《然后呢(1v2)》 1 常用的题册放在左边,水杯在右上角,要随时拧紧,谨防桌面发水灾。参考书在前方偏右,方便查阅,桌洞里的书本按照尺寸码好。每日计划贴、标签贴、荧光笔,和一整盒备用的0.38笔尖黑色中性笔。 沉未晴抱着堪堪能露出双眼那么高的书,搬到新位置,再把书包也抱过来。 “沉未晴,你又换座位了?”许星辙的同桌杨孟放下笔,同她打声招呼。 许星辙握着笔正写题册,塞着降噪耳机,头也不抬。 冬季校服的深棕色翻领,衬着他的脖子依旧修长。他颈侧有颗痣,下颚角再往下几公分的位置,高领羊绒衫也挡不住。沉未晴的眼神从那处扫过去,在新位置坐下。 “那两头的座位视野不好,总是歪着看,容易得斜视。”她把相同的题册从包里抽出,拉上书包拉链,“就换到这一边。” “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啊,提什么老师都同意。”杨孟偷偷用笔指身旁,“他也是,说不想换座位,就成钉子户了。也不知道这地方是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学霸都喜欢。” 或许降噪耳机质量太好,这两人的议论毫不收敛,作为话题中心的许星辙却像没听见一个字,毫无反应。沉未晴的目光又在他头顶停留片刻,转回身子。 许星辙这人啊,标准的别人家孩子。 他从别的初中考入本校,沉未晴是初中部直升。刚进校园,许星辙卓越的成绩和干净的面庞就惹来不少注意,可惜,入学考试仍比沉未晴差了一名。 她在红榜前查成绩,顺便看看手下败将们的局势变化,发现排第二的人就不认识,但名字挺好听。 许星辙就是在那时从她身侧伸出手指,点到自己的生物成绩。这里,他与她拉开最影响总分的差距。 这只手算不得肤质细腻,但纤瘦修长,指甲盖精致得比女孩还圆润。不做美甲可惜了,当个手模也不错,沉未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件事,然后才看向本尊。 ——模样也很不错。 “再接再厉。”沉未晴对他说,没有多余的表情。不等他答,她抱着书,走向老师的办公室。 许星辙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眼榜单第一的名字。 沉未晴。 从此以后,第一名,就成为了他们高中叁年的兵家必争之地。 其实在开学放榜前,沉未晴和许星辙有过一面之缘。 准确地说,是单向的一面之缘。 体育中考,江大附是其中一个考点,外校很多人都要到这里考试。排队仰卧起坐时,正好看见男子一千米考试,不知为什么,竟然加油声那么多。 沉未晴本无兴趣,可身旁的朋友却好奇得伸着脖子看,最后拍着她的胳膊,让她一起观摩。她这才发现,跑在第一的人甩了第二名将近半个弯道,真夸张。 明明那两条腿看起来那么细,小腿肌肉紧紧绷着,步子却能跨那么大。 “那男生跑挺快啊。”朋友对沉未晴说,“好多人给他加油。” 刚从别人那听来八卦,身后的同学很有分享精神,探过头来,“听说那是他们年级级草,好多女生喜欢,成绩也特好,拿过几次年级第一。”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呀。”朋友道,不由得多打量他几眼,学校里一届能出这么个人物,都够校长吹叁年的。 “我体育也能全满分。”沉未晴在这时插话,企图打消她们的盲目崇拜。 同学无奈,“那一样吗?你能当我男朋友吗?” 他也不一定能当你男朋友啊。 沉未晴暗自腹诽。 “你说,他和咱们级草比起来,谁更帅?” “咱们级草?”后方的同学回想一下,“陆与修啊?” “对啊。” 随着她们的谈话,沉未晴的脑海里浮现两个人的样貌。其实都没近距离看过,只有个轮廓比较,“我喜欢成绩好的。” “你还挺有追求。” “是啊。”沉未晴又扭头去看,许星辙已经冲破终点线,考官正在宣布成绩。他灌下一整瓶矿泉水,将其拧扁后丢进垃圾桶,又去排队别的考试项目,“brainyisthenewsexy.” —— 从隔壁剧组借个工具人客串下名字,没戏份。 2 江榆楷又拒绝了别人的表白,这次是个高叁学姐。 人家把他喊到角落,郑重其事地递了封粉色情书,他看都没看,说句:“抱歉。” 那女生脸上挂不住,情书撕了扔垃圾桶里,扭身跑出去。周围偷看的朋友过来,问他怎么想的,这都拒绝多少个了,总有人前赴后继,他却依旧不为所动。有这个机会,能不能也让给他们,好事都被他独吞。 江榆楷也没法,“那也不是我让她给我表白的啊,我不喜欢人家,总不能就这么答应吧。” “她也不行?我觉得她不错啊,高叁级花呢。”朋友揽着江榆楷的肩膀,相当不解。 江榆楷皱眉,“她是级花?” “对啊,你觉得她不漂亮?” “漂亮是漂亮。”江榆楷就事论事,“但还没到级花的程度。” “那没办法。” 向他表白的那个学姐是艺术生,平时学校大小活动常任主持,在学生和老师跟前经常刷脸,知名度比较高,颜值实打实的不错,被选为级花情理之中。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届高叁漂亮学姐出奇得多,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级花人选,但把这名头颁给她,也不牵强。 朋友心里绕过弯,忽然八卦地问:“那你心里谁是级花?” “我不知道。”江榆楷扒拉开搭在肩上的手,“咱们年级的人我都认不全,别说高叁了。” 他还不放弃:“我给你说几个名字,你肯定能选出来。她,还有……” “算了吧,整天盯着别的女生看,还在那搞评选,选出来也没见你们给人发个金牌,无不无聊。”江榆楷无意继续这个话题,起身一跳,恰好接过从场上飞出来的篮球,和那些人打声招呼,再也不管这边的朋友,跑过去,“还差人吗,带我一个呗。” 他带球的身影融入那群男生里。 沉未晴正趁着课间读科技杂志,杨孟带来的。 杨孟的妈妈姓杨,爸爸姓孟,两人很敷衍地给他起了这名字。杨孟的成绩虽然在班里算中等,可在年级中也能挤进前百,过一本线不是问题。他对这类科技文章极感兴趣,沉未晴见他天天捧着,便也好奇地讨来一本,没想到真看进去,还觉得挺有意思。 同班的女生捂着脸跑进来,所有人都向她投去目光。 她要向江榆楷表白的事,在朋友圈子里小范围地预告过,现在这个状态回来,她们都猜中结局。 “唉,你别难受,他可能就是不喜欢比他大的。”她的朋友们围过去,安慰着。 “可是……我认认真真写的告白信,他拆都不拆开看一下。” “江榆楷也真是,太没风度了,拒绝就拒绝嘛,这么不给人面子干什么?” 沉未晴听见这句话,抬起眼皮,又落回杂志。 “就是,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表白的人多了点就那个态度?根本不懂‘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以后我们再也不说他帅了。没事啊,男生就是幼稚,学弟更幼稚,都不懂事的,犯不着为他生气。” 她们一人一句,说得他好似罄竹难书。 不过这些话里有几分道理。 沉未晴想想江榆楷的种种幼稚行为,不由自主地点头。 可这边骂着他,走廊那边还是趴着几个女生,正偷看江榆楷打篮球。不用想,不仅仅这层,高二那层和高一那层都是。 他那人偏偏又高调,传球接球都使劲嚷嚷,像是知道有观众,故意要表演给她们看,骚包得不得了。可真有人被他的魅力吸引了来表白,他又觉得对方肤浅。 神经病。 在沉未晴心里,江榆楷就是这么个矛盾的神经病。 所以,在学校她从来不和江榆楷说话,特别是有其他同学在的时候,最好装作不认识。 这样的关系从初中开始保持。 谁都不知道,沉未晴和江榆楷是邻居,上下楼,六年。 3 阳台玻璃传来几声轻叩。沉未晴下意识地想说没锁,扭头发现她连窗帘都拉得死死的,外面的人听不见。 她放下笔,过去开门。 刚把金属扳手拉下,江榆楷自行扒开滑门,换上提在手里的拖鞋就进了屋。 沉家和江家住在同一栋双拼别墅。不是一道墙分隔左右,而是上下两个大平层,江家住在二层,从楼梯走上去才是家门。 庭前的院子本也是独立的,后来两家关系亲近,为了方便种花和宠物活动,便给砸通,从外看像是一家。 完全一致的户型,又是精装修,沉未晴和江榆楷的房间上下正对,摆放相似,木地板一模一样。本来墙纸也一样的,可沉母不喜欢原本的款式,全部撕了重贴,江家用的原装。 江榆楷经常从楼上直接跳下来找沉未晴。 现在步入高中阶段,在长辈的嘱托下,沉未晴偶尔给他补课,他来得更勤。 但她不是有求必应的,只有她想搭理江榆楷时,才会把锁打开。 “数学还是物理?”这是江榆楷最薄弱的两门功课,沉未晴直切主题。 可他这次没带练习册,坐到她的床沿。 沉未晴余光瞄见,刚想喝斥他,别穿着在外面的裤子坐上床,却发现他穿的是睡裤,“我有个哥们儿跟女朋友分手了。” 原来是来分享八卦的,沉未晴翻一页错题本,发现竟是以前做过的题型,对自己不满地蹙眉,“哦。” “他女朋友给他绿了。”江榆楷早就习惯她的冷淡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而且是上了床那种,他当场捉的奸。” “然后呢?” “你不问我怎么发现的?” 沉未晴写题的笔顿了顿,发现因为分神而打错了小数点,划掉重写,“怎么发现的?” “我哥们儿有一次借他女朋友——不对,现在是前女友的手机充话费,发现她还有别的聊天软件。本来没什么,可是她掩耳盗铃,把那个软件故意放在了文件夹的第二页,明显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然后呢?” “我哥们儿点开,发现她和四五个男的聊骚,说得特别露骨,跟他都没说过这种话。而且更绝的是,他打开她的微信才知道,原来她的朋友圈秀恩爱都是分组的,一个情人节她能给四个分组发四个不同的秀恩爱合照,全都说是正牌男友,真厉害。” “然后呢?” 再是傻子都能感觉出沉未晴的敷衍,更何况他被这叁个字敷衍了六年,“你又开始了是吧?” “然后呢?” 江榆楷站起来,“沉未晴!” 她终于意识到机械的应付已被他识破,从习题里抽出神,见他气得都站起来,“那么激动做什么?” 江榆楷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泄气地跌回床沿。 沉未晴又转回去,“你来找我聊天的?我现在很忙。”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门心思只想着学习,生活里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东西。”江榆楷抱怨道。 讨论起高叁的学姐时,沉未晴的名字也偶尔会被提及。许是和她沾亲带故,听到有人夸她,连带着江榆楷都觉得倍儿有面子,尽管她在学校总是假装与他不认识。 她说他太招摇,她不喜欢。 她虽荣获提名,次数却总不如其他学姐多。明明在江榆楷眼里,至少从外貌来看,沉未晴并不输其他人多少。大多是因为,他们觉得她太木。 校园题材的故事里有那么多角色——软糯的转校生、清冷的学生会长、不学无术的校霸、仗势欺人的校花、恃靓行凶的差生……可没有哪个角色,是留给沉未晴的。 最难扮演的就是乖乖女、好学生。 他们永远正确,永远循规蹈矩,永远打在标准的刻度线上,优秀得平庸无比,不招人喜欢。 “学生不学习还干什么,发射人造卫星吗?”沉未晴想起白天看的科技杂志。 “那你可真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江榆楷讨个没趣,丧气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字。 想到他毕竟是个客人,沉未晴放下笔,“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 水壶就在书桌对面的茶几上,里面泡着几片薄荷柠檬,有提神的功效,适合她这种熬夜看书的高叁党。茶几上常年放着两个马克杯,同款不同色。沉未晴当时只是顺手买了两个,回来摆上才发现有点像情侣款。 蓝色条纹是她自己的,黄色波点是江榆楷专用。 “你真的很没劲。”他还在抱怨。 沉未晴把水杯递到他面前,发现他的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字,“你在看小说?” “我在写日记。” “我从来不写日记。” “所以说你真的很没劲。”日记写完,更多的像是背后说她坏话的记录,江榆楷接过杯子,手机揣回兜里,“有些秘密不能说给别人听,就写进日记里,不好吗?总要有个宣泄的出口。” 沉未晴在他旁边坐下,“真正有秘密的人都不写日记。” 4 谁都有秘密,包括沉未晴。 更何况她的秘密无可避免地拥有第二知情人,而那个人恰好有写日记的习惯,不劳她再动笔。这也很遗憾地注定让这个秘密,不能成为一个绝佳的秘密。 她转过身给江榆楷再添一杯水,他抱住她。 身后的胸膛滚烫,手上的马克杯却冰凉。薄荷叶混着柠檬,发着同样沁人的彻骨冷感,就连他的水杯也是处于冷和暖过渡带的黄。 一切都如堕冰窖。 是凝结的温度将他们定格在这个姿势。 “小雨伞……”江榆楷的嘴唇贴近,鼻子轻轻蹭弄她的耳尖,呼吸都灌入她的听觉,张口含住耳垂。 他喊的是沉未晴的昵称,他起的,绝无仅有的昵称。 他说未晴即是雨,雨天要打伞。 她是他的小雨伞。 “好久没做,今天做一次好不好?” 沉未晴的目光在他的撩拨下有些涣散,双手不知该搁到哪里,放下水杯后就索性摆在茶几上。他大胆的手掌已经伸入睡衣,握住发育良好的胸脯。 不算大,却弹性十足。肌理细腻,颜色雪白。 沉未晴低声:“我不是告诉你,我很忙。” “你总是很忙。”江榆楷慢慢地解她的扣子,“就算是高叁,有那么多练习题要做吗?” 沉未晴看向桌上堆成山的题册,转回来,却不置一词。江榆楷还在解扣子,每开一个,他就瞄一眼她的表情。可她只是轻喘,没有流露出半丝抗拒的意思,他便更大胆,直到她上身赤裸。 娇艳的红果在手指的抚摸下已然挺立,他饥渴难耐地含住,嘬含出叫人羞涩的声音。乳尖酸痒难耐,湿濡的舌舔弄的触觉,让沉未晴意识模糊。 她的房间常年上锁,父母出于对她的信任,不会轻易打搅。 在江榆楷之前,她也从未辜负他们。 房间的灯晃得人双目难睁,沉未晴用手背挡住一丝光亮,江榆楷轻轻咬她的软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是某次给他补课,她穿着敞口的睡衣,弯腰捡笔时,他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可以粉饰太平、若无其事,可她偏偏起来后又不小心磕到桌子,撞击回弹,右手正好落在他大腿上。于是那莫名出现的鼓包再也隐藏不住,他被烫到般转过身。 青春期的好奇与躁动是生理性的,沉未晴也没想到,那晚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全是那个场景。 ——低俗,却又,有种无法抵抗的吸引。 以至于她再给江榆楷补课时,鬼使神差地问:“那个地方……长什么样?” 问完看到江榆楷瞪得有铜铃大的眼睛,她就后悔了,还有种唐突佳人的罪恶感。 他的脸比她还红,支支吾吾,忸怩得不成样子,“我可以给你看,但是你……也要给我看你的。” 听起来很公平。 交易开始。 沉未晴亲眼看见那个东西在手里一点点地变大、变硬,从软趴趴的模样到最后的凶悍巨物,握在掌中,明明都是体温,心理作祟下,却总觉得它在发烫。 生物课上展示过这玩意的剖面图,但绘画和实物有差距,而且课堂主旨在展示构造,她手里的却在炫耀形状。 “你这算大的吗?”沉未晴觉得有些握不住,它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哪知道。”江榆楷感觉呼吸更困难了,“我又没和别人比过大小。” 她又把玩片刻,在顶端轻旋。 他一口气憋到喉咙,马眼渗出点液体。沉未晴才意识到有些玩过火了,放开它。 穿上裤子,江榆楷还是那个表情,像被她强上过。满足好奇,履行契约,沉未晴打算脱裤子,“你要看我的吗?” 江榆楷看她的动作,反应过来后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舌头都捋不直,“不不不……那个……看、看胸就可以了……” 他没打算一上来就这么限制级,他承受不住。 沉未晴听后,了然地点头,撩起上衣,两团娇嫩的乳房展露在他面前。 江榆楷盯着那两个粉点,“我可以摸吗?” “可以。”她都摸了他的,那他也可以。 江榆楷在衣服上擦擦手心的汗,五指弯曲,按照形状笼罩上去。又绵,又软,好生脆弱。他怕把她弄疼,轻轻地揉动两下。 沉未晴蹙眉低哼。 他收手,“疼?” 她摇头。 看她的表情不似痛苦,江榆楷重新按回去,这次大胆点,搓搓乳头。 “啊……”她娇喘出来。 乳头充血,比刚才硬了一点,也变大一点。从粗浅的知识储备中,他判断出她是兴奋。这回不再询问,江榆楷埋首吮下去。 “哼——”沉未晴在呼声中夹紧双腿,抓住他的衣袖。 他用舌尖轻轻舔弄,她的声音随之起伏。这边舔完,又换另一边,来回交替。鼻腔嗅到的除了她的体香,还有奶子上独特的香气,他欲罢不能。 舔得越久,越能放开。知道她并不抗拒后,江榆楷加大力气,干脆把乳晕也一起包进唇中。 沉未晴的身体颤动着,紧咬嘴唇,不想让屋外听到异动。可是胸脯,却不由自主地向他送上。 明明洗澡时碰到毫无感觉,可被他的舌头包裹,浑身都是莫名的空洞。 江榆楷越吸越响,双手来回揉捏。叼着左边,右边也不会冷落地用指拨弄,从未有过的体验霸占她的身体。 世界落入深不见底的井中,将她的思维投入也听不到回声。 灯光切割开光影的棱角,满天白痕。 两眼发懵。 江榆楷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国度飘来,“舒服吗?” 身前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沉未晴终于从空中落地,目光得以聚焦。她的脸烧到自己都能感觉出的烫,艰难地点头,喉咙干涸,“舒服。” 江榆楷心满意足地笑。 往后补课,他得寸进尺,提出要求:“如果这次我做的题全对,能不能再那个?” 还以为说得隐晦,她听不明白。可沉未晴坐在他旁边,捏着笔回答:“好。” 5 欲望和需求是呈阶梯状增长的。 当你到了一个位置,再向上看时,永远会有新世界等你。佛教和道教都有“叁十叁重天”的说法,一天高过一天,名称不同。元杂剧也道:“叁十叁层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可谁都没到过最顶上那层,又或者,它压根不存在。往好听了说,这叫上进心,往难听了说,这叫贪婪。 只是沉未晴也说不清,她和江榆楷,究竟是谁比较贪婪。 每回那样完,她都能感觉到身体里窜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空洞,和思政课里普及毒品的危害时,描述相当接近。 浑浑噩噩,飘忽成仙。 那是一种任何其他东西都无法带来的体验。她一面担忧着自己的改变,一面又怀念。 她照常给江榆楷补课,不过这次在他的房间。 划了几道经典题型和变种,沉未晴见他落笔艰难,知道自己又有充足时间可以沉浸在竞赛模拟题中,面露轻松。 电脑音箱传来一声下载完成的“叮咚”。 “你在下什么?”沉未晴随口问道。 “呃……”江榆楷不肯直说。 她以为他又偷偷下单机游戏。最近她接到江榆楷父母的委托,千叮咛万嘱咐,别让他再玩游戏,如果没有特殊需求,网最好也别上。 所以沉未晴晃晃鼠标,打算抓个现形。 可她看到的文件名是一串神秘字母,后缀“.mp4”。 就算从来没看过,猜也能猜到这是什么东西。沉未晴把鼠标像烫手山芋一样丢出去,转过来怒视他。 再过一年就是高叁,都这时候了,还能想着看小电影。 江榆楷挺委屈,辩解道:“那……那我也没办法啊。每次和你那个完,你是爽了,我憋得都睡不着,总不能动不动就洗凉水澡吧,多容易感冒,不得抒发出来?” 合着还是她欠他的了。 但他一番话,确实让沉未晴生出几分歉疚。 每回他匐在她身上时,她都能感觉到有个硬物顶住小腹,可江榆楷从来不说,也不要求什么,默默地舔弄乳尖,直到她满足。原来在她看不见的事后,他都是这样解决的。 “好看吗?”沉未晴难忍好奇。 江榆楷也不知该如何答,“还行吧,有些女演员挺好看的,但男的大部分都挺丑。” 听起来就不好看。沉未晴冲电脑努嘴,“我想看看。” “现在?” “反正你也做不出来。”她扫向他空无一字的草稿纸。 好好的补课,忽然就变成了生理知识小课堂。 江榆楷偷偷锁上门,避免爸妈突然端着水果闯进来,插上耳机,分给沉未晴一只,和她一起坐到电脑面前。 如果是独自欣赏,他都把进度条直接拖到重点。毕竟前戏已经和她做足了,无需再酝酿,只想速战速决。可看沉未晴这架势,是真当成电影,打算认认真真从头观阅。 她看到进度条时间,“一个多小时,这么长?” 还以为小电影只是开玩笑的说法,没想到真是电影时长。 影片开头先展示一番女演员的傲人身材,镜头角度十分刁钻,专攻胸前和臀部。毕竟是小电影,能理解,沉未晴点头,“她身材不错。” “她的卖点就是胸大。” “你喜欢大的?” 被直接提问性癖,江榆楷一愣,有些不好意思,“恰好下到这个而已。” 沉未晴没说话。 他以为她在想什么,嘴瓢似的又多一句:“我更喜欢你的。” 说出口就发现不对。以她的性格听到这种话,说不定会骂他骚扰。 可沉未晴的注意力仍然放在视频,表示赞同,“我也觉得我的胸型很不错。” 形状漂亮、大小适中,不外扩、不下垂、颜色好看,属实不错。 如江榆楷所说,长得不怎么样的男优登场。他和女主角一系列互动后,很快成功脱下裤子,亮出下体。 沉未晴看见,眉头皱紧,往后一避,“怎么是黑的。” “我也不知道。”江榆楷哪关注过这些,硬着头皮答,“可能用多了吧。” “你的颜色就很粉。”她略作回忆,说得万分自然,“这个尺寸就够当男优了吗,那你不是超出及格线好多。” 真是一句让人无法感到喜悦的表扬,“我又不下海。” 前戏过后,两人终于赤裸相对。男优插入女优体内,开始表演重要场面,耳机里忽然热闹起来。江榆楷看得口干舌燥,偷偷观察沉未晴的表情,不想被发现起了反应,摘掉耳机去倒凉水。 正端着水杯,电脑前的沉未晴又启口,“她舒服吗?” “应该舒服吧。”江榆楷发现她的侧重点总是很不同。 沉未晴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雅蠛蝶”“一得”,“可是她一直喊的都是‘不要啊’‘好难受’,为什么?” 他哪知道,“矜持?” “舒服为什么不能直接表达出来,我还以为她很痛苦,表情也很狰狞。” 看到此处,沉未晴丧失兴趣。屏幕里交媾的两具肉体在她心中已然是低级动物,一个专注抽插,一个羞于表达,没意思。 见她摘下耳机,江榆楷问:“你不看了?” “不看了。”她说。 他以为她是觉得女优不舒服,没有代入感,“不过这个剧情最后,女主还打电话主动跟男主要呢。” “是吗?”她果真抬头,表情诧异,开始思索。难道这是一种,略带疼痛却又让人难以抵抗的生理快感?沉未晴猜不出答案,也很难想象。 实践出真知,她问江榆楷:“你想不想试试?” 6 江榆楷已经忘记他当时回答的是“想”还是“不想”,但这一试,就试到现在。 床铺是场让人不曾设防的温柔乡。沉未晴侧着身子,轻轻哼吟,下身有粗物在缓慢进出。他小心翼翼地顶弄着媚肉的起伏,手心从她的皮肤上滑过。摸到一层霜似的,冰凉打滑。 或许是有她一开始那句话的影响,江榆楷总是额外注意她的感受,稍见面露不悦便停下询问,待她点点头才敢继续。 时间线被无限拉长。 像是落入秋日的黑夜,挤压着白昼的时间,越来越让人昏沉。 这样的速度显然降低了不少快感,但难得沉未晴喜欢。江榆楷实在想不出来,除了学习和知识以外,她还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有时候他都怀疑,她是不是被编写好程序的人造人。不过揉着手中的盈乳,他手掌略收,使点力气——这么柔软,要是人造的,那也太仿真了。 何况那里面。 江榆楷慢慢顶着胯部,将热铁送到她亟需抚慰的地方,按着奶珠搓动。 “嗯……”沉未晴启唇一吟,轻闭眼睛,身体微颤。 见她快到的样子,感觉到熟悉的绞紧之力,他将憋了许久的白热射出。连接处,爱液从缝隙间渗漏。 他低喘着退出她的身体,将绷紧下身的薄膜摘下。装满精液的袋子,提着还有些沉沉的。江榆楷打了个结,像往常一样用纸先包住,过会偷偷丢到楼后面的垃圾站。 沉未晴忽然问:“还剩多少个?” 虽然避孕套藏在她的书柜深处,可每次都是江榆楷在拿,她并不知道那里摆着多少。 江榆楷回忆:“还有叁四个,要买吗?” “你看着办吧。”她说,套上衣服。 见她又要回到书桌前奋笔疾书,江榆楷扒拉头发,问:“我们篮球队明天下课以后和十六中有场比赛,就在学校篮球场,你要不要来看?” “比赛?”对于篮球,沉未晴毫无兴趣,但对于竞技,她尚能接受。 “对,十六中篮球队去年是市叁强。” “有奖吗?” “没有。” 听到没有奖项,沉未晴打算回绝,可江榆楷更快抢话:“虽然没有,但这是我们今年秋季赛的热身联赛,参赛队伍私下先互相探探底,为奖项做准备。我就指着这点体育特长加分了,每个比赛都对我很重要的,更何况十六中那么强,你得来吧?” “我需要帮你喊加油吗?”沉未晴一点也不擅长这种事,而且她觉得,江榆楷又不缺应援。 “不用,你坐那看就行。”他说,“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 那她去不去有什么区别。沉未晴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但他既然这么要求,出于多年关系,省得父母知道又说她不近人情,看看无妨。 “我知道了,下课以后对吧?” “六点半开打。”江榆楷说。 看着沉未晴在日程表上写下这项安排,他放下心,把纸包着的避孕套捏在兜里,拉开阳台窗帘:“那你接着学吧,我丢垃圾去了。” “嗯。”她已然埋首于桌前。 沉未晴在水池前洗手。 秋霜冻得铁制水龙头发凉,不知是坏了还是储备热水不够用,她在水流中试探许久,仍旧是刺骨的温度。大不了随便洗洗算了,她半晌等不来热水,正要伸到这股水柱下冲洗。 身边走过来的人,往台子上放了个暖水杯。 沉未晴侧目,许星辙发现是她,也偏过来。 她的视线落在这个水杯,开水房在走廊的另一边。教室位居正中,他完全可以放下再来上厕所,何必这么累赘。 “凉?”他却问她。 “嗯?”沉未晴起初没听懂,待反应过来,点点头,“嗯。” 许星辙打开盖子。缕缕白烟从喝水口冒出,混在清冷的空气中。他将其倾斜,举在她的双手上方。 只出几秒便读懂他的意图,沉未晴将手伸到冷水边:“谢谢。” 滚烫的开水从杯中淌下,与水龙头的冷水混在一起,中合成恰好的温度。她就着这调和的温水清洗双手,连同指缝,略作停顿。 “好了。”她说。 许星辙将杯口稍抬,却不撤开:“洗手液。” 虽然学校的水池边常放着几瓶洗手液,但真正用的学生并不多。沉未晴是其中少数,每次洗手,她都会认真使用。 她刚才不想再麻烦他一次,才故意不挤。这时候他既然提,她便伸手过去,搓出泡。 差不多了,她再伸到水龙头底下,许星辙帮她拧开,同时倾倒开水。 泡沫沿着漩涡被冲刷至出水口,淅淅沥沥的水花落下,直到变得彻底清澈。双手搓到干涩,不用等她知会,他收起水杯,扣上盖子:“走了。” 见许星辙要折身,沉未晴奇怪:“你不上厕所吗?” 他转过来,晃晃水杯:“热水用完了,再去打一杯。” 她跟上去:“一会我帮你倒。” 许星辙下意识想说不用。可他刚刚才帮过她,好似没必要拒绝:“好。” 再站到水池前,位置颠倒。沉未晴举着暖水杯,慢慢浇到他的手上。他屈指搓手时,指根关节的凸起十分显眼。她看了一会,目光又挪到颈边的痣。 她曾鬼使神差地用眼线笔在脖子相同的位置点过这个痣,被江榆楷看见,还以为是她新长出来的,以前都没有。 “画的。”她告诉他。 他看半天,在上面轻轻落吻:“好看。” 一个黑色的点能有什么好看的,可偏偏长在特别的地方,才显得,无比性感。 热水流完了。 沉未晴把水杯还给许星辙,压下无名的强烈心跳。 和他前后脚进班,同学们都忙着聊天,没注意到他们。就连坐回座位,杨孟也只是抬了下眼,和许星辙打招呼。 沉未晴双手覆住左胸,偷偷深呼吸——这就是她的,第二个秘密。 7 “一共12元。”小卖部老板说。 许星辙付了现金,把功能饮料和红豆面包一起装进塑料袋,走出狭窄的木门。迎面正好有几个人进来,站在门口等他先出去,双方错身。 秋风吹起,除了落叶莎莎,更扬起零星尘埃。 待他过去后,江榆楷迈过门槛,到冷饮柜前拿瓶汽水。 常年留校训练,动辄请客,他和老板已经混得很熟,晃晃瓶子示意,拧开就往喉咙里灌。二氧化碳的辛辣直冲胃中,带着一阵酣畅。他痛快一声,再去货架上找点干粮。 傍晚的联谊赛,吃饱了才有力气打球。 不是冤家不聚头,沉未晴恰在此时和朋友挽着胳膊进来。 她早就计划好要买的东西,目的性很强,直接走到熟悉的位置,却发现原本放红豆面包的地方空了一块。左边有葡萄干口味的,右边有抹茶口味的,偏偏中间的不见踪影。 在货架后几经翻找,仍未发现。 “老板,红豆面包卖完了吗?”她只好探出头问。 这一下,正好和经过的江榆楷对上视线。 她很快移开。 看着电视剧的老板回答:“货架上没有就是卖完了,这次供货商那边存量不多,只进了一箱。我看你们都挺喜欢吃的,下周叁进货我多要点,帮你留一个。” “好,谢谢老板。”沉未晴答应。 学校小卖部总会有那么几个明星产品,红豆面包是其中之一。 不同于外界买的面包那么干涩,这款面包柔软劲道,混着一股奶香,却不是添加剂刻意合成的味道,浓香醇厚。红豆除了有捣成泥的豆沙,还有裹在面包中的颗粒。 沉未晴甚至特意在网上搜过这个牌子,发现他们只做大型批发,不做私人零售,别的超市不经常看见,还只能从小卖部购买。 想要的东西没有,她不打算买别的,同来的朋友已经抱着薯片在结账,排在江榆楷后面,她走出门口等候。 虽然还没到冬天那么刺骨,可时不时吹起的风,还是让她略感寒冷。 她没穿秋裤。 课间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江榆楷付了钱从小卖部出来,经过沉未晴时顿住一脚。她只是低头看地上的裂缝,半分没有与他进行任何交流的意思,不知是压根没注意到他,还是不想理会。自讨没趣,江榆楷和迎面而来的学长打个招呼,抬脚离开。 朋友紧跟在后面出来。 “刚刚我前面那个是高二的江榆楷诶。”她一到沉未晴旁边,张口就是这句话,“平时远远望着不觉得,刚刚站他后面才发现他好高啊,吃什么长的。” 这个年纪已经一米八几,谁都会都觉得他高。 沉未晴抬头,却道:“是吗?没注意。” 想着她平时一心只读圣贤书,朋友见怪不怪,还问:“你知道江榆楷是谁吗?” “名字挺耳熟的。” 换言之,不怎么认识。 朋友脸上写着“我就知道”,向她普及:“听说他有一天一口气收到了叁个告白,在学校一下就传开了。收告白不可怕,收很多告白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天竟然能收这么多!我觉得他是挺帅的,但至于吗?” “可能就是赶巧了吧。” “前几天咱班里还有人被他拒了哭来着,你没注意?” “知道有人哭了这事,不太记得男主。” “唉。”朋友习惯她这作风,没多说什么,拆开薯片递给她,“吃吗?” 她摇摇头:“黄瓜味,不吃。” 朋友瞪大眼睛:“你竟然不喜欢吃黄瓜味。” “我喜欢青柠的。”沉未晴回答。 倒是她刚刚嘴里的江榆楷很喜欢吃黄瓜味。 有时候他故意捉弄沉未晴,知道她不喜欢这股味道,刚吃完薯片牙也不刷就来蹭她的嘴唇,最后弄得两人都满脸盐粒,擦掉还麻烦。 幼稚得要死。 回到座位,杨孟见沉未晴两手空空,放下杂志,问:“你不是去小卖部吗?” “红豆面包卖完了。”她说,“不想吃别的,就直接回来了。” 他点头表示理解,合上杂志,放到许星辙桌上。后者正喝水,没说什么,拿来塞进抽屉。 沉未晴看见二人的互动,左右扫两眼,问:“那科技杂志谁的?” “他的。”杨孟用大拇指示意旁边。 “那我上次借的那本……” “也是他的。” 许星辙喉咙滚动,放下水杯,又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杂志,递给沉未晴:“这期你要看吗?” 她的目光落到封面。 才过两秒,她抬手接过:“好。” 8 既然答应江榆楷放学后看比赛,沉未晴不急着收拾桌椅,在走廊里溜达几圈,赶巧被物理老师捉住,让她帮忙搬下隔壁班作业到办公室。 再回来时,许星辙正把椅子搬到桌上,而她的桌子上多了个东西。 她走近发现,是个红豆面包。 沉未晴拿在手里来回看,先确认的是保质期,在赏味期限内。应该不是有人放错了,是特意给她的,可想不出来是谁。她左右环顾几圈,只看见许星辙。 “刚刚有人来过吗?”她问,难道是江榆楷。 “没有。”他却说。 那还能是谁,她掏出手机想要确认一下,正好江榆楷发来信息:“一会过来帮我带瓶冰矿泉水。” 沉未晴回复:“不喝汽水了?” “训练不喝。”他回答。 这一打岔,面包的事反倒被她抛到脑后,忘了问出口。沉未晴把桌上剩余的东西放进书包,发现许星辙正看她,手中拿着钥匙。 他是校田径队的,因为体育中考优异的成绩被学校相中,哪怕高叁了仍未停止训练,回家最晚,老师便把教室钥匙交给他保管,负责最后锁门。 他在等她收拾完。 见沉未晴提起书包,他过来帮她把椅子搬上去。 “谢谢。”二人走出教室。 没忘记江榆楷的嘱托,沉未晴先去小卖部买水。本来只想买两瓶,都要结账,她突然想起江榆楷阔气的性格,又回去多拿了点,到时候让他借花献佛。 但她也不敢弄出太大阵仗,不然被发现她提着一箱子水放下,江榆楷却分给别人,惹人联想。 去篮球场的路上会经过田径场,沉未晴下意识搜寻,真找到向田径场走的许星辙,就在前面不远。他已从校服换成运动装,凛冽秋天短袖短裤,她看着都冷。 许星辙也看见怀里抱了好几瓶水的她,诧异抬眉。 ——怎么还不回家。 “你喝吗?”沉未晴抽一瓶递给他,同时发现他手上拿着那个熟悉的暖水杯。像是他的本体,走哪都带着。看来他不需要,她即刻判断出答案,刚要收回去。 “好。”许星辙却接过,意识到沉未晴正注意他手中,目光来回几番,解释道,“太烫了,兑着喝。” “这样。”她答。 好像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但又不愿就这么走开。 “你不回家?”许星辙问。 沉未晴看向热闹的身后,明明比赛还没到开始的时间,却已经能听见呼喊:“听说今天有和十六中的篮球联谊赛,去看看。” 许星辙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上篮球的,但没多问,末了仍是关心道:“现在天黑得早,别太晚。” “好。” 简单一字,可沉未晴含了点笑。 江榆楷收起手机回篮球场,坐到队友旁边。正戴着耳机抖腿的人发现他去而复返,前后不到两分钟,奇怪地摘下一边,问:“你不说去找人吗,人呢?” 想起刚刚看见的画面,江榆楷就没好气:“找着了。” 可不是么,一出球场,压根都不需要他走两步,就看见沉未晴抱着他的水在田径场边别人谈笑风生。那人他知道,他们班的许星辙。 年级上的千年老二。 总被沉未晴压一头。 嘁,有什么好的。 他想得忿忿,却根本忘记自己连前五十都差点挤不进去。 算了,转移点注意力,江榆楷向队友伸出手:“你听什么呢,分我一边。” 朋友将摘下的那只耳机递给他,江榆楷戴上——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他的面容……” “操。”他摘下耳机,对身侧怒目,“你腿抖成这样,我还以为在听什么摇滚乐,合着就这东西?” 队友不知他怎么这么大反应,怪异道:“陈奕迅多经典啊,还不让人听了?” 江榆楷不耐烦,挥手:“一会要比赛,听这个晦气,切歌。” “不懂欣赏。”队友抱怨,虽然不懂这和比赛有什么关系,还是应他要求换了一首。 同样抒情的前奏过后,情歌王子嗓音柔亮:“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今天真是和音乐犯冲。 江榆楷站起来,耳机丢还给人家:“妈的,不听了。” 9 场内的加油声震耳欲聋。明明观众不算多,他们却兴奋得喊出了国际赛事的架势。除了本校以外,沉未晴也看到不少穿着十六中校服的人。 为了给自己学校撑场面,甚至有人拉了横幅挥舞。集体荣誉感在那刻达到峰值,两方人马较劲地呐喊口号,谁都不愿输在气势上,休息区也能看到教练召集成员商榷战术。 可以说,和正式比赛比起来,除了没有啦啦队在场中跳舞,其他地方几乎相同。 确认好首发队员,作为主力,江榆楷刚入场就凭借主场优势让场内响起他的名字。但这风头没坚持几秒,很快十六中的学生也不甘示弱,叫起自家主力。 比赛还没开始,观众席已经这么激烈。 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比赛,沉未晴抱着几瓶水,穿过观众席的第二排座椅,将它们全都摆在椅子上。大部分观众都聚集在赛场的对面,离篮球筐更近,这边的人寥寥无几。 她看四周,无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往上走到最高一排的过道,找个僻静位置坐下。 和江榆楷认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篮球赛看过不少,虽然依旧没能提起她的兴趣,但详细的规则、比赛看点在哪里,如何比较双方球员发挥和布阵,这些东西她都了解得差不多。 沉未晴甚至有时候觉得,她都能去客串个赛事解说。 就是体育解说不太需要她这么冷静的风格。 十六中不愧为江榆楷视为劲敌的队伍,他们完全没有因为一直以来的成绩就轻敌,而是开场便给予对手很大的压制,尽可能地拉大比分。他们应该认真对江大附做过调查,知道强项和短板在哪里。江榆楷被盯得很死,发挥的空间被大幅度限制。 他那个人,没什么耐心的。 看到中后场,沉未晴就有了心中的结局,江大附怕是要输。 江榆楷要面子,应该不想让她看到落败的场面,沉未晴合上一直在写的练习本,装进书包,挎在背上提前离场。 体育馆热闹的比赛哨声减弱,前方却又有稍不那么嘈杂的呐喊。 透过网,沉未晴看到教练叼着口哨,手举计时器。她面对的方向是赛道上疾跑的许星辙。 “还有两百米到终点,加速!”她向气喘吁吁的许星辙喊着。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沉未晴都能看到有几滴汗珠从他的头发上甩下来,落进草地。哨声长鸣,他穿过终点线。 教练向他走去,报上最新时长。 许星辙躬身,双手撑膝听教练说话,剧烈喘息让他整个人都在起伏,喉咙里像是烧起火苗,从肺到口腔都无比灼热。 他想起那瓶矿泉水,回身从长凳上抄起来拧开,边喝边听。过了一会,他才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可再望过去时,只有沉未晴挎着书包的背影。 “妈的,十六中真强啊。” 比赛结束,几个人像丧家犬一样坐在休息区,反省刚才的失误。倒是教练情绪很平和,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他们已经将比分拉近到远超她估计的低,她都有些惊喜了。 和十六中的教练说完话,她溜达到自家队员面前。 “感觉如何?” 没人敢说话。 “别气馁嘛。”她反倒鼓励起这些人,“市叁强可不是白拿的,咱们去年八强都没进,这次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可是老师,这不是不错的问题。”江榆楷擦一把满脸的汗,说,“我刚才算过了,就算这场我们所有的投篮都百发百中,还是赢不了。” 对方的强悍在于直接从根本上封锁了所有尝试的可能性,他们就像不可逾越的高山,把胜算牢牢把控在手中。 “那你们打算怎么样,现在退赛?” “那也太窝囊了。” 教练笑:“那不就得了。知道会输又怎么样,那就抱着必输的心态去打一场胜仗。你们才这个年纪,就应该多做点那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事。等到我这个年纪,想热血还热不起来了呢。” 她的话不知道这些学生听进去多少,一个个点头如捣蒜的,却没有更多反馈。江榆楷待她说完,撑着膝盖起身,从对面二排的观众席上拿来几瓶矿泉水。 “先喝吧。” 队友们一一接过:“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比赛之前托人放的。” 和十六中的人友好交流完,送他们坐上校车,太阳已将绝大部分隐下地平线,不留一丝染出余晖的念头。 几个男孩勾肩搭背。“还以为他们赢了会特别拽呢,没想到人还挺好。” “那是,要是他们素质不好,咱们教练才不请人家来跟我们比呢。” “不过我觉得他们有几个打得是真的好,我甘拜下风。” 差不多到封校时间,除了篮球社以外的各个社团也都解散,学生鱼贯离开。有说有笑经过田径场,网门推开,拿着热水壶的人走出来,脖子上搭条毛巾。 江榆楷脚步停住。 许星辙被他们的声音吸引,看过来一眼,却不停留。他给教练留了个门缝,去换衣服。 队友查出江榆楷的异样,发现他一直盯着别人的背影。队友中有高叁的,很快认出来:“那人我们隔壁班的许星辙,怎么了?” 江榆楷假装不在意:“没什么,就觉得这哥们儿长得还挺帅。” “好这口啊?”队友们开玩笑。 “滚。”他又问刚才的学长,“他在你们年级很有名吗?” 对方想想,回答:“也就比你差点吧。” 比他差点。多安慰人的话。 但江榆楷笑不出来,那又怎么样呢,沉未晴喜欢这样的。 10 “你胳膊怎么了?” 换衣服时,江榆楷被看到大臂的红痕。细细长长两道,刚刚结痂,像是被尖锐的东西刮出来的。他用手挡了下,随口答:“不知道,可能钉子刮的吧,我也没注意,今早上才感觉有点疼。” 谁都有身上莫名冒出些小创伤的经历,朋友点点头没追问,从工具箱里取出篮球,顶在指尖转圈出门。 江榆楷摸着伤痕位置,发了几秒钟的愣。 昨天他去找沉未晴,她正在滴舒缓视觉疲劳的眼药水。闭目养神时听到玻璃门拉开的声音,睁开一个缝看到是江榆楷,又阖上。 他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梢处沾了水,显得有些塌,更有点凌乱。 进来以后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将锁扳上,又到门边确认。 沉未晴不觉有异,仰在靠椅上继续闭目。她的椅子被一股力量带动旋转,膝盖打到他的小腿。 “怎么……” 她以为他有事,刚睁眼,骤然发现他的脸已近在咫尺,最后一个字被含住吞下。 滴过眼药水的双眸水汪汪的,里面有些长时间熬夜看书后的红血丝。她的睫毛上还挂着零丁液体,他捧着她的脸深入时,指梢正好被颤颤巍巍地扫过。 很痒。 江榆楷一个字也没有说,在仍旧青涩却用力的吻中将她抱起来,挪到床上。 解扣子时,他才松开唇瓣,转而吮吸她的颈侧。嫩乳充满手心,他轻缓地揉着,看到她的颈窝微动。沉未晴刚才不禁咽了口水,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他再抬身,她已双目涣散。 江榆楷盯着她。 食指在乳尖压着,慢慢拨弄。他的呼吸浓郁,还有沐浴液的香味。 是同款的。 他们一起逛超市时,沉未晴想起囤货快没了,顺手拿一瓶放在购物车中,江榆楷看看,又拿一瓶。她抬眼,他笑嘻嘻地解释:“我也要用。” 像个学人精一样,什么东西都要跟在沉未晴后面买。她甚至觉得,要是男的也来大姨妈,他连卫生巾都要和她同款。 虽然现在江榆楷没有出声,但沉未晴知道他的意思。 “嗯。”悄悄一字,表达许可。 “嘶啦”一声,不知道何时已把避孕套捏在手里,江榆楷拆开包装。单手套上,他摸到湿润的地方,挺身进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次格外野蛮。 应该说是以前过于温柔。 不等沉未晴慢慢适应肉棒的粗度,他托起她的臀直进直出。在爱液的润滑下,其实是畅通无阻的。他的撞击持续有力,把她大腿内侧那一点点肉拍出微波。双乳轻摇,两粒红点在空气里划着线,没过多久她的双颊就晕开桃色。 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 江榆楷忽然抽出,对她的肩膀用了些力,让她翻过来。 沉未晴刚转过去,胳膊还没撑好,他又用手指分开穴口再度进入。 枕头被抓得翘起来。沉未晴一只手捂住嘴,怕呻吟声让外面听见,却又无论如何都抵御不了这个角度下更深的进入。小腹撑得饱满酸麻,肉棒抵达深处时的那一撞,让穴里如痉挛收缩。头发和床铺摩挲,满是“沙沙”声。 原来在此之前的结合都只是尝试,这才叫做爱。 爱液比平时流得更多,江榆楷发现,捣弄得更加用力。他抚摸她的后背,她的臀,从腋下横插到胸前,揉捏熟悉的奶尖。 同学眼中最规矩最正经的乖乖女,其实早就背着所有人偷尝了禁果,让腿间的穴像芍药一样绽放,吞咽他的肉棒。这是只有他们共享的秘密,除了当事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许星辙也不知道。 想到这些,江榆楷不禁咧了嘴,重重几番捣弄后,射出去。 他缓缓抽出,沉未晴还在恍惚,忽然激烈的性爱需要一些时间适应和缓和。可她刚侧过来,更换好的江榆楷却不给予任何警示,再度分开她的膝盖,欺身咬住她的嘴唇,第二次捅进来。 毫无准备,她的指甲猛抓,在他的大臂后侧留下两道红痕。 瘦弱却有力的双腿夹在腰间,江榆楷愈战愈勇,悦耳的拍打声成为了他们共鸣的伴奏。他拉开她捂着嘴的几根指头,倾听她细微的呻吟。 江榆楷不懂沉未晴,从很多层面。但是至少,当他插入她体内时,他们是互通的。 比起情欲带来的欢愉,他更喜欢这一点。 11 门晃动两下,因为上了锁,外面的人没能拉开。 不过是轻微的响动,却让两人浑身一震,如惊弓之鸟地弹起来。江榆楷正在进入中途,一吓直达底部,撞至沉未晴的敏感处。她立即绞紧,险些叫出声。 门外沉母尚未可知,敲门道:“小雨,开下门。” “等……等一下。”沉未晴先应付外面。 江榆楷想趁机撤出,可正值紧张,沉未晴夹得用力,他动作艰难,几番试探都只能浅浅地在穴内研磨,反而加剧快感。沉未晴更加无法放松,形成死局。 江榆楷同样不好受。 她的里面将他深深吸住,穴口还在无意识地收缩,他忍得额角挂上汗珠,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可沉未晴还要和母亲对话,从牙齿间挤出几声,尽量不被察觉异样:“我在换衣服,马上。” “怎么这时候换衣服?”沉母奇怪。 江榆楷伏在她身上,趁她分神想理由时退出一小截。本想继续,又发现她刚刚好像不受影响,语调正常,他转变心思,抬高她的腿,再度撞入。 身体和胸乳同时摇晃,下身填满,沉未晴难忍低吟,捏紧始作俑者的肩膀,回答外面的人:“刚刚喝水没拿好杯子,洒身上了,换套睡衣晾干。” “这样呀。”沉母不做多想,端着果盘,“你吃不吃橘子?” “您和爸爸先吃吧,我一会出来。” “好。”沉母应完,端着果盘回到客厅。 屋外的人走远,身体里的律动迫不及待地加快频率。沉未晴本因江榆楷刚才的行为蹙紧眉头,想要呵他几句,刚刚开口,还没发出第一声,就被接二连叁的撞击抚平,又变成绵软模样。 江榆楷抬高从腰上渐渐滑下的大腿,让她盘紧自己,用力捅入其中。 “小雨伞,你里面真软。”他不禁感叹。 “橘子……”小腹传递出的快感将沉未晴挟制,她不忘刚才的对话,毫无力气地拍打江榆楷。 他在她脖颈附近吮吸:“再忍忍,很快了。” 江榆楷知道沉未晴早就忍着想要高潮,刚才的插曲正好让他有机会追赶步调,他弓起背脊奋力加速,埋在她的胸口。她不敢高声,呼吸却激烈急促,心脏跳动得像快要从胸前这团小兔子里一起跃出来一样,奶尖发麻。 江榆楷越插越深,用力吸咬乳果,在枕头上寻找她攥紧的手,一根根掰开手指,十指交握时共赴极致。 他们瘫在床上恢复力气,沉未晴的脑子还晕晕的,腿心有种急于擦去的黏腻。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并拢腿摩擦两下。 江榆楷还想抱住她说什么,却被推开。 “穿衣服。”她说。 视野一黑,他的上衣被她捞起,正好甩在他头顶。 囫囵穿好时,沉未晴已在用手指梳理杂乱的头发,再绑成低马尾。 “今天满意吗?”他问。 他经常会这样问。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沉未晴给他补习功课,就连这件事也把她当成家教,执着于得到认可,却忘了一开始他们同样是新手。 但也正常,沉未晴学任何东西都总是比大多数人快一点。 “嗯。”她答了一声。 他立马抖擞。 “你回去吧,我要出去了。”沉未晴没发现他的喜色,而是在瞄他拿在手中的两个避孕套。 同样装满浑浊的液体,具备弹性的橡胶因为重量而被拉长。 那些为她射出的东西,究竟有多重呢? 她摇摇头,把奇怪的念想从脑中驱逐,江榆楷正好回应了她:“好,明天见。” 他打开阳台窗的锁,回头瞥她一眼,挥挥手,以和平时同样的姿势离开。 窗帘微动,有冷风灌入,沉未晴面对镜子理好衣领,发现颈根竟被留下微弱的红色斑点。还好秋天穿得多,藏在底下不容易看见。 她再拉高点领口挡住,去客厅吃橘子。 12 父母正在看电视,见沉未晴过来,递给她剥开一半的橘子。她道谢拿过,液晶屏幕上正在播报前段时间刚结束的本市马拉松大赛情况。 近来沉未晴的几次模拟考分数可观,把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条,压力看上去也不大——有可能是以另一种形式发泄了出来——总之无需他们过多关注。正好提起体育就不得不想到楼上那户人家,父母便把注意力转到江榆楷。 “你不是说看小楷比赛吗,怎么没和他一起回来?” 沉未晴吐出橘子中的核,回答:“感觉他们要输,省得江榆楷回头觉得没面子,我就先走了。” 她说话一直这么直来直往,父母都习惯。 沉父打趣:“要让他听见你这句,面子也丢没了。” “我就说他怎么回来的时候气呼呼的。”沉母道。 她当时在院子里浇花,顺便赶走江家那只总想捣乱的阿拉斯加,一人一狗闹得正开心,瞧见江榆楷穿着篮球背心跨过门槛。校服外套和书包都在他手里提溜着,见到沉母,他倒是站定打了声招呼。她刚要接着问他“穿这么少冷不冷”,第一个音还没发出,他就小跑上楼。 那脸色,阴沉得,像谁欠他钱不肯还似的。 沉父不知道这事,宽慰道:“小孩子情绪都大起大落的,别往心里去。” “我哪会跟他一般见识。”沉母道,“小楷平时挺听话的,我还喜欢呢。对了小雨,你不是一直在帮他补课吗,他现在怎么样呀?” 小雨是沉未晴的小名。 父母给她起大名已经用掉了所有脑细胞,小名就敷衍很多,土里土气的。更不用说童年热播家庭情景剧中有个角色正好和她撞名字,一听见父母喊“小雨”,沉未晴满脑子都是那总闯祸的大胖小子。 “他上次月考排5%。”沉未晴回答。 江榆楷这届正好遇上教改,勒令所有学校从此以后不准再放红榜,更不允许搞公开排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现在看成绩,都是老师把全班成绩单剪成一个个细条条,私下发给学生。排名是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总分成绩在全年级排序的百分比。 反正一个年级多少人大家都知道,算一算就差不离。 本质其实不变。 多余的步骤只是沉未晴看着那1%,会去向年级主任确认自己究竟是第几。 “那还不错。”沉父说,“保持这个劲头下去,到高叁,还有他的篮球赛加分,考个名校不成问题。” “我昨天听他爸妈说,十二月初就要比了,算算没多久。” 沉未晴没问过江榆楷具体比赛时间,虽然他每年都参赛,但她总记不住日子。好像江榆楷就是忽然出门,忽然带个结果回来了。 橘子吃得差不多,刚刚被江榆楷打岔,还有点剩余的习题没做,这一下解题思路都断了。 沉未晴站起来:“我先回房继续做题了。” 沉父递给她一个:“要不要再带一个到屋里吃?” “谢谢爸爸,不过吃多了上火,还是算了。” “啊,这么大雨。” 沉未晴从课后辅导班的大楼出来,身边的同学匆匆打开一早准备的雨伞,踮着脚尖冲入雨中。突如其来的暴雨让空气中凝结出雾气,不过两叁米以外的距离就已看不清人影。 ——而她没带伞。 明明查过天气预报,也切切实实说过会有雷阵雨,可出门时万里晴空艳阳高照,总想着预报也会有不准的时刻,沉未晴便没拿伞。 真是奇怪,平时的她无论多低概率都会选择有备无患,今天却一反常态。 也许是和江榆楷相处太久,沾染上一些坏毛病。 身旁又有人靠近,沉未晴以为对方也会像其他人那样冲进雨中,却见他从包中拿出伞以后,反而停下了动作。 她侧眸,是许星辙。 他也正低头看着她,倾斜的雨花落到地面,溅起的水沾湿了她伸出梯坎半截的鞋尖,还有些甚至飞扬到小腿的校服裤上。 “没带伞?”他问。 “嗯。”沉未晴回答。 “有人接吗?” “还没打电话。” 沉未晴家住得离补习班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平时来回骑自行车,公交也就叁站地。这一下子落雨,家里人都得打乱原本的计划,花些时间才能出门。 许星辙抬头看天,这雨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你往哪个方向走?” “马路对面,我们应该不顺路。”沉未晴回答,她知道他一般是去附近的公交站。 “我也去对面。”他却说。 沉未晴意外。 “本来下午有训练的,但是看样子应该会取消,那就直接回家吧。”他道,将伞打开,举过头顶,“一起走吗?我们顺路。” 13 大雨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洗涤着这座城市。砸到叶片上的声音沉重得如同玉珠落地,落入地面的积水时更是翻起水花,微波扩散。 许星辙单手执伞,用力得手背的骨骼都清晰,指节突起。这把伞并不算牢固,遇到呼啸的狂风便会四处摇摆,他再添一手稳住伞柄中断,侧身帮沉未晴挡住风来的方向,倾斜的雨还是打湿了他们的裤脚。走过人行天桥,下方的车行驶得小心翼翼,纷纷打开轮廓灯,像雾中闪烁的红星,用一种平稳的速度划过。 这个公交站不大,只停叁路车,广告牌之间甚至没有设立座位。但在这样的斜雨中,任何座位都只会沦为摆设。就连广告牌正下方、靠马路外侧的地面都是湿的,他们如果站在那里,并不能躲到雨。两个人绕到后方,尚且干燥的地面。 公交站后面是家快餐店,播放着俏皮的音乐吸引食客。但突如其来的暴雨对于他们来说是从天而降的生意,店里顿时人满为患。服务员穿梭于各个座位之间,想办法劝说没有点单的客人给别人让出位置。雨天闷热,那里面一定也是乌烟瘴气的。若不是考虑到这点,或许沉未晴也会愿意进去点个炸鸡,避避雨。 毕竟,顾客进出时,从店内飘出来的香味和雨天的泥腥味混在一起,有种别样的对撞。 见沉未晴的目光频频向快餐店投去,许星辙问:“要不要进去躲雨?” “不用。”她轻轻摇头,“里面太闷,而且人很多,都是汗味。” “我也觉得是。”他一开始没有提议进去躲雨,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追问道,“那你在看什么?” “只是闻到炸鸡的味道,很香。”她说。 一部韩剧让炸鸡和啤酒大火,但是沉未晴更喜欢的是下雨天坐在窗户边,看着水柱倾泻而下,闻着清新的空气,吃炸鸡、喝可乐。 早晨八点的课,上了四个小时,中间就只休息过二十分钟。一直在进行脑力活动,早餐的储备在这样的热量消耗下根本不够用,下课时已有饥饿感。现在闻到这样高卡路里的香味,让人不禁垂涎叁尺。 许星辙垂眸思索一阵,伞递给她。 “你等我一下。” 沉未晴接过来,还没说上话,他发动傲人的天赋,叁两步冒着雨跑进了快餐店。再出来时,衣服都有些凌乱,好像刚经过一场鏖战。 他手里拎着牛皮纸袋,弯腰钻到沉未晴的伞下。她见状比平时习惯举高了一些,才不让伞压到他的头顶。和江榆楷比起来,许星辙的身高也不显劣势,同样都是高她半个头,站得近些——譬如现在这样的距离,想要望到对方的眼睛,就得梗着脖子看。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就都点了一点。”许星辙打开纸袋,敞口向她的方向倾斜,让沉未晴看到里面内容。 “我不挑的。”别人请客,她哪好意思挑叁拣四,“谢谢。” 沉未晴从里面拿出一块鸡胸肉。 “我帮你挡着风。”许星辙的身子又往旁边挪了些,靠她更近。身体的阴影投射到眼前,遮住那雾雨中本就略显暗淡的光线,鼻腔中仿佛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洗衣液的清香。 当着他的面啃骨头不太雅观,沉未晴把肉撕下来,见他又折好纸袋封口,在手里提着。 “你怎么不吃?” “总要有人打伞。” 车轮碾动水花的声音靠近,驾驶员按响喇叭提醒周边,公交车在站牌前停下。随着“呲——”的放气声,车门打开。正专注于啃炸鸡的沉未晴听见,从广告牌之间的缝隙向外看,提醒许星辙:“好像车来了。” 许星辙倾身,从同样的缝隙望出去。 “不是这路。”他说。 等在路边的人急急忙忙收伞上车,在检票员的招呼声下,车门关闭。再度驶出时,沉未晴看到那是36路公交,通往学校方向,有时放学也会看见。收回视线,她的鼻尖从许星辙的臂侧擦过。 更清晰的气味涌入鼻腔,全都来源于他身上。 她停在原处。 “饱了?”许星辙没有察觉到刚才的小状况,回身时,只看到她举着剩下的半块炸鸡,眼睛飘忽。 “不是……”沉未晴否认,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写作文从来妙笔生花的她,现在脑袋忽然一片空白,什么话都想不出来。好像所有遣词造句的能力,都被刚才那似有似无的摩擦一一抹除。还好,一阵手机铃声拯救了她。 是沉父打来的,他已到公交站附近。 沉未晴再向外望,茫茫白雾里,两道灯光闪烁,模糊中隐约可见熟悉的车开始减速,停在公交站前面叁十米开外的位置。 “我爸到了。”她向许星辙示意。 他松开一直攥紧的纸袋口,看向她手中还没啃完的鸡胸肉:“放进来。” 沉未晴没做任何思考,下意识按照他说的话做,鸡胸肉装回袋子中。他封口递给她,她自然而然地接过,然后向他道别,跑向停在路边的车里。等到沉父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发声询问,她才注意到,自己竟把整袋食物都带走了,而许星辙一口都没吃成。 “回去就吃饭了,怎么还买炸鸡?” “在别人店里躲雨,不买点东西不好意思坐下。”沉未晴糊弄道。 沉父听完呵呵笑:“你这孩子就是实诚。等太久了吧,你是不是你们班同学里最后走的?” “不是。”她低头看手里的纸袋,“还有个同学和我一起。” “那他人呢?” “在等公交。”沉未晴说,从后视镜看到后方的公交站。正好有一路车停下,许星辙在门口排着队,刚刚收伞准备上车。看来,他也等来了接他回家的车。 沉父本已打上左转灯,可此刻路上行车拥挤,不好上路。他注意到后方有公交准备起步,决定等它先过去后,跟在后面汇入车流。 “啊。”一直看着外面的沉未晴忽然出了声。 沉父以为她落了什么东西,问:“怎么了?” “我傻了。”她才注意到,炸鸡店的旁边就是一家便利店,门口贴了好几张广告纸,“雨伞十元一把”。而从补习班走到公交站的途中,这样的便利店一定还有好几家。明明只用她花十块钱就能解决的事,两个人却拥挤地躲在同一把伞下。 他没注意到,她却也忘记。 也许那些话说得对,爱情使人变笨,沉未晴捏紧手里的袋子。她更没看见,从旁边驶过的公交车,红色号码倒映在别的车窗玻璃上,写着明晃晃的“36”。 14 雨花追逐着沉未晴的后脚跟,随着一声关门终于挡住它们的去路。沉父跺跺脚,抖掉皮鞋上的水珠,家里飘着一股刚做好的饭菜香。沉未晴换鞋进屋,把一直捏在手中的纸袋随手放到餐桌,感觉大腿有些痒。低头看,一只雄壮的、毛绒绒的东西正伸着舌头拱她的腿,见成功引起她的注意后,它兴奋地“嗷呜”几声,在周围来回转圈,尾巴不停摇晃。 江榆楷家的狗真是随了他的性格,一样的粘人。 沉未晴弯腰摸摸它的脑袋顶,招惹这家伙立起来趴到她身上。成年的巨型犬猛扑下来,她未做防备,差点没站稳。 “福多怎么在这?”沉父跑进厨房把菜一样样端上桌,沉未晴趁机问他。 碍事的吸尘器挪到一边,沉母递给她碗筷,沉未晴自觉地去舀饭,听见她答:“不是突然下雨了嘛。那时候它正在院子里玩球呢,那雨一点预告没有‘哗’就下下来了,我听见它在外头叫,就开门先把它放进来,等雨停再送回去。” “没事儿,送不送回去都一样,反正它平时除了吃饭都在院子里待着。”沉父道,逗福多几声,“不过它吃什么啊?” “楼上刚把它的狗粮送下来一份,已经喂它吃了,喏,盆在那。”沉母指指墙边,只有装着水的那盆还有余量。 要不是福多实在太大又难抱,江榆楷也想把它干脆抱回去。 不过它好像不太乐意,就连看到他来送食物的时候,都一溜烟往沉未晴房间躲,生怕他这就把它带回去。气得江榆楷站在原地无可奈何:“你还挺随我!” 他的自我认知倒是清晰。 福多虽然名字看着接地气,其实是国外运回来的纯种狗,听得懂“hello”和“sitdown”,原名fido,到江榆楷家后被本土化,成了福多。 他现在摇尾巴卖乖,实际性格挺凶悍,曾一言不合咬伤过小区里的斗牛加吉娃娃混合团伙,尽管是它们先招惹的它。经此一役,它在小区俨然成为满身威仪的太上皇,平时不问世事,但谁都不敢招惹。但江家为免不必要的冲突,在院子里还是用绳把它拴好,限制住他的行动。 如此骁勇的福多,自然也有几分英雄气概,对女士极为友好。上至阿姨奶奶,下至少女妹妹,只要遇到,它走路的脚步都能比平时轻几分——在这之中,它最喜欢的还是沉未晴。 她坐在餐桌吃饭,它就趴在她脚边,尾巴一甩一甩地扫她脚踝。 沉未晴若一直不理它,它就失宠般地哼唧,爬到它的大腿。弄得她得夹一次菜,揉一次它。对福多,她的耐心比对江榆楷多多了。 饭后和父亲一起收拾好餐盘放进洗碗机,她回到玄关提起转凉的炸鸡。本想带进屋里,摸了摸冰凉的纸袋,转念还是搁进冰箱,然后回房间。福多在后头一直跟着,她关门时刻意停顿,怕它钻进来时夹着。最后和往常一样,落锁。 题目写到一半,阳台玻璃传来急促敲打声。 沉未晴想看落雨,没拉窗帘。侧头一瞧,江榆楷怕被淋湿,整个人贴在门上,单手握拳一直敲打。 她长叹一口气,过去开门。 “小雨伞……”隔绝二人的玻璃刚挪开,江榆楷蹬掉鞋进来就抱住沉未晴,寻找她的嘴唇。 沉未晴两下躲闪,没让他得逞。半边身子藏在床底的福多见到主人,“汪”一声跑过来,却不是撒娇,而是把他从沉未晴身前挤开,有几分要和他争宠的意思。江榆楷真被这狗的蛮力顶得倒退两步,低眼看见它以胜利者的姿态靠在沉未晴脚上,气不打一处来。 指着这家伙:“它怎么在你房间?” “就跟着进来的。”沉未晴蹲下去又摸摸福多,从矮茶几上剥开一颗它刚才嗅半晌的牛肉干,放在掌心,福多低头咬走,吧唧吧唧地嚼着,“它可比你安分多了,只趴在那一句话不说,也不打扰我做题。” 江榆楷看着那牛肉干,努嘴:“我也要吃。” “你跟狗抢吃的?”沉未晴斜他。 “这牛肉干本来就是人吃的,明明是他跟我抢。”江榆楷不服输,再度粘上来,宽阔的肩膀明明能把她整个人都挡住,却非要靠到沉未晴肩头拱来拱去。 她可没工夫哄完了狗还哄他:“那么一大盘,你自己拿。” “我不,啊——”他张开嘴,明示沉未晴喂他。 不满足他,他能一直这么纠缠下去。沉未晴没办法,从盘中又剥开一颗牛肉干,递到他口中。他衔走时,嘴唇碰到她的指尖,沾上些许湿润。 沉未晴有点嫌弃,抽来纸巾想擦,他眼疾手快地截住,将她的食指和中指指节含入唇中,再轻咬一下她的关节,意味明显。 “我才摸过作业本、握笔写过字,还没洗手,你也不怕脏。”她说。 江榆楷扶住沉未晴的肩膀,将她一点点推到床上欺身,手到衣摆处就位:“你什么样都干净。” 沉未晴没有反抗他的行为,顺势躺下,越过他的肩膀看到雨水洗刷着阳台玻璃,外界的一切都在不规则的折射中变形模糊,什么也看不清。福多见这两个人已经不打算管它了,失落地“嗷呜”一声,甩着尾巴回到床下趴好,擦擦鼻子。 “我今天买了凸点螺纹的。”江榆楷从裤兜里取出一个小包装,兴奋中带点献宝,“听说女生用这个会更舒服,你一定喜欢。” 追-更:po18e.vip (woo18.vip) 15 “你除了这个还能想点别的事吗?”沉未晴瞄眼他手里的小包装,问江榆楷。 他观察她的表情,沉未晴毫不躲避,过好半天,江榆楷泄气地把东西塞回兜里,坐起来:“哦,你不想啊……早说嘛。” 他一压,她顺着就躺下了,还以为她也想,白激动一场。 “狗在这。”她用眼神示意床边那个毛绒绒的脑袋。 似是感觉到来自上方的四道目光,福多机灵地一扭身子,果然两个主人都望着它,它兴奋地又叫几声。平时总在院子里瞎跑,沉未晴不准它上床,省得沾得满床单泥巴和狗毛,它也听话,被推下去叁回以后就学乖了,顶多在床边徘徊。就是有时候下床得小心,万一看东西太入迷把它给忘了,一脚踩上去,能收获凄厉狗叫。 平时还好,现在江榆楷怎么看它怎么不顺眼,怒视福多:“你怎么就是条公的呢。” “母的也不行。”沉未晴提醒他注意措辞。 没办法,这事不成,江榆楷只好爬下床,拿起他同时带来的题册。为了更好地准备篮球比赛,他开始预读高叁的内容。虽然考试排名不算特别优异,但基础已经过关,现在预习,不算好高骛远。他只是不喜欢做题又懒得去总结归纳,或许更有依赖沉未晴的原因,总故意等着她把饭喂到嘴边。 “这个,没怎么看懂。”他指着书。 沉未晴只扫一眼,站起来“啧”一声。 江榆楷以为她在嫌弃自己,这都不会,委屈问:“怎么了?” 她打开书柜,取出摆在最下一排的几本笔记,逐个翻看寻找:“高一学的内容,都忘了在哪个笔记本里,等我找一下。” 这话一出,江榆楷抱头靠向椅背,翘起二郎腿。得,竞赛生就是不一样。 说到这个话题,他问:“你之前去参加国初,成绩出来了吗?” “早出来了。”沉未晴终于找到了他要看的内容,递给江榆楷,“省一。” 这个结果似乎毫无悬念,他也没有多大的惊喜,接过笔记本:“那你是不是就要接着参加那个什么什么,决赛了?” “嗯,比赛安排已经出了,十一月底,比你篮球赛早点,比叁天,到时候坐高铁过去。”沉未晴在他旁边坐下,等他有问题就问,自己翻开题目接着刷,“我跟教练商量好了,下周开始停课。” “又停课?”江榆楷觉得不可思议,“你高二停了整整一学期的课就为了准备竞赛,还不够?” “这次难度更大,而且我的文化课一直没落下。”沉未晴平静道。 她这话说得倒是切实,不仅没落下,简直一骑绝尘。江榆楷不懂他们这种学生,一时无语凝噎。 “所有竞赛生都停课吗?”江榆楷又问。 沉未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关心:“你问的是我们学校的,还是所有学校的?” “你还认识别的学校的?” “嗯。”她停笔答。 竞赛生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都在差不多的论坛互相学习交流,她的竞赛生涯中除了教练指导,也不乏优秀的学长和学姐们点拨。特别同届的,经常出入比赛,互相就算不知道名字也熟悉长相。沉未晴虽然在年级里能算个学霸,但山外有山,他们的学校并非竞赛强校,虽然请的有专业教练,可已经连续叁年没出过国家集训队选手了,在她之上的大神数不胜数。她曾与人交流过几句,他们的天赋是她如何靠勤奋都弥补不回来的,更何况人家也不比她懒惰。 “有些人停有些不停。”沉未晴说得简单。 江榆楷好奇:“就你们班那个,许星辙呢,他停课吗?” 沉未晴不知道他是何时知道许星辙的名字的,不过他们男生的交际方式一向奇特,更不关心他为何现在如此关心他,回答:“不知道,没听他说过,我们也不是特别熟。你要是想知道,我去替你问问他。” 这句话好似戳中江榆楷哪个高兴之处,他调整坐姿,举起笔记认真阅读起来。 “不用了,我就随便聊聊。” 16 停课并不等同于旷课,只是不与大多数人同步学习,该去学校还是要去的。江榆楷发现自己班里那几个竞赛生消失无踪,一打听才知道,学校专门挪出两间实验室,给他们做自习用了。江大附的竞赛生不多,现阶段不需要讲课,基本都是在做练习,教练只负责答疑解惑,也就分得不仔细,所有科目的考生都聚在一起。 与沉未晴同班的除了许星辙还有一个同学,也是女生。她学的计算机,自然而然和沉未晴组成同桌。 许星辙和隔壁班认识的数学竞赛生拼桌,坐在她们后面。 又是这样的位置,和教室里毫无区别,她只要扭个头就能看见他。 题目做完,对答案时意外发现错了。她反复对照解题思路,虽能够理解答案里的说法,却怎么也看不出自己是哪里想错,才会得到这个结果。沉未晴举手问教练,他过来看片刻便明白。黑板干干净净,还没被用过,教练从纸盒里捡出一端截粉笔头,用两个人就能听清的音量大致过了一遍。沉未晴坐在第一排,不会太影响其他学生。 “听懂了吗?”教练问。 这句话不是质疑她能否理解,只是他的口头禅。每次解完题,教练都会在末尾接一句“听懂了吗”,其实意思和“我讲完了”差不多。 沉未晴点点头。 顺着角度,教练看到后方的许星辙竟在看黑板,状似认真,像是真看进去几分。他笑着又抬下巴问他:“你听懂了吗?” 许星辙点点头:“一半。” 埋头疾笔的两个同桌都抬头。看看黑板上的结构式,看看自己的科目,再看看许星辙——这有关联?教练脸上闪过浅浅的惊讶,道:“你不是学数学的吗,怎么化学题也会。”他们并没有因为他只看懂一半而轻视他,理论上只具备普通高中化学知识的许星辙,能看懂一半竞赛级化学难题,非常出人意料。 “以前看过几章。”他说。 沉未晴记得,她不停课时也经常会把竞赛相关的书带到学校,有时候就摆在桌面。上回借走许星辙的科技杂志,杨孟没得看,无赖地要她以物换物,沉未晴顺手拿本书把他打发了。他看到封面的《分析化学》高呼“救命”,扔到许星辙桌上。没料到他端起来读了一会,沉未晴还以为只是摆摆样子,原来真记住。 连续一个多小时的练习,再打下课铃时,教练让他们劳逸结合,都起来走几步。竞赛生最令人羡慕的特权除了不用上课,还有不用跑操。听见楼下跺得整齐的脚步,每个班级挤成方块,在操场烟尘滚滚地挪动,沉未晴从包里拿出个苹果。 临出门前沉父给她硬塞的,无论她如何推辞说学校食堂也提供水果,他偏觉得品质没有家里买的好,让她带上补充营养,还顺带往书包里投了个便携瑞士军刀,削皮用。还好入校没有安检,否则得算她携带凶器上学。 沉未晴把白中透黄的苹果一分为二,咬一口。清香气迅速扩散,她嚼几下,脆倒是脆,就是有点酸。她打消想分一半给许星辙的念头。 实验室的垃圾桶满了,几条苹果皮堆在最上面,险些掉出去。“正好垃圾袋也不够,你们去教务处要几卷,顺便倒个垃圾。”教练吩咐。原本还在做题的许星辙听后甩下笔,过来一把提溜起塑料袋,示意沉未晴出门。 “我去丢垃圾,你去拿袋子。”他分工。 “好。” 垃圾站在教学楼后面,许星辙很快下楼。跑操时间教学楼里很是空旷,每个窗户望进去除了依旧成山的课本,几乎看不到几个学生。拿着苹果的沉未晴大摇大摆地走,从监控里看,还显得步伐有些嚣张。教务处的老师也都盯跑操去了,办公室没人,不知道垃圾袋在哪。手上的半边苹果吃完,沉未晴在楼梯拐角随便找个桶,掷进去。 身后一阵不轻的跑步声靠近。 沉未晴回头,正好望见差点没刹住车的江榆楷冲到自己面前。看见她,他也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沉未晴问。 “主任让我把篮球放到体育室,然后我顺带就逃了跑操。”他看向沉未晴手中。 那么明显的眼神,想忽略也难,她递给他剩下这一半。 “我手脏,还没洗。”他不接,只管张嘴。 “那么大人了还要喂?去洗手。” “我想吃苹果。”他竟撒起娇。 拗不过他,反正周围没人看着,沉未晴送到他嘴边。江榆楷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大口,她顺便问:“你知道教务处的垃圾袋放在哪的吗?” “知道。”江榆楷陪她折回办公室,熟练地从杂物柜里取出两卷,再把挂在门上的登记簿摊开,“在这签字就行。” “就这么直接拿?”都不打招呼的,沉未晴诧异。 “有监控看着呢,不怕。”他指墙角。 取完东西出来,江榆楷去水池洗手,在沉未晴的监督下认真地用了洗手液,接过已经有些氧化的苹果。沉未晴没再管他,往实验室回。走到一半发现他还在跟着,高二的教室明明在楼下,他已经错过楼梯口。 越靠近有人的地方,她与江榆楷说话的声音越小:“你走过头了。” “没错,我也去实验室。”他的腮帮子鼓鼓的,还在吃,“去找朋友玩,你们高叁和高二的在不在一个教室啊?” “在。”沉未晴不再说话,加快步伐。 江榆楷放慢脚步跟在后头,他知道嘛,装不认识。看她进屋后,他又等了约莫十几秒才出现在窗户外,假装找人。很快朋友发现晃悠的江榆楷,站起来冲他挥手。在教练的准许下,他走进实验室。刚刚拿东西和洗手耽误些功夫,倒垃圾的许星辙反而先回来,应该没有看见他们在一起。 又挨着坐…… 江榆楷的余光从他们的位置扫过,对朋友道:“羡慕啊,都不用上课了!” 话音一落,他把苹果举到嘴边,清脆的“咔嚓”,吸引其他人望过来。他心有不屑,挨着坐算什么,我还有苹果吃呢,哼。 17 静谧的教室只有笔尖落在纸面上的写字声。后排有个用圆珠笔的同学,思考时把笔按得“啪啪”的,其他人都习以为常,丝毫不被这点噪音打搅。教练见所有人都沉浸在习题中,眼下似乎无事,到走廊去透个气。窗外响起他们轻浅的交谈声,似在讨论午饭吃什么。 沉未晴的同桌肚子忽然叫两声,听得有些清楚。 还有半个小时就是午饭时间,纵然学生们总是嫌弃食堂的饭菜要么过于油腻、要么清汤寡水,可卡着时间点赶到,第一时间享用午饭,仍旧是他们乐此不疲的项目。沉未晴翻了翻后面的大题,依旧复杂,决定做完这道以后就结束练习。 她冷不丁地摸到兜里,有几颗牛肉干。昨晚江榆楷在睡前发消息,非要她明早带一把给他,沉未晴有些烦,下床拍了张照片,让他自己去超市看,他悻悻地不再回复。起来后念及当时态度似乎有点凶,沉未晴还是抓了一把揣兜里,出门前塞给他。原本耷拉脑袋的江榆楷收到后,自行车蹬得飞快,按着铃铛冲出小区。 “要吃牛肉干吗,先垫一垫。”沉未晴拿两粒递给同桌,“你要是不介意我家养的狗也喜欢吃的话。” 她两眼放光,赶紧道谢:“你家还有狗啊?” “嗯。”沉未晴解释,“其实是邻居的,养在我家院子里。” “哦……什么品种?” “阿拉斯加。” “哇,雪橇叁傻,可爱!” 沉未晴又把剩下的分给后方二人,搁至许星辙桌上时,刻意多一颗。他正在思考如何解题,剥开嚼到一半,仿佛来了灵感,抄起笔继续书写。许星辙的字应当特意练过,十分清秀,与江榆楷不同。他的笔锋洋洋洒洒很是锐利,而许星辙写得圆润些,不过仍能看出是男孩的字迹。沉未晴看不太懂数学竞赛题,转回去写自己的。 许星辙再嚼两口,发现这牛肉干比他平时随便买的好吃,把手心的包装纸拆开摊平,观察牌子。 旁边的同桌也凑过来看:“好像不是小卖部买的。” 沉未晴听见,扭过头:“嗯,家里带的。” “这牌子我记住了,到时候给家里也买一点。”他说。 沉未晴见大家似乎都喜欢,再把最后几颗掏出来,放到许星辙桌上。他意外地看她。 “给杨孟的。”她如此解释。 作为和许星辙关系最好的人,一会午饭杨孟肯定要找他一起吃,正好转交。他仿若领悟,装进校服兜里。 竞赛生的时间安排比较自由,不是特别遵从下课铃。解完这道题,沉未晴按计划合上笔盖。周围还有些同学刷题刷到兴奋,依旧孜孜不倦,教练进屋嘱咐想吃饭的可以出发了,还在做题的也别忘时间,错过午饭得不偿失。 沉未晴见同桌也写完,两人挽着手去准备食堂。起来看许星辙还在写,顺口问:“不去吃饭吗?” “我等杨孟下课。”他说。 其他学生都还在听讲,有些趴在桌上自习。听见走廊凌乱的脚步,杨孟趁物理老师不注意,向窗外投来羡慕的目光。看到许星辙在门口停下,他做出十分感动的表情。 好不容易等到解放的铃声打响,老师却拖堂:“现在食堂都是人,你们去了连个座位都没有,再听我讲会,咱们错峰吃饭。” 她锐利的目光横扫教室,看到每个人脸上都冒出失望。当她愿意似的,要是他们配合好好上课,她也不会45分钟都讲不完半套题,明天还得继续。物理老师无视众人的哀怨,抖抖手中试卷,猛敲黑板,让他们把注意力都放过来,继续高声解说。 许星辙背靠墙继续等,像极了被罚站的学生。左右看走廊没人,他从兜里找到那张摊开的包装纸,偷偷拿出手机逛购物软件。 沉未晴和同桌倒完食物残渣,才看到有气无力的杨孟搭着许星辙的肩膀,饿得眼冒金星,朝食堂赶来。他们互相打招呼,两个女生拐去小卖部买饮料。 “一会我得去买点零食。”食堂所剩的菜不多了,汤桶都已见底,杨孟是挤进人群才抢到两碗,不太够吃,“明天上午最后一节课还是物理,我是怕了她了,得提前存点充饥还不明显的零食放课桌里,等她转过去讲题,我就偷吃。你说旺仔小馒头怎么样,目标不大,牛肉干也行!就是不知道哪个牌子好吃。” 许星辙下意识捏兜,却没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不知道。”他说。 放学后依旧有社团练习。 那场大雨让田径场的泥土翻出不少,流着泥汤,校工还在清理,跑道没有完全变干,训练改为室内。江大附不太注重足球成绩,只搭建了室外足球场,室内除了排球就是篮球。今天只做些肌肉耐力训练就好,教练和篮球队的老师商量片刻,双方划分各自的训练区域,互不干涉。 球鞋在地板上不断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篮球拍打地面,“砰砰——”,整个空间都在回荡。 许星辙正做高抬腿,耳边全是他们传球的呼唤声。 一阵高呼,有人进了个极远的叁分球。 他转过去看,那个叫江榆楷的男生热烈地和队友击掌。脸上洋溢的自豪,不难判断出他就是刚才进球的人。许星辙都不记得是何时知道他的,能回想起来的最早,就是学校里迎面走来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男生,据说是高二的江榆楷。那时他就知道有这么个人了。 中间休息,许星辙坐在长板凳上喝水,身边有人坐下。 他扭头,江榆楷擦去满额头的汗,从凳子底下掏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灌半瓶。看到许星辙,他自来熟地打声招呼,在旁边的书包里找寻。 手伸到他面前,摊开:“吃不吃牛肉干?” 许星辙低头,熟悉的包装。他竟没有拒绝:“谢谢。” 再休息片刻,江榆楷抬臂拦住不慎飞到场外的篮球,回归赛场。队友刚刚看到他与许星辙的互动,接过球问:“诶,你刚刚给人家什么啊?” “牛肉干。”他躬身做好防守姿势。 “怎么就给别人不给我,我都没吃过呢!” “从我家狗的牙缝里抢的,一共就一把。” “给狗吃的东西你给别人吃啊?这不骂人吗。” 江榆楷可没存这坏心眼,怕被误会,高声反驳:“你怎么说话呢,我还吃呢!” 队友连声笑着道歉。 许星辙听见不远处的对话,把兜里揣的几颗拿出来,双手摊开,两边的包装一模一样。 18 似乎谈论到有关宠物的话题,人类天生就会报以更多的好奇。篮球在地面弹起又落下,满场留下他们奔跑过的痕迹,许星辙第二次休息,从包里拿出一根午餐从食堂留下的香蕉补充电解质。篮球队依旧在练习,只是松散不少。到这个时刻,大家几乎都累了,不仅走位凌乱,投篮的命中率也大大降低,甚至有时只是摆个架势。 “你们家养的什么狗啊?”刚才的队友绕个圈,正好到江榆楷面前,两人也不管走步不走步的,互相对视着偷懒。江榆楷假意伸臂,却没有把球抢过来。 每次提到家里养狗,都会被问这个问题,江榆楷倒是习惯。 可想起上次就是它捣乱,害他没能用成凸点螺纹小雨伞,他对福多尚有意见,嫌弃道:“土狗。” “土狗?”队友低头看一眼他的球鞋,江榆楷的家庭条件看得出不错,没想到会养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土狗,“农村里那种?” “对,大街上捡的,看它可怜就收留了,一身毛病。”仗着福多不知道,知道了也听不懂,他胡乱编排起它。说的容易,谁要是真能在大街上随便就捡到一条纯种阿拉斯加,真是占了大便宜。 “你还挺有爱心。” “现在后悔了,又麻烦又爱捣乱,还好色。”江榆楷说起福多来滔滔不绝,“见到个美女就要凑上去蹭,装乖卖俏,偏偏别人还挺吃它那一套,又是喂零食又是摸脑袋的。要是男的想摸它,它不把人家的肉咬下来一块已经算客气。” 宠物的任何行为在人眼中都会被美化,队友听他抱怨,反而笑出来:“有空去你家撸狗。” “那你早点吧,不知道哪天它就被我给炖了。”他这说的倒是气话。 许星辙走过长椅,将香蕉皮扔进一边的垃圾桶,弯腰调整护膝,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到耳中。 他又拿出兜里的牛肉干,沉未晴和江榆楷先后给的揣在一起,已经混淆,分不清谁是谁。他剥开一颗丢入口中嚼动,和上午吃的味道无差,包装纸也顺手扔掉。 或许刚刚……是他想多了吧。 教练又在唤他,许星辙回去继续最后的拉伸训练。 班主任课间来实验室,让同班的叁个人都过去一趟。等他们到时,办公室里还等着几个,都是平时成绩名列前茅的同学。他们本还在忐忑,忽被传唤,不知是好是坏。看到沉未晴跟在班主任后脚进来,都明显地松一口气。 其他人不确定,可有沉未晴的谈话,绝不会是犯错挨批评。 班主任从抽屉里拿出几张传单,给每个人发了一份,说:“这是过段时间要举办的英语演讲比赛,每年都有,你们应该也不陌生了。还是每个年级可以推选十个人参加,咱们班我就先问问你们的意思。叁个竞赛生可能不一定有时间,你们随意安排,其他人我还是建议去试一试。虽然高考不会有加分,但是对于你们的升学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不定哪次就用上。” 每个人看向手中的赛事宣传单。 没想到今年的英语比赛也如期而至,高一和高二时,沉未晴都这么被叫到办公室过,那两次她都报名了,并且取得不错的成绩,现在步入高叁课业紧张,温度是随着季节变化,她却浑然感受不到日期迁移,所有的时间概念都仅仅来自于墙上的高考倒计时天数,快把这件事忘记。 走出办公室,沉未晴问同桌:“你要报名吗?” “不报。”她回答得很肯定,“我竞赛都还不是特别有把握,没时间分神准备英语了。而且我高二拿过一次金奖,已经够用,没必要每年都参加。” 沉未晴和她想法类似,抬眼看在身旁同行的许星辙。 他个高腿长,步伐往往迈得很大,平时见他走路总是很快的,现在似乎为了和她们保持相同速度而放缓。那股刻意,不用他说,她都感受到。 “你去吗?”沉未晴问。 许星辙摇摇头。 “我记得你拿的是银奖。”去年沉未晴和许星辙同台,非常凑巧地相逢于同一赛场,不同赛道。可能是因为许星辙没有特别认真地钻研比赛技巧,报名也是被班主任赶鸭子上架的,寡言少语的性格令他并不适应在很多人面前侃侃而谈,还用外语,只拿到银奖。 他比赛时沉未晴在台下听着,若说发音和内容,没有哪里不对,就是毫无感情。说话没有波澜起伏,还面无表情,演讲如何能打动人心?偏偏与他同赛道的有个小童星,自小在儿童频道当主持人,评委熟悉、台风稳健,斩获头筹不言而喻。沉未晴有些为他遗憾,但许星辙下台更像松了口气。 这次又让他去比赛,许星辙的退堂鼓打得响亮:“不去。” “你害怕?”沉未晴与他开玩笑。 他也回忆起去年下台后,在观众席看到沉未晴的错愕。却解释道:“和跑步比赛时间冲突,就不去了。那个比较重要。” “这样。”她又看一眼英语传单,缓缓点头。 江榆楷这次从正门来的沉未晴家,他父母买了些东西叫他送给楼下,他光明正大地提着两纸箱东西和用做掩护的习题册来敲门。 早早地就听到屋外谈话的声音,沉未晴本想出去接待,听一会发现来的只有江榆楷,便坐回电脑前,反正他一会也会自己过来——锁住的房门传来几声拉动。 沉未晴起身,替他打开。 江榆楷溜进来,不等嘱咐自行反锁,然后不管不顾地直接抱住沉未晴,像只树袋熊。她甩几下没挣脱他,放弃挣扎,拖着这一大坨人回到座位。 没料到她这次不在书桌前,江榆楷好奇地探看:“你在查什么?” 电脑桌旁边还摆着英语比赛传单,网页里显示的是高中运动比赛官网的日程安排,她选的日期当天举办田径和大部分球类赛。沉未晴不作回答,关闭网页:“没什么,看完了。” 江榆楷自然熟悉那官网,虽然只瞄到几秒,却还是认出。 “你想知道比赛的事,问我不就好了。”他蹭着她的肩膀。 “那你们队这次有把握进决赛吗?”沉未晴问。 江榆楷也吃不准,鲜少有如此没底气的时候,说:“反正最近训练,我们是都进步了,可是对手也在进步,不好说。” “加油。” “光说没用。”江榆楷压住她的肩膀,将她的后背抵在椅子上,“我要是进了决赛,你得来看。” “好。” 他弯眼,忽然斗志昂扬,举起练习册:“来,做题。” —— 追-更:po18m.com (woo18.vip) 19 沉未晴还在忙着攻克眼前的题目,指侧有些红。她买的新笔是速干型,缺点是没有橡胶防护套,亚克力外壳的笔握处做成螺旋纹路增大摩擦。刚写几笔还算顺手,字数多了以后就有些磨指侧。她暂时放下,打开保温杯。 “咦,你换新水杯了?”同桌发现她的变化。 沉未晴上一个保温杯是深蓝色,沉母公司过节发给员工的小福利。款式朴素,保温性能也一般,她凑合着用了一年,周末在补习班被课间路过的同学不小心碰掉到地上,砸出一个坑。同学万分抱歉,想要赔她个新的,见她并非故意,沉未晴没有刁难,摇头不用。 反正这杯子的质量本来就不太好,她早就想换一个,又觉得太浪费。现在终于有个理由,还得感谢她。 重新坐下后,沉未晴问许星辙:“你那个杯子好用吗?” 他当时正在看书,没想到会被主动搭话。或许是因为两人各揣心思,欲盖弥彰中更显生分,明明几年同学,座位从来挨得那么近,却很少有私下闲谈的时刻。说不熟,沉未晴偶尔觉得,这班里最了解许星辙的除了杨孟,就是她了。说熟,她却连他有什么爱好都不清楚。 她只是会在转身找东西时,刻意偷看他颈间那颗痣。 这就是她对许星辙做过最逾越的事情。 补习班座位通常不固定,谁来得早就可以任意选择。那日他们都卡在差不多的时候到,只有靠前排的位置没人坐,临时组成同桌。 见许星辙经常拿着那个暖水杯,她便问他一句。 “还可以。”许星辙刚才目睹了水杯受害的全过程,“挺保暖的。” “我想买个粉色的。”她又小声道。像是对他说,又像自言自语。 那个年纪的女孩大多追求酷和特别,对粉色这样过于女性化的颜色通常嗤之以鼻。许星辙以为依照沉未晴的性格,不会喜欢那样粉嫩的东西,这让他有些意外,但又好像多了解她一些。说不清楚的滋味,他接话道:“这款有粉色。” 其实沉未晴没指望他的回应,这样琐碎的话题,本不像他们会讨论的。 “有链接吗?”她问。 “我在实体店买的。”许星辙说,把水杯拿过来递给她,“牌子是这个,网上应该很多。” 同城快递隔日送达,江榆楷帮忙收货。 他正好又从代购那拿买到双球鞋,两个纸盒抱进院子。看到收件人是沉未晴,他送到她的房间。 “你买的什么?” “保温杯,原来那个摔坏了。”沉未晴用剪刀拆开,取出白粉渐变的不锈钢瓶子,举在半空检查有没有哪里掉漆。 江榆楷清楚沉未晴的喜好,平时冷若冰霜的她,也就在这些方面依旧保有少女心,喜欢一切糖果色,不仅限于粉。要不是他喜欢喝瓶装水,也要跟风买个同款:“还挺好看,就是感觉有点眼熟。” “这牌子挺有名的,很多人用,当然眼熟。”沉未晴说。 “你放学以后急着回家吗?”等她喝完水,同桌问沉未晴。 她扣上盖子,反问:“有什么事?” “隔壁班要和高二比赛打球,篮球社发起的。听说本来是内部训练,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高二和高叁分成了两个阵营,越练越认真,干脆打了个赌,输的队请赢了的年级吃冰棍,只要到场观战都有份。咱们年级那几个篮球社的这两天到处拉观众呢,说要把高二吃到裤衩都不剩。” 又是篮球比赛。 虽没听江榆楷说,但沉未晴猜测,这种事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不通知沉未晴,也有一定原因。他们赢了,沉未晴就算到场,冰棍也没她的份;万一他们输了,丢人不说,还得请她一根。怎么听,都是亏。 不过,这对于沉未晴来说可是个无本生意,不去白不去。 所以就算江榆楷不说,同桌邀约,她也乐意凑个热闹:“好啊,在哪比?我们放学一起过去。” 去篮球场的途中遇到杨孟,看样子他也是去蹭吃蹭喝。 “唉,可怜许星辙要训练,没法到场。要不然我帮他贴个名字在那,就当他也去了。”见到沉未晴,杨孟开起玩笑。似是感应到被议论,途径田径场,许星辙忽然回头看向这边。杨孟冲他挥挥手,指向篮球场。 他也向那边看去一眼,再收回目光,继续训练。 不出沉未晴所料,场中准备的高二队伍里,江榆楷赫然在列。 他本是想撺掇同学呼应几声,灭灭高叁的势气,篮球夹在腋下,向观众席扫视,发现混在里面的沉未晴。他眉头紧蹙,她怎么来了。这可是代表年级的比赛,她来就相当于给他喝倒彩。 江榆楷忽然没了互动的兴致,篮球扔到地面拍几下,丢给队友。 比赛还是要认真的,哨声吹响后,激烈的对抗开始。 “你觉得高二那个江榆楷怎么样呀?”同桌看着看着,忽然靠近问沉未晴。 她以为在说篮球技术:“还可以吧。” “你也觉得他挺帅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方面啊……就那样吧。” 同桌啧啧嘴。 “他可是学校里的人气王。” “学校里有这种东西?”沉未晴觉得自己和他们读的不是同一个高中。什么校花校草,从来没听说过。 “他一直在看这边。”同桌说,“好像是咱们这个方向。” 沉未晴毫无波澜:“也许在看你。” 同桌笑起来,很是灿烂:“真的吗?我想跟他表白。” “就因为他看你一眼?”沉未晴侧头,江榆楷拒绝表白的战绩应该无人不知,“你最近想减肥?” “想不到你还挺会开玩笑。”同桌笑得更厉害,挽住沉未晴的胳膊,并没有怀春少女的那种忐忑,“只是觉得他挺帅的,表白试试嘛。失败不亏,万一成了就算赚到。不过我觉得,他好像在看你。” “不可能。” 观众席那么多人,他能找到她就算不错,还能一边比赛一边看她,是有多闲,不想赢了? 同桌觉得她妄自菲薄:“你挺好看的,他会注意你也不奇怪。” “他可能只是在看比分。”沉未晴没有那么自作多情。 “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同桌提议,“这周之内,如果江榆楷主动和你搭话,就算你输了,你得帮我把情书递给他。” “那如果他看的是你呢?” 同桌语气得意,早就盘算得清清楚楚:“那不是正好吗。” 20 球赛打到接近尾声,比分依旧焦灼,这可是代表年级的荣誉之战,两叁分的差距,一个进球就可以扭转局势。篮球不像足球,还有个守门员可以拦截,双方都竭尽全力,分数牌不停往后翻。一方刚甩下一方,不到半分钟就被追上,观众席的呼声有如浪潮,跟随比分起伏。 沉未晴忽然道:“哎呀——忘了。” “怎么了?”同桌正为江榆楷振臂挥舞,听闻她叹,扭头问。 “我今天值日。”沉未晴想起。临放学前教练特意嘱咐,留几个人打扫一下实验室卫生。沉未晴前段时间总因为被喊去加课而缺席,这次主动请缨,不曾想被冰棍赌约吸引,急着来看球赛,忘记这事。不知道现在赶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她可不想被同学指责逃避劳动,特别这些竞赛生里还有高一高二的学妹和学弟。 沉未晴与教练对话时同桌在场,同样想起:“对啊,我也忘了你要值日,那你赶快去……怎么其他值日生看你走了也不提醒,别到时候被打小报告了,今天值日的都有谁呀?” “不知道,可能他们也没注意,我先回去了。”沉未晴提上书包,“如果赢了,帮我领一根冰棍。” “没问题。”同桌冲她挤眼睛。 沉未晴弯腰离开观众席。 经过田径场,她习惯性地往里看,却没发现许星辙,他的教练也不见踪影。她举起手表,距离社团活动结束时间还剩十五分钟。或许是提早解散,沉未晴没想那么多,更不停留,继续往前。 赶到楼道,她从斜对角发现门似乎没关,里面还有同学,沉未晴跑过去。 屋里的人竟然是许星辙。 “你怎么不在训练?”她诧异地问。 刚刚擦完黑板,许星辙听见声音,回头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沉未晴:“想起没做值日,就回来了,你不是看篮球赛去了吗?” “原来你也忘了啊……今天我也值日,刚刚才想起。”发现轮到和她一起的那个人是许星辙,沉未晴安下心,书包随手丢到最近的桌上,走到教室后方拿扫把,“那我扫地吧。” 他应一声,说:“等你扫完我拖。” 实验室的学生本来就不多,位置又宽敞,地面比较整洁,打扫起来十分容易。等她扫地的时候,许星辙把摆偏的椅子塞进桌下,看到教室只有一把扫帚,正被她拿在手心,他走出门。弯腰扫地的沉未晴抬头瞧了一眼,不知道他干什么去。 等回来,许星辙手上多把扫帚。 “班里拿的。”见沉未晴面露疑惑,他解释道。许星辙虽挪到实验室上课,依旧是全班最早到校和最晚离开的人,仍保有班级钥匙,可以随意出入。不等她多言,他弯腰麻利地打扫起另一半边地面。 本来黑板就是他擦的,现在又扫地,沉未晴有些过意不去:“还是我来吧,什么都让你做。” “没关系,打扫完早点回去。”他头也不抬。 她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原来他嫌她动作慢。 沉未晴没再多说,闷头扫地。 直到两人的扫把相碰。 她抬起头,许星辙就在十几厘米的前方,她的目光正好对准他的胸口。外套上印着校徽,沉未晴再抬眼,是他的喉结,还有那颗痣……她捏紧扫把柄,移开视线。“扫完了。” “我去拖地。” 许星辙拿过她的扫帚,放回教室角落,再提起拖布,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 看来他真的很着急回去啊……沉未晴目送他出门,在考虑要不要也去拿班里的拖布,和他一起打扫。 正在思考,身体涌出一股莫名的潮湿。 沉未晴表情微愣,暗道不会这么巧,跑向厕所。 锁上隔间的门,她脱掉裤子,果然在内裤上发现一抹鲜红。居然来月经了,这么突然。 这两天是她该来月经的时候,一般出现在早上,起床洗漱后发现并无异常,她以为推迟一天,便没做任何准备,哪知道现在造访。她的书包里没有卫生巾,趁着血流得还不多,去小卖部买一包垫上也来得及,或者找人送过来。 她想问同桌还在不在学校,刚拿出手机,看到她的消息:“唉,咱们年级输了,冰棍泡汤,高二那群小崽子都乐疯了。江榆楷最后好帅,一分领先。” “你回去了吗?”沉未晴赶紧说,“我来大姨妈,没带卫生巾。” “啊?”同桌却道,“我刚坐上公交,怎么办,要不然你等等我,我坐回来给你。” 沉未晴觉得这有点太麻烦人:“不用了,还不是很多,我拿纸先垫上吧。” “我帮你问问谁还在学校。” “没事,不用。” 等她问完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不如自己想办法解决。沉未晴刚要关上屏幕,发现还有未读消息。 点开看,是江榆楷。 “我们赢了,你在哪,一起回家?” 沉未晴抿嘴。 本来不想在学校和他说话的,特别现在还有那个赌约,可情况特殊,她回复:“我被困在厕所了。” “怎么回事?”江榆楷被她这话吓一跳,还以为遇到灵异事件,赶紧问。 “大姨妈。” 看到这叁个字,他松一口气。沉浸在胜利喜悦的队友见江榆楷不跟着庆祝,还在偷偷玩手机,扒到他的肩膀。差点被看到,江榆楷扭身躲开,在队友的嘘声中掩住屏幕打字:“没带卫生巾啊?” “嗯。” 他烦躁地抓头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江榆楷环顾四周,他在学校里还真没有别的更熟悉的女生,跟人借卫生巾,怕被当成变态。高叁的已经去小卖部批发冰棍了,现在浑水摸鱼,应该不会被发现吧……?算了,管不了那么多,救急要紧。 趁队友们扎堆说话不注意,江榆楷提起包往外跑。 小卖部老板正在和那几个买冰棍的确认数目,装了叁四个塑料袋,快把冰柜掏空。他疾步走到货架里面,随手抄起一个看起来眼熟的包装,确认一眼长度,也不要袋子了,靠着和老板相熟的关系,速速扫码付款,知会一声就跑出去,全程没被注意。 反正只是救急用,不需要买太多,他抓着这包粉色叁步并作两步地上楼。 许星辙拖完地发现垃圾没有倒,沉未晴的书包还在桌上,人却不知道去哪。或许有急事,他提起垃圾袋准备下楼扔。 到楼梯处和江榆楷正好擦肩,恍惚中仿佛看到对方手里拿着一个形状特殊的东西。许星辙刹住脚步,下意识地回身一望,没看清那是什么,发现江榆楷向四楼去了。 高二不是在叁楼吗? 他脑中冒出这个问题。 现在实验室也没有他的同学。 许星辙不知道什么回事,但他对别人的私事没有那么关心,既然想不出结果,他将此事抛到脑后,继续下楼。 21 江榆楷拿着卫生巾跑到女厕所门口,在一头冲进去前及时停脚,探头探脑。忽然发现这动作有点像个偷窥狂,他又立正身子,左右看看,没有其他同学。监控向来不会直对厕所门口拍摄,他不怕被保安看到,冲里面喊:“小雨伞——小雨伞——你在里面吗?” 他怕沉未晴在隔间听不到,又唯恐厕所还有别人,一句话喊得音调忽高忽低,像个花腔高音。 万幸他的喊声还是透进女厕,沉未晴听得清清楚楚,掏出手机:“你就不能发消息吗?” 关心则乱。 江榆楷收到震动,瘪起嘴巴。他好心给她送东西,还被嫌弃一通。 “里面现在有别人吗,我给你送进来。”他打字说。 沉未晴从进来到现在,没听到哪间发出动静,回复:“应该没有。” “那我进来了。” 江榆楷鼓足勇气。 他从小到大还没进过女厕所,忽然要闯入这样私密的地方,哪怕没有别人,他也紧张。他捏紧手里的粉色小包装,脚尖先探入门框,屏住呼吸,正要迈出第二步,虚晃一下。 “不行,我紧张。” 沉未晴还等着他营救,看到这消息,叹气声快要飘到门口:“女厕所里没有老虎。” “但我没来过,我害怕!”他用力戳屏幕。 矫情。沉未晴答:“不行我就自己出来拿。” “那多不方便。”江榆楷一想,不行,还是得他送。 不就是女厕所吗,他死盯地面,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江榆楷鼓足勇气,倒数叁声,冲入门中。 听见脚步,沉未晴知道他进来了,用声音提示:“这边。” 很快江榆楷锁定她的位置,敲门确认。厕所隔间的门为了保护学生隐私,下面封死,上面也拦得极高,就算是他跳起来也够不到顶。江榆楷上下瞧瞧,徒手做个投篮姿势,想确认能否丢进去:“我从上头给你吧。” 门开了一个缝,沉未晴的手伸出来,摊开。 “给我。”毫无感情的。 “哦……”江榆楷没想到还有这样简单的解决方法,悻悻地把卫生巾放到她手中。仿佛进入这片区域后,他的智商都莫名降低。隔门马上关闭,那锁又从绿色变成红色。 拆包装的声音传出,江榆楷站在外面等待,不敢乱看。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 “帮我看看后面有血吗。”沉未晴转过去,提起长到遮住臀部的校服上衣。 秋季校裤颜色深,其实染上也不容易察觉,江榆楷认真观察半晌,久到沉未晴都觉得他在趁机占便宜,终于说:“没有。” 确认无恙,她把剩下的卫生巾捏扁塞进裤兜,鼓鼓的很明显,走起路来在里面晃荡。但学校没人会闲到总盯着别人的兜看,更不会刻意去猜她揣了什么,沉未晴还要洗手,叫江榆楷先出去,到楼下等她。 他倒是听话,在女厕所待得够久,总担心有人进来看见,抬腿就走。 刚走出门,扔完垃圾的许星辙正好上楼。 他本背对厕所,可耳朵太尖,现下走廊空旷,些许风吹草动都显得清晰,听见后方有脚步声,他还以为是上完厕所的沉未晴,扭头去看。 正好撞见江榆楷出来。 ——就在他头顶不到叁公分的墙上,穿着裙子的金属小人还闪烁光芒。 “……” “……” 四目相对。 人生中最尴尬的瞬间不过如此。江榆楷立即偏头,不想看到许星辙的眼神。还能有什么事比被情敌亲眼发现走错厕所更丢人,他会把自己当什么?不敢多想,江榆楷抬手遮住早已暴露无遗的下半张脸,假装镇定,企图用此迷惑敌人,心中默念“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大跨步走向楼梯,消失无踪。 见他下楼,许星辙眨眨眼。江榆楷方才故意表现的自然,在许星辙眼里截然理解成另一个意思。 他想起杨孟曾说,学校里有些早恋的学生喜欢趁课间和放学以后躲在厕所隔间里……做爱,有一回杨孟甚至在纸篓里发现用过的避孕套。许星辙从没注意,还以为只是小概率事件,而且只有女生进男厕的份,谁曾想反过来也会有,还被他看见? 他知道江榆楷在学校一直很受异性欢迎,却猜不中他竟然是做这种事的人。那那个女生呢,是不是还在里面,如果她走出来正好和自己打个照面,岂不是两人都尴尬。 想到这些,许星辙不敢再向厕所张望,扭头疾步,保留一些同学间的颜面。 水龙头已经修好,现在有热水可以用了。沉未晴怕指甲缝里沾到血迹,用洗手液仔细搓洗。烘干机容易滋生细菌,学校又没有商场里那种擦手纸,她滴答着水回到实验室。 许星辙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她回来后锁门。 发现她手指湿漉漉的,像是刚刚洗过,联想到偶遇的江榆楷,许星辙不由得多看她几眼。 “怎么了?”那眼神过于直接,他很少有这样的表现,沉未晴不得不留意。 莫非刚刚江榆楷被他看到了。 沉未晴心里一慌,那她和江榆楷认识的事,他也…… “你刚刚在厕所,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许星辙不知怎么梳理这句话。那些话题,他无法像和杨孟聊天那样对她讲出来。 听他这问题,沉未晴更没底,硬着头皮否认道:“没有呀,怎么了?” 她好似真的一无所知,许星辙心里想。 本来他只是猜测,冒然告知只会徒增烦恼:“没什么,就是刚刚听到厕所那边传来点声音,以为有什么事,随便问问。”他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很牵强。 但沉未晴仍在分析他是否听到自己和江榆楷说话,没发现他语气的异常,打马虎道:“可能是有别的女生聊天,没注意控制音量。” 原来真的有别的女生。 许星辙仿佛明白什么。 他看着沉未晴背起书包的动作,犹豫再叁,还是没说出来。 如果让她知道上厕所时有人就在隔壁做那种事,她恐怕也会有心理阴影。 “这样啊,走吧。”他同样敷衍过去。 沉未晴松口气。 两个人就这样在各揣心思的讨论后,锁上实验室的门。 22 远远望见自行车灯由绿转红,如网密织的行人在斑马线上穿梭,高架桥上车辆拥堵,喇叭和铃铛交错响起,载着孩子的电瓶车毫无顾忌,逆着人流从缝隙间开走,引发两旁骂骂咧咧的声音。沉未晴手按刹车,慢慢在白线前停下。 脚踩地面保持平衡,她不禁回头。江榆楷在后方慢慢悠悠地骑过来,面含微笑,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那视线实在令人无法忽视,一路上被他用探照灯似的双眸盯着,永远恰好保持四五米的固定距离,沉未晴深感怪异,总忍不住回头,险些撞到人行道台阶。 “你要么就超过我,要么就别看我。”她受不了,对江榆楷说道。同校的学生基本都走得七七八八,这路上别说熟悉的面孔,认识的校服都没瞧见,她才敢和江榆楷说话。 沉未晴骑车的速度不算快,算是中等,但她知道江榆楷向来风驰电掣,一辆自行车恨不得骑出哈雷的架势。现在他这么乖巧地跟在后面,还顶着莫名的微笑,像是变态跟踪狂。谁受得了,反正沉未晴是不行。 “我就想在你后面。”江榆楷偏偏不,脚掌蹬地,用前轮撞一下她的后轮。 沉未晴左右摇晃。人粘不上来,就用车子撞她,十二生肖他属502的? 自从沉未晴表示不想与江榆楷在学校里显得太熟以后,两人好久没这么结伴回家了,难得的机会,他心里乐开花,看着沉未晴蹬车的背影都像仙女下凡。他就是那牛郎,总爱去河边偷人衣服——违法乱纪,那可不行。江榆楷摇摇头,发现这比喻不恰当,给自己换个角色,还是后羿射日吧,至少勇猛。 他心里想得天马行空,红灯变绿,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走完。 沉未晴哪知道他那些心思,脚上一蹬,顺利地滑出去。 江榆楷回神,立即跟上。 其实最开始,沉未晴也没打算和江榆楷变成这样。明明认识的邻居,在学校里装成陌生人,多此一举,她又不是戏精。 还不是赖江榆楷。 他太外向,全校那么多班级,总有两叁个人号称是他的兄弟,以至于他还没做出什么轰动的事迹,已然成为校园知名人物。后来他加入篮球队,又是主力,更惹人注目,给他送水的女孩渐渐多起来。显得跟吃软饭似的,连瓶水都买不起,江榆楷一概拒绝,可耐不住有些女生毅力惊人,这招不成就用别招,渐渐队友们开始起哄。谁和他往来多了,隔日就有流言说他们在交往。 女追男嘛,隔层纱。女生觉得流言传着传着就成真,正中下怀,当然不反驳。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江榆楷头都大了,又怕伤到别人的面子,否认都显得无力。 沉未晴就是从那时开始与江榆楷疏远的。要是让人知道他们认识多年,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 她只想认真学习,考入名校,爱情,特别是虚假的爱情,只会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她更不想让许星辙误会。 将自行车锁在院子墙边,福多竟然不在,沉母刚刚下班,正坐沙发上休息,听见沉未晴开门换鞋。 “我回来了。”她说完进屋,后面跟着十分自觉的江榆楷。 “阿姨好。”他对沉家熟悉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换上,打声招呼就往里走。他的行动那么自然,以至于一时竟无人问他怎么不回家,反而跟着来了。 或许是有什么事吧。 沉未晴锁好门,放下书包,衣柜里翻出套更换衣物,先去洗沾了血的内裤。 换下校服后发现秋裤也染到颜色,在江榆楷面前,她倒是无需顾及,干脆一齐脱下。等都收拾好,沉未晴觉得既然秋裤要洗,成套的秋衣便一起洗了吧,省得下回更换不配套。再出卫生间,她只剩内衣裤在身上。 江榆楷蹲在她的椅子上玩手机,不经意抬眼见她已剥得那么干净,立即粘过来。 沉未晴正打算拿家居服套上,腰间横插而入两条胳膊。 颈侧呼吸粗重,她提醒:“月经呢。” “我知道。”江榆楷本来只想贴贴她的皮肤,不存歪心思,可是真碰到时,鼻子埋进她的头发,躁动的血液不受控地调动起反应。 后腰被硬物顶住,怎么感觉都不像是他知道。 沉未晴懒得理,她相信江榆楷最基本的分寸感还是有的,将这重物一起拖到床边,捡起裤子想套,江榆楷一脚踩住。 她略有不耐烦:“我都说了我来月经。” 但她的语气不是生气,多为无奈,江榆楷便继续死皮赖脸,身子一倒,和沉未晴一起进入床中。他灵敏地打挺,在她活动前起身压住。内衣带勒着她的肩膀,几下动作,罩杯略有上滑。沉未晴想将其拉回原位,向下扯时动作过猛,反而让乳尖从上面露出。 江榆楷眼尖捕捉到,更以为她是故意的。 “你那都立起来了。”他的手指探入其内,拨弄两下挺立的乳头。 沉未晴说:“没穿衣服冷的。” 他又摸她的大臂:“胡说,没起鸡皮疙瘩。” 再辩驳也没用,江榆楷双手绕到沉未晴背后,解开内衣搭扣,将眼前遮挡的布料掀起来。 “我只碰这,绝对不摸别的地方。”他承诺,就像以前一样。 江榆楷捏住两团奶子,让乳峰挤得更高,张唇含住。 他的硬物精准地顶在沉未晴的腿中央,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隔着厚厚的卫生巾,沉未晴都能感觉他在一撞一撞,奶尖被唾液湿润,吮得她心里发空。上回福多阻挠没做成,这次好不容易有空,怎么都得补回来点,抱着这个心思,江榆楷用力吸含。 沉未晴有些难掩呻吟,逐渐放松。 江榆楷拉来她的手,脱下裤头:“小雨伞,帮我一下……”他将滚烫的肉棒塞入她手中,舌头狠狠抵着奶尖,慢慢挺胯舒缓。 她的浅吟也是欣悦的,他便更无顾忌,开始加速。热铁套弄在她手心,顶端却直直朝着腿间去,在床铺中,摇晃得像艘小船,承载二人理不清的欲望。江榆楷看她的脸红成那个样子,动情极深,禁不住诱惑,抬首咬住她的嘴唇。 他们接吻的次数其实很少,大多数时候他的嘴都在忙着抚慰别的地方。 沉未晴一下没准备,反倒让他的舌尖滑入。 第一次体会这样的吻,她的味道在口腔中萦绕,比平时更刺激。江榆楷尝到滋味,愈加索求,双手压住沉未晴的胸脯,捏住两点搓弄,趁她张嘴呻吟时勾住小舌。他的吻全凭本能,不讲任何技巧和章法,沉未晴被迫打开嘴巴承受,一道涎液滑出嘴角。 江榆楷见势哪还受得了,并拢她的腿,在同样细腻的大腿根上激烈摩擦。 23 身体里像有火焰灼烧,江榆楷的手压在胸前,令沉未晴的呼吸都闷闷的,心跳不止。他捏住跃动的桃团,与她忘我交缠,这吻像掠夺一般吸走她的空气,沉未晴的大脑快要缺氧。热物在腿上摩擦的触感难以忽视,它在顶弄中不受控地摇摆,每次撞击的位置都不同。 沉未晴从不知道原来接吻会发出声音的,那些暧昧的舔舐,竟然来源于自身。 江榆楷不仅想要她的唇,还觊觎其他地方。他不舍地挪开,蔓延向下,到颈间和锁骨停留。湿湿的温度贴在身上,沉未晴并紧双腿,将他夹得更用力,他喉咙一震,险些缴纳出来。 “你舒服吗?”江榆楷轻声问她,又回到胸口,用鼻尖挑逗乳珠。 他轻轻吸气,心理作用让他仿佛闻到奶香,包入口中品尝。他的嘬声很响,连同周围的乳肉一起沾湿,让弹软的肉团在脸下摇晃。江榆楷难以自持,埋入乳缝之间,左右亲吻。 胸口酸麻的,沉未晴悄声回应:“嗯。” 他便有种完成任务的成就,笑着抬脸:“你舒服我也舒服。” 江榆楷将手放回胯前,肉棒顶端将她的大腿肉戳得都凹进去,迅速撸动。他的喘声让沉未晴听得面红耳赤,刚想叫他小点声,别让外面听见,他却直接掰过她的脑袋用嘴堵住。这下好了,如她所愿,所有声音都藏进气管里。 他的身板明明看起来细长一条,摸着却又硬又厚。沉未晴挂住他的肩膀,不自觉地让胸脯贴到他身上。 江榆楷没脱衣服,却被她撩到胸口之上,该露的地方全都一览无遗。他的身材优越,好动的性格,浑身没有一处闲肉,用力挺身时哪里都绷紧,硬邦邦的。沉未晴像贴着会发热的铁板,奶珠在他胸前摩擦。 无比明显的触感,江榆楷哪能忽视,更动情地压住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往怀里藏。他抬高沉未晴的大腿,让她缠在自己身上,与她争夺口中为数不多的氧气。压抑的喘声如同呢喃,一点点戳破罩住他们的糯米纸,蒸发出足以烫伤手指的热气,他奋力耸动。 等到发现怀中的人一颤一颤,江榆楷明白她已在这些边缘性的爱抚中迎来高潮,她就是这么敏感,刺激胸部和后腰也会动情至此,轻轻啄着她不断呵气的唇瓣,放心地释放。 淡白色精液如柱喷出,落在她的大腿和小腹。 沉未晴见到那物在喷射中抖动,江榆楷拱在身上,恍惚时让她感觉像只粘人的大狗,形象逐渐和福多重迭。她不禁摸向他的尾骨位置,想确认是不是长出了尾巴,还一甩一甩的。江榆楷本就在兴奋之巅,被她这样碰到,身体猛地痉挛,再溅几滴余量,喘起粗气倒到她身旁。 好像被她榨干了…… 沉未晴忽地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驱散幻觉收回手。他只觉体内空虚又无力,比连续训练一整天还疲乏,瞧她撑起身体,打算去清洗,不仅看不出累,反倒精神饱满。 自尊心让江榆楷不肯轻易认输,等她扣上内衣清理好再回房,他又躺在床上一柱擎天。 “不来了,我还要做题呢。”沉未晴提醒他。 “我知道。”话是这么说,他确实听话配合,就是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让她夹着那根持续兴奋的东西,毫无规范坐姿地写题。沉未晴穿上家居服,可拦不住他的手要往里伸,右手执笔左手揉动,思考时顺便拨弄乳尖。 “今天课上有个东西没弄懂,你给我讲讲好不好?”江榆楷说得像是真好学。 沉未晴耳朵发烫,但仍有足够能力处理问题,点点书桌:“看看。” 他把题目递到她指的地方。 沉未晴粗略读完,给他画条辅助线,写了几个公式,又把重要题目条件圈出来,不再多语。 手机响几声。 沉未晴正好做完这一小问,拿过来查看,是同桌的消息:“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怎么样,借到卫生巾了吗?” “已经到家有一阵了。”她回答,发现身后的江榆楷也停笔,下巴正搁她肩膀上看她们聊天,她便介绍,“这是西西,秦尧西,就我在实验室的那个同桌。” “今天你们是不是一起去看的比赛。”江榆楷记得,观众席上她们挨在一起。 “嗯。” 他点点头,好奇心点到为止,又亲一口她的后颈,继续写题。 沉未晴却想起她和西西的赌约。当时他们说好,只要江榆楷一周之内主动搭话就算她输,不限内容不限地点不限形式。西西不清楚,可沉未晴知道,这条件开出来她就是必输无疑,江榆楷怎么可能不主动和她讲话。 沉未晴继续打字:“你的情书写好了吗?” 西西发来意外的表情:“江榆楷这么快就和你搭讪了?” “嗯。”沉未晴想想,赌约要履行,真相却可以隐瞒,“买卫生巾的时候在小卖部遇到,他跟我说同学让一让。” 西西捧腹大笑,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容易:“那你等我把情书改一改,马上发给你!” “你的情书还要修改,这么认真?”沉未晴忽然为她不值,斜眼瞄到身后赤裸的江榆楷,甚至浮现自责。明明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她却…… “倒也不是。”西西的回复打断她才酝酿出的感情,“本来这个情书是打算给隔壁班陆与修的,后来我发现那货有点二,就不想喜欢了,感觉江榆楷和他款式差不多,情书还能用,改改名字就行,也不浪费。” 还挺会节约资源。“这就是你想给他表白的原因?”沉未晴问。 “对呀。”西西承认得坦坦荡荡,不出几分钟,发来修改后的情书,“我能不能搞到小狼狗就靠你啦。” 被同情的人瞬间变成江榆楷,沉未晴没点开那封情书,选择转发。 江榆楷听见震动。 “给你发了个东西,你抽空看一下。”沉未晴说。 他还以为是什么知识点汇总,拿起手机要看:“什么东西啊?” “情书。” 这两个字更让他眼里冒光:“你给我写哒?” “不是。”她说得毫无感情,“西西给你写的,她看上你了。” 江榆楷的脑袋又垂下来,把手机归位,下巴在沉未晴身上擦来擦去:“知道了,我会看的。” 24 再写不到一会,饭菜的香味飘进房间,沉父来敲门。 “马上。”沉未晴大声应答,还有几笔这道题就写完,她不想半路停下。江榆楷倒是早就结束学习,总是保持相同坐姿太累,他将沉未晴侧放在大腿上继续搂着,反正就是不肯撒手,无论她怎么指旁边的空椅子都不挪窝。他写完今天的电子日记,和朋友继续聊天。 “唉,我冰棍都没吃成,本来还想给你带一根的。”江榆楷看到他们放的合照,每人手上一根战利品,笑得比八月的阳光还灿烂,配字极其嚣张——高叁不行。 他又摸沉未晴的小腹:“但是你来大姨妈不能吃冷的,这么一算,你没亏。” 沉未晴根本没在听他说话,笔头落得利落迅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习惯地张口:“然……” “你要是这会问我‘然后呢’,我还真答不上来。”江榆楷听个话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截断这声。 沉未晴意识到,这叁个字也不是百分百万用的。 没关系,她还有备选方案:“说得对。” 江榆楷翻白眼:“‘然后呢’‘说得对’‘没办法’‘真不错’,沉未晴的叁字经。” “说得对。”她重复道。 她真开始答应,明知是敷衍,江榆楷仍忍不住与这个人工智能自动回复对话:“你怎么不说真不错?” “真不错。” “……”再和沉未晴说话他就是狗。 终于题目写完,江榆楷将东西塞回书包,提溜到背上与她一道出去。饭菜全都摆上桌,见沉未晴终于出来,父母心疼课业繁忙之余,催她快去洗手。 “小楷要不然留下一起吃吧。”他们提议道。 江榆楷摆手:“谢谢叔叔阿姨,不用了,我爸妈还在楼上等我呢。” 本就只是客气,既然他坚持回家,他们便不挽留。念他还是客人,在父母的眼神指使下,沉未晴不情不愿地到门口送行。明明就那么两步路,又是熟人,非要走这个流程,浪费时间。江榆楷穿上鞋,张嘴想和沉未晴道别,想起几分钟前才偷偷发的毒誓。 “再见”两个字咽回去,他改口:“汪汪。” 沉未晴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瞥他:“什么毛病。” “走了。”江榆楷也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莫名其妙,不做解释,拉开房门,冲她挥手,叁两步跳到旁边的楼梯上去。 回到餐桌,沉父才听沉母描述完,下午江榆楷家都没回直接跟沉未晴进屋,两人锁上门写题的事。毕竟是两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又是异性,再相熟也难免令他们产生其他关怀。 沉父不想显得太直接,曲里拐弯地试探:“你们学校谈恋爱的人多吗?” 沉未晴只专注于吃饭,不知道父亲的目的,答:“还行吧。一会这个喜欢那个,一会那个喜欢那个的,喜欢来喜欢去的多,表白的也多,真谈上的好像没几对。” “有人给你表白吗?”沉母问,这句纯属八卦心态作祟。 “没有。” “怎么会!”沉母听到有些不服,“我家闺女长得这么标志。” “有人给我表白,你就要埋怨别人影响我功课。没人表白,你又嫌人家眼光不行。”沉未晴戳破她的心思,夹了一块排骨,“还挺难伺候。”这排骨炖得恰到好处,轻轻一夹整块肉就掉下来,根本不用担心啃骨头的形象太难看。 沉母发现她的前后矛盾,讪讪地笑:“那我不管……你就没想过谈一个?” 沉未晴筷子微顿。 她的脑海里免不得冒出一个人,却仍是道:“早恋影响学业,以后有得是机会,考上大学再说。”既不说想不想,也不说有没有。 看她那样似乎是真对这事不感兴趣,沉父暂时放下心,又故作开明道:“你这个年纪,正是青春期,对异性有好感是正常的,我们都理解。但是要注意方式,如果有什么难以排解的,也可以和爸妈说,我们会帮助你,千万别藏着掖着,影响了正事。” 沉未晴总觉得这话像是他们知道什么。 她抬头打量他们的表情,想要看出些许担忧或试探,难不成她和江榆楷在某些地方泄露了?可她看半晌,发现好像这只是句普通的提醒,不存在任何深意。比起这个,父母两人更关心汤里的白萝卜炖得如何,还交流起心得,顿时显得她刚才那一秒钟的不镇定有些多余。沉未晴松口气,低头戳米饭。 “知道,我有分寸。”她说,为显自然,又补充道,“倒是江榆楷在学校人气还挺高。” “那孩子长得是招摇。”沉母这形容词用得,听起来都不像褒义。 “我同桌还说要给他送情书,叫我帮忙来着。” 沉父沉吟:“他要是早恋,他爸妈估计心里也着急。” “说不准,我觉得西西人挺好的。”沉未晴接着道,“但以前给他告白的都被拒绝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想法。” 别人家的事到底是别人家,他们又管不着。闲谈几句后,就不再关怀。 “要是有人给你表白,你告诉妈,我帮你参谋参谋。”沉母又道,“我记得你们班有个男生就长得不错,成绩也好,每次就比你差一名吧,也是竞赛生——诶,叫什么来着,许星辙?” 沉未晴的筷子差点掉到地上。 沉父听见先不乐意了,赶紧堵上她的嘴:“合着每次你去开家长会,不是为了体谅我,都是选女婿去了。” “说的什么话。”沉母纠正他,“家长会你去得比我多,还是你先回来跟我提过那个男生,我下次去才注意的。要说选女婿,不是你先选的吗?” “我说的是人家成绩好,次次考第二,就比小雨差不了多少分。” “那他长的确实好看啊,我又不瞎,还不许我提了?你自己说,那男生是不是挺好看的?” “你不要总是关注别人的外在……” “我要不是外貌协会,当初会跟你结婚?” “你这话太伤人了,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内在值得你欣赏吗?” 听这两人又不着四六地吵吵上,沉未晴扶住额头,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25 秦尧西写字时往身旁看一眼,最近灰尘不大,教练把靠近前后门的两扇窗户都敞开,现在实验室还没有来暖气。徐徐凉风窜入,她都把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取下来披上,沉未晴半张脸埋在肘弯,眼动时睫毛轻轻颤动,正在小憩。 昨夜竞赛题做得烦心,她将其他文化课的内容拿出来随意补补。从地狱模式跳跃到困难模式,突如其来的轻松让她过于投入,兴奋之余将练习册里所有相似的变种题型都翻出来做了一遍,一下忘记时间,等停笔发现都凌晨四点。 这班里哪个竞赛生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大部分人做题都是越做越烦,他们反而时常越做越兴奋。 早上不情不愿爬出被窝,脸都因为熬夜而水肿,黑眼圈更是快掉到下巴。江榆楷路过便利店时往她手里塞了杯冰美式,听同班的女生说这样可以消肿,而后先于她骑走。 进校后教练见沉未晴频频打哈欠,了解情况后让她暂时休息会,疲劳状态下做题只会适得其反,好几道选择题的速度和正确率都明显下滑。刚开始因为才喝过咖啡,精神被强行吊着,她睡不着,又拖一会,等到其他班课间跑操时,那股劲儿过去,沉未晴趴到桌上。 慢慢地,就这样睡着。 秦尧西转身,见许星辙戴着降噪耳机,转而对他的同桌说道:“她这么睡着,会不会着凉呀?” “我也觉得有点冷。”那男生将校服拉链立到最高,下巴都藏进去。他瞥向许星辙,哪像他这种体育特长生似的,这种温度外套还挂在椅子上没穿。 秦尧西也发现,可她不太敢直接和许星辙说话。他总冰冰冷冷的,看上去不好相处,至少沉未晴是女生,秦尧西好歹知道如何交流,面对许星辙时,除了问题目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不过他好像和沉未晴挺熟的,借个外套应该没什么吧?秦尧西犹豫片刻,他的降噪耳机就像隔在他们之间的壁垒。 她试探地伸手,想引起许星辙的注意,他没抬头,背手将外套抽下来,从桌侧递到前方。 “谢谢。”秦尧西接过。 都转过身,她又扭过来瞄一眼许星辙的耳机。那东西到底是在运作,还是没运作? 她将外套展开,轻轻搭到沉未晴身上,用手抚平。可衣服面料太滑,隐隐有往下落的趋势。秦尧西见状,为图稳固,将两个袖子用力往上拉,干脆在沉未晴脸边打个松松的结。这样总不会掉了吧。 教练正好拿着题进来,发现沉未晴在休息,音调不算高,走到许星辙旁边。 “许星辙。”他喊了两声,他却没反应。 同桌指他的耳朵,教练发现降噪耳机,推推他的胳膊。许星辙终于有反应,抬头摘下耳机应话。 疲劳太久后的睡眠不仅会很沉,还容易做梦。沉未晴竟然梦到了许星辙。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就连梦里的她都清楚。 她看到那个模糊的轮廓,明明逆光,偏偏自然而然地知道那是他。她还在意外,对那个影子说:“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你。”她想知道他为何造访,怀揣什么目的,可话都卡在嗓子,她说不出口。 “我知道。”许星辙缓缓靠近。 他的声音微沉,荡漾回音,或许是为了提醒她这并非现实。 可梦境里的人往往处于一种清醒和糊涂的边缘,她既知道这是假的,又觉得这像真的——也许潜意识里她更希望这是真的。许星辙离她很近,所以他身上的味道都显得那么浓郁,再也不是从身旁经过时那淡淡一缕。它们就在鼻前,整个空气都弥漫着这股香味,聚成柔软的大泡,将沉未晴包裹,漂浮升空。 脚下凉飕飕的,后背却十分温暖,像他用手覆盖着。 “这只是个梦……”沉未晴很少这样怯懦,说。 “我也知道。”为了听清她几近呢喃的发言,许星辙微微弯腰,下巴就悬在她肩膀上几公分。她的呼气吐到他的脸颊,浑浊着又被弹回来,带着热度的气让人发闷,在她鼻周扩散。 她依旧看不清他的容貌,尽管贴得这么近。沉未晴不甘心,想要让他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抬手时,指尖感受的却不是他的脸或下巴,而是他的嘴唇。柔软的,湿濡的,像要陷进去那样。像是碰到,又像是没碰到,梦里的世界总是这么缥缈,全都处于不确定。 沉未晴惊慌地收回,被他含住。 “沉未晴。”他悄声喊她,颇有诱惑之色。 许星辙吮吸她的指节,继而亲吻她的手背,再渐渐上行,嘴唇擦过她的腕间。他只是这样暧昧地挑逗,却能把她的心掏空,失重地往下坠。小腹一紧,流出液体。她还处于经期,分不清那是血还是别的。 骤然加速的心跳,如同外界来的一股推力,让沉未晴拥有意识:“不行——我们不可以,这是在教室!” 她一下坐直。 正在写题的秦尧西和后方的同学皆被吓得一震,抬头看她。 做春梦了……但又不完全是,沉未晴还处于懵懂,双眼找不到聚焦。 “你醒了?”秦尧西问。 沉未晴摸到身上搭着的衣服,一直以来萦绕在梦里的味道原来源自于它。她攥紧那袖子,明知答案,还是忍不住问:“哪来的衣服?” 秦尧西指身后:“他的。” 26 外套是许星辙的,科技杂志是许星辙的,就连画的痣也是许星辙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收集所有关于他的东西。以前同班有个女生,明恋年级里的另一个男生,把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收纳在一个铁盒中,甚至有他喝过的水瓶盖,写过的草稿纸,随手捡起的落叶。当时沉未晴觉得这行为过于怪异,还好是女生,如果是男生那么做,像个变态,嗤之以鼻。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也在做差不多的行为。 你堕落了,沉未晴。 她对自己叹出一口无可奈何的气。 将拴在脖子上的袖子解开,她攥着衣服想要还给许星辙,教练却正在和他说话,两人讨论得十分投入,不方便打断。她只好先把它放在腿上,扣好拉链,顺手折迭起来。 许星辙的校服洗得很干净,关节处不见污渍,仔细看袖口松紧周围,也没有不慎被笔划到的痕迹,面料依旧硬挺,用手就能压出折痕。哪像班里有些男生似的,校服脱下以后揉作一团随意丢,拎起来像没腌好的酸白菜,还散发着一股汗渍味。沉未晴端起自己的袖子与他对比,略小一圈,感觉正好能套进去。 她伸入当中,微微拉开,罩住她的袖口。这感觉,就好像她偷偷勾了他的手指。 沉未晴被这想法一惊,迅速扯离。 教练讲完题,又到隔壁实验室巡视。许星辙刚把一只耳机塞上,桌上放下折迭好的校服外套。 “谢谢。”沉未晴说完转身,不管他到底听没听见。 那声“不客气”堵在嘴边,许星辙见她只留下背影,又合上唇,将耳机塞好。校服没再展开搭回椅子,而是放到旁边的空位。实验室里空间很足,到处都是无人认领的座位。 睡足以后,想起早晨的那杯冰美式,沉未晴倾身问秦尧西:“表白的事,他回复你了吗?” 她刻意不提江榆楷的名字,是怕耳尖的同学听见。毕竟这教室里多得是熟悉他的人,太容易被捕捉。 秦尧西耸下肩头,意料之中地:“他拒绝了。” 她倒是不太伤心,反正已经盯上新猎物。 沉未晴不知,还安慰:“你还好吧?” “好着呢。”秦尧西撞一下她的肩膀,分享过秘密以后,她们的关系拉进了一些,不再是以前班里认识的普通同学,比临时拼凑的同桌更深厚几分。 仿佛江榆楷都察觉到,早晨递给沉未晴冰美式时,他还特意问,秦尧西和她关系如何。 “挺好的,算朋友吧。”沉未晴说。她很少直接地把谁列入朋友的范畴,大部分人于她而言都只算“认识”,想要听她从嘴里说出这个词,多多少少都要一同经历过些事情,或者是获得她的认可。 沉未晴的人缘其实不差,至少没听说学校里有谁讨厌她,也从未见她形单影只过。只是她最贴近的朋友隔段时间就会更换,起初江榆楷以为是她和上一位闹别扭了,后来才发现只是因为换过座位,课间不太方便说话,自然而然地减少往来。等过两周座位换回来,又恢复如初。 流动性交友,江榆楷觉得挺神奇,所以看到她最近和秦尧西总走在一起,并不意外。 可她说是“朋友”。 “听说他拒绝别人都挺不客气,其实我做好准备了,结果他对我挺好,写了好长一篇回复,大概意思就是‘我是个好女孩他配不上我’。”秦尧西又叹气,“唉,说来也怪我。” 沉未晴以为她被打击得伤到自尊心:“不怪你,是他的损失。” “不是这意思。”秦尧西解释道,“我不应该手机改情书的,要是放在电脑里,直接用查找替换就不出错了,我在手机上写,没想到正文都改了,没改标题。他一打开,第一行字就是《写给陆与修同学的情书》,然后文里洋洋洒洒写的全是我对江榆楷如何如何……” 想想也知道多没有说服力。 “他已经够给我面子。”秦尧西说,“是个好人。” 才发给她的好人卡,又被她反发回去。 里外谁都没亏。 沉未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悄悄拿出桌下的手机,进校前还曾问过江榆楷情书的事,他课间已抽空回复。 “没什么后续,就拒绝了。”只字未提写错名字的事。 沉未晴自认有些对不起他:“抱歉。” 江榆楷想到应该是秦尧西对她说了经过,顺杆爬道:“你以后别替别人转达这些了,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还不是因为那天你没管住嘴。 应该是更早,你没管住眼睛。 沉未晴无奈道:“知道了。” 她和秦尧西在前面嘀嘀咕咕,听不清内容,却引起后方的强烈好奇。许星辙的同桌用笔戳戳秦尧西,做题做得眼睛疼,正好开会小差。 “聊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秦尧西扭头:“没什么,就我告白被拒。” 他叁天两头就听说这种事,觉得没意思:“哦。” 反应冷淡,秦尧西不服:“怎么,我跟人告白就不是大新闻啊?” “你见一个爱一个,我都不稀得关心。”他道,“要是有人给沉未晴表白那才是大新闻。”年级里对她有好感的人其实不少,出于气质,出于对学神的崇拜,或肤浅地出于容貌,但他们都有自知之明,这样的女生,还是留她遗世独立到遇见般配的男生比较好,其他人靠近都像污染。 “说真的,要是真有人给你表白,你会是什么反应?”秦尧西问。 沉未晴余光瞄到许星辙,反正那些人里不会有他,答:“没什么反应,拒绝吧。” 27 拒绝。 许星辙当然知道。 他见过沉未晴拒绝别人的样子,大概是在去年晚冬,情人节前后。 七夕、情人节、520、圣诞节,校园表白频发期,空气里荡漾着暧昧的粉色气泡,每个人看异性的眼神像含着春花,娇艳且怯懦,惴惴不安。追求者们各显神通,送礼物、写情书、发短信、当面表白,被追求的人有恃无恐,总能引来八卦又羡艳的目光。就连年轻的老师经过,看到学生眼中透露出的蛛丝马迹,都忍不住感叹一声:“青春啊——”唯有教导主任如临大敌,早早准备好手电筒,等着晚上抓在操场散步的小情侣。相比起来,走读生就轻松自如,放学出校,除了父母,谁还管得着。 许星辙从这粉色空气中穿梭而过,投入教学大楼的阴翳,身上像自带一股薄荷味的保护罩,屏蔽周围气氛,然后在楼梯拐弯时停住脚步。 他往后退一点,通过音乐教室的窗户看到沉未晴。 常常被任教老师霸占的艺术课,又是早晨,音乐教室鲜有学生往来。她面前站着一个男生,背对许星辙,认不出脸。但是不高,微微含胸,有些小心的样子,一双眼睛无措得不知该看哪,一会低头瞧地,一会看桌子,一会抬起来面对沉未晴。 他磕磕绊绊地对她说了一些话,收尾是那句经典的提问:“……你、你可以做我的女、女朋友吗?” 沉未晴的态度其实很客气,那客气里带着连许星辙都未见识过的疏离,甚至比他们第一次在红榜前对话时还要遥远。那个男生从表白开始就感受到,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完所有想表达的话,勇气可嘉。所以她给予对应的尊重,却只能有那个结果:“对不起,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是因为不想早恋吗?”他不甘心,追问。 沉未晴再重复一遍答案:“我不认识你,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你都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呢?”那男生急道。 拒绝过后,再听到这样的纠缠,就有些令人反感了。 但沉未晴理解,对方只是不想放过机会,所以依然客气:“我觉得,你也不了解我。” “我们可以以后再互相了解。” 她想,就连给江榆楷讲题时都没有过这样的耐心:“你不了解我,却可以确定喜欢我。我不了解你,当然也能确定我不喜欢你。”对于沉未晴而言,喜欢与否,就是一瞬间的事。哪怕日久生情,其实也是一瞬间的事。 脑海里噼里啪啦地绽开火花,然后在某一刻惊讶却笃定地意识到,自己喜欢某个人。 之前的关心、偏袒、不安,都源自于喜欢。 是那样的。 她没有再给那个人多余机会,错身离开音乐教室。快到讲台前,许星辙及时抬脚上楼,没让她发现背影。 他对沉未晴的了解,不比那个男生多多少。 所以……下场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吧。 下节课教练收到通知,遇到高一和高二两个班级调课,要来做物理和化学实验,临时需要这群竞赛生搬到别的地方自习。他们收拾好要用的文具和书本,去图书馆。江大附虽号称拥有全市中学中最大的图书馆,藏书近叁十万册,一年四季却鲜少直接对学生完全开放,就连图书管理员都是由其他副科老师兼职。偶尔有些售价过高的稀有书籍,学生买不起,才会来这里租借几天,其余时候人迹罕至。 实验室被占用,竞赛生们却挺高兴,搬东西也不嫌麻烦。只要当天有其他班级用过实验室,放学后的值日打扫,就会换成他们派人来做,利大于弊。 沉未晴一行人进图书馆时,发现还有别的学生在,穿的是高二校服。 秦尧西揪来个认识的学妹打听,才知道是几个班组织一日阅读。说是这么说,无非是市里来的督导检查学校的素质教育开展工作,严苛杜绝“死读书”现象,所以作为表率班级,他们被带到图书馆,美其名曰扩展课外知识,其实就是猫在角落自习,每人手上都拿了张练习试卷,说是针对下次月考的突击训练。这样想来,那两个临时霸占实验室的班级,多半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理论和实践结合学习”嘛。 他们在离那群学生不远的地方坐下,有老师看管,虽然状态比在教室里松散,却也没人敢大声闲聊。 沉未晴写题到一半,有个地方不确认,想找参考教辅。 她翻翻自己带来的书,没有那本。拿东西时觉得它不常用,便没带上。 她扭身问后方其他几个化学竞赛生,他们听后感叹:“你的进度也太超前了,我们只准备初赛,可还没学到那部分……我记得决赛那部分也不是重要考点吧?”她也是这么想的,才会没带,环顾四周教练不在,跳过这题觉得心里不舒坦,回去取一趟不仅路远,还会打搅别人上课,她犹豫不决。 秦尧西给她出主意:“图书馆里那么多参考教辅,你去看看呗,肯定有你需要的。” “是啊。”骑驴找驴,她倒是忘了自己处在什么地方。 沉未晴起身去找。 层层高耸达顶的书架,塞满各色书籍。沉未晴来这里借过书,知道教辅大致在什么方向。落地玻璃窗撒入阳光,若不是外面冷风凌冽,还真让人以为是多暖和的天气,她掠过一个又一个的棕色架子,像行过光影投射的栅栏,离自习的区域越来越远,交谈声被甩在身后。 地毯柔软,走起来仍有窸窸窣窣声。沉未晴经过一个书架边未料有人,停脚多看一眼。听见动静的江榆楷正捧着小说看到精彩片段,以为是老师过来抓人,赶紧抬头,两人正巧对视上。能在这见到她,江榆楷显然很高兴,反正四下无人,他笑起来,喊:“嘿,小雨伞。” 28 沉未晴没有急着踏入,转头看来处。远远的依旧可以望到自习的人群,下午阳光耀眼,照出他们翘起的碎发,皮肤也透光。老师让人把幕帘拉下一半,怕晒着这些孩子。有个同学拿着课本站起来,沉未晴脚尖扭转,以为他也要来找书,却见其穿过几层座位,在另一个人旁边坐下,问问题。 转回来,江榆楷一双葡萄似的眼睛还盯着她,笑得傻里傻气,似在问她为何不过来。 沉未晴受不了这眼神,投降地到他面前,从摊开的书页左上角瞄到书名。 “你们不是做突击复习的试卷吗,不好好写题,在这看小说。”那本书的名字,和她昨晚在他手机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还是昨天那本,没看完?” 江榆楷想起昨天就来气:“你不是骂我看盗文吗,后来我觉得你说得对,这不图书馆有现成的,我借书看总行了吧。” 说得还理直气壮,像受委屈一样,沉未晴语气里带七分玩笑,斜眼骂他:“没素质。” “我后来补订阅了,还给作者留言鼓励来着!”江榆楷辩驳,音量有些高。 沉未晴真怕这僻静的地方他分贝再大些就能招来旁人,连忙用手往下压,示意他低调,语气也缓和,有安抚之意:“行啦,我替他谢谢你。” 江榆楷的尾巴果然又翘起来,将书合上塞回原位,大胆地拉沉未晴。她正放松,被轻轻一拽就到身前,厚实的胸腔紧跟其后,罩在她脸边,江榆楷微微下压,方便说话。过于逼近的姿势,沉未晴就算再习惯他的亲昵,联想到两人所处的地方,也有些不安。他凑得太近了,就连眼里那些晶亮都看得清楚,书架的边缘只做了微微打磨,不至于划伤,却硌着她的脊骨。 她刚刚蹙眉,一只手臂伸进来,垫在她背后。 江榆楷笑嘻嘻的:“嘿嘿,你不是说学校里不要说话吗,怎么还主动走过来?” 他用鼻尖抵她的脸颊,福多这么做时,沉未晴的表情总是很温柔,于是他活学活用。 要是让沉未晴知道,又要骂他,学谁不好,学条狗。 热气让脸上的毛孔舒张,他的动作别无他意,她却做不到心无旁骛。身体都快贴到一起,他的手臂捂得她那一截骨头发热,偏偏这人还毫无自觉,只知道往身上蹭。被人发现的担忧让心跳频率倍增,她却说不出让他离远点的话。 半晌不语,江榆楷又自顾自地回答:“哦……我知道了。一日不见如隔叁秋,一时不见也有二十四分之一个叁秋,9除以24乘以30是十来天,早自习到现在有七个小时,算一算,相当于小雨伞想了我两个多月。” 神奇的逻辑,被他说的煞有其事。 “心算不错。”沉未晴只能夸他,“语文也不错。”知道一秋指的是一个季度。 江榆楷这会却懂得谦逊:“这要是还不会算,也别高考了,回家种地去吧。” “按一个月30天算,一时应该对应11天6个小时。”沉未晴其实也得出答案,“七时是78天18小时。” 她本是想挫挫他的锐气,顺带炫耀一下自己的心算能力,学习狂总在某些地方有与众不同的执着。江榆楷听后,却不夸她,反倒是说:“我懂了,小雨伞想我的时间精确到小时。” 沉未晴无语凝噎:“……当我没说。” 他再度“嘿嘿”笑起来。 “小雨伞。”安静的空间,近在咫尺的距离,暧昧的姿势。江榆楷就算没看过多少偶像剧和少女漫画,也听说过将心仪之人抵在图书馆的层架间缠绵的故事。两人的姿势令他终于反应过来,不禁心猿意马,身体更快觉醒。 忽有硬物夹在他们之间,就在小腹的位置,沉未晴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又听他如同每次前戏时地低声唤她,脸霎时发红。 小心警告:“你注意点场合。” “我知道。”他才不会胆子大到这种程度,何况这是上课时间。生理反应不受控制,脑子又不是立即下岗。 但江榆楷仍是躁动的青春期少年,不仅沉未晴一个人心痒痒。 “但我还是想亲你。”他悄悄说。 身体和语言总是背道而驰,他依旧大胆地埋下脖子,捧高沉未晴的脸,凑到她唇边。不是立马印上,而是停在即将碰到的地方,眨眼看她。沉未晴眸色扑朔,唇瓣微张,怎么都提不起拒绝。她的后脑靠在更上一层的书架夹板前,整个人不受桎梏,却动弹不得。 他的呼气,他的声音,多多少少令她神迷意夺。 沉未晴抿了下嘴,像是不知所措的紧张。 江榆楷的手指颤着,在她脸上擦过,唇峰已然触碰。 “好不好?” 都到这种地步,她说不出阻止。喉咙如被胶水黏着,亦无法直接同意。江榆楷当她默许,下巴轻抬,将双唇完全贴合。柔软的触感,却是无比清纯的吻。他只是沾着她的唇,一点点地移位。呼吸愈发浓厚,不仅仅是他的。再两叁下的触碰,沉未晴勾住他的脖子,无意识地回应。 鼻尖擦着鼻尖,气息裹着气息。 室外的光让书架也投出斜影,他们在这层迭之间,周围萦绕着书香和木香,闭上双眼。她的动作鼓励了他,这吻从浅尝辄止变为穷追不舍,沉未晴的唇被轻轻含住,江榆楷沾湿她的嘴角,让她接收自己的情绪。 舌尖不敢冒然探出,唯恐唐突了她,先在表面描摹,一圈打着一圈,他的低吟像是声浪攻击,沉未晴一时投入,双臂缩紧。用力的结果就是他更压到她身前,江榆楷单臂举高,搭在书架旁,挡住外侧的光线。黑暗中的热吻更有滋味,她也提高胆量,在他舌底偷偷划过。 江榆楷果真沦陷,着迷地追逐。翻着教辅的人,写着试卷的人,都被他们抛到脑后。 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秋来更觉消魂苦,小字还稀。 梦里时时得见伊。* —— *晏几道《采桑子·秋来更觉消魂苦》,其实原文还有一句也贴切,“南楼把手凭肩处,风月应知。” 但再写就要把整首诗贴上来了,意境反而不同还水字数,所以只留首尾。 首-发:rousewu.cc (po18 uip) 29 还是会有被冲昏头脑的时候。 诚然沉未晴从来自诩理智。待她回神,已经不仅是沉浸于这吻,更有主动的回应、反击,甚至撩拨。她紧紧压着他的后颈,他把着夹层的那只胳膊青筋用力,指尖也透着失血的白。忘我的拥吻将时空瓦解,一切感知都停驻在舌尖,这吻中有一年四季、春花秋月,剪不断的玫瑰。他想把所有东西赋予其中,然后奉献给她。 耳边总是时不时传来他的低吟:“小雨伞,小雨伞……”江榆楷无休无止地这么唤她,有些迷醉之态。在温柔床笫间,他更喜欢这么做。十指相扣,跪陷其中,埋在湿软径腔不知疲惫地闯荡,看她因情欲而散开的绯色脸颊,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她的名字。 他期待回答,想听她的反馈。 “嗯……”浅浅的呵气从紧贴的唇间漫开。 他的手臂遮住光线,也挡住唯一可以唤醒她的明亮。室温作辅,变本加厉地掠夺她的思绪,逐渐被替换成唇舌的酥麻。不过几毫安的电流,刺激着从两人接触的地方激荡开,布满全身。沉未晴手指微动,插入他的头发间。 发梢不断擦过她的指缝,发痒的触感,像是在她心头也戳了几下,令人心悸。沉未晴刚有瑟缩,被江榆楷迅速追上,贴着她的唇不许逃跑。情场上怎么允许有逃兵呢,他膝盖弯曲,将她固定在了自己和书架之间,如此狭窄的距离,甚至容不下完整的她。皮肤被贴着压下去,后脑承着她的掌心,希望时间能走得再慢一点。 不知受到哪里的驱使,沉未晴的手钻入他们贴合的胯间,握住那根无比清晰的形状。 大胆的动作令她心跳激烈,脑子被烤得发烫,却在上面来回抚摸。那是她所有好奇心的开始和构筑他们的渠道,她甚至伸进裤子里。江榆楷毫不设防,双腿软得险些跪到地上,咬着牙关问她:“你怎么胆子比我还大。” 眼神扑闪着不好意思回答,沉未晴握到粗物的底端,轻轻地向上滑动。江榆楷一口气喘不过来,倒在她肩膀忍耐。 她没有打算取悦或抚慰他,只是把玩抚弄,捏了两下,指腹摩擦顶端圆头,沾走溢出的稀液,反手抽出,校服的兜里揣着几张备用的纸,她小心地撕下一角省得浪费,擦在上面。江榆楷的双手都不敢动弹,只能承受她的任何动作。 他的脸在光明处,双瞳看得清楚,里面映着她模糊的轮廓。可她藏于阴暗,眼里一片乌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想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可这不是个好机会。 “月经完了吗?”江榆楷问。 沉未晴一听便懂:“嗯。” “晚上好不好?”他又道,“我后来查了一下,凸点螺纹的没有广告说得那么好,女生不仅不舒服还容易觉得痛,你那里很娇贵的,擦坏了可不行。我又换了玻尿酸的,润滑到位还不油腻,你不是嫌以前的味道太大吗,这个会好一点。” 沉未晴哪想得到他会在图书馆突然说这个话题,还一本正经,一双圆眼珠挂在脸上,语气起伏正常,既不强调也不着重,就是本本分分地同她讨论,征询意见。她又与他对上视线,江榆楷眼神清澈,几缕刘海耷拉在额前,她用手拨开。 “嗯。”沉未晴低头,轻轻地应。 他便扬起那标志性的笑,不住再吻她:“那我去做题了,晚上见。” 许星辙发现手中的题目有另一种冷门的解法,只是用到一个不常学的概念,他已然落笔,却怕是记错公式,抬起参考书,发现想要的那本没带,无法确认。对面的座位仍旧空荡荡,沉未晴半晌不回来,就连秦尧西都觉得奇怪。 他站起身,同桌让出位置。 书架错落有致,从这头可以望到那头的玻璃窗。他不常来,抬头看标签,记忆中沉未晴是朝这个方向走的,科目不同类型一致,应该所有教辅都在一起,只是没注意她在什么位置拐弯。许星辙就这么一路直行,经过近代小说,余光似乎瞄到什么,但已错身而过。 他脚步停顿,反应过来看到的内容,没退回去。 好像又是那个江榆楷。 只是恍惚间,不太确认。学校里这个身形的男生不算多,很容易联想到他。许星辙想起上次卫生间门口一幕,鞋底在地毯上旋转摩擦几下,最终克制好奇,抬脚继续向前。别人的事,他不该偷看。 一路上没再遇到其他人。 数学参考资料往往最丰富,在靠内的位置集中摆放。很快许星辙就锁定自己想要的内容,他轻松抬手,取下那本厚厚的书,摊开寻找内容。手上在翻页,心里不禁游离到别处。 总觉得哪里透露着怪异。 他半个身子又挪出书架,看到远处的自习座位,沉未晴的位置依旧空着。 许星辙攥紧书页。 刚刚的书架前有两个人,只是一方躲在一方手臂之后,看不见脸。 不断翻过的纸张在他收力后渐渐停下,摊开的内容中央,黑色框线圈起来的正是他要找的公式。许星辙以食指做书签,夹在两页之间合上,将书拎在手里。他的心跳鲜有的快,甚至强于千米训练之后,动作变得犹豫又迟缓。 无论如何还要回去写题的,几次扭转鞋尖,他终究控制不住,往来时的路折返。 —— 首-发:haitangshuwu.cc (woo16.com) 30 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揣着糊涂装明白,有时候沉未晴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处于哪个状态。 和长辈聊天,她说出口的话让他们不禁感慨:“现在的小孩懂的东西真多。”甚至被安上“早熟”的评价,沉未晴从不觉得那是夸奖。往往这些话不过是她与朋友们日常间经常会谈到的内容,并无早熟可言,是这些成年人脱离校园后,对往昔时日带有处理后的滤镜,大肆渲染那些无辜和纯洁,先入为主地预设了立场。然后真正的高中生所说出的话,便成为了不符合年龄。 带着一股社会人居高临下的傲慢,觉得学生只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但她亦知自己仍受阅历所限。 她听得懂道理,看得懂诗歌,能够理解其中传递的意思,却做不到像父母听后那样,带着一种被击穿的感慨眺望远方。他们的情绪之间好似隔了一堵透明的墙,却找不到方法砸开。或许也只有等到她经历相似的事后才会有体会,但不是现在。 沉未晴是这么理解的,包括她和江榆楷的关系。 雾里看花,哪怕脸已经贴在花上,到底与在阳光下直视不同。 一心二用着,她抬手伸向面前的这本书,取个教辅迟迟不归,恐怕早就引起怀疑。她的指尖还未搭到书上,有只手比她更快,将它取下来,平放后递到她身边。 沉未晴向右下方偏头,是许星辙。 他折返没走到几步,便在隔两排的书架前发现沉未晴。 以往她平视前方,看到的往往是他的下半张脸,抬头才是眉眼,鲜少用这个角度,五官都比平时清晰。不到45厘米的距离,她的心抽动一下,一下被拽回到体育中考的那次初见。忽然就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也叫他级草,尽管她觉得这个称呼多为戏谑和玩笑,更明白为何有许多女生对他芳心暗许。 如果用颜色来形容许星辙的话,她想当然地会说白色。 尽管他头发乌黑,眼珠发棕,皮肤因为常年的田径训练也并不算白,穿的还是秋季的深棕色校服,没有哪块看得出白色。 但他是透彻的,会让她连触碰都犹豫。她小心翼翼地在他的周围徘徊,观望他,却不肯越过规划好的范围,唯恐唐突。位于其中的许星辙像个玻璃,剔透且易碎——这些都是沉未晴的感觉和想象。也许本质的他汹涌且热烈,也许其实里头是座火山,她不知道,也没进去看过。 冰雪会消融吗?汇成一汪泉水,冲破岸边的裂口,形成涓涓细流,最终混入江河。 沉未晴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低眼看着他,心跳不止。 那目光驻足太久,见她迟迟不接过递去的书,许星辙诧异开口:“不是这本吗?” 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 “是这本。”沉未晴看向光滑的封面,恢复常态,拿住另外一头爬下梯子,许星辙帮她稳着,同时也让她发现手里的书,“你也是来找参考书的?” “嗯。”许星辙答,但关于他的事没有意思,他又把话题挪回她身上,“看你半天没有回来,秦尧西还在问,让我来顺便找找你。” 沉未晴知道她和江榆楷耽误太久了,解释都显得欲盖弥彰:“这本书放在头顶,花了好久才找到,然后发现垫着脚也够不着,又去找梯子,所以耽误到现在。没想到这梯子挺难找的,本来说实在不行叫你们来帮忙拿一下,结果转头就发现了。” 许星辙仍记挂刚才匆匆一瞥,还是忍不住问沉未晴:“你刚刚过来,有看到别人吗?” 沉浸在吻中的她根本没注意有人经过,甚至不知许星辙看到多少,指的是否就是刚才的他们,只顾否认:“没注意,好像没有。” 原来没看见她,是因为她找东西去了,或许藏在哪个架子后方正好挡住。 “我帮你放回去。”许星辙想着,不再纠结于此,将梯子折迭双手举起,“在哪个位置?” “放旁边就行,本来就是哪里需要搬哪里的。”沉未晴指着书架旁,它原本摆放的位置。 “好。” 既然两人都拿到想要的书,梯子也归位,应该回去继续做题。 抬眼瞟到现代小说的书架就在前方,沉未晴抱着书打算继续往前,身子还没过去一半,许星辙抬臂拦住:“等一下。” 发现他的目光落脚点,沉未晴看向那个金色标签,后背落下一阵凉。 总不会是巧合。 “怎么了?”她故作镇定地问。 “刚刚……”许星辙有些不知如何组织语言,他从未和沉未晴讨论过类似的话题,连校园里的情感八卦都没有,现在却要直接跨越到这个级别。 有些难以启齿:“有人在这里接吻,你别往那边看。” 果然被他看到了,沉未晴面露僵色。 许星辙未有注意,探身往前,发现原本的影子消失无踪。 他松一口气,转身对沉未晴道:“没有了,走吧。” 心中石头落地,沉未晴将书抱在胸前,偷看许星辙的表情。他这番动作不像试探或话里有话,是真不觉得与她有关。确信许星辙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她便学着那些好奇的语气问:“居然有同学胆子这么大,你刚刚看到是谁了吗,竞赛班的?” “看校服是高二的。”许星辙如实相告,“个子很高,女生没看清。” 他没有说出江榆楷的名字,更不提起上回,只讲自己确认的信息。 捕风捉影,胡乱猜测,不是他的本性。 31 沉未晴坐在床边,荡着两条腿。 江榆楷打球受伤了,当时正在室外训练,场地不是室内的胶皮,有些粗糙。争抢时和队友双脚绊住,最先着地的手肘擦破皮流了些血,就那样还不忘把球死死抱在怀里,非说对方犯规。教练又担心又好笑,警告他再不松手就判技术犯规,两回罚下,他咋咋呼呼地将球一丢,撑起来被送到医务室。 校医看后表示不严重,未动筋骨,只是擦伤,帮他清理掉死皮和灰尘,再用碘酒擦拭消毒。本来说伤口面积有些大,贴个纱布,还被他拒绝了,说透气好得快。虽然不影响正常活动,教练还是没让他继续训练,留着休息会。没多久隔壁医务室又送去几名学生,一个过量训练低血糖的,还有两个在校门口打架被保安抓回来的,她赶去处理,医务室陡然安静下来。 江榆楷掏出手机,左思右想,给沉未晴发消息。 刷屏的大哭表情。 已是放学时间,沉未晴将静音调成了震动,揣在兜里,连续收到消息轰炸,半条腿都被震麻,还以为遇到急事。取出来看,全是江榆楷委屈巴巴的内容。 “你怎么不理我……还在学校吗?” “在,怎么了?”她回答。今天东西收拾得有些慢,秦尧西不顺路,先和其他同学走了,等教室空无一人,许星辙都去训练,她才背上书包。 “我受伤了。”江榆楷说,又是一整个屏幕的大哭。 沉未晴从走廊栏杆往外看,远处的篮球场上还真没有他奔跑的身影。江榆楷的球衣是24号,扎眼的亮黄色,刚换上时经常收获队友们的“嘘”声,后来大家看习惯了也就不当回事,还很容易被发现。见他如此可怜,她关心道:“没事吧,去医务室了吗?” “校医处理别人去了。”他又附上卖惨的自制表情包,是他闲来无事拍的福多。 他故意这么说,惹得沉未晴当他受伤严重还无人照顾:“那怎么办?” “小雨伞,你来看看我吧。”他趁机提出要求。 “万一校医回来了呢?” 江榆楷早就调查好情况:“不会的,隔壁两个人打架可热闹了,现在还在吵,一会肯定接受批评教育。你忍心我孤零零地留在这吗,我的伤口还在流血,又黄又红的!” 这校医倒也太不负责任了点。 沉未晴被他缠得没办法,看着屏幕上成片跃出的表情,再不回他语音通话就要打过来,无奈投降:“好了,我来看看你。” “201房。” 江榆楷喜滋滋地放下手机,倒到床上吹口哨。 沉未晴喘着气赶到,将书包丢到椅子,查看他的伤势。发现只是手肘的一小片破皮,她发现被骗,表情瞬间拉下去,勾起书包带就要走,被江榆楷一把拉住。沉未晴在心里向校医道歉,这碘酒涂的多均匀,根本尽职尽责,是她误会了。 “来都来了。”江榆楷像只熊一样抱着她,不许沉未晴逃走。 最后她认输,关上医务室的门,到他床边坐下。医务室离运动场不远也不近,依稀可以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同学之间的呼喊,篮球击在地面的节奏,和不时吹响的长哨。 “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沉未晴说。 这句威胁还是很有用的,江榆楷听后立马蹭上来,双臂抱住沉未晴的肩膀,额头在她脸侧使劲蹭,企图蒙混过关。她不为所动,继续道:“你这周末就要去比赛,这时候受伤,不会影响发挥吧?” “这点小伤两天就结痂了,没事。”江榆楷答,活动受伤的那只手臂,证明依旧灵活,“我就知道你还记得。” 沉未晴缄默不语。 医务室已经提早开了暖气,江榆楷就算穿着宽大的篮球背心也不冷,沉未晴刚刚跑过来还沁出些汗,他提议:“你要不要脱了外套,不然一会出门更冷。” 等天气再凉些,他们就不会骑自行车上下学,改坐公交。 反正还要陪他坐一会,沉未晴解开校服拉链。她脱掉一只袖子,他就抬起一边胳膊。 外套搭到书包上。 江榆楷没忘记沉未晴在图书馆答应他的事,拥着她不出多久,又开始动手动脚。起初只是在她的大臂上敲打手指,一路敲到肩头又落回去,沉未晴只当他幼稚行为,不加阻拦。后来他又抬起她的手,在手背透出的血管上描摹,再转过来,轻挠掌心。 有些痒,她攥紧躲开。 不让他碰手,他就摸她的腰。手掌从腰侧溜到后背,再到胸边。他的呼吸越来越重,鼻尖不停地往脸上贴,沉未晴看出他的目的。 “还在学校呢。” “你在图书馆也这么说。”江榆楷越靠越近,拉开她紧绷的衣摆,做贼似的偷偷进去,一路向上找寻宝藏,“后来反而摸我摸得欢。” 说得她像非礼他的恶霸。 可她那样的行为……也算非礼了。 江榆楷的食指压在胸前时,沉未晴压抑地喊了一声,身体像被打开某个关口,失重的感觉从心口扩散。她的眼睛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盯着,在医务室乱瞟,最后发现墙上挂的生理知识科普。高二时学校为了普及教育专门发过一个小册子,让学生带回家研读,可大家都有生理羞耻,真正打开的没几个,课后就扔进垃圾桶。老师发现也不勉强,只是换种委婉的方式,提醒学生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不要想太多东西。 只有沉未晴真的带回家看了。 当时江榆楷坐在旁边,被迫一起阅读。 所以,她表面让他奋发图强,其实更是将他带入歧途的罪人。 床边拉拢的白帘完全挡住门口的视线,任谁经过也看不到里面。趁她走神,江榆楷掀起沉未晴的衣服,冬季几层有些厚,堆在胸上总会掉,他将内衣一起推高卡住,吻上乳珠。他没有含,沾了一下,又碰到乳晕,继续向下。来到肚脐,来到小腹,解开裤子里的腰绳。 沉未晴撑着身子,直到内裤也被褪至膝盖。秋阳早落,暖光照得她反而更白。 因为读过那本册子,江榆楷知道她所有的身体结构,分开夹紧的双腿,这次感受到一些阻力。可他都进去过,看一看又何妨。 浓密的毛发下一道瑰丽细缝,按住肉唇轻轻剥开,像寻找玫瑰的花蕊——找到了。那东西如此娇小,他伸出小指轻按,穴口立即如蚌贝收缩,沉未晴身体绷紧。“你的阴蒂也硬了。”真要说起来,江榆楷其实已很熟悉它,每次做爱时为了让她更快乐,他都会找到这里抚弄。 但他从来没有像这样盯着过,它藏在穴唇中,娇羞地立着,对他打招呼。 西方礼仪中,与要好的朋友见面会行亲吻礼。在这种时刻,江榆楷觉得,倒是也能兼收并蓄一次。 32 沉未晴从没有颤抖得那么厉害过。哪怕是以前,面对最恐惧的事时,都达不到这样无法控制的地步。 略有粗糙的白色床单被她拽出蜿蜒的褶皱,另一只手搭在胸前,企图安抚狂轰滥炸的心跳。赤裸双乳上覆盖着江榆楷的手掌,它挤走她的手,变本加厉地掠住乳尖,它们硬得发红,却被压得左歪右倒。舌尖落于阴蒂之上,他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只针对那一点舔舐。爱液像洪水一样流,她生怕打湿床单,被校医发现。 江榆楷总在堆积不住时恰好吮走,“咕噜咕噜”的吞咽声,有一半是故意做给她听。 她的裤子在持续的挑弄中脱下放在身边,想到现在的姿势,沉未晴颇有些难为情。 为了更好地吞喊她的穴,江榆楷让她膝盖弯曲,双脚分开放在床上。完全打开的姿势,原本夹紧的穴缝都分开一线天。他的舌头在里面周游,反复刮过挺立的阴峰。丰满的阴唇在吮吸下同样泛起胭脂色,与她脸颊上氤氲的如出一辙。 她是享受这样的接触的,甚至远大于他插在里面。 江榆楷也发现了,才会更加激烈。又是用力吮吸,她失声地不住喘气,喉咙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怕被听到的压抑,有极具兴奋的发泄。她不是第一次高潮,女性的生理优势,能让她在抵达后迅速获得第二次,无限循环。 沉未晴倒到床上,原本按着心口的手也搭到江榆楷头上,扭腰再迎。 明明不是最好的地点,时刻都有被发现的危险,但她还是想要,无比放纵。江榆楷深探入内,舌面与起伏的媚肉不断贴合,将乳头搓得又红又肿,再抬头狠狠吸住她的花蒂。 沉未晴躬得像煮熟的虾,将他紧紧夹在腿心:“哼啊……啊……” 她的声音鼓励江榆楷继续,轻轻一推膝盖也贴到床上,穴口上翻,更方便他埋首。下半身所有可以调动感官的神经似乎都汇聚到这里运作了,小穴有多极致的快感,其他地方就有多麻木。他像探井的泵,不断挤压里面的水,索求无度地吞咽。 江榆楷将整个穴口包裹,不顾颤抖地猛吸花唇,沉未晴呜咽着又到一次。 “还要不要?”其实时间还在,隔着墙能听到老师大声呵斥隔壁的声音,他怕她扛不住。 沉未晴声音沙哑,吸着鼻子却说:“要……” 他的小雨伞好像怎么都不满足,但他就喜欢这点。 “换个姿势好不好?”总让她这么分着腿,怕她感觉无聊,“你翻过来。” 沉未晴转过身半跪着,脑袋埋在肘内,臀向江榆楷翘起。夹紧的大腿将打湿的穴挤得高鼓,两朵穴瓣却夹不住探头的花蒂,让它露出个尖。这样的姿势下胸脯也垂落,他伸手兜住,好似捏到一团倒挂的棉花团。 江榆楷再用手指拨开穴口,以唇封锁,伸入舌头。 这般姿势,沉未晴抖动时小腹会猛烈收缩,带着娇臀也上下晃动。他还得腾出只手帮她撑住,才能不让溢出的爱液滴到床上。 埋得这么深,鼻子里都是穴里的味道。 小雨伞这里也是香香的,江榆楷啧着嘴里的味道,联想不到现实中有什么与之完全对应,还甜甜的。 脑子被烧得像断了路,沉未晴丧失思考的能力,体内循环的所有水分好像都供应那一个地方去了,喉咙干得发不出声。江榆楷算是解够了渴,篮球没打多久,体力补充得挺到位,揉动臀部不肯松手。 又是极度刺激,沉未晴的大腿都无法支撑了,在这样放肆的冲刷下,向他要求停止:“好了……够了……” 江榆楷还不舍,与这娇嫩的穴以吻作别,下回再来关照它。 内裤递到手边,沉未晴斜眼瞄一下,拿过来穿上。同时发现他胯下明显的凸起,无论如何改变坐姿和站姿都掩饰不了。越涨越被绷着,越绷刺激越强,越刺激越涨,恶性循环。江榆楷使劲深呼吸,也压不住这股燥意。 他的眼神太可怜,全写着求她帮忙。 可沉未晴看了一眼时间,再不回家就晚了,他们这样耽误的功夫,天都已经发墨:“先回家,到家再说。” 江榆楷不肯答应,走到她面前,撩起衣服。 “那你先安慰我一下。” 翘起的地方就在面前,沉未晴看他行为。他这样帮过她,公平起见,她也应该……“那你脱裤子。” 江榆楷不解地睁大双眼,没明白她的意思,只道:“脱什么裤子,我是想让你盖个章。就在这里,亲我一下,这样,以后我的身子都只归小雨伞用了。” 他点点自己引以为傲的腹肌。 沉未晴一声咳嗽,还是她想多了。 气息贴近,她的嘴唇贴到他的皮肤上。平时都是他像狗似的到处乱啃,沉未晴倒还没怎么亲过他的其他部位,有些特别。江榆楷仰着头还嘱咐:“你用力一点,把毛细血管咬破才能留下小草莓,嘶——” 沉未晴直接上了牙。 也行,至少目的达到。 留下杰作的她松开:“不怕被同学发现?” “这地方,发现不了,正好比赛之前我都不用训练。”他可是做了充分考虑。 还是老规矩,趁走廊无人,沉未晴收拾好先出门,江榆楷隔一段时间大摇大摆地出去,在学校外面的拐角处汇合。 —— 追-更:haitangshuwu.info (woo18.vip) 33 “许星辙!” 沉未晴还没往前走多少步,就听到后面有人高声喊。 她侧头,从进入大楼的另一个台阶前发现许星辙,距离稍远,看不清他手里的东西。他闻声寻来,先注意的是走在前方的沉未晴。她的头发重新梳过,蓬松的马尾扎在脑后,不像其他人那样紧贴头皮,碎发也乖顺地垂下,皮筋绑住的地方还用头发绕圈遮挡。 江榆楷的手艺,发现她在梳头时,他自告奋勇地要来帮她,说是在理发店剪头偷听旁边,刚学到的小技巧。 沉未晴觉得他就是拿自己当小白鼠。 许星辙一直坐在她后排,常年望见的就是沉未晴的后脑勺,几乎熟悉每个时段的变化,她整理得如此精细,远看虽不见细节,与放学前的区别还是一目了然。 既然有人叫他,他顺势走来——果然重新梳过,还做了造型。 “你训练完了?” 还以为他会直接与自己擦肩,可许星辙偏偏在经过她时停下。与朋友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就像是刻意为她驻足。 沉未晴转念又认为是自作多情,正想抬脚,许星辙恰巧看她。 他明明没有直接说话,眼神却像在表达,等一等。沉未晴伫足。 她为自己的这个举动暗自发笑,如果是会错意,等他说完话,她还站在这里,显得多尴尬。 念此她又想动,这次许星辙干脆抬臂拦住,手就悬在她的腕前,险些碰到,就连体温都仿佛已经察觉。“等一下我好吗?”他认真说道,像有要紧事,嘴长出来还是要用的。 “嗯。”沉未晴点头。 许星辙这才转而对朋友说:“教练让我把这些东西送回医务室。”体育训练常有损伤,教练便从这里借了些常备医用物品过去,若有小伤小痛及时处理。周末就要比赛,这是最后一次训练,结束后便把东西还回来。剩下的日子他只用做些拉伸和基础练习,保持心肺活跃,但不要给予肌肉过多压力,否则对于比赛反而有害无益。 就说实验室明明在教学楼的另外一头,他怎么反而走这个楼梯,离训练场也更远,朋友道:“这样啊。” “你低血糖怎么样,不影响比赛吧?” “校医给我补充了糖分,再休息会就差不多好了,没什么大问题。倒是医务室里有两个打架被抓的,那才叫精彩,居然敢当着校医的面对骂,开始还一口一个‘你大爷’,后来就变成‘句号’‘反弹’,几岁啊都?现在还在挨训。” 许星辙听后笑一下。 朋友认识沉未晴,她和许星辙搬去实验室前两个班就隔一堵墙,下个楼都能碰到。往往遇到学校里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刻意为对方停留,他肯定觉得这两人在偷偷谈恋爱,扭头就能捅出去,可是看到许星辙和沉未晴,他只想当然地觉得他们要交流他听不懂的难题,半分没多想,甚至生出敬畏,恨不得双手抱拳。 “周末比赛加油啊,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你也加油。” 见朋友走远,许星辙的身体转了一个小角度,面向沉未晴。他挽留了她,有话想说,但是……说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只是不想看到沉未晴这样简单地错身而过,于是毫无犹豫地挽留。 两人这样面对面站着,一言不发地维持了好几秒。 却不觉得尴尬,好像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就足够。但他们都觉得对方肯定不这么想,是在等自己开口。 “我的比赛……” “你的比赛……” 就连思考的方式都相似,既然刚才和那个同学提到比赛,就将它作为话题的开始。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讲的都是他的事,还是由他主动解释吧,许星辙说:“周末就比了。” “有把握吗?”沉未晴问后又想到他那远高于人的速度,改为另一个说法,“能破纪录吗?” “不一定。现在的记录是去年其他区的一个男生破的,在他之前的记录保持了五年,他这次也会参赛,应该会拼尽全力保持或者再次突破。我训练里有几次超过他去年的数据了,但是很看状态,发挥不太稳定,误差在十秒左右。”许星辙不想显得太沉重,又轻松道,“不过拿个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是没问题的。” 他还想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可沉未晴像是预料到,故意不让他说出来似的,立马接:“那比赛加油,祝你旗开得胜。” “谢谢。” 许星辙又想张口,沉未晴继续:“天也不早,我爸妈刚刚都打电话催我回家,我先走了,明天见。” 想好的许多话最后还是被她的道别语压回去,他本还犹豫要不要邀请她来看自己的比赛,可想到她的功课也不轻松,听说还有其他课外活动,贸然提出反而会增添她的负担。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句:“明天见。” 但是这叁个字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每周有五天能与她说“明天见”,而她会一直出现在他的明天,已经远超许多的事。 他目送沉未晴走的,捏着手中的纱布。 前面不远的门又拉开,校医走出来,许星辙正好迎面,发现她后方跟着江榆楷。他手肘的碘酒颜色很显眼,与校医道别,经过许星辙时,还用眼神与他打了个不算熟络的招呼。许星辙与之回应,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校医。 “拆封过的就不用给了,你带回家留着用吧。”校医领他进屋,毕竟是被打开的东西,万一储存不当,接着给其他学生用,造成任何后果她也担不了责任,谨慎起见便只拿回全新未拆的。 许星辙筛选过手里的物品,校医将那些放回医药箱中。 她和教练们工作上往来甚密,关系不错,知道许星辙是田径教练的得意门生,趁他走前还祝福:“比赛顺利。” “谢谢老师。”许星辙点个头,回实验室拿书包。 他知道沉未晴平时骑自行车回家,实验室另一侧的窗户往外看,正好是给学生停自行车的防雨棚。他的座位位于教室中央一列,明明离窗户不近,挎上书包后却偏偏走到窗边。 雨棚下所放的自行车已寥寥无几,有两个人。 左边是沉未晴,右边……是江榆楷。 他们的距离很远,两个人只顾着解锁自己的车,全程没有产生任何交流。江榆楷动作更快,顺利地从沉未晴身后溜过,两下就脱离许星辙的视野。她毫无感知,只顾着将车头调转方向,车轮碾过地上干枯的落叶,发出一连串脆响。 许星辙拿起手里的钥匙,关灯锁门。 34 暖气让房间里满是燥热,与夏季的蒸笼截然不同,像枯萎的花房,所触之处全是割人的干涸。脱下毛衣时脸边炸起一连串静电,在短暂的黑暗中绽出稍纵即逝的火光,让许星辙想起儿时过年总拿在手上的焰火。它们会在手臂的挥舞中留下短短的光道,不如绽放在空中的烟花明媚,却足够闪亮。 他将毛衣迭好,放进暂时不需要洗的衣柜格子中。虽无几人会注意,但许星辙每日更换校服内的衣着。他的衣服颜色都差不多,黑白灰,最跳脱不过红棕或墨绿,没什么值得新奇的。 不像沉未晴。 她的浅驼色羊绒衫很好看,上次的天蓝色毛衣也很好看,秦尧西夸过,证明他眼光不错,还有上上次的姜黄色打底……每件都衬得她非常有气色,看起来是健康的状态。学校里有些女孩总会追求过于极致的白皙——那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太和自己过不去,飘着一股死气沉沉,让他分不清到底是追求美还是自虐。倒是沉未晴和秦尧西聊天时无意一句话提醒了他:“美丽有时候就是一种自虐。” 至少从历史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铅粉搽脸、唇抹朱砂、口服砒霜,古有欧洲宫廷为了细腰吃蛔虫,今有现代手术追求比例拆肋骨,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 洗漱后,许星辙仰身倒进床上,不顾发梢还是湿的。他吹了头,但仅限于头皮,在枕头上压一夜,起来后脑勺肯定塌成一片,像风吹伏地的草。他却顾不得那么多,舒着不太畅快的浊气,手抚额头。 他刚刚洗澡时竟然想到了沉未晴。 热水从身上淌过,在指尖汇聚落下,噼里啪啦的水声,令他联想起那场大雨,伞下飘荡的油炸香,也想起在医务室走廊拦住她的情景。还差一点就碰到她的手腕,能有那么近,仿佛她的味道都会滞留于指尖。 浴室的雾气熏着他,将肺腔和鼻腔一同缠紧,堵得他似乎喘不过气来。他靠在砖墙上,耳边“呼呼”的声音告诉他排风打开着,却就是闷人。浴室的冷光白炽灯在水蒸气下晃出光晕,眼前的事物似有重影。他明明不近视,每年体检视力都是5.0,更不存在散光。 沉未晴的面容忽远忽近,在他眼前又像在耳边。 她的眼珠转动着,从他的头顶审视到脚底。砰啪——像打台球,不慎让黑8掉进了口袋。荡啊荡啊,看客都为选手的失误哀鸣。她一直看着那颗痣,就在他颈边。许星辙从未想过一颗痣也能引起别人的偌大兴趣,沾湿的指腹在上面轻抹,水珠滚落,里面映着他鲜少出现的彷徨,又润又痒,汇入不断泼洒的水流。 他的警惕与惶恐总是与她的视线共存,沉未晴的目光落在哪里,哪里的汗毛就会竖起。 空气与风属于同类,它们是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不存在固定形状的,也是粘稠的,能将他吞没。 “嗯……”许星辙弯腰,热水从头顶浇到后背。 水花越来越大,覆盖浴室里响起的声音。溅到他的手背,向反方向弹出,在剧烈的摇晃和抖动下甩落。他的头发贴在脸上,鼻尖和下巴也有水柱,喉咙咕哝的声音暧昧又混浊。他终于受不了,往后一靠,压平开关,浴室骤然安静。 只有他不断的哼吟和身体的动作。 只要闭上眼,黑暗中就是那同一个人的脸。许星辙在心里唾骂自己,如果让沉未晴知道,他想着她却是这样的反应,不知会收到怎样的对待。也许她会像发现一道极为反感的题目一样蹙眉远离,躲在秦尧西身后,从此投来生疏的目光,再不愿开口说一个字。 ——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邀请她看比赛。 所有场景与思绪的片段形成巨大玻璃,矗立在许星辙的脑海,疏忽间的泄气,伸过来一只纤柔的手,拇指和中指翘起,轻轻一弹,玻璃顷刻崩裂。全部构筑起来的东西都在坍塌毁灭,轰鸣声中,如柱的白液喷射而出,许星辙贴在墙上喘起粗气。 沉未晴看江榆楷脱下球衣。 24号印刷保留得极为干净,完全不像穿了几年的旧衣服。“为什么要穿这个号码?我记得你明明不是他的铁杆粉丝,还容易被人喝倒彩。”沉未晴问。篮球场上总是这样,如果有人穿的球衣数字恰好和某些名人的号码一样,就会被当做是蓄意模仿,收获嘘声。 这样的问题不仅她问过,所有队友都问过。 “他确实很强,至少从实力来看,没有哪个人不认可吧。”江榆楷回答得有些避重就轻,“就连从没接触过篮球的人都知道他的大名。” “但你最喜欢的不是他。”沉未晴问出和队友们相同的第二个问题。她在他的房间出入那么多次,墙上的海报也看过,再对黑人篮球运动员脸盲,还是分得清这几个世界巨星的。 江榆楷不愿细说:“我就喜欢24不行吗?” “你的幸运数字?” “不是。” 沉未晴看他。 难得她还有搞不明白的事情,江榆楷忽然有了胜利感:“猜啊。” “出生年月就更不是,每个数加起来都不对。”沉未晴吃不得激将法,一听立即猜测更多答案,偏要刨根问底,“两位数字……还有什么可能。门牌号不是,对应字母没有意义,九宫格输入法?”她拿出手机试了一遍,依旧没能发现有意义的组合。 江榆楷知道她那是破解难题的瘾上来了,不猜出来誓不罢休,还不许他提示。 “慢慢想,不要放过细节,还有……你之前说的什么来着,‘跳出盒子思维’。如果真找到答案,我请你吃大餐。”他自信得像fbi情报人员,倒在她的床上偷懒。 35 大餐不大餐的倒是不重要。沉未晴又想一会,在手心写“江榆楷”叁个字,边写边数,叁十二画,也不对啊……她停下思考。 江榆楷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是猜中了:“聪明嘛。” “你倒是不怕输。”沉未晴从床上下去,打开电脑收邮件。教练给她发了几个压缩包的实验视频,让她先看看,过两天就开始着手做这部分内容。化学竞赛比数学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不是总闷头刷题,需要花大量时间在实验室里,虽然这对于另一部分化竞学生来说反而是折磨。 江榆楷伸直盘着的腿,跟在她后头下去,死皮赖脸:“小雨伞是我的幸运星,我才不怕。” 脱了球衣以后他上身赤裸,小腹的紫红色痕迹还很显眼,沉未晴瞥到一眼便扭开:“穿这么少不怕冷?” “你不是答应我回家就那个嘛。”他都好久没碰她了,想得心痒痒,甚至拉来她的手感受翘起的硬物。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它就这么挺着,骑自行车都硌得疼,现在被她摸着才算得到些舒缓,想要更多对待,“它好难受。” 但沉未晴总觉得他身上沾满黏腻的汗,就连那里也不清爽,右手像鱼一样灵活地抽走:“洗澡。” 就因为这两个字,最后他们还是没做成。 在她房间洗澡容易暴露,江榆楷爬回楼上。匆匆洗完,特殊部位更是着重关照,打扮得香喷喷的小雨伞才会更动情。他还这么想,发现沐浴露用空最后一点,去储物间找瓶新的放回浴室。半路被父亲发现。想到又有段时间没与他谈话了,该例行关心一下近况,他招手叫江榆楷去客厅坐下。他无法拒绝,低头对着小兄弟哀叹一声,先把沐浴露摆上,还好回来时习惯性带了手机。 沉未晴看实验视频正到一半,还在写笔记,收到他的消息:“行动失败。” 说得像地下党似的。 猜他应该是临时遇到事情,沉未晴倒不太在乎,耸个肩继续播放视频。 在花园里蹲着系鞋带时,福多像是知道什么一般,围在江榆楷周围转圈,还用头顶他,似在加油鼓劲。他揉揉它的脑袋,欣慰道:“算你有良心。”身后的门忽被推开,斜挎着包的沉未晴在沉母的嘱咐声中出来,手上提着两个包子。 江榆楷回头起身,两人望个正着。 她穿了件驼色呢子大衣,里面是白色粗针立领毛衣,不去学校便将头发梳顺,别在耳后,攥着保鲜袋的手腕上还露出一截手链。 打扮得这么认真,江榆楷雀跃道:“你怎么出来这么早,我们中午才比呢,提前去登记集合,你到时候看比赛就行了。” 沉未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一会才发现他在说篮球赛。 “哦……几点呀?”她只好顺着问。 “一点半。” 沉未晴点点头,加上前后各项准备和场中暂停,一场比赛满打满算两小时也能结束了,田径赛四点开始,时间刚刚好:“知道了,我到时候会去看的。叔叔阿姨不去吗?这么重要的比赛。” “唉,他们倒是想去,可是要加班见客户,还请不下来假。”江榆楷叹气,那天父亲找他聊的就是这件事,歉意表达得挺真挚,去也是真去不成。不过多亏他们,他才有机会向沉未晴卖惨,“我最亲近的人里可只剩你能去了,别放我鸽子啊。” 说得一下她也压力倍增,于心不忍:“知道了。” “到时候帮我拍点照片,我好发给他们。” “嗯。” 既然解释清楚,现在才七点过,江榆楷想让沉未晴再回去休息一会:“那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沉未晴却到他身边,目的地离得远,骑自行车不方便,他们都坐地铁:“我还有别的事。” 弄半天是他自作多情。 江榆楷失望,皱起鼻子:“原来你不是为了我这么早出门的啊。” “要去省集训点一趟,听集中课堂,顺便和其他学校的人交流。”沉未晴根本不理会他起起伏伏的情绪,平铺直叙道,“每个月大概都有两叁次。” 他们一起走下地铁站。 哪怕是周末的清早地铁也人来人往,她和江榆楷的目的地虽然在地图上大方向相同,但她需要先往回坐两站换乘其他线路,所以两人并不顺路。正好江榆楷这边的一辆车刚刚驶出,他没跟上,便先送沉未晴上车。 这站在线路中途,车厢内已经站了不少人。两个彪形大汉挡在门口,中央的栏杆还有个男人背靠着,沉未晴从他们之间穿过,搭到座位上方的手环,通过窗户冲江榆楷道别。叮声过后车门关闭,地铁驶入隧道。 江榆楷的下一趟车还有两分钟就要入站了,他去找个排队人少的地方等待。 车厢内摇摇晃晃,他轻松抬手,直接把到挂着手环的栏杆,掏出手机。教练在群里说自己出发了,再嘱咐一遍没出门的队员查看背包。他们提前将参赛要用的证件材料统一交给教练保管,只负责带私人物品。他包里自然是那件亮黄色的24号球衣,昨天还特意交给沉未晴摸过,算是开了光。 抬起脖子活动一会,地铁才开四五站,江榆楷发现门口上来一个眼熟的人,是许星辙。 对了,田径也是今天比。 校友就算熟人,江榆楷不仅没有社交恐惧,还十分自来熟。戴着降噪耳机的许星辙本来没注意到他,只顾着寻找合适的站位,江榆楷身边正好有个空,他伸手拍到许星辙的肩膀:“这儿!” “谢谢。”于是他走过来,摘下一边耳机。 江榆楷与他寒暄:“你今天也比赛?” “嗯,四点半的男子叁千米。”许星辙说。不善言辞的他,和杨孟说话都没几个字,更不用说面对尚且不熟的江榆楷。 他却无所谓,继续问:“你怎么也坐地铁,有人去看你比赛吗?” 许星辙顿了一下:“有。” 江榆楷立即想到出门时打扮精致的沉未晴,笑容收起大半,试探问:“同学吗?” “我爸妈。”许星辙却说。 他就说嘛——沉未晴才不是那种为了男生特意梳妆的人。先抑后扬,江榆楷的心情起起落落,一下又恢复正常:“哦,真羡慕你,我爸妈都没时间。”语气却没有那么难过,甚至还更高兴。 “那你的同学呢?”许星辙问。 “同学倒是有。”他的语调更轻盈,同校也算同学。 想到平时课间看他打篮球的女生不少,许星辙倒没觉得这话有何特别之处,点了下头。 他们毕竟不算朋友,粗浅的交谈后就说不出更多内容。见江榆楷又拿起手机浏览,应该没有话要讲了,许星辙也戴上耳机。地铁在隧道疾驰的回声被过滤,窗外墙壁挂的广告映在玻璃,黑压压的颜色形成镜子,他和江榆楷差不多高的影子投在上面,随着车厢轻晃。 36 从集训点出来,沉未晴和身旁经过的同学们道别,尽管有些面孔她几乎没什么印象。省队女生不多,很容易让人记住,经常处于别人认识她,她不认识别人的情况。她为数不多留有深深印象的,都是几个大神级的选手。不过化竞的压力比起数竞和物竞还是小一些,所谓传闻中家喻户晓的天才也就远没有隔壁两门出现得频繁。她捏着挎包带,查看一眼时间,十二点过,在外面找地方吃个饭,再去比赛会场,时间刚刚好。 她卡着不早不晚的点到的,手上端一杯路上顺手买的摩卡。篮球馆观众席坐得已经有些满了,由于不收门票,又相比其他项目更具观赏性,来看比赛的人很多。她只能在离球场比较远的地方找个空位坐下,旁边两个人还拿了爆米花,边看边吃。 “你到了吗?”沉未晴收到江榆楷的消息。 她举起相机拍摄馆内场景,发给他。 主持人已经在介绍两支队伍了,热场的啦啦队在中间跳着活力十足的操,她们今早也刚刚结束比赛,希望大家都能取得各自满意的成绩。她们跳到热烈,江榆楷被队友喊着放下手机,去场侧准备。 “听说隔壁女篮今年也有男啦啦队了,跳得还挺带劲。”江榆楷前面的队友说。 “是吗?那以后会不会也有男子啦啦队比赛啊。”另一个人道,“生不逢时啊,要是真有那天,我才不打篮球,我也去跳操了。” “你还有这种梦想?” 江榆楷听着却说:“本来一开始的啦啦队就全是男生,但后来变着变着成了女生的项目。”他还是听沉未晴说的。以前他们在客厅一起看篮球比赛,发现男篮啦啦队是女生,女篮啦啦队还是女生,他顺口提一句,怎么体操都有男子组,啦啦操却少见男生?得到她的科普。 音乐落下,他们在观众的鼓掌中上场。 两支队伍一字排开,江榆楷却没有规规矩矩站着,前后不断张望观众席。他想寻找沉未晴拍照的角度,从而确认她的位置。可是赛场比学校的球场大得多,乌泱泱的人群,别说脸了,就是脑袋都数不清,他哪能那么容易找到目标。晃动太大,还被队友偷偷警告,他只好双手背后站好。沉未晴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父母,算是交差,然后安静地看比赛。 比完这场还有一场才能决出真正名次,但如果今天赢了,江大附就稳居前叁。 他们运气不错,每次抽签都祈祷千万不要在半途就遇见十六中,心诚则灵,真得到庇佑,每次都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倒不是胆小,而是十六中的实力有目共睹,谁都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比赛除了实力为王,也讲究一些战术和运气。虽然早晚能碰上,但是晚一些总比早一些好,否则一开始遇到强队就叁振出局,再热的血也管不了事。 这段时间的训练还是有成效的,第一节结束,江大附几分领先。简单的休息调整过后,开始第二节。中途对手叫停一次,调整战术,但并没有取得多大扭转。 沉未晴的摩卡在上半场结束后喝完了,江大附以极大的优势有望拿下这场比赛,对手的战意已经有些低迷。在教练的提醒和加油中,他们摩拳擦掌,准备一鼓作气拿下下半场。十五分钟的休息,有些观众站起来活动。她看到台阶上方的垃圾桶,去丢空纸杯。 转身时,她仿佛在观众席看到了许星辙。 起初沉未晴还以为是认错人,又往那个方向仔细盯了一会。正好遇到他转身,原来是后方有人拍他,露出了贴在身后的名字,沉未晴才确认那是许星辙,拍他的人是杨孟。清早就到赛场准备,比赛却下午才开始,他们没事情做,到处观看比赛。发现这场正好是同校队伍,名字还有些耳熟,便坐下了。 仿佛是感应到有目光,说完话的许星辙竟往这边移来视线。沉未晴心里一惊,下意识转身,正巧有个扔垃圾的人过来,将她挡得严严实实。许星辙没见到任何异样,也就收回注意。 其实那天在医务室外被许星辙拦住,又提到比赛,沉未晴见他如此犹豫,以为他要邀请自己来看,可他一直没有说。江榆楷紧跟着就要出来,她迟迟不回家已经够蹊跷,沉未晴不愿久留,更以为是自己多虑。他或许只是觉得同学既然遇见应该停下来说句话,没有多余的意思。 直到后来杨孟发消息问她,会不会去看许星辙的比赛。 沉未晴状若不知,问:“在哪个地方?” 杨孟发了地址和时间。他没有强迫沉未晴一定要到场,只是说他会去,如果她有时间的话,记得联系。 沉未晴回:“好。” 下半场的篮球比赛又开始了,许星辙看着球场上发挥自如的江榆楷。他明白这样的男生为何受欢迎,活跃、高调、光芒万丈,带着能将所有人照亮的温暖,大部分女生应该都喜欢这样的吧。哪像他,拙嘴笨舌,杨孟说,他的嘴挂到二手市场上卖都能算九成新。 昨晚杨孟发消息:“你比赛的事情我就不发班级群了,反正大家周末都要补课,估计没几个有时间来。” “嗯。”许星辙本来也不期待会有同学来看他的比赛,这样正合他意。 但杨孟紧接着道:“地址和时间我发给了沉未晴。但她没说来不来,我想着你们关系好一点,万一呢。” 许星辙拿着手机愣了一下。 他从没想到过,沉未晴和他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我们关系很好吗?” “呃……”杨孟看他这样问,挠挠后脑,以为自己说错话,可他们绝不像是有仇的样子,虽然每次考试都在铆足了劲争一二,“就是感觉你们两个像在一个世界的,和我们不一样。其实仔细一想你们好像也没怎么说过话,或许这是一种学霸的气场相合?而且你们从教室搬到实验室,座位都靠那么近,肯定比其他同学熟一点嘛,我请她不过分。” 许星辙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打下这两个字:“谢谢。” “不过,每次考试都比她差一名,你就不会嫉妒吗?”杨孟倒不觉得他这声谢有多么突兀,尽管不太明白他在谢自己什么,或许是给许星辙拉观众撑场面,让他颇为感动。 “她能考第一名,是她的实力。”许星辙说。 不知从何时开始,如果有一个女孩赢了男孩,大多数人心中会觉得是那个男孩故意让着女孩,如果她赢了许多男孩,就是所有人都在让着这个女孩,从而幻想出一些曲折的故事,甚至将这称为“团宠”,好生羡慕。 “就像我不会做化竞题目,她也不会数竞题目,我们各有所长。在应试这方面,她强于我,是她的努力和天分。这并没有什么好嫉妒的。”许星辙继续道,“你要是嫉妒,不如想想怎么做出来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排名能再往前走不少。” 杨孟哪知道无心一问反而成了被攻击的诱因:“我随便聊聊,你怎么还正经起来,好为人师最可耻!” “那你下次数学题做不出来别问我。” “几小时不见,你竟然变得有点恶毒。” 37 下半场开始前,沉未晴换了个离他们更远一些的座位。可她总是忍不住频频往那边看,杨孟趴在许星辙的座靠上,时不时与他交流着有关比赛的讯息。她的余光又被大屏幕上一晃而过的江榆楷吸引,两只眼睛比选手还忙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场内的欢呼声不断,江榆楷频频进球,一时间意气风发。 他似是感觉到有镜头朝自己拍过来,忽然仰头一笑。 完整的笑颜几乎霸占了整张屏幕。 赫然出现的特写,让沉未晴心房一颤。那抽动太过明显,她的肩头也随之缩紧,就像是他每次突然接近,脸就在前方几公分,毫毛都清晰。他挑起了右眉,这表情常常他在与沉未晴嘚瑟的时候摆出,仿佛就是在问她一个人:“怎么样,我厉害不厉害?” “啊——江榆楷真的好帅!” 前方传来这样耳熟的呼声。 沉未晴的唇角也上扬。以前她不理解,女孩们在篮球场看心仪的男生,究竟是在看什么。现在她知道了,这样的江榆楷,怎么会缺少观众。 比分的差距越来越大,对手的心态也随之崩溃。在这场比赛里很难有反败为胜的戏剧性转变,江大附的胜利板上钉钉。沉未晴又和往常一样,在正式落下帷幕前离开赛场。她向许星辙的位置望了一眼,一众黑压压的人群中,他坐姿端正,欢呼和吵闹都不足以让他的头发有一丝凌乱。在那片雾一样的气氛里,她总能精准地找到他。 时间终止,比赛结束,掌声雷动。 全国前叁的成绩已经注定,江榆楷就连走起路都脚下生风。和欢呼的人群鞠躬致谢,再和垂头丧气的对手握手告别,他迫不及待地冲回休息室收拾东西。 教练脸上也喜气洋洋,却还是嘱咐大家不要掉以轻心,最后一场比赛只会艰难,绝没有今天这么容易,一定要保持状态。可这时候浮躁的男孩们哪听得进去她的话,拿出手机到处报喜,拍下屏幕上显示的比分炫耀。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队友见江榆楷已经挎上背包要往外跑,追在后面问。 “你别管。”他早就告诉沉未晴在馆后另一个出口等他。 那是选手休息室直通的一个小门,在场馆背后,几乎无人来往。观众都从位置相反的大门疏散,会经过那里的只有选手们。 队友只看见他推门出去,栏杆边上好像等了个女生。穿着毛呢大衣,披肩长发,背对他们。 江榆楷衣服都不套,还穿着代表胜利的24号球衣,奔到沉未晴面前。 他拍拍她的肩膀。 沉未晴转身,冬风催人,他却背心短裤,看着都让人打寒战。 她刚要说话,脸被举高,深切的吻直接落到唇上。“唔……” 背后响起口哨也毫不在意,沉未晴感觉脸颊快被他托得变形,嘴唇也被死死压住,都是他的气息。她想提醒他这是公共场合,后面就是他的队友,可推他丝毫不动,后退反而让他追过来,唇瓣紧紧与她贴着,鼻尖相抵。 几乎耗尽氧气,江榆楷终于松口。 “我们赢了,小雨伞!”他仍在兴奋的劲头上,让她看胸前的数字,“带着你的名字,我们一起赢了。” 后面的队友虽然只能看到江榆楷的背,却也能从他的动作和弯腰看清全过程,对深吻的二人发出不满又调侃的声音。 许星辙和杨孟要去田径场准备就位了,从篮球场后方抄近路绕过去。隔着几米的距离,他的视线被几声口哨吸引。穿着24号球衣的人,背上清晰写着“江榆楷”的名字,将谁拥入怀中。他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只露出个肩膀,头发弯曲着披在上面。 在学校时强制要求所有女生将头发扎起来,没见过谁是披着头发的。 “你们比赛的时候看到没有?”许星辙听见有人说。 “你也看到啦?” “我们应该想的是一件事吧!” “是他那里……那件事吗?” “什么什么?看到什么?他怎么了?” “你没看到?” “大哥了,四个人就我没看到,显得我像个傻子,能不能说一下!” “就是,江榆楷跳起来拦球的时候,衣服不是跟着撩起来了吗?然后我们发现,他这个地方……有个牙印!” “卧槽!” “我觉得,他总不能自己咬自己,咬到肚子吧……” “卧槽!不会就是那个女生吧?” “那谁啊,看不清啊!” 杨孟架着许星辙的肩膀,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出近百米后,他才侧头问许星辙:“你听见刚刚那群人说的话了吗?” 许星辙点头,他又想起那天从女厕所出来的江榆楷。那次时间的女主角,也许就是刚刚那个。他回头,可那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倒是跟着起哄的四个队友还留在原地,扎堆继续聊着什么。他又重新看向运动鞋的足尖,接下来就是比赛了,不该为这些八卦分身。 “高二的小崽子们胆儿真大啊。”杨孟还在旁边念叨,“现在早恋,都直接发展到这一步吗?我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 许星辙听他这么说,不忍安慰:“我也没牵过。” 怎知他还不领情:“你活该。” 许星辙收声,不知怎么这都能被骂一句。 —— 首-发:yuwangshe.one (woo18 uip) 38 厚重的铁门推开,虽有阻尼,合上时依旧发出一声巨响。黑漆漆的楼道声控灯自动亮起,照在沉未晴的脸上。江榆楷带着她疾奔,刚刚才停下脚,两人喘着同样的粗气。不等她说任何字眼,江榆楷手臂撑墙又压下来。 没有观众,他的动作更加放肆。牙齿撕扯着唇瓣,将她咬得发红,舌头长驱直入,刮走她所剩无几的甜津。 沉未晴攥着他的衣胸,号码扭曲变形,她的动作躲闪却又有迎合。江榆楷不满意这辗转反复的态度,手掌捧高她的脸颊,吻得更加深入。静谧的楼梯间无人往来,拥吻更加激烈。他吮住沉未晴的舌尖,勾住她不停搅动,手指还搓着她的耳垂,滑到敏感的耳后。 一阵战栗从他的指腹落点扩散,沉未晴感觉到他甚至贴了上来。 一拖再拖的许诺已过去几天,只要碰到她的皮肤,江榆楷就能不由自主地发硬。他的篮球短裤宽敞又丝薄,勃起的下身在里面藏匿不住。与其说他是贴过来,不如说是蓄意顶了她一下。浅浅的撞击,却令沉未晴心神荡漾。 她好像习惯了江榆楷的给予,在任何感觉到疲乏、停滞的时候,让他浅浅地插进身体,用最简单的撞击发泄掉脑中所有盘根错节的思绪,畅快地喊出呻吟,留一身满是情欲的汗,然后用水冲刷干净,顷刻间荡然无存。 不止是他的荷尔蒙在分泌,只是沉未晴表达得要少些,身体的反馈却总是坦然。 “哼嗯……”她不过是小腹被撞一下,却发出这样的声音,眼色也迷离。 江榆楷的吻滑到她的颈侧,拉下毛衣的领子,闻她身上的香气。 他想让她像往常一样分开满是水渍的腿,拨开红透的穴瓣,让肿胀的肉棒插入其中,紧挨着内壁研磨。他想感受那股潮湿,浇灌他的涌浪,含住时向外分开的肉唇。他不仅想捣弄它,还想亲吻它,抚摸它。 他想让沉未晴转过来,小腰塌得像坐乳白色的吊桥,他用粗物轻轻一碰,便前后摇晃,岌岌可危的样子,洒落满枕的头发。他还想她娇吟着迎合,两指扯开穴口将他吞没,骑在他身上摇晃得风情万种。 江榆楷忍得浑身都要爆炸,梦里反复着类似的场景,同样的过程,醒来后内裤上满是干涸的白痕。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可以说是有些过分和逾越,但沉未晴似乎也忍耐到极限,竟然一直不叫停,在这里可不是妙处。楼梯前后各有两个摄像头,无死角覆盖,只是他笃信现在大部分关注点都在人流较大的区域,无暇顾及这里——不能再往下了。 “回家。”他放开沉未晴的唇,哑声说,“到家继续做。” 她正投入地品尝他的味道,右手隔着裤子抚弄他的下身,江榆楷吻中都哼。动作停顿之时,却听到这样的话。 沉未晴的眸色一下闪烁:“我还不能回去。” “怎么了?” “一会要去看同学的比赛……”她轻声道,“之前,约好了的。” 那只手还在裆前,江榆楷松开微眯的眼睛,脑袋一下转过弯:“许星辙?” 遮遮掩掩的话被这样一秒戳破,沉未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低头:“你怎么知道的?” “来的地铁上正好遇到他了。” 江榆楷松开沉未晴。 虽然到目的地后分道扬镳,他曾祝许星辙取得一个好名次,但其实江榆楷对于他的比赛毫无兴趣,也并不想知道结果。无论如何沉未晴一定会去的,他拦不住,就像他无论怎么做都抑制不住她的那份心动。他们之间无话不谈,江榆楷曾一度认为是好事。 直到听她说:“我好像,喜欢上我们班里的一个男生了。他叫许星辙。” 他宁愿不知道。 杨孟举起手机准备记录许星辙跑步的全过程,沉未晴坐到他边上。他的目光先落在她的驼色大衣,这个冬天,这种颜色和款式的衣服出镜率实在太高,然后向上挪,梳成马尾的头发扎在脑后。碎发用一些不显眼的黑色发卡压住,又故意扯出几缕显得自然蓬松。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他松一口气。 “听说你只请了我一个,那就给卖你个面子。”她这话说得好似完全不是为了比赛的人。 杨孟给她指起跑点:“许星辙已经就位了。” 其实根本不用他提醒,沉未晴在来的途中就已经准确地找到许星辙。他在起跑点活动着关节,却没有像个别选手那样高抬腿,任何消耗体力的事情他都不会做,只是慢慢将心肺激活。裁判走过来确认每个人的名字和照片,在纸上登记,给他们分配赛道。 “快开始了。”见选手们已各就各位,杨孟兴奋地举高手机。前面已经比过几波,凑热闹的观众过足眼瘾,跑步比赛看得越多越显无聊,留出许多前排的座位。 路过的观众中却有人认出许星辙的身份。 “诶,那不是许星辙嘛。”有女生在背后说道。 沉未晴扭头看,不认识。 “许星辙是谁啊?” “我们初中以前的级草兼年级第一,不过听说他上高中以后不败神话就被打破了。以前我就羡慕他脑子怎么这么好,每次老师讲个概念,我还在理解,他已经开始拓展了,没想到到了高中居然有比他更强的。”那女生解释道,“别人的基因都怎么开发的……唉,光是聪明就算了,叁年不见,他还是那么好看。” 她同行的朋友却不以为然:“隔这么大老远你也能看出来好看?” “不信你自己看。我都不用告诉你是谁,我就告诉你所有贴着名字的选手里最扎眼的一个,你说是谁。” 朋友凝神在人群中找寻了半分钟:“场上叁号跑道那个,小腿线条真完美啊。” “你看,我就说嘛。” “真的就是他?行,我服了。” 既然有认识的人比赛,那两个女生也找个地坐下观赛。反正看样子没过多久就要开始,不会耽误时间。 听完全过程,沉未晴脑中忽然钻入一个奇异的想法,正好杨孟在旁边。 “许星辙既然受到的评价这么高,为什么,从来没见过有人和他表白?”她问。不像江榆楷,桃花运好得惊人。 见比赛还没开始,杨孟手机也举累了,放下先歇会:“可能是因为对于你们这种类型,瞻仰比喜欢多吧。不过也不是没有啊,只是被他拒绝以后,就没人来找过他了。” “为什么?”还有这种一劳永逸的拒绝方法? “嗯,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沉未晴的脑袋蓦地宕机,花费几秒才处理完这句信息。她深呼吸后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才问:“是吗?那你知道是谁吗?” “他没告诉我,我还以为你知道,想找你打听呢。”杨孟说,“原来也没跟你讲过啊。” 39 比赛终于要开始了,叁千米无须起跑器,选手们在赛道上做好姿势。一声枪响,他们像离弦的箭,往最内道靠拢。中长跑比赛的加油声不似短跑激烈,毕竟八百米的赛道也要等待选手绕过叁圈多才是结束,大家都静观其变。 许星辙不出所料地跑在最前,一开始就领先对手很多,沉未晴用手机计时。周围的观众见他不保留体力,觉得他太急功急利,预言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反超。一整圈后许星辙却不如所愿,依旧呼吸平稳,速度不减。他像头羚羊,迈动纤长的腿,脚步落于地面,轻松又轻盈。第二名发力追赶,但只是更接近他一些,并未做到反超。 塑胶跑道是他的草原,他显得自如而优雅,让沉未晴又想到叁年前。相似的场景,同样领先半个弯道,他也是这样轻轻跃动,跳到她的眼中。 “这一组平均水平好像一般。”杨孟说,“你计时多久了?” 沉未晴将手机递给他。 杨孟旁观过许星辙的不少训练,他的速度与平时差不多,略快一些:“就算是学校训练,第二名也不会差他这么远。”他这么说,却不是骄傲,反倒略有担忧。 最终成绩排名可不仅限于现在场上奔跑的几位,如果遇到的同组选手速度太慢,可能会让他掉以轻心,造成一种胜利很容易的错觉,最终成绩反而不如平时练习。他们只能祈祷,许星辙对自己的速度有一定把控,不会被其他人干扰。 好在跑过第一圈时裁判报了时长,许星辙听后便知他的速度并不算快,是后面的人太慢。第二圈中途,他开始提速。 “他好像越跑越快了……”一起观摩的两个女生也发现。 他和第二名的距离还在拉开,后面的人如何不服也难以追上。倒是第叁和第四名快要追平第二名,叁个人在差不多的方位追逐。不过此时场内的焦点基本都聚集在许星辙,就连广播解说在翻阅过选手履历后也感叹,去年许星辙就参加过比赛,取得了较为靠前的名次,可惜当时大家的注意全被破纪录的选手吸引,衬得其他人都黯淡,今天许星辙进步显着,绝对称得上是一匹黑马。 组内排名毋庸置疑,沉未晴和杨孟的关注点都放在时长。 手机上的数字闪烁不断,一点点地推进着,第叁圈的一半,许星辙第二次提速。 “他的体力能够坚持吗?”沉未晴问杨孟。 “应该可以吧?”他答得犹豫,也吃不准。场内的教练反正是不见焦急,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 许星辙刚刚经过起点时,刻意往教练的方向看一眼。她面露微笑,不用任何交流便明白意思:稳定,保持。肺里早就有股灼烧感了,但已过累点,不会显得狼狈。氧气不断从口中输送入身体,他的两条腿只是机械地转动,脑子用来判断比赛情况,这时耳边听到裁判的高声提醒:“还有五百米。” 他保持速度。 四百米、叁百米、两百米—— 提速,冲刺。 许星辙定心凝神,突然暴起,以此前从未出现的速度冲向已经拉上横条的终点。场外欢呼在他的改变中骤起,沉未晴和杨孟也倏地站直,心跳得快要冲出胸框。跑在后面的选手陆续听到同样提示,奋起直追。奔向终点前,所有人都恨不得恰好烧尽身上残余的全部力气。 撞线冲破,第一声哨响。 手机计时中止。 没过多久,不知是从哪个地方传来的声音,窸窸窣窣,观众们的讨论迅速蔓延,每个人口中都是同样的话,“破纪录了”。沉未晴依旧盯着手机里的数字,问杨孟:“破纪录了吗?” “好像是。”他也不敢确认。 许星辙刚刚走下跑道,教练笑容满溢地冲过来,将他一把拥入怀中。他耳边“嗡嗡”的,其实都听不太清她说话的内容,只知她十分兴奋。解说的广播传出,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刚刚的许星辙的的确确破了去年的比赛记录。 无数观众发出惊叹,没想到他们只是随意一看,竟能恰好见证这个过程。 但是无论周围多激动,许星辙依旧不见波澜,他接过教练递来的水,小口小口地喝,擦去汗水,哪怕镜头拍到他,也只是抬手打个招呼。沉未晴见他有所保留的样子,猜道:“去年的第一名比了吗?” 杨孟正将喜讯传达给所有能想到人,字刚刚打到一半,发现同样的问题:“还没有。”他陪许星辙从头待到现在,并未听说比赛的人中有去年的纪录保持者。这样重要的信息,解说一定会提到的。 “那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她不是有意泼冷水。 “不过第二名至少稳了吧,如果没有其他黑马的话。”杨孟听她这样一提,再看场中的许星辙,说此话都不见多少底气。他能做到如此大的进步,也许别人也可以。 “没关系,暂时的胜利也是胜利。”沉未晴收起手机,看见他和教练推开身后的护栏,“走,我们去接他。” 从后门出来,许星辙看到等在外面的不仅有杨孟,还有沉未晴,神色微怔。 走近确认是她,他的目光又落到她梳起的马尾,这次好像和上次略有不同。刚刚取得还算理想的成绩,见到她时,他不禁浮现出一点笑意:“你也来了。” “看了全程。”沉未晴道,语气轻松,“恭喜你。” “谢谢。不过他还没有比,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什么。”因为早先就和沉未晴提及过去年的第一名,许星辙再度说到此人时只用了个简单的代词,他莫名笃定,她能听懂这句意思。果然她也只是点点头。 杨孟插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是喝口水?” “没事,我刚刚已经喝过了。”他回答,“就是最终成绩要等所有人比完才能出,还要发奖牌,我后面有叁组,得继续等着。”许多确认与名次无缘的选手倒是早早就收拾东西回家,他留在这,反而是种甜蜜的苦恼。 杨孟绝对称得上是好兄弟的楷模,一听这话,立即道:“那我等你到上领奖台,亲手记录这一刻!” 沉未晴其实也动过留下的念头,可江榆楷还在等她。她本想让他先回去,他不肯听,只说找个地方坐下,看完比赛记得联系。听到田径场内响起巨大的欢呼,江榆楷就发来消息,问她是否已经结束。他追得这么紧,她也不好再强说留下。 “时间有点晚了,我得先回去。”她遗憾地对二人说,“出了结果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女孩子在外面停留的时间总是会短一些,特别是秋冬季节,夜深得早,两人都理解。许星辙本也不是喜欢改变他人想法的性格,正要道别,杨孟却先道:“你怎么回去,我们送你到门口吧?” 他是好心,可沉未晴有江榆楷同行,怎会同意:“不用麻烦,这么大个赛场,不会出什么事。” “那怎么行,你好歹是特意来看比赛的,多少算个客人。”杨孟瞥一眼旁边的人,觉得他真不懂人情世故,“不然就让他送你去地铁口。” 沉未晴再找一个借口:“真的没事,我还要再去买杯饮料,会有些绕。” “那我陪你去吧。”许星辙却忽然说,“我也想喝饮料了。” 明明刚才还在说不喝水。沉未晴怎么都想不到他会提这样的话。 他总是做得比说得多,鲜少有主动开口的机会。拒绝都到嘴边,看到许星辙诚挚的眼神,沉未晴最终还是咽下去:“好吧。” 40 “欢迎光临,请问要喝点什么?”点单的服务员看到许星辙进来时,双眼闪耀了一瞬。任谁看到面目怡人的顾客,无论男女,都会感到心情愉悦。但她的话是对沉未晴说的,显然她更像是能立马做出决定的样子。 许星辙还在看点单牌,沉未晴先说:“一杯,嗯……榛果拿铁。” “这么晚了还喝咖啡吗?”许星辙意外道。 来饮料店是临时起意,点单也是随口说的,她没考虑那么多,一个谎要用一千个谎来圆。“嗯,晚上可能要熬夜做题。不过你今天比赛这么累,应该要好好休息一下吧。”沉未晴只能如此解释,又对服务员道,“再加一杯。” 她刚刚才和江榆楷发完消息,叫他去地铁里等她。举起手机时,沉未晴尽量不显刻意地掩住一半屏幕,不知道许星辙看到没有。他的身高只要微微一低头,应该就能看清屏幕,她给江榆楷的备注是全名。反正每次和江榆楷同行时,他都这样偷窥,遇到觉得好玩的内容还要大声读出来,屡教不改。忽然转移场地,沉未晴没想好该如何向他解释,江榆楷默契地没有问,只是发来狗狗趴地的可怜表情。 “等小雨伞等得望眼欲穿,她却在看别人跑步。”于心不忍,带杯咖啡以表歉意。 “好的,一共两杯对吗?” “嗯。” 许星辙只当她是准备挑灯夜读,再买一杯备用:“其实还好,平时在学校也是这个作息,不过就是今天体力消耗大一点,回去补几小时觉应该差不多。” 服务员敲打收银机:“一共68元。” 沉未晴在包里找钱。 “一杯红茶拿铁,一起付。”许星辙先递过去。 沉未晴刚刚打开钱包的拉链,服务员接过纸币:“两杯榛果拿铁,一杯红茶拿铁,收您正好一百元整,请这边稍等。” “谢谢。” “应该的。” 走出饮料店,再往外不远就是地铁口,已经能看到指示标。周围亮起路灯,选手的观众们陆续通过出口大门,现在已经是返程高峰,该到说再见的时候。许星辙先停脚,后方就是写着“exit”的路牌。 杨孟发来消息说通知了沉未晴,许星辙就幻想过她能出现,比赛起跑前脑中跃入的也是她的影子。她经常出现在田径场的拦网外,有时是陪秦尧西,有时独自一人,不知目的地。但只要余光发现,他就会刻意减速,直到两人完全错身,看不见她的影子。最后总结计时,教练都诧异,为什么时间比平时多花了几十秒。他只能解释为有些累了,擅自偷个懒,教练以为他发挥极其不稳定,叮嘱他注意体力分配。 他并不知道每次沉未晴也会回头,望着他奔跑的背影,等他绕过半圈后,看见的只是摇晃的马尾。 落日的斜阳从不偏袒任何人,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其瘦长,平铺在地上。 “谢谢你今天过来。”许星辙说。 她笑一下,两杯咖啡打包装在纸袋里,提于指尖:“都是同学嘛。许星辙……”她在这时想起杨孟的话,有关于“他喜欢的人”,于是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卡在喉咙。 他邀请那个人了吗,她如约出现了吗?沉未晴很想问,却不知如何自然地开头。打探这样的消息有些逾越,她不想显得对他过分关心。沉未晴承认自己对许星辙的喜欢,却从未期待得到更多。年少时的心动大多如此,不知所起,无疾而终,没能被及时抓住,或许本来就不打算抓住。 仿佛像流星一样坠落,才是它应有的美学。 他捏住手中纸杯,又怕将里面的饮料挤出来,关节支起:“怎么了?” 每次沉未晴叫他的全名,许星辙都会感到一股紧张。并非担心或害怕,只是听到期盼的声音叫着自己,自然而然地生出悸动。像乐团的叁角铁,挂在腰间的小鼓,叮叮咚咚,敲落他心头积的灰。使用十几年的名字,早就审美疲劳,但在她口中仿若焕发新生,他总能觉得前所未有的干净和清澈。 她喊他,定是有特别的话要说。他想从她这里听到什么,随便一些什么,提心吊胆又充满期待。 踌躇后,百转千回,走出嘴边的只是:“希望你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客套不过的话,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垂落的那只手指头动了动,眸子中闪过的光又黯淡,许星辙尽力微笑:“谢谢你。” 更多的也说不出,沉未晴兀自点头:“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嗯。” 目送她汇入人群走出大门,侧颜隐隐约约出现在路边的灌木和树丛间,沉未晴拐弯走下地铁站,许星辙转身。他举起手里的纸杯喝一口,不明白当时怎么会想到点它,就因为价格正好凑整吗?浓郁的味道在口中周转,红茶拿铁,不就是不加糖的奶茶。 “给你买的。”沉未晴取出纸袋里的一杯咖啡,递给江榆楷,“等这么久,对不起啊。” 长椅两边的乘客不知换过几波,前后的地铁来来往往,开过去数次,江榆楷终于等到沉未晴。她再不到,他都打算发视频消息。看到递来的咖啡,原本紧绷的表情浮现出一丝瓦解,江榆楷接过,故作姿态:“这是什么?” “榛果拿铁。”沉未晴说,旁边有个空位,地铁还没来,她与他擦着腿坐下,江榆楷的唇角再往上翘几毫米。 抿入口中,榛果糖浆的味道甜滋滋的,盖住咖啡原本的苦,他挺喜欢。看到沉未晴取出袋子里另一杯,江榆楷又问:“你的是什么?” “一样。”沉未晴故意买的相同两杯,免得他喝了自己的又要来喝他的。 “哦。”他果然停下探索,再往沉未晴这边挤。 本来就挨得够近,沉未晴警告:“你再蹭我要掉下去了。”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她让他看椅子边缘,一半身体都已经浮空。 他才安分一点,往另一头挪,再拉回她,两只手顺便停在腰间不动。“小雨伞。” “嗯?” 江榆楷其实不太想问,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他今天发挥怎么样啊?” “破纪录了,应该不错,至少是第二名吧。”沉未晴说,“你的最后一场时间出了吗?” “出了。”他点头是假,借机蹭她是真,“决赛你就不用来了。”本来他就是这样计划的,听到许星辙发挥得如此优秀,更坚定选择。上次就失利,面对十六中,江榆楷还是没把握。第叁名听起来不错,可被许星辙一衬托,就变得不太拿得出手。团体赛和个人赛不同,不是他表现优异就一定能取得胜利的,江榆楷也有自己的自尊心。 温柔的语音提示音中,地铁入站。 “好吧。”沉未晴应下他的要求,“那你下次加油。” 41 地铁呼啸,正好遇到一对下车的情侣,沉未晴和江榆楷坐下。她手里还拿着咖啡杯,单手置于膝上,他的早就喝完扔垃圾桶,身子一歪靠在她肩膀。像个无脊椎动物,沉未晴放弃挣扎,打开手机。沉母打过电话,询问她现在位置。沉未晴回复已和江榆楷在回家路上,她便放心道,晚饭已经做好,等她回去吃。江榆楷的耳朵就贴在手机另一边,听个完整。 在外面待了整日,他们都有些疲倦,地铁上一言不发。沉未晴甚至无意间迷瞪了一会,地铁门开启的细声和报站广播将她吵醒,她看向门上的路线牌。“还有两站。”江榆楷的声音刮着耳根传入,吐息的湿气都可以察觉,她才发现自己倒在他怀里。 沉未晴晃晃脑袋,她明明记得刚刚靠的是透明挡板,怎么双眼一闭一睁换个方向:“你不困吗?” “回去再睡。” 不过马上就要下车了,沉未晴掩嘴打个哈欠唤回精神,咖啡杯还剩点底,就算睡着也稳稳地握在手中,她一饮而尽,走出地铁站时顺手丢弃。天色已经彻底转为墨蓝,边际线不见一丝橙红,路边的广告灯徐徐亮起,立交桥对面的大厦闪烁霓虹。小区附近的花园和广场依旧有老人和孩童在聊天、嬉戏,在保安的欢迎声中,二人走进大门。 江父正端了盆下来,在院子里喂福多吃饭。听见熟悉的脚步,它仰起头“汪汪”两声,险些把路过的人吓一跳。江父和遛狗的邻居闲话几句,沉未晴脚边就悄无声息地凑过来这大家伙。她半蹲下来揉揉它的耳朵,声音温柔:“饭都不吃啦?” “傻狗。”江榆楷在旁边呛声。 搁平时福多还会还嘴,可现在有沉未晴的抚摸,谁还管得上他,只顾着扒她的腿。 听见院中声音,沉父过来打开门。沉未晴见状再哄福多几句,它才转头专心吃饭,沉未晴与这姓江的两父子告别,两步迈上台阶进了家。江榆楷获胜的消息和英姿早就通过手机传送给父母了,餐桌上他们没为这件事过多讨论,只是沉未晴再复述了一下比赛的详细经过——略去最后那部分。 “他们不是四点半就比完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沉母问。 沉未晴回答:“同班还有个同学也比赛,反正都去了,顺便再给他加个油,就耽误到这会儿。” “噢——”身为家长会常驻选手,沉父早已了解大部分同学的情报,“是上次说的那个许星辙?” “你怎么知道?”沉未晴剥开一只虾。 “听你们班主任说过,他好像是田径队的,初中就拿过挺多奖。”提起他,沉父不吝赞誉,“挺好一孩子,学习、运动都不耽误,发展得多全面。不过你体育也不差,就是你妈觉得这种特长跌打损伤太多,她舍不得你受那个苦。” 沉未晴小声道:“弹钢琴手指头也累呢……” 她从小练钢琴,小学毕业前就考到业余十级证书,初中加入过学校的音乐社团,偶尔客串各类文艺汇演,还在老师的推举下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奖项。高中正式开始化学竞赛后精力有限,现在那架琴和赫赫战功都一起摆在家中角落,防尘的绒布一盖许多年,最多过节助助兴给父母弹一曲,琴艺早已生疏。 也就沉母在电视里看到有弹钢琴的片段时,还会不住哀叹,回忆沉未晴曾经的辉煌,仿佛她当时是贝多芬在世。路边听到一首钢琴曲,也扭头问她:“你会弹吗?”沉未晴都不知怎么答。 在外面留太久了,饭后沉未晴主动请缨洗碗,就当做消食,不再过多活动。 都忙完以后,她与父母知会一声,回房间做题。 昨天做的化学实验失败了,当时太晚,收拾好以后教练让她先回家,沉未晴开始复盘实验经过,推测是哪个环节操作不当。纸上的理论罗列得很清晰,可实际总是会因为细微的偏差导致结果的大相径庭,她打开实验视频文件,回忆自己的做法,一一比对不同。 亲眼看见视为劲敌的那个人跑过终点线,许星辙和杨孟同时看向手机上的计时,猛地站起来。差了叁秒,他比许星辙差了整整叁秒!教练走到他身边,抓紧二人的肩膀,等同于确认了这个事实。但最终结果如何,还要听官方播报。 这组最后一个选手也冲破撞线,广播开始大声朗读每个人的成绩。电子排名榜单实时更新,有一个名字从最底部一路上滑,打败第五名、第四名、第叁名……第二名。 沉未晴的手机忽然轮番震起来。 她还以为是江榆楷不补觉休息,又来撒扰她,抱怨的话都构思好,打开却发现是杨孟。他接连发来几张图,沉未晴赶紧暂停视频播放,睁大眼睛。 许星辙的名字稳居第一,领奖台上,他站在最高处。展示的奖牌和奖状,无一不将他的名字和“第一”写在一起。 “第一啊!我们是第一!”杨孟打字时手仍在发抖,没从那股狂喜中缓过来,“教练去给他申请证书了,妥妥的二级!” 虽然二级运动员在内行眼里不算稀奇,甚至仅仅是体育生们考大学的最低标准,可在外行看来,只要带“国家”字样,那都是金招牌,值得吹嘘。沉未晴刚要回复,想了想,关掉杨孟的聊天框,切换到许星辙,发送两个字:“恭喜。” 框里那句“我拿了第一”编辑又删除,一直没有发出。许星辙正想将其改为“我赢了”,又觉得表述模糊,可能对方会听不懂,犹豫得快要将屏幕盯穿,对面弹来一条消息。 他看向逢人便拉着炫耀的杨孟。 删去这多余的五个字,许星辙回复:“谢谢。” 沉未晴看着他的回答,手指移到键盘。她想再答复些内容,脑中一片空白。好像没有更多可以说的,手机屏幕冒着冷光,映射在她的脸上。编不出来硬说反而更尴尬,沉未晴再等几分钟,见那边也没再发来多余的话,放下手机。 杨孟走到许星辙旁边:“诶,你喜欢的那个人……她今天来了吗?你跟她说你拿第一了吗?” 许星辙没想到杨孟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选择一个较为模糊的说法:“我没有告诉她我今天比赛。” “你真有喜欢的人啊。”他竟然不否认,杨孟恨铁不成钢,“那你怎么办事的,这么好的刷好感度的机会,你居然不把握?年级的千年老二终于在别的地方拿第一了,她竟然不知道!” “她知道。”许星辙纠正,面对杨孟的疑惑,“有人告诉她了。” —— 追-更:yuwangshe.uk (woo18.vip) 42 “然后呢,她说什么?”许星辙把保温瓶和摘下的护腕一起装进背包,杨孟在旁边绕着圈地追问。 “她说恭喜。” “没了?” “没了。” 原本眼睛亮得像隧道里的两盏大灯,听到就是这么个结果,杨孟失望得双目黯淡:“就这样啊……那你没戏了吧,我觉得她可能不喜欢你。” 已经背着包走出几步,许星辙停脚。休息长椅角落,喝完的红茶拿铁只剩个空纸杯,静静地立在那,打扫的清洁工正向这边靠近,提着用来装垃圾的巨大黑色塑料袋。杨孟这一句话无疑戳中他的心,背包肩带被捏皱成一条。 “她不喜欢任何人。”许星辙声音低一些,仿佛在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 杨孟不以为然,雪上加霜:“那可不一定,不是有那句话吗,每一个认为自己喜欢单身的人,就是没有遇到对的人。等遇到了,他们栽得比谁都快。到时候啊,你就看着人家为爱海誓山盟、赴汤蹈火……新娘嫁人了,新郎不是你。” 这些话没有哪一句是许星辙爱听的,他反驳道:“我觉得她不是这种性格。”她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与遇到与否无关,只是享受一种状态。许星辙甚至觉得,如果沉未晴决定保持一种单身的状态,哪怕从天而降一个男人,完美无瑕,与她天雷勾动地火,两情相悦,她也会毫不留恋地拒绝他的求爱。 “你很了解她吗?”杨孟觉得他越说越玄乎,蹦跶着追上。 “不了解。” “不了解你讲那么肯定。你喜欢她什么?” 许星辙双目望天,想一想:“喜欢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越说还越显得有哲理起来,杨孟只好道:“也许别人会为爱盲目,但你肯定不会吧,编也能编出个理由。” 他说得倒也是。 许星辙沉吟后回答:“喜欢她聪明,冷静,有目标,好胜。” 他很深刻,杨孟却很肤浅:“她漂亮吗?” “很漂亮。”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沉未晴本就容貌姣好,在他眼里自然是相当貌美的。 “比级花漂亮?” 许星辙不知道级花是谁,答:“不要随便比较女生的外表。” 还真是滴水不漏。杨孟盘问这么半天,许星辙明明什么都答了,他却筛选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不过他对这个女生的形容嘛……杨孟细细品味,在脑中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女生筛选一遍,恍然大悟:“哦——许星辙,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你喜欢的人,她根本就……” 他的声音忽然变高,招惹来路人的目光,走在前面的许星辙忽地心头一紧。他形容得太多,难道被他猜出来了。 “是你自己啊!”杨孟的后半句话喊出来,“连喜欢的人性格都要和你一模一样,你居然是个自恋狂。” 许星辙松口气。 还好。只要不被发现,说他是色情狂都没关系——说到这个形容,那日在浴室幻想着沉未晴自渎的画面重回脑海。许星辙耳尖乍红,晃晃脑袋,将糟糕的想法挤出体外。如果,他是说如果,被沉未晴知道他对她抱有这样的想法……他不敢再想下去。 沉未晴没想到这一做题就做到了凌晨一点过。 房间的水箱空了,她出门接水时,家里一片漆黑。从吊柜上取出瓶子,照例拿几片干柠檬丢入水中,再剪下窗台前种的薄荷叶,冲水洗净,泡在一起。用不了多久那股清凉味就会稀释开,在水中荡漾。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沉未晴还是想泡个澡。长时间绷紧神经,在一整天的游走后,肌肉到达临界点,需要闷热的高温一起释放。 她的浴缸不用时都盖着盖子,不怎么落灰,简单地冲洗后便可以正常泡澡。换洗的内裤放到旁边,沉未晴弯腰试试水温,抬腿坐入其中。温暖感瞬间由下而上盖住了她,沉未晴发出惬意的长叹。毛巾在水里打湿再拧干,染上热气,迭起来压在额头,促进头顶血液流通。浑身毛孔打开,她昂着头放松。 氤氲的水雾下,她的身体像融化在透明岩浆里的雪,随着呼吸扑簌簌地起伏。 一时有些睡意朦胧。 眼皮不知贴在一起多久,放在凳子上的手机响起音乐。 被吵醒,沉未晴艰难地睁眼,支起脖子时毛巾掉入水中,激起满脸水花。她用手拨开打湿的鬓角,在浴巾上擦擦手。 刚一接通,屏幕里自下而上的冷光照在对方的下巴和鼻孔,令人恐惧的视角吓得她险些松手。 “你不睡觉,大半夜的吓唬我?”沉未晴对江榆楷抱怨。 “嘿嘿。”他也从略缩窗口中发现自己这模样颇像鬼片,起床开灯,完整的容颜展露在镜头中,“你在洗澡?” “嗯,做完题了休息会。”沉未晴说,她的镜头举得极好,只拍到脖子以上,不该看的地方全在画面外,“你呢,下午休息够了?” 提起这事,江榆楷就叹气:“哪有,下午没睡。” “那你现在还不睡?” 他嘟囔一声,她没听清,就见他拱着身子钻进被子,像土拨鼠打洞:“你给的那杯咖啡太管用了,我躺在床上半天都睡不着,从吃完晚饭就开始酝酿睡意,在床上不知道翻滚多少回。你得负责。” 听他又是要耍赖的语气,沉未晴问:“负什么责,我能把你打晕了强制睡着吗?” “我想下来找你。”说到哪做到哪,江榆楷一想这主意不错,不容她多语,立马从床上起来。沉未晴听见他拉开滑门,镜头摇晃,他翻到梯子上,慢慢往下爬。夜里的风有些大,吹得麦克风里传来“呼呼”的杂音,他连上衣都没套,穿双露脚凉拖鞋。 不拒绝嘛,他太过分,拒绝嘛,又怕他受冻。 沉未晴正不说话,他轻轻一跳双脚落地,扒拉她的门,竟然开了。 “你怎么不锁,多危险。”冷风吹得脊梁骨发冰,江榆楷赶紧钻进来拥抱暖气。虽说小区的治安很好,六年来没出过一起失窃案,但只怕万一。 滑门上只有安在屋内的半圆锁,没有钥匙,沉未晴说:“你每次爬下来,不也没锁。” “那不一样,我在二楼。”江榆楷的声音已经隔着门就能听见,他直接挂断,靠在浴室门边,屈指敲几下,“小雨伞。” 43 “嗯。”沉未晴回应。 他却没有进去。听到她的声音后,右手便从把手移开,转身走到床边。她的床上总飘着与她身体如出一辙的香味,江榆楷躺上去时,竟感受到微微催眠的功效。不知沉未晴这个澡还要泡多久,天花板的灯光明明刺眼,他幽幽地想要阖眸。恍惚中听到水花击打地面的激烈声,应该是沉未晴开始冲洗身体了,再过不久浴室门开。 热气与凉气迫不及待地互换位置,闷在里面多时,忽然嗅到清凉空气,沉未晴发出一声惬意的叹。发梢的水随着步伐溅落,大部分没入她披着的浴巾里。打湿的拖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粘人的响动。 耳边传来吹风机的嘈杂,江榆楷虽被吵醒,仍旧翻了个身,把这当成白噪音,继续闭目。一通噼里啪啦的收纳结束后,他听到脚步越走越近。 视频里一直摇晃,看的不太清楚,沉未晴才确认江榆楷竟还真只穿条短裤就下来,近乎赤裸地压在被子上躺着。怕他着凉,她刚要牵来被角帮他盖上,江榆楷的双眼倏地睁开。 “你没睡……吓我一跳。”沉未晴心头一惊。这没多会的功夫已经被他吓唬了两次,尽管他都是无意识的。 她很少主动凑得那么近,打过精油的发梢挠得江榆楷身体发痒,他见到便笑起来,手掌顺势托住她的腰:“还是睡了会儿的,你的床好软,一沾着就有点困,但没一会又醒了。” 一直保持这个角度的弯腰有些累,沉未晴松开被子,一手压到他胸口撑住:“你先让我起来。” “起来干什么。”他倒很不配合,直接用力一压,便让她同样跌入床内。 翻滚半圈,沉未晴没逃开江榆楷的搂抱,脸侧贴上一个冰凉的东西。 她仰起脖子查看,是一片避孕套包装。他早就有所准备,就等她洗完。 视线再移回上方,江榆楷的头顶挡住一半灯光,既晃眼又看不清他。沉未晴只觉得有手掌轻轻拂过她的头顶,滑至脸侧,江榆楷双目中如灯影幢幢,考虑到是夜间,万物阒寂的时刻,他的嗓音偏低:“你刚刚洗澡的时候,我就想进去来着。” “你最好别进来。”沉未晴偏头,鼻尖被他点住。 “小雨伞不想和我一起洗澡吗?”江榆楷终于忍不住俯下头,吻在她的脖颈。 皮肤上有些湿气,嘴唇分离时黏糊糊的,像两方不舍的拉扯。 沉未晴轻轻一哼,他抬高她的手腕,手掌顺畅地从睡衣底端进入。刚刚洗完澡,她穿得不厚。以前也常有沉未晴在浴室洗澡,江榆楷在床上等她的时刻,尽管他每次都有想进去的冲动,最后却只是在她出来的一瞬间扑上去,帮她吹干头发,顺便动手动脚。 “不……唔……”缠人的吻已经发展到唇边,沉未晴正要答话,被他恰好逮到机会,过分的舌探入。 她洗澡时顺便刷了牙,口腔里一股薄荷的清新。所有甘甜都被他搜刮干净,呼吸都被夺取,她的身体在微微的缺氧下起伏。江榆楷的手掌顺着身侧攀岩,盖在蓬软的乳团上,熟练地揉动。呼气都是湿乎乎的,潮水向下汇聚。 指腹刚刚摸到洞口,就发觉令人惊讶的湿润。汩汩爱液像堵不住一样往外泄着,江榆楷睁大眼睛。明明只是爱抚而已,她却反应如此强烈。 两根指头无比通畅地伸入穴中。 思绪无法逃避地坠入一潭深水,碾动耳鼓的水声像要将她淹没,沉未晴发出舒慰的叹息,小穴仿佛抽搐两下,用力夹紧他。 他尝试抽插几番,她的小腹便微微吸起,松弛间,又吐出一大股爱液。 她的热情溢于言表,江榆楷获得极大的满足:“湿得好快。” 沉未晴没兴致搭理他,一双腿缠紧了他的腰,把胯心往他手指根送,迫不及待地纳入。下面泛滥成灾,便也顾不上矜持,只想满足欲望。 她比平时主动很多,江榆楷隔着睡衣都能看到小豆挺起的尖。他掀开,那那两颗东西早就立在那,刚刚经过热水的洗礼,泛着微红的颜色。方才含住,她便激烈地抖动,娇声像清早的麻雀,又尖又碎。他的气息捻着乳尖儿,将她的情欲往更加磨人的地方推。 她的身体弯得像浓冬的月亮,挂在当空都显得冰凉,触上去却烧人的烫。 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江榆楷看她的反应,再多刺激一会,说不定就要直接结束。 夜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多,从她的头发中找到那片隐藏的包装,江榆楷将鼻子埋在她的胸前,贪婪地吸走那股体香,将滑润的橡胶套在准备就绪的下身。他轻轻沉腰,硬物便直接滑到深处。 44 他依旧是试探性地,从浅到深的抽插。不知沉未晴是否如此,但从江榆楷沾到她开始,就已经绷不住了。小眼里溢出淡色液体,被一层薄膜阻拦,它紧紧地勒着他的下身,却远不及她来得折磨。狭窄紧致的甬道将他锁在里面,他如同破冰的舟,每一次捣入都是开拓,逆流而上,溯到深处的水源。 他摸到连接的地方,被挤开的玫唇向两边鼓起,肉嘟嘟的,他忍不住按一按,花口像是被触及的含羞草般猛缩,沉未晴吐着如兰的气绞紧。夹得他都动不了,棉质睡衣撩在肩膀,细嫩的两团在掌心摩擦,跟随进出的角度摇晃。江榆楷只好用手再分开她一点,更好进退:“放松……” 沉未晴的耳朵里只有头发和被褥摩擦的声音,听不得太多,更把他的话当作了耳边风。 还好有不断吐露的淫液做滋润,比纸还薄的橡胶膜完整地贴合他的形状,他在穴腔里的每个进退都清晰地勾勒了形状。他足够宽阔的背脊挡住一半灯光,沉未晴的视线半明半暗,也让她半梦半醒。分不清这漂浮的快感有哪部分来自于现实,理智是用冰堆成的山,他的滚烫轻轻碾过,便溃不成军地化成水,从身下汇聚而出。 “呃啊——” 她的叫声压抑且动听。半遮半露永远比坦然释放更令人浮想联翩,江榆楷没有看她的脸,也知道现在该夹着多醉人的酡红。舌尖裹在粉圆乳尖,将它沾成如珠玉般明亮,再用力吮吸。他明明知道从里面吸不出什么来,却像是抱有期待,执着持续,换来她更高的细喘。 真是有太多天没做,压抑后的释放比平时更强势,她的阴道像是会吮吸,猛地将他往深处含了几次。江榆楷顺这股力滑到底,在躯体拍打的一瞬反弹,她的大腿根有些肉,颤出波浪。 眼前被短暂地蒙住,重现光明时,上衣裹住双手。沉未晴的手臂举过头顶,落在松软的枕头,床单歪得一半迤地。黑发织在他的指缝,沁出洗发水的香气,带股化学制成的香精感,却不刺鼻。每次江榆楷无厘头地抱怨添加剂时,总得到她冷冷一句:“你自己都是个碳基生物,还怕生活里有化学。” 那时她的眼神和此刻可截然不同,没有这么朦胧,揣着水雾,微微眯眼时还会挤出泪珠。她兴奋时伸长了肩颈,骨骼突出,江榆楷的吻联翩而至。 她的腿被他完全地折迭过来,压在肩膀,两人的胸膛间再无更多余地。 辗转向上,口中的呜咽被他咽下去一半,将音调都搅得绕了几个弯。 江榆楷再将沉未晴抱起来。 她盘在他的腰上,大臂搭住他的肩膀,床垫的弹性给予江榆楷挺身的助力,竖立的阴茎埋在穴中,挂不住的爱液瞬间打湿了他的身体。从结合处蔓延到大腿,再点点滴入床单,上下颠簸的沉未晴觉得自己在风浪中摇晃,紧紧抱住身前独木。但这独木像从炭火堆里抽出来的,通身滚烫,还一桩桩地往她体内击打。 “舒服吗?”他继而问道。 她埋在他的颈窝,声音被闷住:“嗯。” 胸前突然传来钻心的酥麻,他竟轻轻地掐了乳尖一下。沉未晴强忍惊叫,唯恐过于放肆的吟哦扰乱梦中人,咬住他的肩头。 江榆楷龇着牙问:“弄疼你了?” “没有。”她松开口,两排牙印比小腹处更深。她将他揽紧,杂乱的呵气喷到耳边。水汽蒸腾,熏到纤弱的神经和血管,湿濡的舌尖描摹痕迹,腻腻的水声从隐秘处荡开。江榆楷没怎么用力,是她在向下坐,用包容的湿嫩将他吞噬。 抬起沉未晴的下巴时,江榆楷垂眼看到肩头的痕迹,蓦地一笑。 后来队友们问过江榆楷那牙印的事,表情促狭。“从实招来——你那个印子,是不是她咬的?” 他自然不会解释,昂着脖子躲开他们的试探。 几个人胆大地直接掀他的衣角,江榆楷想要躲避,两拳难敌四手。像动物园里的猴子被围观过一遍,他们终于松开他,啧着嘴道:“真激烈啊。方便透露一下她是谁吗?” 他那角度卡得太好,没一个人见到沉未晴的样貌,从背影看又不像平时来往的人,猜也猜不出。从以前表白过的人里找,全排除完了都没结果。那江榆楷就更不可能回答,只糊弄道:“瞎问什么,你们又不认识。” 后来他们如何威逼利诱,都没撬开他的嘴,只好悻悻作罢。 这样想来,江榆楷觉得在学校里装作毫无来往也是有好处的,免去他们起哄的声音,不会给沉未晴造成困扰。况且,他也不想让人知道人后的她是这样的。她只管做那个冷冰冰的好学生就是了,所有的生动、伶俐和偶尔的温柔,都由他私下收藏。 沉未晴的双膝陷进枕中,上身斜靠在床头,木板吱呀。他一面这么想着,又从后顶入体内,她的敏感带密集地分布在龟头擦过的位置,骇人的欲望瞬间侵袭大脑,沉未晴咬住嘴唇,闭目的黑暗中浮现一个轮廓。 她惊地睁开,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想到什么。 江榆楷还在撞击,拍打如浪,翻开的穴肉满是猩红,肉棒插在中央,一寸寸地进攻这毫无防备的软地。发现又是一汪蜜液涌出,越淌越多,比刚才更甚,连她后腰的脊骨都在用力。他凑过去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沉未晴只能这么道,“再快一点。” 他闻言用力,提高的速度让她顾不上思考。他封上这尖锐的唇齿,比她温柔。几近呢喃的热吻吞走她的最后一份锋利,沉未晴在胶着的快感间化为一滩水。未晴即是雨,她在他身上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将他浇注灌溉。在一连串轰炸般的捣弄后,夜色拉上窗帘。 45 才享受了四小时不到的美梦,江榆楷又被沉未晴摇醒。睡意正酣的他耍赖不想理,困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伸直胳膊压到她身上,把四肢当做麻绳,将她稳稳地捆在怀中。 “江榆楷,你该起来了。”沉未晴全身被擒,只能睁大一双眼睛悄悄喊他,“再不回去要被发现了。” 昨夜他装得又困又可怜,拧着脖子蜷在床上,埋怨沉未晴提起裤子就想把他赶回房间,真是绝情得很:“你不跟我洗澡就算了,还不和我睡觉。你果然只是馋我的身子,我不过是你用用就扔的玩具。你不要叫沉未晴了,你叫沉无情多好。” “你平时用的洗澡水太凉,开热了你又要说我烫猪。”沉未晴当他还在计较洗澡的事,耐着性子与他解释。她以前曾和江榆楷泡在同一个浴缸过,正好双方父母都不在家,他动了念想,硬钻进浴室。可是水刚刚打开,他就嚎得像被虐待一样,非说太烫,他的皮都要蜕掉一层。 “死猪才不怕开水烫呢。”江榆楷难受又不肯走,将水温调低好几档。 沉未晴被冷得受不了,从那以后说什么都不和他一起洗了。这人的肚子里像揣个移动暖炉,遇到什么都嫌热,冬天的冰棍放在他手上也没一会就化成水。 江榆楷说话间一双眼睛还眨巴,不知从哪里学来装无辜的伎俩,困倦袭人,他打个哈欠,眼眶泛红又攒了泪光,明明比她大一圈的体格,整个却显得我见犹怜。他抱着沉未晴的枕头和被子,她只得心软,想从柜子里找另一床厚实点的被褥。江榆楷还偏不依,只想和沉未晴挤一个被窝,关灯以后便缠过来,不仅四肢要拧做一堆,十指还要紧扣。 暖气本就烧人,两人裸身紧贴,就连沉未晴都嫌热,偷偷掀开一点被角。果然如她所想,江榆楷睡着后便松开她,独自寻找被窝里冰凉的地方缩着去了,很是安适。沉未晴见状,将手从他脸侧抚过去,毛茸茸的短发扎着手心。他的皮肤却很细腻,明明常常户外暴晒——用的都是她的防晒霜。 他似是感受到沉未晴的抚摸,乖顺地往她手里顶了顶。沉未晴还以为他醒了,爬起来绕过肩膀查看,黑暗中视野模糊,依稀能看到两扇纤长的睫毛向下垂落,时有微颤,是闭眼的状态,她放心躺下。江榆楷在梦里觉得有团软物在后背摩擦,不一会还贴过来,虽不知是什么,却让他有些喜欢,待它离开后便转身追寻。同样背对他侧躺的沉未晴都做好睡觉的准备姿势,胸口被忽然横亘的手掌捏住。 “……”她怀疑某些人根本就是装睡。 将咸猪手拿开,以为能获得安宁,大腿又被压住。胯下之物倒是已经恢复原状,贴在身上甚至不太能感受到存在,只是两腿不断摩擦,他的呼气喷在后颈,沉未晴心跳异常。 心里生火,身外闷热,这一觉便没睡好。 屡次睁眼,周围依旧浸在寂然当中,她摸到手机消遣,才知已到六点过。沉未晴不知道平时江榆楷父母会不会管他起床,但说什么也该回去了。 她尝试叫醒他,他却不配合。 推不动,晃不醒。 沉未晴只好捏住他的鼻子。 江榆楷张口呼吸,她无计可施,食指戳他的脸颊。 得逞的江榆楷终于睁眼,匿笑中躲避她的攻击,将沉未晴的双手绞于身后:“不着急嘛,让我再睡一会会,就十分钟。”他的唇不停从她颈侧轧过,分不清是讨好还是调戏。 “那你松手,我要起来了。”沉未晴说。 “你不困吗?” “垃圾没扔。”她横目一扫落在地上的两叁个薄套,每个都满满当当。垃圾桶就在旁边,亏他还是学篮球的,一个没投中。 江榆楷听是这事,说:“我走的时候顺路扔。” “你下来的时候没穿衣服,外面冷。”隔着玻璃也能听到的呼啸,若非有暖气保护,都足以让人打个寒战。 闻言江榆楷便松开,沉未晴套上珊瑚绒的厚衣服,再随便用羽绒服和围巾裹住,提起塑料袋。趁父母还没醒,现在是销毁物证的最佳时机,她悄悄开门。沉未晴走路的步子很轻,生怕拖鞋声音太清晰,可惜电子锁无法静音。 小区的路灯彻夜不关,现在还有飞蛾在扑,晨练的老人却已在打太极,还有几户人家早起遛狗。福多傍晚就被带回楼上,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只有几盆常青植物舒展枝丫。捂住从口中喷出的白雾,沉未晴迅速走到最近的垃圾站,将一整袋子丢进去。 处理完一切,她回家的步子便没那么急,甚至还掏出手机看了看。 许星辙少见地发了朋友圈,十分钟前。 “比赛结束后的第一个早晨。”未及日出,他拍了家楼下的一盏孤灯。橙黄的灯光在地面洒下羽化后的椭圆,光秃秃的枝杈张牙舞爪,乌鸦掠过,浓冬的寂然与萧索尽显。沉未晴穿得不多,冷风趁虚而入,她打个喷嚏,顺手给他点了一个赞。 再回房间时,江榆楷已经不见了,床上还留着他躺过的轮廓。沉未晴用手压上去,依旧发热。 手机轻轻震动。“记得锁门。”他发来这样的嘱咐。 看着聊天栏里这唯一一个置顶,沉未晴回答:“好。” 她走到窗边,扣上锁以后,却也打开了窗帘。天际已有鱼肚白,暖色即将从地平线升起,驱逐这盘踞依旧的墨黑。沉未晴倒了杯水,在落地窗前坐下等待日出。她歪着头,也在想别的事。 许星辙很少发状态,几个月不见一次,除了重要节日就是期末分享复习重点,堪称考前活佛。突然分享风景照,或许是因为结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吧。 她点开那张照片,或许时间太早,下方依旧只有她孤零零的点赞。 许星辙。 ?沉未晴。 她为自己的刻意联想发笑,手机放到一边。 —— 爱心是因为朋友圈第一个点赞的人前面有个心心图案。 46 在楼下停自行车的时候沉未晴看见杨孟和许星辙了。他们方向一致,坐同一班公交,在路上就能遇见,经常同时跨入校园大门。若非许星辙以前还要参加社团活动,其实回家也是可以结伴的。现在好了,数竞决赛在即,上周结束田径,他终于可以全身心投入到练习中。 这会杨孟正在哀叹,月考成绩发布,他的表现虽然比上次略好一些,但远远没有达到预期。毕竟他走出考场时可是雄赳赳气昂昂,胸有成竹地好似能拿满分,现实却给他一记重锤。就连各科老师与他谈话时也说,有些错误实在诡异,运用到这个知识点的高的难题都答出来了,基础题却写错。如果考试时落笔认真一些,能多不少分。 “你可别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月考,要每次都当做高考。现在你都这么马虎,等到了高考那个环境,再一紧张,乘法口诀都背不对可就麻烦了。”老师可不是危言耸听,语重心长地叮嘱他。 杨孟点头如捣蒜,声声答好,卷子拿回家给父母签字,少不了又是一通数落。 “我就奇怪,人和人怎么就这么不公平。”这一大早遇到许星辙,他便带着玩笑的意思酸溜溜道,“你怎么就能体育文化两手抓,这边破个记录,那边学个竞赛,哪都不落下。唉……你这脑子要是分给我一半,我也不会看到数学就头疼。” 不过老天还是公平的,在这些地方得了好处,他也有弱项。 “脑子这么好用,感情上却不开窍。”杨孟“啧啧”地打量许星辙,“真是浪费这好皮囊。” 许星辙任由他看着,说:“早恋影响学习。” “都是借口。”杨孟不以为然,“那些为爱高考突击一本线的新闻又不是没听过,还有什么双学霸情侣考了文理状元的,一查一大堆。我爸妈也是高中早恋,十年长跑修成正果,不是过得挺好的。人也真是奇怪,一边羡慕青梅竹马,一边说早恋影响成绩。合着青梅竹马都不上学,靠爱过六年?” 他的思维太发散,几分钟就能从这个话题跳跃到那个,许星辙没有理会,用不了多久杨孟就会自动说到下一件事。 “但你说的话也有点道理。”果然,他又将自己否决,“那个江榆楷不就是吗,篮球打得挺好,但就是太招桃花,听说总是在五十名之外徘徊。啧,其实年级六七百来号人,五十名也还凑活,但谁让他在重点实验班呢,妥妥的吊车尾。” 许星辙的数学逻辑免不得又冒出来:“这两个条件之间好像没有必然联系。” “我就随便一说,你那么认真干什么。” 临近教室,杨孟把单肩的挎包松下来,兜到身前。打开拉链取出一本科技杂志:“这次的看完了,你给沉未晴吧。” 许星辙才接过来,忽闻她的名字,不明其意。 “嗯?” “噢——”杨孟想起来,昨天她是单独问的自己,“她问我最新一期的看完没有,她也想看来着。” 许星辙了然地点头,掸掸杂志封面,将稍微卷起的边角压平。 “对了,你早上是不是发过什么状态?”杨孟进班前又问。 许星辙承认:“我转自己可见了,你看见了?” “噢,我就说呢。”杨孟倒不太当回事,“本来想评论你的,结果字都打好点发送的时候提示该内容不存在,我又刷新几遍,明明还在的,以为是你删了。” 哪怕好友都是熟人,许星辙也不喜欢透露过多详细的信息。社交平台上这样的人很多,这行为并不稀奇。被当下的景色所迷惑,想要与众人分享的心情难以抑制,便一时发了出去。冷静之后,又会默默地改为“叁天可见”。如果人生也能像朋友圈那样装点就好了,永远可以撤销、删除,再不济还能隐藏。 “沉未晴起得也挺早,居然第一个点赞。”杨孟继续道,“早知道我也先点赞再评论,这样还能留个名。” 许星辙没说话。 他进到班里时,沉未晴已经在前排坐下了,正和秦尧西商量着什么。 “那就说定啦,你记得跟你爸妈说一声,别让他们担心。”秦尧西道。 许星辙放下书包,同桌就替他问出心里的话:“你们说定什么了?” “你怎么这么八卦,什么都要问。”秦尧西转过身斜他一眼,还是解释,“不是要年末表演了嘛,我想让小雨替我学妹排练几次。”自从沉未晴将小名告诉秦尧西后,她就总这么叫她,几乎整个竞赛班都快知道沉未晴的小名。 江榆楷和竞赛班的同学走在一起,忽而听他们说起“高叁的沉小雨”,他还以为是同名,问:“沉小雨是谁?” 他们说是沉未晴,她的小名叫“小雨”,最近大家都这么叫她,他们就跟着一起了。 他蛮不高兴地“哦”一声,有种私藏的秘密突然被人共享的失望。 考虑到学生们的各种安排,江大附的元旦节只放假不庆祝,但会在十一月至十二月中途举办一次年末庆典,初高中部联合,学生们自行编排节目做文艺汇演。高叁备战期,一般不参与这些活动,谁让秦尧西最近又瞄上一个高一学弟。 作为前任学生会成员,她通过曾是部下的学妹牵线搭桥,成功混入节目审查组,这次目标学弟正好有个节目在准备。 他们原本的钢琴手这两天生病了,审核迫在眉睫,学弟来找秦尧西通融。这事她一人做不了主,又不肯放过送上门的肥肉,节目被毙,她很难再找到一个和学弟自然共处的机会,想起沉未晴正好会钢琴,便想让她帮忙弹两次,先通过审核再说。 按照习惯,沉未晴只想拒绝。 可秦尧西拉着她的双手一个劲装可怜,还给她表演学弟是怎么求她的。“你说,这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我怎么狠得下心拒绝。”她甚至硬挤两滴眼泪出来,努力程度不熟平时做题。 这样的眼神沉未晴曾见过数次,江榆楷的惯用伎俩。 明知是计策,感受到肩膀上不断拱来的压力,和秦尧西雷声大雨点小的假哭,沉未晴最终还是举起白旗。她总是吃这一套:“好吧,我答应你。” “我就说怎么今天实验室这么亮,都快把我的狗眼闪瞎了,原来是小雨的美貌太过耀眼,晚上走路都像自带夜明珠!”还在哭泣的人立即收了声,脸上不见一丝泪意,支起身谄媚。 47 中指一推,笔杆在拇指边缘轻轻地划了一个圈,绕整周后重归原位。对课间的铃声置若罔闻,沉未晴仍旧思索着面前这道题。但她摊开的并非竞赛题册,而是月考结束后发放的试卷。明明排名稳定,可数学的大题却错了最后一问。就算她没有强迫症,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不完美。 笔在手上平稳地转动。沉未晴原本不会转笔,给江榆楷辅导功课,发现他题没做出来,笔头倒划得很是热闹,刻意观察了几次。这是他无意识的动作,根本不需要分神,那根笔就像活了似的,从他的拇指转到小指,再灵活地回来。 他两眼发直地盯着题,她两眼发直地盯着他的手。 等江榆楷学成上楼,沉未晴拿起桌上的笔,模仿他的动作实验几下,掉落两次后,虽然生疏,也算学会了。 笔头忽然歪斜,“啪嗒”一声,掉到桌上。 沉未晴正要捡,手边放下一张试卷,垫在下面的是科技杂志。 她仰头,不知何时离开座位的许星辙也正看她。“嗯……这道题有一问我不小心用了数竞的方法,老师说超纲了,没给过程分,但是代入几个公式一样可以解,我写在旁边了,你应该能看懂。”他将试卷上被红笔圈起来的地方指给她,“还有,下次想看杂志的话,不用去问杨孟,直接告诉我就好。” 明明是他的杂志,她却偏要和杨孟说,总让许星辙认为,她像是要刻意绕过自己。 “你不是都先给他的吗,我怕他没看完。”沉未晴解释。 许星辙垂了眸,她对所有人总是如此客气,看不到一丝逾越:“我会先给你。” “嗯?”沉未晴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许星辙摇摇头,不再解释什么,拿起和她同款的水杯,走去水房。 按下心中多余的猜想,沉未晴拿出抽屉里的手机。 倒是巧,杨孟刚好给她发来消息。 “许星辙是不是把杂志给你了?你可不可以先看下半月刊,看完给我那一本,上半月的随便你什么时候看完都行!”他的一串话后面跟了个星星眼的可怜表情。 沉未晴略有疑惑:“你没看完?” “呃……”杨孟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科技杂志每月两刊,许星辙当初嫌麻烦,不想一个月收两次,选购时便填了合装。反正他不着急,下半月刊出了以后,杂志社两本并在一起邮寄,还能得些优惠。每次他也是两本一起给杨孟,他看完一本先还一本。 收到沉未晴的询问,杨孟正好读完上月刊,哪知道许星辙不太讲理,把他包里的另一本也抽出来,要一起拿给沉未晴。 敏锐如杨孟,立马感觉到不对劲:“她威胁你了?” “我化学这次没考好,有几道题想问问她。”许星辙说。但学霸口中的“没考好”和其他人的定义不太相同,总之,这两本杂志仿佛是贡品。 他咋舌,刚说许星辙情商不开窍,这送礼贿赂的功夫就炉火纯青,一点也不单纯! 要是在沉未晴面前承认,那岂不是等于帮他做了助攻?杨孟可不愿意助长许星辙的歪风邪气,改口答:“没有,早就看完了,只是有点喜欢,想回味一下。” 说不上心里那份是忐忑还是失望。 沉未晴回应:“知道了,我尽快给你。” 秦尧西如约将沉未晴带到了琴房。上周歌唱比赛也结束,社团活动就此中止,再恢复要等下学期,琴房一下空出来。他们早就和音乐老师搞好关系,拿到钥匙,霸占以前练习的地盘。 他们排练的是个舞蹈短剧,其他地方都用音频文件,只是有一个片段需要插入钢琴。本来琴手生病,几个演员也考虑过将这部分同样换成录音,但再叁对比后,还是觉得现场演奏更有效果。 五线谱在这几个人手中,秦尧西看不懂,帮沉未晴摊开立住,问:“这个能弹吗?” 琴艺生疏几年,她本有点吃不准,如果这群人原本是打算在表演中途来一场炫技的极速版《野蜂飞舞》或是《黑键练习曲》的话,以她现在的水平,琴弦能不能点烟都别说了,她的手指头肯定会冒烟。 不过看到标题和作曲栏的久石让,她放下一半心。 “原来弹过,应该没问题。”她说。 和几个演员商量好钢琴曲插入的时机,他们继续编排节目,留沉未晴先独自找找手感。双手摸上琴键时便有了些感觉,没过多久,轻快的音符从指尖流泻而出。 在冬天弹夏天的曲子,其实不太容易有代入感。 望着窗外萧瑟,罩在茫茫白雾中,仿佛随时要天降大雪,地面也覆盖一层寒霜,屋内的她却要保持愉悦的心情弹奏一首更清凉的曲目,岂不是雪上加霜。不过想到表演都在室内,暖气笼罩,比夏天还燥热,节目若是在中途,难免观众们还昏昏欲睡。准备一首人人都耳熟能详的曲目,唤醒他们的心情,也是不错的编排。 怎么说都有道理,沉未晴便只投入地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演奏机器,不对节目做出任何评价。 奇怪的是,明明社团训练都结束,留校的学生不多了,琴房又在教学楼边角,她望到窗户外面时,却仿佛看到许星辙的背影。 他好似在搬什么东西,身体挡住,看不清楚,只觉得花花绿绿的。好奇使她目光滞留。 疏忽的走神,忽然弹错音。 沉未晴抬起双手。 正想要重来,走在熟悉琴音中的许星辙发觉出错,往声源望来一眼。认真看五线谱的人好似完全没有察觉,直到他转身。 音乐又起。 踏着与节奏相似的步伐,许星辙右拐上楼。两个人像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什么典故,都弯起嘴角。 —— 首-发:yuwangshe.uk (woo16.com) 48 书包留在了楼上。社团活动结束后,秦尧西向沉未晴打个眼色,借着顺路结伴回家的理由,把书包交到学弟手中。两人聊着天锁上音乐教室,与沉未晴道别。从二楼向外,看着那学弟不算魁梧的身板,却要挎两个人的书包,加起来不知有几斤重,秦尧西轻松地叁步一跳,微微抬头与他说话。两人渐渐略缩成视线中不大的点,消失在学校的大门,沉未晴心中说不出的感触。 都说高考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往后绝对公平的事会越来越少,仅凭努力就能做成的事也越来越少,而没有被分开的事情中,感情大概是一件。这种东西,本就不是靠努力能得到的。只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对秦尧西来说仿佛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昨天还在心动,今天就能结伴,明天还会牵手,一切顺理成章。 人和人之间总是不一样。 她回实验室拿书包。行至半途,从上而来一阵高跟鞋声:“哎,正好。” 沉未晴回头,是行政老师。她手上抱了一捧塑料棍一样的东西,手腕挂着帆布袋,胳膊还夹着几本厚厚的书册,从楼上下来时,细长的鞋跟艰难地保持平衡,耳坠和项链一同摇晃。总觉得浑身挂满东西的她随时会向一边倒下,沉未晴连忙上去扶了一把,拿过她手里的塑料棍。 “谢谢。”得到解放,行政老师舒一口气,她认识沉未晴,说话便不太生疏客气。 在老师们总是颇具威仪的校园里,柔声细语的行政老师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就连平时鲁莽的男孩遇到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轻声打招呼。秦尧西偷偷观察过,发现她一个月的裙子都不带重样,啧啧感叹,这家里得有多大的衣帽间。夹着的书册挪到手中,沉未晴看见封面才知道,这是一本植物大全。“最近刚换办公室,高一的学生又把东西放错位置了,我正打算送过去。”她向沉未晴解释,望向她手里这捆东西,“这是后面庆典要用的道具,你急着回家吗,能不能帮我送到礼堂的后台?” 沉未晴自诩不是好色之徒,可耳朵被这蜜嗓柔音一灌,等反应过来时,“好”字已脱口而出。 行政老师欣悦地弯眼,双瞳像是能滴出水来:“那就麻烦你了。” 万万没想到,人生为数不多的被美色所惑,竟然还是女色。沉未晴抓着那捆塑料棍,又接过她手腕上的帆布袋,发现里面是装饰用的彩条。她怕自己迟迟不走,实验室的门不能关,平白耽误别人的时间,先回去看一眼。 倒是依旧开着,值日生打扫得干干净净,已不见人影,只有她和许星辙的书包还在位置上,人却不知去往何处。沉未晴想想,把书包暂时转放到办公室,再将手里的东西送到礼堂。 礼堂的位置她知道,但是从未去过后台,一时还不知该怎么走比较快,只能到了以后看指示牌。 绕出学校的花园,是一片比较空旷的场地。冷风在建筑之间穿梭,发出如同哭嚎的“呜呜”,吹得沉未晴脸颊发凉。再往上扯一点围巾,遮挡冷风钻入的缝隙。 “沉未晴。” 她在背后听见熟悉的声音。 同样抱着东西的许星辙从花园出来,他怀里捧着几块方盒,用彩纸包住。 “你也送道具到礼堂吗?”她问,想起刚刚在窗外时他就在搬东西。 “嗯,这是最后一点了。”许星辙走过来,沉未晴提的帆布袋几分钟前才在办公室见到,他一眼就猜出她的目的地,“你也是?” “上楼正好遇到行政老师了。”沉未晴又看看他手中的彩色方块,“这是什么?” 许星辙终于表现出一丝吃力,说:“砖。” “砖?”她伸手碰了一下,果真摸到彩纸下略有粗粝的材质。 “嗯,旁边装修工地上捡的,装饰一下用来搭布景,也算废物利用。”许星辙回答,“这是最后叁块了。” 原来他一下午就在搬这东西,怪说不得怎么接近零度的天气,额头却布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行政老师怎么会突然想到让你搬砖?”沉未晴问他。她的记忆中,他们并不算熟悉,如果只是放学恰好遇到,就使唤许星辙一个人来来回回搬这么多重物,连个帮手都不叫,难免有点与她平时的行事作风有出入。 许星辙回答:“她是杨孟的表姐。” 沉未晴略感意外,没想到他们还有这层关系。怪说不得,有些口无遮拦的男生开行政老师的玩笑时,杨孟总是气得撩起袖子,她还一直以为他只是个过于激动的正义使者。“然后呢?” “杨孟月考没考好,她在他父母面前说了几句好话,作为交换,她本来被安排相亲,杨孟就替她去了。” “替她……相亲?”沉未晴心里更意外的是,行政老师这样的条件,也会需要相亲。 “她一直单身,家里不停催婚,她没有兴趣,就让杨孟去跟别人见面,总比直接放鸽子好。本来搬砖的苦力也应该是他干的,这一去相亲,差事就落到我身上。另外还有几个学生,他们都回家了,我看你还在帮人排练,就先运完这最后一趟再去锁门。” 这样说来,她确实耽误了他的时间:“对……” 道歉的话刚到嘴边。 “你鞋带开了。”许星辙率先发现她球鞋上松开的细带,还不等沉未晴弯腰,蹲下去放开砖块。动作利落地将鞋带拴上,为图稳固地再打个结。系好后,摸到砖时,感应到头顶的视线,许星辙抬头。 看见沉未晴表情异常:“怎么了?” “……谢谢。”她酝酿半晌,只吐出两个字。 继续向礼堂的方向前进。气温依旧寒冷,沉未晴的脸转向别处,心里烧起一股热气。 她也曾在街头看见情侣同行,男方蹲下给女方系鞋带。但从未想到过会是现在,她和许星辙。 49 沉重的书包扔到玄关的矮凳,沉未晴弯腰脱鞋,刚刚碰到鞋带,手指尖蜷缩。她看着这打紧的蝴蝶结,如他所苛求的完美一般对称,沉未晴抿着嘴唇,转而捏住后鞋跟,一整个强行拔下来。脱下的两双鞋并排放到旁边,她捞起书包肩带,和厨房的父母打招呼进屋。 沉浸于真实生活时反而会忘记台历,沉未晴的茶几上摆着一本,还停留在十月。如果不是江榆楷顺手翻过,或许是九月。她终于愿意抽空纠正,卡纸向后一页,看到几个月前自己做的标记。再过不久,就是化学决赛。 地点已定,是所省外高校,她甚至在省队交流群里连室友都已经找好。秦尧西还曾羡慕,信竞的时间安排总是与数理化相差数月,今年夏令营她没拿到理想的名次,想趁最后一年冬令营再努一把力拿到降分。可那都是来年的事,到时候,沉未晴他们生死已定,只有她还在苦苦挣扎。 她抱住沉未晴的胳膊抱怨:“要不然我干脆放弃算了。信竞本来就是含金量最低的,结果我连国集都拿不到,就这水平还想降分?还不如直接高考呢。” 说出去叫人笑话。全国前几十名的顶尖学员才有资格组成的队伍,在她口中的形容词就用了个“连”。沉未晴本就不擅长安慰人,只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个想法却是真心实意的。 只不过望着秦尧西热闹的手机消息,她仍旧觉得,情爱误人。 洗完碗再回房间,马克杯中旋入凉水,还没坐多久,窗户又传来熟悉的急促敲打。江榆楷半只脚刚进来,便问沉未晴:“你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晚,我来敲了叁次都没人答应,再用力都快把叔叔阿姨引过来了。” 不锈钢匙搅动柠檬果肉,晚饭的汤熬得太鲜,喝多了口感反而浓重,一杯凉水正好驱散淤积在口腔中的回味:“你可以发消息问我的。” “那我哪知道,一般你这个时候都在写题了,第一次你不在,第二次我想总该在了吧,第叁次觉得饭都吃完了肯定在,结果都扑了个空。”他好似心情郁闷,垂头丧气地溜达到沉未晴身边,一屁股坐下,往她身上躺。他完全放了力,整个人的体重压到她身上,沉未晴不得不趴到桌上。 江榆楷这才翻个身,借势扣住她的腰。 “你这么晚不回家,放学干什么去了?”他说话时,下巴在她后肩一戳一戳的。 “帮人排练。”她说。 他觉得奇怪,头往旁边歪,脸颊贴到她的背,这般纤薄,好像从后都能听到心跳:“高叁不是不参加吗,和谁啊?” “西西的朋友,有人生病了,临时去救场,就弹几次钢琴。” 江榆楷听了又不满:“我都没听你弹几回钢琴……” 没想到他在这些地方的好胜心还颇为旺盛,沉未晴见他把鼻子埋在自己的后颈,不知道是不是在趁机擦鼻涕,说:“你要是想听,以后抽空给你弹。” “真的呀?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江榆楷一下多云转晴,“不过你最近和那个秦尧西走得很近啊,之前帮她送东西,现在又帮她排练,以前明明你们不太熟的。” “坐的位置近,来往多了,就熟了。而且她性格挺好相处的。”沉未晴解释,“你也知道我一般就和身边的人说说话,不太喜欢跑很远。” “这就是你总坐许星辙前面的原因吗?”他突然问。 房间有过一瞬间的沉默,沉未晴忽地没了声响。 除去一开始,他们鲜少会把那个人摆到台面上讨论,像是都刻意避讳什么,可刚刚这层纸被江榆楷一拳打破。他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噤声数秒,甚至想不通为何为突然提起许星辙,沉未晴依旧不置一词。 “小雨伞……”他伸脖子试探,“你生气了吗?” 沉未晴的眼睛一眨不眨:“我没有。”话这么说,语调却不似刚才聊天时自然。 江榆楷那么了解她,哪会漏过这些变化,怯怯地“哦”一声,下巴搁回她后背上,不敢吱声。 反倒沉未晴又开口:“但你今天好像心情也不太好。” 收到关心,江榆楷的脖子立即支起来:“也还好,可能是你一直不回来等得有点焦躁。还有就是,我好像要搬家了。” 忽闻这样的消息,沉未晴终于从桌上爬起来,面朝江榆楷。 “以前没听你提过。” “我爸妈也没怎么跟我说,今天才通知我,周末一起去看看新房子。我问哪的新房子,他们说买的。” “那现在这套呢?”沉未晴追问。 江榆楷低下头:“好像是打算卖了,不过还没谈妥,等要搬也是明年的事。本来我还觉得以后不能住你楼上,有点不开心,但后来一算时间,搬走的时候你差不多也去上大学了,又不会天天回家,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一路蔫声蔫气的,就出于这个缘故。沉未晴还在消化这些信息,江榆楷已自我调节到位,凑到她颈边猛吸。“你洗澡了?” “没有啊。” “那你身上怎么这么香。”说着这话,他胳膊缩拢,又闻几下。 沉未晴奇怪地抬起胳膊,嗅嗅自己的身上,没发现任何特殊味道:“我怎么没闻见,刚才就是洗了个手,香皂的味道吧。” “我不管。”江榆楷干脆扎进她颈窝,伏到沉未晴身上拱来拱去,哪寸皮肤也不错过,“就是很香。” 50 江榆楷的意图几乎不加掩饰,可他忙活半晌,沉未晴偏像是毫无知觉般,甚至从书包里取出题册,顺带把衣下的手拿到安全的地方。不能再明显的拒绝,他“嗷”一声倒到她的桌上,不安分的手再扒拉几下她的题册。 失去耐心的沉未晴拍一下爪子。 江榆楷皱着脸地收手,她还真不留情,竟把手背拍红了,还残余些刺痛。 “作业都写完了?”沉未晴问他。这么有闲心想这想那,还是升学压力不够大,就该把他一起送来学竞赛,感受知识的摧残。 “写完了,你别小看我。”江榆楷说得很是骄傲,撅起鼻子哼出一口气,满眼要她表扬的样子。 沉未晴略微点头以表肯定,从桌上拿出颗牛肉干丢给他,说:“帮人排练耽误了很多时间,月底就是决赛,我还有最后一点机会可以复习,不能浪费时间。”她像是在解释刚才拒绝的原因。 “那你这么忙,还有空帮人家。”江榆楷剥开包装纸,好像没察觉到这和她平时对福多的投喂有什么区别,心里对秦尧西有了一丝埋怨。 沉未晴听得出来他并非纯粹为了她在着想,无非是觉得秦尧西挤走了他的专属时间。纸上最后一行也写满,本打算所有过程都挤在同一页,间距越写越密,字号越写越小,却还是留了两句。目的没达到,排版还如此难看,沉未晴叹一口气,翻页继续:“女生的醋你也吃?” “只要是跟我抢小雨伞的人,就都是情敌。”江榆楷没有多想便回答。 沉未晴的关注全在题上,一时没有消化他说的内容,随口答了个:“嗯……”等回神才觉得不对。转脸看江榆楷已经在玩手机,对刚才所言完全没放在心上,可她不会这么粗神经。 吃醋。 情敌。 这样的词本该用在某些特定的关系上。 可是……沉未晴尚未有时间多想,放下手机的江榆楷又扑过来,继续刚才的内容:“好喜欢小雨伞呀。”像是呢喃的自言自语,他枕在沉未晴的肩上,用脸蹭弄,明知会影响她写字,就是甩不开。但他没有再像很多人那样,接着反问“你喜不喜欢我呀”。 因为他知道答案。 她喜欢许星辙,他们不是情侣。 意外的是,生病的钢琴手竟然在节目审核的前一天病情痊愈了。可她错过几天的排练,为求稳妥,审查时还是让沉未晴代替。有秦尧西从中周旋,节目不出所料的通过选拔。算是替人了却一桩事,红娘的线也早就牵好,秦尧西现在整天沉浸在恋爱的气氛当中,与沉未晴说话都冒粉红色的小泡。 叁句不离“我的小学弟”,这好像是他们之间的昵称。用得多了,直到现在沉未晴都不知道那个男生究竟叫什么。 沉未晴最近养成了倒数台历的习惯,每度过一天就在格子上打个叉,提示自己距离真正的决赛冬令营越来越近。竞赛班的整体氛围也在日期的移动中变得愈发紧张焦灼,平时课间还能听到些轻松的交谈,现在全是互相查缺补漏,咨询问题。许星辙的桌子周围也变得络绎不绝,教练不在时,每个人都跑到他这里补课。 同样的题型问太多遍,沉未晴虽然不懂完整的原理,可解题思路已经倒背如流。那日他暂时离开,她甚至全凭记忆向同学复述了一遍。一个敢说,一个敢听,最奇特的是,对方真的听懂了,照着做,还就解对了。 等许星辙打完热水回到座位,发现等待他的人少去一半,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他特意去问,却被告知已经会了。 同样耳朵受到多遍洗礼的秦尧西,也直起上身道:“不止她,我都听会好几道。数竞也不难嘛,早知道我当初学数竞。” “那是你听的,等你真正学的时候就知道多难了,外行看热闹。”许星辙的同桌冲她呛声。 秦尧西不服气地哼。 放学收拾书包。 往礼堂搬东西那天知道许星辙特意等她关门后,接下来的排练沉未晴便把书包带到音乐教室,结束直接回家,不再多跑上楼一趟。差不多时间离开实验室,该分道扬镳的路口,秦尧西与他们道别,依旧去音乐教室,沉未晴却不如往常般跟随,反倒与许星辙同行,他有些奇怪。 他的想法完全写在脸上,沉未晴抬头看到:“原来的钢琴手病好了,节目也已经过审,以后就是他们的事情,我的任务圆满结束,不用再排练。”至于秦尧西,当然是去约会的,这点无须特意声明。 “这样。”他应了声,“我们24号就是决赛了,你们呢?” “26号。”沉未晴说。 没差几天。距离现在也就不到一周的时间。 “紧张吗?”他又问。 沉未晴故作轻松地笑笑:“毕竟是高叁参加,不像高一高二哪怕失败还有机会,当然会紧张。” “你去年没参加吗?” “银牌。”这成绩不够理想。 许星辙的遭遇甚至比她还惨淡一些:“我去年没能进决赛。” “谁让我们在竞赛大省,却是个弱校。”沉未晴安慰他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教练说会紧张反而是好事,说明你重视。” “只希望这个紧张是动力不是压力。”这句话她在任何大考之前都会听到,已经滚瓜烂熟,“尽人事,听天命吧。” 结束这段略显乏味和干瘪的对话,两人也差不多走到门口。现在的季节沉未晴已经不骑自行车了,多数时间是坐公交。虽说堵了点也挤了点,却比让冷风割脸强些。 好久没有一起走出过校门,沉未晴向四周看看,发觉少个人:“咦,杨孟没等你吗?” “他有事先回去了。”许星辙说。 “原来如此,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沉未晴便抬手。 他做出同样的告别动作:“明天见。” 两个人向相反的地方回家。公交站边,靠在广告牌上看手机的杨孟忽然觉得旁边的人离自己距离过近,正要躲开,一晃眼发现是许星辙:“诶,你不是说这段时间要留在实验室有事的吗,怎么提前走了?” 许星辙同样靠住广告牌,看向前方水泄不通的马路:“事情都做完了,以后不用了。” 51 杨孟从书包里掏半晌,取出一个深蓝色的东西,递给许星辙:“喏,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他提着红绳接过,锦布制成的小包上绣有小篆的字样,仔细看写的是“学业符”叁个字。 “御守。”杨孟说,“我月卡没考好,路过看到庙里香火很旺,好多外地的人特意跑到这里烧香求佛,进去逛了一下。据说这个御守求事业和学业都很灵,现在活动,满300还打八折,我就买了两个,都开过光。” 许星辙将它举在空中,御守被风吹得旋转着,红绳拧了几圈:“御守不是日本的说法吗?” “那你就叫护身符,一个意思,反正都是唐朝的东西。” 朋友的一番心意,许星辙将它揣进兜里。 这趟公交人满为患,眼看着前门贴着最后一位大哥的脸关上,他们往后撤一步,默默等待下一辆。 “那个庙位置远吗?”许星辙问。 沉重的书包压得肩膀有些酸麻,杨孟将它放下,搁在脚上提着。 “离我家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离你家可能半个小时车程吧,也不算远。” 在这个坐地铁动辄小时起步的城市,这样的距离可以算很近。许星辙点点头,再将护身符取出来,摊在手中端详几眼,似是在确认样貌和款式:“有没有别的颜色可以选?” “你不喜欢蓝色吗?”杨孟诧异,他记得许星辙偏爱冷色系。 “就是问问。”他故作随意。 杨孟转身给他看挂在书包拉链上的护身符,绣着相同字样:“颜色挺多的,还有红色、黄色和粉色,我给自己买的浅绿色。” “好。” 沉未晴打了个哈欠。 决赛在即,黑眼圈的颜色淤积得愈发深,有时候撑不住睡着,梦里也都是解题的场景。江榆楷见她这样困倦,问:“你到底几点睡的觉,为什么最近无论我什么时候找你,你都能立马回我?” “秒回你还不好吗?”沉未晴咬着手里的面包。平时如果回晚了,他还会一直质问,直到收到回音。她这两天睡得太晚,早上总是起不来,为了多一些睡眠时间,便把早餐带在路上吃。吊环已经被其他乘客占满,她找不到可以扶的位置,江榆楷仗着身高优势搭到车顶的栏杆,她便搭着他的胳膊。 公交被一辆小轿车斜插加塞,司机猛刹一脚,惯性让沉未晴顺着人流的压力向后跌两脚,撞进江榆楷的怀中。 他机敏地抬手扶住,没让面包失手掉落。 “你回我当然好啊,但我更想让你好好休息。”二氧化碳聚集的车厢窗户紧闭,像在鼻孔堵了两张纸,呼吸不畅。他说的话更是燥热,从她耳垂边走过。沉未晴扑闪睫毛,在车速平稳后重新站好。 趁着面包还在手中,江榆楷十分不客气地咬一块下来。 沉未晴看见问:“你没吃饭?” “吃过了。”他嚼着东西,有些含糊不清,面包还给她,手臂搭回原位,继续扮演合格的人形扶手。 沉未晴顺着他咬开的口继续吃面包,没说什么。 “我觉得你不应该晚睡,应该早起。”江榆楷絮叨的时候和沉父没什么两样。 “试过,但我发现我睡不着,还起不来。” 理直气壮的语气,江榆楷一时不知道到底该说她懒惰还是勤奋。 “你的篮球赛怎么样?”沉未晴又问。她最近准备决赛太投入,已经分不太清日子,完全忘记他究竟比没比过。 “你去决赛的那天比。”江榆楷回答,“本来还说不想让你来,现在一看,想来你也来不了。” 五大学科的决赛都要进行叁五天,待她踏上征途,他也要去奔赴自己的战场。 “没关系,就算失败了,你还有一年的机会。”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江榆楷故意撅嘴,不夸他也就算了,还泼这种冷水。 沉未晴道:“是你上次自己说没什么把握的。” 合着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江榆楷只好无理搅叁分:“我不管。” “那好吧,祝你常胜不败。” 听起来更讽刺,江榆楷很难不怀疑她是故意的,下巴搁到沉未晴头顶,故意用尖锐的骨头扎她。说不定把这凿开个孔,她反而能开窍。只不过水滴石穿,也要经年累月,可他们剩下的机会已经进入倒计时。 “明年这个时候就不能一起上学了,你会想我吗?”江榆楷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问。 她却回答得挺认真:“会的。” 在教练的强烈要求下,再过几天就要参加决赛的竞赛生们终于暂缓笔头,聊起竞赛之外的事。保持一定的手感,但不要过多消耗脑力,以免影响正式发挥,这是这所学校在任何比赛中所采用的一贯战术。 就连秦尧西被氛围带动,与他们一起复习起文化课内容:“毕竟我的水平进国集保送是没指望了,高考还得参加。可别到时候减分拿到,分数线没考过,叁年白干。” “万无一失。”沉未晴很是赞同她的说法。 在任何事情上,她都总是喜欢准备一个planb。有时是为了保证达到目的,有时是弥补残存的缺憾。 ——在任何事情上。 课间操时间,其他同学外出活动,沉未晴留在教室,正放松颈椎,桌上放下一个淡粉色的东西。 她看向许星辙从桌上收回的手,四指立在桌边,微微弯曲,显得骨节更突出。 沉未晴提起红绳:“护身符?” “嗯,杨孟说这家求学业很灵,已经开过光了。”许星辙本想用一些理由来掩饰这份送礼的突兀,但一时想不出任何说辞,同学之间,送个礼物也正常吧,“马上就是决赛,给你的,宁可信其有。” 但他并不像是会特意求这些东西的人,沉未晴问:“杨孟求的?” 他摇头,刻意让咬字更清晰,想让她听清楚:“不是,我去求的。” 52 人在自己所不能决定的事情上,就会倾向于迷信。 比如爱慕之人的心意,比如在乎之人的成功。关于他自己,许星辙倒是相信事在人为,可关于沉未晴——他并非不信任她的能力,只是希望能够更好一点。 总是比她所能期盼的再好一点。 在考场中遇到最擅长的题型,阅卷老师的偏爱,恰好多余的名额,等等诸如此类。 这不是他所能决定的,有时甚至她自己都不可以。那就把一切交给玄学,反正菩萨和佛祖不会偷偷告诉她,他的秘密。 “谢谢。”沉未晴把这枚护身符收起来,问,“你给自己买了吗?” “嗯。”他刻意不提杨孟。 “也是粉色?” “蓝色。” 她扭头看到桌上深蓝色的水杯。粉色和粉色,蓝色和蓝色。 沉未晴假装随口:“别人也有吗?” “没有。”许星辙答得干脆。 他没有编什么多的理由来解释这个行为,掩饰有什么意义呢,他的行动已经证明,这份礼物或者说是祝愿,他只想传递给她。 直到他回到座位,沉未晴压抑着胸腔的怦然,也没能梳理出许星辙的意思。只给她护身符……是说明至少在他心里,她总是要特殊一点吗? 可她无法笃定。感情的世界中,最怕的是“我本以为”,最不想的是“自作多情”。 他们只是在她的蓄意安排下,恰好的前后桌而已,到目前为止。 握着那枚护身符,沉未晴赶赴外地参加决赛。 许星辙比她早几天,在她抵达的时刻,他正在进行最后一天的比赛。机场大巴将他们带到酒店,秋季的南方城市,没有供暖,全靠空调呼出的热气。 沉未晴正坐在十几人的餐桌前等午饭时,手机收到消息。 她还以为是许星辙,匆忙打开,却是江榆楷的关心:“吃饭了吗?” 一小时前飞机舱门开启,排队等着下机时沉未晴除了向父母报平安,同样的内容也发给他。但他一直没有回复,或许是在忙。今天是篮球赛最后一场,沉未晴还记着。 机场的空气也飘着一股陌生的来自南方城市的味道,带一些湿润,至少不用担心摸到哪里都会起静电。取走行李箱,沉未晴和同行的队友们一起打量着机场的穹顶,等待大巴赶到。 寒风中裹挟湿气,是一股用衣物都抵挡不住的冷,从布料编制的缝隙间穿入,像从头浇了一盆冰水,凉得刺骨。 “在上菜了,还有几个地方的省队没到。”沉未晴回答。 手机时间显示一点过,数竞比赛应该已经结束。 她继续问江榆楷:“你是下午比?” “一会就要上场了。” 沉未晴没再像上次那样说风凉话:“加油。” “收到小雨伞的鼓励,战意百倍!”他发来强壮的肌肉表情。 收起被他不经意勾起的笑,沉未晴环顾一圈桌子,带队老师在和竞赛主办方交流后续分房间的事,其他队友们都专注于自己的手机,手指敲击几下桌面,许星辙终于传来讯息。 “我比完了。”竞赛生小群里沉寂依旧,他发给沉未晴。 与他的聊天背景图是沉未晴单独设置的,简单的四字海报,上书“诸事顺利”,再朴素不过的愿望。江榆楷看到后,还吵着自己也要,她只好找出同风格的另一款给他单独设置上,写的是“百无禁忌”。 不过江榆楷对这四个字贼兮兮地笑了几声,不知又想到什么歪门邪道。 “难吗?”她问。 许星辙以为沉未晴刚到异地,应该会忙于诸多事宜,没期盼过这么快得到回复,怔了一下。 “还好。在数竞题里不算是特别难的,但是……”许星辙承认,“不能说有万全把握。” 去年他没能进决赛,已经进步不少了。根据自己这次做题的情况,拿到银牌甚至冲击金牌应该不是问题,然而能否入选前六十名就没把握。两天的判卷后就会出结果,国集的名单一周会公布。 沉未晴见他有些丧气,转移话题:“那你觉得护身符灵验了吗?” 许星辙对着屏幕笑一声。 “或许吧,等到闭幕式才知道。”他说,“不过我当然希望它灵。” 希望菩萨也喜欢粉色。 53 在酒店收拾好东西,饭后没有多余的活动,从领队老师那里拿到房卡后,沉未晴去附近转了转。 考虑到就近原则,酒店的位置并不偏远,附近就有些商区。周末的街头熙熙攘攘,她一路扫视街边店铺,尝试一些当地小吃,无一例外地撒着辣椒。沉未晴不算很能吃辣,虽然香气令她总想继续,可舌头支撑不下去,强撑着再吃几口,明后天就是比赛,万一伤到肠胃得不偿失,她留恋地将所剩无几的食物扔进垃圾桶。 回酒店的路上江榆楷发来视频通话,应该是比赛已经结束,他急于分享结果。可惜时机不对,沉未晴没有接听到,挂断以后,他发来现场的照片。彩条飘扬,场内众人欢呼,可偏偏没有成绩。 沉未晴打字问他:“赢了吗?” 通话再度弹过来,她转成语音接听。 “你在哪里,怎么不接?”江榆楷发现接通后的屏幕没有出现晃动的镜头,才发现只是语音。他没有急着分享比赛后的战果,先问她。 以他那沉不住气的性格,如果是坏消息,失望的沮丧早就刻在声音里,不用多敏感都能发现。这么卖关子,沉未晴安下心,故意不再追问,回答:“刚刚在外面逛了一下,现在在回酒店的路上。” “噢——”他拉长话尾,期待她的下文。 沉未晴偏偏不再说话。 江榆楷等待片刻,手机那边依旧没再传来多余的声音。 “喂?”江榆楷试探一声,该不会手机信号不好,她说话没传过来吧。 “嗯,在。”她的声音却清晰得就像贴在耳边。 江榆楷在她看不见的时刻憋口气,继续等她问。 沉未晴却不配合,走进酒店大堂。这时间的客人不多,柜台前只有寥寥几个拖着行李箱的宾客,由于是赛组委统一安排的入住酒店,同龄人见到不少,应该都是参加比赛的选手。她掏出房卡,按下墙壁的上行键:“我要进电梯了,可能信号会不太好。” 说不定一会就会自动断联,江榆楷着急:“你不问我什么吗?” 沉未晴已有些憋不住笑意,敛起唇角装傻:“问什么?” “比赛结果啊!”他皱起眉,“小雨伞,你在故意逗我玩是不是?” “我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沉未晴虽不算擅长,却也不至于露馅,“刚才不是问过你了,你不回答,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告诉我。” 两句话将他打成那个罪人,轮语言艺术,还是她更胜一筹。江榆楷攥着手机鼓起脸,明明不小的身板,整个人却快缩成一团:“我赢了比赛,你就这么不关心吗?” 电梯已经到达一楼,沉未晴向侧挪动两步,让身后等待的客人先上去,自己则继续等候下一班。旁边无人后,她的声音比刚才提高一些,恍然大悟的语气:“哦——原来你赢了啊,恭喜恭喜,十六中很难打吧?” 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着急,竟然直接将答案说出口。 江榆楷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有股埋怨:“小雨伞,你就是故意的。” 她还挺诚实,事已至此便不继续伪装:“嗯,是啊。” 他气更不打一处来:“你还承认!” “难道你想我骗你吗?”或许是因为沉未晴不常与人开玩笑,这句反问显得无比真朴,好似她真的在疑惑。 江榆楷更无话可说。南方的水土真奇怪,刚刚出去好好一个正经的沉未晴,竟然突然换个性子,还会调侃他。他垂头丧气地坐在长凳上,周围的庆祝忽然无法入耳,整个人颓丧得几乎融入旁边输了比赛的对手。 他抓来背包上的挂坠在手里捏着,是一把迷你塑料雨伞和一个晴天娃娃。雨伞虽然只有拇指长,可构造完整,触碰按钮还能打开。队友看到时笑话,没想到江榆楷竟喜欢这么孩子气的东西。 听他半天不说话,沉未晴猜测这家伙可能在生闷气,需要哄一哄,于是她柔声补充:“江榆楷,恭喜你,努力没有白费。” 虽然沉未晴最近总是沉浸在竞赛的练习中,可也知道江榆楷为这次比赛做了多少准备。数次给她发消息时,他都是在篮球场加练,室内馆锁了,他便在数九寒天的日子身穿短袖短裤,去室外篮球场练得大汗淋漓。 最开始她还没注意,只是奇怪为何每次他跳到她房间都像刚刚洗过澡的样子。冬天还每天洗澡,她记忆中江榆楷没有这个喜欢。后来听父母讨论才注意,她沉浸在做题的这些时日,江榆楷也并不悠闲。 终于等来她这句话,江榆楷的情绪略微缓和了些。 “其实上场前我都没把握的,一直安慰自己亚军也不错,但是这次队友真的配合得很好,几乎零失误,最后咬着比分拿下冠军。”说到最后那个词,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语气中的得意,“我厉害吧。” “厉害。”她从不吝啬夸奖。 “不过你还没到电梯吗?”江榆楷发现信号连接一直显示正常,又问她。 沉未晴看着自己错过的第叁班电梯,再一次按下上行键,说:“嗯,刚走到。你们一会是不是要去庆祝?” “嗯,教练说请大家吃大餐。”他的期待溢于言表,“那你先回房间休息吧,哪天开始正式比赛呀?” “明天是开幕式,比赛后天开始。”沉未晴说。 “你刚到外地,注意保暖,别到时候感冒了影响状态。要好好休息,都这时候就别再熬夜刷题了,保持精力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吗?”他又嘱咐个没完,好像平时她有多不让他省心似的。 沉未晴却没有打断他,一一应着。再叮咛几句话后,她挂掉通话。 一偏头,发现同房间的室友竟不知何时站在旁边,同样等电梯。 “你也刚回来?”对方冲她打招呼。 “嗯,出去吃了点东西,现在还不饿,可能晚饭都不用吃了。”她寒暄道。 “我也是,不过听说酒店的伙食其实还不错。但还有好几天时间呢,不知道吃什么了再去看看也来得及。”她笑着答,又八卦地,“你刚刚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遇到好事了?” “不是我,是朋友的比赛拿了第一名。”沉未晴解释。 她理解错误,瞪大眼睛:“数竞成绩这么快就出了吗,不是上午才比完最后一门?” 沉未晴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五大学科,是篮球的。不过我倒是也有同学才比完数竞,在等结果。”反正室友与她并非同校,不认识江榆楷,就算认识也无法从这几句话中确认身份,沉未晴说话时便并不遮掩。 “我姐妹也是。诶你是江大附的对吧,她刚刚还跟我说,好像这次数竞选手里有一个江大附的男生,学得怎么样不太清楚,反正长得挺好看,可惜她不敢偷拍,我没看到照片。好像是叫,什么星……” “许星辙。”沉未晴接话。 “对!你认识?” “我们是同学。”她只是说。 电梯到达,她们一起回到房间,插上卡后所有的机器开始运作,电视机自动打开播放广告。沉未晴坐在靠窗的床边,二十多层的高度把城市的一切都收为缩影,立交纵横。室友刚才的其他形容倒无所谓,她摸摸自己的脸,发现两颊的肌肉好像如她所说,有强烈挤压后的痕迹。 但今天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她望向路上的车辆,所有人都在奔往各自的目的地。 54 考场不允许带多余的东西,沉未晴拿上黑色签字笔,将粉色的护身符拴在平时自习用来装书的挎包上,坐上前往决赛现场的大巴。 通过前一天的开幕式,大巴上的许多面孔都已经互相熟悉了。她依旧和室友挨在一起,听见后面两个人还在讨论昨天复习的题目。当别人在努力时,会显得自己的放松都像辜负时光,沉未晴不禁竖起耳朵一起听,发现是已掌握的部分,略微放心。 着装局限,为求安稳,有些人穿的是校服。全市乃至全国响当当的竞赛强校,宛如徽章般的校名印在后背,让人不禁注目。虽然江大附近几年因为教改问题已经退居弱校,可也曾经在竞赛的领域辉煌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沉未晴并未因此感到自惭形秽——她本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倒是隔着一条过道,坐在右侧的某个选手探了沉未晴几眼,最后忍不住伸手过来道:“诶,你是不是江大附的?” 沉未晴转过去,曾在省队见过,但没说过几句话。 “是。”她回答,“怎么了?” “那你认不认识许星辙?”那女生追问。 一个名字让沉未晴的室友也伸出头,两人隔着她说话:“你也知道许星辙,学数竞那个?” “对,就是他,我们初中是同班同学,不过其实不怎么熟,没说过几句话。” “你问他,是有什么事吗?”沉未晴问。 那女生道:“倒也不是。只是看见你也是江大附的,就联想到他了。我初中的时候许星辙就在学竞赛,不过我们学校连个教练都请不起,想走这条路阻碍太多。我那时候想学化竞,可是看他的状况,感觉走这条路太困难,就打消了念头。高中以后他考去了江大附,继续搞竞赛,我也算是受到他的鼓励吧,明明都开学一个月了,硬是想办法转学去了现在的学校,从头开始准备化竞。其实好多人都跟我说,高一才开始学已经晚了,可我最后还是闯到国决。”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尾音有些上扬,抑制不住的小得意。 “之前在省队见过你,但没机会说话,听说你也是江大附的,我就顺便问问。” “我和许星辙现在是同班同学。”沉未晴道。 她惊喜地:“是吗,那真是太巧了!希望我们都能有个好名次。” 沉未晴攥紧一直捏在手心的护身符,对她笑笑。 化竞同样分为两天两场,与数竞两场笔试不同,化竞的第二场是实验。上午的理论赛结束后,沉未晴就拿到了自己的实验时间安排,在上午场,室友与她错开,被安排到了下午场。领队老师统一带大家去酒店用午饭,大巴上大家都选择了与来时相同的座位,自然又遇到那个女生。 叁人结伴,沉未晴正低头回复江榆楷的询问,她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又扯到唯一的共同语言。 “数竞今天闭幕式了吧?” “我姐妹已经查完成绩了,她说虽然下周才公布准确名单,但估计能进国集。” 听到这两个字,沉未晴都不自觉抬头:“厉害。” 进入集训队,相当于百分之百拿到保送资格。 “她一直就是学神类型的,反正我是比不了,唉。”室友叹气,问她们,“这次题目你们觉得怎么样?” 另外两人给出相同的答案:“还行。” 还行,却并不是个好词。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形容,让人体会不到难度,有时会不禁怀疑,究竟是题目出得就是如此中规中矩,还是自己所掌握的太少,没有参透其中的玄妙,写了满满一纸,实则从开头就已经错得离谱。 “刚才咱们后面的那两个人一路上都在对题,我听了几句,有几道我和他们做的差不多,有些不太一样。”室友说,“但我觉得他们的也不一定对。” “算了,反正答案已经交上去,听天由命吧。” 这叁个人都不是喜欢考后对题的类型,粗略聊过几句以后,就转到别的话题。 沉未晴的手指在动态一直下滑刷新,企图得到什么。可发布新动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成绩”“排名”的字眼总让她心跳异常,仔细过目却发现发布者并非她所想之人,又满是失望。直到她几乎是机械性地重复这个动作,已经全然忘记最开始的意图,手机顶部划出新消息。 发送者是杨孟。 “你知道许星辙的成绩了吗?” 沉未晴凝眸,不明白杨孟怎么会来问她:“你知道了?” “不知道,他都没理我,我还以为跟你说了呢。” “我也不知道。” 沉未晴放下手机问室友:“现在数竞那边是什么情况?” “都忙疯了。”室友正忙于打字,眼睛都来不及从屏幕上离开,回答,“各大名校在线抢人,有些学校就是硬气,一张a4纸往那一摆,立牌都不准备,爱来不来。还有些给的优惠真阔啊,四年学费全免还带奖学金,喏,给你们看我姐妹拍的照片。不过她本来就已经有目标学校,提前就去咨询过,成绩一出填了报名表排队面试去了,估计十拿九稳。” 两人相继看过照片里那热闹的场景:“过两天咱们也差不多这样。” 看来许星辙一直没有消息,应该是在处理择校的问题,沉未晴将手机还给室友。 转桌上的菜式已经摆满,既然如此,沉未晴不打算去打搅他,拿起筷子夹菜,回酒店后还要准备明天的实验。 最后一场竞赛结束。 从实验室出来后,沉未晴打开手机,第一时间查看未读消息。除却父母的关心和江榆楷的刷屏式问候外,一日失联的人竟也主动向她发送几则信息,是个定位。 “你们是在这家酒店吗?”写在地图上的,赫然便是沉未晴现在所住的地方。 大巴车已经满员,沉未晴坐上后,领队老师清点完名单,不出几分钟便发车。她尚不明白他的目的,回复:“是,怎么了吗?” “我在大堂。”许星辙说。 —— 不知不觉十万多字了。 咨询一个读者意见:我的私心来说,很希望小雨伞可以直接入选国集保送,但是本文不是竞赛文,主要还是轻轻松松谈谈恋爱,我身边也没有人可以再提供一些国集训练之类的案例给我参考咨询……所以现在出现了两个方案。 一个是小雨伞拿了金牌就算胜利,大概是获得降分录取/一本线签约,虽然没有那么厉害,但是不影响故事主线。 二是小雨伞进入了集训队,但是为了避免出现过于离谱的bug,以后的剧情不会在这个方面有任何展开,只是一个空泛的设定。 大家更接受哪一种? 55 沉未晴跑进大堂,在最靠近门边缘的来宾沙发座上看见坐着的许星辙。他的行李箱搁在旁边,手上已拿着领取好的房卡。狭窄的区域让他的双腿有些无处安放,硬生生地支出去些许,又怕绊到路人,等待得有些拘谨。 她的速度在发现他后放缓,捏住挎包上的护身符,走到他面前。 阴影遮挡住大堂的吊灯光线时,一直看手机的许星辙抬起头。他的页面还留在和沉未晴对话的那一句,护身符拴在他随身的腰包上,与牛仔裤的深蓝融为一体。 想要见到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样的几率有多高,沉未晴不知道。她猜测,哪怕是擅长奥数的他,也一定没算过。“你怎么会在这?” 坐着回答她的问题不太礼貌,旁边的位置都被占满,许星辙站起来。 沉未晴的姿势随着他从低头变成仰头。 “来这边转机。”他回答,“参加比赛的人太多,直飞的航班都订满了,就坐高铁到这边来。” 数竞这次的举办城市在化竞同省的另一个地级市,距离省会大约高铁半小时的车程就能到。成绩公布以后是去各大目标学校面试的时间,虽然后续还可以申诉成绩,但出入不会太大,他便将返程机票推迟一天,等尘埃落定。所以到这边住一晚,明天返航,正好也可以与她见上一面。 这件事许星辙没提前与她说过。 “排名呢?”沉未晴更关心这一点。 “金牌。”许星辙的第一句话让她松一口气,可下一句嗓子又提起来,“国集差了叁分。” “叁分?”区区叁分,就将他拒之门外,沉未晴追问,“申诉了吗?” 许星辙摇头:“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和我本来的估分一样,我已经拿到签约了。” 为了让她放松些,许星辙拉开拖箱,从夹层中取出协议递给她。沉未晴接过,先确认学校,再迅速翻到后面的重点内容,一本线约。她松一口气,不知该不该说恭喜。 “虽然还是要高考,不过难度降低很多。”看她比他还忧愁的样子,许星辙接着道,故作轻松,“而且专业选择不会硬性要求数学相关,可以按照我的想法任选。如果我要真被保送,说不定人家还不肯放过我。” 许星辙没有从事教育行业的打算,纯数学专业本就不是他的首选。数竞只是他的爱好,他在这方面不是天才,亦不将此视为人生。许多竞赛生退役后都是这样,进入名校,步入社会,谋得一份工作,化为齿轮。除去极少数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大部分的他们最后都会褪去曾经的光辉荣耀,泯然众人。 “这样的安排我已经很满意了。”他给出结论。 沉未晴眸色明暗半晌,最后道:“恭喜你。” 她不似江榆楷,没那么容易欢呼雀跃,更不会激动地扑上去将他抱住。简单的一句“恭喜”,已是她能表达的全部情绪。 “谢谢。”他抬高行李箱的拉杆,“先上楼吧。” 他们的房间在相同楼层。 每个房间只配备一张房卡,出门前沉未晴将她留给了室友,方便她单独活动进出。本来想的是考完以后交接,却在刚刚跑进大堂时,余光发现下午发往考场的大巴已经出发。手机收到消息,室友说她只能将房卡带在身上。 “我住在这一间。”路过门口时,沉未晴指给许星辙看,“但房卡在我室友那。” “去我那休息吧。”许星辙提议。 她没想那么多,跟在他后面进房间。许星辙用房卡后,将大门敞开着,一眼可以望到走廊。这边房间的布局与沉未晴那边一模一样。 “标间?”她看到电视柜隔开的两张单人床愣了愣。 “大床房卖完了,反正我也只住一晚,不在意这么多。”他说。 空调的暖风开始运作,沉未晴站在出风口,觉得被吹拂的地方一片温热。她转回头:“不关门吗?” 许星辙微微抬下眉:“都可以。” 沉未晴走过去推上。 他敞开大门,出于对她的尊重;她关闭大门,出于对他的信任。诚然沉未晴被教导过数次,不要与异性单独处在完全封闭的房间里,不要过多信任一个不太了解的人,无论男女。可是想到那个对象是许星辙,她依旧会任性地选择相信他。 和恋爱脑没什么区别。 有客人在房间,私人物品又不算多,许星辙没有在她面前自顾自地整理起来,拿过桌上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酒店配备的水杯不知干不干净,还是直接喝瓶装水更稳妥。 “谢谢。”她象征性地呷一口。 “吃饭了吗?”许星辙问。 “没有。” “正好我也没有。”总是站着说话太拘谨,他坐到床边,沉未晴随着坐到对面那张床上,“我对这边还不熟,你打算一会出去吃东西吗?” 他至今没有过问沉未晴有关比赛的事,反倒让她放松。许星辙知道沉未晴从不会缅怀任何一次发挥,以前月考时就是,笔盖合上就算结束,刚走出考场就被问这问那,只会徒增压力。所以哪怕他很关心,也避而不谈。等待最后的结果通知就好,他相信她的能力。 沉未晴面露难色:“其实刚比完赛有些犯懒,不太想出去了。” 许星辙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起床收拾东西后退了房,便坐车到这里,现在只想休息,不太有心情去周边。 “那点外卖?” “可以。” 他打开手机筛选起附近美食:“有什么好吃的吗?” 沉未晴坐到他身边,将头探过去看屏幕。倾身时,肩膀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臂。 向下翻页的动作停顿。 沉未晴问:“怎么了?” 他斜眼瞥向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许星辙匆忙转回头,继续寻找:“没什么。” “这家店好像还可以。”沉未晴瞄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来之前做过功课,都说可以试试,我逛街的时候没看到,没想到外卖可以送。” “那就点它吧。” 由于近期住宿的学生很多,酒店管控比较严格,外卖不允许送到房间,只能放在前台等住户下来自取。 许星辙收到骑手的电话消息后,拿起桌上的房卡。沉未晴想跟着去,可只有几包饭菜,没必要两个人都跑一趟,许星辙让她独自休息。厚重的窗帘紧闭,阻止绝大部分光线,他走后房间安静下来,连踱步的摩挲声都消失。 沉未晴靠坐在床头,刚开始还局促,后来看见他换上酒店的薄拖鞋来回走,跟着换了另一双。 逐渐放松后,再不久拖鞋都不想穿,整个人钻到床上。 越躺越平,待他离开后,更是头都沾着枕头。 许星辙提着两人的食物回到房间,发现有些暗,正想问沉未晴怎么不开灯,发现她倒在床上睡得正熟。他没有吵醒她,将饭菜搁到桌上。 但他不会等太久,他们都没吃午饭,送来的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他只是想让她再尽可能多休息一会。 沉未晴迅速做了个梦,梦里光线奇异,画面艳丽,但具体什么内容已经记不清。 她醒来以为已经过去很久,许星辙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不出来在做什么,仿佛只是静静地等着。她尚有些没睡醒的沙哑,问:“几点了?” “没多久,你只睡了半个多小时。”他说。 “你吃了吗?” “在等你。” 总是这么麻烦他。沉未晴不想再耽误他的时间,掀开被子,揉揉眼睛,坐到他对面,许星辙递来竹筷:“你怎么不先吃,不用等我的。” “没事。”他的语气轻飘飘,“对了,刚刚你的手机响好几次,好像是有人发视频通话。” 56 拿筷子的手悬在空中。 在这个时间有功夫锲而不舍给她发那么多视频消息的人,除了江榆楷还能有谁。他看见了吗?沉未晴尽力显得不露声色,夹起堆在菜上的一瓣蒜,放入碗中,随手拨几粒米:“是吗,谁打来的?” “不知道。”许星辙向她的碗里瞄去一眼,“就是一直在响,我怕是什么重要的事。” 沉未晴才看到自己刚才夹了什么,将那瓣蒜拨撇开,放下筷子,起身去找床头柜。 点开未接来电,果然全都是江榆楷。他见沉未晴一直不回复,猜测她或许是在休息,停下骚扰,发来盖被窝的晚安表情。沉未晴眼色一柔,手上打字回复他晚些时候聊,再转回去对许星辙说:“没事,就是考完试关心一下,没吵到你吧?” “那倒是没有。”许星辙没再问更多的,继续吃饭。 就算是酒店的房间也要尽量保持整洁,毕竟还要再睡一晚。 饭后沉未晴帮他把多余的餐盒包起来扔进垃圾桶,开窗将饭菜的味道散去。外面已是余晖,一轮微微发橙的红日被不远处的大厦挡住边角,像缺了一块。 再没坐多久,许星辙见时间已晚,送沉未晴回房间。 她提前询问室友,她早就考完,正在休息。 拐个弯的距离就是她们的房间,沉未晴按下门铃。 “明天出成绩?” 后上方又传来声音的震动。 似乎听到室友大声的应答和四处找鞋的声音,沉未晴点头:“嗯,早上学术研讨,下午出成绩,和你们的流程应该一样。” “嗯。”许星辙又抬高头,“加油。” 她倒是浅笑一声:“这时候加油也没用了,卷子都已经交上去。” “那就护身符加油。”他似乎运用了一些不明显的幽默感。 “啪嗒啪嗒”的声音靠近,室友取下门上的锁链,按下把手。 她完全没料到门口会有两个人,发现许星辙时向后撤了半步,等看清他的容貌,憋着股笑。她将凌乱的头发略作梳理,给沉未晴让开路,语气中带些平时不见的揶揄:“回来啦?” “那我就先回去了。”许星辙对沉未晴说,又冲室友点头示意。 “嗯,麻烦你了。”沉未晴回应。 房门刚刚闭拢,里面传来一声“哎哟——”。许星辙本打算抬起的脚步,鬼使神差地落下。 “你一下午不见人影,原来是有别的约会呀!”室友明显有些活捉现场的兴奋,声音比平时高好几个分贝,“那是谁呀,你们是什么关系?哦——不会就是那天等电梯的时候给你打电话的……” 越说越离谱,沉未晴赶忙打断:“那是许星辙。” 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室友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就是许星辙?” “嗯。” 她赶忙继续回忆刚才的惊鸿一瞥,可惜只是不到一秒钟的对视,虽有惊艳,可根本来不及将他的长相完全刻入脑海,又提出疑惑:“不过他不是比完了吗,怎么会到这里来,转机?” “那边直飞的航班订满了。”沉未晴说。 室友理解:“确实,我姐妹订机票的时候就说,她以为订票算早的了,没想到一打开发现居然只剩最后几张,吓得她赶紧下单。虽然比从这边飞贵点,但是省事呀。要不然坐高铁过来,只能赶上晚上起飞凌晨到达那班,再不然就是明天起飞,加上一晚房费,反而费时又费钱。不过……你们原来这么熟啊?” 刚开始听沉未晴提起许星辙的语气,只是粗浅地用“同班同学”指代,她还以为他们只是点头之交,私下来往不多。 沉未晴从包里取出耳机线,将手伸进短袖两边,脱下勒住自己一整天的内衣,回答:“关系还好,毕竟都是一个班的,他上课就坐在我后面,平时会说点话。今天在酒店大堂碰到,正好都没吃饭,就一起点了餐。我没有房卡,他就带我去他那边休息了一会。” 她拿起挂在包上的粉色护身符,想起许星辙那句“加油”。 语气平常,声调平缓,任谁也察觉不出有任何不同。许星辙在她口中,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有些交际,但没有太过深入的同学。 分寸感,这是沉未晴自行把控的距离。 她不知道自己在许星辙的定义里究竟是什么,总之应当比杨孟远些。所以在外人面前,她不会表现得他们多么熟悉,如果别人误解,兜兜转转传到他耳中,会留下什么印象,对她而言总是坏处多于好处。 暗恋大抵都是如此。 他们之间有一条河,河上没有架桥。他们顺流而下,总是向着相同的方向,却永远被河隔开。河的这头听不到河的那头,他们只是保持同样的速度行走,直到遇见下一个分流。 酒店的隔音不算非常好,常常能听到其他房间关门的声音。 沉未晴陡然想起她在王小波的小说《绿毛水怪》里读到的一句话,但她并不知道这和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只是冷不丁地占据脑海,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暗恋。 “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57 “你好哇,沉未晴。” 戴上耳机后,沉未晴坐到厕所,向江榆楷发去视频消息,一开屏就听到他这句招呼。尽管这动作落在室友眼中会有些此地无银叁百两,但她更不希望屏幕一歪,让她看见画面里的江榆楷——她当然不认识江榆楷。 “下午我在睡觉,没听到你的消息。”她的话中省略了许星辙那部分。 江榆楷本就没往心里去:“我猜也是,要不然你才不会不回我。你实验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她这说的倒是实话,比起其他弱省,沉未晴接触实验的时间更早,滴定之类的基本功已经很熟练,在规范操作的前提下,实验能够成功,分数就不会太低,“明天下午出总成绩。” “紧张吗?” 沉未晴沉吟后回答:“紧张,但是还好。” 江榆楷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立着,向前趴下来,整张脸在镜头里又凑近不少,连脸上的痣都看得清。沉未晴好像鲜少这么近距离仔细观察过他,倒不是她不想,只是但凡多看他一眼,他就会第一时间发现,就黏糊地贴上来,做这做那,更没有机会。甚至有时候明明背对她,沉未晴投去目光,他也会冷不丁冒一句:“小雨伞在看什么?” 沉未晴怀疑他安了后视镜,抓住他的手寻找许久,却什么也没发现。 怪哉,没想到他还能有特异功能。 “你学校选好了吗?”江榆楷又问。 把玩耳机线的动作停下。在学校方面,沉未晴不似秦尧西,一早就有非常准确的目标,对她来说保持优异的成绩只是一种习惯,而非向哪所高校奔赴的路径。她想起许星辙签的协议,随口道:“没有完全定,但是有大概意向。” 在这方面她的主意肯定是比他多的,江榆楷略作了解后不再多问。 “你快回来吧……好想你呀。”他的下半张脸藏在胳膊肘里,显得声音竟有些奶声奶气,“好久见不到小雨伞,题都不会做了。” 沉未晴看穿他的潜台词:“这不是你不做写作的理由。” “哪有!”他又瞪圆眼睛自证,“我还是写了不少的。但你知道我的数学和物理本来就一般,肯定有题做不出来嘛。那你们明天有什么安排?” “早上有个学术研讨,不过主要是针对教练和老师的,学生去不去都一样,我应该会去直接查成绩。复核没问题的话,就去现场签约。” 他好似听懂了:“能保送吗?” “全国前五十名。”沉未晴念着这个概念,每年站在这个决赛场上的有叁百多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精英,而在这之上角逐出前百分之十六的选手,“谁知道呢。” 这几年对于竞赛生的政策越缩越紧,她更不会做无理由的想象。 把期待放得第一点,才容易得到惊喜,不是么? 和室友一起出发前往查分的教室,可在去的半路上,沉未晴先后接到两个电话,来自招生办。 各大院校有单独的渠道可以事先得到成绩,提前与学生联系签约,这事不是秘密,两方都说得很委婉,“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可沉未晴觉得怪异,一个学校就算了,她的成绩……值得两个学校行动如此一致吗? 她问室友:“你最近有收到学校的电话吗?” “嗯?没有。”她茫然地摇头,“你有?” 沉未晴目光远望:“我现在不太确定情况。” 直到下车,室友也没接到任何电话,沉未晴又问了大巴上邻近的其他选手,有一个与她遭遇相同。区别是,那是在省队时就备受瞻仰的大神。 一股她鲜少有过的期待感涌上心头。 拿到两次考试的成绩单,沉未晴填写完反馈表,再在手里反复翻看几次,依旧不敢相信。各大高校的现场招生就在旁边,她拿着两张纸,脚步虚浮地往前面走。刚刚经过一张木桌,被招生老师伸手拦下,目光放在她的手里。 “同学,来面试吗?”不等沉未晴反应,她已经拿过她的成绩单,似乎还在自己桌前的纸上划了什么,小声念出她的名次。 排队等候的其他竞赛生注意力早就被吸引,纵使音量不大也窥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卧槽——”,羡慕目光环绕周围。过多的关注却令沉未晴倍感不适,无论何种时刻,她都不喜欢这种被目光聚焦的感觉,否则也不会与江榆楷保持距离。 被迫插队进到屋内与招生老师相谈数分钟,沉未晴直言:“我还想去楼上看看。” 招生老师表情倒是没多大变化,依旧那么亲切:“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是未来大事。不过我们给的条件已经非常优厚了,他们能承诺的肯定更少,你再多考虑考虑。有时候不要看他们嘴上说的什么,还是要实际,和你自己的内心。” “谢谢老师,我会的。”沉未晴客气地与她道别,顺着楼梯爬上叁层。 简陋的柜台同样水泄不通,招生老师看着伸到眼前的成绩单,在嘈杂的人群中大声回复:“银牌不招,只收金牌。” 拨开还想要争取的人群,沉未晴递上成绩单。 “面试这边。”老师带她进了里屋。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保送是可以保送,但是只能选择这几个专业。”招生老师与沉未晴坦诚道,她的手指从一张单子上方掠过,罗列出来的专业名字全是纯粹化学科目,所谓“生化环材”四大天坑,她又是女生,如果真的选择这样的专业,将来就业方面会受到许多局限,“如果你想选其他的,就只能按普通金牌走,没有保送,但是有降分。” 她递给沉未晴另一张纸,上面罗列的科目丰富很多,甚至与化学毫不相关的专业也囊括其中。 “今年所有竞赛都是这个规定吗?”沉未晴问。 “不是。数学、物理和往年一样,都是专业任选,只有化学、生物和计算机有限制。” 她将两张不同的表格捏在手中:“明白了……我还是想再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老师充分理解:“没事,不过你最好尽快给答复。虽然我们招生不是今天截止,但是招满了就不会再收人了,这是招生办的电话,你有任何问题和意向,随时和我们联系。” “好的,谢谢老师。”沉未晴退出房间。 —— 首-发:rousewu.uk (po18 uip) 58 将这件事分别告诉了父母、教练和班主任。他们一直事实关注着沉未晴的近况,知道可以查成绩后都发来问候。这样的结果是超乎所有人预料的,就连沉未晴在考场时也没想过,竟然能挤进如此高的名次。 沉未晴本身没有特别强烈的院校和专业目标,听他们分析了许久,最后的结果仍旧落到“看你的想法”。 “高考过一本线我还是很有把握的。”她最后说,对视频里的父母笑笑,“条件方面,各个学校开的其实都差不多,有几个外市的可以保送任选专业,但我更想留在本地——而且学校也明显强一点。不过反正签约的时候不用定专业,高考还要填志愿呢,我先把学校定下来,位置占上。” 他们都觉得这个想法在理,催她快去。 沉未晴又回到招生大厅。 几张桌子附近的学生已经少了将近一半,大部分人已确认去处,拿上属于自己的签约,离开得昂首阔步。但拥挤的地方依旧拥挤,总是有成绩徘徊在及格线上下的想试试运气,或许与面试官合上眼缘,为自己争取到一个机会。 沉未晴走到一开始拦住她的老师面前。 见她去而复返,她已知道答案,脸上笑意更深:“决定了?” “签约在哪里?”沉未晴问。 “我带你过去。” 除了那几位长辈,沉未晴没有告诉其他人自己其实拿到过保送资格的事。毕竟选择了另一个结果,就不必宣扬拥有过的可能,也算一种好汉不提当年勇。 签下名字,备份好一切身份信息后,沉未晴拿着属于她的协议坐上返程的航班。 其实外出比赛这几天,休息时间是足够的。沉未晴没有再熬夜复习,睡眠质量也不错,但回到熟悉的房间时,还是有一股疲惫感席卷了她。像是阶段性的任务终于完成,一直紧绷的神经迎来刹那的放松,所有的细胞都陷入一阵子的惰性。 她粗略打理一番自己,整理好行李,吃了顿饭,倒到床上长睡不醒。 期间江榆楷似乎打来过电话,她迷迷糊糊地接了,却不记得他说什么事,只是听他絮叨着,翻个身又睡着。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挂的,稍微有些清醒时想用手机看时间,却发现电量耗尽。拖着绵软的身体去插上电源,沉未晴又钻进被窝,大半天没有声音。 等父母过来查看,探探她的额头才发现,她有些低烧。 看着眼前模糊旋转的父母,听他们读出温度计显示的数字,沉未晴才意识到自己莫名的热从何而来。脸颊到耳朵都像是烧着一样,身体不断寻找被褥里冰冷的地方,稍微有些温度便待不下去。 “难道是在外面着凉了?”他们讨论着,给她拿来酒精降温。 江榆楷到家后听说这事,放下书包便登门拜访。这次由头光明正大,可不需要敲门扒窗户。他刚进房间就发现趴在床边的福多,两只爪子压在沉未晴手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看到恹恹的沉未晴,福多的眼睛都跟着耷拉。 地上摆着一盆凉水,毛巾正压在她额头上。 她醒着,见到江榆楷轻轻打声招呼。 “嗓子都粗了。”他到床边坐下,和福多抢来那只手握着,就连手心都这么烫。 “一直没说话。”沉未晴解释,“喉咙没发炎。” 虽然她看着江榆楷,但困意和烧意互相作用,他的影像和声音总让她觉得远在天边,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为了证明他的存在,沉未晴用手抓住江榆楷。 眼看自己被倏地攥紧,江榆楷问:“怎么了?” 她现在脑子都转不清楚,哪知道回答他的问题,甚至要花几秒钟才能理解:“没什么。” 江榆楷没多说,用指头压压她的毛巾。 “有点热了,我再给你换换。” “嗯。” 沉未晴闭目休息,耳边传来水洗的声音。他的动作有些粗糙又麻利,几滴水溅到福多身上,它摆摆尾巴跑开,绕到江榆楷另一边,继续关注沉未晴。用不了多久,冰凉的湿毛巾又压住额头。淤积在身上的燥热寻找到宣泄口,向这里疯似的涌出,沉未晴舒缓地呼口气。 “怎么会突然发烧。”江榆楷纳闷,“平时你锻炼也不少。” “可能在酒店总是开着空调,又没盖好被子,还有点水土不服。”这些都是沉未晴的猜测,“还好回来才发病,没耽误比赛。” “那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就别多想,安心养病吧。吃药了吗?” “吃过了,晚饭以后再吃。”沉未晴答,声音依旧有气无力的,疲惫感骤增。 现在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消耗她的体力,江榆楷不再多问。沉未晴生病,没有补习的由头作掩护,他不能在她房间停留太久。哪怕是关心病患,又不是重症,哪至于问候快一个小时。江榆楷的手盖到她的眼睛上:“那你好好睡觉吧,我会去写作业了,明天再来看你。” “嗯。” “晚安。”他依旧说了永不会落的这句话。 “晚安。” 站起身子,江榆楷正要拉门出去,看到搁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亮起屏幕,收到新消息。 以往他从不会关心沉未晴在与谁聊天,但不知是不是感应,这次他竟趁她睡着,走过去点开。她的手机里录入过他的信息,他也知道密码,解锁很轻松。在看到发消息的人是“许星辙”之后,江榆楷更是直接打开聊天框。 她总是这样,无论是谁,备注名从不特殊,都写大名。 包括对他也是——江榆楷,就这叁个字。 “你怎么今天没来学校?”许星辙问。 竞赛生结束比赛后依旧要回到学校继续上课,哪怕是保送生,特别他已知道沉未晴签约的是一本线,他们依旧要进行文化课复习。虽然对于出勤率没有像普通学生那样严苛要求,可发现沉未晴的座位空了一天时,他忍不住发来询问。 江榆楷看着那句话,瞄向躺在床上的沉未晴。不到一秒的犹豫后,他抄起手机。 “她生病了。” 59 她。 许星辙的拇指悬停在屏幕上几毫米,黑色的边框中映出他模糊的眼,看到这一个字,他删除聊天框里本输入好的内容,手机放回兜中。杨孟特意教过他如何关闭显示输入状态,他初衷只是不愿什么都向外共享,此刻好像派上点用场。 莫名地冲动着发出那句话后,江榆楷有刹那后悔,又期待对方的反应。 沉未晴应当彻底睡着了,完全意识不到他还在门口,就连福多都趴回地上。它自然是不会管江榆楷的动作的,只是一双棕褐色的眼睛不断扫向他,宛如杏仁。江榆楷甚至计划好,如果对方质问他的身份,他就冒充沉未晴的父母——对,就这么说。 他等待许久,可再无任何回信。 不知对方是没看到还是故意不回复。那刻意挑衅的四个字在这样冷漠的回声下,显得有些傻。 又傻又蠢。 江榆楷开始后悔起来,何必做这种事。要是沉未晴知道,肯定又会用那种半是无奈半是冷漠的眼神看他,他有时候觉得,许星辙也经常浮现这种眼神。他们有很多共同点,他们是很相像的人,沉未晴会喜欢他并不奇怪。甚至江榆楷更多觉得,她喜欢异性版的自己的元素多过于喜欢许星辙本身。 还是撤回吧,他一边这样想着,系统却提示错过了撤回时间。 这下完了,他又叹一口气,瞥向地上的福多,它虽然不会说人话,但仿佛透露着洞悉一切的目光:“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福多一扭脑袋,装听不懂。 “服了你了。”江榆楷摸索裤兜,掏出珍藏的牛肉干,剥开递给它,“行了吧,多哥?” 沉未晴在睡觉,它没有大声答应,只是甩甩尾巴,咬走那颗牛肉干。 他以为谈判成功,正要站起来,福多却没恢复坐姿,依旧紧盯他的兜里。 僵持几秒。 “还挺会趁火打劫,你说你就算告密,她能听得懂吗?她又不会汪汪汪。”江榆楷看懂它的目的。 福多不听,眼睛依旧直勾勾地。人有人的办法,狗也有狗的办法。 江榆楷继续与他大眼瞪小眼。 再过不久,宣告投降:“行行行,给你给你。” 兜里仅剩的两颗都拿出来上贡,它再叁确认没有更多存货,咂着嘴满意地趴回去,吸吸鼻子。 “收了我的牛肉干可要说到做到啊。”江榆楷怕了它了,举起手掌。 福多抬高右边前掌,与他相按。 “建国之后不是不许成精嘛……”江榆楷总是不敢相信这条狗如此聪慧,小声嘀咕着,删除了手机里那条聊天记录,薅几下狗毛,“那你替我看着她吧,我走啦,明儿来看你们。” 热……浑身的火焰都被点燃,烧满了一锅开水般的热。就连梦境都被这股热炙烤得融化且扭曲,眼前是漫无边际的暖色系。 高楼和大厦也是红色和橙色的,却不是因为晨光或夕阳,它们只是被涂装成那样,高饱和度的、卡通的色泽。沉未晴看着地面,光源悬停在头顶正上方,让她的影子也变成了一团圆形,同样的深红。 热浪无形地夹击,令沉未晴透不过气,全身的毛孔都在往外冒汗珠。 她好像听到脚步声,还有一股微风。沉未晴搜寻来源,朝那个冰凉的位置奔跑,她的速度很快,道路两旁的景色飞驰地被甩到身后,却怎么都跑不到。尽头处依稀是个人影,影子是与周遭截然相反的深蓝。从那个地方开始,冷风吹到脸上。 沉未晴加速步伐。 影子越来越近,竟然正对着她。从光源中,她看到对方的鼻尖。就快要摸到的时刻,场景忽然跳跃,依旧燥热,却堕入沉静和黑暗。 地毯上有走路的窸窣声。 沉未晴斜躺在床上,两个枕头垫着,比家里的高很多。略硬的被单带一股陌生的潮气,很接近酒店的味道。沉未晴从侧卧翻身为平躺,明明紧闭着眼睛,却又能看到到房间的布局,是比完赛那天的酒店。 房间的灯没有打开,窗边的茶几上摆着几个餐盒,还未开封,有个人走到床边。 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让沉未晴警惕,观察对方的动作。他低着头,似在打量她。她的被子盖得很好,睡容格外安稳。他伸手,拿开挡住脸的那些头发。犹豫和等待后,耳边的枕头被手掌压得凹陷。她的头随之微微侧倾,有东西缓慢逼近。 过于静谧的房间,呼吸的声音无处遮掩。 ——但未至触及。体温停在她的脸颊上方,距离真正贴合还有很显着的一部分距离。 他顿在那里数秒,心跳快得像在击鼓。暗沉的眸子倏地下落,他最终选择直腰放弃。 泉水般的音乐恰时奏满房间,击断最后几根拉扯。 绿色的护身符挂在杨孟的包上,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吸引着许星辙的注意。 竞赛告一段落,高叁的大部分学生都收拾好东西,重返属于自己的班级,继续跟文化课。许星辙临走前,被仍留在实验室的秦尧西看到包上的深蓝色护身符。她随口问一句:“你和杨孟一起买的?” 许星辙落眼,暂时不予回答。 “进校门口的时候看到他包上好像挂了一个,这东西挺有名的,我本来也打算决赛之前去求一个来着。他的好像是绿色吧?”她边解释边回忆。他们竞赛的同时,学校里也展开了最新一次的月考,听说杨孟进步很大,莫非是护身符显灵。 许星辙以前也没想过,他为数不多撒谎的机会竟都用到这些地方:“不是一起买的。”要让杨孟知道,恐怕都得啐他一口忘恩负义。 闲谈而已,秦尧西不准备深究,放开那枚护身符:“这样啊,那还挺巧的……最近真是考试季,大家都在用。” 公交车即将进站,其他乘客已经在预判车子的落脚点,调整站位对准车门。带着对杨孟的负罪感,许星辙趁乱伸手。 刚进家门,他收到杨孟的消息:“咦,我包上的护身符不见了。” 许星辙看着手心这枚绿色:“是吗?你上学的时候,秦尧西还说看到了呢。” “我记得我放学收拾书包的时候还在。” “可能公交太挤,掉了吧。” “唉,不过它已经保佑过我一次,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发挥功效了,下次再请一个。”他自我安慰。 许星辙将它收拾进抽屉,找个妥善的位置放好:“总是寄托于这些也不是好事。或许你需要它的时候,它还会再回来。” 60 翌日下午在学校里看到沉未晴,若非旁边站着的依旧是那喋喋不休的秦尧西,江榆楷还以为是错觉。一如既往的课间小卖部,他取出冰柜里的气泡水,发现侧对他站在货架前的两个人。沉未晴梳着低马尾,精神依旧不太高涨,看起来并未完全休息好。 上学时间总是如同打仗,他没有功夫去关心她,只是在路上发送了问候。那时沉未晴倒是说了,一夜休息好得差不多,烧昨夜就已经退掉,再修养一阵就好。但他没想到她指的“一阵”,仅仅是上午那几个小时。 他确认地朝那个位置频频投去目光,沉未晴只顾着与秦尧西说话,不曾注意到他,反而是秦尧西发现他的异动,瞄来好几眼。 再看就要暴露,江榆楷躲开她询问的眼神,装作毫无知觉地梳理头发,吹着口哨去柜台结账,好似刚才只是巧合,他想看的其实是货架上的东西。秦尧西望着离冰柜最近的女性生理用品,歪了歪头。 忽然听到耳熟的吹哨,沉未晴才往那个方向投去一瞥,正好捕捉江榆楷出门的最后一片影子。这几日的冬天有些雪意,尽管迟迟未见白瓣飘落,室外却总是雾蒙蒙一片。他很快融入其中,只留神色校服的模糊轮廓。 “他刚才又在看你了。”秦尧西小声对沉未晴说。 “他?” “江榆楷啊。” 身后有人靠近。小卖部道路狭窄,她们往旁边贴了些才让后方的同学成功经过,沉未晴觉得那气息倍感熟悉,抬眼发现是许星辙。 他亦往这边点了点头,启口仿若有话要说,又蓦地吞下,直接去柜台结账。 沉未晴不太想在许星辙面前提起江榆楷,可能是做贼心虚。 直到他出门,秦尧西才终于挑选好棒棒糖的口味,小声对她道:“我之前就觉得江榆楷看的是你,你还不信,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沉未晴用手肘碰碰她:“别乱说,让别人听见了,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 “现在这里就剩咱俩和老板,怕什么。”秦尧西知道江榆楷一向和老板关系好,他的八卦,才不会那么轻易从这里传出去。最多是被当个玩笑,回头开在他身上。 付了钱,她们迈出小卖部的台阶,发现许星辙竟在门口等着。 秦尧西倍感意外。 “你怎么没走?” “等你们。”他说。 许星辙想得倒是简单,都是同班同学,在这里碰到了,何必装作不认识一样,正好结伴走回班里。只是他从前向来不这么做,让人一时有些接受不过来。 秦尧西左看看,右看看,她和许星辙之间夹着沉未晴。 “你以前不是都跑挺快的。”秦尧西从来有话就问,隔着个人也能与许星辙聊上。 纵然这样交流有些不便,可叁人谁也没诞生换个位置的想法。许星辙回答她:“以前急着训练。” 有些道理,可她没全信。田径训练只在放学后,平时课间他也是独来独往。不过嘛,大学霸的思维,从来不是她能理解的,也许人家就是今天心情好呢。自我解释一通,她不再继续问。 沉未晴和许星辙的座位已经回归教室,秦尧西还要去实验室,叁人在路口分别。 这次许星辙没再继续等,看她们还有几句话要说,率先回到班里。这样一来,倒是显得他刚才的等待不再那么刻意。课业压力不大,他的座位调到教室后几排,教导主任最爱的玻璃窗一眼可以望到的位置,沉未晴也同样搬过去,包括其他竞赛生。 那片区域俨然变“特别行政区”,每个人都签约在身,又早早地学完了文化课,现在只用随便看看写写,还能给同学解答问题。 “你生病没来那天,我发现许星辙背包上也有个护身符。虽然本来就是网红护身符吧,但我看了好久,还是觉得眼熟,总觉得现实里在哪见过。现在才想起来,你去比赛之前,书包上是不是也挂了一个来着,粉色的。” 沉未晴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东西,还是照实说:“嗯,我的就是他送的。” “啊?”秦尧西没想到,“许星辙还会送人东西呢?不对……这话说得好像他很小气一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反正她们的悄悄话,也没有外人听见,沉未晴压压手:“我知道。” 秦尧西心里想,原本他还以为许星辙是和杨孟一起买的,可是昨天他否认了,原来真正一起买的另有其人。恐怕是杨孟看到这俩人都有,自己也跑去买了一个。 但她的关心重点并不在此,随口提提就过去:“你说他刚才听到没有?” “刚才?” 她掩嘴:“就是我说江榆楷可能喜欢你那句……” 沉未晴不自觉地向玻璃窗里看去:“应该没有吧。不过,就算他听到应该也不会乱说,许星辙这个人口风还是蛮紧的。” “倒也是。”秦尧西赞同,“长得高、成绩好,性格虽然闷了点,但为人挺正直……虽然不是我第一眼心动的类型,但要这么说起来,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不是我和我的小学弟现在还算稳定,也可以跟他表白试试嘛,虽然肯定不成,但就算集邮了,你觉得呢?” “不好。”脱口而出的语气有些僵硬,面对秦尧西惊讶的面孔,为了缓和气氛,沉未晴重复了第二遍,只是没能改变措辞,“……不好。” 61 本以为秦尧西会失望或者追问原因,可她只是看看沉未晴,放弃得十分干脆:“这样啊,我就随便说说,你别当真了。” “我没当真。”沉未晴垂了眸子,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特意问自己,又略作多余地解释,“我只是觉得他不适合你。” “我也觉得。”她弯起眼睛。 铃声奏响,趁着播放音乐还要时间,秦尧西对比手里仅有的两颗棒棒糖,绿色包装的青苹果味和蓝色包装的酸奶味,挑了后者塞给沉未晴。 重回班里以后,杨孟的座位依旧保留在沉未晴和许星辙离开前,他们的空位由其他勤学多问的学生替上,两人反而因为这次的迁回成了同桌。沉未晴是下午第二节课中途到校的,从班主任那里听说她发烧的消息,几乎没有人预料到她会这个时间还赶过来。 即便是这样,留给她的位置收拾得干干净净,许星辙没让一本书越过界限。 “你怎么来了?”老师已经拿着教材走上讲台,他低声问。 在超市就听出她的中气略有不足,显然没有痊愈,还剩两节课而已,她何必急着赶来,又匆匆回去。 “听说下午讲月考卷子。”沉未晴和许星辙都没有参加这次考试,手中拿到的不过是班主任补发的空试卷。事后老师自然不会再特意给他们判分了,连同答案一起交付,让他们当做课后练习,最好自己计时,在家模拟考试。 杨孟这次还说呢,他们不在以后,大部分人的名次都往前挪了挪,他这次能发挥优秀,除了护身符保佑,也有他们让位的功劳。许星辙自然只当这是玩笑,他筹备竞赛的那些时候,杨孟也没少辛苦。 沉未晴还没到校的时候,许星辙已经趁课间做了不少题,现在试卷上写着一些答案。 “你不回去计时?” 她刚问出口,看到这份数学试卷,又发现这问题有多多余。竞赛题都做得出来的他,解决这些题目更是轻轻松松。趁老师讲解他做对的选择题的功夫,许星辙快把后面的大题也解出来。沉未晴一面赶在老师讲解的节奏前迅速解着题,一面偷瞄他的行为。 发现许星辙解到一半竟然停下,掏出课本开始翻。 他还会有不会的知识点? 沉未晴好奇地往后翻一页看题,不难啊……她读完题干都有了简单思路。 被疑惑的目光扫过,许星辙确认完自己要找的东西,撞到沉未晴没来得及躲闪的眼睛:“我忘了这方法学没学过,怕解题过程超纲。” 这话说得。 原来是她多虑了。沉未晴抱着别样的心态重回试卷,想起有时候江榆楷问她化学题,也常收到这样的回复。那时他的心情,恐怕与此刻的自己相差无几。 再写不久,沉未晴落下笔,看老师在黑板上的过程,确认无错,迅速解下一道。余光处忽然瞄到许星辙将藏在抽屉里的手机拿了出来,在偷偷翻看。 叁年同学,他总是坐在她后面,沉未晴从没见过许星辙上课时的状态。原来也会走神、偷吃零食,偶尔开小差、玩手机,她还以为他永远正襟危坐,双目凝视黑板。她的指尖拨动抽屉里的棒棒糖,听见它滚动的轱辘声。 虽没看他究竟在阅读什么,花花绿绿的屏幕告诉她,一定不是多么正式的内容,至少与这堂课无关。 好像是有人在与他说什么。 沉未晴想到班门口,秦尧西说的那些话。 笔头微微捏紧:“西西她……” “嗯?”听见沉未晴对自己出声,许星辙抬头,手机塞了回去。 “西西最近有和你聊天吗?” 许星辙的眉毛蹙了蹙,面上掠过疑惑,好像不懂为何秦尧西要找他聊天:“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沉未晴摇头,也发现她的问题唐突又奇怪,甚至还像是在不信任谁。 “倒是她最近和杨孟好像经常私下说话。”许星辙又道,加上自己的猜测,“可能是为了庆典表演。毕竟她还在学生会帮忙,杨孟那边要替行政老师打杂,经常会问她一些道具方面的问题。” 沉未晴有时也能看到秦尧西的手机对话框上方显示名字并非小学弟,而是杨孟,但她常常一边说一边叹气,说明二人聊得并不是娱乐话题,原来是为了表演:“这样啊。” “对了,这个给你。”许星辙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还在塑封包装里的科技杂志。 距离上次读完并不到一整月时间,沉未晴拿到手中,封面写的是上半月刊:“不是一月一寄吗?” “这个月开始改了。”许星辙说,“想快点看到。” 第八节课的铃声如约而至,提前收拾好书包的学生拥出教室,很快大楼出口前空旷的地面就被学生的脚印占满。 明明回家并不顺路,但在秦尧西的多次要求下,沉未晴还是在教室门口等她,两人结伴走到校园大门口。为此,沉未晴只好让江榆楷先回家,但在公交下一站总能发现他等候的影子,拉长脖子不断搜寻这趟车上有没有沉未晴。 后来她就每次上车前告诉他公交路数,快到站时再说一次,确保能坐到同一辆车。 其实人挤人的,在同一辆公交又怎样呢,他们依旧无法越过人群看到对方,仍用手机交流,只是分别从前门和后门下车时,正好看到对方迈脚落地,江榆楷的眼睛总会亮一下。 不知怎么,走出门的时候,秦尧西又与沉未晴聊起感情问题。 “你真的就从来没有对哪个男生有过不一样的情愫吗?”她好奇道,“一个也没有,哪怕一丁点也没有?” 认识这么久了,沉未晴有些心事也会在她面前坦露:“其实……也有过。” 秦尧西一听就来了精神:“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告诉我是谁,你就说说看上他哪点吧?” “哪点啊……”沉未晴想起那时的操场,浮在鼻腔的全是塑胶的气味,许星辙穿着运动短裤在赛道上奔跑,“他的小腿吧,像两棵大白萝卜。” 刚刚产生的半分诗意被她最后的比喻摧毁,秦尧西无奈:“你的高分作文都是用这种比喻句获得的吗?” 沉未晴说完就发现她的描述多么不浪漫。 “可是真的印象很深。” “我懂的,谁不喜欢小腿长得好看的男生呢。”她揽着沉未晴的胳膊,轻轻撞她。 许星辙侧头,正好看到江榆楷从教学楼出来,身边依旧围绕许多朋友,有他在的场合总是不缺热闹。篮球比赛已经结束,他却依旧趁为数不多的体育课换了背心短裤和朋友来了一场对抗。现在汗没消退,他只套了上半身的校服保暖,空荡荡的小腿在寒风里,看得人发冷。 看过去的人很多,许星辙的关注藏在其中不足为奇。 “江榆楷的小腿好好看啊。”他听见身边有女生这样说。 62 许星辙往自己的腿看了许多眼。 可惜现在它们包在校服裤子里,连个轮廓都看不出来。纵然杨孟曾羡慕过他的身高,顺带感叹了腿长,可是……他又望向江榆楷,大家不是都有吗,他一点也不特别,不过占了身高优势。不自信——在关于沉未晴的这片空白领域里,他常常有这样的感觉。 很奇怪,性格上他既不自卑,也不边缘。相反的,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知道自己也算活在聚光灯下。 被目光注视过,被表白过,也拒绝过。 但他垂头看沉未晴时,聚光灯都打到她身上,他揣摩不出她的想法。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像座巨大的玻璃房,里面空无一物,表面映射出的只有她的镜像。她看见后恐怕一点不觉得惊喜,只能看见自己的、空荡荡的玻璃房,有什么值得参观的呢? 走在前头的杨孟忽然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左右寻找,最后在身后发现傻愣愣站在原地的许星辙。 “干嘛呢?”他催道。 沉浸在假说的人惊地回神,预设的参观者已经在校门口与秦尧西作别。 “没什么,以为落东西了,后来想起其实放进书包里了的。”他重新上前。 “哦。”杨孟便不当回事。 依旧是相反的方向走向公交站,他靠在换了新内容的广告牌前。当红女明星的头发被鼓风机吹得飞扬,摆出一张时尚又冷漠的脸,好像将所有人都拒于千里之外,仅供瞻仰,自然是瞧不上一座金玉其外的玻璃房。 许星辙对杨孟探了又探,直到他实在忍不住,连手机都不能安心玩下去,问他:“你怎么了?” “你觉得……”他还在想心里的事,不做前情提要便问出口,“我怎么样?” 杨孟瞪大双目,险些把手机掉到下水道。 沉母见沉未晴刚换了睡衣又要出门,摆弄着放在阳台的几盆小多肉问:“你去哪?” “去江榆楷那拿点东西。”她已在门口换鞋。 “什么东西?”沉母追问。 “物理笔记。”她说,“上次借给他看,一直没还我,晚上写作业要用。” “那你顺便去把咱们家酱油拿回来,你爸说晚上给你做红烧肉。” “好。”沉未晴推门而出。拐角上楼梯,江榆楷早就知道她要来,书包还甩在玄关,给她打开门。 他的父母工作一直比较忙,经常很晚才回来,福多趴在客厅睡着了,似乎还能听到它的呼噜声。换了拖鞋,她径直走向他的房间。与自己家完全相同的路线,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那本笔记就在书桌上,江榆楷这几天用得很勤,摆在最顺手的位置。 “有什么不会的吗?”沉未晴不忘自己的家教职责。 江榆楷靠在门边:“还行吧,看是都看懂了。” 光会概念可没用,会应用才叫掌握:“正确率呢?” 他果然撇嘴:“也就那样。” “下次找点题型给你补补。”沉未晴倒是不怎么担心,拿出上楼就一直揣在兜里的东西给他,“喏,给你的。” 江榆楷看向她手心这颗棒棒糖:“酸奶味的?” “嗯。” 他没想到沉未晴病还没好,有空去学校就算了,还能抽时间弄根棒棒糖:“你怎么突然买它,我上一次吃还是小学。” “西西买的。” 一听这名字,江榆楷刚伸到一半的手又收回去,怕这又是新的陷阱,警惕地看她。 沉未晴发现他理解错:“西西买了给我吃的,怕我生病心情不好,吃颗糖开心开心。不过我最近不太想吃糖,又不忍心拒绝她,送给你吃吧。” 这样倒一手,就能算作是沉未晴送给他的了。江榆楷其实也不怎么爱吃糖,不过她送的东西当然都要接受,他拆开包装纸直接塞嘴里,说话变得含糊:“甜。” 糖不甜那还能叫糖吗,沉未晴瞧他一眼,这个人怎么总能这么孩子气。 “我妈说我家酱油在你这,叫我回去的时候顺带拿走。”她继续道,边说边往门口走。 他不知道这事,父母没和他讲过:“应该在厨房吧。” 江榆楷的手压在门把,沉未晴以为他要帮自己开门,走到跟前了,却依旧不见打开一个缝。 她刚抬头要问,倏然贴近的脸在面前闪一下,唇上像是被什么压过,来不及反应。她倒不是惊讶,只是对这场偷袭毫无防备,一下子愣着没缓过神。“你刚才……”趁这机会,江榆楷的另一只手也压到门上,再度袭来。 这回停留的时间很久,足够她确认。 径直探入的舌尖打湿她的唇瓣,微微用力地吮着,酸奶的甜腻在味蕾融化。 许久未识的滋味很快让她双目涣散,发现无意识的回应,江榆楷笑起来问她:“我甜吗?” —— 这段时间更新频率有点低,明天尽量多写点!! 63 完全在计划之外。 本来沉未晴只打算拿了笔记和酱油就回去的,尽管现在已经没有过多的练习题要写,普通应试的难度对于她来说也可谓是“有手就会”。花洒编织的水雾把她的视线染至模糊,哗啦的水声听起来像在下一场热雨,她的大臂搭在江榆楷的脖子上,以水滋润的身体滑得像鱼。 沉未晴发出低低的咕哝,他的吻从胸口绵延而来。 睫毛上挂着水珠,他的鼻尖也汇出一条透明的柱,凑近时落到她的下巴。入侵者一样的吻,她根本躲闪不及。后脑已经磕到墙壁的瓷砖,不再有多余的退路,他托着她的一边大腿,将臀用力压向自己的同时,舌尖抵住她。 沉未晴难忍地喘气:“不是说好先洗澡的吗?” 他停下不住的索求,喉咙里有压抑不住的沉息,抹开脸上多余的水:“不是在洗吗?” “可是……”她向下看去。 粗硬的分身一桩一桩地没入她的身体,将甬道填满。不用说视觉,光是触觉带来的感受就令她难以忽视。他以洗澡为名在她躯体游走的手也并不纯粹,指腹至少在乳尖辗转了四五个来回,还是没有移开。灼热的呼吸在畔,被蒸气一起带到屋顶,声音向四处扩散。 沉未晴的嗔意多于指责,江榆楷就更肆无忌惮。 “它确实需要清洗呀,你看。”他的指头轻轻一推,那粒乳豆就嵌进了肉里,松手时重新弹出,“更硬了。” 像是被他的歪理折服,沉未晴一时说不出任何话。 充血使乳头硬得像两颗鸡血石,江榆楷俯下身体,一口含住。 吸得啧啧作响。 酥麻自胸口传来,身体还在被慢慢地填满又抽空,沉未晴急促地呻吟,全落入他耳中。江榆楷挺动得更猛烈,像在捣烂里面的汁水一样,将这细腻肥美的蚌贝撑开,抵着软肉翻搅,掠夺其中的珍珠。 阴蒂的按压让沉未晴激烈地勒紧了他,江榆楷被压得直接迈入蓬乳中,差点喘不上气。还好他肺活量大,还能憋上一会,不然可就要发生桃色事件。总不能吃这个暗亏,反击的速度愈演愈烈,江榆楷加快撞击的节奏,很快她就在摇晃中散开四肢,背靠墙壁唤得咿咿呀呀。 想到平时她的少言寡语,江榆楷觉得他要是再努力些,说不定能让她叫床的声音比说话还多。 “水更多了。”他刻意在两人的结合处摸了一把,穴瓣被肉棒撑得不断开合,像喋喋不休的小嘴,发着“噗嗤”的气声。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江榆楷二十四小时都想吻她。 不需要沉未晴回应什么,只需要听见她以喘作答,他就会忍不住地衔住她的嘴唇,搅弄里面的津液。他身上的水顺着痕迹滑入她的腿间,再继续向下淌到脚踝,一道蜿蜒曲折的路径,最后在他用力地插入时,受到震荡,向四周炸成更小的水花。 乳晕被指头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十还是几百下。穴口一直张到极致,从小腹开始满是酸软,沉未晴快要失去站直的力气。 她撑在墙上,臀瓣被江榆楷扶着,拍打出澎湃的波浪。 大多数情况他们都是面对面做的,江榆楷想通过沉未晴的表情来判断她的感受,而非仅仅听从声音。他想知道她究竟动情到什么程度,才能咬得这么紧。花洒已经关了,浴室里只有半透明的水雾,填充房间的还剩她的哼吟。 现在她却背对着他,双乳同样压在墙上,后腰弯成蛊惑的弧度,让脊柱线凹得更深。他伸出手指,刚好可以连接她的尾椎骨,然后是股沟,最后到——穴口。 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包容,能接纳他的全部,其中当然包括这根炙热的粗物。 他的抽插令她浑浑噩噩,龟头压在最敏感的区域,对大脑进行轰炸,沉未晴来不及想很多,沉浸在夺人的欲望。她的身体起伏得像浪,让体内的肉棒挑动着进入,再慢悠悠地拔出。身体里的痒和空,在他的配合下缓慢地压制,却被更多地挑起。 像一个悖论。 只有他的进出才能抚慰她,可她的情欲更因他高涨。 身上快要被橙黄的浴霸暖光烘干了,沉未晴的腿心却永远有不明的透明水渍往下流,他倾身一顶,像挤破一个鲜美的橙子,榨出果汁。 江榆楷后撤一步。 体内变空没多久,半跪下的他再将臀部推高,含上嫣红的小穴。 “呃嗯……”沉未晴咬住手臂,不让猛烈的叫声穿透墙壁流到浴室之外。她不知道江榆楷的父母是否回家,但是她这么久没下楼,肯定引起自己父母的怀疑。明知如此,她依旧不提时间与离开,在这样的轰炸中,就连她也变得玩物丧志。 江榆楷细细含住探头的阴蒂,从穴壁上刮下爱液。她的甜腥落入口中,他吻多吸少,更多是在与这张小嘴进行一些感情上的传递。可惜她恐怕感觉不到,快感总是凌驾于其他细节之上。 一场小雨终究还是向他的脸落下来,江榆楷没舍得躲开,用唇封住源头,滋润干涸的喉咙。 64 “沉未晴,沉未晴?”胳膊被人轻轻碰了碰。 沉未晴回神,许星辙的脸在比平时都更靠近的地方,吓了她一跳。心脏猛跳的瞬间宛如抽动,他拿着笔的手刚刚收回,角度让下巴挡住了脖子的痣,正注视着她。老师正拿叁角板点着黑板上的知识点,沉未晴的书页虽然摊开,却已是十分钟前的内容。 “哦。”她如梦初醒,向后翻页,“讲到哪了?” 许星辙点到她的书上对应位置。 她的眼睛随着指节移动,在他收手后依旧跟随,一路偏到他的桌面,再向上挪,是停留的目光,一双墨玉瞳。 她逃避地转回去。 还以为许星辙说完就继续写题了,本想偷看的,哪知道被撞个正着。不过她刚才反应很及时,同桌之间偶尔有眼神碰撞很正常,他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沉未晴的手指将书页搓起个边角,想着这些自欺欺人的内容,教室的翻书声被当做耳旁风,又一次落下。 许星辙忍不住又提醒:“翻页了。” 她急忙抬手,又跟一页。 这些内容他们早就学过,就连题目都做得滚瓜烂熟,现在听讲无非是跟着老师巩固知识细节,本来沉未晴的能力完全可以自习,可她既然摊开了书,连续表现出的异常便让许星辙无法放心。像是在听,又完全没听。 “你怎么了,发烧还没好吗?” “嗯?”她摸摸泛红的脸,躲开他探究的注视,“可能是最近睡得还是比较晚,白天注意力不能集中吧。” 此言非虚。结束竞赛又手握签约,沉未晴的压力至少减轻了八成,也不用再像往常那样熬夜做题,可生物钟已经形成,哪那么容易调整。江榆楷趁此机会摘尽便宜,从她筹备比赛后两人就没有多少亲密的机会了,全被他找理由补回来。 那些理由还编得十分蹊跷,他家没人或她家没人的暗示都算普通,哪怕福多睡着了、想吃零食的由头也算说得过去,诸如走路时左脚绊了右脚、课间磕到了桌角等等一系列的说辞,就实在是过于生硬。 可就算沉未晴戳破,江榆楷也只会厚着脸皮继续道:“那我想你了,不能来看你吗?” 她总是不知道如何应对,最后投降地拉开窗台的门。 而他说的“想”,不光光是脑袋里的,还包括行动上的和……身体上的。 他总是将她搂得非常紧,像抱着爱不释手的稀物,一遍遍地吻她的侧颈,再半是卖乖半是无赖地求她“再来一次”。永远地再来一次,她的床摇出轻微的嘎吱响,原本静谧的蜜源在他的造访后宛若面临惊涛骇浪,她夹住他的腰,承接一轮又一轮的冲刺,明明呻吟声乱得快找不到节拍,却又忍不住要求他用力一些。 爱欲是凝结在床面的露珠,随着他们的翻涌滚动,沉未晴抓着他遒劲的大臂,面颊氤氲出胭脂色,两人纠缠得像连根的树。 江榆楷封住她的嘴唇,难舍分离的舌尖拉出暧昧的丝,她的乳团握在手心,细腻得像刚刚烘焙出炉的舒芙蕾蛋糕,上方点缀了罐头樱桃,绵软松弹,尝起来回甜无数。 他嘬弄乳珠,肆意作响,将她的膝盖分开,亲眼看着肉棒挂满爱液后畅通地进出。那淫靡的场景简直击穿了他,江榆楷不禁加快节奏,整根送入她的身体,抵死相连。有时幅度太大,那根粗物摇晃着完全掉了出来,失落的红穴便敞口等待,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他哪舍得她失落,不等沉未晴伸手来塞,便再次对准贯穿,令她低呼地抓紧脚趾,身体躬成弯角。 他还是那句话:“舒服吗?” “嗯。” “喜欢吗?” “嗯……”沉未晴捂着半张脸,难以拒绝这缠绵。 可能是次数太多、频率太高,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后,刚才上课走神,想的也竟然都是那些画面,甚至,有了些生理反应。还没从那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便迎来许星辙近在咫尺的脸。 沉未晴偷偷把住自己的脉搏,快得难以忽视。 她压住胸口的狂乱节拍,趁下课铃一打响,飞身躲到厕所。 江榆楷的消息比腿心的蜜降落得更早,沉未晴打开手机,他发来的是一条语音消息。 将听筒贴在耳边,他说这句话时也压了嗓子,在电流的震动下,更像贴在耳边对她说的话:“又想你了。” 厕所隔间进来别的人,她选择打字回他:“出门前才见过。” “可是真的想你了。”江榆楷看着隔板门上,学生们蹲坑无聊留下的各类涂鸦,忍不住握到他有些苏醒的下身,旁边冲水的声音不断响起,可他想来处理的却不是这些生理需求,“它也想你了。” 沉未晴知晓文字的力量,却不曾预料真正的有所领会是在这个方面。屏幕上不过跳出五个字而已,却像是点着了她的眼睛,不敢细看。 “我们还在学校。” “可是真的想你了。”江榆楷坚持道,“难道你不想吗,我才不信。” “课间只有十分钟。” “你觉得不够?我倒是没关系,反正对你肯定是够了的。” 这点他倒颇有自信,无数个十分钟内,他亲眼见证过她的高潮,颤抖的嘴唇,喷洒的淫液,高潮之后又是高潮,接连不断也试过。 她无法回复这句话,他却毫不在乎,开始发送成段的独白。 小雨伞的奶尖一定也红透了吧,摸上去圆圆硬硬的,每次吃起来都像在含一颗石榴子。我总觉得用点力就会咬破它,只敢轻轻地,舌头刚刚碰到,你的胸就会晃啊晃,像是很期待一样。 小雨伞的下面也甜甜的,舌头伸到里面,又温又湿。阴蒂尖尖地露出来,稍微受一点刺激,就会流好多的水,也好好喝,甜滋滋的。 想吃小雨伞的奶子,想给小雨伞舔下面。 “江榆楷!”她打断他。 他的语气里还有一股天然的无辜:“啊?我说得太露骨了吗,小雨伞不喜欢这种?那我下次换点含蓄的词。” 这哪是用词的问题…… 看着他发来的一条条内容,沉未晴的半截指头却已伸入体内,不受控制地抽送。她不回复,他的消息还在继续。读着那些带有诱惑又十足下流的文字,沉未晴怀揣一股羞耻感,放下周围不断开关门的响动,忍住喉咙的声音,不知挂着怎样的念头闭上眼睛。 发了几行发现沉未晴失去消息,江榆楷却不再着急,慢慢压下体内的冲动,等待时间流逝。 他躲在隔间里,听到陌生或熟悉的谈话一次次地消失,关于同学的八卦,关于月考成绩,关于父母,关于新出的游戏。 他就这么静静等待,听见上课铃响起。 江榆楷拿起手机:“到了吗?” 不过一秒钟的时间,他收到回音。 “嗯。” —— 首-发:rourouwu.info (po18 uip) 65 沉未晴在水池下执着地洗她的几根手指,铃声结束演奏也没有停下。她的目的不是清洗,而是在用一种机械性的动作重复抹除心中的狼狈感。她一定是生病未愈脑子不清楚,要么是着了江榆楷的道,才会被他叁言两语就带歪到这条路上,竟然趁十分钟的课间都能忍不住跑到厕所做这种事情。 成功拿到签约的竞赛生已经没有强制性的听课要求了,只要不影响其他学生,任何时间出现在教室都无人管控。她又压几泵洗手液,搓出比平时分量更多的泡沫,继续冲刷。 下课的瞬间就发现她朝厕所的位置跑出去,许星辙这时不慌不忙地出来,发现沉未晴还在洗手。 空旷的走廊尽头,共用的洗手池前,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楼下传来节奏缓慢的“砰——砰——”,像她的心跳,是别的竞赛生在玩篮球。许星辙不明白为何,她这会儿看自己的眼神总有躲闪,仿佛有藏匿的东西不愿让他知道。他以为是自己哪里衣装不整,低头检查一遍,又理理看不见的领子,并无异常。 他的瞳色黯下,过一会问:“今天看你好像一直不在状态。” 沉未晴终于停下强迫症似的动作,却还是不愿正眼对他,只是扯理由解释:“明天就是庆典,竞赛也结束,难免有点浮躁了吧。” 经历过两轮节目筛选和一次彩排,表演庆典终于在明天将要拉开序幕。女主持人之一依旧是班里的那个艺术生,早些时候沉未晴就听见她在课间和朋友们分享明天主持所穿的礼服。听说她作为艺术特长生考入江大附,分入实验班却凭的只是文化课成绩,平时小考的排名也很可观,每个老师见了都要夸她一句“文体两开花”。听秦尧西说,她还是公认的级花人选。这样优秀且完美的女生,竟被江榆楷拒绝过,想想都觉得他不知好歹。不像她,钢琴荒废之后,就成了个书呆子。 沉未晴看着这曾被称为颇具天赋的手,险些被搓脱层皮,正往下滴答水珠。寒风刮到皮肤,哪怕刚刚用的是热水,此刻也像尖刀锐刃,刺得她有些发疼。 许星辙递来擦手纸。 学校早就配备仪器,只是学生们总爱浪费,一次性扯叁四张,大部分其实没用就被扔掉,消耗过大不说还浪费,便许久没往里添过纸。现在气候寒冷,在诸多家长的反映下,学校不得不往里加上内容。 “谢谢。”她接过来。 作为一年一度的庆典,尽管高叁学生们没有提供任何节目表演,但学校也给他们放了个假。庆典举行至晚上,其他年级学生上午自由活动,下午到校观看表演,直到晚上六点才结束。至于高叁,则是继续利用上午时间继续争分夺秒地学习,下午相同。 “你下午打算去看表演吗?”沉未晴问许星辙。 尽管班主任通知了安排,实际有不少学生只想抓紧机会居家学习,请假缺席参观。特别是他们这种实验班的,只会给自己加课,绝不会轻易放松,到时候真正出席的恐怕只有一半。 “你呢?”许星辙先问她。 “之前陪西西他们排练了那么多次,总得去验收个成果。”沉未晴说,“而且反正事情不多,看看嘛。” 许星辙点头:“我也要去。” “杨孟又要你帮忙?”她推测。 “算是吧……”许星辙说得有些犹豫,“要去客串表演。” 沉未晴柳眉抬高,自是想不到他还有表演任务在身:“怎么没听你说过?” 一时间就有些难以启齿:“演一棵树,没有台词,配合他们做几个动作就好。” 还以为客串一棵树只是段子里的笑话,没想到真在身边上演。沉未晴问:“一棵树也需要人专门来演吗?” “因为在剧情里是一棵魔法树。”许星辙解释道,“简单来说有个人说自己会变魔术,后来他就变出来了一棵魔‘树’。” 谐音笑话,有点冷。但是想到出现的会是面无表情的许星辙,好像又给这个冷笑话增加了些温度,或许这就是负负得正。 瞧他又是被赶鸭子上架,沉未晴忍不住笑一声:“怎么会突然找你?” “当时正好搬东西经过,他们看我身高合适,就拉去了。” “高二的?” “嗯,五班的。” 江榆楷就在高二五班。沉未晴心想,如果只是为了身高,为何不直接找他?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也许就是凑巧捉到许星辙,便不考虑更多了吧。 “反正表演结束后我还要帮杨孟一起收拾场地,中间也会做一些场务的杂活,所以叫我去演一演倒也无妨,不耽误。”他继续道。 “明白了。” 他们一起回教室。 翌日,江榆楷不用早起,估计还赖在床上不肯醒,沉未晴已经依照往常的惯例出门。由于下午表演,所以整天不强制穿校服,她虽然依旧裹着黑色的面包羽绒服,里面却穿的自己的外套。 许星辙与她前后脚进的班,他刚跨进去,沉未晴便听到有人搭着他的肩膀问:“我靠,你不冷啊?” 她回头,许星辙穿了件深蓝色的大衣,解下围巾后,深棕色的粗针织翻领毛衣裹住他的脖子。 “还好。”他回答,“今天也没有那么冷。” 常年锻炼的人体格就是不一样,沉未晴又多瞄几眼。那时关注他着装的人不少,她的特意打量并没有招来任何注目。将大衣搭到椅背上后,沉未晴扫到依旧挂在许星辙书包上的蓝色护身符。她的也在原位:“你好像很喜欢蓝色?” 许星辙不怎么能接到沉未晴的主动搭话,彼时正整理袖子,听见这么一句,直接侧了眼。 她的毛衣领口有一枚别针装饰,看起来像小鹿,很适合她。庆典过后就是圣诞节,款式也应景。“倒也不是。”他回答,“只是黑色白色太单调,其他的颜色又太鲜艳,常用的衣服颜色里,就只剩蓝色比较低调,就只能选它了。” 他不像杨孟,冬日里穿件漆面荧光黄的棉衣,起大雾时过马路都不怕没人发现,安全系数极高。 是他的风格,沉未晴听后缓缓点头。衣着低调一些也是好事,否则以他这样的条件,那就太惹眼了,江榆楷就是活生生的案例。 没过多久,她拿起习题册:“对了,昨天我有道数学题没弄懂,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66 这段时间讲的知识点已经是很早就掌握的内容,沉未晴和许星辙都没有听讲,用只有两个人的音量讨论着刚才那道数学题。重点班哪怕是最后一排也很少出现上课公然交头接耳的情况,周围的同学听见含糊不清的声音,虽未影响到他们听讲,仍一时有些不适应。发现说话的人是那两位以后,只好互相耸肩。 没办法,人家都学完了,学霸开小会,他们哪有意见。 坐在前排的竞赛生从只言片语中听见他们讨论的题目,向讲台方向看一眼,拿起纸笔转回来,加入讨论。 正认真的两个人不曾拒绝,同时向后撤了一点,给他让出写字的空间。 默契的动作令他抬头,笑一笑没说什么,追上他们的进度。由于是许星辙擅长的领域,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给二人解释思路,沉未晴理解得很快,常常他说到一半就领会意思,再由她用通俗的语言解释给第叁个人听。叁人小会越说越投入,他甚至在老师的注目下把椅子搬到了沉未晴旁边。 她不得已再往中央挤一些,撞到许星辙的肩膀。 轻轻一碰,两个人都僵了片刻,惹来对视。 “对……” “没……” 道歉和原谅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整,旁边的同学越过沉未晴递来题册:“诶,那这道题呢,我卡在这就不会了。” 许星辙收神,拿笔伸过去。 作为挡在二人之间障碍,沉未晴只感觉他离自己又近了一些。她似乎能看清他脸上的汗毛,说话的呼吸从面前洒过。他靠过来时好像也有一瞬间往她这里瞄了一下,也许是无意识的,也许是错觉。沉未晴拘谨地收着双臂,想要共同投入到这道题中,但好像难以做到。 他的气味和他的声音,像魔咒一样绕在周遭,常常令她恍惚,忘了话语中的内容。 她晃晃脑袋,还是题目太简单,提不起她满分的注意力。待沉未晴彻底清醒,他们已经讲完,许星辙收回身体。 放在桌面的胳膊肘无意间从她的胸口擦过。 这个高度实在是巧合得毫无办法。 十分迟钝的部位碰到一片不真实的柔软,许星辙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坐正后才偏头向沉未晴看过来。他应该道歉,听说发育中的女生被碰到胸总是会很疼,可是……这样敏感位置,他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好像,说了尴尬,不说罪恶。 沉未晴更是愣住,她知道他不是故意,但粉饰太平更不是好的选择。 “刚刚好像碰到你了。”他踌躇着开口,故意模糊部位上的问题。 “嗯。”沉未晴的目光落在题册,尽管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对不起。”略重的咬字,透露出他明显清楚自己碰到哪里,“我不是有意的。” 沉未晴捏住藏在桌下的手指:“……没关系。” 诡异又尴尬的气氛,他们保持同样的坐姿钉在原位。 悄悄搬着椅子回到位置的同学发现二人的定格,诧异地望了几眼,这两个人从表情到动作简直一比一复刻。他笑着戳戳同桌,用笔指向后面的两位:“诶,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他俩看起来,还挺配的。” 拉郎配,在枯燥的高中生活中从来是这群学生乐此不疲的娱乐活动。哪怕两个毫不相干完全不认识的人,也会有好事者将他们凑成一对,流言传得四起。包括老师在内,哪怕他们每天装作对学生的动向毫无知觉,在遇到传闻中的男女主时,说不定也会发自内心地萌生出“这两人还真般配”的想法。 在那之前,这件事与沉未晴和许星辙毫无关系。 “嗯嗯嗯……你也觉得吗?我早就觉得了!”同桌像是心中的秘密被人发现一样,迫不及待地猛点头,分享出自己的意见。 紧接着他们又戳前排,听到问话的同学偷偷瞄向最后一排,冒出不约而同的眼神,再戳前排。 直到转到杨孟耳中。 “你觉不觉得许星辙和沉未晴……” 八卦八到最好的朋友身上,杨孟心情比其他人复杂。他像是有话要说,看向与他对话的同学,叹口气,收回视线,忍不住又看过去,再收回视线。兜兜转转,最终却只憋出一句: “觉得。” 校园里慢慢热闹起来,低年级的学生陆续到校汇合,各班再统一组织带领学生前往礼堂。 高叁的学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老师说书包可以就放在教室,表演结束后回来取,大家便都轻装上阵。只是一节课的功夫过去,沉未晴到班门口列队时,却发现自己身上汇聚了过多的目光。那眼神她从来没经历过,热情中还有一些——不怀好意? “怎么了?”她问前后的同学。 他们却都抿唇微笑,像是背着她商量好一样,保持统一的态度:“没什么。” 虽有些诡异,可这眼神中不含恶意,沉未晴没能参透。怪异之感持续不到多久,被跑回班里一起列队的秦尧西打散。 挽上沉未晴的胳膊,秦尧西发现她的表情奇怪,问:“怎么了,不舒服?” 沉未晴更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没来由的感觉,便不解释:“没事。” 礼堂的准备工作早早就做好,学生们一一入座时,深红色的幕布上贴着“校园庆典表演”的彩色贴字,礼花装饰挂了满堂。秦尧西拉着沉未晴跟在前面的同学之后依次入座,再不过多久,麦克风中传出“请各位同学安静,表演马上开始”的声音,大堂渐渐沉寂下来。 辉煌的灯光随之缓缓熄灭,背景音乐响起,幕布向两边拉开。追光灯打在地面,形成椭圆形的光,笼罩其中的是立在舞台中央的四对男女。 一场交谊舞作为表演的开场。 西服笔挺,裙摆翩跹,四叁拍的节奏下,他们舞得和谐又轻盈。 高叁的座位在第二层,比其他班级距离舞台都要远,沉未晴还没看清楚,身边的秦尧西先呼出声音。 “诶诶,右上角那组的男生,不是江榆楷吗?” 67 没听他提起过这件事,沉未晴盯着舞台上那个单手背后的人,最终凭靠气质确定:“应该是。” 她记忆中的江榆楷从来都是运动型的,宽松的t恤和短裤、最新潮的球鞋,他出入正式场合的机会不多,好像这么些年从未见他穿正装,连她一时半会也没能认出来。秦尧西竟然能一眼发现,着实出乎意料。 沉未晴斜眼瞥她:“隔得这么远,你怎么认出来的?”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发现。”秦尧西说,“就觉得这个男生好高,比舞台上另外叁个都高一截。咱们学校这么高的人我认识的不多,许星辙又在观众席……咦,许星辙呢?” 她往前排男生的位置扫视,却没发现口中的人。 沉未晴倒是不着急:“可能去候场了吧。” “候场?”秦尧西想起来,“哦对,他要客串节目来着,这么早啊?” 这下沉未晴有些意外了,这件事许星辙无论如何不会单独告诉秦尧西的:“你怎么知道的?” “审节目的时候在名单上看到他了呀。”她想当然地回答,“你忘了我最近都在学生会帮忙了?不过后来杨孟也跟我提过。” 到了他的事情上,沉未晴的脑子好像总会短路,竟然忘了秦尧西最近的主要职责。还好她并未追究,也就没看到沉未晴脸上的那股赧然:“那你不是早就知道江榆楷会做开幕表演?” 她又摇头:“他们主持人的选定和开场是老师直接拟定的,不用我们审,我也没问过都有谁。往年都是一男一女,女生肯定是咱们班的那个谁嘛,只是没想到男生会是他。” “说起来,你的学弟那个节目排在什么时候,你不用去后台看看吗?”沉未晴问。 提起他,秦尧西冒出一副强壮满不在乎的态度:“不去了,我们最近在冷战。” 有段时间没过问她的感情问题,沉未晴没想到一问就是这么大的跨度,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两人如胶似漆。 “吵架了?” “倒也不是。”秦尧西撇嘴,“感觉我对他的兴趣本来就在慢慢消失,他最近还有点无理取闹。” “比如?” “我最近偶尔会和杨孟聊天,就在手机上。”秦尧西倒是很有自我认知,这些时日沉未晴从她口中听到杨孟的名字比学弟还多,“但是一点暧昧也没有的,而且明明也不是很频繁,只是有些东西要讨论。但是学弟不满意,那天我不过是在学校遇到,想让杨孟帮我代请个护身符,他就私下里跟我阴阳怪气的。我解释了也没用,哄又哄不好,他非要我向他证明我和杨孟是清白的。” 沉未晴听着便蹙眉:“这有什么好证明的。” “是啊。”秦尧西也这么想,“他想看我和杨孟的聊天记录,但那是我的隐私,而且我们说的事情不想让外人知道,学弟就更生气了。” 这边不愿意证明,那边不愿意信任,确实陷入一个无解的境地。沉未晴总归是偏向秦尧西的,她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些不想让第叁方知道的秘密——准确的说,她深有领会。况且学弟对秦尧西而言,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恋爱对象。 “男生真幼稚。”于是她道。 秦尧西点头赞同:“没错。” 所以她喜欢稳重一些的,最好沉默、清醒,不会出现在没必要的时间。或许自私了一些,但自私也不一定是坏事。 她们闲话的功夫,开场舞也走向结束。在尾声中,八个人走到舞台前方,站成一排。男生单手背后行绅士礼,女生则提起裙边鞠躬,在口哨和掌声中四人下场,余下真正的主持人。 江榆楷站在最右边,他从西装裤中掏出了主持人台词卡。 秦尧西举起手机拍照,沉未晴观察周围,每个人都是相似的举动,她便也像是从众心理一般打开相机。可惜隔得太远,灯光繁杂,手机的镜头变焦不够,她将倍率拉到最大,屏幕里的江榆楷也不过是糊成一团的像素点,别说无关,就连脸盘子都看不清。 但她还是拍下一张发给父母。 经过层层筛选过后的节目质量都不错,恐怕老师们也会惊诧于现在高中生的创造力,有能力独自编排出如此精良的表演。沉未晴和秦尧西看得投入,除了会针对内容做一些交流,全程没有起过走神玩手机的念头。主持人上台播报下一个表演的便是高二五班,通过敞开的幕布,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到纸壳拼凑成的树枝在晃动。 江榆楷站在后台,准备后续报幕内容,扮成一棵树的许星辙就在与他相隔两道幕布的位置,舞台的最后方。 他的西服金光闪耀,他的道具服装滑稽可笑。可是江榆楷怎么都乐不出来,只是斜眼看后方。哀怨的目光过于显眼,惹得旁边的同学都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呢?” 他冲那棵假树努嘴。 “怎么了?”同学还是没明白。 江榆楷“啧”一声嘴:“为什么他扮成那个样子还那么帅。” 男人在外表上的好胜心毫不亚女人,正如大自然中最花哨的动物永远是雄性。同学啼笑皆非地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安慰他:“你也不差。” 当初这个节目拟定的客串人选原本是江榆楷,只是他有主持的任务在身,还要练习开场舞,抽不出时间来应付更多排练,只好谢绝。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时,帮忙搬运道具的许星辙正好从旁边经过,听闻他已经拿到大学签约,高叁的压力不大,很有功夫一起排练,顺理成章地请他加入。 趁彩排空档,江榆楷看过他们的一些桥段。 许星辙的性格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那时江榆楷便知道,今天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会不止他一个。 表演进行到尾声,秦尧西凑到沉未晴身边,她的目光还聚焦在舞台的魔树上,忽闻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你想不想去后台?” 沉未晴差点被吓一跳。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秦尧西有意打趣,礼堂的灯光五彩斑斓,在她脸上映出数种颜色。 “看节目。”沉未晴自然如此解释。 她不追究,举起手机的聊天记录给她看:“刚刚学生会给我发消息,后台有点乱,人手不太够,需要我过去帮忙。你想继续看表演吗,还是跟我一起去玩玩?” 掌声雷动。 余光里所有的演员正谢幕退场,沉未晴想看的节目已经结束。总是坐在这里也没意思,如果能帮上一些忙总是好的。 所以她说:“可以呀。” 68 表演的热闹逐渐被墙壁阻隔,但后台亦不会多么安静。刚进走廊,拿着一沓单子走过的人看到秦尧西,像发现一根救命稻草,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腕往里去:“你可算来了,我们后台好多道具要收拾,那边正在清点物品。你会不会化妆?刚刚有几个上台表演的同学全是素颜,舞台灯一打五官糊成一团白色,几张照片拍出来跟鬼片似的,老师说这可不行……” 看得出情况确实是十万火急,秦尧西被牵得踉跄,在她的话缝中插道:“诶,我朋友……” 学生会的学妹才注意到还有个人,明白是秦尧西找来的帮手,正要与她对话,准备下一场报幕的江榆楷正好从休息室出来,与叁人打个照面。 那么个大活人,谁也忽视不了,她们都投去一眼,沉未晴更是多有停留。江榆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瞬间扬起又压平的唇角无人注意,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他抑制住想与沉未晴说话的冲动,拿着台本,假装与学妹招呼示意,走到她们旁边。 即将错身时,身后冒出更突兀的声音。 “你们怎么过来了?”是许星辙。他刚刚退场回到后台没多久,那些粗糙的枝条已经从身上拆卸下来,听闻这里嘈杂,过来看几眼,不料竟多数都是熟人。 这些人之间到底是他们更熟一些,沉未晴下意识回答:“西西说后台缺人手,带我一起来帮忙。” “这样。”许星辙本来也在兼职场务,因为刚才的表演才离开岗位,清楚现在人手多紧俏,“那一起过去吧,杨孟他们正在清算上一场退回来的道具呢。” “快走快走。”学妹早就等不及这几个人的寒暄,忙不迭地拉着秦尧西继续向前。 沉未晴跟在后方,得以与许星辙说几句闲话:“刚才的表演很有意思。” “都是他们剧本写得好。”他还很谦虚。 本来学妹正在思考往哪里安排沉未晴,现在听见她与许星辙更熟,索性放心地将她交予他掌管,自己则与秦尧西留在休息间。没想到帮个忙还得分开,不过这又不是值得矫情的时刻,秦尧西只好和沉未晴挥挥手。 许星辙将她带到后方的道具间。杨孟正在里面盘点东西:“这怎么就能对不上呢?他们上一场的人怎么收拾东西的啊,送过去五个能还回来四个,我们这也没有多的啊……许星辙怎么还不回来,我快烦死了!” 推门前,沉未晴又朝来的走廊方向投去视线。 看来怎么样都等不到单独说话的机会了,站在原地的江榆楷终于抬起脚步,目光从同样注意力倾斜的许星辙眼前飘过。 恰逢她微微低头,叁人的脚后跟隐入各自的目的地。 “沉未晴,你来得正好!”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人,杨孟高兴得快跳起来,“来帮忙的吧?救救我!” “好像真的很忙的样子。”沉未晴见他这样焦头烂额,不再多说几句,直接上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杨孟回答:“是啊,今年庆典的规模和节目比往年都要大,但是学生会又没扩招,一共就这么多人,老师也没注意。去年干活的刚刚好,今年事情一多就跟不上了,只好临时再叫几个朋友来帮忙。你、秦尧西和许星辙,都是被硬拉来的。” “还有什么要做的?”许星辙越过沉未晴问。 杨孟指指角落堆的杂物,有些看起来都破破烂烂:“那边都是上几场表演退下来的道具,你们整理好以后和表格比对一下数目,看一下还差什么,缺了多少就找登记上一次借走的班去问什么情况,实在是找不到也没办法了。还有些已经破损的,如果不是重要道具就扔这边,表演完了集体处理。” 分配好每个人的任务,他们不再闲聊,很快投入到工作中。 结束报幕的江榆楷走回后台,休息室里却已经没有一张他可以坐下的椅子,其他准备表演的同学排队等待化妆,已将里面围了个里叁层外叁层。虽有几个人正坐着休息,但想到离开前里面忙碌的架势,他更不好意思与他们抢位置,只好向更深的道具间走,企图找到落脚之处。才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对话。 沉未晴说:“a02,四个。” 好似是许星辙的声音回答:“差一。” “e28,五个。” “齐的。” “b6,十二个。” “差叁。” 言简意赅的交流,在他听不到的时间已经反复数遍,杨孟根据他们报出的数目勾选需要核对的班级。好似很默契的样子,江榆楷没注意到自己嘴巴微撇,面有不屑。 “暂时没了。” “好。” 杨孟举起单子,撕成两半:“那一共就是这些班的东西没有还完,得出去问了。找不到表演的同学的话,就找他们班主任。跑腿的事,我和许星辙去吧,沉未晴你在这休息一会等我们回来,顺便看看有哪些破损的道具要处理,就都丢到那个箱子里。” “好。” 事不宜迟,许星辙接过属于自己的单据出门找人。 道具室虚掩的门打开,江榆楷像分流的大坝,杵在中间任两人身旁擦过,与侧头的许星辙不慎对视上,然后目送他们离开后台。道具间里只留沉未晴一人,她弯腰整理着东西,完全没注意外面的响动。 刚把这边的彩旗捡到门口的箱子里,发觉旁边有一双脚。 通过头顶的阴影,潜意识判断此人身高不低。她先以为是许星辙:“怎么回……”站直却看清是江榆楷。 他反手带上门。 “……来了。”沉未晴磕绊地说完,又改口问,“不去休息室?” 他知道她一开口想问的人是谁,却不甚在意,一只手搭到她的肩膀:“那边人太多了。” 感受到半边压力,沉未晴微微偏了头,不知道说什么。 江榆楷倒是很适应这种沉默:“没想到你也会来后台帮忙,还以为要结束回家才能跟你说话了。我今天的这身打扮好不好看?” 说到这里,沉未晴抬眼打量他的着装。刚才在观众席隔了那么远,只能看清颜色和轮廓,现在贴近了,才发现他的衣服上还撒着金粉。看材质是绒面的,与普通西装不太一样,沉未晴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位置在他胸口。 “好看。”她说。 他的虚荣心果然得到满足,见她发现指尖沾的粉末,解释:“这金粉是临时撒上去的,老师说这样舞台好看,其实一抖就掉。” 江榆楷晃动身体,地上果然落下斑斑点点。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要当主持人?”沉未晴才想起来问他。 他却起了玩笑的心思,刻意歪下头来:“我跟别人跳舞,你吃醋啦?” 隔壁休息室还聚集许多同学,就算这里只有他们,她也不想他凑得这么近,躲开目光:“不是。” “通知我当主持人的时候你正在外面考试,后来又忙着签约录取,我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影响你,打算等你回来说的。可是没想到你一到家就生病了,等好得差不多庆典也要开始,干脆当做一个惊喜。”他又小碎步地绕到她面前,“你喜不喜欢?” “你又不是为我一个人主持的。”沉未晴只觉得他这询问有些没道理。 他却强词夺理:“可我只想表演给你一个人看。” 若真要说起表演,沉未晴道:“那你还不如问问和你一起跳舞的那个女生,你的表演,她看得比我……” 外面传来一些响声,有人已经走到道具间外,带着呼喊的声音,打断了沉未晴。 “许星辙,你等等我。”有些熟悉的女声,绝不是杨孟。 江榆楷与沉未晴耳尖地都听到,迅速对视。那两个人办事这么快,这就回来了,还恰好能看见他们在独处?还好他刚才顺手关了门,步伐已在一门之隔,把手被按下之前,江榆楷发现墙边堆迭的几件大型道具,压住沉未晴的肩膀,带她闪进了后方。 69 身体刚刚被遮挡的一瞬间,外面的人推门而入。道具间空无一人,许星辙也有些意外。门边的箱子里,原本散落在地上的部分道具整齐罗列,许多地方都透露出被整理过的痕迹,只是整理的人不见影子。 大型道具后方的空间十分狭窄,容下一个江榆楷已很是困难,沉未晴几乎是嵌在他身上。 她的脸埋进他的脖颈,呼吸恰好喷到他的皮肤,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江榆楷不得已调整位置,她终于有空间可以抬高眼睛。其实沉未晴不太明白他的动机,听见几句声音而已,就躲了起来。只是既然已是这个姿势,更不方便出声,她从裤子里摸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 “躲什么?”她递给他看。 江榆楷读完,还觉得沉未晴怎么在这种时候脑袋迟钝,他还不都是为了她考虑。拿过手机,他回答:“被看见我们在一块怎么行?” 沉未晴略显无奈,他好心归好心,但事情办得不怎么聪明:“隔壁休息室满了,你来道具间坐一会,又不是大事,不会引起怀疑。” “哦……”江榆楷反应过来,她说得有些道理。 还是他做贼心虚了,本来叁言两语可以糊弄过去的,这么一搞成了此地无银叁百两。可他们已经躲到这地方,还贴得这么近,不可能再出去,一旦被看到就是前功尽弃。更何况,外面的人还是沉未晴最在乎的许星辙。 刚刚在干活,虽不是剧烈运动,也消耗了一些体力,沉未晴贴在江榆楷跟前,起伏的胸口正一下下地撞到他身上,偏偏她毫无知觉。 她已经习惯与江榆楷这些稍有过界的触摸,在想一会要怎么出去,眼睛在黑暗的墙壁四处寻找。他们之间的缝隙又狭窄一点,江榆楷担心道具不够高,挡不住头顶,微微弯了腰。她的嘴唇在眼边,发着迷人的浅红色。 “怎么了吗?”房间里的人开了口,许星辙问一路跟他同来的女生。 光听声音总觉得耳熟,过了这么些时间,沉未晴总算想起来,她正是庆典的女主持人之一。这次庆典四位主持,两男两女,女生里除却与沉未晴同班的级花,便是她了。 “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她说。 许星辙稍顿片刻,示意她请讲。沉未晴的耳朵往外侧了些,想听得更清楚。 关于许星辙,这屋里的人都很感兴趣,哪怕目的不同。 经常被这样突然单独叫住,江榆楷可谓老手,对即将发生的事早有预判。沉未晴侧着的脸让他无法观察到表情,但他可以再往下俯,嘴巴贴到她耳尖。 可他不能说话。 沉默的呼吸在那里停滞,热气吹着她的发根。沉未晴禁不住动动,头发与他的下巴摩挲。 “你觉得他们要说什么?”江榆楷亮出手机。 “我怎么知道。”她垂眼。 女生穿着礼服长裙,因为主持节目,老师特意帮她化了精致的妆容,发型也去店里专门做过。她想,自己的形象应该看起来还不错:“我今天听你们班里的同学说,你在和别人传绯闻。” 江榆楷转到沉未晴面前,发现她和自己一样呈现讶色。 身为“别人”本尊,沉未晴还没来得及知道有关自己的故事,自然不清楚女生话里的对象是谁,江榆楷从来远离八卦世界,更是一无所知,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他们鼻尖相抵,不难看到他咧出的笑。 诶——他有绯闻对象,你不知道。 “是吗?我不清楚。”同样刚刚听说的许星辙蹙起眉,班里偶有感情方面的流言,他知晓却从不关注,哪知道有一天会兜转到他身上,“他们说什么?” 可女生听这样的回复,便猜中是捕风捉影,哪还会向他具体描述,岂不是给自己平添对手,反而改口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好直接的提问。 沉未晴的睫毛都快与江榆楷的相错,刘海挡住他的眼睛,呈现漆黑一片。躲在这里而已,何必贴得这么近,她想要退,后脑勺却感受到掌心的阻力,他压住了她。 被冷不丁地问及这个话题,诚实如许星辙蓦地沉默。他脑袋里第一时间就得到了一个回答,冒出那个身影,无法撒谎说“没有”。 可是,那本该是他独享的秘密,不准备说给任何人听。 犹豫后,他说:“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 “你不否认,那就是有。”女生却十分明白,一语道破,“但不肯告诉我。” “你追到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些?”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掀开伪装,许星辙的语气无知觉地硬了些,甚至还疑惑为何他如此关心自己的私事,抿下唇道,“现在后台事情很多,我们还很忙。” 一边偷听着,江榆楷拿走沉未晴的手机,在上面打字。 “他有喜欢的人诶。” 哪用得着他提醒,这又不是英语听力,需要从曲折的逻辑中判断选项。听见那两段对话,沉未晴已知道答案,这一行字无非火上浇油。 “我知道。”她甚至等不及打字,无声地用口型直接回答。 江榆楷的视线往下压了些。他想说的话有点多,无法像她一样直接,继续噼里啪啦地按屏幕:“但他真是个榆木脑袋,估计现在都不知道人家到底想对他说什么。” 沉未晴不回复。 “可惜小雨伞就喜欢这样的。”他孜孜不倦。 呼吸浑浊。 女生又说话了:“算了,那我就直接说了吧。许星辙,我挺喜欢你的,从高一入学开始就有点喜欢了,虽然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但如果等你毕业,就更没有了解的机会了。我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你要不要考虑和我交往试试?从朋友做起也可以。” 毫不掩饰的直拳,和沉未晴完全两个风格。 江榆楷完全没兴趣听后面的内容了,沉未晴怎么都不理会他,唇峰却蹭着他扫过。甘甜的回忆涌入大脑,结合被冷落的不甘,他的手腕下压,让他们严丝合缝地贴上。这一吻令沉未晴始料未及,连躲都想不起,舌尖探入,她被他完全把控。 没迎来反抗,江榆楷意外间胆子更大,不管外面的人还在说话,挑逗地带领起节奏,更深地压下。 脸被他捧住,紧张带来的强烈心跳成功翻倍,他吮住她的唇,像含一片春天的花瓣,很快陷入她营造的情网。沉未晴避无可避,更是被他搅得失去半分清醒,一时忘却环境,竟有回应。他成功地捉住,然后是更加急切的尝试。 沉未晴感觉头晕晕的,呼吸无法自持,在他暧昧的舔舐中怦然心动,险些低吟。 恰巧就是那刻,抑制使她陡然清醒。 沉未晴推一把。 道具间的两人正处在尴尬的沉默中,许星辙还不知该对这个表白回应什么,旁边的道具传出几声脆响,踉踉跄跄地跌出一个江榆楷。 70 完蛋。 当他与许星辙四目相接时,沉未晴和江榆楷脑中同时冒出这个想法。 “呃……”江榆楷扶到旁边的椅子稳住身体,决定先下手为强,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那个……我不是故意想打断你们,但是我该去候场主持了。” 躲在道具后的沉未晴将自己蜷缩得更紧,慢慢蹲下,小心不碰到其他道具。 明明面对许星辙时坦然自若,告白被第叁个人听见,女生的脸反倒一下子蹿红,没给他糊弄的余地:“你躲在那后面干什么?” “我也不是故意。”江榆楷只好找理由,斜眼望向门口的箱子,“隔壁休息室人满了,我说来道具间坐会,一进来屋里没人。我连个聊天的都没有,只好一边休息一边玩你们那个道具球,不小心弹到地上找不到了,我就在角落到处找,以为滚到什么东西后面,刚钻进去看,听见你们进屋。本来我也打算出来的,谁知道你们一下聊起这个话题……” 他说到这没了声音,另外二人面露尴尬。 “我更不好意思打扰。”江榆楷只好总结。 他被推出去的时机刚刚好。女生正问到许星辙的想法,他嘴巴张到一半,声音还没发,就被骤然出现的江榆楷截断。 才和他表演完开场舞,后台就找到许星辙表白——是不是在他们之间,被选择的总是另一个人。 江榆楷不禁联想到藏起来的沉未晴。 老实讲,要不是事出意外,他是很希望女生表白成功的。 “本来我是打算等到你们走的,可你们在屋里一直说,我蹲太久脚麻了,想偷偷换个姿势活动一下。”为了完善这个故事,江榆楷不得不继续编下去,佯装艰难地动腿,好像仍处在麻痹中,“但是没站稳摔了出来,还好没磕到脸。” 他刚才闪过一瞬间的坏心思。 也许他故意引起怀疑,让他们发现道具后的沉未晴,便再也没有许星辙什么事了,从此横在他和沉未晴之间的那座大山夷为平地。 但他转念就停止这个恶劣的想法,用沉未晴的名声来换取他的感情,他做不到。如果将一个人毁掉才能得到她的话,那么他得到的也不是原本的她了。哪怕许星辙甚至都不知道他被自己视为情敌,也要讲究公平竞争。 江榆楷参加篮球赛这么多年,教练反复强调的一句话就是,无论如何不要犯规。他和沉未晴之间仅局限于他们二人,哪怕少了许星辙……也不一定轮得到他。 “台上快结束了,你也得走。”江榆楷提醒女生。 下一场是他们联合报幕,缺一不可。 女生转头看许星辙,没得到他的回馈,她怎么能甘心。 可刚刚松下一口气的许星辙,正凝眉盯着江榆楷,听见这句话,只是招呼:“去吧。” 正事总是比风花雪月重要,女生只好埋怨地瞪向江榆楷,如果不是他突然打岔,刚刚的氛围下,指不定她就成了。 两个人打开道具间的大门。 临到舞台边缘,江榆楷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幽怨和愤怒。 他拍拍西服的衣领,抖落一身粉屑,无奈对旁边说:“别怪我啊,我也不想。而且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巴不得你表白成功。”不入流的手段使不了,光明正大的办法总可以。少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对江榆楷来说是好事,他恨不得烧香拜佛,化作月老帮他们牵线。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秀丽的脸上出现完全有损于样貌的白眼。 表演结束,幕布关闭。 两个人即将面对台下的所有观众,又各自吸一口气,调整状态,换上营业性的笑容。 道具间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舞台遥远的热闹。杨孟说去买瓶饮料,现在还没回来,许星辙走到道具箱前面,弯腰盯着箱子里的道具球良久。他用眼睛数了数,五个,统计单就在他手上。他找到对应编号,总数六,缺一,正好五个。 许星辙的眼睛往身后移。 他想起在各个地方偶遇的江榆楷,有个不敢确信的假设在心中蔓延。 拿着那张统计单,许星辙向后方的大型道具靠近。他的步伐有些迟缓,也许是还没做好面对结果的准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江榆楷应该是从这出来的……他的手按到突起的边缘。 道具室的门忽然再开。 许星辙被惊得回头,沉未晴从门外进来。 “你回来了。”她同他打声招呼,用手上的纸再擦去留在指缝的清水,“杨孟呢?” 许星辙不自觉地又往道具后留意一眼,却没发现任何特殊的影子,放下扶住的手:“他去买饮料了。” “这样。”她知晓后,继续收拾起为数不多的道具。 许星辙忍不住,还是问她:“你刚刚去哪里了?” 沉未晴面露怪异,好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关心这种问题:“去厕所了。” 他合上嘴,也是,在后台还能去哪,何况她看样子就是刚洗了手回来。许星辙觉得自己最近的情绪有些奇怪,好像放了过多怀疑在一些本不该关心的地方。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合理怀疑,还是无稽之谈,但明显影响他太多。 不该这样,将心中的杂念排除,他帮沉未晴收拾剩下的东西。 报幕结束,后台得以闲暇,他们没收拾多久有人过来敲门。 “来玩游戏吗,反正没事干,人多热闹。”之前在楼道里偶遇的学妹问他们。 沉未晴看看许星辙,他倒是无异议,两个人被带到休息室。 化妆的演员离开后,这里瞬间空旷,杨孟拿着饮料瓶,早就靠在桌边和人说话,看到许星辙进门,他招手示意。秦尧西放下手里的杂物,直接过来挽住沉未晴,抬起她的胳膊时发现衣服上有些灰。 她帮沉未晴掸掉:“整理道具沾上的?” “应该是。”沉未晴也瞥一眼,回答。 大家将椅子摆成一圈,方便交谈,才回后台的几个主持也被拉到一起。江榆楷发现沉未晴在休息室,险些没掩饰住意外,他立即瞟向许星辙,发现后者面色如常。江榆楷有些不解,也有些奇怪,不知道他走后道具间发生了什么,可沉未晴左右已被占满,不方便立即找她了解情况,他只好暂且就近找个空位入座,回去再问。 “玩什么?”有人问。 “不知道啊……” “一会说不定还有活,玩个快的吧。” 真心话大冒险或是国王游戏之类的就太老掉牙,第一时间被众人排除,其余的,大家苦思冥想也没个好点子。 主持的女生这时提议:“刚刚互动表演的时候老师叫了几个观众上去玩‘我从来没有过’游戏,我们也玩那个吧,就当弥补没参加表演的遗憾。” 71 “我从来没有过”游戏,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都接触过。 倒不是因为这个游戏多么普及,实际上大家用到它的场景,都是在英语夏令营练习时态时,“ihaveneverdone”。不需要废多少脑细胞,也不用任何技巧,参与门槛为零,就适合在这些人多的时候图个热闹。 抱着一箱啤酒的同学走过来,大家已经抽出一把椅子。 沉未晴看到他们把酒放到角落,问秦尧西:“还喝酒?” “反正明天周末嘛,没人管。”秦尧西对她眨眼,“不过不强制的,他们那些主持人都不喝,不然醉醺醺的上台可不行,你要是不想喝就别拿了,那边还有饮料。” 负责控场的学妹已经站到中间。 虽然大家基本上都了解规则,但为了统一,她还是复述一遍。 由她开始,站在中间说一件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不许撒谎,全凭自觉,但是可以互相举报。做过这件事的人听到后必须起立换一个座位,同时说话的人也会找位置坐下,最后没抢到座位的那个人站在中间,重复开始的步骤。 饮料一一分发,沉未晴看秦尧西自觉地拿一听啤酒。 “你喝雪碧?”秦尧西递给她绿色铝罐。 沉未晴扫视周围的同学,大部分人都选择拿了啤酒,包括受到杨孟撺掇的许星辙。反而是江榆楷因为还要上台的缘故,打开一瓶他最爱的可乐。从众心理使她摇头,也要来一听啤酒。 喝酒这件事沉未晴并不排斥,但毕竟尚未成年,接触的机会也不多。不过是家里逢年过节,长辈们会掏出几瓶珍藏的红酒共享,小时候沉父会用筷子沾点白酒给她尝尝,都点到为止。她不知自己的酒量,但总归不会一听就醉。 刚开始游戏,同学们都没有选择多刁难人的话。“我从来没养过宠物”“我从来没出国旅游过”“我从来没挂过科”……稀疏平常的问题。 但是当一个又一个不用思考就能想到的句子接连被使用过后,慢慢的话题就变得具体起来。 譬如某个同学直接说:“我从来没参加过竞赛。” 在座的竞赛生不少,被迫站起更换位置,沉未晴旁边就有个空位,她直接坐下,最后留在场中的是秦尧西。 她对沉未晴抱怨:“你都没站起来过几次。”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她从沉未晴旁边移开,连续换了无数个座位,她都坐在原地岿然不动。好不容易要挪窝了,还总是轻松落座,从来没站到中间来过。 沉未晴只是耸肩,表示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秦尧西决定针对她,很快她就想到一句绝妙的话。 “我从来没有考过高叁的年级第一。” 叙述缜密,逻辑清晰,直接将其他人全部排除在选项外,大家都听过沉未晴的英勇战绩,在哄堂大笑声中,沉未晴被迫站起来。 “你直接喊‘沉未晴起立’算了。”杨孟笑道。 秦尧西得意地入座。 轮到她说话。沉未晴沉吟片刻,目光一直盯着秦尧西。警惕感让她瞬间察觉,沉未晴是在找机会报复。 不过总是两个人互相揭短,游戏会变得缺少许多参与感,沉未晴还是选了个宽泛些的话题:“我从来没有加入过学生会。” 后台大部分帮工都是学生会成员,这话一出,乌泱泱地站起来一半多的人,沉未晴盯准空位坐下,秦尧西也顺势坐到她旁边。左侧过来的人似乎有些熟悉,沉未晴偏头,看到轻松入座的许星辙。因为田径赛的关系,他高一和高二一直担任着体育部的职务,也在这句话的射程范围内。 发现自己被盯着,许星辙朝她瞧过来,用眼神询问。 沉未晴才注意她的注视竟然这么不加遮掩,为做缓和,不得已向他举起啤酒:“干杯。” 几日的同桌让他们的关系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许星辙并未觉得这动作有多突兀,举起来与她相碰。 “干杯。” 坐在对面的江榆楷将这一切望在眼里,垂下头不说话。这可乐好像是无糖的,有股涩味。 最后留在中间的同学看了一圈周围,说:“我从来没有主持过庆典。” 几乎等同于被点名,还在回味可乐的江榆楷刚站起来,身后的座位就被占据。左右两边最近的空位都是女生,他就算反应快也不愿与她们争夺,最后留到中间。 可乐罐举在手心,他还惦记二人碰杯的场景,决定扩大扫射范围。 “我从来没有过异性同桌。” 老师安排座位时总喜欢让男生和女生凑一起,目的是为了降低学生上课说小话的可能,可一个班里男女人数不会全都一致,江榆楷因为身高坐的总是偏僻,从小分到的都是同性同桌。本还有同学听到后不敢相信,企图质疑,后来一回忆,发现江榆楷旁边真没坐过女孩子,惊诧地放弃,赶快去找座位。 几乎所有人都起立了,江榆楷直接向许星辙的目的地大步流星。 明明前方就有个空位,他偏偏侧身一挡,拦住许星辙的去路。 许星辙堪堪刹脚,江榆楷却凭借常年打篮球的经验,再轻松绕后,坐入许星辙本预计的位置。 不出意外的话,该是他留下。可惜,发挥得再优秀,总挨不过有猪队友。某个同学四处搜寻,偏偏不是被截胡,就是没发现座位,等他绕一圈看到最后一个位置,为时已晚,许星辙成功落座。 在玩笑的惋惜中,他不得不站到中间。 江榆楷向旁边看,他的小雨伞早就找到属于她的地方,安稳的坐着,他们叁个人画成一个等边叁角形。 “怎么又是我,我已经在这第叁次了,没得说了啊……让我想想,既然你们都不让我赢,那我这次可就要说个厉害的!”中间的同学威胁性地打量四周,眯起眼睛,一副报复社会的语气,卖着关子缓缓道,“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人群一下炸开锅。“我靠。” “你真狠。” 八卦是天性,听到这句话,众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抢座,而是疯狂观察周围究竟有谁站了起来。当发现他们完全没有预计的人起立时,无一不捂嘴惊呼。秦尧西情史丰富,起来得最干脆,大家都清楚,根本不关注她。 这些人里,有一起参加过篮球赛的队友。 他们曾经见过江榆楷小腹上的齿痕,在赛场外看到过沉未晴等候的背影,江榆楷一直宣称那是他的女朋友。 他毫不思考地站起。哪怕没有人举报,他也想认可这个身份。至少无论如何,他们做过的许多事情,已经和恋爱无异。 奔向近在咫尺的座位,江榆楷没有忍住,寻找他的女主人公,脚步蓦地停在半途。 前方人员穿梭,沉未晴双手捧着啤酒罐,半垂眸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原位。 她没有起立。 72 最后的谢幕表演全部主持人都要到场,江榆楷没能坐下,四人就被赶来的同学叫走,在外面慷慨激昂的欢呼声中,沉未晴帮助后台的诸位一起把东西归位。她的啤酒已经喝完,空罐丢进垃圾桶,秦尧西将椅子翻转放到桌上,回身瞧见,用手背触一把她的脸。 “怎么了?”忽然被碰,沉未晴怔怔问。 她说:“脸都红了,你醉了?” 沉未晴早就发现身体里有些燥热,想到是酒精作祟的结果,在暖气的炙烤中不停向外扩散,烘到她的脸颊。可她并没有醉,只是忙碌太久,有些困乏。她摇摇头,打个哈欠:“怎么会喝一听啤酒就醉了,只是犯困。” “沉未晴。”许星辙却叫她。 见他站在门口,在等待她跟上的架势,秦尧西没有阻拦。 “可能是道具间的事,我先过去。”沉未晴对她说。 “嗯。”她笑着点头。 沉未晴小跑两步跟上,走到许星辙身侧,杨孟又不知到哪里去,他们推开道具间的门。大部分都收拾得七七八八,只剩些零碎没归位,还有他和杨孟去各班要道具时带回来的新东西。期间她打了四五个哈欠,许星辙望沉未晴那边抛去几个眼神。 终于收工,两人长舒一口气,摇摇晃晃地靠到椅子上。总是半弯着腰,都有些酸软。 “你去哪了?”许星辙对许久不来的杨孟颇有微词,用手机问。 “厕所!”他理直气壮,“大的!” “我们东西都整理好了。” 明明他和沉未晴都只是来帮忙的,真正的负责人应该是杨孟才对,结果反而他留在道具间的时间最少。 杨孟回答:“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可是这“马上”,又不知会拖到猴年马月。 打字的时间,许星辙余光看到沉未晴的脑袋像小鸡啄米般在点。一顿、又一顿,直到猛地往膝盖一扎,失去重心的她猛地吓醒。惊慌失措的眼神正与许星辙对上,于是双颊两团酡红也无处掩藏。她可不是表演者,不需要打多么厚重的胭脂。 “困了?”他问。 “嗯,有点。”她轻声道。 本来在江榆楷的折腾下沉未晴睡得就晚,加之做了不少体力活,迭加啤酒的效果,她在游戏后半场就有些双目发愣,掩着嘴频频哈欠。还好游戏结束得及时,否则就连别人说的话都要慢半拍才能反应过来。 只是最后那个问题。 她的余光看到江榆楷起立了,可沉未晴做不到,毕竟同样在场的还有旁边这个——他正好也在看自己。 “靠着我的肩膀睡一会吧。”许星辙提议。 他尽量想将这句话说得轻松一点,就好像个普普通通的提议,出于对同学的关怀。可他念到一半,还是感觉到嘴唇有些发颤,希望她没有发现。怀着一颗不停跳动的心脏,许星辙说完便扭头看向地上,会不会有些太突兀了?他思索着。 肩膀传来一股重量。 “谢谢。” 沉未晴的回答细如蚊声,比他还小心翼翼。耳朵枕到那个肩头时,两人不约而同收紧地身体。 原来他的肩膀也这么厚实。 沉未晴轻轻挪动位置,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轻轻闭眼。 她的洗发水或者是沐浴露,味道飘入他的鼻中。许星辙不是没闻过,偶尔靠近,她身上就会传来这股味道,只是从没这么浓郁过。 许星辙双手交握,无意识地重复互相捏紧的动作,再分开。 沉未晴没有声音了,恐怕是在酝酿。他还可以做点什么?好像就连玩手机都不方便,手指头打字的轻微动作也许都会将她震醒。他决定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干坐着,等待时间流逝。但他竟然并不觉得无聊,在所有的打坐和冥想里,这恐怕是最有意思的一种。 她睡着了吗? 许星辙有所好奇,或许偏一些下巴,还是可以看到她的脸的。 他的眼眶转动,先落到她的校服袖子上。 沉未晴双手交迭放于大腿之上,深色的校服表面,有些细碎的光在闪烁。不仅是袖子,衣服上也有,好像裤脚也有一些。怪异。许星辙忍不住还想寻找,整个头往旁边扭过来,骤然顿住。 刚刚他的嘴唇,好像贴着一部分什么擦过去。 因为只是不刻意的触及,他无法确认,只是觉得带着人的体温。 许星辙的心随着这个想法一起被提到空中,任凭一根细绳拴住,左右摇晃。他赶紧归位,带着似不敢相信似茫然的状态,哑着嗓子小声地喊出一句:“沉未晴……” 她醒了吗。 他好像,刚刚一不小心,亲到了她。 伴随而来的,是道具间长久的沉默。像石子丢进深不见底的空井,落寞得杳无音讯。 沉未晴在前面走,路灯的影子斜楞楞地洒在地上,像极其稀疏的栅栏。她的头顶披着灯光,发尖裹了与夜色融合的金黄。江榆楷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跟在后面,还穿着那身西服,只是洒上的金闪比起表演刚开始时已经少了一半多。 他们刚过小区的大门,向家的方向走。 江榆楷抬头看一眼前方的沉未晴,忽然大步上前,将她拽转过身。 路灯的光线猛地晃她一眼,紧跟其后是唇上柔软的碾压。 用力贴着她的唇瓣,汲取里面所有的气息,江榆楷将她锁在怀中,良久才肯分开。他喘着粗气,眼神里有些冲动留下的蛛丝马迹。 “生气了?”沉未晴问。 他起立了,她却坐在原地,猜想他会闹些小脾气。 江榆楷却摇摇头不说话,又用力吻下来,搅动她的软舌,像要让道具间被打断的一切继续。 冬天的夜晚,小区不剩多少人,就连遛狗的都早早回温暖的室内休息,无人关注他们。所以他肆无忌惮,嘬弄得出了声音。沉未晴向来不太喜欢在户外的场合与他过分亲密,简单的嘴唇触碰已是极限,可在这令人心惊的接吻声中,江榆楷竟察觉她在回应。 “安抚我?”他敏锐地问。 沉未晴摇摇头,发出否认的轻哼。 略有动情的嗓音,就连这声都有些嗔意。 江榆楷耳根子又软,不管那么多有的没的,抬起她的下巴继续。 “总感觉你好像有点高兴?”他本来还以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吻会收获她第二个猛推。 “嗯。”沉未晴低吟略有绵长。 冬天的风吹在干枯的树干上,呼啸的声音为这段灯光不亮的道路增加轻微的恐怖感。特别那些树还像高举着利爪,立在云厚月暗的幕布下,宛如骨瘦嶙峋的恶魔。但因为有许星辙同行作伴,沉未晴没有那么害怕。 这是从礼堂后台返回教学楼的一条小路,上次与他搬砖头时走的也是这条。 若非那次同行,沉未晴也不会知道大部分后台房间靠外界的角落,都留有一个小门,或称之为“狗洞”更贴切。从礼堂绕到房间需要走一大段,但直接把砖头从狗洞塞进去,再由里面的人接应放下,就能省去不少力气。 那个门只能从内打开,避免失窃风险。一个多小时前,是沉未晴人生中第一次钻狗洞。 表演结束,后台随之骚动,老师过来通知学生们可以回家,沉未晴就醒了。 但是他们的书包还存在教室,需要回去取一趟,杨孟依旧不知道消失在什么地方,秦尧西被叫去处理些收尾,她和许星辙决定不再等待,先行告别。 他们并排而行,远方还能听到大部队的吵闹。 许星辙只顾看路,好似在回避些什么。 进入小花园之前,沉未晴跃上台阶:“许星辙。” 台阶路窄,只够一人通行,他让她先行。 “嗯?” 又是一股寒风吹拂,沉未晴侧身望着许星辙,他身后是礼堂的华灯闪耀,表情被阴影覆盖半边,露出一只清澈的眼。 “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没睡着。”她说。 73 不需要他回答什么,也并不期待得到回应。 沉未晴说完这句话以后,低头转身,继续往教学楼走。走出几步感觉身后空空的,扭头发现许星辙还在原地。 “不走吗?”她提高些声音问他。 灯光正好照射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许星辙抬腿跟上。他本就沉默,在那句话之后,更是一言不发,静候片刻才终于等来他的反应。“当时……”许星辙试图解释,在沉未晴的视角里,他就像是很突兀地偷亲了她一下。 可他绝无占她便宜的意思,只是看到她衣服上的金粉。 但至于为何看到金粉就有这么大反应……许星辙在脑海中默默演练两人可能发生的所有对话,发现都有纰漏,最终不语。 “当时什么?”他的话头却被沉未晴听见,迟迟得不到下文,她侧头问他。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绳索在移动,像是拔河比赛,一会被扯到这头,一会扯到那头,偏偏就怎么也分不出胜负。他们之间飘荡着一股奇异的感觉,沉未晴不能确定那是什么,靠近会引发心跳,对视更是胆颤。 许星辙换句话:“玩游戏的时候,你撒谎了吗?” 沉未晴笑起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杨孟撒谎了,还求我不要举报他。”他说。 “是吗,哪件事?” 他很机敏:“说了你就知道了。” 套话不成,沉未晴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我没有撒谎。” 至少那件事,还谈不上谎言吧。 “好像把口红擦你嘴巴上了。”唇瓣分开时,江榆楷端详着沉未晴道。 她掏出揣在兜里的纸巾,还剩撕开的半截,熟练地擦拭嘴巴:“又不是第一次沾到。” 为了让他们在舞台灯光下显得更有气色,四个主持人无一例外地化了妆。江榆楷的眉毛被仔细描过,打了浅褐色的眼影,两腮和鬓角还有修容,嘴上涂了接近原本唇色的口红,提一提整体色彩。化妆的时候没轮到,补妆的人恰好是秦尧西。 帮他扑上粉以后,秦尧西扭头就和沉未晴偷偷说:“我刚刚离他好近。不得不说这张脸,真是怎么画都好看。” 沉未晴读后,想想问她:“你又旧情复燃了吗?” “那倒是没有,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回复,尽管这草实际意义上根本没让她吃到,“只是他长了这么张脸,就是用来给人看的嘛,出于尊重,表达一下对帅哥的肯定而已,绝对没有除此以外的意思。” “那你和学弟呢?” “分了。”她回答得干脆利落,“我提的,一直拖没意思,长痛不如短痛。”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沉未晴目睹秦尧西从热恋到冷淡。都说爱情的保鲜期只有180天,在秦尧西这里,得打一折。能够迅速地喜欢上一个人,再及时地斩断这份感情,也是一种本事。反正沉未晴觉得,她这辈子都学会不这种本事。 唇膏的颜色擦到纸上,因为不明显,哪怕有遗漏的地方也不容易发现,她并不仔细。 路过垃圾站,将废纸丢进去。 “我先回去洗澡,一会给我开门?”江榆楷的疑问更像是陈述,并不认为沉未晴会拒绝。 “这么晚了。” 他却歪着懵懂的眼,湿漉漉得让人无法拒绝第二次:“可是我想小雨伞了,你刚才伤了我的心,总要给点回报吧。” 谈判失败,她只能让步。 江榆楷攥紧沉未晴的手掌,前后的摩擦将她的手心搓热。她的呢喃在耳边,轻轻地好像用羽毛轻抚耳廓。沉未晴看见他的耳尖好似在动,不留神却被衔走唇瓣,暧昧的轻哼不慎泄露。坦露的椒乳在身前随着身浪晃动,发硬的乳首在胸膛慢慢滑弄。有时候正好与他的相撞,两人同时轻颤,发出不同频次的呻吟。 他的吻在她的脸侧和肩颈来回,下半身的动作一刻不停,想吻的地方也不曾落下。 沉未晴像是受不了他这样全方位的霸占,拨正他的头,制止这肆意的嘴。 主动的吻令江榆楷更激动,倾轧地反攻,挑出她的小舌纠缠。淤积的涎液不小心落到胸上,他用手指抹到她的乳珠,将其打扮得熠熠生辉。 “小雨伞,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江榆楷忽地提出要求。 小腹被顶开的酸麻接踵而至,沉未晴有些不太能分得清感官和现实,只顾着捧住他的脸相吻。好在她对自己的称呼还敏感,阳具撞在身体深处的瞬间,她一激灵地反应过来。不知究竟是被他喊得有了感觉,还是那摩擦和撞击太令她欢悦。 何止男人在床上耳根子发软,女人也一样。沉未晴很轻易地满足他的小小要求:“小楷。” 犯规似的爱称,江榆楷倏忽间险些咬到唇角。 他激烈地在她体内抽插,榨出不肯流淌的爱液。 沉未晴不得已抱紧他的脖颈,跟随这个速度摇晃,口中的哼声也变得混乱:“嗯嗯……” “再喊一声?”他急急道。 有刚才的反馈,沉未晴这次换个说法:“江榆楷。” 他也不挑剔,揉动起身前的奶子,让乳头刮动掌心,用指间的茧子与之摩擦。在以往的经历中,她总会因为这样而夹得更紧,唤得无比诱人。她分开的腿无比慷慨地接纳了他,肉棒在蜜穴里进出自如,既让他沉醉不已,又给她带来快感。 “我好喜欢你在床上叫我呀。”他撒娇道,“再喊几句。” 沉未晴在他用力的撞击后又喊几声,但怕被外面听见,都控制好音量。他偏偏越听越兴奋,捣弄得幅度加大,身体拍打的动静快要盖过她喊他的声音。 “轻一点。”沉未晴不得不提醒。 并非承受不住,只是需要低调。 江榆楷只好不舍地放缓动作,改为俯首吃她的奶。转移些注意,才能忍得住不那么用力。他想让沉未晴高潮,浸淫在这股相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香味里,助她绽放。穴上忽然传来强烈的刺激感,他拈住她的阴蒂反复揉捏,不给缓和的机会。 她到了不止一次,爱液屡屡如潮水喷涌,他盯着她敞开的穴,不知疲倦地探入。 74 江榆楷心满意足地靠到沉未晴的肩头,因为要将就她的高度,他不得不蜷缩一点,有些小鸟依人之感。沐浴后的身体散发清新的香气,沉未晴的头发批到身前,他搓起一撮,却不是绕到指尖把玩,反而拿去扫她敏感的乳尖。 “拿开。”沉未晴被刺激得立起来,刚刚被他吮过的地方,还残余微红,又被他这么对待。 江榆楷悻悻放下,手臂放到她的腰间。 沉未晴蹙眉:“你的胳膊好硌。” 垫在后腰的那只手臂显然影响了坐卧的舒适度,江榆楷不得不抽走,又从颈后绕到她肩膀,再向下延伸,拨弄被冷落的另一边。 实在受不了这四处游走的双手,沉未晴掀起眼皮瞪他:“安分一点。” 他失落地“嗷”一声,额头在她的头顶降落。 沉未晴往后翻一页杂志,继续津津有味的研读。这期的主要题材是航空航天相关,虽然不是沉未晴熟知的领域,但讲的深入浅出、绘声绘色,她正沉浸在宇航员分享的太空舱故事中,频频受到打扰,反而显得书中的内容更加吸引人。 “你元旦节怎么过?”江榆楷问。 “西西约我出去看电影,还有一家她一直想吃的烤肉。” “就你们俩?” 沉未晴让这页纸立在正中:“还有杨孟,我们班的一个男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老走在许星辙旁边那个,他当然眼熟,但江榆楷没说。 “他俩好了?” “没有。”沉未晴说,“但是最近经常聊天,不知道为什么,据她说是忽然找到共同话题。” 江榆楷才不相信:“一男一女,频繁聊天,放假还单独约着出去玩,我才不信是什么革命纯友谊。偶尔几次还好,总是这样,肯定有一个另有所图。” 沉未晴瞥他一眼。 “你别到时候当了他们的电灯泡。”他提醒 她的目光挪回杂志:“不至于,杨孟不是西西喜欢的类型。” “她喜欢什么类型,长得帅的?” 总觉得他在明里暗里自夸,沉未晴说:“你别这样讲,杨孟又不难看。” “确实。”这点江榆楷还是同意的,只要认真拾掇拾掇,有哪个人是真的丑陋呢,杨孟单独走在路上也会被称作干干净净的帅小伙,只是许星辙太出类拔萃,总掩盖他的光芒罢了,“那你还这么肯定?” 沉未晴又翻一页:“她喜欢有点傻的。” 江榆楷一口气藏进腮帮子,说不出话。 “这两天好像听到你们楼上在搬东西,是要准备搬家了吗?”沉未晴问。 “嗯,我爸妈说那边房子都已经完全搞定了,但是还在清洁,墙纸也要重新贴,二手房嘛,使用痕迹很多,他们想翻新一下,这几天还在散甲醛呢,不急着立马搬。先把大件不用的东西陆陆续续放过去,我房间也收拾出好几个箱子,正式搬走应该是寒假,也不耽误我上课。” 她点点头:“那这个房子卖了吗?” “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我也没问。”江榆楷还沉浸在要离开沉未晴的悲伤中,收拾东西都不积极,更遑论过问这些不动产的交接。反正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最后听个通知就行。他打个哈欠,不打扰沉未晴看书,身子向前搓,钻进他的被褥里,盖到脖子。 十分恣意地闭上眼:“那我先睡了,晚安。” 沉未晴低头:“你又睡这?” 他再睁开,眉毛挤到一起,眼睛也变圆了,口中喃喃着:“我快要搬走了……” 沉未晴举手投降,熄灭房间的光,打开阅读灯。 大概提前五分钟到约定好的位置,这次地点选在一个距离沉未晴和秦尧西都不算远的地方,地铁大约半小时多。他们先在出站口汇合,再一起往影院走。 沉未晴告诉秦尧西她已经到的时候,她说还有两站。 “对了,许星辙好像也比我快一点。” 看到这个名字,沉未晴还以为是她打错字:“许星辙?不是杨孟吗?” “杨孟也来呀。”秦尧西说,“他觉得一个人和我们两个女生玩太孤单了,又拉上他作伴。” 多个人,她倒不拒绝:“他电影票买了吗?” “没买到和我们一起的,但是在同一场。”她说。 正说到这,敲手机的沉未晴看到面前停下一双脚,穿着卡其色的短靴。她抬起头,像是早知道她在这一样,许星辙肩上搭着个细带单肩包,黑色的围巾将脖子包裹,挡住下巴的尖锐线条,对她打招呼:“杨孟说他还有一站。” 沉未晴再度低头,秦尧西发来最新消息。 “西西也是。” 他秉承一贯作风,只点头不说话。 两人浸在沉默中许久。 她并不介意就这么站着干等,但不知道许星辙会不会觉得别扭。沉未晴的余光频频移向旁边的他,却只能望到羽绒服的袖子。 “在看什么?”他忽然问。 “什么?”沉未晴的反问脱口而出。直接被点中,她却根本不觉得小动作暴露。明明头都没偏,如果不是特别留意,怎么会发现她的眼神移动,只当是误打误撞的猜测。毕竟地铁人来人往,总有可以看的东西。 许星辙也没有解释,只是说:“一会看电影,要不要提前去买点喝的?” 75 于是和秦尧西通报过地点转移后,他们又走进一家连锁咖啡店。 看着熟悉的点餐牌,各式各样的饮料种类,许星辙低头问:“这次要喝什么?” “冰美式。”沉未晴对收银员说。 “冬天喝冷饮?”他问。 沉未晴轻抚微红的双颊,低声道:“屋里的暖气太足了,有点燥热。” 她的嘴唇也似因温度而坠着比平日更鲜艳欲滴的樱红,许星辙好似信了她的话,对收银员同样道:“榛果拿铁。” 那是她上次喝的东西。沉未晴不由得抬起下巴瞥他,但又觉得只是巧合。 “一共57元。”听到抽屉弹出的声音,她迅速回神,把准备好的钱递上,上次就是他请的客。结束田径训练后许星辙连瓶装水都不买,像是没有七情六欲一样,哪怕在小卖部也能管住手脚,从不冲动消费,沉未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请回去。 看到两张纸币,收银员问:“请问有两块零钱吗?” “我有。”许星辙交给她,换来一张五元,递给沉未晴。 这样零碎的小钱她便不会斤斤计较了,否则就成小学生奥数题,问沉未晴究竟一共花了多少钱? 他们拿到各自的饮料,从咖啡店的另一扇门直接走进商场,遇到在另一个地方同样买了水果茶过来的秦尧西和杨孟。电影还有十五分钟开场,他们的计划是先看电影再吃晚饭。考虑到有人回家的路途比较遥远,他们并不打算在外面留至入夜。尚未成年的高中生,无论男女,太晚回家总会有父母记挂。 “票我们刚刚已经在自助机拿好了。”秦尧西说。 “电影院不是在五层吗?”沉未晴问。他们在五层兑了票又回一层找他们,这路径属实有些怪异。 秦尧西答:“我们是先去点了水果茶,感觉他们要做一会,我和杨孟也没别的想干的,干脆把票先取了,然后再折回来取茶,顺便和你们碰面。那个影院有点复杂,取票在五层,但是我们的观影厅要从六层检票进去,怕你们找不到。喏,你和许星辙的。” 她的逻辑乍听毫无纰漏,沉未晴没有怀疑的理由,接过她给的两张电影票,分一张给许星辙。 到达影院门口时,已经开始检票了。 四个人没有多说,各自拿着票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前往观影厅。 周末的下午场人不算少,又是繁华地段,视角比较好的位置几乎都坐满了。沉未晴看着自己的座位号,在楼梯边角寻找对应数字。虽然已经开始播放广告,但影厅灯光依然明亮,找起来毫不费力。余光看到秦尧西和杨孟直接往靠前几排的座位奔去时,沉未晴没有多想,四张票一起出,或许她拿到了后来许星辙单独买的那张。 等放倒椅子坐下时,赫然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他也紧跟着落座,她吓一跳。 “你也坐这儿吗?”她问。 沉未晴太过惊诧的样子让他也产生自我怀疑,掏出票对一下座位号,还递给她看:“没错,就是这里。” 她的目光扫到前方扭着头窃窃私语的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把咖啡杯放进扶手杯托,拿出手机。 “不是叁张买到一起的吗?” 秦尧西谴责的表情即刻发送:“后来改的。我们叁个人扎堆看电影,留一个孤零零的在后面,无论谁拿到那张票都不高兴吧?前面没有多的座位了,只有后面有两人空座,我就去柜台改成了两两一组,怎么样,贴心吧?” 好像更没有反驳的余地。 沉未晴只好说:“这样啊……” “我这可是关心同学,你该多学着点!” 反倒是她有理起来,但沉未晴自知在情商这方面虽不堪忧却也不卓越,比起秦尧西是差许多的:“知道了。” 可能因为两边都坐着人,偏偏左边的又比较熟悉,打字时不想让陌生人看到屏幕,沉未晴无意识地往许星辙这边倒了些,甚至胳膊都放到座位中间的共用扶手上。许星辙一言不发地看她说完,忽然开腔:“没买爆米花。” “嗯?”沉未晴下意识抬头回应,额头近乎擦着他的下巴转动。 先落在他喉咙的目光发现许星辙吞咽了一下。 电影院空调温暖,脱下的外套和围巾搭在他的腿上,于是颈间的痣也暴露无遗。步入冬季后,它的出现频率大幅降低,竟令她有些久违之感。沉未晴在那附近多逗留了一会,直到觉得再看会让他发现异样,再转回去。 imax荧幕播放的画面微缩成斑点,在许星辙瞳眸明灭,好像是由无数个二维光点拼接成的画面,在他眼里又打回原形,成了最开始的模样——也许整个世界在他面前都怯于伪装,除了她。 影厅的光忽然灭了,周遭陷入黑暗。 明明仍在播放广告,观众聊天的声音却也应景地调低,取之而来的是更为明显的呼吸,和说话带起的空气震荡。 “一般看电影不是都要吃爆米花吗。”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近得像贴在耳边。 他言之成理,但沉未晴没有这个习惯:“你吃吗?” “我不吃。”他摇摇头,想起她应当看不见,又不太想显得在妄自揣测一样,接连说,“只是觉得可能需要一个仪式感。” 沉未晴笑笑:“我也不吃。” 秦尧西在选片这方面还是有她独特的品味的,并没有因为任何其他目的就刻意挑选烂片,而是选了一部近期颇有口碑和话题的剧情片。随着绿底龙标的画面在屏幕上褪去,真正的影片开场,沉未晴恢复端正坐姿,准备投入其中。 所以,或许错过了邻座悬停未动的目光。 —— 啊……他们好纯啊 76 影片里的男女主念着对白,微微摇晃的镜头里,镌刻一双深情的眼。 现场收音效果下,他们的每句话后都杂着环境音,从四面八方的音响传出来,与蓝灰调的调色一样,为这影片增加质感。屏幕干净得像一块水洗布,晾在竹竿支起的衣架上,沐浴在阳光中,被风吹得晃动。 没多久,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有人打开车载收音机,放起契合影片节奏的钢琴曲,打着透明雨伞的行人缩身疾走——在电影的世界里,所有细节都是规划好的,为了主题服务。 他们说话带着南方人的腔调,行车上路。 沉未晴有些口渴,饮料一直放在扶手上,却忘记在哪一边,她先向左摸过去。 碰到许星辙的手背。 沉浸在观影中的他忽然被轻描淡写地一触,向她看过来。 “对不起,找错了。”这一眼她便明白。平时喝水都是用右手持杯的,当然是放右边比较顺手,怎么会想不开往左伸。她找准自己的杯子,咖啡的冰块在室内热度下融化大半,就连纸质杯套都被凝结的水珠泡软,她咬住绿色的细长吸管,发苦的饮料往喉咙里灌。 沉未晴以前完全不爱喝这种东西,棕色苦水,有什么值得迷恋。 后来常常熬夜,犯困到薄荷柠檬水也毫无作用,才发现它的功效,甚至一份浓缩都不够,越冰越苦才是滋味。江榆楷好奇地与她争抢过,明明讨厌得脸都拧到扭曲,硬生生喝下半杯,然后在床上躺到四点还没睡着。 喝咖啡的时候,沉未晴隔叁差五就能想起他当时的表情,不小心笑出声。 可是电影只是在走普普通通的剧情,没有任何笑点,甚至主角间的气氛有些沉闷。 “笑什么?”她听见坐在身旁的人问。 沉未晴收起表情,没想到在许星辙身旁也能想起他,飞快回答:“没什么,走神了。” 他没有再说话。 一场电影毫无波澜地结束。 侧身帮沉未晴挡住从后方涌出的人流,许星辙的身高在一干观众中非常容易定位,秦尧西和杨孟在门外等他们汇合。 刚刚碰到她的胳膊,秦尧西便问:“怎么样,你觉得好看吗?” “还可以。”沉未晴回答。她不怎么经常出来看电影,就是闲暇时间也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消磨,更不太关注新电影的评分,有秦尧西这种资深影迷帮她选片,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 影院出口长廊蜿蜒曲折,两侧全是各式经典电影的海报,恐怕她全都看过。 她们与两个男生被急于离开的客流冲散。 “许星辙呢,他喜欢吗?”秦尧西随口道,正巧看到前方的洗手间指示牌,“我去趟厕所,一起?” “西西。”她在拐角处停下。 秦尧西不懂沉未晴骤然停止的步伐是为何故,伸手把水果茶杯丢进垃圾桶,嘴里还嚼着最后一块果肉:“嗯?” “你对许星辙……”她犹豫地开口。 忽然把他叫上一起看电影,和杨孟突然的接近,曾经那看似无心的随口一句,再加上刚才的询问。沉未晴想,要是秦尧西真的有那个想法的话,她肯定…… “你想什么呢。”秦尧西见她欲言又止,把咀嚼的东西一口吞下,皱紧眉毛,“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他没兴趣。” “可是……”沉未晴还想解释。 她恨恨跺脚,也不管她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间了,扭头就走:“你这个榆木脑袋!” 榆木脑袋茫然地目送朋友离开,旁边靠近一个人,定睛一看是另一个榆木脑袋。 许星辙还没走近就听到秦尧西最后那声喊,猜想她骂的定是沉未晴,问:“怎么了?” 可惜她也不比他清楚多少:“不知道她怎么就生气了,杨孟呢?” “厕所。”他说,“哦对了。” 许星辙摊开掌心,手里变魔术一般平躺两颗镭射纸包装的水果糖。 “杨孟给的,分你。” 她只拿走一颗,拆开放进嘴里,是草莓汽水味。 他吃掉剩下那颗:“包装纸给我就好。”不容她反应,手心再平放在眼前,沉未晴将剥开的糖纸交上去。 许星辙把包住糖果的白纸和纯粹包装的粉色镭射纸分开,摊平折迭。 “走吧。”冷静消火的秦尧西和杨孟一起走出来,斜眼看到他在丢垃圾的同时,将什么东西揣进兜里,无人吱声。 带一身烤肉的炭火气回家,许星辙摘下围巾,对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说:“妈,我回来了。我爸呢?” “应酬。”她压下电视机的声音,回答道,“吃完烤肉衣服上一定沾了味道吧,别放隔夜,正好洗衣篮里堆了不少衣服,你一会都洗了。” “好。”许星辙扶着墙脱下鞋。 不出多久,他抱着一身换下的衣服到洗衣机旁边。按颜色分类,掏一遍兜,确保没有东西混在里面,先洗浅色。大部分家务他都很熟练,拧开水龙头,倒入洗衣液和消毒液,很快传来滚筒运作的声音。接下来不过是等机器提示结束再晾晒,他理好剩下的深色脏衣服,先回房间。 经过客厅,许母发现他手里有些粉色东西。 “你手里拿的什么?”她好奇问。 许星辙停脚,答:“吃剩的糖纸。” 她以为他要扔,下巴示意前方的垃圾桶。 他却摇头:“我有用。” 沉母面露不解,直到听见关门声,耸一下肩膀,继续看电视。现在孩子的想法她是搞不懂,两张破纸当宝贝似的舍不得扔,像回到叁五岁没见过世面的时候。 许星辙在座位前摆弄片刻,两个迭好的粉色千纸鹤立到台灯下。傍晚天色微暮,他没开灯,仍有余晖落在桌子上,照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千纸鹤。镭射纸的材质,让它们的折角处都泛起七彩光纹,转换角度,光纹也同样流转。 观摩不久,他又拿起一只放到鼻侧细嗅,上面飘着淡淡的草莓汽水味。 77 在地铁和他们告别后,沉未晴面前正好有个下车的人,继承了他的座位。手机没有什么好玩的,她歪头看门上画的简易路线图。经常在这条线上来回,基本每个重点站附近有什么东西都了如指掌了,过两站有家书城,沉未晴经常去那里买教辅。 想起前几天在网上收藏了一本书还没来得及买,地铁在那站减速时,她跑出车厢。 完全计划外的行动,不过既然路过,就免得再跑一趟。她向父母通报了情况,避免推迟到家令他们担忧。由于正是那本书的宣发期,刚到书城附近,沉未晴就已经看到立在门口的海报和竖排,进去以后有整个桌台都摆着那本书,巨大的广告语标示着它的不容小觑。 沉未晴的消费目的性很强,走过去翻开试阅几眼,几十万字的内容,只靠几分钟自然无法完全品出好坏,她不过是仗着提前做了功课,对全文的内容和立意有过大概了解,随便看几眼目录,就已经做出购买的决策。出来玩前父母特意多给她一些钱,现在还有零余,买本书完全足够。 她拿了一本塑封包装完整的,到柜台结账。 书店的收银员帮她包装的同时,还手脚麻利地往袋子里塞了几张图书宣传册:“您的东西,请拿好。” 来不及她拒绝,但至少回家的路上有得看了。 书城距离地铁站要走十分钟,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但是就在马路对面有个公交站,36路可以坐到学校,再倒一趟回家。虽是节假日,但是这条路线上的乘客不多,应该还有座位,也不会遇上堵车。公交比地铁开得慢些,算上走路的时间,倒也差不多了。 “路线优化”,沉父总会这么对她说。 尽管每次开车,他总会不听导航的规划,自信满满地开辟一条新的道路,然后要么走进死胡同、要么反而遇到大堵车,再悻悻地想办法回到导航的路线上继续开,白折腾一通。遇到几次同样的事故后,沉未晴向江榆楷抱怨,才知道他父亲也经常这么做。 恐怕这是某些中年男人的通病吧,沉未晴意识到。 “你以后可别这样。”她无奈。 “我以后肯定都听你的。”江榆楷贴着她的脸,一口许诺。 沉未晴听出其中蹊跷,说:“你还想赖我一辈子了?” “不可以吗,小雨伞嫌弃我了?”江榆楷开始眨眼。 沉未晴垂下眸子,没再说什么。 公交平稳地往前开,日复一日的路线,除了总会横冲直撞的行人与自行车外,没什么能再提起司机的兴趣。售票员也是拉长了声调,提醒乘客前门上车后门下车。沉未晴寻了个靠窗的座位,先看会窗外风景。发现并无稀奇之事,她掏出塑料袋中的宣传图册。 偶尔侧耳注意当前所停之站,却没想到,还是坐过头了。 发现外面的风景完全没见过时,沉未晴查看站牌,才发现已经距离学校一站多地。一直以为情爱误人,却没想到知识也误人。 她不断向路边张望,企图确认返回的车站。有时遇到大十字路口可不好找,有些停在立交桥上,有些停在桥下,分不清楚。可是站牌还没找到,她却愈发觉得走在路边的人很是熟悉。越看,越觉得熟悉。 车门开启后,她刷卡下车。 “许星辙。”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还像是沉未晴的声音,许星辙以为是幻觉。 一个小时前才分开,她怎么会又出现在身边—— “许星辙!” 那个幻觉喊了第二声。 他不得不向来源回身,惊讶地发现沉未晴真走在自己身后,他还从来没有在家附近的地方遇到过她。 “你……” “真的是你。”第一声没回头,沉未晴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人,对方不过是背影和他极为相似而已,可沉未晴不肯承认她会找不准许星辙,不甘心地又喊一声,终于得到答案,“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并不知道他住在这附近。许星辙指向旁边的小区:“家里的洗涤灵没了,刚去买两瓶。你呢,怎么还没回家?” “去书店买了书。”她示意手中的塑料袋,再看向围墙后的高楼,“你住在这里?” “嗯。”他说。 两个人的鞋尖相对,没再发出任何的回音。不是无话可说,两人心中对对方总有千万句想讲,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忐忑于能否得到回应。 良晌等不到她的声音,许星辙再度启言:“平时好像没听说过你来这边,今天怎么这么巧。” 说起这个,沉未晴不好意思地笑:“公交坐过站了。” “……这样呀。”他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想不到她也会有这么疏忽大意的时候,略作沉吟,“你坐多少路?我送你到对面的公交站。这里有点复杂,立交桥东西南北都有站牌,你一个人恐怕找不对。” 她正发愁这件事,一口应允:“谢谢你,我坐36路。” “客气什么。”许星辙道,先给她指一个大体方向,“这边。” 沉默地走路更加尴尬,等候红绿灯时,许星辙忽然想起来,摸进裤兜。 说来也巧,出发时鬼使神差揣上的东西,竟然真的有用。就像是冥冥之中受到了指引:“这个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就丢了吧。” 他将一个粉色的千纸鹤拿到她面前。 沉未晴直接捏住另一边翅膀:“你迭的?” “嗯。” “为什么迭它?”她并没认出来这是糖纸制成,只是习惯性地接受,更何况它是粉色。 “做题的时候手没闲着,随便迭迭就做出来了。”他胡诌的理由。 沉未晴没再多做任何虚假的客套,把它装进塑料袋中,打算回家摆在书柜里当装饰。车站就在前方,他们慢悠悠地走过去。沉未晴在打量周遭,这城市太大,很多地方她都从未涉足,想看看许星辙熟悉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对一个人的好奇总是如此,以他为基点,向四面八方铺设开。她甚至还有些爱屋及乌的心态,觉得这里看起来很宜居。 她最后的落点在街边的便利店,靠外的柜台放着几个小摆件。 “你能等我一下吗?”她说。 “怎么了?” 沉未晴指着其中一只小狗的摆件,圆滚滚的黑眼珠十分可怜,却又伸出舌头哈气,有种贱兮兮的可爱,让她联想到熟悉的画面:“我想买个那个。” 78 做出这个购物决定没有消耗沉未晴太多时间,她径直走到店里,拿起下方整齐罗列的纸盒,透过透明塑封确认里面正是她想要的那款,折身去收银台结账,整个过程不做一丝犹豫,完成得干脆利落。其实她买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的,永远以目的为导向,成功消费即完成。 她不像秦尧西那样能体会到漫无目的逛街的乐趣,尽管经常会陪她这么做,不出一声抱怨。只是,结果于她而言,永远大于过程。 “怎么突然想买这个?”许星辙一路陪同,好奇地问。 沉未晴不是喜欢小手办的人,她和他都清楚。但她望向盒子里跪坐的小狗,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一些他不甚熟悉的情绪,微笑着晃晃手里的盒子,回答:“觉得很像家里的那只,他应该会喜欢。” 许星辙记得她曾说过的阿拉斯加。 尽管它和这个摆件连品种都不一样。 收银员“滴”地一声扫了条形码,告知价格,许星辙在兜里翻找:“我帮你付吧。” 忽然间的慷慨,沉未晴不明原因,却先是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 许星辙只是想送她些什么,或许是为了尽她好不容易到他家附近来一趟的地主之谊,况且她看起来很喜欢这小玩意儿。 可沉未晴坚持,压住他结账的手:“没关系的,这次出门我爸妈给了富裕的钱,够买它了,是公款。而且,你都已经送了我千纸鹤。”更多的,她也不想让这份礼物沾上其他色彩。 手背传来她的指温,许星辙只能作罢。 “好吧。” 他们继续走到公交站前等车。 “36路直达你家吗?”许星辙问。 沉未晴摇头:“不是,坐到学校,然后再倒一趟。” “那你家在哪站?” 沉未晴说了站名。 许星辙在数个牌前寻找,竟然发现一辆:“这路虽然不到你说的那站,但是好像名字差不多,隔得远吗?” 沉未晴走过去,看他手指的地方。“不远,多走两分钟路而已。” 直达和换乘之间,当然是越便捷越好。正好前方驶来的正是这路车,反而36路迟迟没有影子,沉未晴一扫牌子上的途径站点,没有绕路,花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她临时改变乘车方案,前门开启后,迈上这辆车的台阶。 伸手刷卡,她回身想与许星辙告别。“那我就先……” 车门关闭前,他也迈上来。 “滴——”的刷卡声。他提的洗涤灵还在购物袋里摇晃。 沉未晴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举动,吃惊看他,一时连询问原因的话都没整理出口。 “等你到家可能天已经黑了,怕你走夜路,不安全。”许星辙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解释,故作轻松地把手搭到吊环上。 沉未晴着实没有料到是这个原因,在关心同学这件事上,他也能做得如此细致:“谢谢你。” 城市的夜晚哪还容得下太多黑暗之地,下车后的一路上都是宽阔的马路,晃眼的车灯陆陆续续从身旁呼啸而过,假期的行人亦不少,几乎不存在安全隐患。但许星辙还是陪沉未晴走在街边,一直前行,直到听见更热闹的声音。 “就是这个小区,很近的。”看到保安站岗的大门,沉未晴抬头给他指。 那么该是告别的时候。 许星辙顿然开口:“沉未晴。” “嗯?” “化竞决赛,你拿的到底是什么名次?”从成绩正式公布后,这个问题就盘亘在许星辙心头很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出来。从她这里听说的最终结果是降分录取,可他当时去查获奖名单时,前五十名分明写着她的名字。 她是没有向他详细地说过其中曲折:“你去查过名单?” “你应该可以保送的……为什么?”他的眼神中仿佛有一些对她浪费大好机会的不解,和为她不值,他第一想到的是质疑赛事组的公平性。 沉未晴不着急正面回答,反倒开玩笑:“我有放弃的机会,让你嫉妒了?” 语气的表情的作用,许星辙看得出来这不是个挑衅。 “放弃?” “嗯。”她肯定他的疑问,“这个结果是我自己选的。化学和你们数学不一样,保送限制专业,我不想要。我想要更宽泛的选择,不仅仅拘泥于化学一个科目。” 他松开纠结的眉头:“原来是这样。” “不过再考一次试嘛,本来对我也没什么难度。”她又道,“就送到这吧,你也别太晚回去了。” 解决了疑惑,许星辙的语气也轻松下来:“我看你进去。” 沉未晴不忘简单的答谢:“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等回学校,我请你吃零食。” “好。”他应允得很干脆。 “那后天见。” 购物袋坠在他的手腕,未免让寒风冻伤双手,他揣在裤兜里保暖:“后天见。” 被人盯着离开其实是件有些别扭的事,沉未晴能很清晰地察觉黏在身上的视线。但来源于他的关注,总是不同。她转身往小区跑过去,保安给打开门后,她又回头,许星辙果然还站在原地,向她挥舞道别的手。 她也举起示意,然后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拐弯处。 确信再也没有那个缝隙可以看到她,许星辙向空气里叹出一口白雾。冬风吹拂,迅速扩散无踪。 她竟然说他嫉妒她。 怎么可能呢,许星辙想:我从来不嫉妒你。 相反的,我喜欢你。 可他的喜欢像那些在纸上写满的题目一样,关系复杂,条件混乱,还总是没有答案。 原路返回去公交站坐车,许星辙又望一眼面前的小区,扫过墙内并不高的建筑,垂眼间眸色黯淡。 别墅区啊…… “你说,怎么才能够抑制对一个人的情绪呢?” 杨孟正躺在床上刷手机,收到这样的消息。他立马坐起来,解决青春少男的疑惑:“哦?” “想每天都见到她,想一直和她待在一起,哪怕一个字也不说都可以。每次说再见以后,都会有控制不住的失落。”他毫不避讳地谈论着这些名为悸动的情绪,“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这就是爱情啊!”杨孟一看有戏,赶忙打劲,“喜欢就告白,有什么好说的,我支持你。” 可他偏偏不肯:“她会拒绝的,我见过她拒绝别人。那样就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当了。” 又是这幅陈词滥调,杨孟对屏幕长叹一声,想办法再劝他:“你有没有想过,她拒绝别人,也许就是为了接受你呢?” “她不喜欢我。”莫名的笃定。 “她肯定喜欢你!”激烈的反驳。 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你都不知道她是谁。” 杨孟急得就差摔手机。可是为了给许星辙留面子,憋在心里的话不能发出去,他只能在床上来回翻滚,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你就差把沉未晴写在脸上了!地球人都知道!还在那装我们不知道,我们还得陪着你演!” 越想越憋屈,杨孟把这段聊天记录截图,全部发给秦尧西。 他的战略盟友很快回复,发来安慰和鼓励的双重表情,凝重道:“革命尚未成功,杨孟同志请继续努力。” 他努力个屁。 杨孟猛站起来,撒气地在空中打了套空气拳击。他都还是单身,却整天操心别人的感情问题,这是什么道理! 79 把书放在玄关,沉未晴向父母通报一声,关门又往楼梯上去。江榆楷父母都在家,替她开的门,还很是热情:“小雨过来了?” “叔叔阿姨好。”沉未晴举起手里的东西,“我来找小楷。” “他在屋里呢,去吧。”常来往的邻居,多余的客套都免去,江榆楷自会懂得如何招待。 她换上对方给的拖鞋,熟练地走到屋外。她的指关节刚叩到门上,发现推力竟直接让它打开,探入半个头,江榆楷坐在电脑前正看视频,恐怕耳机里的声音不小,盖过沉未晴不做收敛的脚步声。 手指刚刚移动鼠标,浑然贴上一点柔软的热气。 江榆楷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发现是蓄意捉弄的沉未晴,拍拍心脏位置:“你吓我一跳。” “做坏事怕被发现?”沉未晴问。 “那我会不锁门吗!”他倒是不否认“坏事”二字,只是澄清自己还没有粗心到那种程度。反正他所做过最坏的事,都有她这个同谋。他们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沉未晴敛笑,递给他包装盒:“出门路过,看到这个东西,送你。” “小雨伞突然送我礼物,有点没想到。”江榆楷接过来,看看里头那只傻兮兮的狗,拆开盒子将其取出,在柜子里找个合适的地方摆放,“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你突然想到送我东西。” “你不觉得它长得很像你吗?”她反问。 大部分人都察觉不到自己与其他东西的相似,甚至连亲朋好友说长得像父母时,本人也难有体会,面对这只狗,江榆楷自然不承认:“哪有。” “我觉得很像。” 他关上柜子的门,摆件表面曲折,摆在不落灰的地方最合适,省得每次打扫都要仔细擦,缝隙处还总残留除不掉的污渍。江榆楷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打包好了,叁个纸箱敞口放在墙边,方便他临时取用。原本书架上的相框都已经收纳起来,他却又将这只狗摆上去。 沉未晴问:“你不直接收起来吗?” 他回身:“你送我的东西,我想天天看着,反正就这么大点,搬家的时候兜里一揣就能走,还不用担心被压坏。” 他说得有道理,沉未晴不再干涉。 视频停留在快结束前的几分钟,动画里的女主角和男主角坐在一条长凳上,却分别看向两个方向,不知是在害羞还是生气。自从不许他玩游戏以后,他就迷恋上其他活动。江榆楷父母也觉得禁止他的一切娱乐未免太不近人情,况且他的成绩在沉未晴的监督下一直有所提高,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在看什么?”沉未晴问。 “恋爱番。”他说。 班里的女孩子经常看这些,恋爱偶像剧、言情小说,沉未晴被其他朋友带着一起看过,觉得挺有意思,但独自一人时想不起来看。她没想到男生也会喜欢看,特别印象里江榆楷以前可没有这兴趣。 “好看吗?” “挺甜的。”他说,想想又道,有些抱怨的意思,“比你甜多了。” 沉未晴不生气,只是辩解:“我刚刚才送过你礼物,你至少说我点好话。” 江榆楷不甘示弱的手放到她的腰后。“但你也不用很甜,那样就不是你了……门关了吗?” 他忽然想起来。 沉未晴往那边确认一眼:“锁了。” 他放心地继续保持姿势,开始汲取她身上的香气。被他搂住,总要顺应一些他的高度,沉未晴的脖子经常仰着,他偏偏还很用力,发声不便,话语里掺进不少鼻腔,却比她平铺直叙地说话显得柔和许多。 “怎么会突然想到看这个?” “就瞎看嘛,最近挺火的。”江榆楷玩起她马尾上的几缕头发,整天的活动后,许多碎发都掉出来,略微有些凌乱。他轻轻解开皮筋,用手指帮她梳理起来。扎太久的头发披下后会有一道不自然的弯曲,显得不太好看,沉未晴不喜欢那样,他就再帮她重新扎回去。“就当学习一些理论知识?” “不要把虚拟的东西当真。” 他就不喜欢她这幅略显说教的架势:“要你说。” 如果偶像剧和言情小说里的桥段真的有用,他们也不会到现在还是这个局面。江榆楷甚至敢夸张地想,她就应该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往后任凭他为所欲为,都是他爱她的表现。刘若英在《原来你也在这里》里唱,“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可沉未晴是个无神论者。 “唉,国民教育确实普及了呀。”他这话说得年少老成。 忽然冒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沉未晴猜他脑袋里一定又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有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总结。但她不问,等她说完话的功夫,说不定他又跳到别的地方去,压根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灯光让夜晚显得更静。 替她理好头发,不等她习惯性的答谢,江榆楷的手心抚到她的耳朵。 从室外回来,脸颊到耳尖都是冰冷的,短暂的时间里尚不足以让暖气缓解。体温笼罩两侧,凝结在皮肤上的冷气仿佛蒸发,她听到的都是皮肤摩擦的杂音。 右耳耳垂被手指揉了揉,她这里还是光滑的。秦尧西很小时就打了耳洞,看电影前沉未晴发现她还戴了耳钉。 走神瞬间,江榆楷的嘴唇已经贴住她的。 “嗯?”她发出轻轻的询问。 他摇头表示,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吻她而已。于是浅啄交替,耳鬓厮磨,才刚刚梳好的头发又被他亲手散开,揉作一团压在手心。挡脸的碎发也被手指作梳,一寸一寸地挑起,舌齿相撞,吐纳缠绵。碍事的大衣搭到椅子,位置交换,她的额头贴到柜子的透明玻璃。 柔软的臀轻轻翘起,手指在私密处前后,勾起身体的觉醒。 江榆楷渴着嗓子暗示:“抽屉里有避孕套。”如果她不同意,他就停下全部动作。 “拿。”沉未晴只用一字回复。 底裤褪到脚踝,抵在雨量丰沛的湿地,他轻轻松松地滑入其中。 压抑的浪荡声忽高忽低。 许星辙沿着小区的围墙往回,去找返回的车站。墙内矮楼幢幢,大部分都亮着灯光,偶尔还有人声和宠物的叫喊。视线被挡,他看不到太多东西,只是忍不住地想,沉未晴住在哪一栋呢。送她进门后不到五分钟,她就发来已经到达的消息。 他能回复的只有“早点休息”。 客套得不能再客套,礼貌的背后全是疏离。 元旦节的温度总是这么低,能让一颗浴火燃烧的心变得冷静。 夜晚中有人一往情深,有人踽踽独行。 80 他眼看着一颗汗珠从她的后颈滚到琵琶骨,像落在鹅绒地毯上的水晶,在他的挑拨下翻滚波浪,最终一跃而起,落到他的舌尖。咸味蔓延,同样延绵的是腿心的爱液,江榆楷每次撞击都伴随一声轻哼,不知他究竟是忍不住,还是蓄意喘给她听。总之沉未晴的耳边全是这些腔调,撑大的穴被搅动得浑浑噩噩,小腹传来一股令人着迷的酸软。 每次以为已经是极限,他的撤出又迫使她追逐而上,后臀迎合胯下,沉未晴把书柜的玻璃喷出一团雾气,倒影中除了自己,还能看到用力摇晃的他。 江榆楷的手锁在她的耻骨,唇舌却四处游荡。 双乳在冰凉的柜子上压得久了,竟将那处也捂出人的温度。倒是尖端的红蕊长时间受凉,立得通红又瑟缩,他刚刚搓到便迅速膨胀,硬得像是能磨平他的指纹。花口微绽,露出里面的珠蓓,江榆楷松开乳尖,往下寻找到它。 跳动琴弦一般,如此轻易就带出她诱人的曲调。这里是沉未晴情爱的命门,只要有所刺激,便能让她顷刻瓦解。“舒服吗?”他每隔几分钟就这么问一次,只是为了挑逗。沉未晴不怎么说话,偶尔简短地应付,毕竟一门之隔还能听到福多到处跑动的声响。 “你想进去啊?”他们听到江母在门外说。 一声试探的“嗷嗷”回应了她。 “他们在里面学习呢,乖,咱们不去打扰,一会再带你玩。” 哒哒的脚步和拖鞋一并渐远。 愧疚感在心中蔓延。明明是出于对她的信任,他们才放任她与江榆楷的往来,却没想到引狼入室,最带坏他的人反倒是自己。他再探其中,引出她无法克制的颤抖,沉未晴在吟哦中不忍道:“江榆楷,我们是不是应该……” 还没说完,被他一拥而上的吻阻止。 他的态度清清楚楚,知道她要讲什么,可这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自甘堕落也好,委身曲附也罢,全都是他自愿的。比起这些,江榆楷更想听她的沉浸与动情,那些放大在耳边的喘息,碰撞带领木柜的咯吱。柜子上书册成排,他相信每一本沉未晴都有所领略,它们组成黑漆漆的底色,才让原本透明的玻璃形成不甚清晰的镜子,得以窥见他们的状态。 他的胯打到臀上,肉棒没入带出水声的涌动,无法精准描述出的快感与酸涩,种种因素编织成此。 “你只用告诉我喜欢不喜欢。”他的喃声从颈间攀爬至耳后,带过舌尖湿漉漉的痕迹。 沉未晴的瞳孔涣散,失去思考地回答:“喜欢……” “我也喜欢。” 无论是此时此刻,他们做的这件事,还是她本身。 坍塌的纤腰,高抬的臀线,他在节奏激烈的冲撞中,弯起竟有温柔的眼。紧闭的门窗密不透风,窗帘盖住一切景色,他们至少还持有一些共同的秘密。 “你在电影院的商场里买的这个吗?”粗喘着退出她的身体,装满浓液的橡胶套依旧打结,先用纸包裹放到一边,趁夜在潜出去处理。江榆楷看向柜中的小狗摆件,仔细观察还挺可爱的,甚至还是双眼皮,难怪沉未晴会觉得和他像。 毕竟他也十分可爱。 江榆楷摇头晃脑地想着自恋的内容。 “不是。”沉未晴的体力已经耗尽,仅有的些许用来转身,然后就再也没有多余的,歪到他的小臂上。 江榆楷稍微用力就能把她抱起,转移到电脑前的椅子上。堪堪挂住的最后几片布也在这次悬空中坠落,她的身体在光下成了一矗石膏,就连光泽和起伏都曾刻意琢磨。胸前比一年前挺得更高,他用手比划得不出结果,握在掌心却有明显的充实。 他没怎么照顾两粒乳尖,却见它们红到似肿,小心地用指甲盖碰一下,诱发的却是她的浅吟和两团绵乳的轻摇:“我太用力了吗?” 沉未晴说:“它就是这样的。” 不光个头再长,她浑身的任何地方都正趋于成熟,就连这里也比曾经的少女娇软更深一步。 “我就说。”他放下心。从后进入不怎么照顾得到,现在有机会,江榆楷又低头含住,轻轻地吮动。 她的穴口擦在他的大腿上,抹出透明的湿痕。沉未晴的喉咙刚要发声,江榆楷想起事情,蓦地松开,抬头追问:“那你在哪买的,不会特意跑到什么地方去吧?” 乳尖再度被湿度覆盖,胸脯底侧压下手掌,他将雪峰挤高。 “坐地铁回来经过书城,去买了本书以后坐36路回家,本来应该在学校转车的,但是一不小心看书坐过站了。”还正好遇到出来买东西的许星辙。沉未晴的湿口抬离大腿不到几公分,就有手指插入,压住她敏感的侧壁抽插起来,“然后去找回来的站牌,半途……”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江榆楷以为她这么快就高潮,抬头确认反应,却只看见沉未晴双颊绯红,眼神却额外清醒。 但她的表情中飘忽几分恍惚和怀疑,不知从何而起。 “怎么了,弄得你不舒服了?” 她匆匆回神,打消他的疑虑:“没有,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看会书了。”她待在他房间里一个多小时,总不能真就荒废过去。 “再让你高潮一次就好,行不行?”他讨价还价的模样,仿佛受益的是他。 “那快一点。”沉未晴撕开不知何时捏在手里的包装,面对他跪坐,垂直吞下硬挺的阳具,扶住他的肩膀起伏。 送她到门口换鞋,存半分故意说给二位长辈听的心思,江榆楷道:“你放心,你让我做的那套卷子,我一定一会就去打印,明天早上做完,绝对在下午四点之前发给你,一秒钟都不会晚。” 沉未晴答应后补充:“你记得给自己掐表。” “知道。” “叔叔、阿姨,那我就先回去了,祝你们新年快乐。” 赶到门口送客的江父和江母早就准备好礼物,塞到沉未晴手里:“这是送给你们家的,别客气,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替她打开门,下楼梯时双方在还道别,直到听见动静的沉父把她接入家中,冲楼上招招手。 “好了,就这么几步路,进去吧。” 冬夜风大,他们见此便不再啰嗦,抬手示意一下,各自落锁。 沉未晴把礼物拿给父母,是一些简单的糕点,暂且收纳到储物间。“玄关上你买的书别忘了。”沉母提醒她。 不用她说,沉未晴一直惦记着。她提了一整个塑料袋回到房间,找出装在里面的千纸鹤,放到台灯下。许星辙递过来时她就发现纸张的特殊,有些眼熟,却没有思路,现在灯光照耀,才想起和在电影院吃的糖一模一样。她举到鼻下,还真的闻到一股甜香。 不过,她现在满脑子想的不是千纸鹤,更不是糖纸。 沉未晴不确定是不是记忆出了错。那个雨天,他们躲在公交站下。 36路明明就直达他家。 81 沉未晴撑着下巴坐在秦尧西身边,实验室安安静静。大部分学生都在闷头自习,毫无课间的自觉,就连经过窗外的学生也忍不住放慢脚步,不敢打搅这群信竞生最后的冲刺。秦尧西双手交叉举过头顶,伸个漫长的懒腰,发现她还是那个姿势。 “想什么呢?”就连以前做题都没见她这么纠结过,不知道是有多重的心事。 “……” 半天没回答,秦尧西不耐,用手指戳戳沉未晴的脸颊:“说话呀。” 她像是老化的机械一样,终于有所动作,迟钝地叹出一口气,将视线移到秦尧西身上,表情却还是那样,再添几分忧郁或许都能去葬花。 “你说……天上会掉馅饼吗?” 这说的是什么话,秦尧西笑出来,怪异地瞄沉未晴:“你不一直都是努力型人格吗,怎么突然幻想这种事情?老师不都说了吗,‘你眼中的一鸣惊人,不过是别人的厚积薄发’,哪有什么掉馅饼的好事。” 沉未晴低头整理校服袖子,也觉得她的想法过于天真,自嘲地笑一声:“但还是会忍不住想。” 最怕的距离不是遥不可及,反倒是近在咫尺。好像只要再努努力就能够到,可它一直悬在那里,给你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待你抬起双臂,它却像一轮明月一样,沉进潭底。她以前从来不抱有期待的。 没头没尾的内容,秦尧西问:“你怎么啦?” “你去过以前那个周末补习班吗?”沉未晴问。 “当然啦,我还在楼道里见过你呢。不过那个时候大家都把你当学神瞻仰,我和你不熟,在班里也没说过话,招呼都不敢打的。” 沉未晴分析:“从补习班到学校的公交,是不是只有一路车?” “对啊,好像是36路吧。我没坐过,不过好多同学坐那趟到学校倒车。”秦尧西回忆,“有什么问题吗?” 大问题。 可惜她没能给出确切的反馈,短暂的十分钟相处不足以完整描述沉未晴心中的百转千回,上课铃声也已奏响。下节课要讲元旦节布置的试卷,她不想缺席,从座位站起来。 “没什么。” 铃声的音量很大,不知秦尧西有没有听清楚。 也许他是个好人吧。 绕到最后,沉未晴只能找出这个理由。 想来许星辙有一些身为男生的绅士风度,那么大的雨天,如果他遇到公交先走了,丢她一个人在站牌下瑟缩,有些说不过去。于是用了个善意的谎言,既不让她有负担,也完成他的目的——他真是个好人。 但是,沉未晴还是得承认。 在意识到他或许为她刻意停留的瞬间,她更期待的是另一个答案。那个她想却又不敢想,承认却又否认的希冀。 假设:许星辙是个不怕麻烦的人。 杨孟伸个懒腰起来,把滑到裤腰上的毛衣扯平,打着哈欠溜达到后方,沉未晴的课桌旁边。隔着检查卷子的她,杨孟对正在纠正文言文翻译的许星辙要求:“别写了,一直埋着头写题眼睛不累脖子都累了,走,陪我去厕所。” 许星辙头也不抬:“我不想上厕所。” “你陪我去不行吗?”杨孟望一眼门口正手挽手出去的女生,刚才余光看到其中一个从书包里偷偷拿了什么揣进兜里,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拿的什么东西,没必要遮掩。 他又低头看沉未晴,反正这位每次取卫生巾时,都是光明正大。有时候撞见次数太多,还能发现她更换了常用的牌子。 起初在杨孟所受的教育里,看到这样私密的物品非常不适应。后来转念一想,世界上有将近一半的人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用这个物品,为何会被赋予羞耻的含义,他又在别扭什么呢? 想多了,也就慢慢接受了。 许星辙的翻译思路被他打断,同样的词写了两次,他蹙眉划去:“你自己去不行吗?”奇怪的要求。 “我不想一个人上厕所。”他竟然纠缠起来。 许星辙不为所动:“你去找找别人吧。有这个功夫,你应该已经上完回来了。” “有这个功夫,你也陪我回来了。” “我在做题,没时间。” “要不了几分钟,不耽误你写题。” “你很麻烦。” 软磨硬泡都不好用,杨孟泄气,这个兄弟可真是不仗义。他抱怨地与沉未晴对望,看到她眼中安慰的目光,可是那有什么用呢,她也不能陪自己去厕所……杨孟正要放弃,正好旁边有个同学拿上纸起立。沉未晴用笔示意,他收到暗号,火速转身加入拼团,搭上他的后背。 “厕所啊,一起?” 等他离开教室以后,沉未晴把试卷折迭到另一面,侧头问:“他都那么求你了,你怎么不去陪陪他?” 杨孟之于许星辙,有时候就像秦尧西之于沉未晴。他们总是童真和任性的那一方,在细腻处照顾着他们这样僵硬的人,却又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索求回馈。如果是秦尧西要求,沉未晴想,她刚刚不会拒绝的。 “是觉得男生结伴去厕所很奇怪吗?”她只能往这方面猜测。 “不是。”许星辙否认,放下笔,把迭在上方参考的卷子折回初始的位置,交还给沉未晴,再向她伸出手,“能再借化学卷子给我看看吗?” 她这次又考了满分,刚被老师在全班通报表扬过,试卷也迅速被人借走。 沉未晴遗憾道:“给别人了,可能一会还回来。那道题好像就几个人做对了,现在卷子都被借走,你不然去挨个问问,看看有没有抄到答案的给你看。” “这样啊……”许星辙却回复,“那算了。” 他的放弃来得如此迅速,沉未晴不好再替他做主。她转正身体,歪头看着眼下的白纸黑字,笔头在试卷上停顿几秒,写到最后的结果。 拒绝原假设。 —— 首-发:rourouwu.info (woo18 uip) 82 沉未晴有点奇怪。 从她频频偏移的注意来看,许星辙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想法。起初他还以为是挡住她看别人的视线,向后仰一些,可她的眼珠也跟随挪动;但是他一旦转过去,她又迅速躲闪,神情正常得他都以为刚才是幻觉。经过几次,他才明白,她好似在看自己——他有什么可看的? 一边这样否认着,许星辙却仍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沉未晴看到喉咙起伏,速度不快,更像人在紧张时不自觉吞咽唾沫而产生的动作。 明明没有任何内容要写,他拿起桌上的笔,摸到熟悉的物品,神经稍微得到放松。 其实从很早开始,许星辙就发现,沉未晴偶尔会对他瞥上一瞥。他说不清原因,但并不反感。就连与他正面说话时,她视线的落点也从来不在他的眼睛,亦不是鼻子。比五官更靠下,他不知道究竟是哪。或许因为他太高,她不想硬生生仰着脖子说话,于是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吧,他总这样想。 可这次不同,她在看他的脸。 第数不清次又看过来,许星辙忍不住:“我长痘了。” “什么?”沉未晴没有听清。 他转到正面,指向鼻尖些许不明显的红肿:“你不是在看这个吗,我长了颗痘。” 不——沉未晴关心的当然不是这颗痘,但她无从解释。原来刚刚那些自以为掩饰得极好的窥探,早就被他抓到现行。总比直接承认在偷窥好,她抿下嘴唇,一节课忘记喝水的喉咙正发涩,令这句话额外艰难:“……怎么长的?” “那天吃烧烤,上火了。”许星辙的眉头染了些无奈。 他平时饮食清淡,家里的人鲜少吃辣,就算调味,也只是象征性地加一些。秦尧西却是个极度嗜辣分子。 好不容易有机会尝到最期待的烤肉,她极力推荐每个人都尝一尝招牌的辣椒。烤至泛油的牛肉,冒出鲜嫩的汁水,在干烈的辣椒粉中滚过一圈,所有缝隙都塞入那如同火焰的呛人,送入口中,在味蕾上炸开的同时,带来一些远超肉本身的味觉体验,可谓酣畅淋漓。 那顿烤肉,所有人都是一块肉就着两口饮料吃完的,虽然被辣的满是眼泪,但在秦尧西充满活力的鼓动下,都没停不下来。 后果也相当惨烈。 许星辙鼻头这颗痘就是一部分体现,他以为沉未晴频频打量的就是它。 她半垂下头,将错就错:“看起来有点肿,疼吗?” “碰到的时候会疼。”许星辙尝试挤过,可它是完整的一个肿块,刚刚碰到就有疼痛感,实在无从下手,“抹了点东西,据说半天就能让它蔫掉。” 他们都鲜少有长痘的精力,对这些东西的处理并不娴熟,全是从其他同学那讨来的方法。 “那你小心一点,别留下痘坑。”她回应道。不过……长在鼻尖的痘,好像不太容易留下印记吧。每个班或多或少都有个同学,激素分泌旺盛,脸上密密麻麻冒了一堆痘。可她从来没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鼻子上有太明显痕迹的。 “嗯,我知道。”他说。 许星辙让写字笔从指尖掉落。 看来她确实是因为这点才屡屡看她的。 他打开保暖杯,借由喝水的姿势调整情绪与表情。明明是最合理的原因和解释,还是他主动猜到的,但听到她亲口承认,他却有点失落。 沉未晴经过杨孟的桌边,他正好收起手机。屏幕被遮挡前,她看到聊天框顶部写的名字是“秦尧西”,但她并不想去关心。这两人聊天时总摆着一股正合伙密谋什么的气息,直觉告诉沉未晴,还是别卷进去的好。 杨孟的同桌去和其他朋友聊天了,座位空着,她努努嘴:“可以坐吗?” 沉未晴和杨孟的关系不能说远,也不算很近,尽管他们之间夹着秦尧西和许星辙,可两人直接对话的机会却少之又少。哪怕有,也不过是简单的几句寒暄,或是同学间的玩笑,最多最多,就是商量着什么时候看完科技杂志,绝不到会单独坐下来闲谈的地步。 她忽然这么要求,突兀,却让他感觉到另有目的。 杨孟先在班里寻找了一下同桌,发现他正聊得热火朝天,恐怕是无暇顾及这边,替他做主:“坐吧,怎么了?” 沉未晴坐下。 但她其实没想出来怎么开口。 她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知道什么,更不肯定杨孟能提供答案。 “许星辙……”她刚刚起了个话头,杨孟倒忽然来了精神。 “怎么了,你想问他什么?”他像是早早做好准备,一定知无不言。 想不出来如何铺垫这句话,沉未晴这个年纪,还是学不会如何兜圈子:“之前去比赛的时候,你好像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 话题变得更有趣,吊起杨孟的兴趣:“嗯。” “他现在还喜欢吗?”沉未晴试探问。 她沉浸在自己的状态,没有注意到杨孟的表情。他正努力把嘴巴抿成一条缝,不想漏出这股笑:“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 “就单纯好奇?” “嗯。”沉未晴低头,“你能告诉我吗?” 杨孟一下放松,身体向后靠去:“喜欢啊。” 裤子被十根手指抓紧。沉未晴的身形片刻僵硬,一下没有整理出思绪。 “他跟你说的?” “嗯,他亲口跟我说的。” 沉未晴轻轻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再问:“那你知道是谁吗?”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问题,知情人应该开始卖关子、拖延时间、声东击西,挑起询问人的全部情绪,令她着急不已,最后再把真相说出去。可杨孟不一样,他掌握这个秘密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已经快憋不住,更想不到沉未晴会主动来提这件事。 他在心里想到秦尧西:同志啊同志,看好了,我可没背叛我们的约定。 “我知道啊。”他拿着状似平淡的语调回答,面对沉未晴询问的眼睛。 嘴巴一开一合,说出两个字:“是你。” 83 是我。 是……我。 是我?! 沉未晴瞪紧杨孟,“噌”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 周围正开心交谈的同学都被她吓一跳,投来围观的目光,还以为杨孟怎么欺负她了。隐隐正有男生准备出头质问,沉未晴又一秒坐下。她的脑袋已经被这两个字搅得天翻地覆,根本注意不到环境的变化,嘴巴微微在动,却听不见念叨着什么。 “她魔怔了?”有人问杨孟。 发现前方异常的许星辙也起了身,过来查看情况。 “怎么了?” 杨孟收到质询的眼神,不平地撇嘴。他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是好兄弟,不怀疑沉未晴,居然第一时间怀疑他。就凭她的智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会被瞬间识破,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哪知道她这么大反应。” 不,这话当然不对,杨孟在心里想。 就是要她这么大反应。 沉未晴的反应越激烈,越证明他和秦尧西的猜测没有错,越能达到他们的目的。这两个人太被动,光是试探来试探去的太极都能打几千回合,或许将来秦尧西孩子都生了,他们还在互相试探——他们绝对有这个耐心。杨孟和秦尧西可真是深刻体会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必须找到合适的机会推他们一把,故事才能继续下去。 非洲经济学家dambisamoyo说过,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他们的连理枝,他就要在此时此刻亲手栽下。 许星辙却不肯相信杨孟,若是他从椅子上蹦起来,那他绝不说一个字,可做这件事的是沉未晴。叁年同学,他从来没有哪一次见她如此失态过,免不得怀疑。他的手撑到她身后的椅背,倾身问:“你没事吧?” 倏然的靠近,还是那个熟悉的呼吸,沉未晴正轻声念着他的名字,不想被听到,不自觉地远离。 微小动作,却让许星辙愣住一瞬。 她刚刚躲开了他。 以前她从来不会的。 “怎么了吗?”他又追问,语气中有些讶然,还掺进去失落。 他喜欢我……眼前的这个人,喜欢她? 沉未晴的眼珠迅速向他脸上转几圈,又怕被看穿心思,及时逃离。 她还是没能消化这块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就连刚才的打量中都满是怀疑。她来问杨孟,哪怕心底藏了百分之一的期待是这个答案,但是百分之九十九无非是想收获当头棒喝,打消自己的非分之想。所以,她做的最多的准备,都是否认的答案。可是杨孟说,她的怀疑是空穴来风,是确有其事。 反而让她不知所措。 喜悦,当然有。那拔地而起的心情快将她吞没,然而山呼海啸后留下的,却是漫漫空寂,和无尽的落寞。 不是许星辙亲口说的话,她怎么能当真呢? 期待被提高至临界值,再从这里摔下去,会很疼的。 沉未晴低下头,不想让许星辙看到她的表情。她的嘴唇正发颤,声音也变得略微喑哑:“没什么,我去趟厕所。” 明知道她这是敷衍,可许星辙没有立场拦她,错开一个身位,让她逃出教室。 目送她的侧颜从窗户消失,许星辙才肯收神。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他问杨孟。 他们刚才的互动杨孟都看在眼里,包括沉未晴的躲闪。这一下,弄得他也没了底气,害怕自己弄巧成拙,不敢明言,嗫嚅道:“只是,说了点实话。” 关于“实话”,许星辙首先联想到的词是“忠言逆耳”。 不是多么吉利的意象。 他的眉毛拧到一起,仍旧想不通杨孟这里能有什么话能激起沉未晴的巨大反应。甚至,他都不知道,她对什么事情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根本不了解她,一点都不。哪怕他知道,沉未晴喜欢粉色、住在学校两站地以外的别墅区,院子里养了一条阿拉斯加犬,喜欢喝咖啡,好胜到一定要考第一名……但他完完全全,对她一无所知。 甚至她刚才躲避了他的贴近。 是因为上一次做题时碰到了吗,还是在后台不慎亲了她? 许星辙的十指缓缓缩紧,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根本,不配喜欢她。 “你可以出来一趟吗?”做题到一半的秦尧西收到沉未晴的消息。 她就在置顶的位置,还是特别关注,一点开就看到。至于杨孟,秦尧西才发现他更早发来一条消息。 “同志,我好像……做了错事。” 秦尧西先拿起手机出门,路上问沉未晴位置,回复杨孟:“你干了什么?” 杨孟迅速把刚才发生的事描述一通。 他不说时秦尧西还担心,听他说完,反倒松一口气。她更了解沉未晴,看透她内心的挣扎:“没事,她可能只是有点懵了。” “真的吗,我们阿星现在已经失魂落魄地回座位了,头都快耷拉到膝盖上,这可怎么办?” “我们阿晴正约我畅谈呢,回来汇报进度。”她安抚友军,也赶到沉未晴说的位置。她正靠墙站着,双手捏在身前,茫然地互相捏拇指。听到有人靠近,抬头见是期待已久的秦尧西,提一口气又立马松掉。“杨孟都跟我说啦。” 沉未晴看她收起手机。 “西西……”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不用跟我掩饰。”秦尧西简洁明了,“那次我故意说要跟许星辙表白,你反应那么大,我就知道我肯定猜对了。还给你蓝色的酸奶棒棒糖,但你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粉色,你;蓝色,许星辙。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杨孟不知道后来秦尧西和沉未晴说了什么,但看见她匆匆赶回座位的第一时间不是做题,而是在桌子边蹲下,翻找藏在里头的科技杂志,大概猜出个一二。 那期杂志他比沉未晴先读完,后来假装想回味,又要回去一次。字迹已经被擦除了,他告诉过秦尧西。 那期有篇文章介绍材料,讲到“钯”这个元素。* 钯,第五周期8族铂系元素,元素符号pd,外文名为palladium。这一词来自当时发现的小行星pallas,亦源自希腊神话中司智慧的女神pallas,也就是众人熟知的雅典娜,她的全名叫做pallasathena。 钯元素是航天、航空等高科技领域以及汽车制造业不可缺少的关键材料。 所以,谁说尖端科技的探究者不懂得人文与浪漫。他们将最能代表人类智慧的元素,赋予了掌管智慧的女神的名字,这绝不是巧合。 在杨孟把那期杂志交给沉未晴之前,他看到过。 那篇文章旁边,许星辙用铅笔轻轻地在介绍pallas的那一行写了叁个字,“沉未晴”。在他心里,她是一切智慧、战争、艺术、独立的象征。 他的雅典娜。 —— 文章本身不存在,这件事是我查资料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于是用到这里。 84 沉未晴找到秦尧西说的文章,其实她读过的,印象深刻,又偏偏不肯相信记忆,执意要打开第二次。找到那行文字,手指一路划到旁边的空位,干干净净,只有白纸的颜色。“擦掉了……” 略有粗粝的纸张摩擦指腹,她固执地来回搓几下,感受不出任何笔触留下的凹凸。 杨孟刚拿起水杯,抱着杂志的沉未晴就像是悄无声息的魂一样飘到他桌边,放下杂志,语气哀沉又失落,头顶宛如飘了朵乌云,货真价实的“未晴”:“擦掉了。” 那当然了,许星辙从他这拿回去以后恐怕就及时擦掉了,他甚至还试探过杨孟,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批注,他那时出于保全朋友面子的考虑,选择装傻,非说没有。向沉未晴要回去一次以后,他更确认他已销毁证据。但许星辙既然决定把这当成一个秘密,不与任何人共享,他作为兄弟,应当尊重他的决定。 出乎杨孟预料的是,再过一段时间,大概正是这些竞赛生们外出比赛的中途,秦尧西放学经过他身后,拿起他挂在书包上的绿色护身符。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探讨探讨。”她这么说。 杨孟刚开始还会错意,以为这小魔女莫非看上自己,可他明明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正忸怩矜持,秦尧西严肃道:“我觉得,我们阿晴,看上了你们阿星。” 杨孟错愕。 他原本已经为这两人撰写好了言情剧本,毕业多年后的同学会上,他单身她未婚,酒精作祟的他们聊起当年,终于鼓起勇气吐露暗恋,迟到的爱情敲门,有情人终成眷属。秦尧西的这句话,瞬间让他看到剧本改写的可能性,直接背弃誓言:“巧了不是,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阿星,好像,也暗恋你家阿晴……” 秦尧西简直比当事人还激动:“你确定?!” “我百分之百确定。” “我60%,等他们比赛回来,我再试探一下!”于是后来有了教室门外,秦尧西决定“表白”的那番发言。 得到肯定的答案,秦尧西同志和杨孟同志火速结成联盟,行动代号,“红娘”。 “为什么不是月老?”杨孟问,他不太想当“娘”。 “因为是我起的,我爱叫什么叫什么。”秦尧西驳回意见。 两个人的感情,四个人的事情。 在他们的数次推动下,两个目标终于有了极大进展,他险些热泪盈眶,绝不能功亏一篑。 于是杨孟抬头向沉未晴解释:“那当然啦,他害怕被你看到,早就擦掉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编故事骗你的吧,我们哪有那么无聊!” 刚刚发现这里没有字迹,沉未晴还真闪过这么一丝想法。 但她相信秦尧西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除了让她出丑,他们又得不到一丁点好处,何必呢? 可是许星辙擦去的这个动作,有可能是因为他害怕暴露,但万一,只是他无意落笔,然后反悔了呢?如果他对她只是出于欣赏呢?毕竟杨孟和秦尧西说的这些蛛丝马迹,都只是侧面证据,没有得到本人的亲口承认不是吗?沉未晴自己都反感起这些抑制不住的患得患失了,她却怎么都不做到如江榆楷那样直来直往,好胜心和自尊心钳制住她,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前,不肯吐露半点风声。 外出打水的许星辙回到班里,正好看到他们谈话的场景。 杨孟刚要打招呼,他却头往旁边一偏,直接回位坐下。 怎么了……这么冷淡。杨孟也表露疑惑。 许星辙把水杯放到桌子左上角,紧挨着的,就是沉未晴常年搁置于右上角的水杯。一粉一蓝,互相呼应。可笑他还曾因为这简单的画面欢悦过,现在,他接近半寸招来她的躲闪,惹她失态的杨孟却能与她自如交谈——甚至拿的还是他给的杂志。 明明知道他们没什么,擦不出火花。 许星辙看到支在书旁的镜子,沉未晴偶尔用它检查仪容。 嫉妒的样子丑陋又扭曲。 放学后老师留下沉未晴和许星辙,说是明天上课想让他们来讲两道题,属于新知识点,给同学讲解的同时,也当做自己复习,各自回去准备一下。她听过这两个人给其他同学讲题,深入浅出,十分细致明白,这点小任务不成问题。 为了不让这两个学生感到压力,她还是提点了几句概要和重点,列举出涵盖的过往知识点和公式,脉络整理得已经很清晰。 “就这两道,你们一人选一道吧,看谁喜欢?”她说。 沉未晴打量纸上的两道题,难度差别不大,问身边的人:“我都可以,你比较喜欢哪一道?” 许星辙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决定。 往往他都很干脆的,她抬高脑袋。拿纸的人却只是凝固着双眼,其中仿佛有些她喊不上名字的情绪。她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星辙恢复如常,放平手指,弯曲的纸张恢复平整,“你选不出来的话,那我讲第一道吧。” “好。”沉未晴拿笔在第二道题号上打圈。 她还是和他说了话,她并没有打算疏远他。 许星辙在心里自言自语。 离开办公室,弯月已挂斜空,如若不是手机显示出确切时间,任谁都会误以为是深夜。学生走得差不多,校园外不再那么热闹,沉未晴却感觉身边的人步子比进办公室前轻盈了。和老师说话,原来这么沉重吗? “天很黑了。”他忽然说。 “嗯,得快点回去。”沉未晴应道。她通知过江榆楷,恐怕他这个时候都已经在家做着写题,毕竟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他还要完成她额外添加的任务,没机会在等待她的路上浪费时间。 “我送你吧。”许星辙尽量说得轻松。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个建议,比起上次,还缺乏一些理由。有些答案又涌回脑海,沉未晴的心跳好似加快:“这样会不会有点麻烦你了……只是两站地而已。” “我想送你回去。”他坚持道。 不光这一次,还包括下一次、下下次,她的每一次晚归。 他不会劝一个女孩子少走夜路,但会送她回家。 —— 我知道你们急死了,但是再急不能崩人设。 进度条80% 85 “走吧。”说完这句话,许星辙挪动脚步,想她跟上。 可沉未晴并不如他的意,微微低头。 她斜后方的小亭内,校门保安大哥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暇照顾这两位迟迟不肯离校的学生。铁门旁的一盏孤灯落了光到她的头顶,映得头发蓬蓬松松,冒起的几根碎发让他产生抚摸的冲动。许星辙轻一声嗓子,压抑下来,问:“怎么不动?” 沉未晴更咬住下唇。 她该怎么理解这个举动? 以许星辙的性格来说,哪怕夜色拂面,哪怕是同学,他会出于担心对方安全的考虑,就每一个都送回家吗?沉未晴捏紧手指关节,答案当然是不。连陪最好的朋友去趟厕所都嫌麻烦的人,怎么会肯坐两站地的公交送一位普通的女同学回家呢?即使他们是同桌。 她的脑袋飞速转动,进行一场混乱的分析。 这是否意味着,在许星辙心里,她甚至是比杨孟更重要一些的地位。 沉未晴越想,结果越贴近杨孟和秦尧西所构造的那个答案。 可越贴近,反倒越忐忑。 在沉未晴这个年纪,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可以纯粹靠努力就获得的,她也一直很擅长努力。现在面临的却恰恰属于例外。她讨厌这种失控感,更讨厌的是她竟对没有把握的东西报以了如此庞大的期待,几乎贴近于白日做梦。 “许星辙……”带着这个尚未盖章的结论,沉未晴的目光闪动,胡乱地寻找焦点,“有些事情,我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无助,许星辙撤回了迈出的半步,原本轻松的情绪也跟随她的话降下来。 “是刚才的题吗?”他问。 她哪有那么笨,那种题都不会做。沉未晴决绝地:“不是。” “那是什么?”许星辙发现,不知为何,她好像变得没那么直接了。往往但凡是沉未晴想了解的问题,叁句话内一定会得到答案,可现在她却问题都没摆出来。能令她难以说出口的,许星辙走到她跟前,双手垂在身侧,冒出莫名紧张。 他的直觉指引,接下来的话,或许很重要。 沉未晴问:“为什么会突然想送我回家?” 就这件事吗。 许星辙松一口气,故意笑道:“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走路上不安全。” “你上次去过我家附近,知道那片其实路灯很亮,街上一直都有人。”沉未晴并不觉得这个理由多么完美。 许星辙没想到她会再次质疑,略微一愣,继续:“但是……” 不等他的“但是”,沉未晴直接打断,抬头追问道:“为什么送我千纸鹤?” 她的目光里藏了一股鲜少见到的锐利,不像攻击,而是一种刨根问底的探究,仿佛此时此刻面对的不是许星辙,而是道化学题,让他忽地一震。像是心里藏的很多东西即将被连根拔起,现在正岌岌可危。 “因为……”他根本编不出理由。 “那次在后台,为什么要把肩膀借我靠呢?” “为什么,会突然亲到我呢?” “为什么要送我护身符呢?”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如竹筒倒豆子般向他抛来,许星辙毫无招架之力,被这些质问拦住企图解释的嘴巴。他该如何说才对。 他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低头看她的姿势,像是俯首认错。 沉未晴把每件事都记得这么清楚,一股脑地砸到他面前,是因为引起她的警觉与反感了吗?是……他最近是靠得太近了,许星辙在心里盘点。又是不小心的触碰,又是不经过她允许就去看电影,又自作主张地送给她糖和千纸鹤,现在还非要送她回家。 太多太多事堆积起来,终于超过她忍耐的上限。 在她心里他已然成了什么?逾越的侵犯者,毫无分寸和界限感的自来熟。 沉未晴还在细数那些他为她做过的事:“那天的雨下得那么大,你明明可以先回家的,为什么要故意错过一趟公交,和我躲在站牌下面呢?” 她不想再保持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哪怕告诉她真相,哪怕他仅仅是说,他就是个单纯的好人,见不得同学受苦,所以帮上一帮,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都好,任何答案她都能接受。 猜忌、幻想和怀疑,她受够了。 许星辙握住拳头,他已经无处遁形。 他的所作所为被她牢牢刻在脑中,像呈堂证供一样翻出来,等同于将他晦暗的心思推到阳光下,接受审判。无论哪种方法都解释不通他的行径,他根本,没得编。也许伪装到此为止,许星辙失败地想,该结束了。 “到底,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喜欢你。” 羁押在心中的幼兽最终得以释放,他抛却那些瞻前顾后,脱口而出。 许星辙看见沉未晴骤变的瞳孔,梗住脖子,像个等待审判的嫌疑犯,认下全部罪行:“对,因为我喜欢你。” —— 首-发:yuwangshe.uk(woo18uip) 86 当你发现,爱恋许久的人恰好也爱慕你,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沉未晴的答案是,大脑一片空白。 ——但是,又好像炸开了烟花。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比喻,可能十万个人里有十万个这么说。 她的大脑又不足以供她构想出更精美的措辞,仅仅是保持清醒就已经满负荷。 对于那一刻她应该是所有准备、一直期待的。在问那些问题的同时,她就把两种结果的对策在心里迅速演练过。甚至,有时脑袋放空,她都在幻想和他交往后的点点滴滴,然而再如何排练,真正面对的当下,她表现得还是像个被格式化了的机器人,关节卡死,主机故障,屏幕报错。 她企图张开嘴,发出一些声音,发颤的嘴唇也不受支使。 许星辙根本不期待她的回应,一点也不,他只要把心情表达出来就好了。 并不。 他在意得要死。 可她偏偏不置一词。 他企图从她的反应里读出切实的内容,除开“惊讶”“惶恐”“难以想象”以外的内容。他是有明确目标的,他想看到哪怕一丝丝的喜悦,或者害羞,恐怕是微红的脸颊也好。它们确实飘着粉红的颜色,就连耳尖也是。 但他又不确定了,那看起来更像是冷风刮出的自然反应,他不想表现得像个自信满满的傻子。 在这场关系里,沉未晴分明是个游刃有余的猎手,无须她做任何努力与准备,只要从他旁边经过,就能翻动他心里的巨大石头。那块石头在他赤诚的爱意下,日复一日地于火炉上炙烤,已经烧出通红的颜色。刚刚,却被他按进冰冷的水中,正“呲——”地冒烟。可她一无所知……可她,一无所知。 他垂头丧气地站在她面前,带着一股被冷水浇头般的狼狈,剧烈的心跳瞬间停止后,涌向四肢的血液引发凉飕飕的感觉,叫做破釜沉舟。 她迟迟没有给予应答。认可也好,拒绝也罢。 许星辙一面等待,一面拖延。拖延着时间,拖延她的那声“不”。 至少应该体面吧,假如他得到的是那样的回馈。他往肺腔里吸收足够的冷气,刺激他的清醒与脑袋中所剩无几的冷静。 恐怕,沉默足以代替回答。 还是冒失了对吗。他了然且落寞,眼睛里失去方才的光。“我明白了……”假意地点头,好像这个动作就能遮盖住多少语气中的失望,“对不起,走吧,送你回家。” 不应该冲动的。 口腔中泛起的滋味是苦涩,迈出这一步以后,就无法回退到原来的状态了。人生不是游戏读档,选错对话还可以再来一遍。 他的手心应该已经被攥得发白,恍惚失去知觉。隆冬深寒,脊柱骨向四周穿透性地带去凉意,脑中开始盘算今后。 若无其事,还是保持距离? 他正要侧身,袖子突然被一股力气拽住。 沉未晴单手捂住脸,难以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能抑制住情绪真的很难,但她究竟有什么好伪装的?都到了这个地步。想通这一点,被堵住的一切决堤般地汹涌而出。 “我……” 许星辙发现面前的人正啜泣地抖动,伴随吸鼻子的声音,微微弯曲的手指之间,通过灯光,看到水珠滚落,眼泪在灯光下也被照成黄黑色。她为什么哭了,被他表白就有这么难受吗,还是因为拒绝而自责? 许星辙不想给她增加压力,假装轻松道:“没关系,我明白……” “我也喜欢你。” 那声无比坚定的回答跑到他的耳中。 “从很早就开始了,但我不确定是什么时间,也许比你更早,在你还没有听说过我的时候。” 那一次跑步考试,见证他越过终点线,或许就已经是全部故事的开始。 他的嘴唇还放在念最后一个字的形状,听清她的话,眼眶扩大一圈。 刚刚所有在沉未晴身上演练过的东西,像是复制粘贴,又出现在他的脸上。 “那你……怎么会哭了?” “我没有。” “……那个冷静的沉未晴到哪里去了?” “她就在这里。谢谢。” “那,你愿不愿意……” “嗯。” “……” “还给你。许星辙,你的手为什么在抖?” “我没有。” “我刚才摸到了。” “只是流了点汗。” “那个冷静的许星辙到哪里去了?” “他还在……不,他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 87 沉未晴还没开门,就听见家里有些热闹。她压下把手,客厅谈笑的人听到电子锁开启的声音,全部转移注意。 “小雨回来了。” 先和她打招呼的是爸爸。 紧跟着几声脚步点地的“啪嗒”,吐着舌头的福多冲到她的脚边。沉未晴刚好换完鞋,顺手抚摸它绒绒的脑袋,它得寸进尺地抬起前爪,整只狗往她身上扑过来。她不得不将它抱个满怀:“好啦,我可抱不动你,让我进屋。” 听懂吩咐的福多“汪”一声,爬下来转身带她去客厅。 电视机里在播放搞笑综艺节目,气氛里飘荡的愉悦证明叁人刚刚看得蛮投入,沉未晴发现江榆楷手里抓满零食,眼巴巴地盯她,面露可怜。沉父实在是太热情了,他从坐下到现在,嘴巴一刻没停,刚刚消灭完塞到手里的,又被他补上,消耗赶不上产能,面前的茶几快变成粮仓。 福多蹦到沙发上,早早地替沉未晴选了个座位。 她刚到它旁边坐好,它就翻身露出肚皮,躺到她腿上。 沉未晴摸起它身上的毛,问江榆楷:“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找你问题啊。”江榆楷说,目光从福多身上收回。 死狗,每次都很会占便宜。 他有一种错觉,沉未晴的鼻尖和耳朵都红红的,还说得过去,可眼眶也有点颜色,便显出几分怪异,像回来的路上哭过。他到家至刚才,用手机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她一直没有回。江榆楷知道沉未晴都把他的来信设置成震动模式,不可能发现不了,那一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不方便看手机。 但能耽搁到回来的路上都无暇搭理? 奇怪。 “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会晚点回家,被老师留下来安排事情了。”她说。 他确实收到那条消息,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沉未晴的情绪……和平时差别不大,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江榆楷翻阳台敲过一次沉未晴的窗户,那时里面不见灯光,所以没听到回应,他就直接回房间继续等。等到作业全都写完,正确答案对完,能靠搜索引擎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还是没收到她的消息回复。江榆楷不想再翻一次阳台,直接拿上题册下楼敲门。 顺路捎上家里那只死皮赖脸的大家伙。 她还是不在。 本来就已经吃过晚饭,又被沉父塞了那么多水果和零食,他就差打饱嗝,终于等到她回家。 沉未晴还有老师布置的任务要完成,不想耽搁。 “那走吧,去给你讲题,讲完我要准备明天的事。” 她抬起福多的脑袋,假装要用手指弹它。它敏捷的躲开,却也同时放走沉未晴。 “明天什么事啊?”她的父母顺口问道。 “明天班里要讲两个新概念,但我已经提前学过了,老师就找了两道题,让我们准备准备,明天讲给同学听。” 话中的细节被轻易捕捉:“你‘们’?” “嗯。”她坦诚道,语气中掺杂出一些别样的感觉,江榆楷听不出来是什么,总之就是和以前不同,“我和许星辙。” 又是这个名字,倒有些刺耳了。江榆楷迅速舒展开不自觉皱上的眉,好像最近用眼过度,右眼皮居然在跳。 沉未晴冲他招手:“进屋说吧。” 他放下手中的食物,和沉父、沉母道别,跟在后面。 “门不用锁了。”她突兀地交代,福多企图离开前被沉母抱住了脖子,没有跟上。 认为她只是想专心讲题,不需要遮掩任何事,江榆楷的手指尖从门锁上滑下,应一声“好”,却还是抬起唇角,如往常那样找准沉未晴的腰,手臂从后滑到前方:“你今天回来得好晚啊,我等得望眼欲穿。” 沉未晴的指头微微抬高,眼神有分秒间的失焦,最后依然由他如此:“中途有点事,耽搁了。你哪道题不会?” “什么事啊,除了你们老师让你讲题,还有别的事?”他翻到做好标记的页数,摊开在书桌。 “嗯。”沉未晴简略地答道,说得十分含糊,“就一些事情。” 江榆楷瞟她一眼。 “这道题是吗?”不等他再说什么,她马上问。 “对,这个地方没有懂是怎么来的。”江榆楷还是先投入学习,“我感觉是要用那个公式,可是不知道怎么套,这里面不是还缺几个条件吗……” 她讲题还是那么细致。 把所有公式和推导过程罗列在题目旁,甚至标注对应教科书哪一页。 江榆楷本是认真听的,自认为懂个七七八八以后,就控制不住,开始走神。 他的手指摸到她的耳垂。 才回室内不久,这里依然是凉的。轻轻揉一下,再俯首——她躲开了。 “你又不听了是不是?”沉未晴斥责的脸就在面前。 江榆楷撒娇道:“听懂了,就走神了嘛。” “把这些题做了,一样的题型。”她才不听他的一面之词,迅速往题册后面翻了几页,圈上几道题,训练结果才是硬证据,“最后这个打星的有点难,和前面不一样,你都做出来才算真的懂了。” “你比我老师还严格……”他听似抱怨,依旧认真地拿笔攻克起来,“我要是做对了有没有奖励呀?” 却没听到她回复。 江榆楷抬头,发现她正忙于手机,面上有止不住的笑。 待过片刻后才反应到他的话:“嗯?哦,那个……” 越来越多的预感在心中堆积,江榆楷不是个傻子。他放下笔,斜眼看见他们放在一起的马克杯,明明依旧款式相似,却感觉颜色不那么搭配了:“小雨伞,你回来以后好不在状态。” 沉未晴抿住唇。 “发生什么了吗?” 她别过脸,躲开他的观察。 “可以告诉我吗?”江榆楷很少与她这么客气过。 总归,是要说的。过去良久,沉未晴道:“许星辙他……向我表白了。” 他? “我。”她放在桌面的手慢慢缩紧,明明是陈述事实,但在他面前,没那么容易讲出来,“答应了。” —— 小江很可爱,我也喜欢小江,但他肯定是要吃刀的。 他的设定注定要吃爱情的苦,越喜欢谁我越喜欢虐谁(老毛病了你们懂的)。但是文案打过包票了,一定1v2。 88 “然后呢?” 江榆楷陷入了一种茫然的呆滞情绪,他的喉咙咕噜着,没想到有一天能对她说出这句话。 然后? 沉未晴的肩膀被他双手压住,却向两旁躲闪。 从小区大门走到家门的路上,沉未晴一个人想过许多。她并未料到会有朝一日得来许星辙的表白,在这块馅饼真正砸到头顶后,沉未晴无论如何不会放弃。在那背后,却还有另外一个人亟需处理。她脑中浮现和江榆楷的点点滴滴,捂住额头。 总该要做出决断的,沉未晴支支吾吾地回答:“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这样’是哪样?”江榆楷又问。通过这样零星的话,他心里其实已有答案,却不愿接受,反倒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令她改口,甚至还维持刚才的笑容,“这样?” 他用指背轻抚沉未晴的下巴。 她却又是后退,躲避开。 一个细微的退让,江榆楷的心情跌入谷底,冷得像窗外的夜色。月光温柔,却照不进拉拢的窗帘,白炽灯晃伤他的眼。“沉未晴。”他的表情从虚假的微笑变回真实的冷然,也不再用昵称唤她,“你讲清楚。” 沉未晴却找不到足以信服的理由,冠冕堂皇地扯着什么,越到后面却声音越小:“不应该再继续了。” “就因为你和他在一起了?” 江榆楷努力地控制情绪,又一次反问。他甚至在心里自我催眠,如果她稍微露出一丝松动的迹象,他还可以再退一步——反正许星辙在她心里存在已久,他不在乎,哪怕是维持现状…… 沉未晴却在他尚未下定决心时就给予回应,企图解释来由:“我不应该一面与他交往,一面与你维持这样的关系。” 江榆楷猛地站起来,这话多刺耳。 他单手压在她身后的靠背,靠近问她:“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明明他们心知肚明,他却咄咄逼人得好像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明明这样的姿势无比亲昵,他们连对方脸上的汗毛都快看清,又感觉互相离得如此之远。沉未晴怎么也不能正面描述出这句话的答案,而是继续:“这样本来也是不对的。” 这句话成功点燃江榆楷心里的炮仗,他站起来提高声音,无暇顾及被人听见:“你现在知道不对,早干嘛去了?” “以前我也不知道,许星辙原来也喜欢我……”沉未晴企图解释。 这样的答案更加引发江榆楷不满:“是,你们两情相悦,我反而成了幸福路上的绊脚石,对吗?” 她自知理亏,歉疚绑架情绪,做出的决定却无法改变。 从一开始就错了,沉未晴明明知道。是她拽着江榆楷做出那些事情,又擅自决定结束,从来不给他同意和否决的机会:“小楷……你别这么说。” “那我要怎么说?”江榆楷怒目而视,眼眶底却因为极力的忍耐泛出红色,攥成拳头的手背青筋暴起,身体打着无法忽视的颤,“难道我就知道吗?” 他怎么会不介意沉未晴心里有别的人呢。 在每个亲吻她的瞬间,看到她闭上眼,江榆楷心里都会猜测。 这个时候,她闭眼究竟是为了更加投入,还是可以在黑色的背景中幻想出另一个人呢? 当沉未晴背对他的时候,抱着他的后背高潮的时候,双眼迷蒙到分不清现实的时候……他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无非是想让自己的声音穿透她的耳朵。万一他停下来,她发现霸占脑海的是别人的影子,他该如何自处呢? 他陪她过生日。 关灯后,烛光下,他看到沉未晴双手合十许愿。她会许什么愿望? 获得优异的成绩?取得理想的名次?考入理想的大学?还是……“许星辙也能喜欢我”,呢? 江榆楷一直觉得,无论她如何想,只要许星辙没有感觉,他就可以一直熬。熬到毕业,熬到沉未晴放弃他,熬到她发现自己的好。 全都在今天功亏一篑。 这两个人还真是如出一辙。 一样的优秀,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样的演员。 江榆楷花了六年,也没能让沉未晴喜欢上他,许星辙只用了一瞬间。 “明明,是我先……”他的嗓子也像被火点燃,发声艰难,哪里都透露着干涸。这句话只开了个头,便被他自行止住。江榆楷知道的,感情的事情上,哪里分什么先来后到。 他沮丧地抬起身体,不想让她目睹此刻的表情,转过去背对她。 沉未晴看见他抬手在脸上擦了一把,心中五味杂陈,愧疚的同时也憎恨自己的虚伪,却改变不了事实:“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你觉得我需要的是朋友吗?”江榆楷嗤笑。 朋友、伙伴、爱慕者,他哪样都不缺,无非是想要她一点点的关心和偏袒而已。 从前他有的,今后恐怕,荡然无存。 他咬紧牙齿,身体中产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他想要现在转过去掐住她的下巴,用最恶狠狠的方式咬住她的嘴唇,直到尝到血珠滋味。在情绪和铁锈味的煽动下锁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到后方的床铺,不顾一切地扯开她的衣物,进入她、然后占有她。用那样最粗暴、直接和原始的方式传递自己的心情,任凭她尖叫与拍打,他都不屑一顾,亦不在乎沉未晴事后会不会原谅她。 只想发泄。 但是当他转过来看到沉未晴的脸时,那些想法全都灰飞烟灭。 他不能这么做,他对她总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就算,他甚至有一些笃定,沉未晴会原谅他。 可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应该可以有效地控制欲望和情绪。 江榆楷放弃了,他吐出一口自嘲的气。 他有什么本事,连做个坏人都无法下定决心。 “真巧,我搬家的时间也提前了。”他抬眼目视沉未晴,“这大概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搬家礼物,谢谢你。” —— 提前声明:骂男主可以,骂女主不行,骂作者我就骂你。 89 违心的道谢后,江榆楷收拾好桌上的题册,箭步离开房间,还不忘帮她顺手关门。 压抑的吵架声早就通过门传到屋外的长辈耳中,尽管江榆楷道别时努力表现得轻松自然,甚至还挤出了笑容,但泛红的眼眶和胸口激烈的起伏仍然出卖了他。送走他后,沉母到门口询问。 “你们刚才吵架了?” 沉未晴已经拿起笔继续准备明天的题,听到母亲的声音,椅子转动,才让她看到同样因为情绪泛红的脸颊。 她的笑甚至比他还真实几分,自是不会道出真实原因:“没什么,就是有道题一直没讲明白,忍不住说了他几句,可能话说重了他不喜欢听,就吵起来了。我也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的……”最后一句仿佛掺进去她的几分真实想法,说话时睫毛乱颤,瞳仁也避开对视。 小孩子之间偶有争吵是很正常的事,见她如此解释,沉母便只劝:“你们关系一直很好,应该没什么事吧?等他消火了,你去道个歉。这周末他们就要搬家,别临走前闹僵关系。” 沉未晴这才抬头:“这周末?那不就是叁天的事情,怎么突然这么急,不是说假期的吗?” “嗯,他们本来大型家具都搬走了,剩下的生活用品搬家公司来看了一趟,发现一次就能搬干净,没必要分两次,一直留在这边生活也不方便,干脆周末一起搬了。”沉母回答,“而且他们走以后,咱们也好收拾屋子。” “啊?”沉未晴不明白最后一句,这有什么联系。 沉母才想起忘了向孩子说明:“因为院子的墙打通了,楼上下的私密性没那么强,再卖也不太好卖,我和你爸爸不想万一遇到个难相处的邻居,就把楼上买了下来。毕竟两家都是熟人,还省点中介费。我们的计划是以后把你的房间搬到楼上去,就小楷现在那个屋。” 父母会做这样的决定,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大额的不动产投资,沉未晴不懂,自然不会征询她的意见,她对此毫无异议,只是觉得发生得很突然,竟一直没有人告诉她。 “也是你在决赛那段时间才有的想法。”沉母继续解释,“本来一开始只是楼上来和我们商量,既然要卖房子,还是请人把墙重新砌上更好卖,可是院子我们改造太多了,砌墙是个大工程,当然啦……他们家也有一些希望我们能出一部分费用的意思。我和你爸后来想了一下,干脆不如买下来。投资、自住,都挺合适。” 这段时间她确实感觉到父母在忙一些事,经常出门办理手续,现在想来恐怕就是为了房产交易。怪说不得为何觉得楼上没几个人来看房,就听说已经卖出去了,原来是因为下家就在楼下。来龙去脉弄清楚,沉未晴也没有过多意见,随便回答几声,继续准备讲题。 江榆楷火气冲冲地回家,长辈们已经私下做了些沟通。沉父说得很客气,先行替沉未晴道了个歉,直言恐怕两个孩子之间产生了一些小矛盾。看到他那模样,江父拦住他的脚步:“你和小雨吵架了?” “我们声音那么大吗?”江榆楷还没想到是家长已经互相通风报信的原因,当成声音太大,竟然传到楼上。隔音这么差,那他以前和沉未晴说的悄悄话,莫非都被听见? 他心里正思索担忧,江父问:“小雨看起来可不像会主动吵架的,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她爸听到动静就给我发消息了,虽然话说得挺客气,但就你们两个的性格,恐怕正怀疑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呢。” “我哪敢欺负她……”江榆楷听后咕哝,明白过来原因,按按放心后皱眉随意扯个缘由,“就是她给我讲题我听不懂,她急了骂我笨,我自尊心突然爆发,没忍住语气重了点,后来就吵起来了……不是多大的事。” 他们这几年邻居没白相处,明明事前毫无沟通,遇到询问时却口径一致得像对过口供,编出同样的故事。 江父听后放松,责骂起儿子:“人家小雨义务帮你补习,你态度好一点,怎么还吵上了。” “那她也不能这么对我啊……她的情绪是情绪,我的情绪就没人关心吗……”他的这句话无疑是带入了对于本身事实的想法,委屈涌上,心里不是滋味。 江父见他如此难过,转口安慰:“周末就搬家了,你们在那之前不和好,以后恐怕见面的机会更少。” “我不知道。”江榆楷低头看地,鼻子瓮瓮,“可能没那么容易。” 有时候两个交好的人从不吵架,但一旦发生争执,就是不可改变的原则性问题。那样能够重修旧好的机会,微乎其微。 江父只得叹口气,孩子的事他们不会插手太多:“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嗯,谢谢爸爸。” 江榆楷回到房间,锁上门,一头倒进被褥,没了动静。 再过约莫两叁分钟后,传来几声吸鼻子的响动,他用袖子擦拭眼角,拿起手机。 翻到最近的聊天记录,沉未晴通知他会晚点到家,他乖巧地答了声好,还说等她回来。 “嗤。”江榆楷难以控制嘲笑。 她给自己发消息的时刻,恐怕就靠在许星辙怀里,而他还一无所知。 看着这唯一置顶的联系人,江榆楷的手指在屏幕漫无目的地刷新,却没点开下方几个朋友的消息红点,犹豫再叁,终究无法狠心删除好友。置顶都不舍的取消。 最后的最后,他只是手指向左一划,删除对话框,手机甩到一旁,翻身仰望灯光。 但他还是不甘心。灯光都浮现出她的形状,他喃喃问道:“为什么呢……” 他甚至连指责她的立场都没有。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是他最讨厌的关系。 —— 首-发:rourouwu.info (woo18uip) 90 沉未晴推开家门,凌冽的风像是刻意与她作对一般,险些将她堵回屋里。她与阻力抵抗,感受着刀割般的风,口里呼出白雾,反手关门。天依旧是灰蒙蒙的样子,太阳到了冬季也变得怠惰,依旧看不出升起的打算。 衣摆一侧被吹得紧紧贴住身体,鼻子和嘴巴差点被堵得换不上气,她在院子里没看到江榆楷。 小区里的秃枝摇晃作响,楼房间回荡好似呜咽的声音,地上的沙尘和树叶一同扬起,险些迷了她的眼睛。 干燥的冬季总是这样。 过些许风才终于停下,沉未晴往台阶下走几步,转身回望,楼上的门闭得严严实实。 她看一眼时间,平时都在这个点汇合的。摘下手套才能控制手机,她忍着指尖的寒冻,点来和江榆楷的聊天对话,就连例行的晚安也没说。想起昨天那番争吵和江榆楷离开时的表情,沉未晴叹一口气,围巾裹住脸颊前往公交车站。 站牌前还是那么多人,她却一眼就望到等候车子的江榆楷。 他穿着深黑色的羽绒服,戴顶毛线帽,还塞着耳机。本以为沉浸音乐中的他不会注意自己,可还没等沉未晴找到合适的位置,他就像有心电感应一样瞥来一眼。 沉未晴脚步刹住,正想不出来该如何应对,是否要打招呼,他却又面无表情地低头,状似看鞋,甚至还往更远的方向挪了几步。 沉未晴十分自觉地领会他的意图,默默走到队伍的最后等车。他当然有理由对她生气的。 不明所以的沉母出门前还嘱咐她找江榆楷道歉,可这种事,她该怎么道歉? 而他又有什么理由谅解。 正念至此刻,后方的人群往前靠拢,贴得她也不得不挪动。抬头看到果然是公交靠近,她估计了一下排在前方的人,自己还是有希望挤进这班的。况且,就算她不努力,后面的人也会替她努力。 果不其然,车门刚开,迫不及待的乘客就把沉未晴推上车。 她还是看过一些偶像剧的,刚才也想过,也许公交的急刹车把她不小心甩到江榆楷面前,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只要扶她一把,就会成为很好的破冰契机。 可惜的是,他们刚上车就被人流推到公交的不同方位,别说急刹车,就是探着脑袋找也找不到对方的位置,哪还会有什么巧合场景。 好在学校是比较大的中转站,下车时她不需要一个个地交换位置,依旧顺着人流破开的一条路径,就轻松地踩到地面。 她整理凌乱的衣服和围巾,再抬头,好像已经下车有些时间的江榆楷发现她,抬手按压耳机,保持那疏离的表情,转身走向学校大门。气温降低以后,校门口身挂绶带的同学都遣散,查迟到的同学也换成老师。 执勤的同学轻松了,其他学生却困难了。平时同学检查,多多少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师可不同,衣着不平整都能逮住你教育半天,晚一分钟进大门也会被记名。 同样的,更少了江榆楷和朋友的次次寒暄。 他在这个学校总有认识的人,执勤的同学里自然不乏好哥们儿。天气暖和些的日子里,他和沉未晴一起坐上公交,从前后门分别下车,他在大门口与朋友聊天,她像是不认识般与他们擦肩而过,从未露馅。 现在更不会了,他根本不看她一眼。 江榆楷走在沉未晴前头,率先到达高二的楼层。她还要再上一楼,挎着书包,闷头右拐。 原本应该左拐进走廊的人,感受到她从身边经过后,依旧不禁回身,她丝毫未觉。 “看什么呢?”刚刚上来的同班同学见江榆楷堵在这里,问。 他收回视线:“没什么,一下忘记我爬几楼了,找号呢。”他指向楼梯拐弯墙壁上写的数字。 沉未晴坐到许星辙旁边,他今天来得比她早。 这是他们确定关系后,第一次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沉未晴心里满是忐忑,昨天他们只是确定了关系,却没来得及讨论该如何表现。他们应该不能显得太亲昵吧?毕竟这是在学校。那她应该保持普通同学的距离,还是可以靠近一点点呢?如果被人看出端倪,到底是承认还是否认。 她脑中胡乱地漂浮着这些问题,许星辙忽然伸手,在她桌上摊开。 挪开后,几颗牛肉干留在桌面。 包装熟悉,正是她以前给他们吃的品牌。 “昨天去超市看到,顺便买的,后来好像没再怎么见你吃过。”他说。 “嗯。”沉未晴点头,“就没想着买了。” 福多回到室内后,去家里蹭饭撒娇的机会变少,房间里剩下的自己吃完以后,就没再继续补货。江榆楷和她其实都不算非常爱吃零食的,沉未晴本来就不怎么吃,江榆楷更喜欢膨化食品和饮料,对肉干坚果类兴趣不大。 她见老师还没进办公室,迅速剥开一颗到嘴里嚼动,赶在早读开始之前吃完。 包装纸正要塞回抽屉,同样咀嚼中的许星辙伸手拿过。 见她一双眼睛径直看自己,他解释:“帮你丢了……这次没有千纸鹤。” 她刚才当真以为他又要拿去迭纸,被戳破想法,也赧然一笑。 “你的题目准备得怎么样了,昨天回去那么晚,还有时间去超市?”沉未晴又问。 “反正给我爸妈讲了一遍,他们大概是听懂了。”许星辙回答,“家里没有葱蒜了,去超市跑个腿。哦对,还看到你上次买的那个小狗,还有其他姿势和表情,挺可爱的。” 连他都会用“可爱”来形容,沉未晴觉得许星辙的审美还算可信,问:“是吗,长什么样子?” 他大概形容一番:“你想要的话,我明天带给你。” 沉未晴刚要答应,蓦地回忆起早上的情形,江榆楷那陌生的视线,消费冲动瞬间消散。 她摇摇头:“不,不用了,一个就够了。” 91 其实说是恋爱,两个人都没有经验,不知道具体应当如何表现。从书本和电视里学来的那些显然是有点不靠谱的,忽然改变关系的他们还没找到适合彼此的方式,一直到几节课结束,都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毕竟在众目睽睽下,他们也干不出多出格的举动。唯一说有些不一样的,就是许星辙脑袋放空时,会不自觉地往沉未晴这里偏,就像是在观察她的侧脸。 可当她感应到予以回望,又会发现他目光失焦,是在思考题目。 几次以后沉未晴忍不住,趁老师转身写板书,身体向他倾斜,低声问:“你总往这边转什么?” 许星辙下意识说了心里话,一本正经地:“不可以看你吗?” 可以是可以…… 只是这个说话的风格,恍惚中竟与另一个影子重迭,他也会这样理直气壮地反问:“不可以看小雨伞吗?” 沉未晴驱逐脑中残影,偷偷打量四周,无人注意到他的细微改变,不过是她做贼心虚。平时同学们都只顾自己的功课,哪有那么多功夫关注他们。况且作为同桌,有目光的交叉理所应当,每天根本不看对方一眼才是问题。许星辙以前想题也会找准一个位置盯着,现在只是将落点移到她身上。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沉未晴给自己编出无数个理由。 却还是,让脸颊攀上些颜色。 许星辙发现她把手里的笔捏得更紧了,明明不在写字。学校在硬件方面从不亏待学生,暖气都比其他地方供得早走得晚,班里的同学到教室以后都只穿贴身几件,为了不让课桌弄脏衣服,沉未晴还把袖子往上捋了几寸。 他看见手腕上的几根皮筋。 中学生身上还没有那么多昂贵的装饰,连玉镯和手链都嫌少见到,大部分是红绳编的平安扣,款式朴素的手串,最多的就是如沉未晴这样,带几根备用皮筋。 “听说别人交往的时候,女生都会给男朋友一根小皮筋。”他的意图不加掩饰,说这些词语的音量更不见减轻。 可他声音本就不大,在老师的讲课声下,能听清的只有他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利于课堂纪律,尽管老师总会认为他们是在讨论题目,但利用她的信任来说无关的话题,沉未晴仍会过意不去。于是她瞧着自己腕上有两根,分给他一根无妨,迅速地摘下,放到他的桌子上。 皮筋常年轮换着用,已有些变松了,刚好能够套进他的手腕。 许星辙得偿所愿,像突然思路打开,在题册上顺畅地写出答案。 沉未晴好奇这次又是什么内容难住他,探过去看,发现竟是道化学题。不过以她的水平,看完题干就已经明了解题思路,很快就在脑中模拟出步骤。“这你不会?”她主动问。 “稍微有点卡壳,刚才突然就想明白了。”许星辙与她说话时总会停笔注视她,不知是不是单纯出于礼貌。 反正杨孟有时候找他,若是恰逢他在攻克难题,头是不会抬高的。以前沉未晴会觉得是她运气好,总是在他不忙的时候打扰,现在却有了考虑另一种可能的底气。 他就是想要看着她的眼睛说话而已。 想到这些,沉未晴又笑自己一声,笔尖在纸上划出毫无内容的几道。明明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哪值得她这么开心。 终于到老师安排讲题的时间,做好准备的两人从桌子下取出材料。老师向全班说明情况,带领大家用掌声鼓励二人。走到讲台边,前面的许星辙忽然转身倒退,沉未晴险些撞他身上,还好反应快,也就胳膊间有摩擦。 关于他们的流言在班里还没有完全平息。本来刚刚燃起的苗头被两人常年淡然的举止几乎浇灭,这一个意外动作,又让八卦的众人看出什么,一下回忆起当初的话。 随着不知名的好事者一声“哦——”,起哄声忽然在班里此起彼伏。 老师的八卦还没跟进到这部分,不知道大家为何叫唤,还以为是见他们险些撞到出糗的嘲笑,呵斥压下,本就有猫腻的沉未晴却在控制心虚。同学知道还能敷衍,老师却都是火眼金睛,若真被他们看出什么,就算两人都已手握签约,难保不会被约谈。 她还没有因为任何错误被叫到办公室过。 许星辙亦没料到无心之举会引发这番动静,他明明只是想征询她的意见:“……你先我先?” 两道题的知识点各自独体,却又互融互通,谁先都不影响。她还想再准备一会,更想看看许星辙是怎么讲的。 “你先吧。” “好。”他走上讲台。 对全班讲题和对几个同学讲题,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需要把所有内容讲解得更加细致,最好每个地方都有回顾。老师搬来多余的椅子给沉未晴,让她坐着听,自己却双手抱胸靠在门边,时不时补充几句。 沉未晴看第一排的同学笔记不停,悄悄问:“你听懂了吗?” 同学犹豫片刻,怕被学霸瞧不起,却还是诚实回答:“有个地方漏了一点,就跟不上了……许星辙理解东西太快,我没那个反应能力。” 沉未晴料到:“他讲得没我好。” 正拿粉笔写字的人好像听到这句话,正值沉屑下落,借着拿新粉笔的机会看一眼。讲完以后,留给同学们两分钟消化和补充笔记的时间,沉未晴走上讲台,擦去他的板书。 许星辙回座位,听她讲了一段开头,然后甘拜下风地在心里鼓起掌。 等沉未晴坐回他旁边,老师几乎没什么可补充的,只等待大家抄完板书,许星辙从新的习题里抬头:“你比我厉害。” “当然。”沉未晴并无被夸奖的惊喜。对于荣誉,她总能泰然处之。 就好像又回到高一入学,他们站在摸底考试榜单前时,她对他说的话一样。 “再接再厉。” 他总觉得,她其实还有下一句。“手下败将。” 放学到校门口,秦尧西、杨孟与二人一道下楼,本该是叁人都在不同方向与沉未晴告别。正挥手时,发现许星辙站在沉未晴那边。 这两人反应极快,从不解立即变为恍然大悟:“你、你们……” 许星辙不想让沉未晴承担那些揶揄的眼神,直接承认:“嗯,对。” 秦尧西和杨孟火速对视,前几天还在苦恼的计划,竟然今天任务目标就告诉他们,行动成功了?!秦尧西第一个从喜悦中回神:“沉小雨,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 “还没想好怎么说。”沉未晴见她表情凶神恶煞,不自觉地躲到许星辙身后。他也很有骑士精神,帮她挡住眼神攻击。 秦尧西见这二人已统一战线,无计可施,只能把仇恨转移到许星辙身上,声音却绕个弯,传递到后面的人耳中:“那等到家联系,你必须把过程说明白了!” “好……”沉未晴现在倒是乖巧。 得到想要的承诺,秦尧西才放过沉未晴,不再打扰他们的独处机会。四人分别,杨孟其实还想偷偷看他们会不会牵手,频频回头,被秦尧西拽住往前。“红娘”行动到此为止,剩下的该是目标们自己努力,他别想再指手画脚,以前是神助攻,以后就是帮倒忙。 以往送她回家都是稍晚的时间,今天是第一次正常放学后。 公交站前,沉未晴果然发现等车的江榆楷。 他看见他们,许星辙也同样发现他。 沉未晴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捏紧,假装轻松说:“那个是高二的江榆楷。” “嗯。”许星辙却不意外他会在这里等车。 “以前回家,经常看见他也在这里。”沉未晴斟酌着解释。一会公交开到,许星辙发现他们同时上车,至少这句话还能缓解。 但她随即又想到,该怎么解释他们进了同一个小区的问题。 或许以她的性格,有一个每天上下学坐同一班公交、住在相同小区,但是互相并不熟悉的同学,也说得过去。 “那次去比赛在地铁里遇见他,我差不多就猜到他家在这个方向。”许星辙道,语气里并没有放在心上。 沉未晴心里却有些焦躁。 也许这正是个机会,她应该和他坦白一切。她和江榆楷的事情,不可能永远瞒着他,比起以后一点点地在怀疑中暴露,干脆找个恰当的机会主动告知更好,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恰当的机会”。 现在? 还不等她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回家的公交徐徐进站。 许星辙率先动身,邀她跟上。 沉未晴只能随后。 她开始考虑,一旦许星辙发现江榆楷也上了这路车,问她一般他在哪一站下,或是根本没有问,下车时自然地发现江榆楷与他们同路,她就在分开前把所有事情告知清楚。 公交车上没有座位,他们站在靠街边的窗户前,手扶吊环。 汽车摇摇晃晃地启动,沉未晴眼神飘忽间,看到江榆楷站在车牌边,面无表情地目送他们驶出。 —— 首-发:roushuwu.me (po18uip) 92 江榆楷从来都很聪明。 目睹他的影子定格在公交车站,愈渐缩小,沉未晴的表情闪过一些无所适从。她能想到的事,他在看到许星辙的时候恐怕也就想到了,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她考虑。在他们之间,沉未晴总是更自私的那个。 许星辙扶稳后正好问她:“你刚才上车前叫我,是要说什么?” 本来都编写好的开头却一下堵在嘴边。已经有人为她做出行动,沉未晴要是仍旧选择直接摊牌,反而更是辜负江榆楷的动作。她无法说出口了,有关他们的事情,在他这一次的止步中,也止于她的唇角。 “没什么。”沉未晴改变内容,“就是当时看你站得离马路有点近,想让你往后退几步,但是车马上就来了。” “这样。”许星辙的头和车厢同一个幅度摇晃,看不出是点头还是单纯地顺势为之,“你知道江榆楷平时都坐哪路车吗?” 他从不关心陌生人,沉未晴有所警觉:“你怎么突然关心他?” “以前有几次机会说过话,觉得他人还不错。”他只是这么说。 “不知道。”她回答,“等车基本上都在玩手机,没注意过。” 许星辙不再深究。 正等待下一班公交,负责留下扫除的同学走过来,发现江榆楷还在等车。按理说这么长时间,公交都该过去两趟了,他问:“你怎么还没走?” “帽子没拿,回去取一趟。”江榆楷心里还揣着别的画面,无法解释,随口敷衍。 不认真构思的谎言总是很容易被拆穿,同学觉得更奇怪:“不对啊,我一直都在班里打扫,怎么没看见你?” 他心情不悦,没工夫同他闲话那么多。 “让那谁帮我拿的,我没进教学楼都。”江榆楷又说。至于“那谁”究竟是谁,无人知道。 不过同学本就是随口搭话,没打算研究太多,很快让这件事过去,又开始自言自语。 “好像没看见平时一起等车的沉小雨,她可能已经走了。”常在这里等公交的学生就算从没说过话,叁年下来,互相也已经眼熟,何况沉未晴作为江大附的第一传说,还是有不少学生知道的。虽然他知道江榆楷和沉未晴都在同一站下车,却从没联想过他们的关系,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江榆楷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没忍住多说几句:“刚看到她和他们班许星辙一起上车了。” 说出这句话倒无妨,毕竟他们这么明显,张双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那你怎么没上去?”同学问。 他才知道什么叫多说多错:“……没赶上。” “哦。”同学凝眉想一会,“许星辙不是住在另一个方向吗?草,他们不会真的好了吧?” 这一句话可是真正戳中某一位的心,江榆楷不明白的是他这仿佛已知又惊讶的说法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真的’好了?” 同学道:“哦我朋友跟我说的啊,他们班前段时间一直在传绯闻,说沉未晴和许星辙很配。我还以为是他们闹着玩的,没想到真有这回事啊?”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消息?”江榆楷感觉自己的人脉受挫,竟不如他灵通。 “就庆典表演那段时间,不知道谁传出来的。可能一开始就是开玩笑吧,但是越想,我也觉得有点道理。” 江榆楷不以为意,话语中加入冷笑:“两个闷罐儿在一块,能有什么意思。” 多迟钝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酸劲,同学不理解,明明江榆楷和他们都不熟,怎么表现得比当事人意见还大。“你和许星辙有过节?” 他矢口否认:“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哪来的过节。” 只是江榆楷不明白。明明那个庆典后台,先吻到她的人是他,为什么最后,许星辙得到一切。他从来都不明白沉未晴喜欢他什么,而自己又有哪一点比不上。 走过一段灯火通明的路,又到小区附近。现在的温度已无人出游,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也被迫转移阵地,遛狗的有条件都会改时间到中午,只剩极其少数的情况,会有坚持夜跑的人从他们身旁穿过,还留下耳机里巨大的音乐或是英语广播声。 “那我就先进去了。”沉未晴对许星辙说。 他却不是第一时间告别,反而问:“周末你有时间吗?” 这是要约她的意思,如果答应的话,就是她和许星辙的第一次约会。沉未晴当然不想错过,回答:“有的。” “想约你出去。”他还没想好地点。 “图书馆?”她能想到和许星辙做过最多的事,就是在一起埋头苦读。 沉未晴这话倒是显得比他还无趣,许星辙不禁笑:“约会的话,就别学习了吧。” 那个词被他说得如此自然轻松,反倒让沉未晴拘谨起来。 “那你选个地方。” “科技馆吧。”他说。作为一个非常有调研精神的人,确定好关系的那天,许星辙除了准备讲题以外,亦在网上搜罗起情侣之间可以做的事情——不是指那方面。逛街、喝咖啡、看电影之类的项目保守但稳妥,只是沉未晴恐怕不会很喜欢,在众多选项中,他选择了科技馆。实际上,从敲定这个选项开始,他快把全市的科技馆都调查过一遍,分别从地理位置、内容、游玩时长和附近可供备选方案上横向比对,选出最推荐的几家。 可他不想在沉未晴面前显得太激进,恐怕会吓到她,所以只是提议。 “可以呀。”她说。 许星辙的肩膀放松下来,像是又闯过一关难题:“我以后……可以叫你小雨吗?”总是直呼大名太生疏,叫“宝贝”之类的又说不出口,最佳选择是跟着秦尧西的叫法。 “可以。”沉未晴的脸上已经有些烧了,“那你……你父母平时都怎么叫你呢?” 她本来想问的是朋友的叫法,可转念想到,女生之间起的称呼总是亲密又可爱,男生之间的却总是调侃、戏谑,还很难听,话临出口改变想法。 “许星辙。”他回答。 意料之外,沉未晴问:“你没有小名吗?” “没有。” 怎么会有人没有小名……她一下子犯难,那该怎么称呼他,也叫大名吗? “你可以给我起一个。”许星辙说,看她毫无头绪,“想不出来也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能再耽误了,你先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 “好。”沉未晴答应。 江榆楷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看到穿着类似校服的两个人还站在灯光下,不过谈话步入尾声了。因为他明显看到沉未晴已经有转身的准备,却在那之前,轻轻地冲对方念了一句: “星星。” 93 趁他们发现之前,他折身躲进旁边的巷子。 这两人还真能磨叽。他都晚一班公交回家了,还能撞到他们你侬我侬的现场。 “星星”,喊得还挺好听。 江榆楷心里满是烦躁。谈个恋爱这么费劲,要是他,抱住脖子都能直接啃上,他们却在这里眼巴巴地对视,沉未晴到底为什么喜欢这样的——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毫无意义。算了,帮人帮到底。还好许星辙只顾得上目送沉未晴回小区,站得像座望乡石,没注意到后方的声音。 江榆楷藏得快,就算他听见脚步回头一瞥,也只能看到空旷的道路。 树影和院墙的双重遮挡,江榆楷藏匿于阴翳下,觉得自己相当够意思了,完全不愧对他们六年的感情。无论那是友情也好,单恋也罢。眼见沉未晴被楼房遮挡,许星辙原路返回,不曾留意巷口黑暗处的微小情况。直到确认他过马路,江榆楷才放心出来,疾步回家。 走进花园,沉未晴正在等他。 吵架到现在,他们还是没说过话。以前在学校偶遇,都是他寻找沉未晴的目光,她熟视无睹地避让开;白天在小卖部偶遇时,沉未晴却破天荒地盯着他看几眼。反倒是江榆楷,只一下后便移开注意,假装和朋友聊天,情绪浮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快乐似的。 吃过几次闭门羹,沉未晴便更失去主动与他联系的勇气,聊天记录搁置在了那天。 这短时间还总是能听到楼上拖动东西的声音,他的行李恐怕打包得差不多。 江榆楷这次是真的生了她的气。 她把他的热情和依恋不屑一顾地扔在地上,弄得满是污渍,还用脚狠狠碾碎,转身又如视珍宝地捧起许星辙的心。面对这样的伤害,稍微有些自尊心的人都无法接受,她怎么会奢求还能得到他的笑脸。 “刚才,谢谢你。”沉未晴说。 “没事。”江榆楷姿态摆得像有多轻松,语气里的生硬依然隐藏不住,“等我搬走,你就不用担心这件事了。” 他仿佛在刻意嘲弄,沉未晴自知对不起他,抿住的嘴角又有无法控制的微颤:“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一大早就搬。” 她还想关心什么。 “行了。”江榆楷却待不住,他觉得她眼里的那些斑驳的灯光都像星星闪烁,可是他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星星,恐怕他短时间内不会对天文学有兴趣了,“院子里好冷,我上楼了。” 他用了最多五步就跨上二楼,掏出兜里的钥匙,打开家门。 沉未晴的叹气汇聚成白雾,她取出手机看秦尧西发来的消息,同样转身进家。 两人的互动早被沉父通过厨房的窗户看得一清二楚,拿过她递来的书包,关心道:“你和小楷道歉了?” 沉未晴摇头。 她那样的表现,根本说不上是道歉:“他不打算原谅我。” “这么严重?”沉父忽然心里嘀咕,江榆楷那孩子在他心里不是多么小心眼的性格,不至于因为被她说几句笨就冷战到这个地步,恐怕他们其中有更多细节,“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话,能让他这么记恨?” 沉未晴不肯告知真相,只是抿住嘴。 “吵起架来,两个人都有情绪,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她只好这样讲,“本来只是一小件事,后面又开始翻旧账,就越说越严重。我觉得他搬走之前我们都没办法和好了,以后不当邻居……不会影响到你和他父母的关系吧?” “那倒不至于。”沉父回答。 他们与江家本来除了这房子的交易就没什么利益上的往来,纯粹的邻友关系,何况两个孩子只是闹别扭,看情况不到成为仇人的程度,也许今后慢慢就缓和关系了。 “他们搬新家,你妈准备送一套餐具,你去看看?”他指向摆在客厅的盒子。 沉未晴走过去,发现有两个盒子,包装不一样。 “都是?”她问。 “另一个是他们家送我们的。”他解释,“毕竟买了他们的房子,也算乔迁,他们当然送了礼。” 沉未晴先打开餐具,清秀的陶瓷,并无甚多装饰,只是在边缘绘制出图案,做了些金银边的装饰,拿起来略有分量,颇具质感。她对餐具的了解不多,反正仅凭自己的审美,还是很好看的。她又拆开江家送的盒子,发现里面是个电子机器。 取出来看一眼,才发现是台胶囊咖啡机。 沉父这时背手走到她身边:“咱们毕竟不是搬家,充其量就算扩大了点面积,家具都齐全,他们就送了点不是那么必需的东西。小楷说你经常喝咖啡,听网上说胶囊咖啡机很好用,主动跟父母说要送我们这个。还专门按你的口味去买了一堆胶囊,喏。” 他打开另一个帆布袋,沉未晴看到意式浓缩、榛果拿铁、摩卡和一些特殊风味,并非混合装,看得出来是精心挑选的。 “我和你妈都不喝咖啡,你放厨房或者放房间里都行,自己装上试试吧。” 他示意沉未晴收起来。 房间里有一排空插座没用上,正好可以插咖啡机。沉未晴抱起那一箱子东西,提上胶囊带进房间。 哪怕是高叁的紧张时刻,学校仍时刻记得让学生保持锻炼,体育课次数虽然减少,却没有完全消失。冬季的体育课换到体育馆上,做过简单热身后,男生在老师的组织下打篮球,女生则先练习仰卧起坐。 许星辙的篮球水平虽然一般,但有身高优势的加持,不会差得太多,况且只是同学间的玩耍,大家与他平时关系不错,主动给他找个位置,加入运动。仰卧起坐两两一组,沉未晴也找到搭档,让她压住自己的脚背。 那边篮球扑通,这边计时开始。 一分钟后,腹部已是强烈的灼烧感,沉未晴做完最后一个,倒回垫子。抱头的动作下,梳的马尾早已歪七扭八。 老师给大家时间休息和调整,五分钟后交换。 “我帮你梳头吧。”同组的女生说,“我可会梳马尾了。” 她既要求,沉未晴乐得让她表现,摘下头上的皮筋递给她。 同学用手指梳理着打结的发丝:“疼就跟我说哦。” “还好,不疼。”沉未晴的脑袋随着她用力的方向轻轻晃动。 没一会马尾攥好,她用皮筋套上。刚绕到最后一个圈,手指用力太猛,沉未晴忽然感觉后脑一松,皮筋竟然断开。篮球在争抢中一不小心飞出界,作为离边缘最近的人,许星辙主动追出去捡球,一路滚到女生们坐仰卧起坐的软垫附近。 “哎呀,断了,对不起啊。”同学连忙道歉。本来想展示一番,怎么反倒帮倒忙,她正要把自己头上的摘下。 “没事,我还有。”沉未晴举起手腕。 同学松一口气,拿走皮筋,先在手里试探弹性,说:“你的皮筋有点细,我平时绑头发都用两根的。” 刚捡起篮球的许星辙听到她们的对话,走过来,对沉未晴伸出手臂。 “这还有一根。” —— 受两个人的人设限制,现在还很纯。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慢慢开上高速的。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莫急。我想你们也不愿意看到上一章还风光霁月的星星下一章就成了全垒打老司机吧! 94 同学看了看许星辙的手腕,再看看手里的皮筋。从色泽到粗细,它们如出一辙。沉未晴从未预料到会有这样巧合的瞬间,他就这么直接走了过来。只是,两人既然已经确定关系,他有这个行为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虽没打算正式公开,却也从没约定好要隐瞒。 周围的人恐怕都注意到这里了,沉未晴的头发正被拽着,脖子不方便活动,看不到情况。迅速地将他手腕上那根取下,递到身后,脸上却有烧人的热度。 直至他收手,抱球回到场中,那边炸开几句嘘声,原因想想便知。 同学帮沉未晴梳好头,挑出自然的碎发。她绑皮筋的方式很特殊,不是像普通人那样翻转绕圈,而是直接捆住头发,抽出一缕挡上皮筋,最后绕圈收尾。可惜体育馆里没有镜子,反光的地方又都不足以看出样式,但沉未晴用手拂过,单凭手感便觉得很是精致。 “谢谢,感觉很好看。” 她刚要回头,同学却双手搭在她的肩膀,顺势压下来,在她耳边偷偷问:“你们真的在一起啦?” 原本弥漫在脸颊的红晕二次扩散,直冲耳根。 她以为众人看到那些互动后只会心照不宣,哪知道还有这样直接的方式。沉未晴的手藏进袖子中,想掩饰那些生平少见的局促,小声答道:“别跟老师说。” 等同于变相承认。 同学只是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正逢休息结束,体育老师要求换人再测,她躺到垫子上,让沉未晴压住她的脚背。 哪怕这个姿势也拦不住她说出下一句:“我觉得你们很配的。” “别说了……”沉未晴的脸快埋进她的膝盖。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个消息就在熟知这二人的同学中流转。前几日才飘荡过的流言,转眼成真,走到楼道里时,论谁都忍不住想看来几眼。沉未晴和许星辙发现自己身上骤增的回头率,却又不能说什么,回到位置,刚刚坐下,大声的起哄便如浪潮涌动。 最后还是杨孟看不下去,制止他们:“行了,作业都写完了?明天英语还要默写单词呢。” 冷水一盆泼得人清醒,大家才纷纷散开。 暖气还是太燥热了,沉未晴拍拍脸颊,弯腰在桌子下找题册。体育课结束后,她在小卖部买了瓶饮料,摆在桌上。 许星辙看见,不打招呼地拿过拧开。她把题册摆到桌上时,正好看到他将瓶子归位。 她立即明白他做了什么:“谢谢。” “没事。”许星辙回应。他其实想告诉她,他们之间现在不需要这么客气,何况他这个小动作还带着一股不经过同意就公开,给她带来困扰的赎罪感,哪值得这句谢。想说的话绕在舌尖,他却想起这是教室,同学们的关注依旧。话压回去,决定放学再说。 沉未晴就着半拧开的瓶盖喝一口饮料,哪怕现在不算太渴,然后放到保温杯旁。她心里想着其他的事,自然地忽视了许星辙刚才一番欲言又止的表情,两眼一直落在纸面上。题干描述密密麻麻,她却一眼看出干扰条件。 常温的饮料在冬天也无比冰冷,只是处于暖气室,总忍不住想喝点冰的。清凉沁脾,她还觉得有些畅快。 江榆楷送的胶囊咖啡机,沉未晴做完读完说明书,实验一番如何使用,早晨就成功制作出一杯可口的咖啡,可以说是大大提高了生活的便利度。对于这个礼物,她非常喜欢。本来上学路上就想掏出手机感谢他的,可是在公交车站,他又像前几天那样站远,不打算与她说一个字。 联想昨晚回家前他的话,沉未晴觉得恐怕现在不是好时机,想等他情绪缓和再说。 买饮料出来,刚好小卖部门口只有他。 往往在这里遇到,都是她恨不得退避叁舍,这回有话要说,沉未晴径直走过去。江榆楷肯定感觉到了,哪怕他一直低着头,脖子缩起来防止冷风入侵,还打两个寒颤。 昨夜没休息得太好,甚至说是连有没有睡着都不知道,课间他本打算补觉。可刚趴在书桌上没多久,就听到旁边有人说:“我靠,沉小雨和许星辙真在一起了?”一下子睡意全无。 高二知道他们名字的并不算多,可止不住这些学生对他人感情的强烈好奇。就算不关心这两人的名字,但是“年级的万年老一和万年老二在一起”又或是“高叁那两个签约生在一起了”的话题,也足够抓人眼球。 “这种才签约没多久就突然在一起的,我怀疑这两个人其实私底下早就偷偷交往了,只是现在没人管,所以敢公开了!” 放你爹的狗屁。江榆楷换一个睡姿,将脸侧向另一边。 她和许星辙原来根本就不熟,怎么可能交往。 就算是交往,那也得算是沉未晴和他,有那个姓许的什么事。越这么想,江榆楷越把许星辙在心中的定位从暂时获胜的情敌,变成了他和小雨伞的第叁者。 “可是他们签约的不是同一个学校诶,如果是情侣的话,一般不会都想上同一所大学吗?” “可能人家有自己的追求?而且两所学校本来离得也不远,走几步就到了,那当然是喜欢哪个选哪个。” “有道理。” “唉,羡慕啊——别人怎么就能学习爱情两不误。” “而且长得还那么高,什么好事都给占了。”同学眼睛一转,望到桌子上的江榆楷,“虽然江榆楷也高吧,可成绩跟人又没法比啊……” 本来这个话题听着就刺耳,忽然还被牵进来比较,江榆楷睡不着,爬起来瞪他们:“聊天就聊天,扯我干什么?” 同学满脸惊讶:“原来你没睡着啊?” 合着是想背后偷偷说他坏话,哪成想被本人听得一清二楚。江榆楷被暖气烘得浑身毛躁,睡眠又被打搅,索性站起来:“睡不着,算了,我去趟小卖部,你们谁要东西的?” “帮我带瓶雪碧。” “行。”他答应,只身下楼。 眼见沉未晴离自己越来越近,嘴唇微张,正是有话要说,江榆楷双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同样向她挪步。就到跟前,沉未晴的第一个字节正准备发出,江榆楷轻轻错身,越过她走向后方。 “不是说让我带吗,你怎么又跑来了?”他对后方的朋友道。 95 “还想买点零食,但又不知道吃什么,干脆过来看看。”对方回答。 听见身后的谈论,抱着饮料的沉未晴步子减弱。就算江榆楷只是不想继续承诺,在同学前隐藏关系,但从他刚刚的态度和这几天的举动,沉未晴觉得,恐怕他已无心与自己过多交流了。送咖啡机,也许仅仅出于邻居的礼貌。 江榆楷既决心不理她,那她也不必再叨扰。 总是接纳热情的那一方往往自尊心更高,几次尝试都没从他这里得到有效回馈,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知,以往江榆楷为了讨好她,能做的比这多百倍千倍,可她总是放不下那个面子。他把台阶架得太高,她够不着,那就不够了。 那两个人一边继续讨论,一边推开小卖部的门。冬季来临后,小卖部也装上保温帘,厚重的棉布挡住,看不到里面。沉未晴拿着那瓶饮料回教室。 她其实昨夜也没怎么休息。 并非失眠,只是秦尧西临近冬令营,开始没日没夜地进入准备阶段。作为过来人,她向沉未晴讨教如何才能保证持续十几个小时的高专注度学习,沉未晴说不明白,干脆打去视频通话陪她一起。计算机的题目她一窍不通,无法提供任何解题上实质性的指点,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朋友的鼓励。代价是,白天的课上偷偷打了好几次盹。 “没休息好吗?”许星辙见她又趴到桌上,关切问。 沉未晴打哈欠回:“昨天晚上陪西西熬夜。” “她快比赛了。”他想起来。 沉未晴夜里只是陪伴,没做太多脑力活动都困成这样,更不用说一直在解题的秦尧西。可她白天依旧不肯松懈,实验室里飘满咖啡的苦味,她像吊着一根弦,依旧奋笔疾书。教练看她眼下的黑眼圈就明白情况,想劝她注意休息,可秦尧西非说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承受能力,不肯放弃。 往往秦尧西都是得过且过的模样,但从高叁开始,她对比赛也逐渐表现得关注起来,并不全是因为时间将近。 她和沉未晴愈发熟络,恐怕有近朱者赤的影响。 看到朋友能冲入排名,签约心仪的学校,秦尧西心里的羡慕是真,受到的激励更是不少。好像她以前太将闲暇的时间花在情情爱爱上了,甚至有时耽误主业。秦尧西其实知道,她和杨孟最终能促成沉未晴和许星辙,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们已然获得签约。否则,在人生大事上,两个人总是能克制。 哪怕爱意涌出双目,落在笔尖时,又会瞬间清醒。 许星辙倒是没劝她,反而抬手抚摸沉未晴的后脑勺,帮她挡住晃眼的灯光。 “睡吧,要是一会有重要的课,我叫醒你。” 在指尖的带领下,沉未晴闭眼。明明是在教室,周围还有写字的“莎莎”声,她却如此安心,很快沉沉睡去。日光逐渐倾斜,让书本的影子也拉长,许星辙做完一些练习题,整理一份老师中途来教室粗略讲过的知识点,尽管他认为沉未晴都已经预习过——但是万一漏了哪里呢。 放学的铃声如期而至,他读完杂志的最后一页。 沉未晴早已读过这本了,昨天才还给她。杨孟跳到面前来要,许星辙没有给,也一直没有叫醒沉未晴。 一是因为确实没有必要的课程,二是他无法拒绝的纵容。许星辙心里知道,这无异于一场恶性循环,下午让她休息好了,晚上又有精神陪秦尧西熬夜,但是她想做的事,就让她做吧。 不过,放学时间可不能推迟。 许星辙轻轻推醒沉未晴。 她揉着眼睛起来,居然一觉睡到放学,那么多次吵闹的课间都没能打断她的美梦。 “回家吧,我送你。”许星辙提起整理好的书包,这件事似乎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到车站,沉未晴没看到那个人影。 “你最近回家比平时晚,你爸妈没有问你什么吗?” 许星辙回答:“问了。” “然后呢?” 他低头:“没说什么。”可是他眼里意思分明是,他什么都向父母招了。 沉未晴闪开对视,忽又不明白自己在娇羞什么,转一圈后重新对上。他不禁涌出笑意。但也不是许星辙故意透露的,他所有用来遮掩和撒谎的能力,都在暗恋沉未晴这件事上耗尽,他的母亲发现原本在桌上的千纸鹤少了一只,好奇地问许星辙。他随口回答:“送人了。” “女孩?” 简单的两个字,直接命中答案,让他连构思理由的时间都不够。许母没说什么,见他沉默地承认,表情里还有轻微的慌乱,只道:“你别欺负人家。” 许星辙松口气,应下。他大约清楚母亲的“欺负”都指代些什么含义,至少让沉未晴感到不悦的事,他一件也不会做。 又到小区门口,这次许星辙鼓起勇气,在临别前轻轻地拥抱一下沉未晴。只是真正贴到她的时候,他忍不住攥成拳。 循序渐进,他提醒自己。 肩膀笼罩下来的刹那,体温也在零下的空气里传递到身边。沉未晴闻到许星辙身上的味道,和梦里一模一样。那个朦胧的梦,他嗓音低沉,神色暧昧,含住她的手指——刮起的冷风令她清醒。许星辙好像本意轻描淡写,不希望沉未晴感到唐突,可她却下意识反手环住他的肩头。 她一这样做,本来打算收手的他,一下也没力气再松开。 “小雨……”但是理智还是能让他开口。 “嗯?”沉未晴回应。 “我该回去了。”难掩失落。 沉未晴那边却毫无回音。 许星辙又等待片刻,甚至怀疑她靠在自己胸口睡着,终于听到闷闷的第二声,然后肩膀的压力散去。 “科技馆的地址我晚上发给你,周六好吗?”许星辙记得周末之约,虽然早早说好,但细节一直没有敲定,他怕间隔太久沉未晴反倒忘了,于是今天才提醒她,“我们可以先在外面吃一顿午饭,下午再逛,这样你也不用太早起。我帮你查过了,你家这边过去路程不到一小时。” “十一点见吧。”沉未晴说。 “好。” 与他别过,沉未晴走到家门前的院子,看到厨房亮着黄澄澄的灯。窗户前忙活的沉父系着围裙,不知道在和身后的沉母说什么。两人的其乐融融感染了她,揣在兜里保暖的双手微缩,仿佛又回忆起刚才触摸到许星辙肩膀的感觉。 她的嘴角还没弯出弧度,听到浅浅的脚步。 江榆楷从身后靠近。 又是这样的时刻,沉未晴第叁次面对,已经不知道能做什么。她刚要僵硬地逃开,江榆楷问:“我周六十点半搬家,你要来送一下我吗?” 沉未晴停在原地,她刚准备答应,想起几分钟前才许诺的另一个约会。时间撞车。 打开一半的嘴一下失声。 江榆楷仅从眼珠的移动就能猜准她的答案,怕是有人捷足先登。他越过她迈上楼梯:“算了,当我没说。” 96 秦尧西写题到一半,感觉耳机里没有了声音,她往屏幕上看,沉未晴依然精神百倍地坐在桌前翻书。 “你都不会困的吗?”她问。 安静的房间忽然出现人声,还带着麦克风的噪音,沉未晴抬头,发现对面的人往前趴了许多,屏幕快装不下她的脸。沉未晴笑出来:“凑那么近干什么,又不是看不清。我下午没听课,睡过觉了,现在还不算太困。” 想起她已经是不受束缚的签约生,秦尧西回一声羡艳的“哦”,紧张感乍起,支起来继续做题。时间已经指向将近两点,刻苦这么久,按理说该休息了,沉未晴起来倒一杯水。入冬之后她不再喝清凉的柠檬薄荷,改为普通的白开水,最近喜欢上用咖啡机冲热可可。其实和普通的可可粉兑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省去烧开水的步骤。 听到对面的机械运作声,秦尧西好奇,明知镜头不会跟随她的移动转向,却忍不住探头的习惯动作:“你在弄什么?” “热巧。”沉未晴拍给她咖啡机的出水口,浓郁的饮料正注入杯中。 咖啡在普通家庭的普及程度并不算高,更不用说咖啡机,秦尧西自然感叹一句:“你还买这种东西,就你一个人用吗?” “邻居送的。”沉未晴解释。 “这得多少钱啊?” “不知道。”沉未晴也没去网上搜过价格。 秦尧西却像个好奇宝宝:“是你之前说的那个马上就要搬家的邻居吗?” 听她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都能侃得津津有味,沉未晴猜秦尧西多半是写题写到烦躁,进入疲劳模式,做点任何其他事都比再继续做题更吸引她。这样学下去,效率低不说,还没有效果,不如及时休息。沉未晴晃晃水杯,旁边的那款黄色波点马克杯已静置许久,除了定期清扫会被拿起来除灰,它的使用者已有些日子不来拜访。 也许该收进柜子里了。 “嗯,他周六就搬走。”沉未晴喝一口热可可,对秦尧西道,“我有点困了,喝完这杯就去睡觉,你也早点睡吧。” 其实今天的练习量早就超额,秦尧西有些想休息的打算,不过是看刚才沉未晴还那么精神,她有股不服软的劲头,才支撑到现在。她此刻一句,秦尧西可算是找到结束的理,从善如流:“那我等你喝完也睡了。你邻居送你这么好的礼物,人家搬家你不去送送?” 沉未晴放下杯子。 “本来是打算去的,但是时间冲突了。” “好吧,反正人家也不会跟你计较。”沉未晴一直用生疏的“邻居”二字指代楼上,秦尧西从未考虑过对方的年纪,想当然地认为是与父母走得更近的长辈,故有此评价。只是听的人知情,想到这几日的对话,手指动了动。 正到此时,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提示。 沉未晴把手机拿到面前,用手点开。秦尧西见她忽然靠近的脸,从角度判断出,她应该是在用手机,问:“怎么了?” “许星辙发消息。”沉未晴说。 虽然在秦尧西和杨孟面前承认过关系,但沉未晴仍未适应在她面前自然地提起许星辙,总怕她浮现出任何揶揄的神态。 初尝情爱的人总是如此,羞于坦诚表达,过分在意外界回馈。好在秦尧西听后面色如常,没给她带来任何尴尬。 自交往开始,许星辙便有向沉未晴道晚安的习惯。听她说晚上要陪秦尧西做题,他一直不来打搅,可是看时间流逝,已经临近两点,还是杳无音讯。许星辙等不动,发来询问。 “还没睡吗?” “正准备去。”沉未晴回答,又端起水杯,“你怎么不睡?” “等你。” 她喝水时昂起脑袋,自然也将手机举高到能看见的地方,缓缓放下后,屏幕中弹出这两个字。角落里的视频画面,秦尧西瞥到沉未晴的表情。作为过来人,她光看看都能猜出他们大致谈话的内容。见沉未晴忽然抿住嘴唇,也没能阻止笑意的扩散。 她出声调侃:“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沉未晴才想起来通话那边还有个人,收敛道:“没什么,他问我怎么还不睡。” “嗯……”明明是普通得不行的一句话,秦尧西却好像从里面发现一些粉红泡泡。她竟有股姨母般的感动,不是每个人的初恋都能如此简单又纯粹的,有时匆匆忙忙、稀里糊涂地就开始和结束了,毫无怀念的价值。 困意席卷,秦尧西打一个巨大的哈欠,传染得沉未晴也隐隐有张口的趋势、她擦去眼角挤出的泪,说:“行吧,我也不打扰你们,先去收拾收拾睡了,明天还得继续刷题呢,哪像你似的能随便补觉,拜拜。” 恐怕她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沉未晴的回应还没发出,她道完别,“咻”地一下挂断通话。 稍微有些人气的房间,又因为她的挂断而冷清下来。 沉未晴喝完饮料,去洗手间洗干净杯子,再用纸擦干。摆回桌上时,她看到旁边的空水杯,想一想拿起来,转身塞进书桌的收纳格。那格子里,还有几枚没用完的避孕套。她取出来,拿在手里端详片刻,以前都是江榆楷在买,她好像从没注意过这东西究竟长什么样。 她想把它们丢掉,手指刚刚攥紧,转念有别的想法,又放回去。 熄灭灯光,沉未晴躺在床上,准备和许星辙道安。 “我准备睡了。”刚发出这半句话,手机响起语音来电的音乐,许星辙的头像在屏幕中央摇晃。 沉未晴接通,听筒贴在耳边,夜里不敢大声:“喂……?” “没什么事,只是想听你说句话。”许星辙解释,他同样在黑暗的房间里躺入被窝,眼睛聚焦在天花板上几道从窗户透进来的光,映衬一双眼睛仍旧发亮,“小雨,晚安。” 声音穿越深沉夜色,送入她的耳蜗,像带有余震的击鼓。沉未晴吞咽了喉咙,她还年轻,会为细微处动情,低声回答:“晚安。” 做个好梦。 —— 首-发:po18bb.com (woo18uip) 97 为了不迟到,沉未晴稍微提早点时间出门。就算是冬日,十点的天色也已大亮,她将围巾往脖子里再挝些,堵住冷不丁的风,听到楼上有些嘈杂的声音。半小时后搬家公司的车就到楼下,江家正在整理最后的杂物。他们的家门敞开着,连窗帘都一并摘下,通透的房子更显萧索。 沉未晴回望,江榆楷正好在护栏边,看见她。 更不凑巧的是,江父正好收拾出两大袋垃圾拎下楼,准备丢。看见沉未晴,他打招呼:“小雨出门呀?” “嗯,和同学约好了。”沉未晴的视线从江榆楷挪到他父亲身上,抿出笑容应答,“对不起呀叔叔,没想到你们也正好这个时间搬家,我送不了了。” “没事。”他两手都没空,用头往后一晃,代替摆手的动作,“等我们都安置好了,你们家有空来我们那边玩啊。” “汪。”福多忽然从背后窜出来,冲到沉未晴跟前摇尾巴。 从这几天主人的动作中,它也知道自己或许要离开这里,屡次想跑到楼下与沉未晴道别。阿拉斯加本就是生活在北部地区的雪橇犬,不应当畏惧寒冷,可他们还是给福多套上一身保暖的衣服,卖萌的性质大于实质。沉未晴蹲下抚摸,发现还有兜帽,只是尺寸一看就是装饰用,塞不下它的脑袋。 这一耽误,原本提早出门的时间,拖延到了刚刚好。 无论是与谁出门,沉未晴都不喜欢让对方等待,最后抱抱福多的脖子,将它的爪子从裤腿上硬扒下来:“我要走了。” 它听懂她的话,低落地“嘤”一声,尾巴也扫到地面。 沉未晴起身再抬头,楼上栏杆前已空无一人。她推开院子的门,将跟来的狗挡在门后,走向最近的地铁站。 到达的时间离十一点还差五分钟,沉未晴发消息问许星辙的位置。 “我在地铁b出口等你。”他回答。 沉未晴根据指示牌出站,在上电梯的楼道口看见等待的许星辙。明明昨天还在学校看见过的人,这时候向他走近,沉未晴却变得紧张起来。准确意义来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不仅仅是沉未晴和许星辙的第一次,而是他们各自人生里的第一次——如果和江榆楷单独出门的那些瞬间都不算的话。 除却一起购物、一起吃饭,沉未晴和江榆楷也做过诸如单独一起看电影、一起外出游玩或者根本毫无目的只是在街上闲逛的事情,但她从不将其定义为约会。 她出门前没有太过精心搭配衣着,只是按照平时的习惯选了一套合适的。 反观许星辙,他精细挽起的裤脚,深色外套中露出浅色领口的层次,甚至隐约看到毛衣链的装饰,都让沉未晴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太不重视了。 而且,她忍不住瞥向领口的金属光泽,她还以为只有江榆楷那种男生才会喜欢首饰。他甚至戴戒指,还硬送给沉未晴一枚,但她嫌麻烦,锁在收纳柜里从没拿出来过。前天往里面放东西,还注意到那个绒盒。 与父母说周六要去科技馆玩时,他们没有细问同伴,自然而然地当成和秦尧西。自从她的名字频繁出现在沉未晴口中后,两个长辈都意识到,这是他们女儿近期关系最亲密的同性朋友。以前他们也担心,虽然她并不缺乏交际,但与谁都相处得来,却又与谁都如蜻蜓点水,最后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未免落寞。现在倒是不操心了,只希望这份友情不会被未来升学后的各奔东西斩断。 听见他们嘱咐的“注意安全”和“早点回来”,沉未晴答应的同时,心里也有小鹿乱跳。 他们的女儿,终于有一天,也迎来隐瞒父母,和别的男孩子出去约会的时刻。 “没等太久吧。”沉未晴小跑到许星辙面前。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靠近游移,最后定格在低头的动作。他没戴帽子,围巾看起来不太厚,站在避风的地方,耳朵却还是发红,鼻尖也有一丁点。沉未晴觉得是温度的缘故,可他说:“没多久,我也刚到,正要给你发消息,就看到你问我位置了。” “那我们上去吧。”许星辙让她先踏上电梯,“今天更冷了。”反光的玻璃罩上映出二人缓缓上升的影子,有台阶的高低差,他们刚好能够对视。 沉未晴回答:“是,早上起来已经零下了。” “过年可能会下雪。” “嗯。” “你没戴手套。”他注意到。 从她跑到自己面前时,许星辙就注意到了。与其说是忽然发现,不如说是他绕个圈子,最终让话题自然地落在这个点。 “你也没戴。”沉未晴说,他双手一直揣在羽绒服的兜里,露出一截手腕的肉色。他的外套很蓬松,看起来轻轻一压就会陷进去。 “手套还是漏风,揣在兜里其实比戴手套暖和。”许星辙解释。纵使这段通往地面的电梯再长,经过他们的对话,也慢慢升到顶端。他看到街边的景色逐渐浮现眼前,车轮、喇叭和风声一并编织出这幅冬日,阳光耀眼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他给衣的兜里让出宽敞的位置,示意她:“不信你可以试试。” 两只温暖的手在狭小的口袋内碰到一起。 一开始仅仅是挨着,她也因这样的姿势不得不跟上许星辙的步伐,保持不到一个手臂的紧密距离。 科技馆就在地铁口后方,仅仅辅路相隔。凭学生证,他们还可以半价参观。正打算过去,辅路开来一辆行驶缓慢的车,他示意沉未晴停下。“小心。”动作拦住她的同时,手也直接握住她的手。 掌心的热从四面八方包裹。 “走吧。”那辆车离开后,许星辙带领她继续前行,手却没有再松开。 科技馆的大楼越来越近,前方就是检票口。许星辙提前在网上订好票,只需要扫码入内。他空闲的右手掏出手机,解锁寻找检票码。左边的兜里忽然有小动作,他感觉沉未晴轻轻伸直了手指。他以为她想抽出,黯淡地刚要给她让出退路,指缝间忽然滑来触感。 她与他十指相扣。 98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秦尧西私下里问过沉未晴,那时她的回答还仅限于拥抱。 科技馆说来有趣,倒也并非那么吸引人。至少第一二层介绍的其实都是在课本上已经学习的内容,譬如力学中传递势能的球,不同介质下传播的声音,生物课本中人体的器官和排布,九连环这样基础的拓扑学,以及小朋友喜爱的七巧板和积木……但他们还是显得乐在其中。 就连打地鼠这样简单的反应测试,也吸引两人许久的驻足。 一开始仅仅是因为一分钟计时成绩,许星辙比沉未晴高两分,好胜心强的她不甘示弱,决定再挑战一次。或许是意志太过坚定,这次分数竟然比他多出八分。许星辙见状,便也觉得刚才不是自己的最高水平,要求再试一次。两人从最简单的模式打到最难的模式,最后纷纷卡在最高分瓶颈才肯罢休。 许星辙拨乱九连环,给沉未晴出了一道题,没想到她用不了多久就解开;她把被其他游客搅乱的四阶魔方递给他,可他背得公式,虽不老练,也花了不到五分钟就复原。 放下游戏道具后,前往下一个参观点,他转身自然地牵起沉未晴的手。 偶尔他的手掌会捏紧,像确认手心的真实度,她有些紧张。沉未晴想不出这股感觉发生的原因,他不会跑,她也不会,更没有人能冲上来将他们分开,但是心脏偏偏止不住地疯狂弹动,脉搏像是能通过手臂传递。 “然后呢?”秦尧西问她。 “什么然后?”沉未晴反问。 她觉得她有些不上道:“后面的计划呀,你决定和他发展到哪一步,就到此为止吗?” 顺其自然?这样的话沉未晴说不出口。 进入科技馆后,他们脱下厚实的外套,挂在许星辙的臂弯。他甚至还想帮她背包,但她喜欢财物背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摇头拒绝,更觉得她的包会打乱他这一身的搭配。沉未晴是一个苛求完美的人,对于眼前欣赏的事物亦是。 解开扣子的衬衣立领间露出许星辙的脖颈,她又秉持习惯,瞄向那颗痣。 沉未晴对许星辙的期待,绝不止于拥抱、牵手或是接吻,她想要的,可能远比他计划的多。这些念头让她有些发热,体温在暖气的烘烤下攀升,她轻轻挣开许星辙。 脱落的一瞬间,他的步子半途停滞。是他过于主动的牵手令她不适了吗?许星辙的手指蜷缩。 正胡思乱想,沉未晴取出包里的湿纸巾:“我擦一擦手。” 她感觉到有汗在毛孔中分泌,不想让煞风景的黏腻感挡在两人之间,也递给许星辙一片。胸口的金属装饰在面前摇晃,是个立牌的形状,上面刻着英文字符。沉未晴没有细看,大部分外文装饰的内容都不堪卒读。 不受学校限制的时刻,他们看起来并不完全像学生,就连刚刚经过的小朋友险些撞到他们,匆匆跟上的孩子母亲口中念的也是:“你小心点,叔叔阿姨都被你吓到了。”令两人忍俊不禁。 并非他们有扮演大人的爱好,只是不喜欢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独处,仿佛在昭告全世界,看啊,这儿有两个不务正业的学生在早恋。路过的人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或许并不包含恶意,但总会令他们感到羞赧。 爱情,在至多数人眼中,依旧是成年人才有资格体会的事。 沉未晴的头发一直没有剪,比起夏天长长许多,从毛衣上拨下来,还经常听到静电的噼啪声。冬日里,头发也成了一种保暖的工具,护住她的后颈,她的手腕上依旧缠着几个黑色的圈。 “你送我的皮筋。”许星辙忽然说,“上次拿走以后,就没有了。” 他给她展示空荡荡的手腕,仿佛在说,才送他的礼物,不过一天时间就被收回去,如此小气。 沉未晴没想到他对这种小玩意还耿耿于怀,拉高袖子,问:“那你要哪个?” 她手上缠了叁个,任由选择。 反正许星辙看不出有任何区别,随意指向一根,她摘下放到他手心。 他终于满意,戴上手腕,忽然又取下项链,套到沉未晴脖子上,公平公正的语气:“交换。” 一根皮筋换一条项链,怎么算都是她赚了。沉未晴捏住这枚金属吊牌,发现上面刻的字母是fe,背面是iron。非常简单直接,换成中文,就相当于一个铁牌上写了两个字,“铁牌”。实在是很许星辙的风格,一本正经的无趣。 科技馆最顶层是天文相关。 场内尽管摆了几台看起来像是天文望远镜的东西,可是从科技馆的位置和现在的时间来看,恐怕观测不到任何东西。他们只能围着这几个长筒端详几番,然后走到旁边的“模拟宇宙”。墙上绘制着一幅常见的太阳系八大行星轨道图,旁边附有冥王星被降级为矮行星的知识科普。在诸多文艺作品里,日月星常常被作为素材,掌握得好成为浪漫,掌握得差沦落庸俗。 沉未晴问:“你更喜欢太阳、月亮,还是星星?” “都差不多。” 他的答案倒是一点不出乎她的预料。许星辙身上似乎忘记衍生出名为“文艺”的细胞,沉未晴看过他写的议论文,虽然论点鲜明,论证精确,却寡淡得像说明书。这也是一种风格——老师仍旧以鼓励为主,却还是不忘提醒他,但会严重影响判分。她觉得,一切风花雪月的东西,都与他无关。 他又问:“你呢?” 许星辙一瞬间期待过,从她口中听到他名字里蕴藏的那个东西。可她不假思索:“太阳。” “为什么?” “因为在最中央。”她看向墙上的画,所有星体都以它为锚,围绕旋转。太阳炙热、闪耀,她喜欢把所有一切都掌握在手心的感觉。 模拟宇宙当然并不是简简单单敷衍的一幅画,真正的仪器在两人后方。一个不大的球体,两侧有开口,游客将头伸进其中,于是在球体内部看到满天星光,浩瀚银河。沉未晴和许星辙同时弯腰探入,没想到宇宙空间狭窄,竟让他们互相磕到额头。 轻轻一撞,两人瑟缩的同时,看到对方近在眉睫的脸庞。 就连平时同桌,都没有凑得这么近过,仅次于拥抱时耳鬓相贴。 移动的星体投影从他脸上掠过,像缓慢游动的鱼。背景色是接近黑一般的深蓝,太阳在球体最顶端的位置,明媚永恒。 “西西问我……我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有没有接吻。”秦尧西根本没说过后半句,沉未晴问,“你觉得呢?” 99 他们还是先把脑袋从球体里收回来。还好观察的开口设置得一高一低,特别方便不同身高人群设计,以至于许星辙没有狼狈到将身体折成直角。不过,以他的身高,还是略微有些吃力了。针对沉未晴的那个问题,他其实不确定,这是她的考验,还是试探,或是暗示。 但他选择如实相告:“其实,有过计划。” 除却语气里的些许不自然,他的话更像是汇报工作进度。 沉未晴却对这此适应良好,扮演审批的领导:“然后呢?” “你有没有什么非常期待的场景?”许星辙觉得,还是先询问她的意见。虽然他先天地知道,具有特殊意义的场合应该安排得诗情画意一些,俗称浪漫,但他完全不清楚沉未晴对这个词的定义。玫瑰、星空、蜡烛、酒后的微醺;雨天、路灯、树下、电影院的荧幕……他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关键字一一罗列,希望一切都显得完美,又不敢保证是她真正所需要的。 沉未晴认真的考虑了十来秒钟:“没有吧。” 刚刚从她脑袋里闪过的是,她回忆第一次与江榆楷接吻的缘由。 她问他“想不想试试”,在眼神的气氛的推动下,他们的手指先纠缠到一起。然后是剥脱的衣物,氤氲的低呵,潮湿和暧昧吸引他的嘴唇到达她的颈边,他根本没有问能与不能,只是顺理成章地一路直上,到双唇重迭。 会觉得有缺憾吗?答案是否——所以,没有。 许星辙了然。 他们一边说着,继续在天文馆里四处游览。经过一个巨大的地球仪,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上面,令其转动。亚洲大陆在他面前旋转,但许星辙还忙着想眼下的事,关注点完全不在地球仪上,沉未晴跟在后面过来,站在他对面,同样顺手地帮忙拨弄两下。 “这样讨论是不是太正经了一点?”他又发问,“也许这种事情水到渠成会更好。” “你说得对。”沉未晴从残影中辨别出七大洲与四大洋,旁边的电视机屏幕里正解释地壳运动,以及潮汐和月球的关系,“也许到了某一个时间,忽然感觉到氛围,就像电视里那样。两个人的眼睛对视,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不需要计划。” 能将如此感性的事情分析得如此理性,恐怕也就他们之间会这样了。 许星辙说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说爱情是盲目的,但他们显得又如此清醒。 “但是……”他道出顾虑,“我怕你会笑场。” 他说这话是有缘由的,从不习惯与人长时间对视的他们,眼神就位后,第一秒混沌,第二秒犹豫,第叁秒清醒,然后忍不住笑出来,气氛全毁,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许星辙的双手离开地球仪。 失去外力的干扰,这颗球体还在顺着惯性继续旋转,只是速度越来越慢。原本模糊成线条的画面也在眼前逐渐变得清晰,世界地图重新展现在眼前。 他顺着游览指示箭头,向下一个地点走去,沉未晴抬脚跟上。 “如果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生,那就不会笑场了。”她还在分析。 比起简单的模拟宇宙,前面的漫步长廊更显诚意。 撩开帘子,空旷的音乐仿佛代表来自宇宙的声音,尽管他们知道真空的地方无法传递。沉未晴抬头,一个个星座连成线,旁边标注出属于他们的名字。许星辙仰头看着,背后披上星空的幕帘。他是处女座,非常符合关于这个星座的刻板印象。 黄道十二宫的第六宫,狮子座之东,天秤座之西,最有名的组成星体是角宿一。 她在这片浩瀚的穹顶中寻找着有关它的信息,企图寻找到这个星座。根据长廊外的介绍,这里的星空是与此时此刻从科技馆所能观察到的星空完全同步的。她向脚下看,一根白线代表地平线,地上同样画满图案,稍有耐心地等待,会发现它们在极其缓慢地挪动。 沉未晴想邀请许星辙加入这场搜寻:“星星,你……” 走在前方的许星辙忽然后退,转身。 在她恰好喊出他的名字后,俯首封住了她的嘴唇。 四周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打得散乱,重合的一瞬间,体温通过柔软的唇瓣传递,沉未晴在他身后的某个角落,发现了处女座。 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现在的行动,是勇敢还是鲁莽,许星辙已不在乎。他看着沉未晴瞪大的眼睛,微微松开,可他的初吻远远没有结束。“是不是应该闭眼?”语毕,沉未晴的视线被一只手覆盖,而后再一次被面前的湿软贴住。 他的吻无比青涩,轻轻地碾压她的嘴唇,连最简单的吮吸都不敢。沉未晴的双手慢慢攀上他的脖子,在他的青涩与小心下,做出一点回应。 一秒钟的停滞,许星辙意识到她的动作,动作变得大胆。 耳边依旧是空荡荡的音乐,更像风声,许星辙含住她的下唇,轻浅的拉扯。他们之间的呼气凝聚成浓稠的水珠,清澈的气息喷到对方脸上,夺走对方唇齿的领地。轻微的舔舐声从交迭的唇间泄露,扮演推动情绪的催化剂,令他们纠缠得更加激烈。 沉未晴的手从他的脖子后插入发间,再从耳侧滑来,单手捧住他的脸。 她踮起脚尖,更为主动地夺走这吻的掌控权。 许星辙应接不暇,唇上传来一段令人发昏的酥麻。他的脑子在那刻被抽得一片空白,再回过神来时,口腔竟被舌尖入侵。 可惜沉未晴的反客为主并没能坚持多长时间,很快他便开始反击。在力量上,他还是略胜于沉未晴,这方面也一样。她发出第一声嘤咛,促使他乘胜追击,一点点地探索,一点点地追寻,他自以为掌握住诀窍,稍有松懈的时刻,被她轻轻咬住——步入一早设计好的陷阱。 短暂的缺氧令他有些晕眩,不慎低吟。只是短短一声,沉未晴却灵敏捕捉。 她用力地凑上来,抽干他所剩无几的氧气,许星辙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趁间隙用嘴巴吸气。每一次喉咙的吞咽,都被她的指尖监测到,脖子前有止不住的瘙痒,她在轻轻抚摸他的痣,用近乎蛊惑的技巧,拽住他的理智一起下坠。 100 臂弯的外套是极大的累赘,让本就生疏的许星辙更被限制住发挥空间。挡眼的手掌移动到沉未晴的脑后,可他根本不需要用力,她借助挂住脖子的动作将他下压,反而是他努力弯腰适应她的高度。科技馆的人再少,滞留在这里也并非好选择。其实他们都知道,长廊的角落一定遍布监控摄像头,说不定还不止一个。他们的动作正全方位、无死角地投射在屏幕里供人观瞻,只是许星辙的决定来得很冲动,顾及不了那么多。 短暂的分离,他挽起沉未晴,从前方出口离开长廊——经过消防楼梯,不好,一样有监控。厕所……煞风景的气味。餐厅,服务员岂不是唯一观众。 “你要带我去哪?”沉未晴艰难地追逐他的步伐,却没有得到许星辙的回应。 他一边走一边排除途径所有备选方案,直到休息区。这里反而没有人。高耸的墙体装饰,不起眼的死角,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完美。他将手上的外套往休息的长椅一丢,趁沉未晴来不及反应之时,将她抵到后方。 一回生,二回熟。他微曲的膝盖限制沉未晴的移动范围,扶于墙壁的小臂拦截另一边,保证安全的位置,毫无顾忌地又压下来。 奔跑过后的轻喘加深唇齿相依的迫切感,许星辙找寻沉未晴的唇瓣,不等她有任何辩驳便撬开牙关。他学东西真的很快,丝毫不逊于沉未晴,刚刚展现给他的技巧转眼间就被他化为己用,施展在沉未晴身上。 原来接吻是会上瘾的,许星辙在混乱间有这样的感觉。她的味道和唇间的湿软迷惑着他不断汲取,从浅浅的吮吸变为强势的搅动,夺走她口腔中的空气,化为舌尖的共舞。他想感受她的回应,听她的喘息,喉头发出的那些难以控制的声音。身体的语言比任何情话更有效,在两人之间勾连起透明的丝线。 这铺天盖地的吻对沉未晴来说却像催情的药,心口在他的进攻,涌上一阵阵的浪,又急速下落。习惯带来的条件反射使她的双手慢慢向别的地方移动,腰侧至胸口,辗转到后背,又向下游离。 他失控地咬到了她,迫使两人分离,新手还无法完美控制力道。接近坐过山车的失重叫醒沉未晴,让她的双手停在逾越的前一刻。 沉未晴反应过来,暗自心惊。差一点,她就做出那样的事。 “星星……?”她却不知许星辙为何同样停下,询问他。保持这姿势很久,身体感到僵硬,她想调整。 “别动。”许星辙躬起身体阻止,语调里暗藏不易察觉的沙哑。在他一闪而过的眼神里,沉未晴好像读出熟悉的东西。但不及确认,他就将额头藏进她的头发,阻碍观察。 他的呼吸声比她厚重许多,不像是单纯拥吻造成的。沉未晴保持原样,背贴墙壁,余光看见他的喉咙动了好几次,却什么话都没再说。 过去约莫两叁分钟,才感觉他的心跳恢复到较为平缓的速度,许星辙尝试收腿。 “对不起,刚刚冲动了。”他知道自己的吻来得猝不及防,完全在计划之外。 许星辙本不想这么做的,但当听到沉未晴主动谈起下一步的发展,又表露出不拒绝“偷袭”的态度,他像是被谁按下了控制键,冲动打败理智,转身就采取了行动。就连以前赛跑的起步,他都没那么干脆利落,像脱弦的箭。 不如说是,等待已久。 沉未晴的手指压到下唇瓣,这里残余的触感还没有完全消散,她摇头:“没关系。” 稍微恢复理智后,沉未晴便担心,她刚才表现得完全没有惊慌、错愕和对初吻的羞涩,更不像一个生手。反而,她甚至丝毫忘记掩饰老练。如果许星辙察觉到,问起她,她该怎么回答?明明那时她告诉过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可是,没有恋爱,却有过接吻和上床,不就是她对江榆楷做的事情吗?他像是她和许星辙之间的一颗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引爆,更不知具有怎样的威力。 她的这些走神,许星辙却像是完全不曾发现。他出去拿起两个人的外套,回来递给沉未晴。 虽然他讨厌分开,但更不想沉未晴太晚回家。 “走吧,带你去吃午饭。” 回到家后,一天没看手机,沉未晴躺在床上打开。曾经那些一打开聊天软件就收到消息轰炸的日子已然结束,只有秦尧西的几句留言。 她在做题之余刷到几条网上的笑话,分享给沉未晴,还有几乎占了半个屏幕的“哈哈哈”。没收到沉未晴的回复,过几分钟后,她又分享来几条,完整翻完所有未读记录,沉未晴才边笑边打字。 “你一整天没有回我。”秦尧西假装生气,“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狗了?” 沉未晴解释:“今天出门了,刚刚才到家。” “在外面影响你回我消息吗?”她不听这无力的辩解,“我在家里刻苦钻研……你是不是出去约会了?” “嗯,去科技馆了,我没跟你说过吗?” “可能说过吧,忘了。”她这几天一门心思都在做题上,不是非常重要的事几乎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然后呢,感觉怎么样?” 沉未晴沉吟,这种事好像一般人都会和朋友分享:“我和许星辙接吻了。” 刚刚被题海淹没勾起的困倦,沉未晴只用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地扫除,秦尧西打起精神:“这么快,你前几天不是还告诉我只有牵小手吗?” “我也在思考会不会太快了,毕竟我们才交往一周。”沉未晴向她描述了一遍经过,又有疑虑,作为恋爱新手向她取经,“你一般和男朋友都是多久发展到这一步?” “看情况吧,主要是我有多喜欢那个人。”秦尧西回答,“有些可能一天就接吻了,有些分了都没亲过。” “那……”沉未晴装作闲谈,“那你会表现得很熟练吗,就明显让对方感觉到不是初恋。” “不会隐瞒,但也不会刻意强调吧。”秦尧西说,“毕竟我都是啃学校的窝边草,藏也藏不住……但是以前谈过一个,没问我,分手以后他才知道我不是初恋。唉,男生都傻了吧唧的,只要你不说,菜鸟只知道自己是菜鸟,很难发现别人是老手的。” “这样啊。”沉未晴莫名地放下心。她始终还是没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 101 带坏一个好学生需要用什么手段?沉未晴的回答是,一个吻足矣。 前人说得对: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迈过这道线以后,许星辙便一发不可收拾,无论是在什么地点,只要机会合适,就会想尽办法亲吻沉未晴,她又总是无法拒绝。当被那样纯粹虔诚的目光盯着的时候,她的信徒向她祷告一些举手之劳的事物,总忍不住希望满足他。 但他尚余自制力,大部分时间都是浅尝辄止,双手也放在规矩的位置,再进一步的要求,许星辙一个字也没提过。反倒是沉未晴总在私下里纠结,究竟应不应该继续。可是这个话题,她甚至无法和秦尧西谈论。 “星星。”又一次缠绵着分离,他的嘴唇被她舔舐得发红,脸颊也飘着绯色。 沉未晴的手指摩挲着许星辙的下颚,感受到他说话时声带的震动:“嗯?” “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她说。 明明是上课时间,以往老师虽不对二人的出勤做任何要求,但他们都会待在教室里认真自习,同时解答一些同学的疑惑,或者上黑板做其他人解不出的题。可是最近开始,他总拽着她翘课,二人的座位同时空旷很久了。哪怕不违反纪律,与以前大相径庭的作风依旧引人瞩目。更何况他们才在同学面前承认交往的关系,就算是拿上练习册,都像此地无银叁百两。 许星辙任凭她抚摸着,乖顺得像只巨型猫,手肘撑在她身边的桌上:“还好吧。” 没见过他这么厚脸皮过,虽然他们本意的确是到图书馆自习。 大部分课程内容高二就已经学完,高叁上半学期只有知识点补充,几乎进入复习阶段。现在临近寒假,所有科目正式宣告全面结课,大家都是自习,两人何必显得特立独行,非要远离大众,就连“害怕讨论影响大家上课”的理由都已不够充分。 “这儿毕竟是学校。”沉未晴仍有顾虑。 许星辙回头看身后的落地玻璃,教学楼在很远的方向,中间还有光秃的植物阻隔:“这里没什么人。” 他转过来还想凑近,被沉未晴拦住。 被拒绝便不勉强,许星辙摆正她脖子上的挂坠。送给她以后,常常能看到她戴着,虽然都是塞在衣服里面一层,只有脖子能露出一圈金属,可也是他们对彼此的承诺。就像他手上也戴着她的小皮筋,许星辙拿起手边的笔:“那先做题吧。” “这道我不太会。”她递过去题册,“大概解到这里的时候就卡住了,发现少个条件。” 术业有专攻。到现在许星辙每次周考的综合成绩还是不敌沉未晴,但在数学问题上,依旧能够帮上她几次,倒是让他找到一些自己的价值。 “期末考什么时候来着?”沉未晴问,她记得约莫就在最近,因为同学们已经开始期待假期了,可记不住时候。 “这周四、周五,考完放假。”许星辙说。 “好快啊……”她先想到的却是秦尧西,她提过放假第叁天就是信竞的冬令营开幕式,“不知道西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星辙不怎么关心别人的情况,只是安抚她:“平时看她挺认真的,应该没问题。” 铃声奏响,又一节课过去。 沉未晴在许星辙的帮助下成功解开眼前的题目,正好看见他在对一道化学题发呆,随意点拨两句。说完顺着他的角度向后,却发现教学楼里有一批学生拿着课本,在向图书馆这边走。从校服的细节判断,大概是高二的学生。 最近没有督导检查,可能是课程活动安排。 沉未晴瞄回面前的许星辙。 上一次也是和高二的学生在图书馆,那时她还和江榆楷……险些被他发现。 那批学生越走越近,人总是能第一眼发现场景中最熟知的事物,巧合的是,来的那批学生又是高二五班,沉未晴一眼发现走在列队末尾的江榆楷。 “我们换个地方吧。”她视线还放在外面,话却第一时间说出来。就算不认识,被那群学生看到他们单独坐在这,难免不会多想。 许星辙跟着往外看一眼。 “现在走也来不及。”他明白沉未晴的意思,难得与她持相反意见,语气里还有些不想改变的坚定,“而且被他们看到一起走出图书馆,也没什么区别。坐在这自习,至少摊开的书还有说服力。” 他们还没能商量出结果的功夫,老师已经带着全班学生走进图书馆的大门。他们就坐在靠门的位置,一抬头就被发现。对这两个签约生,老师还是很熟悉的,看到桌上散开各种书籍,二人面前都摊着本练习册:“在这里自习呢?” “嗯,老师好。”沉未晴反而对这位老师没什么印象,只是学校里见过,语气很是生疏。那一整个班的学生跟在她后面进门,乌泱泱的眼睛全落在二人身上,沉未晴看到人群后的江榆楷,只一瞬便挪开:“您要在这里上课吗?那我们马上挪一下。” “没关系,我们去后面好了。”老师正客气。 二人却都站起来,开始把散落的参考书堆在一起。图书馆的座位分布并不均匀,摆放错落,只有这里是最适合集中上课的地方,其他位置零散,他们想要自习有得是地方。 “没事,您坐。”许星辙动作快,很快就整理好,顺便抱上沉未晴拿不下的几本,为他们上课让出空间。 来到新位置,本来一直坐着不想动,现在既然站起来,沉未晴晃晃空了的水瓶,不如把事情一起处理。 “我去打点水喝。”她交待。 “我帮你。”许星辙正准备继续解题,听闻又要放下笔。 “不用了。”沉未晴哪里有那么金贵,又不是没有腿,“我自己去就好,你继续写吧。你还有水吗,我帮你补一点?” 许星辙举起水瓶,他消耗大,补给也快,几分钟前才去打过一次水:“还是满的。” 见他不需要,沉未晴独自一人去找水房。 图书馆的书架长得都差不多,穿梭起来很难分清位置,沉未晴只记得水房大概在哲学理论和世界文学的架子之间。她仰头看着标签往前走,已经到外语区域,从类型判断大概就在附近。她再往前走几步,听到前方有声音,发现刚拿好书准备回去上课的江榆楷。 102 既然已经发现他,沉未晴便不能再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可她不确定现在的江榆楷会怎样表现,脚步在与他对望后停下,像是二人之间设下一道透明屏障,阻止她前进。沉未晴一只手攀上旁边的书架,这样的小动作清晰展示出她内心的不安,江榆楷合上书页,讲课尚未开始,他提步走过来。 他搬家那天沉未晴因为约会而错过,回去时楼上灯光熄灭,房间都被钟点工完整地清扫过,沉母说周日会有刷墙的人上门。经过彻底的重新翻修,沉未晴再上楼,已找不到多少江家曾经居住的痕迹。父母打算让沉未晴的房间搬到楼上,就在江榆楷曾经的卧室,至于她的房间,则换成书房和休息室。 沉未晴对这样的安排并无异议,只是以后吃饭还需要专程跑下楼一趟,好处是能获得更加独立的空间。不过,她的房间被改造后,恐怕父母会常常在那里停留,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无拘无束地通过阳台上下楼。顺带一提,江榆楷的梯子也被收走,不知是江家做的还是清洁工丢的。 但以后也没人需要那把梯子了。 “你们怎么到这上课?”沉未晴等他走到面前后问。 江榆楷的脸还有些绷着,对她的怨气无法消散,事件堆迭,沉未晴都分不出他究竟是因为开始的吵架,还是搬家没能送他,还是其他原因。他的语气亦是僵硬,带些小孩子似的赌气,那样既要跟你说话,又蓄意想让你知道他在生气的意思:“临时安排,要用到图书馆里的书,买来太贵。” “新家……”沉未晴继续,“福多还适应吗?” 江榆楷捏紧书封。她还真是会找话题,活人站他面前不问,去问一只狗。 “还好吧,刚换地方,它还有点不习惯,饭量都减少了。虽然还是想出门,但没有以前活泼,小区里的狗看它新来的,还冲它叫唤。”不过鉴于福多曾经的骁勇战绩,他倒是不怕它受欺负,“可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给他套了个伊丽莎白圈。” 他说得很详细,她几乎都没什么好再追问的。以往都是江榆楷缠上来问东问西,让她找话题,怕是说不出几个字,沉未晴听后答:“哦。” 哦。 就这样? 江榆楷的嘴唇抿到一起,眉头也微微一皱。她敷衍人的功力真是又有精进,连“然后呢”“没办法”都不愿意说了,只单单回他一个“哦”。怎么,是许星辙的无趣让她也变得惜字如金了吗?他就说两个闷罐儿在一块没什么意思…… 江榆楷注意到她手里的暖水杯:“去接水?” “嗯。”沉未晴点头,说到水,她终于有话可说,“你之前送我的咖啡机,我最近一直都在用,很方便,谢谢你。” 本来十分客气的一句话,却听得江榆楷心里窜出些烦闷。沉未晴以前可鲜少与他这么聊天,越是有礼貌,就越摆明了提醒他,他们之间现在有多生疏,生疏到需要注意措辞的程度。但这是谁造成的呢?发脾气要冷战的是他,可归根结底的原因是她,不是吗?如果不是她非要和许星辙在一起——非要与他疏远,也不会成现在的局面。 江榆楷一想这些又恼火起来,他对眼前的人不知道是怒还是怨,声音不觉冷几分:“没事,反正都是我爸妈出的钱。我要上课,先走了。” 不想听她的道别,撂下这句话,他扭身闪进书架之间,走向坐满同学的读书区。 沉未晴目送他融入人群,才对手里的保温杯轻轻叹一口气,继续找打水房。 当她带着装满温水的瓶子在许星辙旁边坐下时,他正好解完面前的题目。沉未晴的过程被高二的老师打断,才写到一半,她一边在桌上找笔,一边回顾刚刚的进度。 笔没拿到,手倒是被许星辙攥住。 她第一时间回头看身后。高二的同学都埋头听着老师的讲题,与书上的内容对应,老师更是致力于传道受业,无人在乎这边的情况。所以她只假意挣扎过两下,便任由他去。许星辙的脑袋靠近,刚才他就看过一遍沉未晴的解题过程。 “你用这个方法?” “怎么了,有问题吗?”沉未晴以为他说自己有错,“我想的是先证明出这个,然后就能得出它等于它,再然后就可以证明这个……” 许星辙沉吟:“倒是可以,就是麻烦了点。” 沉未晴抬眉:“你又要告诉我一个超纲的办法?” 上回就是,他叽里咕噜讲了半天,过程是很迅速,解法很流畅,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个公式超纲了。 许星辙不甘示弱:“你上次也用了竞赛理论给我讲题,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一报还一报,算是扯平。沉未晴想起她讲完后,许星辙一脸茫然、略有怀疑,还以为漏学了一整章的表情,掩住嘴笑出来:“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沉未晴多少有些慕强心理,这应该是大部分人的通病。她喜欢许星辙,看中的是他在她所没有企及领域的闪光点,是一种对于未能掌控之物的崇拜;真正在一起后,他吸引她的地方,反而是这些笨拙的时刻。 “我以为你什么都会的。”她小声感叹。 “那我也不会次次都考不过你了。”许星辙说,“我可没有让着你。” “那我期末要小心了。”沉未晴开玩笑,“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勾引我,其实只是想偷走我的名次。” 话里都快把他塑造成一个心机颇深的小人,许星辙严正声明,身体倾斜:“怎么可能。”在这段感情里,晕头转向的那个人,从来都只会是他。 仿佛感应到什么,江榆楷从一片默读中抬头。 时机巧又不巧,远处的座位,他看见许星辙偷偷吻了沉未晴的嘴唇。 原本,坐在那的人,应该是他。 103 “没休息好?”在大门口遇到沉未晴,秦尧西发现她双目失神,不知道盯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有心事的样子,走近更是发现眼下两团不深的乌青,“不会吧,你期末考试还会紧张?” 她知道秦尧西是故意这么说。考场名单已经在公告栏张贴出来,半小时以后就开始本学期期末考试的第一门,数学。对于有些学生来说这是个噩耗,对沉未晴来说倒是件好事,先把麻烦的考了,后面的不用担心那么多。但这定然不是她睡不好的原因,沉未晴回答:“不是,昨晚上又做了点奇怪的梦。” 这半学期来她思虑过甚,总是从奇怪的梦境里表露出来,多数还都是许星辙。她的房间已搬到楼上,昨夜互道晚安后,沉未晴进入香甜安稳的睡眠,一夜无梦。直到天蒙蒙亮,使她半梦半醒的并不是依旧漆黑的夜,更不是手机的闹钟,而是她自己的生物钟。 她在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恍惚中,感觉到自己好像起床了。 如同平时一样洗漱完毕,更换衣服,推开房门看到空荡荡的客厅,寥寥几件家具,失去绿植的装饰显得死气沉沉,才发现这是在二楼。一模一样的户型让她的大脑暂时还没有正确意识到地点的转变、沉未晴回屋拿上书包,准备下楼吃饭,转身却发现有人拿着钥匙进来了。 他看起来更像这个家的主人,抖落帽子上的雪花,扑簌簌落得像灰,看见挎着书包的沉未晴。 “大清早的,站着干什么?”他问。 “上学。”沉未晴愣愣回。 “今天周六。”他又说。 沉未晴倒是反应过来,问:“你怎么在这?” 他却更不理解她的问题,怪异道:“这是我家。” 梦里的剧情发展总是不讲究任何逻辑与道理,偏偏梦中之人还觉得十分正确。沉未晴仿佛终于想起来,“哦”地一声把沉甸甸的书包放下,搁回房间的椅子。再出来时,客厅已经变成江榆楷家曾经的陈设,一门之隔的房间,却是她的装潢。 他们坐在一起看上电视。 中间噼里啪啦闪过很多记不清的情节,再深刻的,是他们莫名在电视机上看起小电影,还是全屏马赛克的画面。沉未晴与江榆楷裹在同一条被子里,裸露接触的皮肤感觉到对方体温的滚烫,江榆楷的表情模糊得看不清楚,沉未晴却听见自己朦胧间问:“要不要试试?” 再稀里糊涂之后,他们在沙发里缠作一团。 他热切的分身不断钻入她的体内,腿心明明被塞满,却有空虚的失落感。沉未晴夹紧双腿催促他的动作,希望这股触觉变得更加深切,可无论他怎么捣弄和填补,爱液涌得毫无阻隔,淅淅沥沥地洒到沙发表面,她的花蒂充血得像一粒红色珍珠,磨蹭粗粝的布料,无论手指如何按压都不够畅快。 江榆楷的抚摸落在身上,轻得像空气,她表达急切的不满,呜咽着让他再用力一些。她听见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小雨伞”,熟悉间又有些久违的陌生,张口咬住他的肩头。 他却没有反馈,只是在沉未晴松口后报复似的含住她的嘴唇。绵长又热烈的吮吸,她却舒慰地轻哼。 在辗转和空泛之间,沉未晴的穴口像痉挛一样收缩,将她激醒。 眼睛对上的是白惨惨的天花板,漏进几道外面的灯光。她的手还在腿间,指腹正隔着底裤压在挺立的阴蒂上,微微伸直向下,便能摸到明显的潮湿。所幸不多,换条内裤足矣,尚未祸及床单和被子。 这是一个确凿无比的春梦。 沉未晴仍记得今天考试,右手从腿心收回来。梦里的她却被一句“周六”打发,甚至都不怀疑为何周末她还会起个大早,而江榆楷又是从哪里回来。不过梦境要较真起来,处处都是漏洞。她拿来手机查看时间,闹钟还有五分钟才响,虽然仍旧困倦,她还是凭借毅力爬起来,在衣柜抽屉里找一条换洗内裤。 是人都会有性欲,特别是她这样食髓知味的人,所以面对春梦,她心理上十分坦然。只是沉未晴没想到,和许星辙交往以后,她的第一个春梦主角还是江榆楷。 反而以前梦到的往往都是许星辙。 她不知道应该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梦境与现实都是相反的”来解释这个现象。 窗外果然下了雪,尽管很薄。房顶上的白色像霜似的,如果不是飘在手心有明显的六角形,她都会怀疑这只是一场雨。地面湿滑,更恼人的是,公交车地板也一定会被踩得脏兮兮的,哪里都让人不舒服。到学校后,雪倒是停了,老师虽然在地板上铺了好几层毯子,督促学生擦过鞋再上楼,可教学楼的地面依然能看到那些脏兮兮的黑边。 沉未晴对秦尧西解释:“可能是因为下雪吧,反正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梦见什么了?”秦尧西问。 沉未晴无法告诉她真相,只是压低声音说:“那种梦。” 含糊的词汇,秦尧西一秒领悟,咋舌打量起沉未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这么……”可她这个信竞生,最擅长的语言是c++,半晌还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双手捏紧半天,竟都令她觉得模棱两可。好像在女生和性之间,明明是褒义的词说出去,也会莫名涵盖贬义,她悻悻作罢。 “你没做过?”沉未晴问。 “倒是也有。”秦尧西承认。 她便借机又道:“那你每次梦到的对象,一般是你男朋友……还是谁呢?” “一般是男明星。”秦尧西说得很实在,“但也有梦到过男朋友,偶尔还是前男友。” “那如果你在和这个人交往,梦到的却是上一任……”沉未晴思考着,“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秦尧西耸肩:“那我有什么办法,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道理是这么说,沉未晴歪着垂下头,依旧没能摆脱那副暗藏心事的模样。大脑的问题无法解释,但这个春梦至少能说明一点,她的身体确实在需求些什么。 104 从考场出来,听到有同学已经在交流选择题答案。通常沉未晴做完一道题就像清空了脑袋一样,从不装任何多余的信息,别说最后答案是什么,就连问题是什么都想不起。但他们说的是一道几何题,她略有印象,经过时听见几人说:“我选的b。” “啊?可是我选的c啊。” “我也选的c。” “最后算出来答案不是2吗,我就选了b。” “什么?你带入进去不是应该得4吗?” “完了我忘除二了。” 沉未晴皱一下眉头,朝那边瞥一眼,沉浸讨论的人发现,纷纷噤声,以为这个学霸要指点些什么,但她从不好为人师,只对他们点头,转身下楼。江大附的考场分布是按照上一次的排名来的,尽量让每个考场的学生成绩都比较平均,不会出现学霸扎堆,学渣开会的情况,所以沉未晴在第一考场,许星辙则被安排到了楼下的第二考场,以此类推。 她刚出楼梯口便遇到同样过来的他。许星辙问:“怎么样?” “还行吧。”沉未晴眉头微锁,“可能有一道选择做错了。” 这就是她反感考试后对答案的原因。明明什么都已经改变不了,却不得不提前预知已经发生的错误。 许星辙倒是意外:“期末考比平时月考简单。” 毕竟是记录在档案里的成绩,学校还是会适当考虑综合难度,不让所有同学的纸面上显得太难看。倒不是说刻意放水,但比起平时严苛的测验,至少期中和期末的考试都严格覆盖同学们已经掌握的知识点,就连题型也不过是在曾经的练习上做一些适当变种,不会过于复杂。 所以平时考完试都面色如常的她,这回刚出考场就对过答案,许星辙以为是某道题困住了她,没答出来。 “嗯,选择题最后一道。”沉未晴说。 “那道是有点容易错。”他说,“条件虽然都有,但数字不能直接用,要开个根号,选项还是保留的小数点后两位,可能会迷糊,你选的什么,直接带入了吗?” 听他这么说完,沉未晴的表情放松。 又摇头:“那应该是做对了。” 上午就考这么一门,由于各个班级都被用作考场,学生们没有地方可去,住校生回到宿舍休息,其余的走读生基本都在校园里溜达。午饭沉未晴和许星辙分开,秦尧西要找她一起吃,沉未晴也觉得不能恋爱以后就所有时间都被一个人占用,和他提出分开。许星辙当时的表情不算美满,却还是忍住想法,对她表示:“好吧。” 然后默默地取完餐,坐到不远处的杨孟面前。 埋头啃鸡腿的他根本没想到这厮还会回来,愣愣抬头。沉未晴只看见他的嘴巴动动,停下待许星辙回答后,又往这边看,然后耸肩继续吃。 归还餐盘时正好和江榆楷遇上。她的汤碗摇摇晃晃,险些要掉进桶里,沉未晴正小心维持平衡,他伸手拿起,被清空的碗和其他的堆迭。 有上次图书馆里的交谈,他们之间稍微缓和了一些,至少江榆楷不会再见她就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开口就琢磨怎么刺她。可是和以往比起来,依旧相差许多。昨夜梦里的一切清晰得像现实,沉未晴忍不住想与他说道,又在发现他旁边的同学后收回去。 哪怕他们曾经无话不谈,这个话题,好像也不太适合主动提到。 不然她要说什么。“我昨天梦到你了。”有些暧昧。 如果他正好问:“梦到我什么?” 她说出答案——更像骚扰。 “谢谢。”最终她只是为他方才的举手之劳表达谢意。 江榆楷轻轻挥手,表示不足挂齿,和朋友离开食堂。看着他们的背影,沉未晴才发现,原来有关自己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江榆楷的那些朋友,她连名字都记不住一个。也许他说过吧,都被她用“然后呢”打发过去。 下午的考场安排早就公布,沉未晴再回去确认一遍,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午休。 途中又遇到江榆楷,这次他只身一人。 她正打算像刚才一样不置一词地错开,他却向旁侧步,挡在她面前。 “你刚刚要说什么?”江榆楷问。 他指的自然是在食堂。他已经看到她的嘴唇打开,明显是有话要说,只是发现他有朋友同行中途放弃,然后才换了感谢。江榆楷其实暗自发誓,绝不会再给沉未晴好脸色了,一头热的事情做得太多,总该公平一些。他只是不喜欢别人有话说不出口而已。 沉未晴却已不打算提起那个梦,换言道:“哦,我妈单位元旦节发了很多的糕点,听说过不久春节还发,想问问你们那边要不要。还有点小零食,就算你们不吃,福多说不定喜欢。” 原来就为这件事。 江榆楷嘟囔:“你可以直接发消息说的。” 她本来也考虑过,只是一打开聊天记录,看到最后他那一句如同呓语的“晚安”,让她生出恍如隔世之感,一下不忍心破坏,凝视片刻又关上手机。 “我回去问问我爸妈吧。” “好。” 江榆楷继续盯着她,片刻,忍不住问:“如果,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会想我吗?” 沉未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话:“有多远?” 他比划一个长度,表示很远。 “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沉未晴故作轻松地笑道,“而且咱们才多大,以后的事情说不定呢,万一我大学毕业也去了很远的地方,又和你在一块了呢。” 本来就是随便聊聊,江榆楷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不再纠结。 “倒也是,我们才十几岁。” 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什么都可以等。等到她离开许星辙,等到她回头看见自己。他还可以喜欢她很多年。 105 杨孟见许星辙拿起手机又放下,屏幕下方的输入法弹出数次,手指却没敲出一个字。对话框上方显示的人,虽然没有备注,但光凭直觉就能猜到是谁。他已经反复这个动作数次,杨孟实在是看不下去,建议他:“你要是真忍不住,就给她打电话。” 许星辙有所心动,捏着手机的食指抬起,又被冒出来的理智压制,摇头道:“算了。” 沉未晴明确表示想和秦尧西单独相处一会,不希望他打搅。 在恋爱之前,许星辙还去网上搜过功课,关于如何处理好一段亲密关系。尽管他知道这些东西都带着不靠谱的成分,甚至写书的人看起来头头是道,其实自己单身几十年,或是已然离异。可他没有别的选择,找不到正确办法,排除些错误案例也算收获。 杨孟说,他母亲原来教育过他,男人要像猫一样。安静,自处,独立,最好有些神秘,让女人捉摸不透却又不失气质,才能散发魅力——吸引到至少是杨女士这样的人。 她说,你看,歌里描写男人的诱惑,写的都是“波斯猫”,可没听说过谁用狗来夸奖的。相反,你只能听到“能得到的安慰是失恋者得救后,很感激忠诚的狗”“做只狗不做情人,做只宠物至少可爱迷人”。 杨孟觉得他妈欺负他没听过几首粤语歌,反驳:“可是人家说的是‘做只猫,做只狗,不做情人’,猫猫狗狗都有。” 得到杨女士一记削头:“但是狗绝对不如猫。” 无论她这番话究竟真正的道理有多少,又涵盖多少私人偏好在里头,至少表明一点,粘人是万万不行的。又或者说,在该粘人的时候粘人,在该独立的时候独立,互相给予空间,才是完美的、优秀的男朋友。再说难听点,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也太没有尊严了吧。”杨孟琢磨。 许星辙斜睨:“你在恋爱里讲尊严吗?” “你变了。”杨孟发现他说这话时不仅斩钉截铁,甚至还有些骄傲在里面,那份底气来源于他浑身散发的恋爱气息,和他这种单身狗是玩玩无法相提并论的,“我没有想到你是这种恋爱脑。” 许星辙又看回手机,指头在已经黑暗的屏幕上随意划几下,激起它的自动唤醒,锁屏界面显示出时间和九宫格密码框。 “我也没想到。”他说。一开始他的想法纯粹无比,只是默默看着她、接近她就好,可是发现有更进一步的机会,欲望像丛林中的藤蔓一样滋生,绑架他的行为,排斥他的意识,沉未晴成为占据脑海的主要内容。确认关系后,这些作祟的念头更加猖獗,他甚至,开始嫉妒起来。 连秦尧西都会嫉妒。 她可以在学校里毫无顾忌地拉沉未晴的手,能亲昵地叫她“宝贝”“老婆”,甚至还能肆无忌惮地说“你闻起来好香”。这些话他都知道,可他却不敢讲。沉未晴会为了秦尧西拒绝他的邀约,而他做的只是等待。尽管有人说,“如果不是为了恋爱,男生其实更愿意和男生一起玩”,这话他赞同,可他满脑子都是谈恋爱,他只想和沉未晴谈恋爱。 杨孟感觉身边的怨气越堆越大,像冬天的雪球,里面镶嵌浓郁的墨色。 许多看起来孤僻清高的人,其实都暗藏细腻敏感,杨孟再了解不过,不禁道:“你要是真想联系她就发,她又不会骂你。” 内心的交锋已有一方占据上风,再加这句外来增援,许星辙的意志终于溃败,打开手机。 沉未晴坐在床边和学妹聊天。学妹是曾经与她交好的竞赛生,亦把沉未晴当做楷模和标杆,每次与她说话,眼睛都有掩饰不住的仰慕。沉未晴适应许久,才终于能够自然地与她相处。她是住宿生,吃完饭看到沉未晴带着秦尧西寻找合适的休息地,主动邀请她来寝室坐,沾她的光,秦尧西也得以借把椅子休息。 她只想养精蓄锐,为下午的考试补充精力,却一直听到沉未晴关心学妹的考试,从难度到内容,甚至恨不得打开书再给她巩固知识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职业病,秦尧西悄悄叹气,教练说过,竞赛生能走得长远,天赋是不可或缺的因素,这话残忍又现实,勤能补拙纵然奏效,但只能提高下限,无法突破上限。她是老天爷赏饭吃,有些小聪明,能够走上信竞这条路,而沉未晴却是天赋与努力共存的选手。 秦尧西坐起来:“不然我再看会书吧。” “你看什么?”沉未晴诧异于她的反常。 “你把我弄焦虑了。”她嘟囔。 沉未晴倒是觉得没有必要,正要安抚她,感受到手机在兜里的震动。许星辙问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有事吗?” “想见你。” “刚刚才见过。” “又想了。” 熄灭的屏幕里映出她无法遮掩的笑容,秦尧西猜到谁人来信:“他找你?” “我出去一趟。”沉未晴和学妹告别,再嘱咐秦尧西,“可能一会就直接去考场了,你别等我。” 本来她们就没被分到一个考场,虽然在同层的隔壁,她点头表示听见,仰在椅子上又闭目养神起来,倒是把刚刚的焦虑感忘得一干二净。临时抱佛脚也抱不出什么花来,不如抽空再筹备筹备假期的竞赛。 沉未晴走到许星辙说的地方,这里出奇安静,没有其他学生。大家都找有暖气的室内躲避,不愿意在露天的地方呆着,可这里有墙壁挡风,不算温暖,但也并不寒冷。 刚刚打上招呼,他的双臂便穿过她的腰侧,紧跟着脸就埋下来,像受委屈。可与江榆楷那样的撒娇又不同,许星辙的头仅仅是低着,既不揩油也不乱蹭,用呼吸压抑胸口的强烈跳动。一言不发,沉未晴试探地抬起右手,轻抚他的头顶,像在梳理柔顺的毛发。 “怎么了?” “没什么。”胸口的充实感终于让他逐渐感到安心,然后轻轻抬高沉未晴的下巴,缠人的吻扑面而来。他轻啄她的嘴唇,伺机寻找合适的突破口,牵出细密的韵味。他勾舌复又舔舐,令她缓慢沉醉,交还主动权。沉未晴垫高脚尖,双手压在两侧,连连压制,直到他的后脑被墙支撑,再无退路。 许星辙终于有合适的机会说出心声,又不会显得那么冒犯:“小雨。” “嗯?” “你身上好香。” 沉未晴有些不好意思。 他却紧盯她,有股不愿挪开的执着:“我爸妈过几天要去旅游休假,你……要不要来我家?” 106 提前写完,又检查过几遍,沉未晴担心越改越错,放下试卷。眼看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她冲着草稿纸发起呆。许星辙邀请她去他家,是什么意思?她用笔无意识地在几乎空白的草稿纸上划出两条分支线,代表不同的可能。 也许,是她想多了。他只是想邀请她去他家坐一坐,情侣之间的分享欲,寻找一个独处的机会。 也许,是另一种。 但她不知道这件事该向谁诉说,两条支线下方,她先打了一个勾。然后盯着另一边的空白处良久,画上一个圈。 考试结束的铃声打响,学生们蠢蠢欲动,趴在桌子上补觉许久的人打个慵懒的哈欠,款款坐直,将试卷按照要求迭好递给监考老师。沉未晴坐在第一个,很快桌面一空,老师们几乎都知道她的平时成绩,考试中途好似无聊,经过她的座位时,看她写了一会题,再溜达到别处。与她们道过别后,她走出教室,秦尧西也差不多出来。 “怎么样?”她问。 “不难。”秦尧西说,“唉,不过明天还要考我最头疼的物理,希望这次题目不会出得太歪。” 物理组主任出了名的喜欢剑走偏锋,也是为了全面巩固大家的知识点,常常找些不常见的题型做练习,偶尔月考还会自己出题。她亦是每年高叁市高中统考的出卷老师之一,资历颇深,虽不教沉未晴和秦尧西这班,楼道里偶尔经过时,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仪态,总让她们有些发憷。不过以前沉未晴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题,教她的老师不在,是这位主任帮她解答的,话语间却透露着热情与温柔,又让沉未晴对她有几分好感。 离开学校时,沉未晴向许星辙表达了秦尧西的担忧。 他却沉吟后道:“这次卷子好像也是她自己出的。” “你怎么知道,隔壁班跟你说的?”沉未晴问。 “其实我爸妈和她有一点来往。”许星辙道,“前几天听她说在出期末复习卷,但是哪个年级的就不知道了,她还教高二。” 沉未晴才想起,那位主任也是江榆楷的物理老师。以前给江榆楷补课时,他没少透露对她的害怕,然后借机向沉未晴求安慰,再要好处。说起好处……沉未晴鼻尖发热。 “叔叔阿姨什么时候休假?” 许星辙回答:“今晚就走,大概要去一周。” “就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沉未晴有些意外,“他们不会担心吗?”如若是她父母,她晚回家一小时都会打好几个电话,生怕她发生什么意外,更不用说将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一周,自己出去旅游。而且明明晚一天出发,就能带他一起。 “他们早就习惯了。”许星辙回答,平时的家务活他都在做,炒个菜炖个汤不在话下,除非需要联系外界或者办手续时,他的身份和年龄不足以支撑完成,大部分生活都能自理,“而且这次去的地方我不怎么感兴趣。” 比他大一两岁的亲戚都能一个人在国外租房、买家具,这点算什么。 “那我回去跟我爸妈说一下。”沉未晴低头,“就说去找西西玩了,再跟她通个气。” 许星辙忽然问:“他们不同意我们交往吗?” “嗯?没有呀。”沉未晴摆手,“只是我还没做好告诉他们的准备。” “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沉未晴反应过来,为什么呢?她已经拿到签约了,学业毫无影响,也是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似乎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却下意识地不想告诉别人,哪怕是父母。她的右手放到胸口,衣服下藏着许星辙送的吊坠。这种隐瞒仿佛是一个习惯,她毫无目的地保持,却忘记最开始的原因。 在她短暂的沉默里,许星辙却有了自己的解读。他们只是才刚刚开始交往而已,后续会怎么样根本无法预计,还不到有必要告诉父母的时候。也许是他太心急了,应该适应她的节奏。 他复而启口:“要是你觉得……” “明天考完试就过去吗?”沉未晴蓦地抬头问。 他的嘴唇闭住,再开道:“看你。” “那就明天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要带的。”沉未晴说,“嗯……会过夜吗?” 许星辙的双手微微缩紧,她问得这么轻巧,好像不明白这话里暗含什么意思。可他不擅长对话,想不出怎么才能用一种稳重又不失态度的方法表达出观点,进一步急躁,退一步毫无主见:“过夜的话是不是要带很多东西?我怕你明天不方便背。” “那倒没什么。”她说,“带点一次性牙刷和护肤品就好了,剩下的用你的。” 事情就这样定下。 在小区门口与他分开后,回家的那一段路上,沉未晴才勉强压下胸腔“扑通扑通”的心跳。刚才那些对话中,她数次觉得它快要跳出来,低头仿佛都能看到左胸强烈的起落。她说出来了,许星辙同意了,去他家过夜,然后呢? 打开家门,饭菜还没上桌,沉未晴洗过手后主动去厨房帮忙,期间假装随意地说起这事。理由很充分,秦尧西即将参加冬令营,想作为朋友去她家过夜,当做鼓励和陪伴。尽管事实情况是她即将被沉未晴抛到九霄云外,自力更生。甚至为了让这个理由更令人信服,她串通秦尧西伪造一段聊天记录。 “所以你其实要去哪,去许星辙家吗?”戏演完,她事后问。 “嗯。”沉未晴对空气点头。 秦尧西安静半晌,发来五个字:“保护好自己。” 沉未晴开始收拾东西。期末考放学早,她有充足时间去超市购入一些必需品,包括分装护肤品的小空瓶。结账时站在收银台边,她看到架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纸盒,有个品牌很是熟悉。她想到柜子里放的那些,再拿出来显然不合适。 她选了个新包装款放进购物篮。 —— 首-发:po18vip.in(po18uip) 107 沉未晴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播着刚下映没多久的电影。画面昏暗,为了看清楚,许星辙拉上窗帘,只留一盏光在沙发旁。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个水杯,吃完饭回来的路上,许星辙问她想喝点什么,她在一排冷柜前指了椰汁。浓郁又甜腻的味道萦绕在舌尖,至少,接吻的时候会甜一点。 “冷吗?”许星辙问。 回到室内后他们脱下外套,虽有暖气,他看沉未晴宽松的毛衣,却总怕不够暖和。纵使她摇头,他还是找了一条薄被盖在她身上。他们之间放了一袋敞开的薯片,可是影片剧情太精彩,谁也没想起来吃,直到紧张的氛围暂时缓和。 许星辙弯腰拿杯子,顺带把沉未晴的递给她。 壁柜里的马克杯有很多,许星辙找的时候她在后面看到,而他毫不犹豫地挑选了粉色的那个。沉未晴好奇:“你家里经常来客人吗,那么多杯子?”满满当当的摆一柜子,样式都很精美,与她家里那些普通的透明玻璃杯完全不同。 “我妈喜欢收集。”许星辙回答。 他的母亲从他记事起就有买杯子的习惯,凡是经过咖啡店,看到有喜欢的款式就会驻足良久,过不了几天,它就会出现在家里的壁柜中。沉未晴见到的那些仅仅是冰山一角,还有许多绝版的和限量的款式,她都收纳在专门的防尘箱中,只有要好的朋友拜访,才会拿出来使用,万万轮不到许星辙和他父亲碰的。 “星星,这次的期末考试你觉得……”沉未晴忍不住又议论起学习的事,说至半途,看见许星辙注视自己的眸子,里面刻的情绪绝不叫勤奋与努力,才打断自己,“我现在聊这个是不是有点扫兴?” 许星辙因为她忽然的自我检讨笑起来,摇摇头凑近:“不会。” 唇上印来浅淡的热意。 他本意只想沾一下,没曾想得到沉未晴轻轻的回应,一下便离不开。 吻意渐浓,一只手搭到他的肩膀。电影已经在滚动演员表,奏响小提琴的背景音,映在脸侧的光也是忽黑忽白。 他的吻中同样有一股泛甜的椰子味,心理作用的趋势下,好像呼吸也是如此。也许是在家里的缘故,许星辙比平时更放纵,破开她的牙关,舌头柔韧且灵活,从她的柔软处扫过。她明明在回应,只是动作上的倾倒,却使得他连连后退,靠到沙发,再向下滑,枕到扶手。 重力让她压在身上的触感那么清晰,每一个身体的接触点都发出高于体温的烫,她的弧度和曲线更是于手心准确呈现。马尾辫上的皮筋被许星辙慢慢扯落,发丝如黑色的流水在指缝倾泻,依偎的嘴唇相互摩擦。深深的一吮后,沉未晴发出娇吟:“嗯——” 却让他们同时清醒。 两双黑如松烟墨的眼睛对视,他的手掌原来已到衣角边缘。再近一寸,就是腰前的肌肤。 沉未晴看到他的喉咙在频繁的动作,可谁也没有说话,像是不忍打破此刻的氛围。 语言组织能力消失殆尽。 沉未晴不知道自己此时看起来是什么样的,脸应该与他一样红,呼吸喷在他身上,也是同等的湿热。这与蒸桑拿恐怕是同样的原理,高温、潮湿,轻易惹得人头晕目眩,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或是一个接下来的动作。 “薯片洒出来了吗?”许星辙忽地问。 披在她身上的薄被蜿蜒缠绕,像是以她为中心荡开的水波,两人的动作或许已经带到敞开的食品袋,如果洒了一地,可真是不太好收拾。 沉未晴终于被这疑问拉回现实,收起眼眸,爬起来确认,发现它歪歪地靠在一边,东西倒是没少:“还好,没有。” 她松口气,把它放到茶几上,两人也因此恢复刚才的坐姿。 许星辙整理好凌乱的衣服,找来遥控器,故作镇定问:“还想看什么吗?” “都行。”沉未晴轻声道,也像在顾左右而言他地找话题,“西西上次说有个综艺挺好看的,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搜一下?” “好。” 很快花花绿绿的画面和家喻户晓的主持人一起出现,沉未晴打开桌上的饮料瓶,又给两个杯子添满,心思没能与屏幕同步。许星辙的手,刚刚是差一点就要伸进去了吧?所以无论他忽然的转移话题是出于哪种目的,他的行动分明证实,他也有那样的念头。 沉未晴端起他的马克杯递过去。 “谢谢。”他拿来后,仰头喝一口,令圆领的毛衣上清晰露出他的痣。 沉未晴又看到挂在墙上的时间,外面的天黑得阴沉,雪下得比昨天更大了,飘在空中大片大片的如鹅毛如柳絮。他们在暖房中依偎,喝着冰镇饮料,没什么比这更惬意的事,而现在不过刚刚八点出头。 “我想洗个澡,你家有吹风机吗?”她冷不丁问。 “有的。”许星辙看向她披在背后的头发,趁他找节目时,她又拿来皮筋,在背后轻轻挽起,长头发干得慢,她现在洗澡时间刚刚好,他穿上拖鞋带她去浴室,“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在这里,脱下来的衣服可以放在架子上,我去给你找块干净的浴巾。” 然后他又帮她把冷水放完,才走出去。 水花打湿头发,扑到脸上,蒸笼般的雾气笼罩玻璃,沉未晴才从刚才的气氛中找到点冷静。她用指腹轻轻按摩头皮,泡沫的挤压声在耳边,好像回家路上踩雪的簌簌。冲干净头发,打上护发素,看得出来许母是一位很讲究的女性,用的都是时下流行的产品。湿漉漉的头发盘在后脑,这个浴室里有一面宽大的镜子。 沉未晴冲掉沐浴液后走过去,右手捏拳,擦出足以看清自己的面积。她在镜中审视自己的身体,从小腹到肩膀,最后轻轻仰头,摸了摸脖颈一侧。 108 沉未晴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被许星辙收拾好了,只余那盏灯依旧亮着。她盖的薄被迭在一边,饮料和杯子虽然没收起来,却也和原来不在相同位置。趁着浴室还暖和,许星辙也去洗,吹干头发后,沉未晴去到他的房间,倒是干净整洁。 另一只千纸鹤支着翅膀,靠在他的台灯边,桌上正中摆的不是课本,而是小说,黑色封皮。书柜里数学竞赛的题册数不胜数,有几本的封面连她都已熟悉。他应该拿过不少奖项,但房间里全都没摆出来。中间,是张双人床。 一个人的时候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她到许星辙的桌前,翻起他正在读的小说。悬疑类题材,还有一些轻微的恐怖情节,从封面就可以看出来。但并不血腥,是容易让人越想越后怕的类型,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内容。 在一起时,许星辙鲜少表达自己的喜好,总是以她的意思为重,这倒不失为一种更了解他的手段。沉未晴卡好原本的书签,防止在她翻页时掉出来,打开第一章。 渐渐代入书中的场景,沉未晴读得愈发投入。消遣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她甚至有些忘了自己在哪,听不到身后靠近的脚步。 “头发吹干了?” 许星辙一句话将她吓的浑身一惊,手里的书页翻动合上,已记不住原本阅读的位置。沉未晴转头:“干了。” 见她在看那本书,许星辙道:“我吓到你了?” “还好。”阅读被打断后反而没有再继续的想法,许星辙撩起她肩膀的头发,在指腹搓开,发梢仍有些湿气,她见状解释道,“吹太多了伤头发,下面这一点自然风干就好。” 沉未晴打算起身给他让位置,许星辙单手按住:“你坐。”他拿起摆在一旁的吹风机,插上电,对着房间内的镜子先烘干头发。 从镜子的边缘处,他看到沉未晴没继续读书,反而是看着自己的动作。 他们的目光通过这面镜子对上,发现他也在看自己,沉未晴弯唇笑笑。他予以回应,然后用手将头发分成合适的形状。他的后颈还有一些没被擦干的水珠,在热风的吹拂下慢慢蒸发,洗完澡后,许星辙穿得不多,仅有一件贴身的家居服。他的关节,肌理的幅度,都从这件薄薄的衣服中透露出来。 反观沉未晴,没有合适的衣服,依旧裹成几件。 “要不要我给你找件衣服穿?”许星辙问。 在家里还穿着在外面的衣服,灰尘大不说,也不够舒适。“有合适的吗?” 他打开衣柜,翻找片刻。 “卫衣可以吗?”许星辙从所有卫衣里找到一件触感最柔软的,递给她,“我再给你找一条裤子。” 沉未晴先拿过来:“好。” 以他们的身高差,他的短裤应该够遮住她的膝盖,在暖气房里穿这么多就够了,许星辙找一条系带的。 “就是不知道腰大不大,我先出去等你换。” “没关系。”沉未晴倒是说,“你转过去就好了。” 于是依她所说,许星辙转身背对她。 他听见一些静电的噼啪和衣料的窸窣,猜想沉未晴应该已经脱下毛衣,再等一会,却听不见有任何动作。而许星辙忽然意识到,他转身的这个方向是可以用镜子看到身后的——他的本意当然不是偷看,可聪明如她,如果一会发现这一点,会该如何想他?偏偏他的眼睛像为求证般,不受控制地朝镜子转过去。 一片细腻的肤色间,沉未晴正好双手解开搭扣。 她弯腰去拿床上的卫衣,有些更丰盈的东西从手臂下方和身侧的夹角透出来。 许星辙被这样的画面惊住,不料时机竟这么巧,慌忙逃开的视线下却发出错落的呼吸。 “怎么了?”背后的沉未晴问。 他的脖子像僵住一般无法扭转,几次平静后,仓促答:“没什么……” 沉未晴不再细问,提一提松垮垮的裤子:“我换好了,但是穿不上。” “怎么会。”许星辙转过来。 尝试将裤腰勒到最紧的沉未晴打个结,双手一松,那条短裤垂直落到脚面,而他宽大的卫衣却挡住大腿一大半。 “好像这样也行。”两人沉吟半晌,得出结论。 许星辙把地上的裤子捡起来,看她两条光露露的腿。夏天时,她穿着校服的短裤,也这样轻松吸引他的注意。“冷不冷?”许星辙还是有些担心。 沉未晴坐在床边,手臂撑得肩膀有些耸起,让颈窝凹得更深。浴后的她浑身散发香气,未穿袜子的脚趾时不时地动弹。他想要抛走脑袋里那些旖旎的心思,却一遍遍地浮现刚才换衣服的景象。只露出四分之一的弧度,蓬软的让人好奇。 “不冷。”是不是心理原因,沉未晴的声音都绵了几分。 他慌不择路,目光四处漂泊:“你要是冷的话就穿双袜子,我给你找一双……” 见他竟还真蹲下,在衣柜里找起袜子,沉未晴忍俊不禁:“我自己有袜子。” 许星辙的动作才停下。他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好像已经有些混乱了。阴影盖在他身上,沉未晴站在他旁边,顺着平视的角度往上看,是她的一双腿,双手背在身后,罩着他熟悉的卫衣。平时刚好的尺寸,对她而言却宽松得像斗篷,明明视觉上看,他并不觉得他们的体型差距有这么大。而她的胸口将衣服的印花撑得轻轻翘起,她里面没穿内衣。 “星星。”他的慌与乱应当一点不差地落在她眼中,否则沉未晴不会这么看他。 许星辙合上抽屉,站起来。 他面对她沉默着,不知该用怎样的话回应这声喊。 沉未晴却不催促,只是等待。 身侧的手指搓了又搓,情绪却无法像解数学题一样,有准确的过程,和富有条理的答案。他选择遵从内心的意愿,强烈的每时每秒压抑在心里的想法,环住她的肩膀,吻在她的嘴唇。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跌在床铺。 109 他的手掌热得像在火中烤过,炙干发梢湿漉漉的水气。许星辙的手从沉未晴的后颈一路下滑,带着如静电一样的刺痒感,直到腿侧。她不知何时夹住他的腰,让臀下的卫衣掀开,露出底裤的花纹。 沉溺热吻的他虽然无法发现,手指却一路不受阻碍地从她的大腿游离到胯骨,被紧绷的布料边缘卡住,发出一声弹力的“啪嗒”。 沉未晴难耐地并拢双腿,却只是将他夹紧,盖在面前的脸庞令她难以自由地呼吸,只能凭借心愿,一遍遍地舔舐。黏糊得像用树枝在水里搅动,一番番的水浪在心里荡漾,还有浅浅的波涛声。许星辙贴住她的一刹那,就被她发现那坚硬的物体,此时正用力抵着她。 他想遮掩,想躲避,沉未晴缠住的双腿却限制了动作。 腰侧传来热度,他的手掌已攀爬到这里,再往上一步,柔软的左乳被彻底覆盖。她的心跳在手里都能碰到,跃动的心脏却也将乳尖送入他的掌心。许星辙从未碰过这种地方,软嫩得不可思议,也让他无比紧张。 “我想看着你。”正当他不知该不该继续时,沉未晴要求道。 她的手挂在他的后颈,眼睛瞄向他的胸膛。 许星辙好像读懂,撑起身体。灯光的照耀下,他终于看清,被撩到脖子的卫衣下,那两团如皑皑雪山的绵乳,顶端是两粒如花苞般的乳珠。她的胸口随呼吸起伏,它们便像在寒风中摇曳一般,上下晃动。 他挪不开眼,脱下单薄的上衣,同样将身体交付于她。 沉未晴的手指放在他的小腹,许星辙下意识地绷紧,出于紧张,也出于不想让她失望的心理。她仅用指腹触摸他的身体,继续向上,来到胸口。与她完全不同的构造,肌肉在不刻意用力时也是软的,她轻轻按压,听见他的低喘。指甲刮过他的乳头,沉未晴再抚摸着向上,摩挲颈侧的痣。 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明显过长,许星辙的呼吸也更加浓重,到后来几乎用嘴吸气才能勉强供氧。 沉未晴撑起身体,卫衣卡在胸上,只能掉下去一半,她吻住他的脖颈。 “呵……”许星辙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握在她腰上的双手捏紧。抵住小腹的东西仿佛会跳动般,又胀大许多,令人无法忽视。 沉未晴的额头靠到他的肩膀,头发与他摩擦着,悄声问:“很难受吗?” “还……好。”他的回答里充满口是心非,就连说这两个字都磕磕绊绊。 “我帮你好不好?”沉未晴又道,带有诱哄的腔调。 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在鼻腔布开的馨香彷如具有催眠功效的香料,令他渐渐双目涣散,只能任由支配。许星辙终究无法拒绝:“好……” 于是她的手伸进裤子内部。 轻而易举地,摸到那根硬实的粗物。与她预计差不多的尺寸,在手里发烫。碰到的瞬间,从未被外物入侵过的阳具便惊慌地跃了几下,惹得他的呼吸也杂乱无措,喉咙中连连发出几声咕哝。但能让他无法抑制的还在后头,沉未晴竟有些清醒。 她用手掌来回把玩肉棒,完整测量出它的具体大小,许星辙的身体随之抖动,脱力地靠在床头。肩头刮过的暖风全是他的呼气,浑身的感官都汇聚于下身。 普通的自渎完全无法比拟这样的感觉,兴奋之余有些害怕,紧张中又夹杂欲望。 沉未晴握住底端,慢慢地向上滑动:“这样可以吗?” “嗯……”许星辙只能以喘代答。 她保持这样的速度继续下去,稳定而平滑,他的反应却忽上忽下,如若能反映到心电图上,恐怕是最陡峭的波浪。 沉未晴的食指摸到顶端已有装不住的前列腺液渗出,她借此做润滑,抹到柱身。只是当指头从那个泉眼摸过时,他的反应强烈得快要从床上弹起来。房间里飘荡的全是他粗重的呻吟,沉未晴慢慢加速,封住他的唇。 许星辙下意识地回应,却再没有能压住她后颈的力气,就连吻也不过是被动承受。 她的速度愈发加快,肿胀的热物在手里摩擦得更热,紧贴的身体之间,她的乳尖碾在他的胸膛。许星辙抑制不住冲动,趁换气间单手攫住,毫无章法地将其压在手心揉动。她的吟声终于加入这些混杂的声浪,用力套弄。 他有些天赋,无师自通地学会揉搓她的奶珠,而她这里又恰好敏感无比。 从小腹开始汇聚的爱液缓慢积累,渐渐打湿她的底裤。沉未晴正坐在许星辙的腿上,不消片刻,便让他察觉到一股湿润。她的手却不甘示弱,依旧操纵着手里的粗物,将裤子扯下,令它暴露在外。 “别看。”许星辙有些羞赧,从未这样受制于人。 但他挡不住沉未晴的眼睛,只能任由她的目光扫视自己。 胀得通红的肉棒足以看出有多难耐,在她的操持下左摇右晃。“舒服吗?”沉未晴找到他的眼睛,问。 舒服得快要疯了,许星辙在脑袋的混沌中,艰难地控制自己点了头。 换来的是她更快速的套弄。 快感像一场来不及躲避的雨水,当头泼到他脸上。许星辙的脑袋不足以同时处理这么多讯息,转念将她的湿润忘到九霄云外,放出喉咙里潜藏的音调,反击似的咬住她的唇。 缠绵且激切的交织中,她的手背泼上热液。 沉未晴打开水龙头,洗手液揉搓出泡沫才终于将手上的精液冲刷干净。许星辙站在她身后看着,目光却像黏在她身上,分秒不离。刚刚擦完手,他又从后搂住她的腰,粘人的脑袋垂下来。 沉未晴在他的拥抱中转半圈身体,又被他找到角度,依到水池边缘。 亲热过后的二人比以前举止更为放肆,抛开了不少小心谨慎,交换唇齿的功夫,许星辙鼓起勇气,问:“小雨,你想不想……算了。” 话说一半,吞吞吐吐。 他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必要的东西,就连现在的发展也在预计外。 “其实我带了。”沉未晴却会读心似的,听懂他的话,“就在包里。” —— 晚上可能还有一章吧,今天叁更了。 呜呜呜这么拖是因为我光是这章肉就删掉重写了叁次,怎么写怎么觉得不适合人设又删掉重来,从来没觉得写肉这么难的,今晚整个大的 110 房门传来关闭的声音。坐在床上的沉未晴抬头,许星辙关了客厅的灯进来,手里多出一个刚拆封的包装盒。他递给沉未晴看,明明盒子上的字样再清楚不过,还是求证:“是这个吗?” 她压低他的手腕看一眼:“对。” 他拿出两枚,摆在一旁。 “你真的愿意吗?”许星辙总怕她觉得为难,更怕这只是为了迎合他的想法。 沉未晴抬手轻抚他的下巴,动作像在逗弄一只撒娇的猫,再顺着头顶顺过去。他的耳朵会位置微动,喉咙也是。动态夺走她的注意,沉未晴垂眼道:“我喜欢你这里。”她指的是那颗痣。除了许星辙,她从未见过有人在这里长一颗点睛之笔般的黑点。 他的脖子修长,凑近能看到血管的分布,骨骼也恰到好处,那颗痣更是完美点缀。每一寸,都长在她的审美上。她认为自己没有任何特殊的癖好,江榆楷的这里也称得上好看,却不至于令她如此执着。只不过是喜欢的人恰好拥有一样特别的东西,于是这份喜欢翻了倍。 “我知道。”许星辙的脖子被她用四指来回蹭着,逐渐到下颚和耳朵,然后是脸颊和眼角。他一直没穿上衣,身体的肌肉一览无遗。 “你知道?”沉未晴诧异。 她以为自己的偷瞥掩饰得还算低调。 “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会看。”许星辙回答。刚开始他并不确定,后来照镜子时产生这个莫名其妙的怀疑,连他都觉得荒唐,可是越有这个想法,后来的一切细节就越都像在证明这件事。所以她刚刚吻上来时,他的反应才会那么清晰。 脖子是他的敏感之处,但与一颗痣无关。他会那样,只是确定了她的喜欢。不需要任何催情剂,她的喜欢对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春药。 不知不觉的交谈间,许星辙的手已经探到她的衣服里面。情人间如说悄悄话般的亲吻和呢喃,将气氛酝酿得刚好。她的手刚刚洗净,残余的冰凉吸走他皮肤表面的温度,渐渐发暖。“可以吗?”在抵达山峰之前,他还是会再确认一遍。 “嗯。”沉未晴窥见他的裆部又有显着的支起。 明明是造访过的地方,手掌依旧试探着向上,直至攀达顶峰,采摘娇小的果实。他用掌心的力量轻轻晃动这两团软峰,开始还掩藏的乳果感应到抚摸,慢慢探头,立成坚硬的模样,充血发红。在灯光下,似有闪耀。 他模仿她的方式,吻在沉未晴的颈边。原来她也会同样喘息,双目迷离。 许星辙的唇又回到原位,夺走她的呼吸,酿着这一股醉人的情愫,手指拨弄起乳尖。 扑在脸上的气息增多,她似有挣扎又像期待,半眯眼睛,晃动的身体却把胸前往他手里送。许星辙帮她脱下这件过于宽大的卫衣,乳浪轻摇,抓住他的全部注意。不等她邀请,他捏着这仿佛能迸出汁水的圆珠,开口包住。这一沾,便不得了。 乳果像从蜜里滚过,甜得令他松不开。许星辙用力地吮吸,柔嫩的乳肉压住他的唇瓣,舌尖却往奶眼里钻。直达心房的酥痒撩得沉未晴发出哼吟,是鼻腔的共鸣,有些娇气。许星辙没听过这样的她,抬头确认两秒,试探地再吸乳头,同样的声音响起。 他更一发不可收拾。用力地咂嘴,舌头从乳晕上滚过,妄图吮出里面的所有甘甜。 沉未晴的哼声更高,眉头微蹙,竟然有些疼。但这疼又非痛楚,介于难忍和瘙痒之间。她不禁推他,许星辙受到阻力,刚放缓力道,她又不满地塞回去,乳房往他脸上压:“继续……” 一来二去,他竟不知她究竟要什么,只会依靠本能地舔弄。 毛孔在情欲的煽动下悉数打开,荷尔蒙的气味也因此扩散。沉未晴的鼻腔里满是许星辙的气味,乳头红得更加浓艳。他彻底上瘾了,对她的身体。轻晃中刚让奶尖跌出他的唇间,许星辙便追逐地叼回去,嘬弄出她最诱人的声线。 她不想让他再用力了,却也不想他放慢。控制不好想法,沉未晴的心里乱成一团麻。 腿心的蜜意如露水汇聚,彻底打湿底裤。 她感觉到旁边有可以抚慰的东西,隔着粗糙的布料,在那坚硬之处蹭弄几个来回。 “啊……”她听到许星辙慌乱的轻呵,松开她的奶。 湿漉漉的底裤甚至将他的下身也沾出水渍,两层东西之间,他依然能够感觉到她的柔软。如同小丘一样鼓囊囊的阴阜,滴答着香浓的爱液,抵在他的欲望之源。一点点地蹭着他,这哪里是发泄,分明是折磨。将他悬挂在欲望的绞刑架上,不敢动弹。 穴瓣被肉棒顶得有些分开了,就算中间仍有阻拦,他依旧几次认为,他险些陷进去。 许星辙捧住眼前的双峰,乳头被他吮得发肿,红色像是从她脸上萃下的胭脂。他的视线再往下滑,微微鼓起的小腹中央,肚脐凹陷,然后——便是她与他紧紧相贴的部位。 沉未晴也没想到刚刚泄过一次的他还能硬成这个模样,许星辙想动,一条腿刚刚弯曲,坐在身上的沉未晴便感受到颠簸,“哎呀”地摇摆。穴口在阳具上再度摩擦,几次让柱身陷入分开的阴唇瓣中。他的额角沁出汗,半数源于忍耐,甚至他的裤腰也被扯松,藏不住的顶端露出一半。 “难受吗?”她看到龟首的颜色,问。 “还好。”许星辙却大着胆子摸到腿心边缘。 抬头看她的眼睛,湿漉漉的,饱含欲望。 空出的那只手拉低她的脖子,代替她的牙齿咬住沉未晴的下唇,拨开黏在身上的布料,探进湿巢之中。 轻而易举的抽插,泄洪一样的淫液顷刻间装在他的手心,许星辙的手指被这湿软的地方包住,在里面翻搅黏腻的水花。她的穴瓣擦着他指根的茧,如此恰到好处的契合,小穴紧紧地吸住他,上下吞咽。 “啊,嗯啊……”沉未晴的呻吟中暗藏久违的发泄,连他的吻都应接不暇。 酸软感直透到指尖,想要抓他却失去力气。他微微分指撑大穴口,牵出拉扯的银丝,又加了一指入内。叁个指头在里面并驾齐驱,从起伏的壁侧碾压而过,敏感点无处可躲。 沉未晴半跪在他身上,微微翘着臀,睫毛颤动却拼命吸住他的指头。 含苞的花蒂徐徐绽开,分开遮挡的穴瓣,汲取外界氧气。刚过不久,就被采摘的人发现。他用拇指突袭般压在顶端,不顾尖声地搓,接住她全部爱液。 111 液体是无法完全握住的,这是常识。手心那些爱液很快顺着指缝滴落,湿淋淋的短裤与浇灌的大腿贴到一起,小穴内部抽搐着,他的手指没来得及拔出,正感受紊乱的夹击。 吸盘一样的力裹紧他,沉未晴倒在许星辙身上,大口地喘气。耳边似有头晕后产生的嗡鸣,灯光在湿润的视线下诞出晕轮,她企图寻找知觉所在,却仿佛置身空白海洋般漫无目的,间隙中泄露几声高潮中的娇哼。 她在身上一颤一颤,和小穴的收缩同个频率,许星辙想抽出指头,刚刚滑动两叁厘米,又听到她拉长的哼:“嗯啊……” 后颈传来被指甲划过的刺痛,不知道是不是破皮了。他受不住诱惑,将这自发地理解为不舍,手指去而复返,又用力捅到深处。 “呀……嗯、啊……”沉未晴不禁尖叫,含着软嫩壁肉的蚌贝又被撬开,她捏紧许星辙的肩膀,却没能阻止入侵者在一粒珍珠上盘旋。沾上爱液的手指反复地推着它,坚韧的阴蒂东倒西歪,受到刺激的穴腔将他锁在里头。 指尖和穴口牵出不甘断开的丝线,仿佛他们偶尔分离的舌尖。 他见过她运动的样子,无论是奔跑、排球或者只是应试的项目,许星辙认为她本该是坚韧的、矫健的、敏捷的,事实如此。可在此时此刻,他窥见了她的敏感和脆弱,她被情欲驱使着伏在他身上的艳色,与以往他熟知的沉未晴大相径庭。 许星辙的汗水滑至鬓边,她的双乳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乳头在轻微的晃动下摩擦,一旦有所察觉,她便会轻启檀口,发出动人的喘声。 她的身下淌得全是水,接也接不住,将她的大腿内侧刷得发亮不说,蹭的他的大腿也一道痕迹。 细细长长的,纵向一条光亮。 是她的穴缝贴在他的腿上,用嫩口勾勒出的路径。 许星辙的嗓子像被酒精燎过,凝出烧人的热。 他用手指微微分开花口,看向房间的镜子。他的狼狈,眼里的血丝,与她的身体一并映在里面。她的花瓣被他用手指压着,形成一团绯色,翕合的小口吞吐着他的中指,又因他的翻弄而露出一些媚肉的猩红。 轮番的撩拨已经让沉未晴找不到情绪的落脚点,灼热的气喷在他的身上,干涸的喉咙里再发出任何字眼,都夹杂浓浓的气声。她支起上身,看到拉扯中已经露出一半的肉棒,稀疏的毛发也一并探出头,未经人事的粗物冒着尚且稚嫩的颜色。 沉未晴不禁用发麻的珠蒂轻轻撞一下顶部,短暂的惬意声后,回弹的肉棒又一次直直敲在刚才的连接处。她的身躯颤抖,再度缩紧,许星辙却已撤出指头。 她意犹未尽,轻扭腰肢,穴口像撒娇一般,把爱液都抹到肉棒上。它轻轻摇晃着接受这张小嘴的舔舐,像是配合。 足够湿润的穴早已做足接纳任何粗物的准备。 她的举动无疑是一种暗示。“小雨,我不太会,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我马上停下。”许星辙能轻松感知自己的紧张。 他勾起沉未晴的小指,仿佛儿童时期的许诺与印章。 她亲吻他的唇角,用作安抚:“没事。” 虽没用过避孕套,但是拆开包装后看一眼那个物件的长相,许星辙也猜出用法。他尝试尝试套上,在自带的润滑下倒是很顺畅,她买的尺寸差不多合适,微微有些紧绷感。许星辙看着两人的姿势,她上他下,略作纠结:“是不是应该换一个传统一点的?” “没事,就这样。”沉未晴却摇头,表示现在很好。 她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 被薄膜裹住的肉棒抵在微微敞开的穴瓣边,沉未晴扶住底端,让位置更正。圆头挑动穴口的爱液,在上面磨蹭。“进去了……”她小声地提醒他。 “嗯……”他比她紧张百倍,扭住手边的床单。 短暂的磨合后,肉棒趁着左右摆动的弧度撑开小口,渐渐地,下落。 她吞下他的每一分动作,都让许星辙清晰地感知。像是坐一趟上升的电梯,轻微的失重感后,湿濡将他完整笼罩。 最后轻轻一下,肌体相亲。 她吃到最深。 一刹那,眼前和脑海被黑色和白色交替覆盖,一切现实之物在他的五感中坍塌为灰烬,相接的下体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他自此以前的世界烧成灰烬。 许星辙微微张口,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发出声音了的,可耳朵像失聪一般什么也听不到。他所能唯一察觉的,是被紧紧包裹的下体,传来有如浪潮的,一下接一下的滚动。沉未晴在他身上自顾自地扭动起来,用肉棒安抚起穴内不安的敏感。 “啊……哼嗯……”缓慢的恢复中,身体却是最先苏醒的。带他回到现实中时,已经接连喊出几声难忍的轻吟。 他在她的操纵下,不徐不疾地在穴腔里进退。两人之间的距离毫无缝隙,她贴着他,在他身上起伏。潮红的脸颊沁着从额角滴下的汗水,让人联想到洒上露珠的水蜜桃,更有挺翘的奶尖在摇晃里,一下下地向他嘴边送。 许星辙找准时机,准确地含入舌中,吮出她的柔声,双臂扶到沉未晴的腰,帮助她动作。 沉未晴吟哦婉转,彻底打湿的小穴极易滑入,肉棒在四周的敏感点上持续碾过,让她的肢体也彻底舒展。她的每一次吞含都会惹来许星辙的喘动,他最隐秘也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她完整束缚,紧紧夹在穴间,他能做的只有配合。“嗯,小雨……” 刚开始沉未晴还是游刃有余的,可是越到后来,越显出疲软。 她不是个优秀的长跑运动员,不知道该在一开始的比赛储备体力。但这也怪不得沉未晴,与江榆楷一起时,多数也是他在主动,哪轮得到沉未晴用力。 身体的碰撞由浅及深,她绞着他的利器下落,每一次,都完整地将他吞入腹中。她的小腹如此平坦,用力时还能摸到紧致的腹肌,是她引以为傲的成绩,却能装下如此粗长的一整根。反击拉开帷幕。 他捏住沉未晴的腰,大力舔弄通红的乳头,忽地加速向上冲撞。 沉未晴未有预料,颤抖的穴口硬生生接下几次猛烈的抽插,兴奋之余四处喷洒爱液。 肉棒瞬间化身为坚挺的药杵,垂直地捣弄洒落在臼中的花瓣,令其零落成泥,逼出清甜的花汁。她万万没想到许星辙的适应能有这样快,一同被诈出凌乱的声音:“嗯、嗯……星星,慢一点……” 但他恍若未闻,下身的动作一刻不停,反而是吐出乳果,换指揉搓,转而用唇堵上她的话。 说好了——告诉他,就会马上停下的。 可是……不舒服吗? 小腹酸胀发软,穴口一次次地张开又并拢,迫不及待地把肉棒吃下。 沉未晴的脑子里冒出想法,又自我否决,最终放弃无意义的挣扎,手臂环住许星辙的脖子,在身体的颠簸中与他抵死纠缠。他的粗气加重,不知章法地用下身拼命满足她的欲望,丰沛的蜜液扩散香气,飘在整个房间。灯光也带有温度,灼烧他的眼。 床铺与他们一起摇晃着,在夜里无限拉锯。 112 灯影和声音一样被揉碎了掷向地面,许星辙挤在沉未晴空间有限的口腔里,卷走她为数不多的津液。不断接触的身体拍得发红,他的眉眼中飘着更胜雪后的春色。屋外的雪越发下得大了,路人在灯光的照耀中沿着前人的步伐,薄薄的积雪上落下新的脚印。许星辙的手指也从肌肤拓过,把这些澎湃的欲望嚼烂在喉,渡入她的唇舌。 “嗯……唔、啊——” 分不清是谁的呻吟更旖旎动人,沉未晴摸到他们的连接处,鼓胀的囊袋里装满浓液,在挺身时不断击打她柔软的阴唇,泄露不停的淫液淤积在它的表面,吸紧的穴腔咬住肉棒,贪婪地吞吐。她的手指打滑,撞弄中捏了那里一把,听见许星辙鼻息紊乱。 相黏的唇不得已错开,他极不爽快地找回来,把她又勾入口中翻搅。他的双手从臀上挪走,留下晕开的指印,托住她的胸前,搓起乳尖。她在身上起伏的波浪恰好帮助他的动作,明明被快感击溃到双腿直哆嗦,却还是依靠泛滥的润滑将他纳入身体。 许星辙的追逐只用那几秒,毫不减速的阳具垂直冲锋,被她微微弯曲的弧度钳制。 他像是被胶水沾在她身上,只会游走却无法分离。沉未晴不禁在松口时笑问:“离不开了……?” “嗯。”许星辙不假思索地点头,有些不满意她拉开的距离,愤愤地又在穴道里猛凿,“离不开了。” 尝到雨云甜头的他卸下所有伪装,毫无节制地向她讨要和索取,仔细品味爱欲为他们带来的一切。沉未晴在他的突击下东倒西歪,乱搅的柱顶钻在她的敏感点,激出她的喘声连连。许星辙仿佛听见号角,更是猛力地冲刺。 再有经验也抵抗不住一个刚开荤的男孩的毅力,沉未晴的呻吟被他的力道砸开,淅淅沥沥地四处散落,臀下的水哪怕被粗直的硬物塞住,也汹涌地从周围的缝隙中喷出来,她的十根脚趾抓紧,脑袋被击穿一样攀至顶峰。 可他却依旧看不出任何倦意,沉未晴求饶道:“我累了,星星……啊嗯……” 本就水雾弥漫的眼睛更是挤出几滴泪液,刚刚滚出眼眶,被他湿濡的舌头舔走。就算是不停抱怨,她也没喊一句停。 体内的肉棒减速了,慢慢地研磨,等待她缓和。 “你看,床都脏了。”沉未晴还为自己找着借口,“这里全是湿的。” 她趁起身时摸到肉棒底端,用手攥住,果不其然一滩黏腻。避孕套的润滑和爱液混在一起,空气里还飘着极淡的一股香气。以前和江榆楷做时,他从不敢选带气味的,生怕屋里久久散不去被认出来,轮到她买,却看也没看,随手拿了一款香味型。 许星辙顺着她的话,同样来到她握住的地方,与她不同的是,在退出后又凭感觉找到她的穴瓣,双指搓弄她的阴蒂。 “你不信吗?”沉未晴想不到他还要来刺激他,气喘吁吁地问。 他突然斜躺。 沉未晴跟随他移动的方向转身,恰好被起身的他捉住两个脚踝。许星辙跪到她身前,直勾勾地看向打开的双腿中央。 滋—— 像是刚刚遇冷的热铁,冒出白熏熏的烟。明明有过这样的时刻,腿心被相似的痴迷眼神看着,可换了一个人,依旧会难为情。 这朵红花看样子被过渡灌溉了,太多的雨水堆在瓣上,令其舒展都稍显乏力。她的双团自然地挺着,他流连忘返的奶尖正俏丽地直在空气中,许星辙才道:“你不是要我看吗?” 沉未晴哪里知道她随口一句被理解成这个意思,支吾地想解释,许星辙推高她的膝盖。 花口顺势向上,正懵懂翕合,他凑得更近。 那双乌漆般的眼睛细细观察这里,微嘟的阴唇上布着些微褶皱,不断向外吐纳汁水。那些剔透的液体折射灯光,在映到他的眼睛里,像往墨盘中揉碎一把金箔,精致且昂贵。 许星辙扯开一点,让刚才绞住他的嫩肉露出颜色,更多的情欲芬芳从里面散发出来,想不到这一切都是他所造成的。猫咪第一次遇到新奇的食物,先试探地嗅一嗅,再接着,一双温湿的唇覆盖。 沉未晴又叫出来。 这里的水总是流不尽,喉咙正烧得干渴,他大口地吞下这些琼浆,顷刻间吸得干净,舌头还焦急地主动向深处寻找。浑浊的鼻息喷在珠蒂上,他沿着这条肉壑的开缝来回舔舐,到最上面用舌尖压住硬珠,左右拨弄,折返后又深插入内,搜刮刚刚涌出的液体。 包括大腿内侧,蜜桃一样的臀肉,凡是有爱液滚过的地方都无一幸免。 茂盛的欲望她无法抵挡。 屁股被他用力控制,许星辙根本找不到停下的理由,这样的动作竟比她直接插在里面还令人发醉。他在这里犯迷一样低吸食,舔至偏下的角落,鼻尖直接嵌进软泥一样的红肉里,压住它到处搅和。湿淋淋的穴还会反过来吸他,灵活得堪比他的唇舌。 沉未晴向现实屈服,伸手压下他的头,促使他继续。 用不了多久,内壁又是一阵痉挛,如柱的水流倾泻而出。 挂着半张脸的爱液,许星辙滴答地坐起来,轻轻擦去人中上阻碍呼吸的一部分,放入口中:“还要吗?” “要什么?”沉未晴问。 他瞥一眼身下。 113 滚烫的肌肤互相要把对方融化,许星辙问完那话后又接了句:“我们去洗澡。” 泥泞不堪的身体确实需要清洗,所以沉未晴应下。 她没想到的是,答应了一件事等于答应了两件事。水刚泼到身上没多一会,她在许星辙的手里发现一枚全新的避孕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捎上的。更不等她多说什么,他把住她的奶子单手套上后,将乳珠吃进嘴里,翻来覆去地嘬弄,同时肉棒也送到里面。 接下来是旷日持久的耸身,热切的爱欲不断往她身体里送。沉未晴被他抱在空中,双腿紧紧盘在他的腰上,享受另一种形式的骑乘。他用力地将她顶到颠起来,再让重力使她自然地吞下肉棒,次次深达整根。他的粗度对她来说完美契合,就在快要容纳不下的边界,这也使得她既无法说难忍,又显不出轻松。 许星辙在这里似乎更有精力,浴室的温度对他而言并非累赘,反而是能量。只有沉未晴被燎得天旋地转,哪边奶尖都捧住向他嘴里送,丝毫不顾刚刚才吃过。 他在这里幻想过沉未晴,而现在幻境照入现实,折出他成倍的用力。 连接处除了有他的探入还有花洒反复的冲刷,细小的水珠像挠痒一样覆在皮肤表面,暖光也阻止不了身上的汗毛竖起,许星辙的吐息莫名地有股安抚之力,让他们如藤蔓一样捆绑。他的行为狂热而执着,十指深深陷入她的臀肉,才能更好地托起她。 她撑住他的肩膀,两人的头发都湿得贴在身上。 沉未晴不想再帮他洗了,那个地方现在怎么都洗不干净,反手把花洒又放回头顶挂住。他撞得她腿心发麻,小腹因浪涌而酸软,偏偏他浑然不觉,不停增加频率,直到她的水如瀑布一样泄出,再“噗嗤噗嗤”地捣回深处。 她的小穴夹得他头皮发麻,快感直击颅顶。身上的水珠渐渐被烘烤干净,下半身却像熟烂的蜜桃一样迸发果汁。 “还要不要?”许星辙气喘连连,话音里满是浓重的欲望,腾出一只手掐她微肿的乳头。 这个话他问了她数次,得到都是肯定的回答。 这次沉未晴却实在受不了,摇着头说:“不要了……够了……” “好。”许星辙也忍到崩溃边缘,不过是为了她而强行克制。得到沉未晴的发话,他把她放下来,趁双脚落地的时候进到深处。“小雨。” 忽被唤名字:“嗯?” 许星辙本想说什么,又觉得在这里说的任何话都略显轻浮,摇头不语,身体颤抖。沉未晴被他紧紧抱住几秒,脖子僵硬着,体内的性器滑出。 窗帘拉开时,雪已经停了。忽如一夜春风来,许星辙将纱帘拉开一个缝,看树枝上挂着冰锥似的白雪。 感受到光的沉未晴在被子里翻身,却不愿意让身体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哪怕有暖气,也远不如被窝温暖。 听见身后的叹息,许星辙拢上窗帘,一条腿跪上床沿,压下身吻她:“醒了?” 沉未晴身上穿的是自己带的睡衣,内裤却因为昨晚被弄脏,许星辙帮她清洗过后挂在暖气片上烘烤,一夜就能彻底变干。但不着寸缕的衣下仍旧给他们带来许多麻烦——或许也是便利。许星辙从未与人睡在一张床过,还不太适应,身体的燥热感明显,沉未晴也因为认床的缘故没能睡熟。说是睡觉,没多久,初尝滋味的他们又开始互相摸索。 还以为她这么累,会睡到中午才醒,没想到一束光就让沉未晴睁眼。 “我去给你做早饭,你想吃什么?”许星辙问。 “有什么?” “馄饨和包子都在冰箱里,嗯……还有点烧饼。” 沉未晴想半天:“我想吃煎饼。” 要是按照她平时的习惯,肯定不想麻烦别人,怎么方便怎么来,可偏偏到许星辙这里,她就是想提出些别的要求。他是不同的,对于他们双方而言都是。 果然许星辙不仅不恼,面上还露出笑,是被她特别看待的欣喜:“我不会做这个,出去给你买,等我一下,你再睡会。” 她正好还有些困倦,四指扶在被子边缘,点点头。许星辙帮她盖好,换身衣服,拿上钥匙出门。 等他跑一趟回来,她的睡意消散得差不多。 沉未晴发现他还特意买了两杯热拿铁。明明卖早餐的地方应该也卖豆浆,何必特意再跑一趟咖啡店。 “我中午之前回去。”她吃到一半看了眼表,说。 许星辙拿着煎饼抬头,把刚咬进嘴里的那块咽下去,问:“这么早?” “下午要去别人家。”沉未晴解释,“原来的邻居搬了新家,我们还没去过。昨天他们说差不多收拾好了,正好都有时间,请我们去那边吃个饭,聊聊天。而且他家的狗狗也好久没见了,有一点想它。” 许星辙记得她提到的那只狗,却不知道搬家的事:“你的邻居原来住在你家旁边?” “楼上。”沉未晴说,并比划着向他解释了那栋房子独特的户型。 虽然有些不舍,但听她说是重要的事,不能耽搁,许星辙无法挽留,端起咖啡杯。混了牛奶的酸苦依旧盖不住,他不喜欢甜食,却也不太喜欢喝苦咖啡:“那我一会送你回家。” —— 昨天没发因为觉得没什么剧情也不连贯,今天就两章一起更了。 114 沉未晴在镜子前整理好仪容,换下的几件衣服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她正想提醒许星辙别忘了洗,却见他全都迭起来,放到床头柜。 沉未晴不甚理解:“你迭它干什么?” “你下次来还能穿。”他说。 “又不知道下次来是什么……”沉未晴正要反驳,听明白许星辙真正的意思,“那我尽量。” 要是去广场上,她也一定是个打太极的好手。这回答,许星辙既没有感受到明确的拒绝,却又不知道她究竟算没算答应:“那你什么时候来?”他递过去在浴室洗手台边看见的吊坠,她昨天洗澡时摘下,就摆在那没拿走。 “谢谢。”沉未晴接过来戴上,抿一下唇后回答,“我也不能确定,最早后天吧?明天想在家里看一看老师发的那套题。” 她在身边时会让许星辙忘记许多事情,没有沉未晴的提醒,他都快把题目的事抛到脑后。从前的假期无非是竞赛训练的黄金时间,不需要考虑月考,不用顾及太多学校安排,如今一下事情少了许多,他反而不太习惯。 “正好,做完以后我们可以对一下答案。” 沉未晴裹上围巾:“好。” 房间里应该没有东西落下,打开的避孕套盒子,他们对视一眼,许星辙拿起来收进书柜最角落的抽屉里,塞到堆积的杂物下方。挎起摆在客厅的包,沉未晴向父母报告准备出发回家,与他一同锁好门后下楼。 走向公交站的路上,沉未晴想起:“早餐的桌子还没擦。” 他们吃的都是买回来的东西,倒不需要收拾碗筷,只是才用过的餐桌难免滴落些食物残渣,饭后听说她要走,许星辙把沉未晴拉回房间又腻味片刻,忘记收拾。 “我回去弄。”许星辙说。 她来家里就算客人,本也没有让她干活的道理。 起床的时间太晚,到家时沉母和沉父正在准备吃午饭,沉未晴却胃口不大,坐下喝了碗汤,其余的都没碰。江父说新学了几道大菜,准备给诸位一展身手,料想他夸下海口,届时晚餐吃得定然丰盛,父母便没劝沉未晴动筷子。 饭间他们又问了问有关西西的情况,诸如考试时间,现在的状态等等。 沉未晴挑着印象中的情况说。 “你昨天陪她做题了?”沉母问。 “那倒是没有。”她对答如流,“考前再做题,她该放松不下来了,本来西西心态就有点紧张,期末考的时候还在想竞赛的事。我们昨天看了部电影,还挺不错的。” “哪个?” 沉未晴讲了名字:“就前段时间电影院刚下映的,当时说口碑不错,不过我们一直没机会看。” “我和你妈也好久没去过电影院了。”沉父想起来,“她不喜欢去,嫌麻烦,宁愿在家看,你这一点就是遗传她。” 沉母抬起眉毛怪讶道:“我又没拦着你去。” “那我想和你……”念及孩子在这里,沉父把说到一半的话吞下去。 沉未晴反而见怪不怪,全装听不见,端起汤碗喝自己的。 等洗完碗再收拾收拾,沉未晴甚至没有上楼休息的必要,把挎包略微清空一点,坐上去江榆楷新家的车。她现在连那个小区的大致方位都不清楚,只等着前排的父母按导航。 车子开出小区后,副驾驶的沉父使唤:“小雨,你跟小楷说一句,我们差不多出发了。” “好。”沉未晴翻出手机。 到家以后,除了给许星辙发过一个报平安的消息,就没再多看。昨晚事情太多,秦尧西发来的内容都没来得及读,不过猜也是一些赛前焦虑的抱怨。沉未晴实在不擅长安慰人,能说的在前几次都已经用尽了,现在只能车轱辘话再重复一遍。 学校里和江榆楷有过那句短暂的交流后,虽然他们私下里依旧没有多余的聊天,沉未晴却觉得他们的关系应该缓和了些,他的气可能也消了。 在上次戛然而止的通讯后,沉未晴终于打破寒霜,主动发过去一句:“我们已经出小区了,大概叁十分钟能到。” 发完她便把手机按了锁屏,不愿立即面对接下来的回复。 她甚至不确定,江榆楷会不会回复她。 通知框亮起来。这么快的速度,她认为是秦尧西,只有她才二十四小时住在网上。 点开却是江榆楷发来的视频。 福多在茶几边绕圈跑来跑去,过一会又叫着冲向门口,再踩着脚步跑回镜头边,拱着拍摄者的腿。客厅的环境是沉未晴完全陌生的,但镜头里拍到的个别家具倒非常眼熟,从那套家居服的图案她也能看出来,拍视频的就是江榆楷。 “刚刚聊天,它听到我们说你要过来,就兴奋得坐不住了,一直在屋里乱跑。” 沉未晴被逗得笑出来,却不太信:“它能听懂吗?” “我哪知道,应该吧。”江榆楷回复,“反正我骗它说就你爸妈来,你不来,好家伙眼神都黯淡了,整个狗趴在地上一蹶不振。我只好告诉它你也来,它又跳起来乱跑。” “上次说的零食我都带了。”沉未晴说。 “好。”附赠福多的作揖表情。 从后视镜看到女儿笑得灿烂,沉父好奇:“你和小楷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沉未晴又点开视频,递到前面给他看。 开着车的沉母只能专心看路,问:“你们和好了?” 说起这个,沉未晴又有犹豫:“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和好,但反正没有之前那么僵了。” 视频正播放到一半,手机上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未曾显示内容。它悬停在那里,有些阻碍视频播放,沉父伸手想将它上划关闭,不料动作太慢,被屏幕识别成了触摸打开。他只看到恍惚的几个对话框,具体内容不大清楚,沉未晴迅速点了返回。 沉父亦显得尴尬,他并非窥探女儿隐私的目的。但是看到了,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你和你们班那个许星辙……关系还可以啊。” 115 “他……?”沉未晴以为许星辙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收回手机看一眼,才松下一口气。 其实倒没什么。 “你喜欢的椰汁我又去买了几瓶。作业里有道题有点难。上次忘了吃这个很甜的橙子,给你留了两个。” 明明没有说那句话,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都像是问——你什么时候再来?一行行的消息,几秒钟的时间,沉父没看到几句,在前面笑:“就是这孩子有点实诚,两个橙子留一寒假,现在暖气那么热,不得放坏了。就算搁冰箱里,一个月也不好吃了啊。” 沉未晴看向窗外,牵强地解释道:“等西西比赛完回来,我们还要一起出去玩的。” 开车的沉母瞥后视镜一眼,没能从侧面看出她的任何表情,冲旁边道:“帮我看看路,是不是前面下高架?” 讨论起路途的二人放下刚才的小插曲。 沉未晴不知心里泛起股怎样的滋味,对着枯燥的马路景色眨一眨眼睛。明明刚才是一个契机,可她还是没说出来。不论是出于何种心理,她内心深处仍旧觉得,她和许星辙的关系恐怕还是没到需要向父母介绍的程度。 她在纯粹地拖延时间,目的尚不明确,就像煮火锅。明明看到食物已经在汤面上翻滚,却仍旧固执地说着:“再等等。”具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却不知道,但绝不是现在。 外来车辆进小区需要登记身份,或是业主亲自出来迎接,远远看到小区的名字就在前方,沉父发现等在马路边的江榆楷。 “这孩子,怎么感觉又高了。”他笑呵呵地道,示意另外两人看。 沉母忙着靠边,没空搭理她,只有沉未晴搭腔:“可别再长了,现在看他都觉得脖子疼。” 减速后,车窗降落。 江榆楷弯下腰:“叔叔好,阿姨好。我已经跟门卫打过招呼了,您直接进去就行,底下有保安指路。停好以后给我爸妈打个电话,他们来接你们,我就不上车了,得去买点东西呢。” “诶,你一人多不方便,小雨也一起去。”沉父赶忙冲后排招手。哪怕对方是主人,也绝没有让他一个人干活的道理。 父母聚会,孩子跑腿。这种事沉未晴早就习惯,推门下车。 江榆楷也不跟他们多客气。 目送车子驶入地库,沉未晴斜眼瞧一瞧身边的人。冬日天冷,明明都戴了帽子,他还把卫衣的装饰帽也拉到头顶,脖子上颤一条厚厚的围巾。那还是去年沉未晴帮他买的,他当时说篮球队的朋友提前收到了女朋友亲手织的圣诞围巾,恨不得打球都围在脖子上炫耀,话里话外暗示沉未晴。 “我又不会织围巾。”沉未晴拒绝他。 江榆楷早知如此,还是撅起嘴:“别的小朋友都有围巾,福多也有。而且,送围巾多好啊,既实用,又能体现感情深厚。” “你要是真觉得这主意不错,应该给我织一条。”沉未晴不为所动。 “你说得对……” 后来江榆楷真去学了一阵织围巾,可惜刚弄出点雏形,就好像被福多识破,从来不拆家的阿拉斯加竟然趁夜把他的围巾咬开了。编织计划尚未起步就遭此重挫,两人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江榆楷过生日那天,沉未晴还是带他去买了条围巾。 就是现在脖子上这个。 许是她盯太久,江榆楷打量自己一通:“你看我干嘛?” 话里的熟稔不加掩饰,看他的态度,好像是打算让这场突如其来的冷战就此结束了。尽管他们什么也没说开,只是莫名地搁置,可这对于不擅长和好的沉未晴而言已是最佳处理方法。除此以外,她并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可以解决这个冲突,而她更不清楚自己和江榆楷现在的关系,算是什么程度。 比普通朋友更好一些的朋友?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沉未晴问出父亲的问题。 “不知道,最近没量过。”他说,蹙眉想想,“应该没有吧。” 她也觉得是,可能是太久不见,心里产生的错觉。沉未晴接着道:“走吧,去买东西,超市在哪边?” “那边,很近的。”江榆楷指个方向。 走在半路,江榆楷忽然用口哨哼起歌,是这几天很流行的曲目,秦尧西的手机里也常常播放,沉未晴与她共用耳机时,听了好几遍。 上次见他虽没板着张脸,也不似现在轻松。 沉未晴问:“你心情很好?” “还可以啊。”停下哼曲的他回答,然后换首调子,又吹起来。 沉未晴不再问原因,默默陪他往前走。刚入街口,她就看到连锁超市的灯牌,和别墅附近的是同一家。顺着平缓的坡形扶梯向下,耳边传来折扣蔬菜水果的叫卖声,乍一眼望去,超市的大致摆放规律和商品种类都差不多。 “我们要买什么,零食、饮料?” “买两瓶饮料就行。”江榆楷说,“零食家里都有,我爸还打算开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然后,我还得买点明天的早餐。” 目标明确,两人直接穿越蔬菜区,来到熟食区。 江榆楷选了些花卷豆包之类的东西,提在手里几袋,继续往饮料区去。 “你想喝什么,可乐?雪碧?椰汁?橙汁?” “橙汁吧。”沉未晴顺口道,“昨天才喝过椰汁,有点腻了。” 江榆楷记得她独自一人时很少特意买饮料喝,觑她一眼,却不太往心里去,从货架上拿下一桶橙汁,然后又拿下一桶雪碧。少了碳酸饮料的聚会,没有灵魂。 计划内的东西都买完,他们不急着回去,又在零食区逛几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需要买的。 “结账吧。”沉未晴提议。 “好。” 这个时间的结账台前还排起长队,他们挑一列看起来货物最少的,等在队尾。前方的人还没往里走多少步,后面陆续又有人排上。两人无所事事,各自打量超市。 江榆楷看到货架前的彩色纸盒们,“新款上市”的字样格外显眼。 “竟然还出了蓝莓味……”他小声嘟囔。 忽然觉得不对,他和沉未晴现在的情况不该讨论这东西的。 正想找句下文把话盖过去,分神玩手机的沉未晴顺着方向往前探一眼。可能是他的同行令她放松警惕,一时脑子绕不过弯,竟随口答道:“嗯,其实还挺好闻的。” 意识到的两人同时滞住表情。 116 江榆楷又看沉未晴两眼,指望她能找出什么足以说服他的理由,可他得到的仅仅是她心虚的躲闪。捏住手机的指头时而握紧又放松,屏幕漆黑地熄灭着,没有任何期待之中的解释。 手脚利落的收银员送走一个又一个顾客,他们各自看着两个方向,终于到达队首。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江榆楷面容平静地说:“要一个小袋子。” 收银员见两人把货物堆放到一块,问:“一起的?” “对。”他又瞥旁边一眼,沉未晴站得有些远,或许是引起误会的原因,“有会员卡,卡号是……” 收银员敲打片刻,从斜前方扯下一个塑料袋丢给他,两人移动到后方,接住她扫完码的货物。沉未晴把装不下的那桶饮料抱到怀里。 找回的钱揣进兜,小票扫视一遍后在手心揉碎,扔进附近的垃圾桶,江榆楷只用眼睛确认她收拾好,走向出口。 回去的路上,他没再哼歌。 也没有指路。 沉未晴只是跟在他旁边,到拐弯处用余光判断他的意图,是前进还是转向。数次迈错,纠正后的沉未晴总能看到江榆楷在一步以外的位置,提着东西等她走过来,却就是不肯提前通知一句。进单元门,上电梯,他按了十二层。 刚刚开门,听见声响的福多第一时间冲到门口,果不其然看到心心念念的沉未晴,叫了两声,不等她换鞋就扑过来。 江榆楷正好抬脚,身下窜过去一团东西,险些吓他一跳,玄关因为它的加入变得有些拥挤。 看到福多,沉未晴选择把刚才的情绪暂时放下,脸上也堆出笑容。可它太热情,沉未晴又要应付它还要换鞋,一时有些忙不过来,手上忽然一轻。看到空处的福多立即见缝插针,钻入她怀中,沉未晴才看清是江榆楷接走她手里的饮料,和长辈说着话放到茶几边。 “新家小雨还没怎么看过吧,走,阿姨带你逛逛。”江母站起来,想从沙发中央挤出去招待沉未晴。 听见此话的福多又吧嗒到沉未晴身边,对她“汪”一声。 江母见状,读懂它的意思:“哎哟——你想带她参观呀?行吧,去吧去吧。”倒是挺省心,见此她坐回原位,继续和大家聊天。 摇晃着尾巴的福多领沉未晴在家里溜达起来,经过饭厅,到达厨房。正值炒菜下锅,一股呛人的香味飘出门缝,透过玻璃,沉未晴见江父正举锅颠勺,台子上堆满食材,还有条刚被处理干净的鱼。观望几眼,等不及的福多扒拉她的裤脚,想带她去更重要的地方。沉未晴跟在后方,来到书房。 福多一溜烟跑到软垫上躺下,翻滚几圈,又对沉未晴叫,炫耀的意思。 这个垫子原来没见过,应该是搬来以后特意为它新买的。江榆楷曾经说搬家后的福多不太适应,现在看它的姿态,这软垫恐怕帮了些忙。 “原来你这么主动,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啊。”她走过去蹲下,摸它的头顶。 福多正惬意享受爱抚,耳朵忽地一动,爬起来又对后方叫唤。 沉未晴回身,江榆楷刚刚洗完手出来,被它一声险些吓到,定在门外。 福多是有想叫他过来一起玩的打算,可又怎么知道两人发生的事,并不如它所愿,他只对玩闹中的一人一狗投来一眼,就径直离开了。 受到冷落的福多不知其原因,失落地“呜”一声,沉未晴只好又揉揉它的耳朵以作安慰,可刚刚堆出来的笑意也散去一半。 福多和别的狗不大一样,对玩具兴趣不浓厚,只喜欢吃东西、在院子里乱跑和拱到人身上。它的前爪往沙发上一搭,沉未晴刚刚坐下,它便同样蹦上来,懒懒地横到她大腿上。身上的毛凭借静电沾了沉未晴一身,它偏纹丝不动。 厨房没有多余的空间了,江榆楷端一盆菜到洗手池这边洗。再经过书房门口,看到卧在沉未晴怀中的狗。 他打开水龙头,洗去菜梗上不算多的污渍,“啧”了声嘴。混得还不如条狗。 热菜上桌,沉未晴才被叫出来。 福多趴在身上打起呼噜,搬动它还费了些力气。红酒醒好,江父想倒进四个杯子,沉父以开车为由赶忙制止,却被说大不了在这住一晚,明早酒醒了再回去,但玩笑归玩笑,酒驾总归使不得,最后他还是和沉未晴一样,用橙汁代替。 江父手艺一如既往的好,不断向大家推销自己的新菜品,得到桌上众人的屡屡赞赏。沉未晴在气氛的烘托下陪他们举了几次杯,好在这四位都没有折磨孩子的喜好,从不叫他们站起来说两句,又是熟人,更不需要特意敬酒,沉未晴和江榆楷这顿饭吃得还算舒适自在。 中途,沉父剥着虾,嘴上没事干,问起江榆楷的事:“小楷是下学期就转到国际部是吧?” 话题忽然跳到自己身上,江榆楷放下碗答:“对。” “最近语言之类的都开始学了吗?”沉父接着问,蘸一蘸桌上的调料,把那只虾随手放入沉母碗里。 江榆楷瞥一眼旁边,说:“都开始了。” “那你现在也不轻松吧,两边都得学。”沉母道。 江父替他回答:“比起你们小雨当初一边学文化课一边还准备竞赛轻松多了,人家还能考第一呢。” “你这话说得,小楷也不差,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 “我们是没给啊,这不都找更简单的方法了。” 沉未晴听着席间的他们一来一回,脑子有些没跟上进度。仿佛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而只有她被隔离在外。 “那个……”她不禁出言,“国际部?” 众人几乎都看向她这边,除了闷头吃饭的江榆楷。 他们也是很惊讶的:“你不知道吗?” “我以为小楷和你说了呢。” 顾着腮帮子的江榆楷解释:“上次听你们说叔叔阿姨都知道,我还以为他们会说呢,就没特意再讲。” 装得一手好样子,分明是故意没告诉她,却像大意疏忽一样。沉未晴扫过餐桌上的众人,再看看避开目光对视的江榆楷,终于明白过来。 117 这顿饭的后半场沉未晴吃得索然无味,填饱肚子,见四位长辈还有许多话要聊,她选择提前离席。客厅飘散着一股酒气和饭菜的味道,书房里又有福多睡觉,她不知道该去哪,转头见江榆楷也离开餐桌,对她示意。 她略作踌躇,还是跟在后方,进了他的房间。 明明仍是那些差不多的家具,摆放位置却和原来不一样,沉未晴不太适应,在房间里寻找起熟悉的东西。她的目光顺着一路踪迹落到他的书桌,摊开的厚厚一本浅蓝色题册上满是英文,还有简单的批注,旁边堆砌的几本书,侧封是《新托福考试官方指南》《新托福考试全真模拟考题与精解》,还配有一本绿色的单词书。 看到这些证据,沉未晴才像清晰认识到,饭桌上说的那些不是玩笑话。 江榆楷的外语成绩一直可圈可点,哪怕是请她补课的日子里也从未在英语这门上犯过愁,虽然他不像沉未晴一样来往于各项赛事,斩获许多大奖,可无论是发音还是词汇量,沉未晴甚至自觉逊色于他。再加上国内名校的文化课底子,选择留学这条路,对他而言算是一种捷径。 “原来你那天说的‘很远的地方’,是这个意思。”沉未晴如梦初醒,江榆楷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毫无意义的假设,有它隐含的前提,她的喉咙浮现一些说不清的晦涩,“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最早有这个想法应该是你比赛完回来吧。”江榆楷说。 “那么早?”沉未晴更不敢相信,回忆当时的蛛丝马迹,音量不自觉高几个分贝,“你一个字也没和我说过,明明那之后我们还……”做过几次。 江榆楷侧靠在门边,看着地面:“不过那个时候只是瞎想,没觉得有多可行,就没跟你说,真的做决定是后来一段时间了。”可那开始沉未晴便一门心思扑在许星辙身上,哪还有功夫考虑他,再接下来陷入冷战,更没有说的机会。 可沉未晴还是无法接受。 如此重要的大事,影响到他未来的前途甚至是一生,他知道、他父母知道,她的父母也知道,只有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其中固然有其他人的疏忽,更有他的隐瞒。 略微平静后,她道:“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 “你现在知道了。”语气生硬得显然是赌气。 沉未晴望向江榆楷,鲜少听他这样对自己说话:“但是……” “你在生气吗?”江榆楷打断她。 沉未晴尚未构思好的回话被他一句堵回腹中。生气?沉未晴斟酌起这个字样。江榆楷做自己的决定,她不具备任何生气的立场,可刚刚翻滚的情绪,分明就是一股怒气。 她的沉默等同于承认,江榆楷又道:“当初你和许星辙交往,不也是这么通知我的吗?我能做什么决定,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只用最后等一个通知,就好像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说来说去,这仍旧是梗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 可是遇上这样的事,谁又能宽容大气。 沉未晴说不出是反驳还是狡辩:“至少我当时第一时间……” 江榆楷可没心情听她更多的理由,说得再天花乱坠,最后的意思不过是“她喜欢许星辙,而他什么也不是”。 “你们做了对吗?” 知晓,承认,和说出口,是叁件难易程度截然不同的事情。 沉未晴再度被他堵住喉咙,嘴唇启闭半晌,只落得一个寡淡的:“嗯。” 他笑出来。 “你们才在一起多久?”那几天正好是他掰着指头数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你不怕被他骗了吗?”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了解许星辙的为人。许星辙不是这种人。说不定骗人的其实是我而不是他。沉未晴的脑中一时间闪过无数个回答,可在江榆楷面前,哪个都说不出口。他慢慢踱步到沉未晴跟前,低下头看她表情的细微变化,更是想知道向来能说会道的她,即将用什么不容置喙的理由反驳自己。 她却仿佛不打算继续深入这个话题:“那你学托福是打算去美国还是……” 没有一个字是他想听的。 江榆楷兀地侧头,以吻封住她的话。 沉未晴惊得浑身一抖,面色怔忪,忘了推开他。 他略微松唇:“那你说不想让我走啊。反正还没开学,只要你说,我现在就出去告诉他们,我不走了,我陪在你身边。” “江榆楷……”无措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盯着他,纷繁的呼吸在面前,竟吹起她心底压抑的零星尘埃,但沉未晴知道她不会那样说,他可以赌气,她却不能拿江榆楷的前途开玩笑,“你不能这么说。” “那你要我怎么样?”他极力压住嗓子,不让情绪把这句话放大,扰到屋外愉快聊天的人。他摸到沉未晴心口的位置,想要听见她真实的心跳,也同时攥住她的左乳。他靠近的气息在她的唇峰缓缓碾压,拨云撩雨地探入。 “小雨伞,你就没有一秒钟想过我吗?你现在住在楼上,我的房间里,看见那个位置,你就不会有一秒钟回忆起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吗?” 他们的回忆那么多,几天几夜都数不完,对于沉未晴而言,他和许星辙之间,被选择的永远只可能是那个人吗?江榆楷打开不设防的牙关。 凭什么—— 他一点也不服。 118 胸口被他捧在手心,像轻易拿捏的把柄,沉未晴提高呼吸,身体在他熟练的动作下掀起波澜。他的吻蔓延到脸颊,沉未晴双手捏紧书桌边缘,五指用力得泛白,还是没能阻止由内而外发出的颤抖,声音也因此有几分失真:“……江榆楷。” 他却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厌烦地折返,又覆盖她的唇。 她的躲避更像回应,扬起脖颈,退缩却向前,主动而藏挣扎,与他几近纠缠,氧气快被榨尽,他的抚摸向身后发展,渐渐变为一个用力的拥抱。他的发泄与不满,淤积于胸腔许久的情绪,都借此传递给她。 沉未晴不能任由鲁莽主导,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躲开不断深入的唇舌,呼吸乱得不成章法,又尝试制止他:“小楷……” “嗯。”比刚才更亲昵的称呼适得其反,江榆楷的回话像敷衍,只为了更清晰地回味阔别已久的吻。 她越往后躲,他越向前倾。 腰腹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她太久,沉未晴最终被捕获,胸腔随他的撩拨起伏。 极近深长的缠绵与爱抚,让推在他肩膀的手不得不搭上后颈,寻求支点,他胆子更大地伸入她的衣摆。正用力的小腹绷出清晰的分块,更向上是蓬松的乳堆,内衣扯歪,敏感的乳珠被他轻松捏住,沉未晴陷入恍惚与清晰的中央地带,摇摆不定。 分开的腿中正摩擦着他蓬勃的欲望,轻轻地撞击以示想念,江榆楷有些失控了,她却不能跟他一起疯狂下去。 “小楷,你听我说。” 重重一吮后,沉未晴终于找到分离的空隙,将他的身体挡在收回的拳头前,尽管胸口还被他笼罩着。 他们的呼吸同等杂乱,又是不同的频率,此起彼伏地扩散。 “放开我。”沉未晴用语言劝慰。 江榆楷耳朵动了两下,却不做出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把声音调整到更平静的状态,再重复一点:“江榆楷,放开我。” 这一次,更像警告。 江榆楷的呼气在她反复的要求中缓和下来,脆弱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再闪入她的瞳孔。她面露坚定,绝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意思,江榆楷的肩膀垂落。 “对不起。”如她所愿,衣服里的手抽走,他放开她。 客厅的笑声依然能清晰地传入房间,福多也醒了,夹杂它的叫声。他们好像打起了扑克,言谈间仿若听到一句“黑桃q”。 冷静下来后,江榆楷无法对自己刚才的越界做出解释。 只能再低声重复一句:“对不起。”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现在的沉未晴和刚才的自己,转身背对她,无法展露的表情浮光掠影般地从他面上依依闪过,沉未晴能听见的却只是他极力压制情绪的呼吸。可她说不出一句“没关系”,这并不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事。 正僵持沉默,外面的聊天也有所减弱。 听见拖鞋的啪嗒越来越近,有人叩响了门。 未免不是一种解救。 沉未晴迅速调整语气,甚至刻意掺进笑意,应道:“诶,怎么啦?” “你们两个别在房间里闷着了,出来打牌呀。”是江榆楷的母亲。 他也配合地故作埋怨:“一天天的就知道赌博。” “没玩钱!”房间外的人辩解,“快来快来!” 盛情难却。反正刚才的话题也无法继续下去,他们交换默契的眼神,沉未晴理好褶皱的衣服,江榆楷打开门。迈出这里,就又是一片歌舞升平。 “你们叁个人斗地主不是正好吗?”江榆楷走到茶几边,扑克牌在沙发中央散成一片,沉父正收起来准备洗。 餐桌已经收拾干净,原本挪走的装饰花瓶都归位,厨房里,江父正把餐盘中的食物残渣倒掉,简单处理后放进洗碗机。 沉母笑着指江母:“她输不起,不想玩了。” “你们夫妻联手针对我。” “那可不怪我,上一把我们是农民,我手上一张单牌马上就能走了,你甩个炸弹……” 江母生活里脑子聪明,打牌却是人菜瘾打,叁分靠实力,七分靠手气。偏偏今天运气不太好,顺子、飞机总差两张,怎么都凑不齐,只能看着另外两人发挥,好不容易有次参与感,还把队友坑了,又输一局,实在受不了打击,干脆把儿子叫出来支援。 江榆楷不得不坐上牌桌,替母亲发挥几局。 沉未晴不常打扑克,水平一般,兴趣也不浓,见父母都在兴头上,便只在旁边做个看客,帮忙洗洗牌。他们陷入牌局后,沉未晴拿来一直放在客厅的手机,途中被沉父打岔,她到现在都没回许星辙的消息。 许久等不到回话的他,后来又问一句:“在忙吗?” 面对继续的沉默,许星辙在十几分钟后再补上一个叹气的表情,这恐怕是他能做到情绪最外露的程度了。而她那时候,正在江榆楷的房间里。 身旁热闹的报牌声中,沉未晴打字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以为他不会立马回答,屏幕被她掐灭的一瞬间,却看到界面发生变化。她又重新解锁,许星辙已然回复。 “什么时候都有。” 沉未晴用手指敲打手机的侧面,继续道:“橙子放太久会坏的。” 刚刚发出去这半句,剩下的还在输入,许星辙的消息弹出来。 “那你明天过来?” 沙发那边,江母一边观战一边吃水果,忽然提议:“要不你们今晚就别走了,在这睡一觉,明天中午回去,反正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家地方完全够,明天周末,你们也没什么安排吧?” 沉未晴父母无所谓,都看沉未晴。这个家里,现在最忙碌的人总是她。 沉未晴放下手机,看看大家,又瞟眼江榆楷。 “不太方便。”她为难道,“我明天和同学约好了出去。” 119 沉未晴的“约好”指的倒并非许星辙刚刚的邀请,她尚未回复他,只是期末考那天遇到的学妹后来联系,明天是她的生日,想请沉未晴一起庆祝。本来考虑到其他人都不熟悉,沉未晴又不是社交型人格,突兀出现未免尴尬,想要婉言谢绝,学妹却提前猜到她的想法,尚不等她回复便一个劲地保证,她的朋友们都很好相处,不会让她觉得无聊。 明年步入高叁,这个生日恐怕是整段假期中学妹唯一可以轻松的一天了,去年这个时候的沉未晴,还被竞赛压得喘不上气,唯一值得放松的时间,都和江榆楷在一起。想到平时对方的诸多示好,沉未晴不忍冷脸相待,只好答应。 像她这样被动型的人,就像蹲在路边的小猫小狗,总是需要被外向的人主动发现,捡回去,才能发展一段关系。她遇到的大部分朋友都是这样,而这段关系能够持续多久,取决于热情的那一方能坚持多久。 许星辙却是个例外。他们之间,更像是下雨的便利店门口,两只湿漉漉的小猫看见对方,把彼此捡了回去。 听见她的理由后,本来绷着脸的江榆楷面色稍霁。 “过生日一般都是晚上吧,你中午再回去呗。”江母依旧热情。 见沉未晴还是想推脱,父亲替她打圆场:“算了,不麻烦你们,还得收拾这些的。他们约的下午,我们都不放心她回家太晚,再过去有点来不及。我看时间差不多,回去的话这会儿也该走了,还是谢谢你们这么丰富的招待。” 话都说成这样,江母亦不能再挽留,只好悻悻道:“好吧,那你们一路小心,我送你们到楼底下。” 又是一阵客气,看出情况的福多趁乱踱步到沉未晴身边,伸着舌头蹭她。 沉未晴反手抱住,挠他平时最喜欢的位置,福多发出惬意的声音。 等他们把“谁送谁”这件事折腾完,沉未晴差不多穿戴整齐,随身的小包斜跨在肩头,手机放进外侧的口袋。走到门口,她转身蹲下,再度抚摸企图咬她裤脚的福多,江榆楷的腿就在旁边。她仰头,他刚刚放下手机。 “明天过生日的,是不是我们班的那谁?”他问。 “她是你们班的?”沉未晴诧异,随后才想起学妹在高二五班,可不就是江榆楷的同班同学。只是她从没把他的“五班”和她的联系在一起,“对……你们是同学,怎么了吗?” 江榆楷见等电梯的几个长辈还在热闹些什么,等沉未晴站起来后,弯腰低声问:“你明天要去找他吗?” 刚开始还以为他指的是学妹,沉未晴的“那当然”才说个开头,感觉到他指的恐怕不是她。 “许星辙?”她问。 “嗯。” “不知道,看时间吧。”沉未晴不太想与他直接说这些事,总觉得别扭。 他不解释自己这问题的原因,直起腰道:“行。” 电梯终于到达,父母呼喊沉未晴,她急忙换鞋跟上,与相送的江榆楷一家挥手作别。双门闭合,开始下降。 “你和小楷说什么呢,电梯到了鞋还没换。”沉父问她。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沉未晴说,“明天过生日的那个学妹正好是她同班同学。” “哦,那他不去啊?”沉母问。 沉未晴掏手机的动作停在一半,回味起他刚才的意思:“不知道……他刚刚那个样子又像说去,又像说不去。” “那你直接问他呀。”沉母不明白这种事怎么还用猜的。 “这不是电梯来了吗,然后忙着换鞋,就没问。”沉未晴解释,“我一会给他发个消息吧。” 说罢,沉未晴打开聊天框,先向许星辙说明情况。一边打字,她都能想象出他收到后的表情,又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却要假装大度,尊重她的安排。这一点他和江榆楷还挺相似,只是他显得更为内敛。 秦尧西以前还和沉未晴说,恋爱里有个理论,不要对男人提出的要求百依百顺,要吊着他的胃口,让他总感觉得不到,才能一直保持美好的关系。 从理论上说,沉未晴认为有几分道理,谁不喜欢新鲜感呢?尽管她的行动绝不出自这个原因。 沉未晴问:“那你喜欢被吊着吗?” 秦尧西思考后摇头:“不喜欢,我喜欢那种傻乎乎的、眼里只有我的男生。”她会相中江榆楷,多半同样因为瞧出这部分潜质。 “那为什么是你在研究怎么吊着他,而不是他来满足你呢?” 沉未晴一下子问住了秦尧西。她吸一口气,双手捧起脸,把下巴都挤成锥子,整张脸的肉全堆到颧骨,反复搓几下,是哦——多余的评价她说不出来:“有道理。” 被拒绝后的许星辙不算太失望,问沉未晴:“你明天是要去那个学妹的生日会吗?” “对。” “她刚刚也邀请我了,还提起你。”许星辙说,所以哪怕沉未晴没有回答,他早猜出下文,“好像和她有来往的竞赛生她都问了,要是你过去的话,那我明天也去吧。” 120 到家后时间已经不早,沉未晴和父母道晚安后,独自上二楼。明明整一层都是她的活动空间,可她还是习惯把原来的家具堆积在原本的房间里,维持以往摆设。脱下的围巾和大衣挂上衣架,她转身看到自己的床,脑中却浮现出几小时前江榆楷的话。 看见那个位置,她就不会有一秒钟回忆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吗? 江榆楷的床和她的床摆在房间里完全相同的位置,面向的角度也一样。毕竟完全一致的结构,差不多的功能需求,能够选择的陈列方式并不丰富。江榆楷还曾说,只要沉未晴躺在床上,拿根棍子杵天花板,他在二楼就能清晰察觉。 她那时笑他莫名其妙:“谁闲得没事拿根棍子捅天花板。” “我就说说嘛。”他觉得她毫无幽默感。 无论是在这个房间,还是楼下,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事。 想起他,沉未晴拿出手机问:“明天的生日会你去吗?” 他的回复依旧迅速:“我听说许星辙也去。” 一句话倒是让沉未晴有些发愣。她没想到许星辙那边答应得那么快,更没想到江榆楷的消息更新也如此及时。 “那你呢?”她再一次问。 “你想我去吗?” 他的反问令沉未晴沉默。从心里的第一想法来说,她并不希望。她从心里排斥江榆楷与许星辙的碰面,哪怕确定他们之间无论哪一方都不可能做出出格的事,又总怕万一。学妹如此诚恳地邀请她,如果因为她的私事而毁坏别人的好日子,沉未晴心里会过意不去。 但她若真这样对江榆楷讲,分明是不信任他。 落在指尖的,最终仍是:“随你的想法吧。” 沉未晴把手机放到一边,拉上窗帘,脱去剩余的衣服,到洗手间刷牙。 都整理完毕后,她再出来,屏幕上也已有未读消息。 她拿起来。 “那我会去的。”江榆楷还是决定。 盖上被子后,沉未晴双眼还是瞪着天花板。在外酝酿出的困意,灯灭后反而散去几分。她改为侧睡,闭紧双眼逼自己睡觉。明明床上用品都是她最常用的,她却总觉得这个房间里,闻到的全是江榆楷的味道。 由于学妹的邀请很突然,买礼物都凑不出时间,找遍家里更没发现什么适合的新物件,生日会当天沉未晴是空着手去的。看着学妹的朋友们一个个送上早早准备的精美包装,沉未晴面露愧色。 “我一会请你喝点什么吧。”哪怕数目不大,总能聊表诚意。 学妹却不计较:“没关系,我跟你说的时候很晚了,你也来不及准备。我本来还以为你不会来的,现在已经很高兴了!” 说完,她把沉未晴的右手放到掌心,来回搓两下。 她正讶异,学妹笑咯咯地解释道:“过几天要开始训练,蹭蹭学霸的手感。诶,不过许星辙怎么没来,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他家离得远,可能要晚点。”头一次见不算熟的人把他们自然地捆绑在一起,沉未晴没想到她和许星辙的事传得这么广,连她都知道,“刚刚说已经下地铁了。” “不过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学妹又好奇。 看来她了解得也不多,恐怕只是道听途说。沉未晴先问:“那你是怎么听说的?” “就竞赛班的同学,说连续好几天看到许星辙送你回家。”学妹说,“我还以为是假的呢,但是那天考完试放学,本来想和你打招呼,却看到你和许星辙从一个方向走了……不过也是,除了他以外,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男生配得上你。” 她对沉未晴的夸赞总是毫不掩饰,刚开始沉未晴还会羞赧地谦虚几分,后来便能从容应对。 沉未晴不由得想起她同班那个人:“你们班不是有一个男生,据说还……” “你说江榆楷呀?”学妹倒没觉得她忽然提起他有多么突兀,接话道,“他别的还行吧,就是太高调了,没什么城府。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感觉藏不住秘密。” “他……”是这样。 沉未晴险些顺口应答,才想起他们“不熟”的关系。可以说,江榆楷把为数不多的演技和城府都贡献在这件事上。 学妹听见这个开头,误解为另一个意思,指向不远处:“他刚刚来了,这会儿不知道去了哪。” 沉未晴自然知道他收到邀请,却从两人的叙述中,都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有多熟络。 “你们很熟吗?”她问。 “还好吧,我和他的几个朋友比较熟,都是竞赛班的嘛。”学妹回答,“感觉请了别人,他们一直都一起玩,我不请他有点奇怪,像是故意针对,就问了下。而且我本来也有几个朋友一直在暗示我,让我叫上他。” 江榆楷走到哪里都备受欢迎,沉未晴又往学妹指的人堆望过去一眼。 正巧他们聊着天,也看向这边。 除了竞赛班的同学,那里面还有几个篮球队的队友。数九寒天的日子已经过去,沉未晴换下笨拙的羽绒服,穿起她钟爱的呢子大衣。驼色,披肩发。 朋友问:“你看谁呢?” “那个……总觉得有点眼熟。”他指沉未晴。 “哦,沉小雨啊,高叁学神。”朋友如数家珍地报出她的名字,“咱们寿星的头号偶像,恨不得考前拜完孔子拜沉未晴,你眼熟正常。” 他却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盯着盯着,学妹对门口抬手。 沉未晴转身,许星辙提着礼品纸袋走近。 121 “学长好。”学妹一看有礼物收,立马甜甜地向许星辙打招呼。 他先瞧一眼身边的沉未晴,然后递过去手里的纸袋:“抱歉,晚到了一点。听说你喜欢看这个,我家附近正好有周边店,来的路上去买的,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我买了两款,另一份就当她送的。”他示意身边的人。 学妹一听说是她喜欢的角色,看到包装袋上熟悉的店名,惊喜万分。她的这点小喜好知道的人并不多,哪怕是最亲密的朋友也选择了更为大众化的礼物,完全没料到会在生日当天收到这样的惊喜。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来:“我可以现在拆吗?” “可以。” 学妹的脸上写满兴奋,小心翼翼地摘下装饰彩带,尽量不破坏整张包装纸,从胶水粘贴处撕开。刚刚见到周边的外包装,她便喜不自胜:“谢谢你们!” 明明沉未晴在其中没出一分力,却顺带收获一个感谢,还得仰仗许星辙。她一边应着,一边偷瞄他。 学妹迫不及待地想和朋友展示这份新礼物,同时也为他们让出空间:“那你们先聊,我去和他们说会话!” “好。”两人答道。 待她走开,沉未晴才说:“谢谢。” “没事。你昨天问我,我猜你应该没时间准备礼物,就顺便多买一个。”许星辙说,“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也只能这样了。” 他这个年纪,钱权名利色充其量只占最后一项,再多就是时间。他又不知该如何执着炙热地表达爱,在他人眼里,无趣又笨拙,恐怕都不知她图什么。 沉未晴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想法:“你不用刻意为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觉得,从我这里可以获得一些东西。”许星辙还是坚持,唯有这样,他才可以留住她。 想起刚才恰到好处的礼物,沉未晴问:“但你怎么知道她喜欢这个?” “杨孟说的。”许星辙说,“他最近在追她。” 从秦尧西那里听说过杨孟最近在对高二的一个学妹大献殷勤,可人家完全不理睬,原来兜一个大圈子,都是熟人。从这个生日会,沉未晴看出学妹对杨孟确实毫无感觉,因为他根本不在受邀名单之内。 “那你不带他过来?”沉未晴问。 “他来了也是不速之客,毁人心情多不好。”许星辙虽然同情杨孟的遭遇,却不想当负面的帮凶,虽然他在感情上曾两肋插刀,但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不过那个礼物袋里其实有叁样东西,还有一个是杨孟送的,和他写的字条。”他目前能替杨孟做的,到此为止。 再多,恐怕适得其反。 怪说不得两件礼物许星辙却提了这么大的袋子,学妹刚刚只取出一样,恐怕还没发现其中玄机。 看她在人群中笑容满面地穿梭:“那你觉得他们会成吗?” “不知道。这个节骨眼,恋爱不是好事。”许星辙在这点上和沉未晴如出一辙的古板,“就像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过,我们会有今天。” 沉未晴却不明白他的具体意思,这句话放在这里,顺畅却仍突兀:“为什么?” 他却不做解释:“我去趟厕所。” 江榆楷陪朋友去附近的便利店买零食,还有几个人吵吵着要喝的啤酒。回来途中看到洗手间的标志,手里的袋子递给朋友:“我去趟厕所,你一个人拿得下吧?” “就这么几步,没问题,你去吧。”朋友大度道,如若不是冬天衣服太厚,还想向他展示一番健硕的肌肉,以证实力。 江榆楷道谢拐弯,路过洗手池。 许星辙在镜子前,正搓出两手泡沫,袖子挽起几个卷。熟悉的面孔,令江榆楷经过时多看一眼,发现他手腕上的黑色皮筋。刚刚收回的脑袋,又偏回去——哪个男生会闲得没事往手上套皮筋,大家的头发都没长到足以扎起来,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他曾经也闹着向沉未晴要过,靠在她胸口一个劲地与她抢,沉未晴笑得肩膀抖动,差点就把他震下床,偏偏说什么都不给,双手背到身后。 这转脸,又能送别人了? 他的眉毛不受控地打结,莫名的长久驻足却好像没有影响许星辙分毫,甚至未曾多看一眼江榆楷。他只顾洗干净双手,袖子往上推到小臂一半,让剩余的泡沫一直冲刷到手腕,再扯下纸,慢条斯理地擦拭。微微侧身的角度,他身前的金属挂牌晃动起来。 眼熟。 江榆楷一瞬间想起,昨天在房间里,沉未晴的衣服被他的手掌撑起来时,也有同样的东西倾斜滑落。 越看越多,越看越错,江榆楷甩回视线,走进洗手间的大门。 许星辙脚踩踏板,擦手纸丢进垃圾桶,才不着痕迹地往那边抬起一眼。 回到房间,大家却都已经坐下了,正在讨论玩什么游戏。有人提出狼人杀,他点点人数,13个,加上一人扮演法官,正好够组标准12人局。许星辙没怎么玩过这个游戏,但知道包括学妹在内都是资深爱好者,有人愿意带,他凑个人头未免不可。 熟手讨论起板子:“玩什么?基础配置?” “太逻辑硬核了,他们玩起来没意思。” “那玩什么,丘盗?” “太难了吧,人物关系很复杂的。” “没事,这样才热闹嘛。你难道不想看热闹吗?”几个人贼兮兮地笑出声来,熟练地抽出对应角色卡。 扮演法官的人向大家普及规则。 “……其中比较重要的角色就是丘比特了。丘比特可以在首日夜晚选择两位玩家为成为恋人,随后恋人会在我的提示下睁眼相认,但不能交流。恋人一方死去,另一方自动殉情。若两名恋人皆为狼人或者皆为好人,则丘比特的获胜条件跟随恋人;如果恋人是一狼一民,则和丘比特组成第叁方阵营,需要除掉在场所有玩家才能获胜。所以丘比特的难度在于准确判断情侣各自的身份,而情侣一方如果是好人,也要准确地识别出对方究竟是好人还是狼人,确认共同目标,才能走向胜利。” 确认好规则细节后,大家决定先尝试一局。 “那么,天黑请闭眼。” 众人闭上眼睛。 随着法官一次次地报睁眼角色后,她说:“下面我绕场一圈,被我拍到头顶的人则是恋人,请在一会我提示‘恋人睁眼’后,互相确认。” 沉未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头顶忽然被点两下,蜻蜓点水般。她倒不意外,作为在场为数不多正在谈恋爱的人,会被选择情理之中。 “被我点到的恋人请睁眼。” 听见法官提示,沉未晴缓缓睁开。 另外一双正与她对视的眼睛,却非许星辙,而是江榆楷。 122 发现自己成为恋人之一,江榆楷有些意外。在场那么多货真价实的情侣,他虽有些狼人杀游戏的经验,却远不到资深的水平,丘比特选择他作为链子之一,实在是捞不到任何好处。说不定,他连恋人的身份都猜不出来,纯属乱点鸳鸯谱。 也许是哪个好事者抽到丘比特,想为朋友牵线搭桥吧。 非是他自恋——这样的情况,他以前真遇到过。 睁眼的一瞬间却发现面对的是沉未晴,他的表情显示出与她同样的错愕。 可不等他们再有多的眼神交流,法官的提示下,他们重新闭眼。 她,和江榆楷……恋人。为什么? 是巧合吗?沉未晴没想到一次睁眼,已接收到这么大的信息量。 在座十二位玩家,有相熟的,也有不熟的。按照一般常理,丘比特不会把自己不熟悉的人选为恋人,更不会把完全不相干的二人链接,否则,他无法辨别恋人各自的身份,恋人之间没有默契,对胜利毫无益处。而她和江榆楷既不是足以引领胜利的老玩家,在诸多玩家心中,更处于“不熟”的关系。怎么选,都选不到他们身上。 除非丘比特是个纯粹的新手,完全不在乎输赢和游戏规则,随手一指,就选中他们。 但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大。 刚刚学妹举着礼物炫耀的行为,几乎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沉未晴和许星辙的恋情,哪怕是为了避免选择真情侣而太容易被猜出,熟悉的人也不会故意把沉未晴与另一位异性链接,不熟的人更不会把她纳入首要备选队列,想要靠巧合达到这个结果,需要满足的前置条件太多。 那么还剩另一种,令她后脊梁发凉的可能。有人故意选定了他们,目的不明。 可还等不及她的大脑继续旋转,法官已说出下一条指令:“狼人请睁眼。” 沉未晴记得她自己的底牌,在夜间第二次睁眼。 “请狼人互相确认。” 她左右环顾,发现另外叁位队友,没有江榆楷。 第一次摸恋人就遇到最难的局,人狼恋。作为游戏半个新手,沉未晴暗自头疼起来。 好在狼人队友里有两位都是熟练的玩家,很快他们就比起手势商量战术,安排好每个人的角色分工,沉未晴依靠新手光环,只点头接受指令,成功将自己暂时隐匿。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让江榆楷知晓自己的身份。 正巧,一会准备悍跳预言家的同学正思考竞选环节如何发言,沉未晴趁机指向江榆楷,再向上比大拇指。 那二位与他都有些来往,欣然接受沉未晴的建议,眼里甚至露出些许狡诈。 “骗他?” “我同意。” 初步计划安排完毕,他们指了一个同学,确认落刀,四人闭眼。 “天亮了。下面开始竞选警长环节,请想要竞选的玩家举手。成功获选的玩家在白天投票驱逐时,拥有1.5票的加成,其余玩家均为1票。” 沉未晴假装环顾四周,按照战术规划,她放弃竞选,一会给队友冲票;江榆楷同样没有举手,许星辙……举手了。 法官掷骰子选择一位参选玩家开始发言。 正好是学妹,她看起来早有准备。 “我是预言家,我验了坐在我旁边的学姐,沉未晴。她的身份是……”沉未晴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好人。” 一句话,四位狼人险些掩饰不住吃惊。 他们还以为出师不利,一开局就让真正的预言家验证出沉未晴的身份,再加上学妹今天又是寿星,与她对跳必死无疑。可没料到,她竟胡乱报了个沉未晴是好人的身份。 看来她不是真正的预言家。那她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其他叁人不解,沉未晴悄悄捏紧手指。莫非她是丘比特,想要保护自己的恋人。可如果是她,绝对不会链接她与江榆楷……游戏刚刚开始五分钟,沉未晴心里的问号已打出数个。 不能急,再看看。 下一位发言的,是江榆楷的篮球队友,也是有一定经验的玩家。可惜他声称自己没摸到任何身份,本来想帮大家分析一下各位的发言,没想到参与竞选的一共就四个人。对于学妹的发言,他保持几分怀疑,并且精准指出沉未晴的狼队友看起来一副有所准备的样子,或许要跳预言家。 然后轮到许星辙。 他思索着,环视一周。“我觉得,无论学妹的身份是真是假,但她报出的验人信息,感觉像是真的。” 本来自然的话,众人听后却哄笑出来。 情侣玩游戏,光明正大地感情用事。别人说她是好人,你还真就相信。都是熟人,私下不太完全遵循规则,有人不禁道:“你该不会和她绑成了恋人吧?” 许星辙听后也笑,撇清关系:“只是凭借我对她的了解,学妹说她是好人,通过分析她脸上的微表情,我觉得学妹说中了。反正我不在链子里,至于她是不是,那大家就不知道了。” 颇有歧义的内容,又惹得一阵发笑,他的发言就这么过去。终于轮到一早准备好的队友。 本来按照计划,他应该假装预言家,并且谎称昨夜验证了江榆楷是好人,拉他一票。可经过刚才学妹的搅乱,说辞都准备好,他却临时变卦:“好巧——我才是预言家。可是,我昨天验的还真就是沉未晴,她确实是个好人!诶,这位寿星,我现在对你的身份很怀疑了。众所周知,狼也知道谁是好人,你怎么就能恰好和我验到同一个人呢?” 经过他一番花言巧语,虽然对于到底谁才是预言家,诸位心中各有争执,可两个人同时证明沉未晴是好人,她的身份一下光芒万丈起来。明明一句话没有说,从天而降一块馅饼,让她瞬间成为所有人心中的铁好人,可谓天胡开局。 本来还在为人狼恋如何赢而头疼的她,忽然感觉拨云见日。 投票环节,通过狼人们的积极配合,队友成功当选警长。 法官继续推动事件进度:“昨夜死的人是他,请发表遗言。” 首夜被杀,那个同学没多说什么,只表明自己是个普通村民,光荣离席,当起观众。 123 警长选择从死者右手开始轮流发言,每个人分析出可能的狼人,并在白天选出一位嫌疑人,逐出游戏。 事情发展到现在,却暗藏一丝诡异。 普通村民们自认为排除出一位绝对的好人,找到心中的预言家,狼人们却倍感迷茫。竞选警长环节,一人错报沉未晴身份,一人是队友,那么真正的预言家……哪去了?接下来的发言,学妹更是惊慌道:“啊?我不是预言家啊!我只是瞎说,想测试一下学姐的反应,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好人。可是没想到那边还有个‘预言家’也说她是好人。嘶——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呢?” 可她分析半天,未能得到任何有用的结论,而她的举动,无疑牢牢坐实了狼队友的预言家身份。 这对于狼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沉未晴却感到危机。局势一旦稳定,第叁方阵营能够搅混水的余地就更小。 她的脑袋快乱成一团。 无论是游戏内还是游戏外,需要处理的信息成倍增加。 预言家不知所踪,丘比特别有深意,一局游戏,她玩得步步惊心。 学妹之后正是沉未晴发言,她迅速收敛好情绪,说道:“我确实是好人,学妹没猜错,不用怀疑我的身份。不过奇怪,昨天晚上狼人用的时间还挺长的,肯定是有会玩的人在指挥,不应该毫无准备,现在却出现只有一个预言家的情况。那么我猜,刚刚竞选警长的人里一定至少有一个狼人,只是他看到学妹发言,又知道我是好人,所以以为学妹是预言家,和她抢警徽没什么胜算,就放弃了。这样说来,中间发言的两个人很可疑。” 沉未晴悄悄瞥一眼许星辙。 “刚刚好像有人又想洗脑大家怀疑学妹的身份,又不敢直说,还肯定我是好人。这些细节联想起来,感觉就像是一个狼人想做一些操作,却中途放弃了……” 她故意说得意味深长,游戏场上无爱情。 大部分人都听懂沉未晴的暗示,对于这样情侣互踩的戏码,简直喜闻乐见。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不在链子里了!” 在沉未晴带领的节奏下,后续的几位玩家全都怀疑起许星辙,他一下被推到焦点。除了发言外,沉未晴也在寻找丘比特,那个会把她和江榆楷链接在一起的丘比特。可是几个人过去,她都觉得并不像。 轮到许星辙发言,他苦笑,对沉未晴刚才大义灭亲的行为无可奈何:“至少我刚刚保过你,你现在反过来怀疑我,会不会有点恩将仇报呢?我希望好人之间不要盲目互打,不如从死者下手。他说他是村民,那么我猜狼选择刀他,并不是冲着他有身份去的,更可能是‘熟人作案’。大家不如想想,最有可能往他身上落刀的都有哪些人?我记得,你们好像就挺熟的吧。” 许星辙说的正是刚刚在竞选环节同样发了言的篮球队友。 虽然狼人杀玩得不多,但他的思维缜密,竟然真的依靠这番话改变了一部分人的想法,成功转移怀疑。 可他竟然并不就此结束,继续道:“而且我记得咱们的身份还有一个盗贼,可以在两个身份里选择一个,埋掉另外一个。我在想,甚至有没有一种可能,盗贼拿到了预言家和另一个身份,但选择了另一个,埋藏了预言家,所以场上现在根本没有预言家,才会出现这种局面。这样一看,就算学妹承认她刚才是乱说的,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警长真的就是预言家。还有可能,是假扮预言家的狼人。” 他这番话听着玄乎,却不无道理。 许星辙的语气不具备太多煽动性,但他平时竖立的形象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对他报以许多信任,针对这种可能性继续讨论起来,逐渐燃起对警长的怀疑。 沉未晴一一听过去,还是没找到丘比特。 游戏只是一局,这件事却能成为盘在她心上的石头,怎么都落不了地。 究竟是谁。 她这边正在分析,轮到江榆楷发言,他像刚刚睡醒:“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刚刚还在想,怎么两个预言家,还没分清呢,学妹就说她不是,她装的。然后呢,沉未晴就说怀疑许星辙,许星辙又说我队友有问题,后来绕半天,身份有问题,可能没有预言家?所以警长也有问题,警长是狼?那警长如果是假的,沉未晴的身份是真的吗?可是学妹也说沉未晴是好人,难道学妹和警长都是假的,狼和狼在这演戏逗我玩?什么啊……这都什么……我的脑子不够用啊!狼人杀这游戏这么难玩吗?” 一句句的抱怨,充分还原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同样被复杂的关系搅得脑子一团浆糊的人全都捧腹大笑。 “和我的心路历程一模一样。” “卧槽,这局结束以后我一定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是目前游戏还要继续。 从许星辙到江榆楷的混乱发言,把大家原本有些头绪的思路重新揉成一团乱麻。驱逐环节,法官让众人指出自己想要淘汰的玩家,除去个别弃票的,大家的指向可谓七零八落,乱得能织成一张网。 最后清点票数,混乱之中,被驱逐的竟然是才当选警长的狼队友。 他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明明都已经选择归票许星辙,可玩家们各有各的想法,谁也不听他的,反倒把他挤出局。无奈之下,为了继续掩盖身份,他只好把代表权利的警徽交到全场唯一公认好人的沉未晴手上。 第叁方阵营不知不觉中,好像偷偷占据上风。 “那么,天黑请闭……” “你给我出来!”法官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忽然冲进来的一声喊吓到所有人。沉未晴和大家一样,刚刚睁眼,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只听见一声闷哼,扮演法官的男生捂着脸摔倒在地。紧跟着,桌椅板凳一样样“噼里啪啦”地落下,不速之客冲上前去,拎起地上的人再度落拳。 “就是你勾引我媳妇儿是不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叁——!” 混乱之中,沉未晴只听到这样的话,拦架的人已一拥而上。 124 沉未晴坐在学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打。 好好的一场生日会,游戏玩到一半,竟然被莫名冲进来的男生打断。 一开始沉未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星辙怕她受到波及,挡在她身前,其余和法官关系好的男生扑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扯开两人。那男生四肢被困,衣服被扯得在身上都挂不住,嘴巴还不停,扭动身体想要挣脱束缚。法官莫名被揍,怒上心头,见他被擒,反手就是报复。 保护他的人急忙又变成阻拦他的人,两边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从他们吵闹的只言片语中,沉未晴才听出大概。她记得去年秋天时,江榆楷兴致勃勃地向她讲过一个哥们儿被女朋友戴了叁四顶绿帽的故事,这次冲进来的男生,就是在那一片争斗中成功上位的小五。 可他没想到的是,甜蜜的日子没过去多久,那个女孩毫不收敛,很快就被他发现手机里更多的分组,和更多的男友。 其中一个甚至进度比他还快,已经到相约考取同一所大学的程度。 他暗暗记下这个频频与女友联系的账号,听过多方打听,最终确认就是这位法官同学。他不与女友对峙,直接采取行动,听说这次生日会,干脆决定当着所有朋友的面揭穿他的行为,闹他一个身败名裂。可看见他时,情绪一下没收住,本来只打算动动嘴皮子,一下成了挥拳头,才有刚才的一幕。 虽然现在事态已经平息,处理及时,也没有惹来警察,可生日会被毁,学妹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坐在沙发上抽噎。 毕竟是一年一度的日子,谁能料到会被这种事打断。 大家见她可怜,围在她身边轮流哄,还把礼物都重新清点整理起来。 幸好他们打架的地方离礼物比较远,这些东西都完好无损。 “我难过的,不是……生日。生日,每年都,可以过。”学妹一抖一抖地,断断续续道,“我难过的是,是……我甚至,到现在都还,还不知道,到底……你们都是,什么身份啊……谁,谁才是预言家啊……刚刚我去问警长,他说,他是狼。那预言家,去,去哪了啊!” 情绪中的人,越想越委屈,不住又掉起眼泪。 “我拿了张牌,上面就写,写两个字,‘白痴’。我真的,气,气死了,怎么还骂人呢!玩着玩着,我更觉得,我真的是,白痴了……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歹,也,也算是一个神,怎么和,普通村民,一样迷茫啊!” “狼人杀,一点也,不好玩!” 安慰着她的朋友听见这番话,又觉得可怜,又忍俊不禁,四处给她找起法官的笔记纸条。 “你等等啊,我们去帮你找身份!他刚刚都记在纸上了的,我们这就给你看,你别哭了,没事!” 沉未晴见她们忙活,给学妹递上一张纸,却没有参与。 看见大家都堆到纠缠的二人周围,场面一片混乱,沉未晴第一时间便想到寻找笔记。丘比特……她必须要知道那个链接江榆楷的人是谁。 可她找遍桌子和椅子附近,都没发现。 每人座位上摆放的身份牌在推搡中和桌子一起倾斜,早就乱成一堆,让人分不清位置。沉未晴蹲在地上翻找许久,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事情解决后,好几位拦架的脸上不幸挂彩,去商店买创可贴,生日会无法继续,呼啦啦的走了一半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无法追问身份。 果然,翻遍房间,谁也没找到那张纸。 “可能是刚才太乱,被谁踹到角落里了吧?” “没关系,反正我们都知道谁来玩了,问问就行啦,没事了。” 女生们只好换一种安慰她的方法。 学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委屈巴巴地靠在沉未晴的肩膀。再默默流一阵眼泪,她看见一直等在门口的许星辙,才意识到自己霸占沉未晴多久。 连忙起来抹鼻子:“我没事啦……可能也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好不容易有一次玩的机会,忽然被打断,实在太委屈了才哭的,我平时没有这么喜欢哭的。” “爱哭也不是缺点。”沉未晴说。 “时间也不早了,本来答应你五点就回家的,现在都快六点了。”学妹又是一阵自责,却仍旧乖巧懂事,“我刚刚和爸妈发了消息,他们来接我回家,你也早点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或者,你和我一起等着,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一直在室内,沉未晴也才意识到外面天色发沉,是到回家的时候:“没关系,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 “你真的没关系吗?”她有些不放心。 “没事,还有这么多朋友陪我呢。”学妹对沉未晴笑,“我们回家都顺路的。” 见许星辙在门口站的时间有些久,不能让他一起等下去,沉未晴选择动身。 “那你到时候回家了跟我说一下,后面有什么事的话,随时联系我。” 学妹点头:“嗯,再见。” 收拾好东西,她一步几回头地再看看情绪已经缓和许多的学妹,到许星辙身边。附近的男生差不多都走完了,拦架冲在最前面的江榆楷也不见踪影,刚才双方那么激烈,他又讲义气,不知道会被牵连伤痕。晚些时候给他父母打个电话,帮他解释一下吧。 沉未晴叹一口气。 “还在担心她?”许星辙问。 “倒也不是。”沉未晴摇头,心中所想已是刚才的游戏,“没想到一个生日会,还会闹这种情况。” “嗯,其实那局游戏还挺精彩的。”许星辙说。 “是啊……”她有些遗憾,性格里的好胜心在涌动,明明走了一个村民和一个狼人,第叁方阵营的优势很大,继续玩下去,说不定就能赢,“队友配合得也很好。” 说完这话,发现已暴露身份。 沉未晴昂头,许星辙却毫不意外。 “你是什么身份?”她好奇问,“我后来想去找法官的笔记,可怎么都没找到,不知道去哪了。” 那个丘比特,哪怕以后问,也不一定还能问出结果。 没想到,许星辙伸进衣兜里,取出一张白纸:“在我这。趁那个男生冲进来的时候,我就偷偷拿走了纸条。” 得来全不费工夫,沉未晴惊道:“那你看了吗?” “还没来得及。” 他递过来,沉未晴连忙展开。男生的字迹有点潦草,写的还是简称,需要花点功夫辨认。 3,学妹,白痴。 4,晴,狼,恋。 除了号码标记,有些人法官不太记得名字,按照当时的座位摆放还原出每个人的位置,才能一一对应。沉未晴阅读起来,还需要旋转纸张。 10,楷,盗贼:选预言家,埋女巫,恋。 许星辙趁她看的功夫,冷不丁说:“听说他要去国际部了,以后你们还会有联系吗?” “什么?”沉未晴仍在辨认,忽然僵住。 7,许,丘比特。 —— 小说+精彩影视在线:「po18uip」 125 进入地铁的电梯口人来人往。他们挡在前方,引起路人的注意。 沉未晴一时失语,将纸折迭放进大衣口袋,脑袋里回顾着许多事,走到旁边。许星辙的双眼就那样看着她,跟随旋转,像沉寂的潭,丢入石子,也泛不出涟漪。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辩解也没有用,解释更是苍白,沉未晴问他的同时,等于承认。 连她也分不清楚,她的语气究竟是疑惑、懊恼还是慌乱。 一下子,许多蛛丝马迹倒退着回滚进她脑中。 许星辙与她说的许多话,一部分细节,似乎都印证了他的知情。只有她可笑地以为天衣无缝,其实真正完美的是他的伪装。 “很早。”他说,“真正确定,是你比完赛那天。” 在酒店房间,光线被隐藏在黄昏和厚重的窗帘下,许星辙单手撑住枕头,看着沉未晴疲乏的脸。熟睡的双眼紧闭,睫毛偶尔微颤,她似乎陷入了很长的一段梦境,梦里光怪陆离,而他身处现实。 许星辙悬在她的上方,犹豫得不敢再靠近半寸,房间过于安静,足够听清他们的呼吸。 ——直到铃音响起。 许星辙直起腰杆,看向屏幕。“江榆楷”叁个字,清晰地落入他眼中。 他竟然,不觉得意外。 没开灯的房间,清晰的名字和头像在屏幕上跃动,映得许星辙的脸上也是相同颜色的光。他垂眸等待,那个通话邀请熄灭又响起,响起再熄灭,不断反复。 直至对方放弃,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他踱步回窗边的沙发,滑落而坐。以往那些奇怪的偶遇都有了确切的解释。恰好一样的牛肉干,图书馆接吻的人,莫名出现在女厕所门口,体育比赛那天的牙印……还有更细微的。放学后却不急着回家的她,抱了几瓶水去篮球场;从来对爱慕者敬而远之的江榆楷,却收了秦尧西的表白信;她带一个苹果到学校,转眼出现在实验室的江榆楷,手上拿着半边苹果。 其实许星辙的潜意识早就猜出了一个答案,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更不愿面对。 那一刻,证据像一盆冷水,泼到他的脸上。 现实有时比梦境还荒诞。 “可是,那天在庆典表演的后台,玩游戏的时候,你说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许星辙垂着头,既没有看地面,也没有看沉未晴,一双失焦的眼睛不知想到哪里,“我后来问你撒谎了吗,你也说没有。” 她既然那么说了,他就应该相信。 尽管她身上有他抖落的金粉,尽管她生病那天他收到第叁人称的消息,尽管当时她明明就躲在道具之后……尽管他们每天回家都是相同的方向。 沉未晴说,她的邻居搬家了。 没过几天,许星辙听竞赛班的朋友聊天,发现江榆楷放学换了条路线,一问才知道搬家了。 她说他们住在上下楼。 现在她睡的房间,曾经属于他。 许星辙知道和她的那一次不是初吻,更不是初夜,她一点也没有掩饰那份熟练,再明显不过了。但他还是一个字也不问,因为她说他们从来没有恋爱过。只要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被接纳和承认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他,他就可以一直假装下去。 可是前一天,她去了邻居的新家。与江榆楷相处的那几个小时里,她一条消息都没有回复他。 刚才的生日宴,许星辙经过走廊,无意间听到有人和江榆楷在说话。 那男生听起来像是才发现什么问题,急冲冲地:“你前段时间说你和女朋友分手了?” “算是吧。”江榆楷没想到队友叫住他是为这件事,他本就不愿多谈,敷衍着。 队友却不肯放过:“什么叫算是?” “算是女朋友吧。” “算是女朋友?”队友反问的语调都略有扭曲,被弄得更不明白,问一个问题,江榆楷的回答反而创造出更多问题,“不是……这儿能咬个印子,比完赛亲成那样,你告诉我这叫‘算是’女朋友?” “反正分都分了,你问那么详细干嘛。”江榆楷继续遮遮掩掩。 队友穷追不舍:“为什么分的?” 这话像是一脚踩中他的尾巴,江榆楷不禁大声起来:“你有病吧?我就分个手,我爸妈都不问我这事,你在这问东问西的干什么?卧槽,有意思吗,这么八卦。你谈恋爱的时候我都没问那么多啊!” “我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队友一句话堵住江榆楷所有抱怨。 走廊瞬间进入一秒钟的安静。 “不可能。”江榆楷先是否认。 “因为她和别人在一起了,对吧?”队友笃定。 江榆楷被他问得有些慌了,还是咬牙坚持:“没有,她没出轨。不对,我们两个之间根本不存在‘出轨’这种说法,分开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原因,好吗,别问了。” 尽管他这句话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但队友关心的问题不在此处,他只想知道是否真的是那个人:“最后一个问题,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我保证,是最后一个,你认真回答我,好不好?我不会跟别人说,我们是兄弟,至少这点事情还是应该坦诚的吧。” 他的让步和隐瞒朋友的愧疚感令江榆楷也放轻一些戒备,犹豫后,低声道:“你要问什么?” “她在不在这里?”朋友一语中的。 没过几秒钟,许星辙听见江榆楷压着鼻音,回答他:“嗯。” “丘比特请睁眼。” “丘比特请选择你要链接的两位玩家。” 许星辙先看向沉未晴。她坐在椅子上,紧闭眼睛,就像那天在酒店房间。 他们之间究竟有多默契,竟然能把关系隐藏叁年之久,那在这张桌子上,又能藏多久呢?好奇,和一些更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中滚动。他又看江榆楷,向法官指了这两个人。 126 周末的晚高峰不仅不比平时人少,还有些变本加厉的意思。地铁的拥堵完全不给二人任何安静和沉默的氛围,背包的人瞅准最后一丝缝隙挤入门框,引发车厢内一阵挪动,也让沉未晴贴入许星辙胸前。 他被左右两侧推得摇晃,扶住头顶的环形栏杆,另一只胳膊护住沉未晴。 地铁启动后,隧道的呼啸传入车厢,在这样的声音掩饰下,他们贴近的距离更方便说悄悄话。许星辙只需要弯一点腰,就能把耳朵准确贴到她的唇边。 他的心跳得很快,沉未晴扶在他的胸膛,便感受到震颤。 “星星。”杂乱的背景音下,沉未晴叫他也比平时的声音更大。 但依旧只够他们两个人听见:“嗯?” “为什么,不问我呢?”她依旧对他刚才的话耿耿于怀。既然许星辙早就知道,距离他们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却一直闭口不谈。 许星辙偏头看沉未晴。 围巾将她的头发一起裹住,在脸颊两侧微微堆出弧度。冷风吹得他们眼眶都有些发红,进入地铁后温差感更甚,这些因素迭在一起,更加剧她脸上的小心翼翼。沉未晴承认她与江榆楷的事实,却不想在许星辙脸上看到受伤的神情,所以再度提起,也经过斟酌。 但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忍耐这么久。 回忆他们的些微对话,总会有莫名的提及,戛然而止的结束,沉未晴都以为只是他的随口一言,现在才感觉到,那全是许星辙知情下的缄默和无法抑制的好奇。 “因为没有意义。”许星辙回答。 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事实,客观存在,无论他问与不问,都血淋淋地摆在那里。 但是最后以男友身份自居的人是他而不是江榆楷,那么至少他赢了,得到想要的结果,何必再去纠结过程。退一步讲,有江榆楷珠玉在前,她仍旧选择了他,说明她还是喜欢自己多一点的吧。 许星辙本来准备一直保持假装下去,他沉得住气。 却听到江榆楷转入国际部的消息。 他本该高兴的,一年后他就会远行,彻彻底底地与沉未晴拉开距离,是天大的好事。但在他发现江榆楷看沉未晴的眼神后,许星辙的危机感却陡然加重。沉未晴去他家做客,不回消息的几个小时内,如此了解她的江榆楷会说什么呢?许星辙害怕她会心软。 越是即将分离,不舍的情绪就会越发浓厚。 会不会在临别之际,沉未晴忽然意识到她其实心里更爱的人是江榆楷呢? 会不会她对自己仅仅是新鲜感,从而忽视了总在身边的他。 会不会,她幡然醒悟,发现已经习惯江榆楷的陪伴,不想让他离开。 会不会在他们的感情之间,他不过是个绚丽的障眼法。 许星辙只是过程中的风景,江榆楷才是她的终点。 哪种可能,他都无法接受。 两种截然相反的选择摆到许星辙面前。 不破不立。 闲暇之时,沉未晴和许星辙聊天,说起如何对彼此萌生出感情。欣赏,认可,自然而然发展出爱慕。偶像剧里却不是这样,许多关系都是从某一方的窘境开始的,英雄救美的桥段更是老生常谈。 吊桥效应,听起来有损浪漫,但十分奏效。 后续的剧情发展也差不多遵循这个规律,一方帮助另外一方,一方拯救另外一方,在无数次的磨难和坎坷中产生更深的纠缠,戏剧性的感情就此发生。镜头的滤镜下,一切细节都显得动人,令人不免沦陷。 生活却不是偶像剧,特别在学生时代。有些喜欢起始得莫名其妙,无疾而终,甚至连本人都说不出具体原因。“我好像从来就没有在别人面前显得很狼狈过。”沉未晴当时笑着说,语气里,有几分缺失了某种体验的遗憾。 无论是出于自尊还是现实所限,她都鲜少遇到那些故事里的情景。或者说面临困难时还等不及有个人来拯救她,她就已经开动大脑,将事情自行解决。比起等待英雄救美,她更信奉求人不如求己。 “你应该也差不多吧。”沉未晴断定,他们是一类人。 许星辙却道并非如此:“我经常有觉得狼狈的时候,只是大家不一定能看出来。” 意外促使她追问:“什么时候?” 在你面前。许星辙犹豫后,还是把这四个字说出来。在她面前,他总是会倍感狼狈。 那时的不理解,化为现在的顿悟。 地铁的转弯让所有人向同一个角度倾斜,侧站的沉未晴只能控制住左右的幅度,却无法避免向前倒去。许星辙松开一点支撑肩膀的力气,她便彻底埋入他的怀中。放在身后的手掌微微收拢,若不是周围环境,离得这么近的她,已令他心旌摇曳。穿过层迭的肩膀和手臂,门上的玻璃窗里依稀还能倒映他一部分轮廓。一边眼睛,半个下巴,其余都被拥挤的行人挡得七七八八。 “小雨……”他仅仅想喊她的名字。 他对她的爱是年深岁久,蒹葭倚玉。 可她一旦选择了接受,他就不会再让她还回来。 127 “喂?爸爸。”沉未晴将手机贴在耳边,“学妹这边太热情了,非要我和她们一群人一起在酒店过夜。嗯……都是女生。公寓式酒店,一次性牙刷之类的都有。我明天中午回去吧,可能会玩得比较晚。好。哦对,你可以把我书桌上的数学卷子拍给我吗,正好有同学在这边,我想做完对答案。他们都写了答案,用他们的我自己做都没意义了。好,谢谢,爸爸再见。” 挂断电话,沉未晴伸指挡住企图靠近的脸,继续在屏幕上点。 她编辑好位置共享,定位在酒店,点击发送。 再过几分钟,空白的试卷照片抵达手机,沉未晴放大确认是这套题,回复感谢。 手机刚刚放到一边,面前的嘴唇便堵上来。 第二次为了男生说这样的谎言,白白浪费父母的一片关心,就连她也要暗啐一句“女大不中留”。心里刚拧出几分愧疚,胸口便被一只手掌按住揉动,那些淤积的情绪在他的抚慰下瞬间扩散稀释。许星辙用的力气有点大,掌心摩擦出奇妙的感觉,沉未晴正将呻吟,敞开的唇齿被他趁虚而入。吟声变成低哼,被他用舌尖压回喉咙。 许星辙的动作里充满急躁,完全失去平时那些慢条斯理,绵密的吻排山倒海般倾过来。 她连回应都显得吃力,摸在他胸膛的手更仔细地感受这股起伏。 他越吻越深,连氧气都忘记摄入。 沉未晴不得已趁空隙推开他。两人的唇瓣都是同样红得发烂,像熟透的莓果,灯光似酒精般醉人:“星星,橙子。” 说好要给她吃很甜的橙子的。 激动间竟然忘了,许星辙停下向前探身的动作:“对不起,在冰箱里。” 他向她道歉的频率越来越高,总是有行为超出他们原本的约定。可越是这样,他却越无法停止。边禁线天然对人有种奇异的吸引力,总想方设法越过,何况对于已经越过一次的他来说,又极为清楚那一边是怎样的风景。 许星辙拿出给她留的橙子。 “有点凉,我给你搓热一点。”他捏在手心。 沉未晴制止他:“没关系,我喜欢吃冰的,感觉会更甜一点。” 遵从她的要求,他找来水果刀削皮。从中一分为二,剥下一瓣,递到她嘴边。 冰箱里刚取出的温度贴在嘴唇,冷感急速蔓延,沉未晴张口吃下。 “甜吗?”他问。 她点头:“是挺甜的。” “我尝一口。” 认为他要吃,沉未晴本说帮他掰一瓣。手刚碰到橙子边缘,许星辙倾压而下,舌借势探入,搅动被咬开的果汁,尝起她口中残余的味道。沉未晴身体一下后靠,贴到冰箱门上。完全不带一丝酸涩的橙子,最后留在口腔的也仅仅是果香的甜,清新又不腻人。果肉在他的推动下被迫咽进去,沉未晴的双手从橙子上离开,扶住他的下巴,不自觉回吻。 直到这一口彻底吞下去。 唇瓣不舍分离,他再剥一瓣。 “还想吃吗?”声音已经喑哑。 “嗯。”她点头。 他却含入口中。 冰凉的汁液在唇齿相依之时爆裂,橙子的果肉于味蕾上翻滚,他不算喂给她,毕竟大部分都是被她叼住吞咽,包括他的唇。半透明的冰箱门上模糊映出许星辙微闭的双眼,带着香橙气味的舌尖描摹他的唇线,沉未晴的主动再一次反守阵线。 橙子在挤压和碰撞下一瓣瓣地被嚼烂,吞入喉咙。 他们之间的气味也变得与之相同。 地铁里身体紧贴的冲动重新涌上,无人观摩的地方,他才略有胆量。隆起的部位在谨慎中依然从她身上擦过几次,仅隔几层布料,掩饰不住它的形状,沉未晴清晰察觉。唇舌保持痴缠,他们已把对方当做那清甜的果肉,细细嘬弄品味。 “窗户……”侧头时,沉未晴提醒。 夜色已临,城里亮起万家灯火。南北通透的房子不拉窗帘,透过宽敞的厨房玻璃,似乎都能看到对面楼在客厅活动的情况。反之,他们亦能把重迭的两人看清楚。 许星辙伸手摸到冰箱旁的开关,关闭灯光。 身处黑暗,就没人看得见了。 这样的视野却更加剧情绪的调动,窗外的环境光弱弱地投射到身上、刚刚融入黑暗,眼睛尚未适应,沉未晴只能大概看到许星辙的轮廓,他的唇舌却与她贴住摩挲。鼻子里闻到的呼吸都是橙子味,榨开熟透的果实。 持续深入的缠绵,她的衣角被他掀起。 轻轻往下一拉,略有动情的乳头从棉质内衣里跃出。 黑暗里,只有眼睛凑得足够近,才能看到这两点灵动的红色。被果汁包裹得发涩的指头揉搓而上,轻捏这刚刚结出的果子。感应到刺激,它们继续发硬,迅速变为成熟的模样。沉未晴的后脑勺靠在冰箱的门上,衣服被他推到肩膀,内衣卡在胸下,几声低鸣。 面前的奶上还有轻微刚挤完地铁的淡淡汗香,催得她身上原本的体香更加浓郁,许星辙靠近指尖的这两粒圆果,继续揉捏,直到听见她压抑的浅叫,温唇奉上。 他舔舐奶尖,嘴巴将整个乳晕一同裹入,用力吮吸。 羞怯的奶仿佛被他提起,明知什么都吸不出来,胸口却像是要被他抽空一般。沉未晴难忍动情,张口呼出连绵的呻吟。 128 被他包含的酸软感涌上心头,沉未晴迷恋这股快感,压下他的头,将乳肉塞入他的唇中。轻晃的胸脯摩擦他的牙齿,咂砸声下,她的哼声更加绵密,似是满意他这样的侍奉。 许星辙吐出这粒,又不舍地再伸舌轻舔,她的胸口敏感摇晃。 他返回上方。她的眼里被雾气灌满了,流出冷色调的偏光,沉溺于半清醒半迷蒙之间,就连看他的影子也有光斑扩散。 许星辙盯着她的表情,再埋下去吮一口乳尖,却在声音溢出齿缝前返回拦住,化为呜咽。 胸脯被一双手掌揉捏再推高,宽大的玻璃窗前,拥吻的人身靠冰箱,贴在逆光中,形成交颈般的剪影。果香亦能帮助情欲的燃烧,乳珠又是她的极敏感之处,许星辙用舌勾勒她的耳廓,听到声声浪潮。 他抬起双臂,让沉未晴脱下他的上衣,露出肩颈的遒劲肌肉。衣服像块碍事的布,被遗弃到地面,她的手指在他身上起伏,犹如演奏一架钢琴,越往下,越是他被击溃的序曲。 她的身体在手掌的作用下形成自然的弯曲弧度,下巴重合又分开,鼻尖时不时在侧头时擦过,他夺走她口中的汁液,连同鲜橙的气味,一并纳入脾胃。 他的身形硬得像堵垂直竖立的墙,她则是紧挨他划出的曲线。膝盖抵在腿间,才不让发软的沉未晴坠地,可用力让他好似嵌入那片分开的柔软,隔着厚实的布料,也能感觉到其中凹陷。她应该湿透了。 沉未晴的手从许星辙的胯中掠过,巧妙地摸到他突起的形状,哪怕是如此紧绷之中,仍能清晰勾画出他的硬挺。她握在其上,来回抚摸。 许星辙不忍低哼。 胸口被攥得更紧,微微的痛感令沉未晴蹙眉,他吻得更甚。用力争夺她口中气息,推着她向屋内移动,直到沙发。 窗帘关闭后,失去光的照拂,这里更是漆黑。 他比上次少了许多胆怯,多出无数鲁莽,行为也不按章法。 重重的吻散落在颈间,他边嗅着沉未晴的气味,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摸到藏起来的避孕套。褪去衣衫,刚插入一指,她的水便涌得满手都是,黏黏糊糊地淌在皮肤表面,摸到哪里都是一片光滑。她是为他而动情的,许星辙亲吻她的锁骨,情迷意乱的哼吟拉长音调。 沉未晴大概是枕在他的臂弯,把住他的性器,指腹在冠首盘旋,压到龟首的小眼。精妙的快感击穿头皮,许星辙抑制住闪过眼前的冲动,稀薄的液体在颤抖中洒出。 彻底黑暗的视野,她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只能听见呼吸。 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杂乱,像不受控制的野兽。 打开包装的声音。 “星……”刚想问什么,嘴巴又被堵上。 纷至沓来的吻落在身上的每一处,刚才是嘴唇,现在是眼皮,再接下来是颈窝,然后是胸口。比起皮肤,他的舌略显粗粝,从鼻息中喷出的热气促使她打开毛孔,沉未晴感受到炙烤一般的热。尚不及有更多体会,腿心纳入一根粗物。 肩膀被十指抓紧。 胯下再用力一击,连根没入。 缠绕的两人陷在沙发中摇晃,他耸动的身体带领肉棒的捣入,将这泛滥如瀑布的水帘切割。连续不断的进攻让沉未晴逐渐提起呼吸,呻吟在一段段的猛冲下变得急促。她猛烈地收缩,夹紧他,却无法在晦暗中看到他的表情。 只有匐在身上搭的肩头和大臂用力绷紧,发梢结出一颗剔透的汗珠,随他的撞击破碎飞溅。 他的进入太突然,虽然身体早已做足准备,心理却没接受通知。 猝不及防的插弄让她无法掩饰,脱口而出尖细的吟声,他的节制被这段天籁彻底摧毁,奋力猛击,在潮湿的穴腔中垂直猛撞。沉未晴被插得双腿发颤,喊声愈发胡乱起来:“嗯嗯——啊……星星。” 他恍若未闻,所有的情绪和不安,这段时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想法,一直装在无形的玻璃球中。 而就在刚刚,他把这个玻璃摔碎在她面前,如同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负面的、胆怯的、忐忑的,这些他伪装极好的部分汹涌而出,包裹住他身下的利刃,化为激烈的冲击。 引来的,是他变本加厉,捏住穴上的阴蒂,要命地刺激。 “啊呃……”沉未晴脚趾抓紧,盘住他的腰。 只有与许星辙一起时,才能拥有这样的体验。处于兴奋之中的器官发肿立起,粉唇绞住肉棒,馋人的汁水不停分泌,如同一场拉锯。 他想温柔,想理智,可她的身体却像是专门为他设立的陷阱,只要一碰到,他就不再是许星辙。藏在灵魂角落的性格鱼贯而出,控制他的神经,分开她的双腿,在这穴洞中活色生香地抽插。他看不到那股场景,却可以依靠想象。 沉未晴沉在许星辙怀中,身体被撞得摇摇欲坠。 他支起手臂,撑在她的上方,呼气一点不落地喷洒到脸颊。沉未晴从依稀中找到他,经过胸膛,按到一直用力的腹部。不断伸展带动臀的顶弄,这里的肌肉正被灼烧,像不知疲倦的引擎,协助肉棒送入她的甬道。 他总是这么急,不知道在急什么。“小雨,沉未晴……”许星辙喊出她的名字,却根本没有放缓。 潮湿的唇持续性地交缠,他们在渴求的呵声中汲取对方的养分,下身紧密嵌合。她的脖颈仰起极致的弧度,承受他杂乱无章的吻,酸麻感蔓延。 “对不起。”他道着歉,肉棒依旧保持刚才的姿态,捅入敞口的穴内,“对不起,对不起……”不止为他不肯减弱的速度,更为其他许多事情。他的隐瞒,他的掩饰,甚至他令她感到为难的爱。 沉未晴无暇应答,只有余力在呻吟中印住他的唇。 极好的安慰,许星辙四肢抖动,握紧手掌,坚持最后几分抽插,鼓足勇气:“小雨,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在这样的关头,忽然说这种话。 沉未晴长呵之后,问:“一定要在床上说吗?” “床上的话会不算数吗?”许星辙反问。他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更何况,严格意义说,现在这里是沙发。 又一寸撞击令她险些再度涣散,沉未晴尽力寻找清醒:“你要说什么?” 许星辙撑起来一些。 “如果他将来要走……出国,你可不可以,不挽留他?” 129『po1⒏mobi』 许星辙还是说了出来。 关于这句话,他在心里斟酌了数个版本。要求沉未晴和江榆楷断绝来往显然是不现实的,他一退再退,最后变为期盼她的“不挽留”。许星辙笃定,只要她流露出一丝不舍,江榆楷的行动就会轻易为她改变,可他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嫉妒心和占有欲在心里野蛮滋生,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因何而起,他一概不知,没有他的那些时间里,沉未晴和江榆楷共享了多少秘密,许星辙更猜不出来,也数不清。 他伸手拉亮一盏灯,让那些脆弱的表情落入她眼底,这灯光不算强,越是黯淡却越能烘托出晦涩心事。 半截性器埋在她体内,许星辙轻轻用力,缓慢研磨,讨好地挑起她的欲望。 沉未晴曲起一条腿,轻轻喘息,右手抚上他的脸颊。他的额角和肩头残余激情之后的汗水,身体的线条在侧光之下加深阴影,更有凹凸。他的躯体在进出间缓慢晃动,脸也因此蹭弄她的掌心,穴口的敏感处被摩擦生出快感,淤积于内的爱液被翻搅出来。 “……嗯?”没听到她的回答,他再问一次。 沉未晴轻抬脖子,吻向他的唇角。 他的要求,其实她早就做到。 理应如此。 沉未晴从不认为自己能决定任何人的去留——想起那天江榆楷的失控,也许她真的有那个能耐,但不代表可以利用这个权力。选择出国并非江榆楷一时兴起,而是他以及他的父母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是迄今为止最有利于他的方案,关乎他的未来,不该被她的一两句话破坏。 江榆楷容易冲动,沉未晴却不会。如果她的狠心能让他做出更正确的选择,那她该这样做:“我答应你。” 柔和的话语险些使许星辙失控,躬起身体又是猛冲。 沉未晴被拥着跌回沙发,重迭的压力使二人深陷。他的顶弄逼出她的若干哼吟,紧绷的四肢在他的撞击下慵懒地舒展,身体的空虚被一次又一次地填满,视线里的天花板随之晃动,晕眩中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景色。 她好似在看什么,却又什么都记不住。 只有身体无尽的缠绵,丢入茫茫的灰海。 她夹紧他的腰杆,许星辙与她相拥。身体间再也找不出任何缝隙,乳尖擦着胸膛,小腹贴着小腹,下身更是嵌入,一桩、又一桩。 “谢谢。”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哪有男友为了这种情理之内的事道谢的,沉未晴抚摸他的后背。他更压在她肩头,手指轻缓地揉捏翘立的奶珠,听她舒慰的呻吟。几次性事,他发现沉未晴身上许多敏感点,喜欢被抚摸哪里,又有什么是她无感或者反感的。 扩开穴腔的粗具撤出,明显的落空令她侧眸。 “怎么了?” 许星辙跪到她腿间,手掌压住她弯曲的膝盖,向两侧打开。 把小穴完整暴露给他的姿势,无论几次都会感到羞涩。沉未晴伸手想挡,却被他阻拦。其实,直勾勾地这么盯着她的部位,他也会有些不习惯,但沉未晴审视他时从来都明目张胆。 她的目光有种奇妙的触摸感,代替她伸出的指头,从下巴开始。经过他的喉结,往旁边偏一点,到他的痣,再顺应而下,行至锁骨。隆起的胸肌和乳头也不会放过,散发着纯洁的嫩色,他的腰与她不同,收窄却不显弧度,直愣愣地来到小腹,两条人鱼线像被凿刻的纹路一样清晰,稀疏的毛发下,是被透明胶套勒住的阴茎。 她把玩与套弄,做得得心应手。 角色调转,轮到他时,他也应该表现得自如些。刚刚被捣红的地方还敞开,鲜红的嫩肉在情欲下翕合,许星辙的目的可不是欣赏这里。他的手顺着她的大腿滑落至中央,再分开一些厚软的两瓣,含住顶端的细蕊。 沉未晴兴奋地不住娇吟:“呃嗯……啊……” 他吸入穴腔内飘出的气味,鼻尖顶开花口,让透明的蜜液沾湿半张脸。舌头由内而外地舔弄,媚肉吮着他,他也包裹小穴,互诉衷肠般地来回。 爱液的气味像打破的香水瓶一样散开,许星辙一滴不落地吞下,从接受变为索求。 他的指腹在她的阴豆上不停打转,勾起周围的汁液。几根沾湿的阴毛不小心勒到舌尖,他拨开时却选了错误的方向,拉扯感令她臀下不住摇摆。小穴持续绞吸,她发出似鸣似泣的娇啼,许星辙加深埋入,直到她的颤声落幕。 他撑起来还想做什么,还在剧烈喘气的沉未晴伸臂。 嘴唇在张口喘气中发干,她抿几次才得到些许润滑,找回声音:“我一会想做会卷子。” 许星辙以为她电话里那句不过是装装样子,原来她还真有做题的打算,这样的场景下还能惦记。 “也好,那套题我已经做完了,你写完以后我们可以对答案。” “嗯……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稍微平复呼吸后,沉未晴慢慢坐起来。正好见到许星辙摘下灌满的避孕套,同样浑浊的液体兜在里面,丢到垃圾桶最上方。 那么明显的位置——见她一直盯着,许星辙解释:“我晚点去丢垃圾。” “好。”沉未晴才别开脸,“我想去洗个澡。” 酣畅之后浑身是汗,头发也被打湿,腿间更是各种液体混在一起,需要一场彻底的清洁。 “我帮你。”许星辙提议道。 “不用。”她摇头,其实更怕到浴室里又克制不住,毕竟上回就是这样。哪怕许星辙经她一声就会停下,可她更担心的是,她恐怕不想。 披上外衣,许星辙从衣柜里找出她上次穿的衣服和浴巾,递给沉未晴。 浴室关门后,里面渐渐传出水声。 他收拾起客厅,打湿的底裤落到茶几边角,许星辙捡起来,打算一会去洗,听到旁边一阵铃声。他顺着找过去,是沉未晴的手机,有个来电。 许星辙看一会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十几秒钟,对方还是没有挂断的打算。 他拿起来,点了接听:“喂?”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130 “小雨伞,你今天……”江榆楷的声音几乎和他同时出现,发现接电话的竟然是个男声,他想也没想就挂断。 刚打完招呼就是忙音,许星辙奇怪地看屏幕一眼,将手机放下,脑袋里却在回味。 他刚刚叫她“小雨伞”,比“小雨”还多一个字。这是专属于他的称呼,此前从未听过。从那短暂的一声里,许星辙仿佛听见他们之间暗藏的一点秘密,与他毫不相干的那几年。在那些时候……他不愿细想和面对的特定时候,他也会这么叫她吗?许星辙似乎能想象出沉未晴柔软的神情。 太多女孩喜欢江榆楷了,她们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热情与爱慕,少女的喜欢不掺杂质,甚至不求回馈,怯懦或倔强,都纯粹得令人好生羡艳,哪怕老师知晓后也不舍得说几句重话。沉未晴会为他动摇也不意外。 他的手指落在手机边。 江榆楷蹙眉挂断电话,确认去电记录,明明就是沉未晴没错。 他不信邪地又拨过去。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还是江榆楷。许星辙听到浴室里的水花声暂时停下,猜测她或许在抹护发素,或者是沐浴露,又接起来:“喂?” 又是这个声音,江榆楷确信不是幻听。 “我……你……” “江榆楷。”那个男声还准确无误地喊出他的名字。 会这么叫他的绝不是沉未晴的父亲,他只会乐呵呵地叫他“小楷”,况且这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他脱口而出:“许星辙?”说完江榆楷想起,那他和沉未晴的关系岂不是彻底暴露。明明那天沉未晴透露的意思是,她并不确认生日会后是否会去找许星辙,刚刚放假就两天夜不归宿,她不怕穿帮吗? 他又想解释,关于他为何会打来电话,他和沉未晴之间有什么联系—— “她在洗澡。”却听见许星辙说。 详细具体的描述,刻意的语气,不难听出几分挑衅。 江榆楷又想挂掉电话,可他尚且不知许星辙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以不变应万变或许才是最佳选择,忍耐后,他告知对方:“我就是问她一点事情。” “她都告诉我了。”许星辙却不容他转移话题,再度提起,“你们的事情。” 他承认他玩弄了一些文字游戏,他率先发现,她坦白承认,也算一种“告诉”。 江榆楷刚刚酝酿好的话又憋在嘴边。这才刚开始交往多长时间,她就已经事无巨细了吗,他不信道:“全部?” “算是吧。” “是吗?”他的语气瞬间森然,并不相信如若许星辙刚刚听说,会表现得这么平静,一定还有隐瞒,“说来听听。” 许星辙却流出一副不甚在意的语气:“过去而已。” 换言之,他拥有她的将来。 江榆楷想不到这人平时看起来少言寡语,真一张口,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看来他平时不说话,还是对别人的保护。紧要关头,江榆楷竟一时语塞,唯一想出来的,竟是沉未晴那句万用的口头禅:“然后呢?” 耳濡目染下,语调和她有八分相似。 许星辙嘴唇一抿:“她快洗完了,你有什么事的话,我帮你转告她。” 要你管。 江榆楷险些喊出来,可现在越沉不住气的人越是落入对方的陷阱,他咬住牙根:“她有东西落在我的房间了,你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过来拿。” 撂下这话,手机里只剩一片“嘟”声。 沉未晴在浴室里把头发已经擦到半干,披着浴巾出来,看见客厅又已收拾好。 茶几上摆着她上次用的马克杯,里面装着椰汁。 刚刚洗完热水澡有几分口干,她端起来喝一大口,冰镇的凉爽沁入心脾,解渴的同时赶走身体的闷热。她对许星辙道:“你去洗吧。”说着在沙发堆积的衣服上寻找。 “怎么了?”许星辙问。 沉未晴用眼睛搜罗,一无所获:“内裤……” 她进浴室时只裹一件浴巾,和他递来的卫衣。下身现在空荡荡的,有些怪异。 “我洗了。”他说,“弄脏了。” 和上次一样,晾在暖气附近。 沉未晴脸上一红:“可是……”她这样就没有别的可穿了。参加学妹的生日会,本没计划来这里,自然也忘了带换洗的东西。 “看不见的。”许星辙横扫遮住大腿的卫衣边缘,本是想证明完全不会暴露,但眼神划过,倒让略怀心虚的她夹紧双腿。他见状笑出来,刚才结束的通话好似影响到许星辙,从她身后伸手探入,在裸露的褶唇表面拂过。 沉未晴不禁趔趄,倒到他身前,发出一声浅吟。 她的反应证明,她根本没满足。许星辙大胆地直接伸入二指,潮湿再度裹挟:“还想要吗?” “我想做卷子。”沉未晴却坚持。 但她依旧迎合地坐到他的腿上,昂首接住他的细吻,手掌握成空拳,压在他的胸口。不像前戏时那些挑逗,这个吻更趋近于温柔地交流,分开的腿中插着他的手指,晶莹水花霎时挂满,他涂抹到阴豆,诱发她的寒战。 点到为止,许星辙见她略有不耐之色,抽出手说:“我去洗澡。” “我先去做题。”沉未晴逐渐恢复常色,两腮依旧扑红。她并不拒绝这样短暂的爱抚,只要不影响原本的计划。 “对了,刚刚江榆楷给你打电话,我接了。”许星辙用尽量平和的语调说出这句话,还是让沉未晴掀高眼帘,怔怔目视他,“他说你上次有东西落在他家,让你有时间的话,过去拿一趟。” 他暗中替换了一个关键性词语。 沉未晴明明记得走前环视一圈,没有落下东西才对。 “这样呀。”她想不出来,“那我明天回去,顺路去看看吧。” 131 福多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得打起呼噜,江榆楷在房间里都能听见。昨天父母趁江榆楷参加生日宴,又是周末,带福多去郊外闲逛,入冬以后早晚太冷,遛狗的频率降低,它在家里憋得发牢骚,可算是彻底地撒欢一次。 回家后,他们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阿拉斯加玩偶,向来对玩具兴趣寥寥的福多见到这个“同类”,俨然当成新玩伴,抱在窝里交流好一会儿感情。恐怕是玩得太累,平时睡觉都安安静静的它,现在声音大得像个摩托车发动机。 江榆楷戴着耳机都盖不过。真题上成分复杂的超长从句已经够让他烦躁,他反复读了叁遍句子,每个单词都认识,但连一起就是读不懂。更可怕的是,从第叁遍开始,他发现自己只是在阅读,完全放弃尝试理解。 他走到客厅,想把它叫醒。 刚打开门,还没绕过茶几,福多一直支着的耳朵忽然灵敏一动,翻身而起。 江榆楷吓一大跳,还以为它对自己的警惕性都这么强,正打算训几句,福多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灵活地跃下沙发,跑到玄关口,抬起前爪扒门。一边趴着还一边叫,甚至想跳起来压把手。可防盗门不是它能轻松打开的,发现大门纹丝不动,它急得在玄关转圈,接着又跳起来尝试。 中途不忘再对江榆楷喊一声,想他来帮忙。 “你干嘛呢?”江榆楷还不明白它为何突然这么大反应,门铃响了。 不知为何,他先想到的剧情竟是“猛犬忠心护主,与邪恶歹徒殊死搏斗”。说不定门外这时就站着一个假扮外卖员的魁梧壮汉,等他开门就亮出凶器,却被机智的福多早早识破—— “江榆楷——出门了?” 门外传来喊声。 听声音是沉未晴。 原来它突然这么兴奋,是一早在闻到楼道里她的气味。 江榆楷让福多往后一点才方便开门,可是刚敞开一个缝隙,沉未晴还没来得及看清江榆楷的脸,腿上就被一团又绒又重的东西撞上。幸好福多扑人也收了力气,沉未晴的下盘还算稳,不至于趔趄。 昨晚上在电话里知道她和许星辙在一块,江榆楷怎么也想不到这还不过十一点,她就出现在自家门前。 福多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微妙氛围,只顾着绕圈奔跑,想让二人一起陪它玩。 沉未晴弯腰安抚这个躁动的大家伙,它竟顺势往她肩膀一搭,还以为自己是那只小奶狗。它现在的体重,沉未晴倒是还抱得起来,虽然场面看起来夸张了些。 江榆楷看着她对它的耐心,这狗倒是会有点能耐,把他想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我来拿东西。”沉未晴的头被福多卡住,只能往一边看,转小半圈才与江榆楷对视上。她本想往后仰一些,换个方向,可它以为要把它放下,搭得更死拼命抵抗,沉未晴只好保持这个姿势,八十斤左右的大狗被她说不上到底是抱还是搬地放到沙发,衣服飘满狗毛。 “叔叔阿姨呢?”发现家里没有别人,沉未晴多问一句。 “出去和朋友聚餐了。”他说,在她旁边坐下,“你怎么来这么早?” 江榆楷其实根本没期望沉未晴会过来。 就算来,也不是这个时机。 他在通话中可是刻意重音强调了“房间里”叁个字,本是打算明示许星辙,他和沉未晴可是共处一室数个小时,想故意激怒他。 明明听许星辙的反应,尽管他压抑了情绪,还是从语气里泄露出藏不住的恼怒,江榆楷以为他不会告诉沉未晴的,否则不是白白送他一次见面的机会。 再接下来,他就可以状似不经意地与沉未晴提起此事,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过来,沉未晴自然而然就会知道许星辙接到电话却私自隐瞒。江榆楷那么了解沉未晴的性子,她允许亲近的人在一定尺度内动她的东西,却断然不接受有人替她做决定。 许星辙绝对能吃个闷亏。 他却说了。 这点小心思没派上用场。 “西西再过几天就要比赛回来。”沉未晴说,“到时候肯定要聚餐见面,我想趁这几天先把寒假作业写完,省得到时候惦记。就……走得早了点。” 电话都通过,她已没必要遮掩刚刚从许星辙家离开的事实。 睡前沉未晴说第二日要提早回家,许星辙的反应就不太平和,特别又有江榆楷那通电话做前提。两次留宿她都是匆匆离去,像有人在后面追赶一样。许星辙想尝试任性地挽留她一次,话到嘴边,却没吐出来。 如果是江榆楷,恐怕会毫无负担吧。他像是无论提出多过分的要求,沉未晴都会原谅,再满足。这一点,许星辙怎么也做不到。 他明知道那句话该怎么说,用什么样的语气,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那些姿态他能学得活灵活现,可就是做不出来。这种进退两难的窘迫,与宴席上忽然被长辈叫起来敬酒如出一辙。他改为环紧沉未晴,心情倒完美地传达给她。对完数学试卷的答案,他错两道,她错一道,两人在针对解题思路的讨论中又贴在一起。 失去遮挡的下身摩挲他的小腹,课桌从战场变成情场。他撩开卫衣,长驱直入,满室旖旎。 “所以,我到底落了什么东西在你家?”沉未晴问。 她仔细回想,也不觉得少任何物品。 她不是秦尧西那种丢叁落四的性格,东西从包里消失几天才发现。 沉未晴问话的语气和方式,表露出她其实已经笃定一个答案,只是在向江榆楷求证。福多懒懒地靠在她怀里,脑袋由沉未晴轻轻拍打,眼珠在两人之间来回。江榆楷在心里无数次地想把它挤走,取而代之。 “你明明知道。”沉未晴的审视下,他心虚地嗫嚅,“那只是我想见你的一个借口。” 132 沉未晴半分不显意外,收起东西就要走。 江榆楷坐得离门更远,没拦住。福多反应却快,在沉未晴刚迈出步子的下一秒闪到前方,直接挡住她的去路。 她刚想训斥它让开,这家伙直接翻身一躺,露出肚皮。配上那张看似憨厚的脸和弯曲的毛爪子,沉未晴哪还能说出半句重话,连瞪它的眼神都只有无奈。 他们沆瀣一气,死死拿捏住她的软肋。 平日里江榆楷与福多争得不可开交,但真到这样的问题,它向来立场明确,尾巴在地上来回扫,都省了笤帚。 “江榆楷。”何苦跟一只大狗过不去,沉未晴只能把火气扔回到罪魁祸首身上。 他追上来后离她很近,沉未晴转身,眉骨险些被他的下巴戳中。 后方又有福多拦路,她进退不得,江榆楷借此机会把她扣住,像两根锁死的安全带。她越挣扎,只会惹得他扣更死。卖惨、手段、无赖他都用过了,这次更是顶着她发火的危险。 如果还不成,江榆楷就再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小雨伞……”他憋屈地弯腰抵住她的额头,无辜的眼中好似有一轮黯淡的光圈,不知映的是哪里的光源,却衬得更加可怜,“你和他在一起以后,几乎就不理我了。” 这般控诉倒不是演出来的,想到沉未晴这段时间以来的冷落,万般愁绪喷涌而出,哪还需要技巧。 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好不容易得到回家的机会,却发现她已宠爱上别的动物。 江榆楷闻出她早晨才洗过澡,头发里有一股他不熟悉的洗发水味。 沐浴露也是,明明应该与他一样的。她更换了……不,她用的许星辙家的。 江榆楷至今依然不能适应沉未晴与别人在一起,总是要花点功夫才能反应过来。 “那不是因为我们吵架了吗。”沉未晴这回放轻了动作,由他在怀中抱着,“我以为你不会想理我了。” “我只是当时一下接受不了。”江榆楷解释,想想又道,“我嫉妒他。” 他毫无保留地将心事讲与她听。 许星辙不花一丝一毫的努力就获得了沉未晴的好感,江榆楷总是想不通为什么。他明明为她精致打扮,为她鞍前马后,可她只看到赛道上奔跑的他。江榆楷向朋友寻求帮助,隐瞒了相关者的名字,尽管开头用的句式是“我有一个朋友”。 感情问题,朋友们都很关注。江榆楷的朋友那就是他们的朋友,四舍五入约等于江榆楷本人,当然要鼎力相助。最终这群一半以上恋爱经验完全为零的小伙们得出的结果,他目的性太强。 他把对她的需要都写在脸上,完全丧失神秘感,能讨得喜欢,却难以爱慕。 就像那些喜欢江榆楷的女生,又有哪个完完全全了解他呢? “你们这意思就是,但凡了解我,就不会喜欢我了呗?”江榆楷感觉被骂了。 朋友们连忙摆手,当然不是那意思。 许星辙能获得沉未晴的芳心,是因为他在通过从事擅长的项目自然而然散发出魅力,而不是带有目的地吸引,那样才够纯粹。 江榆楷觉得有道理,后来打篮球时,他都尽力表现优异,哪怕他知道观众里暂时没有沉未晴,也绝不停止释放热量。万一呢,万一她哪一次课间来到走廊,恰好往下一看,就捕捉到他最为精彩的一幕,心生悸动。 可直到现在,这方法也没奏效。 福多发现卖萌无法引来沉未晴的关注,此刻她的注意力全被江榆楷霸占,爬起来在两人周围绕圈。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不可能对我没有一丝感觉。”江榆楷捏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心上,让她听到心跳,绝无半分谎言,“否则也不会愿意和我做那些事情,对吗?” “我……”沉未晴不知该怎么回答。 承认,是对许星辙的背叛。 否认,内心又无法接受。 江榆楷看她的样子,感觉有戏,再接再厉道:“你明明知道我是骗你的,还是这么早就赶过来了,许星辙不可能没挽留过你。小雨伞,这是不是说明我的一句谎话都比他重要呢?” 这话就说得有些过头了,沉未晴想辩解。 他一根指头按住她的嘴唇。 “我不会告诉他的。”江榆楷向侧倒下食指,正好挑起她的下巴,“但是至少,你给我一次公平的机会吧。” —— 首-发:po18.vip「po18uip」 133 门禁传来铃声,许星辙觉得奇怪,他看向时钟,下午两点过,怎么都不像是有人造访。父母还有叁四天才回来,刚刚还分享了风景照,更不会有人登门拜访。撂下改错题的笔,他走到门口接听,监视器上竟然出现沉未晴的脸。他诧异地解锁,看见她趁玻璃门弹出时拉开。 过不了多久,电梯的数字开始上涨,直到这一层。 “怎么了?”许星辙问刚走下来的她。 沉未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拢一拢围巾,声音小得他都有些听不清:“落东西了。” 他先让她进来。 许星辙不太清楚她这几分不好意思源于何处,是因为相隔几个小时后的去而复返吗?他知道沉未晴从这里离开后去向何处,但并不觉得她会为此而愧于见他。许星辙问:“落什么了?” “耳机。”沉未晴回答,“应该在你房间的床头柜上。昨天晚上听完歌以后,放在那里。” 虽说只是来取一趟东西,其实站在门口等他拿出来就好,沉未晴却还是进门后换了双鞋。随身的挎包还挂在肩头,整理着被风吹得不太齐整的大衣衣摆。 他们的耳机缠绕着就在床头柜上,她记得一点没错。 许星辙略作辨认,从接口处的掉漆分清哪一副是自己的,理清楚后拿出来。发现沉未晴还站在门口,脚上的鞋却换过,便问:“怎么不进来?” 沉未晴张了张口。 因为马上就要走——诸如此类的话却无法轻松地讲出。 于是她踱步到客厅,发现电视竟然开着,不过被按了暂停。画面播放在一个昏暗的镜头,甚至看不见主角。 “你在看什么?”沉未晴问。 “这个杀手不太冷。” 她抬了一下眉毛,许星辙将整理好的耳机线放到她手里。尽管他知道,哪怕现在每条线捋得再清楚整齐,放在包里不用几分钟,重新取出时又会扭成一团乱麻。但他们还是会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步骤,几乎每个人都会。 昨夜睡前他们靠在床头,沉未晴把自己的耳机一边塞到他的耳朵里,和许星辙分享在听的音乐,切歌到shapeofmyheart,这部电影的主题曲。 沉未晴其实对英文歌不存在偏爱,只是把这当做一个学英语的办法。歌曲选材广泛,词汇丰富,又不似阅读枯燥。课本上学习的语言总是流于理论,就像一个外国人说中文,偶尔会用到一些过时的词汇,不能说错误,只是会让听者觉得奇怪。 听歌可以帮她认识更多时下的表达,消除这种尴尬,这方法是从江榆楷那学来的。虽然沉未晴总觉得,他那么做都是在为偷懒找借口。 因为研究过,大部分收藏的曲目沉未晴都会唱,也知道含义。歌里唱到“hemaylaythequeenofspades”,许星辙顿了一下,问:“spade是……黑桃吧?” “对。”沉未晴回答,“黑桃spade,红桃heart,方块diamond,梅花club。” 她忍不住习惯,又往背单词的方向发展。 “有一回月考英语阅读还提到过。”她甚至补充。 许星辙也记得那篇文章。 其实内容忘得差不多,主要是记得杨孟后来一头雾水地问他,英语阅读讲的是不是两个人在“钻石俱乐部打扑克”,过了一会怎么还把心放出来了,还有个词不认识,以为是某轻奢品牌。杨孟的英语能力是纯应试型的,虽然文章读得云里雾里,但是大概主题看明白,固定搭配记得清楚,最后总能混到不错的成绩。 也是一种能力。 “有点巧。”许星辙莫名地笑,对沉未晴说。 “怎么了?”她问。 “扑克牌里的j、q、k不是都有原型吗?”许星辙解释,“黑桃q的原型正好是……” 沉未晴记起来:“雅典娜。” “我还从来没有看过那部电影。”提起她就会让许星辙又想起杂志上的冲动一笔,也是他在杨孟面前暴露的关键,人总是很难面对自己做过的一些傻事,尽管里面不乏美好,但也依旧充斥尴尬,见沉未晴快要想起来后,他赶忙转移话题,“虽然经常见到台词截图和影评,大概剧情也知道了,但一直没有时间看。” 她的关注果然被转移。 沉未晴离开后,许星辙闲暇之时想起,便打开电视。放到中途该去做饭,饭后又开始写题,进度就这样搁置。 她现在看到的画面不过是影片前叁分之一处。 “你这个时候过来,中午吃过饭了吗?”许星辙又问。 “吃过了。”她点头。 和江榆楷一起? 许星辙暗自蹙眉:“没回家吗?” “正好前几天学校门口有人在发麦当劳的优惠券,就拿来用了。”沉未晴记得许星辙也顺手领了一张,但不知道后来被他放到哪里,既然他会做饭,也许搁到过期,然后塞进垃圾桶,“我爸妈和江榆楷爸妈聚会,所以也没有催我回家。” 当时江榆楷也不知道,是后来父母同沉未晴说的。 他们本来在家里休息着,接到江榆楷父母的电话,说正好介绍几个朋友和他们认识,于是他们欣然赴约,让她在外面吃过午饭再回去。 所以他家也只有他一个人。 “那我先走了。”沉未晴把耳机线放回包中,转身去门口找鞋。 “小雨。”许星辙蓦地叫住她。 手都搭在门上,沉未晴还是默默转头,想等待他的下文。 恐怕她也在有意磨蹭,他却忽然又什么都不说了。 两个人对视着等待少顷,沉未晴觉得再这样下去完全是浪费时间:“下次有时间,我们再……” 他大步流星地上来,借势单手压回即将被她拉开的门,堵住她后面的道别。 134 沉未晴本来真的只是打算取一趟耳机就走。她没有备用耳机,连接电脑用的也是这一副,如果不及时拿回去,接下来的时间听所有声音都只能外放。可她没想到许星辙会有一次如此强势,按住门不让她离开。 甚至还有更多。 可是下午的时间很充足。 脑袋里装些稀里糊涂的想法,所以回应也显得心不在焉,本就涣散的目光更不知道偏到什么古怪的角度,喉中发出迷雾一般的声。 “在想什么?”许星辙离开她的肩颈。 这里的皮肤轻薄又脆弱,太久逗留恐怕会留下痕迹。他总是谨小慎微,从不在沉未晴的身上烙下任何颜色。 “我在想,我们……呀!”他竟然将那物直接抵到她的腿心。棉布的料子隔开,依然拦不住他传递过来的热度。 它一点点地摩擦,让顶端半嵌入她的细缝间,从心头烧起来的火无比燥热。 看着沉未晴的表情,却依旧那么干净。像煮到发黑的一杯红茶,撇去浮沫和碎渣,只有深邃而透澈的光泽。她几时见过有人能同时将两种反义词融为一身,简单又复杂。 毛衣下摆伸进来的手在胸口隆起,起伏是他指头的动作。她的身体又开始变得轻飘飘的,车上打发时间时记忆的遗留,让晕乎乎的脑袋里飘过许多她本应该熟练掌握的数学公式。可它们像折迭的纸飞机一样在半空盘旋,她什么也捉不住,伸出手指也只有虚无。 水渍渐渐裹住他的分身,没拉上的窗帘,斜阳在地砖投下倾斜的格型光。 她的呼吸愈发地沉,客厅的鱼缸光芒炫彩,摇尾的鱼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左右徘徊。他的好静到一个份儿上,连宠物都选得如此悄无声息。 舌尖一秒不歇地与许星辙做纠缠,昨夜晾干的内裤又完成一次彻头彻尾的洗礼。乳尖被他搓得发胀,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等待。 他的退却是给指头让出位置,弯曲再伸直,抵达被爱液糊住的穴口,他用掌心按压放松阴唇,食指和中指探了进去。 拇指指腹顶着挺翘的阴蒂,磨人地进退。 沉未晴觉得自己像是刚从室外取回的一块冰,在他的手掌中逐步融化。成了水,淤积在他手上,再淅淅沥沥地沿着小臂滑下。 他的右手辟出两道痕迹,都是她的水。 她忍不住呻吟出口,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好像怕有人从门外经过时会听清。毕竟一扇门,隔不去太多东西。 许星辙像是知道这一点,把她往里拽了些,也让她彻底纳至指根。 翻滚搅弄的水声在耳边作响,衣角倾斜着抬高,露出一边的奶尖,让他含在唇间品尝。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厚实令她五指分开,再沿着胳膊一路下滑,握到他的手腕。她竟拽着他的手一寸寸地往里送,教他如何取悦自己。 心里像有蛛蚁成群结队地爬过,胸口的指节像是能撬开她的心扉,沉未晴咬紧湿濡的唇。 有她的指挥,窄径里的翻搅肆无忌惮,每一个行动,都恰好落在她的敏感点上。 不知是被情欲挟制,还是同一个姿势保持太久,沉未晴的下半身麻得仿佛失去知觉,鼻腔里的哼气不做停顿,像是控诉他的突然,又像是表达尚未尽兴的不满。 “我们去房间里。”她还是在呼吸之间要求道,突兀的开场不能终止于突兀的地点。 这里本来就不是绝佳地点,尚有不急准备之处,许星辙应她所言,轻轻抱起已是瘫软的她。拖鞋踩过阳光照拂的砖面,金鱼碰壁后翻了一个面,通气的管道里,几个气泡翻滚而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在床面陷下,沉未晴翻滚半圈,再向中央靠一些,许星辙推上抽屉,倾身亲吻她的后颈。 听见撕扯的声音,她却转过来。 “我不想从后面,我想看着你。”沉未晴按住他企图的手。 她一直这么要求,哪怕是夜晚难入美梦,不禁旖旎时,原本背对他睡着的沉未晴也会转过来面对他,然后再继续。他答应她的要求,从弯曲的膝盖处抬高她的腿。 暂停的节奏里,内侧传来抚摸的瘙痒。 沉未晴问:“怎么了?” “好像这里不小心用力了。”许星辙发现从皮肤表层透出一丁点青红的颜色,不是一直盯着发现不出来。从扩散程度看,留下的时间不算久,也不深,也许再过一天就可以完全消失。 沉未晴无法立即发现那个位置,除非她刻意分开腿观察:“是吗?……我没注意。” “你不觉得疼就好。”他更担心的不过是她感到不适。 她微微摇头,勾臂环住许星辙的肩颈。 他放心地沉入其中,让本就酡红的脸颊上染出玫瑰色的痕迹。 135 以往是否有人回家,听的全是福多在院子里的叫声,现在少了它,又戴着耳机,沉未晴没听见声音。等她发现,还是一楼的父母发来消息,她连忙下楼帮忙。 他们回来的中途去一趟超市,买了很多东西。假期他们照常上班,伙食要靠沉未晴自己解决,便多囤了一些食物。她一样样地收纳好放进冰箱,父母还在说车上未结束的话题,与工作有关,她不太听得懂,只默默做事。 过一会再回神,他们的话题又跳转到江榆楷一家身上。关于他们那套新房子的市价,江榆楷未来的留学费用,聚会里认识的几个新朋友的家庭环境,诸如此类家长里短的事。 “不过我听说的那些留学生啊,一般就分成两种。乖的特别乖,基本只有读书,也不去什么聚会,整天跟家里研究中餐怎么做,那些混日子的就太混了,天天喝酒,开派对,谈恋爱……买奢侈品,真不让人省心。”想到后者,沉父摇摇头,“小楷那孩子平时来往的朋友就多,不知道出国以后没人看着,会不会学坏。” 听见讨论江榆楷,沉未晴插嘴道:“不至于吧。” 她觉得江榆楷虽然嘴上不着调,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难说。”父母到底是见过的人和事都比沉未晴多,会有这样的担忧亦是见过前车之鉴,“你记得原来咱们家,就是买这套房子之前住的那户楼上,不就是吗?平时父母管得严,压抑太久,送出国以后没人看着,肆无忌惮了,结果最后因为成绩不合格被学校劝退。” 沉父又哼一声,将买回来的排骨分成小份冻进冰箱:“而且他那模样也怪招女孩子喜欢的。一般这种太受吹捧的男孩吧,就容易飘飘然,觉得有几个喜欢他了不起了,太把自己当回事,甚至还乱搞男女关……” “人家的事,你那么关心。”越说越离谱,沉未晴制止父亲的胡乱猜忌。 “那是因为小楷是认识的孩子,我才担心。大街上随便一个人,我还不关心呢。”沉父自辩。 沉母这时候与沉未晴倒统一战线:“我听你那语气不像关心,像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上大学了,怎么都是要谈几场恋爱的。”沉父的眼睛又往沉未晴身上瞥,“最好多谈几个,省得一上来就被爱情冲昏头脑,看到个男的以为是真爱了。就和我前段时间手机莫名其妙被推送的小说似的,那男的对女的又是强迫又是囚禁,还用家人威胁,最后竟然在一起了,还要生双胞胎,评论里还一群小姑娘说苦尽甘来?我也是多嘴,留了个言,还被她们骂了。” “她们骂你什么?” “说什么看小说就是图个开心,我这么上纲上线怎么不去看八股文……不是,被人又是掐又是骂的怎么还能看得开心呢?振振有词地说自己分得清虚拟和现实,可是文字造成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怎么可能根除。一流作家刻画现实用以批判,二流作家还原现实用以讲述,叁流写手描写现实为了吹捧……” 他的文艺情怀一旦上头就会滔滔不绝,沉母拿出一会要洗的青菜,阻止他越来越发散的思维:“你有点吵了。” “哦。”他闭上嘴,几分委屈。 这家里只有母亲能治住父亲,沉未晴帮完忙,去水池边洗手。 “那小雨呢,有什么打算吗?”沉父趁洗菜的功夫,又踱步到她旁边,问道。 “什么打算?”沉未晴问。 “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男孩?” 沉未晴挤洗手液的动作停下了,扭头看一眼已经准备去客厅休息的母亲。回来低声道:“你一会别乱叫唤。” 他不服气:“怎么跟爸爸说话呢,我是那种人吗?” 是不是还真不好说,沉未晴打开水龙头冲掉泡沫,不屑于在这种地方与他争辩。 “我谈恋爱了。”她说,“前段时间才谈的。” 沉父把即将从喉咙涌出的那一声勉强咽回腹中,客厅的沉母完全没有听到这段对话,自然也无从察觉:“和谁啊?” “我们班的许星辙。”说完这话,她也不再去管父亲的反应,擦干手去客厅陪母亲看电视。 秦尧西回来的那天,沉未晴去高铁站接的她。化竞冬令营举办的地点不远,坐飞机前后花的时间与高铁差不了多少,她自然选择了更简单的方式。 外出竞赛服装力求简便舒适,秦尧西一点没考虑时尚度,只顾着思考如何在没有暖气的城市过冬,拖着箱子出来时,竟被沉未晴看出几分张狂。她一眼望见还穿着大衣的沉未晴,双手扯住拖箱,颠颠地跑到她跟前。 高铁站往来人员复杂,她不敢松手,单臂搂住沉未晴的脖子:“小雨啊……” 沉未晴觉得当务之急是去打车点排队,拽着她赶紧走。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又是下午,等待打车的旅客只有差不多时间进站的两拨乘客,调度及时,她们排队的时间不算长。可是从排队到上车,再到去秦尧西家的路上,她抱着手机的动作就没停下过。 “你还没告诉我结果怎么样呢?”沉未晴说。 她放下手机:“你猜?” 猜测结果应该公布的时候,沉未晴就给她打去过视频电话,那时秦尧西的表情已和现在一样喜上眉梢,想来是不错。所以沉未晴不担心这个结果,只是好奇她究竟签约了哪所学校,什么等级的签约。 “合同在行李箱里。”她指指后备箱,“虽然只是降分录取,不过按照我的水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我还挺满足的。而且学校也是我的目标院校,我面试的时候和招生老师聊天,他们都特别喜欢我,还感觉很遗憾,如果分数再高一点就好了。” “那专业呢?” “就是计算机,以后当个程序员。”她笑眯眯地。 正事问完,沉未晴看向一直被她捂在手里的手机:“那……那个呢?” 从见面开始她就紧盯屏幕,偶尔还露出熟悉的微笑,想忽视都难。 果不其然,秦尧西道:“我又谈恋爱了!” 沉未晴一点不意外:“冬令营认识的?” “嗯!大巴上和我隔了一个走廊,随便聊了两句,加了好友。后来发现他平时分享的东西都是我感兴趣的,那几天又一起吃饭,反正一来二去就有好感了嘛。虽然说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不过他和我签的是同一所学校,所以没理由拒绝嘛。”无论恋爱几次,她都是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羞涩地倒到沉未晴肩上,玩她的头发,“你呢,你和许星辙有什么进展吗?” “有啊。”沉未晴回答,“除了跟你讲的,中间还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转折。”想起那天在江榆楷家,她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秦尧西追问。 不知为何,这个朋友总让沉未晴觉得能把许多事共享与她,而不用担心受到任何的指责。“你觉得,人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吗?” 136 “当然呢啦!”秦尧西不假思索。 “啊?”沉未晴被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吓一跳。 “对啊,我就同时喜欢着这谁和那谁。”她故作娇羞,嘴里说的是两个年轻男演员的名字,“老公是老公,宝贝是宝贝,男朋友是男朋友,不冲突,都是我的唯一。” 沉未晴才听出来她是在开玩笑,可是玩笑中又不知有几分真情吐露,叹口气。秦尧西把话题挑到这样跳跃的程度,她若是再牵回去,岂不太明显。更何况,前面还有司机师傅听着。虽然现在他不置一词,可等他们下车,说不定扭头就把这件事当个故事讲给后面的乘客听。 她可不想做别人口中的谈资。 “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秦尧西反问她。 沉未晴道:“你是怎么确认不再喜欢一个人的呢?”才刚刚积累一丁点恋爱经验的她,无法想象这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沉未晴不再喜欢许星辙,会是哪一方做错了呢? 大概她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就是有一天突然他说什么都不感兴趣了,明明也没在做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收到他的讯息,反而会觉得是一种打搅。”秦尧西其实也不太能完全总结出来,凭感觉回忆,“其实当你产生是不是不再喜欢对方的怀疑的念头,基本答案就确定了。” “会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因人而异吧。” “你呢?” 秦尧西不好意思地笑:“一般都是我在恋爱中途突然变心,所以与其说留恋,不如说抱歉比较多。” 沉未晴了解她改变的速度,喜欢一个人,还没能到对方产生感觉,她已经投入下一段了,来去都像一阵风。她再问:“那会不会出现,现在的那个你也不觉得到分手的程度,但是心里却又按捺不住地想……我这么说好像显得有点——” “渣。”秦尧西认真地点头。 所以沉未晴连那句话都无法说完。 “我觉得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的。”她歪头想,“只是看你怎么选。”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开到目的地,一路畅通。后备箱开启,司机下来帮这两个小姑娘抬下行李箱,道别后接下新的一单。沉未晴向父母报备过,跟着秦尧西进了小区。她家住的还是老房子,额外新修了电梯。原本被涂鸦和广告覆盖的墙面应该才重刷过,白锃锃的。 “还好有电梯了。”按下楼层后,秦尧西还感慨,“虽然一共就八层吧。但要是在去年这个时候,估计我还得请你帮我一块扛箱子。” 以前听秦尧西说过,她家在城北还有套新房子,现在正出租,只是为了她上学方便才住在这边。将来她高中毕业,父母打算搬过去,毕竟这套房子的租金更为客观。秦尧西进小区时打过电话,电梯打开,她的父母已在门口等着她们。 “阿姨好,叔叔好。”沉未晴打招呼。 “小雨对吧?快进来吧。”他们摆出准备好的拖鞋。 照常理来说应该让客人先进屋,可沉未晴之于秦尧西不算外人,她便不客气。箱子往门里一推,蹬鞋换上,才有空位让沉未晴进门。 秦尧西与父母长得皆有六成像,却又各自汲取他们的优点。秦母说话虽然客气,但从习惯的语气和速度中,不难听出是个泼辣火热的人,符合在往日交谈中秦尧西透露出的形象。因为是才比完赛回来,还有许多细节想要了解,四人先在客厅坐下聊了会天,茶几上摆下刚切的新鲜水果。 沉未晴用叉子戳了一块梨,才从冰箱里取出来,冰冰凉凉。 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他们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不太喜欢与大人待在一块,放她们进了房间。 沉未晴同时向父母发去报平安的消息,还不忘在他们眼里这是她“第二次”造访,所以对她的家和家人并未有过多描述。 “屋里热,我给你找一套家居服换上吧。”秦尧西翻箱倒柜起来。 本来以为她那个火急火燎的性格,衣柜恐怕乱成一团,没想到她打开后却罗列得精致整齐,连沉未晴都自愧不如。面对她也无法自如的脱衣服,沉未晴转过身,听见后面窗帘拉上的声音。 刚掀去最贴身的一件,背后传来一阵:“诶?” 不等她回应,秦尧西的手指戳到肩胛骨某一处,本以为在房间那头的声音倏地贴近,连热气都快渡给她。 沉未晴问:“怎么了?” “他留下的?”秦尧西问。 她的肩胛骨上有一道微微发紫的斑驳,摸不到伤口,像是从毛细血管破裂后的红痕褪成的,已形成有段时间。 沉未晴的表情又有些不太自然,却只能承认:“我都没注意过。你别跟别人说。” “那我当然守口如瓶。”她保证。 “也别和杨孟说。”沉未晴特意强调。毕竟他们二人的友情,完全建立在八卦她和许星辙上。 她照样应下:“知道啦。” 江榆楷一整天几乎都花在阅读和单词上了,脑袋被洋文覆盖,甚至说句话都会在心里思考如何翻译成英语表达,手机在抽屉里躺了一天,谁的信息都没回。对于孩子的刻苦,父母虽说欣慰,可总觉得他好似有些过头。 哪怕前几天,也不至于这样废寝忘食。 从书桌前抬头,快到睡觉时间。江榆楷活动发酸的后颈,打着哈欠拿出手机。 消息第一条就是沉未晴。 “你是故意的吗?”她问。 江榆楷不解:“什么故意的?” “我背后的痕迹,还有腿上。” 江榆楷抿一下唇,脑中想象沉未晴的语气,应该不是兴师问罪,只是询问,于是打字回道:“可能是没控制好力气,对不起……被他看见了?” “嗯。但是他没说什么。”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江榆楷又说,“毕竟也没有以后了。” 沉未晴不再回复,他们的对话又陷入漫长的死寂。与以前不同的是,江榆楷不会再等待,放下手机去洗漱,为明天的功课养精蓄锐。 每个人都要为冲动和选择付出代价,所以正如沉未晴所期望的,他们那天定下的协议。 在他踏出这片土地之前,他不会再联系她。 —— 首-发:po18.vip「po18uip」 137 秦尧西躺在床上和沉未晴畅想了许久的未来大学生活,她们签约的学校离得不远,地铁在同一条线上,不过几站的距离。只是听说现在许多院校都开始在郊区扩建,不知道搬过去的会是新生还是老生,如若是新生,那她们想要见面,恐怕比直接去邻市还麻烦。 虽说能够理解这种刚刚成功签约理想大学的兴奋,可她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些。 沉未晴对她说的有些话题其实不太感兴趣,又不忍扰了她的兴头,倒是拿惯用的聊天法顺畅地与她说了下去。遇到能谈论一二的,再主动追问,可基本还不等沉未晴说多两个字,她就抑制不住表达欲,抢回话题,继续喋喋不休。 她的精力实在旺盛,嘀嘀咕咕地说了很久,直到入夜,两人都在床上躺好,她依旧停不下来。沉未晴撑不住眼皮,开始打盹,把她的话当背景音。渐弱之时,秦尧西又忽地一声,把沉未晴惊醒。 对付这样的性格,沉未晴还算有点经验。 “西西,我太困了,你让我睡觉吧。”沉未晴嘟囔着,抬手顺了一下她的额头,再挠挠下巴。 可秦尧西不是江榆楷,不吃这一套。莫名被抚摸一把,她缓了稍许,漆黑中睁大眼睛:“沉小雨,你刚刚在哄我?!” “啊?”困倦让人的耐心减少,反应也差很多,沉未晴被她喊得又差点清醒,承认道,“嗯,求你了,我想睡觉。” 秦尧西只能悻悻:“好吧,那你睡吧,我也睡了。我高铁上没睡好,后面有个小孩一直踹我椅子,我说了好几次,家长也不管,后来没办法叫乘务员过来劝,给他换了个前排的座位才消停。餐车上东西竟然还挺好吃的,我还以为只有泡面呢,而且也不算贵!诶,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西西——”沉未晴无奈地拉长声音。 秦尧西发现她竟然又说了这么多,赶紧压低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你继续睡吧。” “你下午没休息好,也赶紧睡觉吧,晚安。”沉未晴翻了个身,背对她侧躺。 身后真正安静下来以后,沉未晴闭上眼睛,以为终于能安心。 却没想到莫名地反而清醒。 脑子里没想任何事情,但异常活跃,她继续酝酿,怎么都无法恢复刚才困倦的状态。尝试睁眼,如此轻松。 沉未晴面对窗户,秦尧西睡觉不喜欢将窗帘拉得太死,让一些光照进来。夜晚的光呈深蓝色,像摇晃的海洋,轻轻一跃到了桌上。 这样更不立于入眠,她决定换个方向。再转一百八十度,躺在枕头上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沉未晴吓得倒吸一口气。 “你没睡呀?”秦尧西又兴奋地问。 “好像困劲过去,睡不着了。”沉未晴无奈道。 这样的场景她仿佛遇见过太多次。江榆楷不肯睡觉,又不好意思再找她聊天,只能安安静静地匍匐在床上。她睡到一半恍惚睁眼时,他高兴地靠近,再目送她迷迷糊糊地重回梦乡。她总是不知道他几时睡着的,总之早上说什么都不肯起。 说起这点:“你们家平时几点起床?” 作为客人,她也不想给主人留下赖床的坏印象。 “我才比完赛,睡到十点没问题!”秦尧西打包票,“设个闹钟,到时候我叫你。” 恐怕谁叫谁还不一定。 沉未晴见她眯着眼调低手机屏幕的亮度,戳了几下,安心放回床头柜。 “睡不着就再陪我聊会天吧?”她说。 想她说话恐怕有几分助眠的功效,沉未晴答应下来,示意她开口。 秦尧西从不愁找不到话题:“你今天为什么问我那个问题啊?” “哪个?” “就出租上。” 沉未晴想不到她会在这个时间发问,还怕自己脑子转不过来,嘴快暴露什么,就糊弄道:“没什么,好奇。看你谈那么多次,以为你会经历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嘛。” “你还挺看得起我。”秦尧西咯咯笑,“不过我没想到,许星辙还挺粘你的。” 她说这话的依据主要体现在下午,许星辙给沉未晴打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语音通话。 其实没聊什么,各做各的事情,甚至他只是在通话那头倾听沉未晴和秦尧西的对话。她们当时在用扑克牌玩24点,也就是摸四张牌,谁先用加减乘除运算让这四张牌最后的运算结果得24就算赢。秦尧西不准沉未晴把牌念出来,怕她连线场外援助,后来又把杨孟叫上,玩了会儿你画我猜。 直到杨孟被家长提溜着不得不终止游戏,许星辙还没挂断。 “你晚上吃的什么?”沉未晴问他。 “麦当劳。”他说。 她还挺意外:“你的优惠券没扔?我看你一直没有用的意思,还以为早就丢了。” “本来都忘了,那天听你说起来,想起还在包里就用了。”他说。 沉未晴已和秦尧西投入到她最近追的美剧中,分神一点就跟不上人物关系和节奏,回话:“不过那个券基本都是单人餐,量挺少的。我们那天两个人吃,只能额外又单点了一份……套餐。”最后两个字模糊到不太能听清。 沉未晴对自己很失望。 写题时,她从不允许自己在同样的题目上错两次。生活里,却总是重蹈覆辙。 138 她以为许星辙会追问,另一个人是谁?但他只是听听,“嗯”一声,说起别的话题。 还能是谁—— 沉未晴心里明镜似的。她在不知不觉中想起江榆楷的次数到底有多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几乎变成了一种本能。江榆楷在她的生活里存在感太强,无论如何都擦不去。 他向她索求一个“公平的机会”,可是感情里哪有公平可言。这样的话沉未晴又说不出口,只能试图推开他。他却坚持不懈地跟上,要沉未晴看着他的眼睛,不等她亲口承认她就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决不罢休。 “你知道说谎的人其实根本不害怕眼神对视吗?”沉未晴反问他。 “那你会说谎吗?” 他们经历了四秒钟的对视。 只是沉未晴一句话都没说。 之所以不是完整的五秒,是因为最后一刹那,江榆楷不顾一切地吻了上来。 于是在迷茫、困阻、歉疚等诸多复杂的情绪中,沉未晴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为。在心里用砖砌起的防御高塔土崩瓦解,后来的事情不受理智控制,仅凭本能进行。她哆嗦着唇舌不停喊“小楷”,招惹来他的莽撞与激烈。 但是,总有清醒的时候。是梦还是现实,都会来回切换的,不容仅有一方永驻。 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沉未晴认真觉得:“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 在有对方的身边,他们总是不能控制自己,这从任何角度来说都不是好事。或者说,这段关系已经消耗掉两人太多业余时间的精力,以至于扯得神经发麻,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 不过几个月,他们陆陆续续都会成年。 会走出高中,迈向与社会的中转站。 成年人应该试着去用更成熟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不是继续像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哭闹。 江榆楷正值重要时期,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他的状态,从而影响他今后的一切发展,沉未晴在心中也会永远刻下无法磨灭的愧疚。谁都不希望事情演化成那样,在眼看它正在向预想中的结果奔驰时,必须有几双手出现,悬崖勒马。 沉未晴和许星辙的交往已成定局,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江榆楷颓丧地坐在床边,不甘心地再问一次:“你喜欢他?” “喜欢。”她依旧肯定,这个答案不曾改变过。 “会一直喜欢?” 沉未晴停一秒,放软道:“不知道。”如果每个人都能精准地预知所有感情变动,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纠缠的故事。 爱情会变为合同,交往成为聘用,与风花雪月不再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了。”江榆楷终于还是认命地让了步,“这段时间你也很为难吧?” “还好。”沉未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发酸。 于是他们约法叁章,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至少是重大事件结束前,他们仅仅会保持有距离的联系。这个距离,大概就是学校中的擦肩,父母聚会的陪伴,仅此而已。根据无数个过来人的说法,许多这个年纪束手无策的问题,时间会帮他们自然而然地解决。 他们一起吃了午饭,江榆楷送她到附近的车站。 郑重其事地说“再见”,目送她坐上车。 沉未晴忽然想听点什么,一般电视剧里到这种情节,总会配上一首足够悲伤的音乐来衬托主角此刻的心情。可是她翻遍背包,也没找到那一副耳机。 明明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过,可是,却像经历了一次分手。 收场得如此潦草。 新学期后,江榆楷换到了国际部,连校服都变成制服。让他原本的同学好一顿羡慕,毕竟他们已经穿了将近六年宽大的运动服。 不过很快他们的羡慕就消失的一干二尽,原来他们发现,制服只是开学典礼当天的一次特殊穿着,第二天他就换上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运动服出入校园。除了颜色不同,谁都看不出一丁点国际化的意思。 江榆楷应该和新同学相处得很不错,迅速融入了新集体。课间路过小卖部时,秦尧西还发现他正介绍新朋友和老朋友认识,真是谁也不亏待。 假期剩余的时间里,沉未晴和许星辙在杨孟的组织邀请下,去郊区放了一次烟花。 正值春节,市区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他们只能跑到郊区的规定地点。许星辙问沉未晴时,还以为她会嫌麻烦,不想参与,可她回忆起小时候过年的场景,总觉得节日的气息在这几年消失得越来越干净,有些怀念以前的味道,便欣然赴约。 为了保证安全,他们没买炮竹之类的东西,都是会发光的烟火棒。 好点燃,烧得快,易清理,转瞬即逝。 秦尧西兴奋地举着,在远离路灯的地方划出不规则的图形,让他们猜是什么意思。沉未晴不愧是最了解她的人,每次都刚两笔就准确猜中。 不远处有人放了真正的烟火,五彩斑斓地照到天上。只是位置离他们太近,爆炸的声音震得几人耳朵疼,甚至严重影响了观赏心情。在这嘈杂中,沉未晴到一边接了个电话,还是许星辙发现震动时递去的。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也无法掩饰。 但那段通话很快,许星辙只等待一束火花在空中炸开的时间,她就已经回来。 “他说什么?”他问。 “新年快乐。”沉未晴回答。除此以外没有更多。 139 让一个人退场的方式有很多,可以声嘶力竭,可以步步为营。许星辙选择了更聪明的方法,让她内疚。只要手握这把最重要的武器,便可以披荆斩棘,换来一切想要的结果。 ——这是杨孟读完过气言情小说后对许星辙做出的个人见解。 “你看嘛,这个女配就是这样!”他正投入,对剧情人物的遭遇宛如身临其境,对秦尧西认真剖析,“她仗着自己以前救过男主一命,又被男主退过婚,每次就用这个理由来搅黄男主和女主的约会。你看,这章女主都气得偷偷抹眼泪了,这个男的还在那女配如何如何……气死我了!” 可秦尧西只会说风凉话:“这种情况下还不分手,那我只能祝他们阖家幸福。” “可是女主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分手,明明是那个女的很过分!”杨孟辩解。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秦尧西冷哼,“还横跨黑白两道的跨国企业总裁呢,这么点一亩叁分地的破事都处理不好。” 秦尧西没想到这个人现在会对言情小说如此痴迷,信竞结束后,她搬回班里和大家一起巩固文化课,杨孟常常被剧情气得课间要拉着她吐槽,夜里看到精彩之处还要消息骚扰,可她和男朋友又处于热恋期,应付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还要回应他? 等杨孟再发送,发现自己被秦尧西拖进了黑名单,哭着喊着要她再加回来。 “我都失恋了,你就不能同情我一下吗?”杨孟问。 “我看你这技巧学得也挺快,利用我的同情心?”秦尧西嘴上冷漠,还是重新加回杨孟的好友,也是出于对他的同情。 那次学妹的生日宴他没能参加,闹剧过后,沉未晴和许星辙都已离开,原本和江榆楷一起劝架的某个男生去而复返,简单处理的伤口还贴着纱布,却给学妹送上才从超市买来的一包糖,希望她不会继续为这段插曲打扰了过生日的心情。心情脆弱的学妹哪能拒绝这时的温暖,那个男生平时就对她表露过一些不明显好感,大家几乎都能察觉,只是他一直不挑明。这次突然的行动,像是某种新号。 他与她同方向回家,还搭了学妹的顺风车。 不出几周,杨孟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手机里看到他们公开关系的消息。 打击感可想而知,甚至沉未晴都主动询问他的状况。 “一定是我不懂爱情。” 不知他如何得出这个结论,更是做出了一个在大家看来几乎荒谬的决定,通过研读言情小说恶补感情知识。每个剧情桥段都被他当做案例分析,归纳总结,揣摩人物行为逻辑——往往发现并没有逻辑,也许爱情就是这样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东西。 连许星辙都看不下去,劝他高考在即,别为了子虚乌有的东西影响真正的大事。 被秦尧西拉黑后,他意识到自己这几天的入迷,收敛很多。 还是放不下对许星辙的剖析:“你说,你是不是就这个目的?” 与江榆楷的事,许星辙没忍住与最亲近的好友倾诉,却删去许多细节。只道是沉未晴有个照顾许久的邻居弟弟,那男生单方面对她有些好感,沉未晴与他交往后,那人多次搅合,令她很是为难,碍于父母的关系,又不好意思闹僵。 “哼,狐狸精。”杨孟当时说得义愤填膺,“不能让他得逞啊!那你后来怎么做的?” “我有想过,私下警告他,让他离远一点。”许星辙说。 “那他什么反应?” “结果我根本没那么做。”许星辙发出一声叹气,“因为对他来说好像威胁并不大。而且如果他告状,倒显得,我反而成了个恶人。” 杨孟沉吟:“有道理。” 后来看到事情发展成这样,杨孟自然而然觉得,那是许星辙精心经营的结果。尽管他并不承认,只是说后来千想万想,只得出一个结果,顺其自然。他不是不在乎,只是发现越在乎,得到的结果有可能比现在更糟糕。 反正,沉未晴喜欢他,反正,他才是名义上的男朋友。 “我懂了,就像皇后。如果什么都不做,依然统领六宫,稳居宝座。如果非要去和那些答应、常在斗得死去活来,下场往往很惨。”杨孟最近迷上宫斗小说,这是他品鉴数部经典作品后得出的统一结论。 “少看点吧。”许星辙只瞥他。 国际部虽然和普通部在同一个校区,但教学楼离得远,课程内容不同,往来显着减少,只有在偶尔的体育课和午休时,能有机会与曾经的同学碰面。 许星辙盛了午饭,照例在离沉未晴不算太远的地方坐着。沉未晴对面是秦尧西,两人一边吃,一边讨论刚刚没讲完的物理题。老师过程顺得太快,秦尧西基本功薄弱,很多地方没反应过来,沉未晴一一说明。 “你这部分基本没怎么看呀。”沉未晴发现。 “嗯,讲这部分的那段时间正好准备比赛去了,回来发现老师已经跳到下一个部分,和它又没什么联系,就没想起来补。” “那我建议你先把课本读了。”沉未晴说,“虽然这个不难,但是基本大题每年都会考这部分,就算最后解不出来,能写到这也给一两分呢。” 高中生分比命重要,秦尧西忙不迭答应:“知道了,我午休就回去看。” 金属餐盘在身侧落下,许星辙抬头,对方也露出一丝惊讶。可是现在食堂人满为患,这个座位还算是抢来的,见朋友已经在对面落座,江榆楷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没想到杨孟认识国际部的人,他和江榆楷的同伴还打了招呼。 两人抱怨凉菜被取光了,抬眼发现窗口正在补货,赶紧结伴去取,生怕晃眼又一扫而空。他们入座之前,杨孟正在向许星辙讲新嫔喜获圣恩,到宠妃面前炫耀的情节。他是宠妃那派的,正气得牙痒痒。 许星辙莫名地向身旁搭话:“你叫她小雨伞?” 直觉告诉江榆楷没什么好事,警惕地瞥他,难道就连称呼他也想没收么? “她叫我星星。”许星辙说。 140 江榆楷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瞪大眼睛盯向许星辙。 莫名其妙。 他都已经和沉未晴保持距离了,他竟然还特意往他伤口上撒盐,炫耀的丑恶嘴脸一览无余。早知道刚刚无论如何都不选这桌,宁愿站着吃饭也不该到他旁边。江榆楷忿忿念着。平时他口齿伶俐,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和朋友互损也是毫不逊色,这方便的争执却毫无经验,一瞬间偏就想不出来有什么足以回敬他的话。 叫他星星又如何?她还叫他小楷呢! 可是……小楷听起来,和小学语文课本里的小刚小强没什么区别,确实不如星星好听啊…… 江榆楷垂头丧气,后接咬牙切齿。不过是占了名字的便宜而已,“江榆楷”比“许星辙”好听多了!重振旗鼓,等他再打算开口,却早就过了最佳回击时间。朋友和杨孟端上凉菜回来,挑衅后的许星辙像没事人一样,依旧专注眼前的午餐,谁也没看出二人之间的奇妙磁场。 杨孟往他们面前也摆一盘:“来,分着吃。” 谁要跟他吃一盘。 江榆楷可算抓到报复机会,先下手为强。他伸出筷子捡花生米,又假装拿得不稳,圆滚滚的颗粒还没起来就从筷头掉落,他追着那颗继续,它却滚到更远的地方。叁番五次下来,整个小碟的菜都被他用筷子污染一遍,看他还怎么吃。 就算对面的同伴看不出来,许星辙早就一眼看透江榆楷的伎俩,反正他这顿饭快吃完。 斜眼望见沉未晴那边已放下筷子,在等秦尧西喝汤,感应到目光的她正巧回头,发现他后笑容还扬得不完全,微偏的视线就发现江榆楷。 这两个人竟然凑到了一桌。 沉未晴下意识地想避让,许星辙却当着他的面招手,放下汤碗的秦尧西立即热烈回应。沉未晴别无他法,回应的同时看懂他的意思。 在食堂门口等到沉未晴,秦尧西识时务地把胳膊从她的臂弯收回来,留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那我先回去啦?” “嗯。”沉未晴点头。 目送她走后,许星辙越过沉未晴背后看见回收处,江榆楷已经在倒残渣:“陪我走走吧。” 她自然奉陪:“嗯。” 沉未晴后来告诉了许星辙,她和江榆楷的约定。她清晰感觉到他的如释重负,说话的语气都更轻快,这让沉未晴更坚定了她的选择,这对叁个人来说或许都是最好的。 前几日的雪化后,没来得及从树杈上滴落的水凝结成冰碴,他们从下方走过,抬眼便可以看到犹如水晶的透明光泽。学校里的师生对于他们的恋情也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迎面相遇时,二人自然地打招呼,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二人是同桌,能交流的机会太多,真这么漫无目的地散起步,反而无话可说。 “立春都过去那么久,不知道天气什么时候才会真的回暖。”沉未晴感叹,张口时依然能看到白雾吐出。 “现在的天气预报看,再过两周就会热了。”太提前的预报往往不准确,许星辙说,“希望会吧。” 沉未晴已经有些穿腻厚重的羽绒服和大衣了,每次室外和室内场景变换时,都要进行一番麻烦的换装。她戴着毛绒的耳机式护耳,又裹了羊绒围巾,可以算是全副武装,可许星辙的耳尖已被冻得通红。 若是严重些,可能甚至会导致头疼。 “你耳朵都红了。”她问,“走完这段路就回去吧?我怕你着凉。” 他却道:“没事,不是被冻的。” 沉未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笑道:“这么久了,还会害羞吗?”明明他们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 “会的。”许星辙承认,毕竟他心怀不轨。 走到这里,应该已经没什么人出没了。 监控摄像头虽然在运作,可是往下走几步,有东西挡着,就看不见什么。 沉未晴迷上眼睛接受一场献吻,凑近的脸刚刚拉远一点,又被勾住脖子拉回原处。他们在校园不起眼的角落唇齿相依,悸动和莽撞同时带领二人在这些地方留下暧昧的信息,许星辙很享受这一刻,所以连她伸进衣角的手也不加阻止。 她没戴手套,冰凉得像被霜打了一样,点在他身上,寒气从一个点向四周凝结。 许星辙打个寒颤,小腹亦紧张得绷紧。 “暖和吗?”他问。 衣服和身体的间隙被他用体温烘得暖洋洋的,沉未晴的手放在里面,舒缓刚才的僵硬,竟有些不想拿出来,于是点头:“很热。” 他也只是笑笑,亲吻她的嘴角,中途暂停的事情继续。 他喜欢听她动情的低吟,舔舐的咂弄,仅为他响起的音符。他想象得出来,以前她与江榆楷一定也是如此,与之有关的回忆里遍布他的痕迹,他甚至觉得,沉未晴只要一闭上眼,依然能想起当初和他的那些样子。 但是无妨,江榆楷能给她的和能与她做的,许星辙也可以,而且会更多。 那些相似的、相关的场景,他会用接下来的时间,慢慢覆盖。 141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二月你睡在隔壁, 叁月下起了大雨,四月里遍地蔷薇, 五月我们面对面坐着,犹如梦中。 就这样六月到了。 六月里青草盛开,处处芬芳。* 新学期后的时间过得额外快,墙壁上的倒计时数字也显得大了几分,高叁的教室更是经过部分调整,刻意与其他年级分得更开,生怕他们的一举一动影响这些准毕业生的状态。楼道里进入史无前例的沉寂,哪怕是下课铃声结束后也听不到太多喧哗。 篮球声和跑步声都成为读书时的白噪音,沉未晴发现许多同学的课桌前都纷纷立上目标院校的立牌。作为全市名列前茅的重点高中,只要不是极个别倒数,考上一本都不在话下,更不用说重点班,他们在意的是更细致的追求。 而已有签约的他们,反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模拟考中平静下来。 只要考试时没有把头拧到桌子底下放着,怎么都出不了大错。 “你说……今年理科状元会不会是你啊?”秦尧西已经开始天马行空。 沉未晴侧目:“难。” 竞赛中看过太多数理化的大神,她并不对此报以太高期待和幻想,只想脚踏实地、稳扎稳打。老师们的想法倒与秦尧西一致,沉未晴去办公室取材料时,他们都是一副看未来之星的欣慰眼神,开玩笑地说了好几次,让她努把力冲击排名。 她当然不是那种有保底了就会懈怠的人,直言会尽最大努力。 “我真觉得有可能。”秦尧西说,“你看,那些天才们都比完赛直接保送了,压根不高考,把他们一去掉,剩下的人里,你也是很有竞争力的嘛。” 沉未晴一时听不出这究竟是褒是贬,只能啼笑皆非道:“那我就当这是祝福了。” 秦尧西晃了晃她背包上的护身符。 前些日子杨孟发现他丢失很久的绿色护身符回到了书包上,还拴得整齐。那严谨的打结方式一看就出自许星辙之手,他那时才恍然大悟。 “你拿我学业符?” “本来早就想还给你了,但是你后来挂了姻缘符。”许星辙承认,他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妥,但是朋友之间总会有些无须言明的默契,允许对方无伤大雅的越界,“过不到半年就高考,该还给你了。” 杨孟问:“你拿它干什么?” “那时候还没和沉未晴在一起,你的护身符被秦尧西看到了。”许星辙蹙眉,“我当时跟沉未晴说的是,我单独给她买了一个。” 杨孟回过味来:“噢——合着你是怕我变成你求爱之路的绊脚石?怪说不得那段时间你对我的功课特别上心,动不动就来抽查我的复习情况,原来是有愧于我啊!”不过在许星辙的帮助下,他后来的几次考试发挥比以往又提升一截,还被各科老师在家长会时特意表扬过。 他们都以为是杨孟私下请了家教,还提醒他父母别给孩子过大压力。 沉未晴和许星辙其实都非常热衷于给同学们讲题,所以他们也更愿意来找这两个人。有时候过于顺畅地接纳某个知识点,会让他们忘记深究其中的逻辑和概念,只是囫囵吞枣地学习,当其他同学以不同角度提出问题时,才会帮助他们进行一次真正思维上的理解,将知识融会贯通。 他们不喜欢重复,同样的题目来来回回做好几遍,枯燥又无意义,但是给不同的同学讲解好几遍,能够有效消除这份无趣。 日子在备考的高压下过得几乎没什么特别可言,每天忙碌,却又是重复。 江榆楷适应全英文授课花了一部分时间,国际部的很多同学从初中开始就接受这种改变,从中文授课替换成英文课本,再变成全英授课,逐步升级,跟得很快,而他光是常用的专业名词就花费一周多时间才记下大概,还是只会认不会拼的状态。 好在同学们都很热心,上课他实在听不懂的部分,偷偷问旁边的同学,他们也会小声回答他而不觉得打扰。有几科的老师不喜欢讲课本,第一节课就是知识点补充,然后直接做题。江榆楷听得云里雾里,笔头都不知道往哪落,看同学们却都得心应手,还以为自己少上几天学,中间出现了记忆缺失。 课间问后他才知道,这几位老师的课都必须提前自行预习,他们只负责拓展和答疑,还说以后大学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么做是为了让学生提前适应。一下丢进这样的环境里,他的听力和阅读突飞猛进。 江榆楷正为这周各科加起来五十多页的材料发愁,走出教学楼,发现沉未晴在前方。 他打算履行约定,目不转睛地路过,她却叫住他。 “江榆楷。” 国际部和普通部来往不深,自然不太认识沉未晴这个人,但不妨碍他们停脚观察。毕竟在校园里,有个陌生的女生叫住了一个男生,这剧情怎么看都很令人期待。 “你来找我的?”江榆楷诧异。 “嗯,这个给你。”沉未晴递过去一个瓶子。 周围仿佛听见低低的起哄和议论。 江榆楷想起父母说过,这几天沉未晴父母会给他们送点蜂蜜,但是为了几瓶东西特意开车跑一趟有些浪费时间,于是托孩子们转交一下,毕竟他们可不知道这两人在学校里演的戏。沉未晴领了任务,没想出什么绝妙的办法,索性直接来国际部等人。 她其实发了消息,但是江榆楷只来得及想材料,没回,还好他依然在这里。 送完东西,沉未晴直接离开,江榆楷拿着瓶子走到朋友身边。 “她是谁啊,普通部的?看起来还挺漂亮。”有人问。 “以前的邻居,托她送点吃的。”江榆楷回答。 听起来毫无八卦可言,朋友们失望地“哦”。 江榆楷双手揣进兜里,沉未晴的影子越来越远,还没完全消失在视线。他摸到几颗散装的牛肉干,刚才忘了问她要不要吃。 高考前夜,沉未晴睡得意外很好。 她以为自己会紧张,反复检查所有考试用具,调好闹钟,准备穿的衣服和明早的食物。听说别的学霸考前一晚都在网吧通宵玩游戏,然后状元及第,她却普通得有些平庸。考前放假的叁天,沉未晴和许星辙哪也没去,甚至都默契地不约见面,只是在各自的桌前准备,通过手机交流情况。 秦尧西原本打算约她去图书馆,还被拒绝了。眼下的时间去那种地方,恐怕只会徒增紧张和焦虑,她现在更想要的是松弛。 听筒贴在耳畔,许星辙的声音如同枕边呓语。在这样的协助下,她闭上双眼。 记忆中每次提到“高考”二字,都免不了下雨。好像每年在这重要的时间都是大雨瓢泼的,考点外挤满举着雨伞的记者和家长,紧接着是永不缺席的报道:考生忘带准考证,交警火速援助;考生即将迟到,警车一路开道…… 他们的叁年,和大部分人一样,以一种轰动又寻常的方式结束。 七月,悲喜交加,麦浪翻滚连同草地,直到天涯。 八月就是八月,八月我守口如瓶。 —— 林白《过程》。 142 江榆楷守口如瓶。 在那样的学习环境里,他也不太能再分得清时间的流逝,仅仅在练习册上标注日期时,才能意识到月份又有变化,不甚习惯,差点顺手写下“5月32日”这样的字样。朋友圈孜孜不倦地晒着“叁月你好”“四月你好”……诸如此类的祝福,像无声提醒。 江大附历年都是高考考场之一,很早就要按照规定整理好班级和座位排布,多余的杂物一件也不允许留。国际部虽然不在使用范围内,届时会用警戒线分离,但也与普通部一起放了几天假。 吃饭时,江母提醒:“小雨过两天要高考了吧,你有没有关心人家?” “没有。”江榆楷的筷子悬在碗上,嘟囔着,“这几天事情太多了,没来得及。” 由于他高二才转入国际部,许多同学在高一时就已经考过一些基础课程,而他只学到高考覆盖的那一点,后续的科目又往往以此为拓展,所以这学期压力并不如想象中小。不仅要跟上班级进度,还要抽时间和高一的学生补习,甚至厚脸皮地翘掉体育课去听讲。 还好他适应能力强,与几位学弟混熟关系,不仅拿到几个班的排课表,连人家暗恋前排女班长的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有他这个异类在,其他人往教室后方看的频率提高不少,课后他收拾东西回班,还被借过计算器的学妹问下次什么时候来。 这几天放假江榆楷也没停着,一心想的全是跟上进度。倒也不是处处碰壁,除了英语和个别内容以外,普高在基础科目的功底还是相当扎实的,国际部要求不高,最近讲的新内容江榆楷早就学过,还曾有幸得到沉未晴的点拨,得以将更多精力放在查缺补漏上。 “人家前些日子还给你送东西呢。”江父说,“平时我看你挺殷勤的,搬个家就把人忘了?一会吃完饭就去问问,说两句祝福也好,毕竟高考可是件大事。” 江榆楷把夹来的苦瓜丢到米饭上堆着,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喜欢买这种东西回来炒,非说败火:“人家哪需要我祝福,说不定还怕沾了我这种学渣的晦气呢。” 清炒的苦瓜,被他说得像醋溜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江母只当他在闹脾气,“说起来,前些日子听说她谈恋爱了,和她的同班同学。” “你们今天炒菜是不是盐加多了?”江榆楷突然问。 “咸吗?”江母不信,哪听出他话中有话,夹片菜仔细品尝,“没有啊,刚刚好。” “我也觉得刚好。”江父应和,“奇怪,你们学校那大锅菜不是应该油和盐都使劲往里加,怎么反而把你口味改淡了。小雨那事你怎么知道的?” 见打岔失败,江榆楷闷闷不乐地继续吃饭,拨拉所剩无几的米。 咸的。 “她跟她爸说的。” 江父笑起来:“跟她爸说,那不等于跟全世界都说过了。” 江母瞥一眼江榆楷,说:“虽然听说那男孩也挺优秀的,不过她爸听那语气也不是完全放心。毕竟闺女第一次谈恋爱,以后什么样谁知道。” 江父不以为然:“指不定就小孩闹着玩,坚持不了几个月。诶,小楷你知不知道这事啊,平时没听你说过。” “早知道了,好几个月了都。”江榆楷显然不太想细说。 可他们不打算停下:“我猜也是,你平时整天跟小雨身边打转,不至于比我们还晚知道。平时你说你班里同学这个那个的挺勤快,刚到国际部,连人家高一的事都打听得可清楚,到小雨这还挺能憋着,怕我们知道了告诉她爸妈呀?那男生你认识吗?” 不知为什么,江榆楷总觉得他们的语气中有些莫名的调侃。 “说过话,不熟。” “你觉得怎么样?” 江榆楷哼唧:“比我差点。” 两人像被他的态度逗笑了,声音让趴在地上打盹的福多都是一激灵。见它正好醒来,收拾餐桌的时候,江父让江榆楷下楼遛狗,别忘记带猫砂。再憋一阵,恐怕这家伙就要开始拆家。 “遛狗用猫砂?”江榆楷奇怪问。那天拆快递时发现是两袋猫砂,他就有些疑惑,可看收件人的名字和地址都准确无误,还以为父母打算再养一只猫。 江父说:“我最近在小区业主群里学会的。它解决完以后,你拿猫砂盖上,能好铲不少,还不臭。哦对,记得把铲子放在明显一点的位置。” 大型犬太容易被人记住,明明小区里遛狗的人不少,可一旦在地上发现不明物体,大家第一时间怀疑的对象还是大型犬主人,对此他们做出的对策就是每次遛狗都把清洁工具举得让所有人看见,恨不得刻意让人目击铲屎现场,好自证清白。 “知道了。”江榆楷拿上父亲递来的猫砂,给福多拴上绳,揉起它吐着舌头的毛脑袋,“唉,到头来还是你陪在我身边啊。” 它似乎听懂,用头蹭了蹭他的掌心。 143 考后当天,秦尧西约沉未晴一起体验一家私人影院,并提醒她可以带上许星辙。 待他们到约定的地点集合,发现杨孟也赫然在列,沉未晴还奇怪,问秦尧西:“你男朋友呢,他不来吗?” “他家里管得严,不让他在外面通宵。本来他说陪我去看,晚点打车回家的,但我想那有什么意思,干脆就不让他来了。”说起来还真是不巧,这男生恐怕是秦尧西迄今为止交往时间最久的一位,或许是因为两人都考上同一所大学的缘故,总觉得如果不撑到那时就显得亏了,感情维系得十分稳定,但沉未晴至今没与他本人见过一面。至于长相,倒是在秦尧西的状态里频频看见,已很是熟悉。 这样对她来说倒也好,沉未晴本就对朋友的男友没兴趣,省去客套和应付,将来他们分手,她也不尴尬。 “这次叫上杨孟呢,除了我不想跟你们一对情侣单独相处以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带上他能打折。”秦尧西伸手在街边招来一辆出租,坐进副驾驶,把一早查到的位置递给司机。 “为什么?”沉未晴问。 杨孟亲自回答:“那家影院是我大伯开的。” 这次就连许星辙都对他投去意外的目光。 “想不到杨孟还是个富二代!”秦尧西在前排摇头晃脑地开玩笑。 杨孟赶紧解释:“我早就给你解释过了,我大伯是我大伯,我家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小康之家!我大伯是我爸的哥哥,早几年去海上当水手,后来做了一些进出口的生意,慢慢就有钱了。我伯母家是属于那种高知家庭,以前一直就嫌弃他是个只知道赚钱的土老板,他后来就盖了这家影院。毕竟其他美术、古董之类的他更搞不懂,容易弄巧成拙。那天我也是看见秦尧西发状态说想去这儿,想起我大伯以前给了我一张会员卡,里面余额不少呢,我还从来没去过,正好可以请你们,结果她就一直拿这件事开玩笑……” 说完瞪了前排一眼,秦尧西毫不畏惧地吐舌头。 这家私人影院由于服务独特,环境小资,为了彰显格调又常放一些下映许久的文艺片,近几年在俨然有成为网红小众影院的趋势,秦尧西也是看到别人的分享才产生好奇。与普通影院不同,私人影院里没有巨大的放映厅,只有仅能容纳二到六人的小房间。观众们坐在舒适的沙发上,享受披萨和酒水,观看一部经典老片,如果感到疲倦,沙发放倒就是床,房间里还提供了舒适的枕头和被子,厕所里也是洗浴设施一应俱全,全部对标星级酒店规格,非常适合情侣。 秦尧西原本也是打算与男友约会时来的,可她一介穷学生,查询了包间一晚价格后只能咋舌,发个状态深表遗憾,这才引出杨孟。 他们早已预约,赶到时,接待员在大厅等候诸位。 如同影院一样的流程,他核验了每人打印出的电影票,带他们到指定包房。屏幕已在播放广告,中央的桌子上摆了许多附近餐饮店的宣传单,方便他们随时电话联系外送服务,赠送的饮品也摆好。介绍过基本的使用方法和安全消防提示后,接待员帮他们关上门。 杨孟找到最靠内的一张沙发躺下,弹力撑起摇晃:“这沙发还挺软的!” 他们按照接待员的提示找到沙发边的按钮,靠背缓缓后仰,到各自舒适的角度停下。几人之间有升降帘,如果晚上想要休息,可以将其升起,避免互相打扰。 “我选了一部我最近一直想看的电影排在最前面,省得后面睡着。”秦尧西的选片在四人中具有绝对的权威性,排片全权交给她处理。她在预约时便已把这次所有播放的电影选好,时长足够撑到明早天亮,他们只负责观赏。 秦尧西在靠内第二个沙发坐下,她喜欢沉浸式体验,杜绝一切交流。戴上耳机后,她迫不及待地升起两侧帘子。 于是这边只剩沉未晴和许星辙了,他们各自入座。 戴上耳机后,周围的声音消失无踪,耳边只剩下电影中颇具质感的对话和刻意录制的音效。沉未晴想起第一次纯粹意义上和许星辙出来玩,也是看电影,依然是秦尧西选的片。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着实有些品味。 电影一部接一部地放过去,中间有沉未晴以前看过的。他们中途打电话请人来送了吃的,四人分食以后,又升起遮帘继续。恐怕另外叁人都只是来看个热闹,秦尧西是真来看电影的。略显封闭的空间通风不够,中央空调便开得很大,不断置换着室内外的空气。从窗户看已入夜,温度降低,沉未晴盖上许星辙递来的被子。 不知过去几个小时,她睡着了都没意识。 等再醒来,荧幕依旧闪烁光芒,本该歪在脑袋上的耳机被搁到一边。她坐起身,许星辙正在玩手机,两块屏幕不同的强度的光重合着照在他脸上。 发现身边有动静,他看过来。 周围安静,沉未晴的声音自然压低:“几点了?” “十二点过。”他说,“我刚看了一眼,他们都睡了。” 这个时间比沉未晴估计得早,她还以为经过一整天的考试,怎么都要到叁四点才会醒。桌上的披萨盒也被许星辙扣好,放在边缘的饮料瓶往桌子中央推了一些,想必耳机也是他关照的结果,到任何地方他都改不了收纳的习惯。 “你怎么不睡?” “还不困。”越是有光的地方,他的眼睛就被衬得越是发亮,“玩了会手机,不过这么晚也没什么人了。浴室里有一次性牙刷和牙膏,你要是想,还可以再冲个澡。我刚看了一下,都挺干净的,应该每天都在清洁。” “你洗了吗?”沉未晴问。 “嗯。” 她掀开被子,放心地找鞋。 144 “你看这个。”沉未晴刚刚出来,许星辙就把手机伸给她。 “什么?”她好奇地凑过来,为了看得更清楚,坐到他的沙发边缘,发现原来是一条竞赛生才能听懂的笑话,提到几个这届全国有名的大神。沉未晴捧场地笑出来,发现消息来源像是竞赛生群,她没想到许星辙还会加入这种团体组织。 许星辙解释:“以前会互相问问题,现在基本都是闲聊,我就不怎么打开了。” 他本来打算退群的,离开前瞥到一眼消息记录,觉得高考刚刚结束便离开,显得行事太功利,于是打消了念头。况且群里不少人将来或许都会是他同学院甚至同专业的校友,以后也更方便互通有无。 “化竞生的群比赛结束后就没人说话了。”沉未晴说,“我前两天直接收到解散的提示。” 他把手机搁到一边。 沉未晴又问:“他们洗了吗?”她指的自然是靠内的两个人。 说完,沉未晴想去看看秦尧西的情况,许星辙压住她的手腕。“没有,我刚刚看过杨孟,睡着了。” 反作用让她跌回沙发。 圆弧的扶手坐不住人,沉未晴在几次晃动中慢慢下滑,压住他的被角。 “冷不冷?”他问。 “还好。”沉未晴说。 他仍然掀开被子,将她盖住。沉未晴缩起两条腿,调整到一个合适的坐姿,将最容易着凉的脚心也藏进去。荧幕上的影片还在有序播放,许星辙把耳机放到一边,里面飘来几声演员激烈的对白。他将被子里捂得很热,沉未晴冲完凉刚刚受些冷风,就被他完整包围。 轻描淡写的浅啄印在唇角,动作再自然不过。 被亲吻后,沉未晴低吟一声,习惯性地低下头。 他又将她抬高,重复一次,唇瓣与唇瓣重迭。滚烫的掌心压在她的后腰,热量传递,像能把她点着。他的脸上同样烧起火焰,沉未晴的脑海里渐渐弥漫一场大雾,被他冰窖般的瞳仁领着一步步向前。 “西西也睡了吗?”在他不算热烈却又无法逃避的细密夹击下,沉未晴找到一刹那的间隙,问。 “嗯。”许星辙有些不满意她的打岔,轻捏腰上的肉,提醒她专心。 寒假结束后,他们鲜少再有这般亲密的机会。高考在即,沉未晴不会为他编撰任何理由夜不归宿,许星辙亦是配合,同样着眼于当务之急的大事,放下儿女情长。两个人把心里的秤摆得很正,或许是他们能够相互吸引的原因。 与江榆楷在一起时,沉未晴总需要让着他些,尽管并不觉得厌烦,但能在另一些时候,遇到一个不需要任何一方让步,就能够轻松得到大家都想要的结局,何尝不是一种轻松。 不如单人床宽的沙发哪够容纳他们,沉未晴挤在许星辙身前,靠到在柔软的头枕上。 长久的吻令她失去一部分判断力,电影的灯光又晃得刺眼,在呼吸的胶着中,沉未晴攥住许星辙的衣服。束缚感令他略有停顿,她的手指适时滑入他的发间。 她无声地吮吸他的下唇,暗示他可以继续。 沉未晴下午吃过很多东西,带有菠萝的披萨,冒着气泡的可乐,榛果夹心的太妃糖,现在尝到的却还是薄荷。永不会变的,牙膏味的薄荷。 还有啤酒。 他们每人平均应该都喝了一瓶,不算多,也不至于让人醉,可是会发困。困倦同样会使人混沌,在许星辙饱含热气的吻中,她难耐地扭动夹紧的腿,发出软绵绵的哼。让他们回忆起庆典表演的后台,他那时的谨小慎微。 “难受?”许星辙像是知道她的忍耐,低声问。 她怕吵醒旁边睡着的人,只是点头。 胸口的束缚忽然变得轻松,沉未晴竟想不起他何时放进来的,不及回忆,能让她融化的手掌攫住胸前的浑圆。 她轻喊一声,似有顾忌,撑着他的肩膀躲了一下,但在这狭小的空间又无处可去,反而姿势变得不太舒服。她伸腰调整,又把胸前印入他手心。 许星辙捏到乳尖,帮她舒缓这份不适,沉未晴掩着嘴,半声呻吟。 她靠倒在沙发,被子只盖得住下半身,胸口的衣下起起伏伏,他的指头拨弄得心口发慌,久违的酸软感在小腹蓄积。沉未晴却不愿意叫停,拉近他的上身,用颈窝遮挡溢出唇角的声音。 哪怕还有两个人在隔壁,一帘相隔。甚至在影片的闪烁中,她依稀能看到被褥隆起的剪影。不知他们睡前是否摘下耳机,能听到多少异常的动静。 等不到她求证或深究,大腿之间迎来不速之客,顺着茂密的黑丛,他摸到腿心的湿润。 她的敏感更甚以往,指腹不过触摸到褶皱,就惹得她紧张收缩。几滴爱液落到他的指甲盖,许星辙将其抹到腿侧干燥之处,留下两道湿痕。 沉未晴的目光落在电影屏幕上,却根本不知道究竟在演什么,全是水缸中晕开的一片片彩色墨点,耳边听到的也是与画面全然不符的沉重呼气。 他的动作里夹杂许多忍耐和克制,却控制不住小臂上血管的爆起。 热和潮湿淤积在两人之间,她的身体忽地发僵,是他的指头伸了进来,正压着穴口的软肉,有条不紊地研磨。 沉未晴更夹紧腿,咬在他突起的锁骨,堵住呼之欲出的哼吟。 她听见一些窸窣,却不是自己发出的,旁边有人翻身,发出睡梦中惬意的长叹。紧张令身体全部感官的灵敏度成倍提升,不过是轻轻略过颤颤巍巍的珠蕊,也让她发出几阵哆嗦。 许星辙的手臂从她头顶绕过,让沉未晴坐到腿上,后背靠在他的怀中。被子轻轻上拉,手指抽插出的水声被全部盖住,其下的动作更加肆虐。 沉未晴口干舌燥,收藏数月的汩汩爱液涌出,颈侧还有他流连的碎吻。他用一声声的呼气撩拨着她,让她陷入莫名的幻想。那些许星辙难忍到极致,哑着嗓子向她求爱的场面。 他的粗物抵在后腰,尾骨发麻。 水越流越多,搅混在脑子里的糨糊像被加热一般,冒着黏腻的泡。 他轻盈地抚慰着她的小穴,胸口的乳果也被翻来覆去的搓。沉未晴反手揽着他的脖子,寻找频频落吻的唇,夹住他的舌尖。扣人心弦的重迭,像池中天鹅弯下纤长的脖颈,互相依偎。在火焰的炙烤下,这锅糨糊持续膨胀,越过表面,扑了满地。 颤声被呼吸包裹,沉未晴小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嗯。”他坦荡承认,右手还覆在她的腿中,刚刚那两道痕迹被澎湃的液体冲刷,早就找不到位置,“那你会后悔吗?” 沉未晴的脸颊绯红,嗔他明知故问。 “不会的。” 145 敞开的内衣挂在身上,比扣紧了还不舒服,一边肩带也滑到臂弯,阻碍正常活动。沉未晴索性躲在被子里把它摘下,塞到枕头侧下方,不易被看见。胸前的空荡让她感觉自在了些,又在许星辙身上动了动。肌理不经意间的摩擦令他叹声,坚挺的下身存在感太强,谁都无法忽视。短暂相触后,他却往旁边避了避,错开最敏锐的部位。尽管在同一条被褥里,并没有多少空间可退。 “要是困的话,就睡吧。”许星辙说。 沉未晴面上浮出茫然和意外,他见状问:“还是说你想继续?” 她条件反射地摇头,可是失望的表情摆得清清楚楚,许星辙不可能没看见,这样否认有些做作,点头却也不算准确。沉未晴反问:“你不休息吗?” 时间毕竟很晚了,半途中断的睡眠不足以完全支撑身体的缓和,那瓶啤酒带来的劲还没彻底稀释,他们应该都有困倦才对。 两人这边正说着,没注意到旁边帘后的响动,秦尧西不知何时下的沙发。她睡前喝了太多饮料,梦到一半想上厕所,洗手间在靠近许星辙这边的位置。经过时,她想顺便看看朋友们的情况,一眼发现沉未晴的沙发空无一人,第二眼眼便看到裹在一条被褥中的二人。 一时的猝不及防。放松表情后,她笑一声:“你们继续。”径直奔向后方的门。 小情侣喜欢靠在一起不是多么稀奇的事,她男朋友也喜欢这么黏着她,秦尧西司空见惯。可她消失后,许星辙向旁边看一眼,沉未晴把半张脸都藏进被中。 他这才轻轻压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解释道:“毕竟他们还在这里,帘子又不隔音,响动太大。而且,浴室抽屉里虽然有套,但是看起来质量不太好……” “我们还是看电影吧。”沉未晴打断。他越多说一个字,她的脸颊就又热一度,突然的插曲让本来的叁分困意也削减到了一分。正好屏幕上又切换了一部新影片,可以从头看起,不用害怕衔接不上剧情。 她的窘态染上几分少见的可爱,让许星辙无法按捺,撑起身体:“好啊,我陪你。” 刚要凑近几分,后面的门又打开。 不等沉未晴推,许星辙像弹簧一样归位,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做。这次可看得一清二楚,秦尧西抑制不住笑,捂住眼睛从他们前方绕回自己的位置:“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待她入座,沉未晴开始后悔,竟被他两叁个小动作就引得上了头,男色果然误人。 “我回我位置了。”她掀开被子,许星辙不加阻止。 两张沙发一步之隔,沉未晴刚走到那边,一扭头,他跟在身后。 “你——跟过来干什么?”她诧异地问。 “你回你的位置,我来陪你。”他说,“还有……”他把枕下的内衣递给她。 秦尧西虽看不见,但听得可是很清楚:“喂!哥哥姐姐们,我还没睡着呢,晚几分钟再谈恋爱好吗?” 就猜到会是这样,沉未晴还来不及向她道歉,更远的地方紧跟一声:“我也刚醒,再晚几分钟可以吗?” 这次谁都没预料到,秦尧西更是爆发出一阵大笑。 沉未晴现在想找个地缝把许星辙塞进去。 考后估分十拿九稳,不等出成绩沉未晴父母就组起饭局,邀江榆楷一家共同庆祝沉未晴的高中生涯圆满结束。那日考前祝福后,沉未晴和江榆楷又许久没说过话。他后面还要接着上课,照例喝的饮料。沉未晴按说能喝一些酒了,但毕竟还是学生,又没人陪,他们还是让她和江榆楷一样。 他这次买的水蜜桃果汁,先帮她倒一杯。 “怎么不喝可乐了?”沉未晴问。 “老是一个口味会腻的,换一换。”江榆楷说。 等气氛到位,桌上的大人们又说起各自关心的话题。对他们现在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工作,而是孩子。江父浅酌一口后,羡艳地长叹:“唉——你们家小雨可算是熬出头了,以后就不用操心这么多,我们小楷还有一年呢。” “没事,一年时间很快的。而且小楷又不调皮,没让你们操多大的心,有什么好叹气的,对吧?”沉父安慰道,对江榆楷抛去眼神,以求支持。 兴许性格使然,江榆楷和沉父的关系一向很好,平时说话也不注意那么多,有时在街上还能互相揽着肩膀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关系极好的一对父子。 话既然说到这,沉未晴也要关心他几句。 “你现在课上得怎么样,还紧张吗?听说你刚转过去的时候不太适应,补了一些。” 江榆楷倒不知道,他不主动汇报了,她对他的动向还是了如指掌:“这学期都快结束了,当然没什么问题了,该补的补得差不多,不过就是他们好多人高一就提前考了几门成绩,我今年得比他们多考,可能复习的时候会更忙吧。你怎么知道的?” 他以为,她一点也不会关心。 “你的朋友那么多,总有一两个我也认识。”沉未晴只道,“那天听他们聊到了。” “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先把驾照考了。”沉未晴只说,“然后……预习一下大学的课程吧。毕竟,都说大学以后会轻松,但是绩点还是很重要的,无论是以后应届毕业生找工作,还是申请研究生,我不想每门都是过了就行。” 一如既往的风格,江榆楷问:“不去毕业旅行?” 为数不多可以光明正大和朋友独自外出旅游的机会,他还以为许星辙和她会好好利用,到连他都没有和她去过的地方,光明正大地享受情侣的温存。 “没有想过。”沉未晴说,“西西倒是和她男朋友打算去,问过我,但是我没太大兴趣。” 江榆楷很难描述现在的情绪:“那,祝你毕业快乐。” 沉未晴看他那副想笑又强忍的样子:“谢谢。” 江榆楷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时间确实很强大,可以淡化许多东西,他已经慢慢接受她有一个男朋友的事实了。但是,时间改变不了任何东西。特别是——已经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 146 忘记一个曾占据大部分生活的人有多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但无论如何,绝对无法称之为“简单”。江榆楷的仅剩的一门考试时间在最后一场,等他收拾好东西,宿舍里认识的中国人所剩无几。楼上的abc应该还在,可上周和他熟识的华人留学生打了一架。室友作为目击者,兴冲冲地和江榆楷讲起那次的事,他听开头没什么兴趣,拿起手机瞎划。 已经分享起海边度假照的同学,点个赞;抱怨怎么考试还没结束的同学,点个赞;深夜放毒,火锅照片——国内现在是凌晨,点个赞;酒吧卡座等人玩骰子,划过;和女朋友叁周年的豪华送礼九连拍,屏蔽。一通忙活完,室友仍兴致勃勃,正复述两人激烈的言辞。 “那个edwardliu本来中文就说不利索,只能听,而且他家里平时说粤语,普通话水平真不怎么样,阿泽骂他故意讲中文,满口京片子,就让他听得懂又不能完全理解,给那香蕉人憋得,‘我我我’了半天,改用英语了,场面热闹得不行。” “然后呢?” “你也知道阿泽那人,本来就是暴脾气,换个语言继续吵呗,edward又吵不过别人。” “然后呢?” 室友这时候回过味来,合着这厮根本没听,在敷衍他呢。“别看手机了,你那手机有什么可看的?”他伸手压下江榆楷的屏幕,熟悉的空白对话框一闪而过,室友忍不住嗤笑,“天天戳人家头像看,也没见你看出什么花来。昨天莉莉还问我你什么时候的飞机回去,她想跟你订同一班,我让她打住吧。” 沉未晴又换了新头像,这回他熟,是福多。 出国以后,没他照顾,这家伙都快变成她养的狗。 看背景不是家里,像公园的绿草坪,想起前两天秦尧西的动态说起和朋友野餐,或许就是那时候拍的。 福多支起的耳朵边隐隐露出四根手指,涂了透明的护甲油,有些晶莹发亮,应该是沉未晴的手没错了。观察这么半天,江榆楷才想起回应朋友刚才的话:“莉莉不是前天就考完试了吗?” 同一所大学里的中国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基本拐弯抹角都能称得上朋友关系,哪怕不关注,也会从别人口中互相知道近况。 “是,但她嫌前几天的机票太贵,就晚了一点回去。反正你们顺路,这么长时间的航班一个人很无聊的,她就想找个人一起嘛。” 江榆楷蹙眉:“她男朋友不是和她一个地方的吗,转机都能一起走,我中途还直接回家了呢。” “早分了,几百年前的新闻了。”室友斜他,“我看你是final压力太大,脑子都不清楚,那天不是还请我们去喝过酒。” 他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我又没去。” “但当时问你了呀……唉。”室友也觉得为这件小事与他翻来覆去纠结没意义,“但我猜你也不想,就帮你拒绝了。” “谢谢你。” “你应该说‘谢谢爸爸’。” “诶。”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对话,两个人笑出来。室友看到他背包上的细绳,打个空荡荡的结拴在拉链处,下面本该吊着的东西却不见踪影。许多人看到都会问江榆楷怎么不把它丢了,他一句“懒”打发,可室友知道才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要只是懒,江榆楷也不至于发呆都捏着那根绳在手里搓。 那是沉未晴最后一次与他说“再见”时,亲手拴上的。 她没送他去机场,只是临别前与父母一同到他家吃了顿饭。闲谈时她发现放在玄关的晴天娃娃挂坠,问江榆楷怎么摘下来了。 “前两天洗背包拿下来的,后来搁在这就一直没挂。”他说。 沉未晴帮他拴上,打了个活结,好解开又不容易掉。 可惜后来他背着这个包到处跑,不知是在哪个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挂坠上的装饰被挤掉了,等他发现,只有一个空落落的绳。他在附近搜索半天也没看见,恐怕是掉在某段途中。于是他只能让这根绳子留在这里。 他试图摘下,可是只要碰到它,他就会想起那天。 她低着头帮他拴上吊坠的头顶。 人只要一空闲就会想些有的没有的,不是好事。江榆楷背上包,准备去图书馆自习。前几天早晨排成长龙的地方,这几天已经人烟稀少到与包场没什么区别。 经过宿舍走廊,迎面拿着相机的人与他擦肩而过。 背包上的空绳晃荡,吸引旁人注意。 “诶。”对方用中文说一声。江榆楷这才注意这顶帽子下的竟然是个同胞,仔细看正是前几天跟人吵架的阿泽。他高中和江榆楷同校,不过是普通部考过来的,比他低一届,原来其实两人就互相有些印象,只是往来不深。他只知道对方和沉未晴那届的某人很熟,回想起来正是秦尧西写错名字的情书中提到的陆与修。 江榆楷停脚:“怎么了?” “绳儿不错。”他对着那半截装饰抬下巴。 “谢谢。”江榆楷没想到他这时间了也还在学校,“你怎么还没回去?” “今年不回去了,留在这边学点东西。”他回答。 “那你家里人不会想你吗?”江榆楷问。 “还行吧,我爸妈以前对我都放养,逢年过节才见一面,都习惯了。现在每周还视频,见得比以前都多。”他说,“国内也没有我最想见的人,所以回不回去都一样,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多做做实习。” 江榆楷听室友说过,阿泽的钱包透明层里有张翻转过来的拍立得照片,里面是个女孩子,他们问起这是谁,他却说人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搞不明白,还以为他在玩青春疼痛文字,“不见了”“弄丢了”“放下了”。 江榆楷却没和大家一样去追究来龙去脉。 毕竟不是所有故事都要有个开头的,哪怕开头已经是迄今为止最美好的段落。 ——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147 沉未晴拧开门锁,一门之隔的地方便传来叫声。刚打开一个缝,福多钻出来扑向沉未晴。还好她手头东西不多,赶忙抽出钥匙,蹲下迎接这个大家伙,再用脚带上门,动作很是连贯,看得出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训练。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知道她差不多快到,许星辙就把切好的菜倒进锅中。沉未晴经过客厅看到剩一半的狗粮盆。福多小时候被教得很好,几乎没有护食的习惯,听见沉未晴的声响撒丫子就跑。长到一定程度,江榆楷家就再也没有给它喂过狗粮,都是咨询过医生后自制的固定餐谱,交到他们这里也是一样。 对于别人家的宠物,人人往往只能看见光鲜亮丽的一面,实际上养一条巨型犬的难度不亚于抚养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远不如想象中容易。带它出门更是必须中的必须,天气好时要溜它一个多小时,天气差时最少也要半小时,才能安抚住它那颗躁动的心,有助于狗狗健康生活。 以前这个活都是江榆楷做,他出国后,他的父母平日上班,时有应酬,照顾起来很麻烦,趁现在假期,他们便把福多送到沉未晴这里寄养一段时间。 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大,许星辙只听见厨房的滑门被拉开,才回的头。 福多被飘出的油烟呛得连打几个喷嚏,甩甩尾巴回去继续吃饭。 “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许星辙说。 “不急。” 沉未晴走进厨房,伸手环住他的腰,额头垂到许星辙的后背,叹一口气。 “累了?”他举锅装盘,这是最后一道菜。 “嗯。”作为一个大二实习生,沉未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事要做,明明不是技术上多么困难的活,完成后总让人觉得无比疲惫。可与此同时她又抱有一股庆幸,至少这家公司真正认可她的能力,可以学到东西。这才是她原本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有所收获,她也没必要才大二就开始寻找实习机构。 她的双手收回,压在他的后背,向上滑,嗅了一下他的后颈,顺势揽住。 “先吃饭吧。”许星辙拖着身后的累赘,把两菜一汤陆续摆到外面的餐桌,只有两个人的晚餐便没那么丰盛,“我刚收到银行转账信息,实习工资发下来了。给我爸妈的礼物已经下单,剩下的钱,我打算抽出一部分给福多买玩具。” 他的实习结束得比她早,仅有短短一个月,所以家务活目前大多落在他身上。不过许星辙倒很适应,毕竟以前在家里就没少帮忙。 沉未晴拿起筷子,笑道:“你们现在关系还不错。” “是。”他也只能无奈,“你回来之前它还带我跑了几公里。”跟福多出门,从来不是人遛狗,是狗拽人,所以他习惯性地颠倒了主次关系。还好高中叁年的长跑经验帮了大忙,许星辙的体力和速度完全足够支撑这么大的运动量,如若没有他,光靠沉未晴一个人应付,恐怕有些难度。 刚接福多过来时,它似乎不太能理解为何沉未晴身边有个不认识的男人,每每他们之间发生一些互动,它总会不识趣地在两人周围打转,对许星辙很是警惕。明明他没对它做什么,趁两人不注意,它嗷呜就是一爪子,还龇过牙。沉未晴一度思考,如果他们实在处不来,只能把它送回江家。 好在福多还是识时务的,最重要的是认清谁才是那个真正管饭的人,许星辙几次狗粮大套餐怀柔政策下来,硬是把它哄好了,再加上早晚各一次的遛弯,化敌为友的速度令人咋舌。一旦放下戒备,它的友好便悉数体现。最近甚至他坐在沙发上处理课程遗留的作业,它还会悄无声息地跑过来,靠在他的肩膀。 饭后许星辙照例洗碗,沉未晴用按摩仪放松弯曲一天的颈椎,从冰箱里找出一些水果,当做饭后加餐,与福多分食。 许星辙忙完出来,刚用毛巾擦过的手指尚且湿润,坐到她身边的扶手处。 “明天忙吗?”他问,见她用手机翻着与工作无关的东西。前几天这个时候,她吃完饭也在忙于加班,撰写明明不在实习负责范围内的计划书。 部门开小会的时候上司提出一个想法,问谁能做,大家都不愿意接,沉未晴便自告奋勇地举手试试。她作为一个实习生,本来就不会被报以过高期待,成了是好事,没做出来也不会惹人苛责。回家以后,她便着手从零突击。 算是给自己揽了个瓷器活。 昨晚刚刚做完,交了上去,不知道会得到什么评价。不过她早也做好被应付两句,这份东西此后永远只是被搁置在上司的桌头,从没有人翻开的准备。她现在做的努力,不过都是为了在公司留下个好印象,离开时能拿到那张“优秀实习生”的特殊证明。 每年假期,这家公司的所有部门加起来差不多要招十余名实习生,可最终能拿到这份证明的只有叁个人。沉未晴入职晚,听说已经有两张发了出去,如果好好表现,能争取到最后一个名额。 这个规则听起来不太合理,也不算公平,可是绝对公平的事,在她高中结束的那一年便也一并消失了。 “不忙。”沉未晴回答,“明天去半天就好,上午他们要去别的子公司学习考察。我本来想去,但是他们的名单早就确认过,没办法临时加上我,带我的老师就让我下午再去。” 既然如此,许星辙把她的手机抽走,搁到一边,身体也随之倾压而下:“辛苦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等到周末。 但他不想等。 148 这感觉很熟悉,像是被抱到了一片船上。 她没有用错量词。 静止湖面,巨型叶片撑托起摇摇欲坠的他们,与水一萍之隔,在中央不停地打转,这就是她此时此刻的真实感受。半边真实,半边虚拟,许星辙总能带给她这样错乱的感觉,不知他是如何能做到的。但是——她的指甲忙得有些日子忘了剪,纤长地在他落汗的颈窝拨弄,蜜色身躯绽出波浪般的颤抖,一定是与她脱不了干系的。 他的舌头在胸脯上扫荡一般地刮过,乳头裹入口腔的温室中,栽培出发红的蓓蕾,沉未晴渴声低吟,并腿将他缠得更紧。 又软又酥的吮吸,让她倒吸气。 仿佛看到叶片破了个洞,咕咚咚地往上灌水,她与他一同沉溺在窒息的湖中,互相用唇渡气,抵死的纠缠。 早几天许星辙看到沉未晴与秦尧西的聊天。不是他蓄意偷窥,而是她就光明正大地摆在那里,他极好的视力想不看都难。对于沉未晴实习以来的忙碌,秦尧西看在眼里,连续几天约她下班后吃顿饭,都被沉未晴以加班为由拒绝,倒惹来她自省,一个大二的实习生哪有什么可以忙的,该不会是她哪里做错,惹来沉未晴不痛快。 但她从来是有话直说的人,不做那些拐外抹角的事,秦尧西了解后才知道,真是她太忙碌。 高中的最后一个男朋友最终还是分手了,她又喜欢上同系的某个帅哥,趁大课时坐在他旁边,借几张纸记笔记,顺势要了联络方式,最近正聊得投入。可外人眼里花心的秦尧西,反而一直没有与哪一任越过最后一道线。不是她刻意守护,只是秦尧西的爱情之火虽然总是迅速点燃,后续升温却极其缓慢,用于临近沸点,永远达不到沸点。这件事,她总觉得是需要双方达到一定了解以后才做的,可惜等不到她再多了解,便已经冷淡。 为此她检讨过,决定打破规则,与新任试过再说。也许那方面合拍,反而助力她维持感情。 秦尧西向沉未晴讨教经验,才知道她最近忙得连许星辙也无暇应付。 “他没有向你暗示过?” “有。”沉未晴说,“但我拒绝了。” 其实有些时候,是她忍不住点燃火焰,又在紧要关头忽然叫停,逼他不得不中止。 “那你可要做好准备。”秦尧西煞有其事,“我最近看的那本言情小说就是,男主隐忍几个月后终于开荤,忍不住狠狠爆炒。”流口水的表情足以证明其内容描写有多香艳,令她频频回味。 对于她这句玩笑,沉未晴只是回了个表情,切出软件继续刚才的工作。 许星辙在身侧问:“‘爆炒’是什么意思?” 沉未晴的双腮红得像晕了过量的胭脂。 红曲米滤出的汁滴在皮肤表面,上一层剔透的糖色,所以从她舌尖勾出来的也是拔丝一样的甜。她微眯双眼,胸口的爱抚令她惬意地哼着,呻吟织出不成调的曲,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唱。腿中的肉缝轻轻地敞开一点口,许星辙用中指抚摸,总会在润滑中不慎陷入。她的身体立即绷紧,颇有含住他的意思,却在来不及收缩时让他退出,继续蜻蜓点水般的抚摸。 几回反复,都是如此浅尝辄止,不够她半点舒慰。 她逐渐起了贪念,哼声道:“星星……” “想要?”许星辙问,乳珠上又使力捏一把,手心堆起淅淅沥沥的爱液。快装不下了,泛滥得顺着他的手背滑到小臂。 沉未晴喊他的不同语调即意味着不同内容,她的每一个转音他都了如指掌,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解码一样清晰。随即叁指并进地抽插,她立即有了回馈,呼着热气地呻吟。小穴里层峦迭嶂,将他咬得不肯松口,哪怕是戳弄敏感之处,也不过是痉挛一般地绞紧,双腿发抖却不肯松开。 许星辙持续用力,在黏潭中搜索。 她的声音在反复的刺激下都有些变形,哼得磕磕巴巴,琼浆似的液不住直滴。沉未晴忍不住,阴蒂被他折磨似的压来碾去,大腿颤得不知应该往哪里摆,想要收拢却不够力气,只能在他手心一下下地吸。 舒气,再收紧。 他的下身贴着她很久了,长硬的形状,如棍般戳着她腿根的肉,教她怎么都放不下。许星辙撑起的身体为她挡住一壁昏黄,灯光虽不刺眼,他的躯干却打眼得很。肌肉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骨骼表面,每一寸都鼓起刚刚好的块状,他笼罩,也披上白炽灯的光。 他用顶端反复磨蹭穴缝,伸舌舔弄她不带任何敏感地带的下巴,却撩人得令她呼吸不畅。 他蹭得越慢,她抖动的幅度也更大。 许星辙又问一次:“忍不住了?”往往这时候,她早就该喊停。 沉未晴吸起鼻子,竟主动用穴口去撞柱身。突起的花蒂戳弄表面,相等的作用让她也停不下来感叹。血管在这挑衅间瞬间乍起,肉棒与手背一样鼓起脉络,无人注意地骇人。 她不会被欲望支配,这只是一次意外。沉未晴给自己洗脑一般地告诫,却在腿心的小嘴亲吻肉棒时发出无法克制的叹音。 毛孔彻底打开,身体不设防备,没有哪个时机比得上现在。许星辙忍不下她一而再再而叁的越界,龟首探开穴口,长驱直入而来。 149 快忍得受不了了,刚进来一个开头,沉未晴颤得像是高潮。许星辙再往里推几分,她含糊着词句,嘴里不知念叨起什么东西,把他绞得进退不得,仔细听才知道是些什么“要”啊“不要”的。 越是这样却越让他不知收放,紧致的关隘被攻陷,洪水成了他的帮凶,湿漉漉的小穴夹得他吸了几回气,也无法从这半是疼半是畅快的绝妙触感中挣脱。 在一起久了以后,许星辙看出沉未晴隐藏的几分娇气。对外的她从来强韧且执着,但只有在完全放下戒备时,才会流露出不经意的无赖,与敷衍。她把自己包装得很好,对外像个假人,对内却是无关紧要的缺点。这些互相堆砌,成为完整的她。 沉未晴抱着他的脖子直哼声,却又不许他出去得太多。性器深深浅浅地捣,甬道里的紧张化作酸软,让她抛去包袱的快感。 穴口被撑得完全扩开,贪嘴地吃着肉棒,再把淫液涂到表面,印下被她舔舐过的痕迹。 像她这样家庭富庶且美满的女孩,独立的同时,甚至有些以自我为中心,是很难被简单的情爱诺言打动的。她所表现出的疏离,对他人的不打扰,潜台词其实更是希望无人来打扰她。 许星辙敢肯定,哪怕以后的生活没有他,她一样可以毫无缺憾地生活下去。但她选择了他。 那么所有假定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含住她的耳垂,颇具色情地吸出声音,奶子在撞击中来回晃荡,也被他一把捉住,压在手心。两团绵兔匍匐着,给予的报复是更用力地夹住他的下体,扭曲插入的角度。 许星辙无从戒备,在穴腔里不受控制地乱撞,数次从敏感处擦过,却偏偏不中要害。沉未晴又痒又急,带着泪腔呻吟,不住吻他的喉结。 她的指甲压着那颗痣,口中喊的“星星”扭曲变形,都快听不出是什么,逼得许星辙也难以自持。 他撑住身体加快速度,往她反应最激烈的地方撞,屁股上流淌的满是爱液榨成的白浆和泡沫,泥泞得不成样子。肉体的拍击不绝于耳,每一声都把他悬在刀尖上。那一层薄薄的橡胶套减弱不了半分频率,更不用说阴蒂被他捏在指间,像对待她的乳尖一样恣意。 他封住她的唇,制止那些让人失控的喊声。 她的叫床于他而言是一种魔咒,会让人褪去伪装好的形态,变回被欲望挟持的野兽。许星辙抬起她的腿,要命地用肉刃贯穿这条窄道,给予她更多的满足,她兴奋得直发抖,手指在他背后抓出几道红痕。 沉未晴含走他的舌尖,小猫吃食般地吮吸,透明唾液从间隙中流出,他混沌又着迷,荷尔蒙的气味迷惑两个人的心智,发烫似的肉棒让小腹一阵一阵地缩,蠕动地吞咽。齿间溢满他的气息,沉未晴捧住许星辙的脸追逐,伸手去摸撤出时的根部。 阴囊在拍打中摇晃,她轻轻捏到,射精般的激烈让许星辙心脏绞紧,肺腔里火燎般地呼气,险些交待在此处。 她竟然笑出来。 挑衅令他忘记很多,忽地想推翻她的身体,换个更方便施展的姿势。沉未晴却撑臂抵抗:“不……星星。”她低声地阻止,翦水的眼睛望向他。 “让我面对你。”她一贯地要求。 直到现在,沉未晴也依然只与他做那些可以清晰看见彼此的姿势。她说因为想看到他的反应,转过去会错过很多。她会反复摩挲他的脖子,时而爱怜地吻上一口,他被撩拨到失控的状态总令她痴迷。 “够不够?”许星辙还是问她,在胸口流连,把乳头沾到湿漉漉的,奶眼也被舔开,经过时有个浅浅的窝。他不小心往里钻,便收获她骤然地绞压,淫液如柱。 沉未晴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再做一会……” “爆炒?”他突然问。 哪想到他会这个时候提起,她不自然地转过去,也不回答,只是紧紧吸住他的下身。 每次他们关上门,不许它进去,福多就知道一定没好事,以前江榆楷在时也是这样。它在门外踱步两圈,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声响,知道自己暂时性地失宠了,耳朵机灵地晃动,颠着步子回到小窝趴着。 狗狗的生活很简单,经常盯着一处发呆,又或者咬咬玩具和球,时间转眼就过去。 没多久门打开,出来的只有沉未晴。许星辙下午打扫了家里,又负责做饭洗碗,还和福多遛弯,没一会就靠在沉未晴的怀里睡着了。她不打搅他,起来冲洗过,独自来到客厅。她不打算喝水或是看电视,只是透透气。 不一会福多就跑到她脚边,用毛滚滚的身体蹭她。 沉未晴蹲下,揉它的脑袋:“怎么不睡觉呀?” 福多知道有人在休息,轻轻喊一声,嘴巴搁到她的肩膀。沉未晴抱住它巨大的身体,从中感受到一些久违的安心,以它为媒介,传递出的一些其他东西。看到电视柜上那个不起眼的小狗摆件,她刚刚堆起的笑容渐渐落平。 沉未晴一直让自己很忙,无论是学业,还是假期的工作。用无数件琐碎的事情填充大脑,其余时间都与许星辙待在一起,一双眼睛只盯他。 忙碌是对她而言最好的方式,不会让她忍不住回忆不该想的事情。和人。 150 熨好的衬衣折迭整齐,与休闲的卫衣分开格子摆放,许星辙关上衣柜的门,身侧的窗户半开,却不见有风。夏季的闷热开始浓烈扩散,不安分的蝉鸣在树丛中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沉未晴正对着镜子挽头发。许星辙走过去,手指末端挑起几丝:“这儿,落了一缕。” “谢谢。”沉未晴接过那点头发,想把它们塞回缠绕到一半的皮筋,却发现扎得太高,碎发的长度正好够不到。 她平时披肩发比较多,理发师按照她的习惯打理了层次,不便于扎起,疏于练习,沉未晴的手艺能做到最复杂的仅仅是扎个丸子头,如若要她编个麻花辫或是鱼骨辫,就只能干瞪眼了。只是天气愈发热,还是梳起来凉快。 发现这样行不通,好在抽屉里有备用黑色一字夹,她拽一根下来别好碎发,见许星辙也换了外出的衣服。 “你要回去吗?”她问。 “嗯,回家看看我爸妈,还有给他们买的东西寄到了。”许星辙说。他实习的第一份工资自然是用来给父母买了份礼物,给母亲选东西倒简单,从她想要却一直不舍得购入的马克杯中选一款就好,反倒是父亲的礼物令他犯愁。许父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连麻将和扑克都不爱打,下班以后唯一的乐趣就是坐在沙发上“听”电视。 与许多到了这个年纪的中年男人一样,明明双眼没有看屏幕,可你要是走过去关掉电视机,他立马能“唔”一声,说:“我听着呢。” 连护眼仪都没必要买。 最后他只能在网上选了件质量不错的polo衫。至于为什么不去商场,他的一个月实习工资完全承担不起动辄叁四千的消费,所以查看物流,衣服寄到以后,回去帮忙看看。如果觉得质量不好或是版型不合身,他还得联系退货。 “那天我买的蛋黄酥挺好吃的,还剩一盒,你要不要带上给他们?”沉未晴问。 他们现在住的是许星辙家的一处空闲房产,为了方便两人实习才特意清空的,面积虽然小,也够两人一狗短居,学校有严格规定,开学后二人还要搬回宿舍。这期间他们没少送来家具和生活用品,沉未晴父母也给他们回了不少礼,平时往来不算深厚,但也密切。每次两人回家,另一方都会捎带些不称钱的小礼物,聊表心意。 许星辙找了个干净的纺布袋,把食品柜里的盒子装上:“好啊。” “你要用车吗?”沉未晴又道。 “不用,你的车没登记,外面不好找停车位。”许星辙见她点头,“你要用?” 沉未晴咬一下唇。 犹豫些许时间,还是诚实道:“江榆楷今天回来,他爸妈在上班,托我去机场接他。” 许星辙没发表过多意见,他也说不出来什么。 他们后来的联系显着减少了,哪怕是江榆楷出国后,显然在刻意避嫌,如若他还有意见,怕是太不讲道理。有时许星辙很羡慕江榆楷,他的性格让他可以在所有可能的界线附近来回试探,却又轻松得到谅解;他却不能,无论是本身对于事物的苛求完美,还是莫名执着,都不允许他犯哪怕一次错。小心翼翼的人毫无魅力可言,但他不想看到沉未晴眼中流露出的哪怕一丝反感。 江榆楷是一个让人不断加分的人,每一步都是惊喜;他是往下扣分的人,每一步都是失望。 “那它怎么办?”许星辙问客厅的福多。 “我给他留够了吃的,饿了的时候他会自己吃的。不过,我开车到他家,他爸妈可能会留我吃晚饭,你应该比我先回来,记得带它去遛弯,别闷坏了。”沉未晴嘱咐,收拾好包里的东西,到门口拍拍福多的头顶。 它喜欢她的抚摸,欢欣雀跃地拱两下沉未晴。 “好。”许星辙答应。 平时都在学校,沉未晴用车的机会不多,但拿到驾照后每值周末都会抽出时间上路实操,复杂的路况难以应付,机场高速的路却开得很熟了,所以不怕独自前往。江榆楷圣诞节没回国,过年更是身处他乡,整整待满一学年才回来,于情于理,都该让他感受到亲朋好友的温暖,若是独自打车回家,未免冷落。 她与许星辙同时间出门,有一段顺路,把他送到地铁站。 最近直飞回国的航班只有两趟,分别在凌晨和下午抵达,江榆楷选择了下午,更方便倒时差。到家后收拾好东西,洗个澡,差不多到正常睡觉时间,舟车劳顿的疲乏会让他很快入眠,醒来便是正常时间。如若凌晨抵达,虽然父母有时间接机,可大家都折腾,最后累到下午才起床,又是昼夜颠倒。 落地后,他已经准备独自打车回家。反正机场的出租车点虽然排队久,但几乎不缺车。 打开手机收到消息,却是沉未晴。 “你拿到行李以后去出发层,我开车来接你,就不用去停车场了,到了以后告诉我门号,好找。” 151 江榆楷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名字,又或是沉未晴把发给别人——特指某人——的消息发到了他这里。 我? 还不等他确认,她先把航班号和落地时间发过来。 “是这一班没错吧?我看app上显示提前降落,你到了吗?”虽说江榆楷在网络中也与现实里同样活泛,但沉未晴觉得他还不至于奢侈到连坐趟飞机都要特意花钱开通wifi的地步,这几条消息权当留言,等他落地以后再看。 信息都对得上,江榆楷再也编不出理由否认这是发给他的讯息。 从她毕业到他结束大学第一学期,时间已有两年。这两年内,他们不能说是毫无交际,但比起曾经相距太甚,多为节日祝福。他们的约定就到他出国为止,可感情这东西就像一杯茶,搁着搁着就凉了,想再热起来,恐怕也不是开始的滋味。况且她与许星辙的感情稳定,江榆楷不想让自己变成一只烦人的苍蝇,专盯有缝的蛋。如果不是那日他一手酿成的冲动,也许事情也不会发展成那样。 是他让她对许星辙有了愧疚。 道理如此,但纵使江榆楷百般压抑,有时仍无法抑制住与沉未晴联系的心情,他只能尽量做到不越过边界,说实话,很难把握。 趁行李箱还没出来,他翻看与沉未晴这两年来的聊天记录。 元旦快乐,圣诞快乐,生日快乐;端午快乐,中秋快乐,新年快乐。妇女节快乐,愚人节快乐,劳动节快乐,儿童节快乐,建军节、建党节快乐,教师节快乐,万圣节快乐。 热烈庆祝嫦娥二号卫星发射成功周年纪念,国际扫盲日,世界第一袋方便面“鸡汁面”问世,北京申奥成功纪念日,“音乐神童”莫扎特出生…… “你的节日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沉未晴发现他俨然化身成“历史上的今天”播报器,忍不住问。 江榆楷回答:“亏你还是学钢琴的,没有莫扎特,你连考级都不知道弹什么,不值得纪念?” 显得像是她毫无格局,而他胸怀天下,沉未晴哭笑不得,只能任由他去。 “那你继续。” “累了,不发了。”他又作对道。 可到第二天,脑子像是运行某种设定好的程式一样,按照习惯又发去稀奇古怪的祝福。 沉未晴倒是配合了,接连鼓掌,还夸他厉害。 江榆楷刚把尾巴翘到头顶,发现其实是她的敷衍全方位升级,不再是以前的叁字经版本。打开社交平台,看见她刚刚上个月分享的照片,沉未晴发状态的频率一向如此,如果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可以一年不更新。她发了一张风景照。 文字部分说,一直知道这里的秋景很美,去年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来成,某人别无他法,只好带回去一片树叶,假装送她一片秋色。今年有时间,便带他故地重游,了却一桩心愿。 只是可惜那片树叶因为保存不当,不幸沦落到垃圾桶。不过四季更迭本就是常态,秋色本就无法隽永。 文绉绉、酸唧唧的话,江榆楷捧着手机不屑。 才多大,过得像在养老似的。 出发层对车辆的逗留时间有限制,宁愿沉未晴晚到一点,让江榆楷在门口等待,也不能太提前抵达,最后又只能去停车场兜一大圈子,所以她开车的速度不快,基本踩着高速的最低限度。毕竟以往练车,至少副驾驶还有许星辙陪同,完全单独出门这是头一次,她还是心里发憷的。 江榆楷说6号门。 这个数字,沉未晴总觉得是他特意选的。 他在这些方面有些特别的迷信,还中西合璧,喜欢挑吉利的6或8,哪怕仅仅是选一个无关紧要的座位号,至于4或13之类的数字,绝对是他的禁区,碰都不要碰。这辆车是江榆楷出国后买的,他并不认识,沉未晴开车不方便打字,用语音发去车牌号和颜色,正好在他跟前靠边停下。 “先放行李吧。”寒暄的话不必多说,江榆楷将行李搬进后备箱,合上后自觉地坐入副驾驶。他长得高,平时坐别人的车总要把座位往后调一点,现在上来却刚刚好。 知道原因,江榆楷并不显得欣喜。 沉未晴打开支架上的手机:“那我直接导航去你家了。” “好。我没想到你会来接我。”江榆楷出国前,沉未晴就拿到驾照了,他意外的不是她会开车,话风一转,语调又扬上去一些,“但我还是很开心,小雨伞。”在嘴里念到发麻的称呼,这么久不见,他还是喊得很好听。 —— 首-发:po18.vip「po18uip」 152 前方是两个连续的出口,午间的机场高速,来往的车明明不算多,呼啸着以最高时速从左侧刮过,可最右道的排队依旧让她无法迅速并入。顾着打灯和调整方向盘,也就做不到第一时间回应江榆楷。 他却很懂得消磨时光,观察起车内装饰。后腰的靠枕松软,驾驶座套毫不意外的是她最中意的粉色,除此之外并无更多。常见的车内香水和悬挂在后视镜下方的平安铃铛,她都没放,前方空空荡荡,后挡风玻璃也是冷冷清清,与刚从4s店提回来时一模一样。 等进入匝道,沉未晴放松下来,终于回他一声:“嗯。”已过最佳时期。 一句话悬在原处太久,就被搁凉了。余光见他似有失望,沉未晴想办法再让气氛热络起来,问:“上次看你吐槽同学,后来怎么样了?” “原来你还看我发什么呀。”江榆楷的脑袋刚刚贴到车窗玻璃,又立起来,“后来其实也没什么,就一些琐碎的小事,说完我就忘了。反正我和那人来往也不多,只遇到那一次,感觉怪有病的,以后都绕道走。” 嘟嘟囔囔的语气,依然像以前不顺心时找她告状似的。 关于在国外的生活他不想赘述,反而问沉未晴:“你怎么不在车上多放点东西,这里都空空的。” 听他这话就是没认真上过交规课,沉未晴回:“挡视线。” 江榆楷也觉得好像问了个笨问题,趁有机会,再多了解些她的近况,省得总是从各种社交平台上看,她还总不更新。 “你最近实习怎么样,上班累吗?” “还行吧,实习生没有那么多事。”沉未晴说,好似很轻松的样子,“我在市场部也只是负责digitalmarketing那方面,不用管产品,虽然我们部门一般还要和生产商对接,但那种事轮不到我,我就负责打个杂,平时也就是有新产品或者新活动发布的时候给官方账号提供一点素材……有时候是我自己写,还有就是对接kol,写一写brief什么的,都不算很难。需要一些化学知识背景,但没那么专业,和我同部门有个实习生纯学金融的,我看她做起来也不困难。你以后毕业要是觉得银行、基金公司那些机构压力太大,也可以考虑这种地方。” “算了吧,我看你还不是八九点才下班,没见轻松多少,明明还是实习。”江榆楷记得有一回早上没课,起床和父母视频通话,他们那边正是晚上,却听说沉未晴还没下班,“搞化妆品的比搞it的还忙。” 毕业后,哪怕相隔海岸,他还是能从各种渠道听说许星辙的事,尽管两人连个普通好友都没有。毕竟身为知名校友,许星辙的一举一动,依然可以作为同学之间的谈资。 别人留学多年可以杳无音讯,他们却因为共同好友的联络,在彼此的生活中上蹿下跳。 “那天是因为发布新产品,要做的事情有点多。”沉未晴辩解道,“而且许星辙去做大数据分析,一个实习生,公司又不会真的把数据交给他处理,有些还属于商业机密,只能做点边角工作,他正点下班,别人还在熬夜加班呢。” 江榆楷可没打算从她这里听到许星辙的半句好话,见她似要替他正名起来,赶紧打断:“行了,谁要听他的事。” 平时在外面就听得够多,回来以后还要从沉未晴这里了解更多一手内幕,他哪有这闲情逸致。 又不是兼职狗仔。 再说,他更不是什么大明星。若真是反倒好,至少能捞点钱。 沉未晴闭上嘴,专心开车。 过不了多久,江榆楷又偷瞥旁边几眼,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的语气有些重。沉未晴不怕麻烦特意来接他,他还这个态度,慢悠悠地试探道:“不过……这是你这段时间以来,跟我说过最多的话。” “这段时间”这个措辞已经非常保守,用以月计都依旧客气。 “你坐那么久飞机,不累吗?”沉未晴问,从接到他开始,江榆楷就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东张西望,这瞧一眼那看一眼,要不就是问她话,完全不像经过十个小时长途跋涉的样子,“刚才应该让你去后座睡一会的。” 车厢空间不算宽敞,实际要让他躺下,依旧只能蜷缩双腿,沉未晴只是觉得至少比坐着强。 江榆楷放平座椅,把歪到一边的抱枕抽出来,放到身前抱着:“感觉有点累,但是脑子很清醒,可能是因为时差吧。” “你一个人回来的,没有同学和你一起吗?” “嗯。他们考试结束比我早,都提前回去了。” “不至于一整门只有你一个人考吧?” 江榆楷就不喜欢她刨根问题那架势:“还剩几个。有个女生本来打算和我一起回来,但我不想。” “为什么?” “孤男寡女坐这么久飞机……” 沉未晴笑出声:“你还挺把自己当个宝。” “我是防患于未然,不和其他女生扯上关系。”他用力压一压怀里的抱枕,躺得更加舒服。刚刚在高速上,所有窗户都封死,现在驶入市区,温度还不到开空调的程度,江榆楷把车顶天窗打开一个缝,让空气置换入内,带来几丝透澈的凉意,“不然耽误事。” “耽误什么?” “当替补呀。”他想当然道。 153 并不好笑。 沉未晴刚刚微扬的唇角一下放平。恰巧导航语音拯救了她,车子跟随指引驶入略显空旷的林荫道,树影在柏油马路上斑驳,闪烁波涛似的微光,江榆楷眼前一暗。道路两旁的树枝向中央伸展枝丫,挡住刺目的日光。转向灯的“哒哒”声填补车内突兀的沉寂,驶过弯后,她还是没想好说什么。 江榆楷其实习惯,也做好准备。这样的话的确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举高抱枕挡住侧脸:“算了,不逗你了,我还是想想回家的事吧。不知道福多有没有想我,那傻狗,估计都没觉得我是它的主人过,这么久不见,平时视频里也没见它对我汪几声,我这一个月final复习,恐怕它都把我忘了。不过那边狗粮是真的便宜啊,我逛超市看到的,比代购的价格便宜了得有一半!我们一开始宁愿给它配餐也不愿意买狗粮,主要原因还是贵。” 平时在她面前总针锋相对,私底下江榆楷聊起福多时,依旧倾注许多感情,唠叨个没完,像那些放不下子女的老大爷。 “而且代购买的也不知道真假,营养成分有多少真实性更不清楚,还是自己买了肉亲手做出来的放心。就是得注意营养搭配,不能瞎做,一开始我们没找营养师,看着东西挺丰盛,结果缺了好多微量元素……”讲起和以前福多的事,江榆楷的目光都放远一些,不知道回忆起什么画面,“现在代购化妆品、护肤品的人太多了,普通散户根本赚不到多少利润,我们学校就有个同学,大代购,直接去跟品牌方批发价拿货的,和免税店还有商场的各大柜台也有联系,经常能谈下来别人拿不到的折扣,其他普通代购怎么比嘛。还是这种小众市场利润高,分分钟回本。” 听他侃侃而谈的样子,这一年的金融应该是没白学,沉未晴道:“一年就把你培养得这么有头脑,知道去哪发现商机了?” “是呀。”他答,“不过我看她那样也太累了,放假几乎停不下来,一有空就是到处拿货然后发货,一点休闲时间都没有,我学不来。” 路边的风景开始变成熟悉的模样,江榆楷知道快到目的地。 出国前还在盖的楼已显露出完整形状,路边的公园重新修葺了大门,感觉就连家门口的小超市都换了个招牌。沉未晴的车无法进小区,还好这时候外面的车位很空,她就近找个位置,在倒车影像的帮助下,一把入库。 “不错嘛。”江榆楷夸奖。 “我所有科目都是一次过的。”沉未晴说道。 “知道你厉害。”这时候反而浮现出几丝困意,江榆楷伸个懒腰,把座位抬起。他停顿一下,没完全恢复原位,比躺下前略平一些,然后推门下车。 离开时行李差点超重,回来的箱子倒是空。他留了很多衣服在国内,几乎不用带,假期更是不打算考虑学业相关的时,拖箱里仅有一些给亲朋好友的纪念品、电脑和必要生活用品。不等他走到身边,沉未晴打开后备箱,单手拎住侧边把手便拿下来。 发现比她预计得还轻,甚至在手里掂了掂。 在外求学长达一年时间,中间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江榆楷把所有钥匙都交给了父母——除了他衣柜的某个秘密抽屉。既是主动请求沉未晴帮忙,江榆楷父母当然又转交给了她。电梯即将抵达,沉未晴单手拖着江榆楷的行李箱,另一边在包里翻找。 对比起来,她反而像主人,而他是那个临时借住的客人。 一般若是沉未晴过来,电梯刚停下就能听到福多的叫声了,可到她拧开把手,家里依旧安静。江榆楷觉得怪异,换过鞋后找了一圈,不见那影子。 “你先把行李收拾了,然后去洗个澡吧。饿吗,不知道你家里有什么吃的,你自己找找。”沉未晴忙着放东西,未曾注意他的行动,刚把他乱蹬的球鞋摆到柜子里,见他从书房的方向回来,脚步急促,“怎么了?” 江榆楷愣愣道:“狗呢?” 刚刚在车上他说得那么兴致勃勃,沉未晴找不到机会打断他,只能在这时候交待。 “暂时去我那边了。”她说,“你爸妈要上班,没时间溜它那么久,怕把它憋坏了,就趁我们放假,送到我那里养一段时间。” “哦……这样,早说嘛。”江榆楷暂且放下心,他还以为就这么一会不见的功夫,福多从哪里跑走了。要是溜出家门的还算好,怕的是万一哪个窗户没关紧,它不小心摔下楼——害得他刚才差点没敢往花坛里看,“那它现在又回院子里去了?我就说它喜欢那个地方。不过你栓绳了吧,我怕它待不住到处跑。” 听他的话,沉未晴知道江榆楷还是没正确理解她的意思。 “不是,江榆楷,我现在住在外面。”她提醒,“你忘了吗,我在实习。” 江榆楷自然记得这件事,但从未想过她会搬出家住。在读大学生的实习工资非常低,比起在这座城市正常路段的一个月房租根本是杯水车薪,哪怕是为了累积工作经验,也不至于倒贴钱。 “你一个人住?”他怀疑问。 沉未晴摇头。 “那……”江榆楷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眉头舒平,表情却更加沉凝,“和许星辙?” “嗯。” 他的心情又沉下几分,猛然想起一开始的话题,睁大眼睛:“那福多呢?” 沉未晴诚实回答:“也是他在照顾。” —— 祝大家新年快乐。 小江看起来不快乐 154 “我要去接它回来。”江榆楷想也不想便道。 这样说着,他在家里巡视起来,思考需要携带的物件。但他看半天,随身的背包还挎在肩上,该有的都在里面,没什么需要额外添加的。 足够了。 “现在?”见他一副急忙动身的模样,沉未晴诧异。江榆楷回国,福多当然是要交还给他的,她本就是帮个小忙,没打算把它据为己有。可他才下飞机,还没在家里歇一脚,就又要出去,有些操之过急。 “没必要那么着急,福多照顾得挺好的,你先安顿好,明天再去也来得及。”她劝道。 江榆楷却选择固执己见,若不是沉未晴还在面前站着,恐怕已开始换鞋:“不行,我等不了。” 越这样说,他越肯定这个答案。 尽管飞机上睡得并不踏实,也尚不到恨不得沾枕头就倒的程度,存留的精力完全足够支撑他去接福多回家,此刻江榆楷一秒钟也等不得。 他点头肯定着这个决定,自顾自地绕过沉未晴,拿起搁在玄关柜的钥匙。 “为什么?”沉未晴拦下他。 就算是要走,连地址都不知道,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你说呢?”江榆楷反问,声音里压了隐隐的怒意,尽管不是为她。 他不信她不明白。 “小雨伞,那是我的狗。”江榆楷再度强调。 对于福多更偏向沉未晴的事实,他从未有过任何意见,因为当初这只狗本就是她选的。认识沉未晴时,江榆楷还是个小学生,看待比他大一岁的初中生都像看成熟的英雄。 特别沉未晴向来表现得沉着冷静,他更是对她言听计从。 他想养只宠物狗,本来选的是哈士奇。不是因为热爱,只是以他小学生的贫瘠知识面,知道的品种就那么多,哈士奇算是当时的热门选项之一。后来在寻找犬舍的途中,无意发现这个看起来很相似的种类。 “我更喜欢这个。”沉未晴指着阿拉斯加的图片,“它的尾巴是卷的,感觉很机灵。” 由于两家关系亲密,又协商好共同养在院中,选狗那天沉未晴一起去了,是她挑的福多。 犬舍的院子里零零散散有几只差不多大的小狗,只有福多踩着莽撞的脚步扑到她的鞋尖。 所以在它眼里,或许沉未晴才是认定的第一主人。 只是它也能接受江榆楷,毕竟管饭还陪它玩。福多也许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分开,自己会从院子住到楼房,不过沉未晴总定期来看它,不至于让它产生被抛弃的感觉,一直以来还算安稳。 但这不意味着,她可以把它再交给别人。 “他不能什么都有。”江榆楷松开紧咬的压根,对沉未晴挤出几个字,他的语气中包含的不仅仅是对这一次的反馈,而是以前所有经历迭在一起的总合,“他已经得到很多了,但福多是我的。这对于你来说可能无所谓,但我做不到。因为你是自由的,但是福多……它属于我。” 无论他们以什么角度看待福多,家人亦或是宠物,它都有绝对的主人,法律意义上属于私人财产,而那个人不是许星辙。 他无法接受完全属于他的东西,被交到一个他并不喜欢的人手中。 哪怕是借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也该经过原主人同意,不是吗?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不怪许星辙,是我爸妈照顾不过来,请你们帮的忙,谁也没错。相反他这段时间费心照顾福多,我非常感谢他,可我只是想接它回来。现在,马上。”江榆楷说这几句话的神态,就像看到前妻改嫁后,孩子更加亲近养父的父亲。 他的态度表达得很明显,沉未晴毫无商辩的余地。 她紧抿着嘴唇。 沉默不止为一只狗的归属。 往往这些情况中总会伴随不谙世事的吠声,此刻却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江榆楷说的完全在理,哪怕他根本不阐述以上理由,仅仅以主人的身份要求他的宠物立刻回到身边,沉未晴也没有任何与之争辩的立场。是该让一切归位,所有人和事出现在他们本该出现的地方。 “我知道了。”沉未晴拿起挂在指尖的车钥匙,“我带你过去。” 不知道许星辙要回家多久,早一些与江榆楷过去,正好还能免除两人碰面的尴尬。 155 夏天的暮色总是姗姗来迟,把一切暖色系装进逐渐升温的盒子,不起风时鼻腔的空气像掺了增稠剂,感受不到一丝流动。在家里吃过晚饭后,许星辙才坐地铁离开。 踏入扶梯前,看不出品种的鸟扑闪翅膀从夕阳下划过,也许是乌鸦。冬季里它们总是异常明显,站在高耸的秃枝和电线间,宛若俯瞰一切的上帝之眼,入夏后则迁移到城郊的树林,偶尔到城市中觅食。许星辙的驾照和沉未晴前后脚拿到,父母也曾考虑买辆便宜些的代步车给他用,可他毕竟还在念书,不到非用车不可的程度,平时更是没有多余的车位放置,所以最常用的代步工具仍旧是公交、地铁,和最近在路边兴起的共享单车。 周末与沉未晴在市区里游玩,他们尝试过扫两辆来骑,许星辙的车技不如沉未晴,她可以游刃有余地在拥堵的车辆间穿梭,他却总怕控制不住方向,蹭掉别人的漆。所以每次遇到红灯,沉未晴不得不停下,扭头都能看见许星辙在后面追得有些吃力。 到公园后想起他刚才的神态,沉未晴还是想笑:“我没想到你会跟不上,对不起啊。” 扫码前沉未晴问过他会不会骑自行车,许星辙说“会”。 即使在一起这么久,她发现过他身上许多意料之外的笨拙,譬如许星辙竟然怕鬼,走在昏暗的路上从来不敢回头,白天看到的恐怖故事夜里还会在脑中翻来覆去地回想,自己吓唬自己,导致失眠——可当他说“会”时,沉未晴依旧自动翻译为“非常擅长”。没想到他真的仅仅是字面意义的“会”,或说是“掌握”而已。 “我又不是超人。”许星辙无奈道,“而且我平时和其他人骑车,都是大众平均水平,是你太熟练了。” 毕竟中学六年沉未晴都是这样在早晚高峰骑着车上下学的,真正从实战中累积出经验,那时与她同行的人一样风驰电掣,导致她也想不起来需要照顾别人的速度。 “刚才我甚至在想,要不然把车停在路边,跑着追你算了,说不定还能赶上。”至少不用在车和行人的夹缝中找个安全的地方通行。 沉未晴觉得他夸张:“两条腿可追不上两个轮。” “但是我耐力好。”许星辙说,“你总有累的时候,熬到你骑不动了,我就追上了。” 龟兔赛跑,儿时就懂的道理。 沉未晴仍觉得他小看自己:“我的体力也不差,地铁站过来就那么远的路,还没累就能到。不然比比,绕湖一周。”她指向身前的人工湖。林荫下健身的人不少,公园里还特意规划出健步道,不时有戴着耳机的人从他们身旁跑过,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专门为他们布置。 许星辙目测整个湖的周长,长跑可是他最擅长的项目。满足她的好胜心,他欣然应战:“好呀。” 结果不言而喻。 这片湖看着不大,跑起来才知有多累人,不过一半多的路程,沉未晴的肺腔已火辣辣的热。她当然懂得长跑的战术,特意预存了体力,没有急躁提速,反倒许星辙跑得挺快。她还以为是他有意挑衅,可越到后面越显吃力时,他依旧保持那个速度,甚至有所提升。沉未晴才发现一开始已经是他有所保留的结果。 在观众席没有体会,亲身比较下来,她不得不甘拜下风。毕竟是拿过全国第一的水平,她托大了。 “星星……我累了,我认输。”看到路边的石椅,沉未晴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仰身倒在上面。 比赛拉下帷幕。许星辙听见后方的声音,停下奔跑,拿出包里的水,拧开折回去递给她:“慢点喝。” 无力的四肢让沉未晴连接过的力气都懒得施展,把着他倾斜的手腕抿一小口,发出畅快的声音,胸口起伏得像波浪:“快喘不过气了。” 许星辙重复几次这个动作,一点一点再喂几口给她,水瓶装回包里,在沉未晴旁边坐下。 “现在承认还是我厉害一点了?” 刚刚在自行车上被打击的自信,终于从长跑里找回来。沉未晴倚着石椅靠背,见他认真的表情,蓦地“噗嗤”一声。 对于男人这个生物,激将法在任何时候都有效。 “嗯。”她的手放到胸前。许星辙对待所有事都很认真,更不想看轻沉未晴,所以在刚刚的比赛中,他几乎没放水。他展露出的实力刺激到她,导致沉未晴有些不顾自身能力,盲目竞争,越到后期越是疲乏,近乎供氧不足。 许星辙同样感觉累,但仅是微喘。看她用嘴大口呼气的样子,说:“我可以借你一点空气。” “怎么借?”她问。 支撑身体的手向前挪动,覆在她的手背上。宝石般粼粼的湖光在眼角闪烁,余晖的柳树下映出重迭剪影。 到家的时间比计划晚一些,许星辙打开家门,蛋挞盒放到身边的柜子上,见客厅开着灯。他们早上离开时阳光灿烂,谁都没开灯,出门前也刻意检查过。“小雨,你回来了?”意外之余,他立即判断出原因。 听见声音,沉未晴走出卧室。 “我回来得晚了点。”许星辙还忙于换鞋,“顺路去买了点蛋挞。” 那天睡前,沉未晴躺在身边,不知怎么突然馋起他家附近的蛋挞,垂涎叁尺得过许久才睡着,这次回家,他便特意去排队买了一盒。刚刚烤出炉,摸纸盒底还散发热气,正是外皮最酥脆的时候。 “福多呢?现在太阳正好快下山了,我带它出去。”还惦记这件事,许星辙不听家里挽留,匆忙回来。 可说这么一会话的功夫,也没听到声音。 他走到平时放狗绳的柜子旁,空空如也。 “江榆楷把它带回去了。”沉未晴只好说,“他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它,现在他回来,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往房内继续寻找的脚步停住。 许星辙侧过身,消化了一会,怔怔回答:“这样啊……那也行。”一双手悬在身前,竟不知该如何摆放。 一开始沉未晴同意照顾福多,除了想念与它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光以外,也是认为实习期不会太忙,都特意搬到公司附近住了,省去那么多通勤时间,一定轻松。后来愈发融入工作,是沉未晴自行改变了工作内容,连本不属于她的任务都一并包揽,导致加班越来越频繁。 许星辙心疼她,才主动接手照顾福多。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沉未晴清晰地看到他们逐渐生出感情,刚刚送来又匆匆带走,他心里恐怕一样不好受。可这毕竟是江榆楷的宠物,总会有他带回去的一天,知道他回国,许星辙就想过这件事,只是没料到是当天,早晨他们还在商量傍晚遛狗。 这么着急,原因他应该能猜到。 许星辙又回到门口,拿起顺手放在蛋挞盒旁的手机:“给福多买的玩具还没发货,我联系一下商家退单。” “你还是可以送给它的。”沉未晴不忍道。 他这次却笃定:“他不会同意的,小雨。” —— 不过是白莲花许和恶毒男配江罢了。 首-发:po18xx.com「woo18uip」 156 “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会想办法拒绝。”沉未晴见许星辙落寞,承诺道,“本来一开始是我要帮他们忙,最后却都交给你处理,对你也不公平,对不起。” 她不顾现状接来了福多,却又让许星辙一人承担麻烦,归根结底,会出现如今的情况,从一开始是她没处理好,沉未晴在心里自省。 “没关系。”许星辙反而宽慰,“我们之间互相分担,都是应该的,没有谁对不起谁。你遇到困难,正好我又有能力,没理由不帮你解决。不仅仅是这一件事而已,以后也是这样。我们之间不仅仅是谈一场恋爱的关系,对我来说。小雨……以前我们太年轻,未来都不是定数,所以有些话讲出来会让你觉得天方夜谭,不现实也不可靠,一直憋在喉咙里不敢说——虽然现在也差不多。” 他说:“但是,我想给你我的一生。” 江榆楷牵着狗站在马路边,拆开手里的零食袋,喂到福多嘴里,趁它咀嚼的时刻,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顶。它庞大的身体依旧引来不少路人的视线,有些怕狗的看到后,刻意兜个圈子避开他们。 结伴的女生示意身旁:“你看那只狗狗,好可爱呀!哇哦,主人也挺……”发现江榆楷竟把目光投过来,她急忙咽下那句评论。 两人憋着笑对视一眼,赶紧走开。错身后又忍不住,扭头再看乖乖蹲好的福多,露出心动的表情。 “要是我家也有这么乖的狗就好了。” 这些经历江榆楷都已见怪不怪,没放在心上,他现在忧心的是如何回去。宠物显然是不能乘坐公交和地铁的,打车的话,由于福多是巨型犬,没有合适他的笼子,司机总会担忧它的毛和爪子损害皮座,基本不愿意拉,少数有愿意的,也不过是怕拒载惹来投诉。况且理论上,宠物也同样不能乘坐出租,包括网约车,他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早知道刚才沉未晴提出送他回去,他就应该答应。 现在落得一人一狗流浪街头。 “都怪你。”江榆楷有气没地撒,只能指着福多抱怨。 它虽然听懂,但恐怕也觉得是他自找麻烦,一声不吭撇过头,假装语言不通,甩着尾巴欣赏街头风景。目光被沿途的美女一直吸引,它打个喷嚏。 江榆楷接近门口前,福多闻出来沉未晴的气味,同时更发现一道阔别许久的气息。它的脚步明显变得躁动,听见两人说话,急冲冲地吠声,催他们快点开门。沉未晴刚刚推开,它就“咻”一声冲出,宛如一道闪电,扑到江榆楷身上。 经历几遍口水洗礼,江榆楷躲避不及,只得放弃抵抗,抱住它的前身。 福多的热情让他原本淤堵的心情略有畅通:“好嘛,至少没忘了我,还算有良心。”只是没持续多久,像进行完一场表演仪式,它就从江榆楷身上爬下来,迅速回到沉未晴身边,收工。 变脸的速度之快,沉未晴都没反应过来。 小狗的无心一举把江榆楷刚刚平复的怨怒重新点燃:“嘿——你!” 一年不见,它对他就这点表示? 江榆楷急得忘记换鞋,走到房里找绳,一定要把这家伙带回去好好教育一番。 福多还不理解,以前它更亲昵沉未晴,江榆楷都是表面生气,行动默许,这回看起来却像发了很大的火。它以为是他在演着玩,还慢条斯理地在沉未晴身边踱步,不当回事。越是这样越受刺激,江榆楷眼尖,一下找到放在柜子上的绳,抄过来往回。 狗不懂,人却懂,沉未晴见他气势汹汹,伸手阻止:“你别跟它生气呀,它什么都不懂。” “它不懂?我看它懂得多了去了。你在这享受得也差不多,日子过得比我还美,走,跟我回家。”江榆楷挥臂躲开沉未晴,蹲下按住福多,要把狗绳拴它身上。 情绪激动时,动作自然也不温柔。他的粗鲁让福多感到许多不安,不仅不配合,还挣扎一通,向沉未晴求助。 她同样蹲下,想制止他的行动:“你别着急,我送你回去。” “用不着,你都到家了,我还好意思让你再跑一趟?”怎么都扣不上,江榆楷耐心尽失,说话中夹枪带棒,“反正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不劳你费心。” 福多这会也看出来两人在吵架,后颈却被江榆楷按着,发出可怜的“嗷呜”。 他一点不怜悯,虽注意不至于伤害到它,力气却半分不收。福多感觉危险,狗到底不比人心思细腻,哪里察觉得出他的收敛,依旧挣扎。不慎间扯到几撮毛,疼痛间,它还以为是江榆楷下的手,翻滚躲避,拼命向护着她的沉未晴怀里跑,蹬腿时一下踢到他。 江榆楷吃痛收手:“嘶——你也太狠了。” “你吓到它了。”沉未晴把福多揽入怀中。 这一踹倒是令怒火中烧的江榆楷找到些许冷静,他揉动被踹的地方,表情渐渐缓和,情绪不似刚才激昂,只是语气依旧僵硬:“白眼狼……喂你这么久,扭头就被别人讨好了。” 他指的别人当然不会是沉未晴,而是许星辙。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你的粮食里掺了药。” 再是明白他的不满,沉未晴也不想听到许星辙这样被编排:“江榆楷。” 呵他时不注意松手,福多发现自己伤害到主人,又转身蹭向他,两只前脚抱住江榆楷的脚踝。 江榆楷一声叹息,明白自己不该把对他们的怨气发泄到福多身上。狗狗就是这样,它什么都不懂,还转过来安慰他。他摸顺福多的毛,它在这里过得确实不错,看起来饮食协调,精神充沛,还有玩具。毛发也打理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前不久才洗过。 他用行动表示的道歉,福多听懂了,低哼一声原谅他,重新配合。 “狗狗只要露出委屈,你就会心软。”江榆楷重新扣好遛狗绳,确认福多没有哪里不适,站起来,看向沉未晴,“可我呢?” 157 我多害怕他对你不好,又担心他对你太好。 牵引绳在江榆楷虎口绕个圈,脖子上的拉扯感令福多歪头,可他只顾得上观赏逐渐拥堵的马路,思绪也随着一盏盏亮起的刹车灯淤积。视线所及是一片红色,缀在夏日郁郁叶中。 最后带他们回家的是一辆小型货车。江榆楷在马路上看到广告,灵机一动,联系了搬家公司,特意备注“货物”是一只狗,没等多久就有接单的车停在他面前。司机同样是个爱宠人士,见福多听话又干净,江榆楷看起来也不像麻烦的人,帮他一起抱上车。 “你这是阿拉斯加吧?养起来是不是够费劲的。” 听到这样的寒暄,足够江榆楷笑逐颜开,许多不太了解的人,第一句话都是“你这哈士奇怎么这么大”。能认清品种,至少这个司机对宠物狗有一定关心,后面的路途不会为难他:“是,可费劲了,吃得多还算好,洗澡才难受,我们家现在都是直接送宠物店。要是在家里自己洗,那浴室能跟发了水灾似的,两个人就算能按住它,最后也浑身是汗。” “唉,想想也是。我就不敢养这些,每天拉货就够辛苦了,没必要让宠物跟我一起受罪,闲得没事就在网上看宠物视频。小猫小狗的,都特别可爱。” 没想到这司机大哥看起来身材魁梧,伸出胳膊一拳能打两个江榆楷,实际上却有这样的柔情的一面。江榆楷自来熟,这一路上与他聊得很是投机。到地点后,他还从车里翻出一点小零食,送给他们。 “唉,带你还是好使,走哪都招人喜欢。”江榆楷进小区后,与福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回到熟悉的环境,它的警惕心比在车上放松不少,两步走一步蹦,还总想往草丛里钻。 几次拉它回来,江榆楷想起今天还没遛弯,光顾着跟人抢了。 “行吧,正好带你走走,重新培养一下我们的父子情。” 以后还得加强一下训练,省得它被外人的一丁点好处就贿赂走,真正的主人都不认得。 趁着蛋挞正值最佳口感,惦记几日,沉未晴一口气吃了半盒。又被腻得不行,取出冰箱里的汽水压一压。玻璃杯壁在冷气的作用下凝结朦胧的雾,液面气泡跳脱,凑近观察还能看到细细的抛物线。倾斜的光照让桌上也留下半透明的倒影,掺杂一道彩虹的颜色。 他们不常买饮料,高中时许星辙就常年带着暖水瓶,只喜欢喝温白开,倒是沉未晴偶尔会从货架上取一瓶可乐,又或是椰汁。 看她吃这么多,晚饭估计也不用准备。 许星辙随意给自己热了一些速食意面。本来是为了应付他做不了饭的时间,给沉未晴迅速充饥用的。但他结束实习后几乎没多少事,也不喜欢和朋友在外面胡跑,一日叁餐都将她安顿得很好,中午还会做便当,这些东西放至临期,再不消耗就算浪费。 “你要分一点吗?”许星辙问她。 “不用,我吃饱了。”沉未晴摇头,虽然光吃蛋挞当晚餐听起来毫无营养。 他放下筷子:“我再去给你洗点水果。” 沉未晴没与他客气。 许星辙打开冷藏室的抽屉,拿出一袋她父母昨天送来的车厘子。趁还新鲜赶快吃了,这东西放不久。 他还穿着外面回来的水蓝色薄衬衣,扎进裤子里。坐得久了,后背压出些不规则的褶皱,袖子挽在小臂一半。不是粗暴地直接推高,而是整齐的卷边,甚至要每层对其。这是他为上一份实习专门买的,平时在学校都穿休闲的t恤,混入职场,他决定追随程序员传统,买一件差不多的衬衣。 倒是没选经典格子款,只是这颜色刚刚拿到手,沉未晴还以为是公司发的工装,以为实习生待遇这么丰厚,竟然定制衬衣。 他穿上身却挺好看。 或许是因为人长得好,套什么都别有风味。 收紧的腰带恰到好处地分割开倒叁角的两部分,低头的动作让后颈的骨骼感更清晰,清瘦的身型更加拉长本就优越的比例。他倒一半车厘子在盘里,拿到水池边,正检查有没有破损的,听见脚步接近声。 许星辙头也不回:“着什么急?还要用盐水泡一会呢。” 腰杆被沉未晴锁住。 她踮起脚,呼吸吐在他颈侧。 “怎么了?”许星辙问。 “星星,你有多高呀?”她其实记得许星辙的身高,却总觉得比原来又长一些。 许星辙看这一盆都完好无损,打开水龙头,让冰凉的水花溅到指尖,从壁柜取下盐罐,撒进去少许:“182吧。” “真的吗?”她用手指丈量他们头顶的距离,“我觉得不止。” “可能是因为穿了鞋。” 沉未晴还是不信,她想起江榆楷也喜欢把身高往矮报。他一米八叁,这个数字很常见,特别是那些好面子谎报身高的男生。一米八太巧合,一八五又容易露馅,一八叁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他班里有几个同学,明明一七八,对外号称自己一八零整;正好一米八的,非说自己穿了鞋就一八叁。于是每当江榆楷和那两个人走在一起,又正好有人问起他多高。 他都自称一米七九。 于是其他人便会发现,这个一米七九的人,比那个一米八的,和那个一八叁的……还高。 沉未晴再用指腹轻点许星辙的喉结,像碰一尊脆弱的琉璃盏,逼得他终于关上水龙头,转过身。 面前被阴影覆盖,沉未晴想躲,他及时拦住,有些似笑非笑。摸完就想跑。喉咙都快被她擦出火,一颗痣点在泛红的皮肤上,像亮度最高的内焰。被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沉未晴羞赧地偏头,搭在肩膀的手伸回来一半。 “嗯?”她佯装不解,做戏地问。 他却用实际行动戳破表演,抬起食指,压住她微张的下唇瓣,破开齿间。 158 应该是刚刚撒盐沾到,他的探入让舌尖的味蕾绽出淡淡咸味,堆积多了,还有发甜的错觉。 嘴唇贴在脖颈刹那,他的余光发现她喉头的吞咽,低笑一声。沉未晴的掌心滑到他的胸口,体温烧得滚烫。步步逼近的吻从下而来,他抽出手指,阖眸封缄。 夏季的气温将人罩入蒸笼,哪怕是傍晚,只要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就足以融化许多物体。比如丢入汽水的冰块,在二氧化碳的蒸腾下翻滚,再在室温中融化。她回应,揽住他的脖子,再迷乱。呼吸交错,听不清谁的更乱。 她的双手来到他的小腹,解开腰带的扣。 “小雨……”他低吟。 气声打圈般地旋入耳蜗,不知受何控制,沉未晴微微一震,眼前浮现出的竟是几小时前的玄关口。乌黑湿润的眼睛看向她,说出那句她没答上来,实际也并不期待答案的疑问。 她心虚地清醒,放开许星辙。 “我……我明天早上约了疫苗,九点就要到,不能睡太晚。”睁眼后第一时间看到的自然是他不解的疑问,沉未晴向四周乱瞟,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解释。 轻轻一推的力道,大腿后侧差点撞上台面边角,还好许星辙及时反手撑住:“现在还不到七点。”这个时间,做什么都来得及,也刚刚好。 她又搬出新理由,头微微低下:“车厘子在盐水里不能泡太久,要腌入味了。” 经她提醒,他才想起泡在盆里的水果,转身查看。沉未晴偷偷舒一口气,额头再次抵到他的后背,却不再染一丝暗示色彩,更接近中断后的补偿:“星星。” “嗯。”沉未晴有时会毫无理由地喊他,答了后又发现没什么事,久而久之他能分辨出区别,也就找到正确回应的方式。车厘子不用泡太久,如她所说,再清洗一遍就可以吃了,他倒掉最后一道水,拿起一颗,摘下梗递到身后。 沉未晴凑过来吃掉:“挺甜的。” “明天打疫苗我陪你去?”许星辙问。 “不用了。”沉未晴答,“我和西西约好打完以后去吃饭,她现在时间也不充裕,我们能私底下单独见一次的机会不多。” 秦尧西作为信竞生,以这样的优势被高校录取,自然大学和许星辙一样学的信息相关专业。她还抱怨过,数竞生不去好好深造,跑来和他们抢饭碗。 说来巧合,许星辙的室友正好与她在同一家公司实习,翻手机时意外在他的评论区看到秦尧西回复,才知道这事。许星辙实习的任务不多,一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不受重视,问过同学他那边的情况,对方回复说与他差不多。只不过许星辙有时还能早退,他们却实施手机打卡制度,哪怕是实习生也必须在公司坐班到时间才能离开。 明明一整天都在工位上浑水摸鱼,可下班还是觉得很累。 沉未晴几次与秦尧西联络,听到的都是语音里她有气无力的声音。 终于又熬到一个周末,正好沉未晴也不用加班,两人相约用食物治愈一番心情。 “那你开车过去?” “坐地铁吧。”沉未晴回答,“医院不好停车。” “好。”他把剩下的车厘子装盘,不再过问。 熄灭灯光后,许星辙平躺在床上,感觉到微弱困顿。沉未晴习惯地抱着他的一只胳膊侧卧,闭眼片刻,再睁开依旧眼神明朗。夜里的温度不高,窗户拉开一丝,把冷气放进来,外界的噪音同样入耳。他们住的楼层不高,距离马路亦搁一栋楼,但她还是觉得风声很大。 又或者,心里揣着事。 不用带福多出门,许星辙傍晚的时间瞬间空余许多,一时还想不起来能做什么。换了鞋子,又和沉未晴打声招呼,出门跑步。经历过充足的体能消耗,他的睡意已然朦胧。沉未晴松开他翻个身,夏被的窸窣在夜里额外清晰。 也可能是这段时间习惯晚睡,生物钟反而不能接受正常睡眠了。 总之,她的大脑清醒无比,说不出具体是什么的内容翻来覆去地转。沉未晴听不清,判断不出来,也清理不干净,就是在脑中不停反复,惹人烦躁。 夏天太容易让人焦灼。 睡前沉未晴向父母反馈了车厘子,互相关心情况,聊一聊周末的安排。听闻她明天要和秦尧西吃饭,沉父道:“哦对,小楷都回来了,咱们得找个机会约在一起吃饭啊。他在国外的时候,你们有互相联系吗?你这孩子太冷清了,现在又忙,该不会把人家完全忘了吧。朋友邻里之间还是到定期联络,才能维系感情。” “我知道……我不是还去接他回来的吗。”沉未晴的性格,在学校时不让父母担忧,可长大出入社会,便开始担心她不够圆滑,以后走很多弯路。 林母还补充:“我记得小楷小学毕业那天,他还说希望他以后每个毕业典礼都能看见你呢。” “他初中毕业典礼我也在呀。”沉未晴说。虽然当时初中部和高中部共用一个礼堂,还要求全校师生都参与,无论如何她必须到场。 “高中呢?” “那天我要上课,老师点名的,没办法。”他们还真是喜欢翻旧账,“后来我单独祝贺过他了。”只是有那个承诺在,不太热络就是。 父母可不关心这些细节,只说:“反正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吧,我们敲定个日子,去外面吃,或者就在咱们家都行,反正宽敞。哦对,你还可以把小许带上,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反正他放假事情应该不多,你们都是同一个学校的,不至于没话聊。” “我们和江榆楷一家见面,带许……”沉未晴这句话说到一半,觉得他们一定也有更多理由能反驳,放弃争论,“这周日太仓促了,下周我看一看吧,应该不会那么忙。” 159 不锈钢勺在咖啡杯里不停地顺时针搅拌,若是双眼一直盯着,颇有些催眠的功效。沉未晴和秦尧西坐在靠绿植的角落,本以为僻静,却没想到绝佳的背景色调引来网红,在旁边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桌上放了好几块蛋糕,以他们的身材来看,恐怕这个分量有些难以消化。 秦尧西几次想过去打断,请他们到别的地方拍摄,被沉未晴阻止,店员过来劝说片刻,才让他们有所收敛。转移到下一个地点前,他们将原封未动的糕点打包送到她们桌前,以表歉意。 “你刚才干嘛拦着我?”反正从他们进来到离开,秦尧西一直看着,知道这些糕点只是他们摆拍的工具,叉子也只是悬在餐盘边缘走了个过场,半分不受污染,吃得心安理得,“他们吵死了。” “都是为了赚钱嘛。”沉未晴耸肩,“而且你不是还白赚了蛋糕?” 刚刚秦尧西在黑森林和红丝绒之间纠结许久,两个都想吃,但都点又觉得浪费。刚刚他们送来的诸多糕点都是这家店的招牌,自然少不了经典品种,正好两全其美。 她拿起一块马卡龙,只咬半口,齁甜。 “他们拍拍照片就能年入百万,你整天加班加点地干,最后只为了个实习证明,犯得着你操心。”秦尧西叹气,沉未晴快把那杯不加糖的咖啡搅凉了,也没见她搅出什么花来,“对了,你最近还忙吗?” “差不多了吧。”沉未晴说,“今晚上回去我还要再改改。上次做出来那个拿给我们领导看,她说挺好的,就是有些细节需要再完善一下,给我提了挺多有用的建议。我回去再在网上搜搜教程,反正时间充裕,弄个最完美的出来。” 秦尧西就是佩服她那无论会不会,先把活揽身上的勇气:“现学现做?你也真是胆子够大的。” 这要是万一最后没做出来或者做得不好,岂不是丢脸丢大了。 以沉未晴的心气,秦尧西还以为她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意出洋相。 现在觉得,她只是目的性比较强。如果能达到想要的结果,哪怕过程狼狈一些,她也无所谓。 “我们领导挺喜欢我的,她话里暗示过好几次,只要我继续这么干,优秀实习生证明一定帮我搞到一个名额。你呢?感觉你虽然每次都跟我说无聊,但我在上班时间回你消息,你也不是马上就回。” “还能干什么,写报告。”秦尧西叹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程序员,每天最大的工作是写报告。我是实习生还好,只用写一周总结和日报,我天天听部门那些正式员工一会写工作计划,一会写开会感悟。但是至少他们还有得写,我就纯编,编完还得发给我的组长。” 沉未晴笑出来。 高中时写作文就她令头疼不已,工作了还得写报告,可想而知她的痛苦。 “是明明他知道我这一天根本什么也没做,我还得编得我做了很多,到后来干脆他教我怎么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看。” 中午那份火锅两人都吃了十成饱,把商场从箱包皮鞋到精品女装全逛个遍以后,又在一层看到这家有名的咖啡厅。肠胃得到满足的同时,时间也消耗得飞快,秦尧西的手机屏幕发亮。 “有人给你发消息。”沉未晴提醒。 她不以为意:“我知道,等会再看。” 以她对社交的热衷,鲜少如此,沉未晴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前男友最近对我死缠烂打,求复合。”秦尧西说。 她的前男友太多,沉未晴可数不过来:“哪个?” “那个竞赛生。”秦尧西玩起桌上的钥匙串,叉子再剜下一块蛋糕,却已经吃得太饱,没送进嘴里。那是她谈得最久的一次,久到沉未晴都要以为她遇到真爱,又迅速告吹。由于人员复杂,一开始秦尧西还向沉未晴介绍名字,后来发现她不仅记不住还会搞混,后来就干脆只讲每个人的代号。“但是没想到他和‘大课帅哥’……哦,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也分了。总之他们认识,好像是高中同学。‘大课帅哥’不知道从哪听说求复合的事,跑来跟我说他不同意。” 沉未晴抿一口咖啡,蹙眉:“他管得着吗?” “我也这么说的,分都分了还能不同意我跟别人复合?再说了,我也没同意复合。”秦尧西翻白眼,“然后他俩就吵上了,现在天天在我跟前嚷嚷,脑袋疼。杨孟还说这是我的报应。” 听她这么说,沉未晴把一开始准备好,打算留在见面最后说的话题默默咽回去。 秦尧西却还记得:“你上次不是说有事跟我聊吗,什么事?” “没什么。”沉未晴支吾道,“就……刚刚逛街的时候跟你讲过了,下周要去和邻居吃饭,让你帮我选套衣服来着。这不是都买完了吗。” “这样啊。”秦尧西将信将疑,就这么点事,哪值得她特意提前讲一句。 —— 首-发:po18.vip「po18uip」 160 到家的时间不允许沉未晴再多想,她换完衣服,插上电脑插口,打开制作到一半的界面。周末一晃眼就过去,接下来迎接她的又是拥堵的早高峰。转圈加载后,彩色图片在她眼前铺开,面对屏幕左侧的工具栏,她将光标挪到面板上,竟忘记上次进度,一时不知何处下手。 还好电脑里有修改提纲。 沉未晴用热键返回桌面,双击左键,窗口在屏幕里开合。她依照记忆娴熟地打开层层目录,找到目标文件。几行简略的文字,只有她自己读得懂,沉未晴眼睛扫过,光标挪到最后一行字下方,连按几个回车。 她回神,发现自己刚刚在无意义地敲击键盘。 提纲内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还被连续换行刷到页面上方。 她删去这些多余的内容,呼一口气。 许星辙吹干头发,还没到沙发边,便听到一声清晰的叹息。他搬来靠在墙边的折迭椅,坐到沉未晴对面。这是他们从家具市场上淘来的椅子,只有坐垫和靠背,没有腿。两人都不喜欢办公时正襟危坐,茶几下垫一块绒毯,席地而坐,高度正好合适。 “怎么了?”他翻开电脑屏幕问。 计算机专业对笔记本的配置有一定要求,宿舍又不允许安装台式机,只能提着比轻薄商务本重一倍有余的砖头。好处是无论放假还是开学,他都可以随身携带。 “思路忽然断了。”沉未晴说。昨天还在做的东西,刚刚打开的一瞬间却不知道怎么继续。 也许是因为最想说的话没说出口,最想问的问题得不到解决。 本来听秦尧西假期不算忙,她想问问她关于和江榆楷一家吃饭的事。私心里,沉未晴并不希望许星辙同去,和邻居的聚餐带上男友,本就有些多余——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又或者,到底要不要与他说。 毕竟父母主动邀请了他,沉未晴应该给予他们答复。 如果她什么都不对许星辙说就擅自替他拒绝,又或者与他说了,并要求他不去……她不信他会不想去。 沉未晴知道许星辙介意江榆楷,哪怕他嘴上从来不说一个字。他总是这样,把所有话都藏在心里,装得也云淡风轻,对所有问题都是漠然的态度,根本看不出来想法。那是他的目的,许星辙不喜欢被人知道想法,直到他真正做出行动。 可是秦尧西向她抱怨起被两个男人烦到头疼,她却又要牵来两个男人的问题,沉未晴不觉得是件好事。 那种状态下的秦尧西提不出任何建设性意见,只会破罐子破摔,出些馊主意。 “你怎么不休息?”沉未晴问。 她看不见许星辙的屏幕,只能从映到他脸上的光看出状态。泛绿表示正在桌面,变白说明打开了浏览器,有偏光说明是浮动窗口。他点几下鼠标,紧接着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 “有点没忙完的东西要做。”他说得很含糊,“改改bug。” “怎么了?”沉未晴以为他在处理假期作业,“你们暑假作业还有ddl吗,这么着急?” 就算是如此,从来计划完美的许星辙,绝不会把任务留到最后一刻赶工。 他一行行查看代码,找到逻辑错误的地方,敲击书写:“帮别人写的脚本,前几天正常使用,刚才告诉我发现有个地方会卡住,我找一下问题。” 更专业的内容沉未晴听不懂,不过有他陪伴,刚刚在眼前模糊一片的文字又仿佛恢复清晰。 人总是会被环境带动,哪怕这个环境只有他们两个人。 看到许星辙这样专注于他的任务,沉未晴的心情也慢慢沉淀,静心继续制作眼前的素材。在提纲和批注的帮助下,她很快回忆起昨天暂停的地点,沿着那个方向继续。 客厅只剩下鼠标和键盘的清脆声,发光的窗户随着夜晚的降临一扇扇减少。 过于关注手边,会忽视周遭所有变化。 许星辙打开聊天窗口,把刚刚打包压缩好的文件发送给对方:“试一试,这一次应该可以。” 对面接收。 等待反馈的时间,他双手举高,伸个懒腰。向屏幕后方看,才注意到对面的声音已经停止很久了。 包括机械的敲打。 盘坐的双腿有些僵硬,他起来活动,从这个角度终于看清,沉未晴趴在键盘前睡着。屏幕识别到他的倾斜,自动唤醒,锁屏上有倒数至十多分钟的计时闹钟。许星辙看向时间,她入职满一周以后,就鲜少在这个点以前睡过觉。可是出门一天,她实在太累,才在注意力怎么都无法强制集中的情况下,给自己设置了半小时的小憩。 一份证明而已,说不定以后只能发挥1%的作用,何必。 他想这么劝她,也知道无济于事。 尖锐的消息提示音穿透性很强,特别是在这样静谧的夜,哪怕耳机听筒都收不住音量。 许星辙转动电脑,看到对面回复:“可以用了,谢谢。” “如果还有问题及时通知我,我尽快修复。” “好的。” 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他放心地滑动触摸板,关闭电脑。收回胳膊,手肘压到鼠标右键,他忽然听见跟前的风扇运作。没多久,沉未晴的电脑页面展示在他面前。他一直知道她在做什么,与他的专业有重合,但沉未晴从不让他帮忙。最多是瓶颈,向他咨询专业方法。 尽管有时他的帮助也一样是打开搜索引擎。 看着手机上倒数到九分钟,许星辙点击取消计时,重回座位,挪开自己的电脑,把她的扭转一百八十度,摆到面前。 161 心里惦记事,沉未晴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没有做梦,决定小憩的那一瞬间便陷入黑暗,直到有一个声音渐渐在脑中冒头。为什么闹钟还没有响,大脑和身体感受到的能量补给已经满足,难道还不到半小时吗? 怀疑的演奏愈发热烈,连最后的怠惰也被驱逐,她立起来,先找手机,余光才发现电脑不在面前。 “醒了?”她一激灵的动作并不安静,正忙着修改素材尺寸的许星辙也及时抬头,看见她熄灭手机屏幕,还有些睡梦后的茫然,反应比平时慢半拍。 沉未晴摸向左手玻璃杯,饮料已耗尽所有二氧化碳,现在留下的,是一杯风味干瘪的甜味液体。 以前她不懂江榆楷为什么这么喜欢汽水,搁置一会后就变得不好喝,每次买她都会觉得亏了半瓶。后来发现他运动量大,喝水又快,300毫升装的塑料瓶一口气能灌一半,一瓶可乐两下喝完,正是口感最好的时候,当然不在意。 他总是这样急吼吼的,信奉及时行乐。因为很多东西都有赏味期限,搁置不了太久。放到馊了,连最初的美好也会打折扣。 许星辙递过去他的水杯,刚刚才倒的凉白开。 沉未晴端起来:“我的闹钟是你按掉的?” “嗯。” “那你怎么没叫醒我?” 点击鼠标的声音停顿一会,许星辙审视屏幕,将电脑转过去:“这是你想要的效果吗?” 大部分的素材沉未晴都已经准备好了,哪怕是数据文件,她也有良好的命名收纳习惯,每一个部分都能与大纲对得上。尽管写得言简意赅,只要看到对应的东西,再加上一些专业知识融合,很容易能够理解她想做的东西。 一旦开始一件事,沉未晴很少会中途停止,除非重要部分都结束,只剩一些收尾。 许星辙与她相处这么多年观察出的习惯。 “我是复制了一个新文件,在这个基础上做的。你之前的进度也保留了,你要是觉得不行,现在再弄也来得及。”许星辙毕竟比沉未晴熟悉这些操作,虽然美化和设计方面他造诣不高,根据方案完成最终效果实现,正是他的本行,“也就比你的闹钟晚了二十分钟,还来得及。” 沉未晴拿过电脑,检查现在的文件进度,与她在提纲里预想的几乎一样。 “这些都是你刚刚补上的?”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就像兔子明明在赛道上偷懒,醒来却发现被抬到了终点线前。 “你剩下的基本都是体力活了,不怎么用动脑子。”许星辙说,“我用这个软件比你熟练,所以动作会快一点。” “和我想得很像……除了这几个字体,选得不太好看。”她只是指一指,“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改。剩下的,都很完美。” 一开始许星辙也曾提议过,沉未晴想做什么,可以她指挥,他来帮她实现。发挥两人最优势的地方,效率也高。 但沉未晴觉得不练习就永远不会掌握使用方法,不能每一次都让他来代做。 得到她的肯定,许星辙放心:“那就好。” 以前她加班到深夜,许星辙总是会陪着。他明明没有事,也被她劝过几次先去休息,但最终都是默默坐在身边,有时观察她的工作内容,有时做自己的,更多是在负责后勤。给她倒杯水,或是捏捏后颈。 看他刚刚专注于自己的事务,半个小时又不算久,沉未晴不打招呼便小睡一阵,没想到醒来会看到这样的成果。 她想也不想地撑地而起,走到许星辙身边,双臂从一侧环住他的肩膀:“星星,谢谢你。” 为爱的人付出和奉献,本不为任何结果,但她靠近的这一瞬间,许星辙还是觉得都值得了。 他笑笑,故作镇定:“你过来干什么,多浪费时间,赶紧把剩下的做完,好去休息吧。我帮你把雪碧倒了,接杯水?” “嗯。”沉未晴抬起来,补充,“不用接太多,晚上喝太多,夜里总想上厕所,起来还容易水肿。就把你杯子里的分我一半吧,你能喝完吗?” “我也不渴了。”刚刚忙着帮她做东西,两手都在键盘鼠标上,哪有心思抽出去喝一口水。 许星辙拿过她的玻璃杯去厨房。 回来时,她已经把略显丑陋的字体修改成满意的,和提纲一一比对,排查遗漏部分,再导出检查成品效果。许星辙倒了半杯自己的水分给她,重新坐回沉未晴对面。 “你白天在外面,阿姨给你打电话,你好像没接到,她就打到了家里座机,我跟她说你和西西出去玩了,不在家。”许星辙说。 沉未晴知道这事,后来给沉母拨了回去。 “她说你们准备和江榆楷一家吃顿饭,算是给他接风洗尘。”许星辙继续道,“他爸妈邀请我一起过去,说是正好谢谢我帮他们照顾了这么久的福多。”她加班成那样,送到这边的福多究竟是谁在费心照顾,他们当然知道。 沉未晴的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她抿一下唇瓣,问:“然后呢?” 许星辙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参考她的意见,所以当时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回复沉母,再与小雨商量商量,确认时间。但他心里有一个答案。 “我想去。” 理由正当,条件充分,主人热情,他没理由不去。 162 “诶好好好,行,我觉得都行。”江榆楷斜仰的沙发上,听他爸接电话。一开口就是“老沉”,江榆楷猜出来是谁拨的。聚餐,挺好,他最喜欢聚餐了。江榆楷翘着条腿,掰根香蕉,还没吃进嘴里,福多蹲在底下两眼一直盯着。 他斜楞它:“想吃啊?” 福多不点头也不摇头,就盯着,吐舌头。 总感觉口水都要滴到沙发上,为保家具,他掰半截塞它嘴里。吃到想要的,福多仰头一喊,满意地走了。江榆楷看着它的背影嘟囔:“上辈子是个猴儿。” 转眼看到自己手里举着的香蕉,觉得不太对。忽又想起自己上辈子说不定还真是猴,至少是类人猿,心安理得地吃完剩下大半截。 江榆楷伸个懒腰。父母到家后便把空调关了,说这样吹对关节不好,老了浑身都是病。陈旧的论调听这么多年,他也不再有力气他们争辩,打开窗户感受寥寥无几的晚风,默念心静自然凉。 等到父亲收起电话,他问:“他们怎么说?” 江父不先回答问题,反而是扫他:“你这什么姿势?坐正了。” 平时两人少将父子地位区分得太明显,更喜欢平等的相处,但真要训起他来,还是少不了几分威严,否则也镇不住。江榆楷一听这声音,蔫了似的爬起来,香蕉皮丢进垃圾桶。 “哦。”拿眼觑他,还想听下文。 江父神色缓和,说:“小雨周五晚上就有空,馆子我和你妈已经订好了。本来我们是觉得,聚餐在家里就挺好的,但是毕竟这么多人,收拾起来麻烦,而且她男朋友也要来。都是自己人还行,请人家吃饭呢,还是下馆子合适……” 江榆楷打断:“许星辙要过来?” “嗯。”江父以为这事有人与他讲过,“人家帮你照顾了那么久的狗,你不得谢谢人家?” “可是……”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被父亲打断。看他一脸别扭的样子,沉父问:“可是什么可是,你俩不是校友吗?” 江榆楷无话可说,已经敲定的事,好像轮不到他做改变。 江母对着厕所镜子敷好面膜,厚重的白泥刷腻子一样糊在脸上,绷住所有面部神经,正好听到最后那句,大概想到两人在聊什么。再一看,江榆楷的情绪挂了满面,什么心思都一览无余,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小雨那男朋友啊?” “倒也不是。就是……”江榆楷不想与父母说得太详细,半天却编不出合适的理由,“算了,我就是不喜欢。” 在父母面前,多余的掩饰都没有意义,还不如承认。 “为什么?” “就看他不顺眼呗。”江榆楷随口道,“不知道怎么说,可能就是跟我性格合不来吧。” “他和你确实完全不一样。”江母与许星辙有过几面之缘,话是不多,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怯懦畏缩,“不过小雨那性格,或许就喜欢那样的。毕竟她爸就是个嘴巴闲不住的,整天在家里听人叨叨,在外面就想清静清静,有时候我听你说话说多了,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透气。他们那样挺好,不用多说什么,一两个字,一个眼神,就互相懂了。你看着闷,人家心里指不定可舒服了,哪像你们爷俩,拿把剪刀说了五分钟都听不懂。” 她指的是江父接电话之前,她撕不开面膜包装,想让他们递一下剪刀。可是刚刚用过,剪刀没放在固定的地方,她给这两个人指了半天都找不到,最后还是她跑出来取的。 每个话题都能曲折地回到他身上,江榆楷心里郁郁。刚回国两天,父母对他还是倍加呵护,他放假几乎没作业,也不至于整天往外跑,最近游手好闲得多了,态度就急剧恶化:“你刚才说的是‘把那什么从那哪儿给我拿过来’,我问半天你就举面膜袋子,再不然就用手指,指的方向还不对。明明在桌子上你往天花板指,搞半天还是个抛物线,谁看得懂……” “小雨懂。”江母立即道,眉毛抬高,自豪得像夸奖自己家孩子,沉未晴在理解他人的意图上,像学了读心术一样精准,“你既然那么不喜欢,她说要和小许谈恋爱的时候,你就没拦着?” 他母亲的八卦能力还是一流,江榆楷撇嘴:“哪会没有啊,我说了不同意。” “然后?” “那我同不同意有用吗?”江榆楷反问。刻意扬高的声音也许只是为了盖过心中的丧气,反正很多事都是这样,决定与否,并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明明看到他这副模样,父母不仅不安慰,还都笑起来。 嘱咐道:“那你那天打扮得好看点,毕竟有客人,咱别输了阵仗。” 江榆楷听到笑声已无心闲谈,支起来回房间暂时逃避现实:“那我穿晚礼服去得了。” “你要是愿意,爸爸妈妈也支持你。”他们在身后喊道。 163 许星辙开车接沉未晴下班,写字楼附近不允许长时间泊车,地下车库仅限在职员工进入,别说许星辙了,就连沉未晴的权限都不足以开进去,他不得不在主干道上反复兜圈。他坐到车上才收到消息,她的部门被留下开个临时会议,可能会晚退。但车子已经启动,熄火再回楼上实在折腾,许星辙干脆先开出来等她通知,再停到写字楼下。 从人群里发现那个疾奔而来的影子,许星辙摇下车窗,不一会她跑近,弯腰道:“终于结束了,我是跑出来的,你等很久了吧?” “还好,没多久。”反正无论她怎么问,他都会这么回答。 “我来开?” 许星辙开车的次数不如沉未晴多,她总不放过任何练习的机会,所以每次出门基本都是她手持方向盘。她既有这个想法,许星辙如她所愿,检查后方,推开车门,让出驾驶座,沉未晴熟练交接。被他动过的椅子总是离得很远,两条腿都要伸直了才能踩到刹车,沉未晴一坐下就先调节位置。 旁边同样传来关门声。 许星辙入座,后背仰到习惯的角度,却忽然发现没有被柔软的座椅托住,依旧悬在空中,再他发出奇怪的疑问声,往下躺一些,终于找到落点。沉未晴拉上安全带,直接用许星辙的手机输入饭店地址,开始导航:“怎么了?” “没什么。”许星辙将右手伸到夹缝中,找到调节按钮,抬起到习惯的位置,“你好久没开这车了。” 沉未晴打起左转灯准备出发:“是啊,离公司那么近,平时走路就上班,周末只想休息,哪有时间开车。上一次用,还是去机场接人。” 她这话一说,许星辙似乎有所领悟,又扭头养靠背瞥一眼。头枕有些歪了,他解开绑带,重新调整位置。周五的晚高峰在路面上初见端倪,他开过来时有些高架便已被刹车灯染成一片红海,现在走的路线虽然不拥挤,但也不如平时通畅。 “还好这边开过去不远,堵车也就20分钟。”沉未晴看着导航上的橙黄色路况信息,“你帮我和我爸妈说一下。” 许星辙的手机正被她霸占,他只能打开沉未晴的聊天软件,找到她一家叁口的小群,编辑发送。 没一会便收到消息提示音,许星辙阅读:“他们已经到了。” “都到了吗?” “嗯。”许星辙说,“我解释过你开会的事了。” “好。” 完成任务,许星辙点击返回,发现沉未晴的聊天列表里多出来一个群,显示有6个人。他们之间很少会互相查岗,但是对对方手机里都有些什么人,与谁在频繁交流,都有大概的了解,这个群,他没见过。 是以前还做邻居时,沉家为了方便和江家联系建立的,群主是沉未晴的父亲。具体用途就是谁家来了快递通知一声,谁家炒菜缺盐了借一下,虽然内容没什么营养,但使用频繁。自从江家搬走以后,他们之间再有什么事都私下或者电话沟通,那个群渐渐失去使用,被手机里陆陆续续的新消息刷下去。 但江榆楷回国,他们屡屡相约,恢复联络,这个群又投入使用,被新消息刷到靠前的位置,才让许星辙看到。 上一条信息截止时间是10分钟前,江父发的包厢名。这么久没更新,看来他们已经碰面。 果不其然,沉未晴领着许星辙赶到时,包厢里已聊得热闹,凉菜都上齐,正商量喝什么酒。 “来啦?”送狗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不用过多介绍许星辙,江榆楷父母没与他们过分寒暄,只招呼诸位入座,“这是我们家小楷,江榆楷,你们应该认识吧?” “认识,学校里见过的。”不等许星辙说,江榆楷走过来,“田径队的嘛,可风光了,以前我还请他吃过牛肉干呢。还以为,和学霸吃一样的牛肉干,就能沾沾喜气,考一样的成绩,原来没用啊。” 他这样讲,却只与许星辙对视了一秒,语气里真正的夸赞并不多,好像仅仅是在走个没感情的过场,而后眼神一直下落,降到沉未晴身上。 她进屋开始,他还没打过招呼:“嘿,小雨……” “是吗,我都差点忘了。”许星辙的声音乍然出现,一股凌冽的细流般,冲淡江榆楷的声线。 他不出所料,笑一声,重新抬起眼睛。 许星辙答应邀约,自然是做好了面对江榆楷的准备,但他没想到,江榆楷的挑衅,从进门就开始。他们以前通过电话,相互有过一些交锋,那一次许星辙不能说他赢,只能说暂且没输,他并不知道这次会如何。 他向沉未晴提出“我想去”,她迟迟不语,于是他补了一句“我其实还是介意”,得到这一次机会。 在这场聚会上,许星辙是客人,但他并不是那么受欢迎。 164 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座位也有主次讲究,只是不会分得那么细致。作为这顿饭最大的出资人,江榆楷父母自然是进到最里处的上座。许星辙虽然年纪轻,但毕竟是主要受邀人之一,请来以后又把他丢到靠门那边太显冷落,江母便随手一指身边:“这儿还有位置。” 许星辙见状,却把沉未晴推过去,毕竟她们之间更有话题可聊。 他打算临着她坐下。 只是这样一来,江榆楷左看右看,他不介意位置,哪怕处于边角也无所谓,可目睹过许星辙刚才的小动作,他眯起眼,心道这人可太精了点。这么一排,硬生生把沉未晴和他隔在中间,连想说句话都难。 肯定是故意的。 江榆楷可不认输,他看向右边的空位置,两位父亲因为喝酒而坐到一起,两边是他们各自的妻子。 “妈,阿姨一个人在那边多没劲啊,你去陪陪她呗。”他对母亲道。 江母刚和沉未晴结束一段对话,抬头道:“你怎么不陪你阿姨,就使唤我?” “你这话说得……”江榆楷扭头看沉母反应,她倒是不在意,只隔岸观火,看到沉未晴和许星辙同样抬头,他干脆不装了,挪到母亲身边催她起来,“那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和小雨说两句话不行吗?” “人家男朋友还在这呢。”江母横他。 “就说两句话,有什么的。”江榆楷理直气壮,又蓄意扭头问许星辙,“你不会介意吧?” 许星辙哪能看不出他表情里的挑衅,溢得像煮着水的壶,噗噜噜地直往外冒,音画俱全。他却只能说:“没事,你们聊。” 江榆楷帮母亲搬走倒了饮料的杯子,成功在沉未晴左边坐下。 发现沉未晴的注视,他亮出灿烂的笑容。她拿他没法,在心里叹口气,还是问:“喝饮料吗?” 明明江榆楷到得最早,却只用瓷杯接了菊花茶,连冰糖都没加,趁热乎劲喝了。沉未晴二人晚到,反而正好赶上饮料送来的时候,哪怕许星辙不爱喝,也给他满上一杯橙汁。“好啊,就老样子。”江榆楷说。 他的喜好那么多,沉未晴哪知道突然冒出来的“老样子”是哪个样子。但她说话不顾弯弯绕绕,只想怎么解决问题,反问道:“雪碧?” 对于江榆楷而言,无论他真正要说的是什么,沉未晴问出口的就是正确答案。 他点头:“你了解我。” 许星辙拿起面前的橙汁,尝了一口。号称百分之百纯天然果汁,有些涩,除了橙子的清香,还微微发苦。 人都到齐,热菜陆续端上来,两个男人终于舍得放下酒盏。 江父酒量尚可,喝太多也不会上头,只是会变得喜欢分享,倒不是劝酒,就是撺掇。这会看到江榆楷正要拿筷子夹菜,忽地举起酒盅:“来点?” 江榆楷连忙摇头:“我不喝。”出国前他就对酒类兴趣不浓,在国外这一年更滴酒不沾,年龄不够,没人卖给他,完全养不出饮酒的习惯,只想喝饮料。 他既拒绝,那不勉强,江父更换下一个目标。 “小许,来点?” 许星辙刚接过服务员盛来的最后一碗汤,见主人这般热情,他有些许酒量,想一想道:“我不怎么喝白酒,只能喝一杯。” 以前的聚餐上大家都当他喝大了说胡话,没人搭理过,年年被拒绝,这年终于推销成功,江父喜不自胜,赶紧拿来空杯帮他倒上,不过七分满,放在桌上转过去。 江榆楷向前探头,见许星辙拿到后真的喝了半口,他父亲高兴得连番鼓掌,连沉父都跟着笑。 “行了啊,就一杯,你可别为难孩子。”怕他一会兴奋起来又给人添上,好好的聚餐变成酒桌糟粕文化,江母及时止住。许星辙放下杯子,对沉未晴的关心摇头示意,拿起筷子继续夹菜。 江榆楷收回脖子,眼珠轱辘,许星辙这一喝还挺出风头。 “爸,给我也来一杯!”他忽然举手。 江父没想到今天的推销这么顺畅,还有顾客主动找上门,忙不迭地又倒一杯,摆到他面前。 “江榆楷。”沉未晴难免蹙眉。刚刚还拒绝得斩钉截铁,这一转脸就改变主意,动机再清晰不过。 他却像没听见一样,接过酒杯,挤紧眼睛,一仰而空。 在此之前江榆楷只喝过啤酒和红酒,真正肚量如何,没人知道。白酒下肚的一瞬间,高浓度的酒精窜入大脑,视野里刹那迎来泛白,不适感让他皱起眉头,喉咙到胃一股火热。江榆楷晃晃脑袋——“这酒,太烈了!” “你不能喝就别喝啊,这桌上又没人逼你。” 几位长辈却只顾着笑出来。 还是沉未晴赶紧递上他手边的鸡汤:“喝点鸡汤,缓一缓,你没事吧?” “吃点东西垫垫,别伤到胃。”许星辙把刚刚剥好的几颗虾仁递过去。本来是打算给沉未晴的,她鲜少吃虾蟹,因为不喜欢把两只手弄得黏糊糊的感觉,与他同住后所有剥壳工作都由他代劳,这会却便宜他。 沉未晴帮他传了碗,却又回头:“你没吃过别的吧?” 用他吃过的碗装东西,总怕不太卫生。 情敌上贡的食物,当然不可能拒绝。江榆楷不等沉未晴说完,反倒一把夺过,没先喝鸡汤,捡了个虾仁放入口中。嗯……别人剥的就是好吃。 “他应该不介意。”许星辙却在这个时候说,“他好像总是对别人盘子里的菜更感兴趣。” 165 江榆楷的虾仁咽到一半,被这句话卡在嗓子眼。喉咙未动,重力却把食物带入腹中,他险些噎住。长辈们早就切换到下一个话题,正偏头听沉父说些什么,没人注意到许星辙的声音,只有沉未晴也同样收敛表情,看向许星辙。弦外之音,傻子才听不懂。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江榆楷。“星……”沉未晴想讲些什么。 “吃饭吧。”许星辙转回身体,不打算对刚才的内容发表更多评论,注意回到面前的餐盘。服务员敲门而入,绕桌一周,收走所有人盘中的食物残渣,轻道一句慢用,关门离开。 叁个人的气压变低一些。 沉未晴用手捻着托盘中发凉的湿毛巾,不知该往哪边看。 碗里滚进来一颗虾仁,熟红卷曲,挂满鲜亮油色。 来自左方,沉未晴不得不瞥回江榆楷。他的筷子还支在空中,停留成把虾仁丢出去的姿势,不仅没看她,目光还越过沉未晴,抛向许星辙,仿佛刚刚的话对他毫无影响。江榆楷一直都是这样,很少直接被挫折击垮,甚至越阻挠,他越来劲。 “他说得对,你的虾仁,还剩一颗,还你。”这句话也是故意讲给那边的人听。前后这么多件事迭在一起,江榆楷已经分不清他的针对具体是出自哪个原因。爱情是他的,福多也有他一份,就连聚餐他都能横插一脚,这个人在他的生活里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江榆楷当然知道道理。 宠物是他要养的,真正在费心照顾的却是父母。他无法把福多带到国外,他们尽职尽责数年,不过是想有一段时间的休息,转交给沉未晴,恰好遇到许星辙。在这件事里,谁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错误,可就是惹来他的不快。 这些责任,他只会扣帽子一样,推到讨厌的那个人身上。 江榆楷不讲客观,无法理智,更做不到所谓的中立。再温顺的小狗,遇到不适的环境,也会应激龇牙。 而且他连回应都想好了。 虾仁是他自己递过来的,吃了要被他阴阳怪气,他现在不吃了,许星辙要是再说什么,那就算欺人太甚。 他们打架,苦的却是夹在中间的沉未晴。一颗虾仁在碗里快变成炸弹,两双眼睛盯着,她不知是吃还是不吃。吃了横生事端,不吃浪费粮食。正左右为难,许星辙忽然起身,从墙边的餐柜里取出一双新筷子。红烧排骨正好转到面前,这家店的招牌。 许星辙用那双新筷子夹一块,放到沉未晴的碗里。 “吃排骨吧,没被夹过,干净。” 江榆楷头顶快冒出青烟。 他什么意思? 说他脏? 他和小雨伞交换口水的次数可比他多多了!小雨伞都不嫌脏,轮得到他? 纵然一点声音没发出来,江榆楷复杂的心声却完全通过时而瞪大时而眯紧、时而上翻时而斜扫的眼神表露无疑,像做了套眼保健操。沉未晴虽没看他,余光也无法错过侧边的动态。“行了。”她总算忍到极限。 虾仁,丢回左边。 排骨,扔到右边。 “我有筷子,自己夹。”她不再理会两个人,闷头吃自己的食物。 被她打断,原本还怒目圆睁的江榆楷瞬间发蔫,悻悻回身,用筷子戳这一只颠沛流离的虾。可怜,死后被做成菜也不得安宁。他瘪起嘴,夹起来吃下去,喝一口雪碧。 许星辙倒是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用筷子把骨头剔去,同样送入口中。 在她轻微的警告后,接下来的两个人终于消停,认真地吃起饭,时不时参与长辈们的交谈。 众人差不多都在八成饱时,许星辙将倒扣的手机拿起来看一眼,打几行字放下。没过一会,屏幕再亮,他继续拿起,阅读完对面的长篇大论,沉吟片刻,又敲两行。 “怎么了?”沉未晴看不清他的聊天内容,只能看到占据半个屏幕的聊天框。 “没什么。”许星辙只摇头,“有人问事情。” 她不再过问。 光是吃一顿饭还不够众人尽兴,推杯换盏间,沉母提议,晚些要不要去他们家打麻将。这几个人都不算资深麻友,但正好四个凑一起,能第一时间想出来的活动就是麻将,沉未晴家里有一张闲置的电动麻将桌。她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哪来的,忽然有一天就被父母推回来,摆到家里。 恐怕又是她父亲的杰作,只有他会这么心血来潮,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江榆楷父母最喜欢热闹,收到这样的邀请,不假思索地答应,还大放厥词,这次他们夫妻二人联手定能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沉父听后哈哈大笑,直说他们醉得不清醒。 “我可没喝酒,我还得开车呢。”江母马上反驳。 “那你完了。”江父还唱反调,“你家智商最高的人已经喝醉了,这把麻将……”话还没说完,额头被敲两下。 哄闹之际,许星辙开腔。 “叔叔阿姨,晚点的话,我就不去了。小雨好久没回家,陪你们去吧,我这边有点事。” 大家都因为他的话安静下来。 “哦……什么事啊这么着急?”沉父问。 “我刚刚收到一个学长的消息,前段时间和他一起编的程序被他的实习公司看中了,正好假期还剩一段时间,他手里有个内推名额,问我要不要去。他下周一结束实习,如果我想去的话,最好是一会就把简历发给他,他转给他的上级。” 听起来还是件重要的大事,几位长辈一听,纷纷通情达理。 “好,那一会吃完饭你就回去吧。你喝了酒也不能开车……这么晚了,我们帮你叫个车。” “不用了,我自己叫就好。” “那怎么行。”他们连忙挥手,直接拿起手机找打车软件。 江母听完,在旁边斜江榆楷:“你看看人家。啧啧,才大二,放个假都这么……” “妈——”江榆楷不怕被人比较,就是反感被与他拿来比较。 看他面色不悦,想着今天也是个开心的日子,没必要闹得不愉快,江母收起声音,却还是用表情和动作表达完那句话的结尾。 既然已经安排好下一场娱乐活动,有许星辙这个开头,其他人也不想再在饭店蹉跎时光。大部分的菜都被他们扫空,其余几道喊来服务员打包,所有人都开始收拾随身物品,准备转移战地。 沉未晴挎上包,低声问许星辙:“你没跟我说过实习的事。” “刚刚收到的。”他示意手机。 “哦。”她垂下头,有些低落。 许星辙笑一声:“就分开这么一会,明天我来接你?”如果是她忙起来的时候,他打电话她可都不一定接。 “不用了,没事,我自己开车回去。”沉未晴摇头,“你喝了酒,路上小心,到家打电话。” “嗯。”他点头承诺。 帮他打的车子先到,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打包的餐盒还没送来。许星辙先行一步,与众人告别。 166 沉未晴将许星辙送到电梯口。等待上行的时间,两个人通过透明玻璃看到对面大楼的灯光。这一条街上的饭店很多,周末的傍晚,每家楼下都停满车子。这里离江榆楷父母的公司很近,步行即达的距离,恐怕他们对这些店都很熟了,经常到这里来应酬,连哪家的门童换了都了如指掌。明明只有四层高度,电梯迟迟不到,身后过去几个服务员,沉未晴看向鞋尖。 “一会……”玻璃里看到她的动作,许星辙侧头,“他们打麻将,你和江榆楷呢?” 听见他说话,沉未晴再抬起脑袋,与他对视:“不知道,可能就当替补吧。我们俩不是很会打麻将,打打扑克还行,麻将实在是……”有些为难。在这么多年的生活中,没有哪个时间和机会留给她学习这门国粹,连规则都是在网上无意中看到的,沉未晴牢记于心。 n*aaa+m*abc+p*dd=14,其中n和m可以等于零。 虽然这个公式的表述还不够严谨,但是足以让她领悟胡牌规则,可她的水平也仅限于此。 “你不是之前说,假期只打算实习一次的吗?”沉未晴忽又问他,“那一个月结束,我还以为你就只准备放假了。”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才读大二,许星辙对实习的期望不过是“见见世面”,那一个月已完成目标,这个邀约纯属意外。餐桌上寥寥几句不足以讲明来龙去脉,许星辙趁这个机会解释。“但我也没想到学长会突然联系我。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做了个半盈利性质的网站辅助软件,后来又做了网页插件版,被他的上司看到了。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大概言语里透露出来对我感兴趣。正好学长这几天在处理离职手续的事,听人事说还有实习生空缺——你也知道这种大公司很多其实叁四月份都招完了,所以他来问我有没有想法,合适的话我尽快把简历发给他,他转给上司,争取一个内推。周六hr看完,周一面试,他离职之前还能带我见见他的上司。如果成了,直接接手他的活继续干。” “这样啊……”沉未晴点点头,“挺好的。” “怎么了?”许星辙却觉得她的情绪不太高涨,笑道,“我这个假期没什么事做,杨孟都快被我烦死了,正好福多也送回去,再去上个班挺好的。” “没什么。”沉未晴只摇头,对他笑出来,“就是觉得挺好的。” 载满客人的电梯终于抵达四层,两人向后各退一步,新到的客人们有说有笑地从他们之间穿过,沉未晴按住下行键,防止电梯又关闭,目送许星辙进去。 “那我先走了。” “嗯。”她向他挥手。 再回到包厢,菜已打包好,装进印有饭店名字的纸袋中,江榆楷提着。 沉未晴环顾一圈,发现大家都是整装待发的样子。 “早知道我就不回来这趟,在电梯口等你们了。”她脚还没站稳,又要出去。 服务员已在门口双手合十地等候,引领几人来到刚才的电梯前。来时分了叁辆车,走时当然都要开回去。 他们正说着,沉未晴来的时候有许星辙陪,现在一个人开有点孤独,干脆把江榆楷丢给她。反正他求之不得,高高兴兴跟在沉未晴身后找车位。灯闪解锁,她还没拉开门,江榆楷迫不及待地坐进副驾驶。 等她坐好,他的安全带都扣紧。 江榆楷的手伸过来。 “干嘛?”沉未晴看到忽然靠近的脸,往后躲避。 他的眼睛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显得更加闪烁,想当然道:“帮你系安全带呀。” 沉未晴没有回应他,反手一拉,右手再接,清脆一声卡到位。 “我有手。”她又瞥下方,“你还是看好一点打包的菜,别弄洒了。” 江榆楷自讨没趣,回归原位,又把靠背往下放倒一些,到他最舒服的角度:“哦。” 沉未晴调好导航,准备倒车上路。 沉未晴毕竟是新手司机,饭店楼下停的车从来是见缝插针,没有深厚的功力,很难顺畅开出。还好指挥的师傅技术过关,在他的帮助下,她耽误了一些功夫,还是顺畅找到出口。排队等候时,她看到前方江榆楷家的车子正转到主路上,窗户下落,副驾驶的江父与他们示意。至于沉未晴父母,走得更快,恐怕都已领先他们一个红绿灯。 饭店离她家也不用开多远,都在相同的主干道附近,一脚油门走到黑。 现在的路面完全不堵了,但是天色稍沉,沉未晴夜路走的不多,速度不敢提到与白天相同,查看四周。 江榆楷干坐着,周围风景又不吸引人,手机上没什么好看的,百无聊赖,找起话题:“许星辙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回去发简历?” 江榆楷还以为,他会留下与他斗争到底。 听到又是这个话题,沉未晴唇线微抿:“他本来也没打算的,消息来得很突然。反正是互联网大厂,如果真的有机会,当然要把握。” “hr这个时间还上班?”江榆楷蹙眉。 “可能吧,我不知道。”沉未晴也不在那家公司,无法把细节说得那么详细,“不过对方那么着急通知他的样子,应该是有戏吧。” 她说这几句话的语气相当平淡,就像是只把字吐出来了,不掺多少感情。 江榆楷奇怪:“你不想让他去吗?” “没有啊。”沉未晴说。 “我感觉你不太高兴。”江榆楷继续道,“吃饭的时候他说起来,你的表情就不怎么样。不至于吧,他就是去实习,你该不会这都……” 前方的黄灯突然转红,本来以为可以冲过线的车子猛刹一脚,吓得跟在后方的沉未晴也忙踩刹车。 惯性让两人同时往前一晃,打断江榆楷的话。 沉未晴看着红色的灯,她反应很及时,离前方的车有相当一段距离。她用力呼一口气,那一声很响,江榆楷都不太明白为何一盏灯能让她感到这般惋惜,沉未晴瞥向右后视镜。打灯变到右转道,开入旁边的小路。 “您已偏离规划路线。” 沉未晴恍若未闻,往前只开了一小段,找到合适的位置,靠边停下。 “怎么了?”江榆楷更不明白,驾驶座的窗户也被打开。 沉未晴侧过身子,用后脑勺对他,可还是让江榆楷听到清晰的吸气。不算响,听得出她有意克制,可越忍耐就越忍不住,没多久身体也跟着抖动起来。 异样的表现让江榆楷连忙掰沉未晴的肩膀,逼她转身,同时看清她发红的眼眶。“小雨伞,你——” “我下周叁结束实习。”沉未晴不知这些话该对谁说,也许最合适的对象只有江榆楷,“今天下班前开会,公司发了最后一个优秀实习生的证明。” 江榆楷知道沉未晴前段时间一直加班,就是为了这件事,她应该势在必得。 “本来前几天主管暗示过我,说我表现得很好,应该十拿九稳了,我准备在吃饭的时候和你们说这件事的。可是今天例会,我拿到的……”沉未晴用力吸气,试图平复情绪,“就是一张普通的证明。”而那份样式精美的文件,在她面前,签下了别人的名字。 与此同时,还有许星辙竟然收到意料之外的,来自另一家大公司的实习邀请。 “只是一份实习而已,它其实没有那么重要,这个证明也不是能有很大的作用。”沉未晴列举着那些可以让她看开的道理,“可是……” 江榆楷终于明白:“小雨伞,你该不会是,在嫉妒他吧? 167 江榆楷如此准确的用词,毫不留情地揭开沉未晴最后一丝遮掩。听见这个词,她飞速瞥他一眼,又在他正要捕捉时逃避躲开。纵然没有说一个字,可这样的心虚沉默,与直接承认并无分别。 “你……”江榆楷都不知应该再说什么。沉未晴生性要强,高中以来也一直没输给过许星辙,就连当年的竞赛,同届学生里也只有她进入前50名。虽然大学开始,二人有了各自的专业发展,但沉未晴在她的领域同样保持优秀的成绩,她的勤勉和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次失败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从下班到刚才的餐桌上,沉未晴生怕有人问起她这件事,连她都没有做好接受这个结果的准备,一直粉饰太平,恨不得大家都忘记。可假如有人问起来,她应该如何表达?她当然不会撒谎,可斩钉截铁地承认失败,她又做不到。 五味杂陈之际,听到许星辙的好消息,好不容易在心里打好的防御地基受到一记重锤。对比之下的落差感,可想而知。 不过在江榆楷面前讲出来以后,她终于得到了短暂的释放,情绪比起刚才有所缓和。 “但是他没做错什么。明明我们是男女朋友,看到他得到这么好的机会,我会发自内心地祝福。”只是对方的光芒越发耀眼,就会映得她心里的阴影愈发清晰,酸意在胸腔扩散,理智却使得沉未晴对这样的情绪感到内疚,“可是联想到我自己的情况,又很难表现得非常高兴。” “多大点事。”江榆楷放松语气,安慰她,“有时候我看你那么优秀,整天被我爸妈念叨的时候,也会有点嫉妒呢。这很正常嘛,毕竟本来遇到挫折就很难过了,没事的。” 沉未晴还是摇头:“但是我也没办法把这些话讲给他听。我也不想看到他明明遇到喜事,却还要顾及我的情绪,不能表现得多开心,这也不是我想要的。可是,不是都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无条件地希望他好吗,我这样难过大于喜悦的情绪会让我自己觉得,是不是……不够喜欢他?” “哪里至于啊,你是优秀惯了,没经历过失败,一下子接受不了而已。”江榆楷说,“还扯起够不够喜欢了,又不是跟他在一块的时候心里还惦记别人……” 他随口一说,沉未晴却像是被戳中什么一般,低头安静下来。 奇怪且漫长的沉默。 江榆楷眉毛一跳。 沉未晴的吸气声变大了些,像是在试图收回刚才的零星泪花。 但不仅如此,江榆楷发现她的异常,弯腰观察沉未晴的表情。她立马转向另外一边。 他紧随其后,她干脆转到背面。 “小雨伞?”江榆楷试探着喊她。 “嗯。”沉未晴闷闷地回应一声,就是不肯转过来。 他忽然有些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扬了,又觉得在这样的氛围下不适合表现出这样的情绪,眉毛还依旧拧得与她一样苦大仇深,嘴巴却起起落落,想笑又不敢笑。 他继续问道:“你躲什么?” “没什么。” “那我刚才没说错话吧?”江榆楷努力试探。 沉未晴开始装傻:“你刚才说什么话了。” “没什么,可能我喝醉了吧。”江榆楷也不逼问,身体靠回倾斜的座椅上,“说了点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沉未晴反而不给他糊弄的机会:“你就喝了一杯酒。” “那就是你喝醉了。”否则她也不会反应得这么直接。 “我又没喝酒。” 她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僵持,转回来正视他。刚刚还翘起二郎腿的江榆楷立马放下,挺直背脊,接下沉未晴抛来的目光。他的表情也变得比刚才认真,等待她的下文。 自欺欺人这么久,沉未晴其实对她心里的许多想法清楚得很,但不愿承认,便一直搁置在角落,好像这样就可以忘记。 她不想接受那样的结果。 许星辙是她高中以来便认定的人,对他的感情,沉未晴未曾掺半分虚假,与他确定关系时的那些惊喜、意外,仿佛从天而降一块巨大馅饼的庆幸和喜悦,至今都能抓紧她的心门。与他交往的时光里,沉未晴没有一分钟后悔过,他们的感情也一直很稳定,互相依赖和支持,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按照常理,这已经趋近于完美了。不应该的。 可是,偏偏她心里还是一直存在一片尘埃,怎么都扫不干净。 沉未晴以为江榆楷出国以后,隔着遥远的距离,这种感情会慢慢减淡。她与他的那一次,也不过是场意外。她只是习惯了与江榆楷在一起的生活,所以哪怕加入了许星辙,也暂时做不到放下另一边。可是两年了,他们减少了交流的频率,减少了在对方面前出没的机会,她甚至有时会有意回避提起他的名字。 这种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她和许星辙一起买饮料时,会莫名其妙地把手伸向江榆楷喜欢的汽水。江榆楷父母打电话请求她帮忙照顾福多,她表面像是助人为乐,想念宠物,心里的那分庆幸又是从何而来。甚至被拜托去机场接江榆楷时,她还有难以言喻的期待。 沉未晴摇着头不肯承认:“可是我喜欢许星辙啊。我很确定,也没有想过与他分开……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一次沉未晴去秦尧西家,坐在她的床上,听她和现任男友打电话。 结束后,沉未晴突然问:“说起来,江榆楷是不是唯一一个拒绝了你的人?” 与江榆楷的事已过去那么久,秦尧西几乎都要忘了,沉未晴突然提起这个人,她回忆了一下。 “好像是哦。”这样想来,秦尧西掰着指头数起历任,所有还记得的名字,最后确认,“嘶……还真是诶。天哪,这男人有点东西。”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沉未晴被她的语气逗笑。 “真的,一般人很难拒绝我的。”秦尧西认真起来,“你看我长相不错,成绩也还好,性格也算讨喜,家里条件也可以。就是,没有什么好值得拒绝的嘛,对吧?如果对方是个渣男,我们两个都是不谈白不谈,在一起玩玩,谁都不亏。如果他是认真的,我也会对他负责。” 沉未晴同意:“是。” “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秦尧西问。 “就是刚才突然想到了,因为……后来就没见你失手过。”反正在沉未晴的记忆里,江榆楷好像是唯一一个,“那你说,会有人拒绝他吗?”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意思,秦尧西认真思考:“虽然说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讨所有人喜欢的,但我竟然觉得不会诶。你想……就是,一个在某些地方还小有名气的帅哥,哪怕他不是你的菜,你对他也没什么感觉和交集,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不是故意整你的话哈,就是认真地向你表白,想和你在一起。一般人很难拒绝吧,哪怕是出于虚荣心,也不会特别干脆地说‘不行’。说不定,还会小小地得意一下。就那种……‘校草竟然喜欢我’,你懂吧?” 沉未晴看着秦尧西眉飞色舞的表情,点头表示理解。 她喜欢和秦尧西相处,就是因为她从来不掩饰那些小心思,总是能够直面心里的想法,坦率又真实。 “你说得对。”沉未晴同意她的理论。 谁又能拒绝江榆楷呢。 168 他们在这条小路上耽搁的时间有点长。听到她说“没想过与他分开”,江榆楷的面色有一秒钟的黯然,然后瞬间转晴。他还想再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响起音乐。以前他总喜欢弄一些自定义的铃声,换了新手机以后,开始嫌麻烦了,忽然发现像沉未晴那样,直接用默认的就很好,永远不会过时——壁纸除外。她一直用着一张粉红色的桃子汽水,是他找的。 沉未晴最喜欢的颜色,他最爱喝的汽水,完美结合。 她换过几部手机,那张图一直用到现在,几乎成为她的代表。宿舍里偶尔拿错手机,只要点开一看到那张图片,大家就都知道主人是谁。 江榆楷接听电话:“喂,爸爸?” “我们都要准备打麻将了,你们在哪呢,怎么还没到?” 他的听筒音量开到最大,这样安静的街边,沉未晴都能听见八分。江榆楷瞧她一眼,她眼眶中的红色已经基本消去,只有眼睛不知是泪花,还是本来就这么水汪汪的:“快了快了,沉未晴开得慢,我们一路遇到的还都是红灯,等了半天,一会就到了。” “唉,这条路上红绿灯是有点多。”江父了解情况后放下心,还以为他们路上遇到问题,“那不着急,慢慢过来吧,我们先玩上了。” “好。” 他挂断电话,沉未晴也收拾好错杂的思绪,手心擦一把脸,重新打火,在前面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调头。 这一路畅通无阻,遇到的灯都刚好是绿色。哪怕偶有红灯,等她开到路口前也恰好跳转颜色。习惯了夜晚的视线,沉未晴逐渐大胆,速度有所提升。 专注于另一件事以后,便不会再被之前的情绪所困,她在向后飞驰的路灯下,也逐渐开始放松。 江榆楷见她心情好转,还是冒着煞风景的危险,问出刚才一直在犹豫的问题:“所以,为什么是别人呢?” “什么?”沉未晴问。 “那个实习证明。”他说。 江榆楷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更是做出令人足够满意的成绩,所以他亦不明白,如果这都不足以得到优异证明,那真正拿到的人,该努力成什么样,企业的黑奴吗? 沉未晴看见前方路面收窄,提前变道。 “是因为你还不够优秀吗?”他这句话带了些反问的意思,显然是对评判标准产生了一些怀疑。 “不是。”结果已成既定事实,与他吐露心事后,沉未晴变得能够接受不少,“拿到那个证明的男生就坐在我前面一排,每天电脑里放的什么东西,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刷了两遍《武林外传》,看了半部《家有儿女》,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动画。” 竟然是这样的回答,江榆楷不敢相信:“啊?他是不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努力了啊,不然怎么会……” 沉未晴打断他,笑声中不带多少褒义:“我问过他同组的实习生,他们说每天没什么事,对接的kol又一直拖稿,他们每天做的事除了催,就是要地址,然后去仓库发货,搞得像快递员一样。不过我看发货也不是他去弄的,他的屁股就在座位上基本没离开过。” “那为什么选他?”江榆楷更不明白了,此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便是让沉未晴最难接受的地方。 “发完证明以后,我的主管就把我喊到了办公室。她知道我期待那份文件很久了,但是她也没办法,一个人做不了主。她说同级的管理层开完会,觉得公司未来还是更倾向于招一个男性员工,而且那个男生已经实习叁个月了,又是大叁应届生,比我对那份证明的需求更迫切。公司需要一个男人,他需要一个证明,他们互相成全。” 那是沉未晴少数几次在外人面前绷不住表情。 主管只能叹气,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主要用户群体定位在年轻女性的化妆品公司更倾向于招聘男性员工,更不明白为什么选择“优秀实习生”的标准不是看谁表现更好。类似的事年轻时她在别家公司经历过,能坐到今天的位置,靠的是上一任领导的赏识。她以为到这里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原来只是上演到别人身上。 “她知道我的努力,也为我不平,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沉未晴说,可对方能够将她的所有努力看在眼里,她就已经很感谢,“但是她帮我写了一封信,类似于推荐书,说了我很多好话吧。不过她说,她在圈子里没有多少地位,话语权肯定不如公司名字来得响当当,所以这封信以后能够起多大作用,帮助到我多少,她不敢保证,她只是尽了她的努力。” 主管的双手撑在桌上,对沉未晴说:“你很好,是这家公司配不上你。” 这样的话,沉未晴从来没有期待,在一个陌生的社会人身上听到。 她以为上司就只会是上司,同事就仅仅是萍水相逢。 尽管没有拿到那份证明,这句话却给了沉未晴莫大鼓励,至少她知道努力不是完全白费,有人会记得。不过同时沉未晴也更加清晰地体会到,走出校门以后,就再也不是所有事能够靠努力和实力能够拿下的了。 “没想到你那个主管还挺好的。”江榆楷说。 “是。”沉未晴点头。 听学长和学姐们讲过很多坑人实习公司的避雷指南和奇葩同事、领导的案例,沉未晴给自己打了很多预防针,比起那些可以称得上传奇的故事,这家公司已经非常正常和正规,她其实应该知足。 车库很宽敞,沉未晴轻松地倒入,熄火。 窗户边传出四个长辈激烈的麻将声,听见有人开门,他们猜到是谁,一边把打乱的牌推到洗牌机内,一边抬头对二人打招呼:“回来啦?” “嗯。” 他们只是站在门口,来和大家打声招呼。这两个孩子肯定会去楼上单独玩,他们没打算管那么多。 趁众人注意力都在那边,江父把手摸到桌子底下。刚掏上来一听易拉罐,被江母伸过来的手打落:“行了,还喝!明天还要去跟周总吃饭,到时候少不了你喝的,今晚差不多得了。小楷啊——” “诶,妈。”江榆楷听见呼喊,来不及换鞋,赶忙踮着脚尖过去。 母亲把父亲捏在手中还没拉开的啤酒罐塞给他:“赶紧拿走,别让你爸看见,这个酒鬼。” 江榆楷步子没站稳,手里多个礼物,转头看到江父闷头挨骂,一句嘴也不敢还的样子,心里闷笑。“好,那我和沉未晴先上楼了。以前聚会都是在咱们家,我还没看过我原来的家现在变什么样了呢,正好去瞧一眼,你们玩得开心。” “去吧。”几人已沉醉在酣战中,不再管他们孩子的事。 关上一楼的大门,沉未晴带他往楼上走。 “现在这一层都是你的了?”江榆楷问。 “嗯,不过我现在住宿舍比较多,可能都没怎么收拾了。”沉未晴回答,“总是空着,还有点浪费。”二楼换了新的指纹锁,沉未晴伸手识别,机器开启。 她进门后蹲下,在鞋柜里给他找一双合适的拖鞋。 江榆楷紧跟着进来,弯腰换上。 沉未晴也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在客厅踱步,寻找有什么可以接待他的东西。 当初搬家带走了大部分家具,现在屋内的陈设与江榆楷住在这里时截然不同,只剩原本交房时就有的精装修家具的还不变,保留些熟悉的味道,比如玄关柜。他单手撑在上方:“小雨伞,那你刚刚说的话还算话吗?” 沉未晴正好拿着水杯从门口经过,停下脚步。只用稍加思考便能理解他的意思,她还是问:“什么话?” “心里还是没有忘记我……那些的。”江榆楷说。 沉未晴顿了一刻,立即恢复前进,走到饮水机前,按下开关。 他发现指望她说算不算话确实不现实,江榆楷跟过去:“那你说的是实话吗?” “你喝醉了吧。”沉未晴只想逃避过去。 “我只喝了一杯。”他照搬原话,看到手里的易拉罐。 听见泄气的声音,正接水的沉未晴抬头,看见他正仰头,“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了少说叁分之一:“你开什么啤酒,我正在给你倒水……” 饮毕,罐子往玄关一磕,江榆楷大步跨上前,双手压住沉未晴的肩膀,一腔酒气堵住开合的嘴巴。 他的力气够大,压住她不算努力的挣扎。在她的呜咽中,两人的嘴角流下冒着泡沫的液体,酒精和大麦的味道在鼻腔萦绕,带来微醺一般的错觉,让沉未晴的反抗慢慢变弱,到最后化为乌有。 含了满口的酒半是吞半是渡地消耗干净,江榆楷松开她,眼神变得与她一般浑浊:“你说的没错,我喝醉了。” 169 “你……”压着我头发了。 与其对他突然的袭击发表评价,沉未晴更在意现在的姿势。江榆楷的手掌搭在肩膀时,压了几根在下面,扯得发疼。可她还没把这句话说完,他就忽然感受到什么似的,连忙捂住嘴,向旁边弯腰躲避。 看起来像要吐的架势,沉未晴以为那一杯白酒再加上这半听啤酒混合作用,让他胃里翻江倒海,赶紧递上倒了温水的马克杯。依旧是那款熟悉的黄色波点,它放在茶几柜的最外层,隔着透明玻璃,一眼就能望到。 江榆楷却腾出一只手不停摆动否认,想要解释什么,刚一张嘴,又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他护住喉咙,脸颊被憋得发红,“我没事,我就是刚刚喝得太急,岔气,呛到了。” 说完这话,肚子里的啤酒又像冒出气体。江榆楷正说话,没能憋住,喉咙一阵拥堵,在沉未晴面前打了个音量不小的酒嗝:“嗝——” 两个人同时没了动作。 少顷,沉未晴捂住嘴,无法控制地弯腰。 碍于江榆楷的颜面,她本来还在压抑,可是这种事总是越忍越勉强,越勉强的效果就越适得其反。她的抖动幅度愈渐增大,胸腔和腹肌也在忍耐中发酸,最终坚持不住,蹲到地上放肆地大笑出声。 “别笑了!”江榆楷面露愠色。 喝酒以后强吻喜欢的人,结果岔气了不说,还当着人家的面打个嗝,说出去能被人笑话一年。 饶是沉未晴见过太多江榆楷的窘迫和糗事,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很难忍住。她尽力控制,可压抑一天的情绪仿佛恰好找到合适的宣泄口,所有器官都在努力调动,她实在压抑不下。刚刚有所收敛,抬头看到他乌云密布的表情,如果头顶能冒出对话气泡,内容也一定是团摇晃的乱麻。 她绷不住,又是“噗嗤”一声。 江榆楷的表情比刚才更黑几度。 “对不起,江榆楷。”沉未晴看他实在是有些羞怒,一边认错,一边起来拉他的手。 江榆楷一把甩开,往远走两步。 “我不笑了,小楷。”沉未晴再追上来。 “你明明就没停下。”现在就是她叫得再亲也没用,丢人丢在这种时候,江榆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决定逃离这个令他尴尬的地方,跑到客厅,寻找能够藏起来的角落。可是绕了两圈,都不算绝妙位置,总能被沉未晴看见。 他在前面无头苍蝇一样乱逛,她扶着腰,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就想看看他还能弄出什么名堂。 客厅找不到地方,她还一副看戏的架势,江榆楷羞意更重,往屋里跑。 经过敞开的房门,他看到沉未晴的床,终于找到最合适的地方。 想都不想,倾身一扑,枕头按在后脑,钻到被子里。 沉未晴强忍笑意,跌跌撞撞地跟到房间,只看见两条长腿支在床边,江榆楷的上半身却完整地扎进她的床里,还用枕头盖住脑袋。此情此景,更是令她忍俊不禁:“江榆楷,你在干什么?” 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方传来:“我在装鸵鸟。” 太丢人了。 丢死人了。 他藏在枕头下,脑海里却翻来覆去都是刚才的情景。他究竟是怎么就没有控制住,哪个呼吸没通畅,能做出这样的事。完了,他在小雨伞面前的良好形象荡然无存了。 “没关系吧,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呀?”沉未晴试图安慰,去拉他的衣服。 江榆楷还是不配合,更往床上钻一些。这姿势,和福多闹脾气时有十成相似。 “我不管。” 沉未晴想要掀开枕头,他却反应更快,紧紧压住,不让她看到脸。 这个角度不行,她只好从旁夹击,脱了鞋爬到床上,从另一头进攻。“好啦,别闹脾气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不丢人的。” “就是被你看到才丢人的。”他依旧顽固。沉未晴的笑声一直没有停下过,就连现在安慰他,都带着明显的腔调,这让他如何放下戒备。 她再尝试抽开枕头,就像是揭开他一寸寸的颜面。几回合僵持,江榆楷不再忍耐,拔地而起。 沉未晴只觉得一刻间眼花缭乱,再反应过来,已被他一起裹入被中,倒到床上。 头沾到枕头,江榆楷撑起身体,压在她上方:“许星辙就没这样过?” 都到这个关头,还不忘记攀比。 沉未晴努力收起嘴角,说:“没有,他比较有包袱。” “呵,虚伪!”他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在被褥里拱好几下,让这张夏被完整地包围他们,贴到沉未晴身上。 这个角度的温度,让两人蓦地产生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几年前,他们的那些时光。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原本对视的目光被莫名的回忆牵引,逐渐产生缠绕和交迭。满溢的笑容从她脸上褪去,陆续换上踌躇、游离,和无法言喻的浓稠。 沉未晴还想负隅顽抗,抬手要起,江榆楷一把压住。 “小雨伞。”声线也像落幕的余晖,变得晦暗。 被他这样盯太久,沉未晴的心里冒出无数股心虚,像是有人拿着钩子,把她心里的丝一根根地往外勾。她撇开脸,身体的抵抗之力慢慢撤离,轻轻回答他:“嗯。” 他们刚才有过许多次中止的机会,但好像,都被浪费了。 170 江榆楷的手臂微微弯曲,让气息充满不算充裕的空间,鼻尖在她脸颊蹭一下。沉未晴略有瑟缩,双腿伸直,在被子里摩擦出顺滑的窸窣声。她企图说话,张了唇,却没发出一声,反而听到他深深吸气,嘴唇再度被覆盖。 舌尖相抵的一刹那,沉未晴的眼前闪过许多画面,主角并不是江榆楷。它们幻影片一样地倍速播放,速度快到化为动态的线,突然卡壳,停在眼前这一刻。江榆楷正用力下压,献予他两年以来最为真挚的吻,手掌垫到沉未晴颈下。 她的回应慢而轻,被焦急的呼吸声带起节奏,逐渐忘却许多冗杂的事物。舔舐、纠缠,肩头落下炙热的温度,顺延身体的曲线来到腰间。 沉未晴发出几声嘤咛,睁眼看到他涣散的瞳仁,半明半暗的表情,把所有感官都放入不可言说的器皿中。放不走,打不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讲不出缘由。江榆楷重重潜入,比刚才更加激烈,急促地要送给她全部。夏季总是令人充满期待,回忆和遐想无限扩展,就连留给人反悔的机会也不够多。 轻薄衣衫阻止不了他们的冲动,他的手掌一路游离,抚摸腰侧的皮肤,向更软处探索。 他的反应来得比她迅速,胸口被覆盖的同时,大腿根感觉到熟悉的挤压。江榆楷轻轻蹭弄着暗示,推高束缚的内衣。灯光还是那么刺眼,沉未晴单手盖住双眼,湿濡感裹住乳尖:“嗯啊……” 江榆楷一如往常地啧弄,用舌面与乳珠做抵抗,将两粒圆果一点点舔到发亮,包在唇中轻轻吸含。 小腹瞬间形成酸软的挤压感,沉未晴下身紧收,吟声更浓。 他嗅着乳肉的馨香,或许是心理作用,竟觉得掺入一些不甚熟悉的气味,江榆楷沿着雪峰边缘亲吻,想将其覆盖。他不紧不慢,将乳头夹在指间搓揉,听到她舒慰的一声声反应,他就知道他做对了。哪怕他们许久没有这样做过,他依旧了解她敏感的位置,像烙印一样凿在脑子里。 膝盖被他分开,拱起的夏被扇出两道微风,吹得刚刚沾湿的胸口有些发凉。两粒乳果受到刺激,战栗着更立几分,他屈指轻刮。 腿心也被热源盖住。 “湿了。”黏腻的液体沾到指尖,江榆楷在表面轻揉两圈,沉未晴蓦地绷直身体,张口呼声。 无论她如何嘴硬,她的身体还是想他的。 不是出于防御地分泌液体,而是坦诚地、热情地欢迎着,甚至向他索求着。 他按压她的阴蒂,更多爱液流出穴缝,把门口的密丛打湿,柔顺地趴倒。 “江……” 沉未晴依旧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让身体的反馈如电流般一道接一道地击打大脑皮层,混乱得忘记现实。江榆楷看着眼下这翕合的两瓣,与她的呻吟保持相同频率。指尖挂了些爱液,他塞入口中品尝,还是那样的甜腻。 熟悉的味道让他再无顾忌,江榆楷凑到穴边,猛地盖上,用力吞咽。 “哈嗯——”舌尖在壁肉上不断刺探,沉未晴脚趾抓紧。 洞口死死绞紧他的舌,撑在床头的五指泛出白色。时间和空间都可以忘却,只留下他给身体带来的愉悦。江榆楷用嘴唇和舌头极力满足着她,喝下她赐予的全部琼浆,调动她更高的情绪。 他拉开穴口,舌尖像剑一样来回试探,不忘带过孤零零的阴蒂。 在情欲的催化下,她盘起双腿,缠住他的脖子,将小穴不停向供应快感的地方送。他照单全收,津津有味地品尝穴肉的滋味,用力留下吮吸的痕迹。刚刚接吻没有得到完整表达的情绪,悉数通过这张嘴传递。 “小楷……哈、嗯嗯啊……”以前的他总是偏向于温和,可是憋太久的人,早就不知道怎么控制。沉未晴的呼吸快赶不上呻吟,声音也同样断断续续。 但她在这种时刻喊他,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他暂时放弃眼下这片软地,不舍地用脸颊与其相蹭,让爱液也涂到颧骨。忽然问:“我和许星辙,谁表现得更好?” 听到这样的问题,咬在齿间的食指慢慢松开,沉未晴低头。他没有忘记爱抚,手指插在腿间,浅浅地在边缘处抽插,却掀开被子,等待她的回答。 江榆楷好像是认真的,得不到答案的话,他不会善罢甘休。沉未晴反问:“那你想听真话还是实话?” 他想一下,皱眉:“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她笑起来:“没有。” 竟然还被开起玩笑,江榆楷放下搭在肩膀的腿,向前爬到她身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手腕的动作没有停止,叁根指头在身体里并驾齐驱,沉未晴的脑袋依旧涨涨的。他这么问,让她有故意逗弄的冲动:“你这几年有一点,疏于练习了。”尽量委婉,却还是表明言下之意。 这当然不是他期盼得到的回答,江榆楷总是自诩更了解沉未晴,这几年却被弯道超车。她还不给面子,至少说一句不分伯仲吧。“你怎么知道我没练习?”他冷不丁问。 沉未晴的表情瞬间变化。 看到刻意的谎言引起她这样的反应,江榆楷连忙改口:“没有的没有的,我没练习!”讲完,却忍不住笑出一声,原来沉未晴对他还是这么有占有欲。 “看来小雨伞不是因为馋我的身子才跟我好的,而是喜欢我的内在。”他又说,拱到她身侧靠着,“真好,我更喜欢你了。” 171 还不等沉未晴回答,江榆楷趴到她的胸口,一副撒娇的样子。柔软的触感让他感到些微安全感,耳朵贴在左胸膛,还能听到心跳,节奏虽有放缓,依旧略快于平时。他的双臂扣住沉未晴的腰,腿也缠上来。鼻底传来淡淡奶香,晶亮的红珠就在眼前,使他更有心猿意马。 “小雨伞——”他又蓄意拖长尾音,企图显得更加婉转,指尖在她腰侧轻点。 沉未晴被他碰得发痒,扭腰躲避,侧身却又因为姿势所限,刚好把胸口压到他的脸上。忽然被软肉按到呼吸不畅,江榆楷后仰着抬头,笑道:“你好热情。” 每句话都被说得像是为他神魂颠倒一般,沉未晴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无奈地看他。反正在自我鼓励这方面,江榆楷从来是超群绝伦。 他便再用鼻子压在她的胸脯上,讨好地碰一碰,身体的复苏让他发出渴求的声音,不受控地想提出些暗示。带有热度的呼气洒在敏感的乳晕,沉未晴微微屈膝,碰到他早就硬直的下体。她的手指缩紧,沾黏的喉咙打开,说的话却并不令他如意:“没有套。” 刚刚还盘算着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江榆楷,被当头泼了盆冷水。 “以前的呢?”他问。 沉未晴垂下眼睫:“早丢了。” “那你和许……”他这句话问到一半,已从她刚才的言辞中推断出答案,稍有失望的心情立即得到缓解,“你们也从来没有在这里过吗?” 他进门到现在已经问了很多有关许星辙的问题,沉未晴蹙眉道:“谁会趁爸妈在楼下的时候就……”同样一句未完,仔细想想,便发觉她所说的情况是有过的,只不过主角换了个人。 沉未晴忽然不知道这个话题如何继续,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提起。 她偶尔会带许星辙到家这边,也会在父母默许的情况下留他过夜,但两人都认为这样的时候不适合在楼上发生什么。甚至有几次,他还会被沉未晴直接赶到隔壁房间,独守空房。他虽然也委屈,眼神耷拉,却因为她的坚持不得不听从。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循规蹈矩的,宛如一早拟定的公式,可江榆楷总是那个未知数。 他从一开始就是她生命里的那个不安分因子,所有变动的源头,这让沉未晴感到忌惮,却又无法拒绝。 在许星辙这里得到的安稳,会被他的跳脱打乱;而他的活跃,也会被许星辙冲淡。 沉未晴父母知道她已和许星辙发生了关系——或者仅有沉母一人,还起源于一个乌龙。 周末沉未晴照例带许星辙来家里做客,提上前一日从他家带过来的一箱猕猴桃。许星辙家买水果的分量总是大气,成箱购入,还夹生的搁在储物间捂着,成熟的放进冰箱。前晚去他家时,许母看沉未晴多吃了两个,猜她喜欢,他们离开时便直接送了一箱,让她拿回家。 次日下午返校,他们自然不能完全带走,只给各分了两小袋,留出与室友共享的富裕。沉未晴和许星辙与他们各自的室友关系不错,假期偶尔会被约出去玩,只不过沉未晴总是因为实习而拒绝,许星辙倒是去过好几次。但平时许星辙常常会跑到这边学校来给沉未晴送东西,她的室友们倒都与他见过面,双方不算生疏。 只不过他们就像亲家和娘家一样,双方总有看不上的时候,两边的室友从未见擦出任何火花。 最多最多,就是在游戏四缺一的时候,喊一嗓子。 他们即将离开,沉母忽地叫住沉未晴,把她拉到一边。 沉未晴见她还有几分遮掩,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她斜眼瞟着其他地方,客厅的男人还在翻箱倒柜,找到前几日那盒上好的红茶给女儿捎上。发现一整罐太多,她消耗不完,又开始找合适的容器分出来,没空照拂这边的窃窃私语。许星辙发现母女有话说,故意要避开人的样子,更是识趣地走到门外,让出足够自由的空间。 确保没人看得见,沉母用身体侧挡住手,从兜里拿出一个纸盒:“这是上周钟点工帮你收拾柜子的时候,从里面拿出来放桌上的。” 她轻轻摇晃,标明它已被打开用过。 久违的包装出现在眼前,沉未晴大骇,当初江榆楷藏在她柜子深处,她自己都快忘记这东西,没想到能被翻出来。 她正要解释,沉母先问:“你和小许已经……?” 沉未晴这才清醒。父母不知道她和江榆楷的事,怀疑名单里只会有许星辙,刚刚她嘴要是快一点,说不定就露馅了。她看着那一盒避孕套,狡辩肯定徒劳无功,只能点头承认:“嗯。” 现在的年轻人不比以前,发展得节奏都很快,沉母倒是没说什么。至少知道用套,还是保护了自己。 她只把那盒递给她:“收好点,别被你爸看见。” 虽说现在沉父对许星辙的态度还算热情,可在父亲眼里,女儿永远是不谙世事的清纯小白花,真要让他知道他们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恐怕还是会抄起棍子去讨伐一番不识趣的贼。这盒东西本来也不能再用了,沉未晴拿过来,赶紧塞进兜里。 出门后,许星辙看她揣着样东西,方方正正的,把本来就宛如装饰的浅口袋撑变形,问:“阿姨给了你什么,我帮你拿?” 沉未晴抬头看他,想一想,又摇头。 “一会就扔了。”她当然不想让他直接看到。 可越是避讳,许星辙便更好奇:“特意把你叫过去,就为了丢个垃圾?” 沉未晴没办法,只能把纸盒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便收回。 哪怕只有两秒钟,也够让他看清是什么。沉未晴不说话,只想车库快点开门,让她迅速切换话题,许星辙却突然说:“直接丢了多浪费,说不定还能用。” 他说这句话总不是出于节约,但她也不知是图什么。 沉未晴躲开他的注视,跨步到车库旁的垃圾桶边,把这一盒东西从夹缝丢到最下层:“……早就过期了。” 172 “我去买?”江榆楷提议。以前负责买套的人都是他,小区外的那家便利超市24小时都在营业,他已经轻车熟路,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回来。 只要,她愿意的话。 那些画面只在沉未晴心里浮过一瞬,可对许星辙说完那句话以后的心情骤然重现。许星辙不太会问她与江榆楷的细节,哪怕连她都看出他十分在意,他也压下七分,只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提及一二,全是不痛不痒的部分。他不想给她压力,表现得像个掌控欲太强的偏执狂,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无解的。开诚布公地谈,只会在冰面上凿出裂痕,扩散至整个湖面。想要再度冻结,又要花一整个冬天。 许星辙一直在等,等那个人淡却在她心里。可他没等到,反而等到江榆楷回来。沉未晴改变主意,摇头道:“算了吧。” 江榆楷没有做更多努力:“好。”他帮她把衣服拢起来,遮住那些会让他心潮澎湃的部分。 不过,沉未晴无论哪个位置,哪怕只是单单一个关节,都总会让他浮想联翩。他拉起她的手腕,在唇边亲吻。 “我去洗个澡。” “好。”沉未晴答应。 他爬下床,找到散乱的拖鞋,拉开衣柜的滑门:“用你的浴巾!” 沉未晴又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抢她的东西。浮在心里的一点阴霾被短暂驱散,沉未晴收起乱飘的心思,专注于与他对话:“以前那块‘小灰’用太久,我扔掉买了块新的。在你面前那格,应该放在最上面,也是灰色的。” 江榆楷一伸手就摸到。这几年纺织工艺也比以往细致了,触感柔软,他拿出来,感觉比以前那块更厚也更沉。 “这个?”他展开,宽大的尺寸不知道能裹住她几圈。 “对。” 他展开,反手搭到身上,连头一起裹住:“这块就不算小灰了,得叫大灰。”给浴巾起名字,这癖好也只能他有。 “那你带大灰去洗澡吧,幼稚鬼。”沉未晴的语气里刻意显出些嫌弃。 他才不管那些,反身按下门边的灯光和排气扇开关,走进卫生间。 听到浴室传来的风声,沉未晴收起溢在嘴角的笑,吐出一口气,把衣服扯至平展,去隔壁房间检查。那边虽然周末偶尔会有许星辙光临,却不知道平时父母会不会打理,省得江榆楷过去了发现只有张光秃秃的床垫,显得太不周到。 客房收拾的简单且干净,枕套和床单都铺好,没有被子。沉未晴取出合适的夏被,放到床上时,想到江榆楷以往那些行为。 肯定又会缠着她要一起睡,甚至连声音和表情都在脑中有清晰画面。不过她不确定自己有多大几率心软,先铺上再说吧。看他表现,看她心情。 整理完这一切,沉未晴发现手机早就从兜里滑了出来,斜在床边,险些掉到地上。她忙过去拿起,发现两通未接来电,都是许星辙。上班时顺手设置成了静音模式,吃晚饭也忘记改过来,刚刚只有震动,不太引人注意。 沉未晴给他拨回去。 一接通,便听到清晰的键盘声。许星辙虽然用着笔记本,却额外配备了机械键盘,说是这样敲起代码会更有手感,唯一问题就是声音大。办公用的薄膜键盘短暂地写写东西还好,长时间敲击的话,无论指尖还是手腕都会发酸。避免打扰舍友休息,他放在宿舍的是近几年推出的静音轴,假期为求更清脆的打击感,便直接买了其他轴体的备用键盘。沉未晴总是睡得比她晚,又把这样的敲击声当成白噪音,不仅不觉得叨扰,听多了反而更能沉浸。 “小雨。”等到网络连接成功,屏幕里浮现出双方的场景,许星辙才停下。 画面抖动,他拿起手机,举到面前。 “你还在忙?”沉未晴问。 “嗯。”许星辙说,“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时间也有点晚了。我花了十多分钟就到家,一进门就忙起简历的事……当时电脑里的还是叁四月份找实习的版本,连上一次实习经历都没加上,学长还提醒我在社会实践中把我们一起做的程序加上,忙活完给他发过去,才想起给你打电话。” “没事,刚刚他们玩得太热闹了,我也没听见。”沉未晴浮起一阵心虚,“那你现在又在忙什么?” “没什么,更新一下程序的付费功能。”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小雨,你上次做的东西,是不是周四就交上去了?”沉未晴上班前向他提过,从那以后,她便恢复正常作息,整个人的焦虑感也消失许多,可直到现在,便没再从她口中听到任何后续。 任务完成得是好是坏,被表扬还是搁置,都没了下文。 无论如何都会面临这一刻,沉未晴明白,却还没筹备好语言。毕竟他在其中有过不少帮助,面对他的问题,沉未晴觉得自己又像以前被父母询问考试成绩的时候,与那时不同的却是,她这回考砸了:“嗯,他们说做得挺好的,我交上去以后就转给市场部其他组,准备产品推出时一起发布了。我们主管还带我去主任办公室坐了一趟,被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他正要继续关心,看到屏幕里她的情绪和语言内容有些错位,略顿一秒后,“那我明天早点来接你。” 沉未晴没想到这个话题这么轻松就跳过去,眼珠在镜头里闪烁,最后才反应过来:“多早?” “八九点钟吧。” “那么早?” “嗯。”他略有停顿,“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要去实习,本来以为你那边结束以后能一起休息一阵,现在时间又错开。所以……想早点见到你。” 明明隔了遥远的网线和两个人的手机屏幕,沉未晴还是因为这样简单的话低头。与许星辙相处的很多瞬间,他们依旧保持着刚开始谈恋爱的那份感知,更容易在轻描淡写的对话中心有怦然。“十几个小时而已。” “十几个小时很久了。”许星辙说,“还在高中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数时间的。” 因为沉未晴,比起正常地查看时分秒,他更擅长倒计时。 ——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173 协定好时间,沉未晴结束与许星辙的通话。她把手机放到床头柜,免得一会又到处落,找不到还容易磕碰边角。沉未晴的手机没有贴膜,她觉得影响屏幕效果,只上了硅胶手机壳做防护。现在用的款式,还是秦尧西送的。 她逛街中看到,非觉得适合沉未晴,说什么都要送给她不可,沉未晴当着她的面换上,一直用到现在,至于替换下来的外壳,则丢给许星辙。 反正男朋友的一大作用就是负责捡垃圾,零食里吃不完的碎渣,买来觉得不好用的护肤品,还没坏却要更换的装饰,统统可以由他回收。虽然许星辙总给人不苟言笑的印象,但看到他掏出一个粉色兔子款式的手机壳时,竟然没人觉得意外。他的周围遍布许多女孩子留下的痕迹,背包上的玩偶配饰,水杯的渐变色泽,食指上偶尔出现的银环,内刻她的名字缩写,还有简约可爱的笔记本封皮。所以哪怕他还没来得及向任何人介绍一句,大家几乎都默认,这是个有女朋友的人。 沉未晴表现出的外在性格明明像是标准的干物女,实际却保留许多女孩子的“标准”偏好,落在外人眼里恐怕加深了刻板印象。秦尧西却与她常有相反,甚至有时看到她手里多一样粉红色的东西,还会不留情面地嘲笑:“又给黑心商家交智商税?” 沉未晴倒也无所谓:“我查过了,统一定价,还打折。” 浴室里的水声透过模糊玻璃的门传到房间,灯光呈发暖的橙。沉未晴穿上拖鞋,虽然已经搬到楼上这么久,看到窗户外的风景,总是有些不适应。同样的内容,角度却比以前高了一层,会让她想起给江榆楷补课的那些时候,无意间往窗户外望时的心情。 她忽然觉得不对。 江榆楷洗了十多分钟的澡,却没有听到热水器的声音。 他们的房子用的都是燃气热水器,运作起来能听到打火和燃气的轰鸣,可是他进去这么久,热水器一直安静不动,水声却潺潺。这层楼用的部分电器还是他家留下的,按理说江榆楷应该比她更熟悉如何使用。 沉未晴走到浴室门外,怕他听不见,屈指叩门:“江榆楷,你在洗……”不料他没把门锁死,只是令其虚掩着,她的力气又用得大,一碰便开。 浴房玻璃上布满清澈水珠,不见一丝雾气,清晰得能忽视水珠折射。 江榆楷没想到她会忽地敲门,吓得后退半步,花洒碰到地上。冰凉的水柱向上喷涌,击打他的小腿,沉未晴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地,看到他把手放在胯间的昂扬之物上。 他面露骇色:“小……” “对不起!”她赶紧转身关门。 背对浴室灯光,沉未晴的后背靠在门上,惊魂未定。惊鸿一瞥,可每个细节都没漏看。 他的手指握在阴茎中央,手臂和手背因为隐忍而涨起青紫色血管,与他手中的物体一样布满脉络。甚至在她推门之前,仿佛还听到一些轻微的低吟。他的头发被水打湿,滴答屋檐一样的水滴,浑身被湿润的清水包裹,反而显得有些光泽动人。 浴室里的回声响亮,仿若飘荡波纹,令她回忆起以前的下雨天,她看着阳台如丝如织的斜雨,在他呻吟身上起伏。空气的潮湿和清凉会释放身体的灼热,将情欲和温度都中和得刚好。 江榆楷的声音显得有几分尴尬:“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听见烧水的声音,就是来问问……”沉未晴嗫嚅,心跳加速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门框快被她的指甲抠下来一层木皮。未曾尽兴的异样感在胸口蔓延,她压住胸口,仿佛还逗留舌尖的温度。刚才的画面在眼前愈渐清晰,带有瞬时的回忆和她自行的填补,越想要避讳的细节,在脑袋里演练得越彻底。 他握住下体,任凭凉透的水珠击打僵硬的肌肉,身体绷紧到发硬的程度——她抚摸过,用力起来完全压不下一点坑,拍打还有闷响。他微躬身体,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下身,双目半闭,鼻腔里哼出一声声低吟。 泄气时,还会在不经意间喊出她:“小雨伞……” 浴室的水声停下,沉未晴紧紧捏住金属的把手,将其握得已经发热。一门之隔的背后仿佛有巨大魔力,吸引她一探究竟。也许江榆楷渡给她那不到一百毫升的啤酒有如此威力,此刻的每一个念头都像受到外力的参与,不应该是她所拥有的。 江榆楷刚把花洒挂回支架,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他转身,刚好被一股力量推着靠到墙壁,水龙头被拧到最热的角度,开关抬起,管道里残余的冷水浇透沉未晴的头发。他的粗物被一股外来的柔力握住,脖子被搂住拉低,嘴唇印下如同发泄的撕咬,牙床、舌底、上颚,处处无一幸免。 冲动之后,沉未晴低喘着离开他,任凭逐渐转暖的水浸湿衣物,窒息一般裹紧身体,低声问:“怎么能洗冷水澡呢?” ——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174 也就是说话的那几秒钟内,沉未晴应该发现有那么一瞬间,理智回到了她的身体,可还来不及变得清晰,江榆楷抬起双臂按住她的肩膀,更为狂热的回吻在发烫的水花中落下。从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应当抛却了很多。那些本该被恪守的界限像玻璃一样撞碎,只剩下两个冲动而激烈的躯壳。 流水像如雨降临,浇在他们的脸上,水痕经过眼睛,沉未晴不得不闭上眼睛,于是闪过的那零星火苗也被浇灭。浑浑噩噩,依稀觉得他单手捧起她的脸,纤长的食指一直延伸到耳后,压着发脆的耳骨摩挲。 在雾蒙蒙的摩擦背后是淅淅沥沥的水声,沉未晴想不起逃避,舌尖被缠绵的软物勾走,热水顺着张开的唇缝渗入口中,她吐不出来,只能无奈地吞咽,被占据的口腔却又装不下这么多,从嘴角流落,滚过他的指背。喉咙的每一次浮动,都像是把他用力吮住,重迭得更加深刻。 冲动之下如若遇到同伙,这股情绪就再难压制下去。 江榆楷引领沉未晴的手掌,贴到胸口最坚硬的地方,不为别的,只想让她感受到此刻剧烈的心跳。它有别于激烈运动后的加速,有别于情绪愤怒时的强烈,只有在她触碰时,才会这样如鼓点敲击,迅速又心悸。 “小雨伞……”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低沉得如魔咒,勾起心里一次次的荡漾,她欲盖弥彰地想把下方的手收回去,他却反倒覆于其上,引导她握紧自己,“帮帮我好不好,我好难受。” 江榆楷靠着她的额头,帮她挡下水花的倾泻,沉未晴眼前只能看到他的脸,眉梢和睫毛都湿漉漉的,黏在一起,一簇接着一簇,浓密之下更显得那双黑瞳过分清澈。明明灌满了欲望,但就是让她有懵懂无辜的感觉。 沉未晴的脑袋可能被浇坏了:“江榆楷,你是不是戴了美瞳?” 他笑出来。 “我戴那玩意干嘛?”他顿一下,想出原因,“你觉得我眼睛好看?” “嗯。”沉未晴承认,一股莫名的想法,“就是比平时都好看。”很奇怪,她观察过江榆楷无数次,按理说应该对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细节都了如指掌,闭上眼睛也能清楚在脑中勾勒他的样貌,却偏偏在刚刚那一刻像发现了新事物,产生从未有过的想法。 他的呼气堵在她的鼻腔附近,过分堆积二氧化碳的地方,将吸气淤堵。说话也一样:“那你猜我为什么和平时不一样。” 沉未晴恐怕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越知道答案,却反而沉默。 江榆楷看出来,嘴唇更往她耳边探,落点却是耳垂。唇珠借着说话的轻微幅度,似有若无地触碰,再沿着这股馨香,降到颈侧和肩膀。肩头被打湿,亲吻时都沾上生水的味道:“小雨伞,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 她的嘴硬没让江榆楷继续力争,而是更加把住她的手,带她在下身缓慢地动起来。 握在手心的粗物和热水一样滚烫,噼里啪啦击打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密闭的空间里却荡漾起他的呵声。江榆楷故意放大喘息,利用空间的扩音让她听清,带她抒发着身体的欲望。睡衣的扣子在他身上压出一圈红印,他便以牙还牙,在她肩膀落下相似的痕迹。“嗯……哼啊,小雨伞……” 他的声音令她心慌,贴紧身体的睡衣把她的身体起伏描摹清晰,手臂摆动让不着内衣的凸起处在身上摩擦,每一下都足够让他大脑放空。江榆楷剥开她的衣领,让被湿布闷住的胸脯透口气,转而抓住一团揉捏。 唇瓣随着上身的下移徐徐赶来,舌头先试探地沾一下挺立的果,发现她轻轻的抖动,然后包住吮吸。 舔舐的声音中还夹杂他的低吟,肉棒在手里不仅没有发软的迹象,还越来越大。她甚至觉得,比她以前印象里的尺寸又扩张几公分,仅凭手心都能感觉到表面的突起脉络,哪怕没有亲眼查看,也能知晓其凶悍。无论他如何自渎,一旦与她沾上关系,就变得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沉未晴的胸口被他推高,江榆楷用鼻尖挑开另一边的衣服,把同样嫣红的圆粒露出来。在唇瓣之下,他还用指腹在乳晕边缘打转。沉未晴快要站不稳,右手紧紧攥住他的肩膀,任凭花洒的水浇灌。 “江榆楷。”她的声音与身体一样颤抖。 “嗯?”他忙碌得无暇说话,只能发出一声询问。下身的摩擦像燃烧的火焰,她的手指在顶端处停留旋转的那一下,让他从脚心发起一道酥麻,贯彻全身。 “你不觉得水烫吗?”以前这个温度,他早就叫起来。 可江榆楷哪还有功夫管水温的事,总不如他膨胀的下身烫,落在她手里,像是能让周围的空气都升两度。他摇头问:“你觉得烫?” “我还好。”沉未晴低声回答。 她还是忍不住看向了握着的地方。 比想象中更蓬勃的东西,被两只交迭的手盖着,由他掌控力度,上下不停地套弄。粉色的圆头在热水和情欲的双重刺激下已经熟透到泛红,圆眼频频挤出透明的液体。江榆楷离开她的胸口,挺直身体,将沉未晴按入怀中。 她观察那么久,江榆楷早就察觉:“你喜欢它吗?” 谁会喜欢那东西。沉未晴低骂:“神经病。”发自内心的声音,尾音利落得不带一丝嗔意。 她对他用过最过分的词汇也就不过如此,但好久不听,竟然有些亲切。江榆楷轻笑,回答:“可是它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 话音刚刚到这,他忽然轻哼一声,埋入她的颈间。 手上被挟制着加快,沉未晴还没来得及表达更多,大腿上洒落一片热意。 ——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175 听见浴室的声音,坐在床上的江榆楷放下手机。炎热的夏季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到这个时间,他依旧赤裸着上半身,腰以下的位置被一床夏被覆盖。可是它太薄,以至于两条腿的形状都清楚露出来,让沉未晴看清他盘坐的姿势。 “你怎么还没走?”对于他的逗留,她感到诧异,“客房给你铺好了床。” 但哪还用他再重复——“我想留在这里。” “别闹。”沉未晴拂去发梢落到后颈的水滴,她的身上散发着身体乳的香气。一股坚果和奶油结合的味道,像块慕斯蛋糕。纵使她这么说了,但谁都知道,只要江榆楷再坚持一下,死皮赖脸一些,她也只能顺应他的要求。好像这样的次数变多,连过场都懒得走。 所以她仅说了这一句。 不直接轰他走就是妥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兜兜转转和含糊试探,只有直来直往。 江榆楷达到目的,趁她走到床边,仔细凑近,以前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他单臂支着上身,鼻尖与她的腹部平齐,香味中还有出浴后的水气,稀释几分身体乳本身的甜腻。毛绒绒的头顶在身前,静电一样让她停住,他抬头:“这个味道好特别,以前没见你用过。” 沉未晴顺着他后肩胛骨的肌理看到腰间,所幸还有些遮挡物。 “许星辙送的。”她说。 情人节前几日,沉未晴随口提了一句身体乳用完了,他便送出这样一份礼盒。往往她都用的是花香调,再清新的味道时间长了也会感到厌烦,甚至觉得呛鼻,以至于闻到真正的花香都不觉得特别,甚至产生花粉过敏的心理错觉,许星辙物色许久,大胆地送上这样一份礼物。 香味是个很私人的课题,这样的甜味他并不敢保证她喜欢,但还是送出手。 其实江榆楷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在他缺席的时间里,她的生活会被许星辙的痕迹填满。可每次听到,都难掩眼神微动。 “你喜欢吗?” 他的问题恍惚与当时的许星辙有所重合,沉未晴低下眼睛,他已回到床头坐着,等待她的回答。 “挺喜欢的。” “他送什么你都喜欢。”他撇嘴。 沉未晴犹豫一会,还是脱鞋坐进去。“不是的。” 他不信:“那他送过什么你不喜欢的东西?” “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榆楷歪头轻哼:“你喜欢什么,还是我更了解一点。”至少他拿到沉未晴面前的东西,虽不能都称之为惊喜,但一定是她需要的。有使用价值,是沉未晴选择物品的一个硬性指标,尽管在她的评价系统里观赏价值也算一种,只是权重太低——一点也不浪漫。江榆楷数次如此评论,可她固执己见。 “是。”她竟然干脆地承认了。 连一丝狡辩都没有。 这么坦荡?江榆楷刚有经验,转念又想也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刚刚都发生了,再多说场面话更虚假,还不如聊点实在的东西。 “所以呢,送过什么,说出来让我找找自信。”江榆楷轻松道。两个人能这样无所顾忌的聊天,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他躺下来,头陷进枕头中,手在下方垫着。 沉未晴的后背靠到床头,说:“也没什么吧,就是以前有段时间特别流行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个男演员我还挺喜欢的,他知道以后就去帮我抢了那个演员的周边。” “但你不喜欢?” “嗯。我对那个演员,只是认可他在电视剧里的表现,尊重他的职业水平,但至于放在家里每天看着……”沉未晴想起这样的画面,都不禁蹙眉,“实在是没什么必要。”而且她也不过是看了电视剧的一时兴起,等热度过去,说不定连他名字怎么念都要想一想才能记起来。 在家里摆个明星的周边都嫌弃,江榆楷换成躺平的姿势,又把嘴角拉到耳根。那他整天在小雨伞面前晃荡,她还没有嫌烦,一定是因为她也很喜欢他。“那也是他的一片心意嘛。”很难不说这句话里有幸灾乐祸和阴阳怪气。 “但我不喜欢。”沉未晴只说。 “毕竟你喜欢的是我。” 沉未晴根本没接这句话,掀起被子,双脚落下床:“就陪你聊到这吧,我要去休息了。” 江榆楷没想到她打算走,撑起一点:“你要去哪?” “你把我的床占了,我只能去客房了。”她理所当然,“晚安,江榆楷。” 就连这两个字,都像是久违的问候。无论这几小时的时间有多少真实和虚拟,又能延续多久,至少此时此刻让他觉得像回到以前,全部都是他还熟悉的样子。 “你还没说喜不喜欢我呢。” 沉未晴的手已经按到门边的房灯开关,被他逼得又转头。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们谁都不能从口头抹杀答案,可若真的讲出口,那便成了另一个故事。沉未晴尝试着要回答他,刚把嘴张开半截,江榆楷先转身裹进被子里。这个温度这么严实,还怕他捂出痱子。 “没事,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一定是喜欢得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沉未晴手腕一压,让房间陷入黑暗,打断他的胡言乱语。 “睡你的觉吧。” “嘻嘻。”江榆楷把鼻子放到她刚刚压过的地方,今晚的风是奶油味的。 176 沉未晴觉得,如果她但凡沾一点不良嗜好,现在就应该在窗台点一支不算事后的事后烟,再不济就是打开一瓶酒。不能是啤酒,或者任何起泡酒,只能是那种醇厚的抑或辛辣的,然后一个人在寂静里慢慢沉淀。可她现在只能清醒着,面对一地亮得不能再亮的月亮,炎热季节,甚至不能把它比喻成霜。 她关了灯,躺到床上。 本来按照预计,她现在这个心理情况,怎么也该像刚才江榆楷搬出的那几个成语一样,至少翻半小时的身才能睡着,可惜她不知该说是睡眠质量太好还是没心没肺,差不多再有清晰的意识,已是提前设好的闹钟敲响。她顶着被打断睡眠的烦闷,伸出胳膊时想起这是客房,摸到位置和触感截然不同的床头柜,按断恼人的音乐。 屏幕显示七点半。 许星辙昨天说八九点来接她,没有确认具体时间,她自动默认为八点半。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梳洗和打理,如果来不及,就让他再等等。交往这么久,她也学会行驶一些女朋友的特权。许星辙是个好脾气的人,几乎是有所接触过他的人的共识,不过杨孟说这种性格其实真正生气起来才最可怕。到沉未晴问他是否见过这样的场面时,杨孟却又说没有。 “你别不信。”杨孟又说,“但我还真见他黑过脸。” “什么时候?” “就上个月,以前高中的同学组织聚会,我就拉上他一起去了。聊着聊着,就说到感情问题,你也知道男生嘛,有时候就喜欢互相开玩笑。我们桌上有个朋友听说你俩还在交往,随口说一句‘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久还没给你甩了’——是说你,说你怎么会看上许星辙。他当时脸色就变了,黑得跟墨似的。” “他本来也没什么表情。” 杨孟正要强调:“就是说啊。明明表情没多大变化,但就是一桌的人立马感觉气氛不对,场面一下冷住,还是我赶紧出来圆场,后来他就没再怎么参与。本来这事我还当是个错觉,结果晚上那朋友就跟我说,他本来想给许星辙发消息道个歉,结果发现他直接给人拉黑了,现在也没加回来。你说至于吗,玩笑开的是他,又不是说你坏话。” 沉未晴只能说:“可能他不喜欢这种玩笑。” “小心眼。”杨孟也就在沉未晴面前这么说。 至于这一次的事例,由于沉未晴没有当场见证,在她心里只能算个故事,不作数。许星辙在她面前,依然是好脾气,有求必应的。 她穿戴好大概八点十几分,路过房间,门关着,江榆楷在家里也赖床到十点过才起,她当他还在睡。等下楼吃早饭,发现一桌依旧热闹。江榆楷和许星辙都在,两人座位还是面对面,吃的鸡蛋灌饼。桌上有拆封的包装,看样子不是沉父自己做的,是从外面带回来的。再听许星辙正在与二老描述那家早餐摊的位置,八成是来的路上接到任务。 江榆楷父母昨晚酒喝得多了,晚些还有应酬,仍在休息。若非知道许星辙会过来,恐怕沉未晴父母也不会起这么早,叨扰了人家的睡觉时间,他带点早餐当赔礼也说得过去。 沉未晴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你们使唤他倒是挺顺手。” “那怎么了,小许又不是外人。” 正吃得香的江榆楷还没来得及咽一口,就跟着叫唤:“合着这一桌就我是外人呗?” 惹得沉未晴父母大笑,连忙安慰他:“小楷也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肯定是一家人。” 江榆楷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往沉未晴的方向投来一眼。 她准确接住,却没抛还一个眼神给他,反而是看向许星辙。“你到了怎么不跟我打电话,万一我还没起床呢?” “都一样。”他说,“反正我人都到了,大不了上楼去喊你。” 江榆楷本不知道他们的约定,但许星辙赶到后与沉母说的那几句话,他也听出来,这两个人背着他有约,这是一大早跑来抢人。他在桌子底下偷偷用脚蹭沉未晴。 江榆楷不怕碰错人,以前在沉未晴家蹭饭,他也经常做这样的小动作,每个座位是什么角度,多少距离都烂熟于心,哪怕旁边有许星辙做阻挡。如他所料,脚上碰到温暖,沉未晴和母亲说的那句话中间裂出一处十分突兀的停顿,可她还是没有立即看他,只是讲完这段话,才在收回目光时顺势瞥去一眼。 吃完早餐,发现沉未晴竟然在盘算起收拾多少东西,江榆楷才意识不对:“你们不回来了?” 他原本以为只是去逛逛。 回答他的是许星辙:“我们要回‘我们’那边了。”他特意把那两个字重音。 待沉未晴检查好东西回来,发现这边变得冷冷清清,不复刚才上楼前热闹。两人都没和对方有什么话说,沉默得夏天的空气都发凉。 “你开还是我开?”她问许星辙。 “我开吧。”他说。每次都是她开车,他学的都快还给驾校教练了,趁此机会多练练手,没坏处。 沉未晴便道:“那你先去车库,把车开到门口,我就在这等你。” “好。”钥匙本来就在包里,许星辙答应一声,直接奔向车库。 他刚一走,江榆楷迅速拉近与沉未晴之间的距离。 “嘿嘿。” 沉未晴瞥他,不吱声。 “你们回去以后,你还会不……”余光发现沉父端着水果从身后经过,“会不会想我”被江榆楷咽回腹中,改道,“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再出去玩啊?” “看吧。”沉未晴倒是说,“我没几天实习就结束了,那以后时间很多。” 江榆楷等的就是这句话:“一言为定。” 177 外界总是渲染女人多么痴迷于逛街和购物,其实许星辙挑拣起来,也一点不简单。明明以他的身材,穿什么都能完美还原设计师的原稿,可他总有不满意的地方。不是肩线僵硬,就是款式老气,要么过于平庸,又或者用料不够。以前倒不知道他这么讲究,毕竟在沉未晴眼里,男人的衣服就那么几个款式,他的颜色风格更简单,黑白灰蓝,哪能想到在这样的局限下还能区分各种细节。 趁他试衣服,沉未晴在对面店铺的货架上看中一顶棒球帽。正巧他结束试穿,又觉得这件不太合适,从两间店铺敞开的大门中望到她,径直走过去。沉未晴从试穿镜里看到他的接近,反手把帽子扣在许星辙头上。 “怎么样?”他问。 沉未晴将他推到镜子前:“我觉得挺合适。” 他摘下来略微理了理头发,再戴回去,却不做评价。观察半晌,取下来翻看吊牌,然后把帽子按照原样折好,放回原位。 “多少钱?”沉未晴问。 导购就在附近,许星辙轻声说了一个数。对于一顶仅作装饰用的帽子来说,这个价位确实称不上实惠,足够买一件厚实的外套了。 “但我觉得你戴挺好看的。”沉未晴没说什么,只挽着他的手臂,继续逛下一家店铺。 作为it男,许星辙的打扮在学校里已经说得上是有些“特立独行”,舍友甚至会夸张地说他上课像走秀。许星辙望着他们衣柜里的格子衬衫,也说不出来到底是谁有问题,然后默默换双和鞋子颜色更配的袜子。 买完衣服差不多是下午一两点,周末的商场客流量惊人,好在许星辙提前取了号,才让两人只等了五分钟左右就排到座位。把购物袋放到脚下的衣物筐,他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个小纸袋,从敞开的口看到是顶帽子。 “你买了?”他直起腰问她。 “嗯。”沉未晴把筷子从纸套里抽出,放在筷枕上,“毕竟拿了这么好的一个offer,就当是送你的贺礼。”她入职之前,许星辙也送了她迟迟没有下单的耳钉,手笔可比这顶帽子大方。 “现在就送帽子,那以后第一份工作,你岂不是还得加码。”他把放在这边的餐碟递过去。 沉未晴笑,再怎么说,先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可不是她:“等工作就应该是你发工资送我礼物了。” 许星辙觉得她有理,笑一声没反驳。 “星星。”既然聊到这里,等待服务员上菜的时间又无事可做,沉未晴觉得有些事还是应当与他说开,“其实你去发简历那天,我不是很高兴。” “看出来了。”许星辙对她发怔的模样点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觉得我开始实习,就没时间陪你了。本来我们不是约好你实习结束后,一起去郊外放松一段时间吗?但昨天和你视频完,我才发现不是这个原因。”他竟然也会有那样过度自信的时刻。 凡事都喜欢争个高下的她,刚刚经历过一次不算完满的结果,就听到他的好消息,许星辙能懂那样强烈对比下的失落。就像是当年的竞赛,知道她的成绩时,他为她高兴的同时,也会为自己感到许多惋惜。更不用说在沉未晴的概念里,自己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赢过。失败和被超越的双重挫败感,恐怕现在的他们,谁都不能掩饰得无比完美。所以许星辙给了她时间缓和,而她也交出了答复。 “如果我为了你拒绝实习,你会觉得开心吗?”许星辙忽然问。 他鲜少有这样的假设,往往都是先有所行动,然后再说。沉未晴回答:“当然不会。” “嗯……”他意味深长。 “你不会拒绝了吧?”看他的表演,沉未晴难免会往那个可能想,靠坐的身体立起来,“星星,你别开玩笑。” 他摆弄起碗筷,并不算很干脆:“没有。” 沉未晴的双手放上桌子:“星星。” “真没有。”他终于道。 “真的?”她还有怀疑。 “真的。”他用力点头,才让她舒一口气,后背又靠回沙发座,“不过和你视频完以后,我确实有过那么一点冲动,只是很快就打消了。如果有一个男生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放弃很好的工作机会,你会觉得感动吗?” 沉未晴一点不客气:“我会觉得他有病。” 许星辙像是被戳中,食指抚过眼下,也为自己那瞬间的想法感到羞赧,他险些成为她眼中那种脑瓜子不太灵光的人。“不过,我很高兴,小雨。你还是愿意把这些话说给我听。” 自从知道江榆楷回来的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明明没发生任何口角,却总像是盖上了一层透明的膜。许星辙以为是他的问题,他介意的太多,其实是庸人自扰。可当他努力回到以前的状态时,发现还是不对,因为沉未晴不在那个状态里了。 现在他们还是能够开诚布公地聊这几句心里的话,让他找到一些安心的感觉。 178 回到一天不见的住所,屋内是宽敞亮堂的。或许是因为作为临时的假期居住地,这里本就没有多少复杂的摆设,昨晚处理完事务后,许星辙犯起爱收拾的老毛病,把视野所到之处都整理了一通。倒也没消耗多少时间,毕竟他与沉未晴都不是喜欢乱摆东西的人。 一路上车内都开着空调,他们在小区找了个树荫的位置停好车,刚刚打开车门,热浪就汹涌着袭来,将沉未晴扑个措手不及。还好只是逛一次街,她没有化妆,否则仅凭这几秒钟的烘烤,粉底液和睫毛膏都能被烤化一样糊在脸上,腻得整张脸像浸在油里。许星辙出门前打开了点窗户,楼道的阴翳和楼外的树叶婆娑重迭,客厅地砖反射出刺目的阳光。 两个人的笔记本电脑还搁在茶几上,许星辙打开空调。 刚从外面回来,沉未晴先去洗手。 从商场走到停车场的路并不算近,在阳光下晒的那么一段时间,两人身上都沁出细密的汗珠。虽说吹着车载空调,将那股黏腻又压了回去,但总觉得不够清爽。沉未晴将毛巾用热水打湿,从最容易出汗的颈后开始擦拭。 宽敞的洗手台足够容下两个人,许星辙将买回来的衣服剪去吊牌,扔进洗衣机里迅速过一遍水,来到她旁边。 鲨鱼夹把她的头发固定在脑后,耳后翘着几缕别过来的碎发。大学对学生的装扮不再限制,可沉未晴也一直没有染过头发,最多是烫了个微微弯曲的弧度,显得蓬松一些。除了年幼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剪过刘海。沉未晴觉得刘海会让一个人显得弱势,况且她对自己额头的形状很满意,远不到需要遮起来的地步。 刚刚擦完胳膊,毛孔彻底打开,空调散发的冷气窜入身体,让她感到些许惬意的凉爽。 “时间过得好快,都两年了。”许星辙忽地说。 他没有明确表示是哪一件事,但沉未晴能够理解。两年这个时间维度,在他们之间代表了许多。交往、毕业、成年、升学……都是在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以前。“是啊。”她回答,“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应该还在……” 她停下来,回忆少顷。 他们倏地都笑:“忙着接受电视台采访。” 那应该沉未晴最声名远扬的时刻,不过这短暂的光芒很快就在进入大学后褪去。见识过更高的山峰,谁都不会再惦念曾经爬上的那一小座,甚至有意闭口不提。当人们反复提起曾经的某一时刻,就说明他的辉煌到那刻为止了,而她绝不打算止步于此。 “我帮你擦背?”许星辙的双手打了泡沫,在水龙头下迅速搓洗着,通过镜子问她。 沉未晴的连衣裙还没来得及更换,后背开拉链,正好方便。 她侧身背对许星辙。 接过毛巾,他先在热水下又过了一遍,帮她拉开裙子的拉链。许星辙将毛巾迭成整齐的方块,擦拭的动作非常轻缓,像是怕这样柔软的纺织品也会搓疼了她。毛巾触碰到背后的一刻,身体传来释放的凉爽,沿着他擦拭的轨迹,薄薄的汗渍消失,清凉向四周扩散。 如果再轻轻刮一阵风,便是彻底的享受。这样的凉意比直接吃冰饮还让人感到放松,沉未晴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 许星辙将内衣的搭扣处调高,擦起被遮盖的地方。 从脊柱向侧面延伸,到胸侧停住,恰好触及某片柔软前往回折返。为了方便他使力,沉未晴微微前倾上身,单手在洗手池边缘撑住,从镜子里,也能看到她露出的一寸后腰。凉意一直蔓延到尾椎骨之上,颈窝撑出一湾凹陷,敞开的领口因为角度掉落,连衣裙的袖子坠到肩膀之下。 许星辙往回重复,打算收起毛巾,交还沉未晴,抬头时目光停顿。 “嗯?”她发现身后没有了动静。 通过镜子看到许星辙把毛巾放到左手,抬起右臂,肩头传来指腹摩挲的瘙痒。反复几下,他才问:“肩膀擦过了吗?” “没有。” 方才擦拭手臂时,肩膀被衣袖挡住,沉未晴没有撩起来。许星辙捏一下毛巾:“水有点冷了。” “我来。”沉未晴打算接手。总让他越过自己去够水龙头,两个人的姿势都不方便。 冰凉的湿毛巾交到她手心,还是微烫的热水驱走冰凉,沉未晴用力拧着,把所有凉水挤出,让热意浸透,许星辙的双臂穿过她的腰侧,放到小腹前扣住。他没说什么,只是用脸颊贴在她肩膀和脖子的转折地,直到感觉毛巾浸得差不多。 沉未晴刚要抬手,他却率先伸过来,按停流动的水龙头,不及她回头的时刻,拇指忽然压住她的耳根,伸长的中指延伸到下巴,将她的整个脸扳到侧面,突兀的吻封住尚未打开的嘴唇。 179 被忽然袭来的力气压住,沉未晴向前倾斜,挥臂寻找支撑点的时刻,翻落立在最里面的半瓶爽肤水。如同多米诺骨牌的效应,接二连叁的物品被撞倒,最外侧的一小只润唇膏滚动着跌下洗手台,砸在许星辙的脚背。 “星星……” 无论是击打的痛觉还是呼唤,他毫无反应,热切的吻抵住她仍在发声的舌尖,让那些即将出口的话音变成模糊的咕噜,掠夺一样地吸走她口腔的气息。 他的忍耐没有奏效。 自制力、理智、清醒……都是他在她面前的伪装。 本质的他或许与那些男人没什么不同,一样的鲁莽,冲动,不计后果。 沉未晴被他箍着承受这些吻,热毛巾失手挂在水龙头上,来不及拧干,滴滴掉落着水珠,自然能从其中发现许多发泄的情绪。 他的指尖因为沾水而发凉,空调的冷气早就扩散到这片区域,一切都是冰冷的。只有他贴紧后背的身体和嘴唇,热得滚烫,像能把人灼伤。“嗯——”沉未晴呜咽着,他却等不到她再说几个音,空余的右手挑开内衣的搭扣。 她极力呵气,手臂撑于镜面。 清晰干净的画面完美展露半挂在胸前的裙子,他的手绕到胸前,所有景色被他笼罩,却能看到反复的隆起。捏住那敏感的位置,身体反馈出的愉悦感令沉未晴的脸颊散开桃色,在手指的挑逗下呻吟:“啊……”刚刚张口,一根食指趁机探入她的齿间。 “小雨。”多余的话什么也没说,许星辙低低喊着她,更不要求回答,从脸颊亲吻到颈后。 力度由轻转重,直到肩胛骨,才吮出一小片红色。 含着指头的声音无比模糊,哪怕是最简单的呻吟都如此绵长,她的舌头被他用手指搅动,仿佛接吻的痴缠。许星辙越过身体的缝隙看到镜中,她迷离的神态,和终于挂不住的内衣露出乳晕边缘。他看见他的手指如何取悦她,放在镜子上的手捏成了拳,透明的津液从嘴角滑下。 她的每一分媚态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骗局,可他是个心甘情愿的傻子,不仅上当,还叁番五次。 可她总是对的。许星辙也实在想象不来,究竟怎么样才能不为她着迷,控制住心动。 他恐怕永远找不到答案。许星辙撤出那根指头,沾染着她的味道,从下巴垂直向下,描绘出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到她的喉咙——胸口,小腹。 “哼嗯……”怀中的身体蓦地紧绷。 一直微敞的口腔感觉到几分干渴,终于不被异物占据,沉未晴抿住湿润,喉咙咽下分泌堆积的唾液。 身后火热的粗物抵到她的腿间,沉未晴抬头,看到他烧火一般的眼。肉棒碾着深陷的缝隙蹭弄,极为用力,哪怕是隔着棉布的底裤,也将她几乎要撑开一个口。可前方的手指更加放肆,直接探入内部,毫无遮挡地压制花豆,与下身配合刺激。 她的喊声提高,强烈的欲望令她四肢发软,身体有下落的趋势。挂在身上的衣物也随着倾斜的角度继续垂下,直到露出完整的绵乳。 他的手掌停在前方,翘起的指头离她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沉未晴盯着,脑袋像是被下了蛊,将乳尖下压,在他的指腹蹭弄。她轻缓地舒展身体,毫无顾忌地发出声音,带动腰臀的轻轻晃动。也让紧闭的腿心夹紧他,缓慢摩擦。 许星辙同样不好受,发狠地又叼住她的唇,晦暗的瞳仁里淤积了墨色,让她掉入迷离旋涡。 “慢点,星星——”她的提示只沦为安静空间里的一点响动,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急切地把爱意和心情凝结在舌尖,用不容抗拒的力度传递给她,再强盗一样从她那里掠夺走一些东西,沉未晴没有可以逃脱的退路,只能选择承受,或是反攻。她的底裤被爱液打湿,甚至挂到他的热物表面,粗长的柱体嵌在微分的肉瓣中央,一次次地从前方探出,她只要垂下眼,便能从镜子中看见。 每一分动态,都是为她情动的证据。 他们好像都有些失控了。 许星辙拉开水池旁的抽屉,摸索着在里面找到想要的物品,被她主宰的手还有颤抖,蛮横地扯开包装,让薄套覆盖,将阻隔的布料拨到旁边,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直接探入内部。 180 她的身体像是被他从内部烤化,强烈的抽插贯穿甬道,沉未晴在他的撞击中翻出身浪,可她已经听不清空间中回荡的声音。那压抑中藏着的快慰仿佛来自另一个人,模糊而断断续续。整个洗手台在随着他们的幅度震动,那些立在架子上的睫毛膏和唇膏一支支地倒落,一只胳膊无法再支撑前倾的身体,沉未晴双手都放到镜子上。 镜中的人面露春色,被呻吟填满的嘴唇半点合不上,从后插入的阳具找到天然完美的弧度,从她的敏感处车轮一样地轧过,脑袋里放鞭炮似的,绽出一朵朵火花,令她呼吸不畅。 “小雨,别看镜子,看我。”许星辙同样倾身而来,重迭在她的背后,用手扭动她的脖子,迫使沉未晴与自己对视。 她看到他布满欲望的脸,与自己同样微张的唇,酝酿在空气里的雾愈渐浓烈。 结合处浑然天成,他搅着翻滚而落的蜜液,将吮吸他的红肉狠狠捣弄着。 她有过很多次的性爱经历,温柔的、浪漫的、压抑的……可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疯狂的。此前从未—— “啊嗯!”她咬唇一颤,他强有力的击打之后,竟是手指对肉核的突然袭击。许星辙已经顾不得太多,在脑中混乱的念头最后全都汇聚成一个最简单的回答,得到她,以及,让她快乐。 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怀中的这幅身躯,将她揉在骨血里。在她身体里的探索令他执着,他失去耐性,像急躁的处在发情期的野兽,堵住她的嘴唇。这里的每个音节都让他的防线持续崩溃,他舔舐她的耳垂,转为咬,压在她的颈间用力嗅闻,让她的锁骨藏入舌齿之下。 他的体温是滚烫的,血液宛如逆流的熔浆,它不会喷发,只会让他从内瓦解。 可他的四肢末梢却是冰凉的,舌尖在青色的血管上盘旋,仿佛再一用力就能戳破这脆弱的肌肤。他的力量与试探,让沉未晴恍若梦醒,记起这个在她面前总是冷静克制的男孩——已经蜕变成男人,拥有成熟的躯体,玻璃一样的外在,实际是这样强悍精干的。 她压住镜子,跟随他的挺入律动,吟声在喉咙里灼烧,却是无比的酣畅。 淤堵的毛孔找到另一种抒发的方式,更多汗珠相继冒出,显得刚才的擦拭毫无意义。硬如钢板的腰腹持续挺动,她的手臂用力时同样浮现出清晰的肌肉轮廓,胸前却依旧柔得带浪。富有节拍的水声提醒他们,爱液有多澎湃,而她又有多为此沉醉。 “星星……” 在这样缠绵之时,她总会习惯性闭眼,却被许星辙按住:“别闭上,小雨,看我。” 他一次次地挺腰,往她的深处撞,把所有他能想到的柔软的位置全都照拂一遍,听到她如怨如慕的反馈,为这纷至沓来的抽插再加几分鼓励。沉未晴的身体不知道颤抖成什么样子,叫声都已扭曲,像断线的珠串,中间只余几道细碎的喘。 沉未晴在央求下直看许星辙,不停收缩的小腹感觉到难以承受的酸软,连续收缩的蜜口将爱液不住倾倒,从腿根一直到脚踝都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滑过。性器狠戾地在穴道内探寻,被填满的快感和其下暗藏的些微刺痛织成完美的感官刺激,拨弄她脑中的弦。 她看到他满身的欲望,看到欲望之内的她。 她也同样如此。 他们是同类,一直以来如此。 许星辙的插弄仿佛回到最开始,那些不讲章法、无论技巧只有蛮横撞击的时刻,却又与之有所不同。她被快感鞭笞,在名为情欲的攻击下皮开肉绽,每次脆弱都给了他可乘之机,把她推入海浪中摇晃。 她的叫喊一阶一阶地提高,身体像被麻痹,只感受得到肉棒的插入。她以为即将到此为止,许星辙却忽然抽出。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脱去她的衣服,让两个人以更赤裸和坦诚的方式触摸,找到被阳具撑到尚未闭合的穴口,标标准准地从身后,彻底连根没入。“小雨,我还想要,给我好吗?”她依稀听到许星辙这么问,却觉得多余。 柱顶撑着细窄的地方进出,后背传来他密密麻麻的亲吻,何必请求,他正在这么做。他的热铁烙在她的体内,形成她最契合的雕刻,他的头脑和身体仅为她所有,就连愉悦和快感也是在她掌控下的定时专送。 可他求之不得。 不过很快沉未晴就知道他这份请求源于何处。 他的节奏愈发加快,沉未晴已经跟不上,只能在混乱的节奏中吃力地喊出几声他的名字,大脑一下处理不了这么多信息,被爱欲冲刷得崩溃,沉未晴应当惊叫了出来,否则喉咙不会如此干涩,可她毫无知觉。剧烈抖动后,体内填充感消失,许星辙剥掉装满的避孕套,却甚至不准备打一个结。鼓鼓的橡胶套扔到水池之中,混白的液体瞬间淌出。 她又听见同样拆包装的声音,然后就不再记得多少,辗转过多少地方。 也许有沙发,也许有床,或者是厨房,客厅的地毯。似乎所有可能的地方都遭了殃,一地狼藉之下还能看出二人重迭的痕迹。淫靡的气味铺了满屋,仍有余力穿插其中的不过是身体的撞击声。她想不起来如何结束的,只记得或许有水淋过身体,然后在他的哄声中躲入床铺柔软,阖上一直打架的眼皮。 181 周日的睡梦似乎没有太多可眷恋的地方,沉未晴醒得很早,比她更早的是仍旧保留几分温柔的日光,和已经聒噪不堪的蝉鸣。叁伏天留给他们的善意仅存于日升前和日落后,其他时间一缕将人丢进密不透风的桑拿房。趁太阳尚未高挂,沉未晴披上一件可以遮住身体的外套,关闭运作彻夜的空调,拔掉床脚的蚊香液,打开窗户。 氟利昂制造出的冷气与自然界散发出微风到底不同,她惬意地汲取几口新鲜空气,觉得时间还不到非要起床不可的时候,又掀开被子躺进去,只盖住容易发凉的脚。窸窣的声音好像吵醒身后的人,许星辙在朦胧中感觉出她的离开又返回,伸出精瘦的胳膊,曲臂找到她的腰,脸也凑过来埋入后颈。 “怎么不睡了?”他的声音仍处于困倦的沙哑,通过手里的布料触感,他判断出沉未晴身上套的是她的外套,经过一整夜的放置微微发凉。 他靠得这样好,不给两人中间留下任何缝隙,沉未晴反而不想转身,就背对他回:“不困了,但也不太想起。” 昨夜劳累更多的毕竟是他,一夜好眠足够给予沉未晴彻底的恢复,除了某些肌肉群仍保留长期维持某一特定姿势的酸软,大体来说并不影响她的活动。 许星辙又蹭了蹭衣领,嘴唇贴到她温热的皮肤上。 “再陪我睡一会,去给你做早饭。” “冰箱里有昨天带回来的糕点。”沉未晴提醒他,昨天经过西点店,她忽然想吃泡芙和芝士蛋糕,便带了几盒回家当早餐,“你要是不想吃就做自己那份,不用管我。” 他的另一只手也从腰的下方伸过来,垫在她身体底下,双手像环扣一样搭住:“还要煮咖啡。” “磨个粉的事,又不麻烦。”她笑。 江榆楷送了那个胶囊咖啡机以后,沉未晴逐渐习惯了每天早晨冲泡一杯,后来渐渐发展成爱好,再经过圈内前辈的指点,升级了设备,换成了一台半自动意式咖啡机。这台机器自那以后便闲置了,搬到这里前想起,干脆就带过来。其实,无论沉未晴这两年间如何有意回避,她的生活和习惯里早就处处都是江榆楷留下的痕迹,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他的意义不仅仅是那几年的陪伴,他甚至塑造了一部分的她。 如同这台咖啡机。 一开始沉未晴不过是偶尔有喝咖啡的喜好,用来提神和消肿,但拿到他给的机器之后,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她开始频繁使用,逐渐养成习惯。这不是由她从内心自发产生的想法,而是被动地在他的给予下所培养出的行为,而每当她清晨重复一遍冲泡的过程时,都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想起来他。 沉未晴不知道江榆楷是不是故意的,也许只是她不打自招。 “你明天什么时候面试?”沉未晴又问。 在他们昨天快吃完饭之前,许星辙收到了公司的邮件,通知他周一面试,方式是网络电话视频。既然是公司主动邀约,又不处于计划中的招聘季,他并不需要再通过复杂的二面和叁面。这封邮件的共同收件人仅有四个,有两位邮箱后缀都是赫赫有名的院校。 “下午一点。”许星辙说,“应该就在客厅,背景也比较干净。” 根据从学长处了解到的情况,互联网公司上班时间相对较晚,许多部门十点才开工,下班时间便顺延推迟,如果是实习生,没有紧急工作的情况下,大概可以在七点准时下班。不过大厂向来待遇极好,叁餐全包还有下午茶,住得近的实习生还能领到住房补贴,整体来说工作环境还是很理想的。 那时候她还在上班:“结束以后告诉我。” “你想听吗?”许星辙问,他仍顾及她的心情。 沉未晴却开起略有冒犯的玩笑:“反正无论你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会觉得很高兴。” 许星辙闷笑着抬指轻刮她的鼻子。 “这么会算计。”与她聊这么一阵,赖了一会床,许星辙也差不多清醒了,该到起床的时候,“那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吗,还是就在家里懒一天?”她原本的工作尘埃落定,虽然结局并不尽如人意,但至少可以得到应有的休息。 沉未晴盖住他的手掌,与许星辙十指交叉。思忖之下,还是实话相告:“我想去看看福多。” 他的腿压在她身上,原本正有意无意地蹭弄着,刺得她略感瘙痒。听到这样的答复,动作全部停下来,包括压在颈间的鼻子。 “一个人?” “你要是想去……倒也可以。”沉未晴道。 她身上的外套本就过于宽大,刚刚被他扯松,正好露出肩膀。许星辙又看到那一丁点快要消失的痕迹,他怕是不能不去。 182 收到沉未晴的探望通知,江榆楷就开始在家里做准备。常常被她诟病的被子折迭起来,胡乱扔在椅子上的衣服收进洗衣篮,歪倒的抱枕依次扶正,经过书桌。按照高矮大小整齐罗列,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把摊开正读的那册合上,塞回原本的缝隙,椅子放到桌下。 嗯……看起来已经相当满意了。 巡视一圈,再找不到更多需要调整的地方。走过镜子扫视一眼,不然衣服换一套吧,虽然他们已经知根知底,但穿着家居服见她,总不像个事。 不知这来来回回究竟折腾了多久,等他归置得八九不离十,门铃也响了。江榆楷快速跑到门口,一拉开,身后更为迅疾的东西摇着尾巴直冲出去,立起快和人差不多高的身子,精准扑到沉未晴怀里。 她两手空空,正好抚摸福多的脑袋,令它发出埋怨的呜声,像在问沉未晴怎么好久不来看它。 可这才分离几天,江榆楷离开一年也不见它这样委屈的。他刚准备启口,发现福多竟然从沉未晴身上下来,爬到身后那个拎着东西的不速之客身上。江榆楷的笑容定住,可惜狗狗就是念旧,凡是对它有过一点好的人都会热情相待。江榆楷不会逼它下来,来者是客,更做不到把人轰出去,只能后退,从鞋柜里另外再找一双拖鞋,扔到地上。 “我给福多带了一些洁齿棒,别的它好像也没太多需要的。”沉未晴从许星辙手里拿过来那一袋包装,递给江榆楷。 无论食物还是用具,他们从来不会亏待福多,它的零食摄入又被精准控制着,囤积的那些余粮都还没吃完,再多送恐怕也只能当摆设,起不到多大作用。沉未晴和江家的交情也不至于到每次拜访都要提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所以就添了点必需品。 江榆楷拿过来,带他们到客厅:“正好家里就只剩半包了,我前几天还在看有没有活动呢。” “你在网上买?”沉未晴问。 “是啊,回国之前我爸妈也没说缺这个,不然我就带点。” 许星辙这时候插话:“现在网站应该还在做活动,两件九折,叁件八折。”饲养福多这么久,有过固定购买记录,就算他不去刻意关注相关商品,大数据也会频频推送优惠活动。如不是沉未晴的探访计划定得突然,物流来不及派送,恐怕他们也不会临时去超市买一包。 江榆楷把水杯放到他们面前。 沉未晴有专用的马克杯,款式独特,和他的还成系列。至于许星辙,随便从消毒柜里拿了一只,与平时招待客人的没多大差别。 “你的橙汁。”他先对沉未晴说。 别说许星辙,连沉未晴自己都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那么喜欢橙汁了,还要他特意倒一杯。可既然都端上来,又不至于倒掉,她仍旧选择接受。 江榆楷也是看准这一点。只要挑选的不是她讨厌的饮品,那么究竟是橙汁还是椰汁都无所谓。对她没有分别,对他和许星辙才截然不同。 你看,还是我更与她心有灵犀一些,他想表达的无非是这个意思。 江榆楷喜滋滋地转对许星辙道,眼里有些洋洋得意的示威:“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倒了白水。冰箱里有冰块,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去拿。”他其实哪会不记得许星辙手中那如影随形的保温杯,特别在沉未晴的书包上看到过同样款式,无非还是刻意作对。 所以他并没准备挪动,反而举起自己的杯子,哪怕完全不渴,也假装喝一口,为的不过是展示。保温杯、马克杯,他们之间有的东西,他从不落下。 甚至总快一步。 “不用了,谢谢,这样就好。”许星辙果然这样道。 比起上次聚餐,总算是扳回一局。 他正这样想,沉未晴用指背碰一下许星辙的杯壁,发现是凉的,她瞥向江榆楷。还没带任何情绪,他先心虚地别开眼。不过沉未晴没继续管,上回聚餐已经够受的,他们两个之间爱怎么折腾是他们的问题,她没心情当正义裁判。 幼稚。 但是说到福多相关的话题,江榆楷还是能屈能伸。 “你刚刚说的活动,有链接吗,发给我一个?” 沉未晴正在梳理福多身上的毛发,用指头轻轻一抓都是一大把。如果把它从小到大掉的毛收集起来,现在恐怕都够织出一件毛衣。她在网上看到过不少把宠物掉的毛再做成衣物的小视频,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物归原主,“羊毛出在羊身上”。 许星辙拿出手机,搜索找到商品页面,递给江榆楷先确认一眼:“是这个没错吧?” “对。” “我发给你?”他没有江榆楷的好友,侧头问沉未晴。 “你们自己发吧。”她却拒绝。 以这两个人暗流涌动的架势看,如若开了这次传声筒的先河,许星辙这边还好,江榆楷怕是要开始频频找她发些莫名奇妙的东西转给许星辙,目的不言而喻。她要把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这次倒是江榆楷先大方,迅速掏出二维码:“来,你扫我。” 183 江榆楷有些感谢自己将沉未晴设置成独立分组的习惯。 他发布的许多动态,虽然目的是仅沉未晴可见,实际设置的都是分组可见模式。而他现在与许星辙添加上好友,只要他一调整,那些藏在动态里的所有内容都将向他悉数呈现。他与沉未晴的八年时间,他们的互动,她对他的回复、点赞和关心,他坚持不懈记录的日记,全都会为许星辙敞开怀抱。 他不信加上好友后,许星辙能忍住对他的一丁点好奇,而他即将收来一件大礼。 其实这是危险的。 如果某一天他的账号被盗取,他选错了分组动态,发送的那些应该被称之为的秘密的内容就会公之于众,他频频念在口中的“小雨伞”也会人尽皆知,可江榆楷还是坚持不懈地这么做着。因为或许,所有秘密情人的本意,就是期待被发现。 ——特别是,更喜欢的那一方。 “小雨伞说我的床太软,明明是她的骨头太硬,抱起来都硌我的肋骨。奇怪,明明她的体重在女生里不算很轻的。” “爸妈又加班,去小雨伞家吃饭。她剥的蒜都这么好吃,就是有点辣。” “不会做题,被敲了脑袋。别敲了,再敲人更傻了……” “和小雨伞的第99天。”“和小雨伞的第100天。”“和小雨伞的第101天。” “以前我一点也不喜欢数字的意义,感觉很牵强,还有些是谐音,又蠢又老土。可是和小雨伞开始以后,我竟然也喜欢记录我们之间任何有意义的数字了。别人是恋爱的犀牛,我是恋爱的土狗。” 这些文字,在他们起争执时会成为眼中刺,可江榆楷哪怕是最怒火中烧的时候,也忍住没有删去任何一条。他的做法是对的,在国外的那些日子,它们又成为了治愈他的良药。现在,则是气死许星辙的利器。 可谓是一举多得。 手机先跳提示,许星辙把商品的链接给他发了过来。他导到软件,加入购物车,等晚些时候再仔细研究,看看还有没有额外需要一起下单的商品。然后他顺带扫了一眼许星辙的头像,忍不住发出“啧”的一声。 他一直觉得沉未晴的新头像有些奇怪,就像缺一块。 现在看懂了。 怪说不得这厮加好友也挺殷勤,原来是抱着一样的想法。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不过是扫码、点击,最终做的都是差不多的事。从这点来说,还算挺有默契。 不过这默契不要也罢。 “你爸妈呢?”橙汁的味道确实很不错,特别是冰镇之后,沉未晴喝了小半杯,问江榆楷。 他说:“又出去了。周五请你们吃饭,就推掉了别人的应酬,本来是打算并到昨天下午那个局一起的。结果人家又有事不能去,只能改到今天‘小叙’一阵,不过时间估计短不了。” “这样。”沉未晴说着话,手上继续抚摸福多,再一落手,感觉怀里这本就不安分的家伙又挪了位置。 低头一瞧,它正举着爪子往许星辙那边挪。 “你要和他玩呀?”她松开手。 福多后腿一蹬,挂到许星辙肩上。以前就是他负责与它玩耍,现在二者重逢,福多又生起玩闹的心思,并不意外。江榆楷与福多天天见,它早已习惯,当然不如突然光临的许星辙新鲜。 见一人一狗还真能闹起来,江榆楷没有办法:“说起来,我今天还没带它下楼逛呢,估计是憋坏了,看见什么都想玩。” 其实现在不是通常遛狗的时间,但江榆楷现在整日有空,改了计划也说不定。 于是沉未晴看向窗外:“现在太阳也不算大,你要带它下去吗?” “不太好吧。”他就是随口一说,“总不能把你们两个丢在家里,多不像样。”而且,他更不想这对情侣在他家,背着他,做出什么他不想知道的事。 叁个人同行又过于招摇。 “我和你去吧。”许星辙躲避福多的一次跳跃追击,回身说。 他们两个体力相近,也更能承受福多的高强度运动需求。莫名其妙的,这趟出行就确定下来,沉未晴扶着门框送他们下电梯。 少了她在中间做调剂,这两人的气氛变得尴尬万分。 一个人负责牵狗,一个人拿着铲子,默默地跟在福多后面,时而小跑,除此以外不知道说什么。 还得是江榆楷更擅长交际一些,拐过第叁个弯,发现对方竟开始享受沉默,打破僵局:“你下周开始去实习了?” “嗯。”许星辙回话还算及时,他本来没打算说什么,可既然对方有所表示,又觉得应该给予一些来往的回应,“你呢,这次假期,没有打算做点别的事情?” “我才大一,不着急。”江榆楷说得还算轻松。虽然说对比有落差,可许星辙和沉未晴大一的假期也几乎是玩过来的,不像现在这么忙碌。更何况,也没有多少正规公司愿意招收大一新生做实习。 “也是。” 然后他们又不知该说什么,安静地继续走完这条街。一路沿着树荫,并不觉得热。 江榆楷再度开口,这次的话题有些锐利:“她来找我,你没拦着?” “她是来找福多的。”许星辙面不改色。 “你知道她是来找谁的。”江榆楷不以为意。 这话成功让他的表情产生一丝裂变,许星辙的斜向江榆楷,又回归前方:“想要阻止她的决定是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他相信,沉未晴与他交往以后,江榆楷一定有无数次绷不住情绪的时刻,他也知道,后来他受到怎样的冷遇。 反正他只回来一两个月而已,有前车之鉴,许星辙一直没做出过激的反对行为。权衡之下,还是维持现状是最优解。 他总是这样步步为营,感觉每一分钟都在算计,看不出几分真诚,江榆楷撇嘴:“你觉得她和你在一起快乐吗?” “还不错。”这点上,许星辙还算有自信。沉未晴在他面前,至少不会强颜欢笑。 “百分之百的快乐?” 许星辙刹了一步,这回认真看向江榆楷:“她和你在一块就百分之百快乐吗?” 他的问题却让江榆楷也给不出其他意见,他比许星辙见过更多她爱着对方时的样子,这一点上,他竟然是输家。讨个没趣,江榆楷只能故作轻松。 “你说得对。” 184 两年多的生活让福多在这个街区已经比刚搬来时熟悉很多,不仅仅是气味和街道,还有街边形形色色的人。便利店的收银员、树下乘凉的大爷、跳广场舞的阿姨,全都习惯了固定时间有只大狗从他们附近经过,牵着它的是个年轻男孩。 今天还多一个。 尽管以大爷们的老花眼看不清样貌,可两人的身形再加条巨型犬的组合足够吸引路人注意,甚至狭窄的马路对面都有人伸手指过来,示意同行者。 一半看狗,一半看人。 偶尔遇到经常同时出现的狗友,江榆楷也会与他们亲切地打招呼。福多在社区里有自己的朋友,尽管每次都是对方先扑上来闻它,而它表现得相当矜持,高昂着头,只知道甩尾巴,像在享受某一种爱戴。 和人玩乐此不疲,和同类玩反倒高高在上,江榆楷将其评价为势利眼。 “你吃饭了吗?”路过快餐店,许星辙忽然问。 刚才的闲谈以一种两人都找不出下文的方式结束,又安静地走了一段路程,难得许星辙会主动说话。江榆楷抬头看店铺,摇头:“你们也没有?” “早上起晚了。”他总是这样,直接的回答不说,偏要讲些令人不想听的附加内容。 起晚了,能有多晚,午饭都来不及吃? 为什么这么晚,昨夜做了什么? 江榆楷浮想联翩,得出的都是他不甚喜欢的画面。 福多感觉到脖子上一阵紧,转过来看到他果然攥住牵绳,好似微恼,执着地往目的地拽,示意江榆楷松开。直到压力消失,它才满意地沿着草地继续闻闻停停。 本来许星辙想劝沉未晴吃过午饭再出门,没想到冰箱里不剩多少菜,肉也来不及解冻,若说非要临时糊弄一顿,还不如到馆子里随便吃点。沉未晴还略有遗憾,从前天晚餐到今天,他们全是在外面吃的,她都有些想念起许星辙的手艺。 “那等你回学校,不是天天挨饿。”他打趣道。 鉴于两人的学校从来都是同台竞技的状态,沉未晴在这种话题下还是不忘护短:“虽然你们那边的种类多点,但从味道上来说,我们学校的食堂挺好吃的。” 前段时间管辖不那么严格时,两人都互相带领对方去只能刷内部卡的几个食堂吃过饭,大二开始学校加强了出入人员审核,非本校师生不太容易进出了,才取消互相串门的习惯。 直到出门他们仍未计划好午饭时间,先驱车到江榆楷家再做打算。 沉未晴虽然常常熬夜,饮食却很规律,似乎那些损耗的精力都打算用食疗的方式补回来,一日叁餐必不可少。她在食量上从来不掩饰,毕竟同窗叁年,不可能为了顾及形象顿顿饿着肚子回家,再加上充足的体力和脑力消耗,她的营养摄取非常充足。都这个时间,她该感到饿了。 她前几天说过想吃意面。 “宠物能进去吗?”许星辙问江榆楷。他还从来没带福多在外面吃过饭,这方面毫无经验。 “一般人不多的话,服务员都让。”他从窗户边探一眼,虽然已经是餐点尾声,无人排队,店内的客人依旧不算少,“感觉没戏。” 许星辙只能自己推门:“那我去打包。” 说完他掏出手机,准备给沉未晴打电话。响了两声之后,却提示对方正在通话。 许星辙刚把眉毛蹙上,听到旁边的江榆楷发出一声:“喂?” 他反倒舒展开,只是以一种更不友善的神态转向另一个方向,先和站在门口的接待员点起餐,等待这通电话结束。 和沉未晴说完,江榆楷把福多暂时栓到门边。不过一门之隔,随时可以盯着,不怕弄丢。况且这么大只狗,只要它不傻兮兮地跟人跑,想搬动它还是要费些力气,总的来说还算安全。他好整以暇地溜达到许星辙身边。 “她说她要吃……” “一份海鲜千层面。”他竟然在没有事先沟通过的情况下直接点了她要的东西。 江榆楷不服气,万一那份是他自己要吃,瞎猫碰上死耗子呢:“两份海鲜千层面。她也要吃。” 许星辙侧瞥他一眼,顺势看到在门口乖巧蹲守的福多。它这样待着,还吸引不少路人的留意,甚至已经有打算偷偷过来合照的。 “叁份海鲜千层面。”他盯着那群人,确认他们并无恶意,才慢慢收神,继续瞧江榆楷,末了补充,“我也要吃。” 幼稚—— 太幼稚了。 江榆楷的得意险些破裂。 “一共叁份海鲜千层面对吗?”服务员确认。 “嗯,再加一个小食拼盘,和一份提拉米苏。”许星辙继续翻页,“哦对,蘸料不要番茄酱要蛋黄酱,再加……” “再加一份照烧鸡肉饭和一个单人份的培根薯角披萨。” 他好像是在喂猪。 许星辙回眼。 江榆楷不甘示弱,抬起眉梢:“我点的晚饭,谁知道我爸妈什么时候回家,怎么了?” 他没再多说,对服务员道:“就这么多吧。”让对方收走手里的菜单。 不出片刻功夫,福多接待过约莫叁四批对它颇感兴趣的路人后,刚才的服务员将打包好的餐食纸袋提出来,交到两人手里。鉴于江榆楷还要负责牵狗,许星辙还是把所有东西都拿在自己手中。 刚出锅的食物在餐盒里受潮太久就会影响口感,估摸着福多溜达得够尽兴了,刚刚也找到合适的地方解决过生理问题,他们沿最近的路线回去。刚刚电话里都忘了问,沉未晴一个人在家里正做什么。 江榆楷边走边在心里复盘刚刚的经过,单脚踏上楼下的台阶,蓦地发出一声:“靠。” 许星辙没理他,继续前进,他背得住来时沉未晴按下的传呼房号。 “你刚才套路我?”江榆楷总算回过味来。 185 还挺行,跟他玩博弈论? 电梯上楼的时间,江榆楷一直在掰指头算,神神叨叨的像有什么秘密仪式,就连开关和楼层键都是许星辙按的。 对于他这样的行为,许星辙仿佛不觉得半点奇怪,只瞥一眼,把福多从角落带到电梯中间蹲着,便不再多问。 “他说海鲜面,是他的。我说海鲜面,是小雨伞的。他说海鲜面,还是他的……那我呢,我又不想吃海鲜面!”隐约中还是能听清他念叨的内容,“他说海鲜面,他的。我不说海鲜面,我的……嘶,那小雨伞没有海鲜面,还得他让给她,那不给他表现机会了吗?不行,所以我得说海鲜面。那他不说海鲜面,我说海鲜面,那他就知道小雨伞要吃海鲜面了,那他再点一份……” 无论怎么盘算,都陷入一个死局。 许星辙一路听下来都有些叹气,也就江榆楷有这个耐心,在这么两句话上翻来覆去:“你不累海鲜面都累了。” 江榆楷放下双手,把电梯的门当做镜子,斜睨旁边的人。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他难得有些正经的神色,“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其实跟我还不是一样。” 一个人本来唱不出什么戏,还得多亏许星辙配合。 可他否认:“我和你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江榆楷觉得他装模作样。 许星辙直视前方,哪怕门上映出对方的倒影也未曾挪去一眼:“你只回来一个假期而已。” 而他还拥有很长时间。他敢保证,只要江榆楷再回去,一切就能被拉回原本的轨道。 江榆楷不置可否。 电梯抵达楼层,江榆楷右手牵着福多,左手在兜里找钥匙。可他还没掏出来,叁人在楼内的动静加之福多的叫声就已经吸引了家里的人,沉未晴过来给他们开了门。 感觉离江榆楷打完电话没过多久:“回来得这么快?” “嗯,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店里了,他们出餐速度还行,拿到我们就回来了。”许星辙回答,绕过她习惯性伸来的手。 两步就到屋里,没必要还把东西交给她提着。 江榆楷解开福多的束缚,拿出玄关上的工具给它做清洁,一通招呼下来,它畅快地抖抖身子,一溜烟跑回书房的窝里躺下。伺候完这个祖宗,江榆楷洗手回来,看见半包搁在茶几上的薯片,用封口夹夹着。 “你们想在哪吃?”他问,“客厅还是餐厅?” “客厅吧。”沉未晴其实不太想动。 如若江榆楷父母在家,她大概还会顾忌仪态,搬到餐桌边,可既然只有他,便怎么方便怎么来。 许星辙打开餐盒,江榆楷去厨房拿餐具,递给沉未晴时问:“你吃薯片了?” “嗯。”她回答,“有点饿了,先找点东西垫垫,就在茶几底下找到你开过的。”他们打电话时,她刚把口袋封上。 江榆楷与沉未晴之间常常分享食物,尽管多半都是他非要与她夺食,但沉未晴也并不觉得继续吃他剩下的那半袋有什么问题。反正是她喜欢的口味,总比开两袋浪费强。 许星辙的眼睛扫过她杯中的可乐,刚倒出来不久,还跳跃着气泡,应当冰镇过,显得杯壁都清凉。 他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我带你。”毕竟他是第一次来家里,不熟悉路。江榆楷放下叉子,抽纸擦一擦嘴,领他过去。 听见关门的声音,江榆楷回到茶几边,没有直接归位,坐到沉未晴旁边的沙发上。她刚把食物送入口中,他一头栽过来。 “怎么了?”沉未晴放下叉子,咀嚼着问他,瞄一眼卫生间的方向,“你快起来。” 他不但不听,还扭动着抱住她的腰:“我不。” 许星辙说得没错,他只有这一个假期的机会。 “明明那天我们都已经……” “小楷。”沉未晴喊住他,神色晦暗。 江榆楷还算配合,及时收起声音,鼻子还是不甘心地在她肩膀的袖子上蹭弄,像撒娇时的福多。 “那你今天,真的是为了福多来的吗?”他闷闷问。 沉未晴忽然停止所有动作,眼睛也不眨一下,似在思考。以前秦尧西总会恨恨说,聪明又优秀的人,上帝一定会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关上一扇窗,然后开始仔仔细细地审视沉未晴,企图找到她身上闭合的那一扇。 她没找到,沉未晴自己找到了。 她总自诩聪明,却在感情的事情上,总是表现出与性格完全相悖的所有特点。不直接、不坦诚,也不够果决。 “不是。”趁门打开前,她低声说,“我想见你。” 186 一个人想见另一个人,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有事,二是有情。 沉未晴和江榆楷之间不存在非要在今天之内解决的大事,所以只可能是后者。 或者根本不需要这样复杂的分析,江榆楷的脑子非常擅长处理她的口是心非,只要沉未晴发出一个声音,哪怕只是毫无意义的音节,他都有能力自动翻译成想要的结果。 而答案,往往是正确的。 他愿意将其认证为心有灵犀——只是好像沉未晴不太承认罢了。以前她还会欲盖弥彰地往他脑门上一叩,问他有功夫分析这些怎么不好好分析分析题目,可是现在上大学,他们连课程都不一样了。 江榆楷的双臂越收越紧,心里满不是滋味。 好像能和沉未晴有牵连的一切事物都在缓慢消失,而他又不知道怎么阻止。这感觉太不妙了,比前两天去楼下和高一的小孩打篮球结果被盖帽还不妙。 “真的吗?”江榆楷再次确认。 “你要是不信我不说了。”沉未晴道。 “别别别,我信。”江榆楷总算绽出一些灿烂笑容,松开她回到原本的座位,感觉吃饭都比刚才有力气,“你话都说到这,收回也没用。” 许星辙洗完手,没找到合适的擦拭物,滴答着十指的水珠到位置。沉未晴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帮他擦拭。 他的手指比江榆楷的略纤细一些,也许是因为不打篮球,所以茧子也比较少。加上偶尔挤多了护手霜,沉未晴总会往他手背抹一些,也算经过保养,皮肤还算细腻。读高中时,沉未晴还没养成经常涂抹护手霜的习惯,虽然梳妆台上总摆着一支。 但是把手涂得又滑又腻,再去握塑料包装的笔,写字都感觉打滑,所以江榆楷没享受过那样的便利。 放在平时,许星辙早就要求自己来,现在却把十指摊平,一动不动。 江榆楷往嘴里塞着薯角,一份面清空,已有七分饱。 蛋黄酱和土豆混在一起,少了番茄酱的酸,却又不算很腻。 沉未晴喜欢这么吃,他刚知道时还觉得口味诡异,久而久之,分不清是爱屋及乌还是已经习惯。 “江榆楷家有专门的擦手纸,一般都放在镜子旁边的柜子上,你可能没注意。”沉未晴交待着,把沾湿的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不过茶几上也有,就这盒。” 她用下巴示意刚刚抽出的纸盒。 他仅应一声。 这两年来,许星辙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沉未晴,可了解她的不仅他一个。以前这只是个普通的概念,江榆楷回来以后,在他眼前上演得却如此清晰。他们之间分享的东西,不是那些郑重其事的秘密,也不是轻描淡写的语言,而是生活。 他总说来惹恼江榆楷的那句“你仅拥有她的过去,而我会拥有她的未来”,在这些面前,显得那么乏力和可笑。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许星辙回神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沉未晴愣了愣:“你想回去了吗?” “还想再为明天的面试做点准备。”他其实是随便找的理由。 “那等我吃完饭吧。”她向书房的方向瞥,福多好像在里面休息得很舒适,隐约听到呼噜声。 本来就是以它为理由来的,现在想做的事做到,的确没有任何逗留的道理。 纵使有百般不愿,江榆楷依然没有挽留。 他喜欢和沉未晴待在一起,前提是没有多余的第叁个人。 再过一段时间他父母恐怕就要回家,以他们热情好客的程度,到时候别说沉未晴走不掉,许星辙同样走不掉。万一他们再起劲,把这两人留下过夜—— 他才不想看一对情侣留宿家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肯定不是他想看到的。 回程是许星辙开的车。 路上车流比起来时有所增加,周末结束之际归家的人众多。许星辙的手机架在前方做导航,时不时却听到消息提示音,沉未晴看浮动窗口,都是学长发来的,也许是在为他谋划明天的面试问题。 “星星。”沉未晴没有调整副驾驶的座位,比她习惯的空间更宽敞,两眼望向高架桥两边,楼顶的灯牌。一个个的驰名国际的品牌从眼前掠过,她才会深刻理解为何这座她成长的地方被称之为“都市”。 “嗯?” 她想到江榆楷送他们上车时,脸上流露的神情。都猜不出究竟是故意摆给她看的,还是没忍住:“那天吃完饭,在我家,我和江榆楷其实……” “我在开车,小雨。”许星辙突兀地打断。 他太专注于拥堵的路面情况,以至于一句多余的闲谈都听不进去,更没有扭头来看她。 沉未晴从后视镜看见许星辙的双眼,只时不时向后视镜倾斜,不见多余情绪。 “算了。”她放弃这一次坦诚。 187 被打断的话,后来再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起来。 许星辙没问,沉未晴也忘了。待她想起,又不知这样的话题应该如何第二次提出,在嘴边犹豫着,便一直没再说出口。她不知哪里来的第六感,总觉得好像许星辙不是忘了,根本是不想知道。既然如此,或许就更没有提及的必要。 许星辙的面试进行得很顺利,她还没下班就收到他的消息。小小的实习生岗位不值得公司卖关子,面试结束,对方径直告诉了许星辙结果,问他最早何时能够到岗。 他同样干脆,直言明天。 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面试官说详细的工作内容和分组傍晚前会以邮件的形式发送到他的电子邮箱,内附具体入职流程,如果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按照邮件所留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询问。至于薪资方面,互联网公司的待遇向来是比其他地方略为丰厚的,但鉴于他住的地方距离公司并不很近,住房补贴就没指望了。 总的来说,双方相谈甚欢,都认为自己做了不错的选择。 他正式融入这份工作的第二天,沉未晴趁午休时间,到人力部门提前办理了离职手续。通行卡和电脑之类的用品,可以待到下班前再归还。 她的工作基本都已交接完毕,这周部门又补入了几个新实习生,正好可以接替她的工作。主管没再额外给她布置任务,意思也是想让她专注于带会这位新人即可。 实习证明虽已在上周五的会上敲定,真正交付却都是在离职当天。 “时间还挺快,你都要离职了,假期还剩一段时间吧?”发给沉未晴文件的hr正巧是来时面试她的那位,纵然她面试过无数实习生,她对沉未晴依旧印象深刻。 沉未晴答:“嗯,我们9月中旬开学,正式上课还要过一周,有半个多月时间能玩玩。” 确定优秀名单的会议这位hr也有参与,知道其中是什么经过。打出一份普通的实习证明,她递到沉未晴手里,感叹一句:“没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还是我孩子太小了,要不然,我还想趁你有空,请你来当家教辅导辅导我家功课呢!毕竟不是每年都能遇到个状元,这机会多难得。” 对于这个身份,沉未晴没做多余表示。简历里她本来没将这件事写进去,只是在获奖栏被看到曾经化竞的奖项,面试官顺口问她是保送还是高考升学的,继而询问起她的成绩,沉未晴想到是个加分的机会,便自报了家门。刚入职几天,还被周围的人低声八卦过。 她不善交际,遇到这样的玩笑话,第一时间想不出特别的回应,只能报以微笑。 还好身后有同事插嘴:“姐,您孩子还在读小学就开始操心高考的事啦?也太未雨绸缪了,而且孩子不是一直成绩很好的吗,上次不是还说期末考了班里前叁呢!” 趁她们有来有往地交谈之际,沉未晴拿好文件,低声与二人道别,回到工位。 下班前,她收拾好东西,去敲了主管办公室的门。 她依旧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鼠标敲出清脆响声,毫无离开的打算,看起来又要加班。一声“请进”,发现来人是沉未晴,她猜到原因。 “要走了?” “嗯。”念于她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照顾,沉未晴有些感谢的话要说。 还不等她说出提早酝酿好的话,主管略微收拾桌面,拿起手机:“走吧,我送你下楼。” “不用这么麻烦,您忙就好了。”沉未晴摆手。 “没事。”她却过来揽住沉未晴的肩膀,带她慢慢向外走,“每个我一手带出来的实习生,离职那天都送到楼下了,你也不能例外。” 其实不过几步路的事,沉未晴心里却感觉到些暖意:“谢谢您。” 多余夸奖和嘱咐她一句没说,将沉未晴带到电梯口,顺便收走她的出入证。到时候直接帮她还给行政部门,省得再特意跑一趟。 两人抵达楼下大厅,一路说着零零碎碎的话,沉未晴才讲到下学期的课程安排,余光瞄到意外的人影。 她还没确认,江榆楷被高跟鞋声吸引着看过来,不料正巧是沉未晴。 他小跑到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沉未晴这才敢确认是他,刚刚还以为认错。 “来接你下班呀!毕竟是最后一天呢。”江榆楷想当然地说,对他旁边的人打招呼,“您好。” 沉未晴毕竟在公司这么久了,感情状况在闲谈时有所透露,大家基本都知道她并非单身。只是沉未晴并没有把许星辙的照片设置成屏保的习惯,大家便也仅仅知道此人存在,样貌不甚清楚。 她倒是用过一段时间与秦尧西的合照,被她看见,还故作娇羞地问沉未晴:“想不到,你这么爱我呀。” 只是没过多久,就被许星辙找到的风景图片取代。 现在看到江榆楷,两人之间的距离让人难免产生联想。 “你好。”主管回应,转而对沉未晴道,“你男朋友来接你呀?最后一天上班结束,打算去哪里庆祝庆祝?” “他……”沉未晴想解释他们的关系,江榆楷的胳膊却在此时穿过她的臂弯。 亲昵的动作,她再打算用言语撇清,恐怕也无济于事。 算了,反正最后一天,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到。沉未晴硬着头皮说:“我没想到他会过来。”这句话至少是真的。不算承认,但也没否认。 主管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决定不再打扰这对小情侣。 “那我就送到这了,楼上还有一堆东西等着我处理呢,先上去啦。” 她回身,正好电梯停在一层,陆续有人进入。沉未晴与江榆楷目送她小跑到刷卡机前确认了楼层,挥舞着手里的通行证,在门闭合之前与他们道别。 188 细细打量一番江榆楷的扮相,总觉得过分装点。尽管他平时出门也会在几件衣服里来回挑选,甚至哪怕是最闷的时节也不惜在短袖衬衫里迭穿黑色打底,又厚又吸热,只为了搭配某双新买的限量球鞋。但比起那些来,还是更精细些。 沉未晴摸向他的耳骨钉:“什么时候打的,不疼?” “刚刚和朋友顺道买的。”江榆楷却当着她的面摘下来,“就是一个环,没打孔。” 她“噢”一声,和耳夹一个道理,复问:“你和朋友出去玩了?” “是啊,刚刚散伙没多久。”江榆楷将她的手拿起,放到自己的臂弯内,带沉未晴边聊边往外走,“总不能整个假期都待在家里面吧,而且我也没有旅游的计划。他们叫我,我就去了。后来又说要去夜店,我一听就赶紧撤。” 这样说得倒好像是顺路来找她的。 江榆楷连忙补充:“不过就算他们晚上不去夜店,我也肯定会走,毕竟早就打算好来接你下班的。你没开车?” 从这里步行回住处就几分钟脚程,沉未晴道:“给许星辙用了。” “哦。”他还是不爱听这个名字。那天她好不容易来家里坐坐,身后跟个多余的人就算了,沉未晴走后江榆楷才发现,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合计下来不过几分钟,大部分机会不是被许星辙打搅,就是稀里糊涂地在遛狗中消耗。 与他们同路离开大厦的人众多,大多数背着不大的包,步履匆匆。这栋楼里主要入驻的都是化妆品或者时尚消费类企业,无论收入如何,员工们个个穿得光鲜亮丽,挎包全是他们叫得出名字的奢侈品牌。 哪怕是男生,江榆楷的眼神在地面扫来扫去,光是“烂大街”的网红限量鞋就看到好几双。 听他无话可说,沉未晴跳回刚才的问题:“你不想去夜店吗?” “我可不是那种人——”语毕,感觉这话说得有些以偏概全,江榆楷又补充,“我倒也不是说喜欢去夜店的人就怎么样,但是他们都开始特意叫女生了,那意思也挺明显的。他们玩归玩,我既然没有这个打算,还是赶紧溜最好。” 至于他准备告辞时,那些朋友流露出的遗憾,江榆楷便没打算告诉沉未晴。 “你怎么就走了?我摇人的时候可专门说了江榆楷也来,这不成骗人了吗?” “那又不是我让你骗人的。”江榆楷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答。拿他当招牌,他还没同意呢。 有人猜出他的动向,搭着江榆楷的肩膀,笃定道:“这么着急,怎么,去找你的那个……嗯?”关于江榆楷的心仪之人,朋友圈子里不算秘密。虽然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但苦于江榆楷从没介绍过,连个照片都看不到,其他信息更是一无所自,所以关于那个神秘女人,只能用“那个”指代。 出国一年时间,江榆楷凭借大方和豪爽的性格结识了不少人,可惜大多都不在同市,所以他的假期还是和以前的高中同学与国际部的朋友度过。将他们互相介绍到一起认识,相处还算愉快。 江榆楷挑朋友不过分计较,在大事上却还是小心斟酌。知晓沉未晴的人嘴巴很严实,像粘了胶水,至今未曾吐露出任何情报,令他很是放心。这个毅力,该引荐他们去当间谍。 他既决定要走,谁也拦不住,只嘱咐他打扮得好看点。 江榆楷把耳骨环拿过来,塞到沉未晴耳朵上。男款尺寸略大,戴着还有些沉甸甸的,她微微一晃,便掉回手心。 “算了。”江榆楷耸肩,抬手放回原位,“看起来也不太适合你。” 沉未晴穿他的衣服,特别是以前的篮球队服时,江榆楷总觉得性感无比,忍不住想东想西,戴上他的耳骨环,却觉得除了违和就是违和。他瞄向她光秃秃的耳垂,发现两个细微的小孔。上次在她家其实就注意到了,一直没问。 “什么时候打的?”江榆楷捏住那里,柔软的触感,令他没忍住揉两圈。 “大一刚入学。”沉未晴未曾躲避,说。 夏天打耳洞怕流汗,冬天太冷怕生疮,趁秋天温度合适,她便寻个机会,去医院的美容科穿了孔。 “现在好看的耳夹那么多,你不怕疼呀,还特意去打。”江榆楷的语气竟能听出几分心疼。 沉未晴直言:“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有耳洞能戴的款式更多。那段时间正好流行耳线,没孔戴不了。”偶尔她也会做个普通的、追逐流行的人。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些呢。” “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她瞥到他的银色耳钉,男生能戴的款式更加受限,基本上不是一个点就是一个环,论性价比还不如她,“你不是也打了吗,而且比我还早。” 江榆楷强词夺理:“那我不一样啊,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好看受这点皮肉之苦算什么。而且,我好不好看,我自己又看不到,还不是照顾你。” “打个孔的事,说得好像受了多大的伤一样。” 他却坚守自己的立场:“只要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就算是掉了一根头发,我也很心疼的。” 189 诸如此类的漂亮话,沉未晴听江榆楷说过没有千次也有百次,还回回不重样,纵然知道他都是发自内心的声音,多少也有些习惯了,难以再给出特别的反馈。 “那你饿了吗,我得想办法吃晚饭。”许星辙实习开始,家里就没有人解决伙食问题了。他七点下班,都是在公司食堂吃完才回家,赶回来做饭时间太晚,沉未晴也不至于这么压榨他。可她的烹饪水平,还不够到能做出一顿完整晚餐的程度,更不用说还得照顾江榆楷。 他早就踩好点:“你们公司附近就有一家烤肉店,还是榜单必吃餐厅,我们去那怎么样?我在美国已经好久没吃过几顿像样的烤肉了,你知道那边都很贵的。” 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想吃。 “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没和朋友出去过?”沉未晴问。 “倒是有。”江榆楷这几天可没闲着,光是聚餐就参加了好几轮,从川菜到粤菜,日料到东南亚菜系,几乎都回味个遍,“可是和你吃跟和他们吃不一样啊。” “有什么区别?”沉未晴这话是反问。 都是两片嘴唇一张,牙齿嚼吧嚼吧,喉咙一吞,通过消化管的运动和消化腺分泌物的酶解作用,使大块的、分子结构复杂的食物,分解为能被吸收的、分子结构简单的小分子化学物质。*以前的生物课和有机化学里都讲过。 江榆楷说不出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掏出导航,拽着她的胳膊往餐厅的方向拐:“那当然和你一起更好吃啦。” 沉未晴被他说得没法,跟上用力的步伐。还算巧,虽然这里离住的地方很近,但沉未晴和许星辙反倒没怎么打卡过周边的餐饮店。平时没时间,等到有空了,总想去更远的地方,不然总觉得浪费机会。 “我知道那家,你不用看导航了,我带你过去。”她说。 “嘿嘿。”江榆楷听她松口,连忙关闭了手机,揣回兜里,“你的包重不重啊,要不要我帮你提?” 彻底结束工作,自然是把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装起来带走,沉未晴的背包看着不大,正好够塞下她的笔记本电脑。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用品,粗略估计得有七八斤,压在她一侧的肩膀上。 沉未晴将背带向上拽,让它待得更牢固:“我背得动。” 凡是自己能做的事从不假手于人,江榆楷知道沉未晴的这个习惯,于是并没再第二次坚持,省得说多了她还嫌烦。他还有很多话可以同她讲,犯不着在这件事上过多坚持。 还好江榆楷提前有所安排,他们抵达烤肉店门口,排队等号的人坐了整整叁排,将本就闷热的空气污染得更加浑浊。 “他们不接受预订,只能网上取号。”江榆楷说,掏出手机调取自己排的号码,递给门口的接待小妹。 “还有一桌。”刚说完这句话,楼上就有一对客人慢悠悠的走下来,接待员从耳机里听到楼上传来的反馈,立即改口道,“您可以上楼了,请小心台阶。” 在吃这方面,沉未晴的研究并不如江榆楷多,她也几乎没有忌口,翻弄菜单,点了两款比较经典的肉类,剩下的全权交给江榆楷决定。在大厅等她下班的时间,他把别人的菜单已经翻烂了,很快下单。 篦子架好,抽油烟机打开,加了干冰以后烟雾缭绕的特色菜和冰块堆得比肉高的盘子陆陆续续端来,服务生单手背后,询问是否需要帮烤。 沉未晴正准备答应,江榆楷手一挥:“不用,我们自己来。” 这恐怕是他们最喜欢的客人类型了,服务生应道:“那您还有一盘牛舌和一盘雪花牛肉粒没有上,我去后厨催一催,请慢用,有什么需求就告诉我。” “好好好。”江榆楷抽出竹筒里的铁夹,向沉未晴献宝道,“我烤肉的技术现在可好了,今天请你吃小楷烤肉!” 算起来,以前周末和假期都在补课,有空在外面吃饭基本和父母一起,加上江榆楷一家时不是去他家里就是去比较大的餐馆,沉未晴还真没有多少次和他一起吃烤肉的经历。 “那你表现吧,这顿我请。”她摆弄着饮料杯里的吸管。 听她还要请客,他问:“你现在发工资了吗?” “这个月还没,上个月的早就发了。”沉未晴见他的表情,笑道,“怎么,你连实习都没有,还打算请我呀?” “没有呀——”江榆楷缓缓道,“那我不会是第一个用你这个月工资的人吧?” 其实沉未晴很想说实话,他来晚了,前几天第一笔钱刚为许星辙花出去。可是看到他期待的样子,沉未晴还是决定哄一哄眼前的人:“嗯,是啊。” 他果真喜笑颜开:“那我给你烤好吃点。” “不是第一个的话你还打算投毒?” “我可做不出来这种事。”肥肉化开的油将整个篦子染到晶亮,在烹饪的声音下更激发食欲,江榆楷把肉片翻了个面,“不过要是许星辙的话,估计早就往我筷子里抹砒霜了吧。说不定还给他自己也抹了一点,又能排除嫌疑,又能当苦肉计,一石二鸟。” 忽然提起他,还是这样的编排,沉未晴瞟江榆楷。在他眼里,许星辙俨然是个既心机又狠毒的人。 一说起他的坏话,江榆楷还有些刹不住,把烤好的第一批肉夹进沉未晴的盘中:“吃吧。还说男生分不出谁是绿茶呢,我看女生也一样。” 沉未晴蘸了蘸料,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好吃。” “对吧,我就说我水平很不错的。”他又眉飞色舞,剩余的给自己也分一点,再摆新的生肉上去。 咽下这块,沉未晴才问:“你说他是绿茶,那你是什么?”趁许星辙不在,来她工作的楼下拉她一起吃烤肉。 要是别人这时候问这种问题,江榆楷肯定觉得对方在讽刺,可沉未晴问,他便觉得她只是真想知道。可他才不会说自己的坏话,“哼”一声不回答。 吃烤肉花费时间总是长于一顿单纯的用餐,加上两人中途还会停下来聊天,又添了几次饮料,肉类基本扫除,江榆楷开始烤蔬菜,沉未晴收到电话。 “星星?”她接起来。 听到这个称呼,江榆楷举在空中的夹子略作停顿,再缓缓降落到沉未晴的餐盘中。 “我在外面吃饭。”回到家发现一片漆黑,许星辙打电话来询问,沉未晴看着对面的人,“和……西西。对,她知道我实习结束,来改善伙食。吃完就回去,快了。应该不了吧,她明天还要上班,没时间来家里。好。” 沉未晴挂掉电话。 拨弄蘑菇的江榆楷笑一声,表情隔着烟雾,看得不太清楚。 她替他问出心里话:“那我又是什么呢?” —— *此句复制粘贴自百度百科。 免费精彩在线:「po18homes」 190 江榆楷没能给出沉未晴任何答案,她自己更讲不出来,场面因为她这句低喃冷了片刻,烤盘上发出一阵爆裂声,提醒江榆楷翻动蔬菜。 还好,略有焦感的红薯片反而更加入口,他收回神,捏紧夹子,把火上的食物逐个翻面,又将中间和边缘处的东西调换位置。沉未晴忽然放下筷子:“差不多了吧,我也有点饱了。” 刚刚还大快朵颐,接了个电话以后就食之无味,怎么看都更像是心理作用。 “那你要回去了吗?”江榆楷故意瘪下嘴,望她。 沉未晴本来打算说“是”的,抬起眼睛却看见他那样的表情,太做作,夸张得一眼就能看出是故意摆给她的样子,已经到舌尖的话还是扭转了意思:“你不是还没吃完吗,不着急,再陪你坐会。” 陪他。 江榆楷很能捕捉重点,夹子在洋葱上毫无目的地戳几下,又开始故作大方:“你要是太着急的话,回去也没关系……” “我明天又不上班。”沉未晴说。 这恰巧是他也要说的下半句。 看到江榆楷的表情,沉未晴知道他会错意,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明天不上班,所以今天晚一点回家休息也没关系。” “反正明天我也没事。”江榆楷不再管那么多,将篦子上最后的食物统统扫荡进自己的餐盘中,“你真的一点都不要了?” 沉未晴伸筷,从他盘里夹走一块香菇。她的蘸料用完了,在江榆楷的碟子里滚一遭,他中途找服务员补过一份,余量还是半满的状态。 江榆楷笑嘻嘻的,把边角不慎烤糊的那部分剃去,立起筷子继续进食。 沉未晴如愿在柜台前结了账,收据上签字。江榆楷递来在吧台竹筐里取的薄荷糖,环形的白色糖果,抵在舌尖,恰好能箍住。他让一颗糖在嘴里颠来倒去,玩得不亦乐乎。 “钱我到家以后转给你。”他撩开门口的帘子。 “你还打算aa啊,说好了我请你。”沉未晴在他的臂弯下出去,天将日暮,温度却只比刚下班时降低两叁度,仍称不上凉爽。腻人的空气贴在肌肤,没有一阵风,哪怕不见太阳直射,走几步路的功夫也让人后背冒汗。 江榆楷热得不行,拎起领口扇了几阵风,四处闻身上的味道:“我都打算给你钱了,还只转一半,那也太抠门了吧,当然是我请你!” “你还有人民币?”沉未晴以为从他出国以后,零花钱就只剩美元,“你在干什么?” “入境之前在机场换了一点。”江榆楷说。想必许多留学生都有这样的经历,要么就是找兑币网站,他也是跟别人学的。“我出门没喷香水。” 想他来时还特意换了新耳钉,江榆楷面对沉未晴自然仍有几分形象包袱,特别是在这样特殊的时期。 他还想躲开一些,省得让沉未晴闻到令人不悦的气味,她却把脸靠过来。微微倾身,差不多在胸口的位置,江榆楷急忙刹住脚。再近一些就能听见骤然猛烈的心跳,微顿两秒,她抬起身。 “你家还在用这款洗衣液。” 多的没再评价。 江榆楷跟在她后面,走得头慢慢低下。过一阵子才想起接上一句话:“不过要是身上出汗了的话,混着香水味,反而更恶心。” 沉未晴因为他的描述产生了联想,回馈一个反感的表情,惹得他又笑。 这路上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到他们的住处楼下。 到这时候,江榆楷却像是想起“发乎情,止乎礼”六个字了,双手颇有造型地插在兜里,什么也没做,催她上楼。 “你再不回去,他第二个电话都要打过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酸溜溜。 沉未晴更不会邀请他上楼坐坐,也不会多说什么,便找出要钥匙,与他道别。上楼之前,她还看见他站在玻璃门外,一直目送她消失于视野。 听见开门声,许星辙正坐在茶几边看电脑。 “回来了?”她拿的包应该很沉,他正要起身来帮忙,沉未晴却动作更快,直接撂到地上。 换了鞋以后赶到许星辙身后,沉未晴环住他的脖子,一样坐到地毯。 “累了?”他问。 沉未晴闻着他颈间的味道,闷不做声,摇摇头,呼吸却显出紊乱。 他便让她继续挂着,又开始对着屏幕继续拨弄鼠标滚轮。稍微缓和一阵,沉未晴才说:“你在加班?” “不算。”他说,“就是组长给我一些以前的文件,让我抽空学习一下……他回去了?” 沉未晴意识到他在说一起吃饭的那个人。 “嗯。”她浅浅地应一声,注意力仍旧放在他不停翻弄的代码上。虽然没有经过完整系统的训练,对于计算机的一些简单编程,她大致还是看得懂的。哪怕不明白每个指令具体是什么意思,主要逻辑却能理解。 很多时候,无非是数个条件判定环环嵌套,处理出结果,然后又返回到一开始的假设,如此循环,直到遇到break。 不停折返,不断重复。 她的手机响起一声短暂的消息提示。沉未晴没想那么多,直接点击横幅,解锁后系统自动快速跳转到相应界面。 江榆楷发来一个红包,备注是“今天的晚餐钱”。 191 她把手机迅速撂回去,却觉得许星辙刚刚还是看到了。收取红包时发出的“叮铃”声,很容易吸引下意识的注意。他的头刚刚偏离了一寸,沉未晴靠在后颈,动作感受得更清晰。 “星星。”她咬一下唇,喊他。 她在心虚时总会做这个动作,最近更是频频出现,连她自己都有所察觉,却想不到可以抑制的方式。 也许大学就是这样地方,很多事情,都会渐渐脱离她的掌控——不单单是学业和工作。 许星辙与她之间没有爱情的谍战剧,不应该每个行为都充满推测和猜想,所以沉未晴觉得,如果他看到了,有些话不如直白地说一说。松开嘴唇,她忽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恰巧他也是这么想的,许星辙正了声,松开鼠标,手指捏到旁边的玻璃杯。 杯里装着可乐,还剩一大半,却几乎没有多少气泡。他还是不爱喝这类饮料,却在冰箱里看到仅剩的一听,鬼使神差地倒出来。还加了冰块,可惜也融化了,让本就不甚诱人的饮品变得更加寡淡。 暮色落幕,灯光照在房间里,让接触玻璃的指尖显出棕色的倒影。 “你和他吃饭,还垫钱?”他问。 他们谁都没提之前那通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一系列的决定来得太突然,沉未晴没顾得上和秦尧西通气,半个小时前,许星辙在朋友圈里看到她下班的消息。秦尧西的那份工作一直不忙,忽然接触到有意义的项目,还参与到这个时间,哪怕晚下了一些班,也让她觉得颇有纪念意义,于是一边感慨自己恐怕被公司pua,一边发送刚刚结束工作的晚霞。 许星辙与沉未晴通完电话,本不打算与秦尧西确认,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却还是通过这样的渠道知道结果。 又或者说,这只是佐证。 沉未晴拿走他手里的玻璃杯,自顾自地喝下一半可乐,更换到更舒适的坐姿,回答:“本来打算请他的,毕竟我现在有实习工资,他整天就靠爸妈接济。” 许星辙因为这句话笑了一声。 “来年他就大二了。”他们不过相差一年。 沉未晴端详着水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其实他们认识的时间不早也不晚,没有十年听起来那么漫长,也没有两叁年那样短暂:“遇到江榆楷的时候还是个小学生,什么都不懂,升学也是占着好学区等的派位,所以总觉得他好像还是很小。” 沉未晴与他不一样,是从别的学区跨区考过来的,参与了培训班、奥数、面试和特长层层选拔,最终得以进入实验班。 如果不是意外当了邻居,恐怕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们都是学校里有些名气的人,却不是一路人。 许星辙看得出来,江榆楷带给沉未晴的负担和放松同等的多,而他做的只是扮演好一个后盾的角色。他停下滚动的界面,过于复杂的代码在这时候早就无法读进去,字母像鬼画符一样在眼前掠过,除了增加视觉疲劳,起不到任何效果。 “我这周末应该不忙,你想吃什么,我做?”他自信的样子像接受客户预定的米其林厨师。 沉未晴瞥他:“我又不是饭桶,只知道吃。” 他不置可否:“不知道是谁,因为我少给她留了一块面包片,记恨了叁天,最后还把我留在茶几上的蛋糕拿去喂狗。”那是福多还在这边的时候发生的事。 一块蛋糕惦记这么久,他的心胸也不见得多宽广。 少听他如此编排自己,沉未晴放回水杯,用行动打断这段对话。 “我去洗澡了。”关闭房门之前,沉未晴还是探头,又向许星辙犹豫,“你……”还是打算就这样冷处理下去吗?她这样想了,但不知道该不该问。 每一次沉未晴打算直接,许星辙都像是接了话,却又轻描淡写地把矛头调转到别处。 等到说完,她才发现,该讲的还是没讲。 这种能耐,以后当领导糊弄人,倒是很实用。 “小雨。”许星辙还是能轻而易举地猜中她的心思,看着熄灭的电脑屏幕,“我也有我的一些打算和想法,但我觉得还没有准备好的人是你,这个时候说也说不出什么意义。等到你真正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再来谈也不迟。” 他等过了叁年的暗恋,等过了江榆楷的离开又回来,再等一段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沉未晴不禁问:“那如果结果不是你想要的呢?” 许星辙掀起眼帘,倒是讲得不带含糊:“但凡那是你要的。” 192 江榆楷看到红包被收取的提示,之后的手机却一片安静,沉未晴没发来任何消息,他觉得她不至于这么做。 拿了钱,不吱声?恐怕被什么事耽搁了。于是他发去询问,沉未晴决定入睡前才看到,想不出额外回答什么。许星辙正在镜子前换睡衣,她抬眼看到的全是他收窄的腰线,刚组织出点开头的语言又乱得找不到顺序。 “先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吧。”于是她这样回复江榆楷,发出去以后又觉得单纯文字显得冰冷,在表情包里翻找片刻,发去他曾经自制的福多倒地就躺的动图。 他一直是好哄的:“那好吧,晚安哦。” 揣着不宁的心神入睡,头发也没完全吹干,湿气罩在枕头上,加上沉未晴并不算少的发量,成功搅乱了这晚的好梦。她在梦里翻个身的幅度,就成功把自己弄醒,伸手发现旁边空荡荡,只存余温。 摸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瞬间,沉未晴有些慌,脱口而出:“星星?” 他听到屋内的呼唤,打着电话进来。 “好的,我大概知道了。那昨天做完的那部分还要继续吗?”公事公办中略带敬重的语气,约莫是在和工作中的某个上级对话,许星辙没办法在这时候回答沉未晴,掀开被子坐回床中,倾身拉来她的胳膊环住自己。 发现枕边人仍在,沉未晴便也安心,将额头枕在他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电话中说的内容,继续刚刚的睡梦。 床头柜的时钟上写着一两点钟的时间,他又通了大概十几分钟的电话,终于结束。 忽然消失的声音反而打断沉未晴的困倦,让她惺忪着醒来,五指正被他安抚似的握住,夜里也毫不降低的温度有些热了,她往冰凉处躲了躲。打过哈欠,才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我的组长临时计划明天出差,觉得我这边有些东西没交待好,特意打电话来说。”许星辙将身子弯下,悄声回答她,免得破坏这过于静谧的夜。 按理说,其实他的工作好与否,不差这几分钟。甚至组长直接出差,不与许星辙交代任何工作安排,只等其他人来指挥他也是正常的。可是对方竟然在这样慌忙的时刻还记得把他的任务重新规划,反而更显示出对方的重视,许星辙又怎会怠慢。 “那你接下来有得忙了?” “还好。”许星辙说,也往下躺,准备入睡,“反而删减了一些不太紧急的任务,他也不确定过去以后会有什么事,反正让我待命。” 沉未晴困得不行,点点头不再回复。 这一打岔,反而起到助眠的功效,她再恢复清醒,已是天色大亮。 摸向身边,果然又是平整。 虽然家里到处都摆着用来看时间的钟表,沉未晴还是习惯用手机,刚打算点亮屏幕,正好接入一通电话,她无意点了接听。没来得及看清来电显示,里面传来的声音却再好辨认不过:“小雨伞——” 愈发迆长的尾音,仿佛是在炫耀肺活量。 “你怎么这么早?”沉未晴揉着太阳穴。 “不早啦!”江榆楷的声音却很跳跃,字字清晰,足以唤醒她浑身的细胞,“这都快九点,我已经在去你那边的路上了,你准备好收拾收拾,我们出门。” 怎么回忆,他们似乎都没约定过相关的安排。 沉未晴仍缩在被褥里,手机被占用,她寻找床头柜。江榆楷所谓的“快九点”,实际不过八点一刻出头。 精力旺盛的外向者,她在心里抱怨一小声:“你要是不会读手表指针,就买块电子表。” “到你那边就差不多九点了嘛。”电话里的他笑几声,地铁里的环境嘈杂,哪怕他戴了耳机也只够听清沉未晴的声音,只能从略微发绵的腔调中猜出,她八成还没睡醒,“你还可以再睡一小会。” “我们没约过今天要出门吧?”沉未晴只是觉得奇怪,怕是自己忘了两人的约定,无意中放他鸽子。 江榆楷直愣愣地道:“没有。……啊不,有。” “到底有没有?” 他只能忸怩着:“实际情况是没有的,但我要是刚刚说有的话,你肯定就相信我,然后愿意跟我出门了。” 电话那头的沉未晴一阵沉默。 江榆楷似乎都能想象出来,她一副不知该说什么,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你不说我也会愿意的。” “那你一会穿得休闲一点,不用太漂亮,也不用化妆!咱们一切从简,轻装出行。” 193 走在商场顶层的运动馆,耳边都是篮球击打的闷声,鞋底摩擦在略有光滑的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令沉未晴眉头一紧。江榆楷经常来这里,熟门熟路地带她从直达电梯推开一个小门,穿过重重球场。 “你的计划,该不会就是带我来看你打球吧?”沉未晴不会打篮球,只能勉强应付过体育考试,并没有上场的打算。她看着球场上那些人高马大的学员,现在的小孩长得太早熟,都猜不出准确的年龄。江榆楷还读初中时,也意外被女大学生要过联系方式。那不是他遇到过的第一次搭讪,却是最令他面红耳赤的一次。 不过当他说明年龄以后,更尴尬的人换成了对方,不停道歉,表明自己绝没有特殊癖好。当时沉未晴正好去附近买东西,没走在他身边,又是周末,两人都没穿校服,的确给对方的判断带来许多干扰,她至今记忆犹新。 不知道许星辙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他们鲜少特意谈论彼此的过去。 江榆楷抖落抖落自己的打扮,虽然是短袖运动套装,但绝对不是写着24号的篮球背心。 “我要是真这么打算,就该穿球衣来了。”他嗔怪道,觉得沉未晴明显是在低估他的情商,哪有人把女生特意约出来就为了把人家丢在一边当观众的,忍不住想起前几日在小区对战失败的惨痛经历,他现在对篮球是又爱又怕,毫无触碰的兴致,“咱们继续往前走。” 再到前面,越过一排排的乒乓球桌,他们到了羽毛球场边。 “7号球场。”江榆楷核对朋友发来的消息。 打羽毛球,沉未晴很擅长。在她的概念里,这应该是继乒乓球以后普及度第二高的国民项目了,无论是公园还是小区楼下,都常常能看到打羽毛球的人。 球场内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发现江榆楷,它们从侧面的休息椅上站起来,对他挥手。 沉未晴有点意外,她还以为只会是他们两个人。 “人多才热闹嘛。”江榆楷帮她打开门,边走干脆边介绍起这两个人,“他们是我的大学同学,其实是标准的abc了,但是每年假期都会回国,家里也一直在说中文,所以交流起来完全没问题。” 走到两人跟前,沉未晴才看出这对男女眉眼有几分相似,是姐弟。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江榆楷没有太向他们隆重介绍沉未晴,不过女生的眼神还是迅速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 这行为并不令她反感,对方的目的不想审视,更多只是好奇。 沉未晴同样观察着她的蜜色肌肤。虽然老话都讲“一白遮百丑”,但这在阳光下晒出的深色肌肤,也同样有她自己的风格。她不像网络上看到的同类型女生那样,画着高挑的眉毛,涂出丰满的裸色口红,再搭配艳丽的指甲,而是与沉未晴一样简单甚至有些素寡的。 看多那样的打扮,在看到这样的,沉未晴一下还不太适应。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开玩笑问:“是不是觉得我的tanskin少了点什么?” 她点头。 “都拆了嘛。”她向沉未晴展示指甲盖,能看到一些胶水留下的痕迹,“打球不方便,我也不是天天这么隆重的。” “你们怎么不先打上,就在这站着?”听她们熟络得如此之快,江榆楷扭头问。 男生回答:“等你们啊。你们不来,我们两个人每天在家里打,已经很没意思了。” 江榆楷笑着,租来的球拍摆在桌子上,随时可以开战。 “那我们先热热身。”无论什么运动,都要先做充足的热身和拉伸才能开始,他学篮球时就被教练灌输了这个理念,到任何时候都不会松懈。 他们将比赛方式设置成了擂台战。 谁输谁下场,换一个人来。 但是大家都没想到,四个人里的隐藏强者竟然是沉未晴。她将叁个对手单挑了一轮,虽然气喘吁吁,步子显出迟缓,挥拍的速度依旧凌厉。一记扣杀,又让江榆楷丢分。他想起以前院子的围墙还没拆,两个人就隔着墙,互相抛羽毛球玩。 反正看不到对面,五花八门的招数都能用。可无论江榆楷用什么办法,沉未晴都能及时地把球丢回来,他那时还以为她找了外援,悄悄作弊。 长辈们也是看到两个人经常这样玩,才决定把墙打通,偶尔支个网在中间,天气好时打打球,晒太阳。 巨星总有陨落时,沉未晴就算技术再高超,也抵不过叁个人的轮番轰炸。特别是江榆楷的恢复能力和体力都极佳,刚刚失败退场,休息几分钟后便恢复完整,她却一直在场上消耗体力。最终在他的速度攻势下,沉未晴以微弱的劣势输了这局。 擂主成功换成江榆楷。 “正好我也累了。”沉未晴反而松口气。她早就想下场,却因为胜负欲一直强撑着,刚刚沾到椅子便彻底放松下来,感觉四肢都有些发软,抄起桌上的水瓶。 两个男生开始对抗,女生这边一边观战,说起别的话。 “你知道吗,我以前还打算追江榆楷。”她笑着对沉未晴说。 听起来不算稀奇,沉未晴侧目。 “不过我还没说出来,就发现了他背包上的……嗯……”她想不起这个词怎么说,用手比划背包,拉链附近的位置,“是一个日本的那种晴天娃娃,还有一把小伞。他一直当个宝贝,还不准我们碰。后来出去旅游,不小心弄丢了,我们当时是下午的飞机,他中午发现不见的,为了找它回了一次景点,还改签了机票,最后也没找到。” 江榆楷回来以后没提过这件事,沉未晴并不知情,听她这时说起来,表情显露出些复杂。 “然后呢?”她问。 “然后他就一直戴着剩下的那根绳子,还是不肯取下来。”对方撇嘴又耸肩,“不过那次开始我就确信,我没有可能的。” 沉未晴低声说:“他没跟我提过……” “我想起来,坠子。”她忽然惊呼,终于回忆起这个名词,“对,所以其实是你送给他的吧?” 其实那对于沉未晴而言,不过是一次顺手的礼物,和随意的举动,她并没有记得那么多,在记忆里印象也模糊。若不是对方特意提起来,恐怕她都很难会回忆起这一幕。 “应该是,我忘了。”她只好说,“有一点印象。” 聊到这里,场上的两人也决出胜负。江榆楷气馁地把球拍架在肩膀,不情不愿地下场。刚想说道两句为自己挽回形象,发现两位观众正聊得认真,根本没注意过赛况,他输掉的窘状无人在意。 见他走近,沉未晴瞥一眼,起身给他让座位:“正好,我刚喝了一堆水,洗手间在哪个方向,我去一趟。” 194 待目送沉未晴拐进通向卫生间的走廊,江榆楷收回目光,对上一脸戏谑。 “我刚才可是说了你不少好话。” 江榆楷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被沉未晴喝得只剩一小半,他拧开瓶盖。持久的运动让他也感到身体缺水,出一口缓和的气,用手腕擦擦嘴,才问:“你说什么了?” “就是坠子的事情。”她得意地靠到椅子上。 江榆楷立马双臂放上桌子,追问:“那她什么反应?” 朋友做了个极为美式的耸肩,撇嘴道:“她说她都快忘了。原来对你来说这么重要的东西,她都记不得啊——” 就算知道这句话是故意说来刺激他的,江榆楷的表情也变难看不少,斜楞对方,还在想方设法找借口。 “我们之间的事太多了,她记不清也是正常的。”手指倒是在玻璃桌上抠起来,不知道在抠什么东西。透明的玻璃一眼能看到下方黑色交叉的支架,虽然是公共场所,这些地方打扫得还算整洁。 两人听到连连发出好几个“啧”声。 “我还跟她说我追过你。”女生继续道。 江榆楷立马站起来,双目瞪大:“你怎么乱说话!”他们两人之间何时牵扯出过任何感情纠葛,如果沉未晴知道,又不知该怎么想。 女生莫名被吼,看向身后的弟弟。对方把双手放她肩膀上,聊表安慰,她才奇怪地转回来,语气有些委屈:“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因为你什么都不懂。” 江榆楷顾不上向她细细解释,自己在心里盘算。以前她就因为嫌他太照耀而有意疏远,扮演了这么多年的陌生人,他早就厌倦了。现在沉未晴要是知道他在国外依旧,指不定心里会怎么想——越想越焦虑,江榆楷在两人面前来回踱步。 朋友只能为自己找补两句:“那也不一定吧,如果她知道你是个‘香锅锅’,应该会想pete一下的,youknow。” “那念‘香饽饽’。”看对方疑惑的反应,好似没听出来两者的区别,江榆楷可没心情详细纠正她的发音,“以我对她的了解,被别人盯上的东西,她就不会想要了。” “你不是说她好胜心很强的嘛!”女生问。 “但是她对待感情的态度,和其他方面完全相反。”江榆楷不知道怎么具体解释,心里越发混乱,揉乱头发也整理不出思绪,“总之,你刚才做的一定是不对的!” 女生没办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don'ttakethingsatfacevalue,也有可能她表面冷静,内心不甘呢?” 反正无论怎么猜测,都是沉未晴的想法,谁都做不了主。 江榆楷丧气地坐回原位,只叹气不再说话。 “不过,其实你们现在的关系修复了,她看起来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状况,对你而言有什么不好呢?那个男生……”身后一直沉默观察的弟弟忽然道,他尽量把措辞说得委婉一些,省得又触及江榆楷的敏感心态,“他也默认了吧?” 虽然有时候在聊天群里,能看到江榆楷发疯一样向他们吐槽,又在许星辙那吃了什么瘪,但总的来说,他从没有展现出太过强硬的手段。 可是,江榆楷不想永远只当个地下情人。 那样的滋味他体验过了,有美好和刺激的地方,但远远不够。 “如果能光明正大,谁想要一直隐藏?”他说。 沉未晴回到球场,发现叁个人都坐在休息区,各自玩着手机,谁都没再碰过拍子。桌上的水被喝个精光,她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瓶。 “我水呢?”她第一时间怀疑江榆楷。 果不其然他主动承认:“我喝完了。” 沉未晴没法与他计较,好在他表现不错,赶紧从座位底下的纸箱里抽出一瓶,准备拧开:“再赔你?” “不用了,我现在不渴。”沉未晴摆手,刚刚就是喝了那么多水才去的厕所,一时半会身体还循环得上,她摸向桌上的羽毛球拍,“你们不准备继续了吗?” 守擂失败,她还准备回来一雪前耻。谁知道刚离开,这叁个人就丧失了所有战斗力,只顾得上坐下聊天。 其实发现会有朋友一起消遣时,沉未晴反而更喜欢这样的状态。 以前因为诸多原因,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太多,反而不显得稀奇,她和江榆楷之间总是在交友话题上缺失一块。她从来不知道他身边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甚至最好的朋友名字都不是特别清楚,恐怕对方也难以知道她的存在。这是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沉未晴把自己的交际圈扩大到了他身边。 缺失的很多东西,以后会慢慢补起来的。 他这样想,就是速度得快一点。 “那我再陪你打打。”看两个朋友都累得不想动了,江榆楷舍命陪君子,站起来抖抖衣服,“走,女单皇后。” 195 用湿毛巾擦去颈间的汗,成功再将叁人逐个击破,沉未晴抄起桌上的矿泉水瓶一饮而尽。距离场地预约时间结束不剩几分钟了,运动的时间比想象中更好消磨,哪怕是在中央空调高速运转的室内场馆,沉未晴依旧感觉到浑身毛孔舒张的惬意。 几人收拾起背包,将租来的球拍归还。 “这里有洗澡的地方,就在楼上。”江榆楷为了方便和并排走的叁人说话,跑到前面倒着走路,他对这里太熟悉了,到哪该有个台阶都铭记于心。以前他上完篮球课,汗流浃背,等不及回家的时间,就冲到楼上先洗一遍过瘾。 可他顿了顿,又想起来:“哦,就是洗澡得办水卡,你们没必要。” “不能用你的吗?” 江榆楷看向男生:“那个卡是一直插在卡槽里才流水,拔了就没了。咱俩还能凑合凑合,她俩……” “没关系,回家洗也一样,不差这么一会。”沉未晴本来也不想去这种公共洗澡区。她的大学宿舍澡堂虽然没有独立卫浴,至少有小隔间,能拉上帘子略作遮挡,外面有些地方恨不得只给装个水龙头,模糊视线的全靠水蒸气。 江榆楷蹙眉:“坐地铁回去要一阵呢……”他担心的倒不是沉未晴,而是他自己。都怪许星辙,上个班还把车开走了。 谁也不想汗津津地挤在封闭的地铁车厢里,就算路人没感觉,他自己都觉得身上散发一股酸臭味。 太奇怪了,江榆楷摇摇头。 为什么生活里会有这么多不完美的时刻,而这些又不得不全部展现在沉未晴面前。他也想像电影里那样,两个运动后的人,看着汗珠透过肌肤的颜色,滚入几乎湿透的衣裳,一路弯折曲线,暧昧感和氛围都恰到好处。可他没有朦胧的灯光,只有一件足够透气吸汗的运动服。 不知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所以他也无法像许星辙那样在她面前时刻维持形象,因为他所有狼狈的样子都被她看过了,包括摔得狗啃泥,走路撞树,大脚趾撞桌角……等等一系列的精彩体验。他惊觉他又在拿自己和许星辙比较——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这么做。 应该会吧,他猜想,毕竟在沉未晴面前很难不去这么做。 可是想到那个人,心里的不甘霎时冲毁了刚才的好心情,江榆楷的表情变了个样,转身看路。 沉未晴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复杂的活动,只是说着说着话,前面走着的人就忽然把腮帮子鼓成两个泡,再过不久,干脆转过身去,好像在生谁的闷气。她想了想,自己刚才应该没有那句话惹到他才对。 两队人的住所在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们去附近的公交站,便在商场一楼告别。 “饿不饿,先去吃点东西?”江榆楷问。 他早晨兴冲冲地跑过来,催得她糊弄了几口早餐就出门,路上想到毕竟一会要运动,才去早餐店又垫了垫肚子。这会时间正值晌午,哪家口味说得过去的馆子都排了长队,沉未晴不想再等那么久,干脆带着江榆楷到快餐店打个包。人满为患的地方,又都是小孩子的声音,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落脚点。 他又好似不高兴:“怎么每次见你,都在吃这些快餐。” “昨天才吃完烤肉。”沉未晴说。 “上次就是意面!”他坚持道。 “那在上次还是包厢呢。”她不甘示弱。 还以为他会哑口无言,怎知江榆楷攥紧了食品袋:“原来我们到现在拢共就见了这么几次啊……”越说还越显得泫然欲泣。 沉未晴的表情已经没有多少变化了,平静地观赏他的表演,抽一根掉出来的薯条解馋。刚刚炸出来的一份,又没在纸袋里闷多久,水气还来不及入侵,依旧是酥脆的口感。西瓜的最中央一口,热气腾腾的炸物,迎面吹来的一阵凉风,这些东西汇聚成生活里诸多美好细节。 她正准备顺着扶梯走到地下,直通地铁站,江榆楷却拦住。 “你等一下哦,我正好有个东西要去帮我妈退。”他说,从运动背包里拿出一袋护肤品。 起初沉未晴还在想,他特意强调轻装出行,自己却背了这么大一个包,却没见里面拿出来过什么,不知是何用意,原来就是为了装这一袋东西。 “前几天陪我妈来这边一层瞎逛,她看中这套护肤品,后来又在网上免税店找到更便宜的,反正这套没拆,叫我来退了。反正这种厚着脸皮的事,在我们家都是我做。”收银台就在前面不远,江榆楷道,“你不用跟我过去,在这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好。”沉未晴点头。 196 江榆楷就在目光所及的地方与收银员沟通着,现在的商场都有无理由退货服务,过程进行很顺畅。等待他的短暂时间,沉未晴发现手机里有许星辙发来的未读消息,点开看却不是什么实质性大事。他的工作似乎不太饱和,还能抽空给她发萌宠表情包,说是最近工作群里的大家都在用。 沉未晴看着有点眼熟,是最近的网红生物。 “可爱吗?” “比福多差点吧。”暂不论主人是谁,对于这条狗,许星辙还是很喜欢的,所以她从不忌讳在他面前提起。 说起这个,没多久许星辙又发来一条视频。沉未晴点开看了没几秒钟,忍俊不禁。 “大厂工作这么闲散?”他竟然还有时间用excel表格做出一个动态视频,黑白格点组成的画面俨然是一只在甩尾巴的阿拉斯加。 刚发回去这行字,他的电话打过来。 发现接通后,许星辙直接说:“我们组长在外面出差,要做一个展示报告,因为面向的是不太懂技术的人,所以打算在开头先找个引入话题,就叫我做个差不多意思的视频。不过内容是我自己选的,反正他没有要求。” 在工作空间夹带私货,沉未晴道:“那你怎么不用你们老板的肖像?” 作为知名企业家,公司创始人的脸庞在社会上还是颇具辨识度的,互联网公司氛围轻松,在适当的场合调侃,不仅能宣传企业形象,还能够拉进与听众的距离,其实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试过,网上现成的素材还挺多。”许星辙倒是回答,“但是后来发现展示肖像最多只能做到眨眼,编出来的代码稍微短了一点,显得不够复杂,就让我做个更细致的图案。反正本质就是差不多的语句复制粘贴,只是细节越多行数越多。” 怪说不得他连福多脖子上的斑纹都刻画得如此精准,恐怕还拿出照片一比一还原。 聊完这些,他才想起打电话来的正事:“你现在方便收外卖吗?” “怎么了?”沉未晴问。 “刚刚快午休,听到同组的女生组团买饮料。”他说,“好像是最近新开的连锁店,他们都说很好喝,我发现家附近也开了一家,打算给你也点一杯尝尝。” “啊。”沉未晴叹了一声,她没想到是这种事,“我早上出了一趟门,还没回家,可能要晚一点时间。” 许星辙没问她去做什么,只是接着道:“那下午?” “下午应该没问题。”沉未晴想想,突然笑,步子在原地打转,面向扶梯,左臂搭到不锈钢栏杆上,“你这么折腾干什么,我自己一会去买一杯不就好了。” “那不一样的。”许星辙说,“我能给你的东西,和你自己拿到的,怎么会一样。” 沉未晴还要回应,听见电话那边似乎有人在喊他,他大声答应了一句,匆匆交代:“刚刚在橱窗点的面煮好了,我先去吃饭,晚上回家再聊。” “嗯。”沉未晴收起手机,才转身,看见退完货的江榆楷已经站在身后,一脸阴郁。 她问:“怎么又是这个表情?” 江榆楷不肯说,只摇头。看她笑得那么灿烂,他八成就猜到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那怎么还会有好脸色。 “回去吧。”他说。 拎着一路的食品袋,炸物的香气总会不经意飘出来,沉未晴没什么感觉,倒是把邻座坐着的小学生馋得不行。目光频频移来,没过多久,拽向旁边大人的袖子。 “爸爸,我想吃汉堡。” “吃什么汉堡,你才吃过午饭。” 他哼哼唧唧地在座位上扭几下,撅起嘴继续看食品袋。沉未晴和江榆楷哪怕听见了,也只能当做没这回事,最多是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坚决不向旁边看一眼。不过那孩子还算懂事,委屈一阵,到站后就跟着下车了,身旁的座位立即被其他人占领。 这班地铁继续坐下去,也可以到江榆楷家。 “你直接回去吗?”沉未晴问。 他倒没说多余的话:“啊,是这么打算的,有点饿了,赶紧回去吃东西。” 沉未晴看向对面窗户上的地铁线路图:“我下一站就到家了。” “哦。”他落寞低头。 “离你家还有点距离。”沉未晴继续,目光偏向不自然的地方,像在故意说得平淡,“你要是实在饿得不行的话,可以先过来,找个地方把饭吃了再说……还是你不喜欢那里,不太想去?” 江榆楷的脖子像发芽的树苗一样又抽直,太快答应好像过于主动,他还是佯装纠结了一下:“毕竟是他住的地方……” “不想去就算了。”沉未晴立即改口。 “别着急嘛!”轮到江榆楷急,“我又没说不去。你要是非常诚挚地邀请我的话,我倒是也可以再和你坐一会。” 沉未晴没说话。 江榆楷撑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等待她的答复。 头顶的广播传来即将到站的通知,发暗的窗户迎来一丝光亮,地铁站的柱子和站在护门外排队等待的行人渐渐进入视野。沉未晴放下摆在大腿上的挎包,从座位上起来,问他:“那你到底要不要来?” 不等她转身,江榆楷赶忙跟上,追出去。 “小雨伞。”在路上,他又忍不住叨叨起别的话。 “怎么了?” “我朋友跟你说那些事的时候……”他知道沉未晴听得懂他所言之意,所以并没有再将原话复述一遍,“你就没有一点点触动吗?” 他的朋友总共和她说了两件事,沉未晴偏偏不知为什么,先想起的是这一件:“想追你的人一直都很多啊。” “是哦。”江榆楷承认,这不是新鲜事,“那你不怕我万一哪天答应了吗?” 这个假设让她都没有意识到地把眉毛皱起来一些:“你不会答应的吧?” 话里颇有些笃定的意味,江榆楷不喜欢这种语气,不吭一声。 没有等到回答,沉未晴又问一遍,这次是疑问,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情绪,甚至改变了整句话的重音:“你不会答应的吧?” 197 要说洞察力,江榆楷虽然性格上粗枝大叶,对于沉未晴的任何改变,却都是像拥有一双火眼金睛般,不会错过任何细节。“急什么,我又没说我答应了。”他忽然踢踏着步子,让运动鞋底在水泥路面踩出不小的响动。 沉未晴意识到自己刚才扭曲的音调,嘴硬地掩饰:“我没急。” “是,我急。”江榆楷不肯这样轻易放过她,问起第二个问题,“她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就这句记这么清楚啊?” 现在沉未晴可算发现端倪了:“你怎么知道她都说了什么?”狐疑的表情,反而质疑起二人真正的关系。 江榆楷赶紧咳嗽:“你们说话的声音不小,我打球的时候全听见了。” “怪不得会输。” “这两件事完全没有关系,我会输纯粹是因为……”他气呼呼地又想反驳她说的话,讲到这句时,才发现好像其实没必要非得唱反调,因为这样继续说下去,结果只能是,“我是真的球技差?” 连他都觉得更加难以启齿。 沉未晴“噗嗤”一声,发现斜对面的街边,本该熟悉的景色略有变化。仔细与记忆中比对才发现,有两家铺面同时更换了,扩张之后建成新入驻的饮料店,崭新的装修在周围一干略有年头的招牌中脱颖而出,标志是最近网上常见的图案。 恐怕那就是许星辙说的店。 她观察的目光很直接,脚步也随之放慢,江榆楷发现:“想去?” “不。”沉未晴却摇头,“就随便看了一眼。” 念她平时不是执着于这些饮品的性格,江榆楷并没再更近一步行动。 家里的一切陈设都还维持在沉未晴出门前,包括急匆匆掀开洗漱后就没来得及迭好的被子。午餐提在手里这么久,都有些凉了,薯条更是举起来就蔫似的耷拉下来,丝毫不复一开始的口感。沉未晴把食物放在微波炉里稍微做了次回炉,炸鸡翅在短暂的烘烤下又冒出油点,正发出诱惑肠胃的声音。 “吃吧,不然一会又塌了。”沉未晴说,拆开汉堡盒。 偶尔许星辙懒得做饭,他们也会这样带点快餐来打发。两个人都是守旧的性格,十几年来吃的一直是相同的套餐,偶尔会尝试新品,但没过多久又回归挚爱。 “我记得以前这里面有番茄片的。”许星辙当时感叹。 沉未晴也有相同的记忆,抬起一层面包:“还有黄瓜片,光是酱就有两种。那个时候这边吃,东西还会从另一边漏下去。” “现在东西少了,钱还贵了。”他同意道,“通货膨胀得厉害。” 这段对话,每次沉未晴吃汉堡都会想起来,每次一想,就会无比怀念当时的番茄片和黄瓜片,再掰开眼前这耷拉着几条生菜丝的面包。 有时候她都不太确定,那些记忆到底是真的,还是她童年里的美好幻想。 江榆楷都剃干净一根骨头,发现沉未晴还举着面包片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从汉堡里洞察出什么大道理,能值得她这样沉吟。真怕她一会冲出饭桌,跑到哪个地方写起他看都看不懂的公式,一副科学怪人的模样。因为除此之外,只能是她在菜叶上发现一只虫,才值得这样久的停顿:“你怎么不吃?” 沉未晴回神:“哦,刚刚忽然回忆起过去。” “这毛病我只在我姥爷那见到过。”江榆楷说。他姥爷年过古稀,没什么事情做,又不像其他老头一样有任何爱好,只喜欢躺在摇椅上回忆过去,一想能想一天。 她不理这些调侃,终于动口:“一会吃完你先去洗澡。” “这么好啊,请我来你家吃饭,还借我浴室洗澡。”不得不说,江榆楷有些参观的想法,只是没好意思说。 “你身上一股汗味,臭死了。”沉未晴故作嫌厌。 “知道啦知道啦。”他刚刚明明偷偷闻了好几遍,走之前还问过朋友,可没什么严重的臭味,都是她瞎编的,“反正无论走到哪里,你的浴室都是要被我霸占的命运。” 沉未晴懒得理他,低头吃饭。 江榆楷没带换洗的衣服,只做些简单的冲洗,倒是认认真真打了沐浴露。嗯——不认识的口味,他拿起瓶子读了半天,进口货,还好写的是英文,他还看得懂,放回置物架。 在身上搓着泡沫,他享受浇灌头顶的细水,哼出几声小调。刚结束前奏,脑中掠过些什么事,戛然而止。 来前经过浴室门边,他看到一点卧室的陈设,床头柜上除了有台灯,还搁着一块相框。这年头还有几个人会洗照片,显然是刻意摆出来做装饰的,紧挨的二人不用他猜就知道是谁,至于背景恐怕就是两人频频造访的公园。他从来没有这种待遇,可是许星辙不一样,他和她的每一步都走在阳光下。 哪怕是互相暗恋,到后来也可谓是人尽皆知。 沉未晴说家里没有合适的浴巾,丢给他一块崭新的毛巾,还带着吊牌,他擦干净了头发到客厅,她正坐在茶几边,阅读电脑上的文字。密密麻麻一片,不知道又是什么文章。 他还不适应光脚踩绒毯,总觉得有点挠得痒痒,学她的样子席地而坐,靠在沉未晴身侧。 “出来了?” “嗯,你去吧。” “等水蒸气消下去一点。”她说,夏天的浴室与冬天正相反,又闷又热还不通风。 那既然有时间,江榆楷觉得不妨现在聊几句:“你说你回忆过去,不该想的想了一堆,该记得的没记得多少,连那个晴天娃娃都忘了。” 原来是旧账重提,沉未晴停止翻页。 “你听得那么清楚啊。” “是啊。”他说,手指在地毯的绒毛上翻来覆去地划,画出没有规律的图案,“你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在乎。”显得自始至终,努力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沉未晴无法解释当时的反应,只是说:“也许恰好反而是因为我在乎呢?”只是她的自尊从不允许她参与这样的竞争,当手中的猎物呈现出向别处逃脱的趋势时,为了不让最后的失去显得太过狼狈,她下意识做出的反应总是,先假装不在乎。 只要那个东西是她恰好不想要的,那么失去也就足够体面了。 “我不信。”江榆楷却道,额头在她的颈窝处滑动,将发梢没干透的水渍都擦到她下半张脸上,抬头目视她,“我想要你证明。” 198 证明。 怎么证明? 沉未晴被这课题难住,想不到合适的解法。洗浴后的香气在两人之间来回飘荡,这些味道更加打乱她的思考,他的鼻尖近在咫尺,多动一寸都会贴上她,她向下瞄,却被他理解为目光的躲闪。 半晌,她复问:“你想我怎么证明?” 江榆楷变得不满意:“哪有你这样的,题目都给了,答案还不愿意自己做。难道你写数学题的时候,题干让你证明,你也在答题卡上挥笔六个大字,‘你想我怎么证明’,你干脆让考官直接把标准答案给你抄得了。” “这是七个字。”沉未晴纠正。 “就你会数数。”江榆楷又把头低下,额头压在沉未晴的肩膀。维持这个姿势对他来说并不容易,没多久就坚持不住,改为双臂环扣,把她当成支撑的栏杆,“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 沉未晴的身板哪够承受他全部的重量,腰间禁锢让整根脊骨被迫伸展,身体挺直与他贴紧。 湿漉漉又毛茸茸的头发在颊侧蹭弄,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胸膛因呼吸而产生的起伏,那样的幅度,和莫名沉重的呼吸声一起,在这个空间里格外清楚。“小雨伞……”体温的热度如此真实,江榆楷怀念这股感觉,却又比以往多了几份胆战心惊,叫做害怕失去。 以前他坚信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的事情,后来都在他眼前上演了,被现实击碎的玻璃,至今留了碴在他的血肉,留下应激反应。以至于,现在每一次的温存,都无比珍惜。 他的唤声令沉未晴慌神。 “嗯?”比正常说话还要高几个调的问声,极力地粉饰着太平。 他躬起的身体和着湿气,以一种颓败的姿势依偎在她身上,像被雨淋湿的小狗。她说不清那时萌生的复杂心情,只是从胸腔淤积的某种感情趋势她抬起右臂,江榆楷以为她要挣脱,黯然松开,后脑勺被一股温柔的力量覆盖。 刚刚伸直的十指停在她的腰侧。 手掌压在泛着潮气的头发表面,微微摩挲,插入发间,有种安抚的意味。她环住他的脖子,就像前些时间,她无数次让撒娇的福多扑到怀里一样,在同样的地方抱住它的主人。抚摸他灵巧的耳朵,挺直的后背,宽阔的肩膀。 沉未晴编造了一百种理由推开江榆楷,他还是在第一百零一次义无反顾地奔向她,可她再也找不到第一百零一个理由。既然是这个结果,是否可以反推,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推开江榆楷。 “小楷。”沉未晴的声音低似喃喃。 她没有说这是证明,也许这并不是,仅仅遵从她心里的本能动作,可依旧让身前的人微微颤抖。 “嗯。”他又应答了她,喉咙里一声,掩饰身体的状态。 “如果……”她提出一种假设,但江榆楷大概能猜出来不是什么很好的命题,“后来我们就这么不再联系了,你是不是也会继续向前看,然后选择接受别人呢?”其实沉未晴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的,她本能地不相信会有任何人为了一段不知所起,无疾而终的感情驻足多久。 但江榆楷还是不假思索地否决:“怎么可能?首先我就不会让我们失去联系。一张机票最贵不过几万块钱,一趟航班十几个小时,你家就在那里一时半会搬不走,只要我愿意,我总有办法能够找到你。” 半晌,他又觉得仅仅是这样的说辞不太丰富。 “你知道我的性格的,哪怕是选择题问现代经济学之父是谁,选项有abcde,我都能再加个f,写‘沉未晴’。”他顿了顿,发现又夸张了,虽然这个姿势不能看到沉未晴的表情,也能猜到她肯定已为这无厘头的话皱起眉头,补充道,“然后选亚当·斯密。” 不出预料的一声笑,他总是这样耍滑头。 “神经病……如果不是看在你长成这样的份上。”沉未晴松开他,在江榆楷面前擦了一下脸,“谁要是说对我这种奇怪的情话,我会把他拉黑的。” 江榆楷捣蒜似的点头,可他就是会特殊一些。 光是如此还远远不够,他说:“但你还是没有证明。” “刚刚那个不算证明吗?”沉未晴问。 他脸上挂满失望:“一个拥抱算什么证明啊!” “那什么才算……”沉未晴没说完这句话,唇上凑来飞快一触,她的声音立即止住,抬眼便是他偷袭成功的得意表情,“这样算?” 江榆楷使劲摇头:“不,这样也不算。” 他单手压住沉未晴的右肩,侧头印上更为深邃的一吻。嘴唇贴着嘴唇,持续数秒才松开。 “这样算?” 他咋舌,依旧不同意:“这样也不算。” 沉未晴发现这个人又变狡猾了,她从一开始进入的游戏里,就只能遵守他制定的规则。她却感到一些紧张和期待:“那怎么样才算?” 江榆楷含住她的唇珠,身体更加倾斜,她直接仰到身后的沙发边。舌尖莫名地纠缠,暧昧的视觉中仿佛扯出无形的丝,一点点抽紧,将两人裹成情迷意乱的茧。他的手掌小心地摸到她的胸口,试探轻揉,听到她的脚心在地毯摩挲的声音和紊乱的呼气。 “这样算……?” 他捏住一枚光滑的扣子,坚持着:“不算,不算,都不算。” 199 他的气息紧凑,浓厚得像将混有珠光的沐浴露挤压在手心,气味和粘稠同时扩散,任何一个反应能力足够的正常人,都足以判断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沉未晴再向后,沙发的坐垫完美地横亘在肩胛骨的位置,不留给她任何躲避的地方。地毯绒面贴在肌肤任何一处,都柔软得令人深陷,被动作搅动着翻出不同角度的光泽。沉未晴不知几时闭上的双眼,再睁开只因为唇瓣短暂的分离。 “我……”她还打算说话,江榆楷不耐烦地又堵回来。 宽大的手掌轻轻抬起她的脸颊,插入发间的指甲缝里都嵌黑色的丝,他倾斜的姿势恰好置于沉未晴的双腿之间,不断逼近促使她迫不得已地分开膝盖。于是大腿也传来抚摸,隔着轻薄透气的运动短裤,她的裤脚如此宽大,简单得让他轻轻松松便伸到内部。 本该发凉的手又因为血液的涌动呈现出滚烫温度,一路冒着火星般燎到大腿内侧的筋骨。因为用力,所以在本该柔软的皮肤下暗藏一些坚硬。 沉未晴的心乱成一片:“我还没洗澡。” 不是拒绝,甚至只是同意前的迟疑。江榆楷手在边缘微顿,依旧不听劝继续探索。 “我洗了就可以。”他的音调已经比平时沙哑,在微微勒紧的布料边缘弯指。只要轻轻一勾,这里的湿热就会彻底为他打开。 沉未晴难耐地呼一口气,双手压在江榆楷的肩膀上,气声虚弱:“你是不是早就有预谋?” 明知她会带他来家里坐一坐。 明知运动后会洗一个澡。 明知道,她也许,不会拒绝。 江榆楷摇头:“我只是随时准备着。” 顽劣的说法,就连那份笑容里都有些蓄意讨打的存在。但他所言非虚,他的锁骨、肩膀、手指、胸膛和……身体每一处可以为她所用的地方,永远准备就绪,蓄势待发。沉未晴直视他的瞳仁,想要从里面读出一些其他的内容。江榆楷配合着,任她审视。 良久,她问:“这就是你说的证明吗,原来这么浅薄。” “我本来就是很肤浅的人啊。”他供认不讳,又在她的唇角落下痕迹,偷偷伸出一点舌尖,打湿她的唇缝。攻其不备,压在胸前的手微微用力,推着那团绵软向上,她嘤咛之际,口腔也被填满。 她不需要一直深沉。 江榆楷总被朋友称为热血笨蛋,虽然不算特别好的词,但他觉得他们说得没错。一直以来他就是这样,怀抱一腔孤勇冲向她的。 轻微的疼痛感打断这些思绪,沉未晴发出一声低哼,同时不慎咬到他,罪魁祸首却是他伸进去的手指。不速之客毫无征兆地插入体内,奇妙的快感瞬间从蜜口处直达大脑,下意识的反应是紧紧绞住他。两根指头而已,江榆楷稍微弯曲一点,压到隆起的壁肉,颤抖的地方立即吐出汁液,将他裹得严实。 “嗯哼……啊……”沉未晴的意识终将混乱,伸长一边手臂,颓丧地耷拉在他身后,乱抓着。 他在里面进退,增添一指,轻轻旋转,搅动。 她的哼声变得放肆。刚刚打算说的哪些内容,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想不起自己打算回复江榆楷什么了,总觉得那段对话就像一个故障的文档般突然被挂起,却没有机会再去处理。沉未晴放松脖子,额头压在他的颈窝,喉咙的正下方。 只要江榆楷再度用力,她的呼吸起伏就会带动整个身体,头顶毫无规律地挤压他的喉管。 那样在窒息和放松之间的奇怪感觉,却促使他更加想要在她身上找到补偿。 他掀高运动服的衣摆,轻轻一挑,露出紧绷的运动内衣。这样的款式将她的身体压得更加紧实,不似平时的山峦起伏,当然更有助于减小运动时的负担,是她刚才一挑叁的有力助手,现在,也是阻挠他的最大壁垒。 可是江榆楷根本不管那么多,动情而挺立的乳头已经把内衣顶出一个轻微的突起,他只要摸到略有崎岖的地方,用手使劲压下,沉未晴立即伸直双腿,颤抖着发出呜咽。 蜜液从穴里喷溅,他在肉洞里抠挖着,带出一道道的水,将阴唇向两侧翻开,打圈揉弄。 不用看也知道那里已经乱成一滩烂泥,爱液的气味混上一点点汗味,不断地从下方飘上来,催动他更多渴望的神经。“小雨伞,我可以解开它吗?”江榆楷问,眼睛看向的是阻挡她的内衣。 明明更细腻的地方都被他按住了,在这里却还要装回样子。沉未晴的颊色晕开两团没抹匀的胭脂,应道:“嗯。” 他根本没等得及完整解开,用力扯着松紧带向上掀开,弹动的两团还没在空气里搁置多久,便已立即落入江榆楷的口中。 牙齿固定着乳头吮吸,带入周围的乳肉一起。有她运动后尚未完全落下的汗,甜和一部分微微的咸同时呈现在味蕾,江榆楷越吸越猛,知道沉未晴蹙着眉发出几声不太动听的浅哼。他被推着肩膀起来,分离时竟还和奶尖最顶端拉出一条线。 明明他不是属狗的,怎么这么能咬。 还不等沉未晴斥责,他的眼中染着莫名的微红,换了一边继续埋下细品。 她的水流的满腿都是,他将手臂伸到她的后背垫着,胸口更加抬高,完全是直挺挺地送到他口中。江榆楷不断咂弄,身体因为她的呼吸而追逐起伏,光是如此却依旧不够满足。他抽出手指,整个手背上都是她流淌的水痕,在这样滑腻腻的触感下,他推高她的膝盖。 沉未晴听见拉链打开的声音,不过多久,粗硬的东西忽然隔着裤子,打到她的穴口正中央。 她吓一激灵,还没缓和过来,他挺动腰杆浅浅摩擦。 “这里一定有……对吗?” 200 沉未晴被他研磨得耐性和意识都不太完整,更何况对方还在不停地想办法撩拨,欲望像淤泥一样难解,堆积在脑中,胸腔被他压住,有股喘不过气来的闷。 她没来得及太领会这句话,天然的诚实和一部分作祟的焦急已经引领答案,喘气和声音同时吐出鼻腔:“茶几下面。” 江榆楷伸手在玻璃置物架上一摸,找到几枚散落的包装。 至少他该感谢,不需要打乱原本的节奏,跋山涉水到别的抽屉里翻寻,只是这个位置透露出的信息,可没法让他完全高兴。还好,他很快也会弥补这部分缺失。 简单的顶弄让沉未晴嘤咛不断,微张的唇瓣没多久就变得干涩,江榆楷的手臂穿过她的肩膀,压在后方的沙发座上,往回曲臂,正好撑住她的后脑勺,她瞳中的迷离尽收眼底。这样的表情会让他也抛却清醒,碾着她的耳垂。 “小雨伞。”声音震入耳朵,后方的支撑只能让她的头向下低,“我每天每天都很想你,你有想我吗?” 说起话来就会忽略其他地方,沉未晴听见轻轻的窸窣,说:“你指的是这种方式?” 他本意并非如此,可让她这么一说,又觉得几分真实。他的身体挺动一番,有些束缚被同样带离。 “如果是这种方式呢?” 沉未晴不吭声。 江榆楷又问:“那你现在可以只想我一个人吗?” 一阵轻轻的凉,臀肉不受任何阻隔地被抚摸,腿根推高。她正要说出令他心仪的答复,刚刚开的口变成一连串急促的喘。 江榆楷竟不等更多,直接将下身送进来,填满不断挤压的穴腔。 她被带得浑身向后一抵:“嗯唔——”随之而来便是深浅不一的捣。 熟悉的滋味在体内翻来覆去,有种久违的磨合感,更多是无法言喻的快慰。 透过身体之间的缝隙,她看见他远离时带出的一截肉棒,混着润滑液和爱液的细腻光泽,分开的腿心中央一次次地填入他的部分。 “哈……啊,小雨伞……”江榆楷许久没有感受到过这股温暖,埋入她的身体,像飞鸟还旧巢。他不停插弄,有如躬耕。 蜜口被带出一汪汪的水,粗硬的东西夹在狭窄的肉缝间,原本紧闭的口为他彻底张开。 撞击中摆动的奶子总令他无法割舍,江榆楷弯腰捉住,包在唇中大口吮吸。发硬的圆粒比刚才大了两圈,啧弄时也更容易出现声响。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角色,错位的分配。 这样的事实令沉未晴心中泛着异样感触,而这份禁忌却牵引她更加动情。小腹撑得酸软酥麻,吃下他时又忍不住地收缩,细品一道佳肴般嘬弄。细密的汗珠重新冒出毛孔,收紧的指甲在他后颈,划出四道不甚清晰的线。并不疼,更像是挠痒,只是逆着皮肤的纹路,留下转身即逝的白痕。 他每进入一下,后颈就会这样被抓一把,不过几番便凌乱狼狈。沉未晴却还觉得不够,又游离到他的发间,让细丝在掌心轻拂,却挺胸将乳果压入他的齿缝。 她配合地送,与肉棒的插入相反角度,轻柔迎击。 这不失为一种鼓动,江榆楷的幅度加大,抽插的声音更加清晰。分开的臀胯相继变红,潺潺的爱液从不停止,他捣在如同醉酒后泛滥的花心中,零落一地欢爱的证据。 “唔……”沉未晴低喊一句,声音足以证明动情。 重新见到她前,江榆楷也曾狠狠地发过誓——一定要让沉未晴感受到被疏离的愤怒。 换言之,一定要激烈,激烈到让她口齿不清地喊他的名字,小穴嫣红得一片狼藉,还张着口欢迎肉棒的进入。 他想得眼红,加快进出的节拍,直挺挺的硬物迅速地在紧致的甬道中穿梭起来,将翻开的穴瓣击打至通红。哪怕离开的时间让很多东西都不复当年,身体的反应一如往常。他压到那些地方,腿根有掐下的指痕,身体碰撞的乐章演奏得响亮且激烈,沉未晴在这番攻势下抓紧脚趾。 喉腔拥挤,他等待许久。趁那些高昂的细声被放逐前,江榆楷封住她的口吻,让两股涓流在相同的时节洒落。 沉未晴的呼吸紊乱得不成样,颤声中喊出两句“江榆楷”。她叫他全名的时间更多,他习惯,也喜欢听。 “小楷”二字虽然亲昵,却总透前辈对后辈的关照之意,在他们小时候用得更多。初高中,他未成熟的自尊不允许再被像小孩子一样称呼,硬逼她改了说法。 只有沉未晴堂堂正正称呼他为江榆楷时,他们之间才是地位均等的成年人。 门铃响得不早也不晚。江榆楷退出抽搐的湿径,一大口蜜水滚落,听到声音。他毫无概念,取下束缚的胶膜,撑起身体,四下寻找,沉未晴却再习惯不过。 “有人按门禁。”她解释,声音里有纵情后的疲软。 他恰好摸到手机,叁四点钟,不应该:“你先洗澡,我去开?” 沉未晴没有同意:“我去吧。” 她拢了拢衣衫,跑到玄关,按下开门键。上楼需要一段时间,她迅速整理好头发,披上干净的外套,擦去一些凌乱暧昧的痕迹。计算得差不多,等她主动打开门,外卖员也一脚踏亮楼道的声控灯。 “您好,您的外卖。” “谢谢。”沉未晴拿过这一杯饮料,关门,放到茶几上。 江榆楷还坐在原位,按平地毯拧起的褶,摆正整个被推歪的玻璃茶几。 保温包装袋上的logo很清晰,他的记忆还算不错,一眼想起是路上经过的店,抬头看着那杯饮料,问:“他点的?” “嗯。”沉未晴把吸管纸包装撕开,插进去。 江榆楷没像平时那样与她争抢,而是调转个姿势,爬到沙发上靠着。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耳背留下的红痕,刚刚他吮吸得太用力,暂未消散。拿个外卖而已,亲自开门,其实还是害怕让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江榆楷看得清,这可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小雨伞。”他说。 “嗯?” 既然现实已经发展到这里,说都说开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都做了,江榆楷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告诉他我们的事情?” 201 她挪过来垃圾桶,把分成两截的吸管包装揉成团扔进去,手机响起两声消息。质量结实的保温袋丢了怪可惜,沉未晴按照折痕迭好,放进收纳类似物品的抽屉。这一连串的动作,江榆楷以为她没听见刚才的问题,正准备重复一遍。 “你一会走的时候把它带下去。”她瞄向地上那个装满浑浊物的袋子。 “你的意思是拒绝吗?”他自动领悟。 沉未晴没给准确而直接的答案:“那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无论她怎么打算的,以什么样的心态,发生怎样的事实,至少都应该从她口中说出来,而不是像捉奸一样,被许星辙看到垃圾桶里的这个东西,不得不吐露真相。 “我知道了。”江榆楷理解,把它踢到更不起眼的角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说出来。偷偷摸摸的关系已经很久了,小雨伞,这次我希望我们都坦诚一点。” 那个只求两情相悦的江榆楷好像也慢慢淡去了,他在争分夺秒一些什么。 哪怕只有一回。 哪怕许星辙知道以后怒不可遏,逼他们断绝关系,只要尝试过,对他来说也是值得的。 “我明白。”沉未晴说。 她心里本就一直有这个想法,也觉得该到时候了。 照样在日薄西山后开门,许星辙提着从公司食堂打包的晚餐,放下钥匙。沉未晴坐在客厅,屏幕里播放着视频,电脑旁是空了的饮料杯。她洗过澡,换上一套崭新的家居服。 她没像平时那样迎接他,甚至没回头。 等到许星辙把食物放到茶几上,沉未晴才惊觉身边响动,摘下耳机:“你回来了?” “在看什么,这么投入。”许星辙看到的屏幕里似乎正好是广告片段,七彩斑斓的,不知道本身在播放什么。他把袋中的餐盒一样样摆出来,还残余热气。“我下午给你发的消息也没有回。” “没什么,随便看看。”沉未晴的视线飘向一边,松开在手指上绕了好几个圈的耳机线,“我的手机关了提示音,一直没看,对不起啊。” “没事。”这点小事他不会说什么,“给你带的晚饭,饿了吧?好像有点凉,我再用微波炉热一热。” 趁他去厨房的空档,沉未晴摸来手机。几小时前收到外卖送达的消息,许星辙就发送问候:“你觉得好喝吗?我按照她们给的配方点的。” 后面再紧跟一条。 “还有叁个小时。” 微波炉的运转声有些响,她大声问厨房里的人:“叁个小时什么意思?” 许星辙在里面听到,几分钟的加热时间,够他回客厅溜达一趟:“下班倒计时。”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期待下班了?”她还以为以他热爱工作的程度,一定是办公室里最让人讨厌的同事。来得早,走得晚,能加班绝不休息,争取把所有人卷入赛道,谁也别想逃。 从这点来说,他们类似。 “我每天都很期待。”上次他就说过,他很擅长倒计时,许星辙看到茶几上的杯子,她还没回答另一个问题,“你觉得好喝吗?” “嗯。”沉未晴点头。 “下次她们发现什么,我再给你点。” 可沉未晴想和他讨论的不止这个问题:“星星。” “怎么?” 喊他前,沉未晴以为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和说辞,可当他反问下文,话又在嘴边盘旋,怎么也出不去。她抿唇又张开,手指捏了又捏,复而道:“上次你说,当我知道想要的是什么,再和你谈也不迟。” 许星辙正要转身去取热好的饭菜,听到这样的话,脚步停在中途。“你现在知道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了。”她说。 “你还没吃饭。” 她摇头:“我不饿。” 理由都用尽,许星辙没有别的选择,回到客厅的沙发。平时他们习惯在地毯,这个沙发快成为摆设,没想到好不容易发挥一次作用,是出于这样的缘故。 针对这个话题,两人已经有过几次交锋,郑重拾起,气氛并不轻松。 他双手交叉:“你想谈什么?” “很多。”其实沉未晴也有些乱,她整理了不少想说的话,每个片段在脑袋里反复演练,临到跟前却不知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她尝试着起个头,“如果非要说一个主题的话,我觉得,也许我们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这段关系,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在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句话让许星辙险些失笑:“他来过家里了?” 对于她的所有行为逻辑,许星辙总是一猜就中。 沉未晴没得辩驳:“但这不是契机。” “这就是契机。”他却无比肯定,既然她不知如何描述,不如由他代劳,“小雨,如果你真的打算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那么当我们开始溯源,江榆楷就是唯一的契机。你想听吗?” 真话直接又伤人,他还在怕她无法接受。 “你说。” 既然如此,他不妨敞开了说。一直以来,许星辙避而不谈,不愿戳破,可他看的比谁都清楚。 “也许你自己没有感觉,从他回国开始,这短短的十多天里,你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交给了他。”他顿了顿,“你可以自己数一数,而对于这件事的发生,我无能为力。” 他甚至想不出归咎于谁。 没有口角,没有争执,事态按部就班地发展着,所有都向他以为好的方向进行,忽然急转直下。 只因为江榆楷的回来,他是方程组里唯一不可控的变量。 “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是不是从观众的角度看来,其实是‘沉未晴和江榆楷的爱情史诗’,我在中间只是因为剧情需要和为这段感情增加一些波澜而设置的阻碍,换言之,炮灰男配。没什么错的地方,但也没什么对的地方,你们两个的故事,我夹在里面,很多余。” 他这句话未免决断:“我不同意。” “是吗?你不理解为什么我全都清楚却偏要装不知情,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就是我自己审视完得到的答案。”怀疑的声音日甚一日,他不得不开始考虑一种可能性——其实她更爱的是江榆楷,这样的答案无法从他口中说出来,最后只能选择沉默,“可我不甘心。你没有发现吗,现在你和他,你和我,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两年多,一点也没变。” 许星辙不是没努力过,也略见成效,仅仅维持了两年。 两年前,靠一局游戏,他拆穿所有事实,换来她的心软和江榆楷的离开,他以为一切结束,大获全胜; 两年以后,沉未晴不过去机场接了一次人,就又回到起点。 江榆楷对她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但许星辙依旧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他向沉未晴表白,她接受了,证明他们相爱,他是被选择的那个,那这个局面又是因为谁的错误造成的呢? “我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许星辙坦诚相告,“让给他,我做不到。像个妒夫一样驱逐他,试过,你夹在中间很难办,我也做不到。试完所有错误选项,我最后剩下的方案只有拖着,无论如何至少现在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拖到他再出国,也许事情会回到正轨。如果没有,就继续蹉跎,到你做出选择又或者我筋疲力尽。” 论耐性,他一直很好。 沉未晴叹一口气,捏紧手指:“但你说,只要结果是我要的。” “是的。”许星辙承认,却还是在紧要关头耍起了无赖,“但是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不会分手。沉未晴,你爱谁也好,不爱谁也罢,我不会同意分手,更何况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202 尊重结果,但又不肯分手。 “听起来你没有打算给我别的选择。”沉未晴说。 “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许星辙解释道,“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去做那个决定,哪怕有一千万个不同意的声音,都不可能阻止。所以我只放了一个门槛,这个门槛很低,几乎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如果它恰好可以拦住你,或许你该再慎重考虑一次——我是这么想的。否则,对于我来说,你一旦跨出去,就全都结束了。” 时光彻底倒流,回到高中的日子,他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沉未晴和江榆楷依旧是情人,他是被排挤在界限之外的单恋者。 “我怎么会甘心呢。”许星辙的做法,针对的并非沉未晴,而是江榆楷。只要一直不放弃男朋友的身份,他就永远是不可告人的隐秘,“他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你知道?”好像加过好友,这两个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默契。 “我猜的。”许星辙只是说。 历来每个第叁者都会在认为成熟的时机吹枕边风,谁不是抱着上位的心思,他有这个想法并不奇怪。 沉未晴却总觉得错失了一部分内容,仿佛少了一小块拼图。 忽然闯入的一通电话打断竟带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陌生的号码,本地座机,却没被标记成任何骚扰项。沉未晴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这时候接通。 “你去接吧,万一有什么事呢?”倒是许星辙催。 沉未晴没有回避他,拿起来:“您好……对,是我,您有什么事吗?”电话里的人说了一些内容,她好似不太明白,蹙眉听半晌,表情转喜。“我有时间!嗯,可以……好的好的,谢谢您,那再见。” 待她放下,许星辙关心道:“怎么了?” 她好似如梦初醒:“刚才一家公司给我打电话,说看到我的简历,对我各方面都很感兴趣,想不想参加月底的面试,面的是大叁的实习生名额。从十月开始,持续半年,每周坐班四个半天。这家公司我叁月份投过简历,但是他们主要面向的是大叁、大四和研二的应届毕业生,后面没有再给我答复,我以为他们是觉得我还不够要求,直接筛掉了……这个时候面试,应该是提前批的名额。” 但说到这,沉未晴又有疑惑:“好奇怪,提前批怎么会找我。” 许多大型企业会和校招提前批一起,比正式批次提早一两个月在特定高校开展实习项目招聘的网络申请。她一直在关注校内资讯,可目前为止这家公司还没有来到她的学校。倒是听秦尧西说,她那边收到了消息,只是专业不对口,便只瞄了两眼,又因这一直是沉未晴想去的地方,特意共享情报。 如电话里的hr所说,邀请邮件不一会就发送到她的邮箱。 她复制了邮件里的地址,地图搜索,确实是该公司对外公开的位置,倒不是个骗子。 “有可能是你的简历一直留在那,看你符合这次的条件了,他们就来联系。”许星辙推测。 沉未晴摇头:“每年简历成千上万,谁会特意留一份。” “也许呢。”许星辙说,“你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无论出于任何原因,这通电话确实让低迷的气氛得到缓冲,就连一直梗在沉未晴心里的那份实习证明都能释然不少。毕竟这家企业的量级和名气,绝非上一家公司能够比拟的,岗位、机会和项目规模,全部跃升了一个大台阶。 “先吃饭吧。”许星辙离开沙发,转身去厨房拿菜。依样摆到沉未晴面前,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 她说不饿,他只盛了小半碗饭。 “晚上我睡沙发。”不需要说一个字,许星辙清楚沉未晴所有想法,“东西你明天再收拾也不迟。正好这段时间回家准备准备面试,虽然我觉得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 沉未晴挑起盘子里的一块肉,不敢相信他在发表了那么一连串心里话后,竟然能如此轻松地放她离开:“我以为你会挽留,或者……” 她想不出来。 两个人到现在连争吵都没有过,过于冷静的人,似乎只准备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 “我说过‘但凡那是你要的’。”许星辙说,“除了分手这一件事,我都充分尊重你的选择。” 她留在他们共居的地方固然对他有利,可许星辙更希望沉未晴能想清楚。全部的一切,在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情况下。 就是江榆楷那个家伙可能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去,不过他应当给自己留一些充分的信心。毕竟在曾经的朝夕相处中,她选过他。 “你先吃吧。”许星辙拿起桌上的手机,起身回房间,搬运晚上睡觉的用具。 顺道打开聊天窗口,给母亲发了几行字。 “妈,小雨收到电话通知了,谢谢您,也麻烦帮我谢谢主任。” 他把被子和用来垫的床单迭好,收到回复。 “没事,本来小雨也是她的学生,听到自己的得意门生遇到点挫折,当然愿意帮忙,更何况小雨本来就很优秀。对了,听你们主任说,那边公司正好有个hr和写那封推荐信的组长以前共事过,你说多巧,人家很爽快就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反正也是面试嘛,又不占什么名额,最后结果还是要看小雨表现。” “对了。”许星辙补充,“您别跟她说。” “她早晚会知道,你还打算瞒着她?” “那就等她自己发现吧。”许星辙都能想象,也许他母亲看到这句话,会摇头嘲笑他一句“大情圣”。 可他只是觉得,雏鹰早晚能学会飞,只等待一阵风。 她不需要知道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特别是站在一个本就有离开念头的悬崖边时。 203 收拾行李只花了沉未晴一天的时间,这期间她并没有告知父母。因为去意已决,进行预告只会让他们胡思乱想,车程一共就那么远,不如先斩后奏。许星辙帮她把行李搬到停车场,临别前,两人还是像情人那样拥抱,他甚至在她的额头落吻。 诚然他们之间现在出现一些问题,才不得不暂时分开,但沉未晴还是声明:“星星,我没有不喜欢你了,也暂时并没有决定要分手,只是……” “我知道。”他不需要她赘述,手掌放在她的腰际,亲昵得仿佛置身舞池,“我们整个暑假同吃同住,这边地方不够大,你几乎没有私人空间——宿舍都好歹有个蚊帐。让你从一个单层别墅搬到这样的地方,说实话有点委屈你,回去想想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也惦记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正好我也需要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我们的关系?”沉未晴攥一把他的衣角。 许星辙摇摇头:“一些我的安排。” 沉未晴不再深究详情,转而关心起自己的问题:“那如果直到假期结束我都没有得出结果呢。” “我无所谓的,时间还很多。”许星辙说,“等不起的是他。” 他始终笃定,若非江榆楷的催促与坚持,沉未晴不会这么急着寻求答案。尽管事实也是如此,但她并不知道他何来依据。 “到家以后告诉我,不想打电话,发个消息也好。”他嘱咐。 “嗯。”沉未晴点头,手指把到车门,感应解锁。 目送这辆车开出,许星辙还站在空出来的白框线外,对空气发出一声轻轻的“啧”。 他向来不喜欢发出这种声音,总觉得轻浮又痞气,此时此刻却发现,好像只有这样一声,比叹气更能表达内心。 这样倒是更接近江榆楷了。 十几天时间,他很有本事。 到家正好赶上一顿午饭,听见车库的动静,父母本以为是他们照常回来看望,还念怎么不通知一声,等候半晌不见另外那人,再不一会,沉未晴竟然从后备箱搬下来一个大行李箱,才发觉问题。 “怎么回来了,他欺负你了?”沉父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一副寻仇的准备。 沉未晴拖着行李靠近,看到这番姿势,本来分开时有些郁结的情绪都被瓦解,像极鲁迅在文章里写的“圆规”。 “没有。”她不打算隐瞒二人的现状,但事实又难以完全坦诚,只能模糊概括,“就搬回来一段时间。他实习没工夫照顾我,我不想在那边帮他收拾,但也不打算拖后腿,顺便准备下周面试,而且公司离家更近。哦对,我还没跟你们说我收到面试通知的事。” 本来已经表达得足够中立,沉父还是听出些片面之词:“他觉得你在那边拖累他?” “没有,爸爸。”沉未晴再度声明,不论任何时候,父母永远是最护短的,“总是待在一起也会腻的。” “我和你妈那么多年都没腻。”他不同意。 沉母大概从沉未晴的表情里看出来一些细节,虽然尚不明确,但应该不是他们理解的矛盾,便打岔道:“行了,你不腻我都腻了,回来就回来吧,正好赶上吃饭。” “嗯,我算着时间呢。”沉未晴道。 但她没想到,现在家里正热闹,饭厅里坐着的不止两个人。 刚刚推门,一声狗叫先吓沉未晴一激灵,稍微缓神,杂乱的脚步又由远及近,黑白相间的颜色像股海浪一样扑她个措手不及。还好福多临到跟前刹了两脚,才没闹出个人仰马翻。正惊讶于为何它会出现在家里,沉未晴倾斜着一探饭厅的方向,江榆楷的筷子举在空中,与她正好对视。 没人想到她会回来。 “好呀,背着我开小灶?”沉未晴松开福多,揉揉它的脑袋,换了鞋与众人开玩笑。 江父刚摘下围巾,桌上菜色基本完整,看得出来还没开始多久:“这不是被你发现了吗,来得正巧,我饭正好多煮了一点,原来是直觉早就猜到你要来。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再多一个都没份。” 热衷下厨的江父对沉未晴家的厨房比他们还熟悉,她刚准备去洗手拿碗筷,盛好饭的碗已经递到跟前,热情得只差蹦出一句“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谢谢叔叔。”沉未晴抖落手上的水珠,接过。 原本的座位被江榆楷占据,他正要起身想让,沉未晴将他按住,补个空位坐下,饮料瓶正好在地上,她取来给自己蓄满。 沉未晴正准备席间找机会说面试的消息,可她还没张口,江母先发话。 “小雨这次一个人回来,是准备新实习?”话里话外,仿佛对此清楚得很。 连她都一愣:“您怎么知道的?” 江母笑道:“前天经过你们高中,正好遇到小楷以前的物理老师,你们还记得吧。” “嗯,她也是我的物理老师。”沉未晴点头。 “是啊,我们聊了两句,她竟然知道我们是邻居。”这个新消息更令诸位意外,都来了兴趣,示意她往下说,“后来我才知道,她和小许的父母有些交情,是大学同学。后面小许学竞赛,高中转校升学,她都有帮忙照顾。” 沉未晴想起:“他以前和我提到过,但没说这么详细。” “前几天,小许应该是和他爸妈说了小雨实习的事情,他们跟她吃饭的时候又顺口讲了,毕竟小雨在学校一直备受瞩目的,老师对她都很喜欢,正好手上有个机会,就主动提出去问问。听她的意思呢,估计这几天就有通知,所以我这次看你回来,猜你多半是为了这件事。”江母说道,“不然总不能是因为和小许闹了矛盾吧,明明那天在商场,我和小楷还看见……” 她忽然噤声。 江榆楷把脸转到桌子侧面。 戛然而止的话,众人不明所以。 江母掩嘴,意识到刚才嘴有多快,这都顺口说出来:“我好像不小心说多了……” 前半段内容对沉未晴来说已经很新鲜,她还在消化,后面半藏半露的,让她更觉得是重点。 “看见什么了?”大家都问。 江榆楷把筷子拍到碗上,食欲锐减。 事已至此,憋着不说扰人心神,也失去隐瞒的意义。江母心中倍感抱歉,依旧不得不向沉未晴坦白道:“对不起啊,我这样好像毁掉了你的一个惊喜。” 越说越奇怪:“惊喜?” “对啊。那天小楷陪我去商场买护肤品,正好遇到小许,他们还说了两句话。小许……好像是在定做对戒,看起来基本已经成型了。” 204 江榆楷帮沉未晴一起,把行李箱搬到楼上。 “怪说不得我爸妈要搬家,这楼梯平时看着挺漂亮,搬起东西才发现是真费劲。”他靠在门外的护栏,顺一番胸口的气,想起出国时那处于超重边缘的行李箱,如果还住在这,怕要几个人才能抗下楼,“小雨伞……” 他本想故作轻松,调动起凝结的氛围,看到沉未晴不变的表情,才发现无济于事。 她拽着拉杆,重量压得万向轮都不太听使唤,将箱子往里拖。 江榆楷追进去:“你怎么不换鞋呀。” 沉未晴停下,回身瞥向他的脚面,还不是同样穿着双运动凉鞋。江榆楷被盯得不好意思,回退到玄关,找拖鞋换上。 外界地面滚过的轮子同样不干净,沉未晴只把行李箱带到封闭阳台,放平解锁。一掀开,匆忙收拾的物品挤在里面,被锁扣和织网捆住。拨开表面那些见缝插针的杂物,主要衣物全部卷成一团,整齐罗列,尽最大可能地优化了箱内空间,才装下所有东西。 包括搬过去以后陆陆续续邮寄的物品,全都一次性带回。 这样的收纳本领,显然不是沉未晴一个人做的。这样更让她心烦意乱,反手将箱子扣上。 “江榆楷。”她一直忍住质问的冲动,因为无论他说过或做过什么,最终的决定和结果是她亲手酿成,她并不准备责备他,寻求的只是一个真相,“这就是原因吗?” 好像前几天还懂事得只要与她互认心意,别无所求,忽然就不知道急起什么来,仿佛被下了一道通牒。 缺失的拼图,在这一刻终于找到。 江榆楷拖着步子靠近,见她依旧半蹲,手指叩在行李箱边缘,微微发着颤。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低声说,“原本我觉得,只要我们能打开心结,一步一步,总能让你重新接受我。大不了我曲线救国,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怎么样都行。可是,我知道你的,小雨伞。对于你来说,有一部分的底线很难越过。” 才和许星辙交往,她就提出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他靠卖惨和装可怜,经历了两年多,终于让她重新敞开心扉。 如果在这个关头她收下那枚戒指,刚刚打好的地基等同于全被填平,或许直接宣告结束。 许星辙不止一次地警告过,只有这个暑假的时间。 他不想看到的是临上飞机前还在和沉未晴甜言蜜语,几天以后她接下戒指,态度一夜调转,连个解释都没有留下。他更无处说理,觊觎别人的未婚妻,企图强行插入一段感情,也就只有他的朋友听了不会嗤之以鼻。 虽然现在做的本质上毫无区别,但他们身份的转变,决定了这件事的难度和严重程度。 江榆楷在沉未晴旁边蹲下,将行李箱重新打开,伸手慢慢取出里面的东西,向她复述经过。 那天在商场,江榆楷比他的母亲更早发现许星辙,见过的次数不多,他对他的背影却烂熟于心。他看见许星辙坐在拥有单独铺面的珠宝店里,戴着白手套的柜员正举着戒指盒。他们在商量一些东西,柜员又拿出手机,向他展示图片。 见母亲还在听导购介绍护肤品的功能,甚至准备坐下做个肤质检测,他不禁提起脚步,走进店里。 不巧他们谈得将近尾声,江榆楷只看到许星辙在手指上试戴了男戒,朴素得几乎仅有个圈,柜员收起的应该是女戒戒托,不见主钻,有零星碎钻镶边,黑色绒布和珠宝店独特的灯光条件下,稍微转动折射,险些闪瞎他的眼睛。只眨一眼,已经搁回保险柜里,没看清款式。 江榆楷问他哪来的钱。 许星辙像是就等待着这个问题一样,答:“挣的。” “一枚钻戒?”他向他确认。 “实习的工资,付费软件,帮人修bug,课后辅导。”许星辙说,生活中再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消费,除去孝敬父母的部分,剩下的钱汇聚起来有个几万块,足够定做戒指的预算。这几个月来,他在准备的不过这件事。现在戒托定样,只待镶嵌,下周能取成品,再送去机构复检,差不多返校前后,一切就绪。 许星辙看出来江榆楷有些惊讶。 在他还盘算着怎么用父母给的生活费在机场兑换更多零花钱,许星辙已经想办法创造出人生的第一笔财富,这是他斟酌后的决定。他送给沉未晴戒指,没有过多意图,也不祈求她的誓约。他仅仅是用能够证明自身价值的第一笔钱,略作装点,送到她面前以表诚意:此后人生诸如此类的收获,他都会与她共享。他的人生规划,每个步骤都会以此为轴心。 许星辙一直知道,他的家庭条件略逊于沉未晴,但他并不打算让她等待,她没有这个义务。相反的,他会逼迫自己迅速成长为与她匹配的人,此后共度的每一分钟,她的物质条件都不会比起以往有任何缩减。 诚然江榆楷可以带给沉未晴许多新奇的体验,他的爱纯粹而炽热,能将太阳都融化——那又如何呢?说到底,仍旧停留在情爱层面。 “我知道,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脱离我的给予,实现想要的全部生活。但并不代表,她不那么需要,我就真的一点都不给了。” 他唯一拿不准的只是,没有人可以拒绝令人眩晕的爱情火苗。沉未晴大可以扑向江榆楷,他控制不住。江榆楷提供的情绪价值,许星辙自愧不如,他能做的仅剩坚守。当沉未晴被不够成熟的火焰吞噬时,他选择做那只手,能够随时将她拽出来。 所以从始至终,他们不在一个维度。 经过那天与他的短暂交谈,江榆楷才意识到,如果把他和许星辙比作两个练剑的人,他次次进攻,将对方打得皮开肉绽,看似胜券在握;许星辙节节败退,可是一旦出手,必是杀招。 205 稍微冷静后,沉未晴重新打开行李箱。填满内容的盖子开合几次,终于解除束缚。江榆楷蹲在旁边一声不吭,帮她往外拿行李。 除了主要的必需品,其实很多东西是许星辙代为整理的,沉未晴都不太确定箱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她只是一股脑地把衣柜里的东西揽进去,再去卫生间取出洗漱包装护肤品,还有几本暑假会看的书。 许星辙下班回家以后,蹲在箱子边,把折迭堆砌的衣服一件件卷起,铺到行李箱底,将摆在周围的杂物,想办法都装进去。 现在再被她一件件取出。 有他帮忙选的裙子,他送的腕表,对比多个配置后精心挑选的电脑,和凌晨不知道跑去哪家超市买来的红糖姜茶……沉未晴很少痛经,在生理期也会做些不太使用腰腹力量的无氧运动,那次突发状况令他措手不及。尽管她吃了止痛片,蜷在床上有所好转,他还是不放心地买了一盒姜茶。 他知道里面有用的仅仅是热水,依旧给沉未晴递上发烫的杯子:“至少这样好喝一点。”止痛药发挥功效需要一段时间,这期间她可以靠它渡过。 后来他几乎彻夜未眠,搓热手掌盖在她的小腹,一圈圈地轻轻揉动,缓解不适。 这两年来,沉未晴与许星辙早已度过情侣最开始的甜蜜期,渐渐转化成了互相陪伴和扶持。她帮他改过简历,选过小组展示课题;他帮她物色过实习公司,也在她夜里馋到不行时,偷偷溜出去搁一袋烧烤在校门边,却因为宿舍锁门,她出不来,他更进不去,白白在寒风中发抖,最后便宜了流浪猫。 说给杨孟听,他都不相信许星辙能做出这种蠢事。最后得出结论,遇到沉未晴,他的智商平均下降50%。 “怪说不得高中叁年就没考赢过,最后高考还差了四名。”他说,连个探花郎都没混上。 “你到底骂谁呢?”还是秦尧西先回过味,“这意思就是许星辙智商少了一半也比咱俩强呗?” 杨孟才把嘴闭上。 每一样东西拿到手里,都像触发开关,勾起一些碎片记忆。沉未晴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最后根本没有整理的心思,将脸埋入膝盖,手指插入发间。 江榆楷问:“你在生我的气吗?” 怪他不仅没有提醒她事实,还利用她对自己的感情,从许星辙心上狠狠剜下一块肉。 他明知道沉未晴事后会有多自责,依旧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带着伤害到她。 “我没有生你的气。”沉未晴抬头,“你本来也没做错什么。” 在许星辙对这段关系抱以最高期待,打造出那对戒指时,泼下一盆冷水的人是她。在感情里叁心二意的也是她。明知违背了心中的道德标尺,依旧控制不住,徘徊于两个人之间的还是她。 说来说去,“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 剪不断,理还乱,放在诗词歌赋里听着文艺,降临到自己身上就是一片狼藉。 江榆楷展开手臂,揽住沉未晴,揉了揉她的头顶。以往这个动作都是她对自己做的,现在反过来,应该依然奏效。她侧过身体,额头靠到江榆楷的肩膀,像躲进安静的茧屋。熟悉的洗衣液气味,略微安抚了发燥的心情。 “没关系,谁都没有错。”江榆楷低声安慰着,“我和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你感到自责。你要是心里过不去,还不如把错推到我们身上,也许都会好受一点。” 男人最懂男人,哪怕是情敌。说到底,许星辙与他的目的是相同的。 只要她不离开他们,他们就不会离开她。 见沉未晴的心情杂乱,一样东西拿起又放下几次,就是没想好放去哪,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江榆楷让她不如去沙发平复一阵,其余的他来收拾。出入她的房间那么多次,哪个角落都翻过,对于沉未晴的摆放习惯,他还算了解。 表面的杂物理得差不多,该到下方的衣服。江榆楷摊开这一个个卷,从里面滚出个玻璃杯。被雪梨纸包住,再塞到衣服里面,防止磕碰破碎。 他拿出来:“怎么还有个杯子?” 款式嘛,一点不新颖,就是世面上常见的普通透明玻璃杯。沉未晴这里又不缺杯子,与他情侣款的马克杯至今还在用。 她听见却伸手:“给我看看。” 江榆楷递过去,看来是他不懂的,他们之间的暗号。 沉未晴拆开雪梨纸,拿在手里转圈查看。像这种杯子,他们的橱柜里有十几个,并不特别。用的时候随便取,摸到哪个算哪个,有时在茶几上搁得太近,分不清谁是谁的,就混淆着喝。她没想到许星辙会塞一个进来,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包装好的。沉未晴放到茶几上。 “留着吧。”她说。 江榆楷又瞥一眼,没说什么。合着玩的是睹物思人。 “你们今天什么时候回去?”房间整理得差不多,沉未晴进去查看,顺便问。 江榆楷将小狗摆件搁上书架,他的那个也在房间差不多的位置:“今天周末,应该不回去了。” “嗯。”沉未晴猜到会是这样。 “这次我买了。”江榆楷说。 他本来是打算搁在她的房间,有备无患。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206 沉未晴钻入被窝。房间的空调温度开得低,裹在厚度适中的被子里,刚刚好。她呼口气,晚饭也跟着喝了点酒,现在身上软绵绵的。 压抑的心情在酒精的挥发下,不能完全排解,但能暂且淡忘。她正晾着醉意,身后窜入一阵凉风。不等转身,江榆楷的手臂滑入,后背同时感受到他的体温。 江父鼓动,他喝得比她多。酒后不能立马洗热水澡,还好他下午帮她收拾完房间,出了一身汗,早就冲过。刚刚漱个口,舌苔上都是薄荷的辣。沉未晴家新买的这款牙膏,味道有些呛。 贴着她的背,江榆楷在沉未晴的后颈窝蹭了蹭,温情留存。 “嗯……” 紧接着手掌往下找,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唇瓣贴到肩膀,暧昧摩挲。她刚刚换过睡裙,松垮的吊带垂到脖子,他闻到她的香气,又是那款奶油味的身体乳。 见沉未晴不反抗,江榆楷松开她的手,按至大腿,轻缓地抚摸。从最接近膝盖的位置慢慢向上,指尖顺势撩起裙摆,直到胯部。滑腻的肌肤在手下有如打发的奶油,另一边手臂从她半撑着的肩头向下,探入衣领。 未遇遮挡的乳峰,压在顶端捻弄。 沉未晴低低一声喘。 见她有动情的意思,江榆楷干脆起身,将她压在臂弯之间。沉未晴还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双眸也涣散无神,脸上飘的绯色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他刚才两下挑弄。这睡裙倒是太方便了,小指勾住往下一扯,软绵绵的胸脯直接落入眼底。 “想要吗?”他的声音被蛊惑得低沉,伏在她的颈侧问。 被褥沙沙作响。 沉未晴没有回答,双手搭到他的后腰,半抱不抱的力度。等几秒,觉得棉布碍事,撩他的衣角。 配合着脱去上衣,江榆楷的头发被撩得有几分凌乱,还来不及整理,沉未晴的手压上去,将他按至胸口,一面发出几声嘤咛。江榆楷一张嘴,乳头裹入舌尖,嘬吮起来。 她颦眉呻吟:“嗯……” 嘴里残余的薄荷接触到空气都仍有一股清凉,这会舔在她的乳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江榆楷问:“凉吗?”又因含着她的奶头,说得模模糊糊。 想到此景,沉未晴又难忍欲望,摇摇头说:“不。”把胸团更往他唇中送。 他却总觉得,好像开始得太轻松了点,和之前不同。 不等他讨好几句,就这么顺畅。 “知道我是谁吗?”江榆楷觉得她软得陌生,超过酒精能达到的效果。 沉未晴停一秒,睁开眼,拨开额前细碎的刘海,让他的整张脸露出来,肯定道:“我又没认错人,江榆楷。” “真的吗?”他还是不信,换到另一边,继续吮奶,“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许星辙了。” 听到这个名字,她明显抽动一下,唇下的软肉也随之摇晃。 反应这么大?江榆楷分开她的腿根,将裙摆推到腰上,连小腹也一并露出来,再摸腿心蜜处。手指压在底裤中央,不用多费力,触到一小片潮湿。他抵着往里压,让打湿的棉布摩挲花唇,引得她上身伸展。 “哼啊,小楷。”沉未晴再度确定,呼出的气更加浑浊。 “我想听全名。”他说。 她调整几番呼吸,下身被他揉得发颤:“江榆楷。” “嗯。”他放过她的胸口,挺身来到耳边,撩开遮挡的鬓角胎发,刻意压低嗓音道,“小雨。” 少一个字,截然不同的滋味。 她果然呵着气又颤,眸子晕成一团看不清的雾。江榆楷摸到底裤边缘,接连吐出的几大股爱液把周围染得一片滑腻,手指畅通无阻地溜进去。“哼——”沉未晴紧绷腿根,将他夹在身体里,“别闹,江榆楷。” 她还分得清人,完全没到那个地步。 “可是你忽然湿了好多。”他抽出手,将挂着爱液的指头举到她眼前展示。只等她看两眼,搁进口中舔掉。 色情的画面,令沉未晴喉咙发干。 看来是第六感告诉他,她今天会回来,才让他冥冥之中想起买盒避孕套,刚好能用。江榆楷套住肉棒,昨天才做完,今天又想得她发疼,龟首压在阴蒂,摆动着碾压几个来回,直到听见她愈发强烈的呻吟,一鼓作气插入密道。 “哼啊……哈……”她的腿心被他翻高,低头就能清楚看到相接下体,肉棒在发红的穴口不断进出的艳景。 贪吃的小嘴紧紧咬住粗硬肉茎,腔道蠕动着把他往里咽。江榆楷加速挺弄,将那些刚刚滚出来的液体打成白沫,和穴口的颜色对比,如火山覆雪。 沉未晴抓住撑在肩旁的手腕,五指弯曲,被磨人爱欲逐渐吞噬。 层层迭迭的褶将他夹得死死的,江榆楷进退受阻,撤出半点,热情小穴追逐去向,诱惑他折回。挺身到底,两人都是震颤。在这个地方,他们从未放肆大声过,如今整层无人,酒劲上头,沉未晴忘却许多,喊声越来越高。 刺激得他更受不了,攥紧床单,欲望输送到她的体内。 “你可以把我当成他,没关系。”江榆楷吻她的唇,吞下那些迷人的吟声,肉刃抽插,爱液甩得到处都是,“小雨,小雨伞……” 两种喊法交替着,怀里的人不住颤抖,快感自结合地遍布全身,眼前模模糊糊的分不清人了,只剩一道轮廓。在和这个人的床上,脑袋里反反复复闯入的全是另一个影子,沉未晴终究无法抵抗这样的冲破内心的快感,呜咽着高潮。 207 “小雨伞。”沉未晴还疲软时,江榆楷双手搂在她的腰,明明是更为健硕的体型,非要努力收缩,往她颈窝钻。 她不得不敞开怀抱,用整个胸膛接纳他:“嗯?” 江榆楷赤裸裸的身体压在身上,还将她的大腿拉高,缠住自己,才肯道:“我会努力的。” “什么?”沉未晴没有特别明白。 “我也会努力成熟的。”他说,语气里不免有些低落,寻求安慰般蹭弄她的肩,“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点。虽然我不能那么快追上你和他的步伐,但是,我以后也会以此为目标,绝对不会永远这么幼稚。我会靠自己的能力,给你创造出理想的生活。” “我不用你创造。”她说。 江榆楷摇头:“许星辙说的对。你不需要,不代表我就可以不给了。” 沉未晴大抵理解他的心情,轻拍江榆楷的后背,又在他的头顶摩挲:“他刺激到你了?” “嗯。”那些话和那枚闪耀的戒指,带给他的震撼前所未有,现在还残留余波,恐怕叁五年都无法消去。江榆楷亲她的脸颊。 不过,现在更刺激他的,倒是别的。绞住他的双腿中央,与他紧紧贴合,滴落爱液的蜜穴亲吻一般,总在不经意的动作间印下水渍。他的身体再度苏醒,下身膨胀,坚挺地指在洞口。 “我还想再要一次。”他说,挺腰在欲望澎湃处研磨,“这次我就是我自己,好不好?” 沉未晴没法拒绝,微微分腿,空虚的阴道再度吞下肉棒。 一整夜的缠绵。 说是回来准备面试,其实沉未晴没有花太多功夫在这方面。以她的院校和档案,只要出门前把基本的礼貌和语言表述能力带上,几乎稳操胜券。在秦尧西的介绍下,她还结识了几个曾经参加过提前批面试,成功入围的学长和学姐们,得到一些独家经验。 沉未晴一直关注着这家企业的动向,对他们公开发表的文章和最近取得的突破都了如指掌,基本资料更是滚瓜烂熟,就差把官网团队介绍里每位有名有姓的中高层背下来了——倒也不需要做到那个份上。 剩下的时间,她都在自省。 知道了戒指的事,再去回想许星辙说过的每句话,当时的表情,仿佛都蕴藏深意。他当时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呢,能忍住一个字不说。 沉未晴自诩与他互相了解,到头来,知道的仅仅是他想展示的那部分。把恋爱谈成这样,亏她以前还好意思认为他们“心意相通”。 但凡她多用一点心思,哪怕是抓住几个字眼,追问一句,或许许星辙都会全盘托出,可她没有。她把注意力全移到江榆楷身上,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送走江榆楷一家人时,她没说得那么直接,只道这几天需要冷静一下,他便懂了意思。 失去两个最频繁联络的人,沉未晴的手机消息变得安静一半,只剩秦尧西在叽叽喳喳。不过她要实习到暑假结束,所以能打扰她的机会,也不算多。 犹豫几天,沉未晴给杨孟打个电话。 “居然是你找我。”一接通,他就是这句开场白。 许星辙没有和杨孟仔细描述经过,他永远把所有事憋在心里,哪怕是最牢靠的朋友也不肯吐露半字。 杨孟这边听说的版本,是他太多干涉沉未晴,惹她不悦,虽然直觉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杨孟也只能顺着明面上的意思道:“也是,沉未晴那种人,最讨厌别人帮她做主,你下次注意点吧。” 然后便一直等待,等到沉未晴找上门。 “他现在状态还好吗?”沉未晴问。 这个问题很有讲究,杨孟“嗯”一声,思索片刻,答:“周日他约我出门——他以前基本不主动找我的,你也知道,特别是跟你在一起以后,一年我找他十次,他能找我两次就不错了。那天他看起来特别正常,提到你也没多大情绪波动,该吃吃该喝喝,玩游戏还赢了我好几局,我以为没多大事呢,散伙之前劝他,回去跟你好好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沉未晴都已经搬走。 他的八卦雷达顿时把信号拉到满格。 以前和沉未晴约会完,许星辙都能再忧郁几小时,恨不得时光能倒流,这次提前结束同居,还是在闹出不愉快的前提下,他能保持这么正常?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杨孟叹气,“但是关我什么事呢,又不是我谈恋爱。” 他这种单身汉,能给出的建议不过是“不行就分”和“那就不分”。他只等着秦尧西什么时候找他,还原事件真相,没想到拨来电话的是本尊。 挺好,掌握第一手资讯,降低信息噪音。 沉未晴更无法向杨孟坦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完他的叙述,道:“我有点担心他。” “你放心吧,他肯定不会做傻事。” 虽然杨孟总把许星辙归为“恋爱脑”,但他还是比那些标准的恋爱脑强一些的。具体体现在,恐怕世界上所有恋爱脑都为情自杀了,许星辙也会好好活着,仅为确认沉未晴过得好不好。 只要他知道,没有他的日子里,她有一丁点不顺心,恐怕这辈子都会死不瞑目,恨不得墓志铭上就刻叁个大字,沉未晴。 不知道的都分不清地里埋的到底是谁。 “说起来,再过几天是不是又到新生开放日。”杨孟忽然说。 每年中考前和秋季开学前小半个月,江大附都会进行两次对外开放活动,邀请有意报考和已经被录取的新生提前到校参观,听优秀学生代表们讲讲学校文化,感受学校氛围,在家长群中树立一番形象和口碑。去年的两次开放日,沉未晴都受邀去做了演讲。 她说:“我都大二了,不会再叫我去吧?” “那可不一定。”杨孟说,“江大附去年没出状元,你最近又拿到一堆大公司的实习offer,说出去很好听的,估计还得逮着你这个金字招牌继续薅。如果你毕业去了五百强,那更不会罢休,除非再出第二个状元,或者什么知名企业家校友回来捐栋楼。” “所以?” 杨孟提醒:“如果你拉不下面子去找许星辙,又想确认他现在到底怎么样的话,他应该也会被喊去。毕竟物理主任和他家有关系,这个免费劳动力比较好使唤嘛。你可以考虑,在那见他一面。” 208 精心设计一场偶遇,这种事沉未晴对许星辙做过。 每次换座位,她都故意选在他前面。也许到现在,他们应该想办法从以前的时光中,提炼出当时那种心动。于是沉未晴联系老师,主动报名。连演讲稿都不用额外准备,反正每年来参观的学生又不会重复,把去年的版本修改修改,就能接着用。 不过一年没来,江大附又变得和记忆中不大相同。 去年,许星辙日日奔跑训练的田径场翻新了跑道,今年,就连操场都挖了重铺。整个暑假都在施工,招生开放日那天还用绳索拦着,只能看到烟尘滚滚,这次来就焕然一新。教学楼好像也重新刷一遍漆,总觉得比原来干净。 演讲在礼堂举行,他直奔后台。 充满回忆的地方。在这里他们进行过表演,玩过游戏,他和沉未晴有一次短暂的接触。当时那些惶恐和悸动,随着脚步的深入,又抓到他的心上。 许星辙推门而入,主任看到他:“怎么就你一个?” 他一愣:“我……她也来?” 能让主任这样问出口的,稍加推测就能猜到是沉未晴。但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说过话了,许星辙并不知晓她这几日的动向。杨孟说沉未晴与他通过电话,具体内容却不肯透露,故作神秘的背后,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主任知道他们假期同居。 入读江大附之前,许星辙一直称呼对方为阿姨,后来在学校里改口,现在就连私下也唤为主任。 “她回家准备那段面试了,没跟我说这边的事。”许星辙这样说,也向对方表示出沉未晴对实习的重视程度,绝没有辜负她的美意。 “这样。”主任不再多问,拿来大概的流程单,鉴于他有经验,便没留下太多交待,“一会你到门口帮忙接待学生家长,这次就不用上台了,等后面互动环节,做一些简单的毕业学子咨询就行。不难,去年你来过嘛,大概家长们关心的就那几点,你照实说就行,实在不知道的就找老师。” “好。” 准备接待的团队正好要出发,许星辙过去和领队老师沟通片刻,加入队伍。 他在几片人群中看到同班同学,还有以前认识的竞赛生,正互相举手打招呼,身边走过熟悉的影子。 沉未晴刚刚赶到,奔着后台房间去,中途受余光牵引,猛地驻足,回身看见许星辙。 忙起来,没有给他们寒暄的机会,直到演讲结束。沉未晴依旧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发言,刚刚下台,家长们就围过来。问的无外乎那么几个问题,如何做到又准备竞赛又准备高考,有没有什么独家学习心得。听到她还停过一段时间课,纷纷摆手。 “那我家那个可做不到。还停课?万一竞赛没成绩,还影响了高考,岂不是得不偿失。” 沉未晴笑笑,没多说什么。 至于学习压力之类的问题,她也照实答了。做练习到凌晨,假期高强度补课……虽然听得令人蹙眉,但大家又都清楚,这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必经之路。越是辉煌的成绩下,越没有哪个是简单的,也算有些心理准备。 不知是哪个接待的同学,或许被问到早恋问题,开玩笑般地指向这边:“他们两个就是情侣呀,高考前就在谈了。” 一连串的目光从那一头转到这一头,落到沉未晴和许星辙身上。 “什么东西?”没听清的人扒拉身边的肩膀,以为错过重要信息。 “没什么,就那两个同学,是情侣。”然后陆续说出他们各自所在的院校,引来一阵咋舌。 许星辙正讲解着校园生活和社团活动,忽然听见耳边飘来关于自己的传闻,抬头扫视好奇的目光。家长们对这种事不放在心上,可是来参观的未来新生很是好奇:“真的吗,学长?” 他没办法,低头整理桌上凌乱的书册,在人群中伸来一只胡乱翻找的手时,默默递上对方需要的东西,然后望向沉未晴。 她也正被人提到类似的问题,恰巧看过来。 “嗯。”许星辙承认,“反正至少到现在,我还没收到被甩了的通知。” 周围哄笑。旁人听起来打趣的说法,落在当事人耳朵里,却是别有深意。 开放日结束,与认识的老师和同学道别,沉未晴走出礼堂,看到许星辙站在出口。徘徊的样子,肯定是在等她。 “走吧。”许星辙说,“送你去停车场。”看她穿的连衣裙,应该不会是骑车过来的。 以前他们都是走读生,上下学搭乘公共交通,很少走这段路。只有周末回家的住校生,才对这里比较熟悉。反方向,通向教学楼,小花园郁郁葱葱。微微吹起夏风,让影子的裙摆一起飘荡,像碰到他的小腿。 “星星。”刚走几步,沉未晴便忍不住,想和他谈谈准备好的话,不会再做更多铺垫,“戒指,我知道了。” 许星辙没管住下意识的反应,停在原地。 “他跟你说了?”连杨孟都不知道这件事,能告诉她的人,只有江榆楷了。 沉未晴点头:“对。抱歉……”对于这件事,她对他永远愧疚。 无论是在当时的饭桌上,还是后来和江榆楷说到,翻涌的情绪都远比不上在当事人面前。才几个字,她竟然觉得鼻子发酸:“我好像完全辜负了你对我的期待。” “没关系。”许星辙本来以为,如果她不知道,他把这件事藏在心里,还能落得体面,可既然已经被揭穿,他只能坦诚,“那个戒指,我不会给你了。” 沉未晴盯向他,眼里是不解。 “你退了?” “没有。”差不多完工,怎么可能退掉,就算品牌愿意,他也舍不得,“只是我觉得,是我太着急了。这个时候送给你戒指,不仅不能让你开心,反而是种负担吧。”他自以为是的决策其实给她更多的是困扰,像企图用这种方式束缚她,他本意并非如此,所以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时间还长,我们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以后再说也是一样的。”许星辙说。希望他们,还会有以后。“所以我把它们收起来了……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但是无论怎么想,我的结论还是不愿意放手。小雨,你就当我自私。” 沉未晴低语:“这算哪门子自私。”论起自私的人,才应该是她。 “我一点也没有怪过你,从头到尾,我怪的都是我自己。”许星辙说,“我所有的不满都是因为,一直以来没能从你那里得到同等的感情回馈。我知道,你心里永远有个角落,干净、一尘不染,属于别人。你的心可以掰成两半,你有朱砂痣,你有白月光,你有一切浪漫爱情小说里该有的胸襟和情怀——我都知道,可我还是选择了爱你。我就是有这么不争气。如果能回到五年前,也许我会告诉那个刚刚踏进江大附校门的自己,别喜欢沉未晴。但我知道,他还是会。因为那叁年我也一直在这么警告自己,事实是毫无用处。” 什么是爱情?多巴胺的分泌,肾上腺激素的激增,荷尔蒙的撞击,在这一切的交织下,形成爱情的幻觉。 但摘除它们,去掉这些物质,阻止丘脑的运作——许星辙知道,他仍会爱上沉未晴。 只要心脏没有衰竭,它就会为她永远跳动下去。 209 他们说爱会让人变得柔软。 比起刚见面,沉未晴确实柔软不少,可惜这份柔软给了别人。 以至于,许星辙不敢确定究竟是谁打动了她。 暑假的停车场很空旷,他一眼就能认出沉未晴的那辆,送她到车位旁。话说到这,他不指望她的回馈,对于沉未晴来说,一时半会编织出的语言无法表达她的想法。 “去吧。” 他总是通情达理,她说:“你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 许星辙抬手,别了一缕碎发到她的耳后。熟悉的触觉,让她眸光闪耀,然后道:“你才是。”要说自理能力,他还是略强于沉未晴的。 他站在车位旁,又和上次一样,目送她的车开出校门。 沉未晴按照回家的路线前进,越走,越觉得胸口有一股淤积的浊气,怎么也无法消散。她尝试深呼吸,无济于事,想通过其他方式宣泄,开着车又不合适。最终在驶过下个红绿灯后,靠边停下。 摸一下眼角,有些湿润。 意识到这一点,才终于控制不住,嘴唇颤抖。 她伸手去包里胡乱翻找,平时应该一摸就有的东西突然怎么也找不到。拉链全部扯开,塑料盒的碰撞声乒乒乓乓,依旧一无所获。她丧失耐心,把所有的东西倒到副驾驶座,耳机、纸巾、镜子、钥匙、驾驶证……偏偏没有手机。 沉未晴抓住头发,难道落在学校了吗? 不应该。 她顺着车里所有可能放手机的地方一路观察,最后落到前面的支架,手机黑着屏幕,安安静静挂在那里。 最应该出现的地方,却不是最先想到的地方。 沉未晴如释重负,把它摘下来,打开拨号键盘,直接输入一连串数字,呼出界面自动匹配到通讯录名单。手指在方向盘上不断敲打,频率快得几个“嘟”声都等不得,终于听到回应。 “沉小雨?” “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她直切主题。 秦尧西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些不对劲,扫向电脑屏幕旁贴的标签,只剩一张:“应该准时吧,今天没什么事。” “我去你家等你?” “我爸妈在家。”秦尧西说,“我去找你吧。” “好。” 秦尧西到沉未晴家,他父母还没下班,一楼的门锁着。她直接顺台阶爬上二楼,沉未晴过来开了门,紧跟着又缩回沙发。 这大夏天,小区的树影落在地上,日光斑驳,她把空调开到十几度,然后又裹被子。 “你怎么了?”冷气吹得她快起鸡皮疙瘩,秦尧西一起钻进去,“和许星辙的事啊?” 直到现在,她都只是从杨孟那听个大概,两人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今天去开放日了吗,没说上话?” 她觉得不应该。 沉未晴那直性子,一件事搁了几天还没解决,恐怕是极限。 “说上了。”沉未晴揪着被子的边角,靠到秦尧西肩上,“他说了很多话。” 太少见到她这样软弱,秦尧西略有惊讶。她眼里的沉未晴,可从来都是顶天立地,勇往直前,哪有这样遮遮掩掩又畏首畏尾的。 室内温度实在太低,她打个哆嗦,摸到沉未晴的额头,没发烧。 眼睛有点肿。 “你们俩到底发生什么了?”能让她变成这样的,秦尧西以自己多年恋爱的经验猜测,无非那几个问题,“不会是某些人出轨了吧?” 正中靶心。 肩膀上的人身体僵硬,扭转一番姿势。 秦尧西更确定这个猜测:“许星辙这浓眉大眼的也——怎么会这样啊?原来无论什么人,都逃不过这点烂德性,是不是?你想想你们高中的时候,两个多喜欢对方啊,简直般配得……果然是得到了就不好好珍惜,人家都七年之痒,这才两年,就痒上了?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做不到忠诚就不要出来谈恋爱啊……” 她讲得义愤填膺,每个字却都刚好戳到沉未晴的心窝子。 “出轨的是我。” 秦尧西正准备掏出手机对许星辙一顿痛骂,听到她的声音:“啊?” 沉未晴立起身体,冒着被她鄙夷的风险,用沉默代替承认。 刚举到半空中的手机放下,秦尧西有些不知所措。那句话她听得很清楚,观察一遍沉未晴的表情,确认她所言非虚。 反复思索后接自言自语:“哦……也是。” 如果真是许星辙出轨,沉未晴肯定不会让自己受半分委屈,她收到的只会是斩钉截铁的分手通知。能让她犹豫成这样,确实更应该是这个情况。 秦尧西把手放到后脖颈,挠了两下,不知该怎么说。问理由,显然不太合适;斥责她,沉未晴这几天恐怕早就自责得天人交战许久,轮不到她多言,或许她现在需要的只是开导和安慰。 “多久的事啊?”她只好问。 如果仅仅几天,或许沉未晴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还有挽回的余地。 不料她说:“好几年了。” 秦尧西张大嘴巴:“好几年?你和他都才两年多。” “在他之前就有了。”沉未晴坦白,“比认识你都早。” 够能藏的,但也更加迷惑。秦尧西眯起眼睛,完全想不出何时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脑袋被这样的信息搅糊涂,她一直以为沉未晴心里只有许星辙:“谁啊?” “江榆楷。”她说。 绝非时间停滞,秦尧西维持一个表情有数十秒之久。 不提,她不会往这猜。但提起来—— 合理。 在秦尧西的语言能力彻底失灵前,脑中涌入许多与江榆楷有关系的回忆,以及沉未晴偶尔莫名其妙的问题。全都找到症结。她想起她们结识的契机,她甚至开玩笑般地怀疑过,只是后来被沉未晴和许星辙的恋情转移注意。 当初以为的无心之言,竟然都是正确答案。 尝试半晌,最终所有的想法只能表述为:“啊。” 而后再接:“完全看不出来,你们认识。感觉没有交集啊。” “我们是邻居。”沉未晴垂下眸子,这个故事很复杂,几乎要从前世今生开始讲起,她尽量长话短说,“……总之后来就变成这样。” 秦尧西终于理解,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她,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拖延与犹豫。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你选不出来?” “今天我和许星辙在开放日谈完,他的意思很清楚。戒指确实操之过急,他收回了,但感情没有变。”回想他说的那番话,沉未晴又是心情低落,“江榆楷那边倒是好说,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其他的无所谓。” 秦尧西揉起脑袋:“这条件冲突啊——!”放在代码里都是个无法运行的bug。 “是。”非要在多选题里做单选,谁能做出来,“我之前做过一次决定,我选了许星辙,以为很圆满。结果是我自己也不满意,总是想另一个选项。” 她说这句话时,语气里不免透露出几分自我嘲讽。 “他们逼你了?” “倒不算。”沉未晴再往被子里钻一些,把探出的脚趾也裹住,只留脖子以上在外面,“只是拖太久,我有点烦了。两年以后又要几年,没完没了。” “哼……”听到这番话,秦尧西双手抱胸,“那我没明白。” “什么?” 她摇着头,想起自己经历过的相似事件:“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小雨,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只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既然现在是他们两个要争个你死我活,为什么到头来最为难的是你。就因为你有负罪感,就因为你自认为愧对他们?那我不同意。事情变成这样,他们自己没有责任吗?在一起都说得好听,希望你幸福,那你现在幸福了吗?我看你都快纠结死了。 “许星辙不想放手。啊?他放不放手有什么用。江榆楷想上位?最开始就没名没分,现在想起来了?” 秦尧西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越说越愤慨,似乎带入了一些自己的经历,他们不仁别怪她不义:“凭什么啊!你以前不是问我,有没有可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吗?我当时说‘可以’。我以为你就是瞎想,随便问问,也就开玩笑随便答了,没往心里去。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我可以非常确认地说,我的答案还是‘可以’。” 喜欢了就喜欢了。 要打,他们自己上外面打去。 210 或许,沉未晴在等待的,从来不是做出真正的决定,或者与谁共赴未来,而是这句话。 “你可以。”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一山不容二虎。 有舍才有得。 断舍离。 她听到的全是那样的声音,仿佛这么做才是正轨,才是高尚的,贪心是低劣者的陋习。七宗罪里,她既犯了贪婪,又犯了色欲。 从小到大,沉未晴不能说做的每一件事都正确,但一定遵守规则。这是她唯一一次,超出自己的预计和习惯,做了完全与普遍规则相悖的事。所以她懊悔,但又无法阻止;逼迫自己选择,但又无法下定决心。 她在等的,恐怕就是这样一个声音。 这样做也没关系,不是多严重的错误,虽然与大家不太相同,但是你也可以这样选择。 她已经踩在边界的白线上,只需要有个人帮忙推一把——秦尧西当仁不让。 但沉未晴没想到在这之后需要支付的报酬,是帮她出席一次联谊会。秦尧西说她早就报好了名,连餐费都交了,没想到在那之前遇到新男朋友。临时缺席不太好找补位,又已经过退款期,联谊本来就缺女生,况且吃的是日料自助,何必浪费这笔钱。 “连你都知道有男朋友了,就不该去联谊。”沉未晴又开始念叨。 秦尧西戳她:“什么叫‘连我都’,而且我是因为热恋中不想去了才不去的,要是处在感情稳定期,去得肯定比谁都早。你就当是心理防线突破训练吧。” 反正她怎么说都有理,沉未晴看着邮箱里发来的地址和活动安排,就当为朋友两肋插刀。 邮箱里附赠了所有出席男宾的资料,可沉未晴给自己安排的任务仅仅是蹭饭,只读完前两个就没兴趣——客观条件上的令人提不起兴趣,她想这恐怕也是秦尧西临阵脱逃的原因。资料里没有照片,毕竟联谊不是面试,所以沉未晴只要过去扮演好“秦尧西”即可,反正没人查身份证。 “别急着关上嘛,万一里面有对你胃口的呢。你从初恋开始,就在许星辙……”她停顿,暂时还有些不习惯新加入的名字,“和江榆楷周围打转,说不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一下遇到个合胃口到秒杀他们两个加一块的极品男人,什么许星辙什么江榆楷,都一边去吧,问题立马迎刃而解。” 沉未晴觉得她这话完全不现实:“我只是谈了一场恋爱,不是后来就没见过别的男人。” 秦尧西耸肩,终于发现空调遥控器,加温到二十多度,缩回被子里继续取暖。 “好吧,那你要是实在没兴趣,不去也行。大不了我自己去,两百块的自助呢,我可不能浪费了。” 沉未晴永远抵抗不了她那委屈巴巴的音调:“我都答应你了,我会去的。” 她马上开心地抱着她的肩膀蹭。 “晚上在我们家吃饭吗?”沉未晴又问,“我爸妈前几天还在问我怎么不和西西出去玩了,我说你实习太忙,没空。今天要是看见你,他们应该都挺高兴的。” 秦尧西笑得阳光灿烂:“好呀,那我给家里打电话说一声。你爸做的饭可好吃了,我喜欢。” 赶赴这个联谊,沉未晴依旧适当打扮了一番。出门前,沉母还瞄她几眼,问她不就出门吃个饭,怎么忽然这么漂亮。 “我闺女平时不漂亮?”沉父的马屁立即跟上。 沉未晴自然不会和父母说是联谊,只道老同学聚餐。他们问起许星辙是否同行,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她点了头。然后——就真的在联谊的餐桌上,看见许星辙。 男宾比预计的多一位,他是硬塞进来的。 本来都打算自如扮演秦尧西,对上他的视线后,沉未晴的表演技能一落千丈,连名字都快说不出来。仓促结束自我介绍,就坐回位置躲避注视。他的目光太直勾勾了,在座的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秦尧西”很感兴趣。 “那个男生一直在看你耶。”坐在她旁边的女宾掩声道,以为撞见一见钟情的戏码。 沉未晴无法解释。 说他是男朋友,场合不对。说他是前男友,不符合事实。仅仅说他们认识,简直令人幻想一连串背后故事。坚持到自由活动环节,在他的“帮助”下,其他男宾很识趣地没来打搅沉未晴,她抄起盘子去找东西吃。 向乌冬面伸出手时,许星辙站到身边:“自助先吃主食不太划算。” 沉未晴叹一口气,直接问:“你怎么过来的?” “你以前用我的手机登录过邮箱,后来一直没退出。”许星辙尊重沉未晴的隐私,本来打算登出账户,正调出系统,看到一封新邮件上写了“联谊”的字样。他在说完那番话以后,她就准备毫无负担地去参加联谊? 他不太能接受这个故事发展。 好在许星辙长了个心眼,发现发件人的邮箱号拼读起来是秦尧西的全名和生日,又在邮件末尾找到发起人的联系方式。 “所以,我联系到主办方,硬加一个名额。”他回身看发起人的方向,一般人很愿意帮这种浪漫爱情的忙。 许星辙说得对,自助一开场就吃主食,实在太傻。 沉未晴转身到刺身台,伸出手。 后方有人更快,指尖擦着她的手背经过,拿起夹子。几片肥厚的叁文鱼放到她空荡荡的餐盘中,声音也贴着耳朵:“还想吃什么?” 他们很多天没见面,这样骤然接近的接触,竟让她感觉心悸。 沉未晴侧身想躲,许星辙后退半步,目光从他脖子上的痣滑过。还有喉结的微动。 又多久没看见,她竟然觉得想念,举旗投降:“还想吃北极贝。” 几片红白分层的肉放进她的餐盘中。 沉未晴憋不住:“星星,你到底想干什么?” “前天杨孟骂了我一顿。”他说。 “杨孟骂你?”沉未晴疑惑。 “嗯,因为秦尧西觉得和我不熟,不好意思直接骂我,就打给杨孟。他很委屈,又把同样的话转述给我。”他虽然说的很克制,不过以秦尧西的个性,可想而知用词不会太客气,“但她说得对,放不放手,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情。” “所以?” 许星辙轻声道。他从来买菜都是在超市称了就走,何时做过这么多讨价还价:“这是我最后一次让步,小雨。我们的开始和经过跟别人不太一样,才会显得这段感情陷入一个死局。我的情商不够高,没有找到更完美的解决办法,能让你好过一点,不如这样。我依旧不会放手,但我们各退一步,回到一开始……追求者的身份。我和他,都是。” 沉未晴暂时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 “这样身份对等,地位公平,说出去,足够好听。” “可是好像对现状没有什么实质性改变?”她问。 他轻轻摇头:“但你可以尽情犹豫——哪怕是一辈子呢?” 而且,男朋友这种东西,秦尧西换得那么频繁都不容置喙,她就在两个人之间来回颠倒,又有什么关系? 211 “听起来……像个馊主意。”沉未晴垂下眼帘,在餐盘的生鱼片间来回扫视。 许星辙拿来一支芥末,再取小碟倒了些许酱油,一起放入她的盘中。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他承认,他的能力仅限于此。 收到那封写着“联谊”二字的邮件,许星辙产生过一刹那的慌乱。他害怕是他逼得太紧,又或者和江榆楷的拉扯令她实在心生厌烦,干脆破罐子破摔,两个都舍弃。 以沉未晴的性格,这种事更像她会做的。 秦尧西那通间接性的臭骂,发泄之余给了他一些提示,沉未晴正在松动,接受同时爱上了两个人的事实。江榆楷那边也做了很大让步,只要她不放弃,他会一直坚持。折磨叁人到现在的,其实是他。 是他死咬着不肯松口,是他强硬地要求以男友身份自居。他利用她的道德感,让事态陷入不可调和的死局。 沉未晴尊重他,也愧对他,才会拖至现在。 意识到这一点,对他来说,就够了。 无论她有意或无意,在许星辙和江榆楷之间,她其实一直都在偏心他。这和他自己钻牛角尖得出的结论截然相反。 那他到底还有什么资格不满意? “你当然没什么错。”秦尧西说,“你们恋爱、交往,你维护自己的地位和权益,反对第叁个人的介入,这些都是正常反应,谁都不应该挑你的毛病。可是她很痛苦。”秦尧西不想看到沉未晴如此痛苦,她相信许星辙也不想。 话已至此,电话那头的又是无法给出任何反馈的杨孟,她只能结束:“你自己想想吧,要是想得让我不满意,我立马倒戈向江榆楷。” 这意思已然很清晰。 诚然沉未晴和许星辙的交往是她一手撮合的,但她也不介意扮演当初那局狼人杀里缺席的女巫。 解药和毒药灌给同一个人,车接车送。 反正对于沉未晴来说,选谁都一样。不是百分之百的快乐,但也绝对落不到现在这般纠结。 这是秦尧西的意思,许星辙更明白,亦整合了沉未晴的意思。 “本科国内top2,研究生世界排名top10,法律专业,就职于国内红圈所,商业咨询方向——前途无量。”沉未晴报出一串资料,“年龄差大了点,但是刚刚看到本人,显得还算年轻。谈吐不错,在你赶到之前,我们简单聊了几句,最近竟然在一起读同一本书,看得出来对我也有好感。” 许星辙的盘子倾斜,幸好上面没装任何食物。 “你……” 沉未晴承认:“我来之前还是读了一下男宾资料。”秦尧西没骗她,后面有几位绝对称得上优质之选。 她思考过,要不然就这样吧。 抢来抢去令人生厌,她又不是非要在其中做选择不可,世界上的男人有“叁十五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两”枝花。 可她打开手机,看到两个置顶聊天窗口。向上翻记录,不是每句话都柔情似水、富于感情,很多内容更是在不同设备的切换间已经丢失,哪怕白纸黑字留下的都有残缺,但她就那么一句句地阅读,像收到时光寄来的明信片,曾经的感情涌上心头。 沉未晴还是舍不得,也不接受。 甚至有赌气的成分。 叁个人的战场,为什么她就做了逃兵呢?明明她才是那个根本不可能输的选手。 “小雨。”许星辙被这句话扰乱步调,语气也变得紧张。 沉未晴接过夹子,取些冻虾放到盘中:“但你为我让步到这个程度,江榆楷也是。” 他们都为对方做出了尽可能的最优选,在不完全损害自己利益的情况下。 “你给的方案,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过。”她说,面露考虑,“也许可行。” 不是同时拥有两个男友,而是在短期内,和这个分手,又和那个复合,交替往复。虽然落在外人眼里,还是有些奇怪。 但——表面上看,总比同时进行磊落。 也能让他们短期内各自拥有单独的,可以行走在日光下的身份。 许星辙的这个主意绝非上策,仅能称之为差强人意,垫平她心中本无法逾越的坎,盖上一层几乎透明的遮羞布。但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方案。她努力为他们敞开心扉的同时,他们找出另一种突破口,守护她的界限——双方在各自努力的中途相遇,何尝不是一种双向奔赴? “你不用对世界坦诚。”许星辙说。 谁说感情就一定要毫无保留,要赤裸,要敞开心扉呢? 沉未晴的感情是含蓄的。他们互相暗恋时是,她对江榆楷也是。口是心非、表里不一、自欺欺人、优柔寡断,这些都不是罪过,她可以这样做,只要在这其中的参与者接受,秩序合规,又轮得到哪个外人来批判一句? 距离她的面试还有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沉未晴要优先考虑的绝对还是事业。 感情问题,可以点到为止,暂时搁置。 “你考虑考虑,我……随时等你。” 许星辙说完转身,从台子上拿了碗煮好的乌冬面。 —— *叁十五亿:日本搞笑艺人知惠美的一段表演梗。 212 许星辙走在夜路中。 这一片的街灯不知为何坏了,两天还没完全修好。上班时看到两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爬到上面,还以为下班就能修复,结果除了地上多出一堆莫名其妙的线,这条路依旧黑漆漆的。 若非要图个光亮,许星辙其实可以绕到大路上,只是这么走近一些。 日日往返的路线,凭感觉就能走完,出口在几百米开外的正前方,他没做任何犹豫,融入这片黑暗。 正往前进,听见后面细碎的声音。 像脚步,但很虚浮。不像体格健硕的人,至少逊色于他。 他没有多想,只当是顺路,继续前进,身后亦步亦趋。 许星辙逐渐提高警觉。他想就着轻微的月光确认身后情况,放慢脚步,用余光观察,地面却只有属于他的模糊黑影在斜前方拉长,看不见第二道影子。可是仔细聆听,脚步还在,逐渐与他的频率重迭。 步入这条小路前还觉得热,走了几步,吹起阴恻恻的风,灌得脊骨冰凉。 表情镇定,许星辙的心跳却骤然加速。鬼故事里,如果你回头,什么都看不见,再转过来,就会直接抵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他忍不住提速。 越走越快,后方的声音越跟越紧,蓄意放慢,又从不超过。极大可能,是在故意跟随。 哪来的,走进来前还没看见过?许星辙在心里默念词句,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还剩叁分之一就抵达这条路的出口——他突然刹车,反手劈向身后。 掌侧感觉到一通冰凉,好像是玻璃。 实物,绝非虚拟,紧绷的肌肉放松。 待他看清,沉未晴放下举过头顶做格挡的玻璃杯,睁开半眯的眼睛,话中含笑:“是不是刚才吓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他猛地松一口气。 许星辙怕鬼,沉未晴一直记得。刚刚看见他走进这条路,本来喊住,转念生起恶作剧的心,悄悄尾随在后。见他现在的反应,应该算是成功了。 “我以为是跟踪的变态。”许星辙为自己刚才的浮想联翩找到借口,“还在想……听脚步声这么轻,恐怕连我都打不过,竟然敢做这种事。” 沉未晴假意点头,没有戳破。 就因为排除了这个可能,他才会产生另一种更不可思议的猜测。 “小雨。”许星辙放下手掌,“你怎么过来了?” “面试结束了。”沉未晴回答,玻璃杯在手里转两圈,微微举高,“感觉表现得不错,他们几乎就差明确说期待我的入职。想着,来跟你说一句。” 毕竟这件事他在其中帮了忙,尽管手机里说明明也一样的。 玻璃杯壁清洗得干干净净。送给她以后,沉未晴没用来喝过一次水,只是摆在茶几上,像个工艺装饰一样,时不时拿起来看。表面渐渐布上她的指纹,带出门前,她特意清洗过一次。 “没开车?” 他看她的动作,以为是要递过来。许星辙准备拿过,怎料她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直接握到她的手背,两人的手指重合。 皮肤微触,不过几秒,对于分离了一段时间的他们来说,竟这样令人心悸。触电一样,碰到又分开。 他及时收手,那份触感绕在神经末梢,让大脑酥酥麻麻。 那次在自助餐桌边,他不过靠近身后一点,沉未晴也有这样的感觉。 “今天限号。”她缩起手指,吞咽一下喉咙,说,“星星……” 沉未晴的呓语扩散于这条静谧的小径,她半低下头,黑暗令他看不清表情。 “那天你说的方案,我考虑过了。”她说。 “嗯。” “我觉得……” 根本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沉未晴拿着玻璃杯过来找许星辙的行为,几乎等同于把答案提前交待。听她起了下半句话的调,许星辙直接弯腰,封住发音的嘴唇。 玻璃杯在她松手时险些掉落,还好他及时接住。 沉未晴紧张之余用力一按,把这片冰凉贴到他的胸口。隔着杯子,胸膛的挺拔和柔软,加速的心跳,都一起传到手心。一起一伏,扑通、扑通—— 他未曾松唇,舌尖顺势伸出,探进她的口腔。 “唔……”沉未晴将玻璃杯捏紧。他领着小舌搅动,令人怀念的气息扑到鼻腔附近,用不上多余努力,她下意识回应,挺直身体。玻璃杯歪倒横放,在她的推动下,碾过胸口的乳头,刺激他喉咙一紧,骨碌碌地,一路滚到肩膀。 许星辙捧住她的脸颊,加深这吻。 玻璃的冰凉贴到耳边,后脑勺被手掌按住,将他压向她。 趁换气间,沉未晴松开吮吸,胸口在他的怀中猛烈起伏:“如果按照计划,你现在已经不是男朋友了。” “嗯。”陡然变化的身份,听起来让他喉咙一酸,许星辙还是承认,“我现在是追求者。” “所以……你不能直接这么亲我。”沉未晴说,“至少应该先问一问。” “那可以吗?” 如此急切,没等她的声音彻底落下,追在后面似的发言。她的手指敲打在他的脸颊,蜻蜓点水地,交替打着节拍。许星辙更希望这条路的灯快点修好了,这样晦暗的光线下,看不见她的任何表情。 “可以。”她道。 他便再度封口,身体无法阻挡地压下。 玻璃杯在皮肤上到处碾压,硌得骨头发疼,体温将它烫热,连点冰凉都荡然无存。从小腹到胸口,传来他急躁的抚摸,仅仅在衣服之外,收缩有度的力气,让欲望在她的心头攒动。 她的追求者——早就反应更甚,挺起鼓胀的下身,在她的私密处轻轻地撞,浅浅地蹭。 沉未晴不禁低呵,捏住他的肩头。 许星辙才注意到她穿了条连衣裙。半身包臀裙成熟,短裤休闲却不够正式,长裤太热,连衣裙在这个季节对付面试的场合,刚刚好。对付他,也刚刚好。 受欲念驱使,他在漆黑之中蹲下。 裙摆间鼓鼓囊囊,被支起奇异的起伏,沉未晴察觉下身一凉,安全裤褪离脚踝,一条腿搭上他的肩膀。她站得不稳,趔趄着靠到墙面,轻呼声中,穴口被热源裹住。 213 “哈唔……”沉未晴捂住嘴巴。 他躲在她的裙底,只留支撑的脚后跟在外,舌头毫不犹豫地舔过淌出晶莹的肉缝,扶着她的大腿,摆动着拨开微分的花唇,探入湿热内部。 裙面被她抓起褶皱,路的两边发着微弱的光,不见来人,但沉未晴还是不敢在这条僻静的小道发出太过清晰的声音。身下的人用力一顶,单脚着地,她难以保持平衡,腿软得左摇右晃,将完整的小穴压到他的口中。 就像是,整个人坐在他的脸上。 他的呼气喷在最柔嫩的肌肤,她仿佛听见吞咽的声音,和舔舐的黏腻感一并,刺激得她心颤。 爱液像琼浆一样滑入他的喉管,许星辙半吮半含,将私处惹得发红,舌头在内壁灵活穿梭,时进时出。 沉未晴眯上眼睛,无法控制享受,翘起的脚在他的背上悄悄找到支点,挂着的安全裤宛如一面铺平的旗帜,摆臀迎合。“嗯……星星……”她的声音模糊,混合着浓重的气音,绵长呻吟。 占用着唇舌,许星辙无法用语言回应她,只能换为行动,更深入地舔弄穴壁,让蠕动的湿肉挤压他,排出一汩汩爱液。 “会不会有人……”沉未晴仍担心。 明明这条路他们以前经常走,每次都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许星辙暂且松开,在裙下沙哑着嗓子答:“不会的。” “但我还是……啊嗯——”他竟用牙齿咬了一下阴唇,进而是更卖力的舔弄。 沉未晴反手压在墙上,玻璃杯倒扣,挂住粗糙的墙面。她尽最大努力捏着它,以免摔到地上,用浓重的呼吸缓和下身的快感。她一点一点抓起裙摆,让身下的人慢慢露出来,直到提至腰间。 私密之处暴露在空气中,黑暗里不能完全看清,只觉得有些发亮的地方反了清冷月光。 而他在彻底露面时抬头,猛地叼住挺起的阴蒂,用力嘬吮。 快感袭击,沉未晴颤抖到失声,单手脱力,裙摆又顺着重新掉落,盖住他的一半身体。 突兀垂落的幕帘下,热泉喷涌。 刚刚决定夺回的主导权在这般攻击下骤然丧失,随时被发现的担忧和四下无人的环境令感觉迸发得更快,她有些忘乎所以了。弯曲上身,在他的唇上绽成欲望的海花,跟随波涛起伏。 呻吟压抑,几度缓和,沉未晴找到适合发力的姿势,撑住墙壁,以他的唇瓣为抚慰的道具,轻缓地摩擦。 小穴反咬他的舌,紧紧吸住以防逃脱,她伸手压住他的颅后,要求他更近一步地侍奉,口中轻喃:“要。” 许星辙的手指扣在她的腿根,深深嵌入略显丰满的肉。 分开的日子里,她似乎还胖了点。 他吸走所剩无几的液体,探出头,眸色快要溶于这里的黑暗:“那边就是便利店。” 他可以现在去买,只要她需要。 裙角从额头坠落,沉未晴摸着黑理顺他的一点头发,没有完全满足的穴口兀自收缩:“家里不是也有吗?”她还没打算在这里继续,况且走几分钟就能赶到的路,何必又折腾一趟。 “好,那现在回去。”许星辙退出她的裙下,捞起挂在脚腕处安全裤。 口中有些淫靡的味道,他忍住没吻她的嘴唇,拉住沉未晴的手腕。 她却先给他做个准备:“就是回去可能……” “怎么了?” 许星辙的意见,沉未晴考虑后,自然转达给了江榆楷,通过电话。 哪知道他直接出发去找她,敲门才发现沉未晴刚刚离家,两人没碰上面。这个时候她能去哪,又是在那样的前提下,江榆楷猜猜便知。他二话不说改变终点,到半途才通知她。 在这条小路上耽搁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江榆楷到了哪。单元楼下没看到人影,往上走,才发现等在门外的他。 “小雨伞。”见到沉未晴的第一眼,江榆楷便迎过来,用身体挑开许星辙的胳膊,横在他们之间。 低头看到她手里的玻璃杯,蹭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灰尘,她的裙子背后也是。仔细看,发梢同样。 江榆楷拿起一缕,用指腹碾去。 许星辙不想理会他,掏出钥匙。 沉未晴问:“你怎么上来的?” “正好有个阿姨上楼,我就跟在她后头。”江榆楷说,“她说看我有点眼生。”毕竟他人高马大的,万一心怀歹心,确实危险。 好在江榆楷的形象方面还算得上正直,笑起来呲出一口白牙,显得傻愣愣,令人放松戒备,否则人家也不会搭话。 沉未晴问:“然后呢?” “没什么啊,我跟她说,我女朋友住在这,以后她就眼熟我了。”好一句鸠占鹊巢。怎么说这都是许星辙的房子,就算沉未晴住过一阵,也暂且不归她。他屁颠颠地跟来不说,话里话外打算强行融入,两步路的距离,还直接跟其他住户聊上。 江榆楷在电话里没来得及对沉未晴描述的方案发表评价,更没来得及说同意与否,不过现在两句话的意思,近乎透明。 就是反倒把真正的主人挤兑在外。 许星辙推门,打断他们的话:“进来吧。” 沉未晴用的拖鞋还摆在门边,开口冲外,随时等待她回家。许星辙没管江榆楷,他却自觉,蹲下在柜子里掏拖鞋。 沉未晴带他来的几次,都是从这边找到的,这回也不例外。 她搬走以后,家里的陈设少了一半,打开灯扫视,哪里都显得荒芜。茶几整个空了,没有电脑,也没有水杯,更不见几本书册。沉未晴把玻璃杯放到厨房的水池边缘,灶台周围干干净净,许久没开过火的架势。 她在时,明明这里总是热闹。 客厅,许星辙完全没有接待江榆楷,他全程自助,忽视沙发,踩在地毯上席地而坐。 这个动作令许星辙蹙眉。 “所以……” “我同意。”江榆楷双手拍着膝盖,直接给出答案。他会不管不顾地赶来这里,也是出于这个答案。 如果这样能够保护沉未晴那最后一丁点对世俗流言的畏惧,而他们又都打算照此实施的话,其实这对他来说已是好处。比起当共享爱人的“情人”“小叁”,江榆楷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外人介绍沉未晴,而不需要掩饰太多,这没什么好拒绝的。 沉未晴洗干净玻璃杯,将它放回橱柜,走到客厅。听见江榆楷正对许星辙说:“其实你这个人还行,如果不是情敌,我们应该能当朋友。” 可惜他热脸贴了冷屁股。 以往有竞争关系,许星辙还得在沉未晴面前装一番样子,以免落口舌。 现在双方局势清晰,结果已见分晓,还白搭进去一枚戒指。他再也没了那个兴致,转身帮沉未晴掸起裙子上的灰尘:“没打算和你做朋友。” 214 被呛一句,江榆楷压根没往心里去,他纯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示好是假,嘚瑟是真。 沉未晴在电话里早就把流程安排得明明白白,既然要做出决定,当然得从改变现状开始,所以于情于理,第一步都是许星辙的退位,他的接替,无人可以反对。假期的末尾这几天,沉未晴会与许星辙“分手”,接下来都是他担任男友的时刻。 作为被选中的正宫,在就寝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江榆楷顺利享受到共寝的权利。于是,他便光明正大地,在许星辙面前,靠在他喜欢的人的怀里,睡在他家的床上,还把他赶到了沙发。 爽。 直到沉未晴洗完澡,坐在梳妆台边吹头发,镜子里都是他笑得傻呵呵的样子。 “我帮你。”他一溜烟跑过来,拿过吹风机。 相对静音的型号,不影响他们正常聊天。 “许星辙家的床垫有点硬。”他帮她吹着发根,五指抓住支起,垫出蓬松的形状。压两泵精油,在手心搓开,涂抹在八成干燥的发梢处。发腻的香味,其实他不喜欢。 沉未晴答:“你睡什么床不硬?” 他的床每次软得像要人陷进去,她总觉得影响脊柱。江榆楷也知道,笑几声不再多话,专心给她吹头。 从上方的角度向下,沉未晴宽敞的睡裙里风光无限。轻薄棉裙被顶出两个支点,行动时不明显,静坐时才发现。 放下吹风机,拔了插头,江榆楷搂住她的脖子。 “小雨伞。”他直接对着镜子伸进去,握住一侧轻揉。 沉未晴挤了一下眉头,却在奶尖被捏住后倒入他的臂弯,软得如此快。他再看镜中,也许是浴室的闷气还没在她身体里散去,这么快便有珊瑚般的红色攀上她的脸,胸前衣料起伏得令人心惊。 江榆楷干脆往下拉,让被捏住的软团露出来。 明目张胆地望着,食指压住硬挺的红珠。 他哪知道回家之前沉未晴刚刚经历什么,只觉得她的情绪接得好快,才弄这样几下,眼里水雾泛滥,声音也逐渐发软。 他干脆斜身,将她打横抱起,转到床上继续。 弹跳的奶子在眼下夺取注意,江榆楷跪到床面的第一步,便是张口含住它。另一边也不冷落,用手指照拂。沉未晴立即发出清晰的回应,手指揉乱他的头发,挺胸迎合。 他撩起睡裙,试探一摸,发现这里竟也像她的眸色一样湿润,手指感受不到任何阻力,直接滑入。 吮吸声和插弄的水声交响,佐以她细微的呻吟。她的睡裙挂在身上,却没起到任何屏障的作用,本该遮住的部位全都暴露在外,被他的唇舌和手指占领。她却催促着他,要求他更努力地讨好。 “这样?”他再用力吸,连同整片乳晕,让奶香直冲喉咙。 沉未晴脖子高仰,双腿竟也因为这样的快感打得更开,吃下他的全部手指。完整没入,指根与娇嫩的阴唇反复碰撞,抓不住的水柱混混沄沄地往下掉,床单湿了一片。 “还要……”重燃的欲望比打断前更激烈,像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她吞噬其中。 沉未晴压住江榆楷的手,示意他往阴蒂上揉。 带着指引,和命令的意思。 她的士官听从差遣,加速手腕的翻弄,同时拇指压在那处,顺着抽送的频率摩擦。强烈刺激让她快活得大口呼吸,每一声都是直接从肺腔挤出来的共鸣,缺氧起伏的胸口让奶珠一下下地抬进他口中,偶尔击打到牙齿。 她一阵战栗。 “对了小雨,你要是觉得枕头太……”想到房间里有那个不受欢迎的家伙,许星辙摒弃平时的诸多礼节,没敲门便直接推开。 他们没上锁,床上风光一点不差地落到眼中。 熟悉的身体在不熟悉的人身下,瘫软成与他一起时相似的模样。挺拔的乳珠正被江榆楷含着,舌头翻弄间露出那点艳红,红白交织,混着男性的小麦色,像盘色调和谐的油画,敞开的腿更是直接对准门口。 水帘一样的蜜地,插着江榆楷的叁根手指。 她刚才应该舒服级了,有一声曼妙的尾音刚刚落下。 床上的两人被突然闯入的声音吓得同时停止,再看过去,只有反手被摔上的门。一阵重响,令他们不禁瑟缩。 蒸腾的情欲降落好几度,沉未晴与江榆楷对视。 再细细一瞧,她直接红到了脖子。 就算是明知叁个人共处,被一方看到这样的场景,沉未晴怎么可能坦然自若。“他刚才……” 江榆楷沉重点头:“看得清清楚楚。” 与她不一样的是,虽然也有羞赧的成分,他更多是幸灾乐祸,甚至产生更多动力。江榆楷往上挺身,抽出湿漉漉的手指,搂住沉未晴的腰背,唇瓣在她的颈侧摩挲。还好他只顾着满足她的需求,还没来得及脱。 否则,现在说不定谁更不好意思。 瘙痒感显着放平了刚才一瞬间拔起的心跳,沉未晴夹紧双腿,两次打断,身下的空虚比羞意更甚。 反正以后这样的情况还会经常发生,就当从现在开始进行适应训练。她深吸一口气,平和刚才的心情。 “继续?”她问。 柔软的手干脆探过来,摸到江榆楷身前的蓬勃之物。卓越的尺寸,在裤子里都支起清晰的形状,她摩挲,又觉得期待。 江榆楷快笑成一朵花:“床头柜里有没有?” “第一个抽屉。”最方便拿取的地方。 江榆楷和许星辙一样,在这个角度,一伸胳膊就能碰到。根本用不着看,向里探寻,光靠触感就能找到想要的东西。他取出两枚,让沉未晴解开拉锁。慢悠悠地拆,套在身下,对准湿穴便是一挺。 突兀的占领和快感一起攻陷了她,沉未晴猛绞穴道,夹紧江榆楷的腰,不再掩饰呻吟。 床铺在他的顶弄间摇晃出轻微幅度,隐约有床板作响的声音。不算太高,掩在身体的拍打声之下。肉棒直进直出地贯穿,他继续含住晃动的奶尖,耸腰输送快感。 许星辙家里。许星辙的房间。许星辙的床上。许星辙买的套。许星辙睡在沙发。 ——江榆楷的女朋友。 气死他。他难得在心里爆声粗,向她献上全部的坚硬与柔软。 215 江榆楷的父母各自整理好着装,准备照常上班,江榆楷的房间依旧安安静静。他们昨晚少有地与客户应酬到将近凌晨,福多在窝里睡得舒服,没人去查看他。今早起得比平时晚一个多钟头,好在到达这个职级,众人又皆知情况,这点迟到显得无足轻重。 刚确认车钥匙在包里,门从外面拧动。 正准备换鞋的沉母与刚刚到家的江榆楷面面相觑。 他与朋友在外面玩个通宵,次日才回家的次数很多,父母对此不太限制,可至少江榆楷都会打个电话说一声,不至于让他们以为一直在房间。江母还想,也许是她喝了酒,没空看手机,记不得他的汇报,江父却跟在后面也问:“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两人都毫无记忆,就算应酬也不该连个消息都忘记,否则还怎么签合同。 应该是他没说。 “你们怎么才出门啊。”江榆楷本还以为见不到他们,放下手里的钥匙,主动交代,“我昨儿晚上去找沉未晴了。” 江母听了更奇怪:“一整夜?” 就算他和沉未晴关系再好,孤男寡女彻夜独处,还是在她有男友的前提下。 “嗯,她和许星辙闹分手,我‘安慰’了好久呢。”江榆楷说出这句话,前面还在尽量沉重语气,仿佛要共情到沉未晴的“伤心”,越往后越控制不好情绪。 最后干脆不装了,一脸喜不自胜。 他们昨夜聊了很多,叁个人都是。 关于关系,关于未来。 有沉未晴的承诺,江榆楷从头到尾坚持的唯一诉求就是“我要当男朋友”,两人依他,但是对于具体的实施,还需要慎重敲定。 鉴于他即将返校,又是漫长的海外求学期,只保持这一段时间的身份,不仅会让长辈们混乱,也会让他们理不清。所以,对于他的第一次就任期,许星辙初步定在当天到下一次假期结束后。 “那我不就相当于只有一个假期嘛。”江榆楷不服气。 “又不是我让你出国的。”许星辙斜睨。 寒假时间比暑假短,申诉有效,沉未晴看了一眼江榆楷列出的学期时间表:“那延长到春假?” “春假我又不一定回来。” 许星辙险些没忍住撂笔。会哭的孩子虽然有糖吃,但是很吵:“那你想到什么时候。” 江榆楷用余光瞄沉未晴,试探着竖起一根手指。沉未晴读懂:“一年,下个暑假结束?” 他忙不迭点头。 她沉吟,倒也不是不行。一年时间,开诚布公的身份,哪怕是异国,这个轮换周期对于长辈们来说也更容易接受。毕竟他们都知道,对外如何宣称,改变不了事情本质,许星辙又不会在这段时间和沉未晴彻底断交,顶多是周末不能像以前一样去她家拜访。 反正假期结束后,叁人各自返校,他们几乎是完全自由的。 顶多是在江榆楷要求打电话和视频时被室友觉得不对劲,怎么换了个人,沉未晴便留下轻飘飘的那句——分了。 等到许星辙几时被看见,再问起来——噢,又和好了。 同学对于感情的反复变化,接受程度比长辈大得多。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几乎每个宿舍都有那么一两个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大家各自的课业已经很紧张,只要不打扰到他们,多数人不会太上心。 沉未晴的大叁一年结束,哪怕再向父母说,想一想还是舍不得许星辙,于是又同他复合,虽然有些反复,但还不至于引发怀疑。 等到大四毕业继续调换,他们就算觉得奇怪,为时已晚。 潜移默化,循序渐进,总会能接受的。对于沉未晴本人也是这样。 虽然比起守在隔壁学校的许星辙,江榆楷还是处于下风,但是目光要放长远,回退至以前,眺望至以后。谁说只有长跑运动员才拼得起耐力,篮球也可以。 “小雨伞,你说实话。”当着许星辙的面,江榆楷探到沉未晴跟前,“是不是其实高中那会儿,你就是喜欢我的?” 否则,如果只是好奇和泄欲,为什么沉未晴选他呢?单单是近水楼台那么简单吗? 向她表白的男生有几个,大多都长相白净,她完全可以选他们。 只是喜欢许星辙的心情浮在表面,太过显眼,从而让另一股心思隐于深处了,她自己都意识不到。这是江榆楷闲暇时间回忆过去,产生的猜测。虽然那时的感受已无法改变,但如果在现在能听到一份认可—— “嗯。” 便也足够。 江榆楷的父母对视。他对沉未晴的心思从不遮掩地写在脸上,她与许星辙谈恋爱,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更是拉低了整个家庭的气压,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们自然会关心:“那你对小雨……” 果然,他一甩头:“我上位了,嘿嘿。” 风水轮流转的速度,完全超乎他们的想象。 “这么快?”不过年轻人的感情总是来去如风,没个定数,这个年代更甚。沉未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搁做别家女孩,这样见异思迁,两人绝对会怀疑片刻。放在她身上,再联想两个孩子多年往来,总会宽容不少,还有些为儿子感到苦尽甘来。 虽然父母很想为他的恋情庆贺,不过再看表,早就过上班时间,有多少理由也应该到岗了。 他们只好匆匆抛下两句“恭喜”,紧赶慢赶地出门,许诺他下班回来细细说明。 江榆楷连声应好,这个消息,他跟十群人重复十遍都乐在其中。 许星辙那边便没这么欢快。 他抽空回趟家,和父母说说话,讲讲这个暑假的经历和下学期的计划,再冷不丁说起:“我和小雨暂时分手了。” 许母放下沉未晴前些时候送来的限量版杯子,是她作为帮忙介绍面试的答谢礼。才过去几天,事情竟发展到如此田地。联想前几日两人便因为矛盾分居,尽管那时嘴上说的都是“回去准备面试”,但他们在社会摸打滚爬这么多年,弄不清真相,还是能捕捉到异常。 戒指的事一直私下进行,许星辙赚到的那些钱连父母都没报备,他们以为不过是情侣间小打小闹,很快就会和好,怎知最后收到这样的结果。 “你还好吗?”许父问。 许星辙点头:“没什么,只是我有点惹她生气了,然后……给出的解决方法没能让大家完全满意,就发展成现在这样。不过马上就要开学,我都在准备收拾东西回学校,她早点搬走也正好。” 这个结果和这个表述,他们发现许星辙的心情没受太大打击。 不等母亲追问,许星辙便提前预告,让他们有个先行的心理准备:“我决定把她追回来,但不知道要多久。我之前跟我妈提过江榆楷,你知道情况的,一听说我们分手,他估计……不过没关系,他在国外,我胜算很大。” 感情上的竞技,许星辙父母不准备干涉。他一直以来做事都是妥妥帖帖,但也冷冷清清,除了当初硬要学数竞,难得再有几件执着的。不影响到正常生活,他们依旧放养。 许母只是在心里调侃,他家从来没灌输过这方面的教育,怎么就能培养出个情圣。 “如果你遇到困难或者想不通的地方,可以找我聊聊。”她说。虽然她的上一场恋爱已经是几十年前,不同时代的年轻人想法各不相同,有些情绪依旧互通。 作为这方面的前辈,她能从女方视角提供一些有价值的观点,只要他需要。 “好。”许星辙点头,末了笃定地补充一句,“我们还会重新开始的。” 要预留整理物品和倒时差的时间,江榆楷返校更早。相较第一次出国时的缺席,沉未晴这次陪同送他到机场,以女友的身份。 他们相拥,他在她耳边道:“我这次预定了航空wifi,全程不会断联。” 又贵速度又慢的东西,沉未晴问:“你买它干什么?” “哼,现在你可是我的女朋友了,我不在的时候,谁知道他会干点什么。”碍于长辈在场,江榆楷没点破名字,松开她的肩膀,“本来我是想,每隔十分钟给你发个消息,我就不信他能趁虚而入——听我说完嘛,但我猜你肯定觉得烦,我也不想烦你,所以我决定,十分钟给他发一条消息。” 加上好友,或许是他和许星辙之间做过最正确的事。 “他不回我就继续发。” 沉未晴已经能想象到许星辙不堪其扰的表情,无奈道:“他还要上班。” “等他下班以后再开始。”不过江榆楷还是发现漏洞,“万一他直接把我拉黑怎么办?”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拉黑你的。”沉未晴直言。 江榆楷撇嘴,怪说不得许星辙不打算和他做朋友呢,防火防盗防小叁,原来这么困难,他已经开始讨厌那个人了:“那再说吧,反正你要见他,我又拦不住。只要你开心,我牺牲一点也可以……” 又开始酸溜溜,沉未晴抬手让他打住:“去吧。” 再不走赶不上候机。 目送江榆楷随着电梯下移,沉未晴打开手机,几条未读消息,是许星辙的留言。他们约好周末去拼团玩密室逃脱,恐怖主题,他趁午休时间做了几个功课,发给沉未晴挑选。 “第叁个和第四个我觉得都可以,你看哪个你更能接受一点。”她回。 “我不怕这种jumpscare。”他说,他的恐惧来源基本是自己的脑内幻想。 就嘴硬吧,沉未晴偷笑:“那为什么你非要在江榆楷走以后才去,要是他一起的话,还能少等一个拼团位。” “我只是嫌他吵。”绝对不是怕在情敌面前失了颜面。而且许星辙觉得,真到那种地方,他的害怕最多是大脑放空,僵在原地,谁会手舞足蹈、吱哇乱叫地跑出去,还说不定。 “你早晚要习惯的。”沉未晴在告诉他,也是在告诉自己。 如果江榆楷必定会出现在她的人生里,而许星辙也打算在此占据一席之地的话,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况且,有他来调剂生活,对许星辙或许不是坏处。 “我知道。” 这是他们仅剩的选择。 两个人的爱情太无聊,四个人的爱情太拥挤,叁个人,也许刚刚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