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妻凶猛:师尊大人,不娶何撩》 第1章 001无根花 (1)黑死病 “他们所患并非黑死病。” 众人循声回望,少年一身玄衣,双手环抱,眼神坚定,嘴角却带着调笑,被簇拥于黑压压的鼠群中间。 “鸢尾谷的野娃你懂什么。” 壮汉厉声呵斥带起一阵骚动,众人脸上喜悦之色尽数消失。 要遭! 此人正是鸢尾谷口那方田地的主人,经常谩骂他和鼠类,所以经常被他教训,最近一次是,昨天。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少年已近了壮汉的身,针尖快速刺破他的胸口及双手食指,待壮反应过来呼痛,少年早已回到远处,凝视针尖上的黑血。 果然是中毒! “我打你个没娘养的稷苏,敢给老子扎针。”壮汉正欲出手报复,被人群中带面纱年轻公子握住手腕晒,仔细打量,食指和胸口上血皆成黑紫色,且浓与常人。 “你爷爷我今年1680岁,你没见过祖母也是人之常情。”鸢尾谷在村子深处的树林里,见过他的人不在少数,要让大家信服他的话太难,他只能赌这个有话语权的年轻人识货且人品不俗。“念及爷孙情分,今日救你一命。” “吴大夫在此,需得你救。” 吴大夫即那年轻人,家里世代为医,医德仁心,不畏权势,县太老爷找他看病也得跟着寻常百姓一样排队,颇受四里八乡群众爱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全名应该叫吴长明,某次他爷爷醉酒之后曾念叨过,颇有几分天赋。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稷苏刻意叹气,拢了拢衣袖装作要走的样子。 临走前特意取出腰间荷包展开,银针整齐的的排列,针柄呈圆柱状,针身至针尖呈三角锥形,刃尖锋利,分大、中、小三型,和寻常所见圆形银针很是不同,他刚刚所用正是里面最小的一种。 希望这吴长明是个识货之人,且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才好,展示过三棱针之后,稷苏撩发欲走。 “兄台留步。”吴大夫迎面走来,停在几步之外,深深作揖,眼里冒着求知的小火花。“敢问兄台刚刚所用是否是三棱针?” “正是。”他从善如流,学者他样子回作一揖,“吴兄识得?” “长明不才,不曾识得。只古书偶有记载,刺络法:菀陈则除之,出恶血也,所用正是此针,只是此法此针早已于几百年前就消失于世,今日得见,长明之幸长明之幸。” 成了。 刺络法与三棱针乃千年前的寻常针灸之法,根据不同病症施针于不同部位,又以身体头部百汇穴、人中穴、太阳穴等死穴位置为最常,后世间出现皇权制,统治者。王侯将相、达官贵人生性多疑,不但自己不用此法治病还抓了许多会此法的郎中,后人便在无人敢学,但此法能医许多药石无医之症,才会有像吴长明这样医痴,见之成狂。 “不知此法可否医治此症?” “此法只可缓解,无法根治。”稷苏如实道。 “那可有根治之法?” “有,此毒甚怪,我需仔细斟酌,我回来之前请先确保他们性命。”稷苏示意被困于干草上,差点被焚烧的重症病人及被困在麻袋里的老鼠。 “请.......” “不行!”另一壮汉像吴长明抱拳道。“这小子花头的很,吴大夫您是读书人切莫别他欺骗。” “就是啊,这些人不除,我们岂不是都会被传染上?他话一说溜了,得病的可是我们。”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重症的患者家属的哭闹声和众人的不满声此起彼伏。 本来以为只要让吴长明一人相信自己就可以,没想到生死面前,这些人居然开窍了。 “我不走!”稷苏轻轻抚摸手腕上小银蛇的脑袋,待它温顺盘好,才接着道。“有劳长命给大家讲一讲南诏国之事。” “好。”吴长明虽不知稷苏用意,却坚定的认为他说的做的一定都是对的。 “起初世间本有南诏和北诏两国,其中南诏兵强马壮,疆土辽阔,北诏却土地贫瘠,人烟稀少。” “一天,南诏的一个小村庄里连续有人死于低热、呕吐之症,人们以为是普通的风寒,死于没钱买药便没太在意,谁知七日之后整个郡有上百人死于此症,半年之后整个国家死于此病之后达六万之多。” “朝廷遂派人查才知是难民炖了老鼠肉吃,因肉不熟感染此病,但已经来不及了,北诏趁乱攻打进来,南诏国民无心迎战大败,活着的人将此次鼠疫取名为黑死病,警示人们此病杀传染范围广,传染速度快,所到之处必死无疑。” “吴大夫所言大家都听到了吧?”稷苏起身拍掉刚刚坐在地上沾的泥土,径直走向草堆中皮肤变色最严重的患者。“既然黑死病传染能力如此之强,那今晚让我和他是住上一夜,你们明天看我是否染上疫病,我所说是真是假自然明了。” “这位老伯的家人可在,劳驾带我过去。” 一男一女两年轻人早已哭肿了眼,前面带路,后面众人生怕靠太近染上病,又怕稷苏溜了,不远不近跟着。 “我出来切勿伤害这些还有麻袋里那些老鼠一根毛毛发,否则我就算想到办法也绝不用于各位身上。”临上朱家门前的台阶前,稷苏郑重警告道。“想活命的话,我出来之前切勿喝水,也勿用水煮东西吃。” “我会守着他们。”稷苏是怀疑毒源在水中,农人不懂,身为医者的吴长明自是明白,恭敬承诺道。 “长明可否应我一事?” “兄台请讲。” “保住帮我照顾焚火台上那些还有这些老鼠。”稷苏一摆手脚边的老鼠们纷纷掉头爬向吴长明。 “长明承诺。”吴长明虽不明稷苏为何如此看中这些老鼠,但他相信会使三棱针的大夫必定是善良高尚之人,不会做伤人之事,便恭敬作揖应下。 “锁门。”稷苏一声令下,步入四合院深处。 一家三口住这么大个四合院,这家人八成是这村里的富豪了,这老伯怎么也没想到要啥不缺的活了大半辈子居然差点被人活活烧死,儿子怕传染竟然跟着自己媳妇儿去了隔壁村娘家,留他一人自生自灭。 将人随手往床上一扔,在厨房翻了半天也找到能入口的食物,取了房梁上吊着得风干红薯,一会功夫将红薯皮啃的干干净净全部吐在院子里,享受剩下红薯肉,在鸢尾谷吃久了虫子鱼虾,这甜甜脆脆的红薯倒挺好吃,不一会儿功夫,红薯皮就吐了一地。 稷苏这人活得粗糙,不爱讲究,地上山洞都能睡着,唯独不爱与人同住,哪怕只是别人汤锅的床也不行,打心眼儿里排斥。 给老头放血确保性命无忧之后,在旁边屋里,随便抽了的两条宽板凳,潇洒一躺,腰间晒两枚的银针发发呆。 一枚上学血迹已经凝固成墨黑色,另一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没一丝血腥味。 小银蛇摇头摇头晃脑了半天也没得到主人的一个眼神,灵机一动爬上她胸口的位置盘着还是没有反应,飞身就要去咬她拿在手里的银针,被她一个巴掌拍回原处。 “有毒,碰不得。” 几百年前,稷苏第一次下山执行任务,遇见小银蛇,因其脖子上有一道和已故好友一样的红痕,便一直带在身边,以做对好友的怀恋。几百年下来跟它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师傅还多,早已成了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有它在,独自生活在鸢尾谷的几百年里,也未曾觉得孤单。 小银蛇被这一巴掌拍的很乐意,脑袋扭向一边,就是不看他。 “还生气了?”稷苏伸手去摸它脑袋,竟被它巧妙躲了过去,哭笑不得,“我这不是着急救小伙伴嘛,忙完就陪你玩好不好?” 小银蛇似是理解了,呆呆的望着稷苏,仍旧不愿与他亲近。 “你在担心我?”拿起蛇脑袋爽快的亲了一口以示安慰,食指在蛇头上轻轻一点,宠溺的宽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我好歹是跟药王丁凤山的人。。” 丁凤山乃上古神医,独掌药王岭,弟子遍布四海,数百年间无关无限,是青玄授意于他下山历练的第一位师父,不过,没过几年,门派不知何故走向没落,丁凤山及其门下不少弟子飞升成神。 “不过这毒透着灵性,不像是凡间之物,如果是仙家却为何要用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耳村民身上,凡间毒药那么多,什么效果达不到。” 稷苏只顾分析毒药,全然没察觉,腕间小银蛇一脸娇羞,紧紧的盘着自己。 听呼吸,分明全村包括吴长明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不同的程度的中毒,而这毒剂量把握的极好,症状吓人却不至于要人命,目的是什么呢? 休息了几百年,突然一下用脑反而不适应起来,不一会儿就摸着小银蛇的脑袋睡着了。 “看来这事不用我出面了。”男子红衣似火,从稷苏进这个院子开始,一直好奇的模仿他的各种动作和表情,这会终于有功夫仔细观察这个奇怪的人,许是视线太远看的不够仔细,也或许对自己的隐身术太有信心,不悦的往前凑了凑,脸几乎要贴到躺着的人脸上。 朱唇细眉,面容清秀,并不像山野村夫说的那般丑陋。 小银蛇伸长了脖子,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转,无果,用力撕咬稷苏衣服的袖口。 “倒是个聪明的小东西。” 红衣男子刮了刮稷苏的鼻尖,又戳了戳,小银蛇的脑袋,化作一粒粒红点消失了。 第2章 002无根花(2)紫水 刚睡下没一会,就被外面的凌乱的脚步声吵醒,把着听声音的本事分一半来看东西也好啊,稷苏翻身欲再睡,等那些人进来,手腕上小银蛇却不安分起来,在身上乱爬。 “连你也不让我好好休息。” “爹——”小夫妻见老人推门出来,面色已恢复如常,跳上台阶,眼泪汪汪的就要去扶,老人冷哼一声,一袖甩开。 “大家要不要上前仔细瞅瞅我是否染病啊?”稷苏捡起脚边闹的最欢的一只老鼠,玩味的迎面走向众人。 “不、不、不敢。” 众人没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高兴太久,被稷苏手上的老鼠吓得连连后退,即使疫病并非它们引起,它们仍然是人类心目中的不祥之物,这是千百年来都不曾消灭的印象。 “不知兄台是否已有计策?”吴长明已摘下昨日面纱,书卷气息愈发浓烈。 原来他早看出昨晚入住四合院只是缓兵之计,唉,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麻烦。 “确认是毒。”稷苏从袖间取出两个纸包摊开,递给吴长明。“这是我从三棱针上刮下来的粉末,分别是壮汉和老伯血液凝固所成。” “墨色,无味。” “常人之血就算凝固因是暗红色或紫黑色,带腥。”吴长明用手煽动空气未闻到气味,又凑近粉末闻依旧没有,验证稷苏的的结论。“他们的血液已经发生病变?” 血液患病等同于绝症,根本救治之法,吴长明所言无疑给众人判了死刑,引起不小的骚乱。 “你再看这两包的颜色有何不同。”稷苏并不评价吴长明额结论,慢条斯理的指点他继续观察,他已有结论,却不愿宽慰众人,先让他们急一急好了,谁让这些人一有问题就全怪到老鼠身上还要赶尽杀绝, “完全一样。” 那壮汉身体没任何不适,稷苏昨天说救他小命,也只当是玩笑,此时听到自己和老头儿一样血液病变,想到老头儿面色黑青被绑在焚火台上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老头则完全相反,昂着头也不跟着众人叫唤,一副胜券在握,一定能活下去的样子。 “二人病症呢?” “朱伯皮肤呈青绿色,咳血痰且呼吸困难。大牛无任何症状。” “错了。” “错了?”吴长明满脸疑惑,他所说确实两人的实际情况,并无半句虚言。 “这位、大牛是吧,昨天已有不规律低热,呼吸急促的之症,今晨起来应该浑身酸痛、恶心、烦躁不安之症,对吧?” 壮汉扭捏着没有吭声,验证了稷苏的描述,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害怕被烧死隐瞒自己症状人不在少数。 “他的症状正是毒发前两个阶段,朱伯的症状则是最后的爆发阶段。” “没错,他的症状确实和朱伯病病发前一样,串联在一起和黑死病的潜伏和爆发期症状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才.......” “这怪不得你,除了黑死病皮肤是变成黑紫色,而此毒是青绿色之外,确实无太大区别。”本来只是想吓吓一见到面就叫他小豁牙的壮汉,无意让吴长明自责,这要是像他爷爷一般反省起来,好几个时辰就没了,救人要紧,还不待吴长明忏悔,他提前打断。 大牛“腾”的跪倒在地,用力磕头,差点没把地板磕出坑来。 “稷苏,不、稷爷爷,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小豁牙,也不朝你扔石头了。” “求你救救我,你一眼就看出了我隐瞒的病症,肯定有方法。” 紧接着,众人跟着齐齐跪下,磕头,一个不剩。 “你、你们.......”求生是本能,不说人,即使动物也是一样,稷苏理解。吴长明则不同,他无法忍受病患对医者撒谎,更无法接受为了保全自己性命,枉顾他们性命的做法,还是同时这么多人一起,气的连说话都结巴了。 “他们并非血液病变,而是血液中的某种物质和空气中的物种起了反应。”不适应众人的跪拜,索性继续自己的分析。 “我有一个猜想,需要验证,请各位给我讲一讲发病前后所有事情,越详细越好。还有长明兄你的诊断过程和治疗我也需要知道。”跟爷爷称兄道弟,又跟孙子称兄道弟,实在别扭,不过他无暇顾及,几十号人的流水账一样的饮食起居故事足以让他劳神的了。 4天前,村头张三家办满月酒,宴请了村里所有的人,因为是老来得子,酒席完全按照县太爷请客的排场来操办的,10个品碗,4个晒凉菜,2个干的热菜,还给每人都发了红鸡蛋。 回家之后众人便跟平日一样,吃饭睡觉种地过日子,无任何特别。 2天前,村里陆续有人出现寒颤、高热、乏力的症状,遂请了四里八乡的仁医吴长明来看,吴长明给开了特效风寒药,病情却未见好转,反而加重,出现全身酸痛,皮肤瘀斑、恶心呕吐症状,并且有更多的人出现开始的情况,吴长明察觉不对,怀疑是染上了某种传染性动物疫病,便把众人凑到一起询问。 众人反应,马上秋收,担心老鼠偷吃,所以各家都在柜子墙角等处放了老鼠药。 黑死病病因主要有,鼠蛋叮咬、呼吸道感染、皮肤感染、消化道感染四种,他们满足第二种,并且症状基本符合,所以断定众人所患即为黑死病。 之后,吴长明将病人按照症状不同,单独隔壁开,每日以盐水喂起充饥,又给所有人发了面纱,要求大家日日带着,并且下令捕鼠。患者还是越来越多,实在没办法,为了大多数人的姓,痛下决定焚掉重症患者及病原——老鼠。 “做的好,没给吴老头丢脸。”稷苏手搭在吴长明的脖子上,满眼欣慰。在黑死病这样的大病面前,处事冷静果断且井井有条,不贪生怕生确实吴老儿的后人。 “我差点用救人之手杀人.......”吴长明显然无法接受自己差点用救人之手杀人。 “为了救人而杀人,不是过错。”拍了拍吴长明的肩膀,继续干正事。“也就是说你们都喝了满月酒?” 众人摇头、点头。 “去了的站我这边,没去的在吴大夫那边。” 村民迅速分成两拨,他这边全是皮肤已经变色的,吴长明那边最严重的才出现瘀斑。 “品碗可是汤菜?” “是、是。”身边一人哆哆嗦嗦从人群走出来,结巴道。 “果然如此。”好吃懒做了三百多年,突然办起正事脑子还没坏,甚是高兴。 “不是我,我没、没下毒。”那人哆嗦的更厉害了。 “当然不是你。”谁会下毒顺带毒自个儿啊。“带我们去你家,其余各位回家等消息。” 正欲离开,发现脚边一大群老鼠还跟着自己,是要一起的意思,柔声道。 “你们也回去。”老鼠们这次却不听话,呆着不懂,接收到稷苏严厉的眼神之后,一个个垂下了脑袋,不再抗争。“你们想活命,就给我好好供着它们。” 众人只当鼠大爷是解毒的药引子,争着带回家,铺上温暖的窝,拿出今年新收成的苞米恭恭敬敬的供着。 “兄台只跟见过短短一面,是如何得知他症状的?” “他的气息与常人不同。” “呼吸急促能从气息辩出,全身酸痛、恶心如何辩出?” “你也患上能近怯远症,自然就会了。”无奈摇头,故作伤先走了。 “书上说不能远视者,阳气不足也,治宜滋养肝肾,益气明目,用定志丸或驻景丸加减,也可用针灸之法治疗,兄台既会刺络这种古法,何不自行医治?”吴长明匆匆跟上,执着的发表自己不成熟的小建议。 天生的啊! 这次是真的伤心了,索性连吴老儿的面子也不给了,径直往前难得理会眼前的好奇宝宝。 “兄台不必难过,旁人看不出你患有此症。” 还不如不安慰呢,生来此症,早已学会自处,普通人轻易无法看出再正常不过,没甚可欢喜的。 村子大,人口不多,所以住户并密集,村头就张三独门独院一家,稷苏朝水井撒下半包粉末,不一会儿,那水竟然沸腾起来,变成鲜艳的紫色。 “去树林的水源。” “好、好。”老头见水异状,吓得不轻,差差点摔倒。 村中住户相对集中,却没有水源,是从林中引活水到池塘,再到池塘挑水吃,和张三所用的水不是同一个水源。 三人沿着水沟一路从水源处,走到小池塘,沿途撒药粉测试,源头和水沟的水都没变色,小池塘的水虽有变色,却不比张三家深。 “最近可有陌生人出现在本村?” “没、没有。”老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吴大夫问,你知道什么就说,被吞吞吐吐的,还想不想就救人了。” “就是公子你,小老儿从未在村里见过你。”老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那你们绑了我吧。”真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稷苏主动伸出手让二人来绑。 “张伯你回去通知各家可去源头处取水做饭,大家已经6个时辰没进食,该饿了。”对张三的回答,吴长明未置可否,反倒巧妙的将其支开。 “你怀疑我?” 第3章 无根花(3)羽西 这呆子竟然不吭声,实在想代替吴老儿教训教训他。 突然,寒光一现! 顾不得许多,猛的将半点功夫不会的吴长明拉到身后,来人五六,身着赤边白衣,正是昆吾山弟子。 “小朋友有话好说,否则别怪我以大欺小了。”稷苏调笑道,轻轻拨开指着自己脖子的灰白剑刃。 昆吾山产赤铜,擅长炼兵器,因炼制的青峰宝剑助黄帝大白蚩尤,名满天下,被后人列入三大仙山之一,其门下弟子200年以内修为者持铁剑呈灰白色,200到800年修为者持青铜剑呈亮黄色,800年以上才有资格持赤铜剑呈赤色。 “好大的口气,你就是稷苏?”小儿不满稷苏的轻视,齐齐拔剑而指,做戒备状。 “小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稷苏是也。” 双手抱拳,草草行人间武士之礼,拉着吴长明就要走。这群小屁孩儿修为不高,但人多势众,自己又带了个半点功夫不会的书呆子,只能走为长策。 “我们奉师尊之命,前来拿你,还不束手就擒!” 昆吾弟子却不依,移步变幻正是缩小包围,拦住二人去路。 “看玩笑呢吧小朋友,你要拿我,我还要乖乖让你拿?”稷苏冷呵,师尊之命?下达指令的人说辞会不会太拙劣了些。 不管下令的人是谁,有什么是目的,左右她是不会与昆吾正面为敌的。一颗石子从指间晒抛出,伴随着接二连三的兵器落地的声音,拉着吴长明泡入丛林深处,确定人没再追来,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吴长明愤怒的甩开他的手,大声呵斥。 “下毒之人啊,你不是知道么。” 虽然救村民的初衷是为了救老鼠们,但她确实在尽力想办法,却被怀疑是下毒的人。前一刻明明才救了那人性命,现在却被质问,稷苏火气上来,就想撂挑子走人。 “治好他们,下毒之事可不与你计较。” 啥?说是,还真给扣帽子了是吧? “吴公子不怕我给你也下一毒?” 她完全无视吴长明拉着自己衣袖的手,逼近那人,严重威胁意味十足。 “你、你敢,那些老鼠还在我们手上!” 倒还不算笨,知道给自己加筹码。果然人间说的那句话很对:不怕书生迂腐,就怕书生迂腐还有脑子。 “世间男子竟是如此轻薄女子了吗?” 少女十二三岁,青衣罗裙,稚气未脱的小脸气鼓鼓的,用力拍掉吴长明的手,可爱至极。 “公子请自重。”少女小脸上扬,牵起稷苏的手,双目怒视吴长明。 “鸢七,不得无礼。”男声低沉和煦,不怒自威。 鸢七乖巧的退到一旁,脸上的愤怒分崩离析,瞬间化作对身后之人敬仰。 男子一袭白色纱衣,腰间配一柄木剑,迎面而来,长发披肩,头顶的发髻由一根木簪束着,一丝不苟,跟人间话本里的神仙一模一样。 公子世无双。1680年光景,阅过好看之人无数,听过形容好看之人的词句无数,此刻却词穷了,脑子里只剩下这五个字。 “姑、姑娘?”吴长明后知后觉甩开稷苏的手,才将她的魂拉了回来。 “在下羽西,这次因为看管不严给二位造成困扰,甚是抱歉。”白衣男子弯腰致歉,行作揖礼。 二人回礼,静待下文。 “我受人之托帮忙照看花草,几日前,前去浇水却发现少了一株,一路追寻歹人踪迹而来,发现此地村民有集体中毒现象,在村头的井水里发现了此花花汁。”又是一礼。 “如园是人人都可以去的地方,怎么能怪你呢。——再说,人人都当那无根花是宝贝,岂止白折会拿它当毒药使。” 对自己公子独揽罪责的做法鸢七颇有意见,察觉到羽西目光,遂又低下了头。 无根花据书上记载,长于天帝汤池,花汁为毒药,叶汁为解药可解百毒,茎可炼兵器削铁如泥,极具灵力,有仙基之人才可摘取,得者喜之如狂,一般做后面两种用途,稷苏在药王丁凤山的医书里见到过,只有文字没有配图,可见其神秘。 这两个人的身份不简单! “无妨,这无根花的叶子能解百毒,公子再取一颗来取其叶,救了这些村民便两清了。”本身寻找毒源就是为了找一个简单点儿的解毒方法,这样正好省的麻烦,内心一阵窃喜。 “姑娘此话不对。”正是刚刚责备自己婢女的语气,让稷苏一阵错愕,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无根花的叶子不能解百毒? “错便是错,对便是对,功过不得相抵。” 噗,傻话还能说的一本正经、这公子长得举世无双,却是个比吴长明还傻的傻子? “姑娘既非下毒之人,却认下毒之事,此乃谎言。谎言非君子所为也。” 这人莫不是真傻吧,听不出来那是气话?还是掉书袋里去了? “喜怒不行于色,乃处事之根本。”羽西眉头微皱,对稷苏脸上过多的表情变化表示不满。 哈哈! 初次见面对着别人一顿数落,完了自己还不高兴了?果然是个长的好看的傻子。稷苏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逗得旁边的鸢七也跟着笑,不过她笑的不是自家公子,而是稷苏的反应。 “师者,尊也,姑娘态度应该严肃。”羽西气急,剑眉拧到一起,语气却极有风度未发生半点变化。 “那个、公子、不急。咱们一条一条来。” “既然公子知道做错了事情,总不能错了就算了吧——功不与过抵,那公子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总是应该的吧?”本以为可以欣赏美人,谁知美人竟是个无趣至极的人物,倒不如尽快了了事,回鸢尾谷睡觉去。 “无根花只有一颗。” 说的人一脸淡定,等着拿解药回去救命的两人却不好了,连平日风度翩翩的吴长明,看着稷苏伸出没拿到任何东西的手,都差点要骂人。 二人坚持要跟着一起回村里解决问题,稷苏看着两人虽然背景强大却也不像坏人,默许了。 午饭之后,村民自发的聚集在了朱伯家家门口,不敢敲门。 “不知兄台...”意识到自己失礼,吴长明别扭改正到。“稷苏姑娘,可有其他解毒之法?” 断定他们是中毒起,心里就已经有两个解毒之法,因其诡异且难以实现,才希望能通过找到具体毒药来找到一个简单成功率高办法,只是结果不如人意。 “有。”饶是乐观的稷苏也觉得这个肯定的答案,有些绝望。“我其实学医没几天,你看到我使得那些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不算本事。” “有便是有,结果自有定论,无需多言。”羽西神色如常,声音低沉和煦。 “走吧。”稷苏起身坚定向前,其余三人紧跟其后。 早在吴长明询问之前,三人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是起初,羽西和鸢七不知是为何,直到稷苏向吴长明解释自己医术浅薄,才有些明白。 “吴大夫,稷苏公子。”众人见门从里面打开,双手抱拳朝两人行礼,二人严肃的望了眼彼此,稷苏缓缓道: “此毒有可解之法。” 众人听到这几个字,如重获新生般,欢呼跳跃。 “但是......” 听到声音安静下来众人,在看到二人脸上严肃的表情之后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稷苏第一次觉得让笑的人变不笑有点残忍,但随即心一横,总归要试一试才知行不行。 “一共两种方法,一种艰险,一种诡异,且都难以实现。” “我现在交给大家选择,无论你们选择哪一种,我稷苏都必当竭尽全力。” “一种是从内部消灭毒素,也是解药,但此药方中有两味药材十分难寻,据我所知凑齐此方者不过二三。” “第二种是从外部消灭,即引出人体血液,进行分离清理,在送回人体内,此法风险极大,过程中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大。” “选择第一种的站到吴大夫那边,第二种的站到我这边。” 二人走下阶梯,站在人群中央,方便大家选择,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百毒解只需四味药材:甘草、绿豆、苜蓿草、暮颜花粉。 前两样集市和药铺都可以买到。苜蓿草是一种牛草饲料,三片叶子,成心形,很常见,但用来入药的却必须是四片叶子的,每一万株中大概能找到一颗,按照比例推算只要人多,时间够多找到也不是没有可能。 唯独这暮颜花粉,且不说它开花时节不确定,一年只会绽放三次,每次只在子时开半个时辰,只有在开花的当时才有花粉难寻,就说它生长于悬崖峭壁上,还不是每个悬崖峭壁都有,就更难寻了。如果不会任何法术,只靠步行,只靠晒找山爬山,不累死也可能会摔死, “绿豆家家户户都有,请大家挑选出颜色偏绿且饱满的,先拿出来晒晒。” “大牛你带着村里的年轻人找苜蓿草,附近没有的话就放隔壁村找,范围尽量扩大,记得一定要是四叶的才有效。” “吴大夫药材铺你熟,甘草就你来负责,我回来之前可熬糯米甜粥给老人小孩服用。” “羽西公子,就麻烦你跟我一起找暮颜花粉了。”羽西认真的点了点头。 “各位没有其他意见的话,就分别行动吧。” “我不同意!”吴长明和鸢七几乎同时发表反对意见。 第4章 无根花(4)茵茵馆 “鸢七,你先说。”稷苏也不恼,自第一眼起便对这小妮子甚是喜爱,至于书呆子吴长明嘛,他根本不想再理他。 “我家公子出行,我要从旁照顾。”鸢七径直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一阵晃悠,明明是个还需要别人照顾的的小姑娘,却口口声声说着要照顾别人,不由好笑。 看来羽西对她不错,才让这小丫头有任性的机会。 “可是我不会法术,需你家公子御剑带我啊。” “我带你便是,我们三人同行。” “那你家公子一人的话,不认识暮颜花活或者不会取花粉怎么办呢?” “这个.......”显然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简单。 “鸢七,留下照顾其他人。”羽西低声细语道。 “是,公子。” “那我们便出发吧,各位请一定记住我的嘱咐。” 下毒之事被澄清之后,吴长明心中本就愧疚,加之得知她是女子,对自己先前登徒子的行径又羞又恼,方才下定决心,对她负责,取她为妻。她却对自己不理不睬,这事本身就是自己有错在先,忍忍便也过了,岂料她却要单独跟男子出去找药,甚至还要过夜,遂才出言制止。 又在一次被无视了,不过无视了也好,她分析的在理,让他说他反而说不出甚了。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拯救百姓是大事。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拯救百姓是大事。心里默念一万遍。 “注意安全。”人都离开了,吴长明才朝着二人背影大呼。 这吴大夫平时里都是从从容容的样子,今日怎么别扭呢,众人没时间纳闷太久,一律投入到找药材的事情上,连鸢七都跟着一起帮忙煮和送糯米甜粥。 葛家镇群山密集,山下是山,山上还是山,人们就居住于上山和下山的之间的平地上。茶楼酒馆、赌坊妓院应有尽有是远近文明欢乐之城。 既然有人会御剑之术,便可省下大把的时间来,省下的时间当然得用来好好观赏观赏这座娱乐之城了。一个地方妓院的规模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一个地区的经济,譬如眼前这座茵茵馆,装修清雅,大厅症整洁,丝竹之声不时从里面飘出,跟稷苏从前和不知道那个门派的师兄逛的花街全然不同。 如果花街女子用如狼似虎来形容的话,那么茵茵馆的女子就是清纯的小白兔,好奇心一起来,身体便听话的迈入门槛。 “公子进来喝酒。”见有人进来,女人随意将账本扔在柜台上,亲密的挽过稷苏的手臂,脂粉香气扑面而来,让她一阵皱眉,果然不管在什么年代妓院都是一个样,换了种不同营销方式也还是妓院。 幸好天还亮着,不到营业时间,门口只老鸨和两个打扮干净的小丫头,不用体验被多人簇拥拉扯的感觉,遂心生一计。 稷苏从善如流,轻抚老鸨手背。 二人已在这条街转悠多时,后面的公子衣容华贵,却剑眉星目,神色肃然让人不敢贸然靠近。正愁没有方法接近,这粗布短衣的小公子竟自动送上门来,老鸨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可有什么新到的姑娘?”稷苏装作常流连于烟花之地样子。 装什么熟客,看你打扮也不是甚有钱人,要不是见你和后面华贵的公子是一道的,老娘岂能让你吃豆腐?老鸨心里一顿鄙视,为了掉大鱼,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有,您想要什么样的都有。”说着竟捻着手拍上刚跟上来的羽西的胸脯。 “那就请多叫几个出来瞧瞧,我这朋友第一次来,还不清楚口味。”见着羽西端端正正立于妓院大厅,拘谨的将脑袋扭在一边,避开女人那呼之欲出的胸脯,甚是有趣,遂推波助澜道。 “小桃去教姑娘们起床。” “您肯定会喜欢上这里的。”老鸨果断放弃稷苏,攀上羽西的胳膊,也不在意那人不看自己,只当是第一次来害羞,身躯晃啊晃的,在他身上乱蹭。 东施效颦,三十多岁学十来岁女儿的娇羞状,非但不好看,还可笑至极。稷苏单手抚着下颌,站在一旁,完全一副看戏的申请。 “走。”那人深情未见任何变化,淡淡吐出一字。 我倒想看看你满口君子之礼的人,如何无礼的拒绝别人热情的招待,稷苏未动,为难的以眼神示意一脸错愕的老鸨。 只见那人,躬身朝老鸨行致歉礼,从容离开,对屋里其他人的诧异之色置若罔闻。 “走。”稷苏快速跟上,临走前还不忘朝老鸨挥手致歉。“不好意思啊,我这朋友可能和寻常男人不太一样。” 到嘴的鸭子都飞了,本来就已经气的够呛,稷苏这一挑拨,更是火上浇油,全然不顾“清纯小白兔路线”跑到门口,对着两人背影骂骂咧咧道:“喜欢男人就去青馆,来什么青楼晒,神经病!” 老鸨骂的越凶,稷苏就越高兴,好像那被骂之人中并没有自己,却又不管笑的太过,以免暴露自己诡计,一路憋着笑,肚子隐隐作痛。 “此非女子该来之地。”羽西神情未变半分,一本正经道。 “那男子就该来了?” 妓院古已有之,男子寻欢作乐之圣地,偶尔还于此一两个文人雅士,闻名于世。稷苏从前只觉此风对女子不公,并未做其他感想,如今身旁一德行端方,满口君子之道的人也这般说,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何故男子就能寻花问柳,处处留情了?” 她只顾着愤愤不平去了,丝毫未曾查察觉自己与羽西已是并排行走,原本前后三尺的君子之隔已经没有了。 待她反应过来已是不及,一贼眉鼠目的年轻男子,正迎面朝身旁的人撞去。 要遭! 稷苏顾不得许多将身旁之人向外一推,自己和那人正好肩膀相撞,手上瞬间多出一个福寿花纹的钱袋来。 男子快速向前跑开,一边跑一边轻拍自己被撞的肩膀,满心欢喜之后一摸袖间竟然空了?!遂转身看与自己相撞之人,那钱袋子正在那人食指上,乱转呢。 “你,你.......” 稷苏满脸疑问,望着他期待下文。 “抓小偷,抓小偷,他偷了我的钱袋。” 一个苍老声音传来,那男子拔腿就跑,满嘴嘀咕。“真倒霉遇到个比老子会偷的。” 老奶奶体力不支,背着背篓气喘吁吁的摔倒在羽西的白靴边上。 二人同时伸手将老人家扶起,帮着捡回背篓里倒出来的香瓜,稷苏才在老人面前摊开手,手心里赫然是刚刚“偷”来的钱袋。 “是这个吗?” “是这个,就是这个。”老人颤颤巍巍的去拿那个钱袋,清点里面为数不多的几枚铜钱,脸上的褶皱早已被泪水打湿。 不知何时三人身边已经未满了观看的人,此时正自发的鼓掌,声称“好人。”稷苏颇不好意思,旁边的羽西一派从容,神情无半点变化。 “小公子你好人有好报,将来一定能讨到贤惠媳妇儿。” 围观人群散去,老人硬往二人手里一人塞一个自己卖的香瓜,才缓缓离去。 “贤惠媳妇儿我用不着,多给两个瓜倒是不错。”香瓜味道香甜,水分足,比鸢尾谷那些又酸又涩的果子好吃百倍,稷苏几百年没吃到过这般好吃的果子了,甚是喜欢。 “荒唐!” 发火表情和语气都不变化的?甚是无趣,稷苏懒得理睬,拉开跟他的距离,继续啃自己的瓜。 “偷盗,非君子之道。” “施恩图报非君子。” 稷苏半晌啃完自己手里的瓜,双手在裤子上蹭掉手上的汁液,才踱步到羽西身旁,饶有兴趣道。 “施恩图报非君子,知恩不报是小人,我救下了公子的钱袋,公子却这般待我,不知公子是君子还是小人呢?” 说完,心情颇好的,哼着小曲儿径直先走了,留下一个雕塑一样站立的神仙公子。 一个香瓜下肚,怎么反倒饿了? “公子未施恩却图报,恐有不妥,这瓜便由我来保管吧,上天若有责罚,我带公子受了。” 也不等人开口,夺了那人手里的香瓜,跑向一边,心满意足的二度进食。 妖孽! 门下弟子上千,上有三位师尊,无一不对自己所提之礼法奉为真理,此女子伶牙俐齿,顽固不化,是为妖孽。 “这个好看吗?”稷苏拿着小摊贩桌子上的木簪朝几步之外人挥舞,那人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径直走了。 “你饿吗?”正值返点,天然居的烤鸭香味飘的满大街都是,稷苏咽了咽口水,从前方拦住那人,那人绕过又走了。 “我们这是去哪啊?”不吃就不吃反正已经有两个香瓜垫着肚子,谁叫自己没钱呢,这集市已经逛了无数遍了,不放换个新鲜的地儿?那人绕过她继续走。 “堂堂君子,和一介女流计较成何体统。”那人在前面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别不睬我啊,喂!” 无趣之人,真无趣,连生气都这般无趣! 第5章 无根花(5)琉璃眼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自重。” “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掉下去可是万丈深渊哩。”稷苏牵着羽西的衣袖,攥的更紧了些。 她自然知道羽西这样修为的高人,御剑稳的很,刻意攥着他的衣袖不过是想逗逗他而已,没想到近距离听那人声音,又低又磁,甚是勾人,反叫自己落了个心里不自在。 葛家镇山外群山,群山之外亦是山,二人从天黑忙活到破晓一无所获,羽西神色未变半分,气息却透着疲惫。稷苏懊恼自己疏忽,幸好此人法力高深,要是换做旁人这样整夜消耗法力御剑能丢半条命,谪仙一样的人物,竟让自己折腾的裙摆和白靴上沾了草浆和泥点子而不自知。 “随便在哪个山洞将我放下,我要睡觉。”她故作亲昵的整理他垂下青丝。 羽西依言停下,后独自离去。 这真是随便啊!山上除了石头就是泥,连草都没有几颗,这绝对是报复! 也难怪她抱怨,一眼望去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山,除了她这座,不过她向来是挺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没消沉一会儿开始将地上的石头一块一块的反过来,这地儿肯定没什么美味的飞禽走兽了,只能找找地上的虫子凑合。 一只红蓝相间,头上俩犄角,跑起来屁股上闪着金光的虫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让她眼前一亮,这可是好东西,咀嚼起来嘎嘣脆,吃完通体舒畅,内力大增啊。 蹑手蹑脚跟上去,生怕动静太大给吓跑了,眼见着距离越来越近,一个飞扑双手一扣,不想红蓝虫没捉到,正正扣在了女士金边靴子上。 丝绦上的牡丹图案,一半红色妖艳似火,一般白色冰晶玉洁,正是花乔,不用想也是知道来人是谁。 “师姐?不会要再推我下去一次吧?” 稷苏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身上的泥土,伸手帮来人整理肩上衣服的褶皱,一派云淡风轻,仿佛身边不是悬崖而是什么好玩的孩童游戏。 “你早就不是昆吾山的人了——如果你忘了师傅的话,我不介意提醒你!”美丽的丹凤眼里满是嫌恶,身体毫不避讳的轻移半步,冷哼道。 “师傅的话我没忘,倒是师姐你忘了一件事情。” 手上的动作扑了个空,她便收回双手环抱,认真盯着那人,直到那人眼里染上疑问之色,才勾唇,缓缓提醒道。 “我曾在唐门呆过,精通下毒。” 那人听到这话如临大敌,狠狠一瞪眼,带着大帮人走了。 云袖,什么时候这么好糊弄了?稷苏心道,难道是自己不在的这几百年没人糊弄,让她智力退化了不成? 唐门精通制毒,且门力大无穷,反正自己会点浅薄的制毒本身,索性借名号一用,反正自己呆过的门派没有三百也有五百,不说旁人了,连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拜了那些山。 “师姐,那咱们以后还抓她吗?” “当然抓!”少女吃瘪正愁没地儿撒气,一小弟子正好撞到气头上。“记住了,给我见一次打一次,留半条命就行。——不要让刚才那白衣男子看到,不然有你们好看。” 小弟子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声影视,一行人才除了山谷。 稷苏再没心情找吃的了,索性斜躺在大石头上,双手枕于脑后,一腿搭在另一只腿上自由抖动,闭目养神。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羽西去而复返,手心摊开,露出红彤彤的小果子,响起四溢。 稷苏捻起一个,在并不干净袖口上蹭了蹭送到嘴里,将剩余的的多拿的几个塞进衣袖。 果然不如肉好吃! 稷苏进食法则:肉当先,坚果次之,水果为后。 已经被云袖发行踪,得赶紧换个地方,眼下必须得先想个法子,配出解药才行。 羽西站在原地,等了半天,见无甚反应,且在认真想事情,扭捏转过身,从袖间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琉璃眼?”稷苏蹭的起身,一脸兴奋的拿着那透明的水滴状摸个不停。 “嗯。”羽西依旧一派淡然。 “你能催动它?” 琉璃眼乃上古法器,一共有两只,一只在昆吾,另一只不知所踪,青玄寻了多年也没有结果,没想到竟然在此人手里,她知晓他既是追寻仙家之物无根花而来,必然不是什么凡俗之辈,如今再看到琉璃眼心中的疑惑更多了几分。 借助法力能看到异地的法器有很多,它的神奇就在于,其他法器一次只能展示一个画面,再想看其他的就得通过法力切换,而它可以同时展示多个画面,只是,这法器甚耗灵力,一般人拿着催动不了,也是废物一个。 “嗯。” 稷苏的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望向羽西的眼里满是崇拜。 “此物虽能同时展示多处景象,但也不是无限。” “它只能同时看到64个景象,这里山却有103座,每座山峭壁3-5处,画面切换极有可能错过花开。” “倘若是103处景象,能行吗?”稷苏在小石头上来回踱步,牙齿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眉头紧锁了又舒展开,舒展开了又紧锁。 “嗯。” “你太强了!”稷苏震惊非常,竖大拇指还不够,手自然杀搭上那人肩膀,接收到清冷的目光之后才悻悻收回。 仙门百家皆知,法器催动全靠灵力支撑,像这样普通视物的法器,半个时辰损耗灵力相当于不停御剑十二个时辰,何况是同时展示64个画面的琉璃眼,还得加上其中最消耗灵力的切换画面,即使青玄在,稷苏也不敢保证他能支撑半个时辰。 要怎样把暮颜花开花时散发出来的微弱光亮集中在一处呢? 稷苏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羽西良好修养自然也不会打扰,在一旁从容打坐,恢复先前消耗的灵力。 “有了!” 羽西闻声睁开眼睛,神情未变,难得教条的来一句“君子当喜怒不形于色”,足见对稷苏接下来的话很是期待。 “但我不打算告诉你。”她对羽西的心里的期待了然,如此好逗他的机会,她自然不可能轻易说出来。 那人竟老老实实不再追问,跟着回鸢尾谷找绿甲虫,让稷苏想说又拉不下脸主动说,憋得难受。 “你当真不问我的办法是什么?” “书上记载:绿甲虫,汁能聚光,壳能散光。”这聚光散光之法他也想到过,碍周遭没有适合它栖息的环境,便没多言,如若在正午之前稷苏还没想出其他可行的方法,他便会尽力一试。 “我干嘛考掉书袋的人学识跟自己不在?”稷苏心道,摸着后脑勺,垂眸看脚下的群山。 二人回到葛家镇集市上,寻了葛覃,将其捣成汁与从绿甲虫身上挤出的汁液混合,总算要大功告成了,满心欢喜,一抬头竟看到一枚熟悉的牌匾上面写着:茵茵馆。老鸨还如昨日一般,倚着门框,从外面路过人中,寻找猎物。 “青馆在那边,切!”老鸨一张臭脸,像看到什么东西脏了眼睛似的,一甩手里的帕子,扭着屁股转入大堂里面,和里面的丫头仆人一阵窃笑。 再看旁边的人,双手相握,向里面老鸨的背影行礼呢。 “你这样端方自持的活着不无聊吗?”稷苏用胳膊顶了拱手作揖的羽西。 她见过“雅正”之风的公子不少,但向他这般满口君子之道,处处君子之风的却是第一人。这跟她所追求的潇洒肆意完全相反,不经好奇相反的选择得到的相反结果是什么。 “心之所向,便是趣。” 第6章 006无根花(6)落红 “公子,苏苏你们可算回来了。” 苏苏?! 小姑娘看起来小小一只,力气倒挺大,抓的稷苏的手一阵热辣辣的疼。 “忌打闹喧哗。” “是,公子。” 闻言,小姑娘乖巧退到一旁,双手捂嘴,眼珠轱辘转,这公子不怎么样,下人倒挺有趣。 “我要的药材找的怎么样了?”稷苏手臂热络的搭在鸢七的肩膀上,用来一拉,将小姑娘停在自己身旁半步的距离。 “都准备好了,四个叶子的苜蓿草我们找到很多呢,也不是那么难找嘛。”鸢七小脸满是得意,余光瞟到自己公子丝毫未变神色,默默调整自己的音量和语速,缓缓道。“都在吴大夫那里保管着。” 很多晒四个叶子的苜蓿草?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真棒!乖,带我们去找他。”稷苏宠溺的捏着鸢七肉嘟嘟的小圆脸,对其主人解释道。“暮颜花粉越快使用越好。” “嗯。” 除了面上的倦色,那人素衣白雪,气质未减分毫,任谁这么长时间催动法器,状况都不会太好吧。 “你损耗了大量灵力,先回房歇着吧,这里鸢七帮我就行。”按此人的脾性,面露倦色,大概是实在累的不行,掩藏不住了吧。 “是啊公子,我帮七七。”鸢七虽自小伺候羽西,但毕竟小孩子心性,找暮颜花的行动没去成,如今听到自己有了用处,高兴的不得了,更无暇观察自家公子状态了。 “无碍。” 那人拢了拢衣袖,静步走在勾肩搭背的两人身侧。 “那随便你吧。” 真是个固执的人,无趣,稷苏心想,脚上带着鸢七加快了速度,早点弄完,我好早点休息。 “我来。”羽西上前,轻扣房门。 “此乃男子居住之所,女子当回避。”屋里的人应了声,房里起了亮光,羽西提醒道。 稷苏现在懒得跟他贫,一来见他满脸倦色于心不忍,二来自己几天没休息了累的慌,由着鸢七拉着背转过身去等待。 “羽西公子。”门嘎吱打开,传来吴长明有序的脚步声。“稷、稷苏姑娘,你们回来了。” “先带我看看看苜蓿草。”稷苏觉得吴长明的神色怪怪的,但又不像是因为毒和解药的事情,索性多问,直入正题。 “请随我来。” 朱伯是村中的大户,且中毒严重,二人离开之后,吴长明和鸢七便在他家借住,一来方便照看他的病情,二来方便储存找来的大批药材。 一行人随着吴长明来到院子深处,现在面上的白布下面大大小小簸箕装着的正是这次需要的药材:苜蓿草、甘草、绿豆。苜蓿草按照新鲜程度的不同,被分成了四个簸箕,每个里面都是满满的。 稷苏不可思议的从其中一个簸箕里抓出一大把,一根一根看得仔细,确实都是四片叶子的。 “村民送来之后,我一一仔细检查过。” 稷苏没理会吴长明的的保证,又从另外三个簸箕里又取了几撮,仔细查看。她并非不相信吴长明话,也相信村民们不会拿自己的姓名开玩笑,随便找些东西来滥竽充数,只是这个四叶草实在难得,如今大批量的出现在这里,难保不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但这些四叶草看起来与寻常无异啊,难道是何方大神出手出手搭救? “小东西,不用太感谢我,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红衣男子坐在台阶上,邪魅一笑,如果稷苏能看到一定能发现,此人坐的位置,吭红薯的姿势,都和自己第一次来这里那晚一模一样。 “无毒。” 羽西说无毒那便是真的无毒了,想必她在用肉眼检查额时候,他定是用灵力检查过一边得出的同样的结论。 “当然没毒啦,这可是我我和几个小屁孩从的好远的树林找到的,衣服都弄脏了。” 稷苏再次捏了捏肉嘟嘟的小脸,四个人开始忙活的配药,直到卯时才得已回屋休息。 “你们家公子今天灵力损耗挺大,除非睡到自然醒,否则有天大的事也别让人打搅他睡觉。” 稷苏小声跟身旁的鸢七嘱咐,得到对方点头答应,又捏了把肉脸,才满意的伸了个懒腰,朝自己屋走去。 “长明啊。” “稷、稷苏姑娘。”稷苏去而复返,吓得正在想事情的吴长明一哆嗦,手中掌药炉子的帕子落了地,差点烫着手,亏得她反应快,捡起帕子抢先一步端走炉子。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药熬好之后用开水冲服,三个时辰之后毒性即可清除。” 吴长明愣愣的盯着她手中的帕子,手在宽大的衣袖里松了紧,紧了松,可惜袖子遮了去,稷苏看不到。 “这帕子你要?”说着就将帕子朝吴长明抛了过去。“我们得好好睡一觉,别让人打扰我们,尤其是羽西公子。” 稷苏转身才发现这话哪里怪怪的,但这话是事实,没毛病啊,回屋往板凳上一躺,很快便睡着了。 “医者,不分性别,不分性别,不分性别。”吴长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边熬着药,嘴里边反复念叨。 一觉睡醒,太阳已经变得红彤彤的,往下沉,院子外面闹哄哄的,稷苏轻手轻脚行至羽西房门前,透过门缝确认那人没被吵醒,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院子。 “这是干什么呢?”稷苏径直在鸢七旁边坐下,跟着一起看热闹。 村民们的面色已经全部恢复如常,呼吸听着也无异常,一群人正在外面的空坝子上搭架子,挂彩带,时不时还飘来一阵糯米酒香,让人口水直流。 “这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篝火晚会,一般在具有重大意义的日子举行,譬如:节日、嫁娶、重获新生。”吴长明影迎面朝台阶上的二人走来。 “我闻到了酒香。”稷苏毫不掩饰对气味的喜爱。 “篝火晚会两样必不可少的吃食便是这糯米酒和烤乳猪了,姑娘一会儿不妨尝尝,如果喜欢.......” 她在鸢尾谷住了好几百年,竟不知距离不足十里的此地还有此等盛事,早知道的话过来讨杯酒喝不比吃几天虫子强嘛。 “如果喜欢,可以打包带回家中品尝吗?” “这个......”准备好表达心意台词被人抢了去,竟问出这般话来,苦笑不得。 “当然可以,莫说带回去品尝,就是爷爷经常来我们这里吃也是可以的,大伙儿说是不是?”那梯子上的大声嚷嚷的声音,正是当日骂稷苏野娃的壮汉,一声落下,引来周围一片附和声。 “那边多谢了。”稷苏从善如流的应下。 “苏苏是女子,你为何叫她爷爷?”鸢七见在场的人都是一脸知情的样子,左右看了半天,见没人为她解惑,急了,仰脸质问当事人。 “这样说来,是该叫奶奶。”那壮汉一阵尴尬,抠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这样就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称谓一样的。 “鸢七不得无礼。”鸢七正欲在追问,被身后低沉的男声堵了回去。 “不无礼,不无礼,这就是咱们俗人表达亲昵的方式,大家说对不对啊。”稷苏慢悠悠的起身,拍打在台阶上蹭到的泥土。 “对对对。”众人附和,手上的活儿都忙得差不多了,齐齐朝几人围了过来,盛情邀请几人参加晚上的篝火晚会。 有的吃有的喝,这种美事,稷苏自然不会拒绝,趁乱,拍着屁股上的土,坐到已经码好料的乳猪旁边,拍拍打打蹭蹭。 羽西被众人团团围住,只得不停行礼作揖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不必放在心上。”等等,还是于事无补,丝毫没能减退众人的热情。 “你想参加?”看着仪态大方的羽西在人群中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好看,稷苏好半天才注意到身旁的鸢七正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 “你有办法?”噙着泪水的眸子,竟平白的透出喜悦来。 “有!看我的。” 稷一挑眉苏朝人群走去,所到之处便被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只见她站在台阶下朝台阶上的羽西,深深做了一揖,才缓缓道。 “前日受公子指点学会了一句话,公子可否记得。” 羽西从容点头,施恩图报非君子,知恩不报乃小人,他当然记得。 “对此小女子有点个人的见解,不知公子愿否一听?” 虽有强烈的预感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话,君子风度,他依然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牺牲小我,成全别人不为小人之愿望,也乃君子行径,公子以为如何?” 稷苏态度诚恳,如果不见眼眸里面的得逞的笑意,定能被人当做尊师重道,勤奋好学的好弟子。 “亦可。” 那人答应了参加晚会却单独坐在一旁,东西不吃,酒也不喝,像是要守住最后的节操似的。 “给。”稷苏吃肉喝酒正高兴见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遂端了酒碗过来瞧他,从袖兜里取出几枚,半红不绿,圆溜溜的果子,递到那人面前。 “落红——你昨天早上给我的,不是村民给的。”她不由好笑,一屁股在他旁边的平地上坐下,往口里灌了一口酒,解释道。 落红便是昨天羽西在葛家镇所摘果子的名字,在这村子附近很常见,经常被小孩儿摘了当零嘴吃。 果然,他伸手取了一枚,径直送入口中,咬下。 “它是不是和你昨天摘的味道一样?”稷苏大笑,拉开跟他的距离,生怕他一生气用法术伤者自己。 “你......” “我顽劣是吧?——羽西公子不要紧张这其实就是你昨天摘的果子。” 稷苏正色道,只可惜她无论表情多么认真,羽西都不会相信她这句真话是真的了。 “两不相欠,才能不挂怀。”稷苏丢下一句又重新回到众人中间胡吃海喝去了。 第7章 无根花(7) 三棱针 明明是块朽木,偏生错认成了璞玉,羽西自嘲道。 “苏苏你明明很关心我家公子,为何老是与他作对呢?” “有趣啊。”稷苏毫不掩饰脸上的喜色,挨着鸢七坐下。 “你是我最有本事的人了,可以瞬间惹恼和安慰我家公子,我以往从未见过公子日此多情绪变化呢。” 有吗?他不是一直都是一副模样? 从回来开始,小丫头就一直盯着她碗里的酒,她瞬间晒了然,粗鲁的捏了一把小丫头的肉脸道: “想喝?”小丫头摇头。 “家里禁酒?”她知道他们定某个了不得的修仙门派,修仙之人禁酒的确实不在少数。 “家里不禁,我家公子禁。” “偷偷来一口?这不是你家公子住所不碍事。”小丫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两日相处她所犯禁不在少数,独独酒这条,拒绝的如此强烈,看来必是禁条中最重要的一条,唉,可惜了,没了欣赏这人间佳酿的福分,她同情的看了看面前的鸢七又看了看远处雕塑一样的羽西,端起手边的碗,送到嘴边。 这酒可真香啊! “苏苏,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这酒胡乱所说的吧?”小丫头像是蒙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似的,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腕,还好她早已见过过这小丫头的力道,抢先一步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才保住了那些酒。 “自然不会。”她知道小丫头也要面子的,谎话被识是丢脸了些,遂磕巴敷衍道。 奈何小丫头是个鬼灵精,知道她在敷衍自己,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还欲辩解些。 “鸢七姑娘,还请松手”。来人正是吴长明,恭敬的朝鸢七做了一揖。 稷苏的手腕终于得到解救,视线在远近两处白衣男子身上打转,同是长发白衣,固执呆板,却偏偏都是出挑的样貌,一个人间好颜色,另一个嘛姑且算是三界好颜色罢。 “我们的婚礼也如此办,可好?” 婚礼?! 何时修仙之人可与凡人通婚了?稷苏偷瞄鸢七,发现鸢七也正在偷瞄自己,遂双双抬头,疑惑的望向出言的吴长明。 “稷苏姑娘。” “我?”稷苏瞪大眼睛,围着吴长明反复转了几圈,在其身上一通乱闻,确定此人没被妖怪附身,微微放松道。“我何时答应与你成婚了?” “吴某先前莽撞,对姑娘多有得罪,愿用余生弥补。”吴长明被人一通乱闻非但不恼,眼神反而更加坚定。 “咳咳,不用弥补,不用弥补。”稷苏摸着自己的鼻尖,无语望天,心道,吴老儿,要跟你孙子成婚,你是不是得从棺材板里挑出来。 “要的,要的。”鸢七丝毫没察觉到稷苏的无奈,拍手叫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稷苏不客气的朝鸢七脑门儿一弹,那小丫头便委屈的跑回了自己公子身边。 “嗯!”吴长明收到鼓励,态度更加坚决,行礼重重应声道。 “你看我。”稷苏手用力掰开上眼睑,露出里面的黑白眼珠,逼近吴长明。“我有先天性能近怯远症,治不好。” “无妨。” “你再看我。”一招不行又换一招,嘴巴张的大大的,露出门牙两边牙齿大小的空隙。“我非美貌女子,天生豁牙,这个大牛可以作证。” “无妨。” “我我我不会洗衣做饭,更不会相夫教子,无意成婚。”什么都无妨,这下稷苏急了。 “可以慢慢学。” “你不是想学刺络法吗?我教你!”这医痴莫非是为了学习治病的方法要娶自己?稷苏得意的从腰间取出裹的严严实实的白布包,递到吴长明面前。“三棱针也送你!” 啪,白布包被吴长明一掌打落到地上。 “长明绝非此等小人!” 他竟然生气的甩下一句话走了?莫名其妙被婚,生气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稷苏心道。悻悻的捡起白布包,拍干净上面的灰尘,放回腰间。 “吴大夫是好人,稷苏姑娘你就嫁了吧,不会吃亏的。” “我以前都是逗你玩的,你即使是豁牙,也不难看,不必自卑,稷苏姑娘。” 众人不知何时围拢过来,稷苏正处在包围圈中心,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替吴长明说好话。 “那个,我考虑考虑啊。” 稷苏小步后退,一溜烟跑了! “哎,稷苏姑娘,你跑什么啊!”众人过来只是为了敬酒表达谢意,正好听到她和吴长明的对话,顺道好言相劝,希望这桩美事,不想,反倒把人给吓跑了。 “放心吧,她会回来的,那些老鼠还在我们这里呢。”壮汉胸有陈竹道。 “准备离开。”羽西终于被那边的动静惊扰似的,睁开眼,不紧不慢打断鸢七看戏的节奏,起身回房。 稷苏从村里逃出来跑进了小树林,正盘算着怎么向吴长明解释清楚,以免这呆瓜心里留下阴影,突然听到一串灵力驱动的脚步声,大约十来人。 莫非我没去过唐门?被云袖识破是再骗她?稷苏心道,快速爬上身旁的大树。 果然,不一会儿工夫从树下经过一队人马,皆着玄边白衣,为首之人手持赤铜剑,其余之人持灰白铁剑,硬对上她讨不到半点好处,何况根本不想与昆吾弟子正面对上。 必须得赶紧离开这里!稷苏来不及多想,待人离去,轻轻落下,潜回村里,在村口正好遇上准备离开的羽西、鸢七二人。 “苏苏,你是回来和吴大夫结婚的吗?”鸢七见稷苏回来很是兴奋,她还没见过成婚的仪式,不知道能不能请求公子多留几日,看看热闹呢。 “别乱说。”她现在赶时间没时间和小丫头贫,胡乱捏了把脸,径直朝里走去。 “你打算如何做?” “乖哈,没事儿别打听,八卦可非君子所为。”稷苏没想到羽西会突然出言,饶是时间紧迫,还是忍不住打趣,故意在他肩膀上一阵乱拍。 “你的老鼠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你放了它们?”稷苏狐疑看着丝毫没被自己动作恶心到的羽西,嘴角笑意更甚。 “公子说,老鼠也是生命需得好好喂养,遂命我将烤乳猪的残渣整理出来,放到院子里,岂料那些老鼠出来吃了便不肯回去,全跑到了林子里。”没想到自己公子还有失策的时候,鸢七耸拉着脑袋,讲完整个老鼠逃跑的过程。 “甚好。” 拿肉诱惑,老鼠能不跑吗?稷苏看这主仆二人一装傻一真傻,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小伙伴们已经归位,她只需回去开导吴长明就好,如此时间倒是没那么紧迫了。 “那你还回去成婚吗?”眼见稷苏不着急回村里了,鸢七气馁道。 “成什么婚,我是回去安慰小呆瓜,免得留下心里阴影。” “吴大夫人挺好的,你为何不愿嫁他?” “谁规定他人好我就要嫁他了?世间好男儿那么多,难道我都得嫁一遍不成?你家公子也不错,难道我也得嫁他?”稷苏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该嫁,但她很清楚,至少要是青玄那样让她有独特感觉的。 羽西终于忍不住向前一步,避开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稷苏突然没了着力点,一个踉跄,也不气恼,继续解释道: “再说我1680岁,他18岁,这老牛吃嫩草也太嫩了吧?” “啊?”鸢七瞪大了眼睛,1680岁那不是比自己公子还大了880岁? “啊什么啊?走了。” “你打算如何做?”稷苏正欲转身,羽西又低低重复了一遍开始的问题,故事回到原点。 “羽西公子今日怎么如此反常,不做君子了?”稷苏再次攀上羽西的肩膀。 “当面易臊,书信为佳。” 羽西说的没错,照着吴长明迂腐的性子,跟他说自己已经1680岁,还认识他爷爷,八成是不会信的,甚至会理解成为了不嫁他胡乱编的借口,刺激更甚。 倒不如,书信一封,写清楚几十年前救治自己的事情,再附上一两件他爹及他小时候的事情为证,这样有书信为凭,即使他当下不信,以后多看几次,说不定能相信自己的说辞。 稷苏在腰间随携带的物品袋里翻找出能当笔工具和白布,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得意的塞进袖兜里。 “法子不错,谢了。” “如何送?” “当然是偷摸着放到他屋里了还能怎么送。”这羽西今天真是八卦异常啊。 “男子居住之所,女子应避之。” “你看看我,哪里是个女子?”她以男子形象生活了一千多年,近几日老是有人拿女子的身份约束她,让她很是不自在。 可惜,她的抱怨找错了人, 羽西根本不理她,捻着露在袖兜外面的白布角抽了出来,目不斜视的折好,捏在手里,朝村里走去。 “等等。”稷苏快步走到羽西面前,从腰间取出刚被吴长明拍落的那个白布包,递到面前,又取出另一条白布,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把三棱针也带给他,这个是刺络法和它的具体使用方法。” 察觉到羽西眼里的考究,稷苏难得好脾气的解释道:“此物在我这没甚用处,给他是最好的安排。。” 吴长明拿着这些东西救人,也算是对得起她在药王岭呆过了。待二人走远,她才对背影吼道,那人并未回头,倒是小丫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羽西公子,这恩下次见面我一定还上。” 第8章 无支祁 1 云袖 天儿实在太热,稷苏在林子里胡乱拔了两片宽大的树叶,编成毛帽子搭在头上,两颊还是晒的红彤彤的,手里拿着根树枝,一路乱晃悠,嘴里还叼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草,像极了山里的放牛娃,腕间的小银蛇都忍不住,伸出脑袋嘲笑。 “你还笑话我,我不管你,等不了多久就得变成一条干蛇了。” 威胁很快起到了作用,那蛇耸拉着脑袋不吭声了,见主人还没有要找地方乘凉的意思,埋头这对着她的手腕就是一顿连舔。 “哼,美男计都没用,别说你美蛇计了。” 反正都没用,那蛇便不再讨好,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索性乖乖趴着,不动了。 “还真是任性呢。”这蛇向来比人还傲娇,让她苦笑不得事情,一千多年来,记不清了。 嘴上念着任性,稷苏还是一跃,爬上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上乘凉。被昆吾的轮流替换的追了一路,还没搞明白到底是要干嘛,按说大家应该都应该以为她已经死了才对,怎么会被几波人突然找上呢。 “你确定她是往这个方向跑了吗?” “确定,沿路都有她被她破坏的植被痕迹。” 啊,手贱暴露行踪了,拿树枝到处划拉的毛病得改改。 “嗖”手上的树枝落地正好砸到一少年的头上,四个少年齐齐望天,什么也没看到。 “幸好这几个小崽子道行低微,感受不到我的气息,不然又得打一架了。”稷苏心道,继续闭目养神。 “这稷苏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够让大师姐把牡丹决拿出来,悬赏通缉?” 牡丹决?我也忒值钱了吧。 牡丹决乃是云逸山门人的练气功法,虽不是大威力秘术,却只能其门下弟子弟子修炼,能助修炼之人,短时间内修为倍增,是出入修仙门派弟子,思而不得的功法。 云逸山盛产牡丹,因此地曾有一采花女飞升成仙,后被云无涯开山立派,以牡丹区分门人等级,其中又以复色系花纹图案二乔为尊,金乔图案红粉交错相间略,等级逊色于花乔,花乔图案一半火红妖娆,一半冰晶玉洁,正是云袖丝绦上的那种。 原本云逸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云无涯才忍痛将爱女送上三大仙山之一的昆吾修炼。后来的靠着收纳没落门派弟子逐渐壮大,行为虽为其他门派所不齿,影响力却已能够上修仙门派第四。 “听说就是一个不详之人,上那个门派呆个一两年,那个门派就会没落。” “怎么可能,她在昆吾呆了几百也没见咱们昆吾没落不是吗?” “你知道甚,她虽是昆吾弟子,师傅并没教她功夫,她那几百年里头大多在其他门派呆着,祸害其他门派呢。” 连此等事都人尽皆知了,看来昆仑的的管理不复当年咯。 “你们这些原因都不对,真正的原因是她喝师姐抢师傅。” “她——豁牙还短视,跟我们大美人儿师姐抢师傅?” 其余几个人,明显不信,捧着肚子捂嘴大笑。听别人讲自己的故事原来是这种感觉,确实挺好笑的,也跟着一起笑,手上的小银蛇却不高兴了,从手腕上飞了出去,吓得几人跌倒在地,狼狈不堪。 稷苏只得从树上一跃跳下,召唤小银蛇回到自己手腕处,抚慰的摸头,生怕它再发狂伤了这些小崽子们。 “怎么样,我美吗?”那些人估计是被吓到了呆坐在地上连逃跑都不会了,稷苏一步一步靠近脚边的一个,调笑着发问。 “美...美....” 生命再次受到威胁,那些人才慌忙捡起地上的剑,逃也是的跑开了。 “耸拉着脑袋干啥呢,刚刚吓唬人不是挺能干的吗?”稷苏故作严厉的瞪着蛇眼睛,那蛇想能读懂的似的与她对视,终了倒是自己败下阵来, “逃命要紧,谁又功夫理你啊,”竟然输给了一条蛇,稷苏很是不满,那蛇却一脸欢快,一副胜利者的表情,她更郁闷了,赌气道: “看去了流波山你还能这么得意!” 昆仑、昆吾、流波三大仙山,以昆仑为首,飞升成神最多,昆吾山次之,主炼兵器,虽有飞升但与昆仑相比不值一提。流波与其他两山不同,飞升的是不是神仙而是神仙的坐骑——神兽。三山从开天辟地以来便有,虽有比较,但相互制约,和平共处,以保护人间百姓为己任。 稷苏不愿回昆吾,所以在人间的几百年才从不用法术,那便只有剩下昆仑和流波可选。昆仑招收弟子要仙根,自己肯定没有,故不用考虑,只剩下流波山,借助千年灵力,可以一试。 “你哪里也别想去!” 来人正是云袖,左手一挥,后面的十几名弟子形成一个完整的包围圈,剑齐齐出鞘。 “师姐,一个一个来啊,这么多人打我一个我很累的!” 稷苏下腰躲过面前的两把灰白剑刃了,朝云袖抱怨道。 打架本来就是件累人的事情,她还只能躲不能伤人,同时将那些人吓走就累了,何况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打过好几架了,确实累的够呛。 “给我狠狠的打。”堂堂云逸山掌门女儿,昆吾山大弟子被人质疑以多欺少,面子上着实挂不住,化成熊熊怒火。 众人齐声应是,手上的剑却未停顿半分, “不是,师姐你这是为什么啊?” 稷苏被青玄带入昆吾时,云袖已经是昆吾的弟子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位师姐对她就表现的得极为不满,往后的几百年里,只要她回昆吾就会被追着打,她在昆吾根本没学过御剑之外的法术,每次就只能耍小聪明,或者用其他门派的小法术多躲避。 “你自己心里清楚!”云袖怒不可遏站在一旁,欣赏这场她势在必得的对弈。 “哎哟,我的师姐呢,我肯定是不清楚才问的啊。” 感受到小银蛇的躁动,她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必须在它出来吓人之前,这群人停下来! “难道你是嫉妒我?哈哈哈哈。” 话刚出口自己都被逗笑了,容貌、家室、法力她样样在自己之上,甚至连师傅最终也选择她,自己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可嫉妒的。 一个飞腿,包围圈的人倒了一半,稷苏还没来得及得意,云袖像受了刺激的老虎一般加入战局,招招狠厉。 “你有什么,我嫉妒你!” 稷苏故技重施,弄到剩下的一半人,专心应对云袖的招数。 “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为何还紧逼着我不放?” 云袖功夫本就比稷苏好得多,用的还是赤铜剑,稷苏手里就一根树枝,虽然勉强能应付,表情却越来越多严肃起来,不再一味躲避,开始正面迎战。 “是把我推下悬崖,不是我推你悬崖,你这怎么像你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稷苏调笑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冷厉,任谁被人推下悬崖也不可能笑着面对,对她处处客气不过是不想看师傅伤心罢了。 “你错就错在,掉下悬崖没有死。” 稷苏胸口正好迎上云袖狠厉的一掌,好容易才保持住站立姿势,由于惯性还是向后滑了两步。 “所以我要死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她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安抚的摸了摸小银蛇的脑袋,示意它不要乱动,嘴角上扬的弧度更甚,却不达眼底。 “你的存在就是理由。” 云袖的剑迎面而来,稷苏闪身让其扑了个空,一个转身,左掌直击她的背部。云袖吐了一口鲜血,扶着剑柄才勉强站起。 “你不是要理由吗?你去问师傅啊,追杀你的命令是他下的。” 稷苏心口一紧,难道葛家镇遇到的那帮昆吾弟子说的真的? 师傅?不会的。 “你以为没有他的命令,能有这么多弟子下山?” 这一定是云袖的诡计! “师傅已经是你的了,你为何还要挑拨!” 稷苏取出腰间的软鞭,狠狠挥向云袖,这一次是十成的功力。即便师父选择的是别人,之前与自己的种种暧昧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他依然是自己最亲最爱的师傅,她不允许任何人挑拨他跟自己的师徒之情! “你也知道他是我的了。” 云袖非但没躲,反而挺胸仰头等待接下这一鞭。稷苏正思量是不是什么诡计,瞅见她头上的金步摇,在阳光的透视下,晃的她睁不开眼。 她是师傅在意之人,不能伤她! 稷苏快速终止脚上的动作,但由于先前速度太快,惯性太大,上身直直向前扑去。 “啪。” 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痛,很快蔓延开。 云袖冷哼,利落拔出赤铜剑,飞腿踢向被伤之人的腹部,宝剑带出的血花和稷苏的身体,朝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出。 “他永远都是我的!” 脑海里那日在后山看到画面:师傅温柔的将金步摇插在云袖的发髻上,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步摇透着落日的光,好美,好美。 稷苏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下沉,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掉到什么地方去呢,最好让昆吾的弟子永远也找不到,这样就不用去流波山了。 “师傅,我没有伤害你在意之人。” “师傅,你不必觉得抱歉,遇见你终归是我赚了。” 第9章 无支祁 3 菱 “疼吗?”稷苏含笑抚摸夜宿脖子上的红痕。 夜宿被稷苏恶作剧绊倒,正一脸懵逼,闻言,呆呆的摇了摇头。 “疼的话我们不走了——如果非要打架,咱们不一定会输。” 来流波山本身就只是为了阿找个靠山罩着,过过清静日子,和小银蛇的身体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不就是打架嘛,累点而已。 夜宿坚定摇头,生怕稷苏放弃似的,硬拽着她继续前行。 “啊!” 夜宿痛苦的抱着头,手臂鼓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包,正快递他身体各处乱窜,稷苏顾不得许多,咬破手指快速点在夜宿眉心,那鼓起来包才消停下来,红痕上面的亮光也慢慢变浅,然后消失。 这次不只是夜宿,她自己也头痛欲裂,见夜宿已经平静下来,毅然动用法术将两人将两人带到附近的村镇——天仙镇。 以前听人说过,流波山选拔弟子要求颇为严苛,首要一条就是必须得是大个头四肢爬行兽类,稷苏本来想用自己修炼千年的灵力进行遮掩,看看能不能混进去,没想到还是被识破了。 歧视鼠族,等我混到昆仑去给你看! 当然,这只是想着心里痛快的想法而已,仙根是与生俱来的东西,自己没有,小银蛇更不可能会有,等昆仑破格录用那就更不可能了,千百年凡胎如昆仑的仅重华一人而已,据说还是神仙清点,才破格如山的。 天仙镇比葛家镇更大,街上行走的人却很少,街边少有商贩叫卖,茶楼酒馆也大多关着门,怎么看怎么怪异。 “羽西公子,你受伤啦?”再次偶遇,稷苏颇有几分兴奋。 那人还是一袭白衣,袖口的一抹血红显得更加醒目,闻言只是略微停顿,不经意扫过稷苏搭在夜宿肩膀上的手臂,仪态端方的迈过客栈门槛。 “怎么不理人呢!”稷苏朝离去的身影吼道,无果,转而满眼疑惑的投向还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小丫头。“鸢七,怎么回事?” “公子一人之力,制服水怪才.......” “鸢七。”熟悉的声音响起,小丫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急急跟了进去。 那个怪异的岔路口一边通向流波山,另一边则是通往桐柏山,相传那里正是重华当年镇压无支祁的地方,难道他们听到水声和感受到的戾气就是来自于那里? “去哪?” “带你到街上转转。” 稷苏带着夜宿胡乱转悠的了好一阵,终于在一家冷清妓院不远处的首饰摊子前停下。 “公子选首饰,送心上人!”老板嘴上应付着生意,脸上却丝毫没有小商贩盼到生意喜悦感。 “心上人?”夜宿扯着稷苏的衣袖,满眼疑惑。 “就是你心里想着的人,如果她不在你干啥都没有兴致了。”稷苏对这称谓也不是很理解,捡了条听过的最容易的解释糊弄,心生一计,“连心上人都不懂,难怪老板断定你不会买了。” “我现在懂了,苏苏就是我的心上人。”小脸上扬,一脸天真,稷苏竟无言以对,要是照着刚刚那解释来看,以前的心上人只有师傅,现在小银蛇也是人了阿,也算,难道自己是个见异思迁的女子? “岂敢岂敢。”老板抬手作揖,很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那笑比哭还难看。 “那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稷苏把玩着摊位上的一面小镜子,不经意道。 “看二位不是本地人。——最近桐柏山水怪作怪,频频下雨,下游好几个村子都被淹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淹到天仙了,这挣了钱也不知道有没有命花。只是整日躺在家里等死难受,才照着老样子出来摆摊混日子。” “没有修仙之人出面管吗?” 难怪街上行人如此少,怕是除了逃难的,多半都是在家躺着等死呢吧。只是妖怪出现通常是修仙之人向天帝表现的好时机,怎会没有人出面任由水淹了村民和房屋? “管?谁管?小妖小怪管的人就多,像这样危机自己性命的妖怪谁愿意管,修仙之人早晚都会成仙只是时间问题,谁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增长修为!” “重华当年作为凡人不也...”老头眼里的绝望之情,让稷苏突然想管一管此事,只是不知道几百年未曾修炼的老鼠能不能斗得过这让人避之不及的水怪。 “重华君那样以德报怨的君子,几世才能修的一个啊。” 重华生于姚墟,从小受父亲、后母和后母所生之子的迫害,多次险丢性命,仍和善相对,孝敬父母,爱护异母弟弟,孝感天帝,后水怪无支祁作怪,为祸百姓,以凡人意念召唤出众神仙协助,将其制服,以性命换得一方安宁。 众神建议让其飞升,却被天帝否决,说其在人间仍差一劫,感其德,表其行,赐予仙根,点入昆仑。重华非但不怨,还颇为感激,勤修炼,多行善,用了仅仅的两百年便从普通弟子升为昆仑史上最年轻的师尊,仅次于上华、玉华、天华三位师尊,掌管昆仑大小事务。 这样的傻子确实难得! “稷苏。” “师傅!”师傅依旧英俊帅气,一身青衣,仿佛发着光,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瞧见,那一颗拯救苍生的心让他更加夺目,稷苏兴奋道,“师傅是来制无支祁的吗?” “师傅路过,来看看你。” 虽然知道一旦动用法术,师傅定能追踪到自己的位置,但没想到这么快,稷苏一下犯了难,如果师傅要求自己回昆吾可如何是好? “小银蛇呢?”青衫男子,迎面走近,眼神不经意掠过稷苏的手腕,嘴角微微上扬。 “哦,可能跑哪玩儿去了。”刚刚想重华的事情想的仔细,连夜宿合适离开都没发现。 “如此便好。——你在人间行走,这些银子拿着用得着。” 稷苏接过青绿色的钱袋,那上面的花乔图案一半火红似火,一半冰晶玉洁,美的甚是刺眼。 “谢谢师傅。” “见你好好的,为师便放心了。小银蛇是你的朋友,好好照顾他。” 稷苏目送青衫男子离开,直到夜宿再次拽上自己的手,才回过神来。丝毫没有察觉青衫男子离开的方向并非是桐柏山的方向。 “给你!” “这什么?”稷苏狐疑盯着自己手心的东西,椭圆形金丝边框镶嵌着一块镜子,说是镜子又不像,因为它的正反面完全一样。 “菱,送心上人。” 稷苏狐疑的拿起那东西,眼睛越凑越近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一看高兴的跳了起来,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看清楚身边的事物,连街道地面的花纹都看的清清楚楚。 “谢谢啊,宿宿。” 她疯狂拥抱一脸冷漠的夜宿,又拿着菱对着夜宿的一顿探究,这包子脸,一样发型一样服饰的男娃,“拐来”当弟弟正好。 大喜过后,稷苏牵着夜宿重新回到了可展示门前,夜宿硬拉着她死活不愿意进去。 “他不喜欢你。” “我不讨厌他就行啊。”见夜宿死拽着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又补充道,“他受伤了,我又会医术,你让我见死不救吗?” “他不会死。” 这家伙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一点都不好糊弄,稷苏正郁闷,该怎么给夜宿解释要来这家客栈的原因,就见鸢七慌慌张张跑过来,一点不看路。 “哎、小丫头你这着急忙慌的作甚,莫非你家公子不行了?”羽西的伤不会危及性命,稷苏自然也能看出,夸张病情不过是提醒自己会医术,让鸢七主动请自己帮忙,过了夜宿的关而已。 “苏苏,你在太好了,快看看我们家公子,我第一次见他流血。”经人这一问,鸢七真哭了起来,引来三三两两的围观。“我刚刚去买药,那些药铺都关门了,呜呜,你一定能救活他对不对?” 这表演上道啊。 稷苏皱眉看着又一条被人死拽着的手臂,真想大吼一声,又担心被围观的人当成虐待孩子的兄长,只好言相劝道。 “那个、我先进去看看啊。”费了好大的劲儿两只手终于重获自由,欢快跳进门槛,朝外面招手。“鸢七啊,他叫夜宿,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宿宿。”鸢七照着稷苏刚刚样子去牵夜宿的手背躲开了,又像先前在客栈碰到的那样要把手搭上他肩膀再次被躲开,刚刚的小声啜泣瞬间变成嚎啕大哭。 “夜宿。”夜宿并不理睬,紧跟着进了客栈,冷冷道。 鸢七只好闭了嘴,一脸委屈的跟上。 “出去!” 稷苏刚进屋就被正在床上打坐的羽西下了逐客令,她懒得理睬,直奔床上而去。 “鸢七不说你不行了,让我来看看,”说着就要去捞他的衣袖查看伤势。 “无碍。” 那人躲过她的触碰,一跃从床上起身打开房门,动作难得带着一丝慌乱,比平时仪态端方的样子,可爱多了。 看来他八成又是要遵守什么“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室”“男女授受不清”一类教条约束了。 “羽西公子喜欢让人围观你裸露的手臂的话,我没意见。”稷苏调笑道。 羽西再次避开,稷苏反而心情大好,笑呵呵道。 “医者无男女性别之分。——羽西公子这般莫不是动了什么不该想的念头?” 第10章 无支祁 4 天仙镇水患 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赫然出现在那人小臂上,在凝脂般的肌肤映衬下格外醒目,稷苏不禁皱眉,手上的动作跟着温柔了几分。 这无支祁果然厉害! 当年凡胎重华召唤18位协助仍丢了性命,如今又让能不间断催动琉璃眼半个时辰的羽西受此重伤,当真不是善茬,不知师傅如何了,有无受伤。 稷苏将配好的盐水就着毛巾,反复清洗之后,撒上药粉,再以布条包好,打上完美的蝴蝶结,整个就诊过程才算完结。 再看羽西,自始至终目视前方,一声不吭,连盐水撒上伤口都不曾皱一下眉毛,稷苏大写的服气。 真能忍! “这药需每日一换,不宜用力,不宜沾水。” 还真像给救死扶伤的大夫了。几百年流连于各大门派学了那些本事自己都忘了,现如今倒是一样一样的派上用场了,稷苏不由嘲笑起自己这一身杂而不精的技术来,也不知师傅当年是怎么想的。 “此镇危险,无事尽快离开。”床上活化石一样坐着羽西,终于在稷苏离开之际,说了就诊以来的第一句话,语气平淡无波。 “病人还在这里,医者岂有先走的道理。——记着这药得每日一换。”稷苏转身邪魅一笑,转身哼着小曲儿离开。 门外夜宿和鸢七正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示弱,稷苏无奈摇头,伸手捏鸢七的小脸蛋儿,递给她一个白瓷药瓶,才算结束了这场战争。 “拿着,命在旦夕时,将此药丸放于舌苔之下可保命。”看羽西的样子断不会放弃制服无支祁,但此怪如凶猛,自己又不可能一直跟在那人身边,不得不做好二手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没事,这个是留作不是之需的。”眼见鸢七马上又要哭出来,稷苏快速将药瓶塞入她手里,牵着夜宿逃了。 “药。” 两人急急忙忙冲下楼并未离开客栈,而是在一楼大厅挑了张桌子坐下,叫了几个小菜和两坛酒。 “那个是速效救心丸,紧要关头可救人性命。” 刚进门就嗅到了浓浓的酒香,终于喝上了,就着风干牛肉的香味,简直不能更美味,夜宿乖乖的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看着正享受酒肉之乐的稷苏,一动不动。 “好看吗?”稷苏终于被看的不耐烦了,伸手一抬夜宿的下颌,让其小脸被迫上扬。“男孩子可不能这样直勾勾看女孩子,也不能像凶鸢七那样凶女孩子。” “女孩子?” “也是,你们蛇只有公母,没有你男女,难怪你不懂。”夜宿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稷苏心想莫不是成了人蛇不喜欢被人提醒原本是蛇,就像自己不喜欢被人叫成臭老鼠一样?赶忙急急解释道: “就是披散着头发的。”话一出口稷苏马上想到身边正有两个个例,千万不能乱了这小呆瓜的认知,遂又解释道。“我和那个白衣的男的是个例外,我女扮男装,他男扮女装!” “水。” 稷苏半夜被夜宿从梦里摇醒,冲出来房门转移上客栈里的众人已经来不及了,客栈外大雨瀑布般倾泻而下,洪水猛兽般窜入一楼,吞噬桌椅板凳,以及睡梦中客栈伙计门。 身手灵活的年轻人,趟过没过小腿的积水,一窝蜂冲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年弱者认命望着洪水没过自己身体越来越高,老泪纵横。二楼不乏试图下去救人的热心青年,但纷纷到了楼梯口,怯怯退了回来。 “水一时漫不上来,大家保持镇定,不要慌张,以免发生踩踏事件!” 求生本能决定,大家并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值得一跃跳入一楼,站在楼梯口组织大家有序撤离,时不时扶一把跌进水里的人。与此同时,羽西飞身入一楼,轻点水面一手提起两个歪到在地的绝望老者,带入二楼。 “你有右手的伤不宜用力!”稷苏皱眉朝二楼喊道。 “无碍。”待人手里的人站稳,羽西再次飞身向一楼。 那是深可见骨伤,并不是什么小伤! 稷苏快速闪到柜台前歪到在地的打旁边身边一把抓起,正欲向角落里吓得尿裤子病秧子而去,却被羽西截了先,挠头调笑道: “我截你一个,你截我俩,这买卖亏了。” 稷苏知晓那人断不会把自己插科打诨的话放在心上,屁颠屁颠的跟着一跃上二楼,将手中胖子随意往地上一扔,晃动着自己辛苦了的右手,直勾勾的盯着羽西再次被血染红的白衣。 “雨好像停了。” 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充斥着这个二楼,众人脸上再次洋溢起对生的希望,感染着稷苏、夜宿、鸢七脸上也泛起笑容,唯独羽西依旧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样。 “一起。”稷苏拨开人群,漫不经心蹭到正欲离开外出查看灾情的羽西身旁。 “咚!” 片刻寂静之后,众人齐齐跪下,惊得稷苏向后退了两步,正好躲在羽西身后,露出半个好奇的脑袋。 出了鸢尾谷之后,怎么老是有人朝自己下跪,稷苏无语,她可不喜欢受这么大礼。 “两位大侠,求求你们就我们,我们还不想死啊。” “你们能飞肯定是仙人,一定救我们性命。” “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还有生病的.......” “停!停!停!”原来这些人是以为自己和羽西是要独自投偷生,难不成他们以为只要他俩留在这里,洪水来了捞捞人,就都能活命了?稷苏笑众人被吓得失了方寸,双手环抱,从羽西身后信步走到人前。 “你们看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君子,天大的好人,和那什么你们口中的重华君一样一样的,怎么会丢了你们自己逃生呢?” “他这手就是昨天为了制服那水怪无支祁受伤的,才敷了药,刚刚救你们都又流血了,这样人你们竟然觉得他们会丢下你们你们逃生?” 稷苏要去拿那人手臂扑了个空,蹲在地上,认真的望着刚刚被羽西救起来的人,那几人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悻悻的低下了头,但依旧执拗的跪着不肯妥协。 “定不负各位。”羽西朝众人恭恭敬敬的做了一揖。 众人像看到菩萨显灵似的,满心欢喜,连连磕头,起身。 “宿宿留下”“鸢七留下” 两人轻点水面,飞出客栈,之所以留下夜宿和鸢七,一是有变故可以照顾众人,二是留下人质可让众人安心。 “能飞的不一定是仙人,也可能是妖怪哦,想想那水怪!” 被众人道德绑架的很不爽,稷苏亲眼见众人听了自己的话变了颜色,才满意的哈哈大笑着离开。 “为何捉弄他人?” “被救了性命不谢反倒下跪相要挟,吓吓他们怎么了?” 按照她的性子你们爱跪便跪着好了,反正你死你活,你跪你站都跟她没甚关系,大不了就是一件好事没做成功而已,但她知道满口君子之德的羽西却不可能置之不理,所以才出言解释,没想到这些人竟以为自己下跪方式起了有用,就不起,这让她很不痛快。 “咳咳,救人要紧。”稷苏眼睛一亮,快速想出逃脱君子之风说教的方法,果然凑效,羽西已经先自己一步飞身查看灾情。 外面的情况和客栈里差不多,水大概到小腿的样子,水面上漂浮着背篓、树枝、死猪等各种各样的质轻的废弃物。好在没有飘着人的尸体什么的,稷苏心道。 “无支祁被镇压在此几百年都相安无事,怎会突然冲破?” 无支祁亦仙亦妖,镇压于此对它来说实为修炼,通过限制妖化的次数,逐渐控制心性修炼成纯正的神仙。 “未冲破,是金铃松动。” 当年凡胎的重华邀18位神仙相助人仍丢了性命,如今只是脖子上压制的金铃松动就能让有能力不间断催动琉璃眼半个时辰的羽西受重伤,看来是个厉害的角色,不知道师傅会不会有危险。 “真想会会它,你去找它的时候捎上我。”稷苏恶作剧般拍打羽西的肩膀,故意把整洁的白衫揉的皱巴巴的。 “不可小视。”跟预想的一样,那人对自己的无礼无任何反应。 “我哪有小视,不过是怕你再受伤,没有医者在近旁罢了。”稷苏心虚的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这才想起自己跟着出来的初衷。“你手拿来,我重新给你包扎。” “性命攸关,我这等小伤无足挂齿。” “那什么我虽然脸皮厚,也还是又脾气的,你这样一次又一次拒绝我的好意,我很不高兴。” 稷苏不管不顾的拉着人进了一座破庙,生拉硬扯的扯开那人衣袖,里面包扎的绷带早已被血染的通红。 “这纱布绷带挺贵,省着点。” 明明夹下黏在伤口上的纱布时那人脸上的表情未变分毫,稷苏却觉得他肯定很痛并且憋得很难受,试图开玩笑缓解那人注意力,没得到回应便只能作罢。 “医者,也应保持男女之别。” 稷苏真想狠狠戳一戳他的伤口让他知道痛是什么滋味,最终没能下得去手,自己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大石头上。 奇怪,这么痛?! 第11章 无支祁 5 石像 稷苏悻悻起身,轻拍屁股缓解疼痛,罪魁祸非但不出言安慰,反而飘然离开。 “去哪儿啊?”稷苏无语道,转身朝大石头狠狠踹了一脚,这才注意到那石头竟然是一尊石像。 “桐柏山。你回镇中安置百姓,切莫再戏弄他人。” 无支祁再发起狂来,村民们可不见得这么走运了,稷苏虽担心羽西伤势欲一同前往,但眼下确实分开行动最为合适,遂未多言,应了下来,眼下的石像让她颇有几分疑色,故应起话来也心不在焉的。 “戏弄没戏弄你活着回来就知道了。” “这大力神功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功夫,唉。”稷苏嘀咕着,将倒在地上的石像扶起,认真端详起来。 其形若猿猴,金目雪牙,轻利倏忽。 “无支祁?”稷苏再次摸了一把石像,确认没有灰尘,扫视四处散落香炉供果,看来就在前不久,镇上的百姓都还把这只水怪当神仙供奉着,疑惑更甚,隐隐觉得这雨跟石像应该有关联。 临走前,她站在破庙门口环顾四周后,带着明了的笑意离开。 众人见稷苏回来,一脸兴奋的拥过来,夜宿和鸢七一左一右拉着她手臂,齐刷刷等待宣布胜利的结果。 “鸢七带大家有序撤离到村口的破庙。” “宿宿,你跟我去组织镇上其他人撤离。” 保不齐无支祁下次作妖是什么时候,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带到安全的地方,以防万一,分配好任务,拉着夜宿转身就走,丝毫不理睬突然诡异的安静以及众人惊诧的表情。 “哼,我才不去无支祁庙宇!” “你跟那无支祁是一伙的,我们才不会跟你走。” 看来这群人是把她那句,会飞的不一定是神仙也可能是妖怪的话听进去了。 “苏苏不是坏人,我上次亲眼看她帮一个村子的人解了毒。”鸢七反口辩解道。 “你跟她是一起,当然帮她说话了。那位白衣公子没有一起回来说不定就是被她给吃了。” “你胡说,我家公子连无支祁都打得过,怎么可能被吃掉!” 稷苏见小丫头被众人说的急了,扭头冷言道: “各位可以在被淹死和被吃掉之间任选一种死法,反正最终都是化作一滩烂泥。友情提示一句,淹死之后没人收尸话,尸体很容易发胀,然后发臭流水,招来鱼虾虫子一点一点分着吃,嗯,想想还挺刺激。” 这些人已经先入为主的觉得她不是好人,白衣服的才是,现在两人没有一起出现,自然不管解释什么都没人相信了。稷苏也难得解释,吓走一个是一个便罢,左右她没有拯救苍生的伟大情怀,也不想积攒功德成仙,救他们只是心情好,至于愿不愿意被救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看着人堆里几个瘦猴子要吐吐不出来样子,稷苏满意对一旁瞪大了眼睛的小丫头道。 “鸢七跟我们走。” 拉着夜宿再次出发,鸢七试图说服众人晒,没跟上来,稷苏一点也不意外,本来也只是说着吓唬吓唬众人的,不过倒也验证了一个道理:什么样主子,带出什么样的下人。 两个陌生的外乡人说话肯定是没什么分量的,稷苏正琢磨着用什么法子,将自己的想法说的可信一点,夜宿拉着她的手立在后面不动了。 “老板。” 顺着夜宿的视线看去,一个人歪坐在水里,旁边就是根结实的柱头,丝毫没有要顾着柱头起来逃生的意思,那人正是头天首饰店的老板。 稷苏一跃飞起将人拎着那人的后领子,放到柱头旁边不远处,屋里高高的门槛上坐着。 “现在就放弃,为时尚早!” 老汉蹭的从门槛上站起,原本就已经被打湿的裤子鞋袜再次没入水中,方才死灰般的面色,添了颜色。 “公子有办法?” “制服无支祁的方法我尚未想到。”那老汉刚刚扬起的脑袋又耸拉下去,稷苏接着又道。“不过有一安全之地,不用担心洪水来袭。” “就在村口的破庙。”不见老汉发问,稷苏缓缓报上名字,闻言,那人的面色又恢复最初歪坐水中的样子。 “区区破庙如何能躲得过上涨的洪水。” 破庙的所处地势连镇中最高都算不上,也难怪老汉以为自己心口开河,但她方才看的很清楚到处都是洪水除了破庙是干干整整的,所以才大胆推测无支祁是不愿意冲了自己的庙宇的。 “反正都是等死在哪里等有何区别,何不试试看?你那珠宝首饰尚未卖完,砸在手里岂不可惜?”如果再拒绝,我一定不劝,稷苏心想。双手环抱,眼神坚定的盯着耸拉着脑袋坐在门槛上的老汉。 “我跟你走!”似是被她坚定的眼神所感,老汉终于下定决心,双脚的再次没入水里。 “组织其他人一起。” 老汉常年在街上做生意,是镇上的熟脸儿,加上平时为人憨厚,口碑不错,由他出面用稷苏刚刚那几句话劝说,很快就将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 一众人在三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来到破庙,有价格拜惯了无支祁的妇女,见着被立起来的石像,不假思索的跪下磕头,供奉上自己包袱里的干粮,惹来身边人鄙夷的目光,才怯生生的回到人群中间。 “各位看这破庙可否有被洪水淹过的痕迹?” 稷苏话音落下,像炸开了话匣子,众人皆是东摸摸西摸摸查看,小声猜测讨论,半天也没有得出结论,一个青年汉子在众人撺掇下,结结巴巴问了出来。 “为何到处是洪水,这里却干干整整的?” “这里供奉的是谁?” “无、无支祁。”那汉字又结巴道。 “那这洪水原因为何?” “无支祁。” 老汉儿捋着胡须恍然大悟,惊喜道。“你是说无支祁很爱惜自己的庙宇所以不会摧毁它?” “天仙镇可以从其他镇子逃难过来的,一问便知。”回客栈之前稷苏先到附近几个受灾的镇上查看过,所有的无支祁庙宇都一样,石像倒塌,庙内一点水痕都没有。 “我们是桃花镇来的,庙宇没有被淹。” “我们是杏花镇来的,庙宇没有被淹。” “我们是雨花镇来的,庙宇没有被淹。” 破庙不会被水淹得到验证,总算可以保住性命无忧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事情还没有结束。”稷苏双手环抱盯着石像。 它虽长相怪异,但面容看着却很亲切,这说明在雕石像的人心中无支祁是亲切的,没有人会认为害人性命的怪物是亲切的,要所以么是它伪装的够好,要么就是什么东西或者事情刺激了它的兽性,无支祁有如此大的能耐显然没有必要向凡人伪装什么,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无支祁是被刺激的。 “你们为何会给无支祁立庙又为何会推倒石像,既然拜它又为何如此怕这个破庙?这关系到能否找到治理他的办法。”稷苏转身望向因她刚刚的话而安静下来的众人。 “苏苏。”鸢七高兴的跳进庙里,满眼欢喜。“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刚刚只是吓唬我们对不对?” 小丫头身后站着一群人,惊惧的杵在门外不肯进来,那群人正是客栈里的那帮。 “我是不是坏人,你我说了都不算。”稷苏捏着鸢七的脸,将人挪到旁边,调笑看着客栈闹事的头头,那人抱着臂,鼻孔都快朝到了天上。“这位壮士有兴致的话可以进来听听,没有的话烦请让个道,我们需要借光。” 那人像奔赴刑场一样一脚迈进了门槛,紧跟着后面的人也扭扭捏捏的挤了进来,围坐在角落,不理其他人。 “那我们继续。”稷苏也不再搭理那些人,回到镇上以首饰店老板为首的人群中间。 无支祁不知道是从哪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猿猴,力大无穷,喜欢喝酒,酒醉之后经常调戏当地百姓取乐,因为力气大自己又无法掌控,下手没轻没重的老是让人所以羽西挺身而出,联合18位神仙用大铁索锁住了他的颈脖,拿金铃穿在他的鼻子上,把他镇压在桐柏山下。 之后,附近的百姓经过镇压它的地方都躲得远远的,后来有一次一个小孩贪玩,从山上跌落下来,正好落到了无支祁的面前,奄奄一息,被它施法救下,这个事情很快传遍了附近的所以村镇,大家不再那么忌惮它,甚至好多小孩还天天跑到它的洞口前请缠着让它教法术。 它却只愿意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小孩儿也听的认真,比在书斋上课还乖。许多生病受伤之人前去请求帮助,它几乎都一一应下,久而久之它便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神仙,人们开始给它雕像立庙,因为都只看到过它露在外面的脑袋,所以雕像统一是金目雪牙,身体样子却各不相同,似猿非猿。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推到石像呢?”这样看来无支祁原本就不是什么恶劣的怪物,只是贪玩又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罢了,既然被镇压于此还救人教人,可见对百姓也是没有怨念的,如此和睦,竟突然反目必有猫腻。 “前几日,陆续有村镇遭了洪水都说是它引起的,遂推倒了石像泄愤,我们也就不愿意供奉这样的怪物,所以也跟着......” 众口铄金,人言所谓,不管最开始的洪水到底是不是因为无支祁,谣言已起,自然不会有人再去求证到底是不是它。 “第一个。” 夜宿似乎很生气,厉声吼出三个字将众人吓的够呛,无奈没有人能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巴巴的大眼瞪小眼。 “第一个受灾的村庄在哪里?谁第一个推的石像?” 众人皆是摇头,大家都只是听说,除了知道第一个受灾的村庄离天仙镇很远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个青衫男人!” 第12章 无支祁 6 破山剑 “青衫男人?”稷苏放下环抱的双手,神色严肃了几分。 “是,我就是从白镇逃出来的,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丝毫不见小,我马上觉察到不妙,冒雨逃出来的。到了村口的无支祁庙就已经累得不行了,进去避雨休息,正好看到一个青衫男人,右手持剑对着石像,愤怒的说,无支祁吗,我们世世代代供奉你,你不感恩却要拿我们的命,既然如此,我便毁了你再死,也算没有白死,” “说完也不见他动手石像就成了粉末,我想上前查看这么厉害的人物长什么样子的时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把剑什么样子你有看清吗?” 指之,石立碎,唯破山剑也。 “我不知道这剑会这么厉害,提前就也没太注意。不过,我记得它和一般的剑长的不太一样,剑柄处有一对翅膀一样的东西。” 服装、宝剑都和师傅极为相似,是此人刻意模仿还是巧合?如果自己知道师傅用剑的惯用手是左手,和吃饭写字惯用手是右手不同,一定会断定那人就是他。 “苏苏,怎么了?”鸢七扯了扯她的衣袖。 听完描述之后,稷苏神情亚严肃,一声不吭,丝毫没察觉到众人越来越不安的神色,别鸢七一扯才会回过神来,立马恢复听故事的姿态。 “咳咳,就是可惜没能一睹如此厉害人物的容貌。”稷苏捋了捋鬓角的垂发,正色道:“所以无支祁发起水灾的谣言是从你这里传出来的?你没有青衫男人那么大本事所以就怂恿其他人跟着一起推到附近几个镇上的人一起推到石像是吗?” “这不是谣言!” “那你告诉我怎么证明你们村的洪水是由它引起的?”本来还对事情起因心存怀疑,知道了青衫男人这号人物的出现,稷苏断定第一起水灾一定并非无支祁所为,他的目的是让大家误会来激怒无支祁发狂。 “白镇从我小时候起就少雨,根本不可能下那么大的雨,而且一下还是几天几夜!一定就是那个妖怪干的!”那人对稷苏的质疑十分不满,刚抄起拳头准备打架,一道闪电照到他的脸上,紧接着传来一阵震耳欲聋雷声,人跟着地面不受控制的颤动。 “遭了。”看着阵仗,无支祁这次怒气不小,羽西身受重伤,独身与它搏斗怕是半点好处也讨不到。 “是无支祁,你们快将包袱里的干粮放上祭台,虔诚参拜,快!” 果然管用! 电闪雷鸣虽未停止,比起先前已经温和不好晒,众人见方法管用,祈祷声变得大而猛烈起来。 “不必这么大声,你们自己做的孽还不知道要念多久,嗓子哑了没人能帮你。”稷苏闪身已经到门外,朝小丫头交待道“我回来之前别让他们离开破庙。” “苏苏肯定找我们家公子去了。” “你瞪我做什么?”夜宿的眼神像寒冰,瞪的鸢七直起鸡皮疙瘩。 夜宿压根不离,起身在自己衣服上撕了几条布袋子,三两下将看见青衫男子那人手脚束住。 “你干什么?”那人被吓的不轻,裤裆瞬间湿了一大片,蜷缩在一坨,不敢看直视夜宿,只好可怜巴巴望着一脸天真的鸢七求助。 “坏人。”夜宿捆好还不放心,一屁股在那人旁边坐下,对那股难闻的气味视若无睹。 鸢七也怕夜宿,脑袋扭到一边,避开灼热的的视线。 稷苏赶到时,无支祁已经完全冲破了压制,与羽西分立两处山头,毛上沾了零星几片枯叶残渣,羽西的白衣早已被尘土和稀泥点子换了颜色,右手衣袖上渗出的血迹格外夺目。 无支祁力大无穷且功法了得,重华和神仙一起围攻都没能避免伤亡,如今经过几百年的修炼更是难逢敌手。稷苏明白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加入战斗也不会有什么作用,遂爬上不远处的大树,拿着上夜宿送的菱观战,等待时机。 真是个呆子! 稷苏这一观战,气得不行,羽西被无支祁打的节节败退,好不容易因为对方大意等来一个偷袭的机会,为了所谓的君子之风硬生生中途改变剑刺的方向,躲开要害,只切断了对方手臂上的几根毛而已。 无支祁瞅了眼停在自己手臂上的木剑,右手吸掌,细风卷起落叶和尘土,朝羽西的渗血的右手劈去。 哪怕是用上十分之一的力量,羽西的手都必废无疑,何况是全力。稷苏来不起多想,一跃从树上跳下,用法术加速下落到二人之间,胸口刚好承下这一掌。 一晃身,同身后的羽西已被强劲的掌力冲出三丈之外。 稷苏朝旁边吐了一口鲜血,暗自窃喜,还好这次吞云术灵了,不然此时自己怕是已成肉泥了。 吞云术是哪个门派的法术她已经不记得了,就记得它有一个自我保护属性,就是化解近身攻击的力道,但由于她学艺未精,所以这法术时灵时不灵,被云袖攻击险些丢掉性命就是不灵造成的。 “怎可贸然行事。” “我不贸然行事你的这条手臂就废了!”这会儿还计较方法,这人该不会是比吴长明还呆的书呆子吧,稷苏心道,瞅了眼他还揽着自己肩膀的手,默默想旁边挪去,保持距离,她可不想在遇到一个追着要对自己负责的男人。 “跟性命比起来,手臂算得了什么!” “这点你倒是开通,我以为你没了手臂会嗷嗷哭呢,早知道就不救你了。”她考虑的确实不太周,自知理亏,又不想认错,随口编了个借口,粗鲁的擦拭嘴角的血迹掩饰心虚。 “说谎。”难得的,她竟然在羽西的眼睛里了看到一股怒意。 “我这不是小命还在吗,你的手也保住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这人极少外在的表露情绪,此时眼里竟然有了努力,想必是自己做的确实过分了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你放心这点小事,我不会要求报答的。不用报答、对,上次承诺你下次见面报你送信之恩,你就当我今日是报恩得了,两不相欠,你舒坦我也君子。” 羽西又恢复了平日里无波无澜的状态,稷苏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感觉,自己说完这番话,他好像生气了。 “你是何人!” 无支祁灵敏落在二人身前,眼睛直勾勾盯着受了自己一掌还能直立站着的稷苏。 “来告诉你真相的人。”稷苏仔细打量无支祁的动作和神情,试图找到言语上牵制它的办法。 “什么真相?” “兄弟啊能让我先喘会儿起么,我可是刚挨了您老人家一掌呢,您的掌力有多威猛想必你自己是知道的吧,不然我话讲到一半一命呜呼了,你可得继续被人利用了。” 稷苏咳嗽两声,一屁股坐到地上,摆明不想再说。她不是吓唬人,是真的伤的不轻,光咳嗽的这两下子牵动胸口的上要命疼,她必须得想个不动手解决问题的法子。 两人一猿在怪石嶙峋的山坡上席地而坐,相隔甚远,又彼此关注。无支祁将脚边的石头一块一块搬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是在这个?”稷苏拿着自己刚刚挖到蚯蚓,无所畏惧递到无支祁眼前,它只是抬头看了看,并不理睬继续搬自己脚边的石头。 她也不泄气,将蚯蚓随意放在它刚搬起石头原本的位置上,挨着无支祁坐下,眺望独自坐在一边羽西,视力所限她仅能看到他笔直坐着的身影。 “什么真相?” 无支祁终于按奈不住开了口。她本以为等它先开口要很久,所以打算取下衣襟上的菱,打算欣赏羽西的君子之风姿来消磨时间,闻声停下取镜子的动作,转而去理无支祁身上乱糟糟的毛发。 “将真相之前我们先聊点别的。”无支祁只是瞪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动作,再无其他反应,确定它对自己不排斥,稷苏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你看出来了吧,我并非人类而是只老鼠。” “和真相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雷泽池边的巨人脚印吗?”稷苏注压在自己和它相似的身世上,只有让它相信并且认可自己,她接下来的话才有意义。 “你是稷苏!”无支祁腾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是。”稷苏不知道无支祁眼中的怒气是为何,它的反应跟预想中的世间唯一两个异生物相见的亲切感截然相反,还是看着它的眼睛坚定回答道。 下一秒,她就被无支祁抓着衣襟举到了半空中,羽西依旧稳稳的坐着,望着远方的天空。 “我从出世就在找你,但你太、让我、失望、了。” 稷苏被无支祁扔倒在地,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看来被压在桐柏山的几百年里它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道。 “你找我,是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恨我是因为什么呢,我想想。”稷苏嬉皮笑脸从地上爬起来,沉思道。“难道因为我和人类混在一起?” “哼!” 无支祁嫌恶的将脑袋扭到一边,视线正好落在端坐着的羽西身上,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鼻子里冷哼一声背过身去,谁也不看。 第13章 无支祁 7 相思豆 “因为我救了他?”这么大一只长了毛的东西撒起娇来甚为怪异,稷苏苦笑不得。“既然你不愿意聊,那我先走了,改日你心情好了咱们再续。” “羽西我们走。”稷苏说走就走,朝端坐着的那人走去。 “你敢!”无支祁话音刚落,端坐的身影一个闪身已经挡在了稷苏身前。 此人移身速度如此快,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你不跟我聊又不让我走,难道要跟你深情相对不成?”稷苏断定无支祁不会轻易伤自己性命,但羽西愿意为她挡着,她倒是很乐意,懒洋洋的从那人背后深处半颗脑袋调笑满脸怒气的的无支祁。 “站出来!” “出来就出来。”稷苏向旁边挪出一小步跟羽西并肩站着,坦然面对无支祁。“我出来了,然后呢。” “打从一出世,我就听说世间有个和身世相似的你,聪明伶俐,有情有义,鼠族不但不因为你的身世唾弃你,反而以你为傲,以为你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被压桐柏山之前一直都在寻你,没想到......” “没想到怎样?” 稷苏双手环抱于胸前,看似轻松,心里却一阵打鼓,照此情况来看,想要用身世拉近距离,统一战线,用同理心来说服无支祁放弃报复村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没想到你不但与忘恩负义的凡人厮混在一起,还险些为他丢了性命!” 无支祁低声咆哮,手指用力指向羽西。地动山摇之间,羽西的的身后瞬间多出几个烧焦的坑。 “你与我有何区别?”稷苏拉着羽西的衣袖才勉强在晃动中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倒。 只要无支祁怒气不消,这山怕是得一直摇着! 稷苏朝旁边又吐一口鲜血,索性松开羽西的衣袖,独自踉踉跄跄踱步到无支祁的面前,仰头望着它的眼睛,笃定道。 “你的石像、庙宇不都是你救人性命换来的尊重么,你愤怒的要惩罚他们的时候不是一样心软了么,不然这些个村镇根本就不会有活口,更轮不到我插手,不是么?” 地晃动的更厉害了,树枝沙沙作响,地面上的石头到处乱滚,唯独三人脚下的石头分毫未动。 洪水没过人的小腿雨便停了,稷苏原本以为只是一种巧合,直到从村民口里听到无支祁之前的故事知晓它原本是只善良的猿,才大胆推测它意在吓唬人根本没想要人性命,如今见它这般反应,她更加坚定了自己推断。既然无法用同理心说服不行,不妨试试别的,只要不打架,怎样都行。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无支祁听到这句之后,情绪总算平复下来,大地也跟着平静了。 “你痛恨凡人忘恩负义,因为你救人就是为了享受被人崇拜的快感,满足你的虚荣心和存在感。可我和你不一样啊,我高兴救便救,不高兴救便不救,全凭我自己喜欢,和旁人没半点关系,我于他们无恩,他们更无须还我的义,我为何要跟你一样痛恨他们忘恩负义?” 稷苏心一横,壮这胆子围着无支祁转圈。 “你痛恨凡人,却舍不得要他们的姓名,说明你善良,而我不是,我心情好了救人,性情不好也杀人。——呵呵,如此看来我们除了出身相同其他完全相反嘛,你爱那些忘恩负义的凡人,而我只爱我自己。” “你胡说,胡说!我要要了这些忘恩负义之人的命!”无支祁被稷苏彻底激怒,仰天长啸。 叫声刚落,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密而有力砸在身上酥麻酥麻的。 “你怎可将他人性命置于危险之中。”羽西丢下一句话,提着木剑再一次和无支祁陷入混战之中。 “唉,这就是受不了啦?我还没说完呢。” 激怒无支祁成功,稷苏心情大好,躲到旁边的大石头后面,遮挡二人打斗溅起的水花,才扯着嗓子喊。 “你爱的那些忘恩负义的凡人没有负你,你的石像被推倒了他们还是在偷偷的祭拜你,你不会不知道吧。”刚刚在破庙那几个妇女当着众人祭拜,必定诚心,像她们一样却没有勇气站出来接受别人唾弃的肯定还大有人在,稷苏再一次将自己的推断添油加醋的说给无支祁听。 “他们顶多和你一样,脑子蠢笨了点,被一个青衫男人诱骗,误以为白镇的水患是因你而起.......” 话音刚落,脖颈被一只带毛的爪子死死扣住,举在半空中,难受的感觉让她眼角不自觉掉下泪来。 下辈子一定不耍小聪明了,舍生救人的事情一定不干了,稷苏心道,硬逼着自己仰起头,直勾勾盯着正掐着自己脖子的无支祁,不卑不亢是她能留给自己的最后尊严。 “放开她。”羽西持剑指着无支祁,声音冷的吓人。 “哪个青衫男人?” 稷苏趁着无支祁分心,手上力道变小,用最后一点力气的挣脱束缚,跌向地面,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她第一次完完全全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 剑眉星目,眼中住着星辰。 “这么危险的方法下次不可再用。” “嗯。”稷苏像被主人抱在怀里的宠物,顺从的点了点头。 “哪个青衫男人?”无支祁还欲上前,羽西将稷苏护在身后,完全不得机会。 “这雨再不停真得死人了。”稷苏牵了牵羽西衣袖,眼神示意没事,缓缓从他身后走出,面色冷峻。 “是,青衫男人,左手持剑见过?” “见过。”无支祁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对,是右手持剑。” 稷苏冷峻的面色这才稍有缓和,又道。“剑柄上可有翅膀?” “有。” “当日散布白镇水患因你而起的正是此人,他正是用那把剑将你的石像变成粉末,其他镇上的百姓不过是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 “你于何处见过此人?”羽西也觉情况不妙,遂提出疑问。 “桐柏山。” “束缚你的大铁索是他用那把带翅膀的剑斩断的?”那剑既然能指之石碎,斩断铁索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是。石像被推到之后我很愤怒,想摆脱束缚出去报仇,在怎么挣扎都只能晃动鼻子上的金铃,大锁却纹丝不动,直到昨晚他帮我斩断铁索,我才摆脱束缚。” 推断得到验证,稷苏却高兴不起来,这个青衫男人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为何冒充师傅? “可有与你说什么?” “他说他是路过此地的神仙,感念我几百年的修善积德却换来如此结果,遂斩断铁索换还我自由,让我做想做之事。”即便此时,无支祁听到青衫男人语气里还是十二份的崇拜。 “荒唐。”羽西挥袖踱步到一旁。 “如果不是这个人刻意激怒你,你现在已经飞身成神了!”稷苏没半分好气。“那些村民不管是他们推到石像在先,还是你下雨发洪水在先,明面上算是两清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从始至终都相信那些坏事并非你所为的人,你如何跟他们解释!” 青衫男人固然可恶,不用脑子辜负别人信任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之人更让人愤怒。 “咚!” 无支祁本就是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正因为太过纯洁才无端被人利用,知道真相后懊恼不已,自愿被压制,但有两个条件,一是它要当面跟村民们忏悔,二是它只愿被压于龟山下。 众人见到它皆吓得连连后退,直到最里面的人退到石像背后的墙壁,退不可退,努力保持平静,向外张望,好奇的打量一声不吭跪在地上的无支祁。 须臾,里面的人陆续出来,先是那几个祭拜的妇女,然后是小孩子、老人,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无支祁被众人团团围住,有胆子大的小孩试探着伸手去摸它的毛发跟獠牙,被毛发覆盖的脸上绽放出孩童般纯洁笑容。 “桐柏山和龟山相隔甚远,你为何会答应他?”稷苏站在人群之外,望着重获新生的人们和无支祁,他们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这一切差点就被那个青衫男人给毁了。 “它于龟山出世,第一个给他果子吃的老伯安葬在那里。”羽西也望着欢笑人们,双眼无波,似是担心稷苏不明白,又补充道。“他是个孝顺的人。” 一定要找到青衫男人,好好愚弄一番,作为他欺负无支祁的回礼,也作为冒充师傅的惩罚,稷苏心道。 “这个就是将青衫男人的谣言发扬光大的人,由你处置。” 众人散去,稷苏径直踏入破庙,狠狠踹了一脚被人捆住是手脚,蜷缩在墙角的人。那人倒也识趣,双手置于脑后,护住头,把自己缩成球形,滚到无支祁脚边。 “他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可怜人罢了。”那人刚无支祁解开捆绑,草草磕了两个头,逃也似的冲出破庙,生怕别人反悔似的。 “算了,你都这么傻了,就乖乖这个好人吧,别跟蠢蛋一般见识。”稷苏踏入破庙开始就发现了,夜宿十分痛恨此人,看他的眼神几乎是要将人冻成冰,对此结果也十分不满,碍于自己在这里他才控制住了要冲上去将人带回来的冲动。 小银蛇,一定不能成为喜杀戮之人!稷苏温柔牵起夜宿的手,语气中尽是严厉之色。 “受伤。”夜宿头还没点下,立刻察觉到稷苏脸色不对劲,戾气再生,怒视已自动耸拉下脑袋的无支祁。 “做好人,首先不能轻易动怒。”凭心讲稷苏也不知道什么是好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杀真心悔过之人。 “伤你。” “不是他要伤我,是我自己凑上去让他伤的。”夜宿听不明白她说的全部,前半句就足以让他温顺下来。 “是为了救我。” 羽西此言一出,夜宿二话不说,拉起稷苏就往外走。 天仙镇的水患已经解决,几人也无需再多留了,羽西主仆二人带无支祁前往龟山,稷苏二人则按照无支祁所指方向寻觅青衫男人的踪迹,从破庙出来还可同行一段山路,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路沉默的很。 “往后不可以身犯险,不可戏弄旁人,不可伤人伤己.......” “这么喜欢念我,我们又这么有缘,下次再见,当我师傅啊。”稷苏随手在路边扯了一般野花,塞到羽西手里,也不等那人答话,拉着夜宿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花馨香,绽放时也如含苞待放的花花骨朵,名曰相思豆,凡间男女做离别相思只用,意于睹物思人,以此为念。稷苏不知,羽西自幼在凡间长大再清楚不过了。 “稷苏,我们是一样的!”沉默了一路的无支祁突然朝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大喊,倏地忌惮的望着夜宿道。“好好保护她,我等你们!” 第14章 天帝之眼 1血阵图 “哎。哎。哎,你干啥呢?”路上的行人刚少一点,夜宿一边扯股腰带,一边就要往地上蹲。 “尿尿。”被制止住手上的动作,夜宿一脸委屈。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男子,跟我不同,男子小解得站着,掏出那啥...,你明白吗?”小银蛇化成人形之后其他东西都学得很快,唯独这点迟迟改不过来,但男女有别又不能手把手教,让稷苏很是郁闷。 “无耻!” 好一阵没听到这声音,突然听到竟有些亲切。稷苏示意夜宿没事,可以找个隐秘的地方解决,才懒懒转身望,双手环抱,调笑道: “无耻说谁呢?” “说的就是你!光天化日跟男子淫词秽语!”云袖脸上不合时宜的染上两抹少女娇羞的潮红,可以稷苏视力不好,看不见。 “我与你认识几百年,头一次发现你自我认识倒是很透彻的嘛。”稷苏毫不避讳脸上笑意,看来这位天之骄女真的是气狠了,这样明显的坑也跳,实在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你...你放肆!”云袖反应过来自己中了稷苏的言语圈套,剑瞬间出鞘,但很快被她按了回去。“懒得跟你计较。——师傅在哪?快说!” “我没听错吧云袖。”稷苏不经暗自揣测莫非云袖是把那青衫男人成了师傅才一路找到这里?面上也不露声色。“师傅是你的夫君,你来问我他在哪?” “不会吧?这都快500年过去了,你们还未完婚?” 听到“夫君”二字,云袖的表情变得极为难看,她几次三番气急败坏的跟自己宣誓主权,莫非二人还未完婚? “这不关你的事!”云袖气的牙痒痒,却有求于人,一口银牙咬的咯嘣响。“此事事关昆吾,如果你知道,速速告知。” 果真还未完婚。 稷苏不由的好奇,明明师傅送她金步摇的时亲口许下了婚约,怎会几百年过去还未履行? 她敷衍的指了指前方的路,心道这问题真蠢,此处就一条路的,既然他们从后方来没找见人,不是只剩下前方了。 她指完路笑吟吟退到路边,给以云袖为首的人让道,目送一群人向相反方向走去,云袖历来不信她说的话,她说在前她便必定向后,她乐得看戏。 “此女诡计多端,肯定不会给我们正确方向,这里一共就两个方向,她指前面,那就一定在后面!”云袖颇为得意,带着一众人上了路,众人面露难色却不敢多言,许久之后,终有一人哆哆嗦嗦说道: “师姐,此道我们刚刚已经走过,没...没有。” “没有怎么不早说!”云袖一挥衣袖那人便滚倒在地,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染上几处尘土。 “坏人。” “坏人还会回来的。”稷苏将夜宿扎的丑陋无比腰带重新扎了一遍,一群人来势汹汹,直径略过二人快步向前。 “嘿,我刚刚可以没有说错,是你们自己走错哒。” 去不流波山,也上不了昆仑,稷苏现在啥都不多,就是时间多的很。找青衫男人也不在这一时半会,云袖既然上了自己原本要走的路,那自己便等等再去好了,省的麻烦,于是决定先在附近找个村镇落脚,好好玩上一番,再出发。 “宿宿,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踏上前往福星镇的岔路之后不久,就一直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越往里走,越重。见夜摇头,稷苏兴奋的拍了一把他的脑袋,心道听觉比我强,嗅觉可不如我了吧。 “死人。” 夜宿刚要去刨路边堆砌的枯枝败叶,被稷苏防备的拉到身后,自己捡了跟粗壮的树枝,扒拉开那一堆东西。 人血所绘的魔法阵图! 两个交错排列的正方形,八个顶点,与包围的圆圈全部重合,四条边的交点上分别会有不规则的图案,圆圈正中央空白部分原本应该有一个躺着的人,因为枯枝败叶的毁坏,中间的人形不仔细辨别看不太出来。 注视的久了,那图仿佛是要把整个人都吸进去,稷苏察觉到自己失常,赶紧从挪开自己的视线,正要去捂夜宿的眼睛,却见他神色如常谁,丝毫未受阵图影响的看着自己。 “我们走。” 就血腥味的强弱来看,此地不会仅此一处血迹,稷苏很想弄清楚究竟是谁人如此为非作歹,但这画面确实太过触目惊心,唯恐激发了夜宿体内杀戮的种子,她没有把握能控制住他,遂决定带他离开此地。 “我会做好人。”夜宿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神坚定的望着稷苏。 稷苏说不出,你本是蛇,性情未知这样的话来,此时再她眼里夜宿像是一个下定决心痛改前非的孩子,无论她拒绝的多么委婉,对他都会是一种伤害。 “那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你的身体或者心里有什么不平常的反应必须马上告诉我,我带你离开。” “嗯。” 二人继续向前,一路高度戒备,在到达福星镇不过几里的路上竟总共发现了这样血阵图不下五六处。 “小二住店!” “哪里,哪里又死人了?”小二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稷苏拿着钱袋子叫了三四声也没反应,不得不加大了音量。 “瞎说什么你!”掌柜闻声挺着大肚子,慌慌张张从内堂跑出来,对着小二就是几掌痛打,转而和颜悦色对着大厅用餐的人解释道。“见谅见谅,伙计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情,总走神做噩梦。” “客官,小店客房都二楼,您要几间?”掌柜低声将小二轰到内堂,见稷苏正打量大厅,赶忙解释道。“您放心,小的祖上三代经营这家客栈,从未有过见过血,连杀鸡杀鱼都是在室外的,绝对安全。” “没关系,有点什么见血事件才有意思。” “呃,没事,要两间,晚饭炒几个肉两坛好酒送到房里。”掌柜被稷苏前面的话吓的没了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只当自己听到了后面的话,前面全当错觉。 “楼上二位,带客!” 这家客栈比天仙镇的那家豪华的多,房间是个小套间,外间可用来吃饭会客,中间是卧室,里面应该是沐浴更衣的地方,屋子之间皆由屏风和珠帘隔开,非但不突兀还平添几分雅致。 “你怎么不吃?”除了房间,客栈的酒菜也不错,麻辣口,比先前吃的那些要么寡而无味要么酸甜油腻的口味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夜宿却只是呆呆坐着,连筷子都不曾动一下。 “担心。” “担心就不吃饭啦?不管下一刻怎样这一刻就该好好活着,该享受享受啊。” 稷苏生平第一次给人讲了一大串享受生活的大道理,自己都被说服了,夜宿还是不为所动,最终放弃口头教育,改用直接动手才勉强让他吃下一点。 无支祁那一掌的伤势还未痊愈,又连日行走,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先如今酒足饭饱,借酒劲儿,沾床就睡,连小二进屋收拾碗筷都全然不知。 被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熏醒已经大天亮了,稷苏极度不耐,揉着眼睛下床,踩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怎么在这里?”定睛一看,原来床边地上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夜宿,正从地上坐起,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 “危险。” 不用问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担心自己睡着了有危险,所以在这里守了一夜,结果自己困了,就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位置睡着了。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虽向来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样子,谁对自己好却记得清清楚楚的。 “你不变坏人,我们永远是朋友。”稷苏欢快的牵起夜宿的手,一夜宿醉现在饥肠辘辘的先出去找点吃的,然后再却查查血阵图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早怎么这么多人拥在门口,难不成刚刚那阵刺激的血腥味是有人死在了这里?”客房外面的走廊,只有一米来高的木栅栏作为防护,丝毫不阻挡视线,可以清楚看到楼下大厅和大厅门外的所有动静。 “嗯。” 莫不是有鬼了?自从除了鸢尾谷,走哪哪有麻烦,好好吃个饭都不行! 稷苏虽然抱怨,心里还是严肃起来,拉着夜宿快步走向拥挤的人群。 众人围成一圈,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对着身体指指点点,好奇又不敢靠近。 “这不是昨天下午那个小二嘛。”人群中一人惊声道。 “就是,我记得,掌柜嫌他耽误了自己生意,拳脚拳脚相向,还把人赶到了内堂。” 众人齐刷刷望向人群中的圆滚滚的掌柜,身体警备的后退拉开距离,好像如果这个“凶手”现场要杀人这点距离能跑的掉似的。 “看什么看!不是我,我自己抛尸在客栈门口,生意还做不了?” 众人所说几分真假稷苏再清楚不过,她无暇辩解,眼下无论说什么也没用,要想堵住这些夸张之口,唯一办法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大家躲避掌柜而让出来的道,正好让她无障碍走向尸体。 又是一个血阵图! 尸体呈大字型躺在图正中央,双目微张,脖子和双手腕处各有一道深而短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 第15章 天帝之眼 2 离落 “镇上最近还有没有类似的命案发生?”客栈展柜被众人孤立,除了稷苏夜宿二人之外就他离尸体最近,稷苏淡淡扫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问道,检查身体的动作未停顿半分。 “没有!”掌柜不假思索道,声音又急又洪亮。 “你说谎。”稷苏缓缓起身,平静注视着,急躁的像热锅上蚂蚁的展柜。“你回答我问题时候,眼神飘忽不定,脸上肌肉抽搐,脑袋不自觉摆动,很明显是在说谎。” “我一向这样,难道时时说的都是假话不成?” “是嘛,那你现在脸上筋肉紧绷,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就是刻意的了?”稷苏悠闲的绕着尸体转圈,悄悄观察围观人群的反应。关于血阵图这掌柜肯定知道点什么,只是这老头儿谎话连篇,不到非常时候,肯定不会老实交代。 掌柜头天下午对小二不满,很客栈很多人都看到的,才短短几个时辰小二便被人伤害很是容易联想的掌柜身上,虽然他为自己的辩解在理,大家急于抓一个人出来定心,自然没人会将他的辩解放在心上,现在听了稷苏的一番话更是对自己推断深信不疑,不避耳目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有办法证明你不是凶手,也不介意你昨天为了做生意说了那么一点小谎。”颤抖胖老头听到稷苏的话眼里重新燃起希望之光。“但事关认命,你必须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不是我不愿意,是我实在得罪不起啊。” 掌柜“扑通”跪倒在地,不停磕头作揖,鼻子眼泪流的满脸都是。稷苏并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这种伎俩她压根儿不屑,她倒想看看他维护的到底是什么人比自己的名声还重要。 “你得罪不起的是他吗?” 男子头顶灵蛇髻,着似火红衫,飘然落下,妖娆却不女气。手中的小老汉儿被刚刚的腾云驾雾吓的不轻,此刻在被他这样一扔,整个蜷在地上一阵狂吐。 “王里宰我什么都没说,我的客栈是不是......”掌柜也不嫌脏,爬到那小老汉身旁,递上手绢谄媚道。 “蠢蛋。”那老头看着瘦瘦小小力气倒是不小,接受手绢,一脚将客栈掌柜那样一个大胖子踢出几十步之外。 “呵,好大的官威。要不要在这里就你做事儿细细说给大家听听?”红衣男子十分不满,狠狠朝那人踹了一脚。 “此事说来话长,恐公子站着受累,咱们进去,坐下来慢慢说。”那干瘦老头被踢得在地上乱滚,滚完顾不得身上的尘土,笔直跪着,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脑筋倒很清楚,真不愧是当官的材料。 “大家都散了吧,案子有结果了,里上会贴榜通知。”见红衣男子没有反对,起身对着身后的百姓一顿吆喝,围观人群一个两个不情不愿的散开。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官的再怎么窝囊他也是当官的管着一方水土百姓,不服不行。 “那我的清白......” “人都走了,证明给谁看!” 稷苏大概能推算出,两人瞒的事情多半跟抓凶手没甚关系,遂带着夜宿跟着人群散去,打算去找昨晚巡夜之人看看有没有看到点什么,顺便慰问下饥肠辘辘的肚子。 “小东西不跟着一起听,打算去哪儿?”红衣男子一闪身已经站到了稷苏身前,那语气像个熟稔的长辈。 “朱伯。” “阁下也听到了,那人说此事说来话长,想必是得花上大半天的功夫了,我这早饭还没吃上,饿得很,先找个没死人的地方解决解决。” 四片叶子苜蓿草向来难求,上次突然出现那么多,稷苏本就生疑,如今夜宿一提点的,即刻明白眼前之人就是当日暗中相助之人,既然暗中相助,今日又追查血阵图的案子,那至少说明道义上是敌非友了,为何宿宿看起来不安甚至忌惮? “你,在我回来之前将昨夜巡夜之人叫到客栈,否则我定要大家知道知道你是何等好官。”红衣男子指着两个唯唯诺诺站在客栈门口恭迎自己的老头吩咐道。 “上次赠药之恩,多谢。”稷苏双手环抱悠闲向着热闹的地方去。巡夜的人已经有人去找了,那就好好找个吃饭的地儿,认真解决肚子问题便是,顿时轻松不少,整个人都畅快起来。 “凭【朱伯】二字就能推测出我是暗中相助之人,小东西够聪明啊。”自家隐身术法了得,羽西这等高灵力的修仙之人尚不可破,稷苏就更不可能了,单凭小银蛇两个字,便能推算出自己,脑瓜子着实了得。“那事不必谢我。” “我知道,不过顺口一说,你要是受之有愧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为何不必言谢,二人心知肚明,他本就是受命下界处理仙家圣物无根花带来的祸患,碰巧稷苏为了救那些老鼠承了这烂摊子,他只是提供一点小忙,便落得清闲,当真是各取所需,两不相欠了。 “我稷苏,他叫夜宿,你记好了。”已经查上了同一个案子,未来必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见面,天天被人小东西小东西的叫着,感觉像弱智。 “一家人!”夜宿挽着稷苏的手臂,忌惮又得意道。 “你不喜欢被叫小东西啊,那叫小老鼠怎么样?”那人竟一脸天真的望着稷苏。 装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威胁,那人眼神却没有丝毫漏洞,怪不得夜宿如此忌惮,是怕被是他识破自己原本蛇的事情吧,想着便安抚的拍了几下夜宿的手背。 “随便你。”稷苏翻了个白眼,懒得理睬。 “死人啦”“死人啦”“翠香园死人啦!” 几人正在一家酒楼外面闻着香味咽口水,脚抬起还没迈过门槛,就见一群晃晃的男人用一窝蜂般涌来。 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吧,咋想吃个饭这么难呢,稷苏心道。 “去看看。”这么多男人,翠香园是妓院么?稷苏想起白衣男子一脸认真站在茵茵馆的样子,不由得嘴角上扬,丝毫没注意夜宿没跟着自己一起走。 血腥味、脂粉味、酒肉味铺面而来,大厅内空无一人,桌子椅子到了一地,枯萎的花瓣被人踩踏的变了颜色,舞台周围的纱幔尚未撤去,隔着纱幔隐约能看到舞台中央的案几。楼上时不时传来两道高亢的哭声,引领着咽咽的读低泣声,一波接着一波,像是什么友规律的印章似的。 “看来昨晚生意不错嘛。”红衣男子看着满地狼藉,妖孽一笑。 “这种地方那个晚上生意不好了?” 男人娶着三妻四妾还有来这种地方消遣,那什么一身一世一双人的故事果真只有戏本子里才会出现,稷苏愤愤难安,双手环抱,徒自先跨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越往上走,稷苏越觉得不对,血腥味比客栈门口重的多,一众人只围着一个房门口向里张望,并没有见着尸体,这一点不符合人看热闹的心里。 “尸体在哪?”稷苏站在人群之外大声闻道。 “在里面,吊着呢。”众人被突如其来声音吓得不轻,安静片刻之后才有一人指着屋内弱弱道。 “吊着,为何不把人放下来!”稷苏怒视人群里几个伙计打扮的年轻男人,径直顺着让出来的空道向里面走。 “不是我们薄情不放,是不敢。” 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满眼是血红一片,房间的墙上地上全是潦草的血阵图,没一出可可以落脚的地方,姑娘穿戴整齐,被白绫悬挂于正中的屋之上,脚下的圆凳倒在地上,边缘和凳面都沾染上了不少血迹。 稷苏正欲进屋取下尸体,被后面的人扯了一下手臂,再抬头那人已经取下尸体,到了屋外。 “让开!” 只众人见几人器宇不凡,红衣男子功法更是了得,三两下便将尸体带出屋外,衣衫未染半丝污秽,自知不是简单角色,默默退至一边,让出大片空地来。 那姑娘眉清目秀,妆容浅淡,面色从容,一身浅紫色纱衣,不像是出卖肉体讨生活的人,更不是悬梁自缢应有的死状。 “苏苏。” 听到夜宿声音稷苏这才想起血阵图的神奇力量,转身望去,却见夜宿手里捧着一只被烤得黄澄澄香气四溢的的烧鹅。 “给钱了吗?” “给了。” 确定他没有看到屋内的情况,稷苏才放下心来。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接过烧鹅,掰下鹅腿递给他。“吃腿,跑的快。” 稷苏正要掰下另外一只腿给自己,被那红衣抢先扯了去,只得给自己扯了个翅膀,大口大口啃起来。 “离落。”那人朝瞪着自己的两人得瑟的摇晃着鹅腿,自报家门道。 众人齐刷刷的望着分烧鹅的三人,刚刚进来的气势半点全无,遂又放心的浮夸大哭起来。 “宿宿你在外面呆着,我进去看看。” 稷苏离落二人随手扔掉啃声的骨头架子,几个点步窜入屋内。 “怎么样?”离落嘴角轻笑,看着拿着菱,对着房间内各个角落认真查看的稷苏。 “粗制滥造。” 稷苏仔细瞅着食指在地上蹭来的血迹是,缓缓送到鼻子下面,黛眉微蹙。 “那便走罢,我奉的命是查杀人血阵,这事儿与我无关了。” 凡间有人使用了阵法“天帝之眼”惊动天帝鸣冤,他才被委派下界调查杀人血阵一事,而眼前这个血阵不但画法潦草,连血迹都是用动物续页充数的,就凡间一小小命案,还轮不着他一介神仙关注。 “我不奉任何人的命,想查便查!” 第16章 017天帝之眼 3翠香园 稷苏不悦,跨过血痕几步跳到是门外尸体旁,轻轻拉开那姑娘的衣袖,手臂上是大大小小整齐的伤口跟青紫的淤青。 “你想查我便陪你查,查完一起走。”离落紧跟而出,慵懒的拍打衣服上并不存在灰尘,仿佛死掉的只是一只苍蝇般不值一提。 “公子是说紫嫣姐姐死另有隐情吗?” 女子身着水绿色纱衣,从人群里慢步走来,初见离落美颜片刻失神,瞬间被浓浓的悲伤之情取代。 “隐情?阵图是假,自杀也是假的,这情况明朗的不得了。”离落没好气道。这等拙劣杀人嫁祸手法,如果不是稷苏要管,他才不屑浪费口舌,扔给那王里宰叫他查个清楚明白就是,要是查不明白,便施几个法术叫他寝食难安,非叫他查清楚不可。 “请公子查出凶手为紫嫣姐姐报仇。” 那绿衣女子“咚”的一声跪倒离落脚边,小声啜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搭手扶上一把,可惜,她运气不好,离落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夜宿更是不喜与女子接触,皆是向后一退。 “逝者已矣,姐姐不必太过忧心。”稷苏上前扶起早已泣不成声女子,轻声宽慰道,“我们定会还她一个公道。” “绿萝你给我过来,紫嫣是自杀,哪里来的谋杀!”一道厉声传来,人群中一位年长的女人迎面而来,耳边插着一朵碗大的红花,浓烈的脂粉气扑鼻而来,看来此人是这翠香园的老鸨无疑了。“几位如果热闹看够了,就请离开,别妨碍我们打扫卫生做生意。” “妈妈,客人早上都是被吓跑的,想必晚上也不会有人来,我们不如让几位公子查清此事,让紫嫣姐姐可以死得瞑目。” “几位请便!”老鸨一把抓住跟自己求情的绿萝,拖拽着就要往外走。“紫嫣死了,晚上你出去接客!” “不,妈妈,你答应过我们的。”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哪里拧得过身强力壮的中年妇人,绿萝硬是被强拖出几步之外。 突然,老鸨诡异的停了下来,绿萝顾着挣扎未曾察觉,差点撞上她的身体。 “你...你们施了什么妖法,快给我解开!” “你说解开就解开,那本仙使都没面子。”离落得瑟的朝稷苏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朝那老鸨说道。“定身可不是什么妖法,它是仙法。你要是再闹腾我就让你再长长眼,见识见识禁语术!” 这行事风格,很赞。 稷苏回了离落一个竖起的大拇指,将被吓的不轻的绿萝扶到身体跟前,见她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安慰的拍了拍肩膀,进入正题。 “紫嫣昨晚可有接客?”紫嫣脖子上的勒痕颜色极浅,明显是被人死后挂上房梁的,将一个成年女子尸体挂上这么高的房梁除非几人联手或者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屋内的血迹没半点被人踩过的印记,几人联合可能性不大,稷苏果断集中思路再第二种推测的取证上。 半晌,绿萝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小妮子你看清楚,他们既非里宰身边的人,也非紫嫣家人有什么资格盘问你,”那老鸨扯开嗓子大喊道。“这几个人无凭无据跑来说紫嫣不是自杀,她就不是自杀了?” 离落衣袖一挥,刚刚咆哮不已的老鸨瞬间没了声音,一对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 “妈妈她不是坏人,她一直很疼我们几个。”绿萝眼泪汪汪的向离落求饶道。 绿萝、紫嫣、红菱、蓝霜原是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的婢女,老家发生水灾一起逃生倒这里,在镇外的破庙遇到同样逃难的老鸨,发着高烧,分了些干粮和水跟她,轮流照顾着直到她醒来。 老鸨是有钱人家的奶妈,身上有些钱两,四个姑娘又懂些才艺,一起开了翠香园,靠才艺和卖茶水谋生,在福星镇扎下了根。后来,生意越来难做,维持生计都困难,老鸨便学着人家招揽了不少姑娘,将茶园子改成了妓院,并且生意越来越好,但始终未苛刻几个姑娘一点半点,她们仍旧只是表演才艺,偶尔遇到难缠的客人非要她们陪着过夜也都很老鸨想方设法的打发了。 “那为何紫嫣昨晚会接客?”稷苏双手环抱,仔细回想绿萝的故事,蹙眉疑问道。 “都是因为我,都怪我,呜呜。”绿萝说着就要往自己脸上抽耳刮子,还好稷苏手一把拦住了,整个人顺势依偎在稷苏怀里,陷入极度悲伤的情绪之中,无法再进行问话。 二人相视会意,离落一挥衣袖老鸨的身体和嘴终于重获自由。 “我证明她不是自杀,你就给我好好配合!”离落冷声道,对这群愚蠢的凡人严重不满。 “配合?证明不是自杀又能如何?红菱、蓝霜、紫嫣我哪个不是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你们以为我老婆子真那么蠢,连去了三个丫头都看不出疑点吗?” 老鸨附身从稷苏手里接过绿萝,慈爱的让她躺在自己怀里,一双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冷冰冰躺在地上的紫嫣。 “这世间哪还有什么公道?当官的让百姓生便生,死便死,一个人死还是一群人,就一句话的事儿,还说什么公道!”老鸨瘫坐在地上,眼泪将脸上的粉冲的斑驳不已,看着甚是可笑。 “你将世道看的如此清楚,如此隐忍不发,你的女儿们还是一个一个都走了。公道可笑,你就不可笑吗?”稷苏很不满这种自以为看得透彻,逆来顺受,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怪世道、怪出身就是不反省自己的人。 “苏苏,走。”夜宿看都不看地上的人,拉起稷苏就往外走。 “烂泥扶不上墙,不管也罢。”离落一甩红袖跟上前面的两人。 “我说!” 老鸨将青萝交由身边信任的姑娘扶着,缓缓起身,眼神坚定的望着三人离去背影,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眼泪,将妆折腾的更难看了。 “凶手就是张里宰儿子!” “张里宰?”稷苏诧异的问道,她分明记得早上被离落提到客栈门口的那位里宰姓王。 “哦,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福星镇人口太多,所以每五十八户设一个里宰掌管,一共有两个里宰,我早上带过去那个瘦子姓王,还有一个胖子姓张,为了逃脱管理不当的责任,半夜将在郊外发现的尸体搬到了姓张的的地界上,被你住那客栈展柜无意中看到,便以没收客栈作为要挟保密。”离落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跟稷苏大概交代了一遍。 “翠香园就是那多出来的第五十九户,处于两边管辖的交接处,交双倍税,出了问题两边却互相推诿。” “蓝霜在街上胭脂被张生撞见,之后,张生便日日都来翠香园,从不叫其他姑娘,只是老老实实的听她弹琴。一个月前,不知道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每天送礼,拉拉扯扯的要跟她欢好,每次都被她关在门外,直到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蓝霜竟然让张生进了屋。” “蓝霜是几个姐妹中性子最烈的,受此轻薄,选择自缢我没起任何疑心,直到后来他又纠缠红菱,红菱让他进屋的当晚,我知道他两次都是以其他姐妹的性命相要挟才得意得逞。我寻思她们的死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找他爹肯定没用,于是暗地里给王里宰不少好处,找他报案,谁知他竟是只拿银子不办事的狗官!” 老鸨眼睛里是慢慢的恨意,此刻巴不得要了两个狗官的狗命。 “所以你也只是猜测?”稷苏双手环抱,淡淡道。 “不,我昨天晚上亲眼所见。”老鸨像是突然患上了什么心痛的病症,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艰难的继续说道。“昨天夜里我亲眼见他从慌慌张张从紫嫣屋里出来,房门上的影子有些奇怪,我想看个究竟,被他拿楼里姑娘的姓名要挟赶走了。” 稷苏双手环抱,缓缓走到老鸨身旁,轻声道。“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作答。” “张生长什么样?” “身材魁梧面容,俊俏。” “有何喜好?” “美人跟美酒。” “紫嫣跟谁的关系最好?” “张生衣服是否干净整洁?” “是,他对穿着很讲究。” “绿萝。” “除了慌张,他还有何异常?” “他袖子里藏着带血的匕首,鞋底有血。” “昨夜紫嫣谈的什么曲子?” “魂断。” “张生穿什么衣服?” “素色麻衣。” “昨晚园子里还有其他大人物吗?” “没有福星镇近来多事,生意不景气。” “门上女子的身影有何异样?” “像被人挂在空中。” “房间地上可有血迹?” “没有,我没有看到也没有闻到血腥味。” “我问完了。”稷苏摊手,悠闲的退到一边,认真盯着半躺在地上的绿萝。 老鸨被稷苏一长串莫名其妙的问题跟不断加快的节奏,折腾的精神高度紧张,终于停下之后,脑袋飞速运转确认回答没有任何纰漏,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撒谎!” 夜宿眼神坚定的盯着老鸨,丝毫不给人辩驳的余地。 第17章 018天帝之眼 4紫嫣 “既身着素衣,袖子里藏着带血匕首如何让人看起来干净整洁?地上没有血迹,鞋底何处染血?这点智商还学人家撒谎,是不是太天真了些?”离落信步轻挪到半躺在地上的人身旁,笃定道。“青萝姑娘是不是该睁开眼睛了?” 少女腾的从身边的人怀里坐起来,踱步老鸨身旁,搂着她是颤抖的肩膀,原本柔情似水的眸子变得狠厉非常。 “人是我杀的,图也是我画的,跟妈妈无关。在被送出大狱之前,我想知道,你们究竟如何识破我的天衣无缝的计划的?” “就着破计划还天衣无缝?”离落冷讽道,像是听得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紫嫣确实聪慧,但尸体不会说谎。”稷苏手掌轻轻抚过她额头,帮她闭上眼睛,微微扫过包括离落在内诧异的众人。 从一数到十很容易,因为惯性记忆。前面几个和案情无关的问题让老鸨放松下来产生侥幸心理,此时稷苏再将十个数打乱,加入其它无关的数字,被问的人反应时已经入了她的坑,想要集中精神去回忆串联好的刻板映像,反而弄对自己高度紧张,无法思考,不自觉顺提问者的问题将答案虚虚实实的混合在了一起。 “紫嫣千方百计要引来的就是这位公子,现在他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们现在可以说了。”稷苏敬佩这位保护爱人甘愿赴死的聪慧女子,也同情这位可怜的女子,她们的爱人连为她与命运抗争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两只忍气吞声的泥娃娃。 闻言,离落手上整理衣衫的动作一顿,随即明了,如果紫嫣自杀只是为了保住绿萝的清白,大可不必这么费劲弄这些潦草的阵图,她是在冒险找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保护翠香园,赌的是追查血阵而来且不惧惮张里宰的自己,只是自己刚来此地一个时辰不到,紫嫣提前预知即将发生一切? “我们要引来不是他,是你!” 三人听到老鸨的话皆是一愣,稷苏会来福星镇,会参与到案件中来,都属一时兴起就连她自己都无法预知,更别说一个外人。 “几天前,我们接到消息说镇上会来一个豁牙女子,天不怕地不怕且无比聪慧的女子,可保我翠香园所有人性命,必定就是您了。” 老鸨休整之后,面色已经大好,看稷苏的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带着众人齐涮涮跪地磕头,请求保护大家性命。 “谁给你们的消息?”稷苏黛眉微蹙,冷声道。丝毫没有要让众人起来的意思,这件事她已经决定管下来了,既然他们爱跪便跪着好了,跪一跪换回一条命不亏。 离落本来被大反转的剧情搞的有几分尴尬,现在看着地上跪着一片找不到理由起来的妖艳女子,颇又几分好笑。 “我们也没见过那人,只见过那人留下的信。”绿萝眼睛又恢复了最初柔情似水的样子,取出怀间的信件递与稷苏。 从张生动手动脚之后,绿萝一直密谋逃走,又恐自己的离开让一众姐妹和妈妈遭受祸端才迟迟没有动身。一天再次被张生骚扰之后回到房间,发现了枕头下面的这封信,顿时没了主意,遂去找紫嫣和老鸨商议对策。 信上没有说稷苏何时回来,只说她会来查血阵杀人案,还附上了一张血阵的草图。三人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封新上面,每日待众人都睡下后,偷偷摸摸取动物的血在房间里面画图,如此三四天之后稷苏依旧没有出现,张生耍流氓的本身却更加变本加厉,昨夜甚至借着酒劲强拉着绿萝回房轻薄。 紫嫣正好撞见这一幕,用花瓶从后面敲晕了张生,二人将晕倒的张生拖到了画满血阵图的房间。她们想趁此机会杀了他为蓝霜和红菱报仇,但只要张生几日不归家张里宰一定会来要人,到时翠香园的姐妹一个都跑不掉。如果不杀,等他醒来,张生也一定不会让翠香园好过。 “反正都是死,我们不妨最后再请一次信上那位姑娘。”紫嫣很快冷静下来,按住已经哭的慌了神的绿萝。 “怎么请?”前面已经尝试过那么多次,都未曾出现,绿萝根本不抱任何希望,想起那封没有由来的信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用我的命。”紫嫣看着被自己吓傻的绿萝,眼神坚定。“我本就命不久矣,若提前结束它,能换来全园姐妹的性命,反倒是功德一件。” 紫嫣用浸湿的白布捂住自己口鼻,牵着绿萝的手覆在白之上,眼睛里带着笑鼓励青萝不要松手。 绿萝将咽气的紫嫣轻轻放在床上,躺在张生旁边,这样就算信上能救翠香园的人没有出现,张生也只会觉得晦气大发雷霆并不会危及众人性命跟蓝霜和红菱死的时候一样。待张生为了逃脱罪行,将紫嫣将人悬于梁上做成自缢的假象,慌张离开之后,再用日日备着的动物血在旧的阵图上重复,泣不成声。 老鸨撞见张生慌张离开之后,匆忙冲进房内,看见血阵图便知是二人所为,为掩人耳目,确认现场无其他破绽之后,为了让血阵更逼真硬着心肠用匕首紫嫣的手臂划了几道口子。 “这人这么了解你,真不知留信的人是你的朋友还是仇人。”传阅之后依旧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依旧一头雾水,离落最总结道。 “我既然通过了你们测试,我定然会如紫嫣姑娘的意,处理张生的问题。”推算出一切都是紫嫣的计划之后,稷苏更加确定二人之前所表现出的种种只是为了测试自己是否真的像欣赏说的那般能力,她不气愤,只是惋惜,临离开前回头补充道。“世上会有一个张生便会有王生李生,不是每次都能幸运地有一紫嫣姑娘。”自保的能力才是生存于世最有力的武器,绿萝搀着悲痛欲绝的老鸨起身,若有所感的望着离去三人的背影。 “为何不告诉他们紫嫣平时所用汤药只是美容养颜的方子不是什么不治之症?”离落生的本就好看,身着耀眼红衣本就引人瞩目,此时一笑,引得街女子连连侧目,红了脸颊,可惜稷苏还在沉浸在惋惜的情绪里并味看到这壮观的一幕。 “和你一样。”她是想告诉她们实情,让她们知道的自己的胆小懦弱害死了自己的家人,让她们内心自我谴责,从此学会用脑和自保,但话到了嘴边终是没能说出口。 被杀的人笑着,杀人的人却流着泪,那画面在脑海里每想一次就多一份心痛,稷苏选择遵从死者意愿,让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对了,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一切都是紫嫣的计划的?”他进入房间时就知道紫嫣并非是自杀,只不过想验证稷苏是否像无根花一事时表现出来的那般聪明伶俐,便没多言,没想到她竟然推算出来一个自己都推算出的结论,并且这个结论还得到了当事人的肯定,对她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紫嫣脖子上的勒痕颜色很浅,说明是被人死后悬挂上去伪装自杀现场的。既然有人要制造这么一个现场就说明,她并非死于自杀。就算是被人突然袭击,人本能的求生欲也还是会留下挣扎的痕迹,我检查过她身体完全没有,不仅如此她面色无比从容,丝毫没有被杀时惊惧的样子。”稷苏将自己的推算说给离落听,手轻轻拍打着夜宿的脑袋道。“要勇敢,要用脑,保护自己的性命,知道吗?” 夜宿轻轻点了点头,离落仔细梳理了一遍她的分析,还没来得及回应三个人差点撞上突然出现的人墙一般的胸膛之上。 “公子。”三人出翠香园没几步路,便被三个高大威猛官差模样的挡住去路,为首的汉字声如洪钟。“里宰大人让我来通知您,夜之人失踪了。” “失踪?” “是,我们奉命到他家查看,他娘子说他昨晚一直没有回家,我们又道镇上各处寻找了一番依旧没找到。” “呵呵,有意思了。”三个壮汉风风火火赶来,裤腰带上挂着自己大人的性命,已经做好被波及的准备,却得到这么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和一个玩味的笑容,憋着劫后余生的笑意,跟同行的小伙伴大眼瞪着小眼。 “确实有趣。”稷苏双手环抱继续向前走,眉间带着不屑的笑意。“看来有人急于将水搅浑啊。” “信。”夜宿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笃定道。 “嗯。”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稷苏发现夜宿并不想看起来的那般呆傻,甚至有的时候比自己还聪明,只是很少说完整的句子,让人觉得呆傻罢了。 练练他的说话能力。稷苏暗自下定决心。 “完了?”离落从未听夜宿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不但能听明白还能准确的分析及延伸,对这种神交流他一直选择忽略,只听稷苏讲的部分,这下倒好,她也不讲了,明明是三个人案件分析,自己却成了个局外人似的,不服气对三个壮汉道:“去他家!” 第18章 019天帝之眼 5恋尘 福星镇以翠香园为界,王里宰和张里宰分管东西两边,当天夜巡的人叫曾阿牛住在镇东头一个独立的院子里,与其他挨着住的人群相隔甚远,家中仅一位妻子,无父母子女。 “这三位是里宰大人的客人,为调查血阵杀人案而来,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得有所隐瞒。”官差平时对人呼来唤去的惯了,如今又更离开的角色在,脸笑得像躲绽放的菊花,声音却还是不自觉高亢,带着威胁意味。 那妇人二十来岁,嘴唇轻抿,双手攥着衣角,手上布满了茧子,连连唯喏应是,上身却不卑不亢的,挺得直直的,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谁是你家大人的客人?滚回去,让他看好了那小二尸体,再出半点差错,我唯他是问”离落用力拍了一把出声那官差,又朝另一个右手握着剑柄的官差狠狠踹了一脚才罢休。 那三人没走几步便齐齐的摔倒在地,爬起再摔,摔了再起,费了好大一会功夫才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院子。 “嫂子你家可有多余的房间可以让我们落脚吗?房钱我们照付,我们住的客栈死了人实在是住不下去,冒昧之处还请见谅。”稷苏拉着夜宿恭恭敬敬做了一揖,离落左顾右盼之后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 “你们随我进来吧。”妇人领着进了后院,绕过几处矿石堆,来到僻静的房屋跟前打开是其中一扇房门道:“这院子平时就我跟阿牛哥两个人住着,很多空房间都被我们用来放了杂物,卧室就剩下这两间了,你们三人且打挤住下,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便是。” “不挤不挤,我们向来两个人一起住,已经习惯了。”稷苏狠拽了一把夜宿,将人拽到妇人跟前道:“苏苏快多谢这位嫂嫂,收留我们。” “多谢这位嫂嫂。”夜宿不懂得人类的礼仪,照稷苏的样子双手环抱笔挺立着,冷冰冰重复着稷苏刚刚说的话,没半点诚意。 “蛇鼠一窝!”妇人前脚刚走,离落指着两人的鼻子愤愤道,这小东西将跟男子共处一室之事竟说的如此坦荡自然让他的情绪莫名有些失控。 “对啊。”就字面意思来看他的形容很贴切,他们确实是一蛇一鼠共住一个窝,二人嘿嘿笑着,勾搭着进了屋,“重重”关上房门。 离落一摔衣袖,进了隔壁屋。 “娘子!” 妇人闻声放下手中的碗筷,瞬间红了眼眶,很快恢复如常,瞅着应该而来的黑衣男子。 “你们啊就别嫂子嫂子的称呼了,叫我花花就成。”妇人朝三人碗里各夹了一筷子菜,起身进屋给曾阿牛添碗筷。 三人皆是一懵,花花下午提到曾阿牛时幸福表情,和刚刚红了的眼眶完全是从心而发,怎么担心这么久的丈夫出现,就在自己身旁坐下了反而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了? “我是曾阿牛,这屋里的男主人,不知三位是?”曾阿牛直勾勾的盯着相邻一边的稷苏,语气里并未多少好奇。 “我们是死人那家客栈的客人,不敢再在那里住了,所以来此打扰,望见谅。”稷苏打量的盯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人的眼神有些熟悉。 “阿牛哥,咱们弄些羊肉牛肉庆祝你平安归来可好?”花花手里拿着碗筷,还抱着个酒坛子,眼睛里尽是吟吟笑意,之前的愁云尽扫。 “好啊。”阿牛给自己碗里斟满酒,一饮而尽,颇为享受的应道。 “花花,我帮你。”稷苏跟着追上离去的妇人,重回厨房。 离落望着稷苏离开的方向,夜宿盯着桌子上的饭菜,两人心思都不在桌上的饭菜上面,整个空间静谧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曾阿牛吧唧嘴的声音。 “来,吃啊二位。女人都走了,该是我们男人的天下了。” 离落闻言起身,一甩红衣,径直离开座位前往厨房的方向。曾阿牛一阵纳闷,热络的往夜宿碗里夹菜,被夜宿挪开碗拒绝,只得回送到自己嘴里。 稷苏做男人装扮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了,无论语言思维还是动作都男人几乎无异,能一眼看出她女儿身的不是神仙便是灵力深厚的修仙之人,当然无支祁那样实力变态的半仙半妖也算,但独独不可能是半点法术不懂的凡人。 花花从杂物房里搬出来各种风干的肉浸在水里,又取了好些新鲜蔬菜瓜果来,大有要大办一场的架势。这些伙计稷苏见过不少人做过,也不曾觉得有啥难的,现在真正自己动起手来,却比打架还难,几经实践也只有择菜和烧火两件可以勉强胜任。 “花花嫂嫂,改成烤肉宴如何?” 离落进来正好见着稷苏抬头,下巴额头都粘上了黑黢黢的东西,正要伸手去擦,她突然兴奋的窜起来,脑袋差点撞到他的下巴,连连后退几步。 “这注意不错,自己吃自己烤,咱们能省事儿不少,花花你觉得如何?” “好好,就依你们!” “别动。”离落一手钳制兴奋的连连点头的稷苏,一手用衣袖温柔去擦她脸上的污渍。“你平时不是走高冷路线的么,怎么说起吃来人设都不要了?——不要也好,反倒更讨人喜欢。” “如果苏苏是个女子,定会让人误会离落公子你对她有意思了。”花花端着一大盆洗好切好的肉,走到门口不忘调侃二人两句。 “那嫂嫂看我像女子还是他像女子?”稷苏大笑道。 “自己擦。”离落撂下一句话,极为不悦的离开了,因为花花的眼神刚刚无比诚实的选择了他。 比男人还不像女人,不开心的不应该是我吗?稷苏心道,对着水缸里自己的倒影一顿猛擦。 他们在院子里架起木头桩子,下面点着了燃起热烈的火焰,用细棒子串起来的肉横在铁柱子上,伴着香味,越来越多油滴到火苗上,火苗就像得了鼓励似的欢快的跳舞,“兹拉”响个不停。 稷苏抱着羊腿狠咬一口,就着花花递过来的酒,心满意足,上次这么痛快的吃肉喝酒还是几个月前那次烤乳猪,早就馋的不行了。夜宿似乎没有多大兴致,偶尔将就着吃上两口,大部分时间都在添柴烤肉,烤好的肉自然都进了稷苏的肚子。 “二位感情可真好。”曾阿牛兴许刚刚一个人在饭桌上已经吃得饱了,兴趣也不大,似有深意的盯着不停忙活的夜宿。 稷苏想锻炼夜宿说话的能力,便当没听见,继续奋战手上的羊腿,时不时往那些还在烤着的肉上撒些调料。 “如果有人背信弃义,破坏了你们感情该如何是好?”曾阿牛依旧一脸感慨看着夜宿,面上的申请未变,倒是旁边的花花烤肉的手顿了顿,很快恢复平静。 “宿宿,阿牛大哥问你话呢?”稷苏见夜宿还是没有要回答对方意思,扬了扬手上肉提醒道,比起好奇曾阿牛为何会这么问,她更好奇夜宿会如何答,她和小银蛇结交了将近千年,还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会。”夜宿将烤好的肉串递给稷苏,又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苏苏,宿宿,一家。” 原来取名字时,自己小声嘀咕的话,他听到而且是记下来了。 “错了。” 稷苏趁夜宿说话张嘴,将自己才啃了两口的肉硬塞到他嘴里,立马用手掌捂住,以防他往外吐。见没有要吐的意思才松了手,一向用餐颇有礼仪的夜宿正诧异的看着自己,脸颊和头发上都沾了油,嘴里还不往咀嚼,心情更加愉悦,又用力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认真看道: “苏苏和宿宿是一家。” “宿宿和苏苏是一家。”夜宿跟着稷苏,一字一顿的将自己刚刚没表达清楚的话重说了一遍。 “对啦,以后对别人说话要将完整,别人才能听懂知道了吗?” 夜宿乖巧的点了点头,迅速投入到自己的烤肉事业中,曾阿牛看着腻歪的两人还欲说些什么,被起身的离落给打断了。 似火红杉,在浓浓的夜色和凉月的映衬下显出几分落寞来,稷苏不会洞箫,也不善音律,却也在这曲里听出几分哀怨来。 “离落公子样貌举止不凡,曲子更是天下无双,必定是人中龙凤。”花花望着离落隐在夜色中轮廓,语气中满是欣慰之色。 “花花嫂嫂,阿牛哥还在呢,你这样说不怕他吃味么。”稷苏用胳膊拐了拐还陶醉在曲子中的花花,不怀好意的笑着打趣道。 “我们都老夫老妻了,那还在意这个。”曾阿牛打着呵欠,心不在焉道。“昨晚一夜没睡好,我且先去睡了你们慢用。” “我去给他张罗他洗漱,你们随意。”花花跟着也走了,火堆边剩下稷苏二人,静静坐着听离落吹曲。 夜宿实在扛不住睡意,睡了醒醒了睡,在稷苏笑吟吟的鼓励下,先回了屋。离落的箫声孤廖绵长,稷苏不禁托腮遐想,这般明媚热烈的人也有敏感哀伤的故事吗? “此乃恋尘。” 第19章 020天帝之眼 6瑶浆 稷苏没有应声,托腮静坐,豁然觉得他此刻需要一个倾听者而非交流者。 离落在稷苏的眼前晃了晃名为恋尘的玉箫,将它重新悬于腰间,随性在稷苏旁边坐下,神情不悲不喜,仿佛刚刚哀伤幽怨的音律并非自己所凑。 “我乃神农氏后人。”稷苏初见便知离落身份高贵,绝非平庸之辈,听到“神农氏”三字眼神还是忍不住片刻凝滞。 炎帝神农氏种五谷、尝百草、治麻为布,历日、星辰、昼夜、日月皆为他所创,擅音乐、舞蹈,行智德,如果是女娲和伏羲创造了人类,他则是给人类设定秩序,教会人类如何生存之人,功德无尚,飞升成神。他后人皆们功德卓著,尽数飞升,只是不知离落是神农氏哪一脉后人。 “看来你也知道我外公很厉害,只怕我的身世会让你失望了。”离落苦笑,取下腰间的玉葫芦送到嘴边,仰头浅饮。倐尔,将玉葫芦递与稷苏。“西王母处蹭来的瑶浆,尝一尝?” 稷苏接过先是小酌一口,发出满意的享受之声,遂又喝了一大口。早就听说,西王母所酿瑶浆,天下无酒能及,今日一尝果然如此,入口清凉醇香,入喉似暖流涌过,回味甘甜且带着酒劲,美哉美哉。 “我娘是外公的大女儿梦熙,自幼跟随还是炼药师的我父亲赤松子学习仙法。父亲飞升之后,她误食父亲所炼制的’水玉’,飞升,双双做起了闲散神仙。有了我之后,便更加闲散了,经常云游四海,和我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世人都知道炎帝有儿子炎居,女儿瑶姬和精卫,却几乎没人知道他还有另外两个女儿梦熙和白眉,也难怪离落会说审视很让人失望了,大概是曾说与许多人听过,都被当成了好看的骗子吧。 她活了1680岁从未与人说过兄长是谁,但凡说了定会被人说成是痴心妄想,做白日梦吧。小时候,也曾怨过,后来便想开了,有族人和母亲的疼爱,还有小神龙的爱护,已经很是幸福,何苦在去牵扯一个自己从未谋面的兄长让自己不痛快呢。 “失望啥?失望千百年来影响修仙弟子追求幸福的只有你爹娘的爱情故事没有你离落大神的名字么?”稷苏一拐离落的夹在膝盖上的手臂,将玉葫芦还与他,眉眼满是笑意。 “知道离落是何意么?”离落接过玉葫芦,状似不经意道。 “我告诉你的话,瑶浆可再给我几口么?”离落多取离散之意,他这样问必定也是知晓的,恐怕这才是曲调哀怨的真正原因,所谓身世只是个幌子罢了。 赤松子大神的离落二字到底是取何意? “瞧你馋的,都给你。”离落刚拿到手的玉葫芦还没捂热,又巴巴儿硬塞回了稷苏手中。 “一夜春雷百蛰空,山家离落起蛇虫。此二字乃取篱笆之意。”稷苏话音刚落急急往口里灌了口瑶浆又道,“你已经有了完美的出身与样貌,就别在苛求名字也完美了罢。” “篱笆,篱笆甚好。”离落念到,脸上颇有几分喜色。 稷苏蹭的站起来,抱着脑袋,踉踉跄跄几步差点跌进火堆,幸得离落相扶,才得以稳稳立住,咯咯笑道: “喝多了,有点飘。”顺势挽着离落的胳膊又道。“你知道稷苏何意么?我啊,原本叫稷黍,被朋友嘲笑才改成的稷苏。稷黍菽粟,知道么,就是粮食,我们做老鼠的吃饱就是天大的事情知道。” 七彩光晕骤起,将二人团团包裹,离落反手搂住稷苏单手可握的细腰,消失在夜色中,若地上有人抬头大抵能看到一朵暗灰色的云,跑的比山间的野马还快。 “别装了,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离落空着的那只手,在稷苏的脑门一弹,留一道浅浅的红印,随着他手掌轻轻拂过,很快恢复如初。 “跟聪明人打交道真不容易。”她原本装醉是想回房,然后偷摸出去完成自己的大计划,竟然给人识破了,不免悻悻然。 瑶浆的后劲儿很大,凡人喝上两口便能大醉三天,何况稷苏喝了那么多,原本装醉毫无纰漏,只怪她太善良不追加了一番自己名字的解说,企图安慰别人,反而暴露了自己。 “小东西,酒量不错。谢谢。”离落嘴角上扬,加大手上搂着稷苏细腰的力道,后面两字极其轻微,温暖的气息蔓延在稷苏耳侧,若是白天衬着那似火红衣必定魅惑无比。 “这称呼得改改。”离落的外公是炎帝,而炎帝出示时稷苏就已经是只上蹿下跳的大老鼠了,这隔着辈儿,以前不知道便罢,现在知道了,听到小东西总感觉是在骂自己老东西,心中甚不同痛快。 “是得改改。”离落似是陷入沉思,不再言语,白皙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的,半晌才另起话头道。“你预备怎么做?” “他爱美人,我便行个好,赏他个美人,让他永生难忘!”稷苏成竹在胸,言语间透着坏笑。 “果真是个好主意。”离落摇头,身子歪了歪,脚下的云朵也跟着换了个方向,须臾便如稷苏心中所想,停在了翠香园的屋顶上。 绿萝被轻扣的敲门声惊醒,披上外衣开门,见着门外的正食指放于唇间坐着禁声手势的稷苏满是诧异之色,待看清稷苏身后的离落时,诧异顿时转为娇羞,颧骨处还晕出两坨红晕来,比上好的胭脂还红。 “我心已所属,便不再进其他女子闺房,在外候你。”离落丝毫没注意跟自己一样哄着脸的紫嫣,寻了门边一个瞧不见屋内情形的位置站定,独留火红的衣带随风而起,在门缝里若隐若现。 稷苏换上紫嫣平时的浅紫色纱衣和发型,又让紫嫣给上了妆,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神情却不似大家闺秀呆板,灵动精怪。 “姑娘容貌不凡,着男装时英气逼人,换上女装比咱们翠香园的头牌还标致几分。”浅紫色衣裳美则美矣,却极难驾驭,在绿萝看来也只有紫嫣极美容貌穿起来才会不显俗气,没想到这个穿上男装都让人认不出女儿身份的姑娘穿起来竟如此好看。 稷苏从未穿过女装,对新打扮的自己颇为好奇,原本只是矜持的坐在铜镜跟前欣赏,视线总是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出大概轮廓,索性将菱取下置于眼前,忘我的仔细欣赏起来。 “看我,真不会说话。姑娘灵秀,跟外面的红衣公子一样都是神仙一样儿的人物。”绿萝懊恼自己在妓院里呆惯了,竟把园子里的头牌当做了没人的标杆,这世间恐怕没几个良家女子愿意也园子里的姑娘相提并论吧。 “真的好看?”稷苏从化成身形之后相熟的便只有师傅、小银蛇跟云袖,师傅和小银蛇自是不会评价自己的容貌,云袖倒是评价,但从来都只会说自己丑,去其他门派历练虽也有关系相好的,但大部分都是嘲笑自己的豁牙。如今,绿萝将“标致”二字用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接受不来,私心猜测八成是恭维的话。 “好看。”绿萝点头,正要细细解释如何好看时,门“嘎吱”开了,伴着婉转的男声,红衣男子带着笑意,迎面而来。“绿萝姑娘形容得极是。” 离落站在门外虽目不能视,里面的话语却是一字不落的听了完整,原本在青萝发出第一声感叹的时候就期待不已,岂料里头好半天都没了动静,实在按捺不住,推门而入时,正好听见稷苏的傻问题。 “我觉得好像也是。”稷苏心情颇好,拉着绿萝嘱咐了一大堆好好生活,遇到问题要想办法解决不能逃避云云,遂才道别离去。 张家宅子比昨晚入住的客栈和翠香园都大,可见没少压榨百姓,反正来都来了,二人索性找张生的房间时收了不少值钱的家伙和金子,好在离落的袖口够大,完全看不出异样。 “你们神仙不是不能插手凡人的事情么?”忙活好一番之后,二人落在张生对面的屋顶上。 “我只是顺路送了一程,大发慈悲的帮你装了些破铜烂铁,没插手啊。”离落委屈的摊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又补充道。“我插手的是你的事,不是凡人。” “开始吧。”稷苏表示理解,点头微笑,催促尽快干正事,毕竟这事儿天亮了做招摇。 离落取下腰间的洞箫,这次吹的无比欢快的曲子,稷苏感觉好像处在一个满是蜜糖的王国里。 “我下去了。”稷苏听出张生屋内气息的变化,拍了拍离落的肩膀,准备开工。 “等等。”稷苏正要往下跳,突然被离落出声制止,差点被瓦片上青苔滑倒,却见离落丝毫不知自己犯了错似的,将洞箫递到自己面前。“带着它更像些。” 稷苏想想也对,张生听到箫声醒来,看到的却是个双手空空的女子,难免生出猜疑,何况自己现在做紫嫣的打扮,带上样乐器也才更像紫嫣,便没推辞,拿着洞箫,飞身落在张生的房门外。 离落垂眸注视朝自己比手势的紫衣女子,心道,恋尘跟我多年,沾染有我的仙气,定能佑你不被邪念之人靠近。 第20章 021天帝之眼6 花柳 说张生会没见着自己身上的乐器完全是高看他了,这分明就是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的主儿。稷苏正欲行礼,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拉进了屋内,快速关上门。离落虽然知道稷苏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角色,还是不由得眉头一皱。 “你是紫嫣?”张生只着里衣,粗鲁的将稷苏抵在门上,眼中欲火丛生。 稷苏吃痛,心里只骂娘,真想一鞭子抽死这破烂玩意儿,考虑到翠香园几十条人命,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气,委屈的点了点头。 “不,你不是紫嫣,你可比紫嫣美多了。”张生说着伸手就抚上稷苏的脸颊,脑袋慢慢凑近稷苏的脖颈。 “既然如此,我陪公子喝一杯可好?”稷苏用尽可能娇弱的声音抱怨道,手上的力道却未减分毫,硬生生捧住那颗即将靠近自己的脑袋。 “看我,就是太心急,还是美人儿有情调。”回身之际,张生还不忘抚摸稷苏的手背揩。 稷苏由张生领着在圆桌边坐下,往酒杯里斟满酒,笑吟吟推到张生面前,风情万种道: “来,我伺候您喝酒。”已经露过面了,确定不会牵连其他人,稷苏没分毫犹豫,快速在手中的酒杯里加入了透明粉末,色欲熏心的张生,正美滋滋的捧着美人手饮酒自然不会发觉。 稷苏嫌恶的将自己的那杯酒倒在地上,才将人拖上床,狠狠踹了几脚,又随意在床上和地上扔了几件事先准备好的姑娘的衣裳,才头也不回的离开。 “唤你老婆如何?”稷苏已经换回平时装束,好笑的侧目看着突然发言的离落。 “这就是你想了一宿称呼啊?”来的时候说要改称呼,他同意了,好像还很认真在思考,到现在已经鸡鸣,就相想出这么个破称呼,稷苏实在无力吐槽。“你还不如直接叫我老东西来的痛快。” 天上地下,离落听过很多男人对女人的称呼最好听,所以准备用在稷苏身上,没想到她非但不喜欢还很嫌弃,颇感失落。 “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暂且还是叫你小东西吧。” 第二天早上,稷苏刚一起床就听花花说,镇西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张里宰的公子与女子欢好,染上了花柳病,全身脓疮,甚是骇人,正悬赏找大夫,都怕被传染无人敢应。二是许多贫苦人家,在自家的水缸、耕地、柴房里发现了金子。 稷苏专门挑选了一种发作时与花柳症状相似的毒药,一来避免有人生疑,二来是要警告张生少干强抢民女的缺德事,三年不纵欲毒药自解。 “阿牛哥,昨天忘记问你,客栈门口死人那天晚上,你巡夜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稷苏看夜宿一副“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干的”的表情,感觉昨晚偷摸半天都白费了,很是不爽,拉过他的脑袋一顿狂蹭,弄的夜宿满头乱糟糟的,才算解气。正巧看到曾阿牛从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疑惑的问道。 “没有。”曾阿牛也朝这边过来,随意捡起花花簸箕的里干黄花,亲昵道:“娘子,我们早餐吃啥?” “馒头稀饭。”花花丢下手上活计,提着刚刚在街上买的一篮子馒头进了厨房。 “想来是你晚上不归家,花花嫂嫂还生你气呢。”稷苏接着花花没做完的活计,一边择簸箕里没有晒干的黄花,一边打趣道。 “女人家就该大度,再说我又没去逛妓院,就在镇西迷了路,太困在路边凑活了一宿而已,她生哪门子的气!” “这不是这两天镇上不太平,她担心你嘛。”稷苏虽然不悦,还是好言宽慰道。 “谁还能把我怎么样,她怕是看我不回来,担心惹上像你们几位这样的麻烦吧。” 三人皆是一愣,自认除了蹭住没有做过什么冒犯之事,何以让他如此不满。再者,他对花花的态度,跟昨日花花提起名字就一脸幸福的阿牛哥完全判若两人,实在让人费解。 “你这人.......”离落话还没出口,被花花叫吃饭声音打断了,一甩衣袖正要进屋,身后又飘来一个陌生男声。 “请问是离落公子吗?”来人矮小个,捧着柄大刀,右边嘴角处张长着颗带毛的大痣,身着和昨天壮汉一样的官服,看来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镇西张里宰请您过府一叙。”那人见到离落转身的之后的容貌,心中答案了然,知晓正是主子吩咐来要找的人,急急慌慌的说明了自己来意。 “离落公子,王里宰请您速客栈,出事了。”昨天那个壮汉气喘吁吁跑进院子,说明来意之后,恶狠狠的瞪着先来的矮小个,在来的路上发生过什么再明显不过。 “你这般火急火燎的,莫非小二尸体又失踪了?” “没、没有!是掌柜,掌柜死了。”壮汉被离落的气势吓的不轻,估摸着离落是再说句话,他就得跪倒地上去了。 “离落公子,先去镇西吧,我们那边死的是个孕妇,一尸两命。”矮小个生怕自己说的不够严重,离落去王里宰那里,自己回去没法交差。 “离落公子,咱们镇东昨天死了小二,今天又死了掌柜,也是两个人,还是两个成人。”壮汉丝毫不甘示弱。 “够了!你们是在比谁家主了更脓包是不是?” 两人被吼的不在言语,耸拉着脑袋,认命的等待最终的结果。 “你觉得如何是好?”离落转身询问稷苏的意见,语气温和不少,和前面完全判若两人。 “王里宰这边距离近些,情况我也熟,我去。你去张里宰那边,看过情况之后咱们交换意见,再看怎么行动。” “也好,你小心些。”离落叮嘱完稷苏,又对那壮汉吩咐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让那姓王的老头给我好好伺候着。” 稷苏瞅了一眼佯装择黄花,实则偷听案情的曾阿牛,顺了两把夜宿被自己蹭乱的头发,跟着壮汉走了。 在距离几百米之外的地方,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稷苏交待夜宿如果身体有不适一定要马上给自己讲之后,大步走进客栈。 尸体呈大字型躺在客栈一楼大厅的血阵图,双目微张,脖子和双手腕处各有一道深而短的伤口,刀口和地上的血迹已经凝结,和小二的死状一样。 “公子,这.......”自离落发现所做的缺德事,并轻而易举带着自己在天上飞了一圈之后,王里宰就断定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脑袋跟挂裤腰带上似的战战兢兢,如今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还死了人,从对面酒楼连滚带爬进来迎接,没想到却是昨天那两个围着看的年轻人,相同的衣服,相同的发型,估摸着是那红衣公子的手下,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昨晚夜巡的人可有看到什么?”稷苏将实体上下摸了一遍,确定无其他伤口,仰头王望向放松站在一旁的王里宰。 王里宰在此地称霸十余年,向来只有他对别人呼来喝去的,官威大的很,先前对离落恭恭敬敬那是对方能掌握自己的性命,如今他既不在,让他对两个人仆人言听计从是完全不可能的,但又不好得罪的太死,佯装咳嗽两声,让手下回答问题。 “回公子话,咱们镇东这么多年就曾阿牛一个巡夜的人,他之前不是失踪了嘛,我们这里还没有找到新的巡夜人选,所以昨晚无人夜巡。” “无人巡夜?命案未清,难道不应该加强巡逻么。这么多差拨不出几个人巡夜还是百姓的性命还不及诸位跟周公会面?!”稷苏瞅了眼,满屋子拿着兵器,对着实体做防备姿势的差役,怒气更盛。 “这个......”壮差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敢说大家都怕丢命,更不敢说是自家大人抱着掌柜孝敬的银钱走了,没做吩咐。 “这个本官自有打算,不劳阁下操心。”被一个下人质疑自己工作安排不到位,王里宰十分不悦,出言截住问话。 “哦?那请问里宰大人是如何打算的呢?”稷苏冷笑,饶有兴趣盯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被差役拉着袖袍小声阻止,卯足了劲儿要跟自己杠上的王里宰。 “这是本官的事!” 稷苏还堆着笑,昨天在翠香园门口见过那三个差役就已经齐刷刷的跪下了,还连带着身边的其他人一起,满满当当跪了一地。 “你们干什么,反了是不是?”王里宰被跪的练练后退,好不容易才稳下来,气到不行。 “大人,那红衣服的公子说了,这位公子就是他,他就是这位公子,让您好好伺候着。”壮汉将刚刚在曾家院子里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就见王里宰脸上的深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着一连串的复杂变化。 “怎么不早说!”壮汉被狠狠的踢了一觉,好在他块头够大,身板够结实,才不至于踢飞到血泊中去。 “不碍事,现在知道也不晚。”稷苏一字一顿,语气比平日讲话更温和,右手无聊的拍着自己肩膀并不存在的灰尘。 “是是是,公子大人有大量,还望公子帮我在那位公子面前美言几句。”果真是个明白人,知道真假的区别,王里宰心道。 “客气客气。”稷苏抬头信手朝王里宰回了个礼,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帮我筹齐买这件客栈的钱便是。” 第21章 022天帝之眼7束魂草 王里宰谄媚的脸上,多出无意掩藏的愤怒来,随即那双眯眯眼竟瞪成铜钱大小,满是惊恐的颜色。 “大人救我。”稷苏回头一看,方才拿壮差役正被夜宿单手举在空中,连求救都压着嗓门,生怕一个重心不稳掉到地上。 稷苏原就想整个什么功夫吓唬吓唬王里宰让他拿钱痛快些,夜宿先一步出手了反倒落得轻松,反手给一个赞,夜宿认真的脸上才添了笑意。 “公子喜欢这间客栈,下官送您便是。”客栈掌柜上无老下无小,也无妻室,本是王里宰的囊中之物,现下硬生生让他拱手让人不免肉痛,但在性命面前,这点小痛又算的了什么呢。 “我要的是买这客栈的银子。” 王里宰正欲辩解两者一样,见夜宿另一只手像拎小鸡似的,轻轻松松又举起一个差役,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好好好,公子何时要?”心里骂了千万强盗,面上还是不得不认怂,他自己倒是不曾想过搜刮民脂民膏却置百姓姓名于不顾的作为,比起强盗更像是刽子手。 “此事你与这位公子沟通。”稷苏对着正小心翼翼放下手里两个大汉的稷苏一脸坏笑。 用这老头练习宿宿说话,效果肯定不错! “没有巡夜的人,平常可有其他什么人,会在鸡鸣前后在这一代活动的?” 掌柜死亡的时间正是昨夜她和离落从张家离开的前后,她站在云朵上拿着菱欣赏周边景象时,似乎见到有移动的黑影,但不太确定是不是人。 “有一个无人照管的老婆子,靠给镇上大户倒夜香讨生活,她住的山洞离这么最近,只有她有可能这么晚出现在这里。” “告诉我路。”凶手如此狠毒,让他知道可能会有证人看见自己作案,必定会再生祸事牵连无辜的老婆子。让差役带人回来太过招摇,稷苏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问个究竟。 “这客栈昨夜没有上锁?”客栈外昨天才出了人命,自然不可能有人吃饭和入住,没有人的话,不可能晚上不锁门。 “掌柜昨天下午和我们离开的时候是锁了的,后来就不知道了。”角落里一个差役战战兢兢答道,说完见着自家主子警告的眼神低头不语。 “里宰大人看好这些尸体哦,红衣裳的小哥哥一会儿就来。”看着情形,在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稷苏甩给老头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带着夜宿抱着一箱子银钱走了,临走钱还不忘送上诚挚的感谢、“我替镇东百姓谢谢您老人家。” 山洞离客栈确实挺近,出了街道,沿着小路直走,绕过几个池塘就到了,就在山脚。夜香和腐败实物的臭气充斥着整个山洞,地上到处是啃声下骨头,老婆子蜷缩着躺在地上,长发遮面,手上握着半只没吃完的白面馒头,嘴里喃喃道“不是人”“别杀我”一类的昏话,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稷苏上前蹲下正要给她把脉,确认是否生病,地上的人蹭的坐起来,连连后退,直到后背碰到山洞壁,退无可退,才停下来。她双手不住的颤抖,满脸污垢,那双通过白眼珠才能辨别出来的眼睛死死盯着掉落在地上的那只没吃完的白面馒头。 “给你。”稷苏捡起地上的馒头,递给她,她沿着洞壁快速移动,直到稷苏握住她的手腕,将馒头拿到她的面前,她才停下来,哆哆嗦嗦的“抢”过馒头塞进衣服里。 “不是我。” 稷苏几乎可以确定老婆子就是昨晚杀人案的目击者,依照她眼下的精神状况,要让她说出昨晚看到的情景指认凶手怕是不可能了。 “我知道不是你,我看到了,是他。”夜宿一直信手站在旁边看着两人互动,没想到祸从天降,竟被稷苏指着说是凶手,虽然知道只是计策,还是颇为无语。 “嘿嘿,你没看到。”老婆子忘了眼夜宿,痴痴傻傻的笑起来。“只有我看到了,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我明明看到的就是他啊。”老婆子的回答让二人看到了希望,眼里添了不少光彩,稷苏顺着继续演戏。 “好大的猫。”老婆子露出惊奇又害怕表情,不愿意再多说。突然出现的昏话让两人垂头丧气,眼里的光辉又散了去。 “我们不在一个地方,我在福来客栈,你在哪。”稷苏耐着性子,继续诱导,企图弄清楚案发地点是不是在被锁了客栈里面。 “大胖子,该死。”老婆子笑嘻嘻,这次倒像是常人满足的笑。 稷苏听见有东西快速划过空气的声音,回头看时,赤铜剑已经停在了夜宿身侧极近的距离。 “偷袭人算什么本事。”离落将手中的白衣女子扔在洞口,自己信步到稷苏身旁,点了点手指,那剑便调转了个方向原路返回,却不入鞘,重重砸在女子的腿上。 “你别以为稷苏是什么好东西,一出谷就勾搭上白衣男人,白衣服的走了又搭上黑衣服,一个不够现在又搭上你这红衣服的。看你长的好看,本小姐好心提醒你,离她远点,别到头来给自己惹上一身骚。” “本君乐意,你管得着么。”离落丝毫不为所动,一旁夜宿刚迈步朝拿女子走去,便被稷苏拉住。 稷苏迎面向地上女子走去,地上的女子感到一阵阵让人颤栗的寒意,直想后退,那让她骄傲的身份却将她定于原地,仰着脑袋怯怯迎上。 “你好歹也是云逸山掌门的女儿,昆吾山大弟子,天天跟着我不觉得有失身份么?”稷苏在云袖红肿的脚踝上重重的拍下,算是对刚刚偷袭的报复。 “你一天不告诉我师傅在哪,我就一天跟着你。”云袖吃痛,大眼睛里直冒眼泪花子,恶狠狠瞪着稷苏,自以为硬气。 “这里恐怕不安全,带她回去罢。”稷苏轻蔑一笑,不再理睬云袖。只是苦恼云袖出现外面必定有大批的昆吾弟子,老婆子的行踪伊然暴露,如何安置,才能保她平安。 稷苏和夜宿扶着老婆子往洞外走去,离落紧跟其后,只听他行至洞口时感叹道: “昆吾山虽然掌门不太行,但怎么也算是第二大修仙门派,怎会调教出这样的弟子!” 云袖气急,奈何脚扭了起不来,法术也不如人,只的乖乖受着,待人离去,小辈们进去将她扶起,才好好生生的撒了一通气。 “你到这里来寻我,是你那边有情况?”一行人行至无人的地方,稷苏才扭头问离落。 “我回客栈瞧了瞧,三个命案的血阵图图案是一模一样的,看着却不太对劲,来寻你跟我一起去瞅瞅。” 离落说的淡定轻松的样子,突然停顿前进,继而迈向山坡边的是石堆,俯身朝乱石堆里长出的白色花朵的花瓣轻轻一碰,便化作粉末。 稷苏让夜宿扶好老婆子,也跟着向,这才近距离看清楚那乱石堆中的植物,茎叶细小,花朵却有碗口大小,五片厚厚是白色的花瓣围着绿色的花蕊,无味无毒。伸手欲摘一朵细看,手指刚触及花瓣便如先前那般化作粉末,原来刚刚不是离落使了仙法。 “这是束魂草,也叫清尘花,长于乱石之中,一触及碎,化作粉末,是行简单换魂之术的必备材料,优点是简单好找,缺点是换魂的时间长,容易在做法途中前功尽弃。“ 离落说着迈向不远出的锅,那锅和寻常炒菜做饭的锅不同,锅口小于锅身倒像是个什么罐子,附近的空地上还有蜡烛滴过的痕迹,不少和别处不太一样的白色石头,和花花家那些矿石倒极为相似。 “他成功了。”离落捡了一块白色石头扔掉,又连着捡了好几块同样扔掉,那些被他扔掉的石头,一触地面便随着原本的裂缝散开,碎成小石子儿。 “换魂出了需要这些还需要什么?”稷苏活了上千年从我听过此等法术,想来定是什么仙家秘术,跟血阵图一样。 “一副身体尚未腐烂,灵魂已经完全脱离的躯壳,最好还带着热气。”离落飞向低空将周围巡视一圈回来,眉头紧锁。“日前,有人舍命用禁术天帝之眼向上天发起求救,天命命我下界查看,我追踪信号到此地附近并未看到尸体只看到一个凝结的血阵图。如此看来,换魂之人很可能换的就是求救那人的魂。“ “这么说的话,很可能是换魂之人杀害了求救之人,或者目睹了他的被害全过程,只要找到这个被换魂的躯壳我们的很多疑点便可解开了。”有了信灵魂躯壳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除非是亲近之人外人很难察觉出异样,又是一个大海捞镇一样线索,只能看看能不能用条件排除法,将范围尽量缩小一点。“这两种术法对使用者可有什么要求吗?” “天庭出成时,没那么多神仙分管凡间事物,天帝便创造了“天帝之眼”,有紧急情况使用此法,他可直接接收到信息,优先做处理,相当于一个快速通道。天庭发展之后,凡间事物就有了各路神仙分别管理,此法便甚少有人使用了,为了不扰天帝仙修,不少神仙还在自己的辖区没收过此书,到如今知晓此法的凡人并不多。” “那换魂呢?”离落的话看似将范围缩小了,仔细一想却并没有,只有是凡人家里又藏书或者又老人口口相传都能使用,根本无从查起。 第22章 023天帝之眼8奈叶 “换魂妖界的一种禁术,知晓它的总结起来有三种人,掌书的神仙、修仙之人还有修为较高的妖。” “你是掌书的神仙?”同样是无从核查条件,稷苏索性放弃了,还是老老实实的从老婆子身上查起吧,调侃调侃人有助于调节情绪。 “我是第四种——偷看的神仙。”离落说完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老婆子本就疯癫看太血腥的东西为空刺激她,只得让夜宿带着回花花家,自己跟离落去镇西案发现场。离落觉得阵图有问题,离开前特意嘱咐过人先不要破坏,阵图和尸体眼下正原原本本的张家后院呆着,周边一切都未变动。 “要是张里宰知晓他跟人抢着请来的人是让自己儿子染病的从犯不知会是什么表情。”稷苏瞅见街道告示栏扇面的“悬赏寻医”的告示,觉得实在有几分讽刺。 “你想看?那我去告诉老头。”离落天真无邪的朝稷苏眨了眨眼睛,一甩衣袖,作势快步向前要去告诉老头实情。 走出几步之外,察觉稷苏没有跟上来阻止自己,离落又倒着退了回来,在其脑门上轻轻一弹道,“你个小东西,真不拦我啊。” “二位......公子,是要去查孕妇的案子么。”绿萝看完告示会翠香园,正巧碰到说笑的两人,施礼问好,有眼力见的没拆穿稷苏姑娘的身份。 “正是。”离落淡淡答道,拉着稷苏继续向前。 “二位等等。”绿萝见二人的互动是虽然难过,但事关人命案件最终还是叫住了两人。“关于死者,我听说过一些传闻,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人进了最近的一间茶楼坐下,绿萝有些拘谨,一杯茶用尽才悠悠道: “那位姐姐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就是昨天客栈死去的那位,二人都谈婚论嫁了,王里宰从中作梗,将人给他手下的差役娶了了去,婚后,两人生活过得好像并不幸福,那差役经常到我们园子里喝花酒,一醉就讲自己的家务事,经常被姐妹们当做笑话流传。“ “哪个差役?”如果能将几个案子串起来,那查起来就容易多了。 “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只知道他长得很高很壮,额头上有刀疤。” 很高很壮,额头上又刀疤,又是王里宰的手下,正是昨天和今天都出现在二人面前过的那个壮差役无疑了。 “姐姐可还有关于他们的其他传闻吗?”既然他酒后说的话能被当做姑娘间流传的笑料必然不会只是绿萝现在说的这些,稷苏脑海里隐隐有一个推测,但需要是印证。 “本来同为女儿家,这些话我不该说的,但事关人命,我就都告诉二位,还望二位莫要见怪。”绿萝看着稷苏,眼神却是不是瞟向安静喝茶的离落,见他将杯子放到桌上,巴巴儿望着,期待他给自己鼓励。 “你引我们进来不就是要说么?”离落向来喜欢单刀直入,不喜客套束缚,有惺惺作态之感,当下没好气道。 “是、是要说。”绿萝练练点头,柔情似水的眼睛泛着水光,固执的不肯落下,直奔此次谈话的中心点,“他曾在一次醉酒后说过,他妻子的肚子里的孩子是和店小二偷晴怀上的。” 稷苏明白绿萝懵懂的情愫,斟酌之后仍然小心翼翼的行为不过是为了引起某人关注,哪怕只是多说几句话也行,正如当年的自己。 “谢谢你了,这些线索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稷苏临出门前,拉着绿萝柔声道,对于绿萝这样外柔内刚的女子来说,肯定比宽慰有用的多。 她提供的线索确实很重要,姑且不说浮于水面的嫌疑人——那个壮差役是不是真的凶手,至少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提供了一个不错的调查方向。 “姑娘惩治张生绿萝尚未言谢,姑娘又何须为了些道听途说的话向绿萝道谢呢。”绿萝嘴角含笑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两滴清泪再也忍不住溢出眼眶。 张里宰是忙着替自己独苗求医,便吩咐下人从旁伺候,下人恭恭敬敬将两人带入院子,待离落衣袖一挥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融入门口十来个八卦的丫头伙计中间。 受害人的死状,尸体摆放的位置都和前面两个死者一模一样。尸体头部一步之外的凳子引起了稷苏的注意,离落虽然对这些拿人命当儿戏的狗官很是跋扈,对普通人却甚为尊重断不可能坐在此处向张里宰扬威。 “这凳子?” “据说伙计说,发现尸体时就有了,不曾动过位置。”离落初见时以为是谁如此恶趣味亵渎死者,对着张里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后来一个仆人战战兢兢站出来说自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时,就有这只凳子,因为太害怕了没敢多看就招呼了人来,这么血腥的场面大家虽然好奇却也不敢靠近,里宰大人听手下人说有三位公子在处理的镇东的命案,便派了人请公子过来,全程无人靠近过尸体,离落才消了火。 瞅了两眼总觉图案有些怪异,便吩咐人不得动现场,自己则回了客栈查看掌柜的死亡现场,再次确认两个现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小二的死亡现场已经清洗过,无从比较,故去山洞寻稷苏,特意带她来一看究竟。 稷苏听完心中疑惑更胜,黛眉微蹙,踱步到凳子旁坐下,欲感受凶手作案时的思维,但入眼景象更狭隘,索性跨步站立于凳子之上,因为是独登,承受不住力,一阵摇晃。 “你小心点儿。”离落朝凳子近了几步,预备有意外可以第一时间捞人。 “变态!”稷苏好容易才找到平衡稳定下来,须臾,略带怒色跳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离落不解,跟着站了上去,凳子比先前晃的还厉害,不得已用了点仙法才稳定下来,依照稷苏刚刚的视线看去,更加不解,“他是在欣赏尸体?” “准确的说是在欣赏这幅画,死者只是这幅画里的一个点缀。”稷苏话音落下,两人脸色的都不太好看,一尸两命在凶手眼里却不过是自己画作的点缀,何其变态。 “你们过来,把尸体移走。”离落一声令下将门外偷窥的众人纷纷吓退,没抓到凶手之前谁都有嫌疑,保不齐就在这些人中间,到了推理的部分,这些人理应回避却不回避,他便只能采取最简单的方式让其回避了。“知道怕就被瞎瞅瞅!” “你以为如何?”询问稷苏意见时语气柔和不少,和前面对众人厉声呵斥判若两人。 “三幅图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给人是感觉却不相同,小二的那副跟这里的更像是出自一人之手。”稷苏拿着菱置于眼前,仔仔细细的研究了所有纹路,如同检查前面两个现场一样,最终得出此结论,虽然她也还不清楚,为何一模一样的三幅画,会跟人两种不同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王里宰手下的差役?”虽然这个推理浅显的有些蹊跷,不像是会如此复杂阵图的人思维,但这是结合是图和绿萝提供的线索,唯一成立推论——情杀。 “线索太少,无法判断。”正常亲属作案一般会故意表现的极其悲伤才对,他早上跟曾大痣争夺离落时未免太淡定了些,似是真的完全不知情,但也不排除心理素质过硬反其道而行之,面对面聊聊或许能探出些虚实来。“不如回去报个丧?” “也好。”离落跨下凳子,一甩衣袖跟稷苏除了院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样看来,这三起命案至少有两个凶手,我为何要管这么复杂事情。” “就算阵图无异,也能确定是至少两人所为。”稷苏见离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眸子里染上浓浓笑意。“掌柜和孕妇死亡时间相近,除了你这个神仙之外没人办到,会不会就是你这个神仙昨夜对我施了什么仙法,让我对你所做坏事一无所知?” “二位爷,回去了?”院子外面丫头伙计刚被离落全数吓走,两个边走边说着话,十分和谐,曾大痣突然出现的声音瞬间打破原有的宁静。 “有话就说,别跟这儿杵着倒爷的道儿。”稷苏差点跟者差役撞上,被离落拉了一把才避过,如此一来,离落再看曾大痣抠着后脑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语言里带着些怒气。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确定了没有是不是王老头手下那龟孙干的。” “我看你倒比较像凶手,贼眉鼠眼,慌里慌张,没事瞎打听。” 兴许离落的气场太强了,那人连连后退,抹了两把额头上的汗珠,连说不问了不问了,便落荒而逃。 “那个血阵图到底代表是什么是意思?”稷苏脸上笑意顿失,倒不是因为曾大痣的突兀出现破坏了心情,而是这血阵图事关多条人命,让她不得不严肃。 魔法阵的发明源自少女奈叶,据传她自小喜欢画画,常在沙滩上画一些简单的几何图案,然后慢慢将它们组合在一起,时间久了之后,她就像会了魔法一般可以通过图案组合变化来惩罚坏人,犯不同的罪承受不同的惩罚。 只是没想到原本代表正义的魔法图被图谋不轨的人学了去,改良之后,可以诅咒任何想诅咒的人,可以窃取别人记忆,也可以让时间倒流,用血液画可以将阵图的效力增加十倍以上。 “那这些命案中的血阵图是什么诅咒么。” “圆圈与两个正方形组合,16个交点,只是奈叶入门时练习的初级图案,没记载有什么诅咒意义。不过,也可能是我记错了,不然就真的无法理解凶手那么费尽心思的用血液是去画一副完全没有意义的图画了。“离落摊手表示,这种变态的行为的他却是不太懂。 “你偷看的东西真不少。”连天帝之眼、换魂这样的术法都是禁书,血阵图这么邪恶的东西也定会被禁无疑了。 “那是,不找点事做,就这么几百年不死的活着多无聊。”离落一手搭上稷苏的肩膀,一脸神气。“想不想当神仙?我想有你陪着我玩儿,我便不用去偷看禁书了。” “可是没肉吃我会死!”坐吃等死的美好人生,她已经没了等死权利了,再连坐吃都没有的话,无聊死的就是自己了。 第23章 024天帝之眼9 赵武 “嘿,别跑了,回来。”在距客栈百米之外的地方就见客栈门口一差役左顾右盼,拔腿就跑,被离落制止之后,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耸拉着脑袋回到自己站岗的位置,站的笔直。 除了门口七八个站岗差役之外,王里宰和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大厅内尸体孤零零躺在地上,连块白布都没人给盖,看来刚刚溜走之人是要去通风报信无疑了。 血腥味已经褪去大半,原本被掩盖掉的气味显露出来,稷苏寻着进到大厅,在掌柜的胸口发现大块已经干掉的油渍,又在绕着大厅别处走了一圈仍旧有不同程度的气味,索性拿着菱,蹲在地上一层层寻找气味的其他来源。 离落原本只是在外面询问王里宰和壮差役昨晚的行踪,不知为何突然是发起是怒来,手轻轻一会,开溜的那个差役就摔到了地上,头正对门槛一步之遥。 “等等!” “我找到了!” 那人倒的位置跟小二当日大体相同,远处看着他跟门槛的位置,离落脑海快速闪过孕妇的受害现场,立马制止那人起来的动作,正好跟兴奋从里面出来报喜的稷苏声音重合。 “先看你这儿。”离落的眼神询问得到稷苏肯定回答之后,两人齐齐跨上门槛。 “前边点儿。”“再左边点儿。”“就是这样。” 差役被两人好一顿折腾是才消停,早已满头大汗,果断起身,飞快按照吩咐去请人,虽然要请的人跟自己一样的差役而不是里宰大人让他摸不着头脑,但只要能不在地上打滚,别说请差役了,请头猪他也愿意亲自出马。 “像不像?”待人走远,离落是才拉着稷苏重回大厅,讨论刚刚的发现。 “一模一样,同一人所为。”稷苏挑了屋里最近的一条板凳坐下,正好对着尸体脚的位置,甚为不爽,又往旁边挪了挪。 “阵图的疑惑确定了?”门槛跟独凳,很难说清楚是凶手的习惯还是巧合,单凭一个可以替代凳子的板凳就断定是同一人所为太过草率,必须得有其他的线索辅助证明,最可能的便是阵图的疑点已经被她解开。 “你仔细瞧瞧这些交点。”稷苏点了点头,朝坐在自己旁边的离落解释道。“小二和孕妇的阵图是一笔画成,每个交点都是严丝合缝紧密相连。但你看这个图案的交点,有好些个的边都没有合拢,这说明说明这个图是多笔画出来的。“ “也得亏一号凶手前天偷了个懒,用门槛代替凳子,才让昨晚和一号凶手同时作案的二号凶手没能完美复制出是现场来,不然要查清就更难了。” “那是不是可以确定是壮差役就是凶手了?”离落虽觉得如此得出凶手太过顺利了些,但现实摆在眼前,两个跟他有怨的人相继被害,他就是推论最成立的嫌疑人。 “他应该不是凶手,但凶手绝对跟他有关,一会儿咱们仔细盘问盘问。”稷苏见离落满眼疑惑看着自己,心情大好,没有什么能让比自己厉害的人赶不上自己节奏更愉快的事情了,好心提醒道。“你可记得早上那只凳子?” 那张凳子,稷苏身材瘦小站上去都晃动不已,更别说一个又高又壮的大汉,体重起码是她的两倍。 一张凳子将三个案子剖碎分解合并,排除嫌疑人嫌疑,找出调查方向,自己尚未做到,稷苏却做到了,离落心里对这姑娘的欣赏又添了几分。 “你刚刚说找到是找到什么了?”离落想到稷苏刚刚兴奋的样子,整个心都明亮起来。 稷苏朝离落指了指自己刚刚发现印迹的地方。“这些爪痕上面的气味和掌柜胸前那块油渍的气味一样,应该就是咱们吃过的那家烧鹅店。” 离落往地上瞅了半天,除了脏兮兮的地板,啥也没看到,不好意思直说,偷偷朝地面施了显物的仙法,依旧什么也没有。 “地上何处有东西?” “这个借你看。”难道神仙也有能近怯远病么,稷苏心道,将手上的菱递于离落。 “这是什么玩意儿?”离落拿着金丝边的小镜子在手里仔细把玩,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件儿似的。 “我叫它菱,宿宿在街边买来送我的,能拉近物体与眼睛的距离让我看到。”自打有了这个小东西,她看清了许多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很是喜欢。 “它确实叫菱,乃仙界之物,被那小子在街边买到真是走了狗屎运。”天庭宝器虽多,但都认主,不是神仙就是隐居深山的修仙异士,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认了一条蛇跟一只老鼠也确实够稀奇了。“也算是你俩有仙缘。” 稷苏只当是离落拿自己说笑掩饰自己能近怯远的毛病,待离落拿着手柄对着地面看,那些原本看不见的爪痕,一个个活了似的出现在镜子里,冒着金光,信了八九分。 “这爪痕像不是像是猫爪留下的?”老婆子在山洞中念叨的话在稷苏脑中一闪而过,她口中大猫不知道和这爪痕有无关系。 “像,非常像。”离落并未听到老婆子在山洞里说的话,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话刚出口,便联想到更深层次的意思,当下大惊,“它从吃饭的地方一直跟到了这里,案发现场除了它的脚印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难道.......” “是妖?”两人相视异口同声道,如果真的是妖,离落不可能一丝妖气都察觉不到,除非他以正常人的躯壳行走于世,敛去了妖气却留有法力,稷苏对换魂之术一点不了解,向离落请问道,“有没有可能就是换魂之人?” “妖界倒是有这样的例子,但不多,普通的妖换魂之后,大多只是灵魂寄宿在新躯壳体内,保留原有意识,全新的姿态苟活于世。”离落以为换魂就可以以不同的身份各不同人的生活,仔细研究之下发现此法漏洞太多,并且极有可能因为新躯壳的肌肉惯性记忆做一些事情,严重的还可能灵魂被躯壳操作,最后直接将书给扔了,不小心砸到路过的仙兵,导致看禁书被赤松子知道,禁止好些年不能出宫。 “二位找我?”壮差役跟着去请的差役火急火燎赶回,以为客栈又出了什么意外,扫视一圈之后发现一切如常,不由得松了口气,抱拳向二人行礼。 “无事,就是这小东西馋嘴,想吃翠香园不远处那家排着长队的烧鹅,一直没有买到,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离落拿稷苏当挡箭牌试探烧鹅的事情,稷苏坐在一边把玩鬓角的头发,一边竖着耳朵听着。 “这好办啊,那店背后的老板是我们里宰大人,二人若是喜欢,让大人留两只就成。” “如此便多谢了。”离落道谢之后一甩衣袖在旁边坐下,眼神示意稷苏继续问。 “闻着好香啊,你是才从那里回来吗?”稷苏绕壮差役转圈,不时深呼吸两口,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是,嗯,不是。”他方才确实是从烧鹅店赶过来的,一想到两人吩咐完好好看着尸体前脚刚走,后脚里宰大人就带着众兄弟去了店里,心中纠结,不知是否应该实话相告。 “那老头的臭德行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必遮掩,如实说便是。” “是,我们大人平时没事或者跟人谈事都喜欢去那里,我们通常就在旁边候着,所以不免沾染上气味来。”有了离落的准许,壮差役的胆子大了不少,连带着平时相关的信息也一并说了出来。 “昨天下午掌柜也是和你们大人去了那里?” “是。”大人一直要求瞒着昨天的事情,他不知二人如何得知,对于昨日他们的行踪知晓多少,硬着头皮主动交代道。“昨天大人和掌柜讨论卖客栈的事情,下午就过去了,好像起初谈的不太愉快,直到鸡鸣才达到共识,,差我和两个兄弟将人送回来取东西。” “掌柜死亡时间也在那左右,你们可有看到什么?”知情不讲的理由,无非是不想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稷苏也懒得问,直入主题。 “我们是送他回来了,但没有一直跟在他身旁。那个掌柜一向爱财,藏东西的地方更是谁都不准看,我们还没进大厅就被他轰了出去,等着无聊就找了个明亮的地方玩骰子,再回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大厅的门反锁着,我们都吓得不行,掉头就跑回去向大人禀报。” “那老头是不是说只要你们佯装不知此事,今天一早来请我过来,就能你好他好大家好了?”离落拢了拢衣袖,翻了个白眼,语言里满是讽刺意味。 “你们离开了多长时间?”稷苏继续问道。 “应该就一盏茶的功夫。” 一盏茶时间,杀人嫁祸,模仿出如此复杂的阵图,可以说凶手无论功夫还是心思都颇为了得,绝非泛泛之辈,此人如果不找出来,留在福星镇必将后患无穷。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昨天在烧鹅店有没有看到倒夜香的老婆子,和一只猫?”稷苏原本只想问猫的事情,未免怪异索性加上了连带问了老婆子。 “老婆子养了一只黑猫,好多年了,又肥又大的,每次出来倒夜香也都带着。昨天在店里那猫不知怎的惹了掌柜,发了好一通火,老婆子要回它,还被他推到了,说是要让她以后夜香没得倒。” “我问完了。”稷苏又回到座位上,换离落起身询问。 “你倒是还像个样子,没跟王老头学坏。”离落如长辈般拍了拍壮差役的肩膀。 “多谢公子。”壮差役被他拍的身体一紧,心里却是终于松了口气。 “你叫啥名儿,回头给你记上一功。”至此,稷苏已经明白离落是在演一出巧合的戏码,但看破不说破,依旧一副懒懒的样子坐在旁边推敲细节。 “赵武。” “哦,赵武啊。”离落又开始绕着他转圈圈了,他还没弄明白这两人为何都喜欢绕着自己转圈圈,就被那人突然告知的消息吓得没了心情。“镇西昨夜遇害的孕妇芸娘,相公好像也叫赵武。” 第24章 025天帝之眼10 暗算 边的怪石树木被夕阳照的红彤彤的,两人的测验也被镀上金边,分外迷人,离落手上一甩一甩的树枝,在看向稷苏时突然没了动静。稷苏心里只有的烟熏牛肉和酒,无暇顾及其他,自打离开鸢尾谷天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吃到的好东西虽多,却很少细细品味。反正流波山去不了,昆仑山也不会收,等这里的事情忙完,搜罗些好东西会鸢尾谷好好享受享受,她心道。 远远就见花花在院子的栅栏外边,搓着手,左顾右盼,像热锅上的蚂蚁。老婆子已经换上了干衣裳上,应该刚洗完头,头发还湿漉漉的,曾阿牛悠闲细心的拿着毛巾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水珠。 “才一天不见就转性了,凡人变化可真快!”离落愤愤道,明显还对早上曾阿牛说的话耿耿于怀。 “你们可算回来了。”花花见二人回来,飞快迎了上了,手上因为太过用力,抓的稷苏生疼。“出事了!夜宿被一个白衣服的姑娘带走了,说是让你一个人带着消息到前面山上换人。” “没事,她只要消息,不会对他做什么。”稷苏面色从容,反手拍了拍花花的手背表示安慰,也是安慰自己。转而又向离落道, “你别跟着去了,老婆子现在状态不错,你留下看看能不能问出点线索。”其实两人都明白,有意强调一个人是因为早上在离落手上吃过亏现在有所顾忌,却不得不照办,她手里有夜宿,难保不会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小心。”离落轻声嘱咐之后,越过栅栏,逗老婆子开心去了。 稷苏挺的笔直,却微微颤抖的肩膀,落在他半眯着的眼里,像化不开的伤,心疼。 几个昆吾弟子剑扔在一旁,正围坐在一圈,一边用手做扇子扇风驱赶热气,一边嬉笑讲着八卦,见稷苏上来,迅速起身,捡起地上的剑指着稷苏,做防备状。 “你们还不是我的对手,闪开,让云秀出来!”稷苏声音冷冽,平日对这些人客气,反倒让他们觉自己挺厉害似的。 “师姐说你诡计多端,你先说出师傅的行踪,她自会放人。”不过是些刚入门的新弟子,没见过世面,被稷苏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却又不敢丢下师姐的任务逃跑,只得硬着头上,一句跋扈的话说的软绵绵得气势全无。 “呵。”稷苏冷笑,飞身落在云袖藏身的大树枝桠上,留下一众人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师姐明明说了她视力不好,跟瞎子没两样,怎么一下就找到她藏身的位置了呢。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云袖正坐在树上看热闹,热闹没看着,稷苏突然上来,吓得不轻,半天挤出完全不符合自己身份性格的话来。 “师姐难道忘了,我是一只老鼠?”鼠类虽与生俱来目光短浅,听力和嗅觉却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云袖曾多次拿这事笑话稷苏,如今不知道找到自己的缘由,多可笑,稷苏冷呵道。 “离落说的对,不管云逸山还是昆吾山脸都让你给丢光了。修仙之人理应心怀三界,你不去查案救人,却在这里干出绑架之事,可耻!”稷苏上来见夜宿不在,心里瞬间没了方寸,装作奚落云袖,暗暗努力让自己镇静。 “什么心怀三界,说的跟真的似的。”片刻失神之后,云袖又恢复了平日里张扬跋扈大小姐的模样,“你敢说你赖在昆吾山不走不是对师傅懂了坏心思?如今你寻了他的行踪特意支开我自己寻来,不是觊觎别人的丈夫?我相公如果是三界,那你还真是心怀三界啊。” 云袖话音刚落,已经持剑直直向稷苏胸口此去,被稷苏用腰间的鞭子缠住,死活拽不出去,树却晃得厉害,二人这才齐齐落地。 “我是什么心思向来清楚明白,从未藏着掖着,更没做过对不起你云袖的事情!”稷苏收回鞭子又道,“我来这里,只是不想与你一道,并未发现师傅行踪。” “不说是吧?我让你看看你的小郎君!”云袖朝空中拍了三次掌,扭着细腰,朝稷苏笑道,“眼睛不好,可以往边上站,凑近了看,放心,没有师傅的消息之前,我不会推你下去。” 对面石头山上缓缓放下一个人,仅用一根藤蔓束着腰,嘴里塞着白布条,许是昏睡了过去,脑袋没精打采的歪向一边。山的下面还是石头,植被少的可怜,只要上面的人一松手,必定尸骨无存。 “你是不是认为我一直让着你躲着你是怕了你?我告诉你那只是看在师傅的情分上,你若敢动我在乎的人一根头发,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稷苏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愤怒,拽着云袖跳下山崖。 “你这个疯子!”云袖方才被告知灵力被封,伸手一试,果然法术丝毫施展不了,恨的牙痒痒,却只得由她带着攀上那根不太结实的藤蔓。 “现在才知道么?”稷苏邪魅一笑,顺着藤蔓向下攀了些,到刚好能与夜宿平视的位置,小心翼翼取下他嘴里的布条,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真是一群草包!” 山上的昆吾弟子见自家师姐也掉在藤蔓上,卯足了劲往上拉,人多没把握好用力方向,藤蔓的在空中晃来晃去,人也跟着不停在山体的石头上不停擦撞,割出不少带血的口子,引得云袖一阵谩骂。 带云袖下来果真是正确的,稷苏心道。既防止了云袖留在上面使坏,又让上面的人不得用尽全力拉宿宿上去,乃一举两得。 “苏苏。”不知道是不是云袖的声音太刺耳,夜宿从昏迷中迷迷糊糊醒来,嘴里呢喃着稷苏的名字,待清醒过来,看清楚所处境况之后,脖子上红痕越来越亮。 “我在呢,没事。”稷苏看到这红痕知道妖遭,连忙出言宽慰,手指宠溺的揉捏着是他后脑勺上的头发。 “你们能不能被肉麻了,赶紧想想办法。”云袖向上看了看已经磨的快要段的藤蔓,又向下看了看没事人一样的稷苏,气急败坏道。 “你法术是白修的么。”稷苏朝上面的人翻了个白眼,附耳跟夜宿小声说道,“一会儿抓紧她的腿。” 稷苏会的法术多却因每一门修炼时间都不长所以并不精湛,独自一人勉强上去还行,带着毫无功夫的夜宿是万万不行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打定注意要靠着这只人肉飞船来的。 “我的灵力根本没有被封,你敢骗我!”云袖一伸手果然能用上法术,当下又羞又恼,竟然这么容易就让人给骗了。 “我可没骗你了哦,法术失灵,只是丹毒的初级症状,不信你现在感受下你的心跳是不是心跳如擂鼓?”已经见到夜宿,确定他无事,稷苏又恢复了平时轻松的状态,附耳在夜宿耳边小声打趣道,“一会儿抱紧仙女姐姐的脚脖子,带你上去。” 夜宿内心是拒绝的,但稷苏已经抱着了另外一只,也只好从善如流的抱着,云袖虽恨,却不敢将人往下踹,因为她确实如她所说心跳如擂鼓,她需得解药。 “拿解药来。” 刚着地云袖便提着剑向自己刺来,稷苏一个闪身,带着挡在前面的夜宿多少躲过一劫。 “喝九九八十一杯清水,毒性自解。”其实她根本对云袖下毒,不过是根据当时情形下的人身体的本能反应当做唬人而已,如今她要解药,她便只能再编一个。 云袖像是看准了稷苏把夜宿的性命看得无比重要似的,狠狠刺向不会功夫的夜宿,此一剑完全在两人意料之外,稷苏来不及反应,不能护着夜宿滚到旁边的地上,虽避过了要害,肩膀却还是挨了一剑。 夜宿很是愤怒,脖子上的红痕闪烁着耀眼的金光,欲跟云袖正面迎上,被稷苏死死拽住,她怕夜宿受伤,也怕他发起狂来伤及无辜。 云袖还欲再刺,手上的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落,身体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量一连退出好几步。 “又是你?!”云袖虽然跋扈,功夫却不弱,接连被此人近身攻击,她却连气息都未曾察觉,心中暗自揣测到底是何方人物如此厉害。 “是我。还不走吗?”一袭红衣,气质孤冷,浅浅几个子字出口,让人敬畏顿生。 云袖轻哼一声,带着昂首挺胸带着昆吾弟子离开,不露半分怂色。 “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能插手凡间的事?”稷苏由夜宿扶着起身,肩上的伤口裸露在外面,似火灼烧过一般,很是骇人。 “我没插手凡间的事,只管了你的事。”离落伸手欲用仙法为稷苏疗伤,被稷苏拒绝了,只好作罢。 稷苏刚走不久,离落边隐身跟了上来,看她自己能应付便一直没现身,看她被人偷袭受伤,实在没忍住才出了手。 二人搀着稷苏刚一回来,就被热情迎上,询问伤情,两个大男人招架不住,便退让到一旁,互相打量着等待。 稷苏察觉到有兵器快速划过空气的声音时,花花正扶着自己往板凳上坐,往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袖想让她躲开,不想她却一个转身挡在自己面前,正面迎上对方,手肘被匕首长短的暗器擦出一道血红的口子。 离落立马向外追了出去,夜宿机谨的挡在稷苏身前,以防对方再次袭击。 “过来坐,他不会来了。”稷苏被夜宿挡着看不见前方一点东西,又感动又好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裳,他才别别扭扭的在旁边坐下,仍旧满脸戒备。 “没事吧?”稷苏一边活动手臂,一边询问保护自己手上的花花,此时她正关切的望着离落追出去的方向出神,到稷苏又扯了扯她的衣袖才笑着点了点头。 赤铜剑乃是国昆吾山手最高阶层修为的弟子才能使用,攻击力和使用者的灵力可见一斑,用来作乱的妖怪,威力超第二阶层的青铜剑十倍不止,那一剑虽然被稷苏避开了要害,伤的还是不轻。 所以在第一次扯花花衣服让其避开暗算,她并无察觉一般的时候,稷苏只当自己残存的力气太弱,岂料扯夜宿,和第二次扯花花衣裳的时候却都有了反应,不免疑惑,将昨日来这里之后的事情重新的过滤了一遍,得出一个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结论。 “你早就知晓现在的曾阿牛并不是让你满心欢喜的阿牛哥,而且有着相同容貌的另一个人,对吧?” 第25章 026天地之眼11 黑猫 “我屋里有以前剩下的伤药,我去给你拿。”花花没对稷苏的话做任何回应,起身便要回屋。 “你丈夫平常都唤你花花对吧。”曾阿牛回来时唤她娘子,她并未应,而是让大家都叫她花花不要叫嫂子,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暗示或者试探。 “我去给你拿药。” 片刻停留之后,花花穿过院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不过一会便拿着一个碧绿的小瓶子回来,用食指沾了里面液体小心翼翼的往稷苏裸露在外面的伤口上抹。普通的伤药对赤铜剑造成的伤口并没有多少作用,稷苏还是由着她一下一下的抹,她知道,花花是在整理思绪。 “我俩以前瞎琢磨着练术法,老是把自己弄伤,他看这药好用,来这里之前就买了好多,带到这里,阿牛哥......”她给稷苏擦完药,又仔细往自己的伤口上抹。 会功夫的女子很少像寻常女子那般柔弱,实在伤心了大多是咆哮大哭或者忍住不发,花花现在便选择了后者,言语深神色如常,反而更让人心疼。 “他是个好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启用天地之眼,替福星镇的百姓向上天寻求帮助,值得所有人记住。“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知道。”花花将小瓶子拧好,拿在手中把玩着,笑容疏离而遥远,“你有过心爱之人吗?” 稷苏想答有过,不知怎的,又犹豫了。 “爱上一个男人因为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爱上了是不是顶天立地便无所谓了,只希望他平安健康,常伴左右,时时可以看到他的样子就足够了。”花花思绪仿佛从一个美好憧憬里被拉了回来。 “可能上天为了嘲讽我这个愚蠢的想法,特意送了样子相同的另一个人是个给我,每每我看到那张相同的面孔都像是讽刺,没了心的爱人,只是一副躯壳有什么用,我时常这样想着,可当我知道他可能会暴露,可能会被你们送进大牢还是舍不得,可笑吧?” 如此浓烈深沉的爱,稷苏不曾体会过,好像不管自己做何安慰都枉然,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进去!”离落的声音还在院子外面,曾阿牛就已经被踹了进来。 安静坐在一旁的老婆子,好奇的朝这边张望,待看清面容之后,疯了似的跑过来,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嘴里不停念叨,行行好,放过它吧,我们下次不会了。 “奶奶别跟这些人磕头,他们不配!”曾阿牛说的咬牙切齿,老婆子并不为所动,这样的事情她大概已经遇到过千百次了吧,即使疯癫了,条件性反射的肌肉记忆才会还是一样存在。 直到曾阿牛变回原身,往老人身上蹭了蹭,老婆子才停止了跪拜,被稷苏搀扶着坐到旁边的板凳上休息,那猫就乖乖躺在她的脚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果然是你!”难怪第一次见面就觉得眼熟,这只黑猫在遇到小银蛇之前曾陪伴过稷苏很多年,每次稷苏被分派到一个新的门派历练,都会偷偷逃学去找他吃吃喝喝,后来不知怎的,他不见了,再后来,他所属的猫族便和稷苏所属的鼠族成了死敌。 “是我。”黑猫又化作曾阿牛样子从地上爬起来,似笑非笑的走近稷苏。“怎么,看到我不高兴?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心虚吧?” “你离远点儿。”夜宿离落二人挡在稷苏前面将黑猫的隔开,他倒是顺从,向后无所谓的向后退了几步。“不妨让我告诉你们我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你们再决定要不要护着她!” “你们有何渊源?”离落本以为二人讨论的是杀害掌柜的事,此时听来却更像是两人有什么没有了结的恩怨。 “他曾是我的挚友。”稷苏语气不善,更像是介绍仇人,虽不知是何原因,但几百年来,黑猫撺掇猫族杀害鼠族同胞无数,扒皮喝血手段极其残忍。 “既是挚友,他为何要杀你?”离落对二人的关系十分费解,“从我出生以来,见到的都是猫吃老鼠,莫非你喜欢被咬不成?” “上神不妨再问问她,当年是如何利用我的信任,趁我睡着之时抢走我十二生肖之首的位置的。” 几百年前,某一任凡间皇帝突发奇想,要选出十二种动物与十二地支相配,来对应人出生的年份,群臣建议貼榜召集百兽,进行赛跑比赛,成绩前十二名的获胜,以此顺序排列。 黑猫比赛前一天晚上回去的很晚,临睡前嘱对比赛毫无兴趣稷苏第二日叫自己起床,不想,黑猫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比赛已经结束,稷苏不见了踪影,鼠族却排到了十二生肖榜首。 “几百年来,你猫族对我鼠族穷追猛打竟为了这区区谣言?” 在稷苏看来这场赛跑和黑猫平日里争强斗勇参加的那些比赛并无区别,所以当接到青玄在附近的讯息之后,立马前去相见,回来时生肖选拔的榜单已经张贴出来,鼠族莫名其妙的成了榜首,黑猫却不见了踪影。再往后,凡间对老鼠趁着猫睡着,爬上牛背参加比赛拿第一的传言便越来越深入人心了。 当日看榜之后,稷苏便知会有误会,一心想着当面当黑猫解释,所以每次到不同门派历练,都会到两人经常去的地方找黑猫,却始终没有结果。她虽一直猜测猫族对鼠族态度额转变可能与此有关,却更愿意相信两人之间的友谊坚不可摧可能是其他原因,先如今猜想得到证实,久别重逢未喜先伤,迈向黑猫的双脚似有千斤重量。 “谣言?”两人相较百十来年,对彼此都颇为了解,稷苏虽时常使坏,但从不否认,黑猫心里想法刚一动摇,随即告诫自己正是被骗就是因为太相信她,坚定了自己的认知。“你说谣言便是谣言,有何证据?” “我便是证据!” 温润的声音从上而下,一袭白衣无声落于红衣男子身旁。 “离落上神,”羽西朝离落去屈膝行了大礼,又道,“弟子禀报,此处妖气凝结,故来查看,不知上神在此,失礼之处,望上神见谅。” “咳咳,重华这许久不见,你一本正经,咬文嚼字本事倒是一点没变啊、”离落惯怕人一本正经的讲话,一甩衣袖朝这个点拨的弟子说道,“原谅原谅,你知晓什么赶紧说,我们还得查人命案子呢,是吧,小东西。” 舜,每眼双目,故名重华,字羽西,曾任虞国皇帝,因制服无支祁有功,被天帝赐予仙根,受离落上神点拨拜师昆仑,现昆仑掌事师尊。 “十二生肖的顺序乃是按照阴阳所列,动物阴阳以足趾的奇偶判定,偶为阴,奇为阳。鼠前是四爪,偶数为阴,后足五爪,奇数为阳,正好与子时的前半部分为昨夜之阴,后半部分为今日之阳相吻合,故排于第一位。” “这不可能,我亲耳听昆吾弟子所说不会有假。”重华的话佐证让黑猫备受煎熬,踉跄着不住往后退,差点跌倒,幸得花花从旁扶了一把,才算镇定下来。 “鼠却未报名参选,乃是人间皇帝亲自是指定,汝将失败,归于他人,殃及无辜,实属罪大恶极,罪行滔天。”重华将黑猫的罪过娓娓道来,眼波未动,却直击心灵, “你又是如何得知?”黑猫知晓二人身份,不会说假,却还是死死捉紧不让自己信念瓦解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便是那个人间的皇帝。”重华直视黑猫的眼睛,不容丝毫质疑。他当年更改选拔方案只是为了避免可能发生伤亡,却不想酿成了两族嫌隙,心中不免愧疚。“此事错在我,不在鼠。” “哪个昆吾弟子?” 稷苏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了冷气,如冬日里的三尺寒冰,快步迎面黑猫而去,右手狠狠捏住黑猫的脖子。 “呵呵,你不是一向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么?怎么,哪个弟子说的福星镇百姓的命还重要?”黑猫笑着笑着,竟从眼角滑出两滴泪来,“你不是一向自命不凡么,杀死曾阿牛的凶手就在王里宰手下混,你去抓出来啊!我黑猫甘愿在你面前自裁!” 凶手一日未抓到,福星镇的百姓就多一分危险,黑猫的话,终于让稷苏从愤怒中清醒了几分。 “你的命先留着,我会慢慢向你讨!”稷苏一掌黑猫推倒在几步之外的地上,肩膀的伤口一阵抽疼,表情却在飞扬的尘土里平静无波。 黑猫重获自由,面上终于恢复了颜色,急速咳嗽生成泪花,变成奔腾的眼泪,不停歇。 “凶手我会抓,是为了被你占据身体的曾阿牛,不是承你的意!”稷苏走到院子门口突然停下来,冷声道完,不在停留,留下一个决绝背影,在一红一白之间是显得孤寂而落寞。 寻了几百年的“仇人”到头来仍是最懂自己心意之人,黑猫再也是支撑不住抱着老人的腿抽泣,老婆子突然清醒了似的,爱怜的拍着他的脑袋,一下一下。 也罢,只要你不因我的错误而堕落,是不是承我的意又有何重要? “苏苏。”夜宿扯着稷苏衣袖,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肩上崩开的伤口,上面还在流血,将周围的玄色衣衫打湿了一大片。 “不碍事。”稷苏温柔的抚摸着夜宿的脑袋,眼泪终是没忍住,奔腾而出,哭声凄惨洪亮,树上的鸟儿仓皇而逃。 离落剥开正不知所措的夜宿,扯着稷苏的就要往回走,愤怒念道,“回去宰了那只蠢猫!” “他那么蠢,宰了有什么用,要宰也是那名故意搬弄是非弟子!”黑猫向来没脑很容易给人利用,可事关鼠族那么多条性命,又岂是用蠢笨二字就可以推脱和原谅的?可是再一看是个他为那老婆子杀人,对老婆子照顾,善良之心丝毫未变,竟觉他也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原谅不了又恨不起来,心里憋得慌。 “那便回去问出是谁,宰了他!”离落拉着稷苏往回走,稷苏反而哭的更凶了,为了青玄被各种追杀都忍下来的“和平相处”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不是惯爱慈悲为怀、之乎者也么,还不制止你家上神作恶。”稷苏一边挣扎一边朝重华喊,让离落气的不轻,一甩衣袖,快步向前而去。 “发肤肌体,露视于人,是为不贞。”重华解下白色披风,交于夜宿,飘然离去。 稷苏噙着泪,瞅着脖颈脖颈处的蓝色云纹,干涸千年的心底,泛起一股暖意,一如青玄当年都会递给她做人后的第一身衣裳那般。 第26章 027天地之眼12 水玉 赵武家院门打开,门房上挂着两方白布,行至院中,便闻雷鸣般的哭嚎声自房门紧闭的正房中传来,大抵是些埋怨死者怎么抛下自己而去之类的话,门上的白花白布似有所感随着哭声微微摇动。 是哪里不对?稷苏心道。 稷苏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又环顾一圈院子四周,朝搀扶自己的夜宿低声耳语之后,点了点头。 门自里面打开,赵武哭红的眼睛已如核桃一般肿胀,见来人慌忙用衣袖擦干残留在脸颊的眼泪,才朝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侧身让出容身经过空位,这才看清,屋内中央摆着一口漆黑棺材,设了灵堂,排位上面写着:赵武妻子之灵,面前摆着丰盛的水果糕点,香烛已经燃去大半。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夜宿敲门之后就站到了一边,不知是否是有忌讳,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稷苏便由着离落扶着自己进到屋内,向死者进香,转身便瞧见重华正恭敬行礼安抚家属。 赵武经人一安慰,眼眶再次红了,仿佛又要流泪,捂着脑袋转向一边,蹲在地上背对众人。 “曾阿牛死了。”赵武听到离落的话,原本因抽泣而抖动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扭头错愕的看向众人。 当日他以为他死了,他却活剥乱跳的出现在自家院子里,如今,明明眼见着他活着,却又听到他死了的消息,秘密得已保守,他却怎么也高兴的不起来。 “凶手抓到了吗?”赵武在众人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扭头望着那口棺材,手指轻轻划过,千般深情,万般不舍。 “苏苏!” 稷苏闻声,也不言语,错身正要往外,被离落的手掌一把搭上手臂,搀着出了门去。 那人身着官服,矮小个,嘴角长着一颗带毛的大痣,大刀被扔在几步之外的地上,正不服气的盯着将自己打倒在地的夜宿,夜宿可不管他服不服,一脸神气,朝出来的稷苏邀功,待看到离落搭在她手臂上的手,神色暗了几分。 “你想先抓哪一个凶手呢?”稷苏勾唇一笑,戏谑的盯着赵武的眼睛。 相比大痣的不甘,赵武倒是认命的,自知已经暴露,逃脱不过,只说句,进屋上最后一炷香,就跟各位走,折身便回了屋里。 “原来是你!贼喊捉贼胆儿够肥的啊。”离落想到在他在张府门口试探,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拽了一脚,直到那人疼的蜷在一坨才算解气。“聪明啊小东西,如何发现的?” “眼睛不好的人,鼻子和耳朵都特好使,你们常人是无法体会的。”稷苏早已学会和这双眼睛和平相互了,但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在另外三人看来,带上了一层淡淡的遗憾之色。 大痣痛恨张里宰拿人不当人看,一心想要拉他下马,一日在的酒肆喝酒,碰上正好满腹怒气想要杀掉跟自己妻子偷情的客栈小二,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不过也只是说说,在福星镇里宰大人就是天,谁也没胆子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 有一天,两人再次互道苦水喝的酩酊大醉之时,进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交给他们一本福星镇五十年前的卷宗,正好翻到血镇杀人案一页,上面清楚的记载了当时所有经过和现场,凶手一栏却是空白,至今未破,两人心头由生一计,杀人然后栽赃给那位尚未归案的凶手。 那人对两人的醉话很是满意,当下好心建议道,你们既都有冤仇,又属镇东西两端,何不交错作案,这样既不用担心自己下不去收,又有不在场证明,一举两得。 计划完美赵武的运气却不太好,明明在张里宰地盘上杀的人尸体却总是跑到了王里宰的地盘上,不得已只得一二再,再而三作案,来完成大痣的目的,最终被夜巡的曾阿牛发现,更不想曾阿牛不但懂秘术,还心中还有大爱,临死之际动用秘术向上天发起了求救信号,也因此,招来了被天帝派来的离落。 黑猫在旁边的草丛里目睹了一切,并且成功换魂以曾阿牛之口说了出来。而大痣自作主张以为赵武恨小二想必也恨自己妻子,将其妻子杀害,一尸两命,非但暴露了凶手身材娇小的事实,还跟赵武彻底闹掰,上门讲理,被夜宿抓住。 “你觉得给这俩送卷宗的人和给翠香园写信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回去的路上,离落担忧的问稷苏。 这个人,一步一步,好像正在牵引着稷苏到他设定的某个轨道上。 黑猫的事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她不想多想,得过且过,自在是过好一天是一天的吧。福星镇夜晚的集市,比起白天别有一番味道,熙熙攘攘人群,热情的叫卖声,甚至是谁家两口子吵架的声音都让她感觉踏实,一种真实活着的感觉。 “帮了我这么多忙,请你吃饼啊。”稷苏并不回答离落的问题,拉着夜宿列如长队之中。 小摊生意火爆,老远就能闻着香味,金黄金黄饼看着都仿佛能听到一口要下去脆脆的声音,但老板却恨傲娇,每天只出摊半个时辰,只做五十个,先收钱在做饼。稷苏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找着半枚银钱来,夜宿正要去拿从王里宰那里刮来的钱解围,却被稷苏按手制止了。 “咱们用他搜刮来的钱,填自己的肚子和他岂不是一样了?”夜宿点了点头,放弃动用那笔“赃款”,在自己身上摸索是一番,也是空空如也。 “没钱就别跟这站位置了,我还忙着收摊呢!”老板瞅着两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下起逐客令来。 “我要你五张你先做着,我有钱,肯定能找着。”稷苏一向见着好吃好喝就走不动道,何况前面才承诺要请人吃来着,她非买到不可。 “看你眉清目秀的,原来是个豁牙,都说豁牙好吃懒做,果然不错。”老板将手上的面饼扔在一边,指着稷苏鼻子道,“快走快走,我这是限量供应,想吃白食没门儿!” 稷苏还未反应,就见那根指着自己的食指被一双白皙的手握住,向上狠狠一掰,就听见咔擦一声。 “我要三百个。”离落食指上正套着一个秀气的钱袋子,正惬意在空中转着圈。“别跟我说材料不够,你这方一个时辰那方一个时辰,那麻袋里面藏着不少呢吧。” “五百个。” “你...你...”老板离落的追加的数目吓的哆哆嗦嗦,瞬间没了方寸。 “我为什么要这么多?”老板老老实实朝这个长的一点无害的漂亮公子点头,果然,离落灿然一笑,如愿解释道。“有钱,任性。爷乐意请大伙儿吃。” 最终稷苏拿着刚出锅的饼,给几人一人手中塞一个,收回被离拍在桌上钱袋子,扔下买这几张饼,扔下走了。 “晚上分钱去不去?”稷苏一边美滋滋的吃着饼,一边拉拢离落给自己去散钱,他之前散过一次,又会仙术,带上他肯定比自己这点功夫苦哈哈的送轻松的多。 “好啊,张里宰的都给了镇东的百姓,王里宰的就给镇西好了。”离落生来就是神仙,不知吃东西是个什么滋味,看着稷苏吃的满足,自己也开心,当真觉得吃东西的滋味挺好。 “离落上神,此举不妥。”重华一袭白衣,拿着烧饼,恭敬行礼,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你不吃啊?给我吃。”稷苏已经吃完了,瞄准重华手上的,也不待人回复,夺过就开始啃,啃了几口才看见饼上被小小咬过一口的痕迹,索性装作没看到,几口尽数吃完。 “劫富济贫,乃是侠盗行径,有何不妥?”离落瞅了眼,胡乱包了一嘴饼的稷苏,嘴角微微上扬,连对重华的唠叨都不那么讨厌了。 “侠盗亦是盗。” “那你便先回去吧,眼不见为净。”说着一手拎着一人的脖子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之下,徒留重华一人望着天空摇头。 福星镇的事情已经了结,离落要回上天复命,稷苏要去寻找黑猫,问清楚当日散播谣言的人到底是谁报仇。 “你当真不想当神仙吗?”离落一曲吹罢,心事重重在稷苏身旁坐下。 黑猫带着老婆子走了,只在花花那里留下一方绢帕,上面写着:好好活着,不要报仇! “当真不” 稷苏死死攥着黑猫留下的那方绢帕,他越是不肯说,越表示谣言是有人故意为之,挑拨离间。他的善良、知恩图报、愧疚如果都是真的,那么那个他不愿意说的人,必定势力强大,所以他才会担心自己会去找那人报仇,宁肯带着老婆子不辞而别也不愿意说。 “可是禁书秘术早就被我看完了,你不去我会恨无聊的。” “我...”稷苏话还未说完,离落袖间滑落的透明液体,像有了生命一般,窜入嘴里,滑入腹腔。 一道银白色火焰将稷苏团团包裹,灼人的温度烧的她口干舌燥,却没丝毫疼痛感,甚至连衣服烧焦的气味的都没有,她如同一个张开四肢的木偶,面无表情随着火焰旋转。反倒近旁的夜宿,似痛苦难耐,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地上不住的打滚。 他想带她回上天庭,很想。即使自己可能会受到惩罚,即使她一再拒绝,他还是想。 火焰一点点消失,稷苏像是被抽干了精神一般双目紧闭,似要跌落在地,离落伸手想将人拦腰接住,手指刚触到衣裳,她却变成了一只饭碗大小的白毛鼠,粉耳粉尾,奄奄一息。 离落让突然的变故试了方寸,如触到火舌一般,将那小老鼠扔到一旁,不多时,又踉跄着步子,小心翼翼将她捧在手心,眼中情绪复杂,只是痴痴的念叨。 “赤松子的水玉,不会错的。” 第27章 028雅驯书院1无忧殿 “上神。”重华受召唤而来,恭敬向离落行礼。 “这只小白鼠,本君甚是喜爱,如今受了点小伤,需你昆仑灵气护养。”离落轻轻抚过小老鼠背上的软毛,轻松道,“姑且放你那养几日,我回上天庭办完事,即可去接。” “是。” 离落是天生的神仙,纵有那么片刻错愕,也早在重华赶来之前恢复了平静,旁人自然看不出端倪,不情愿松开的松开的手只会让人感觉不舍,不再有其他。 “地上那位她一直宝贝得很,恐她醒来见不着担忧,你也一并带走吧。”许久之后,离落将小老鼠递给重华,恋恋不舍的顺了最后一把毛,瞅着地上蜷在一坨,昏迷不醒的夜宿说道,“本君知道你昆仑收弟子要求颇多,你将他托付于山下信得过的人家,让她想见了,能见到即可。去吧。” “如果她醒来,把这个给她。”重华接过恋尘,轻轻点了点头,刚走没几步,又听离落道,“没事的时候,给她喂点肉,她喜欢。” “好。” 小老鼠眨巴着眼睛,看了眼那人的白色衣衫,又闭上了眼睛,躺在软绵冰冷的大人大手上。 “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一声厉声呵斥自宫内传来,正殿前的石桌石凳连同桌上的水壶茶杯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离落站在宫殿门口,转身欲走,想起自己接到仙友密语说赤松子会上天庭便急急赶回的目的,硬着头皮,视死如归的迈入正殿。 “她欺负弱小我见她不惯才出手的,她本事修仙弟子,我这不算插手凡间事物,顶多算是教化行为不端之人。”离落不知所指祸事是何,一股脑将惩罚云袖的事情解释了一通。 “看来你丝毫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赤松子气额够呛,胡须直跟着嘴唇乱颤。“从今日起,你给我留在武阳宫思过,何时想通何时才准出去,至于其他仙友我会一一告知,在此期间不得前来打扰。” 赤松子只要一回宫,离落铁定被罚思过,他早已见怪不怪,索性厚着脸皮,直奔目的 “水玉.....” “你还有脸提水玉?你盗取水玉,擅自助人成仙,乃逆天而行,若非那人灵力不够,未能飞升,就是拆了这武阳宫,将你贬为凡人也不为过!” “您的意思是灵力够了就可以了是吧?”被骂的多了过滤的本事已经出类拔萃,只听自己想听的部分,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离落开心不已。 有人笑就有人愁,比如赤松子,看着自己儿子在骂声中嬉皮笑脸的样子,恨不得从未生过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种,用法术将人扔出正殿之外,刚好落在废石碎片之中。 “你干什么!”被骂惯了,被打这还是第一次,旁边还有这么多路过的仙友看着,离落顿时来了火气,对赤松子怒目而视。 “干什么?教训你这监守自盗的逆子!”赤松子还欲再施仙法惩戒,被闻声匆匆赶来的端庄妇人拦下,面上厉色瞬间柔软下来。 “你让自己的老婆服用水玉与你双宿双飞就可以,怎么我拿自家的东西让人跟我天天在一起就成监守自盗了。我看你不应该说是监守自盗,应该说偷,我不是你家的人,拿了你的东西才是罪大恶极!” 离落多年的怨气终于得以释放,心里虽然难过却痛快不少,一甩衣袖朝门外走去,潇洒利落丝毫不受自家父母脸色影响。 “你要是敢走,就再也别回来。” 离落未有半分停留,义无反顾向前,除了武阳宫和西王母的石头宫殿他无处可去,比起这里冷冰冰的家,他宁愿待在冷冰冰的石头宫殿里,至少那里慈祥的老人是疼爱自己的。 “这孩子本就对我们颇多怨气,老公你何苦在说绝情的话激怒他呢?”梦曦扶赤松子到正殿捡了个椅子坐下,一脸惆怅。 “你知晓的,那只老鼠是天庭的禁忌,离落跟她牵扯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昆仑山下绿水环绕,四周火焰缭绕,这无妄火非系有仙根灵力者不得过,也正因如此使得昆仑宁静而神秘,成为世间修仙弟子的向往之处。 昆仑派便立于正中一座山脉,与其余诸峰相比,不是最高,贵在平坦,灵气集中,其中又以重华所居住的无忧殿最甚。无忧殿离主殿最远,殿中仅有重华与照料他起居的仙童鸢七居住,加之其素爱清静,不必弟子每日请安问好,殿中更是人迹罕至,尤为冷清。 “师尊,要拿笼子来么?”鸢七见重华回来,手里捧着只小白老鼠很是欢喜,盘算着拿笼子带到自己房里养着,既不不破坏师尊喜爱的整洁,也可跟自己做个伴儿。 “不必。”重华径直跨入自己卧房,那小老鼠像是知道此地灵气最足似得,强打精神跳到地上,小跑步跳上床,在锦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起来。 鸢七看着小老鼠在屋内跑过的路线,及在床单上留下的褶皱眼睛都要凸出来了,赶忙上前整理,师尊爱整洁在昆仑是出了名的,头发衣衫向来一丝不苟,要让弟子看到床上这串爪子留下的褶皱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无碍。”重华倒没太在意,稳稳当当在板桌子边坐下,给自己倒了茶,刚到嘴边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准备些好吃肉来。” “是。”鸢七虽然疑惑,无忧殿一向戒酒戒肉,师尊为何会突然要肉,到底出于自觉没有多问,“我把它带出去,省得打搅师尊仙修。” “不必,它以后就住在此处,你得空了收拾间卧房出来,将我的东西搬过去。” 鸢七还想再问,重华已然拿起临走钱没读完的书,细细看了起来,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得退出门外,轻轻带上房门寻肉去了。 稷苏神智清楚,却总也化不成人形,白天重华看书她睡觉,晚上重华睡觉了,她反倒精神百倍,在无忧殿各处溜达。 一天晚上,她偷偷潜入鸢七的房里找吃食,窸窸窣窣一番之后啥也没找着,顿时起了歪主意,想逗逗这小姑娘,谁料才刚爬上她的脸颊就被呼了一巴掌,还没来得及喊疼了,大人的人却先哭了起来,哭声震天。 因为这事儿,鸢七硬生生饿了自己两天的肉,还被重华抓去天天听他弹琴,都是些平和的修身养性的曲子,听的她只打瞌睡。醒了便爬上到琴上破坏两个音,或者爬到重华的衣袖上,身上,脸上捣乱,通常那人都不会有半点反应,很是没劲,她都打算放弃捣乱好好听曲子了,那人却先停了下来,从脸上取下自己仔细打量,然后放倒地上。 稷苏像是得到了鼓励,恶作剧屡试不爽,只要一听到琴声,就往重华的嘴上爬,还吱吱的叫个不停,重华托着她无奈的摇头。 “你是女子,怎可与男子有肌肤之亲?” 往后的好几日里,小老鼠像受教了似的乖乖听曲子,偶尔也偷偷打瞌睡,到处乱窜,再没重华的身上爬过,这让重华很是欣慰,变回老鼠的稷苏似乎比做人的时候听话得多。只可惜,这份欣慰到了当天夜里便荡然无存。 小老鼠在重华入睡之前躲到了他卧房的柜子里,等到入睡之后,摸上他的床,因为视力不好爪子和毛上都沾上了打翻的墨汁,弄的一地一床都是而自知。第二天醒来,平时一台端方的重华师尊见到,眼前的人和自己身上的墨汁,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而另一边,只是想吓吓重华的稷苏也愣住了,自己正以一副人形的模样躺在重华身旁,慌忙爬下床,冲出门外。 奇怪,跟宿宿和其他门派的兄弟躺在一起也没觉得尴尬过啊,这是怎么了?稷苏脑袋枕在手臂上,斜躺在无忧殿外的小山坡上,嘴里含了根不知名的野草,心里直犯嘀咕。 “原来小白鼠就是苏苏你啊,你早些告诉我,那日你到我房中,我便不哭了。”师尊平日话少,除了日常张罗他“老人家”起居,外面那些弟子对自己都是毕恭毕敬的,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玩儿,现在无忧殿不仅来了个玩伴还是个老熟人,鸢七别提多高兴了,一阵小跑来到稷苏身旁。 “在无忧殿疾行,被你那端方的师尊见着,不得啰嗦半天?”稷苏还是老鼠的时候四处溜达的时候曾看到过满石头的规矩,就记住了“忌酒忌肉,忌疾行”两条,也不知是无忧殿的规矩还是昆仑派的,总之都是包含了无忧殿的。 “咦,你这么大了怎么还长牙呢?”小姑娘像是吃准了稷苏不会告状似的,大大方方瞅着稷苏的满脸的墨汁看,狐疑道。 稷苏试探着伸了伸舌头,原本空着地方果然长出了牙齿,尖尖的像是虎牙,心里更不平静了,拍了拍鸢七的脑袋,跳起来就往回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自己此时的模样。 “师尊让我给你准备了洗澡水和干净衣裳,你要现在沐浴吗?”鸢七见稷苏急匆匆回房,翻箱倒柜的,以为她是在找衣服,试探着问道。 “小鸢七,你有铜镜么,女子梳妆用的那种。”稷苏这才想起自己住的是个男人的房间哪里可能会有镜子,哪里可能会有镜子,只能寄希望于无忧殿了唯一的女子了。 “不用灵力催动,它便是枚普通的镜子,你且试试。”重华已然整理好自己,又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不知何时到了二人身旁,手里拿着稷苏曾见过的琉璃眼。 要是平日稷苏肯定会就早上的事情调侃重华一番,但此时她太想看看自己不豁牙的样子了,顾不得那许多,拿过镜子,龇牙咧嘴半天,大笑道。 “1680岁了,竟然还长牙,哈哈。” 第28章 029雅驯书院2节并 昆仑山上有天然的温泉,热水不用柴火烧,随意打两桶即可,洗脸沐浴,护肤又去疲劳,舒服异常。 “洗澡水都这般养人,难怪昆仑能养出重华这般谪仙似的人物。”稷苏往脸上又撒了凉拌两把水,转念一想,也并没有那么好,“这太养人也不好,皮囊倒是好看,人却傻了。” “这、这、这怎么搞?”稷苏出浴见着旁边衣物瞬间懵了,拿着比划半天也没觉出个所以然来,女子的衣裳她是见过不少,却从未穿过,从来都是一身男装,一里一外两件,还是拿这些长的一样一样的衣服和丝绦完全没辙,只好厚着脸皮朝刚刚才被自己轰出去的小丫头求救。“小鸢七,你在吗?” 求人不如求己,喊了好嗓子没得到回应之后,将衣裳一件件套上,丝绦束于外衫之外,对自己新形象十分满意,哼着自创的小曲,欢欢喜喜出了浴房。 “怎么样,我太俊,哦不,太美了么?”要说这一身衣裳也真是神奇,稷苏向来大大咧咧,心中素无男女之分,如今换上女装,竟然被看的一股燥热油然而生,生出女儿家的娇羞来。 重华应先前那几声呼喊而来,碍于男女之别,松柏般直立于浴房外等待,待人平安出来,本欲离开,瞅见稷苏身上的衣物,一眼便挪开视线,看向她身后的木门。 “左襟在上为常,右襟在上为丧。丝绦为束,男子系于道袍之外,女子系于纱衣之内。“重华目不斜视的说完此番,信步离开。 “直接告诉我怎么穿不就行了,啰嗦。” 下午晚些时候,稷苏正睡觉呢,被鸢七指挥人的声音吵醒,起床一看,两个清秀昆仑地弟子正跟着她抬着一面人高的镜子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串小弟子手上抱着好几个箱子。 “鸢七师叔,我们先告退了。” “多谢各位帮忙。” “你就这么点大,他们管你叫师叔?”稷苏看鸢七强装大人模样朝众人道谢,甚是滑稽,在昆吾除了青玄、云袖之外基本都是一看容貌和持剑便吃辈分的,这么嫩的师叔那么老的师侄她还是第一次见。 “年龄小怎么了,在昆仑灵力够就能做师傅,我只是不愿意收徒,所以勉强混个师叔当当就行了。” “你修那么多灵力就是为了在无忧殿无聊度日?忒没劲了。“小小年级混到如此高度,即便不收弟子,也应该是爱热闹的,无忧殿太过冷清了些。 “无聊了我可以出去玩啊,只要不超过夜禁时间,师尊是不会过问的。”鸢七说着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脸得意道,“师尊是昆仑最年轻的师尊了,长的好看,灵力修为了得,待人谦和,好多弟子尤其是女弟子都把进无忧殿当成是他们学习书法的动力呢,我可打败几十名比我灵力高的师姐才有幸进来的。“ “哎哟,不得了不得了,这么厉害呢,你且说说你,是怎么以一人之力打败这么多人的?”稷苏非常给面儿的一阵恭维。 “她们对师尊存了其他心思,我没有,因为我年纪小不懂,所以......”鸢七后面的话声音小的如同苍蝇,幸好稷苏听力不错才没错过这么离奇的战胜理由,当下便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的,“你别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不笑,那你告诉我你搬这么多镜子道我房里干嘛?”稷苏抹了一把被笑出来的眼泪,往那面人高镜子面前一站,果然不笑了,镜子里的自己,一样的容貌,一样的马尾,却无比陌生。 “师尊说凡间女子都爱照镜子,让我给你准备些。”鸢七将从最后一个箱子里面取出一张四边形的镜子,递道稷苏手上,一副求表扬的神情道,“怎么样,喜欢吧?” “喜欢,喜欢,真是太好看了。”稷苏将手里的方形镜子挪开了些,直到不能瞧见自己的容貌,才兴趣缺缺道,“如果你能在给我准备两身玄色男装就更完美了。” “你要男装作甚?”鸢七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狐疑道,“你现在的样子,换上男装也会被一眼认出是女子的,何况无忧殿就我们三人,都知道你是女子啊。” 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子么,过去的一千多年里遇到的人眼神都不好使? “就是觉得男装更自在些,这袖口太大,我驾驭不来。”稷苏已经被鸢七推到梳妆台前坐下,解了马尾,一半的女士已成,灵秀可爱,不由得抚上自己带着几分陌生脸颊,“多长两颗牙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性别了么?” “不仅仅牙齿,眉眼和面部都更柔和了呀。”鸢七梳了梳稷苏剩下披在脑后的头发,满意道,“再说,你本就是好看女子,和师尊一样好看,我们无忧殿住的都是美人。” 女子天性爱美,哪怕是以男人身份活了上千年的稷苏也不例外,明知道鸢七是拐着弯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是不能免俗大亮铜镜中的自己。 入夜之后,稷苏照例来了精神,在无忧殿外四处溜达,听到一阵悠扬绵长的琴声,温柔却带着劲儿甚是好听,能在这里弹琴的除了重华再无别人,也没甚好奇的,索性一跃上了屋顶,就着星辰月亮,听曲儿。 都说昆仑距上天庭只六步的距离,果然啊,云朵就跟在眼前似的,不用菱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稷苏手上把玩着菱,便想到夜宿,也不知重华是否如离落交待的那般安排在山下了,过的好不好,没有自己在说话的能力有没有长进。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好笑,都没习惯做女子,却好像已经习惯做人娘了。 “梁上君子房上燕。”重华不知何时捧着琴站到了院子里,衣袂飘飘。 “眼神儿不好,离近点看个星空云朵,哪那么多说辞啊。”稷苏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睹物思人呢,没空调侃这不苟言笑的师尊,更没半分要起来的意思,“你要是弹完了就先回去,别跟这儿嘲讽我,我没上过学堂也没跟过夫子,听不懂!” 稷苏将菱收起,仍单手枕着脑袋,另一只手五指并拢,试着凝神聚气,体内无半分灵力流动,这情况别说照挑拨离间的人了,怕是连昆仑山都下不去吧。 “他已无大碍,待你上大好,便可下山看望。” “如此便打扰了。”稷苏将空着手也塞到脑袋下面垫着,晃着二郎腿,又恢复了平时没正型的嘚瑟模样,“要是有酒就好了,我定招待你好好喝一杯。” “无忧殿忌酒。” “那在无忧殿外喝不就得了,像之前吃肉那样。”稷苏想起瑶浆的滋味,陶醉的咽了两口口水。 重华承了离落的交待给小老鼠吃肉,事情自然落到了鸢七手里,鸢七为了不破坏无忧殿忌肉的规矩,每日都抱着稷苏距离很远的小山坡喂养,稷苏今日这样一说,倒像是重华投机取巧了一把故意授意的,无从解释,接无法反驳。 “谁还不会耍点小聪明呀,你不用觉得难为情,我不会笑你,也不会告诉旁人丢了你师尊的威严的。”重华懒得听稷苏的歪理邪说,抱着琴,面无表情的走了,稷苏在身后的呼喊半天也没得到半分回应。“你真走啊,不是,你这人怎么就不能好好聊天呢,喂!” 稷苏早已见惯了他这副样子,心情自然不受他影响,骂骂咧咧两句继续欣赏星星月亮去了。卧房里的重华就不同了,向来对自己要求自己严苛,硬罚着自己多打坐一个时辰,直到稷苏蹿到了山坡的大树上摘果子,还没就寝。 “小鸢七啊,你平时无聊了都干啥啊?”比鸢尾谷还大的无忧殿,没有虫子也没有鱼,就几个山坡、怪石和一座破寝宫,没得玩儿又不用打坐练功,让稷苏无聊的直抓狂。 “无聊了就练功或刺绣啊,你看我新绣的手帕好看么。” “好看。”稷苏瞧也没瞧鸢七手里的手绢,点头就走。没想到来昆仑修仙的弟子,竟然跟凡间女子一样做这等无聊之事,来消磨时间。 溜达着走过一座烟雾弥漫的长桥,便看到一座比无忧殿略小的宫殿,往来弟子皆着白衣,单手持剑,稷苏瞬间来了兴致,正打算探探这是什么地方,一不留神踩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下一刻便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周围人声讪笑不止。 “哟哟,大师兄桃花开了。” “姑娘你没事吧?”那人身材高大,鬓前两撮头发微卷,说话带笑,面色和善,待稷苏摇头,才厉声向旁边调笑的人呵斥道,“休得胡说。” “节并以前从未见过姑娘,姑娘是新入山的么,怎么会误入了男生宿舍?”待众人悻悻离去,那男子才和颜询问道。 “你叫节并?”得那男子点头,稷苏搭上人肩膀,自报家门道,“我叫稷苏,你们这里有啥好玩儿的么?” “玩、玩儿的?”节冰从未与女孩子如此亲近过,脸只红到了耳根,话说的结结巴巴的,哪还有平日里稳重的样子。 “嗯,你们这地儿太难玩儿了,连个飞禽走兽都没有。——好好的你脸红什么,生病了么?”昆仑弟子不会如此虚弱轻轻一撞就坏了吧,重华知道又得说教不可,稷苏连忙替人把脉,确认没事才松了口气。 “无碍。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姑娘要找的地方,一时没想到。” “没事,你慢慢想,我明日再来,我闲得很,有的是时间。”毕竟现在穿着女装,在男生宿舍呆着,围观的人太多,稷苏重重拍了拍节并肩膀,赶紧溜了,留人一脸懵,喃喃自语。 “明天?” 第29章 030雅驯书院3碧海云天 第二日黄昏,节并果然如约在桥头等候,手里拿着两柄差不多的剑,不停向桥那头张望。 “大师兄!”稷苏上前拍了那少年一把,自来熟的接过他手里为自己准备的剑,仔细打量,这剑没啥特别的啊,难道他是要跟我练功不成? “山中弟子除了吃饭休息便是在练功,我思来想去,姑娘如果无趣的话,不妨多练功,在下有时间时也可奉陪。” “莫非昆仑弟子都像重华一般无趣么。”稷苏小声嘀咕,节并听清以为是在跟自己讲话,尴尬的抛出一个疑问的表情,盯着几步之外围观的弟子,脸上喜色浮出,“有了。” 刚入山的弟子都不大,正是好耍的年级,一吆喝便来了十多个小青年,在流星阁外不远的地方找了块空地,立了几根木头桩子做门,用藤条和旧衣物编了个球,踢起蹴鞠来,每天虽然玩耍的时间不长,但总归有事情可以期盼,又新朋友可以嬉戏打闹,不像在无忧殿那般死气沉沉了。 随着琢磨出来的玩法越来越多,聚集在一起玩耍的人也越来越多,稷苏回无忧殿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好多时候错过了无忧殿的饭点,重华不让鸳七留饭,她便只能饿着,后来,师兄弟们老听她抱怨饿,好一阵嘲笑,不过第二天她便收到好多冷馒头、饼啥的,连衣袖里都塞不下。 “你最近都早出晚归的,无忧殿总也寻不见你人,今天怎这么早回来了?”还没到做饭的点,鸢七正拿着树枝趴地上都逗弄一条软体绿虫,见稷苏哼着小曲儿进来,抬头望了眼日头,确定自己看错时辰。 “想你了,早些回来瞧瞧。” 晌午的时候,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一脸高兴的宣布结束游戏要回去整理仪容,下午有重要人物训话,稷苏便独自拿这菱四处溜达,行至一处独立的小山峰,瞅见几株拳头大小花朵,花色青碧,花瓣呈螺纹包裹,带着山涧的露珠,在夕阳照耀下很是好看,是从未见过的品种,瞬间来了兴致,愣是以毫无灵力的凡人之躯,爬上顶去扯了几朵带回无忧殿。 她喜欢是喜欢,但也不吝啬与人分享,从中拨了两朵,胡乱往鸢七身旁的石桌上一扔,继续哼着小曲儿,换被泥土和露水弄脏的衣服了。 “碧海云天?传说的爱情之花。”鸢七正盯着桌上的花发愣,听到门嘎吱一声,稷苏正若无其事的从重华房里出来,朝自己眨巴几下眼睛,回了自己房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嗯,苏苏和师尊,老鼠跟人,确实是跨越了界限的爱情。” 约莫天黑的时候,重华才从三清殿议事回来,刚打开房门,便被一股浅香萦绕,视线落在桌上凭空多出来的碧色小花上,拿着花瓶径直出了门去。 “师尊,您回来啦,饭马上就好。”鸢七腾腾上涌的白色蒸汽里忙活,笑笑咧咧朝重华打招呼,待白烟消散了些,看清来人手里的物件,疑惑顿起,“您把苏苏送你的花,拿来厨房干嘛,这花喜低温,可不能在这里待的太久。” “无事,看看几时用餐。” 师尊对后辈一向宽容,今日怎么还没到饭点便催起饭来了,肯定是商讨“桃坪令”的事情太非心神,恶狠了,鸢七对着重华离开的背影一阵嘀咕,又往锅里多加了两把秫米。 稷苏上昆仑之后,当老鼠时是鸢七带到殿外单独喂食,化成人形之后要么成天不在无忧殿,要么就是不到饭店偷摸在厨房用餐,三人同桌用餐这还是头一回。重华细嚼慢咽,兴趣了了,稷苏狼吞虎咽,兴趣泛泛,对比鲜明。 “我饱了,慢用。”稷苏咕噜喝完最后的秫米周,起身拍屁股欲走,她新发明的骰子还差点活计,等赶紧回去弄好,明天才能有新玩具。 “等等。”重华从容放下手中的碗筷,望向稷苏离开的方向。 “那个....不用谢。”这人的君子之道怕是又要泛滥了,稷苏心道,回了个尴尬又灿烂的笑容,岔开话题道,“食不言,寝不语,我都记着呢,今天也照着做了。” “花,鸢七晚些会送回,无功不受禄,以后不必再送。”重华神色语速如常,却不知在听人心中已激起千层浪花。 “好。”稷苏笑着应下,笑容比先前还灿烂几分,只是没甚颜色,“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你若是不喜欢扔掉便是。怎能让我做小人,来成全你的君子之风?” 欢欢喜喜的一顿饭不知为何成了这般,鸢七左顾右盼也没找到任何线索,索性放下筷子,屏住呼吸,努力把自己化作空气。 夜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连不经意飘过的云都没有,稷苏斜躺在屋顶上,望着黑漆漆的一片。 在昆吾几百年里,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不同的门派历练,适应不同的环境和人物,不管再大的委屈总有个盼头,任务完成了就可以回去,带着历练中见识的新鲜玩意儿,青玄每每接过它们的时候,总是带着皓月般的笑容,总能轻而易举的抚平她内心里所有的疑惑与委屈。 重华负手立于院中,远看如松,近看如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许久之后,他轻声回房,打坐至天亮。 稷苏的骰子缝好了,六枚一般大小,每枚由同样大小的六个方形组成,上面分别是一到六的六个点数,抛向空中落地之后总有一面朝上。一大群人每天围着六个骰子玩耍,猜大小,输了的就得耍一套自己最不擅长的剑法给大家取乐,她在凡间早已精通其中门道,自然不会输,通常扮演起哄逗乐的角色,也觉得无聊,但怎的也算是一个消遣,比无事可做要好。 小弟子们做功课的时候,她便一个人随便找个山坡一躺就是大半天,饿了便回无忧殿,在厨房里找些吃食填满肚子,回卧房继续躺着,如此重复,虽在同一座殿宇里住着的两个人,竟又有大半个月打过照面了。 这日众人正掷骰子玩的尽兴,突闻一声“蓝老头来了,快跑。”便四下散去,稷苏不明所以也知道是个不易招惹的人物,跟着跑开,只是心疼那些好不容易缝成的骰子,恐怕是要不回来了。 “还想躲!”那老头子一捋胡须,掌心向着地面一摊开,众人便被强大掌力拉了出来,滚了一地。 “这玩意儿做的倒还精巧,谁做的?” “我。”稷苏没有灵力护着,摔得浑身上下都疼,挣扎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正面迎上如刀般目光,即使看不清样子,仍然想找个遮挡躲着。 “还是个女弟子,胆子倒挺大,师傅是谁?”刚还在在手中把玩的骰子,瞬间化作粉末,一吹就飞的老远,连尸体都不剩。 稷苏哑然,一来重华没有弟子,二来无忧殿这么神圣的形象不该被自己这么一个外人破坏。一老一小,眉目含笑,隔着数杖的距离,僵持着,谁也不肯认输先出声。 “禀、师叔,是、是我所制。”一个清瘦的白影,从跪了满地的身影中缓缓而出,哆哆嗦嗦朝老头行礼。 “来个人,喊蜀宴过来领人!“老头显然不悦,一甩衣袖,负手而立,扫视一圈之后,盯着那弟子,仿佛要把眼神当兵器来用。 “禀师叔,是弟子一人所为,与其他师兄弟绝无关系。”节并从稷苏身后不远处起身行礼,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去,让蜀清到勉勤殿领人!”老头火冒三丈,胡子也跟着下颔不停抖动,留下一句话肃穆的话,“哼”了一声,穿过众人径直离开。“练功不行倒学会撒谎了,所有人围着勉勤殿给我跑50圈,跑完回去跪着,你们师傅何时过来认领何时才准离开!” 蜀清蜀宴是昆仑下一任师尊的热选人物,私下经常被昆仑众人拿来比较,其二人灵力功法相近,弟子人数相近,且都强于其他师兄弟,先认罪的丹朱乃蜀宴门下大弟子,后来的节并乃蜀清门下大弟子,皆是年轻一辈弟子的表率,今日却错上加错也难怪老头气氛。 “稷苏,你厉害啊,小魔头都不怕。”丹朱一巴掌正好拍到稷苏箭头痛处,见她皱眉发出“嘶”的声音,一阵疑惑,“你刚刚没用灵力护着么,怎么还受伤了,还能不能跑了?” “小问题,小问题,区区五十圈而已。”稷苏担心他在追问灵力的事情,加快速度将人甩在后面。 这老头叫蓝十仁,上至昆仑四位师尊,下次厨子伙计,凡是看不过眼的都管,绝不留情是雅驯书院那位据说连四大师尊都打过的蓝九仁夫子的亲弟弟,并称昆仑“大小魔头”,惯用惩罚就是勉勤殿外跑步。勉勤殿是众弟子练功的地方,来往人数最多,在众目睽睽下接受惩罚,不单是身体上的惩罚更是面子上的惩罚。在这基础惩罚上还增加了罚跪让师傅亲自认领,不但薄了犯错人的脸面,更薄了自己师傅的脸面,可见今日事情的严重性,警告意味浓厚。 各位师傅得知自家弟子闯了如此大祸皆匆匆赶来领人,努力保全颜面,不多久就只剩下稷苏一人,跪在大厅打盹儿。平时上蹿下跳惯了这五十圈的体罚不算啥,没人认识自己,面子上的惩罚也算不上,但下午那么一摔再一跑,接着又跪了这么久,稷苏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快散架了似的。 子夜十分,实在熬不住了,瞅着没人,半睁着眼挪到墙边,找了最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朦胧中,听到一个温柔又舒服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稷苏以为是梦,心中揣测,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位貌可祸国的绝色美人。 “姑娘,醒醒。我听前日往无忧殿搬东西的活计说,你是无忧殿的客人,便自作主张去请了重华师尊,估摸着就快要到了。他一向最重仪态风格,你且清醒些,好好跪拜着,切莫睡着了。” 这梦还挺真切,稷苏伸了个懒腰,睁开眼,便见一双素色白靴迎面而来,在几步之外停下,目光神色未动,薄唇轻启。 “回去。” 第30章 031雅驯书院4白梨 梦里一直想说,你别叫他,叫来了我也不会跟他走的。当人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稷苏怂了,保持在其身后两步的距离,跟着回了无忧殿,临分开前,不约而同道。 “我...” “你...” 声音戛然而止,谁也不愿多看谁一眼似的,僵持着,许久之后,稷苏扶腰道,“女士优先,那我先说。——和花抵消,我原谅你了!” “流星阁东南角流月阁,乃昆仑女弟子休息之处。” 稷苏还站在门口等下文,重华却已交代完毕,飘然回房,听到们嘎吱关上的声音,才满头雾水的回屋躺下,随意将未听懂的话抛诸脑后。 一连好多天,稷苏都卧床不起,饭菜都是请鸢七送到房里,也不知是身上太痛,还是为了暂避风头。好在她本不是能沉的下性子的人,在身体彻底躺散架之前,到底还是出了门,不过却没去流星阁找小伙伴,而是挑了上次采花的山坡附近的一颗大树,坐着晒太阳。 “稷苏,你没事了么。上次白梨自作主张请了重华师尊,后来一想,实在不妥,不该插手姑娘决定,无忧殿等弟子轻易不得进出,道歉之事便一拖再拖了,还希望姑娘不要怪罪。”这个声音稷苏记得,正是当日勉勤殿内半梦半醒时听到的那个声音,遂从树上跳下,仔细大量这个缓缓靠近的身影。 女子面若桃花,肤若凝脂,颧骨处纹一朵盛开的丹色梨花,脚步不急不缓,耳坠衣带丝毫未动,礼仪风采俱佳,比上千年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 “听丹朱说你他们都唤你稷苏,我便跟着叫了。”白梨见稷苏只盯着自己看并不搭话,又施一礼。 “梨花一枝春带雨。”稷苏不知自己在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觉得跟眼前女子甚为贴切,没头没脑的念叨出来。 “稷苏果真有趣,如凡间书生,难怪丹朱平日里赞不绝口。”白梨闻言眼底一阵慌乱,两团诽云爬上脸颊。 “书生么。”稷苏原想说书生又男子,想到当年在书院门口的小茶馆喝茶,又好看的女子经过时,书生门确实也会这样故弄风月,于是笑笑道,“书生见着美人确实如此。” “好看的皮囊,世间何其多,像稷苏这样美而有趣的却是罕见,白梨羡慕不已。” 这样互相吹捧下去,恐怕是没有头了,眼前的女子,气质如兰,又对自己有过帮助,骤然提出离开,怕是会多想,停在原地,一时无话,正好瞥见她手上的碧色及衣袖上的泥土,黛眉微皱,很快归于平静。 “白梨体弱,为何不找人帮忙呢?”白梨周身上下也没几斤骨肉,爬那么高采花纵使有灵力护身,也不见得好。 “你刚上昆仑可能不知,此花名为碧海云天,乃是爱情之花,是断不可假他人之手的。”白梨的将花儿碰到眼前,宝贝非常。 “爱情之花?”稷苏喃喃道。几朵花又不是香囊手绢扇子,竟还有这些寓意,也是清奇。 “嗯,代表跨越界限的爱恋,常用来表白或者定情。” 到此时,稷苏才算对重华之前的拒绝豁然开朗,眼里的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心里又泛起了嘀咕,宁肯伤人也不把问题明说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流月阁是昆仑女弟子的休憩之所,若你不嫌弃,改日得空,可以来找我玩。”临分别前,白梨真诚而客套相邀。 “就现在吧。”稷苏听到流月阁瞬间来了兴致,立马答应道,见相邀的人反而没了反应,才一本正经询问道,“我说不用改天,现在就去,方便吗?” “方便。”白梨察觉到自己失态,快速调整,挽起稷苏的胳膊,语气与方才别无二致。 流月阁与流星阁仅一坡之隔,房屋建筑相同,院子种着不少珍稀树木花草,各色牡丹花开正艳,让整个殿宇看起来热闹而清幽。 “女孩子住的地方果然比男人住的地方有看头。”稷苏从前都是与男弟子共用一屋,早已适应了男生宿舍不带点“味儿”就不正常魔咒,这一上昆仑,先见识了流星阁的整洁,又见识了流月阁寂静幽香,心里一阵感叹,不愧是仙山之首,弟子都自律得多。 “我闲来无事就喜打理些花花草草,可入药也可做蔻丹胭脂,最不济也能装点装点院子。”白梨拿起花架的锄头,挑了块空地,熟练的松土刨坑,再将刚刚挖回来“碧海云天”连根放进去,埋上。“这花独特,非得开了花才能移栽,还得要在特定的固定高度和温度下才能存活,我第一次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必须得活,不活不就辜负美人了么。”稷苏见白梨柔弱的身影,穿梭在花草中认真干着粗重活计,仍旧如一道靓丽的风景,赏心悦目,调侃道,“你们这的弟子这个时辰就在打坐了么,半个人影不见。” “哪能啊,她们呀,都躲在自己房间里赶制寿辰礼物。”白梨在旁边的池子里洗着手,向稷苏解释道。 “哦,这么多美人同时赶制礼物,看来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众情人过寿了。”稷苏扯了两片金凤仙的叶子塞到嘴里,慢慢嚼着。“那你怎么还这么悠闲,不准备礼物?” “按重华师尊这惊人的修炼速度,修成正仙,不过朝夕之事,我天资愚钝就不做这幻梦了吧。” “重华?”稷苏又揪了几片金凤仙的叶子塞到嘴里,可怜旁边的小苗秃了大半边。 “稷苏不知道吗,下月初六便是重华师尊的寿辰了?”稷苏当日被罚,她虽碰巧通知了重华,但师尊身份金贵,理应是照顾起居的鸢七前去迎接,结果却是师尊本人前去,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可稷苏却连大家都知道的寿辰都不知道,一脸诧异的问自己,表情里看不出半分假装之色,白梨一时犯了懵,完全判断不出二人关系到底如何了。“不过,师尊往年寿辰的前几日就会闭关,不收礼,也不出殿,今年不不知如何了。” “架子倒是端的挺高。” 既然在人家的地盘上,得了人家的照顾,现今又知道了人家的生辰,不表示不表示好像说不过去,表示吧,要送什么呢,花花草草肯定是不能再送了,再被退回太尴尬,其他的,稷苏全身上下摸了一遍,除了菱之外,全是人家给的,也没啥可送的。 稷苏一路想着,晃回殿里,差点跟迎面出来的重华撞了个满怀,连忙心虚解释道,“流月阁,去了,不错。” “嗯。”重华难得的没跟她扯什么礼仪之风,应了一声,飘然离开。 我心虚什么,真是! 重华一进入三清殿,便有一戴帽子人迎了上来,焦急递上一张纸条,纸条上寥寥数字,对昆仑来说却是三家的难题:猫妖在葛陌村附近屠杀了数十名昆吾弟子。 妖兽伤人向来由流波山出面处理,受害的是昆吾的弟子,则应由相互牵制的三山中与此事无关的昆仑出面调停,协助处理。可事发的葛陌村在昆仑的管辖范围之内,昆仑有管理不利的罪过,无法完全撇清。 昆仑出面调停资质不满足,出面处理又越了流波山权,什么都不做又无法给昆吾交待,陷入几难境地。 “百姓可有伤亡?”重华摊开手掌生出一道蓝色火焰,纸条瞬间化作一缕青烟,灰烬不剩。 “没有,那猫妖对百姓带着个老婆子,对百姓很是客气,似是只针对昆吾弟子。” 带帽子的人是昆仑所管辖各区域与山上的信使,由新入门弟子轮流做,一般的消息只要写好纸条用专门的信鸽送上山即可,只有特别棘手的问题才会专门派人送信上山,以便快速得到处理指示。 “先将作案区域封起来,保护好百姓。”但凡有信使专门送信件上山,必定亲力亲为,马上下山处理是重华一贯的作风,今日与惯常有异,那信使伸长了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我会派节并、丹朱二人下山,从旁协助。” “是,师尊。”那信使心里有千万个好奇,最终都化作了一个恭敬的告辞之礼。 重华回无忧殿时已经过了饭点,饭菜温在锅里,鸢七不知道野到哪里玩耍去,只有稷苏靠着厨房的墙角打着盹,手上还拿着半个没啃完的馒头。 “你回来啦?”稷苏脑袋一晃,醒了,睁眼正好看到重华盯着自己的目光,心想八成是又要跟我讲什么礼了,索性啃了两口冷馒头赛满嘴,含混不清的甩了句,“我不会告诉别人重华师尊吃饭不守时的。”挑衅的挑了挑眉,扭着细腰回了自己房间。 稷苏刚进屋,就听到隔壁“嘎吱”开关门的声音,又有些懊恼,“这家伙的脸皮怎么这么薄,人说两句还不吃饭了?” “管他呢,这么大个人,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白在厨房等了那么久,该问的没问,不该说的却说了,最终还是确认到这人收礼到有那些忌讳。 第31章 032雅驯书院5龙云珠 一连好几天都没在流星阁找到节并和丹朱,稷苏索性就在无忧殿待着,时不时逗逗鸢七消遣作乐。重华似乎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连用餐的时间都比以前短了许多,始终没找到问他忌讳什么的机会。 “你家师尊一天忙什么呢?”晚饭没有特别吩咐,照例是在院子里进行,无忧殿卧房都是围着院子而建,透过纱窗正好将重华屋内壁纸打坐的影子看到清清楚楚。 “桃坪令在即,上华、玉华、天华三位师尊却迟迟没有现身,师尊一人掌管昆仑大小事物,还要为桃坪令做准备能不忙嘛。”鸢七放下碗筷,深深叹了口气,心疼重华,却又无奈帮不上忙。 稷苏在混迹于其他门派的时候听说过桃坪令,每两百年举行一次,朝所有人开放,无论门派,凡人还是妖怪都可以向昆仑发起挑战,能力品行杰出者可破格收做弟子,是修仙门派中的盛世,也是无天生仙根的凡人弟子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打着坐忙呐?”忙用来解释早出晚归可以,用解释天天赶着打坐,而且打坐就是到凌晨或者通宵未免太过牵强了点。 “这个...”鸢七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下文,突然眼睛一亮,扯着稷苏衣袖道,“苏苏,要不你也挑战,凭你的资质,肯定有实力能留在昆仑的。” “有人情让我留,干嘛非得强调实力。”早知道昆仑这么无聊的话,宁愿天天被云袖追着打架,也不有来昆仑的念头的,更别说一直待着了。 “没有实力,只靠人情的话,你就是花瓶!” “花瓶好啊,多好看。”不愧是重华跟前的人,理论知识学到了,就是仪态还得加强,稷捏了一把鸢七气到变形的脸,笑道,“莫非他是借口打坐,偷偷在看女弟子送的寿辰礼物?” “师尊是不会收礼的,你再这样,就算你是夜宿的朋友,我也跟你翻脸!”鸢七非常火大,用力去拍稷苏捏自己手,可惜她撤的太快,拍了个空。 这丫头近来时常不在无忧殿,敢情是下山找夜宿去了,还发生了点突飞猛进的变化?稷苏也不计较,起身往无忧殿外走,把鸢七吓得不轻,自己没学好师尊教导,朝客人生气,还把客人气得连夜走掉,让师尊知道非得将自己赶出无忧殿不可。 “你...你去哪啊?” “去找两支花插着,瓶子空着怪浪费的。”稷苏行至门前,狡黠一笑,原路返回,路过鸢七身旁时,还不往有捏了一把小丫头的脸颊,“算了,天亮再去。” 第二日一早,重华前脚刚离开无忧殿,稷苏后脚也出了门,上流月阁找白梨,她学识渊博又在昆仑修行这么多年,也许能给自己一些建议。 “你要出去?”稷苏到流月阁门口,正好碰见白梨穿过长长的花廊出来,头发上沾着和着露水落下的花瓣,自然帮她取下。 “没,稷苏来了,白梨就不出去了。”白梨笑脸吟吟,挽过稷苏的手臂,折身回去。 “白梨。”来人正是稷苏多日不见的丹朱,神色疲惫,身上带着凡间气息,见稷苏也在局促的咳嗽几声,才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我和稷苏是朋友,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白梨挽着稷苏的手臂紧了紧,须臾又道,“你们已经完成师尊交待的任务了么?” “完成了完成了,那妖怪狡猾的很,这几天累的我们够呛。”他们二人奉命下山保护村民却不能擅自出手制服,只能时时紧盯着他,防止再伤人,等待流波和昆吾拍的人过来。 但那猫极善伪装,一会儿没看住就化成了新的形象,难辨真伪,开始几天天天都在奔波找妖,连眼睛都没合过。还好后来节冰发现他身边总是带着一个老婆子,以此辨认才稍微轻松点,所幸除了先前受伤的昆吾弟子,他再伤过任何村民,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大师兄也回来了吗?有没有受伤?” “这倒没有。”丹朱神采奕奕眼神突然暗淡下去,回话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大师兄已经回流星阁了,他没什么事.......” 稷苏虽不大懂男女情爱是怎么一回事,这么明显的眼色还是能看得懂的,岔开话题道,“我说这几天总也找不见你俩人影呢,原来打妖怪去了,说说看什么妖怪,有多厉害,怎么被你们给制服的?” “我倒是想出手,可这次的事件影响到几大门派的平衡,临行前重华师尊特意交待我们只能盯着阻止他作恶,不能正面迎上。”丹朱这人可爱的地方就在于情绪来的快去也快,一讲到难得一次师尊授命的任务,就又滔滔不绝起来。“这妖怪也真是了不得,能惊动四大门派老大亲自出面过问。” “昆吾掌门也出面了?”刚刚还懒懒散散的稷苏听到“四大门派的老大”几个字瞬间打起精神,生怕漏过丝毫关于那个人消息。 “那妖怪杀的伤的都是昆吾弟子,像专门针对昆吾似的,他们的老大肯定要出面讨回公道啊。”丹朱自然没注意到稷苏的问题有何奇怪,按照事实陈述道。 “什么样的妖怪?”昆吾所炼制兵器对妖兽有致命的杀伤力,主动挑衅无疑是虎口喂食,若非是深仇大恨,绝不可能做这种送命的事,想到这里稷苏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只黑猫,怪的很。他明明痛恨人,却偏偏带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还因为那个老婆子被昆吾的青玄给捉住,真是搞不懂。” 稷苏脑袋嗡的一下炸开,“我亲耳听昆吾弟子所说”黑猫当日在福星镇说的这句话反复在脑袋里出现,必须马上找师傅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日说这话的人是谁,为何刻意挑拨离间。 “黑猫现在如何了?” “昆仑和流波都不便出面,这事由云逸山掌门云无涯全权处理,预计这一两日处理完昆吾伤亡的弟子,就会带走了。”一连串奇怪的问题,让一根筋的丹朱也察觉到些微异样。“你这么关心猫妖干嘛?” “没事,我记起找重华有点事,先走了。”稷苏心里迫切的想要一个结果,面上神色却丝毫未变,只有同手同脚的走路走路姿势能看她的紧张,大条的丹朱看不出,却逃不过白梨的眼睛。 “师尊现在在无忧殿,你进不去!”丹朱朝稷苏的背影大喊,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刚刚霹雳巴拉一通说了些啥,总觉得稷苏听了怪怪的,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喃喃道,“怎么还直呼上师尊的大名了?” 越靠近无忧殿,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稷苏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愤怒情绪正在试图冲破自己理智。院子里没人,稷苏径直推开重华我方的门,一股复杂气味窜进鼻子,像带着血腥的药味。 “我要下山!”稷苏用最后的理智,冷冷对闭目打坐重华道。 “无妄火无仙根灵力者不得过。”重华轻轻睁开眼,动作姿势未变,本来白皙的皮肤此时白的有些刺眼。 “所以我来找你,送我下山!”稷苏心急如焚,斩钉截铁说明来意,那人却又闭上了眼睛,愤怒再不受控制,冲破理智而出,“不愿告诉我仇人近在咫尺,我不怪你,你我非亲非故,成全我的私怨坏了你慈善博爱的名声太不值当。但现在,我要下山,我以离落上神的身份命令你送我下山!“ “我从未如此想。”重华再睁开眼睛,从容望着愤怒的稷苏。 “是,你没想,也没撒谎,只需要少说或者不说,你重华师尊的身份就变成了羽西,你伪善的高尚品德也不会留下是杀妖的污点,多棒啊,我差点就都信了呢。“稷苏原本对重华隐藏身份这件事情完全没放在心上,怒气一上来,口不择言倒成了讽刺的利器了,她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太过,但并不想认怂,依旧保持一副不屑的样子。 重华从袖间取出一颗白底云纹珠子,摊在手心,淡淡道,“你不会杀他。” 她当日借故查案先走是为了让自己冷静,防止怒气上来就地将人给惩治了,自以为做的不露痕迹,却被重华看穿,自己刚说的话,立马被打脸,稷苏盯着那珠子,脸上火辣辣的。 “龙云珠跟随我多年,可助你过无妄火,但限期只有三天,你且速去速回。” 稷苏夺门而出,将珠子紧紧攥在手心里,上面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跟他手心的冰凉截然相反。 鸢七听到吵闹声过来,站在门口又不敢进去,待稷苏离开,才慌慌张张冲进屋去。“师尊,龙云珠是......” “无碍。”重华伸手,淡淡道,“扶我过去躺下。宣布我闭关的消息,蜀清暂管大小事物,蜀宴从旁协助,他二人若有分歧打闹,可向雅驯书院蓝先生寻求帮助。“ 重华交待完要交待的,安静的闭上了眼睛,面容安详的得如同逝者。 “师尊......” 第32章 033雅驯书院6断情 “爹,你怎么来了?”云袖从青玄身后,疾步而出,撒娇迎上来人。 “哎哟,我辛苦养大宝贝女儿,天天跟着别的男人走南闯北都乐呵呵的,几百年才见一回亲爹反倒不高兴了?” 来人正是云逸山掌门云无涯,年过半百的之容,精神奕奕,衣着打扮和凡间算命先生,却总能让人想见乡野村夫,散发着慈父的荣光。 “爹,又拿女儿打趣。”云袖被说得红了脸颊,尾音拖的老长,挽着云无涯于主位坐下,殷勤的往桌上的杯子里掺满茶水,告状似的道,“师傅前段时间一直在外云游,我也这两天才见上面呢。” “天天围着女人转的男人没出息,袖儿挑了好夫君,要多支持才是。”云无涯半喝着茶教育自己的女儿,眼睛却是盯着安然立于三步之外的青玄。 青玄着昆吾赤边白衣,腰间挂着破山剑,坦然接受老丈人的打量,微微施礼。 “哦。袖儿去看看那可恶的黑猫,顺便点些吃食来,爹爹与师傅好好说话。”云袖识趣的提出告辞,经过青玄身旁时回头朝目送自己离开的父亲,露出天真的笑容,欢快的离开。 “坐。”青玄闻声朝旁边空着的主位过去,淡然坐下,才听云无涯询问,“进展如何?” “顺利。”青玄将云无涯进屋之前自己未喝完的半盏冷茶填满,满意道,“有意外收货。” “你的私人恩怨我不干涉,但大计划不能变。承诺不变,该支持的我会尽数支持。”云无涯已经换成了一副狡黠商人模样,眸子里冒着算计的精光。 “这个自然。” “你跟袖儿的婚事已经拖了四百多年,不如先举行个小小的仪式,正好我跟流波的掌门都在也好做个见证。该了结的也都了解了,这样才能无后顾之忧。”云无涯的话看着是建议,实则是威胁,青玄不会不懂,只是碍于相互关系,不得不尽数应下来。 “当然,只是仪式一事还是得听袖儿意见,您也知道她一向讲究排场,恐仪式太小让她失望。”青玄浅饮那本半冷不热的茶,像是滋味不错,将杯具放回之后还是享受的样子,“昆吾掌门娶妻,云逸山掌门嫁女,也算修仙门派中大事,有需商榷的地方岳父大人大可提出,小胥一定照办。” 青玄乃一派掌门,所娶既是自己的弟子又是一派掌门之女,自然修仙门派中轰动的大事,云无涯说是小仪式举办,不过是侧面提点,自己宝贝女儿是断不可能不告知天下,偷偷摸摸嫁为人妻的,青玄的话既表明了自己一定会娶的立场,又委婉展示了事事以云袖意见为先的好丈夫形象,自然对这位未来女婿的答案满意至极。 “师傅,你在吗?” 稷苏下虽然灵力受限,功法不得使用,但好在葛陌村里昆仑并不远,当晚便赶到了青玄借住的农家小院,越是靠近,对见面的期待里面夹杂的不安越清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记住你的承诺。”二人闻声推门出来,临分别前,云无涯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既不之外佯装空气的稷苏。 “师傅。”待云无涯走后,稷苏欢快迎上自己师傅心里的不安情绪被重逢的欢快一扫而空。 “出去说。”自己一手养大的小老鼠,几百年不见,灵秀依旧,新长了两颗虎牙,俏皮柔美之色重生,出落成一个小美人来,青玄只是轻轻一眼,把着稷苏的手腕,将人带到院子外面的小树林里,“你的灵力被封了?” “嗯。”稷苏揉捏着刚被青玄握过手腕,满不在乎道,“没关系,我现在昆仑,不会功法也不会有危险,你放心。几百年没见到你,上次匆匆见了一面话也没说着两句,师傅你知道我都想你吗?” “你既已离开昆吾几百年未归,如今又上了昆仑,这声师傅以后不必再叫,昆仑乃仙门之首,多少人穷尽一身而不得人,你既已去了便好好学习,早日修成所愿。“ 以前每次稷苏从其他门派历练回来,讲述期间的见闻趣事,青玄也常说些话酸她,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说着这一番绝情而真实的话,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应该像以往一样撒娇,稷苏迈向青玄的每一步都如千斤重。 “师傅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稷苏想着去牵青玄的衣袖,刚摸到边,便被青玄疏离躲开,先前心里不安更甚,依旧选择那绝情的话当做是从前的酸话。“你怎么了?” “你喜欢我这件事也到此为止。” 地上的落叶被稷苏的脚步踩的沙沙作响,像落雪,将稷苏的一颗星冷冻结冰,偏偏那个说着绝情的话的人,面上还无半点不舍之色。 “明明都好好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稷苏咆哮着质问,眼泪无声泉涌而出,“你说心悦我,我便唯你命是从,对着那些无趣的笑呵呵,生怕忤逆了你让你不高兴。你说我误会了你的心思,你有婚约的人是师姐,对我只有师徒之情,便乖乖退到弟子的位置,只当我自己读书太少,会错了”心悦”二字的意思。现在你又说不要叫你师傅了,那我叫你什么,青玄吗还是昆吾掌门?” 稷苏越说越委屈,豆大的眼泪奔腾不止,青玄侧头看向她,最终仍是半分半分未动。 “你以为我愿意离开昆吾,离开你吗,我是被云袖推下山崖的。伤好之后,我以为云袖已经成了昆吾的女主人,她与我平日就不对付,回去了还能有我的若身之所吗?“ “够了,云袖是我未来的妻子,昆吾未来的女主人,我不想再听到诋毁她的话!”青玄看着稷苏眼神凌厉,警告意味十足。 诋毁?他竟然说是诋毁! 云袖的什么品性,他比自己还清楚不过,他竟然为了维护他未来的妻子,昧着良心说出了“诋毁”二字,冷冻的心被锋利的刀划出一刀口,血流如注,她却很想笑,因为太疼,挤不下下眼泪来。 “我答应你,你我就此一刀两段!”稷苏坚定的抹了一把脸上泪痕,捡起地上的树枝在空中一分为二,“不管你是怎样,我是清楚明白的喜欢过你,但以后不会了,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看在相识的缘分上也好,昔日的师徒情谊上也罢,或者同情我上千年的痴心妄想也行,请你把黑猫留给我,他对我很重要!“ “他在云逸山才是最安全的。”青玄停下离开的脚步,眼眶绯红,宽袖中手背青筋暴起,只是片刻,望向丛林深处的眼睛,坚定离开。 他从未想过要黑猫的命,亲自出面只是为了顺理成章的将他送到云逸山,因为他的命对云逸山来说太金贵,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护着。 稷苏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跌坐在铺面落叶的地上,嚎啕大哭,树上的叶子跟着那哭声沙沙作响,为哀伤的曲目添上恼人的伴奏。 “向别人的夫君表达爱意被拒,你有脸哭?”云袖迎面而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跟我抢男人,也不看看你什么货色!” “我不想跟你打架。”稷苏起身拍掉屁股的上的落叶,经过云袖身旁时冷冷道。 云袖一把抓住稷苏的胳膊,大笑道,“你不是不想,是打不过吧?!” “你一开始就在这里?”稷苏也不挣脱,由她拽着,心里生出一丝卑微的希望来,他刚刚是看到了云袖,才故意这样说的吗,那些话是不是并不是他的本意? “你向我夫君表白的时候,他正跟在我眉目传情,怎么样刺激吧?”云袖缓缓靠近她的耳朵,得逞的笑声在稷苏的耳边盘旋,“还有更刺激的,你知道为什么黑猫在云逸山才是最安全的吗?因为他要找的人是我,怎么样现在想跟我打架了吗?” “为什么?”云袖自幼云无涯宠着,上昆吾之后是青玄宠着,比其他弟子是骄纵蛮横些,但毕竟是掌门之女之妻,大体上还是有仙门精英的样子,稷苏想不通她为何会做这种背后挑起两族相残的小人行径。 “不为什么啊,好玩呗。”云袖拔出赤铜剑,食指轻轻滑过刀锋,像刽子手行刑前擦拭沾满献血的砍刀般,眼里跳动着嗜血的欲望之火。“怎么办,你现在想跟我打架,我却不想不要奉陪了。” 突然!她将剑直指稷苏的脖子,然后慢慢移动到稷苏的脸颊,用极其轻蔑语气道, “我倒想看看划花你的脸,你还怎么勾搭男人!” “你输了!” 稷苏未有半分躲闪,眼神坚定的望着拿剑指着自己的天之骄女,明明什么都有,却什么都不看到,在假想敌身上找自信的时候,就已经全盘否定了自己,一个自我否定的人,真正是敌人就是自己本身,这样人又怎么会赢。 “你现在灵力全无只能任我拿捏,师傅不要你了,你的同类同猫族追杀,马上,你这张才刚刚变得能看的脸会变得奇丑无比,你是说是你输了还是我输了?”明明眼前的这个人如同垂死挣扎的蚂蚁,却偏偏摆出一副胜利者的骄傲姿态,云袖差点被她的话带跑,垂直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不要被稷苏的花言巧语欺骗,才回过神来。 “你这一辈子都赢不了我。”稷苏见着她手上的小动作,轻蔑一笑,“你今天划不花我,我改日一定送你一朵大菊花来回报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你信不信?” “我现在就花了你!”云袖银牙咬得咯咯直响,稷苏反倒没事人一样,做了个请的手势,睁眼直视迎面而来凌厉剑气。 她这一世,无所事事混了上千年,在乎的人都已离去,生与死,对她来说不过一个字而已。 第33章 034雅驯书院7琅玕树 “咣” 云袖手上的剑应声落地,一袭白衣缓缓落于稷苏身旁,面色不善。 “稷苏乃离落上神,托付于我昆仑的贵宾,姑娘请慎重。”重华说完,揽着稷苏便走,对云袖青一阵红一阵脸色视而不见,行至几步之外,又补充道“转告令师,昆仑重华定不负所托。” “重华?” 仙门中人人敬仰的昆仑重华师尊,悲天悯人,一身正气,却很少有人见过其真容,满脸慈祥的老人形象便在众女弟子新中根深蒂固了。云袖原以为青玄便是世间屈指可数的有貌又有能男子中的佼佼者,今日一见重华的容颜气度,方才觉得自己目光短浅,察觉自己的目光还在远去的两人身上,气馁跺脚,疾步冲出树林。 “你听到了多少?”重华高大健硕,稷苏的脑袋正好靠着他心口的位置,听到规律沉稳节奏,再想到他刚刚“不负所托”几个字,想必是把方才自己表白被拒的言语听了个干净,体内一阵热流涌过,快速蹿上脸颊。 “生命、容貌既如草芥,又何须为此介怀。”重华松开稷苏,神色严厉道。 “当然介怀了,那可是我第一次......”印象中的重华一向是一副不悲不喜,世事与我无关的表情,稷苏第一次在这张好看脸上看到除此之外的表情,又惊又喜,语气也跟着柔和下来,“你这是在担心我?” “嗯。”简短的一个字,在稷苏脑海里反复回荡,趁热泪夺眶而出之前转身胡乱抹了一把脸,再转身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哎哟,我以后一定爱惜生命,爱惜我这张脸,不仅是我的小猫小狗的我也都爱惜着,快快恢复你平日的冰块脸。”稷苏拉起重华的胳膊,搭在自己加上,反复搬弄放回先前的位置,厚脸皮送上一个嘴角快开到耳垂的笑容道,“我受了伤,又受到了惊吓,需要你的保护,重华师尊不必忌讳性别,继续搭着吧。” “胡说。”重华远远的就见稷苏和青玄进了小树林,因二人谈话不便打扰,林中情形和谈话内容却被迫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然知晓稷苏并无手上,更不会有惊吓,只是看着跟方才判若两人稷苏,于心不忍,手臂就那样搭着,一路回到昆仑。 那只手越来越凉,呼吸越来越急促滚烫,稷苏原本以为他只是和自己一样受心绪影响,一抬头才发现重华脸色嘴唇白的吓人,虚汗早已湿了心间,当下大惊,连忙招呼鸢七出来帮忙。 “快把龙云珠还给师尊。” 稷苏从腰间取出那颗珠子,递给鸢七,食指探上重华微弱的鼻息,黛眉紧蹙,这人已病到如此地步,方才到底如何支撑着维持住那该死的仪态的? “这是怎么回事?”重华的情形一看便知是旧疾,既是旧疾,突然发作还如此凶险,一定有原因。 “师尊还是人间皇帝的时候为了制服无支祁受过重伤,没及时得到医治,上昆仑之后,三位师尊请了药王丁凤山来看,也无法根治,说是必须得世间一味可遇而不可求的药引,只留了这颗龙云珠让师尊时时带着,尤其每年这几天病发之时更不能是离身,结合汤药方能缓解痛苦。” 原来当日她没有闻错,他房间了的确实是药味。他给自己龙云珠时脸色煞白,想必正是痛苦难耐之时,而自己竟然只想着自己的仇恨和思念,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那狠心的拿走了他的救命珠子,稷苏坐在重华的床边,盯着他煞白的脸,看了好半晌,才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问道。 “他可有说药引是什么?” “同属三界之人的心头血。且不说着世间不可能有是人是妖又是仙物种存在,就算是有依师尊的脾气也不可能饮人心头之血。”如果找到药引骗也好,哄也罢,她都一定会让他饮下,不管他是否愿意,但眼下她必须得出一个药方缓解他的痛苦。 “苏苏。”稷苏行至门口,被床边的鸢七叫住,追上,“世间之人,心里想一分,手上做两分,嘴上说十分,重华师尊与他们不同,心里想的手里做的都是十分,偏偏嘴上半分不提。我不知道你因何事与他不快,但我可以肯定他所做的都是为你好,倘若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让你有误解,我希望你可以用心感受他的心和做法。” “药方给我。”稷苏笑笑,捏了捏鸢七的圆脸,接过被整整齐齐折成豆腐块的药房出了门去。 “这什么情况?”鸢七从懵圈中回过神来,早已没了稷苏的影子,正常人听到自己这番感人肺腑的言论不是应该感动得涕泪横流么,她怎么如此淡定的走了? 稷苏打心里从未怪罪过重华什么,吵架时不过是图嘴上功夫过瘾,自然谈不上什么误解。但一个人傻了吧唧的撑着最后一口气前来营救,不可能半分感动没有,但着感动她偏偏不会表达,只能做一些为对方好的事情作为回报,比如为他熬一碗药,研究一张缓解痛苦的药房。 “早知道,当年就该跟着药王好好学学医术了。”稷苏按照药房拣好药材,放进药炉,又加上清水,生好火,才坐在旁边仔细研究起哟方来。只是药王丁凤山的方子,那是她一个对医术略懂皮毛的小丫头能轻易明白甚至改动的? “这药碗上怎么有血?” “你师尊都这样了管他有没有血呢,药喝药再说!”鸢七提醒,稷苏才注意到,药碗的豁口处有鲜艳的血迹,还没完全凝固,许是刚刚想着药方的事,不小心划伤手指留下的。 刚服侍重华将药喝下,鸢七就神神秘秘把稷苏拉到院子外面,一脸凝重道,“你不会是想用自己的血当药引吧?我告诉你没有用的,我悄悄试过。”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傻的人吗?”稷苏摊开双手将手指头挨个看了个遍,最后才把手上的左手食指送到鸢七眼前道,“不小心划伤的,有药吗给我敷一敷。” “哦......”一天在同一人身上吃瘪两次,这人怎么总不按套图出牌,真是。 用药之后重华身体恢复的极快,不但痛苦缓解了,连精气神也病倒之前的好了许多。稷苏却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日三餐也都在房中使用,终于有一天,鸢七天天被压迫的怒了,饭点过了许久就是不送饭进来,饥肠辘辘稷苏这才出门觅食,刚一出门,就看见从外面回来的重华。 “身体怎么样了?”稷苏没顾得上关门,飞快迎上去,拨开眼睑查看,看过之后又拉起手腕开始把脉。 “无碍。”重华手臂微动想要摆脱,被稷苏以更大的力气拽了回来,拉着径直在院子是的石桌子前坐下,继续把脉。 “药王的方子果然不俗。”重华没有说谎确实已无大碍是,稷苏这才松开了他的手,喜上眉梢,又叮嘱道,“你这久病不愈,光扛不住了才用缓解的药可不行,我这几日寻思一张调理的方子出来你日日用着,难受了再用药王给你的缓解疼痛方子。” “不必如此。”重华起身拢了拢衣袖,起身道。 “你这是阻止我好好学习我师傅丁凤山的医书么,他来人家可能不太乐意听到哦!”稷苏狡黠笑道,“还是你怕欠我人情?不用介意,你救了我的命,就当我是报恩好了。” “你这么多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是在研读医书?”重华突然转身,正对着笑的花枝乱颤的稷苏,让人措手不及。 “哎哟,重华师尊会好好说话了呢,怪可爱的。”稷苏伸手就要去摸重华的下巴,还没沾上边,人已经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挺拔的白色背影,手僵在空中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鸢七一把握住,吓了一跳。 “苏苏,你真的药王丁凤山的弟子吗?” “你猜呢?”稷苏刚在重华面前说漏了嘴,正郁闷,此时见鸢七一脸期待,就不说是,正好吊吊胃口,解解气。 “那就是了,那你这几天从医书上都研究出什么来了?” 不提医书还好,一提医书稷苏整个人都不好了,脸黑的跟锅烟煤似的,生平第一次好好学习竟然让自己给说出来了,还让嘴不想让知道的两个人知道了,“开玩笑,我还用研究医书么。” “就是这想方子,耗费精神,肚子饿的极快。”稷苏摆脱那双热情的手,在旁边的石凳子上坐下,摆起谱来。 “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吃的。”鸢七话还没有说完,早已没了身影,只有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怪诡异的。 看书被自己说漏之后,稷苏便不在房里研究了,在无忧殿外寻了个僻静的山坡,每天带着医书早出晚归的,突然一日吹起了大风,一阵叮叮当当声音传来,不似乐器,却十分清新悦耳。 稷苏拿起菱置于眼前,正见东隅之处,一颗树高大绝伦,枝花叶都是玉石生成,青葱可爱,随风而起,枝叶相击,所发之声清新悦耳。 第34章 035雅驯书院8 松花酿 琅玕树,稷苏听过却未见过,一直以为是说书先生编出来骗人的,今日有幸得见,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仔细观摩观摩,若是能摘下几块玉来,下了昆仑也就不愁没钱养活自己跟夜宿了。 稷苏慢慢靠近,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再将自己拉近,但在离那树两步之远的时候,那股里面却突然变成了一股排斥之力,无论她如何挣扎就是无法再靠近,双手连它的枝叶都触碰不到。她索性绕过琅玕树爬上背后那颗相比娇小的多海棠树上一看究竟。 无论她以什么样的角度去看,琅玕树都是一个样子,兴致骤减,干脆躺在海棠树的大树干上望天,随手扯了一个上面的红色果实在衣袖上蹭了蹭送进嘴里,口感像李子又无核,甘甜可口,又爬起来多摘了些塞进衣袖里,打算带回去给重华和鸢七吃。 临近正午,睡了一觉的稷苏才懒洋洋揉着眼睛打算回无忧殿吃饭,路过长桥时正好碰见许久不见的节并。 “好久不见啊大师兄。”节并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里等到稷苏,只是她没出现的日子里觉得怪无趣的,练功结束之后习惯性往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转上一圈,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丹朱截了个胡,还把自己心里想着却不敢说的话一口气说了个干净。 “上次在流月阁门口分开之后就一直不见你,你去哪了,怎么也不来找我们师兄弟玩,怪让人惦记的。“节并性子沉稳内敛,丹朱刚好与他相反,想说的就说了也怕人多想,除了对心上人白梨。 “是好久没一起玩了,明天约一场球如何?”最近天天研究医书,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晚上回去把方子弄出来,明天正好可以好好玩一场好好放松放松。 “明天恐怕不行,我们俩得下山办事。”节并朝两人过来,见稷苏白衣上尽是污垢,头发上还有青草和枯叶,剑眉紧蹙,伸手帮忙整理。 “那就只能改天约了。”稷苏想起刚刚贪心果子摘了许多,眼下撞见了也算是两人有口福,一边取衣袖里的果子,一边道,“你们昆仑的土地还真是不同,海棠树不但能结果,还花果同季,我刚刚吃了味道不错给你们也尝一尝。” “那并非海棠树而是沙棠树。”白梨与重华正好朝这边走来,听到稷苏的话,解释道。 “重华师尊。”节并、丹朱恭恭敬敬朝重华行礼,见稷苏站着不动,二人一人压背一人压脑袋,强迫她也跟着行了个别别扭扭的礼。 “白梨果然懂的多。”稷苏说着这话时还不忘挤眉弄眼打趣丹朱,又取了几颗果子塞到丹朱手上,“给她尝尝,这果子真挺好吃,加油。” “重华师尊还有事要忙吗?”稷苏嬉皮笑脸的跑到二人身边,重华却并不搭理。 “我们的事情已经谈完了,稷苏与重华师尊有事的的话,白梨便先告辞了。”白梨连忙圆场,招呼两个杵着松柏的似的两人离开了。 “回无忧殿用午餐吗?”重华不答只径直往桥上走,稷苏便不紧不慢的并肩走着,“我刚刚在东隅发现了棵好奇怪的树,就是不让我接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一路上不管稷苏问什么,重华都充耳不闻,稷苏倒也不生气,自从上次龙云珠的事情之后,她对重华有了极大的耐性。 “鸢七,我刚刚在沙棠树上了摘了果子给你们,可好吃了快尝尝。”稷苏将袖子里的果子尽数空在饭桌上,热情招呼两人试吃,“重华你也吃。” “不许吃。”鸢七正高高兴兴的要去拿果子,被重华制止了,只好委屈巴巴的瞅了眼稷苏,继续吃饭。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回来的路上这人就不太正常,是病又复发了在努力压制吗,稷苏一脸担忧在,正要帮他把脉,那人却直接起身走了。 “你若喜欢与他二人相处,明日可同他二人下山,一道可以看望夜宿。” “太好了!”终于能见到夜宿了,稷苏高兴得就差跳起来了,哼着小曲儿回屋收拾行礼。 鸢七望着满桌子根本没咋懂的饭菜,又看了看说不吃就不吃的两人,实在弄不明白自家师尊,明明早上出门还在问苏苏去向,怎么一会儿功夫回来就换了副模样了? 第二天稷苏特意起了个大早,将马尾换成了昆仑女子的发髻,带着头天下午特意去摘的大包果子和跟鸢七学做的饼风风火火出了无忧殿。 “大师兄,你得帮我,我自己不够本事单独下山。”三人约好在流月阁外的桥头碰面,节并早到已经在此等候。 “嗯,鸢七师叔昨夜有特意交代过。”节并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明明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就算没有师叔交代他也会做的,经过自己口里说出来竟成了完全相反的意思。 “这小姑娘还真有心,我不枉费我这么疼她。”稷苏接受到节并满脸问号的表情,知道自己差点暴露了,打马虎眼道,“我是说你们师叔是看起来就跟小姑娘似的。” 要是让这些小毛孩子知道自己是那冰块脸师尊的客人,怕是对自己也该毕恭毕敬了,哪里还可能在一起玩闹。哎,要是重华能接地气点就好了。 “丹朱怎么还不来?”节并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心想难道没混过去,身份暴露了吗。硬着头皮,抛了个话题试探,结果他马上收回了视线,证明是虚惊一场,稷苏暗暗松了口气。 “我来了我来了。”丹朱从流月阁的方向飞奔而来,干什么去了自然不用多说,稷苏想到当日流月阁门口的一幕,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大师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稷苏一边朝迎面奔跑而来的丹朱挤眉弄眼,一边压着嗓子八卦节并对白梨的心思,“样貌出众,见多识广,博学多才的喜欢吗?” “喜欢。” 节并望着自己,回答的太过认真,让稷苏有种错觉,他难道换把当成白梨了?稷苏同情的望着越来越近的丹朱,丹朱啊丹朱,人家都两情相悦了,你还傻呵呵的。 “幸好你们还没走。”鸢七手里拿着恋尘自无忧殿而来,大概是因为有晚辈在故意端着架子,不过,装的不够好,头上的的须发明明还有刚刚奔跑过的弧度。 “师叔。”稷苏看破不说破,但也防着两人再强迫自己给人行礼,默默向后挪开小半步,让人够不着。 “嗯。此行你们早去早回,重华师尊寿辰就快到了,你们那两位师傅都靠不住,须得你们回来协助操办。”鸢七装起长辈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重华师尊今年寿辰不闭关么?”丹朱一向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话一出口才想到眼前的是长辈,乖乖退到一旁。 “师尊自有安排,你等照做就是。”鸢七面露厉色,待两人恭敬行礼表示知道,才将稷苏拉到一边道,“师尊让你带着这个防身。” “你家师尊怎么今年要办寿辰了?”稷苏把恋尘凑到嘴边吹了两口,声音实在刺耳,也不知道离落把这么个好东西留给完全不同音律的自己干嘛。 重华每年借口闭关不过寿都是在养病,这一点从知道他病发时稷苏就知道。虽然如今恢复的的不错,照着以往一样不过大家也不会太在意,喜欢清静的他主动提出要过寿倒挺让人意外的。 “不知道,你出门之后突然决定,让我来通知节并和丹朱的。”鸢七又将稷苏往后拉了些,确认身后的两人还是规规矩矩的站着,才小声跟稷苏说,“帮我跟夜宿说,师尊寿辰过后,我再去看他。” “哦——你看上我们家宿宿了。”稷苏瞅着鸢七脸红的跟灯笼似的,心里不由得纳闷,这才多久不见,话都说不全的宿宿竟然学会勾搭小姑娘了,真是突飞猛进! “你小声点,两个师侄还在呢。”鸢七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生怕被旁的什么人听了去。 “喜欢就喜欢,你害什么臊啊。”真不知道昆仑山这帮人怎么了,怎么每个人喜欢个人跟做贼似的。“算了,我帮你保密,你帮我看好重华,我早上交给你的调理方子,一定要煎了给他服上,我回来看看效果再做改善。” 重华将夜宿托付给了山下的一对老夫妻,家里经营一家酒庄,主营当地特色“松花酿”,夜宿伤好之后便在店里帮忙,等待稷苏下山,稷苏找到他并不是靠鸢七给的店名字而是酒香。 稷苏闻着味跨入酒庄,夜宿正从里面出来,就这样撞到了是一起,相拥着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分开,看得身后的两人惊诧不已,生怕下一刻出现更大胆的画面,不敢看又怕错过看,默默挑了稍微远一点的位置坐着看戏。 “长结实了。”稷苏在夜宿的胸口用力拍了几下,佯装吃味道,“会招呼客人也会勾搭小姑娘了,看来我不在你过的很滋润嘛,白担心了,哎。” “没。”夜宿被稷苏说的慌了神不知如何解释,将人一把抱住,学着她刚刚的样子轻拍背部,稷苏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要是咱们昆仑的女弟子都能像稷苏这样放得开就好了,你说是不是?”要是白梨也能像稷苏这样,就容易追的多了,丹朱的话没得到回应,抬头就见一脸菜色的节并,疑惑道,“师兄,你怎么了?” 第35章 036雅驯书院9双蓝 “大师兄哪里不舒服么?”稷苏过来坐正好听见丹朱的话,再看节并脸色确实不太正常,以为人生病了,连忙拉起手腕给人把脉。 “这个。”丹朱一脸坏笑朝稷苏挑眉道,“你情人?” “你说宿宿啊?他比情人可重要多了。”稷苏将节并的手放回,再看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柔声安慰道,“没有生病,可能带着我太过劳累,休息下就好。”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是二师兄,大师兄是大师兄吗?” “我入门晚呗,能为什么。”丹朱不以为意,虽然师傅和师叔经常争吵,却并不影响他和节并的关系亲密。 “当然不是啦。”昆仑的辈分是按照灵力排,同辈之间的排行按照入门先后排,这是开山就有规矩,稷苏见两人成功被自己勾起了好奇心,清嗓正声道,“因为你情欲不清,脑袋里尽是花花肠子!” 明明是打趣丹朱的,怎的节并的颜色难看了。 夜宿在柜台下面是翻找了好一阵,抱着两坛酒出来,碗口大小,酒香如茶,入口清淡,下喉之后,香气丛生,溢满口唇齿,和离落的瑶浆颇有积分相似。 “喝。”稷苏正一脸享受的,回味酒的滋味,夜宿打开面前的酒坛子与她的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不能喝。”明明夜宿的样貌比自己还老成几分,稷苏却总是把他当小孩,好在夜宿并不反感,乖乖将酒坛子放下,认真的盯着稷苏又往嘴里灌了两口,才向目瞪口呆的节并丹朱二人邀约道,“来点儿?” “这酒是我家老头子自己捣鼓出来的配方,易醉,二位喝这个吧。”丹朱正要伸手去接稷苏的酒坛子,一腿脚不灵便的老妇人抱着一个大一点的酒坛,笑吟吟阻止道。 “为何她喝得,我二人却喝不得?”丹朱并非无忧殿弟子,所以不忌酒,但昆仑弟子忌醉酒,山下的附近的村民都知晓。丹朱知晓老人家是好意,却总感觉在女子面前薄了面子,抓起坛子就往口里灌,两口下肚人就趴到了桌上,幸好节并眼疾手快,稳稳接住下落的坛子,才不至于损失好酒。 “多谢婆婆对宿宿的照顾。”老妇人在夜宿为其挪开的板凳上坐下,也不生丹朱的无理,一脸慈祥的扶着朝自己恭恭敬敬行礼的稷苏坐下,和蔼道。 “夜宿这孩子,虽然话不多,却踏实肯干,帮了我们老俩口不少忙,要说谢也该是我说才是。”老妇人拿了夜宿面前的看着的坛子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露出享受的享受的笑容,“你就是苏苏姑娘吧,果然好酒量。可惜我老头不在,要是他在,看到你喝了大半坛子还相安无事,保准又得闭门研究醉人的酒方子了。“ “改日我一定专程上门拜访,陪爷爷品酒。”稷苏灵力尚未恢复,仍需会昆仑养伤,将夜宿继续留在此处,一来可以方便自己随时探望,二来重华的选的人家品行肯定不会错,也有利于夜宿学习与人接触。“宿宿请二位帮忙代为照顾,稷苏日后定当报答。” “你这说哪里话,昆仑的重华师尊对我们两口子有恩,他托付的事情我们一定尽力。”老妇人见夜宿正委屈巴巴的望着稷苏,想被人遗弃的小狗,慈爱的轻抚他的脑袋道,“夜宿这么好的孩子,就是没有人嘱托,我们也会好好照顾的。” 入夜,夜宿将自己所有工钱换成了三口醉搬到稷苏屋里之后,径直在床边躺下,死也不肯走,两人就这样一床上一床下直到天明。 “有喜欢的女孩子就去追,不必担心我。”临起床前,稷苏盯着已经睁开眼睛望着屋梁的夜宿柔声道,鸢七说起夜宿时的娇羞模样显然是有情的,倘若宿宿也正好有意,她不希望这个主人一样的大家长身份阻碍他追求自己的的幸福。 “嗯。”夜宿淡淡答道,起身将盖子自己身上被子折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出了房间,直到稷苏三人早饭后离开也没在露面,只远远目送孙婆婆一瘸一拐送几人离开。 丹朱因为头天晚上喝醉了酒头痛欲裂,没精打采的,反倒平时沉稳寡言的节并一路一路关怀,跟稷苏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关心昨夜的睡眠质量和身体情况。刚在昆仑上入口落下,稷苏便将手上两坛还未开封的松花醉塞到节并、丹朱二人手中,自己手上留着已经开封所剩不多的一坛子,用力拍了一把满脸菜色的丹朱道。 “你们且帮我保管着,可不需偷喝哦。”忌酒的只是无忧殿,把酒放在此二人处保管,节并沉稳想必不会偷饮,丹朱已经罪过一回已只松花醉的威力一定也不会轻易尝试,他们不犯醉酒忌讳。自己不无忧殿的酒忌两全其美再合适不过了。 “你干嘛不自己保管?”丹朱可没节并那么好说话,瞅着这坛自己一喝就醉,稷苏却没事人一样的酒,只觉得她是在打趣自己,脸上菜色更甚,一把将酒坛子塞回稷苏手中,一甩一宿怒气冲冲走了,走前还不忘回击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混上昆仑的,是哪位师叔的弟子,毛病这么多,上山下山还要人带,也不害臊,哼!” “我帮你保管,丹朱说话向来如此你不要放在心上。”稷苏心里正嘀咕,我是你师尊的朋友,比你师尊还老上八百多岁,你得叫我爷爷或者祖爷。被塞回手上的酒坛子又被节并给拿走,同样留下一个背影,这才朝着两人大喊。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喊完又往口里灌了两口酒,得意洋洋往无忧殿的方向走去,刚走没几步,见一黑衣男子晕倒在地,双手捂着胃部,额头上还冒着毛毛汗,周围一个人没有,上前喊了几声没人应,遂用大拇指的指甲掐了那人人中仍旧不见反应,又搭上那人脉搏片刻,半抬起那人脑袋,将少量松花醉灌入那人口中,待到那人意识稍做恢复,将几乎没有酒的酒坛子塞到那人人中,才满意的离开。 没想到最后一口酒竟用来救人了!昆仑弟子个个身手了得,身体底子也都不错,怎么杂役身体如此弱? 无忧殿内依旧十分寂静,院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鸢七正在一一登记,说是礼物却都是白布黑盒子包装跟办丧事似的,稷苏随意捡起几个把玩不是披风就是剑穗,甚至还有情书,实在无趣精制回屋休息了。睡惯了无忧殿冰冷的硬床,下山的这几日睡着软绵绵的床榻反而睡不好了,每天睡意朦胧的,这一回来正好可以睡个痛快。 “重华师尊,稷苏已经回来了。”稷苏前脚刚进屋躺下,后脚重华也回了无忧殿,鸢七很是纳闷,师尊一年里除了身体不好的那几日,一般都是早出晚归,或者饭点回来,怎么今日头还没出圆就回来了? “嗯。”重华淡淡应声,目不斜视进去自己的屋子,约莫半刻钟又出了无忧殿,前去勉勤殿召见半个钟前就已候在殿外准备汇报此行结果节并二人。 稷苏这一睡直接到了第二天中午,赖洋洋洗漱出门,寻找能做生辰礼物的东西,偶遇几个面熟的小弟子因为要被自家师傅送去雅驯学院学习而忧心忡忡,还不忘打趣,丝毫不知道勉勤殿内正因为自己而炸开了锅,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人, “不好了,稷苏!” 身形和声音像极了白梨,快步疾走却不像是白梨一个柔弱大家闺秀会做的事情,稷苏将衣襟前的金丝菱镜凑到眼前准备一看究竟,被匆忙而来的白梨一把拽着手腕就要往外走。 “大师兄出事了,丹朱也被困在了勉勤殿,所以只能使眼色让我来找你。”白梨的脚步和来时一样匆忙,软绵的声音不急不慢的将整事情的经过讲了个大概。 纪检师叔篮十仁早上巡查的时候,遇到一名杂昏倒在地,满身酒气,本来是要用水泼醒处罚的,没想到那人醒了之后却说酒是一个昆仑弟子塞给他的,他愿意当场指认。于是,篮十仁召集了所有弟子到勤勉殿集合,并请了雅驯学院夫子蓝九仁出面主持教育。 不料,向来克己自制的节并却抱着坛还没开封的酒出来认罪,坛子和那人手上的是一模一样,可那人却偏说塞给自己酒的并不是他。私藏两坛酒已经是超量,再加上撒谎的话,节并的重罚是免不了了。蜀宴正对着蜀清落井下石的之时,自己的弟子丹朱却跳出来,说其中一坛是自己的,放在大师兄哪里保管,给杂役塞酒的也是自己,不过塞的却是个空瓶子根本不能醉人。年轻一辈中两名最优秀的大弟子同时卷入这场闹剧当中,蜀宴跟蓝九仁气的脸都绿了,蜀清跟篮十仁夫子表情倒没什么反应,只说要重罚,大家都知道这两人是整个昆仑最严厉的,他俩说重罚那必定是半条命不止的。 第36章 037雅驯书院10大夫 “是她!” 也不知那人是有何种特意功能,稷苏刚跟着白梨到勉勤殿的门口,那人便透过跪着乌泱泱的弟子看到了自己并且指认。 稷苏斜视一眼跪在地上的黑衣杂役,心下了然这是一个针对的自己的局,眼含笑意,穿过人群,信步迈向大厅内。 “又是你!”蓝十仁一看两根好苗子几次三番被眼前的女子带弯,气的不轻怒斥道,“谁的弟子,给我站出来!” “是。”稷苏没被蓝九仁的大嗓门和狰狞的表情吓到,慢条斯理朝两人行礼道,”师叔请请请一位大夫上来,定能瞧出二位师兄皆乃仁爱之人,站出认罪更是存了侠义之心。” 稷苏此言一出,议论声四起,大夫能看病大家都知道,却从未听过大夫能看出一个人德行,这个陌生的女子莫不是要把这两大魔头当猴耍?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安静!”蓝九仁声音温和,面上也无怒色,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大厅内瞬间连呼吸声都少了少一半。 “请夫子见证。”有此威严的的除了雅驯学院的那位夫子恐再无他人了,稷苏暗自佩服此人气场,面上深色却半分未变,恭敬又施一礼。蓝九仁手一挥,进来一鹤发老人,眉目慈善,步履轻盈,进来之后直奔那杂役跟前,并未朝二蓝施礼,看得出又是昆仑一位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不知老朽该如何配合呀?”老头站在杂役身旁,捋着胡须,笑眯眯的看着稷苏,似一个慈祥的老人,眉宇间却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威严。 “不敢。”稷苏恭敬朝对方施礼道,“请老先生帮我把脉看下,这位小公子今日是否有消化受阻,体质虚弱,头昏目眩,中虚胃痛,皮肤时作麻木等不适之症。” “确实如此。”老头并未像寻常大夫一般把脉,只是将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轻放于那人额头处,一阵紫光冒出,须臾便得出结论。 “请老先生在看一看他酒坛里的酒。”稷苏弯腰取下那人手中的酒坛递给老头,老头用食指在瓶口沾取少量置于鼻下,笑意更甚。 “此酒是由松花粉、陈酒制作而成的酒。具有祛风益气、润肺养心的功效,用此酒治此症,甚好。”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眼神凌厉直视稷苏眼睛,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此酒虽治此症,但若酒醉置于地上却有性命之忧。” 此言一出,大厅方才还能听到呼吸声也都尽数消失,沉稳的节并,外放的丹朱也都神色紧绷,身旁的蜀清蜀宴的两位师傅更是不知此女是来火上浇油还是雪中送碳的,心里只能盘算着怎样让自家弟子逃过这一劫。 “确实如此。”稷苏被看的汗毛直立,双手在衣袖里松松放放多次,放慢语速,尽量让自己稳住。“请问你是何时在何地饮的此酒?” “昨...昨日早晨,在山前。”自从这位“大夫”进来,杂役就虚汗不止,此时胸口和后背的衣服已湿大半,说话更是结结巴巴带着哆嗦却丝毫不敢移动。 “大师兄,借你手中的一用。”稷苏信步到节并跟前,接过一坛酒,直接打开,递到老头面前,“老先生请。” 这一次老头没有用食指去沾,手掌在坛口随意扇动了几下,让酒香飘散,随即递给了离自己最近的篮十仁,篮十仁闻过之后递给了身旁的蓝九仁,最后得出统一结论:杂役撒谎。 “昨日,我与节并、丹朱二位师兄历练回来,分手之后,遇见这位公子胃痛昏倒再低,我确实曾给过服用过此酒救命,也给过他一只酒坛,不过却是一只空坛子,里面一些残湿的酒而已,并不能醉人。这一点丹朱师兄可以作证。” “我们分手之时,她坛子里却是已经没有酒了。”丹朱立马应和道,惹得自家师傅蜀宴一阵抱怨,自己教出来的傻徒弟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热衷替别人脱罪。 “来人,将这个恩将仇报,满口谎言的杂役拉下去,逐出昆仑。”蓝九仁话音刚落,身后两名弟子便拖着那人向外,那人早已瘫软,此时更是像烂棉花一样任人拿捏,稷苏虽想弄清楚给自己设局的是谁,但这毕竟是在别人地界,牵扯出的也只能是别人本门的人,别人不愿深究而且处罚已经很重,她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 “节并、丹朱二人......” “师叔,等等。”稷苏来不及多想怎么查出幕后之人,篮十仁已经要宣布对二人是处分,连忙接着道,“弟子尚未说完。” “弟子因为嗜酒担心坏了昆仑忌讳本打算将酒存于二人师兄处一人一坛,却因为不善言辞惹得丹朱师兄不高兴,节并师兄仁厚为了不让我犯戒这才接下两坛,打算回了流星阁交给丹朱师兄的。没想到丹朱心胸广阔并未与我真的置气,去大师兄处取走了一坛酒。大师兄不知以为自己弄丢了一坛遂来认错,丹朱师兄的那坛子酒却是不见了所以也来认错,实乃是有担当的男儿所为,事情皆因我而起,二位师兄并无过错,还请师叔,夫子明察。” 在“大夫”老头的建议下,事情最终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不过蜀宴蜀清两人当场决定要将节并和丹朱送到雅驯书院,蓝九仁门下学习礼仪教化。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两人的做法无非是给师尊的老师一个天大面子和台阶罢了。 “这都能让你给圆回来,你可真是绝了,啊!”几人一出勉勤殿就跟鱼儿被放生遇水似的,丹朱更是整个人都雀跃起来,一转念,用胳膊肘用力拐了一下节并道,“大师兄,你何时跟我一样不学无术撒起慌来了?” 稷苏一看白梨跟节并两人脸都绿了,拉着丹朱就要先走,无奈丹朱反抗,节并发言只能作罢。 “今日之事,似是有人故意针对你,查查为好。”节并面色凝重,他作为昆仑新弟子之首,自然知道弟子间的小攀比和小团体,但像今天这样又预谋的诬陷却是上山以来他第一次见。 “我觉得就是你跟我们万人迷一样的两大帅哥走动太频繁,被某个觊觎我们美色的姑娘嫉妒了。”丹朱一本正经往自己脸上贴金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事。下次你们俩别再为我撒谎了,我还得帮你们圆,太累人。”丹朱听了前半句本来还挺高兴,再听这后半句只想打人,稷苏却跑的快,不但自己跑了顺带还拐上了白梨一起。 “大师兄,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稷苏啊?”认识稷苏之后节并的表情变化明显频繁了许多,还三番两次撒谎,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见两人走远后,丹朱小声问道。 “这么明显么?” “哦...明显。”丹朱看着满脸笑意的节并,一时间竟然不知作何反应,情敌不战而降,那自己不是赢定了? “昆仑向来纯净,勾心斗角很少,像这样明目张胆污蔑嫁祸还是第一次,我觉得还是彻查比较好。”白梨担忧的挽着稷苏的胳膊,好像她不挽紧一些,她就能再出个什么意外似的。 “没事儿,反正我迟早是要离开的,近日小心些就是了。”稷苏扮男子扮的惯了对柔弱女子的怜惜与爱护已经变成一种本能,何况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关心的正是自己,心底一阵暖意趟过。 “你要走么?”稷苏跟白梨很投缘,早拿她当闺中密友对待,能说的事情早已给她说过。白梨知道,她来昆仑是为了养伤,伤好会走,却不知会如此快,心底突然空落落的。 “当然啦,难不成一辈子留在无忧殿呀。”稷苏没心没肺答道,她也想像小时候一样,玩的累了有一个固定可以回的地方,那里有家人朋友族人还有唠叨,可她这一生大部分的时间却总在漂泊流浪跟分离,日子旧了反倒觉得这样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了。 稷苏进无忧殿正好碰见重华从里面出来,见他精神不错,甚感安慰,不枉费自己这段时间来连日研究医书。 “身子大好了吧?”稷苏高兴的跟重华确认是自己的成果。 “嗯。” “等我在研究张好点的方子出来,明年就可以过一个平常的生辰啦。”稷苏知道不会是从他那里等到什么回答,顶多一个“嗯”,索性讲完自顾自朝里走去。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勉勤殿里去那位“大夫”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大夫,而是昆仑天华师尊,出关查看重华的身体,正巧稷苏需要一位正直的大夫他担心有人再使坏,便将人请了过去。没想到勉勤殿外送别之后,却听到节并和丹朱的谈话,那对话无比的刺耳,将平日的冷静自持敲碎,在心里炸开了花。 “嗯?”稷苏不明白重华话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却又不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酒忌的反应。 “没有其他意思,就不要轻易招惹。”重华不知自己为何会讲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去干涉别人的私生活,但话已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氺收不回,只能加些吸湿的碳粉加速风干。“面壁思过半月。” “嗯?哦。” 第37章 038雅驯书院11 学院 面壁思过这事儿稷苏在其他门派历练的时候没少干,既然是在是国别人地方,犯了别人忌讳,思过就思过好了,左右不过是多睡几觉而已。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从未踏出房门半步,除了每日三餐的饭点前后半柱香的时间在装装样子思过之外,时间全花在了睡觉、研究医术和思考重华寿辰礼物上。 稷苏一得自由便直奔昆仑东隅而去,目标正是那颗长满玉石的琅玕树,她要在上面找出一块美玉打磨成簪,作为给重华的寿辰礼物。无奈,琅玕树对她的吸引力还是一到两步之外的距离就自然变成强大的阻力,无法靠近,强行靠近无果,反而被摔了几个是大跟头,白衣沾上周遭的草浆和泥土狼狈不堪。 我早晚能想到办法爬上去的!抱着这个想法稷苏爬上了旁边上沙棠树的树顶,拿着菱一寸一寸挑选对面琅玕树上的玉石,树上一片扎眼的墨绿,找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能符合重华气质的颜色,人却从树上摔了下来,来了个狗啃泥,疼的直冒眼泪花子。 “仪容不堪,衣衫不整,是何体统。”稷苏一门心思想着如何靠近琅玕树,回去的路上正好撞到一人的胸膛,那人却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杵着跟棵老树一样纹丝不动,正要破口大骂,头顶传来一个熟悉而冷淡的声音。 “我是老鼠,不是体统啊。”重华的这些念叨,稷苏早当成戏本子来看了,一向左耳进右耳出,偶尔皮一皮,即使对方面色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自己却先乐的不行。 “明日到雅驯书院报道。”在重华看来稷苏本性不坏,又有几分聪明跟胆识,却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与人交往,免不得会生出大大小小的事端来,去篮九仁那里磨一磨性子,兴许能沉稳几分。 “我最烦这些之乎者也,仁义道德了,我不去!”一想到要天天关在一个地方,摇晃着脑袋念些人没营养的东西,她就头疼,这比面壁思过还让人难过。“你要是嫌我在无忧殿碍着你清静了,送我下山便是,我定不会告诉离落你是如何待我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重华依旧一副端方的样子,迈向自己的既定路线,几步之后突然顿住,留下一句。“卯时起,申时归。” “卯时?你是在整我呢吧,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又救过我我就要迁就你!”回答她的只有一个流畅的白色背影,她看不到时那平淡的烟波里添了丝难得一见的笑意,转瞬即逝。 难得一年人人敬仰的重华师尊愿意做寿,自然是要大办特办的,作为蜀宴蜀清门下的得意大弟子自然要跟着一起张罗,暂时不用去学院上课,刚忙完手头的事情,节并就被丹朱拉着去流月阁见女神白梨。节并答应同行当然并非只是因为丹朱的生拉硬拽,而是因为自己私心也想去见一见半月未见的稷苏,幸好稷苏刚巧回无忧殿,在桥头偶遇才不至于去流月阁扑空。 “半月未见,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鬼样子,就不能像我家白梨一样,温柔贤淑一点么?”丹朱望着正缓缓朝这边而来的白梨,对稷苏现在的形象一脸嫌弃。 “你家白梨?”稷苏心情不爽,懒得跟他争口舌之快,倒是话里面的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一脸是狐疑的看着泰然自若的节并,他不是跟白梨两情相悦的么,怎么丹朱讲出这话他半点反应没有? 这节并非但没有半分被人夺爱的难过,反而笑着朝稷苏微笑点头,温柔帮她抚去身上的杂草和砂砾,看的稷苏一愣一愣的。 “大师兄,丹朱是不是欺负你了?” “胡说什么呢!”闻言,两人都不明所以,节并只是摇头,丹朱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暴跳如雷,还没嚷嚷完,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起来,摆出一副优秀大弟子的模样,稷苏知道原因但不拆穿,正好好好观望这场表演,“大师兄法术卓绝,宅心仁厚,我怎么会欺负他呢。” “大师兄,稷苏,你们也在啊,好久不见。”白梨提裙来到三人所处桥边的山坡上,温声细语跟二人打招呼,独独漏掉了丹朱。 “那个白梨,我们今天不用去学院,要不.....”丹朱欲言又止,那还有半点丹朱的样子。 “对了,丹朱,你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现在稷苏才明白过来二人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只是丹朱一个人的表演罢了,难怪节并如此淡定。 “哦,没事,就是稷苏跟大师兄也许久没有见你了,约出来见一见。”丹朱被白梨善解人意的问题是堵得语塞,只好没羞没臊的把理由往旁边两人身上推。 “这样呀,半月未见,我也挺想念大家的呢。”白梨望着节并,举止神情无半分失礼之处,只有两颊偷偷染上的绯色透露着她此时内心的喜悦。“真羡慕你们可以做蓝夫子的学生。” “你们不是都叫他大魔头么,羡慕什么?”听到夫子两个字稷苏本能排斥,实在不知有何可羡慕的,多下山历练历练不比整天关在屋里“之乎者也”有用有趣的多么。 “你有所不知,蓝夫子被叫大魔头不是一种戏谑,而是一种敬仰和忌惮。他在雅驯书院的时间比上华师尊在昆仑的时间还长,一向对事不对人,师尊、师傅、弟子犯错一律严惩不贷。所以到今日,蓝夫子跟雅驯书院已经是一个标杆的存在了,每年想进书院的弟子不计其数,但他每年只会从中挑选二三十个可造之人,不少人从进昆仑开始报名,几百年后也不一定能进去”节并眼中满是敬仰,看得稷苏更加疑惑,虽然她也因为一面之缘暗自佩服那位夫子,但书院这种地方她真不知道有什么好,何况她从未报名,也不是什么可造之人,怎么就可以去报道了,莫非夫子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不讲情分? “说得就跟你们见过你们的师尊和师傅犯错受罚过一样。”稷苏小声嘟囔,这种立威的传言,多半是上一辈流传下来,骗下一辈好好听话的,当不得真。 “对啊,重华师尊当年被罚,我们大家都在。”丹朱的回答成功勾起了稷苏的兴趣,无奈节并、白梨一左一右制止他讲下去,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话题也就到此终了。 “没劲。”稷苏提出告辞,离别之前留下一句“下次书院见。”引来丹朱一阵吐槽,你要是能进雅驯书院,我围着勉勤殿跑一百二十圈! 鸢七近日下山探望夜宿得到一本关于龙族的插画古书,感兴趣的得很,却好多字不认识,一边看,一边抱着重华教自己识字的本子查。见稷苏回来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屁颠屁颠抱着插画书上去让稷苏念给自己听。 “好啊。”稷苏愉快的接过鸢七手里的书,见鸢七满眼期待,反而卖起了关子,“你告诉我重华为什么被蓝夫子罚,我就念给你听。” “不用你念了,我自己查。”鸢七小声嘟囔,伸手去夺稷苏手里的书。稷苏不愿错过这个八卦的好机会,将书高高举起,鸢七只有十三四岁小女孩的身高,跳起几次依然是无法碰到那书的边儿。眼看计策得逞,稷苏正得意呢,小姑娘却留下一句“那留给你看吧。”便收拾桌上字帖去了。 “还生上气了,来还你还你。”鸢七不是个小性子的人,突然因为这点事情生起气来,稷苏完全措手不及,只能好言相哄。 “你留着吧,本来就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鸢七非但不接,还抱着一摞收好的字帖,留下一大段数落气鼓鼓的径直走,“雅驯书院非昆仑弟子不得入,非可造之人不得入,入者方可少走许多弯路,师尊从不是欠人人情,为了你连天华师尊的人情都求上了,你却在背后打听他难堪的过去,实在太过分了,哼!“ “你倒是说说什么人让你给我的啊,喂。” 稷苏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随意翻了几页,没发现什么特别,没在在意,往桌子上一扔,找了身干净的衣裳换上,胡乱往床上一躺,两只手臂枕着脑袋,对重华的种种百思不得其解,自上昆仑以来,每一次对他恨得牙痒痒之后,都会发现他的所做的事情都是在为自己好,自己就像个不感恩的白眼狼似的,这感觉很不爽,她一定要做一件类似的事情,让他自己体验体验这种不爽才能痛快。 第一天上课还算顺利,蓝夫子讲的有趣的就听两句,没趣的就欣赏同班的美人们,也不知道选的到底是可造之人做学生还是可看之人做学生,班上的人不是花容月貌就是风流倜傥正好消磨时光。只是卯时起着实让人难受,这可是她生命的前500年里开始睡觉时间,现在却要起床去听约束制度。 第38章 039雅驯书院12 误了美人颜 第二日。稷苏醒来已是辰时三刻,迟到是必然,索性慢条斯理洗漱收拾完毕,带着两本日前托节并找来的医术,在鸢七诧异的眼神中,哼着小调儿出了门去。 雅驯书院进门正中是一个高高的露台连着人工小桥,左手边是上课的教室,右手边则是两片菜园,种着蔬菜花草,养着些给受伤的小动物。稷苏运气好,进来的时候正碰上休息时间,一大群白衣素雪的女孩子在露台上围着一圈,应该找到了新的什么八卦题材,一个个捧腹表情夸张,大概是怕夫子听见,克制着不发出声音。 突然,柔弱尖叫打破和谐的氛围,原本克制着笑声变得猖獗起来。 “一个妓院出生的私生女也敢天天缠着节并、丹朱二位师兄,脸皮真厚!” 稷苏飞身正好接住从露台上跌落白影,待二人落下,稳稳站定在菜园中,不可思议的感受着身体里那股游蹿着的微弱灵力,巨大的喜悦之下,徘徊着一丝不知由何而来的失落感。 “哟,我当是谁敢沾染这么下贱的胚子呢,原来又是一个没名没分的主儿。”一个明艳的女子站在露台之上,斜视着居于地处的两人,正是先前争锋吃脆的声音。 “稷苏。”白梨轻唤,试图挣脱紧紧搂着自己的那只手,与之保持距离。 “美人可真好看,可惜嘴臭了点。”稷苏带着白梨一跃回到露台,轻轻将其松开,满不在乎拍打着双手并不存在的灰尘道,“不知道缠不上师兄,趁其不在对其心上之人使绊子的美人你,小脸尺寸几许呀?” “你是哪位师叔弟子,竟敢如此对清河师姐说话!”方才那女子身后,一额前挂着厚厚留海的女子,跋扈叫嚣道。 “要你管。”稷苏拉着白梨正欲离开是个,被身后凌厉的声音制止住,当下就知要遭。 在那留海女子的带领下,身后的昆仑弟子跪了一地,叫清河的女子,眼眶微微泛红,眼里还噙着泪,完全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张扬跋扈。 “你等何故在此喧哗?”蓝夫子踱步到两拨人中间,垂下端着的手臂问道。 “回禀夫子,我们方才在此休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这二人却仗着法术高强,将清河师姐推到了下方菜园里.......” “红鸾。”清河柔声制止道,眼里噙着的眼泪像断了线珠子接二连三溢出,硬是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强撑着回禀道,“夫子莫要见怪,我们只是玩笑,什么也没发生,红鸾是护我心切才一时说了胡话。” “你等在此顶书一个时辰!”蓝九仁育人无数,看出这点小把戏当然不再话下,心中暗自感慨,昆仑的弟子从重华那一届后,一代不如一代。 “夫子,我有话说。”稷苏相信蓝夫子如此精明之人不可能看不出这点把戏,能看出却要连受害者和她这无辜牵连者也一并处罚,心中不服,欲将经过重述,并以园子里的脚印为据。 “稷苏迟到,顶书多加一个时辰。”蓝夫子未做半分停留,连身都没转,径直迈向回教室的路线。 渐渐逼近巳时,日头越来甚,跪在地上顶着书的众人脸蛋都红扑扑的,饶是刚刚还一脸得意就,挤眉弄眼的红鸾和清河也成了没有浇水的花朵一般。稷苏拽了拽白梨,见她摇头,独自挪到园子里的小树是下躲阴凉,偶尔看见几只虫子跑过,便照着从前在鸢尾谷无聊时一般,将其逮了,挑逗的没劲儿了再放开,玩的不亦乐乎。 重华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按着一直花尾巴虫子的尾巴瞅,脸几乎要贴到虫子身上,忍俊不禁。弟子们平日从未见过遥不可及的重华师尊这般,大多暗自猜想这笑容是见到了自己,于是,一个个的脸蛋儿更红了,捎带着还直了直身子,想象自己在仪态端庄的跪着,一句问好说的参差不齐,软绵绵的。 稷苏听见众人结结巴巴的一句“重华师尊,”才勉强抬起头来,手上拿着根小树枝,挑着方才那只精疲力竭的花尾巴虫子,挑衅似的举到空中,待人走后才放下,寻觅下一只美丽的虫子。 “蓝夫子。”重华进入大厅便恭恭敬敬朝蓝九仁行了一礼,直到对方摆手示意,才直起身子。 “怎么,来替你送进来的人求情?”蓝夫子一边吹着手上的新茶,一边负气道。 “不敢,学生只是来看看状况如何,有无给夫子添乱。”重华说着又是一礼。 “从前的重华不敢我是信的,现在重华师尊敢不敢我还真判断不了。”蓝夫子将茶杯放到手边的案几上,示意面前的人到旁边空位坐下。“将化解无根花之难,降幅无支祁之功都归于此女,请出天华师尊真身,抬出离落伤肾名号,将其送入雅驯书院,你还有什么不敢?” 蓝夫子无论如何抱怨数落,重华始终认真倾听,不打断倦怠,心里更气,却也没有办法,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什么样子自己清楚,最终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礼仪风度乃是约束行为而非禁锢思想,我教你多年无果,今日却被一小女子点化开来,想来是什么病症配什么药方,她既是那药方,便算得对我昆仑有功,当得我兰某人的学生。说吧,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学生应弟子之要于下月初六,设宴群聚,特来请夫子出席。”重华颔首表示敬意,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殊不知,这理由分明是迈入书院时才草草想起。 “重华啊重华,真长进了。”斯斯文文的蓝夫子此时却笑出了蓝十仁的咆哮声,重华一直是他是引以为傲的学生,独独不满他过刻板,没有生活情趣,如今学会为想做的事情找借口了,可爱不少,他甚为满意。学生做寿,没有请老师参加的,师尊做寿,也没有亲自上门是个请客的,借口虽然笨拙了点,多试几次总能好的,蓝夫子越想越高兴,“那姑娘虽然顽劣了些,却比你有趣得多,在我这里放心吧。” 重华从大厅出来,行至露台,目光不自觉瞟向贵在园子里的稷苏,她正盯着自己挤眉弄眼,玩得不亦乐乎,只好拢了拢衣袖,略作遮掩莫名愉悦的心,仪态端方的出了书院。 下学之后,稷苏本想找白梨同行,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索性独自出了书院,却在门口看见正在等着自己的白梨,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未曾开口,许久之后白梨云淡风轻道。 “她们说的没错,我娘妓女,我是在妓院里出生的,成年之后才被接回,我们至今无名无分。”美人浅笑依旧,即便是讲述着别人看来万分不堪的身世。 “嗯。”世人看人皆看背景,家庭是否优渥,师从是否名门,仿佛人出自哪里代表着哪里,却不知与人相交唯有契合可以长久,更可悲是自己也跟世人一样将自己完全归于哪门哪家,无法自拔,但白梨通透不该是这样的俗人。“不想笑就别笑,误了美人颜。”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任谁都不想旁人看到自己难堪的样子,稷苏本想先行离开让白梨静一静,却被这试探性的问题拦住了去路。 “不是。”稷苏斩钉截铁道,转身回以一个光芒万丈笑容。“你连累我跪了一个时辰,却妄想什么都不做久让我原谅你吗?” “那......你要我做什么?”白梨没有完全从几上几下的大转折里反应过来,大家闺秀竟然结巴起来。 “很简单。”用自己行动换来的原谅比被人直接给予原谅更能释放人的心灵,眼前正好是个有这这样一个机会,既可以释放白梨,又可能帮到自己。“我想爬上琅玕树看看。” “这我恐怕帮不上你。”白梨眼里刚刚燃起的希望又重新暗淡下去。 “连你都没有办法吗?”白梨精通花草,见识广博,如果连她都没有办法的话,自己一个门外汉就更没有希望了。重华寿辰在即,还能准备什么礼物呢? “琅玕树并非寻常花草。”白梨却曾研究过,最终无果,天命不可逆。“据说,昆仑与上天庭本有天梯相连,人神可自由往来,第一次人神大战时,颛顼斩断天梯,只留下这棵琅玕树,神仙可由此自由往来于上天庭和昆仑,人连靠近都会被斥,更别说爬上去了。” “原来颛顼大人这么清闲,难怪到处跟人打架。”给重华这样的人送礼,找到一样匹配的已是难事,要再找出第二样完全就是难上加难嘛。 “你是想取玉给重华师尊做寿辰礼物吗?”白梨看稷苏的表情,将她要靠近的琅玕树的意图猜了个大概,心里的小想法却纠结该说不该说。 “嗯。”稷苏刚完头,眼前便出现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无暇白玉,躺在白梨手中,散着微弱的光,正是一块上好的玉石,跟重华气质也搭。 “这是我娘留个我的,不介意的话你拿去用吧。” “你经常拿出来看吧。”稷苏轻轻抚摸着玉石已被主人磨平的轮廓,合上白梨摊开的手掌,如果大老鼠当年也能留个物件让自己看得见摸的着该多好,“收着吧,你能给我的不止这一个东西,你娘留给你的却是唯一的。” 第39章 040雅驯书院13心乱 三人围着院子里的石桌坐下,准备晚餐,稷苏瞅着重华笔直端正的坐着,忍不住想笑,开始还努力憋着,越憋着就越想笑,索性放开了声,咯咯笑个不停,一旁的鸢七看了看自己师尊的颜色,以若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苏苏,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稷苏连连摆手去擦笑出来的眼泪花儿,见重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怀好意道,“今天在书院发现灵力恢复一些了。” “那你干嘛现在下笑得跟刚看了什么笑话似的?”对鸢七来说稷苏就是个谜,偶尔搞不懂她想的什么很正常,不以为意的扒拉了两口米饭突然恍然大悟道,“你要离开咱们昆仑了?” “那倒不是,不过,恢复的那么一点点灵力吧刚好能让我在书院的菜园子里听到大厅里面的谈话。”稷苏往口里塞了两口米饭,一边大量重华,一边坏笑。 “你听到了什么蓝夫子的八卦么,快讲讲!”昆仑弟子除了重华没人能抵挡得了蓝夫子八卦的诱惑,鸢七也一样,拉着稷苏衣袖一阵推搡。 “食不言,寝不语。”重华也想知道稷苏是否要离开昆仑,悄悄竖起耳朵听两人谈话,稷苏前半句话一出正要放松下来,就被后半句给噎得哭笑不得,但重华师尊是什么人面上自然不会有半分失态,鸢七的八卦虽然让他有点尴尬却给了他整理自己的时间。 “遵命。”稷苏夹起一个馒头,放到重华面前的空碟子里,乖巧道,“重华师尊为我施花了这么多心思,小小馒头,不成敬意。” 重华向来心系他人,也会默默为他人做许多事情,别人不知便不不知,知道了以“ 不必感谢”回复便是。冷静自持的重华今日却总是慌乱,情不自禁得跟着稷苏进了书院,对蓝夫子说了那些话,想她知道自己用心又害怕她知道自己的用心,甚至对她知道自己所为后的感谢无法淡定的回复一句“不必”,他只觉自己修炼不过,匆匆吃完,便起身告辞,欲回屋打坐仙修。 “你寿辰想要什么礼物?”取不了琅玕树上的玉,稷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送什么给重华,索性直接问上了本人喜好。 “不必。”重华停步未转身,须臾之后,“逃”回了自己房间。 “唉,我这真是毛病,明知道什么答案还问。” 直到第二日上学稷苏也没想好能送什么,还因为不看路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幸好被那双有力的打手紧紧搂住比避免了两天一进书院就掉菜园子的厄运,虽然姿势在外人看来暧昧了点,但平安就行。 “小心点。”这么近距离搂着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仪之人,节并呼吸有些不稳,热血上涌,两颊竟染上了绯红直到耳根。 “几天不见,一见面又麻烦大师兄啦。”稷苏伸手帮节并整理刚刚自己蹭乱的衣服,就听见教室门边红鸾跟清河讲“狐狸精”“勾引”一类的话,故意佯装害怕,缩回了手,胆怯道,“我忘了大师兄是昆仑的风云人物,这样怕是被其他姑娘误会了去,为难于我,我恐怕招架不住。” 稷苏刚恢复的那点灵力能听到不远处两人的对话,作为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节并和丹朱自然也能。节并明白稷苏所指时,丹朱早已先一步到了那二人面前。 “丹、丹朱师兄。”丹朱喜欢白梨是整个昆仑皆知的事情,虽明知他昨日不在才敢嚣张但毕竟做了有昧良心的事情,刚刚还满嘴恶语的红鸾此时温顺的像只做了错事小猫乖巧无比,倒是旁边的清河依旧一只骄傲的白天鹅模样。 “嗯。”丹朱难得拿出大弟子该有的模样,一本正经道,“我有一事请二位帮忙,不知可否。” “师兄请讲。”白天鹅虽然傲娇,言语神态却不自觉比平日柔和许多。 “你们都知我心仪白梨,她新进书院,希望两位多多照顾。”丹朱此言一出,两人脸都绿了,还要连连称是。 “可惜了丹朱师兄的一颗真心了,唉。”看得出来丹朱是真爱白梨,才会在身后为她扫除一切她可能会遇到的障碍。 “为何?“节并不解,丹朱跟白梨两人性格互补是天作佳偶,怎么在稷苏口中却成了可惜了? “大师兄你别装了,我不会笑你的,若是两情相悦,修仙之人成亲也未尝不可。”明明之前都已经承认过喜欢白梨,怎么今天却不好意思了,难道是觉得对不起丹朱? “当真?”节并欣喜异常,得到稷苏点头回应,一颗心还是觉得不踏实,仔细想了一遍她刚刚的话,一抹忧思爬上眉头,“你说我跟白梨?” “白梨怎么了?”丹朱教训完人,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已经忍不住偷笑了,如果眼力够好还能看到笑到颤抖的双肩。 “没怎么。”两人同时摆手摇头否认道。 “我想也是,可马上上课了,她怎么还没来呢?”丹朱皱眉担忧道,“那个清河,仗着自己祖上除了个造神就到处欺负人,我们大师兄还是神农氏的后人呢,说什么了!” “丹朱师兄威武,乃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稷苏心里嘀咕又一个神农氏的后人,这两人不会还有什么关系吧,嘴上却没有多问。“我如今站在雅驯书院了,想必师兄也一定没有忘记之前的承诺吧。一百二十圈有点多就算了,跑个五十就行了。” “说是一百二就一百二,一圈都不能少!” 丹朱围着勉勤殿跑完一百二圈,当着白梨的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瘫软在地,才真正意识到稷苏那顶“男子汉”的高帽子带给自己的片刻逾越之后,自己做了什么。 到了初二,稷苏还没有想到要送什么礼物,仍旧每天放学之后去琅玕树下坐一坐,或者在沙棠树上躺一躺,这天百无聊赖,取出腰间的恋尘乱吹一通,声音刺耳,连自己都听不下去。 “离落把你留给我,是什么意思?”这么漂亮的洞箫,在完全不懂音律的自己手里实在是一种糟蹋,有机会还是还给他好了。 “小东西。”熟悉的声音在旁边的树干上响起,稷苏抬眼望去,还是那抹妖媚的红,世间无双的容颜,惬意的把玩着鬓前须发。 “你怎么在这里?”稷苏本以为自己会恨离落不顾自己意愿想强行带自己去上天庭,如今重逢却无半分恨意反而有一种故友重逢的亲切。 “你想我了我就来了啊。”离落笑着指了指稷苏手中的恋尘,取下腰间的玉葫芦递给稷苏,“还特意找西王母加满了瑶浆。” “无忧殿戒酒。”稷苏馋酒,但一想到重华费尽心思让把自己送进雅驯书院,便强忍了下来。 “怎么,还生我气?”离落刻意回避“水玉”事情,最终还是绕不过去。 “没有,前次喝酒在昆仑惹了点事,这不是怕给你离落上神丢脸的嘛。”稷苏自己也以为会很这个把意愿强加给自己的朋友,今日重逢的亲切感却让她明白,两人太像,正是那种与世不同的孤独感让彼此吸引、依赖、不愿放弃。见离落不信,一脸神伤的看着自己,稷苏裂开嘴,朝他展示新长出来的虎牙。“看在它们的份上,原谅你了。” 离落没再言语,接过稷苏手里的恋尘,小心翼翼的感受它的每一寸温度,尔后凑到嘴边,吹出一首优美的曲子,那曲子不忧伤也不欢快,让人觉得惬意,想喝着酒唱着歌跳着舞。 “给我来一口吧,就一口。”离落没有塞玉葫芦的塞子,随着箫声的深入,香气越发浓郁,对馋酒的人来说简直是致命诱惑。 “我就知道,你就算待在那呆子面前也还是藏不住本性,最多他被你带偏。”呆子是指谁二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 “我想取这树上的玉。”稷苏真的只喝了一小口,便将玉葫芦还了回去,指着琅玕树向离落寻求帮助。 “这简单,你要哪块,我帮你取。”离落给自己也灌了一口将玉葫芦系回腰间,懒洋洋道。 “我准备给人做生辰礼物,得自己取才行。” “那呆子命真不错,有人亲手为他准备礼物。”离落不无感伤,从出身到现在,他从未收到生辰礼物,前不久在石头宫过的生辰父母ian问候都没有,待自己最好的西王母忙于政务自然也无暇关心。“我试试吧。” “你生辰的时候告诉我,我也送你礼物。”连白梨都知道人无法靠近琅玕树,离落是神仙不可能不知道,知道很有可能是无用功还愿意尽力为自己一试,稷苏很庆幸有这样的朋友。 离落嘴角上扬,悄悄加大搂着稷苏的手臂力度,让他离自己更近一些,天上地下,能一句话左右自己心情的人,除了父母,稷苏是第一人,父母让他觉得冰冷忧伤,稷苏却让他温暖快乐,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上天作为补偿的安排吧。 第40章 041雅驯书院14石头宫 “我这是到了上天庭?”琅玕树上方一朵白白的棉花一样的云,稷苏被离落带着踩过云朵,稳稳落在一个是入眼所见全是石头的地方。 “这是西王母住的石头宫,跟天帝的所在的上天庭还有些距离。”琅玕树是通往上天庭的捷近,普通人半分靠近不得,离落答应稷苏尝试只是为了不想让她扫兴,不想,她不但通过了,还顺利的到了石头宫,他左手轻抚下巴,仔细上下打量稷苏,想看清稷苏的身份,除了见到真身的小老鼠盯着自己什么也没有见着。 “原来昆仑离西王母住的地方这么近,难怪你能听到我的箫声。”这里的地板、墙壁、大门甚至门边的雕塑全是形状相同的石头堆砌而成,精致且壮观,想必创造这里的人,一定是一个能看到世间一切美好的人。稷苏见离落扶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自己,满脸得意,看得快要痴傻的样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才将人的魂拉回来。 “你在哪里吹,我都能听见。”离落从出生起就带着恋尘,恋尘早已沾染他的灵力和气息,能保护她也能在吹响之时感应到她的位置,这便是他将恋尘留在稷苏身边的原因。“你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石头宫的吗?” “多谢离落上神带我上来。”稷苏不知离落话里的深意,只当他是在摆架子求表扬,配合的朝着行了一个诚意十足的大礼,无论是留恋尘保护自己还是带自己来这石头宫,她都打心眼里感谢,虽然一直没弄明白恋尘如何发挥作用。“不过,我没几天时间了,能先让我取玉,过几日再来欣赏这气派的宫宇吗?” “小东西,口气还不小,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想来就能来!”看来稷苏并不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的事情,离落暂时没明白原因,便没说破,心底的喜悦尽数表现在了眉眼里怎么也藏不住,因为稷苏的异于常人,让她距离自己更近了一步。 最终,稷苏选择了琅玕树最顶端一块荧光青白玉,此玉暗藏天然纹理,似蛟龙舞动,霓虹缭绕,十分古朴典雅,名为鸳鸯玉,与重华的气质甚符。 鸳鸯玉自身纹理美观,稷苏不打算破坏,只将玉雕琢打磨成一个简单的簪子样式即可,但时间不多一共只有三天,还得躲着鸢七和重华悄悄进行时间就更加紧迫了,不得一回无忧殿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课堂上也躲在前桌的背影下偷偷开工。 “我讲了这么多,哪位同学来说下对侠盗的理解?”蓝夫子拿着戒尺,在讲桌边慢慢踱步,眼神鹰一般的扫过下面坐着的众人,直到见到一双勇敢举起的玉手才满意的点头道,“清河你来回答。” “回夫子话,清河并不是为自己举手,而是佩服一同学学识,想听听她的高见。”那日丹朱特意“托付”之后,清河虽仍旧不拿正眼看人,行为却收敛了不少。今日却突然如此高调,恰巧大师兄和丹朱不在,白梨预感不对,马上从后面拉了拉稷苏的衣带将刚刚夫子的问题重复一遍。 “哦?哪位同学有如此能耐啊。”蓝夫子慧眼如炬,清河脾气秉性一看便知,反感之余,倒是也想听听“这位同学”高见。 “稷苏。” “好,稷苏你且说说看。”蓝夫子踱步到丹朱的空位边,抱着又要听一番奇闻怪论的心态坐下,洗耳恭听。 “抱着侠义之心的盗贼,也还是盗贼,既有侠义之心,当以侠义之手段,行侠义之事,才是侠义之道,对否,夫子?”稷苏虽未听讲,对夫子问这话的意图却能猜个八九分,按照重华平日絮叨的和行事作风总结总结保准不会出错。 “有理,那你再说说,何为侠义之手段?”稷苏答的自信,这厢蓝夫子却不满意了,他抱着看热闹提奇谈的心态的坐下的,却不想她今天答的如此标准,像极了重华当年无趣的样子。 “以理服人,以口头道理说之,以眼前事实告之,让有财之人解囊。”并非稷苏不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回答,而且她今日不得空下场去做一个负面教材与人唇枪舌战。 “那有财之人还是不愿呢?” “不愿的话,也应找相应之人处理,比如地方里宰,万不可以侠义之士自居,代入执法,做违背侠义之事。” “坐下。”蓝夫子气的够呛,却没办法生气,因为他要交给大家的正是这个道理没错,他却不喜欢有人明明有自己的立场和想法,却偏偏按照这个显而易见的标准答案来敷衍,那个人还是一向不屈于自己威严的稷苏。 重华作为昆仑最年轻且常走于世的师尊,寿辰是一件大事,何况这么多年头一次做寿,又与明年的桃坪令只差一年,不少门派都是掌门和优秀弟子连班出动先来踩点,节并、丹朱整日协助自家师傅接待来宾,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到书院却过了下学的时辰,相见的人没见着空跑一趟。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稷苏表明心意?”丹朱刚知晓节并心意时危机感减少不少,可他这一天天的总也不表明心意,老跟着自己一起见白梨和稷苏,危机感又重新回来,毕竟本来白梨对节并有意他自己是知道的,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也不少不可能的事。 “她误会我跟白梨......”节并自认没对白梨有过什么逾矩的表现不知稷苏的误会从何而来,偏偏近段时间十分忙碌去书院的时间都没有就更没有时间解释了。 “什么!”丹朱当日教育人去了,压根儿没听到两人的谈话,此时一听差点没炸起来。“误会越拖越深,你得趁早解决。我看师尊寿辰那天就是个机会,她喝点小酒之后心情肯定会好,说不准马上就答应你了。” “答应你个头!”离落下来找稷苏玩,在琅玕树下和无忧殿都没找见人,才来书院找,正好听到这一段,食指一点,气冲冲离开,可怜了丹朱上下颌抽筋似的碰撞不停,就是发不出声来。 再说这边稷苏,鞥是紧赶慢赶总算在第二日重华寿辰之前完成了制作,心莫名跳的厉害,在房间踱步半天才勉强让自己放松下来,正欲敲门才发黑灯瞎火的根本没人,趁此机会,稷苏偷偷溜出无忧殿,打算让见多识广的白梨帮自己看看,簪子做的如何。 “跟我讲仪态,你是不是以为混上昆仑你就是千金大小姐了?”老远就听见桥头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云袖,有些日子未见,人倒是更加跋扈了,竟然在昆仑指着昆仑的弟子骂,不知道的还以为昆吾都这般没有教养之人呢,稷苏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昆吾形象如何与自己早已无甚关系了。 “不敢,只是你毕竟代表着昆吾、云逸两门的形象,还是注意些好。”白梨言语客气,态度不卑不亢,将昆仑弟子的大气与自信体现的淋漓尽致。 “娼妓之女你也配跟我谈形象!” “白梨不配,先行告辞,姑娘请便。”白梨微微施礼,欲离开,却被云袖强行用赤铜剑拦住了去路。 “你最好看下这是什么地方再撒野!”稷苏闪身到云袖面前,拽着她持剑的手腕,狠狠扔下,剑“哐当”落在地上。 “好你个稷苏,找你许久不见,原来是躲上昆仑了。”稷苏从前见到自己总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讨厌,如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更讨厌,云袖咽不下这口气,摆出斗法姿势道,“识相的最好捡起来,双手奉还,不然有你好看!” “如果我说不呢?”稷苏满眼肃杀之气,自那日树林之后,她内心的分愤懑已经达到极致,早就想找个机会清账了,现今正好。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云袖脚下挪步,换了个进攻的姿势,稷苏受伤灵力消失的事情她听青玄说起过,满脸不屑的冷讽道,“你们两个贱种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袖儿!” 云无涯与青玄、重华同行路过此处,正好听到此番不堪言论,顿觉脸上无光,疾步向前,及时制止住二人打斗,强行带云袖离开。 “我总有一天会毁了你们这两张狐媚子的脸!”云无涯一向溺爱女儿,此时一声厉喝让云袖暴怒,只顾着放狠话找回些颜面,全然没瞅见另一方向的重华及铁青了脸的未来夫君。 “我昆吾弟子在昆仑添乱了,失礼失礼。”青玄再不满云袖的跋扈与自己未来的妻子的身份,在外她都是昆吾的弟子代表着昆吾颜面,有些事他必须做,比如道歉。 “重华师尊、青掌门。”稷苏虽不愿再见青玄,但重华就在眼前,在外人面前代表着昆仑一派之尊,不行见面礼实有不妥,只得同白梨一般,恭敬行李。 “稷苏早已不在贵派门下,青掌门不必代为道歉。”重华回礼道,“如若青掌门觉得令夫人与稷苏同样有错,也应是求得两位受害人原谅才是。” “是是是,多年未见,羽西王子果然还是一样,讲话一针见血。”青玄没想到素以问候待人闻名于世的昆仑重华,依旧如同在人间为王时一样半分情面不留,只得打着哈哈,承应下来。 稷苏第一次见重华如此刻薄对人,再看青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中恶气顿消。 第41章 042雅驯书院15 寒玉簪秋水 “我早晚有一天让你们跪着哭着求我饶命!”云无涯将云袖强行送回女客住处,勉强安慰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今日之事他必须尽快向青玄与重华道歉。云袖自然想不到那么多,刚刚在两个最憎恶的人面前丢了脸,又以为最疼爱自己的父亲丢下自己去找那个白梨说话去了,满腹委屈,持剑到处乱挥,住处外的树叶、花草落了一地。 “喂!”离落不知道自己什么运气,稷苏人没找到,先是碰见打小东西注意的两个小兔崽子,又遇到这个是讨人厌的疯婆娘,将残枝败叶弄了自己一身,火气油然而生。 “是你!”云袖正愁没人解气,来人却是当日子福星镇山洞外让自己丢脸的人,此人同稷苏是一伙的,偏偏自己还打不过,火气更重,却只能怒目凝视。不过,她也不是傻子,昆仑既然将男女宾客分开安排就表示遵从男女有别,男子乱闯女客不知会是个什么罪名。 “正是。”离落瞅着云袖阴晴不定的表情,再看周围路过侧目的外派女弟子,心里将她的意图猜了个八九分,说话间故作不经意将衣袖向上拉了一点点。“大喜在即,今日之事先不与你计较。” “你是何人,为何既没带袖紗也未着昆仑服饰?”饶是跋扈惯了的云袖,也有不得不不低头的时候,比如现在。寻常人素来无法直接上昆仑,即便浑水摸鱼跟着大队伍通过特殊通道上了山,也需佩戴特制的袖紗才能在山上自由行走,灵力不俗的云无涯和青玄也是一样。但若是昆仑弟子,昆仑戒律严明,断不可能不穿本门服饰,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此人在昆仑是不用寻常弟子衣服的级别! “姑娘专程前来为我贺寿,昆仑若有招待不周让你姑娘不快,实在失礼。”离落恶作剧之心骤起,学着重华平日行礼的模样,繁衍行礼之后,朝旁边看热闹的众人报以一个魅惑无比的笑容,点头离开。 “哇,重华师尊果然风姿卓绝。” “是啊是啊,都说昆仑重华容貌举世无双,性子却寡淡无趣。今日一见明明就很有趣嘛。” 离落听着身后众人的讨论,笑的合不拢嘴,重华啊重华,我今日替你留下了如此美名,可不要太感谢我哦。 若不是当年先见了青玄一面,上了昆仑,与之有了婚约,怎么会让稷苏捡这么大一个便宜?众人的评论和谈笑让云袖的委屈里多出一丝懊悔来,可无论再怎么悔恨,她与青玄的婚事已成定局,世人皆知,无力改变。 稷苏一手攥着那支鸳鸯玉簪子环抱于胸前,一手食指托着下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直到重华送青玄回了住处,又一一拜访慰问过其他门派掌门回来,还是一脸傻笑。 “早已过了就寝时刻,你过了,我也过了,别、别念叨。”稷苏条件反射般,伸手制止重华又拿无忧殿的规矩说事。 “嗯。”重华原本想说,今日之事错在别人,不必放在心上,被她一抢先便再也说不出来,换成一句鼻腔里发出来的“嗯”。 “一起散会儿步?”午夜将至,既然时间这么凑巧,做他生辰当天第一个送礼的人倒也不错。 “好。”重华折身,先行绕过院子里的小池塘,发现人没跟上来,将脚步稍稍放慢了些。 “重华,你今天好不一样。”稷苏察觉他放慢的脚步的,欢快的散步并做两步走,重重排上重华的肩膀,然后与之并肩前行。 “有何不同?”桥头相遇之后,重华整颗心就一直悬着,直到方才迈进无忧殿,瞧见的稷苏一脸傻笑样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只是无论他内心怎么变化,早已养成不形于色的习惯,她却说他不同,是何不同呢? “很多啊,比如你今天没有拿规矩来念叨我,比如你答应跟我散步。”在提出散步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如果被拒绝就礼物塞给他走人,意外的他居然答应了。稷苏快步到前面石凳子上坐下,指着天空最亮的地方问道,“你是不是从来看过,午夜的星空?” “年幼时,曾看过。”重华说的年幼是在人间还没为王的时间。那时候父亲无能是,经常被继母虐待、兄弟算计,他总有做不完的活,时常忙到午夜。他不是天生的宽容仁厚,也曾经躺在草地上,望着午夜的星空冥想,上天为何会给自己安排这样的命运。直到从一介杂役被万民奉为王上,最后被离落送上昆仑,他才彻底的觉悟,坎坷是为了逼出最真实的自己。 “我从来没有看过,小时候是朋友指着夜空一颗一颗讲给我听。后来,朋友不见了,家人也走了,我被青玄所救上了昆吾,频繁周转于其他门派之间,就更没机会啦。“ 稷苏没想到自己1680年的岁月,借由星空,寥寥数语便可道完,想想竟有些伤感,取下衣襟上的菱,灿然一笑道,“我现在有它,想看的时候都可以看。” “它们一闪一闪的,发着光,像人的眼睛,照得背景的天空亮堂堂的。”重华盯着天空,将眼睛所看到的一五一十说给稷苏听,虽然不善言辞,描述的没有任何美感,却让听得人心里一片亮堂堂、暖洋洋。 “因为我说出那么刻薄的话为难你了。”稷苏离开雷池认识的第一个人便是青玄,教会自己以人的身份行走于世的也是青玄,生平第一次感觉被保护竟也还是因为青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 “嗯”重华本不喜青玄这个人,因为稷苏不喜更甚,讲那些话自己也不解,尤其是刻意提到“未婚妻”三个字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君子之风允许他不必将自己的想法和困惑全盘托出,却不允许否认。 “哈哈,突然发现你这君子之风有时候也听可爱的。”稷苏伸手去撩重华的青丝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也不尴尬,反而笑呵呵牵起人家的手摊开,将已经被攥的发烫的簪子放在他手上道,“小小报答,不成敬意,不准拒绝。” 稷苏塞完簪子,逃也似的离开,走出几步才意识到不对,怎么他答应散步了,自己还是塞给他就走人了呢?于是,故作轻松打哈欠道,“太困了,我先回去睡了。” 她没有回头,自然错过了重华感受着玉簪上她残留的体温,嘴角上扬的样子。 第二日是课堂上,众弟子一得空就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全是讨论哪个门派的谁谁好看的,稷苏打着瞌睡耳根子也不得清净,索性就不睡了,竖着耳朵听八卦。 “我有个小姐妹跟我说,她昨天见着重华师尊了,长得好看还很有趣,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我也听说了,说是一袭红衣还朝昆吾弟子抛媚眼了。” 一袭红衣,能在昆仑自由行走,还朝女子抛媚眼的,稷苏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离落又在抽什么风了,暗自同情重华的名声。 “稷苏,你笑什么呢?”稷苏原本趴在课桌上睡觉,却突然抖动起来,白梨不放心前去查看,才发现她在憋着笑,向四周望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何可笑之处。 “没什么。”稷苏话音未落,教室里发出一声巨响,如果不是课桌质量够好,那桌子是个恐怕得碎成渣了。 “谁在胡说我就割了她的舌头!”拍桌子放狠话的正是跋扈的清河,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今天你们倒挺乖啊,没有外界变化躁动。”蓝夫子进来正好看到大家屏气凝神的一幕,感觉学生成长不少,甚为满意,“那今天就奖励你们少上一个时辰的课,回去准备准备,晚上不要给我们书院更要给昆仑丢脸!” “是,夫子。” 突然被莫名奇妙提前一个时辰放了学,稷苏实在不知道该干嘛,跟着白梨在山上聊着天瞎溜达。 “这清河前两天才为了丹朱和大师兄争风吃醋,今天又为了重华放狠话,也真够朝三暮四的。”稷苏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不知道重华自己看到那一幕是什么样子。 “在她们这些千金大小姐的眼里,只要是好的都该是她们所有,她们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得到,根本没有喜欢与否。”白梨自小便是在人眼色长大,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习性早已看的一清二楚,习以为常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稷苏仔细琢磨的白梨的话,确实有理,只是这些人大多嚣嚣张跋扈、无才无德顶着一张父母给的美丽容颜和家世就觉得天下好东西都该是自己的哪里是个来的自信? “小东西,小东西。”稷苏隐隐听到有人像是在叫自己,可那声音分明不是离落的,好奇到底是谁,拿着菱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一袭红衣,正朝自己打手势招呼自己过去,只好让白梨先等着,朝大石头后面走去。 “你怎么来了?”稷苏分明记得前几日给他说过,初六是重华的寿辰她必须出席,不能跟他一起玩来着。 第42章 043雅驯书院16 战 “我不是预告过要给你惊喜么,这个就是,陪你参加重华的寿宴,解闷。”天上人间的寿辰婚丧都一样,无外乎就是吃吃喝喝,无聊得紧,不爱束缚的离落当然不会又兴趣,他之所以会来,完全是因为丹朱当日的话,他要全程跟着稷苏不给节并表白的机会。 “昨天才冒充了人家,今天又来参加人家的寿辰不怕被打么?”盯着如此张扬的一张脸,坑蒙拐骗,也不怕被人认出来,稷苏也是服气的。 “我那不是看那疯婆娘说要让你向她跪地求饶给气的么。”离落自己都说的心虚,他听到云袖的抱怨时确实很气,巴不得给她毒打一顿,但后来见她打住所的注意,自己理亏,所以才借了重华的名号恶作剧助自己脱困,要不然一个上神在女眷住处施法或者被打出来都太丢脸。“我对昆仑不熟,你一会儿带着我,千万不要留我一个人。” “带着你,我不得成全场焦点!”稷苏住在无忧殿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原本打算偷偷摸摸进去,混在人群当中,本来昆仑弟子众多,大家互相不认识也很正常,要是带上这么扎眼一货色进去必定成全场焦点,到时候大家互相一打听就能知道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弟子,非但自己在昆仑的太平日子没了,连重华在弟子们心中“不近女色”的形象也会被毁。 “这个简单。”离落摇身一变,身上的红衣变成了昆仑的白衫,皮肤也黑了几个度,看着接地气不少,唯独那份玩世不恭的气质样子依然健在。“你今天的小跟班,如何?” “宴会上少说点话”一个人容貌易变,气质却没有办法,稷苏也强求,抓着离落的手腕跟白梨汇合,一起去幼圆殿参加寿宴。 众宾客基本已经到齐,安排好入席,后来的的书院学生们也已经报道,唯独稷苏和白梨迟迟未到,丹朱跟节并在门口做着迎宾工作完全心不在焉,来回踱步,弄原本紧张节并,更加紧张,身上的衣袍被攥的皱巴巴的。 “还以为你们要迟到,急死我了都。”丹朱瞅了瞅稷苏身旁的陌生面孔没有太在意,连忙扶着白梨上台阶,白梨一向待人和善,虽然不需,到底没有躲开叫人难堪。 “大师兄,你这袍子怎么皱巴巴的。”节并也准备伸去扶稷苏的胳膊,没想到稷苏也正伸手为自己整理衣裳,两只手在空中触电般摩擦而过,稷苏倒没什么,节并却没了方寸,只能憨笑着任由她打理。 “那个苏苏,男女有别的来吧。”离落飞快凑上前去,抢下稷苏手中的活,在节并身上一顿猛拍,旁边几人看着都疼。 “我自己来。”节并好脾气的制止住下他继续动作,小心翼翼折腾自己身上的褶皱。 “这位小兄弟是?”丹朱节并说好,如果不会操作就照着自己的行动来就好了,这计划里的第一步就被人打乱了,节并脾气,丹朱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巴不得将这个多事之人踢走。 “离落。不知道二位是?”离落完全没将丹朱语气里的责备放在眼里,自在的眨巴的美丽的大眼睛,一副谦卑模样。 “丹朱师兄,这位好像是新进弟子方才做错了路,我便领着一起过来了。节并师兄,我们需要签到什么的吗?”稷苏懊悔,不应该让他少说话而应该让他不说话,一说就错,昆仑的优秀弟子第一天上山的人都应该认识,这么当面问不是挑衅就是冒牌货。 “不必。” “你就是节并?”离落被稷苏掐着胳臂死命拽着就是不走,泰然自若盯着节并的眼睛,曾听娘亲提起过,神农后人中有跟自己平辈的兄弟在昆仑修行,没想到正是这厮,果然有相同血液,连眼光都相同。 “正是。”节并只觉得此人面生,语气和眼神却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位就是我昆仑年轻新一代弟子最优秀的节并师兄,以后多学着点。”丹朱逮住机会一个劲猛夸助阵,其他四人却并没有当回事。 “稷苏,我们先进去吧。”气氛实在怪异,白梨不得已只好出言打断丹朱。 “好好好,白梨你们一会儿跟我们坐一桌吧。”自家女神发话,丹朱立马附和,将人送到门口。 “你们都是优秀弟子自然要师傅师叔们一起,我们三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所以找个角落坐着就好。”白梨在昆仑多年,早已看出离落并非本门弟子,但既能在昆仑自然行走又与稷苏相熟,想必不是坏人,有心帮忙遮掩,拒绝了丹朱的请求。 “谢了啊。”到了人少之处,稷苏以极低的声音跟白梨道谢。 重华与蓝夫子、及青玄、云无涯等排名靠前的掌门人同桌居于东南角,其余依次按照排名、资历依次坐着各派掌门及弟子。稷苏三人进去之后挑选了最西北角的位置坐下,相对安全,肆意享受昆仑难得一见的美食。 各派代表一番车轮战的献礼及祝贺之后,莫名陷入一种礼物攀比的奇怪氛围中,各个巴不得将自己的礼物由来、背景、出处、价值一一论述,企图为明年的桃坪令混个脸熟。 “重华啊,你不妨说说最中意哪件礼物来解了这场纷争吧,不然诸位今天怕是吃不好饭了。”坐在重华身旁,饮着小酒,但笑不语的蓝夫子实在听下去了,下场建议道。 “是,夫子。”重华朝蓝夫子点头示意,起身朝众人施礼道,“诸位对重华的心意,重华领之,莫敢忘怀。但要说会用的却是好友所赠的小玩意,它小巧简单,价格廉价方可随身携带,不惧遗失,诸位所赠皆是价值连城,重华定当在无忧殿内供着,日日瞻望感激。“ “贵却没用,四个字能说出这么大篇来,一点也不呆。”离落苦菜差点没吐出来,请客就吃这种东西昆仑真是绝了。 “让你少说话。”昨夜送他礼物的除了自己,应该没用其他人了吧?稷苏听得正高兴,被离落打断十分不耐,又夹了两筷子苦菜塞到离落碗里,专心听东南角的谈话。 “索闻昆仑人才辈出,这两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气度仪态皆为我们众派之表率,值得我们学习。”稷苏背对着东南角看不清情况,听得却很清楚,那马屁精咽了两口口水接着道,“不知道可否正在功法上也指点一二呀,哈哈。” “老夫也正有此意,各门派拍一些弟子在昆仑挑一些同等资历的弟子比划比划,点到即止,为桃坪令热热身,重华师尊意下如何?”云无涯跟着附和道,顺带向旁边的青玄眼神示意。 青玄昨日之气未消,并不理睬,痛饮一杯之后,含笑道,“如若真的要比,云逸山随行弟子不多,青某愿意借人于云掌门。” 云逸山所收弟子基本来自其余解散门派,自己门下嫡传弟子基本都送到了昆吾,这是各大门派都周知并鄙视的事情,但人家短短时间便排到了第四大门派,心中再多不满也没人敢言语,如今第三的昆吾掌门这样明着暗示云逸山没人才,听着解气却也让人怀疑两派之间的关系。 “如此便多谢了。”云无涯心中大怒,面上却还得成了青玄的这个人情,所谓借人根本就是个幌子,不想将自己拉下水罢了。 “师尊,弟子愿意出站。”这些人前来贺寿,明显目的不纯,丹朱在节并的暗示眼神资阻止下也没能控制住情绪抢先站出来。 “爹,我愿代云逸山出站。”云袖不懂青玄的话里的深意,只当是他在为昨日之事赌气,要将自己抛给云逸山,为了不是颜面,索性自请出站。 昆仑高阶弟子的功法,往年桃坪令不是没有人挑战过,但从未有人胜过,所以今年众门派才盘算着在重华寿辰之时,撺掇比试,让自家低阶弟子试一试昆仑低阶弟子的水,却不想昆吾大弟子云袖自请下场扰乱了整个计划,计划不成,就只能当成笑话来看了,左右丢的不是自己门派的脸面。 “不过,袖儿不与这位师兄比较,要另选其人,不知可否?”云袖入场就发现自己昨夜被人给骗了,跟在稷苏身边的红衣少年根本就不是重华,又羞又恼,将帐全部算在了稷苏头上,从前打败她没什么把握,现在她灵力受损,正是时候让她公然出丑,在青玄面前找回尊严。 “姑娘请便。”重华知晓她要挑的对象是谁,碍于情势却没有办法直接拒绝她的请求只能见机行事。 这位真正的重华,虽曾与稷苏一道出现过,好像并没有要袒护的意思,云袖心中暗喜,对跟青玄的婚事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再一想到她一会当着众人跪地求饶的样子,云袖差点没得意的笑出声来。 不过,这份得意并没持续太久,因为早在她转身的时刻,离落就已经向她施了法术,她再怎么用力就是发不出稷苏两个字来。但云袖又怎肯如此轻易的放过让稷苏出丑的机会呢,索性将直接朝她所在的西北角走去,当她看见稷苏旁边的小少年正是昨夜哄骗自己的人,预备揭发时,怪事在一次发生了:这两个人同时不见了,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上去看个究竟,全然未曾到众人诧异的目光。 “云袖,你现在虽代表云逸山,但终归是我昆吾大弟子,只能在昆仑高阶弟子中选择对手,不得以强凌弱。”离落的法术只是让自己和稷苏对云袖隐了身,青玄与众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只当是云袖终于得了机会让稷苏出丑,激动失态,为了自己的形象不得已出言制止。 “怎么,怕我欺负她吗?”云袖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公然维护别的女人的未婚夫,又气又悲又怒,转身义无反顾向前迈去。 “昆仑中阶弟子白梨,愿意一战。”白梨一早就知道,她要挑的对手不是自己就是稷苏,迟迟未应,只是不想太过张扬,现在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无论输赢丢脸的都不会是她这个昆仑弟子,索性直接迎上,反倒赢一份硬气。 第43章 044雅驯书院17 只是旧时欢好 “像,实在是太像了!”离落盯着慢慢靠近的两人,如此相像的两人品行怎么能差这么多? “像什么?”稷苏的思绪还在青玄的话里,纳闷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是这么个自私得所有都可以当牺牲品的人,被离落一掌拍在肩膀上,愣是惊出虚汗来。 “这姑娘如果说不是云无涯那老头子在哪里是个偷偷播的种,打死我都不信!” “你仔细看看云无涯,白梨哪里和他像了?”因为云袖和青玄的关系,稷苏见过云无涯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闭着眼睛都知道,这两人没有相似的地方。 “仔细看吧,确实又没有那么像。”别人像谁不像谁离落根本不在乎,只要是跟稷苏在聊着天就成了。 “她们的比试,不准以法术相助。”云袖要选自己比试时的一连串奇怪反应,别人不知道什么情况,稷苏却很清楚是离落在搞鬼。昆吾排名虽在昆仑之后,但毕竟是仙门前三,作为首席大弟子云袖自然不会太差,要打败一个比比自己晚修行几百年的昆仑中阶弟子再正常不过,如果离落从中帮忙让白梨胜出,必定会引来更多人的揣测和试探,对昆仑未必是件好事。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稷苏会看出来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内,离落不以为意,察觉到某处灼热的目光时,灿然一笑,轻拍稷苏的后脑勺,很是亲昵的样子。 “这女人太过分了,有本事找我打,比白梨早修行那么多年,也好意思找她比试!”丹朱见白梨输了,愤愤不平,一把拍在节并的大腿上,节并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关注到两人比试上来。 “弟子输了。”白梨持剑行礼,向重华汇报结果,礼数周全,言语不卑不亢,颇受得在场各派人士高看。 “此次比试重在助兴,无妨。”重华示意白梨入席,自己则高举酒杯,面向众人,而后特意向云袖点头示意道,“重华多谢各位远道而来,多谢这位姑娘助兴。” “袖儿,入席坐下。”云无涯知道云袖赢得不光彩,打算低调处理,云袖却不怎么乐意,明明是自己赢了,凭什么获得大家赞许目光的却是白梨? 云袖当下脸色就不大好看,更是顾不上什么礼数仪态了,赌气迈向自己的座位。只是,前脚是个迈出,后脚却不听使唤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当众摔了个“狗啃泥”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你只说不能用法术影响她们比试,没有说不能用法术让她摔跤。”稷苏乐见其成,刚看向离落,离落马上摊手表示自己没有违规,既然这样夸奖的话也就难得说了。 宴会结束后,稷苏早早告别离落回了无忧殿,节并忙着招待客人,也始终没能找着稷苏一个人时的表白机会,纠结了几个月的“重华寿辰”也便如此在稷苏心中告一段落。 “苏苏,你不是一向喜欢热闹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鸢七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时辰确实尚早,有些不可思议。 “回来给重华煎副药。”重华的病是第一大忌讳,今天待客喝了些,之前开的房子药效怕是会大大减弱,入夜之后,恐会因疼痛难以入眠,她得在那之前让他喝上舒缓的药汤才行。 “师尊不是这几日已经暂停用药,观察效果么?”鸢七不喜看那些言不由衷的表演,却幼圆殿坐了坐,报了道就回来了,没记得有何药需要煎也没见新的方子啊。 “他饮了酒,恐今夜难以入眠,我给新配个方子用上,或能舒缓些。”稷苏准备回屋研究药方,鸢七却没有走的意思,瞪着大圆眼睛盯着她,稷苏只好自己下逐客令道,“去玩吧啊,我一会研究好方子,自己去熬。” “苏苏,你变了。” “哪里变了?”稷苏已经一脚跨进门槛了,对了鸢七的话来了兴趣,又退了回来,狐疑的盯着比自己还矮上半个头的小姑娘。 “变得更关心重华师尊了。”小姑娘将眼睛瞪得更大,像是在彰显自己没有撒谎似的。 “他以前生病不也是我医治的?”稷苏想了想,以前和现在没有什么分别,一直都是他是病人,自己是大夫仅此而已。 “以前也关心,但不会这么积极主动,亲力亲为。”鸢七越说越得意,小脸儿扬得高高的,“而且你以前是治病,现在是预防,不同的呢。” “这样啊。”稷苏满脸坏笑,上下打量鸢七,直到她垂下脑袋,才满意道,“要不,还是你去?” 鸢七连连摆手跑开,稷苏总算清净下来,略一思索,的确没感觉到变化,认真研究医书去了。 稷苏熬好药等到亥时一刻还不见人回来,心想不会喝了酒又染了秋风着了凉提前发病了吧,找了件大斗篷就要出门去寻人。转念又一想,这人平日不管如何难受总能忍着,撑到无忧殿,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再想起鸢七的话,索性将斗篷放在放在石桌上,自己坐在院子里等。 又过了两刻,人还是没有回来,稷苏顾不得想许多,心一横拿了斗篷出门去,在回无忧殿必经的桥头左顾右盼,却不想,这一等,等来要等的人,最不想见的人倒是先来了。 “稷苏,回来啦,这次下山玩够没?”青玄颧骨处通红,身上带着陌生的酒气,语气飘飘忽忽打着颤。 “青掌门,若是醉了,稷苏可以找两名昆仑弟子送您会住处。”青玄一切的生活习惯稷苏再清楚不过包括酒量,只是不知道他此时借酒装傻,说着从前的话是何意。 “你啊,就是太聪明,连问你过得好吗的机会不给我。”稷苏成人的第一天就是他带着,爱护她,教导她几百年,虽不知是否有男女之情,但父女之情也怎么样也偏不了人的。 “多谢青掌门挂念,稷苏过得很好。”稷苏不想与他多言,转身欲走。 “咱们非得要这样说话么,纵使你不再是我昆吾弟子,相识的你我也不会是陌生人。”青玄看着曾经崇拜的自己的小女孩,如今却对自己竖起厚厚的防护墙,突然有些伤感。 “这不正是您和您的未婚妻想要的吗?”说要做陌生人的是他,逼着自己跟他成为陌生人的是他的未婚妻,现在却来告诉她,他们成不了陌生人,到底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增加虚荣感的物品吗? “你从前对我的喜欢和依赖,仅仅因为一句话、一个人就立马消失了吗?”被崇拜被喜欢被依赖都让青玄觉得无比的踏实,这种感觉云袖给不了,唯一能给的稷苏却变成了一根冰冷的雪球,化身成冰。 “是。”稷苏不假思索道,离开之前又补充道,“旧时欢好,既已旧,便已过。” 稷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如此决绝的对待青玄的,她只是想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不要说话也不要看见。 “回家。”重华缓缓而来,接过稷苏手里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朝青玄微微颔首道,“明晨,重华在幼圆殿恭候各位掌门。” “你明天要亲自送他们下山?” “远来是客,当尽主人本分。”重华将斗篷的带子重新紧了紧,与稷苏保持小半步的距离,并肩缓缓而行。 “那你这个时辰从无忧殿出来是来找我吗?”重华方才是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而自己身后路只能到一个地方,那就是无忧殿。 “鸢七说你煎好药后,拿了我的斗篷出门。” “呃,是,那个......”稷苏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正就是不想承认也不想撒谎。 “方才做的很好。”稷苏第一次得到重华的肯定,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他接下来的话堵的该哭还是该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重华师尊,你有朋友吗?”这个讲话的水平恐怕也只能在昆仑弟子中立个威,没哪个正常人能受得了这样聊天吧。 “你。”重华停下脚步,认真看着身旁一脸懵的稷苏,这是他反复是思索不正常心里反应之后,给稷苏的最贴切也最严肃的身份定位。 “原来,重华师尊这么看得起我啊?”稷苏自己被重华的突然表白弄措手不及,所以也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顺着他的视线越靠越近,直到鼻尖相碰才停下道,“咱们真的只是朋友么?” 稷苏说完留下爽朗的笑声跑开了,只留下重华在秋夜的冷风里,摸着鼻尖一脸疑惑。 “咦?苏苏脸红,师尊你怎么也这么红呢,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吗?”这两人一前一后出去找对方,明明交了斗篷见了面却又一前一后的回来,还都脸蛋红扑扑的,莫非是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彼此? “无碍。”重华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是灼热吗的,迫切想要回房沐浴,简短回复鸢七之后,便径直入了院子。 “师尊,苏苏让你睡前先把药吃了。 重华身体的灼热立马变的滚烫,像被烈日灼烧的大地,期盼甘霖抚慰。 第44章 045桃坪令1 画像 “想见我直接过来便是,何必日日这么劳苦自己?”离落还是那一袭似火红衣,在沙棠树上寻了舒适的位置斜躺着,一边喝着瑶浆,一边远远观望稷苏练功,待她收起鞭子过来,才慵懒起身,收起已经被自己的脑袋枕的有些发麻的手臂, 再次见到云袖之后,原本因为养伤而被刻意压制下去的关于猫鼠两族之间上千年世仇的疑惑与仇怨,成倍翻涌而出,让稷苏迫切的想要下山,但种种吉祥表明散播谣言之人并非无意而是别有用心,她必须收起自己懒惰的性子努力让自己变强,强到能应付筹划这场阴谋的人,所以除了无忧殿和雅驯书院,琅玕树下的这片草地也成了她每日必定到访之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每每站在此处我都能感觉到体内快速涌动的灵力。”稷苏借过离落扔过来的玉葫芦,认真感受着体内奔腾而过的灵力,虽不及受伤之前充沛,却是在日日变强,力道似乎比原本霸道许多。 “这是自然。”琅玕树作为神天庭与昆仑之间的专属神仙通道,旁边的沙棠树当然不可能是一颗普通开花结果的小树苗,除了自身能收集空气中的灵力之外,还有着及其强大的能力修复功能,不过这猛烈的灵力修复能力却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通常只是路过的神仙的临时修炼场地,对于稷苏的特殊能力,离落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我这上神可不只是名号而已,姑且让你站站我这快要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灵力的光吧!” 离落虽长着一副禁欲高冷美男子的模样,相处下来却是个自恋又有些油嘴滑舌之人,稷苏早已习惯,也懒得给了白眼算是回应,直入自己的正题道。“你可知这世上同属三界之人在何处?” “未曾听说有此人存在。”离落心里面先前的不妥感有了落地点,反而更加不安起来,遂进一步确认道,“你怎么突然这个有兴致了?” “重华是你带上昆仑的你应该知道他制服无支祁落下的病根吧?药王留的药房中又一位药引是同属三界之人的血。”要离开昆仑稷苏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重华的病,她虽研制出不少缓解病痛的方子,却始终未能得出完全根治的法,昆仑盛事桃坪令时间正好在他每年病发时间前后,若有差池,怕是....... “你可知这血是什么血?” “什么血?”稷苏被离落突然变得异常严肃的表情看得发毛,总觉得自己是打听到了什么上天庭秘事一类的东西。 “心头血!取血之后那人不死也只能剩半条命,依照重华的性子断不可能做出用别人性命换自己痛快的事情,你也别想!”离落气得够呛,说完夺过稷苏手里的玉葫芦,原地消失,连再见也未曾道,回了石头宫生气。 那人既同属三界,性命也应当比寻常人顽强才是,若是寻到或许能照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未必就会伤人性命呢。离落怎么突然比重华还古板守旧了? 三清殿内,重华正拿着节并从信鸽身上取下的信件,来回踱步,嘴角微微上扬。 稷苏近来每日寅时准时出门,酉时归,作息规律的异常,重华心中一直疑惑。方才,在来三清殿的路上正巧遇到蓝夫子,不待他提问,便主动告问道,稷苏最近上课从无迟到早退,上课也十分认真,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教育竟比我这个夫子还管用?重华听了这话之后,嘴角上扬的状态持续了一路,遇到的众弟子虽然困惑,却不好多问,都只是行礼之后一别三回头的离开,没人提醒,自己也未发现,因此到了三清殿依然如此。 “重华师尊,是有何喜事吗?”师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这般,一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好消息传来。 “嗯?”重华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拢了拢衣袖,遂才恢复平日模样道,“无碍,附近村庄出了一只黄鼠狼精,投了村民的鸡,未曾伤人。” “啊?”此答案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饶是平时沉稳的节并也忍不住疑惑出声来,马上补充行礼告辞准备离去,“那弟子拍几名小弟子下山处理。” “不必,我近日正好有事下山,一并处理便是。”重华将纸条塞入袖兜,款款出了门去。 “怎么样,何时可下山?”丹朱无聊日子过了太久,好不容易看到飞回来一只信鸽,便偷偷跟了节并过来,碍于重华在不敢靠得太近,啥也没听清。 “无需你我下山,重华师尊处理。” “难道又遇到什么棘手事情了?”棘手之事通常是由信使专门上山禀报,不会用信鸽传信的呀,是何时改了制度自己不知么。 “一只小妖。” “不对啊师兄,小妖师尊不都是留给小弟子做历练的么?” 制服妖怪虽有风险却是休闲弟子增长灵力修为最快的方法,故除非是像无支祁那样棘的妖需重华亲自下山之外,一般情况都是拍门派中能力相当的弟子前往制服一为历练,二为能力修为,今日重华的做法着实让二人摸不着头脑。 “可否睡下?”稷苏正在房中研究医书,听到敲门声本以为是鸢七,待听清声音是重华之后,狡黠一笑,轻轻放下书本,灭了蜡烛。 “重华师尊第一次敲我房门,我睡了也得起来。”稷苏捏着鼻子慢慢靠近门边,装作睡意朦胧的样子继续道,“是你进来,还是我穿戴好出去呀?” “无甚重要之事,你不必起来。” “可是我已经起来了呀。”稷苏猜测重华要走,立马开了房门,不料,那人像是猜准了自己还没睡并且一定会开门一般站在门外纹丝未动,整人不成反被人整,感觉着实不爽。“说吧,什么事?” “听蓝夫子说你近日表现不错,特许你下山一次。” “想不到蓝夫子都比你开明。”稷苏双手环抱,朝重华翻了个白眼,“是整个书院的活动吗?何时出发?” “明日卯时,同我。”重华说完便直接移步,迈向自己的房间,留稷苏一个人呆站着傻眼。 “明日?我一月难得一日的休息时间,却要同你去捉妖!” 话虽如此,稷苏行动却挺诚实,一早就等在了院子里。黄鼠狼精确实一只小妖,昆仑随意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都可制服,更别说堂堂重华师尊,下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以完成了任务。 “看在我不上课也这么早起的份儿上,咱们日落再回去可否?”早知道,如此没有看头还不如留在无忧殿睡觉舒坦。但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四处逛逛才算不浪费了这一天的休息时间,只能抱着试一试啥心态朝重华申请道。 “嗯。”重华见她近日学习紧张才特意借制服小妖的机会,带她下山转转自然不会拒绝她请求,可当事人却并不知情,一顿张牙舞爪的兴奋之后才清静下来。 每个乡镇、县城的集市除了街道大小和吃食的稍有不同之外,其实并无多大差别,偏偏稷苏身上连为这普通乐趣逛街买单的银钱都无,只能一路四处摸摸看看,无法购买。 “重华,你看,那不是无忧殿吗?”稷苏扯着重华的衣袖,停下脚步,翻看街边的画作,除了有无忧殿还有流星阁、雅驯书院等昆仑上各处景色,如同亲临。 “老板可是昆仑故人?”显然这些画也成功的勾起了重华的兴致。 “非也非也。这些画都乃我根据客人描述所做。”此镇属于昆仑辖区,来来往往有不少昆仑弟子,问相同问题的人不在少数,问过之人要么是给自己作画,要么描述自己心仪之人让其作画,故这些景物图便成了老板招揽生意的画报,日日挂着。“二位仙侣可要画画?” “非也。” “你根据描述都能画的如此逼真,收费岂不天价?”重华的“非也”并未引起稷苏跟老板的注意,因为两人沉浸在崇拜与被崇拜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二人如此仙姿出众,若愿留画一副让我作为小店广告,可以免费。” “呵呵,娜怎么好意思呢?”稷苏一边客套一边拉着重华就要往被画之人的座位上坐,那人却不动如山,只能使出必杀技,“你就配合一下,让我留个念想,等我离开昆仑了,也能在画像上看看你。” 依照约定,老板免费做了两幅画,一副交于稷苏,一副留给自己作为画店广告,皆大欢喜。 “你等我一下。”稷苏欣赏着画作同重华离开数十步之后,重华留下几个字匆匆折了回去。 “这银钱给你,另一幅画给我吧。”重华从钱袋子里拨了些许银钱出来留作稷苏逛街之用,其余的连同袋子一起给了老板,将那副原本要用作广告的画卷好塞入自己宽大的衣袖里,整了整衣襟,遂才向稷苏走去。 “这招牌画我要定了,管你给不给钱!”老板方才包画时不情不愿的样子在重华转身之后,变得贪婪无比,一会儿功夫一对恩爱仙侣深情凝望的模样便跃然纸上,比二人画卷上一人端坐一人搞怪的模样更具感染力。 第45章 046桃坪令2 此生不换 无忧殿食素食,虽有时会在节并丹朱处蹭点肉吃,也大多做的清淡吃不出几分肉味,这远远飘来的麻辣酱牛肉味轻而易便催醒稷苏体内的馋虫,自己身上没钱,无忧殿忌荤腥自然也指望不上重华,只能在路过时多看两眼,偷偷咽口水。 “老板,一斤酱牛肉。” “给我的?”稷苏将信将疑的接过重华的递过来香喷喷的牛皮袋子,眼睛瞪的忒大,仿佛要用眼睛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吃下一般。 “不得带回无忧殿。” “好咧,保证回去之前吃完。”稷苏立马挑了一苦熬牛肉正要往嘴里塞,又给放回了袋子里,打算先道谢以表示自己这段时间的礼仪没有白学,岂料,话还没未出口,对方倒先来了一句,吃完洗手之前,不可与我靠近,不可与我说话。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稷苏一路保持跟重华两步的距离,当真不说话,见着自己想买的就直接站着不动,待重华察觉人没跟上来,便折回买下,几次下来,倒也形成了一番别样的默契。 “今日便这些吧。”稷苏再次在一个卖核桃的摊位停下时,重华没再折回购买,撂下一句话自顾自走了。 “说吧,是不是没钱了?”稷苏飞快跟上重华的脚步,拿胳膊肘用力碰了碰重华的手臂,呲牙大笑,丝毫不掩饰今日的好心情。 “嗯。”买了那副画之后身上剩下的钱本就不多,买了这许多的坚果之后,他身上着实已经分文全无。 “如果没有给画店老板钱的话肯定还能买不少东西。”重华今日的表现让稷苏无比愉快,但并不影响她拿他开涮更愉快几分。“所以,重华师尊一定要节约啊!” 有恩报恩,以钱财换取物品,不占人半人便宜,也不欠人半分人情,对于重华这样的人来说就是铁一样的定律,所以他会回去给钱,稷苏一点也不意外,也懒得跟他讲什么广告费也可以化成钱来换东西这样的道理,打趣他也纯粹图个乐。 “知道了。”重华出奇的没有以“君子之风”之类的道理对稷苏的玩笑进行反驳,只是将两只手臂悄悄贴近自己身体,好像那手臂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知道了?重华今天可真够反常的! 稷苏加快进食速度将袋子里的牛肉吃了个干净,又在街角寻了处公用水,认认真真洗了手,反复确认过身上已经没有肉味了才朝重华飞奔而去。 “生气了?”别人的钱都用来给自己买东西了,自己却还在抱怨,确实有些太不知足了,稷苏难得柔声下来,学着一般小姑娘的模样,拽着重华的袖子,企图撒娇道歉,却学的不伦不类自带几分喜感。 “擦擦。”重华见她撒娇的模样,嘴边还带着一圈亮晃晃的油渍,心里想笑,面上却无半分失态。 “什么?” “嘴。” “哦。”稷苏抬起自己的手臂就要用衣袖去擦嘴边的油渍,幸得重华出手只阻止,白色衣衫才避过油渍污染。 “忘了忘了,我以为还是以前一样玄色衣衫呢。”玄色衣衫的好处便是:打架不易让对手看见血渍,生活不易让自己看见污渍。 “用手帕。” “我再去......”一句本该理直气壮的“我没有手帕”临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再去洗洗,还未说话,面前已经出现了一方白色手帕,只得悻悻接过,死要面子道,“大男人身上带手帕娘们唧唧的。” “以后随身备一条。” 稷苏光速抽回被钳制住的手腕之后,两人的气氛变得异常怪异,谁也不知道如何打破,好在,只是片刻时间,这份诡异便被小跑着蜂拥而过的热闹人群给冲散了。 “老伯,前面发生了何要事?”昆仑辖区百姓的幸福平安是昆仑历代弟子的责任,只是这份责任于旁人是必行之事,于重华却是使命,而非身份原因 “前方百花楼,有大事!”老头话都没讲明白,绕过重华重新混入人群中,向他口中的百花楼跑去。 “去看看。”稷苏环顾周围人的表情,再辅以听到的窃窃私语对前方发生之事已知大概,眼见重华对前方之事好奇,心下大喜,正好撺掇他跟自己一起去。 二人到时,百花楼下空地上已经排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且大多是男子,仰着脑袋,望着二楼栏杆处薄纱纤瘦的背影一副妄图据为己有的贪婪嘴脸。 “妓院头牌,抛绣球寻夫?这热闹咱来对了。”稷苏瞅着横幅上的几个大字,双手环抱,眼神向上,俨然看稀奇不嫌事大的样子。 “走。”重华以健硕的身体护着稷苏,还是无法避免两人被四方人群挤来挤去,颇为不喜。 “来都来了,就看看嘛。”稷苏怕重华不愿,抢先紧紧挽住重华的手臂,让他在拥挤的人群里无法挣脱。 “抛——” 重华个高,站在人群中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那红球便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奔他而来,稷苏想帮忙挡走,无奈身高不够,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那姑娘多半是看上你了,你不想留在这里成婚的话,赶紧拍走!” “你挽着我的手臂。”稷苏这才松开对重华的束缚,默默往旁边挪了挪,避免自己被误伤。 绣球被拍的老远,每到一处必得来一片惊呼,楼上女子的眉眼便在这绣球的起起落落里或喜或悲。 “小心。”眼见绣球直向稷苏脸蛋上去,重华伸手一拍,匠人带入自己的臂弯里。二人还未站定之际,刚弹出去的绣球又重新回到二人所在的位置,正好落在稷苏因为慌乱而摊开的手上。 “夫人亲自替夫君抢绣球,真可谓贤良淑德之人,相比翠儿嫁去贵府定能一家和和美美。”绣球落定,那女子随着这细长的宣布声转身,垂眸羞答答的望着楼下众人,再次引来一番集体叹气。方才那声音甚为满意道,“恭喜公子,请公子上楼谈论嫁娶事宜。” “等等,等等——”这人倒真是会谋划,给自己戴顶贤良淑德的高帽,便顺理成章的将这绣球转嫁到重华身上了?真是可笑! “夫人有何指教?”那那妇人没料到稷苏会如此快反应出来自己的计谋,慌乱的从背后轻轻捏了一把刚刚抛绣球的翠儿姑娘,暗示她赶紧想办法。 “姐姐,有什么话咱们里面说吧。”女子声音软糯,模样楚楚动人,自带一种你拒绝我就是欺负我的气质。 “好妹妹,姐姐的话若不当着众人的面来说,恐毁了你的清誉啊。”稷苏语气温和带着隐忍,在场之皆心生敬佩,这个替别人着想而公开自己苦楚的勇敢女子。 “实不相瞒各位,我与这位公子并非夫妇,是我单方面的爱慕,方才你们所见的亲昵只是我个人的小心思与他无关。”男女姻缘乃是大事,要让众人知晓他二人只是来看热闹并未真心求缘分还去抢了绣球,不但会坏了姑娘好事,还会为自己引来众人指责甚至谩骂,但让重华配合自己说谎说些有隐疾之类的话肯定行不通,只能硬着头皮真假参半了说,祈祷重华能顺着那部分真话回答便好。 “公子,你与这位姐姐确实不是夫妇吗?” “不是。”重华自身的气质加上笃定的语气足以让人信服,稷苏心中大喜自己机智,如此便躲过一场劫难,只是还未来得及高兴,事情却又出了岔子。 “公子既未婚配,又与翠儿有缘,可愿与翠儿结为连理?”矜持的翠儿竟然主动推销起自己来,按照重华的性子,答案定是赤裸裸的“不愿”而字,如此一来即是在短短的言语之间拒绝了两位女子,必定让人心生不满。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等他答完尽快闪人。 “在下虽未婚配,却已有钟意之人,只想闲时与她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此生不换。” 重华为了平息民怒,说谎了?! 谎话就谎话吧,想着画面倒还挺美,只要对方不多问,重华不多说,应该能糊弄过去。稷苏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可不必多说,赶紧告辞走人,省的麻烦。 “抱歉打扰各位雅兴,在下告辞,诸位继续。”稷苏跟着重华朝众人施礼之后,里面牵着重华的衣袖将人往外带,打算尽快离开此处。 “姑娘。”两人刚从人群中挤出来,面前突然出现一年轻公子,将稷苏吓的往后一退,差点跌入重华怀里。“姑娘容貌德行皆是上等,何须为了求而不得之人浪费光阴。范某样貌虽不及这位公子也算不赖,待姑娘心却是一等一的真,姑娘可愿与我一试?” “爱人之事不可勉强。” 道理是没错,可从刚刚拒绝了众人求而不得的两位美人再说此话未免有些风凉话的意味,势必会引起众人不适引来言语或行为上的围攻。 “多谢公子好意,我同他一样此生不换啦。”稷苏一面扯着重华逃离此处,一面草草回应那人,算做对怜悯之心的报答。 到底是灵力没有完全恢复的状态,跑了几步就喘的不行,顺了好几口气才算调息过来,再一看身旁的重华,同没事人一般盯着自己,稷苏调侃之心骤生。 “重华师尊厉害呀,平时忌这忌那的,十分像模像样,今日一次便破食肉、疾行、谎言三条。” “你怎知是谎言?”重华说这话时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好像话里有话别有深意,待稷苏回神过来,那人却已走远。 “你平时女弟子都少见,若是真话,难道你心上人是鸢七不成?”稷苏想了想,他二人结成仙侣的模样,一阵恶寒,汗毛都立起来了。“下次多给我买点酱牛肉和坚果,今日之事,便替你保密啦。” 第46章 047桃坪令3 一个萝卜一个坑 头天晚归,加之整晚的胡思乱想,已经适应寅时早起练功的稷苏,一觉醒来已接近卯时,匆匆穿戴好衣裳,随意往怀里塞了两把昨日买回的坚果,直奔书院而去。 “稷苏。”稷苏配合无忧殿忌疾行的规矩,缓步出了殿,时间已经不及,顾不得一路狂奔而来,到了书院门口眼见还有一点时间可以整理仪容,碰见踩点而来节并与丹朱。“昨日怎不见你人?” “昨日跟你们的重华师尊下山办事去了,正好,带了吃的给你们。”稷苏将早上匆匆塞进怀里的坚果塞到节并手上,见节并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站着一动一动,两颊微红直到耳根,这才想起自己一时慌乱无意中又把自己当男人了,女子纳物应放于衣袖或者荷包之中才符礼仪,解释与否都颇为尴尬,索性佯装不知失态,急需整理自己凌乱的青丝。 “我说你老鼠吗,怎么买回来的全是坚果?”丹朱不必节并细致,倒没太注意那果子是否是从稷苏怀里取出,有没有她的体温,只觉得有了好东西也算是对昨日帮节并筹划第二次表白,主角却没出场的补偿,一把将手帕打开整个人瞬间傻眼,嫌弃道,“果然不是读书的料子,才装了几天好学生,今日就差点迟到,啧啧啧,还有眼屎!” “不仅如此,刚刚还用擦过眼屎的手摸过!”稷苏从丹朱手里夺回那包东西塞到大师兄手上,笑道,“这是给大师兄的!” “你这个女人不仅邋遢还抠门,同是师兄弟为何大师兄我就没有?!” “稷苏。”白梨匆匆从书院里面出来,见着稷苏旁边的另外两人,眼神里的慌张敛去大半,招呼道,“大师兄、丹朱你们也在啊。” “出事了。” “什么事,我帮你解决。”白梨一出来节并便知二人定是有事要讲,恐不方便让两个大男人听到,于是强拖着丹朱离开,刚走没几步听到白梨的话,心也跟着挣脱转身胡乱承诺丹朱停了下来。 “没事,说吧。”白梨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在学院里跟自己有关的除了流言蜚语就是夫子责罚没甚不好让他二人听见的。 “你昨日休假是否是下山了?”白梨小心翼翼跟稷苏确认道。 “是啊,跟重华下山了,怎么今天八卦的男主角变成重华了?”雅驯书院不是以教导人礼仪为主的吗,怎么里面的女学生也还是同其他地方一样八卦,眼珠子天天尽盯着男人看,那个长的俊一点男的身边有了女子,那女子便成众矢之的了。 “嗯。” “八卦事下,迟到事大,我可不想四个人一起跑勉勤殿。”除了自己住无忧殿的事情,稷苏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流言让她担忧的。 “要不先请假几日,过几日再......” “没事儿。”稷苏轻轻拍了拍白梨挽着自己胳膊手,笑嘻嘻朝一脸担忧节并道,“大师兄走吧,跑圈这种事丹朱一个人做就行了,我们三儿围观!” 整堂课课堂纪律好的出奇,却个个想着自己小心思,得意的,愤怒的,担忧的都有,唯独稷苏直挺挺的坐着,睁着眼睛睡大觉。 “说说吧。”蓝夫子前脚刚出门,清河立马携着红鸾等众女弟子将手上的纸重重拍在稷苏课桌上,将正在打盹的人一惊,差点跳起来骂娘。 “清河,注意些形象,雅驯书院乃是专修礼仪之地,岂能如此大声喧哗。”稷苏懒散斜眼去瞄桌上的罪证,反倒是丹朱跟节并立马围拢了过来,默契的一人护着一个,使之与众人保持一个相当安全的空间。 “丹朱师兄,我们受你所托好好照顾白梨,丝毫未敢怠慢,但今日稷苏魅惑重华师尊,我们不得不出面清理!”稷苏盯着那纸黛眉微蹙,老大果然是老大,比跑腿的红鸾高明的多,三言两语既堵住了丹朱的嘴,又巧妙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眼前此物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到底是画廊老板利益熏心被她碰巧看到还是背后另有蹊跷? “不得胡说。” “大师兄,我有没有胡说,你一看此画便知。”节并转身随清河所指方向看去,课桌上躺着的正是那副深情凝视图,脸色微僵,未再只言片语。 稷苏刚看到此画时也曾有片刻惊诧,不过,她的惊诧和众人不同,她讶于男子深情凝视下的女子灿然回望,眼波里溢出纸的甜蜜感来自于重华和自己竟如此自然,毫无违和感。 “证据就在这里摆着,怎么,你还想抵赖这画上不是你吗?” 稷苏被聒噪红鸾吵的耳根子疼,不紧不慢起身,双手捧着画卷,信步到红鸾面前,满意道。 “头一次有人将我画得如此好看,小姐姐愿意将画赠与稷苏的话,稷苏当万分感激。”她将画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方块,抚平上面的褶皱,小心翼翼塞进衣袖里,朝众人略施感谢之礼。 “稷苏这是在干嘛,看不出别人在找她麻烦吗,怎么还要上画了?”莫说挑事之人被不按常理出牌的稷苏弄懵了,连丹朱也被弄糊涂了。 “不必担心,我相信她有办法。”稷苏拿着画起身的那刻,白梨悬着的石头便落了地,务无比心安,自己也没想到内心对她有如此笃信。 “不知哪位姐妹在何处寻的此画,我想再画几幅去。”稷苏满脸堆笑,眼神在众人间移动,生怕别人不愿,便错过了再作好画的机会似的。 “你莫不是搞错重点了,我们现在不是在跟你讨论画上内容,不是画师!”清河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人牵着鼻子走,十分气恼,连忙摆正此次挑事的目的给一起的众人提醒。 “我这不也在跟你讨论画的内容么,若不知作画之人是谁,内容的真实性如何让人信服呢?”稷苏笑问,步步紧逼靠近红鸾旁边一眼神飘忽的女弟子,她必须弄清楚是凑巧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是山下那位经常为我们画画的师傅所作,他将听到和看到的东西,一模一样画出来,绝对真实。”那女子哆哆嗦嗦说完这一段,稷苏大笑,空中打了一个响指招呼另外三人离开。 “蠢货!”红鸾伸手就要去拉那弟子衣领,察觉到节并警告的眼神,只得将计划失败怒气强压了下去,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稷苏一边嘚瑟的往外走,一边放慢脚步,心里默念,重华啊重华,如果你这些孙儿们够聪明我就替你那意中人打通打通关卡。 “听过看过都表示确实发生过,不打算解释下吗?”明明很完美计划,连着出了两次幺蛾子,清河气的脸都绿了,银牙咬的咯咯之响。 “解释什么?他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就是魅惑了?”稷苏为何突然有些兴奋,酝酿了许久的话终于逮到机会说了,重新折回清河的身边,假意要触摸她的小脸蛋儿被嫌恶的避开也不是尴尬,反而在她身上比了比道,“清河师姐体态玲珑,花容月貌,祖上又出过大神仙是尚且魅惑不得,我一个没有辉煌家世的粗鄙小丫头呢?” “你!”“家世辉煌”四个字出自巴结自己平民弟子是恭维,出自蓝夫子都不怕的稷苏之口确实深深嘲讽,她的话听着全是赞美,自己一体会便知其中深意,清河恨极,却偏偏还得忍着,因为追随自己的那群笨蛋听不出稷苏话里的深意,她便不能表现出怒意,帮助她们明白。 “清河师姐没有疑问的话,我就继续说了。”清河一直不清楚稷苏的来历,但连蓝夫子都不怕,又能与重华走在一起的人想必家世非常了得,又有了刚才那番话,自知此次计划已经失败,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瞅了瞅稷苏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扭头视而不见。 清河没有带头离开,众人就都规规矩矩立着原地不动,看着稷苏在前排来来回回走动,大有听夫子训话样子。 “我跟大家一样,爱慕丹朱师兄、节并师兄、重华师尊这样风度偏偏男子,巴巴儿的期期盼着他们能多看我们几眼或者长相厮守,我们是女子心中尚且又如此大胆的想法,何况他们是正常的成年男子,心中为何就不能又爱慕的女子呢?“ “难道就我们的爱慕,他们就活该孤独终老吗,我们扪心自问能能为他们孤独终老吗?今天画像上面的人是我,明天也可能红鸾,后天也可能是清河师姐,难道我们都要是讨伐一遍吗?你们不觉得,高高在上,避女如狼重华师尊愿意与女子接触了,大家反而有机会了吗?” “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最终我们都没能跟他们走到一起,那也只能说明我们都不是那根对的白萝卜呗,对吧?” “对耶,好像有道理。”红鸾惊呼,不自觉鼓起掌来,身后的众人沉浸在重获希望的喜悦里,掌声越来越强,直到清河因为眼神威胁失去功力,咬牙离开,几个跟班的小弟子才悻悻跟着离开。 “这丫头狡猾得很,一般人恐难驾驭。“被拉着在大厅门外听完全程重华听完蓝夫子的结语之后,未做评述恭敬施礼告辞。 蓝夫子一甩衣袖重回教室,教书育人,对方才所发生之事之事只字未提,只是看向稷苏的眼神意味深长,重华那别扭性子很快就有人收拾了。 第47章 048桃坪令4 验灵石 申时一到,准时下学,书院内同平日无恙,一跨出书院门槛便一窝蜂似的四下散去,生怕落了人后,好像晚一点就能错过天大的机会似的。 应该收敛些说的,方才尽图最快了,唉。 女人的嘴巴,就像蜜蜂的巢穴,一捅准能捅出大批峰仔,重华愿意接近女人这事情一传出去,也不知道被蛰到是自己还是是旁人了。 “稷苏?” “在,怎么了大师兄?”稷苏正想得入神,被节并试探着一拍肩膀吓的不轻,拿手只拍自己胸口。 “那个......” “大师兄问你有没有时间,想和单独走走,有事情同你讲。”丹朱见平时从聪明能干的节并每逢要同稷苏讲正事就结结巴巴,一副小媳妇儿模样,恨铁不成钢,帮忙完善道。 “好啊。” 练功数日一点长进都没有,稷苏面上不说,心里却气馁到不行,打算给自己放个假,琅玕树下暂且不去,无忧殿外此时肯定少不了送礼跟排队表白的女弟子,若是撞见又得是一番流言蜚语还是避嫌点比较好,唯一能去的两处都无法去,跟节并谈谈事情正好能消磨时间甚好。 节并领着稷苏来到一处校场,校场之大一眼望不到边,只在栅栏门上挂着一个歪歪斜斜的挂着一枚小小的木牌,上面苍劲有力的写着三个大字“桃坪令。” “桃坪令不是仙门百家的盛事嘛,昆仑就准备这么破个地方?”稷苏将那木牌子扶正,一边眺望荒凉无边校场,一边嫌弃的揉搓双手拇指跟食指染上的尘土。 “稷苏不知,这校场可大有来头,校场亦不可貌相。”节并拽着稷苏的胳膊穿过林荫小道与校场之间约莫宽的崎岖小道,重回桃花树下。 林荫小道处桃树环绕,蜿蜒包围着整个校场像个柔美的战士。此时正年关将近还不到春天,桃花依旧多多鲜艳,落英缤纷,如同仙境,比白梨养在流月阁的牡丹还美。 “桃坪令建立只是为了同道朋友相互切磋功法,督促自身修炼的聚会,所以除了校场还种了这片四季常开的桃林,可以一边同好友联系功法,一边谈天说地欣赏美景。” “想不到昆仑还有如此享受生活的创始人!”要是有机会能与此人在此地看着比试,喝上两坛美酒,兴许还能聊上几句。 “稷苏不知么,桃坪令的创始人正是重华师尊。”稷苏心里虽然惊奇,重华那等万事皆操心却不关心的人竟然还有如此时候,不知那时置于此处他的脸上是否一样毫无表情?但也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打断节并,“随着昆吾青玄掌门带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人心也就越来越复杂,大家把上昆仑打败昆仑弟子作为目的,桃坪令也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演变为今日的挑战会。” “你说昆吾青玄?”稷苏不知重华与青玄不仅认识还曾是好友,在寿宴上可是半分迹象没有。 “是的,青玄掌门是在重华师尊在人间为王时的好友,制服无支祁之后,一人上了昆仑,一人入了昆吾。” 重华若上昆仑之前就与青玄是朋友,那么他的年龄就绝对不可能只有800岁,因为青玄在1180年前收留自己时就已经是昆吾的掌门了。 “重华多大?”关于重华的故事,稷苏在青玄的书房看到过,在人间执行任务时也听到过,按理不会出错,但节并的品行她很清楚,从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约莫一千五岁左右,具体不太清楚。”稷苏突然关心起重华的年龄来让节并措手不及,方才明白言多必失,本是见了画卷上的内容心里不安,才约了这自认为昆仑上面最美的地方表明心意的,结果自己却主动把话题引到了重华师尊身上。 “哈哈,原来他这么老了啊。”稷苏心里盘算回去一定要问个清楚,又对桃林岔路口的碧绿色来了兴致,指着问,“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验灵石?” 验灵石,即测验人灵力的石头,一旦启动,只需将手掌置于其上,便能将体内灵力量化,与在上面测试过的所有人统一排序。 “是的,桃坪令举行前,上华师尊会亲启验灵石,所有参赛之人必须测过之后,方可选择同等级别的昆仑弟子作为挑战对手。后面的那条岔路的结界那时在桃坪令的时候会打开,不论有无仙根,只要灵力达到初级,皆可参与比试。” “放那么多闲杂人等上来,不怕有人图谋不轨吗?”昆仑是仙门第一大门派没错一般人正面对上肯定不是对手,但要是如同寿宴上那般几个门派联合就不好说了,重华如此设置是个,莫非真以为人性真善美? “有我昆仑四位师尊,便不敢有人来犯!” “咳咳咳。”节并昂首挺立,宣誓自己的信仰,稷苏到了嘴边的小人有多少伎俩,多么险恶一类的话到了嘴边生生退了回去,人嘛,有信仰总是好的。“对了,大师兄,你是要跟我说什么事?” 没机会的时候千方百计的找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人就在明晃晃的站在眼前,满眼期待的倾听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节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74 稷苏见节并迟疑,脑子非飞速回忆了一番过来这里之后的所有情景,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未果,私下揣测可能是自己方才对桃坪令的态度让他多心了,难为情的解释道,“那个,大师兄,我不是说昆仑不好,也不是说四位师尊不厉害,只是这世间坏人小人确实太多,不得不防。” “无碍。”稷苏一解释,节并就更难为情了,丹朱给准备好的台词忘了一大半,只好将还记得的几句结尾词吐了出来,“年关将至,月初会有几天假期,你可愿与我们一道下山采办年货?” 此等好事,稷苏求之不得。 离开雷池之后的春节对于稷苏来说,不过就是一壶好酒多配二碟下酒菜而已,没什么意义,但借采办年货下山放放风,查查画店老板,打听黑猫的下落却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弟子兰儿。” “弟子莫寒。” “弟子红儿。” 排着队的表白大会,因为人数太多,天色以晚,硬生生变成了昆仑女弟子的自我介绍大会,重华队伍的正前方,面向大家,每来一人便点头一下,这脖子上恐怕得上个支架了吧,远远瞅着心里暗笑,不敢凑的太近,省的惹来留言。 “苏苏,师尊请你过去。”鸢七个子娇小,借着雄厚的灵力抱着比自己还高的礼物不累不喘,看着滑稽又心酸,稷苏闻言,泄愤的将厚厚摞起来的礼物重重敲了几下,却不敢让它们掉下去,硬着头皮朝“长龙”而去。 “弟子稷苏拜见重华师尊。”稷苏大步到重华身旁,不知此人是何意,恭敬行弟子大礼,脑袋埋的极低,外人只能见其白衣青丝而不见其容貌。 “嗯,你可愿代鸢七将礼物登记造册,送至我无忧殿?”重华白天离开书院便知会有此一幕,自己被折腾的半死,罪魁祸首却聪明晚归,远远旁观,让人哭笑不得。 “弟子荣幸之至。”稷苏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人有心在给自己光明正大出入无忧殿的理由,过意不去的朝“长龙”施礼后低头迈向鸢七方才的位置,埋头苦干。 “不娶何撩啊,唉。”众人散去已到亥时。稷苏放下手中的笔,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故意调侃重华道。 饶是面色沉着的重华,拿起案台上登记的册子两腮也忍不住抽搐,轻轻合上放回。 “有何解释?”稷苏册子上面登记的至少十国以上的文字,有擅长的也有不擅长的全凭好看,辨认起来却重重。 “听闻重华师尊已一千五百余岁,见过的不同文字肯定不少吧?”稷苏随意翻动自己刚造的册子,甚为满意,她特意挑选自己记忆里最古老的文字来记录,正是为了确认重华的实际的年龄到底那个真那个假。 “我所指并非此册而是学院之事。”比起册子上文字,重华更想知道稷苏在学院那一番话的原因。 “咳咳,你都听到啦?”年龄的事情尚未弄清楚,稷苏不死心,又生一计,直接道,“好,那我告诉你了,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 “我嘛,报酱牛肉之恩,帮你谋幸福咯。”稷苏见重华定定的盯着自己就知道他肯定没明白,拍了拍他肩膀,挑眉道,“被你爱上的姑娘日子可不会好过,你这一帮女弟子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我好心帮她清一清不是。你嘛,为了心上人,累点也是应该的。” 稷苏正要去整理桌上的册子,被一只大手钳制住手腕道,“你怕吗?” “我当然不怕啦,那些小屁孩儿哪能是我的对手。”稷苏手腕被这一握,心跳如擂鼓,摆脱束缚,勉强镇定道。 “那便好。”重华话出口,察觉自己失态,从容补充道,“你们同是女子,想法想来也一样。” 只是一个寻常动作,离落做了百八十次都没甚反应,为何今日换成重华便如此大反应?稷苏百思不得其解,想起自己还没问的问题抬头时,白色的背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时间未定。”重华听到稷苏嘶吼从容回眸,再回头上路时,眼眸里盛满笑意。 文字游戏!这呆子竟然长进了! 第48章 049桃坪令5 蓝儿 稷苏独自整理好登记的册子跟礼物,抱着进院子时鸢七正巧出来帮忙全数接了过去,自己反而落得轻松,抬眸正见重华迎着月光如白松立于院中,柔和而温暖,比离落让人移不开眼的夺目之姿更让人踏实。 “苦活累活交给弱女子干,大男人在这里袖手旁观,你的君子风度呢?”稷苏一撩裙摆,特意选了占了重华最近之处的石凳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送到嘴边,舌头和嘴唇如受暴击吐了出来,喃喃抱怨道,“外头忙得热火朝天的,鸢七这小丫头竟在无忧殿沏茶偷懒,果然近墨者黑!” 稷苏正要伸手用衣袖取擦袖口擦拭嘴角水渍,重华适时地上手帕,尔后,拣了桌上一干净茶杯,往里面斟好茶,才慢悠悠坐下,将茶杯推到稷苏面前。 “茶乃我方才所沏,与鸢七无关。”合着连个盒子都不带的空手回来,是为了沏茶赏月?稷苏差点没被呛着,回了个大白眼,继续喝自己茶。重华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轻酌之后,似乎很是满意,又道,“我让鸢七给你手帕为何不用?” 下山回来不到半个时辰时间,鸢七送来一个十分好看木箱,说是重华给礼物。稷苏满心欢喜,这家伙开窍了,竟然会给女孩子送礼了,打开一开整个人都不好了,满满一箱子全是白手帕,连颜色都不带变的。 “我送你的簪子,你不也没用!“稷苏收到那一箱子手帕时特想敲开隔壁房门与之正面刚上,自己愿意是男子还是女子不碍他事,细想之下,又觉得重华不会是那般恶意的小人,八成是好意用错了方法,才暂且放下不计较,这人今日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稷苏便不再想许多,直接回怼道。 “那些帕子乃丝绢所制,色泽亮丽,柔性而有光泽,密度极高,几乎看不到任何孔透。” “它就是黄金所制也还不是帕子。”稷苏是被放养着长大,所学全凭生活需要,自然不懂得书上丝绢所代表的“横也思来,竖也思”的隐喻,只觉得重华突然讲这手帕的材质有些莫名其妙,自己的话出口之后,他眼中似乎有不易察觉的失落,心软道,“好啦,才开始学做女子,忘记带不是很正常么,明天起,我天天带着成了吗?” 既然要借着采办年货去跟画店老板确认画是如何来的昆仑,不妨先听听当日承认拿画回来那名弟子如何说,到时也好有个判断。三人中,节并与女弟子相处较少肯定了解不多,丹朱倒是了解得多,但嘴巴不把门,只剩下白梨,虽然身份原因与旁人相交不多,但毕竟同住流月阁,聪慧又通透定,向她打听稳妥再合适不过。 “咦?稷苏,你怎么没跟大师兄一起?” “我为何要与大师兄一起?”稷苏随着白梨的视线朝自己身后瞅了瞅确认后面没人,才好奇问道,“怎么,找他有事儿?” “不不不,我在等你。” “哦?哦。”白梨方才在书院门口左顾右盼分明就是在等人,看她话里的意思八成就是等的节并,只是面子薄,不好意思承认罢了,稷苏也不拆穿,只是含糊,故作意味深长调侃道。 “稷苏---”白梨能活下来两大技能首要便是察言观色,自然知道稷苏话里没说明的意思。“大师兄昨日没同你说什么吗?” “说了啊。”原来是昨日单独出去,白梨吃味了,稷苏索性将戏做的足足的,让她吃味到底再说明实情道,“下月初一同下山采办年货。” “只有如此么?” “当然只有如此!”稷苏担心自己一身的男子习气,跟节并相处起来让白梨有所误会,拍胸脯保证道,“姐妹的男人,在我这里就是兄弟,你放一百个心吧。” “大师兄并非我的......”白梨的教养让她无法轻易说出男人二字,心上人三字更是有千斤之中无法出口,从第一眼见上,节并帮她出头她便喜欢。她向来通透知权衡,两人间差差距无需旁人告知,她再清楚不过,那喜欢只能是喜欢,此生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甚至连被被人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我知道,现在还不是嘛,以后会是的。”明明两情相悦,却谁都不说,稷苏看着都着急,若不是又丹朱的戏份在,自己贸然出手有伤朋友情谊,她还真想推一把。既然帮不上忙,索性就丢到一边不管,问自己的正事要紧。“白梨,你可记得那日得来这画的小弟子?” “当然,她叫蓝儿,也是个出生卑微苦命人。”入了书院之后,白梨轻声在稷苏耳边,小声问道,“你怀疑她有问题?” “松花酿跟画卷的事情,你不觉得时间上都太凑巧了吗?”松花酿也好,画卷也好,一出马上便成为别人的把柄,而且矛头直指向自己,想不生疑都难。 “蓝儿出身卑微,无权无势也没朋友,应该不会主动给自己拉仇恨。”讲到出身白梨还是忍不住伤感,在她的内心自己与蓝儿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我昨日亲眼所见,红鸾从她手中抢下的那幅画,并非她主动呈上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求能平稳度日,断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稷苏听着白梨的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轻拍其肩膀,她只是笑笑,补充道,“其实松花酿之事大师兄原本已经认罪,若不是我去找你,也不会连累到你,与其说是刻意针对,倒不如说是弄巧成拙更合适一些。” 白梨所说不无道理,自己在昆仑识人不多,更未与人结怨,确实谈不上刻意针对。只是,弄青春事情只是巧合本应高兴才是,稷苏心里却总有一丝不安无法平复。 离春节还有小半月学院就放了假,门派里也给弟子们放了假,假期自由安排,正月十五回昆仑报道便可。山上冷却了许多,无忧殿却热闹了起来,因为留下的弟子不多交由节并便可,需重华亲自处理的事务不多,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无忧殿。而稷苏灵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估摸着年后不久便可大好,所以日日把自己关在房内钻研给重华的药方,难得三人都在,无忧殿倒成了昆仑上下最齐整的地方了。 年三十的晚餐除了比平时多了两道菜并无特别,用餐也同平常一样“食不言,”稷苏倒也落的自在,不用刻意配合节日氛围,一碗饭下肚便打算回屋继续缝制给夜宿未做完的衣裳,那是她准备用来补偿头一年没有陪他过年的礼物。 “你以往过年可有什么特别的习俗?”稷苏回身正见重华放下手中的碗筷,端端正正的坐着,目光柔和。 “过年嘛,当然要跟在意的人一起吃汤圆、发压岁钱、放烟花啦。”稷苏没想过重华会有此问,心虚的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东拼西凑出了一个“特别的习俗。” 500岁以前的春节就是能吃上几顿好的,偷偷拨了一点给小呆龙吃,还被它嫌弃,500岁之后的春节便是一个人抱着坛子酒对着小银蛇自言自语,期待青玄出现,总之就是,从没体验过人是如何过年的。 于她而言,年岁上加了一个数字而已。 “明日卯时起,我的习俗。”稷苏目光追随着重华,从饭桌直到厨房门外,还是没明白,他前面的铺垫就是为了告诉自己明日要早起? “我忘了说了,我们那里还有一个习俗叫:睡瓜子,初一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啊,喂!”稷苏冲着背影大喊,只换回来轻飘飘的一句“先言者为大。” 稷苏拿起顺便帮重华缝制的披风,狠狠仍在桌子上,暗骂自己太天真,竟然会因为一袋子酱牛肉就以为这刻板呆子已经变得开明了。想着便打定注意,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听来的”睡瓜子“的习俗贯彻到底,睡前还特意用纸将两只耳朵堵上,防止鸢七敲门打扰自己清梦。 “师尊,你起了吗?”卯时到,鸢七准时端着刚热好的洗脸水,敲响了重华的房门。 “稷苏可有起?”重华穿戴整齐开门,接过鸢七手里的水盆,随口问道。 “肯定没啊,师尊您是何时有的大年初一卯时起的习俗的?”鸢七侍奉了重华几百年,对此习俗为所未闻,原本正月初一应当是一年中最自由一天,现在却因为这习俗这么早起,睡眠质量实在不好,忍不住又是一个大大哈欠。“别说懒惰的苏苏了,就是勤快如鸢七也实难起来。” 重华在人间为王时勤政,即便大年初一也是卯时准时准刻起来用功,但这并非什么习俗而是他的个人习惯,昨晚却用在了稷苏身上,不想今日该起人没起,不该起的人却早早的来报了道,面色不变,心里却有些别扭。 “咳咳。”重华右手握拳遮挡住咳嗽的嘴,待鸢七一脸关切的过来搀扶,方才吩咐道,“叫醒她,不管用何种方法。” 方才敲门声音如此大,隔壁都没任何反应,不是装睡便是堵住了耳朵,重华很不厚道的将难题丢给了鸢七。 第49章 050桃坪令6 满 鸢七敲了几十次门没得到回应,准备强攻才发现门内不但栓着,门后还堆了一大堆桌子板凳一类的东西,不得已使出必杀技:搬一炉子在院子里,上面挂着各类蔬菜的烤串,上面抹上大量油跟辣椒,不停的扇风,火越来越大,辣椒的香气也四溢流窜得诱人。 稷苏懒洋洋起来,往外一瞅,香味不过是来自些是抹了油和辣椒的馒头片半点荤腥没有,兴趣乐了了,随意取了两串塞入口中,便要回去再睡,玄色钱袋子猝然出现在眼前,睡意完全褪去。 “压岁钱。”重华将另外一个一样的钱袋子递给还在扇风的鸢七,对楞楞盯着钱袋子的稷苏补充道,“昆仑没有赤色,便由玄色代替。” “说吧,你今天还有什么习俗需要我遵从的?”稷苏将钱袋子抛向空中然后稳稳接住,拿在手里反复掂量它的重量,故作轻松调侃来掩饰第一次收压岁钱的兴奋与感动。 “穿戴整齐,随我下山。” 稷苏被重华带着来的正是夜宿在山下被托付照顾的酒庄,因为过年大门开着一扇闭着一扇,满头银丝的老头子大概喝的有点多,颧骨通红,正高谈阔论的讲着酿酒的门道,孙婆婆一脸嫌弃,偷偷将杯子里酒倒掉,换上壶里提前沏好的醒酒茶,角落里的小小少年,认认真真的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宿宿。”稷苏跨过开着那扇门的半边门槛,朝小少年张开双臂,拥抱着安慰似的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后脑勺,良久才分开,向还清醒着的孙婆婆点头示意。 “您几位可算是来了,他呀从昨天开始就闷闷不乐,我跟老头子怎么都逗不笑,我估摸着大概是过节想亲人了吧。”孙婆婆指着夜宿一脸慈爱,打过招呼之后,便吩咐夜宿招待客人,自己扶着老头子进屋里休息去了。 “宿宿。”待两位老人进屋之后,鸢七才从重华身后探出脑袋来,学着稷苏方才一样张开双臂,软软糯糯求拥抱道。 “夜宿!”夜宿并不领情,一脸严肃强调这名字专属权,稷苏也不出言制止,完全抱着热闹的心态瞅着两个人互动。 “这么久不见,你难道不想我吗?” “明明才半月不到,哪里许久?” 自打夜宿在酒庄住下,鸢七只要一有时间就往上下跑,见了人还非得一直粘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大堆不停得说,原本夜宿还能从这些信息里过滤出一些关于稷苏的一些话题,听着也就听着,后来她却昆仑的事情只字不提了,整日只缠着夜宿,偏要叫“宿宿,”夜宿不应不依一声不吭。 直到上一次下来又是这般,被孙婆婆调侃是年轻小夫妻,鸢七毕竟是女子;脸皮薄,跟着来了也躲着孙婆婆,人一离开,便又开始跟夜宿搭讪了。 “苏苏,你看他,这段时间你不在,都是我照顾他,他竟然这般知恩不报。” “宿宿,小鸢七是女儿家,你要温柔些待她。”稷苏被鸢七大力晃动的手臂发麻,立马顺着她的意思教导一旁正双手环抱,完全事不关己模样夜宿。 鸢七一个人缠着夜宿闹腾半天,也觉得没劲,抽了根板凳坐着,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状态是,孙婆婆安置完自家老头子出来见四人还在,轻笑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老成,大年的初一的热闹都不赶? “老头子不争气,初一大节的在屋睡觉,无法招待各位。“孙婆婆在夜宿让出来的板凳慢慢坐下,继续说道,“村东头每年每逢过节便舞狮队来,还有稀奇玩意儿,你代我陪几位取逛逛吧。” 孙婆婆对这两个不解风情的小伙子实在不放心,在四人兴致门口时又补充道,“晚点还有烟花表演,几位若不着急回去,可一并看完再回。” 从酒庄到村东头要穿过整个集市,集市因为过节的原因商铺基本全部关门,路上行人了了,偶尔几个孩子拿着小鞭炮玩耍,恶作剧的放在小伙伴的脚边,突然响起来吓得对方纵身一跳画面十分有趣。 稷苏不知道在哪里捡到两颗孩童遗漏下的,递给鸢七一颗,自己偷偷放慢脚步找人借了火,轻轻抛到重华脚边,猫着身子偷偷观察他的反应,不料,那鞭炮冒了一阵白烟之后哑了,败兴而归。刚若无其事的偷偷跟上,被夜宿突然一声比鞭炮声音还要洪亮的一声大吼吓得右边耳朵都快聋了。 “鸢七!” 不知何时鸢七点燃了鞭炮恶作剧夜宿,很不幸的,在鞭炮爆炸之时,夜宿的脚刚好采到上面,整个脚掌都麻了,哪里还顾得平日的形象人设与男女之别,追着就要上去“报仇。” “宿宿跟小鸢七在鸢七挺好,我放心!”稷苏望着两个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满眼欣慰,如若自己不在了,有一个鸢七这样的小姑娘代自己照顾小银蛇,她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你不同他一起?”稷苏的灵力正在快速恢复当中,昆仑不是她的家,也没有她喜欢的自由,离开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重华早就做好了离别准备,更不愿意自己的心思和言语成为她的束缚,所以从不过问。但她自自己寿辰之后在功法和医书上面花的心思他都看在眼里,知晓她是有大事要做,现如今再听此话之意是要单独行动,心里深深担忧起来。 即使重华一番苦心将自己送入雅驯书院学习礼仪风度,稷苏仍旧无法对伤害自己和自己族人的人宽容饶恕,“报仇”两字上重华与自己必有分歧,她不愿破坏如此美好氛围,佯装未闻,转移话题道。 “怎么不直接告诉早起是为了下山看宿宿啊,这样我昨晚也就不用费神去骂你了。” “我发现你最近对我有点好呢?”重华神色未变,停步一声不吭,稷苏不知他是何情绪,用自己的手膀子去挤他,伸张了脖子,仰着脑袋盯着重华漆黑的眸子,突然觉得自己很没良心,重华操心着所有人,只是从来不主动说罢了,遂又厚着脸皮补充道,“一直都好,最近明显一些,嘿嘿。” “凡事量力而行。”重华留下四个字,狼狈的先一步离开,暗自用灵力强压住身体突然涌现的那股少年的特有的热流。 二人对重华话里的意思心知肚明,却都适可而止,未再往里深究,被拥挤的人群带着向前,感受新年的氛围。 这边狮子舞刚结束,那边三尺长的长龙便比赛似的在空中成波浪式飞跃,狮子不甘示弱又重新喷起火来,看得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们连连拍手。 街上买的东西果然如孙婆婆说的那样尽是稀奇玩意儿,皇室的珠宝,仙山里的矿石草药,还有来自各地的特色小吃,比起前面种种,食物更得稷苏青睐,闻着味儿直奔人群最里面的卖烤鸡腿的小摊位。 “老板,两个鸡腿,要烤的狠一点的,焦红色那种最好。”稷苏利索拿出早上重华给自己的压岁钱,夜宿早以付过,并且将装好的烤的狠鸡腿倒回了烤架上,自己在架子上面挑挑拣拣。 “肉类焦糊会产生毒素,短寿的。”夜宿将挑好的两根金黄的鸡腿一根递给稷苏,一根留给自己,轻轻咬了一小口,嫌弃道,“今日便陪你吃了,省的你比我早死。” 这话雷泽池边那条小呆龙讲了五百年,时隔一千多年再次听到,昔日朋友家人相处的画面跃入脑海如野马奔腾,“你怎么知道这些?” “忘记听谁说的了,觉得有道理就记下来了。”夜宿不以为意,闭眼快速啃完那只油腻腻的鸡腿,将骨头化成粉末,吹散在空中。 夜宿体内有一股强劲的灵力而不自知,重华将他送到酒庄之后,便教了他些小法术做防身用,看来学得不错,不过稷苏此时情绪全在对故人的怀念中,自然不会发觉。 “哦,我有一个人很讨人厌的朋友很爱说这话!“ 夜宿没吭声,重回摊位,买回了刚刚被自己嫌弃的那两根烤的焦红的鸡腿,一根递给稷苏,一根留给自己,眼睛瞪得贼大,欢快的将上面的肉啃了个干净。 “哎,师尊,昆仑弟子为何在此出现?”鸢七在无忧殿生活多年早已养成忌肉的习惯,对二人抱着油腻腻大鸡腿啃这件事情嫌弃的很,左顾右盼找新鲜玩意儿,分散注意力。 稷苏向鸢七手指的方向看去,两个白衫赤边的背影在人潮中瞬间没了踪迹。 仙门百家各有自己的辖区,若非别派请求援助或者有与自己门派相关的事情,轻易不会出现在别派的辖区内,那两个慌张离去的背影自然不会是以上两种倒像是跟踪窥视。两人伸身手不错,明显不是云袖的手下,若不是云袖,他们窥视之人是谁,此行是何目的还真不好说。 “已经好些日子了。”稷苏头一回听夜宿用如此轻蔑语气说话,不由得侧目,他还是小银蛇时就跟着自己东躲西藏加打架,也难怪会如此敌意。 “他们不识得你,想来不是针对你的。“这两人逃跑的本身和手上的赤铜剑都说明并非俗辈,若二人加起来自己都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何况是身上没半点功夫的夜宿,稷苏担心夜宿将对云袖一党的恨意转嫁到他们身上,立马宽慰道。 “昆仑辖区向来太平,不必担心。”有了重华的宽慰,稷苏总算放心拽着一脸不悦的夜宿继续游玩。 烟花表演自酉时开始,当七彩的光束空中“炸”开,稷苏望向身旁的三人,五百岁之后头一次感觉圆满。 第50章 051桃坪令7 我缺你 另一边离落自那日因药引之事与稷苏赌气之后,许久未现身昆仑,本想借着庆祝过年的借口来找人和好,在昆仑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也没见着人影,十分郁闷,正好碰见也在找人节并,立马迎了上去,傲娇道。 “稷苏在何处?” 此人一身红衣,并非本门弟子服饰,却在昆仑行走自如,大张旗鼓的打听稷苏下落,节并利落拔剑,如临大敌。 “你是何人?如何上得我昆仑?找稷苏何事?” 节并拔刀相向,离落不怒反笑,两指轻轻一夹便将对着自己脖子的剑拨了开去,“我的傻弟弟,难不成你以为你昆仑有人能是我对手?” 离落绕稷苏转了一圈,上下打量节并老实巴交的样子,确定不是稷苏会喜欢的类型,笑容更甚,一拍节并肩膀好心道,“本君今日心情好,便用三个问题换你一个问题好了。本君乃你的榜样离落上神,不是上得昆仑而是下得昆仑,至于第三嘛,我想她了,要见他,现在该你了!“ “她同重华师尊下山去了。”节并刚从自己白梨处问得答案,心情失落,又被一满嘴胡言的男子美色蛊惑,顺着说出了实情,更加郁闷,持剑的手正了正姿势准备攻击。 离落一听跟重华下山了,立马朝剑指的方向化作一道红影栓人,节并的剑再快哪能有神仙的法术快,自然扑了个空,亏得功夫不错,才稳住步伐没有摔倒,却听了一耳朵难听的大实话。 “心上人跟情敌单独出去了,你却在这里对你偶像表哥拔剑,真是木得可以!” 按照灵力近期的恢复速度,要不了多久便可离开昆仑,借着新年的幌子,稷苏用重华给的压岁钱特意为了三位新朋友准备了礼物,丹朱和白梨的回去便给了,却一直没见到人,剑碎只好日日带在身上,打算那天遇到了送出去。 至于离落,他是神仙,相比什么都不缺了,稷苏便挑了两样自己喜爱的美食——糖炒栗子跟烤红薯给他,那人却并不领情一边,脑袋扭到连袋子都不不愿接过。 “你不喜欢那我自己吃了。”稷苏在琅玕树下坐下,打开抱着烤红薯的袋子,然后小心翼翼去剥红薯上面烤焦的皮。“您是上神,自然什么都不缺了,我只好挑我最喜欢吃的东西给你了,既然你不喜欢的话,那正好我可以好好享用了。” “谁说我不喜欢了,善变的女人!”稷苏出去玩没有忘了自己离落原本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却又摆上神的架子,惩罚她这么长时间不找自己,过节也不慰问,谁知人家不是平日里那些拍马屁的老神仙,根本不吃这套,立马就急了,夺过稷苏手上剥好一半的红薯一口塞了大半,狼吞虎咽道,“谁说我不缺了,我缺你!” “上天庭没女人?”稷苏为自己隐隐感受到的话外之音不安起来,笑着打去道,一年不正经。 “上天庭的女人没你邪性!”聪明人过招,自然知道稷苏再装傻,离落赌气的将剩下的红薯连皮吃了个干净,赌气道,“做神仙到底有什么不好,你如此嫌弃!” 做神仙有什么不好,他再清楚不过,否则也不会掌管人间事务更不会因此结识稷苏。他想带她回上天庭,陪在自己身边,若是待的厌烦了也可以下界走走,只要在自己身边就行,可如今他再没有一枚“水玉”让他强制帮她决定,即使他知道她与不同于常人的“异能”,也找不到办法催动它让她变得跟自己一样,反而成了心中一颗隐藏的钉子。 “离落。”稷苏掰开离落握成拳的左手,将剥好的栗子放在他的掌心,他的好意她注定辜负,一语破的将二人差距道出,或能让他及时脱身,少些忧心困惑,“我并非只有自己,还有许多事情牵绊。” “你要下山?”离落把玩栗的右手停在了空中,侧目盯着比自己低半个脑袋的稷苏,自己在石头宫受罚,她在昆仑虽不可久伴还可时常相见,若是下了山,相见便再遥遥无期了。 “是。” 对于昆仑弟子来说,这是非比寻常的一年,每两百年一次的桃坪令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兴奋与紧张都化作了练功的热情。书院内少了八卦与争锋吃脆,清净不少,稷苏便珍惜这可能是最后一段的时光,每日准时上课,认真听讲,偶尔也会动笔写上一些有趣的注解。 小弟子都忙着练功,节并与丹朱自然不会闲着,他们要练功还要协助准备请柬,再加上节并的刻意回避,俊男靓女四人组自开学后便缩减成了稷苏与白梨的二人组,随意溜达之后,便各回住处,一时间稷苏被迫了成了整个昆仑最清闲的人物。 “你不用练功吗?”大家都忙着练功,忙着历练,唯有白梨像个没事人一般,日日如常,跟着自己四处溜达,稷苏好奇问道。 “白梨无心桃坪令上博彩,自然一切如常便可。” “哈哈,难怪咱们能成为朋友。”稷苏大笑着将胳膊搭在白梨肩头,将人拉向自己,不经意道,“我要是哪天走了,你是不是也如此淡定啊?” “你恢复完全了?重华师尊知道吗?”白梨抬下稷苏的胳膊,顺势挽着,慢慢向前,脸上满是哀伤,仿佛正在离别。 “嗯,我只告诉了你。”若说世间还有稷苏害怕之事那便是离别,害怕离别之后的思念,也害怕离别之后不再思念,一如当您的青玄,所以离开之事她不打算告诉旁人,自己悄悄的走,“我打算跟着大师兄他们去送请帖,途中悄悄走。” “舍得吗?” “缘分天注定,若是有缘定会再见的。”稷苏笑嘻嘻擦掉白梨努力克制,却依旧不争气留下的热泪,拥抱着,轻拍背部,安慰道,“咱们定会再见的,再见亦是好友。” “再见只怕已是物是人非了。” “不会的,不会的,白梨不变,稷苏就不会变。”安慰过后,白梨反而哭的更凶,稷苏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衣衫湿了一大片,手足无措的加大手上的力道跟拍打的频率。 舍得吗?当然是不舍得。 在昆仑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收获了比过去一千六百多年还多的朋友,可她终归不是昆仑的一份子,不管有没有仇要报,她都没有理由赖着不走。 离开的头天晚上,稷苏难得失眠了,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在昆仑的点点滴滴。一晃便到了寅时索性不再睡了,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头一次认认真真将这个霸占了重华许久的房间上下收拾一遍,将给重华的缝制的那件针线功夫极差的披风叠好放在床上,小心翼翼抹平上面的褶皱,又将新写的几张药方整整齐齐的在旁边放好。 她想带走的东西太多手,同时心里又很明白,什么也带不走,于是,硕大的包袱最后成空,只带了鸢七给的古书和重华两次在集市给的手帕藏于袖间。 “师尊,苏苏好像出走了!”卯时已过,鸢七见稷苏还未起床梳洗手,本欲照平常一样手大力敲门,门未栓,整个人便跌了进去手,屋里出奇的整齐,床头放着折好的袍子跟药房,立马意识到不对,抓起物件便往外跑。 “嗯。”稷苏在屋内翻来覆去了多久,重华便在隔壁打坐了多久,自然知道稷苏此次随行送帖子目的不纯,淡定接过披风与药方工整折好,置于旁边空位上,“准备下,饭后前往流波山送帖子。” “那,苏苏,不管了吗?”鸢七气鼓鼓的,第一次觉得自己一向崇敬的师尊如此无情,放下碗筷,独自跑回厨房手,抱着稷苏前几日送给自己的小玩意儿生闷气去了。 昆仑向来注重礼仪,送帖子都是手有一定建树或资历的弟子亲自出面,稷苏这没名没号的本轮不上,丹朱见其请求诚恳,节并近期又在刻意回避手,以为两人闹矛盾,有心帮忙手撮合两人和好,便破例应了下来。 “大师兄,好久不见啊。”稷苏早早便到了汇合地点,待二人来时,箅子早已被初春寒气冻得通红,一边哈着气搓手一边朝许久说上话的节并打招呼。 “近来事忙。”稷苏被节并还带着体温的围脖裹着,身体暖和不少,还未来得及道谢,人却已离开十步以外,只留下一串钱钱的脚印。 “加油,大师兄肯定会原谅你的!”稷苏正纳闷节并的态度为何会转变手如此之多,被丹朱胳膊一拐手更加纳闷了手,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而没有发觉吗? 节并虽因离落的话心里别扭,稷苏的爱好却仍然一样不落的记着,午饭更挑了一处集荤腥麻辣于一体的火锅店,香气与热气铺面而来身体瞬间暖和许多。 稷苏正陶醉感受这久违的食物气息,又被丹朱挤眉弄眼的用力的拐了一个胳膊,正要回怼,抬眼一看整个傻眼。 “重华师尊。”节并前方站着的正是前往流波送帖子,偏巧再此落脚的重华与鸢七。 “大师兄,你是跟稷苏学了恶作剧么,重华师尊怎么回来吃火......”锅字还未出口,便被眼前看到的堵了回去,乖顺行礼道,“丹朱,拜见重华师尊。” 第51章 052桃坪令8墓山 “师尊,你怎么下山了?”稷苏心虚,狗腿上前替重华满好茶,退到节并身旁,唯唯诺诺的马屁模样,让身旁两人心中万分嫌弃。 “不知稷苏你怎么也下山了?”重华端茶杯轻抿,不答反问,此时剑眉星目威严无比。 “回师尊,我等三人奉命往东华山送请帖。”稷苏脸颊跟耳根火辣辣的烫,幸好节并代为答复,尴尬才得到稍微缓解。 “如此便坐下一同用餐吧。” 稷苏不知重华是否知道自己此番下山的目的,心里拧巴,自打碗筷上来便死抱着,头埋得低低的不敢与之直视,直到丹朱递过来料碟才勉强手抬头,偷瞄了一眼对面的重华,神色平淡如常,用餐礼仪依旧良好,紧绷着的心才微微松开一些,果断决定,美食当前不想其他。 “辣死我了。”正在做决定的当下,稷苏走神将涮好的牛肉放进装料的辣椒碗里,一入口,又辣又烫,眼泪花儿跟油渍弄了一脸,套了出来时带的手帕,一边一边四处寻找茶水。 “醋能解辣。” 稷苏听了重华的建议,来不及思考,抓起自己手边装醋的小壶就往口里灌,一口喉,第二口全部喷到了锅里,又重新拿起节并手刚刚递过来却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水壶往嘴里灌,众人不解面面相觑,唯有重华不受影响,从容吞咽下手方才最后一口青菜。 “重华,你明知道我吃酸,故意的吧?!”稷苏连着漱口十来次,总算舒服些了,将茶壶往桌子上大力一丢就要跟重华翻脸。 “我如何能知晓你不吃酸呢?” 如何知晓?他们一起吃过多少餐饭,逛过多少次街,偏偏她不能说。 稷苏明白了,重华就是“回敬”自己的不告而别,让自己也有苦不能言,在座的所有人包括自己,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断不会相信,一向待人和善的重华师尊会做这种暗戳戳整人的事。 “弟子失礼了。”稷苏被丹朱拽着不情不愿的坐下,配合情势,草草道歉。 “嗯。” 简短的用餐之后,两拨人便匆匆告别,踏上自己要去的方向,上路之后,稷苏反复寻思重华为何会刚巧出现在此处,却怎么也想不出个答案,反而心生一计,你来都来了,让我用用也不算白来。 “那个,丹朱、大师兄不好意思啊,我想我得去找重华师尊,不能与你们同去了。”用重华当幌子来脱身手,再好不过,反正他人不在,问起理由来随便编造就成了。 “好。” “你找他作甚。” 节并、丹朱异口同声,自离落那日的话之后,“情敌”二字便反复在节并耳中萦绕,再来看重华怎么看怎么像真正的情敌,稷苏对重华的态度也是越看越暧昧,两人方才出现在同一处更是让他心神不宁,现稷苏提成这样的要求反而没有太大的意外,不忍问缘由让彼此难堪,直接答应。 稷苏见节并拖着聒噪的丹朱走出几步之外,才赫然想起带在身上,还未送出去的离别礼物,忙喊道,“大师兄,等一下。” 她小跑追上,取出袖间剑穗手,认认真真挂到节并的剑柄上,满意的拍手道,“新年礼物,一直没机会给你,喜欢吗?” “喜欢。”节并盯着在明媚的春光里笑得像花儿一样的女子,两个字对礼物也对人,没有预设也没有结局。 “喜欢就好,我也觉得好看。”稷苏俏皮手拨弄安静的剑穗,让它在空中晃个不停,抱着两人,大力拍打道,“你们俩一定要幸福哦,喜欢白梨就去追,但是别打架。” “什么鬼,你这是要重华师尊私奔吗?” “走了。”丹朱不满的从她的拥抱中挣脱出去,稷苏才不舍放开节并道,“很庆幸你是我的朋友,谢谢你。” 节并是她在昆仑认识的第一个人,很庆幸这个人成了她的朋友,呵护至今。 分别之后稷苏,一个人行走在山林间,心里空落落的,她的第一站是要去云隐山找到黑猫,一抬头瞅见以松柏之姿立于树林之中的重华,才意识到自己手腿脚不听使唤的走错了道儿。 “找我何事?”重华转身回眸,望着一脸窘迫的稷苏,从容问道。 重华知道自己会是稷苏从节并处脱身的幌子,却并没有太大把握,她一定会来找自己,还是忍不住悄悄放慢自己前进的脚步,期望她能追上。 “来谢谢你来请我吃火锅啊。稷苏胡乱给自己的行为编了个借口,转念一想来都来了,不妨,就道个别吧,才不算亏。“我可以抱抱你吗?你当我是男人就行。” “嗯。” 得到允许,稷苏慢慢迈向那个张开双臂的怀抱,本要道声珍重,却被那人抢了先,“下次多喝点醋。” 很奇怪,稷苏听到“醋”并没有在火锅店时那般愤怒了,反而体会到一种约定的温暖,点头应是,“好啊,下次换我请你。” 自昆仑到云逸山,半步行半走至少也得两个月的路程,稷苏身无分文,只能重回鸢尾谷的生活,靠着林间采果捕虫捉鸟维持生计,行程还算顺畅。 昆仑边界处一山脉,草木皆成紫色,遍地动物与人的尸骨,瘴气极重,稷苏取手帕捂住口鼻,试图用法术快速撤离,法术却怎么也聚不起来,纠结之后折身打算先回昆仑辖区再做打算却被两个光膀子的绿皮怪人拦住了去路。 “别白费功夫了,进了墓山神仙都出不去!” 一道厚重的男声自林间上空传来,话音未落,稷苏已被上方落下的大网困住挂到了树上。 “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对美人儿要温柔点。”那人自上空落下,两个普通成年男子一般壮实,三十来岁,同样光着腿和膀子,只着一条遮羞的小短裙,似是头领一类的人物,挥手道,“快给我放下来!” “是。”方才拦路的两人一人手去解绳子,一人立马上前谄媚邀功道,“头儿今日收获不错,都是好货色。” 稷苏蜷缩在网子里,被抬着扔进丛林深处的山洞,洞口被小,里面却很宽敞,如同大户人家的院落,两旁的站着举着火把的瘦小绿皮人,前方的台阶上横着把半人长的简易木椅子,便是那位壮硕的头儿的专座了。 “听说今日猎物挺多?都给我抬上来,看看先吃那个!”那人并非如同方才所讲那般怜香惜玉,看稷苏的眼神尽是憎恶与征服的喜悦,威风朝自己专座而去。 一声令下之后,接连好几个像自己一样被网子困女子被扔了进来,她们皆着白布赤边的袍子,身上兵器从初级到高级都有。 “我夫君手昆吾掌门,父亲是云逸山掌门,你们若是敢伤我半分,他们定会杀了你们全家陪葬!”最后一个被扔进来就一直不停嘶吼的正是云袖,稷苏不由好笑,果然冤家路窄,这种情况也能遇得到。 “既如此,我们今天就先吃你吧,我们没有全家给你陪葬,倒是可以吃了你的夫君与父亲为你陪葬。”长椅上的人,不屑道,“此女聒噪,水分不多,用蒸的!” “你们,你们不得好死!”云袖破口大骂,在小兵靠近时努力往后的挪动身体,正好撞到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稷苏,声音惊恐而兴奋的大吼道,“先吃她,她鬼主意多,会坏你们的好事。” 稷苏挣扎着让自己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云袖道,“你这般模样,不怕丢了你昆吾和云逸山的脸吗?” 云袖顺着稷苏的视线看去,昆吾其他弟子正闭目打坐,羞愧难当,这才止住了咆哮是,恶狠狠仰视连眼神都不再分给自己的稷苏。 “果然聪明伶俐,我喜欢。”那头儿连连拍手,自宝座上下来,来到稷苏身旁,笑道,“那我就给你个机会,要是你能猜到我现在在想什么,我就放你走。” 大家心知肚明,这并不是什么机会,不管稷苏猜得对与不对,他都可以说不对,反正被捉来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又无关自己生死,全都竖着耳朵当笑话听了。 “我愿意一试,但不求能出这片林子,只要求与这位姑娘分开关押。”稷苏自知,他放与不放,没有她们的帮助自己都不可能成功走出这片林子,倒不如留在洞中更安全,先拖住她们然后再想办法。 “哈哈,这要求的不过分,答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路过云袖身边时正巧踩到她的手指,庞大的体重下去,那只手立马变得红肿,难得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再鬼喊鬼叫,生生忍住了疼。 “此题主观性太强,公平起见,不管我的答案是什么,我希望阁下只能用是与不是来评判,可否?” “我不答应呢?”头儿靠近稷苏,眼中威胁意味十足。 “不答应的话,小女子不答便是,反正是一死,于我没差。”稷苏直觉笃定,此人一定会答应,这题只是他的一个子测试,他是在试探某种他需要的东西。 “好,我答应!”头儿的眼神变得凌厉无比,带着肃杀之气,稷苏死死盯着他瞳孔里弱小的自己,勉强维住脸上生死有命的笑意。“若没有答对,我第一个便要你的命。” 第52章 053桃坪令9绿皮人 “笑?老子连你一起!”那人一脚猛踹地上的云袖,重回“宝座”,以王者之姿,睥睨众人。 “她一个昆吾逐出师门的弟子,凭什么影响我这个首席大弟子的生死?”云袖恨稷苏入骨,却被人将生死与她的答案绑在一起,一时间血气上涌,摆起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架子,换全然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一般,“我与她的地有关系如此明显都看不出,活该你们同怪物一样活在这小小山洞中!” 山洞里众人听到“怪物”二字,握着棍子的双手青筋凸起,稷苏心知要遭,惹怒了他们就不是先死后死的问题,而是立马的都得死,果断食指一点,云袖嘴里“哼唧”,却再发不出其他声来。 “开始吧。”头儿对这个能观大局的女子多了几份赞许,即便如此,她若是答错依旧得死。 “你在想......”稷苏略作思考将心中想好的答案,用不确定的语气道出,“要我死。” 此答案甚妙,那人答了是便是自己对了,若答不是,便也不能伤了自己性命。 “好一个聪慧的女子。” 那人大手一挥之后,稷苏便被两个小兵模样的人上前解了网子,蒙上眼睛,搀扶着行走几百步之后,原地转三圈,进到一间书房一样屋子,墙壁上挂着一颗面目狰狞人头,眼角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的血块,依旧掩饰不住嘴角罪恶的笑意。 “姑娘不害怕吗?” 自己的听力虽不敢言一,普天之下能与自己相比却少之又少,此人却能神不知出现在自己身后,想来功夫十分了得,不在扬言挑战昆仑的仙门百家掌门之下,有此功夫,却以如此奇异模样苟且于此,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姑娘,你思考的有点久了。”那人庞大的身躯慢慢靠近稷苏,将稷苏的身体那颗狰狞的脑袋一并掩盖于自己的影子之下,眼中威胁意味明确。 “死都不怕了,死了的人又有何可怕。我思考的是,阁下到底是谁?”稷苏按照老办法是,盯着他瞳孔里自己的影子,强迫自己与之对视,大脑飞速运转,将见到此人之后一系列小动作串联在一起,有了一个无比大胆的想法。 “哦?有答案了吗?” “我们要这样...讲话吗?”稷苏试试探着将人往后推,终于直起腰板,大口吸了几口得来不易的新鲜空气道,“我推测阁下应曾是某个名门旺派首领人物,对吗?” 他在言语上努力自己伪装成一个视色如命的浪荡人,抓回来却连手指头都不曾碰,只能说明一点,他并非浪荡人而是正人君子。然后,在第一次在长椅落座时,他分明有个甩衣袍的动作,却因为穿着短裙而缩回了手,说明他曾是一个常年居于高位接受膜拜之人,以上两点加上这么厉害功夫,除了一派之长,稷苏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身份符合。 ”聪明的人通常死的早,尤其是女人。“ “你不会杀我,因为我对你来说还有用。”他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稷苏便知自己赌对了,紧绷着弦却一刻也不敢松懈,顺着继续往往后推测。若是在给答案时,为了不他发现自己预先作的局而佯装出来的紧张跟不确定他识破却没有拆穿,而是顺着将自己单独送到了这里,那么他所给的那个机会,甚至更早就在设一个真正的局,他对自己在这个局里的表现还算满意,所以才让自己苟活至此。 这个人如此费尽心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留着自己的作用又是什么?稷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稷苏不知外间时辰如何变化,按照小兵送餐次数推算,以在此与这颗脑袋共处了五日之久,终于起身要找人问个明白,只是那送餐小兵客客气气,却一问三不知,没得到丝毫有用的消息,一番狼吞虎咽的进食之后,双手枕着脑袋闭目养神。 “看来姑娘胃口不错,休息的也不错,并不像下人报告的那般想见我。”此人身躯虽有两人那般庞大,说起话来却像个翩翩公子,不发狠时,声音温润,目光柔和。 “认识一下吧,我叫稷苏!” 待他身后的小兵上前捡走碗筷,稷苏缓缓起身。在此被关的时间越久,她便越确定自己对他来说还有用,可能因为顾虑也可能在等更好的选择,所以在犹豫。只要有用,就不会死,只要不死就还有希望,这样一想稷苏整个人轻松不少,再看那人头与这尊大佛时,再无不安。 那人不予回答,再一次没有告辞的离开密室。其后的两日,餐食的分量剧增,约莫是以往的两倍,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在这布满瘴气的山林里做出常人食用的餐食绝非易事,否侧也不会有吃人的说法了,稷苏心中暗叹,自己恐怕已经是他们最后选择的结果了。 晚些时候那个被称作头儿的人再次过来,身后还带着几个胡子大叔,如此阵势,看来这次是要谈正事无疑。 “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帮你杀了你仇人,并且放你走。”那人说这话时,眼神复杂,稷苏一时也难以看清是痛心、无奈还是悲愤。 他所说的仇人想必就是云袖,七日过去他们依旧没有处置了她恐怕除了是要当做跟自己谈判的条件还是另一轮的测试吧,如此多铺垫测试所求之事,恐怕也离死相差不远了吧。 “请求诸位是放过她。”众人皆是一愣,此女子似乎并不像自己头儿测试出那般聪慧。 “她恨你入骨,你为何还要留她?”头儿就是头儿,后面的老头子脸上尽写着失望,他却丝毫未变。 “她虽恨我入骨,到底也曾是我的师姐。”稷苏留下她一来当年传谣者的事情还未弄清楚,二来这最后一道测试定然不会是测试自己的报复心那么简单,绝不能轻易答应。为了不留下破绽,不惜搬出自己的伤心事,是继续道,“何况,她是我所爱之人的未婚妻,我怎能......” 青玄与云袖的婚事三界皆知,这些人也不会例外。稷苏脸上意外溢出的两行清泪,倒显出几分受了委屈后的楚楚可怜来。 “在下,木之风。”被众人拥护在前的头儿,取下腰间约莫一尺来长的匕首的是,抱拳向稷苏自报家门道,身后的老者全数跪地,高呼掌门。 “这是何意?”稷苏不明何意,被吓得不轻,连连后退,头顶的马尾正好顶上墙壁上的脑袋,那脑袋落地在地上连滚几圈才缓缓停下。 完了。 稷苏快速拾起那颗球一样的脑袋,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尬笑着预备挂回原处,努力几次依旧不成,自己能清楚感受到汗水正慢慢浸湿里衣。 “掌门不必如此,他本该死一万次尚不足惜!”木之风接过稷苏手里脑袋随意一扔,如同气球一般,踢得老远。 将仇人的脑袋挂在书房日日看着,心里难道不别扭么? “等一下!”稷苏这才反应过木之风方才的称呼,大惊,他们要自己应的莫非是一辈子留在这里当他们的头头?“你掌门叫谁?” “掌门叫您。”相比于稷苏的过激反应,木之风平静得如同镜面额湖水,恭敬奉上是那把精致的匕首,“您已通过测试,成为我暮山派下一任掌门,请领信物。” “请掌门领取信物!” 莫非这个木之风有被害妄想症,看到不那么弱智的人就觉得对方会夺了自己的头头位置,又设置了这新一轮的测试?闹呢。 “这位......玉树临风,惊才卓学的才是你们的掌门。”木之风倒很配合,稷苏轻轻一拉,庞大的身躯便将众人与自己完全隔离开来。 “掌门放心,这并非测试而是事实。” 墓山原名暮山,紧邻昆仑,门派中人不争不抢,修仙除恶只为舒服自在,因此虽能力不俗,三界之人却对此派知之甚少,这也是稷苏常在世间行走却未曾听过此人此派的原因。 两百年一次的桃坪令,历来是各门派争着出风头的盛事,除了修炼功法还需功德达到才有资格挑战,不少门派前来拉拢不成,便布下了这瘴气之局,将暮山弟子妖魔化后,肆意杀戮,作为历练积攒功德。生机勃勃的暮山一月不到便成为了今日满地白骨坟头的墓山。 长辈们用自己深厚的灵力与瘴气抗衡,勉强救出一部分年轻弟子,自己变成了身躯庞大是的绿皮怪人,永生永世只能留在此处,包裹曾经瘦弱的掌门木之风。暮山长大的弟子不知世事与世故,即使勉强被救出,没有人带领,空凭着一腔热血复仇,恐怕仇人尚未找到,便以暴露行踪,全派事覆灭。 “诸位只是吸入瘴气过多,才会导致身体异样,虽清理很难,但并非无法治愈。何况,选立新掌门于何门何派都是大事,怎可轻易传位于外人呢?“稷苏同情暮山的遭遇,但自己仇怨尚未查清,又怎会一时热血,炕上这一派之仇呢。 “姑娘无需自我贬低。” 从入山洞开始,木之风先抛出机会测试稷苏的大局观和智慧,再以密室与人头测试稷苏的胆识与忍耐力,最后用云袖等人的性命测试稷苏的胸襟,更是利用这七天的时间,从云袖嘴里将稷苏的过去种种了解了个大概,确认她不属任何门派,日后若是有幸查出幕后之人,也不会存在顾虑跟包庇。 在木之风看来,这是上天在给垂死的自己和暮山最后的希望。 第53章 054桃坪令10 木之风 “你们......如果不想你们的门派垮掉还是另寻他人吧,我在那个门派修行那个门派都能垮掉,更别说统领一门了。”稷苏立马跪地,那些老头对着自己拜,她也对着他们拜,对木之风手上的匕首视若无睹。 正在两方僵持不下时,稷苏突然被木之风抓肩强行提起,冰冷的匕首正对着自己裸露的脖子,凉意贯穿全身。 “你不会以为你的条件符合,就有了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吧?”稷苏一股强大力量抛至书房门口,呈大字跌落,侧目正对那颗面目狰狞的脑袋,“你给我记住了,他便是我暮山的仇人之一,以后你见到一个必须给我杀一个,卸起头颅祭奠我暮山亡魂。” 答应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做不做却是自己的意愿,她本不愿撒谎,被逼如此她是只能选择辜负蓝夫子的教导了,眼下保住命先出去再说。稷苏这一甩,反倒看清局势,头脑清醒许多。 “带我出去!”稷苏勉强起身,食指掠过鼻子,夺过木之风手里的匕首,以掌门之势,命令道。 “请掌门立誓,终生护佑我暮山弟子。”为首的老者,端起面前的血酒,颤巍巍来到稷苏身旁。 “我稷苏立誓,终生护佑暮山弟子,若为此誓,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立誓便立誓,反正她不怕死更没有亲人可以离,言毕,豪迈饮掉半碗血酒半滴不剩。 稷苏被木之风领着进了一条漆黑的隧道,无风,墙壁凹凸不平还带着泥土的湿气,脚下除了石头砂砾还有不少人的尸体,肌肤呈青紫色面色安详,小孩子被旁边的大人捂着脑袋或蒙着眼睛像正在哄着睡觉一般。 “我们耗费了全部力气,还是没能全部求出。” 稷苏看不见的他的脸,话语的里的愧疚跟自责反而更加刺耳,她的安慰不能让死去的人复活也不能减轻活着的人的痛苦,只在心里默默发誓,日后若是遇到暮山弟子一定庇护,遇到作恶之人一定不收下留情。 密道的尽头是一口枯进,爬上去便是绿意盎然的森林与新鲜的空气,与隧道的另一端对比鲜明。 “我便送你到此了,血酒里有解药,半个时辰之后你的灵力便可恢复。”木之风交待外完毕,转身欲回,稷苏于心不忍,制止道。 “你不走吗?” “不了,外面有你,我放心!”这是自相遇以来,稷苏第一次见他笑,温暖单纯。 “小心!” 木之风突然大喊,左臂拥着稷苏,右臂与她背后而来的擦肩而过,血液顺势而下,留在地面的沙土上,瞬间变为墨色。 “你没事吧?”手臂上的伤只是皮外伤,稷苏担心的是他体内的毒,血色墨黑,命不久矣。 “没事。”木之风浅笑,凑近稷苏耳边轻声道,“将暮山深仇托付于你实在抱歉,但内忧外患之风别无他法。” “你这话什么意思。”从血液的颜色来看中毒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方才受伤的只是手臂,没理由突然交待遗言,莫非还有别处受伤? 稷苏一摸他的后背,密密麻麻全是暗器,血液黏黏糊糊沾了一手,这些新伤是何时受的,山洞?隧道?还是在这里林子里?是为自己裆下的吗?她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将手搭在木之风的脉搏上,滚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是个大夫,我会医术,你相信我。” “不必了,我累了,正好可以休息休息,这一世,我能为暮山做的就这些了。”木之风自小天赋异禀,在暮山掌门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半刻不敢懈怠,好与不好,此刻他终是要解脱了,他付出了所有,无怨无悔。 “匕首里有一封信,你将信与匕首交给一个全脸通红的男孩子,他会帮你。”木之风的体力已经不够支撑自己的身体直立,将全部体重压到了稷苏的肩上。”人,我已尽数转移到此处向东三十里的茅屋,切记不要走漏风声。“ “我不会救你的,大不了同归于尽!”稷苏不知动手的是什么人,是什么目的,顺着木之风的意思做足了戏。 “稷苏,你很聪明。”木之风的气息有些不稳,咳出的血液顺着嘴角沾满稷苏的肩头及后背,断断续续道,“切......切莫太相信亲近之人!” 语毕,木之风庞大的躯体落地,扬起的尘土爬满稷苏的白色裙摆,脚步鉴定的踏上向西的道路,他用最后一口气配合演出的不和睦,她必须擦干眼泪,狠心继续下去。 平生第一次,稷苏觉得无助极了,脑海里反复盘旋着尸体落地声音,那个还算不上的年轻人,为自己而死,她在树林里跑了不知多久,躺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天空,她再次被一张大网罩住,她这一次丝毫没有反抗,因为她已然看清来人是谁。 “是你!”稷苏见到云袖身后一大帮带着斗笠的蒙面黑衣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是,怎么样,死之前,让你享受了一把被保护的滋,爽吧?”稷苏被吊在树上,俯视着地下的云袖,只恨自己没有同意木之风的条件,杀了她。“瞪我也没用,在山洞里见过我的都得死,包括他和你!” 堂堂云逸山掌门的女儿,昆吾掌门的未婚妻,被人囚于一个破山洞与一群不人不妖的男人共处七日,传出自己的面子往何处放,所以所有人都得死! “所以,为了你的面子,自己的同门都不放过?”杀人,稷苏以前从不手软,因为所杀全是自己认为该杀之人,现在看着云袖,想着方才还鲜活的几十条生命悉数倒下,突然醒悟,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 “行了!“云袖取出袖中匕首,用手帕反复擦拭锃亮的刀刃,讥笑道,“等我毁了你这狐狸脸蛋,你若能笑着对我道声谢,我便算你善良纯情!” “哦,我忘了,你没有机会谢谢我,因为我,不但要你这张脸还有你这条贱命。”云袖隔着刚被放下的网子,抬起稷苏的下巴,仔细端详这张让她数次成为笑话的脸,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当年的传谣者当真是你?”稷苏感受着匕首在自己脸颊上划过的冰凉,偷偷凝聚灵力,仍旧没有结果,继续追问当年的事,拖延时间,“对你有何好处?” “你不痛快就是我最大的好处,不过,看在你要死了的份儿上我不妨告诉你实话,我是说过这话,但四处散播传给那黑猫听的却另有其人。” ”你杀了我,还要再杀一次他们吗?”稷苏性子洒脱,但到底是女儿身,到底还是在意自己容貌的,当锃亮的刀光易慢慢向自己靠近,冰凉的在刀背在脸颊滑过,她内心的恐惧到达高峰,但她无比的清楚,只要她表现出一点点的恐惧或不安,便会增加的云袖激情的快感,于是,她悄悄将掌心的汗裙摆上擦干,再次试着凝聚灵力,面上声色半分未动,眼里只有是深深的嘲讽。 “都给我滚下去!” 云袖那受得了这眼神,大手一挥,赶走所有人,正好遂了稷苏所愿,却突然是发狂一般,匕首猛刺向稷苏,稷苏只见寒光一现,眼周传来剧烈的痛感,温热的液体泉涌而出,再顾不多许多,强制冲破体内限制,飞身而出,网子承受不住强大的冲击,裂成碎片,在空中四处凋落。 “少了这双半瞎眼睛,你就是个残废!”云袖不怒反笑,将手中匕首仍向一边,利落拔出赤铜剑,用尽十成十的功力猛刺向稷苏,招招狠辣致命。 “哼,残废!” 稷苏毫不犹豫拔出穆之风给匕首,凭着是视线里最后一丝光亮,朝模糊不清身影步步紧逼,在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蛋上,作画般寥寥数笔,开出三朵血红的花来,枝繁叶茂。 两人你追我打上百年,第一次如此的统一,白衫染新血,心底生恨意! “啊!” 云袖捂着被毁的脸蛋,手指不敢相信的试探着抠那些新增的沟壑,血流更甚,如同不到痛一般,直到衣袖全被献染红,才摊开黏糊糊的双手,失声尖叫。 云袖的尖叫声,将被赶走不远的黑衣人尽数唤回,有条不紊的分成两拨,一拨带着云袖退到安全区域,一拨将稷苏团团围住。 方才强制突破导致灵力大量受损,稷苏已没有足够的体力来应付对方的车轮战,凭着优秀的听力准确判断出众人所处位置,主动出击,招招狠戾,一出手便一定聊到一个。 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自然看出稷苏软肋,飞身上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是,趁着稷苏在地面戒备的乱挥软鞭之时,持剑齐齐向下刺去。 稷苏虽闪身躲过几处要害,但只身难抵众袭,肩头、背部、大腿仍旧被实实在被刺伤,血流如注,体力难支,跪倒在地。 ”丑八怪。“稷苏薄唇轻起,赌这最后的一计。 果然,云袖挣脱两名黑衣人的束缚,疯了一般挥剑四处乱砍,众人忙于躲避,却不敢还手,稷苏便趁此机会,从包围圈的最薄弱的地方逃了出去,落在两公里外,丛林深处的柴垛上,不省人事。 第54章 055桃坪令11 切结书 稷苏意识苏醒过来,闭眼感受着满屋子的伤药气息,伸手触摸身下的床,盖在身上的锦被,身上已被包扎好的伤口,慢慢睁开双眼,一个模模糊糊的熟悉身影,正在床边瞅着自己一脸得意。 “谢谢。”连上昆仑出面的那次,此人已是第二次出手相助了,稷苏努力起身恭敬道谢,牵动身上各处伤口,白色纱带瞬间被染红,只能做罢,歉意道,“恐怕得再麻烦你了。” 天华折身取来桌上盛好的汤药,顺带取下简陋药箱里的纱布给剪刀,待稷苏接过,二话不说解开包扎伤口的纱布,不顾纱布黏上的旧血迹,猛的全部撕开,利落的重新包扎上。 “身上的伤口没啥毛病,十天半月便好,眼睛要慢慢适应磨合,有点耐性。”天华在最后一处伤口上打上完美的蝴蝶结,盯着这个换药如此疼痛却一声不吭的女子,眼神犀利。 “有劳。”稷苏将空碗递给天华,再次真诚道谢。 天华不言语,折身出去,行至门边,突然转身道,“不好奇我是谁,你现在何处?” “我现在还活着,眼前只有您,您自然是救我之人,所在也自然是安全之处。”稷苏迎上天华的目光打量,不明何意,担心自己的言语对这位连救自己两次的老者太随意了鞋,又补充道,“老先生若是方便告知,稷苏洗耳恭听。” 天华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哼”字,便不再言语,关上房门离开。之后每日老者准时准点送饭换药从不言多说半字,稷苏觉得他对自己隐隐含着怒意,多次试图询问,每每刚要开口,便被犀利的眼神堵了回来。 到了第十日,稷苏伤口跟眼睛都已恢复了大概,基本能够正常活动,为让老者少些不悦,决定主动提前告辞离开,整个两层小竹楼寻了个遍也没找着人,更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你可以离开了。”稷苏伫立院中正思索该如何是好,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了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突然出现更因为他强大灵力,自己灵力已经恢复,能突然出现,躲过自己优异听力的只有重华与木之风两人,而此人灵力似乎还在这两人之上。 “多谢老先生出手相救!”稷苏转身,面上倒无异色,抱拳再次道谢。 “我并不想救你!”天华并不领情是,严肃的盯着稷苏依半分未免的神色,暗自揣测,装样子的本事倒是跟重华学得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昆仑天华,这是重华给你的。”天华从袖间取出已携带多日的重华亲笔时候书信,递给稷苏却并不看稷苏,“你无需怪他,他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信上寥寥数字,内容大意是:毁人容貌之行为与昆仑门风大相径庭,汝本是客,经此与昆仑再无瓜葛,望好自为之,各自珍重。 “自然不怪。”稷苏缓缓将信折好,存入袖中,笑言道,“望天华师尊代为转达,稷苏领意,望重华师尊自行珍重。” “不问问我受谁人之托?”稷苏的反应一再超出天华的预期,他已无法压抑对这个奇怪的小丫头片子的好奇,问出口又觉损了自己心底的怒意,佯装咳嗽缓解尴尬道。 “自然是重华师尊了。”他的信在此,又请得动天华的除了他还能有谁?救自己同时与自己划清界限,这看似矛盾的两件事情,又向来秉承“仁厚”“君子之风”的他来做却很贴合,稷苏全部理解,心却空落落的,像某种存在已久的期许突然被打破似的,竟忘了同天华告白,便独自离开。 “小丫头,你的命得来不易,勿要作践!” 自云无涯接回云袖之后,召集各地名医无果,亲自带着门中弟子送女儿回昆吾撑面子助威,明面上青玄一手带大的弟子毁了自己女儿容貌要讨一个说法,实则为了巩固婚约,以云袖乃至整个云逸山在仙门中抬不起头来。 青玄自幼才干过人,却总有人强压自己一头,直到经过上百年的努力隐忍,独自执掌昆吾才为众人所知,所以他需要跟喜欢是被人崇拜跟敬仰,并非云袖这种自以为是的掌门之女,当日应下这门亲事全因大局,故这么多年一拖再拖,只待自己成功的那日寻了由头了却是了去,如今云袖已毁,脾气更是异常跋扈暴戾让他厌恶无比,为了不担上薄情的名声也为了大局只能在昆吾养着,能避则避,避无可避,也甚少言语,两人关系如同水火。 “师姐,师傅在仙修不能进去!” 这日,青玄前脚刚吩咐近前侍奉的弟子,自己有要事要处理任何人不得打扰,后脚云袖风风火火的就要硬闯,小弟子连连后退,阻拦的手半分不敢碰上云袖,头低低的埋着,双目紧盯地面,整个身体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便像门中那些提了师姐名字或者看了师姐面容的师兄弟们一样被拔了舌头剜了双目。 “藏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云袖大步跨入书房,青玄正将刚写好的书信放进木匣子底层,放入书画背后墙面的暗格里。 “你先下去吧。”有了青玄的吩咐,小弟子如同捡回了一条小命,如释重负,急急忙忙退出书房。 不待青玄转身,云袖已三步并作两步,抢先从暗格中重新取出那只陈旧的木匣子,巴掌大小,盒面上的红色的山茶花的格外刺眼,云袖用力将盒子摔在地上,一颗汤圆大小的七彩珠子咕噜滚出,停在青玄的脚边。 青玄面色不改,也不言语,弯腰拾起地上的珠子跟木匣,用白色衣袖擦拭上面沾染的尘土,将珠子重新装入,小心上锁,捧在手中,和善的盯着云袖。 “这就生气了?”云袖此行本是听了云无涯信上的建议,前来找青玄和好的,见了他藏东西,藏的还是稷苏留下的破玩意儿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那么舍不得,你毁了与我的毁约,去找她回来啊。” 青玄越是不说话,云袖就越气,口不择言道,“看看没了这婚约,云逸山和其他小门派还会不会支持你!” “回去好好养着罢。”青玄言辞沉着,侧身让出通往门口的道路。 “赶我走?好,我走,有朝一日你一定会为你今日的态度付出代价的!”云袖冲出书房,怨愤无处发泄,正好方才那小弟子,低着头,哆哆嗦嗦立在门侧,伸手提了那小弟子领口将人一扔甩出一丈之外,待小弟子挣扎着起身时,两眼流出的血泪已挂满脸颊,“这么害怕看我,那就永远别看!” 书房里,青玄重新打开木匣子,抽出七彩珠下方的小木板,取出方才所写的书信装进信封,重新放入书画背面墙上的暗格里。 重新捡回性命之后,稷苏对自己这副身体格外爱护,身体累了,眼睛累了都会停下休息,从养伤的竹楼到木之风所说的茅屋,区区三十里的路程,一路走走停停硬是走了有小半月,身体也从离开时恢复的五六分变成了八九分。 稷苏到了木之风所说的地方没见着他口中的茅屋,全是树木跟人高的青草与黄草,跟一些惯常出现在坟地的乌鸦的叫声,她虽不怕,却也纳闷,莫不是这暮山外面的根据地也被人一锅端了? 突然,一根拇指粗细的竹竿,挡在了她的脖颈处,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何人?” 这么隐秘的地方,除了被转移出来的暮山门人,怕是不会再有谁能待的下去了。稷苏也不侧目,取下腰间的匕首,扔向声源处。 “木之风让我来的。” 那人接过匕首,依旧不动,沉默许久之后,分不清悲喜的问道,“他死了?” “是的。”稷苏用拇指跟食指试探着将那拦住自己去路的竹竿拿开,转身看向那人。 此人身着青色袍子,同木之风一般身高,身材匀称,模样生的极好,脸部肤色却如女子的胭脂一般通红,头顶两个汤圆形状的小揪揪,一左一右甚是对称,惊骇中带着一丝可爱。 他席地坐下,盯着那把匕首,一声不吭,稷苏也跟着坐下,须臾,嚎啕大哭之声传入耳中,片刻又变为明朗的大笑。 “那个、小兄弟,逝者已矣,请节哀。”木之风的死或多或少有自己的原因,而眼前的人却是他在世上最信任之人,稷苏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了千百种坦白的言语,最后只变成一声无力的节哀。 “他终于死了,我高兴,你知道吗我高兴。”红脸人像害怕稷苏不相信的自己的话似的,用力的拍打自己的胸口,突然停下,笃定道,“他是为了救你走的吧?” 稷苏心中五味杂陈,轻轻点了点头,平日的伶牙俐齿在救命恩人的亲人面前丝毫没了 辩解的底气。 “他们果然还是动手了。”红脸人冷笑,言语冰冷如同一把可以封侯的冷剑。 他说的他们,想必就是木之风口中的亲近之人及内忧吧。 第55章 056桃坪令12 孔雀蛋 跟着红脸人七拐八绕的进入一处密林是,树木挡住阳光,即使正午时刻也如同日落一般昏暗,越往里走湿气越加厚重,稷苏不由得取出手帕捂住口鼻,四下望去,皆是让人无法分辨光线的灌木,身后才走过的宽阔小道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心中暗叹,赐予能力与智慧,却纯良太过,毫无心机,不是眷顾,而是一场莫大的灾难。 那人在一颗老树旁停下,轻叩九下,便有人从树里面拉下一块,待两人进入之后,树皮重新合上,了无痕迹。 穿过老树的肚子经过一条十来步距离的一条黑黢黢的小道,便到了木之风口中茅屋,茅屋仅一间卧房大小,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号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变色,见红脸人进去,挣扎着要起来打招呼,被他意义安抚下去。 稷苏跟着他在一串好奇而戒备的眼神中向里走,低着头,尽量不让自己乱瞟,以免让这这些惊弓之鸟再次陷入不安。 红脸人当着众人拔出那把代表暮山信物的匕首,取出剑柄里的小纸条,高举着面向众人,察觉众人反应不在自己预期,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的反转过字条,自己查看。 放下仇恨,跟着稷苏好好活着! 几次三番的测试,处心积虑的安排,不是为了门派的仇怨延续,而是为了门中弟子好好活着,木之风此举在她的意料之外,显然也在红脸人的意料之外,他将纸条在手中捏成团,又宝贝似的慢慢打开折好,抚平上面的褶皱,负手而立。 “原谅我。”他声音极低,像在与心中之人对话,除了听力极好的的稷苏,再无人能听见,突然,他下定决心般,双手捧着匕首半跪在稷苏面前,朗声道,“我要报仇!” 稷苏尚未回应,下面众人却不淡定了,躺着的,坐着的,纷纷跪着磕头参拜,大呼,“请掌门带领,为暮山讨回公道!” “此事你们任何人不得参与。”红脸人起身,睥睨众人,如同王者,“木之风一生所愿,门中弟子平安喜乐,谁也不得违背,待你们好转,我会为你们寻一处安全之所再离开。” “为暮山报仇,乃我等义不容辞之事,为何你汤圆做得,我等却做不得!”那人似在门中有些威望,此话一出,众人也跟着附和,狭小的毛屋内杂声四起颇叫叫人心烦。 “够了!”汤圆一声呵斥,屋内瞬间鸦雀无声,他一手叉腰在人与人之间少的可怜的空隙里来回踱步,“他留字你们都看到了,你们要怎样,让他死了还得操心你们吗?暮山的仇与我何干,老子要报的这傻子的仇!” 在密林中,察觉到汤圆对木之风的别样情愫,她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到了此时,哪还有半分的不确定,这爱太过惊世骇俗,她不介意,却难保屋里的其他人不介意,在事情进一步激化之前,稷苏以新掌门的口吻吩咐,先治好身体,其他的以后再说,强拉着汤圆出了茅屋。 “你看出来了吧?”稷苏接过汤圆还回来的匕首,他不知何时手上又攥上了那张被折的整整齐齐的纸条。“难怪他会选中你。” 稷苏背靠树上,双手环抱,一只腿弯曲着在树上蹭来蹭去,想找出一种说法来表达自己并没有因此而用怪异的眼光看待他与木之风,抬眸见着汤圆坦荡的样子,心中豁然开朗,不怪异就是不怪异,何须解释不怪异呢?她也坦荡的看着他,瞬间明白了木之风让自己带着有字条的匕首来找他的良苦用心,“他让我带着字条来找你,用意你应该清楚,既然你不允许旁人破坏他的一生所愿,你为何又要.....” “对啊,就只准我来逆了他的愿,他失望也好,愿望也好就都只有一个人了,不再是暮山弟子,不再是芸芸众生,只有我一个人了。” 汤圆原本是一只因长相怪异而被同类嫌弃的孔雀蛋,一日,被外出降妖的木之风带回,日日放于卧房,孵出人形,细心照料至今。其实,孔雀天生神鸟哪需旁人照顾,他不过享受这种感觉罢了,日子久了,他开始烦闷,不满足于只得到同暮山其他弟子一样的照顾,曾多次故意走丢甚至逃走,终是舍不下眷恋,一次次回到他的身边,甘做那么多人中的一人。 “你见过呆子吗?”汤圆说这话时,脸上是带着笑的,笑意直达眼底,“他操心所有人,却没有任何人操心他,等到有一天终于有人操心他了,他却还不知道就为了那些人命都没了,你说他是不是傻?” 稷苏脑海中浮现出,重华满身血渍,眼含笑意的样子,心里莫名揪的慌,点头回应,示意汤圆继续。 “报仇是我能为他也为我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汤圆起身轻拍尘土离开,进屋前,感叹道,“怎么就只有报仇这一件事情可做了呢。” 几日的治疗之后,所有人情况已有好转,兵分两路行动,一路前往附近一处安全小镇观察暮山动静,若有人再来无论何方人士皆不能出手,汇报稷苏做为寻找真正仇人的线索,另一路少数几名弟子和汤圆同稷苏前往云逸山,就汤圆手中线索与稷苏根据云袖身边突然出现的高手推测,云逸山有无参与尚不可知,但必定知情。 桃坪令两百年一次,乃仙门盛事,昆仑即使再怎么出世脱俗,毕竟是承办之地,又重礼仪免不了是忙碌的一年。节并、丹朱二人送完全部请帖重回书院已是三月之后,一连数日不见稷苏踪影,纠结着要不要找重华问问当日情况,这一纠结又几日,他们这才发现与稷苏一同消失的还有勤于政务的重华师尊。 “难道稷苏当日借故将咱们师尊给拐走了?”重华在女弟子心中是高高在上的男神,在男弟子丹朱的眼里却是个刻板、不解风情的师尊,他实在纳闷,稷苏如此跳脱爱玩又不受约束的人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的。 “别胡说!”节并虽然疑惑,到底是大师兄比丹朱稳重的多,身体却很诚实,快步追上匆匆而过鸢七,意图问个究竟,“鸢七师叔。” “稷苏去哪了?” 趁着两人行礼,拦住鸢七,抢了话头的正是一袭红衣的离落,下巴轻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反倒与自身气质完美贴合。 “苏苏她......”鸢七同重华一起见过离落多次自然认得,本欲如实相告,话到了嘴边察觉两个师侄还在眼前巴巴的望着弟子,告诉行踪势必暴露稷苏身份,将话的后半段生生咽了下去。 “她怎么了?”三人原本只是好奇,她只一咽,反倒让三人担忧起来,更要问个清楚明白。 “她......她没事!”在无忧殿生活了几百年的鸢七头一次坡里说谎,像害怕别人看不出自己在说谎似的,再次加大声音强调,“对,她没事!” “带我去见重华!”看这小丫头反应,小东西怕是真的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了,说着衣袖一挥大步就要往无忧殿去,身后的两人对视之后,低头默默跟上,意图弄个清楚。 “停!”鸢七的制止自然只对两个昆仑弟子有用,待人二人停下,整了整衣衫,摆出师叔的架子道,“师尊的住处也是你们能随便乱闯的?回去!不认真上课练功,打算在桃坪令上给昆仑丢脸吗?” 离落进了无忧殿一通乱找,半个人影也没找到,正预备用仙术四处搜寻时,鸢七总算匆匆赶到。 “离落上神。”鸢七提裙跨入无忧殿,信步到离落身边,如实相告道,“苏苏不在昆仑,前些日子确实受伤了,所幸被师尊所救,此时应该已无大碍,您可放心。” “我放心?人不在昆仑,还受了伤,他承诺的好生照顾,就是这样照顾的么,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放心?”受伤二字让离落气血上涌,智慧逻辑全丢到一边,只剩下恐惧之后的愤怒,根本无暇顾忌眼前的小丫头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身份。 “用半条命成全你的承诺,我以为够了。” 老人白衫银发白须,信步迈入殿内,目光如炬,即使离落也不敢造次,正是已获仙籍,假借闭关四处云游,在昆仑挂号的上华师尊,准确来说是上华星君,离落的长辈。 另一边节并、丹朱两人被鸢七赶走,心中仍旧不放心,在桥头蹲守想等离落出来找机会问个究竟,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坐立难安,双双来回踱步。 “大师兄、丹朱,你们怎么在这里呀?” “嗯,我们等人,你刚采的花?”送完帖子回来,丹朱虽在书院匆匆见过白梨几面,却始终没说上话,今日说上了话,却又时间、地点、话题都不对,一时懊恼,摸着后脑勺陌陌上退到了一边。 “稷苏素与你交好,你可知她去了哪里?”节并并未察觉到白梨脸上的失望之色,将让自己心绪不安的问题和盘问出。 “她可能怕你们难过所以没有同你们讲。”白梨左手篮子里的带着露水的花朵散发出静幽的芬芳,却没能安抚在场三颗装满心事的心,“她不是昆仑弟子,只是在此养伤,伤大好之后,不忍道别让你们难过,才借着跟你们一起送帖子的机会离开的。” “我就说嘛,昆仑怎么会有这么不守规矩不懂礼数还爱恶作剧的弟子。”片刻的得意之后,丹朱突然惊恐道,“那她怎么进的书院?!” 雅驯书院非本门弟子不得入,非心中大爱者不得入,非可造之才不得入,铁一样条令,昆仑无人不知,稷苏无一满足条令,却仍旧出现在了书院,其中原因三人心知肚明,却同时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第56章 057桃坪令13 雪莲果 一行人一路采药制药维持生计,到云逸山辖区内已经入夏,山野田间劳作的农人终于从厚实的棉衣里挣脱出来,只着中衣,遇到豪放的也有半分纱线不沾,直接赤裸上身的。 “歇歇吧。” 田间横亘着的大道上,支着狭小的棚子,棚子下摆着四五张桌子,虽不能真的避暑,却可以让奔波了一路,饥肠辘辘的同伴们歇歇脚。 自正那日允诺带暮山弟子查出仇人后,稷苏越来越习惯汤圆张罗一切生活琐碎,表达自己的想法之后,带着同伴径直往里面坐下,不一会老汉便依照汤圆的吩咐送上茶水跟馒头,所谓茶水即沸水里加上几片新鲜的夏谷草叶子,馒头大约是家里头夜蒸好早上带过来的,被高温灼热的已经有了裂痕。 “老伯能想到在这夏日田间开茶铺,可真有生意头脑啊!”稷苏随手端起一碗,咕噜一饮而尽,连同漂浮的夏谷草也全部咬碎下肚,正好清火。 “得亏今年云逸山来往人多,我老头子才能出来为家里赚点小钱哦。” 老汉看样貌七十有余,大概是在家被憋坏了,突然有了赚钱的活计,也可能终于遇到了不嫌弃自己粗浅茶水跟茶点的客人,看着心情不错,乐呵呵的。 “怎么今年会有这么多人呢?莫非云逸山有什么盛事,我们可否去凑个热闹?”一路过来,来往行人确实比昆吾跟昆仑辖区都多,稷苏原以为是因为云逸山农人起家的原因所以鼓励务农的原因,这一打听才知不是,估摸着是即将会有大事发生,满脸疑惑打听道。 “这倒没听说,诸位慢用,老头子招待客人去啦。” 新来的三人捡了靠近马路的桌子坐下,似是承受不了这高温,扯开包裹严实的衣衫,露出光洁的胸膛,取下头上的斗笠,当做蒲扇,用力摇晃着,人工降温。 “看什么看!”三人中面对稷苏一桌的人,手握桌上宝剑,率先出言,目光不善,另两人紧跟着握剑起身,做攻击姿势。 “不好意思几位小爷,我家弟弟是怕我看到各位裸露身体,忍不住担忧多看了几眼,得罪之处请见谅。”稷苏与汤圆相对而坐,那三人进来后,汤圆异常反应她看得一清二楚,虽知其必有因果,但未免正面冲突,抢先在汤圆发作之前,转身开罪道,“几位小爷的茶水我请了,老伯,算我账上!” 茶棚前方约莫几百米之后,每隔几十米就能看到一个整洁茶棚,热气腾腾的茶点,碧绿通透的茶水,难怪那老伯笑的如此开心,敢情是占了个好位置,以次充好,宰到了冤大头啊,稷苏心里嘀咕,小步慢行,等汤圆的解释,她有预感,他们与那三人的缘分应该不仅于此。 “那个纹身我见过,在暮山弟子身上。”汤圆在暮山除了不用练功日日跟着木之风外,其他一应和暮山弟子一样,同吃同住,过着大杂居的生活,见到别人身上的纹身很正常,同样的记不清是谁身上的也很正常。 “你是说...内鬼?”稷苏明白汤圆话里的意思,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把玩着鬓前青丝,笑意里的声音却低了好几个度,得到对方肯定点头之后,认真道,“吩咐个信任的人带着大家继续赶路,我俩去会会他们!” 俩人顺着大道往前,直到看不见茶棚了,寻了一处人少的农田,问人买了一大篮子方根苕和草帽,往脸上和身上摸了几把苕上的泥巴,在大路尽头的岔路口坐下,一边扇风,一边叫卖。 “我们就这样会他们啊?”孔雀蛋孵出来的不一定是好看的孔雀,高傲却是一定的,何况汤圆的肤色已经被稷苏治愈的跟常人无异,模样如此俊俏的小伙,叫卖确实有些委屈了。 “服下。”稷苏从袖间的瓶子里取出两颗褐色药丸,一颗塞进自己嘴里,一颗放在汤圆手心,一边叫卖,一边叮嘱道,“他们一会来了,可劲儿给我吃,表演得越汁儿多越好。” “来了,来了,能不能搞清楚内鬼的身份就看你了。”稷苏叫卖着,削皮的右手不着痕迹的拐了拐正一脸怀疑的汤圆。 如愿三人路过时买下了大部分的方根苕,意外收货是,他们拿到了比从农民手上买的所有东西还多的钱。 “菊薯当天山雪莲卖,是不是有掌门风范?”汤圆接着稷苏扔过来的沉甸甸的钱袋子,小声嘟囔,木之风要是知道自己挑了个坑蒙拐骗的女子来带领暮山不知会是何反应。 “我可没说这是天山雪莲,这都是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臆想的。”几个人这么轻易中了自己设的圈套,稷苏十分得意,“雪莲果,菊薯的别称,云逸山成为方根苕,木之风没带你出来历练?” “他们这么容易入圈,是不是表示我表演的还不错?” “嗯。”稷苏懒得拆穿才扫了颜面给自己编出来的用处,不走心的随声应道。 三人辞行明显是有目的,有目的人自然不可能因为一段试吃表演而选择自己用不上的东西,方根苕之所以于他们有用是因为为首的那位患有严重的腹病,而稷苏叫卖的口号是:“雪莲果,汁多味甜,润肠通便,排毒降火。” 陈年旧疾有了希望,为首那人十分欢喜,挑了两个大个的扔给身旁的兄弟,又再挑了一个大的,在衣裳上蹭掉上面的泥土,狼吞虎咽送入腹中,前行不过百米便来了反应,还不急高兴,一阵恶臭从体内而出,高兴就成了尴尬,刻意挺直了腰板佯装自己毫不知情,继续往前。 “虚伪。”稷苏瞅了眼双腿夹紧着勉强向前的另外两人,无情嘲笑道。 “你什么时候放了泻药?”隔着百来步的距离明明啥味儿闻不到,面对此画面,汤圆还是皱眉扇了扇口鼻处的空气。 “那么大个雪莲果不就是泻药了。”雪莲果少食确实有润肠通便的功效,可稷苏挑的全是一个顶三的大个头,能不是泻药嘛。“咱们的机会要来了。” 三人刚开始反应还能装一装,又走了一段后,实在憋不住,一面捂着小腹,夹紧双腿,弯腰前进,一面左顾右盼找方便的地儿,可这一片接着一片的天地里尽是劳作的农民,路上尽是行人茶铺,没人的地方哪那么好找? 结果,可想而知。 一人的衣裙被污秽之物打湿,另一人还没来得及嘲笑,自己也跟着变成一样,稷苏做老鼠时见怪了这些,现在活人身上看到只觉得滑稽,倒是汤圆,眉头从方才的臭气开始就没舒展开过,连连感叹:恶心。 “不恶心哪来的机会?” 三人进了近旁的小树林,火急火燎脱掉沾满污秽的衣衫,一边脱一边骂,方才吃的冷馒头肯定馊了,再次引来草丛里的两人无情嘲笑。 “老大,身上有手纸吗?又...又来了。” “手指吧,手纸。”为首那人心气不顺,猛打了一把小弟的脑袋,没好气道,“今天的事情谁敢说不去,我就要了谁的命!” 说完用力将污秽的衣裳恶狠狠扔到地上,自顾自朝不远处的河塘而去,两个小弟,捡起自己跟老大的衣服,立马跟上,跟着传来“扑通”几声,三人全部下水。 汤圆按照稷苏的吩咐到河塘的另一边投石子子引几人注意,稷苏负责偷三人留在岸边的包袱,虽几度差点没发现,最终还是成功得手,顺便恶作剧的将人家洗好的衣服一并给带了出来。 “世间女子都这么不知羞的吗?”汤圆匆匆赶来与稷苏碰头,正见她手里拿着男人湿漉漉的中裤,在大腿处的裤兜处反复乱摸。 “注意跟掌门说话的态度。”她还也不想摸呢,好心帮这高傲的孔雀胆分担恶心的活计,也没换来个好,稷苏索性将剩下的衣裳全部扔到汤圆身上,“你来!” “他们胸前的纹身是牡丹?”三个包袱里除了衣裳就是干粮并无特别之处,稷苏掰了一块干面饼塞进口里,着实难吃全数吐了出来,嫌弃的将包袱里的衣裳扔到地上竟然滚出来一个令牌一样的黑色木牌子,又打起精神去抖另外两个包袱,果然都有! “嗯。”汤圆将找到一份烫金折子递给稷苏,想到内鬼,周身杀气腾腾。 “他们不是云逸山弟子。”云逸山的标志是丝绦上绣牡丹花而不是在皮肤上纹,稷苏毫不客气往汤圆的杀气上浇了一盆冷水,翻开折子,上面字迹也自己带着身上的切结书一模一样——正是重华亲笔所写的桃坪令请帖。 男人身上纹牡丹肯定不是为了好看,若是为了情人也没道理几个人都纹一样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某个组织的标志,只是标志刚好与人人都是知道的云逸山一样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若是有意,意图是什么?看打扮谈吐,这几人并非出自什么叫得上号的门派,怎么会有昆仑请帖?稷苏一时陷入沉思,百思不得其解。 “掌门!” “怎么了?”稷苏被汤圆突然加大的分贝吓了一跳,以为出啥问题了,立马成防御姿势,看向四周查看环境。 “问你是不是早知道这里有河塘啊!”汤圆方才一连问了几遍“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云逸山的弟子”都没得到回应,以为自己又像雪莲果名字一样见识不够,话到嘴边,临时换了个问题。 “哦,种庄稼需要水,木之风没有教你吗?” 庄稼需要水来灌溉,此处田连着地,地连着田的,附近必有水源,而水源最可能便是在这唯一的小树林里。 好吧,木之风确实没教! 第57章 058桃坪令14虎穴 云逸山弟子大多从没落门派收编而来,灵力深浅、功法种类、品行德行各不相同,因此,稷苏二人进入无需过多乔装,在入口处用“掌刀”切晕两名弟子,取下牡丹丝绦往自己身上一挂,大大方方进了山,一路畅通无阻。 “你好像对云逸山很了解。”行至僻静处,汤圆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方才在小树林没得到答案的问题换了个方法重温了一遍。 “你猜对了,他们的信物就是这么表面。”稷苏明白他话里的深意是指牡丹纹身,也不买关子,笑着理了理刚挂上去的丝绦,抬眸道,“云无涯的女儿是前师傅的未来妻子,你觉得呢?” 汤圆惊掉的下巴还收回,被稷苏一把拉到假山后面,以禁声的手势制止发言。 拳脚声响越来越近,从二人方才所站小道上滚出一个人来,紧接着七八个人拳脚相加伺候那人,那人倒也骨气,从始至终只是恶狠狠的瞪着眼睛,愣是一句呼痛都没有。 “叫啊,叫出来我们就饶了你!”一人俯身抬起被打那人下巴,欠扁挑逗道。 “我昆仑弟子怎可向你辈无端施暴者低头!” 昆仑为仙门之首,各派对其门下弟子一向礼遇,这几个昆仑弟子为何敢如此嚣张?稷苏黛眉微蹙,看着那人穿着自己见过无数次的袍子,即便被欺凌,依旧高扬着脑袋。 “少给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俯身那人一脚踩在昆仑弟子的大腿上,慢悠悠取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把玩着,突然大笑道,“拳脚不行,那就试试这匕首能不能让你开口。”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匕首要划到地上人的眉心时,稷苏是飞身而出,长腿一掀,匕首落地,在石板路面上发出”哐当“一声。 “你,你......”得救之人看到稷苏,脸上的惊异之色不亚于其他几名施暴者,结巴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句子,哪里还有方才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什么你,还不快走,等着在云逸山被围攻吗?”稷苏一边对付那几个混子,一边朝那人大喊,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那名昆仑弟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踉踉跄跄往前跑,时不时向后张望,直到摔了个狗啃泥,才高呼一声“谢阁下救命之恩”扬长而去。 几人见在稷苏手上讨不到好,立马发出支援信号,不一会儿便从各方涌出上百弟子,功夫一般,但胜在人多,毕竟双拳难第四手。 “别看了,上。”稷苏没好气朝站在一旁幸灾乐祸观战的汤圆大喊。 汤圆加入战局,情势也只得到片刻好转,很快,对方更多的帮手加入,两人打的筋疲力尽,只能背靠背为对方防御,勉强喘口气。 “谁让你要帮昆仑那小子。” “故人。”暮山遭遇大变,与昆仑的桃坪令和功德石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迁怒昆仑弟子也属于正常,真相不水落石出是,不管旁人再怎么帮着辩解也没有用,稷苏轻轻活动活动两只手腕,浅笑道,“这么累,咱不打了,让他们抓着试试!” 云无涯若是真像青玄说的那样不会要黑猫的性命,那必然会关押在某处,与其煞费苦心的去找关押在何处,不如直接他让他们自己人“请”进去,落个轻松。 进来昆仑弟子在外被欺凌不止稷苏所见的一起,轻则受伤,重则丢掉性命,重华听完鸢七转述的节并对今日门派弟子情况汇报,将临到嘴边的药碗轻轻放下,看不出情绪。 “告诉节并加派人手注意各派动向,多加小心。”重华重新端起汤药,轻试温度之后一饮而尽卯,将碗放回桌上,“我三日后出关,督促桃坪令事宜。” “师尊你的身体......”收拾药碗的鸢七一慌,将碗打倒在托盘里,急忙往重华面前靠好像这样就能改变他的决定似的。 “无碍。”重华摆手。 “此时落下病根,若是到了冬天与旧疾一起发作,师尊你如何应对繁重事务啊?”鸢七急的快哭了,与重华淡定形成鲜明对比,仿佛生病的人颠倒了。“要不,我下山去寻苏苏回来帮你调理。” “天华星君尚未得法,她又能如何?”重华望着门外,眼底是难得的温柔与不舍。 “可是天华师尊也说了,只有苏苏她......” “鸢七!”头一次重华语气中带着怒气与严厉,冷冷道,“此事不得再提!” “是。” 鸢七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年纪又小,虽然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还是因一向温和的重华突如其来的严厉红了眼眶,大眼睛里忍者泪水,将碗收拾好,快速撤离。 几百弟子与两个外来人员对战的消息很快传入云逸山其他人耳中,包括掌门云无涯,一时间关押的柴房便成了稀罕物件陈列室,迅速引来一大波围观,里三层外三层,几声咳嗽之后,原本水泄不通的门口竟然空出一条道来,直通到稷苏面前。 “是你?” “我应该回答不是我么,云掌门?”稷苏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一双白底蓝靴子出现在眼前便知自己在等的人来了,悠悠抬起头来,像是在嘲笑堂堂掌门怎会问出如此弱智的问题。 云无涯农民出身,从来不会喜怒不行夜色那一套,一应情绪全部付诸行动,三步并作两步,捏着脖子将人高高举起,魁梧的身躯与手中娇小的人儿形成鲜明的对比。 “掌门。”汤圆以为的掌门都是木之风那般是,何曾见过如此不要风度,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的,当下大惊,“云掌门如此对待我暮山掌门不太好吧?” “暮山掌门?”稷苏待在他手上也不挣扎,眨巴眨巴眼睛算是回答,将人气的更甚,一把将自己扔在地上。 稷苏也不觉丢面儿,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面揉着放在被掐过的脖子,一面信步再次站到云无涯的面前,笑眯眯的望着云无涯愤怒到变形的脸。 “还敢上云逸山,不怕老子要了你的命么。”云无涯眼珠突出,两个硕大的鼻孔一张一合,像要吃人的凶猛野兽。 “怕,怕的很了,我相当爱惜我这条小命跟您家闺女可不同。”云无涯既然会留着黑猫的性命,自然也会留着跟当年的事情相关的自己的性命,稷苏围着人打转,力图把他的怒气最大化激发出来,这样才有机会被他当做特殊对象关押。 “还敢提袖儿,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云无涯说着扬起拳头就要往稷苏头上劈。 “虽然你这人不聪明,但我这条命要不要留着,你还是能想得明白的,我相信你。”云无涯拳头果然高举着不动,稷苏笑笑,踮脚将它拉下来,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掰开。 “你没瞎?” “我没瞎云掌门很失望吗?”稷苏想起那日林中出现的斗笠人,若有所思,仍不忘火上浇油,“是不是觉得你女儿的一张脸连我的一双眼睛都没换到亏了?” “你......”云无涯再次被激怒,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吩咐道,“给我拉下去同黑猫关在一起,留着以后一起杀,过瘾!” 立马有弟子上前蒙上两人的眼睛,架着胳膊带到方才对战的假山处,扭动假山上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原本的青石地面便分出一个一米来宽的方形口子,又重重复走了约莫百十来步,两人终于被放下,押送的人尽数消失。 “这么五大三粗的汉子,修出这么高级的地宫,真是为难他了。”稷苏扯下蒙眼睛的布条子,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小把戏。”汤圆将布条往地上一扔不屑道,“沿着地板线走,不要摸墙壁。” “这次木之风教的好!”目的达成,帮手带到,稷苏心情不错,笑呵呵按照汤圆的方法往前走,一路畅通无阻,“找新出口的事就劳驾汤圆小兄弟啦,假山周围人多,从那里出去太惹眼。” 这根本就不是木之风教的,是他孔雀一族生来就有的本事!汤圆原想借自己的地道之术掰回一程,却不想被稷苏抢先一步说出方才进来人口位置,只得认命,为这位新掌门耐心指路。 平地连着台阶,台阶连着平地,如此重复三次之后,出现一条亮堂堂的通道,正好将二人在走的漆黑通道横向分开,分成四个不同的方向,两处明暗。 “你想刺激一点还是保险一点?”前方的暗道与左方的明道实际是通往一处,按照修密道人的幼稚手法必定一条畅通还,一条机关重重,无论是那条对汤圆来说通过都不是什么难事,嘚瑟的将选择权交到稷苏手里。 “我选这条。”稷苏指着左方明道,不等汤圆指点,毫不犹豫迈出脚步。 “这是一个保险的选择。”木之风能肯托付暮山的人,会地道术也不稀奇,汤圆心想,片刻诧异之后快步跟上稷苏的步伐。 他哪知道稷苏根本不会地道术,一切都是凭着过人的听觉和嗅觉,将听到声音和闻到的气味加以分辨与推断得出的结论而已 第58章 059桃坪令15虎子 转角处,一间四面是墙的屋子,透过柱子间的间隙,屋内景象尽入眼底,小床上的被子爹的整整齐齐,桌上长着灯,四方围着陈旧的板凳,一个熟悉的身影静坐于此,食指与中指轻拈着颗棋子,眉头深索,身上的农人装扮与之气质格格不入。 稷苏推开虚掩着的门,从碗里取出一颗棋子,置于棋盘空格处,捡回被杀死的一大片,随意扔回碗里,扯开空板凳坐下。 “棋艺有进步。”那人手中棋子轻落,叙旧似的感叹道。阿牛的皮囊,谈吐与气质却是许多年未见的黑猫,一时间许多零散的画面充斥在稷苏的脑海。 “我的棋艺一向如此。”稷苏不再落子,紧盯这个熟悉而陌生的昔日好友。 两人一猫一鼠,都喜欢白天入睡,于是,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在屋顶,在路边,在房中在任何能想象到地方下棋,稷苏生性好玩,下着围棋,却总是自己改变规则五子连线就耍赖收子捉弄稳重的黑猫。 昔日再好,终是回不去了,横亘在两人间的是两族间上千年的杀戮,无法因为任何一个原因一笔勾销,今日这般平静相对已是稷苏能做到的极限。 “你来的比我预料的晚。”黑猫也不在下,随手将棋子扔进碗里,垂眸将棋盘上的棋子分色,收好。 “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稷苏并不接话,直奔主题。 “你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黑猫起身挪开一条板凳给站着的汤圆,将棋盒搬到床上,像是害怕稷苏不信自己又补充道,“比事实更让人难堪的往往都是真相,比如我,若一直视你为仇人,会比现在朋友不成,仇人不能痛快的多。” “是跟昆吾有关,还是跟青玄有关?”黑猫性子虽野但为人谨慎,不可能无缘无故针对昆吾弟子,将他的话与云袖当日的话连在一起来看,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将所谓谣言传播得人人皆知的,定是在昆吾又一定影响力或者一定人脉关系的人。 “你可还记得被带上昆吾之前的事情?” 当时,人神大战来的猝不及防,顷刻之间整个雷泽被化为灰烬,稷苏因为贪玩不在才逃过一劫,回来见着被烧焦的母亲与同伴的躯壳悲痛欲绝,强打起精神去池边找小呆龙。封印它的山已被炸成碎石乱渣,它就躺在那堆碎石里奄奄一息,她顾不得难过,用稚嫩的爪子,扒拉那些石子,爪子流血了也全然不在意,直至最后因过度疲累昏厥,再醒来时,已经在昆吾青玄的手心里,而小呆龙却不见了踪影。 “你的意思我能得救,是偶然?”当日与青玄断绝关系之后,稷苏曾反复思索几百年的种种,得出结论,青玄从始至终留下自己是利用自己奇怪的命格,为云逸山收敛弟子壮大门派的,并非偶然。 “不,不是偶然。”沉默许久的汤圆终于发话,引来两人同时侧目,“雷泽池边封印的乃是世间最后一条神龙,有了他,统一仙门都并非难事,若你们所说之人同云无涯是一伙的,人神大战会到雷泽池边绝非偶然。” “正是如此。”黑猫重回座位,盯着稷苏光洁的左手腕,皱眉道,“你的小银蛇呢?” “小银蛇是小呆龙?”从黑猫的反应,稷苏自然推算出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一时间欣喜惆怅交织,喜,它还活着,惆怅,它知道自己的担忧却从不言明身份。 “我听之风说过,龙的应激反应确实可能将自己变成比自己身体娇小的蛇,跟孔雀会因为被人嘲笑丑陋重新变回孔雀蛋一样的道理。” 换做平时,稷苏早拿木之风来取笑汤圆了,她现在心思全无,大脑飞速运转,将新的线索加入到整个事情中,前后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难堪。 云逸山笼络众门派,且对待昆仑弟子如此嚣张,莫不是要接着桃坪令闹事,并且已经胜券在握?他们胜券在握的原因是什么? “小银蛇,小银蛇有危险!”稷苏表情变得极为严肃,吩咐道,“汤圆听令,马上研究地道,我们得以最快的速度出去!” 三人按照汤圆指示从光亮地段再次没入漆黑之中,眼看漆黑中透入细微几束光亮宣布胜利在望时,稷苏却突然停下并且制止两人继续前行。 “有声音,换一条道走。” “哪里有声音?”汤圆为了节省时间,挑了地道里路程最短的一条走,眼看都要到了,被临时要求换道,心里不爽,预备继续往前,被黑猫一把拉住。 “不会错的,咱们三人难敌一派另觅出口吧。” 于是,三人在地宫中又耽搁了七日,从旁边新辟出一条道来,直达云逸山口。汤圆回望原本出口处,是一栋单独的单层小楼,里里外外全是驻守跟巡逻的人,看来稷苏听的没错,黑猫说的也没错,云无涯果然安排了人手在出口处候着,心里对这位新掌门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约莫半月之后,云无涯接到云袖来信提醒稷苏诡计多端要小心看管,来了兴致,前去出口的小楼处看看。巡逻的弟子个个没精打采,驻守的歪歪斜斜躺了一地,当即就要了发落了众人,吓的众人连连磕头保证,这一个月绝对没半只苍蝇飞出,才勉强作罢,心安理得派人吩咐其他弟子准备前往昆仑的行装。 重华出关后一方面整改桃坪令会场及方案,一方面处理节并带回来的一次比一次更不乐观的情报,每日早出晚归,好几次眩晕全靠灵力强撑着,命鸢七将稷苏走之前的留下的方子用上,加大剂量调理。 会场整改终于接近尾声,重华将监工事宜交于丹朱,同节并亲自下山,查看相邻辖区情况,刚一下山,便被一个浑身是血,脖子上冒着红光的熟悉声影倒在脚边,挡住了去路。 “宿宿,你怎么弄成了这样?”鸢七抱起夜宿上身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声音颤抖,滚烫的的眼泪如同雨下,落得夜宿一脸。 “告诉苏苏,我.....我没变坏人。“夜宿浅浅一笑,干裂的唇上带着血迹,脸白如纸,鸢七滴落的泪花倒像是自己的,看着让人十分揪心。 重华快速封住夜宿心脉,沉着吩咐道,“带回昆仑,请天华星君。” 鸢七擦干眼泪,连连点头,同节并将人从地上扶起架在肩上,节并则不言语,脸上竟是诧异之色,对重华此举的诧异更胜于夜宿为何会出现在此。 东去冬又来,一别数月,稷苏再次经过当日同重华游玩过的小镇时,又是满满的冬日,到了晚上冻得人鼻水直流,只得寻了间客栈住下,待到第二日直奔夜宿所在的镇上。 “这里有你的画像。”汤圆跑上前去拉着架子上的随风飞扬的画像,疑惑道,“这男子是谁,心上人?” 原本架子上的昆仑风景图尽数被换成了稷苏与重华的画像,除了少数几张单人的,全是一起的,有相互依偎的,有深情对视的,还有相拥而眠的种种,老板见着稷苏有些局促,唯唯诺诺跟着三人屁股后头转悠,不介绍也不揽生意。 “画得还挺好看。”稷苏取出在雅驯书院的那幅深情对望图,与架子上悬挂的认真比较,面容带笑,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无法享受苦主的由衷称赞,忐忑的心更虚了。 “是姑娘生的好看。”老板瞟见稷苏手上已经变色化作,脸色好看许多,“姑娘还留着是此画啊,若是姑娘喜欢,我可以用上好的画纸为姑娘画一幅新的。” “还?”这幅画是由蓝儿带上昆仑,再由清河拿到自己面前的,老板怎么会说成是“还”,好像这画本就应该属于自己一样。 “是啊,姑娘去年冬天,托人出重金作的此画,姑娘忘记了?” “唉,看我这记性,不过您怎么确定这就是托您画的那幅?”稷苏并不拆穿,顺着老板的话说,想要弄清楚此画的真实由来。 “说来惭愧,姑娘托我作此画时,我还只擅长根据描述作风景画并不擅长人物,所以将画中公子的鼻子画得有点小小的鹰钩。”老板怕稷苏不信,刻意指了指两幅画里的重华的鼻子,又道,“姑娘买了画之后,我为了练习人物便多做了几幅,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说起来,当日买画的钱我还没给那小丫头的呢,我都忘记了那个帮忙买的了,你可还记得?”稷苏直接过滤掉老板话里不重要的假话,将目标锁定在买画人身上。 “记得记得,那姑娘气质不错,原来是姑娘你的丫头啊。” 老板十分上道,端坐案台前,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个婀娜女子的模样,稷苏看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不愿相信,反复跟老板确认多次无误之后才将画同之前那副一同折好,放回袖间,潇洒劲儿少了丢掉大半。 “你练笔还能练出这么些花样来?”汤圆在铺子内巡视了一圈,至少也有十来张,形态各不相同,怎么看也不像去年练笔留到今年的。 “这不是我看姑娘买过这画,画里的公子也来买过,以为二位是默许的,所以......” “所以你就问都不问就把我家掌门拿来卖了?” 第59章 060桃坪令16 看星星的眼睛 老板被汤圆手中剑吓的连连后退,口中念道,“我马上就收,全部收起来销毁,保准你们下次来再不会看到。” 那些画带给老板的一年的收入比以往两年还多,突然决定不卖,老板自然是舍不得,瞅了瞅门外拥满的看热闹的人,一边收拾一边抱怨,连着两天这样闹腾,运气都给闹没了。却不想被已出店的稷苏听了个清楚,重新折回店里。 “还有谁为这画闹过?”稷苏重新恢复平日里潇洒不恭的样子,双手环抱立于门口站着两个侍卫一样的男子,看颇为神气。 “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我手里的刀子可不找眼睛。”黑猫左手食指轻轻划过拔出的剑刃,在眉眼出留下一道留下两寸宽的冷白剑影,声音冷清,足以让入耳之人不寒而栗。 老板顾不上思索几个人明明已经离开,却还能听到自己说的话,委委将昨日之事道来。 昆吾比跟云逸山相约汇合的时间早到,便在此镇落脚,整日在客栈待着实在无聊,云袖听邻桌客人唾沫横飞谈论此处新奇玩意儿来了兴致,硬拉着青玄上街逛逛,出门不到半刻钟便遇到了这家画店。 “姑娘要画像吗?我保准给您画的跟这画上的姑娘一样美。”云袖蒙着面纱,老板自然不知她的容貌如何,只当是寻常顾客,照着平日里的推销手法一样招揽生意,不想,此举却惹来了一场莫大的闹剧。 面纱落下,白皙的额头、美丽的眉眼下是一张满是刀疤,因为抓挠发炎得溃烂的脸。 “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您,您,您好看......”老板被狰狞的脸跟浓浓的杀气吓的腿脚发软,自知闯了祸,昧着良心尽量将话说的真诚。 “带上面纱。”青玄拾起地上的面纱,在云袖朝老板下手之前温柔递上,眼神示意大街上人多口杂,在别派辖区不可轻举妄动。 “我不带!”云袖本来脑子就不好使,毁容后又敏感,根本不具备思考能力,青玄此时的示意只会让她觉得是他认为她容貌比见不得人,一怒之下将面纱拍在地上,双脚踩上去,用力揉捏像是要踩死什么讨人厌的虫子,“现在嫌我见不得人了是吧?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你那心爱的徒弟造成的!” 青玄不语,她的怒气更盛,一口气扯了店里十几幅画像,撕成碎片,一边撕,一边咬牙切齿咆哮“看到没,你心心念念人正和别人双宿双飞呢,你这一辈子都只有我,只有我!”如同魔怔了一般。 最终,青玄只得将人打晕,打横将人抱起,让其脸朝向自己的身体的一面离开。 “你说画里男子来买过画?” 云袖丢人现眼的闹剧并未在稷苏平静的心上激起半点浪花,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抚那些画像,十分不捧讲故事人场,淡然问出一句与故事全不相关的话。 “是是是,我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谎言,大概三、四月份的时候跟个小女娃一起来的。”老板看稷苏对自己讲的故事兴致却却,心里更虚,殷勤取下那副深情对视图递到稷苏眼前,继续道,“就是这个,他将我店里当时有的全买走了。” “他可有说什么?”重华买这么多画回去走什么,难不成也为了纪念?稷苏接过老板手里画,嘴角上扬,所有阴霾一扫而空。 “没,他好像身体不好,指了指画就全是那女娃在张罗了。” 重华素来有事没事儿都能装出一副翩翩君子模样,怎么回让人看出病态?这也没到病发的日子啊,难道是得了什么新病? “画我全要了,汤圆给钱!”稷苏拣了被画时的板凳坐下,随意摆弄桌上摆动作用的道具,全然不在意其他三人诧异的目光,突然,回眸,指着架子上除了深情对视图以外的画作道,“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老板贪婪的数着钱,闻声将数好没数好的一股脑儿还塞进腰间的钱袋子,围着晃悠的着二郎腿的稷苏点头哈腰,就像供着一尊财神爷。 “傻笑个什么劲儿,问你话呢!”钱袋子空了大半,汤圆不敢冲稷苏嚷嚷,老板便顺理成章成了顶雷的人,拔剑就要上前收拾人。 “我马上画,马上画。” 画上的人正是本该在上一幅图中出现的蓝儿,难怪到日自己要调查蓝儿时她诸多阻拦。一个赤裸裸的真相在稷苏心中铺开,她失落却不难过,因为没有人能始终如一待自己是她早已认定的事,黑猫如此,青玄也是如此,旧人去了也总会有新的人将一天天日子填满。 “大概半个月前,她重金定了一百幅您俩的画像,要求按照夫妻的日常来画,不能重复。我想着是笔大生意就多准备了些,这些是她挑剩下的。” 稷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想的是不知重华身体调理的如何了,旧疾有没有再犯?昆仑有没有发现其他门派的异动,做好防范措施?桃林里的那条岔路有没有封死,有没有给小人留有机会? 睡不着,稷苏索性爬起来,张了灯,取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的那些画像,一幅一幅看得极其认真,若是真有这些画面也不错,她心想。转念,又觉得自己想得莫名其妙,重回床上酝酿睡意,一个更大的疑问反复搅动原本已经浮动的心绪,顿时睡意全无。 他买画做什么? 稷苏索性披了外衣,出门一跃上了屋顶,手臂枕着脑袋看星星,刚躺下,脑海的画面又是同重华看星星的画面,心中气恼,取下恋尘一顿猛吹,如同一个走丢的孩子,在寂静的夜里找不到归路,嘤嘤啜泣。 若是平时恋尘的声音必能招来离落,此时却不行,东面封印千年的玄武出世,伤人无数,天帝命其前去处理。这是一头未进化完成的玄武神兽,有仙的神性,又有妖的戾气,处理起来半点不轻松,已将离落拖住五日之久。 “你变了?” 身后十步之外,黑猫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拿着酒葫芦,正独自望着天空。 “青玄跟云袖的名字连在一起你不急了,画店老板间接害你你不打了,这三十年的好酒你也闻不出味儿了。”黑猫起身懒坐着,望着自己手中的酒葫芦,像是惋惜好酒没能遇到懂他的人似的,仰头咕噜噜饮下一大口。 “别人的生活岂是我想左右就能左右的?”稷苏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做的那些自认为勇敢狭义潇洒的事情都有些幼稚,指着藏在黑纱是后面的星星道,“我让它不眨它偏要眨,我要打它吗?它眨与不眨,我还是我,它却不一定是它了。” “你有心上人了?” 黑猫直勾勾的眼神盯得稷苏心底一阵慌乱,砰砰直跳,忙矢口否认,见他还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丢下一句“爱信不信”就准备准备逃走,却被另一个问题困住了脚步。 “你的眼睛能看到星星了?” 夜宿被带回无忧殿住的正是稷苏之前住的屋子,家具陈设一应如前,醒来之后一眼便瞅见名字绣的歪歪斜斜的披风,露出憨憨的笑容,勉强起身裹上,在屋子里四处转悠,试图多找一些分别日子里与自己相关的信息。 鸢七自夜宿被带回后一直忙前忙后,端着自己亲手做好尚未做好的衣裳进来,瞧见活生生的人在屋里四处转悠,托盘衣裳撒了一地,飞奔向夜宿就要索抱,被夜宿巧妙躲开,也不气恼,红着一张脸,笑眯眯的盯着眉头紧锁玄衣男子。 待夜宿一问稷苏消息,立马变了脸色,随便寻了个理由跑开,一连几日如此,夜宿知晓必定有事,故问之前先拽着小丫头的手腕,让其无法逃走。 “苏苏在哪?” 小丫头脸上花痴欣喜的神采骤然消失,板着脸挣脱夜宿的束缚,喃喃道,“就知道问苏苏,我天天在你跟前转是隐形的吗?” “什么,你大声点说!”夜宿除了名字之外,其他一个字也未听清,扯了一把鸢七胳膊,鸢七不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夜宿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没、没什么!” 燥热传遍全身,两颊火辣辣的,鸢七猛的挣脱束缚逃走,带着两抹羞臊的潮红,如同怀春少女。 “你跑什么啊?!”夜宿的问题自然得不到回答,一摸后脑勺又补充道,“我要见羽西!” “师尊在闭关,你见不着,安心待着吧!” 夜宿跟随稷苏多年,稷苏的性子跟毛都习得不少,何况他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马上找到稷苏,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于是,趁鸢七不在,悄悄离开无忧殿,在山上四处转悠找寻。 “嘿,兄弟,你这一身到处转悠,被蓝十仁抓到要挨罚的知道不知道?” 夜宿被人背后猛的一拍肩头,回头正要还击,两人同时愣住。 “夜、夜宿。”丹朱没想到酒庄的毛头小子,竟然能不带腕袖便在昆仑行动自如,对上他漆黑淡定的眸子,知道自己失态,清了清嗓子道,“大师兄说你受了重伤,已经好了么?” “好了。”稷苏带着丹朱去过酒庄,夜宿记得,“苏苏去哪了?” 稷苏下山他这位弟弟怎么会不知道,还找人找到流星阁门口来了?丹朱在心里骂了一百八十回,没好气回道,“她开春便下山了,去向嘛,这不够义气的东西没说!” 第60章 061桃坪令17 评测会 酒庄门虚掩着,屋内桌椅板凳破败倒了一地,稷苏捂着惴惴不安的心,顺着刺鼻的血腥味警戒着向里。从后厨灶台的台阶下去,能看到一扇掉了一半的门,再往里走,扑面而来的香甜酒气里夹杂着更加浓烈的血腥味。 “正门,这儿。” 孙婆婆后背挨了一刀,匍匐躺在地上,李爷爷是被人一剑封喉,背面朝下脚正好与孙婆婆相对,身旁酒器、粮食撒了一地。 李爷爷从眉心上鼻尖的刀痕触目惊心,稷苏几乎能想象出,听到老伴惨叫声,回身看到的画面多么痛心,最终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与自己的老板遥遥相望。 “这帮孙子,对老人都能下得去手,让我找到,非宰了他们不可!”汤圆一拳打在地面上,地上马上留下一个半寸深的坑。 两个对自己有恩的人血淋淋的倒在自己面前,夜宿不知所踪,稷苏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小呆龙、小银蛇、宿宿三者形象在脑海中反复重叠交错,心中自责忏悔,如果一直将他带在身边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更不会牵连两个无辜的老人。 “先找夜宿吧。”黑猫将酒器全部归位后,扶起半跪在地上的稷苏,轻声道,“他是上古神龙。” “对,他不会有事。” 稷苏胡乱抹了一把眼角将出未出眼泪,跟汤圆大搭手让两位老人并列躺着,轻轻帮他们闭上眼睛,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让他们血债血偿。 刚发生了血案的酒庄也有人敢进,门外探头看热闹的人不少,好奇又害怕,谁也不敢进去帮忙,看见三人连续抬出两具,议论声却越来越大。 “李老头和孙婆子当天不是不在吗?这是怎么了。” “当天发生什么了?”稷苏闻言,径直走向说话的大婶,尽量控制自己身上的杀气,但由心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克制的住,吓得那大婶连连后退,踩了身后的一串人。 “您不用害怕,她是这家亲戚,突然见到两位亲人去世,悲伤过度才会如此。”黑猫拉了轻轻拉了那大婶一把,态度谦和,又着农装,让人觉得亲近不少。“当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们一下吗?” “我听到砸东西的声音出来时,那家的小公子已经浑身是血的跑出来了,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嚷嚷,你们要找的不是我吗,冲我来啊,酒庄就我一个人,砸东西算什么本事?” “我头一回听那小子说话,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哑巴呢!”那大婶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脸上带着八卦的笑,接收到稷苏冰冷的目光之后,瞬间嫣儿了,自顾自玩起大拇指的指甲来不再言语。 “后来呢?”黑猫牵起大婶无助的小手,塞上刚从怀里取出的银钱,轻抚着问道。 得了钱,又摸了好看的公子,那大婶反倒扭捏起来,整个身子晃啊晃的,对着黑猫不住的眨眼睛。 “后来,几个穿黑衣带斗笠的人就追了出来,哦,就跟他身上的衣裳一样的。”旁边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汤圆昨日以上不知道在哪染上了女子的脂粉味,实在受不了,今日早上起来胡乱换上的正是从偷来的那接纹身人的衣裳。 “是往那个方向?” 那人所指正是昆仑入口方向。他是要向自己求助吧?稷苏双眼再次是模糊,快步离开,朝昆仑而去。 “大哥,你确定是这身衣裳没错?”汤圆得到肯定回答,取回大婶捧在手里的钱袋子,怒道,“钱还我。”转身扔给热心大哥,客气道,“谢了,大哥!” 桃坪令之前的评测会旨在测验灵力与功德,所有参与者必须参加,功德达到,方才选择相同灵力等级的昆吾弟子作为挑战对手,以往每届皆由重华亲自主持,此因为不明原因全权交由蜀晏、蜀清二人全权负责。 两师兄弟分立于灵力、功德测验石旁,面对两条望不见边的长龙,报告等级,每天6个时辰早已苦不堪言,偏分素来最重的仪态的重华端站在旁监督,抬到一半揉脖子的手只能勉强放下,继续工作。 还好,今日已经是第三天,除了少数弟子和各派掌门,各派掌门大多心有挑战昆仑的想法,却也清楚知道昆仑几位师尊的实力,输了虽不至丢人但在自家弟子面前输给旁人总是抹不开面子的,所以想法通常也只是想想而已,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概半天的时间便可测评便可全部完成,下午就能好好修整一番,如此一想,功德石旁的蜀宴瞬间觉得呼吸都通畅许多,愉快维持住昆仑人谦和的风范。 “青玄掌门今年也要参加挑战吗?” “试试,无妨。” 蜀宴这才看到方才自己报的“功德八级”之人正是昆吾掌门青玄,难以置的被迫重新打起精神,面对那些被因为加入而跃跃欲试的其他各派掌门。 “灵力4896。” 蜀清木偶一般报出的数字,成功换来一道整齐的惊呼,三千到四千是各派掌门的普遍水准,青玄不但超过了这个层级,距离下一个层级也只有一步之遥,恐怕对上重华,胜负也难料吧。 “不参加吗?”青玄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重回功德石旁,望着十分淡然的重华,态度和善跟好友问询。 心里正好奇着两位强者对垒谁输谁赢众人,瞪大眼睛,静待重华的回答,试图从他脸上得到欣然、无奈等形容词来修饰他即将的出口答案,以便据此做出一个可靠的赛前推测换。 “挑战。” 重华凝视青玄眼中无波,直到青玄好脾气补上挑战二字,才从容将手掌覆于功德石上,然后慢慢挪开,仿佛那堵在众人心口的石头对他来说只是一团轻轻的棉花。 “功德9.2级。”蜀宴欣喜的惊呼而出,成功带动人潮掀起更深一轮的惊呼。 功德总共十级,九级以上的在仙门百家的历代传说历里只有昆仑上华一人。 “灵力5550。” 众人嘴巴张成了大鸭蛋,喉嗓颤动之后的”哇“字到了嘴边变成了一个发音不太标准的”啊“紧接着一声巨响,一个女子身体自空中坠下,正巧落在重华脚边。其他人身体自然反应后退,只有重华不退反而还上前将人扶起,温声询问是否有碍。 女子自觉有愧,再一看在这么多人钱丢脸,顾不上回答,眼含热泪,捂嘴匆匆逃走。 “先退下。”重华颜色未改,从容吩咐道。 夜宿自空中落下,一身玄衣,负手站于人前,脖子上红痕的金光若隐若现,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气,被从人群中挤出来鸢七推着离开,临走前看向功德石的眼神里带着让人战栗的恨意,也不知对谁。 “不知这位是?”青玄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好奇问道。 “青掌门无需认识。”重华脸上难得有了几分肉眼可见的歉意,朝三方各行一大礼,道歉道,“各位远道而来,彼派安排不周,还望海涵!” 在场的众人不是傻子,一看服饰什么都明白,只是心中纳闷,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在昆仑的底盘上如此明目张胆欺负昆仑弟子?随意带人上山本就违背昆仑规定,今日这么大张旗鼓的闹,不要带来什么麻烦才好,节并望着远方,心中默念。 夜宿不爱与旁人多话,旁人说啥通常也不在意,但有一点,不能说稷苏,稷苏是他自睁眼以来第一个跟他说话陪着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顾性命救他的人,她对他来说,是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存在。 那日从丹朱处得知稷苏下山的消息之后,他便整日在山上转悠,寻找重华,想要将她的去向问个清楚,无奈,昆仑太大,重华又根本不在人气旺盛地域,总也没找到,今日见这边人多,想着如此重大的场面,重华总应该在的,就挤进来看看。 “重华不会真的比不过吧?” 重华不回答也不测验,吓的昆仑弟子紧张的直搓手,生怕这个前几天才在心里骂了几万遍的伪君子输了比试,毁了昆仑仙门第一门派的名声,可是偏偏整个昆仑能与青玄比试有胜算的好像又只有他一个。 “稷苏自己往人床上爬的,关重华师尊什么事儿,怎么可能影响重华师尊?” “你再说一遍!”夜宿听了前面的话,抬头果然看见前方的重华和与之相对而立青玄,还没来得及高兴,关于稷苏的污秽言论便进了耳朵,当下握成拳头手指咔咔直响,想着稷苏以前“做个好人”的教导才勉强克制住打人的冲动。 “说一遍就说一边,稷苏不要脸,爬男人床!”红鸾嚣张转身,目光所及是男人厚实的胸膛,冷笑抬眸讽刺道,“哟,她粉丝儿?是想被她爬的,还是已经爬过的?” 夜宿再难忍耐,胸中愤怒喷涌而出,一手将人高高举起,另一手快速拍其各处关节,最后将人抛出,飞身空中再次补上解气的一脚。 第61章 062桃坪令18 紫藤鞭 “你们昆仑就是这样对苏苏的吗!”念在几日前重华救了自己性命的份儿上,夜宿才乖乖听话离开,但这并不代表他原谅了欺负稷苏的人,待离开人群,甩开束缚自己胳膊的双手,心中未消的怒气全部发在了替罪羊鸢七身上。 “我们昆仑怎么对她了?”这些天鸢七已经因为稷苏受了不少委屈,再面对夜宿的无端指责,眼泪一下子泉涌而出,替自己委屈更替自己师尊委屈,“我们能为她做的都做了,能给的都给了,还要怎么样。” 前几日,书院的弟子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几张稷苏跟重华的画像,加上有人将稷苏非本门弟子又长居于无忧殿的事情爆了出来,于是就有人猜测,雅驯书院本门地址申请几百年都不一定进得,她一个外人却光明正大进了去,肯定是靠了与重华的私人关系。 这在书院学生之前传开,顶多也就是重华男神人设崩塌,不仅不排斥女子,还跟女子好了,甚至为她利用职权走后门的狗血爱情故事而已,却被人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爆料给了那些屡次报名屡次未得进的弟子。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日日在勉勤殿打坐,不练功也不会宿舍来表示抗议,最终不得已蓝夫子亲自出面将重华当日送稷苏进书院的说辞说了一遍。 在大家都将信将疑之际,示威人群中有人提出,稷苏是离落上神托付给重华的,却不住在流月阁而是无忧殿,难以服众。如果画像不是真的,那无忧殿就不可能会有,只要无忧殿没有找不到画像,他们就愿意相信。 大约三分之一的弟子参与了这次抗议,人数众多,不可敷衍了事,加上提出的质疑在理,建议的方法也客气,让蓝夫子代为查看,既尊重了重华又肯定了蓝夫子的人品,自然没有什么好拒绝的。 于是,在某个重华晚归的夜晚,蓝夫子亲自到访无忧殿,将弟子们的意思转达了一番,被重华诚实的一句,“不必了,我有”完美打败。众弟子第二日,到书院询问结果,蓝夫子沉默半晌只说了一句“你们重华师尊也是正常人,”老脸一方,胳肢窝夹了本课本便匆匆离开。 徇私情是人之常情,但刚直不阿的重华师尊不行,这是虚伪。 男欢女爱正常,但处处避讳女子的重华师尊不行,这是掉价。 仙修之人无论性别,共处一室尚可,但是重华师尊,共处一殿也不行,这是乱了风纪! 一时间,关于重华与稷苏暧昧yinhui的故事四起,连带着不少弟子看鸢七的眼光都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同情。当然,也有顶着压力,单方面把所有难以描述的画面往稷苏身上加,处处为重华正名的死忠粉,比如红鸾这样的。 “无忧殿会有画像,就是你们问题,你、和、他都不冤!” 夜宿听完怒气未消,反增怨气,对哭的梨花带雨的小丫头半分情面不留,转身离开。 评测会结束,重华强撑着将陪同几位寒暄的掌门回了住处,才得以脱身回了无忧殿。轻唤几声,见鸢七不在,又起身往厨房,自己将已经提前备好的药,放于温水中温热,寻了托盘待会自己房中。 “重华师尊,你回来了吗?” 重华药完刚到嘴边喝了一小口便听到鸢七敲门问话的声音,放下药碗,轻轻应了一声,起身前去开门。 “上华师尊找你。” “嗯。”好在为了地方桃坪令期间发病,稷苏写的方子一直在吃着预防,近几日刻意加大了剂量,药效来的时候虽然凶猛了些,效果却很快,重华行至殿外,身体一股热流如滚烫的开水般漫过,脸色与唇色才终于有了分别,同常人一样。 “今日评测会上闹事的人你带回来的?” “是。”上华问话时并未转身,重华依旧恭恭敬敬朝背影行了一个见长辈的见面之礼,尔后,淡淡应道。 “你这可是坏了昆仑的规矩!”上华原本负手而立,此时转身,一甩衣袖,用责怪的眼神看着重华,尽显严厉。 “重华愿意领罚。”重华依旧一副从容的样子,也不知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惯性认错,就像父母教育打死不哭的小孩,越打越让人生气。 “好,罚!寻常人十五,你身为师尊,受两倍,三十!” 紫藤鞭散人灵气,吸人骨血,留下的伤疤终生无法消退,像落在身上的警示,是昆仑最严厉的处罚,几百年才会被请出来一次。重华上昆仑后,此鞭加上这次一共请出过两次,第一次的十五道鞭痕,还清晰的在她的腰上。 重华旧伤未愈加上旧疾复发,靠着那一口药才勉强支撑过来的,第一鞭一下去,皮开肉绽,心跳如擂鼓,两鬓虚汗直冒,却还是生生受着一声不吭,两鞭、三鞭、四鞭......、 鸢七哭完瞅见重华房里未喝完的药,急的只发慌,抄起药碗就往上华处跑,大殿中没人,花园里也没有人,隐隐听到东边角落里有声响,凑近门缝一看,药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跪在地上的人光洁的背上数十道新伤加旧伤,鲜血四溢,头上带着鸳鸯玉簪子,正是重华。 “谁?” “无忧殿鸢七。”鸢七连忙跪下,无措道,“重华师尊身体尚未痊愈,请星君放.....” “昆仑的规矩什么时候是根据身体来定的了?” 蓝夫子,对,蓝夫子,一定可以救师尊! “你这匆匆忙忙乱跑哪里把无忧殿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天华正好来找上华商量事情,被不要命跑的鸢七撞了个满怀,小丫头衣裙上还沾着手掌伤口上的血迹。 “又是规矩,再遵守规矩重华师尊就被紫藤鞭打没了!”鸢七被天华挡住了道,左右避让也出不去,急的直跺脚,听到规矩二字,口不择言道。 “重华做了什么,师兄要请紫藤鞭?” 鸢七这才反应过来来人是天华星君,普通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求求您救救重华师尊吧,他带外人到昆仑是不对,可是夜宿当时已经命在旦夕,只能带回让你医治才能活,事急从权,是坏了规矩但也是在行善啊。” “你说师兄已经知道了你们那日带回来的人?” 带人上山是破坏了昆仑的规矩,但无论如何也用不上紫藤鞭啊,鸢七心中纳闷,却不敢提出质疑,朝天华勉强点头。 “唉,难怪。”天华长叹,一甩衣袖,连迈两步,像对速度不满意似的,启用法术,直接到了用刑的屋子。 重华嘴角带血,嘴唇和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水不住往下留,每趟过一处伤口疼痛便加几分,上华握着紫藤鞭挥在半空中,不忍再打,但自己定惩罚不执行完成,实在有背师尊名号。 “还有三鞭。”重华声音微弱,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继续道,“重华无碍,星君无需担心。” “你俩可行了吧。”天华推门而入,轻松取下上华手中的紫藤鞭扔到墙脚,伸手想拍一把重华的脑袋教训他死扛,见着他的样子不忍,又缩了回去。“再挨三鞭子,你就爬都爬不到桃坪令上去了。” “你可知我为何要重罚于你?”上华终于有了理由不用再打总算松了口气,心中怒气却并没有完全消散。 “带外人上山。”重华由着天华帮自己穿衣,脑袋里嗡嗡作响,却仍分着心思接受天华的教会。 “他什么人?”上华恨铁不成钢又补上一句,“你知道自己为何灵力、功德都够却不能飞身?” “不知。”重华如实答道。 “师兄!”答案呼之欲出,被天华慌张拦下,“事已至此,你就是把他打没了也没有用,就早些放他回去养着罢。” 闻言,鸢七跟两名小弟子,立马重进屋内将人扶起,重华欲行礼告辞被为他把脉天华手势拒绝,便不再勉强,由着弟子搀着回了无忧殿。 “还是你,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怎么也跟着瞎闹。”重华身世可怜却与人为善,深得三位师长疼惜,上华此时抱怨天华同天华当日抱怨稷苏是同样的道理,只是事情已经发生,抱怨已无用处。 “师兄,你别忘了,我先是仙是医者然后才是他的师长。”天华在蒙灰的椅子上坐下,逛袖扫过是茶几留下一道干净的印字,感叹道,“情劫就如同这灰尘,能避一时却避不了一辈子,只有清理过才能干净。你我,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的!” 上华不语,在屋内来回踱步,半晌,赌气似的坐在刑房的门槛上,半点没有师尊的样子,救回来的夜宿并非凡物,势必会引得蠢蠢欲动之人借题发挥,一关尚且不知能否通过,两关一起该如何是好?关心则乱,堂堂上华星君突然后悔起方才的重罚来,“情劫是灰尘,尚可擦一擦,昆仑这一劫,该如何度过?” 最难过莫过于,能预见关心的人、养育之地将逢大难却无法出言告知、出手阻止,甚至还要亲眼见证,而这一切仅仅因为一个规矩,仅仅因为身份不同,仅仅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我已经命人去请那丫头了,跟命比起来情劫也不算个啥。” 第62章 063桃坪令19梦魇 稷苏在当日重华救下夜宿之处发现了一块带血手帕,手感同自己留在无忧殿那一箱相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中带着浅浅的木香,黛眉紧蹙,当即决定从节并当日所说小路上昆仑。 小路不宽仅能容两人并肩而行,断草枝叶浅埋于路面,透过繁茂树枝透进来的点点日光,尚能敲出它们颜色鲜艳带着露珠。 “我去,这小道上是刚过了千军万马吗?”道路两边浅草小树,大面积往上山方向倾斜,如同刚被扫荡过一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结论,自然得不到两个聪明人回应,汤圆只能跟着两人继续前行。 “看来夜宿遭此大难,跟昆仑桃坪令有关。” 稷苏朝说话的两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慢慢挪动脚步,同两人背靠背挨着,做戒备状,在人踏过树叶的声音越来越近时,指了指前方,三人默契散开于小道两旁,同时出手,一招将人制住。 “你什么人?”稷苏抬起被黑猫与汤圆一左一右架着胳膊之人的下巴,凌厉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抬下巴食指变成整个手掌轻抚过那人脸颊,汤圆头一次看到稷苏头次面对稷苏慈母的光辉,吓得整个人都结巴了。 “掌门?你着什么妖法了吗?” “我找了你好久。”黑猫识相松开后摇头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汤圆拖走,稷苏这才能好好抱一抱这个自己牵挂了一路的亲人,轻拍他的背,如同安抚自己突然松下来的心。 “我也找了你好久。”夜宿乖乖的由她抱着,享受这个拥抱的温暖,突然,挣脱怀抱,右手指天发誓道,“他们要找的是我,所以我把孙破皮和李爷爷藏起来,自己将他们引开,不过,我保证,我只是打伤了他们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我还是是个好人。” “嗯。”稷苏脑海中快速划过二老的死状,想到夜宿死里逃生,却半点未提自己的伤势,鼻子一酸,再次将人拉过,紧紧抱住,心中大骂自己为何当日要说出“你不变坏,我们就永远是朋友”这样的鬼话却没有好好教一教他何为好人何为坏人,“伤你的人,就算杀了,也是正当防卫,你不是坏人他们才是,以后别这么傻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小呆龙?” 稷苏从知道夜宿是小呆龙的那刻起就想着见面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为何明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在四处找他却不告诉她他就是它,一定要狠狠惩罚他,跟他赌气,如今真的见着了,却半句重话也舍不得说,言语里没有责怪只有关切。 夜宿嘿嘿傻笑,摸着后脑勺,憨态竟显,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不知道怎么认似的手足五促,半晌才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哪里?酒庄、鸢尾谷还是雷泽?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山上危险,稷苏不能去。 “我必须得上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暮山、云逸山都出现过斗笠人,此时他们又在昆仑附近出现追杀小呆龙必定和这次的桃坪令有关,幕后之人很可能和当年的传谣者是同一人,她必须上去查个究竟,还有一点她不愿意承认的理由就是重华——桃坪令前定那么多画像回去,显然是为了制造内乱,不管此举是针对昆仑还是他,都免不了一场硬仗,他的身体能否扛得住? 挑战赛已经开始,先是各派弟子间的比试,其余参赛者可以到场观看也可自行准备不强求出席,但承办方昆仑派每日只是蓝家两兄弟出面管管弟子秩序,蜀晏蜀清出来报报成绩,大家长一次都不曾引来不少议论。 “老天都帮着你,这次稳了。”旁人议论的越凶,云无涯就越高兴,人前还掩饰着跟着瞎吐槽,与青玄和自己女儿一道时喜色半分不曾掩饰,原本就响亮的大嗓门更加响亮了。 “胜负由命不由天。”青玄言辞淡泊,样貌俊逸,引来不少小丫头嬉笑侧目,点头示意,又道,“话不敢说的太满,小心为上,谨防落人口实。” 云袖自那日画店争吵后,在云无涯的提点下已经温柔许多,只是不再带面纱,乖乖跟在青玄身侧,趁其不备,朝多看的小丫头轻轻拔刀,做出一个嗜血的表情,便吓走一大片,继续跟上前面的人。 “人呢?” 重华自那日鞭刑之后就病倒了,伤口发炎溃烂,高烧不止,嘴唇严重开裂,整日喃喃说着“对不起”一类旁人听不清的胡话,天华连日在无忧殿衣不解带的照看着,药方改了又改仍旧不见起色。 “没有。”鸢七得了天华的命令下山寻找稷苏,日夜不休的将昆仑辖区翻了个也没找到,失望而归,沮丧疲惫的像个小老太婆, “怎么会这样,显示她就在昆仑啊?”天华启用仙术重新探测一番,下决心道,“现在只有她能救他,你看着,我去找!” 难道安稳躺在床上的重华,突然睁开眼睛,又感应似的,扯住天华垂在床边的衣袖,“腾”的坐起来,眼中惊恐万分,大喊,“不要!” 天华知道关心心切,做的决定不十分光彩,被重华这一闹腾自省起来,长叹一声之后,将人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扶着在床上躺下,又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安慰道,“我去重新写张方子。” 重华得了安慰,抱着锦被,侧身甜甜睡着,嘴角还挂着笑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更不知第一次瞧见自己如此稚气的侍女鸢七三眼皮哭成了单眼皮。 昆仑弟子使尽全力成绩仍旧不理想,面勤殿内躺满了重伤弟子,若是明日掌门赛时昆仑再败,上千年来积累起来的名望将毁于一旦,昆仑所有人将会成为仙门百家中的笑话。 “不会的,重华师尊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一名头上、缠着绷带,腿也尚未好利索弟子,一瘸一拐的起身往低气压的氛围里注入一股强有力的鸡血。 昆仑的重华师尊从来没让大家失望过,这次也不会!更多的人起身跟着高呼,他们没忘不久前才骂过人伪君子不配做昆仑师尊,他们需要的只是昆仑不败,至于那人是谁,对此时的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这便是人性与荣辱。 “大师兄,你说重华师尊这次能赢吗?” “当然能啊,重华师尊啥时让我失望过。”平日乐观丹朱这次心里也没底气,虽然抢了话来安慰白梨,却是软绵绵的。 “不管输赢,昆仑还是昆仑,重华师尊还是重华师尊,我们只要记得自己是昆仑弟子就成。”节并入昆仑是仰慕的是历代弟子的德行风范与名气口碑没半点关系,虽也希望本派能赢,但就算是输了他也并不会太在意。 “如果没有重华师尊呢?” “白梨,你说什么呢,重华师尊就算飞升了也还是昆仑的师尊啊,怎么会没有?”丹朱扯了一把白梨,眼睛咕噜乱转,确定四周一切正常,用几人可闻的气音道,“你不会也信了那些破画像吧,我跟你说那些表情动作根本不是稷苏那么爷们儿的女子做得出来的。” “咳咳,怎么会呢。”白梨意识道自己失言尴尬的摸了摸耳边的须发,局促道,“听说鸢七师叔说重华师尊病了,我们去探望探望吧,顺便为之前画像的事情道个歉?” 入夜,昆仑三十来名包括节并、丹朱、白梨弟子带了礼物前来探望道歉,被疲惫的鸢七一应拦在门外,越是拦着,众人越是觉得要么是重华还在生大家的气不愿迎战,要么已经病入膏肓,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事关昆仑在桃坪令是否能扳回一城,故无论如何劝说也不愿离开,定要看个究竟。 “我无碍。”重华突然出现在殿门口,除了嘴唇白一点,身姿挺拔,神色步伐无异,面对昔日众人时也无半分恼意,任由一半欢喜一半担忧向前的鸢七搀着回屋,临离开轻笑道,“明日我定当尽力。” 大门“嘎吱”关上,屋内便是一阵猛咳,鸢七扶重华坐下,又端了茶水,不满抱怨道,“他们哪是来道歉啊,分明就是来看师尊您明天是不是能参赛为昆仑争光,我看这些弟子仙修都修到肚子里去了,根本没长心!” “不得胡说。”重华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示意鸢七扶自己到床上休息,刚在床沿上坐下,若有所思道,“若我明日真有什么意外,你便不要在无忧殿呆着了,去外面看看,外面有酱牛肉,有烤鸡腿,还有烟花,挺好!” “师尊,您别说这样说,鸢七还害怕......” 重华闭目养神不再言语,也许桃坪令,是他能为昆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活了一千多年,刚觉出日子有点味道,没想到这么快却要说再见了,唯愿活着人,能如潇洒如初相识,一生平安喜乐。快乐无忧。 若回忆里有我,便足矣。 爽朗的、狡黠的、深情的、害羞的、放肆的笑声汇织成明媚的愿望:活着真好! 第63章 065桃坪令21掌心痣 稷苏一层一层解开重华被血迹侵染的衣衫,摘掉已经完全湿透的绷带,红紫交错的鞭痕跃然眼前,触目惊心。她眉头深锁着,又舒展开,食指恶作剧般轻戳蝴蝶骨处裂开的伤口,又如同被烫着般快速缩回手指。 片刻沉默之后,眼中的期待慢慢变成自嘲,他醒着尚不是会呼痛的人何况是昏睡着呢?她弯腰从床下取出从前偷偷备在重华房里的药箱,麻利的将四五个药瓶子里的液体跟粉末倒在一个土色小碗中调成糊状,涂到还泛着血丝的伤口上,取出绷带一个一个缠上,看着上药之后没有几处裸露肌肤的上半身,稷苏嘴角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倒为昆仑省衣裳了。” 说着又从袖间取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食指沾着里面透明液体,抹在暴露在绷带之外的纱布上,一下一下,一条一条像是捧着名贵的工艺品。 “师尊,他怎么样了?” 稷苏在鸢七端来水盆里净了手,用盆沿上的帕子擦干,将药箱内的东西整理好,放回原处,连眼神的余光都没分给在噙着眼泪的小丫头。 “你能治的是不是?天华师尊说过你是唯一能救师尊的人!” 稷苏被鸢七一把抓住手腕,左右摇晃,心里想着的却只有重华身上的伤,他的旧疾经过调料明明已经好转,就算复发这天底下也没人能伤他至此,像是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难道这鞭是他自愿挨的? “谁做的?” 稷苏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此时的声音有多冷,只知道鸢七听了此话之后,身体僵硬着松开了自己手,衣裙上反复揉搓,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句有用的话来,怒气丛生,甩下一句狠话,便欲离开。 “不想救他,你就什么都别说!” “别。”鸢七条件反射的扯住稷苏稷苏胳膊上的衣袖,又慢慢松开,“师尊,不让告诉你的。” “师尊身上的鞭痕是手昆仑紫藤鞭刑所致,因为日前私自带回重伤的宿宿让天华师尊医治。”鸢七不安的瞟了瞟异常冷静的稷苏,继续道,“师尊将一副瞳目给了你,变得与常人无异,他却硬是凭着毅力受了常人十下已是极限的紫藤鞭二十七次下后强撑着参与了桃坪令的比试,所以.....” 所以,他都是为了自己?! 难怪在竹楼醒来的时候天华对自己不待见,难怪离开的时候天华会说自己小命得来不易,难怪受了云袖那一剑眼睛没瞎反而能看见星星了,稷苏心中大骂了一千遍慷慨让献出一双瞳目还装无情人写切结书的男人,五指并拢覆上紧闭的双目,灼热的触感通过指尖,直达心底。 那日,重华带着鸢七下山办事,途径暮山附近,察觉到一团似妖又不是妖的气息汇聚萦绕,顺应而去,正见稷苏半跪在地,被一群斗笠人围攻,突然,原本蹲坐在旁满手是血的云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尖叫之后,抄起赤铜剑四处乱砍,口中不停念叨,“我要杀了你!“ 重华知道这必定是稷苏的杰作,心中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庆幸,她能有自保的能力,即使身边无依附之人他也可放心。 果然,趁着众人慌乱之际,她挑了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飞身而出,他便加入战斗,为她断开身后危险,对战之人接连到底,重华却皱起了眉头,因为稷苏离去方向上满是血迹,而那些没有参与与他对战的斗笠人已然追了过去,他不得已将林中已经没有威胁战斗交给鸢七,独自顺着血迹找斗笠人与稷苏。 跑出来的斗笠人本来就不多,加上重华此时心急,出手不似先前以夺为主,了了几下便将人全部制服,泡抛在身后。 冬天刚过,枯叶尚未化泥,新叶也只是稀稀拉拉几片,还未长大,透过这些灌木一眼便可将树木甚少的林子看个大概,他环顾四周,却半分未见四处影子。 前方空地上留有枯枝败叶烧后留下的灰烬,旁边是一个被劈开的木头架着的四四方方的柴垛,血迹便是消失在此处。重华只在柴垛前稍作停留,便踩着沙沙响的枯叶,朝前方百米左右的稻草堆而去。 一个一个匀称的草把子被堆成一个是下面柱状上面帽状的草垛,大概是那个粗心的农人头年堆积在此忘了收走,一碰就漫天飞灰,他慢慢轻轻的将拿开,约莫三四个之后,像是不不耐烦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大力拿起扔到一旁,白色衣裳上半点干净也没有。 满身满脸是血的稷苏陡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双目紧闭,手上死死拽着把匕首,重华弯腰上前,取出怀中的手帕,小心翼翼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才附身将人打横抱起,看着平日各种闹腾的人如此安静在怀中躺着,心中绞痛,加快脚下的补发,手却始终稳稳的无半点颠簸。 “师、师尊。” 跟着重华走了一路,他没有询问情况也没有看自己,甚至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鸢七头一次看自家师尊如此失魂落魄,心知不可能却还是担心是不是被人伤到了哪里,扯着他的袖袍试探着叫了几声。 “去竹楼。” 重华声音哑的不像话,短短三个字出口,给人感觉竟像是扛着钱紧巨石。 天华所谓闭关即是在昆仑之外各处看看新鲜热闹,采采草药,研究些疑难杂症,竹楼便是他“闭关”的主要落脚点,重华知道带稷苏前去医治想必方才只是普通走神罢了,毕竟是人都会走神嘛,虽然他不是普通人。 天华草草检查过稷苏身体之后并为马上医治,而是扔了一瓶药膏和两卷绷带给鸢七,自己拉着重华除了房门。 “保住小命没问题,但是眼睛......”天华捋着胡须,表情十分为难。 “眼睛如何?”不知为何,重华此时脑中浮现的竟是那夜她在自己身旁看星星时哀伤的眼神,他分明记得那晚她全程都是笑着的,乐观而潇洒,从未有过哀伤神情的啊? “细小之物无法视之。”天华又补充道,“不影响正常生活。” “如何细小?”如果没有问题,天华星君不可能单独将自己拉出来说,重华追问道。 “比如眼角皱纹,床罩上的暗花,甚至你左手掌心的痣。” 失去了星星她会怎么样? 给她讲天上星星的人已经不在了,如果连眼前的“星星”都看不见了,她会怎么样?会哭吗还是咬牙接受这无法选择的命运? “星君既然拉我出来,想必是另有解决痣法,还请星君.......”重华弯腰向天华施了一记大礼,话说完,便被无情打断。 “活人的瞳目。”天华负手而立,眼神凌厉,警告意味十足,“我拉你出来,只是因为她是你带来的,我有必要告诉你实情,这是医者应有品德。” “取我的。” 他曾花了不少年岁来适应这双目双瞳带来的苦难和异样眼光,却从未想过摘除,如今他如此不假思索做出的决定,连自己都惊着了。 “除了医者,我更是昆仑挂名师尊,你的兄长!”天华语气稍软,劝道,“你知道他们对你以为着什么。” 重华是凡胎,也没有仙缘,更没有仙根,若没有这双目,即便是离落赐予了仙根,带上了昆仑,修炼再多少年,灵力也不会有半分长进,功法也是一样。 “她比我更需要。” 重华心里清楚稷苏就算瞎了或者断手断脚了也能潇洒的活下去,但她不忍,脑海中一遍一遍浮现的哀伤眼神让他的心一阵一阵抽着疼。 天华自是不会答应,一甩衣袖走了,之后的每日除了给稷苏换药从不出现,不得已碰见重华也是怒视,侧身躲开,不受礼也不接话。 稷苏日日用着药,身上的伤口已经是开始结痂,精神却半点没恢复,双手总是紧握成拳像防御,这日,重华伺候她服药之后,依旧将她弯曲的十指一个一个掰开,放于身侧,小心盖好被子,走到已经备好笔墨纸砚的桌前,提袖数笔,凝视半晌,将有了字迹的纸张带着出了屋。 “这事谁有能耐你找谁去,我做不出来!”天华见着重华就生气,这几日便不住竹楼,躲到了几里外农人夏季守西瓜的搭的破茅屋里,此时见人跟过来,整个人十分不痛快,“你知道她是谁吗?” 重华不语,取出方才写好的物件递给天华,静立旁边,像颗没有情绪的松树。 天华火中取栗似的接过物件,抖落抖落打开,一眼,脸色瞬变,“切结书?” “嗯。”重华的平静与天华的惊异反差鲜明,“一双多余的瞳目躲过一世情劫,星君以为如何?” “他长大之后会爱上一只老鼠,哈哈哈......” 老和尚路过被布帘子隔开的产房外疯癫大笑,笑声未完,人已倒地,一命呜呼。 让人生的前几十年成为是众矢之的,除了天生重瞳,还有疯和尚的话,与克死的两条人命,和尚和母亲。 从离落手里接过变回老鼠的稷苏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她是他的情劫,所以对谁都和善宽容却对她疏远严格,不知道何时,他好像将那些警示忠告都忘了,主动与她亲近,甚至创造机会与她亲近。 “你知道?”上华、玉华、天华三位飞升却不入上天庭,正是因为算准重华有此情劫,放不下也担忧昆仑无人主持。实际上,多出来的瞳目并不会影响重华的仙根仙缘,唯一会影响的只有身体,只要稍作调理便可,他们几兄弟当年如此对外宣称骗了众人也骗了重华,只是希望他可以同普通弟子一样安安稳稳留在昆仑修炼,仅此而已。 视力差点,但也能活。 这是天华进到稷苏右手掌心的痣之后,做出的考量。他不愿意出手,让这副瞳目成为两人继续纠缠的理由,可眼下这情况,他是一直都知道情劫的存在,也知道她便是那只老鼠? “嗯。”重华未接天华递过来的切结书,弯腰施礼道,“请星君转交。” 天华顺着原先的褶皱将切结书折叠成小方块,放进怀里,望着远去的背影,频频摇头,喃喃说着什么,没人能听得清。 “你刚才说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第64章 066桃坪令22女人如水 稷苏平静的出奇。 “啊...哦...”鸢七紧咬下唇,眼神涣散,努力回想进屋后的言语之后,仓皇答道,“天华师尊说你的医术同常人不同,或能救重华师尊。” 鸢七说完随便寻了个由头离开,屋里只剩满心思考医术如何不同的稷苏与躺着如同睡着的重华,静的如镜面的湖水,湖面越静,湖底佯装平静的鱼儿越是无法真的平静。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挺伟大?”稷苏伏在重华的床头睡着了,醒来后半眯着双眼,一把拍在他的肩头,足足用了十成十的劲儿,也没见床上的人有半点反应,便又趴在床头继续困着。 脓水?! 念头一起,稷苏睡意全无,“腾”的坐起来,小凳子承受不住这股劲儿往后移了小半步。她摊开方才拍人的手掌,立马起身,野蛮的扯开重华身上的衣服。 他身上的伤口红泄泄的张开嘴,泛着透明的液体,周遭少有的完好肌肤与里衣上都有沾染,她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沾取少量,置于鼻下,黛眉微蹙。 脓水与药混在一起的气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涂的药非但没有被吸收反而让伤口化脓了?她取出药箱,取出方才给重华用的,用食指沾取少量,查看无异之后,涂抹到自己白皙的手背上,默念二十个数之后,轻戳涂过药已经风干的皮肤,没有任何异样,凑上鼻子去闻也无异样,起身将药箱连同被打翻的瓶瓶罐罐扔在门边的桌上,抓着用过的药瓶出了门去。 她必须去找天华问个清楚! 昆仑殿宇众多,住所和做他用的在外貌风格上却有很大不同,她不知道何处是天华的住处,索性挑了几处偏远、出入人少的一一闯入找人,见着不是转身就走,也不解释,几次下来身后跟上了一大群抄着家伙的各家侍奉的小弟子,做戒备状。 “稷苏有事请教!”稷苏负手而立,抓着药瓶的手,指尖泛白,凝视着刚跨过门槛的天华。 “半夜三更,私闯师尊住处,该当何罪?” 天华尚未言语,身后的上华抢先发了言,面色不善,看似下一句话就是要将人治罪。 稷苏扫视一眼方才跟的紧紧的,现在却在百米之外的小弟子们,心中已有猜测,昂首挺胸甚至带着火气,“这位想必就是将重华打的半死的上华师尊了?我不是你昆仑的人,也没有闯入你的住处,你治不了我的罪!” “你......”天华将重华病重的原因全部归结到了稷苏身上,却不想对方全部归结到了自己身上,而且如此不受礼法束缚,当着这许多弟子的面直截了当顶了上来,愤怒中带着突然上来的自责,指着稷苏吼出一个“你”字之外,再说不出其他的来。 “天华师尊,重华的事还请提点一二。”稷苏弯腰向天华施礼,态度诚恳,寻不出丝毫错处,同是方才的鲁莽对比鲜明。 “你们都回去吧,你同我进来。”天华屏退跟在稷苏身后一大群尾巴,示意稷苏进去,转身拍了拍上华的肩膀道,“师兄你......” 两百年一届的盛事遇上这样的事情,出面主持局面的确实昆仑一个小小夫子跟几个换晚辈弟子,自然免不了被其他门派小视,上山才装出来的客气,现在是装也懒得装了,当着面就是呼来喝去与调笑。 敌人的疏忽,就是自己的机会,此话半点没错。进入桃坪令之前,稷苏吩咐大头想办法继续盯着那个和山洞中那颗人头一样的云逸山弟子,探探是什么身份,守到了第六天总算有点和前五日不同了,派了小弟回去报告掌门,自己继续守着。 “什么情况?”报告的小弟回去没找到稷苏,恰巧碰到日日跟在稷苏身旁的汤圆,将要传递的消息原原本本说给了他听,全然不知道,稷苏特意吩咐过,此事有关木之风,不能在她知道之前,透露给汤圆分毫。 大头见着汤圆面部表情都凝固了,但他脑子笨,此时有个人出点子总比没有人强,指了指正拿着笤帚,直着身子反复打扫幼圆殿门口那几块地砖的昆仑小弟子,小声道,“刚刚传信呢。” “去看看。”原本以为暮山之乱只跟云逸山有关,这怎么还扯上昆仑了,逻辑不对啊? 汤圆拍了拍大头的脑瓜子,大摇大摆的自藏身的大树后面走出,路过时刻意撞了下那一直扫地小弟子,那人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咋的,捡了掉在地上的笤帚就跑,生怕被吃了似的。 汤圆不屑,继续往幼圆殿里走,他倒要看看那人同暮山的那顶人头有什么关系? “恭候多时了!” 幼圆殿是昆仑接待宾客、宴席的地方,平时除了打扫根本没有什么人过来,汤圆找了许久不但没找到那人,反而在转角处被两人从后面钳制了胳膊,脑袋被套上了黑色麻布口袋,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他甚至都没能看到袭击自己的是那门那派弟子,气的够呛。 “既然恭候多时,怎么脸也不敢给你爷爷看一个,见不得人啊!” “见不得人的不是我,是你这个红脸怪啊,你忘了?”那人凑近带着麻袋吹了一口热气,冷笑道,“真不知道木之风从哪儿捡到个你这么个又丑又蠢的玩意儿,还当个宝贝,命都不要了。” “你到底是谁?”汤圆被他的话刺的心底一痛,一种奇幻的猜想在脑海中蔓延开来,却又不敢相信,问出的话瞬间没了底气。 “我啊,就是你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那人似乎怕汤圆太蠢又补充道,“那颗脑袋是我胞弟的,我们不太熟,哈哈。” “木思!” 天华的意思,重华的病不在病的本身,而在于身体排斥任何药物的东西,根本无法吸收,只能以流食日日吊着,维持住生命体征,直到药王方子中的心头血出现,那心头血何时能出现却没人知道。 稷苏几乎长在了重华房中是,除了研究医书就是给他擦拭身子,实在累了就趴在桌上或者床头打个盹儿,醒了给躺在床上总也不醒的人两拳头,一个人自言自语像是抱怨自己拳头太轻,然后继续先前的工作。 一连七日,他她尝试过食疗,注射甚至药浴,结果都是一样,但凡跟药物有关的任何东西,全部留在飞皮肤表面,即使喂进去了,也会全部原封不动的排出来。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稷苏难得踏出屋子,独自上了屋顶,用他的眼睛望着天空,突然想起那日跟离落打听心头血之人的时候的情形,回想起来他不像是不知道更像是不愿意透露,突然想再问一次,她取下挂在腰间的恋尘,静静握在手上,直到被握着的位置有了和她一样的体温,才慢慢凑到窗前 离落终究没有出现。 “猪脑子么,骗小姑娘的说辞我还信了。”这就是一把好看的洞箫而已,最特殊也不过是跟着神仙呆了些时日而已,总不可能它也是个神仙,还有专门的传音功能只让离落听见呀,她苦笑,自己当真是急的乱了方寸,连它都指望上了,照顾重华是长期的事情,不能再让自己这么封闭下去了,很多事情还等着自己做呢。 第二日一早,稷苏伺候重华用完早饭,交待鸢七好生照顾,又给自己换了件干净衣裳,略施粉黛出了无忧殿,这无忧殿的大门外人不得进,她自进来之后便将自己带上来的人都丢到了一边,再没过问过,实在惭愧。 “还以为你不出来了。” 稷苏站在无忧殿通往刘星阁的拱桥中间,望着桥头的黑猫,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比自己好,笑里是满满的倦意。 “出什么事了?”黑猫在这里,很明显是在等自己,放弃调查传谣人的时间专门在此等候,只能说明外面真的出事了。 “汤圆被那个样貌相同的人抓了,夜宿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坏消息已经听得太多反而还麻木了,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冷静的望着黑猫,等待下文,“我这两天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啥结果,过来换换大头的班,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不错,刚没一会儿你就出来了。” “这些人竟然在昆仑的地盘上动起手来了。”稷苏轻笑,问道,“出事之前,可有人看到什么?” 又是昆仑弟子!云无涯到底在昆仑山安排了多少人,怎么哪儿哪儿都他的手笔,稷苏傣妹微蹙,是该清一清这些人了。 “既然是偷偷抓的人,没有公然找昆仑评理治罪就表示他们还有用处,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另外,你查没查过桃坪令旁边的那条小道,如果不在山上可能就是送下山去了,这毕竟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们还不敢太过张扬。” 稷苏同黑猫边走边分析事情经过,黑猫却突然不说话了,停步静静的看着她,她被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他让你成长了。” 女人如水,心上人需要保护,她们同样能刚。势均力敌的爱情里,是彼此保护,不是完全的一方完全依靠另外一方。 这些稷苏不懂,却做了,从一个遇事冲动的小姑娘变成了沉着冷静的大人。 第65章 067周南 1 药引 桃坪令边儿上的小道,已经被重新封上,还有不少弟子跟杂役在四处检查,处理善后工作,昆仑弟子没有坐以待毙,而在坐着积极防御提防工作,稷苏深感安慰。 “他们应该没来这儿。” 这么大规模的检修工作不可能一天半天完成的了的,已经结婚近尾声了的话,就说明此处最近几天一直有人,而且还是很多人,他们不可能从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地下将人带下山去,稷苏表示认同,打算同黑猫再去其他各处看看。 “稷苏。”丹朱迎面疾步朝自己而来,疲惫的脸上带着兴奋笑容,身后跟着白梨与节并不紧不慢的走着,“怎么混了个暮山掌门回来就跟我们玩了?” 稷苏被丹朱不知轻重的一掌拍在肩膀上,整个人都懵了,回手便是同样不知轻重一拳锤在他胸口上,道,“待客之道不厚道。” 丹朱惯常耍赖,一下一下拍打胸口,佯装咳嗽,稷苏索性再给他补上一拳,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笑了半天,后来两人才跟了上来。 “好久不见。” 几个月不见,原本稳重的节并身上多出几分成熟男子的气质来,如果不是先有了白梨,大概能勾走更多良家少女的春心吧,他知道白梨的身份吗,如果知道她的目的会怎么做呢?稷苏看着这个上昆仑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一句“好久不见啊,大师兄”答得十分不是滋味。 “唉,那谁别乱动!“ “2980,唉,再攒攒,明年就可以混个掌门当当了。” 丹朱手指的方向,黑猫右手正放在灵力石上,双眼放光,一脸得意的望着稷苏,就差说当个掌门也没有多高的门槛了。 他是没说是,直接上手,将稷苏拽到了灵力石前,将其掌心按到石头上,在其余三人长成鸡蛋的嘴巴合拢之前,张成了一个更大鸡蛋。 稷苏瞅了眼石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偷偷凝聚体内灵力,再次放上去,石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收回再放,还是没有,心中困惑,脸上却装作无比嘚瑟的模样,歪着脑袋,侧开身子让黑猫看。 “我去,你这一千年......”黑猫后面话被稷苏的手掌原封不动的挡了回去,变成长传含混不清的咆哮。 “测都测了,不报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吗?”验灵石通常是在桃坪令结束后,重华亲自上封,今年桃坪令弄出了这么大动静,通知说延期,重华也不在,所以一直耽搁着没有处理,昨日,会场整修接近尾声,几人商量之后才去向蓝夫子请了天华今日前来上封,谁知道天华师尊没有来,却让这个两个好奇宝宝碰了神物,碰了就碰了吧,还不报个数字,让大家高兴高兴,说走就走,让丹朱着实郁闷。 “我怕你哭啊!”稷苏拽着黑猫笑嘻嘻的回怼丹朱,视线从白梨身上轻轻扫过。 直到完全看不见会场上的人影,稷苏才松开黑猫,再次凝聚灵力,感受到体内雄浑蹿动力量,才真正放下心来,眼睛死盯着一双上下翻动的白皙玉手,明明有,验灵石为何会不显示呢? “你...没事吧?”猫族生来敏感,稷苏伪装出来的表情和离开时候的眼神,无一不说明,这又是一个故人多一笔的故事,至少又一个。 “没事,你先回去跟大家汇合,我去办点事。” 节并说过,不管是人是妖,验灵石都能测出灵力,从不会出错。稷苏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她必须马上去验证...... 如果她的猜想没错,重华...重华就有救了! 她停在琅玕树前百步之外的地方,心跳如擂鼓,方才恨不得用功法位移到此,真的到了,却不敢向前迈步。她怕,怕因为自己小聪明的猜想得来的希望变成泡影,更怕在茫茫人海中找不出带着药引子的人,重华便一直躺着,一直躺着...... 稷苏伫立良久,索性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慢慢躺下,双手枕着脑袋,望着天上飘荡的云朵,二郎腿翘的高高的,自在的不停晃悠,一副潇洒悠闲的样子,只有她自己清楚,所表现出的这一切,不过掩耳盗铃式的自我安慰罢了。 她这一躺竟然睡着了,梦里离落再一次带着她飞上了石头宫殿,非要强留自己参观,她放不下重华,从石头宫殿跳了下去....... 真是个笨蛋,心底有个声音大骂,但下一刻奇迹出现了,她没有被摔死,稳稳的落在了草地上,毫发无伤。重华站在不远处,笑容诡异,嘴角周围满是血迹和毛发,她正要上前取笑,他却突然倒了地,像腐朽的骷髅一般,变成一堆白色粉末。 稷苏猛的惊醒,丝毫不理会身上枯草泥土与额头上冷汗,翻身,以冲刺的速度直奔向那颗传说中神仙才能通过的树。她紧紧的抱着这双手张开依旧无法完全抱住的大树,又像猴子一样蹿上了树,在茂密的枝叶间乱蹿,头发衣裳乱成了一团,人却高兴的紧,两颗眼珠子锃亮,一跃而下,风一样离去。 房间里没有人,被子折的整整齐齐的,挂在床尾那件针线歪斜的斗篷和桌上那根她不知从哪里弄来恶作剧重华挠痒痒的羽毛一起不见了,稷苏在无忧殿里里外外寻了一圈也没找着人影,重华不在,鸢七也不在。 难道重华醒了?稷苏心里总不踏实,坐在荷塘边上盯着门口的方向发呆,目光涣散,自己也不知道看的具体是哪,一坐就是大半天。 “苏苏?”鸢七迎面朝稷苏走来,一脸不解,“你怎么坐在这里,不冷吗?” 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她只穿了件薄薄的外套,还坐在水池边上,寒风夹着重露,想起来背脊都一阵发凉,她却没注意到,此时经人一提醒,才真正觉得有点冷,往掌心里呼呼吹了几口手气,一顿乱搓,第二波热气还没吐出,脸上神色便按了下去。 “重华呢?”小姑娘一脸被问得一脸疑惑,稷苏脸色更加难看,不自觉加大音量,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道,“我问你把重华带到哪里去了!” “师尊......”小姑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稷苏这么突然一吼,心里直发慌,这一慌就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除了哭,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让你照看他,你跑到哪里去了?” 重华没跟鸢七在一起! 她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就算他真的醒了也不可能走得太远,从无忧殿出来必经一条很长的小路然后过桥,才会有通往各处的岔路,她回来的时候不可能不碰上,除非...... 他是被人带走的! 带走他,还伪装成他已经醒来自己出门去的假象,目的显而易见是拖延时间,这些如此大费周章的带走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稷苏来不及细想,她只知道重华的伤重华的病,需要被照顾,需要被医治,她必须马上找到他,虽然不知道他被带到了哪里,但此时她应该要离开无忧殿出去找才对。 “白...白梨通知我去安排各门派下山事宜,后面又出了点乱子所以......” 她本来在院子里面晾晒洗好的衣裳,白梨匆匆前来转达天华师尊让她配合蓝夫子安排各门派下山事宜,本来只是小事一件,只需要露个面就行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谁料,会半路出来一个死活不肯走,说是昆仑浪费了他修行时间的小门派掌门,昆仑本来理亏,只能好言相劝,可那人死活不听,在地上打着滚,最后只得暂时取消此计划,一个一个门派道歉商量之后再定夺,她这才勉强脱了身。 “你说谁?”稷苏带笑冷眼望着鸢七,比三尺寒冰还冷。 “你的好姐妹,白梨。”鸢七此时才发现稷苏和自家师尊分明是同一种人,待人和善的外壳下是坚硬的核,包着原则与在意的人,那核像利刃,未经允许谁也不能轻易触碰。“师尊不在房里?” “一会儿就回来。”冲动与理智的激烈博弈之后,理智重新站了上风。 鸢七不知道稷苏前后判若两人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机会再问,因为说完这一句,人已经飘到了门边,她的动作并不像她的话那般淡定。 去你鬼大爷的好姐妹! 稷苏一脚踹在桥柱子上,脚尖的剧烈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单脚向前跳了好几步,才勉强缓过来两脚行走,双脚落地,心也跟着落了地,她必须冷静,重华、小呆龙、汤圆都等着她去救,在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什么意图之前她不能先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但敲敲紧钟还是可以的。 “山下的兄弟传信,山下有一支走丧队,很可疑,问要不要干一场。”稷苏中途改了注意,跑来找了一趟大头。大头兴许是还没摸清楚新掌门的性子,自己又刚犯了错,说起话来软绵绵的,跟魁梧的身材半点不匹配,看上去有些滑稽。 “干,不仅要干,还得干一场大的!” 第66章 068周南 2 金乔 当天夜里,数十名暮山弟子着夜行黑斗笠将走丧队伍堵在某小镇的山坳出,成功劫走棺材,顺利的行动却在撤退时除了纰漏,几个兄弟的上衣被对方割破挂了彩,仓皇逃走时又不小心掉了令牌。 “那小子刀法也忒好了点,要不是我跑的快,露的就不是胸膛而是皮肉啦!” 几个挂彩的兄弟匆匆跑出一段确定对方没有追上来,慢下步伐,不慌不忙往和先前啊部队约好的汇合地点去,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你看我这...不知道那些人发现是假的没。”另一人一把撕下胸口的牡丹贴纸纹身,利索脱下黑袍子揉成小团随手塞进随身携带的布口袋里。 “他们的眼珠子都贴在了棺材上,哪里有心思看大男人身上的花哦,放心吧!”说话的人快速褪下袍子,连同抠下来的纹身,一起塞进袋子,疑惑道,“掌门这是在向云逸山挑衅么,贴个牡丹花戳人痛处是不是怂了点,直接杀了抛尸体不是更痛快?” “只股从木掌门的汤圆都对新掌门服服帖帖的,怎么可能做这么蠢的事情,肯定是另有计划,我们还是不要猜了,赶紧到回合地点才是正事。” 乌黑的棺木黑的发亮,两根白布带子交叉绑着,固定在棺盖正中间的大白花因为抬棺材人跑的太急已经松散,棺材一落地也跟着落到地上,众人正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何物,里面却突然传出断断续续清晰的叩棺声,吓的连连后退,有几个胆小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咚咚咚!” 声音一直持续不断,终于惹恼了一急性子大哥,操着刀,挺身而出,“我倒要看看这装神弄鬼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棺盖被一剑劈成两半,大哥第二剑本意是要刺向棺中的怪物,余光瞟见“怪物”真身时临时变换方向,插在了地上的半截棺盖上。 “汤圆?”其余人闻声上前,将棺材围了个转,一副“求解释”的模样。 “我就说掌门另有计划吧。” “狗日的木思敢捆老子,被老子逮到非杀了你不可,不,就算不捆老子,老子也要杀了你,狗日的。”汤圆那日被抓之后,手脚就一直被捆着,嘴也一直被堵着,现在终于被松开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一个劲儿揉捏活动,良久,才跨出棺材,主动答惑道,“木思没死,那颗脑袋是他双胞胎弟弟!狗日的。” 这边稷苏接到暮山弟子行动成功的消息,那边云无涯自然也接到了棺材被盗走的消息,冒牌的云逸山弟子从正牌的云逸山弟子手里劫走了云逸山更上一层楼的筹码,云无涯衣袖一扫,桌上杯子碟子洒落一地,一脚踹在送信弟子腿肚子上出了门。 “小姐呢?” “不知,说不用奴婢伺候后,已经几日未见了。”小丫头是云袖被毁容之后,云无涯特意从云逸山挑了送到昆吾伺候的,即使对父女俩的暴脾气和残忍手段已经司空见惯,见着云无涯仍旧控制不住的哆嗦。 “没用的东西!” 见云无涯只是咒骂了几句便直接进了青玄的卧房,小丫头如释重负,一边顺气儿,一边逃也似的躲的远远的。 “你好雅兴啊。”云无涯丝毫未见客气,从桌下扯了张凳子出来一屁股坐下,死死盯着青玄,如果眼神能杀人,青玄怕是已经死了千次万次了。 “岳父大人。”青玄将手中把玩的七彩珠子放回木匣子里,盖上盖子随意扔在一边,往白瓷杯子里沏好茶水,推到云无涯面前,又将自己面前杯子满上,送到嘴边,小酌之后,开口道,“袖儿可有去找您,我这几日一直没见着人?” “你是说袖儿不见了?”云无涯不是云袖,自然不认识这颗稷苏所赠的珠子并没有是太在意,端起酒杯还没送到嘴边,闻言,重重将杯子放回桌上,杯底应声而碎,冒着热气的静静往外趟着。 青玄不紧不慢从旁边柜子上寻了方帕子,将水渍擦干,重新沏好一杯再次推到云无涯面前,坐下答道,“是我不对,前几日因为小事同她吵了几句,这几日没见人我以为她去了您那里散心,原来没有,那她.....” “找去!”云袖毁容后什么脾性云无涯再清楚不过,很多时候连自己都受不了,何况是外人,所以他才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云逸山变强,强到没人敢动摇两派的婚约。青玄今日对他的态度和将云袖的任性归咎到自己身上,让不安的对婚约惴惴不安的心又沉了下来,但粗人就是粗人想到了的事,想说的话,做不到消散于无形,哪怕换了个语气,还是得痛痛快快吐露出来,心里才能舒坦。“昆吾近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弟子,在山下走散的?” “我带来的172名弟子近日都跟骊山、佘山两派弟子在一起切磋学习呢,正巧岳父大人您来了,我带你去看看,您再决定要不要让云逸山弟子也一并加入,这也不失为一个长见识的机会?” “学什么学,找你媳妇儿去!” 大头进来一阵耳语之后,果断在棋盘上落下一颗原本犹豫不决的棋子,被黑猫“吃”掉一大片,含笑再落一颗,大获全胜,却并不收子。 “长进了。”棋品见人品,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只图眼前痛快的莽撞少女了,会谋划也能等得,可以保护自己也能保护身边的人,黑猫觉得欣慰又有些自嘲的笑笑。 失去一个青玄的痛苦,得到一群朋友爱人的快乐,她值了! “狗咬不咬狗我不知道,敲山震虎总是可以的。”稷苏不知道黑猫是笑啥,也难得猜,自顾自拨弄碗里的棋子,让它们一个一个重着,少则三四个,多则五六个,也不气馁,像什么特别好玩的游戏似的。 明目张胆带着牡丹纹身做坏事明显就是给云逸山招黑,这样做的要么是云无涯的死对头,要么是云无涯的同伙,她让人故意在山下这么一闹,一可以根据云无涯的反应决定下一步找人的方向,二是可以对方添加点内部矛盾,纵使云无涯变聪明了不采取行动,也会在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在对待昆仑事情的态度上会有所收敛。 更重要一点,一人被劫走,若其他两人在他的手上,他定不会再将人送下山去,只要不送下山留在昆仑,她们找人的范围就能缩小很多。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云无涯的消息到白梨的手上,再去确认白梨请走鸢七是不是巧合,如果是,她有把握一定能找到,如果不是,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她应该怎么办,从何找起。 “需要我一起?”今时今日功法在稷苏之上的已经不多,区区一个云逸山的人自然不在话下,黑猫还是忍不住问,如同从前那般。 “不用,流月阁你一外门男子出入不便。”稷苏片刻回眸,潇洒离去。 这个转身有多么狼狈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并不想看起来的那么不在乎朋友与背叛,相反她非常在乎,正因为在乎,她才会有分明的边界去划定一个人能不能继续做朋友。白梨的事情,虽然早已经推测出大概,但没有明着撕破脸,从前的情谊就仿佛还在,只是因为许久不见疏远了而已,但只要踏出这一步,两人间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甚至会红眼相向,即使已经经历过一次朋友变敌人,她依旧难过,难过却不会逃避,这是必得的结果,也是必做的事情,因为重华的身体已经容不得她有半分的犹豫。 “这花开的不错。”稷苏站在流月门边双手环抱,和以往一样欣赏美景也欣赏美人。 “是吧。”白梨正在锄草的那棵花当初移栽回来的时候看着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一连多日稷苏前来找她都会多看上两眼,然后打趣,你养花专家的名号肯定得栽在这丑树子上。“我爹说的没错,只要根没坏,再丑的苗也能开出好看的花儿。” 花开复色,二乔为尊,花乔为上,金乔次之。 红粉交错的小朵牡丹随着主人的步伐摇曳,活像被春风亲吻的国色天香,稷苏无暇欣赏刺绣技艺多么高超,只觉得眼睛一阵胀痛。这条丝绦她一直带着,只是自己眼瞎看到,又或者自己看到了根本没有多想将她与云逸山联系在一起,根本怪不得别人! “他错了。”她在云逸山的地位只在云袖的花乔之下,还被送上昆仑修炼,可见云无涯对她的重视度不低,稷苏隐约记得云袖几百年前曾跟云无涯大吵过一架,甚至提出要断绝父女关系,青玄亲自出面劝说才让二人关系得以缓解的,莫非是为了此事? “哪里错了?”白梨本就个通透的人自然明白稷苏如此不避讳的盯着自己丝绦看,就已经是态度鲜明的撕破脸皮了,眼神中的不舍一闪而过,坦然道,“我爹是云逸山的掌门云无涯,姐姐是昆吾山大弟子云袖,意外吧?” “意外不意外的也没啥用,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希望你如实回答。”虽已表明态度,“意外吧”三个字钻进耳朵的时候,她还是不可控的生出一丝怜惜之情来,为了阻止这股不合时宜的情绪出现,她用最冰冷的语气表明了此次的来意。 “稷苏的问题,白梨自当如实回答。” 稷苏抬眸看了眼白梨,语气、容貌甚至说话的神情都没变,人却变了,不由得想起下山前她说的那句“再见只怕已是物是人非”心头一阵钝痛,“重华失踪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说没有你信吗?” 她信,因为她清楚的看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惊异,若不是她再一次“眼瞎”就是她演的太逼真。她信,赌气的不愿说出口,离开前留下一句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好不好看,种子决定的。” 第67章 069周南 3 再见伊人 “又出什么事了?”听到钟声稷苏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此时的昆仑群龙无首,上清天三位师尊身为神级又无法出面处理昆仑事务,哪怕再出现一星半点的风雨都会给它带来不小的打击。 “不是昆仑,应该是你那个凶巴巴的师姐。”她近几天一门心思扑在找重华这件事情上,其余事情一概不知,见黑猫说的如此笃定,心中疑惑,她得是挂了还是怎么的,能让昆仑这一年也响不了一回的警示钟为她而响?“没死,失踪了。” “去看看。” 听到“失踪”二字稷苏瞬间来了兴致,汇入人群朝勉勤殿方向而去 被召集而来的除了昆仑上下还有各派掌门及弟子,大殿里乌泱泱一片,连殿外也少有空隙,也幸好是蓝夫子,要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前面话还没讲完,后面窃窃私语的声音准能盖过前面。 “我怎么怎么觉得不太对?” 青玄一向好面子,云袖毁容若不是那一纸婚约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瞧,何况家丑不可外扬,怎么会配合云无涯一起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只是找人,而不是朝昆仑发难?稷苏望着蓝夫子旁边一脸淡定的青玄,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了解这个师傅的。 “有什么事情可以胁迫青玄的?”黑猫被人群一撞,差点贴在前面不知那派女弟子的背上,幸好底盘够稳才勉强稳住,后面几个字却说的松松散散的。 敢胁迫青玄而没有利益关联的人,恐怕在这世上除了鬼魂就是臭名昭著的落魄鬼了。如果不是胁迫而是自愿,而这个自愿的目的不是找人本身,那么会是......掩饰什么或者要做什么,一个念头在稷苏的脑海中快速闪过。 “掌门。”暮山弟子也都到了,连挤带让半天才来到稷苏身边,虽恭敬行着礼,望着大殿内的余光里却满是恨意。 “你们怎么也来了?”将全部人汇集在此处,不管是有人想要在此处做什么还是别处做什么都易如反掌,不管是那种,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安排兄弟们在山上各处巡逻,若有异常马上汇报。” 稷苏知道门中弟子对云逸山的恨意连带着将对有姻亲关系的昆吾山也恨上了,所以交代他们的工作中特意摘开了跟他们有关的一切的地方,留给自己和黑猫行动。 “我负责云逸,你负责昆吾是吧?” “嗯。”稷苏被黑猫这个笑看到有点不好意思,仿佛小心思被看穿,却并没有要改变按安排的意思,眼下并不是报仇的最佳时机,“如果看到她,就让她真的失踪。” 这个锅,若是能甩到汤圆信上说的幕后主使身上最好,若是不能,作为对云无涯千般“照顾”的报答也不亏。 偌大昆仑竟然连一个杂役的身影都没有,这么多外人在,丝毫的安全意识都没有的吗?稷苏一边替重华操着心,一边在昆仑落脚的寝殿外面来回转悠半天也没见啥异常,索性摸出怀里的帕子系在后脑勺,勉强遮住口鼻,本能的闪身进了青玄的房间。 刚一迈过门槛便后悔了,心酸还在,爱恋却是早就没有了的,那自己这是鬼鬼祟祟进来干嘛来了?来都来了,不如做贼做到底,进去参观参观! 她索性扯了帕子捏在手上,慢步向里,环顾四周,眼神的停在了桌上的木匣子上,那匣子正是她地第一次下山在药王岭历练后回昆吾,给青玄装礼物的匣子,因为礼物是小孩子玩耍的七彩珠子还被青玄调笑了好久不懂人情事故,反倒是匣子下面的暗格成了她许愿的地方,每次下山前在小纸条上写好想要什么塞进去,回来后都能在暗格里得到,成了两人甜蜜的见证。 从前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讽刺,稷苏轻笑,直奔木匣子而去,膝盖不小心磕到小凳上,正要跳着呼痛,一阵清脆的珠子在地面的滚动的声音传来,只得生硬停了动作,趴地上四处找珠子。 听声音这珠子不是自己撞到凳子才掉下的,而是本身就在地上,青玄速来讲究,绝对不可能容忍这件事情,是他走的太急疏忽了还是有人进来过?稷苏托着珠子,拇指和食指隔着帕子不住的揉搓,在外人看来像是擦拭蒙了尘的心头宝贝。 将珠子小心放在桌上拿起桌上匣子,这才发现锁是被人撬开的,因为撬锁的人技术不到家,匣子上面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利器划伤的印记,她快速抽开暗格,里面安静躺着折的四四方方的纸条。 这人千方百计撬开匣子,珠子不要,纸条也不取是什么毛病? “住手!”稷苏凝眉转身,声音正是众人全力寻找的云袖。打开纸条的动作被制止了,却并不影响她将纸条塞进袖子带走,反正锅再怎么砸也不会砸到自己身上。 “哟,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明明大活人就这呢,还那么劳师动众的去找?”稷苏一步一步逼近云袖,掀开云袖斗笠上遮面的白纱,嘴角上扬,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心里却很清楚,她多半是在找什么东西,被自己中途进来打乱了计划,才会鬼鬼祟祟藏在屋内,又因为自己帮着拾起了那颗自己送给青玄的珠子,心中怨愤难消才没忍住,现了身。 “用不着你管!” “唉。”稷苏灵巧躲过云袖抢木匣子的手,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眉头紧锁,又很快舒展开,挂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道,“这匣子是我的,从前是,现在也是。” “新情人生死未卜就来旧情人这投怀送抱,真不要脸!”云袖用力收回空中的手,是冷讽道。 重华不见的消息总共的知道的人统共只有几个,她竟然说生死未卜?稷苏很想笑,也并没有忍着,盲目的找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有了线索。 在云袖眼里的自己此时的笑大概会是一种挑衅,她竟然控制住了打架,甩手走了,看来还是知道自己处境的。稷苏深感安慰,她能在众人归位前想起正是,这会让她救起人来轻松的多。 云袖大概刚被稷苏撞见,所以格外谨慎,几乎每十步回头一次,跟着她不被发现实在不易,幸好没走多远碰见了巡视路过的黑猫,两人交换着跟,才算撑过。 云袖径直到了功德石旁,环顾四周没人,蹲着身子在旁边的墙壁上敲了敲,墙壁便破出个脑袋大小的洞来,然后她拿着一个牌子往里面晃了晃,那头大的洞慢慢变成一个狭窄的通道,待云袖进去的之后,墙壁又开始慢慢封上。 “里面有人,怎么办?”通道太窄根本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实力如何硬闯进去太冒险。 “别人明目张胆开道到这里了都没发现,这安全排查真是做的可以!”还是节并和丹朱亲自督导的,真不知道是督导了个啥,稷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白眼,拿出腰间的从斗笠人处得来的“令牌”扬了扬,“里面不是云无涯的人,记得留活口,还有云袖......先留着,还有用。” 不管云袖是不是传谣的人,她都是制造谣言的那个人,猫鼠两族的恩怨与她拖不了干系,她初知道时,也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但冥冥中她又成了很多疑惑的关键,只有完全的解开她,才能得到全部问题的答案,所以必须留着。 “我有分寸。” 两人按照同样的方式进了通道,通道不大,仅能容一人躬身侧着身子通过,也不长,大概三百来步便到了大道上,而来那大道正是他们当日上山的那条小路。 两人一人一记手切刀将带路的两个斗笠人击晕之后,快速将人推回通道内,拔下衣服斗笠跟兵器罩在自己身上,总算松了一口气,黑猫却始终皱着眉毛,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 “高傲的猫殿下,凑活下吧。”即将见到重华,稷苏悬着的心难得松了口气,一拍猫胸,打笑道。 “希望你看到我看到的也能笑的这么欢实。”黑猫手动帮稷苏转了个身,立在自己跟前,脑袋正好抵着自己的下巴,跟从前看稀奇玩意儿一样姿势。 云袖一手叉腰,一手正对着面前低着头,并排的站立的四个斗笠人直直点点,像在训斥。路边上的草泥上,锦被裹着条长长的东西,从被子口露出半截脸来,上面沾着片不青不黄的叶子。 那脸......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重华。 稷苏没有多想,飞身而去快速对着四人后颈穴位一顿拍,在对方反应过来攻击前,将人全部拍倒,正欲再跟拔剑相向的云袖对垒时,黑猫已经来到了身前,她也不客气,留下一句,“要活口,酒庄见”扛起地上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去。 云袖一边阻止稷苏救人,一边分心与黑猫对打,连连败退,好在稷苏撤的快,让她可以全力加入战斗。这女人其实除了笨了一点,脾气差了一点样貌,功法样样不在人下,真不知道怎么混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让你去救男人,我跟疯婆子打,后悔了! 第68章 070周南 4 心头血,心上人 选择在酒庄完全出于最坏的打算——如果斗笠人在极短的时间追了上来,最不会怀疑的就是被他们自己血洗过的酒庄。但,这个决定也有些小小的问题就是它处在小镇中心,人流众多,她不能用术法,只能硬扛着,多绕两里路从地库的后门进入,以免引起他人注意。再怎么强悍毕竟是个女子,承担一个大男人的身体重量,正常行走已经不容,还得走得坦荡,表现成扛着一捆甘蔗的样子,实属为难。 重华,这个人情,你给我记着! 稷苏站定原想颠一下重华给自己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想到他身上的伤口又忍了,咬牙继续前行,在哈气成雾的寒冬里,后背的衣裳愣是湿了一大片。 上次过来只将二老的遗体带走安葬,并未整理屋子,此时一踏入屋子,灰尘掺着血腥味一起钻入鼻腔,让她一阵恶心。她一手扶着肩上的人,一手扶正倒在地上的桌子,取出怀中手帕擦拭过后,又用衣袖过着手擦拭了一遍,才小心翼翼的将人连被子轻放上去,取掉锦被两头伪装的枯草。 重华安静的躺在被子上,沾了泥土的脸上无半分血色,脉搏微弱,呼吸声若有似无,稷苏拨开他的里衣,原本红泄泄的伤口因为属于清洗照顾,已经泛白,边缘部分开始变青,像一**替爬上的鼻涕虫。 她习惯性的想锤他几拳头,手用力挥到空中,又轻轻落下,用另外一只干净的袖子将他脸上泥土沾去,手指鬼使神差的碰到他的鼻尖之后的便不愿再动,心里一团糟,却又很清楚,她想问他为什么要在分别前恶作剧自己,为什么要买那些画像,为什么要将瞳目随随便便赠人,这些问题她隐约有了答案,但她要他亲口说,她要他醒来,即使是用自己的命换。 自己若是不在了,他肯定能将暮山,将夜宿,将猫鼠两族的恩怨处理的比自己还好,稷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就这样固执的认为着,指尖划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俯身隔着拇指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无耻。” 除了撇过脸的黑猫,被绳子捆着在一起的其他人尽是一脸见着怪物的模样,相比之下,满脸鄙夷的云袖倒是淡定的多,因为那表情像是长在她脸上的,并且只为稷苏而长,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想亲亲不到,有齿也没用。”见怪不怪也不影响她喜欢回怼云袖,看她吃瘪的样子,稷苏从旁经过时,没皮没臊调笑道。 “你这捆人方式还挺有新意的哈。”黑猫不知道在哪里找来的两根绳子将五个人手捆着,后面站成两排的斗笠人在云袖出汇成了一,他只需要牵着一前面的那一小段空的部分就可以将五个人全部控制住。 黑猫将绳子摔在屋内的大柱子上,随稷苏出屋来到了小道上,始终不曾回答她的打趣,像是一个等待严肃命令的士兵。 “帮我把斗笠人交给汤圆让他好好审审,云袖单独找个地方藏起来,先别走漏风声。”稷苏决心救重华之后整颗心都松了下来,交代起安排来就像问晚饭吃什么一样轻松,殊不知到了听的人耳里却像是在交代后事。“还有传谣者如果查出来实力太强,不要硬上,用点阴招啥的,反正结果一样就行,命可比你猫阁下的面子有用的多。” “没了?”黑猫望了眼屋内,冷冷道。 “没了。”稷苏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认认真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有没有落下的,又补充道,“啊,帮我找到夜宿先别告诉他酒庄的事,还有让鸢七到竹楼找我。” “好。”黑猫看着心情很不好,应下稷苏的话,转身就往回走,“命比一切重要!” 稷苏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聪明高傲的黑猫,不是单纯一根筋的汤圆,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情恐怕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只是性格使然,不会多问,让鸢七下山照恐怕会被他理解换为不信任,不原谅了。“猫儿,暮山比我更需要你。” 一连三日稷苏每日取小半碗心头血给重华服上,到了第四日,碗到了嘴边重华已经能主动吞咽了,面色也慢慢有了红晕,偶尔还能说上一两句含混不清的梦话,几乎全是带着怒气的,让稷苏又好气又好笑,那么克己复礼、温良恭顺的人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那么大怒气,全撒在了自己身上,心头血都给了,这么“报答”恩人,太可恶了。 稷苏刚喝下一大碗加重了剂量补血汤药,手臂支着脑袋坐在门槛上,眺望着远方,已经过去四日,鸢七还未到,不知道是黑猫出了事还是昆仑出了事,想着想着,她竟倚着门栏睡着了,再醒来天已黑,提起精神将自己与重华的汤药热了热,分别服下,也不回屋,趴在重华的床边继续睡。 她一日比一日嗜睡,有时站着都能睡得着,每次配药不能出错只能往大腿上扎针,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她知道,这是她的身体在预警,但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重华前面用过的药就白服了,她没有把握自己能支撑着重来一次。 你怎么还不醒呢?你何时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呢?你还能看到我吗?稷苏迷糊中,抓着重华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扭头换了个姿势,再次甜甜睡去。 虽然已经连续取过七日心头血了,刀尖下去她还是忍不住咬牙,汗毛根根挺立,血却只出了几滴,她望了眼床上的重华握着匕首的手加重了力道,额头上汗比血液流出的速度更快。 她端着半碗热血预备伺候重华服下就回屋去好好躺一躺,刚一起身,眼前一黑,差点跌倒,被人一把扶住,手上的碗却端的稳稳的,心头血半滴没有洒,她看着终于到了的鸢七,眼里失望欣慰交错,用力挤出一个虚弱的笑道,“快给他服上,还是热的,我回去躺一躺。” 她踉踉跄跄走到门口,几次差点跌倒,回望床上的重华似乎动了动,眉眼笑着,嘴角却卡在了半道。 “在找我?”稷苏感觉自己睡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起床四处溜达了一圈,回来就见重华将二楼的房门一间一间打开又合上,仰头笑盈盈就是一嗓子。 “嗯。”重华回屋拿了件斗篷,飞身而下,温柔披在稷苏身上,眼中情绪复杂“你为何做这等傻事?” “那你为何要做那等傻事?对我那么好?”稷苏起床后找遍了竹楼也没找见重华,估摸着他应该已经好了,但猜测他已经好了跟看到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说话还是有差别的,她很想上前抱一抱他,亲一亲他,见他一本正经质问自己什么要用心头血救他,又想要闹一闹他,拿他做的事情堵一堵他。 “你说过,两不相欠,不挂怀。”不止稷苏,重华也是终于见到活蹦乱跳,嘴上不饶人稷苏,也想抱一抱,亲一亲,但他不能确定稷苏救自己是出于医者的道德还是报他赠瞳目恩德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他期盼的东西。 “我说的?”稷苏实在想不起自己何时对他说过这么无情的话,疑惑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两不相欠,才能不挂怀。”重华看着稷苏,将原话认真重复了一遍。 两不相欠,才能不挂怀。她好像是说过,在他们因为无根花刚刚相识的时候,骗还是羽西的他吃一种名叫做“落红”的果子之后,随口说的,他竟然一直记在了心上。 “所以你就对我好,让我一直记着你?”自己无意的一句话,被一个人如此傻傻记着,让她觉得又好气好好笑,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嗯。”重华顿了顿,“后来不是了。” 后来是从何时开始没有人知道,具体是何时好像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们都还活着,面对着对方,可以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缩小的自己。 “重华,我有一个不成熟想法。”稷苏脚尖在地上反复画着圈,手上一下一下扯着披风带子,眼神掠过上面歪歪斜斜的针线之后,抬眸盯重华认真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带重华过来的时候,这件披风上面满是血迹跟泥土,脏的不成样子,她嫌难得收拾顺手就给扔了,没想到他不但找了回来,还洗的干干净净的带着他身上的木香。 她不信,重华对她的感情只是因为她是离落托付的朋友,但她不知道,重华是会面对还是逃避。她含笑盯着重华,也不催促,静静的等着,好像只要对方说不,她便能马上潇洒离开一般,手心的攥着斗篷的汗,清晰有力的心跳却又仿佛给她与生俱来的潇洒挂上了沉重的枷锁,偏偏她还莫名的期待。 “嗯。”重华垂眸看着稷苏轻声答道。 “是喜欢我,爱我,想跟我呆一块,而不是心悦我?”比答案更让稷苏恍惚的是重华脸上浅笑,爱的紧了,得到的太过轻易反而觉得不真实,很怕是自己再一次对男女之间的爱慕会错了意。 “是喜欢你,爱你,想跟你呆一块。”重华用食指轻轻抚平稷苏因疑惑不安而皱起的眉头,补充道,“也心悦你。” 重华逐渐放大笑容落在稷苏的眼里就像火辣辣的太阳,烤得她口干舌燥,想要找一处冰凉释放。她索性随了本心,一把握住重华即将离开自己眉头的手,红着脸说道,“重华,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请求。” “嗯。”重华仍她拽着自己的手,眼中别样的火花闪烁,仿佛只要一点火星子就能爆发出整座火山。 “既然你喜欢我,爱我,心悦我,那我可以亲你一下吗?”她曾听人说过,如果一个人的嘴唇同眼神一样让你着迷,那便是真的爱上了,她突然很急切的想要确认自己跟他的心意。 重华笑了,这一次的笑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宠溺与挑逗,可爱又魅惑,她看得入迷,却听他淡定道。 “那你......” “我喜欢你,爱你,心悦你,想天天跟你待在一块。”话已经摊开说明了,她也没什么好娇羞的,将自己的心意老老实实重新说了一遍,希望在确认意仪式前他也能和自己得到满满的安全感。“那我可以亲你了吗?” “是吻。” 他的手温柔拂过稷苏鬓前的碎发,俯身在她冰凉的唇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慢慢加深。 第69章 071周南5 破山剑 重华突然停了下来。 稷苏还在那个让人面红心跳的吻里尚未抽离出来,重华已经却已整理好,神色语气如常,向来人弯腰行礼。 “离落?”离落在她的身后十余步的地方上站着,还是那一身妖艳红衣,却没了往日与生俱来的傲气,取而代之的全是疲惫,见稷苏看他,慢慢张开手臂,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站着,没有前进也不愿后退。 稷苏侧目望向重华,得到微微点头之后,飞奔向离落,紧紧抱住,两行清泪打湿仙人红衣。 “还是在石头宫吗?”看到离落的刹那,稷苏便已明了,自己失了那么多心头血之后依然能好好的活着,是他违背仙规救了自己,她想问他的会收到什么样的处罚,却又怕他说错错多。 “对不起,我失信了。”离落整个脑袋的重量放在稷苏肩头,双目微闭,尽显疲惫,语气却轻松如常。“以后我这个朋友不在,别再轻易做傻事啦。” 恋尘的召唤他感受到了,他感受到了却脱不了身。三只被人故意放出的妖兽,一刻不除,老百姓的就多一刻危险,他身上肩负的责任与身体里神农氏的血液都不允许他为了私情,置百姓生命于不顾。 他没了命的搏斗厮杀之后,赶到昆仑,却发现昆仑变故,稷苏与重华都不见了踪迹,不得已动用了仙术找到两人。稷苏因失血过多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重华拖着个病怏怏的身子在旁盯着,眼中生气全无。 他任性了几百年却都是为了任性而任性,这一次,他出手,放任自己为了自己认认真真的任性一回,看到稷苏活生生站在面前,会流泪,会说话,他觉得自己值了,长到望不到边的岁月里,他终于为自己活了一回。 “这是在封印那未成形的玄武兽的山洞里发现的。”离落从袖间取出两片手掌大小,半寸来厚的砂石碎片递给重华,不情愿的拢了拢衣衫,甩袖离去,自己好好查查!” 昆仑近来发生的种种事端,看似毫无关联,实则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稷苏为此耗费了不少精力也没查出头绪,这石头碎片上的齿痕与当日在镇压无支祁的铜柏山发现的碎片一致,指向同一人。 “是。”重华行礼从容应下。 “离落!”他是冒着再次违背仙规的风险在给自己与重华委婉指明方向!稷苏心头一热,还未风干的清泪再次续上,汇聚成一句感动而内疚的“谢谢你。”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离落回眸,笑容如初见时那般勾人,“答应我的生辰礼物,明年可别再忘了。” 明年一定不忘!稷苏暗自发誓。 重华牵起稷苏的右手放在掌心,另一只手覆盖在其手背上,小心翼翼反复揉搓为她取暖,眉头皱成一个大写的川字。 “你还是重华吗,今天怎么这么多表情?”稷苏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硬将重华两颊扯成一个笑着弧度,才满意的松了手,拽着人衣袖就忘自己另一边脸上擦。 “我是人,与我相关的事情,情绪自然会有起伏。”待稷苏一系列厚脸皮行为完成之后,一直看着她的重华,才轻声答道。 这也就是说他常年板着一张脸的是别人的事情都与他无关激不起他的情绪? 这是一句情话?! 你大爷的重华,就说句我是你唯一遇到的一个能激起你情绪的人怎么了?好好的一句情话非得说的这么一本正经!稷苏心里骂着,却并不影响嘴上动作,快速在人嘴上点了点,也学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咳嗽道,“你技术哪里学的?” “什么?”稷苏再次在重华的脸上看到了一个新的表情,叫做迷茫。 “吻技啊,不是挺娴熟的?”她在大大小小门派里做了几百年的“男子”,跟着师兄弟们看过的那种书自然不会少,正当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却被一个满口君子礼仪的大面瘫比了下去,想想就郁闷。 “稷苏,你......”重华素来知道稷苏与寻常女子不同,却没想到会问出如此不知羞的问题,可两情相悦的接吻本是件坦坦荡荡的事情,为何要羞于提呢? “虚心求学不违背君子之风吧?”稷苏攥着重华的左手,将自己右手掌心的痣与他左手掌心的重合分开再重合再分开着玩,盯着重华一副求学若渴的样子,“所以,你是在哪里学的嘛。” “梦里!” 梦里?他该不会是在梦里与自己将书上的内容已经做了全套了吧?稷苏想到书上chiluo相对的画面,周身如同火烧,缓缓松开重华的手,顶着绯红的两颊徒自上了楼,关上房门,捂着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稷苏问的如此坦荡听了答案却又突然害起羞来,重华自然无法将前后两种反应联系在一起,忙从厨房里端了碗补血的汤药,到门口不依不饶的敲门。 “哪里不舒服?”重华看稷苏脸蛋红彤彤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确定没有发热,才放心将药奉上。 “我没事!”自己挑起的话题给自己找的不痛快,能说什么呢?稷苏一面说着没事,一面在重华的诧异目光中接过一碗汤药一饮而尽,盯着脚尖,勉强转移话题道,“石头碎片的事情你怎么看?” 重华接过空碗,盯着稷苏看了许久,就在稷苏以为他终于开窍知道自己“哪里不舒服”的时候,开口淡淡道,“破山剑。” 破山剑是青玄上昆吾之前的兵器,稷苏知道,重华也知道。 稷苏半天没等到重华对事情的分析,抬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在他视线方向挥了挥手道,“嘿,完了?” “嗯。” “那换我来分析。”稷苏拉着重华站到了阳台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时和他在房内单独相处会是想入非非,“明面上,云无涯策划灭了暮山派为了积攒功德,然后待桃坪令上向昆仑发难,但令人费解的是,他如此大手笔,在桃坪令上却不是第一个提出参与挑战的人,而且还在你出事之后一直推崇青玄接替你的位置。云袖与青玄的婚约过了四百年都没有个结果,他不会真的蠢到还指望靠着这桩婚姻来让云逸山壮大吧?” “不对,等等,破山剑!”重华待人向来和善,不可能与谋面不过几次的云无涯结怨,既然如此,那他这么大费周章的制造画像事件来毁坏重华的名声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的合作伙伴要求的。满足他合作伙伴的要求,又与重华有过比较多接触的人,稷苏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名字。“你跟青玄,结怨过?” “不曾。”稷苏正想问不曾为何会从朋友变成陌生人的,重华慢条斯理的继续道,“君子本不该背后议人是非,但是你也无妨。我二人在人间时曾是至交好友,制服无支祁也有他一半功劳。我因为受伤被离落上神带到昆仑疗养,机缘巧合拜于昆仑门下,后来我成了昆仑师尊,他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了昆吾掌门,我俩为人处世的方法却相差越来越远,成了今日的样子。” 恐怕在青玄的眼里重华的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离落偏心赐予的,自己的却是一步一个脚印努力的得来的,偏偏这昆仑一直排在仙门之首压了第二的昆吾一头,也相当于他再怎么努力却始终都超越不了什么都不做的重华。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他要让这个假想的竞争对手身败名裂并取而代之! 如果当日在铜柏山放出无支祁的是他,后来云袖在去福星镇拦着自己要人不是无理取闹,那么在翠香园留信让自己查案的也就是他,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在想什么?”重华用空着的手理了理稷苏身上已经歪到了一边的披风,温柔问道。 “我在想他是不是想撮合我和你啊。”稷苏手指在重华手背上划过,笑得没个正经,但她的话却是正经分析之后的结论,她和重华第一次的相遇因为无故消失的无根花,第二次相遇因为无支祁,第三次因为血阵图,现在想来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制造机会,她跟重华未免也太有缘了些。 “嗯。” “嗯?”稷苏的大胆猜测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她并不觉得青玄会那么无聊,布这么多局就为了给对手找媳妇儿,却意外得到了重华的肯定答复,而且看他的样子还是早就知道,脑袋突然一下子僵住,不够用了。 “你是我的情劫,他比我先知道。” 青玄和重华一起长大,自然也听过重华长大后会爱上一只老鼠的荒诞说法,这在凡人听着荒诞,在修仙之后却能明白其中的意味是指情劫。他收养稷苏在前,重华知晓稷苏是老鼠所变在后,这样一来整个事情也会理得通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重华是明知道自己会是他的劫难,也知道青玄的算计,依旧不避不躲的与自己在一起吗?稷苏全副心思都在“情劫”二字上,根本顾不得其他,包括青玄收养自己的原因。 “带你回昆仑时。”找解无根花毒的草药时,他看到稷苏掌心的痣并没有多想,直到后来在山洞里从离落手中接过一团毛茸茸的小老鼠时他才完全确认,但那时他早已经不自觉关注这个一身邪气却善良得紧的女子了。 “你怕吗?”重华揽着稷苏的肩膀将人带入怀中,在其额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稷苏闭着眼睛,感受着重华下巴轻贴在自己头上的气息,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温度,踏实而知足。 有一个人那么爱你,爱到愿意为你放弃生命。 我又怎会,因为你太过优秀招来的一点点小麻烦而放弃爱你呢? 第70章 072周南6 白瓷珠 两人正当深情对望之时,鸢七来报,节并与汤圆来寻,只得尴尬分开,佯装无事发生,稷苏抢先离去。两人所报皆是本门事务不便与外人透露,故各自分别行动,临离开前,稷苏将那件重华从废弃物里捡出来的斗篷交还于他,转身欲走,意外被重华的大手握住手指。 “小心。”重华眼中那滩经久不见秋波的是死水竟有了难得春意,让除尚未认识的汤圆之外的两人,恍惚觉得看错了眼。 互表心意是一回事,在人前高调亲昵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是重华这种千年冰块脸人设在本门后生面前与女子高调亲昵,想想就觉得不真实,稷苏楞楞盯着他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已经被轻轻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正贴在那人胸前,规律有序的心跳声清晰入耳。 “在弟子面前这般,不害臊么?”稷苏心里愉悦,嘴上却不认,小声嘀咕闹他。 “不害。”重华嘴角含笑,轻拍稷苏肩膀,双目注视远方却没有焦点,郑重道,“此次之后,再不分离。” 云无涯以找自己女儿为由,携众门派围攻要求搜寻昆仑,昆仑三位师尊已是仙籍无法主持处理人间事务,重华下落不明,仅有蜀晏蜀清里两位尚未完全独当一面的一代弟子配合蓝氏兄弟率领众弟子顽强抵抗。汤圆情报中说,幸好昆吾青玄态度中立,出面主持大局,才勉强维持住和平,尚未开战,稷苏却知道此次事端有了青玄的加入反而更加错综复杂,重华回去免不了又会有一场大战。 稷苏能想到重华处境,重华自然也能想到稷苏的处境,节并情报,云无涯明面上是要找云袖,暗地里却好像是在找别的什么东西,孔雀蛋已经在稷苏身边,可能在昆仑大家又都想得到的,恐怕也就只有不见许久的夜宿了,不管他告不告诉她这个信息她早晚会知道,他能做的就是在得知消息前去赴险之前,先将人找到带回,但众人如此劳师动众都没找到,他要找到谈何容易? “放心,我还欠你一顿火锅呢,兑现承诺之前,什么事也不会有。”稷苏知道他的担心,却不会舒缓他的忧虑,只得用了这最笨的一种“口无遮拦”的方式,仰头瞅着重华皱眉就知自己的话起了反作用,立马补充道,“当然,兑现承诺之后也不会有什么事。” 仙门百家到昆仑参加桃坪的人数总共不及昆仑弟子十分之一二,若是强硬对上昆仑定不会吃亏,可若真强硬对上,昆仑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昆仑弟子行走人世必不痛快,最坏的结果便是沦为下一个暮山派。 重华失踪消息流出后,云无涯随意找了个油头伙同其他各派试图将昆仑仙门之首的位置取而代之,昆仑弟子刚失了重华这根主心骨,立马遭次变故,眼看要与各派正面对上,幸而,蓝氏兄弟出面制止,青玄出面调和各门派,才勉强维持住平和,双方不进不退,昆仑弟子轮班驻守在各派住所之外,等待重华归来,时限为三天,今日正是最后一天。 眼看这最后一天已将近日落,外面的人早已没了精神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准备接下来的恶战,里面的人则喜忧参半,毕竟丢女儿的是云无涯与他们并无干系,不过是因为落了小辫子在人手上不得不任人拿捏,若真的打起来,先不提输赢面不了脱一层皮,可若是重华按时归来,免了这场战事,却免不了自己门派成为昆仑日后的眼中钉,昆仑与不少神仙交情颇佳又有三位仙籍师尊,保不齐会影响自己的修仙之路。 重华所到之处皆是弟子自动退让出的大道,站着的连同旁边正在休息的打盹的人,齐声高呼“重华师尊”,白花花的躬身一大片。重华目光神色如常,却并不叫人起来,径直穿过人群,踏上来驿殿门外的台阶,只在门口朝蓝氏兄弟施礼,便信步进入殿内。 “重华师尊是不是恼我们了?”重华没说免礼众弟子便一直弓着身子,直到他进了殿,才得以恢复。 “你难道是新来的么,不知道师尊人好却惯常没什么表情?”另一弟子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又在自己腰上重重的捏了两把缓解酸痛,毫不客气的送给自己小伙伴两颗见不到黑的大白眼珠子。 “我当然知道他惯常没什么表情了,我是说他怎么今天不叫我们起身?” “这......”原本那名活动筋骨的弟子,脑袋活动到一半,歪着脖子愣住,像是在认真回忆以往向这位没表情师尊施礼的样子,然后扯着嘴角挤出几分尴尬的笑,“可能........太紧张,忘了?” 酒庄已经被收拾出来,作为汤圆暮山弟子接头之所,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地上一层依旧保持原貌,来往皆通过地下一层后端的小门出入。 “纹身查的怎么样了?”稷苏招呼行礼的弟兄坐下,自己抓了一把桌上盘里的肉干塞进嘴里,在竹楼许久未食荤腥这滋味甚是满意。 “那些捉回来的人口风太紧,不等我们用刑逼问,就全部服毒自尽了。”汤圆摇头,黑猫交接给他的几个人自尽之后,他又带着兄弟在昆仑入口处绑回过两个,只是还不到地方,人就已经变成了尸体,实在无从查起。“不过,我被抓时听到木思向人汇报进展叫那人主人,虽然做了变声,但可以确定不是云无涯的。” “不是就对了。头脑简单还跟人搞阴谋,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这消息算不上好消息但至少证明她的推测是没有错的,云无涯还有同谋,不管是青玄还是别人。小呆龙的下落与暮山派的血仇集中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查起来便能轻松的多。“还有其他的吗?” “他们碰面的地方好像是在地下室。”稷苏慢慢撕扯手上的肉干,并不打断,等汤圆继续回忆当日的情形,“对,就是地下室,我听到...头上有珠子落地的声音。” “珠子?”稷苏将剩下的半截肉干扔回盘中,语气中带着不可抑制的质问。 当日在青玄房中引出云袖的也正是珠子,她不知道这两颗珠子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思绪却自然的将它们与青玄绑在了一起。跟重华的种种分析虽然都指向青玄,但都只是猜测并无确凿证据,冷不丁出现这么个实物,还是让她心口一疼,养育自己的人,即使成不了爱人,也不该是仇人。 “是,珠子”汤圆一把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不安分的食指忍不住挥舞,惊呼道,“就是白瓷珠子掉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相比汤圆的激动,稷苏淡定的异乎寻常。她自袖中取出那日从青玄房中顺手牵羊出来的小纸条,慢慢展开,只是一瞬,脸上瞬间的变了颜色。 “汤圆跟我上昆仑,其他人留守。”稷苏边走边抖落衣裙上的肉干碎屑,再回眸时已经恢复如常,“路上说。” 汤圆跟在稷苏身边已有几月,对她的脾性反应多少还是了解的,心知事情紧,没再多问,匆匆安排好门中兄弟,快速跟上。 “黑猫那边可有消息?” 纸条上的内容,让她焦灼万分,恨不得马上飞到重华身边,护着他,不让他再入桃坪令当日险境。再外等待黑猫的片刻时间,吹着冷风,她才稍微冷静下来,重华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呆子,他能处理好他必须要面对的一切,她应该相信他。同时,自己身上担着暮山兄弟的安危,担着朋友的信任,一定不可再凭着一股子冲动做事,一切得仔细筹谋。 “有。”汤圆犹豫着这个雪上加霜的消息应不应该此时讲,得到稷苏冷眸凝视后,也只得尽数道出,“他说传信说找到了夜宿的线索。” “现在他也没了消息是吧!”能让人犹豫着要不要讲的好消息,多半这好消息已经变了相反的意义。 “嗯,我后面传信了几次询问后续,都没得到回复,我担心.......”被人发现抓了起来或者已经遇害。 “黑猫不是你!”稷苏口上安慰着别人,心里却已经将所有的可能过了个遍,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已经遇害,她报仇时一定带上他的那一份。 “掌门!”汤圆跟着稷苏相顾无言走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是说自己笨,气的停步呐喊,这嗓子一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负面猜想顿时消了大半。 守在入口的昆仑弟子打着盹,山上偶尔从身旁路过的一个个也是耸拉着脑袋,像是为了应景,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也跟着枯了不少,一眼看去哪里还有点往日生机勃勃的样子,这是重华兢兢业业守了上千年的昆仑,只不过几日,便被败至此,他看到该是何等的伤心? 稷苏弯腰摘掉书院石碑上的几枚枯叶,又哈了两口气,就着衣袖将刻着字的碑面擦了干净方才继续向前。 “你是如何知晓竹楼位置的?” 第71章 073周南7 古书 “苏苏?你真的回来了!” 找夜宿的下落一点头绪没有,稷苏想起曾经过手的那本关于神龙的古书,交代汤圆与大头接头以后,一个人刻意绕到无忧殿打算先拿到书,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点线索,刚跨过门槛便被冲刺着过来的鸢七一把抱住,身子一晃差点没稳住。 “师尊说你会来,让我在这里等你,我以为他故意寻了个借口不让我去来驿殿添乱呢!”鸢七兴奋的拽着稷苏的胳膊,好像她的到来证明了自己不是个拖油瓶一样的,稷苏也难得出拆穿这一切只是个美丽的巧合,只盯着她手上的东西,由着她自乐。 她在昆仑时一直住着重华原本的房间,离开之后重华也未搬回,家具陈设一应如前,反而比她在时整洁了许多,隐隐还能嗅到些重华身上特有的木香。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却随意的摆在桌上,被翻开了几页,书页上是雷泽池边一片被烧焦的荒芜,小龙半眯着眼睛像蛇一样在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上盘成一道一道的圈,蛇信子一下一下的舔舐的贴着自己脖子小白老鼠的脑袋。 下一页小银蛇像是怒了,周身冒着光,用牙齿用力的扯小白老鼠身上的毛,毛发掉了一地,老鼠却仍旧半点反应没有。 稷苏轻轻又翻一页,小龙身上的银光渐渐褪去变成一条小蛇,小白老鼠疲惫的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像在寻找什么,最后实在太累,看了眼圈着自己的冰冷蛇身,重新闭上了眼睛。这时候一位英俊的少年郎来到池边,身上的白袍子,脸上,手上满是灰烬,他抱起小白老鼠,托在手心,如获至宝。 小蛇慢慢爬到小龙原本被压的山下,在一团已经不成山的废墟中,尝试着翘尾道别,力气却总是不够,脑袋沮丧的趴到了乱石上,看着少年郎将小白老鼠带走,合上眼之前,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滑过。 她只记得慌乱中,自己爬到小呆龙身边,疯了一样的去抛那些砂石,要放他出来,最后晕倒在了他的身边,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所以其实,并不是她救了他,而是他救了自己,稷苏眼眶灼热,豆大的泪珠滑过手背,打湿书页形成一个个不规整的印记,她飞速的一页一页往后面翻,想知道更多关于他后来的信息,可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全是白纸。 “到底是谁!” 稷苏双手撑着脑袋,头埋的低低的,此时此刻,她什么都思路都没有,就像一颗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棋子,还自以为很聪明。她将书连同桌上的水壶杯子全部掀到地上,乒乒乓乓滚落一地,在一片水渍与碎渣中来回踱步。 “苏苏....”鸢七盯着发狂的稷苏,不知当日自己受人所托带回的这本书到底有什么问题,一只手伸在空中,想靠近又犹豫着不敢,每每触碰她的衣裙又畏畏缩回,立定在一旁,“师尊让我给你的。” 鸢七手中手上捧着的水滴状器物正是能同时查看多处画面的上古神器琉璃眼,重华将此物交于自己必有深意,稷苏平静接过,拇指轻轻捏过每一寸琥珀色的纹路。 “他看过此书了?”稷苏将书翻回进房时的页面,整理好心情,重新翻过。 “嗯。师尊回来匆忙,只是片刻便去了来驿殿,让我携琉璃眼再次候你。” 稷苏将有少年郎的页面来来回回的翻动多次,最终停在他最初出现的画面上,此人身形和神态与青玄一模一样,她竟被那副做了乔装的容貌给骗了去。她再次快速翻过后面几页有他的画面,一切始末原委,终于了然于心。 “帮我个忙。”稷苏领着鸢七到了隔壁重华屋内,将袖中的纸条抄了两份,将一新一旧两份交由鸢七带走,自己则带了新的一份连琉璃眼出了屋去。 稷苏与汤圆等人在来驿殿外古树后汇合,眼瞅着云逸、昆吾两派弟子进入,才将人散了,自己一摸鼻尖,踏上重华来时的大道。 不同的是重华来时是欢呼恭敬,她来时则是谩骂嬉笑,她倒看得开,不在意,反而笑的更加灿烂,昆仑遭此大难,这些弟子还有心思八卦些有的没的,看来是没切身体会到痛!两指在空中一弹,右手第一排的唧唧喳喳的女弟子便清静下来,待行至台阶前,特意“好心”帮着清河整了整衣衫,又替她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我家重华在里面为你们卖着命呢。” 清河咿咿呀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瞪大一双眼睛怒视,转身朝身旁的同伴求救发现大家跟自己一样,又转身朝身后众人,众人眼神却不在她,都在已经信步迈上台阶的稷苏的背影上,眼中带着没有来由的崇拜感。 稷苏恭敬向殿门外的蓝氏兄弟行礼,蓝夫子不受也拒绝,蓝十仁则昂着脑袋扭头望向一旁显然不愿打理,也对,谁让自己是带坏了好学生重华的坏学生呢,想到这,身心通畅不少,正欲推门,大门猝然打开,开门正竟是重华。 “这么会算我进来的时间都算好了?”稷苏笑着迈入门槛,望着重华,带着戏谑的笑。 重华熟稔握住开门落空的手,径直将人带到大殿中央,大门便由它开着足以让外面的所有人看个清楚。 “给你个名分。” “这么早就给名分了,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稷苏明白他此举是在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是在告诉所有人,并不是她死皮赖脸贴上去的,坦然与之并肩而立,并不扭捏拒绝,她不在意别人的言语,却享受与心爱的人站在阳光下相爱的感觉。 他们这般旁若无人的恩爱,殿内除了收到纸条的青玄与云无涯其他人倒是乐得看,至少看戏不用做选择站队,没有生命危险更没有覆灭门派的风险。 “够了!”云无涯本来以为云袖只是任性下了山,编了失踪这个幌子生事,现在看到的纸条才知重华的失踪因她而起,重华回来了,云袖却没回来,假失踪成了真失踪,当下心急如焚。 “等等啊。”稷苏当然知晓他急,他急她就更不急,垫着脚尖在重华唇上落下一个“气死人”的吻,摊手道,“你继续!” “你......”云无涯原本声音就不小,这一生气声音更大,恍惚整个屋子都有些颤动。强劲伸出的食指在得到稷苏疑惑的眼神后软软收回,云袖掳走重华有错在先,此时是否在她手上尚未可知,正是有求于她的时候,语调陡然降了好几个度,“听闻重华师尊乃是得你所救,不知你可否见过和他一同失踪的袖儿?” “袖儿?”稷苏装作思考的样子,好半晌才一拍脑门道,“哦,师姐,见过。” “什么时候,在哪儿?”云无涯与稷苏原本两步距离,如今这兴奋一跨正好到了跟前,眼见就要动手扶上她的肩膀,却扑了个空,差点撞上重华胸口。 稷苏被重华手上用力一带到了身后,身子被遮去大半,只从肩头处伸出个脑袋看云无涯,正巧看到不远处是悠闲整理衣袖的青玄,动作一顿,转而开始整理另外一只。 “约莫三四天前吧,在师傅住处外面见过。”稷苏故意将时间改在了黑猫大约失踪的时间内,偷偷观察两人的反应,可惜什么也没看出。 “果然是你!”在众人还没看清云无涯如何离开之际,已经听到一句清脆的巴掌声,青玄的脸上留下五道清晰的红痕,“我怎么会与你这样的人面兽性合作,你还我女儿!” “岳父大人!”青玄双手紧紧握住云无涯要再次攻击的双手,言语诚恳无半点怒气,“既然稷苏三日前还看到过袖儿,想必袖儿只是贪玩去哪里玩儿了,应当与昆仑无关,咱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怎么找。” 很多事情即便事实从不同立场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效果却是完全不同的,比如云袖纸条上的内容如果她来说恐怕信的人寥寥无几,但若是从云无涯嘴里出来,信的人就会有大半。稷苏没指望云无涯真能此时说出来,却还是不得不佩服青玄的忍耐力,与其他门派掌门见面衣衫上多了个褶子都会觉得丢脸的人,竟然在人前挨了这么一巴掌还能泰然自若,维持自己中立者的立场。 人家自己的家务事,自己人都说怪了人,其他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丢了脸又得罪了人,只得匆匆告别,离开前还不忘对自己站错队表示忏悔,希望能与昆仑保持曾经友好。 “你做了什么?”待人散去,重华牵着稷苏沿着来时的大道而出,心里眼里只有这个“坏事”得逞后一脸的得意的女子,根本不曾在意其他人诧异的目光。 “你怎知是我做了什么?”稷苏嘴上卖着关子,身体却很诚实的取出袖子里的纸条巴巴的递给人看,“我只是把这个给他俩各抄了一份。” 纸条上歪歪斜斜的毛笔字,赫然写着:不想你的做的一切被公诸于众,马上宣布的我们的婚期! “从云袖手上救你可废了我老大的劲儿了。”稷苏揉着自己的手腕,俨然一副,你是老子抢回来的就是老子的姿态。 “她抢不走我。”重华浅笑,轻拍稷苏头顶,在稷苏听来竟比那副好看的皮囊更让人欢喜。 有那么一种人,喜欢抢东西,不因爱那东西,而因抢赢的胜利感。 还有一种人,不喜争抢,不因不爱,而只有抢不走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第72章 074周南8小青先生 “落子生根,不许耍赖。” 一连几子,稷苏下了悔,悔了再悔,重华终于出声,伸手就要去夺她手里的棋子,手指刚碰上,脸上立马变了颜色。 怎地还为一颗棋子生气了?稷苏本想逗一逗他的,见情况不妙,忽地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羊,乖乖交出手里的棋子,他却并不撒手,仍旧抓着,颜色越来越暗,丝毫未将她眼里的讨好看在眼里。 “手如何伤的?” 稷苏顺着重华的眼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手掌的边缘、手腕及小拇指有几处长短不一的划伤,伤口不深,周遭的血迹早已凝固。 “估计是被杯子碎片划到的。”这种小伤不痛不痒,她向来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伤口上凝固的紫黑的血迹像一条条蜈蚣甚是丑陋,她想缩回手将它们洗洗却被重华拽更紧,半分动弹不得。 “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稷苏歪着脑袋看重华,他抓着自己的手,端端正正的坐着,眼睛视线始终不曾离开那道小口,心底又暖又好笑。 “你是医者,应该明白伤不分大小,皆应妥善处理。”重华扭头看稷苏,不知是否觉得自己前面的话太过说教,又道,“女子爱美,留疤总是不好的。” “我不但是医者还是屠夫呢,知道这区区小伤离心脏远得很,不会危及性命。”看向来从容的重华师尊不知如何适应自己的新身份,稷苏高兴得很,摆明了要再逗一逗他,不过她确没有说谎,她曾在一个专门宰杀野兽的门派待过,不过时间很短,短到她都还没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门派存在就已经没落了。 “休得胡说!”重华皱眉,她的一个伤口他都紧张万分,她却拿性命开玩笑,让他十分不悦。 “好好好,不说不说。但我确实不算什么医者,跟药王混那会儿医不了几个病,你见到我医好的那些全是瞎碰的运气。”稷苏见重华皱眉立马打住,试图坦白从宽,这一坦白他的脸反而更黑了,心里大骂自己猪脑子忘了对方是事事君子的重华哪里能认同她这种对待他人性命的方式,忙指天发誓道,“医治你的时候我绝对没有碰运气,是认认真真钻研了医书的,虽然没啥用,最终靠的还是那几碗血。” 稷苏后面的话说得含含糊糊,重华却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黑的锅底一样的脸上,牵扯出几分不太利索的笑来。 “虽然学医的时候没甚用功,学毒的时候却是用功的狠,来驿殿外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弟子就是我小指一搓封的口。”稷苏觉得重华这样一本正经的变换表情甚是好看,索性再坦白一次逗他,果然他的脸立马又黑了,她琢磨半天却再找不出坦白什么可以让他再笑起来,试探着低头在抓着自己手的手背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他真的笑了! “咚!” 两人应声转头,只见鸢七正用双手捂着眼睛,地上躺着那可怜的药箱,好在箱子结实又挂了锁扣,东西才不至撒落地上。僵持半晌,重华正欲亲自起身去拾药箱,小姑娘却跟见了怪物似的大叫一声“师尊!”一跺脚跑了,留下两人,一人嘿嘿直笑,一人面无表情包扎伤口。 “来了。”稷苏听见屋外苏苏的声音,嬉笑的脸上骤然变得严肃的起来。 “我同你一道。”重华惯常一副不惊不喜的样子,将稷苏手上另外一处伤口包扎好,轻轻打上一个完美的蝴蝶结。 “你比我更了解他。”一个好面子的人是万不可能向对手提出交换条件的,即便手上有筹码也不会,这一点两人理智上都知晓,不过因为心底那份爱意多了牵挂罢了。 重华未再多言,取下床头挂着的披风给稷苏细心穿上,系成一个蝴蝶结的样子,轻声道,“外面冷,带上它。” 两人距离甚近,重华吞吐间,温热气息在稷苏鼻尖流转,让她一阵酥麻,她掀起披风的一角上下翻转,半晌道了声“去去就回”才离了屋去。 寒冬腊月的夜风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即使昆仑山上比别处暖和许多,稷苏还是忍不住将打了个哆嗦,双手隔着衣袖将披风的帽子拉紧捂在脸上。 “冷了吧,怎么也不多穿点?” 桥头的背影转过身,只着单薄冬衣,挺拔站着,眉眼里尽是熟悉的关怀,似是要握稷苏的手帮着取暖,手伸到一半又有些尴尬的缩了回去。“你与他在一起了?” 稷苏将一切细微之处看在眼里,笑了笑,并不做声,哈气搓着双手,原地活动双脚取暖,似乎嫌活动量不够,加快了脚上运动的频率,声响大而乱,让人好不烦躁。 “青掌门找我何事?“ “你既闻声赴约,何必这么生分,和从前一样,没人的时候叫小青先生吧。” 稷苏刚到昆吾时对一切东西都甚是好奇,喜欢到处乱钻,青玄总是找不到老鼠,便想了个撒米的法子来呼唤这只贪吃的老鼠,一来二去便成了一种特殊的暗号,稷苏成了人之后听到这“苏苏”的声音还是会条件性的反射向那声音靠近。 “小青先生。”稷苏从善如流。 稷苏头一次自己下山历练听人管夫子叫先生觉得甚是好听,回去便硬要叫青玄先生,又觉得青先生太老,像隔了辈儿,非得加上个小字。青玄不愿,她便整日哭闹,软磨硬泡,最终两人达成协议,为了不损掌门威严,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如此称呼。 换了时间场景,曾经觉得快乐的一切竟可变得如此冰凉,自己与重华这样完全不同的人硬凑在一起,日后会如何呢? “稷苏?” “啊?”稷苏想到以后心口一阵疼,全然不曾留意周遭其他,被青玄一扯衣袖方才从痛苦的想象中惊着回过神来,“你方才说了什么?” “你没事吧?”青玄不知稷苏所想,只以为是她还对自己有情,心中胜算又多了几分,见她连连挥手,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云袖待你一向不好,你对她有怨实属正常,但她毕竟是仙门百家都知晓的我的未婚妻,我希望你将她交还于我。” 她故意将见过云袖的时间挪到黑猫失踪的当日,一是暗示自己手上有云袖的下落,二是暗示自己知道黑猫是被他所抓,却没想到他会如此急切,消息尚未过夜,也不曾查证便来要人,心里对云袖纸条上所指之事,多了几分兴趣。 “若她不是仙门百家都知晓的你的未婚妻,你会这么着急吗?”几百年来,稷苏头一次真正体会到自己还是个女子,因为她对云袖的所经历的一切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难过,脱口而出问道。 青玄何等聪明的人,尚未明白稷苏问此话的意义哪会真的回答,“你若有她的消息一定告诉我。” “算有吧,我得问问。” 稷苏说的是实话,藏人的是黑猫,她尚未与黑猫见到面,自然是不知。这在疑心病重的青玄看来自然成了拿乔,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语气也无比,“换。” “换?”云袖换黑猫,若是换了宿宿怎么找? “不换也可,各凭本事吧。”青玄冷冷留下一句,余地不留,转身离去。 这么容易就气上了?黑猫啊,不是我不换,是人走的太快我没赶上,希望你跟宿宿是被关在一起的吧,省的麻烦!稷苏想着,哼着小曲儿,回去路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哼着的小曲儿慢慢停下,脚下如有千金,越是靠近那扇即将打开的门,心痛越甚,推门的手刚触及门边又缩了回来,呆呆的伫立门边,稷苏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不洒脱,几欲尝试进门,总被心底莫名的思绪困住无法伸手。 “怎的不进来?”门嘎吱打开,见稷苏一双手裸露在外,白皙的手背上冻出难看的紫斑却依旧楞楞的站着未有动作,重华皱眉将人揽住,带入屋内坐下,又沏了杯热茶让其双手捧着,才宽了些心。 “结果不佳?”缭绕的热气阻隔了重华的视线,此时的稷苏他看得并不真切,近在眼前却又好似远在天边。他清楚素来洒脱的她不可能因为失策如此,却还是私心希望得到她的肯定,他介意甚至害怕得知她是因为青玄这个人失魂,他尽力克制仍旧阻挡不住心底汹涌而出的妒忌之意,难受至极,却不明白到底是因这许多年的仙修破功难受还是因她的难受难受。 白气散尽两人就这样静默对坐着,一人盯着茶杯,一人盯着茶杯上不安分的手指,若不是那纤长的手指还动着,定会让旁人以为这是一副静止的画。 “想过......以后吗?”稷苏忽地抬头,压在心口的那句“若没想过,我们还是先别泥足深陷的好”临了却变了注意,若你不曾想过,我们便从此刻好好想吧。 “想过。” 重华抬眸看着稷苏的眼睛,从发现自己的心思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想,想他们身份的不同,想他们性格脾性的不同,想他们处事风格的不同,总也想不出个完全的解决方案,所以才任由那心思全身上下乱窜不敢表明。真正表明心迹之后,他突然发现一切的一切的阻碍变得不那么重要,跟她待在一起看她调皮恶作剧的快乐是他上千年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不会放弃。 他们的不同也突然变得相同起来,对于成仙他们都没有炽热的追求,他们的性格脾性似乎更像是一个人身上的两面,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更是心底被封闭许久的另一个自己一直想要的痛快,所以见着她,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 “你在哪,我在哪,我在哪,你在哪。” 赤松子与梦熙尚日夜相守,自己与重华又未尝不可?只是日后若得了孩子,该带在身边才好,不能让他如离落一般孤单。想到孩子稷苏感觉自己两颊热的几乎要燃起来,将头埋的更低。 “哪里不舒服?”重华不知稷苏所想,见人脸上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大步绕过桌子来到稷苏身边,手背覆上她的额头以试体温是否发热。 “这里不舒服。”稷苏猛的一把抓住那只正欲离开自己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里面正跳动如擂鼓,仰着脑袋红着一张脸,突然娇羞起来,“我喜欢你!” 第73章 075周南9 聘礼 围攻昆仑到头来误会一场,昆仑宽容不追究,云逸和昆吾忙着找妻子女儿,其余各派自然也不会再提桃坪令未完成的比赛一事,生怕多留一日,再生变数,次日一早纷纷请辞,重华自然不会强留,当即派了蜀晏蜀清二人携二十来名弟子亲自护送下山。 两人并肩立于高处,俯瞰山中长长的队伍,灰溜溜如同刚刑满释放的犯人。稷苏将连同衣袂一同飞舞的长发别于耳后,扭头看重华,神色衣着与平常无异,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同,一时又说不上来。 “掌门,我们何时出发?” 汤圆已经带了部分兄弟先行按照吩下了山,准备找机会拿下木思,山上余下兄弟暂由大头带领,保护稷苏。 “我也得走了,宿宿既不在昆仑,我得下山继续寻找。”黑猫与夜宿在青玄的手上,是板上钉钉的事,苦于她手上没有证据,她一没落门派的掌门无法直接向仙门第二的门派直接要人。稷苏取出琉璃眼,原意是要还给重华,手指却用力捏着,指尖发白,抱怨道,“真不晓得这上古法器为何要造两件,造两件就算了,还要彼此相克。” “夜宿现在是安全的。”重华笑着捏了捏稷苏翘得能挂酒壶的嘴唇,方才接过琉璃眼也不收,半托着,“他若想用龙胆助他强行飞升,两枚琉璃眼缺一不可。” 飞升除了需要仙根还需仙缘,琉璃眼据说是某位得道飞升的仙友因留恋人间在飞身时自戳双目放弃机会形成的,双目合在一次便能得到他空置的仙缘,青玄空得一半的仙根却功德有亏,故需鲜活龙胆修复另一半仙根,但用龙胆修复仙根却是及其冒险的事情,倘若修复好却未得到仙缘便连同本身有的那一半仙根也会消失,变成普通人。所以没有集齐琉璃眼的一日是,夜宿不仅是安全的,还会被悉心照顾。 “人想做神仙,神仙想做人,真不知大家为何总要求些自己得不到的。”青玄为了成仙几欲疯魔,离落生来就是神仙却又贪图的人间的快乐,世人总爱在不可得中去寻求满足,好像这样的满足才能比原本拥有的更加贵重。 “都如你我这般,世间哪还需什么仙门百家?” 仙修本该只是份单纯的信念,有人将它变得复杂,怪罪的应该是扭曲了信念的人而非信念本身。 昆仑来来回回多次,稷苏头一次以一派掌门的身份光明正大从正门下山,心头觉得新鲜,又有一丝不舍,短暂的相聚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长队到了山下便各自散去,只剩下昆吾与云逸山仍旧一起,走的却不是回去的方向。云无涯一向溺爱云袖,没道理看了她的亲笔纸条还能与他和平相处才对,莫非这两人除了看得见的姻亲关系还有什么看不见的利害关系。 “稷苏?真的是你!”稷苏本想趁着夜色潜入客栈看看两人到底有何猫腻,被人从身后一拍肩膀吓了个半死,正要叫出声来,却被另外一双大手捂着嘴,带离了客栈。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捂着自己嘴的正是节并,丹朱正抱臂上下大量自己,笑的极为奸猾。“我长了胡须了还是长了喉结了,你这般看我?” 节并见稷苏凑近默默后退了小半步,丹朱却不退反进,凑近稷苏耳旁,低声道,“你与重华师尊到底是何关系?” “这个嘛,你不妨问问当事人啊。”稷苏用食指推开尽在咫尺的丹朱,笑着向他身后走去,与她迎面而来的正是放分别不到两日的重华,“你怎么也来了?桃坪令留下的许多后续杂事,不由你亲自处理吗?” “交由蜀晏蜀清了,他们也是时候学学独放一面了。”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全然忘却不远处还有一个弓着身子,满脑门汗,脸色一会红一绿的丹朱,“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他们的约定:你在哪我在哪,我在哪你在哪。稷苏被鼻尖被他一点,配合的往后扬了扬脑袋,脸上的喜悦半分也不藏着。 “起身吧,下次有何问题可直接问我。”对旁人,重华依旧是平日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是。”丹朱起身,看到重华的身后的白梨,似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怂,再次躬身施礼,正色道,“请师尊解惑,您与稷苏是何关系?” 稷苏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侧目盯着重华,只见他薄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跃入她的耳朵,涌进心里如散在地上的豆子,蹦跳着,触感分明,“未婚夫妻。” 稷苏傻傻楞楞被人带着往回走,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走出百来之后才道,“我何时答应嫁你了?” “不娶何撩,你说的。” 她说过了?似乎是曾说过,在某次取笑仰慕他的女弟子太多的时候。 昆仑此时内部向外通报消息的弟子不得不查,外部安排内应、欺辱昆仑弟子的门派也不得不查,重华此时本应留在山上主持大局安抚人心,却故意将重任交给了蜀晏蜀清,一为长远考虑他们需要培养独当一面的能力,二为履行留在稷苏身边的承诺。 作为回报,稷苏挑了一家装潢气派的火锅店,知晓重华不食辛辣,不吃荤腥,特意点了不辣的白汤锅及一大桌子青菜豆腐,吃得除了重华以外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直翻白眼,直到中途重华招呼小二过来,补了碟料,荤菜,用餐氛围才回归正常。 “不必拘束。”小二动作麻利,只是片刻便上来许多肉食内脏,将桌上的空余位置填的是个半分不剩。丹朱与稷苏盯着的盘子里肉口水直咽,偷瞄半天谁也不愿当先一步动筷子的人,重华实在看不下去,取了面前一盘鱼片尽数倒入八卦锅离自己远一点的一侧。 稷苏尴尬咳了两声,将重华面前的荤腥全部搬到自己面前和其他人面前摞着,扭头朝向搭着汗巾忙里忙外的小二,欲叫他拿双干净的筷子来,换了重华那双沾了鱼肉荤腥的筷子,话还没出口,当事人却先发言了。 “我用你的。”重华直接将手中的筷子比齐并拢横在稷苏面前的小碗上,自然摊手要稷苏手里的。 稷苏手指刚触到重华手掌的皮肤,便受了烫似的弹开,仿佛才弄明白重华话里的意思,白皙的小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来,“啊?” “你的筷子动过荤腥了?”见稷苏摇头,重华继续道,“那你与我换有何不妥?” 不妥,当然不妥!男女肌肤相触尚有背礼数,何况是入口的之物共用?稷苏不好在外人面前辩解,硬着头皮换了筷,埋头一个劲儿往嘴里塞东西,烫得不得不张开了嘴扇风,又喝了一盅凉茶才算缓过来。只是她没发现自己的那一盅早就没了,她现在喝的正是重华的。 “看什么看,吃啊。”稷苏另三人带看的发毛,制止道,旁边的重华半点不避讳的脸上的笑意,示意目瞪口呆的几人接着用餐。 三人吃好先离开回客栈,稷苏留下结账,重华从旁等候,看着她仔仔细细将全身上下搜了遍也没找出半枚银钱来,只言未发。 “可不可以......”稷苏一扭头正好与重华视线相对,心臊得很,但问题摆在眼前,必须得解决,只得厚着脸皮继续下去,“这顿也你请?我欠你两次。” ”从聘礼中扣吧。“重华欣然同意,付过帐,一并出了店门,脸上笑容犹在。 “你莫不是有毒吧?为何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老像个傻子似的?”稷苏抱臂抚摸自己尖尖的小下巴,上下打量着重华看,最近自己犯傻的次数貌似有点多? 重华只笑不答,稷苏便故意拽着人胳膊,凑的近近的,“我最近可有其他反常反应?” “你看我呢?”重华由着稷苏拽着,望向的眼睛里,仿佛住着星辰和大海以及世间一切的美好。 “会笑会皱眉会恶作剧,还会......”稷苏空着的一只手认真的数着手指,心中惊叹,重华竟然短时间内有了这么多变化。 “有些是我对你存了心思便有的,只是你以前不曾看见。”稷苏脑中念头一闪,一定要好好逗逗他何时开始存了心思,把在胳膊上的手被他的大手带着送到另外一直大手的掌心,紧紧包裹住,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那双同自己一样的眼睛。 “我是第一次有了如此亲密的关系,许多变化不甚理解,但我以为让它们自然发展就好。”重华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拉了进来,一双手完完全全包裹着另外一双手,抬眸道,“在我面前你不是稷苏,在你面前我也不是重华,我们只做还在本我状态的婴儿,无须考虑其他。” 稷苏垫脚,在他的嘴角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重华明明不善言辞,讲起话来总是带着老派教书先生的条条框框,她却总能从那些话里听出情话的感觉来,并且相当受用。她庆幸自己还有些做女子的天赋,这么细腻的内含也能品出味道来,看来并没有完全变傻。 第74章 076周南10 泥娃娃 队伍绕着昆仑辖区内的几座小山绕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半月前稷苏夜潜的客栈,第二日一早却在客栈门口到了别,昆吾、云逸山单独分别上路单独行动。 “这两人一个找女儿一个找妻子,怎么绕着昆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啥也没找到就分手了呢?”丹朱与节并奉命监视客栈行踪,对这两派的举动甚是不解。 “呵,木思死了?” 稷苏扯动右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随意将黑猫通过兄弟传来的小纸条在桌上展看推到重华面前,毫不避讳白梨。尔后,淡然抓起白玉小碟里的精致小茶点送入口中,又吮了吮沾了手指上的碎屑,十分满意的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这个滋味不错。”重华眼神未曾分给那纸条半分,温柔将自己面前一碟剥了壳儿的栗子推到稷苏茶杯旁边。 他们所处的正是客栈的对面的茶舍,特意挑了二楼窗边位置,此时稷苏半靠着正好给太阳让了路,重华的笑容正好融化在这冬日暖阳里,甚是好看,她看得都呆了。 “稷苏,女流浪吗你是?!”打探情况的两人上了楼,正好看到这一幕,节并遮挡口鼻轻咳以做提醒,丹朱就没那么稳重了,当即便喊了出来。 “失态,失态!”稷苏直起身来端坐着,学着淑女的样子端起茶杯,似是要掩饰失态的尴尬。 重华看她敷衍致歉,不由半握拳头遮挡口鼻浅笑,片刻便恢复如常。他将方才的纸条推到两人面前,道,“此人乃是此次大乱的关键,如今已死,线索断了。” 稷苏将栗子抛向空中,然后用双手接住,再美美的送到嘴里,眼睛的余光丝毫不曾离开过白梨,重华既然带了她出来,她正好借此机会给云无涯透露些青玄的消息,让他们彼此猜疑,她倒想看看他们到底是有何利害关系,挑拨不动。 “这木思是谁?” 这名字稷苏听得耳朵都能起茧子了,对于昆仑弟子来说却很陌生,只是不知道这里边是否包含了白梨,她得试上一试。 “白梨你可认得吗?”稷苏直接将问题抛给白梨。白梨聪慧又知自己脾性,明明已经撕破了脸皮,倘若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反而让她起疑,倒不如直来直去,想说什么说什么,自己乐的轻松,也能让她降低警惕。 “听父说过,但不曾识得。”送走各派之后,白梨主动向重华坦白过错,并主动提出随行下山侦查祸事原委,将功折罪,门中蜀字一辈念其改过之心真诚,遂准了此次与重华同行。 “正是,他乃云逸山的弟子,长年混迹于暮山派,暮山派的没落与他脱不了干系。”稷苏将手指捏的咔咔直响,双目因为刻意压制的愤恨而充血,就在丹朱以为她要报复到白梨身上,挪步保护时,她却突然平静下来,一甩手道,“他背后之人,我到现在也没有头绪,只知道他有一颗瓷珠子。” “你是说他不是奉的云无涯的命?”节并只知一连串的事情蹊跷,却不知道还如此错综复杂,看了眼白梨,犹豫问出。 “云无涯那脑子想不出来这么周密的计划。”稷苏顺水推舟,抛出幕后之人,却并不明说,她要的就是要云无涯自己去查,再多疑的人也定会相信自己查出来的东西,“他再傻也不至于专门在身上整个牡丹纹身,专门告诉人家我做坏事了吧?” “放心吧,不是你爹!”丹朱心思全放在了稷苏话里的结果上,全然没注意她骂了云无涯多少,更没有注意到白梨脸上的尴尬。 出了茶舍,重华吩咐完弟子自由活动,便被稷苏拉着四处看热闹,腊月一过就该是春天了,街上也已经有了年味,卖烟花鞭炮的,春联面具的被人水泄不通的围着,一边数钱一边吆喝,吆喝声儿比平素洪亮好几倍。 “危险。” 下一刻稷苏便被一只大手护住脑袋撞在温软的胸膛,腾的离地旋转,稳稳立在街边小商贩坐的台阶上,被逼停的拉水板车孤零零停在人群中央,洒在车上的水还在滴滴答答的留着,桶里面的水却已然恢复平静。 “可惜错过高人了。”稷苏勾唇,纤长的手指划过板车的把手,木头上还带着余温。 板车尚在百步之外的她便已经听得了声音,像长了眼睛似的她往那边拐它也跟着往哪里拐,七桶水加上笨重的木头板车的重量怎么着也得上百斤,没点功夫是玩不到这么灵活的,她故意不动声色想会会是哪位高人。待板车靠近,水花打湿后跟处靴袜,她正要回头拿人,却重华护头英雄救美,再寻时人却已不见踪影。 “今晚有得有不少小姑娘睡不着觉啦。”此番没会着必定会又下次,错过了也没甚好惋惜的,稷苏瞅着重华身后那一大片捧着下巴双颊猴屁股一样的小花儿们,一副典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姿态。 “此法不妥。”昆仑之困时,稷苏也未曾见他如此严肃,当下明了,他所指并非以身试水车而是其他。 对于常人来说飞升琉璃眼与活龙胆足以,青玄却不是,他要体面,他要被讴歌被世人铭记,他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有半点污渍,所以他在飞升之前一定会先堵上云袖的嘴,要找云袖必定得找稷苏,这一点两人都很清楚。 所以,在青玄与云无涯分开上路,稷苏却不着急跟上的时候,两人都心知肚明她是要以自己为饵,化被动为主动,岂料才刚出了茶舍一会儿功夫,重华尚未来得及阻止她的计划,就遇到了此番攻击。 “若不这么做,我们就算再跟着他半年、一年也不会有结果。”稷苏做出受了惊吓的样子,一手扶着头,一手拖着重华的衣袖,继续道,“昆仑之乱,你可从云逸山下手,云无涯头脑简单好查。我带着暮山弟子往昆吾方向走继续寻找黑猫与夜宿,暮山的大仇尚未查明,木之风不能白死。” 重华不言语,稷苏便继续安排,“咱们一会儿回去便各自上路,不必多言,我总感觉白梨这次出来得蹊跷应当防着些。” 稷苏弯腰驼背的装了一路,身上酸的很,到了无法躲藏的空旷处,立马“活”了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不会回昆吾。” 直到晚餐饭点,两人才从外面回来,丹朱与节并已经坐着等着了却不见白梨,相互一对才知,自午睡过后便没见过。 白梨去了哪里? 她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就算是要给云无涯传递什么消息,也不可能不招呼一声,让重华等她用餐才对。到底是什么事情绊住了她?稷苏百思不得其解。 “要不师尊,您留在客栈,我们出去找找吧。”到底是女孩子,又第一次下山,这么晚不见人着实让人着急,稳重如节并也是满脸焦急。 “一块儿去吧?这会儿各门派的人应该还没散完,两个人单独出去谨防再吃了亏。”昆仑弟子在山下被欺辱的事件尚未查明,落了单难免吃亏,稷苏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眼下不过站在重华的立场,出于昆仑的名声考虑。 “嗯。” 几人沿着暮山弟子画出来的云无涯离开的路线,找了将近半个时辰,连个人影子也没找着,除了重华之外,各个声音都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丹朱抱着脑袋原地打转,眼眶里的眼泪眼看就要满出来了,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就要去抱重华的胳膊,临了又像害怕自己手上的泥污太脏,惹怒了重华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重华的脚踝的痛哭流涕,“师尊,只有您能救白梨了,求求您,启用琉璃眼帮我找一找她。” “不行!”稷苏想也不想便代重华做了回答。琉璃眼一旦启用一枚,另一枚便会有感知,重华将会陷入青玄飞升计划的危险中去,而且启用琉璃眼会耗费大量的灵力,一时根本难以修复若是在此期间青玄夺得琉璃眼,那些没有与他站在统一战线的许多无辜生命都将会成为他飞升的陪葬品。 丹朱不可置信的看了眼稷苏,抱着重华的腿,不住磕头,像一只没有灵魂思想的野兽。 “掌门!” 稷苏听着声音熟悉,扭头望去,一肥壮泥娃娃迎面跑来,浑身上下仅有两颗眼珠子尚能辨得出颜色。 “怎么回事?”虽看不清颜色,稷苏也能从波动的呼吸中听出大头这是受伤了,而且伤得不止一处。 “我们跟踪云无涯一行人到此遇上了山体滑坡,伤亡惨烈。” “兄弟们呢?”此处山坡不算陡峭,又有植被,冬季本是枯水季节,雨水少,山体滑坡这么巧还在云无涯必经的路线上? “兄弟们没事,就是大多挂了彩,汤圆正在替他们包扎,所以听到哨声派了我来接应您。” 丹朱”腾“的从地上爬起来,可能因为跪得久了腿酸,踉踉跄跄几步差点跌倒,幸得节并一旁搀着。 “你有没有......有没有看见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 第75章 077周南11 血指印 横在路上的巨石已经被汤圆带着人陆陆续续挪到了路旁,云逸山受伤的弟子坐着、躺着在路面的细碎砂石与泥脚印之上,目光悲怆,望着同一方向,白梨一身白衣半蹲着冷静穿梭于一群大老爷们中显得格外夺目。 “不包算啦,你当老子喜欢呢!”汤圆跟稷苏待过不短的时间,谈不上医术,简单处理包扎伤口倒是干净利落,三两下处理完暮山弟子的伤,看一个小丫头照料如此多伤患,伤者却不识好歹,缩回腿表示拒绝,当下将手中纱布扔到地上,还不解气的踩着揉搓几脚,“木之风的死要是让爷爷查出来与你云逸山有半点关系,我一定打爆你满门的脑袋!” “来啊,现在就打!”那人原本悲伤无处发泄,听闻汤圆所言,愣是想凭着仅剩的一只好腿支撑起来,一连两次不成,怒气更盛,却不认命,仰起脑袋盯着汤圆,两个鼻孔张的如同女人的殷桃小嘴,冷哼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知云无涯作何打算,选了这么条荒无人烟的小道,这一场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的山体滑坡,又刚好引出了稷苏派来跟踪的暮山弟子,两派正面对上,伤亡更小的一方自然就成了这场祸事的背锅侠。 “好啊,大家一起上。”不远处的白梨包扎上面前的患者,碎步来到两人跟前,那人望了眼白梨,又瞅了身旁躺了一地的兄弟,心中自知唐突,把自己连同兄弟们塞进了强者手中,耸拉下脑袋。白梨弯腰拾汤圆方才扔下的纱布,轻轻拍打干净,双手奉上,施礼道,“多谢。若云逸山与木掌门之死有关,白梨定当送上所有相关人等,任凭处置,绝不姑息!” 瞧见鲜活的白梨毫发无伤,方才失心疯一般的人,一个箭步跨过,将人揽入怀中,连声询问是否安好,神态仪容对比鲜明,未遇险的人反倒更像是刚从劫难九死一生逃出来的。 “白姑娘的人品稷苏自然相信,但云逸山中,其他人嘛......”稷苏信步到汤圆身边,负手而立,似在思考一个合适的用词,半晌,才道,“不太熟。” 白梨面色不改,就地跪下,双手合十,朝重华接连三叩首,“父亲遇害,云逸山群龙无首,白梨不才,愿留下代父亲打理,请师尊代为弟子向师傅转达谢意及歉意,白梨在此承诺,只要我在一日,云逸山便与昆仑修好一日。” 对于白梨稷苏从未看轻,近日却仍旧不得不刮目相看。只言片语便将云逸山从昆吾的附属品变为独立的门派,看似义气服软,实则让云逸山有了喘息的机会,也给自己拉下了昆仑、暮山这两个根基深厚的门派做后盾,让云逸山弟子无从反对。 “白掌门如此一说,又有昆仑师尊见证,稷苏信了。”重华点头应下之后,稷苏才同丹朱一左一右将人扶起,扭头对汤圆吩咐道,“叫上没受伤的兄弟们过来帮忙。” 从一个任人欺负的见不得光的二小姐到一个靠山倒后立马为自己谋出路的代掌门,这个通透的女子开始了自己的反抗与谋划,稷苏不知道白梨短短的一会儿时间经历了什么,日后是否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但眼下,一个愿意的配合的云逸山对她查清昆吾至关重要,她不介意顺水推舟,承了这份人情。 “木思死了,云无涯也死了,掌门你说是不是有世外高人在帮我们?” 聪明细致的木之风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傻小子?稷苏鄙夷的上下打量一番汤圆之后,一脚踢在人屁股上,没好气道,“你家掌门我要是挂了,你是不是还要感谢这位世外高人?” 汤圆没有说错,只是说的并不完整,准确来说是可能知晓青玄全盘计划的木思与云无涯都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他是在清除让自己名声蒙污的一切可能,所以这两人之后,下一个目标必定是不知道知道多少的云袖,倘若找不到云袖,按照他的狠戾与多疑程度,极大可能会将“知道”其行踪的自己纳入清理名单,而被视为对手又持有琉璃眼的重华自然恐怕再事情彻底解决之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你呀。”重华食指在稷苏太阳穴处轻轻一触,便被稷苏一把抓住,大手小手,十指紧扣,“以后休要胡说。” “怎么,现在就嫌我粗鲁啦?”稷苏明明知道重华所指是不要拿生命开玩笑,嘴上却偏不认,可劲儿将人意思往歪了说,那人却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像是欣赏有意戏剧似的。“恐怕这次,我们又要同生共死了。” 两人以人口聚集处为中心,将四周走了个遍,没寻到半分破绽,正欲回程时,重华在山沟处的泥土堆中拾起一枚黑色木牌子,牌子似是在此处经历了许久风雨有些泛白。 “这牌子我在云逸山境内看到过,云袖劫走你时接应的人身上也有,如今又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儿。”稷苏提着牌上的绳,任其在空中转呀转的没个停。 “我们只需知道是一人所为便可。”重华空闲的大拇指轻轻在稷苏如脂的手背上打着圈,弄的人一阵痒痒,心头的却舒展的开开的,尽感受去了。 “这味儿不对!”稷苏舍不得抽回重华手心里的那只手,单手捏起晃悠的牌子送到鼻前,轻轻一吸,着实不对,一只手摊在手心容易,要翻面打量可不容易,正琢磨着要不要换个手时,重华空闲的手已经夹起木牌,送到了稷苏眼前,停留,然后通体翻转。 血指印! 木牌子的边角处,依稀还能辨出两枚血指印,如果稷苏先闻到血腥味,根本不会凑近了来看,云无涯到这里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几天修整之后,白梨决意带着云逸山一干弟子按照云无涯生前的既定路线继续上路,丹朱不放心执意陪同,重华略做考虑之后,委任其代表昆仑协助云逸山新掌门处理相关事务,至此,一代掌门的辉煌草草落下帷幕。 入夜,稷苏命小二烫了两壶热酒,两份精致糕点,盘坐于矮榻上,悠闲给自己斟上一杯却不入口,只在鼻间反复掠过,酒香入脑,十分醉人。 “进来吧。” 门外停留许久的影子方才有了动作,门嘎吱被打开,又嘎吱被关上,来人也不客套,径直在矮榻的另一端的空杯前坐下,取了近处的酒壶给自己斟上,小小一口,便咳嗽了起来。 “你此去之路,可能比这酒会更让你难受。”稷苏下榻到屋中的桌上取了茶水斟上,推到白梨面前。 “谢谢。” 代替云无涯,主动参与进这次事件的漩涡,成功白梨会成为一派掌门不必再看任何人脸色,失败则会同云无涯一样死无全尸,但这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她只能选择或者放弃,没有折中的法子。前尘之事要说不介怀是不可能的,所以稷苏在赌,如若她主动来找,她便善意提醒,如果她对此事有动摇,她便再另想法子。 “画像与古书两件事扯平了吧。”稷苏将把玩的那杯已经温热的酒送到嘴边一饮而尽,重新满上,顺带将白梨推过来的酒杯也一并满上。“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我便不再多言,推你做云逸山代理掌门,是出于对暮山的考虑,并非私情,你不必有愧,大可自由选择站位,帮与不帮。” 感情被利用的的感受稷苏再清楚不过,所以她虽善会算计,却从不算计人情,黑猫是,白梨也一样。 白梨再次一饮而尽,这次不再咳嗽,脸却因为极力克制的而变的通红,“我查清云逸山与暮山纠葛的一切,也非因为私情,而是为了让云逸山清清白白立于仙门百家之中的必经之道。” 白梨向来大家闺秀的模样,说完竟痴痴的笑了起来,也不用手绢遮面,又给自己倒了三杯饮尽,盘着腿,趴在桌上,低声道,“做自己原来如此痛快。” “你知道我多想成为你吗,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洒脱自由,我生下来就没有的东西。”白梨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留着泪却又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那老头儿临死之前跟我说什么吗?他让我找到我那个跋扈的姐姐,辅佐她做掌门,求你帮她治脸,呵呵,姐姐,我委曲求全几百年,为的就是能让我娘能有个名分,他倒好,到死满心挂念的都是靠着一张嘴逼死我娘的姐姐。“ “你说,忍让有何用?” “靠山山会到,靠人人会死,我也要像你一样自己给自己占一片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管不着,嘿嘿,到时候我们再喝酒啊,我肯定比你能喝。” 稷苏喝着酒,听着白梨断断续续的混话,直到后半夜,一头栽倒在小桌子上,隔壁节并听见屋内酒壶落地的声音,才请了重华一同过来,敲开房门。 重华将稷苏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又找小二讨了热水,细心擦过脸颊及手心,担心她晚上会难受,不忍离开,灭了灯,在矮榻上打着坐,一双明亮的眼睛始终睁着,望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你何苦这样做?”白梨口中仍旧混话不断,有些听得清,有些听不清,节并皱眉扶起躺下,盖好被子,吹灯离开。 一行清泪花落,顺着脸颊直到耳蜗,穿过浓密的长发,打湿枕巾。 第76章 078周南12 易尸丸 “等一等。” 稷苏顺着重华的视线看去,黒木棺材四周的地面上湿漉漉的一片泛着红,如同血水,却丝毫没有腥味,正伸出手指预备沾点观察个究竟,被他温柔制止住。 “我来。”重华从袖间取出方帕,用帕子的一角沾取少量液体递稷苏,退于稷苏前方半步,遮挡住恶心的现场。 液体比血液更浓,细密的方帕沾染周边竟然没多侵润,稷苏托在手心,那液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凝结成血红色的柏油状,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腐臭味。在场众人除了,除了稷与重华,皆捂住口鼻,自然后退,对那口棺材避之不及。 “我需要开棺验尸。” 事故现场几乎人人挂彩,但死亡人数却只有两个,碰巧其中一个就是云无涯,被大石砸烂了整张脸,动手的人做的非常干净利落,稷苏当时查看过尸体并无异样,周遭除了小木牌子并无其他线索,此时出现的反常现象,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几名云逸山弟子依了白梨吩咐开棺,棺盖开到一般皆落荒而逃,尸体肿胀到寻常人两倍大小,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紫黑色,密密麻麻生着脓疮,疮已破头,泛着血红色的粘稠液体,腐臭味比方才让人止不住的恶心。 稷苏接过重华递过来的丝帕,拴在鼻子下方遮挡气味,示意众人散开,见重华非但未退后,纤长的手指反而要同她一起把上棺盖的另一边,空着的手立马抓住他的手腕道,“我一个人可以。” 重华是他心中的翩翩公子,出尘白衣,岂可染上这尸体上这等肮脏的东西? “你已不是一个人。”重华温柔将那只束缚着自己的手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掀开棺盖露出尸体的全貌来,后颈侧处的火钳烙印露出半截边来。 “帮我一下。”稷苏享受与他一起面对事情的感觉,态度立马大反转,招呼重华搭手将身体整个翻转过来,匍匐向下,露出整个后颈。 这个烙印他似曾相识,但具体在哪里见过,她却想不起。这烙印白梨未见过,云无涯的心腹也未曾见过,稷苏看着尸体的溃烂不堪的面容,隐约觉得感觉此时并不那么简单。 白梨倒是个通透的以为父亲整理仪容为由遣散了云逸山众弟子,约定将出发的时间挪到明日,稷苏明白,这是不让生事之人警觉的情况下所能拖延的最长时间了,她必须尽快解出尸体上的谜团。 “你跟大头带着诸位兄弟回暮山去,沿途尽量高调,将我要前往龟山寻故人的消息散播出去。”化被动为主动,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的一般就得看这股风怎么吹了,她没有别的筹码,只能赌青玄的多疑,将“故人”联系到云袖身上,这样起码让他先抵达龟山之后不敢轻举妄动。 “仇是暮山的仇,兄弟们不会同意掌门您只身犯险的。” “你小子这会儿脑袋倒挺灵光!”稷苏无法解释平日说话总不过脑子的人,一到关键时刻总是格外聪慧靠谱的原因,只得将它归结为是孔雀蛋的特异功能,一把拍在汤圆的后脑勺上,揪着人衣服扯到跟前“我是你掌门,我说了算!” “木之风的愿望,你别忘了。”汤圆还想说些什么,稷苏抢先出了口,她不太愿意用人压人,此刻她却只能这么做,此行凶险,她万不能让暮山最后的弟子,木之风用命护着的人命丧于此,“你们这件事情办好了,我就没有把握会输,最好沿路行善,吸纳新弟子,等我凯旋,将暮山发扬广大!” 汤圆带着一干人等离开百十来步,又折身回来,“扑通”跪了一地,一言不发,三叩首后,拾起地上的兵器离开。 “回房间说。”剩下的五人正欲离开院落,刚离去的人复又急匆匆闯了进来。 “掌门,我见过这个烙印!”汤圆讲话的音调里还带着喘,没有平日发现线索求表扬,反而带着几分丧气,“我同黑猫一起换衣裳时,曾在他的脖颈处看过。” “知道了,你先去吧。”稷苏转身取出腰间的医用包直奔棺材而去,路过几人身旁时,笑道,“你们先进去,不懂医术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啥忙,别跟这闻臭了,待我捋捋,想出法子立马叫你们。” 稷苏弓着身子,左手拿线,右手拿针,将残破不堪的脸皮一针一线缝起来,未用方帕遮面,也无半点表情,仿佛缝补的只是一件着急上身的衣裳。 想来讽刺,两人要好时时常以扒光对方身上的毛作为威胁,那时想的就算拔了皮也能用那点一星半点的医术给缝回去,没想到,各种误会仇恨交错之后再次重逢,一切尚未查明,甚至关系还是不清不楚,当日的玩笑话却应了验。 稷苏手里攥着小木牌试图找出点线索,脑子里却像灌满了浆糊什么也思考不了,扭身看棺材里那张被缝满了线才依稀能辨面容的脸,正要靠到棺边的下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稳稳接住,一人站着,一人半跪着,谁也不曾打破这份宁静。 “我以为我会一直恨他。” “你不会。”重华轻轻将那颗没了精神的脑袋拉到自己身上靠着,手指穿过她乌黑的长发,他懊恼,自己曾执拗的将她归于邪性的行列,竟忽视了她不羁外表下隐藏的善良。 昨夜白梨亲眼见着咽气的是云无涯不会错,棺材就只有昨夜离开过众人的视线,那么昨夜到底是谁来换了尸体?是云无涯的尸体有什么用处,还是将黑猫的尸体放在此处是有什么寓意?那腐臭...... 易尸丸! 易尸丸非毒药非解药,可延长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迹象,在一段时间内可以如同常人行走生活,相当于延长片刻寿命,但服此药者,死后身体会溃烂肿胀,发出刺鼻的腐臭味,直至化成一滩血水,数年前,她初得此药丸曾用来吓唬过黑猫,结果吓唬不成,反被他当做稀罕物件搜刮了去。 稷苏蹭的站起来,轻抬起黑猫的脑袋,果然在其左肩胛下的两半分处的棺材板上发现了一团褐红色泥土带腥味却又和黑猫身上的腥味不同,土质松软邪,细碎如粉末,“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此土多分布于丘陵地区,是种植柑橘的最佳土壤,此地前行约莫二十公里有一处小镇,盛产柑橘,销往各地。” “你是说......”两人默契的没有继续,心中却是再明白不过,二十公里之外才有的稀有土质出现在此处,不管是杀云无涯的人留下的还是黑猫死前故意留下的,他们都有必要走一趟。 但这一趟要如何走,如何用好身后的“小尾巴”,还需从长计议。 “夫君,天天小弟子跟着,咱们都未有机会好好相处。”稷苏做小女儿娇羞状,拽着重华的胳膊晃个不停,尽可能将话里的意思说的暧昧不明,整个身子无骨似的就要往重华身上靠,“不如晚饭后,我们出来消消食,约会约会可好?” “你我这般模样约会岂不让人笑话?”重华“不配合”的用食指撑着稷苏的后背,另一只手像是嫌了她身上的臭味似的在鼻下扇了扇,轻声道,“不如先各自回房梳洗一番,晚饭后在此碰面。 两人如许久未见的饥渴小夫妻,匆匆用过晚饭,一前一后来到院子,相拥去了另外一家客栈。窗上的剪影约莫亲热半个时辰之后,便灭了灯缓缓躺下,约莫又过了半个小时,黑暗中两个青年的微弱的身影从窗前挪到床榻上,与此同时,一对打扮朴素的老夫妻互相搀着出了客栈,径直到了停尸房。 空着的棺位旁边的棺材里躺着的正是云无涯! 未免让人生疑,二人将棺木里的尸体连夜掉了包,将原本装云无涯的棺材向空处挪了挪位置,才重回了“约会”的客栈。 “重华师尊竟然说假话,不知那些被你教过君子之风的弟子知道了,作何感想。”稷苏隔着屏风草草沐浴更衣出来,见重华正背对着屏风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觉着可爱的紧,方才的窘迫感当然无存,一边徒手扎着马尾,一边调侃可爱的男人。 “坐下。”稷苏被带着乖巧在床边坐下,方巾在发间来回穿梭,带了温度,像是来自于他的大手,又像是来自于自己的头皮,“湿发入睡会头痛。” “嗯。”稷苏看着他宠溺眼神中的自己幸福的很,接过他手中的方巾继续刚才的工作,还体贴道,“你快去沐浴吧,我自己来。” 重华不再言语,拿了带过来的干净衣裳,绕到屏风后面放下,又绕了出来,一本正经道,“我不曾说假。” 稷苏疑惑的望着重华,只见他薄唇轻启,眉眼中尽带笑意,“我承了娘子美意出来约会,娘子想如何约便如何约,重华定无二话。” 想到自己刚刚还盯着屏风上的影子准备“偷窥”吓唬人的稷苏,单纯的心思骤然的飘到了令人脸红心跳的想法上,两颊如火灼烧,佯装生气扔出方巾遮羞,却偏偏被那人一把接住,方方正正折好,用法术送到了手上。 第77章 079周南13 橘园 两人换做寻常打扮回客栈之后,稷苏支开重华,将尸体的异样半真半假同白梨、丹朱与节并简单陈述了一遍,又特意强调服用易尸丸死掉的人在半月内必将换成一滩血水,其中意思,白梨即便有疑惑也定不会深究,于自己无益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云无涯的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待人各自散去之后,稷苏换了夜行衣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背了具体型与黑猫相仿的男子尸体径直进了停尸房,折腾之后,又绕到“约会”的客栈房间,点燃两支路上捡回来的窜天猴,唤醒小尾巴,才“鬼鬼祟祟”回了真正下榻的客栈。 “头发绞干再睡。”稷苏刚刚背着人做了“不道德”的事情,心虚的紧,在重华门口晃悠许久,还是决定回房,倘若他问起,她不想对他说谎,说了实话,他又会跟自己的原则较劲。重华是什么样的人物,从换回衣服回来,稷苏“忘记”那几条小尾巴开始,就已经知道她后面还会有行动,故意承了她的好意,看她在门口犹豫不曾开门,本想若无其事的开门让她宽慰,偏偏话到了嘴边,吐出来的却是让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言语。 “好.......”门嘎吱打开,稷苏得不轻,敲门的手僵在空中,尴尬的收回放在背后,想正在挨训的孩子。 他难道已经知道自己出去做的事情了?稷苏傻愣愣僵在原地,心虚的紧。 “这是做甚?我可不曾欺负于你。”重华难得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又好气好笑,食指宠溺的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 “没什么。”稷苏确定他此时是没有生气的,整颗心都放松下来,又怕他反悔似的,连连往自己房间逃,“我......回去洗头。” 未免节外生枝,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白梨丹朱带着云逸山一行人便早早上了路,没有惊动店里的任何人,除了跟着稷苏的两条小尾巴。 “伙计,此地可有橘子买?”稷苏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朝楼下等着自己吃饭的两人打招呼。一个健谈的伙计,正拿着掌盘跟拐角处的客人鼓吹当地美食十分投入,“不自觉”上前凑了个热闹。 “这.......”方才说了此地应有尽有,这立马要说没有吧,伙计面子上过不去,要说有吧,近来街上确实没有得卖,支支吾吾半天,偷偷瞪了稷苏一眼,向其他客人解释道,“原本是有的,向东约莫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处村庄盛产橘子,又甜又大个儿,只是近来因为山体滑坡,道路尚未疏通,暂时缺货,等几日,等几日一定会有的。” “哦,那可还有其他什么酸酸甜甜的水果,近来尽想吃些酸甜的也不知为何。”稷苏说着笑盈盈的瞟了眼坐在不远处的重华。 “夫人,莫不是有喜了吧,我怀老大的时候也这样。”客人中一位夫人成功被稷苏的眼神带偏,好心推荐道,“我们刚从北边过来,哪里有种在屋内的水果,也不远,约莫三四公里的路程,你可以去试试。” “好咧,谢谢姐姐。”稷苏娇羞的捂了捂嘴,继续道,“近来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听了姐姐所言我便前去试试,再上路去龟山寻觅故人。” 稷苏刻意绕过大厅角落处“小尾巴”用餐的桌子,略作停顿,似想起什么大事似的,惊异扭身朝方才那伙计,抱歉道,“多谢小哥,去领些赏钱吧,小小意思聊表心意。”食指方向从重华身上慢慢挪向节并,让他眼看着人撒谎不制止已经有违他的原则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强人所难参与到谎言中来。 大清早遇到这等好事,伙计自然是高兴的,攥在手里的帕子往肩头一甩,欢欢喜喜就去了。在客栈做事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容貌如此出众的却是第一次,尤其白衣玉簪的那位,剑眉星目自带王者气质,面色沉静不怒自威。 “师尊?”稷苏的吩咐节并听到,但重华在此,节并不敢擅自动作。 “给。”重华夹起一粒花生送入口中,似乎对味道很是满意,连着又夹了好几次。 伙计前脚得了钱掂着重量,欢欢喜喜离开,后脚稷苏过来,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看重华满意跟着也吃了几颗,实在没吃出有甚美味,待人走远,凑近问道,“我们去柑橘园瞅瞅如何?” “食不言,寝不语。”重华并未抬眼,垂眸继续用餐,稷苏没看到,一向不荤腥的人,一块血肠入口,惊诧吞下勉强吞下的动作。 稷苏人生中最具仪态的一顿饭早早结束,回房前轻拽重华衣袖,再次问道,“如何?” “随你。”重华径直回房,关上房门,立于原处,窗柩处投下朝阳的光影打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真是越来越皮了。”重华许久没有搬出过君子之风的那一套说辞了,刚刚忽然提起,稷苏以为他是有别的什么计划,碍于人多口杂不方便的说故没追问,不想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个答案,纳闷是自己变笨了还是还是那人也学会整人了无奈摇头道,“一盏茶后楼下见。走吧,大师兄。” 屋内的人,眉头略微皱了皱离开那道藏人神色的光影,取下床头那件针线扭扭斜斜的披风,折成四四方方的样子,托在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划过,最后停在衣领处的系带上。 “御剑我不会,你带我。”稷苏虽然没在昆吾学到什么拿的出手的本事,但辗转各派,不用御剑之术,飞跃前行的书法也多的是,初见时让重华载是不敢用害怕青玄发现行踪,此时让重华载心境却大不相同,正琢磨着怎么回报刚刚被整的“仇”。 “节并。” “是,师尊。”节并一头雾水应下重华吩咐,心中却有几分喜悦,转身还未开口,便被稷苏一盆冷水浇成了灰烬,“大师兄,咱们比比是你昆仑的御剑之术厉害,还是我野路子的飞天之术厉害。” 柑橘园绵延,长宽十里有余,自上而下,俯瞰下去,黄灿灿一片,与红土地相衬着十分美丽。 “看的我都想摘两个来吃吃了。”稷苏朝重华嚷嚷,突然想到重华早上一系列反常反应,猜测因为早上当着他面跟人说了谎,有违他的君子之风,笑嘻嘻补充道,“不白摘,用钱买,我知道你有钱。” “嗯。”重华见稷苏过来,加快了速度,察觉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又慢慢降下了速度,与之并肩。 “早怎么没发现在空中能摆脱那俩小尾巴呢。”稷苏得意的望了眼身后,除了身侧的节并再无他人,一个颠簸差点落下,幸亏节并扶了一把才稳住,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往重华身旁凑近道,“如果云袖在这儿,你说他会不会有兴趣?” 她要找小银蛇,小银蛇的消息被捂的死死的,青玄要找云袖,云袖的消息也被捂得死死的。既然他找不到消息,不妨在他还以为云袖在自己手上的时候,放一放消息,或许能换回一些小银蛇的消息,办法虽不算高明,却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云袖与琉璃眼双重诱惑,她就不信青玄还能稳得住。 “随你。”重华头也未回,轻飘飘丢下两个字,加快了速度,很快变成一个小白点儿消失在了稷苏的视野。 “你们家师尊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一次这样能说成是顽皮,连续两次这样,稷苏便有些拿不准其中的意思了,将早上起床之后的所有的事情捋了一遍也没捋出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 柑橘园由镇上聂姓三兄弟共同打理,余下十来户村民都是其雇佣的长工,所有人吃住都靠着这片园子。几人最终以寻亲路过为由入住在了一家姓丁的长工人家,男人不善言辞看着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女人热情响快,正是稷苏选择这家的原因,女人藏不住秘密,热情做工的女人,秘密就是她们建立感情的必然手段。 “多谢丁大嫂招待。” 丁家房间不多,重华与节并共用一间,稷苏一人单独的房间,不算大,却很整洁,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样子。 “客气啥呀大妹子,我看你一个人带着两个不爱吭声的男人,这苦啊,嫂子我懂,能帮的自然该帮。”女人坐在台阶上,利索剪掉橘子上长长的巴子投到另一只木桶里,脸上乐呵呵的,抬眸见重华出来也不怕得罪人,继续道,“男人哪里懂我们女人,只有我们女人才明白女人,你说是吧?” 稷苏端着杯橘子叶泡的热茶,靠在院子里的石磨上,看着重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转而问道,“您就不怕带回来的是坏人吗?” 他们刚进入橘园就碰到了摘橘子的丁大嫂,得知他们是初次来此买橘子顺带访亲却没找着人之后,便热情邀人来了家里,半点戒心也没有。 “哎哟,我这没钱也没色的,坏人找我图啥呀。”丁大嫂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的似的,噗嗤一声没忍住,又道,“再说那个坏人像大妹子你似的把坏人两个字挂在口上的?” “英明啊,大嫂!” 第78章 080周南14 血棋谱 果然,第二日午后,丁家院子外面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对着院子里的稷苏与节并指指点点,满眼欣赏,口中不乏褒奖之词,谁也看不够似的,却谁也不愿主动进来。 “没想到当真如此快!”节并自记事以来就在昆仑,对稷苏说的热情好客女人的嘴可以当做近耳传递的法术来用的说法半信半疑,此时亲眼见着忍不住感叹。 “我何曾骗过大师兄你啊。”如果不是上午要在橘园做工,中午才得休息,恐怕不等起床就能被围观了。稷苏不无得意,小拳头近身在节并胸口轻捶,只顾着正事,却为察觉节并局促后退的眼神,“你家师尊确定出去了?” “亲眼所见。”节并知晓稷苏男子习性,却无法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只得尽力将声音压的极低以免暴露自己的小心思。 “好,那开始表演。” 丁大嫂端着篓黄澄澄的橘子拨开人群径直从外方进来,圆润翘臀上的细腰扭的转着的陀螺,下巴微仰,神气十足,像是在跟人嘚瑟自己什么宝贝似的。 “丁大嫂,你可回来了,家里来了好多客人呢。”稷苏迎上进门的女人,面色娇羞,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蒙了水汽更加诱人,引得院外年轻男子不由离门更近。 “哎哟,大妹子这那那是我客人。”女人丢了篓子,热络牵起稷苏白玉一般的手轻揉搓,笑出声来,“都是来看你们的。” “看我们?”封闭久了自然会对外面的新鲜事物有强烈的好奇心,何况是重华节并这等实打实的神仙之姿又有了丁家大嫂卖力的宣传,稷苏心里明镜儿似的,面上却是一脸实实在在的疑惑。 “是啊。你别怪大嫂,我们世代居于此处甚少外出,难得见着你三位这等风姿人物定是要让大家一起瞧瞧,饱饱眼福的。”女人看了看稷苏,又望了望不远处的节并,又问道,“还有一位不爱说话的公子出去了?” “不瞒嫂嫂,兄长寻人心切一早便出去了。”节并虽不像重华那般事事以君子之风自我约束,但一向以自家师尊为榜样的他,配合着一姑娘骗人,还是别扭的紧,所幸,村民单纯,也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何值得这几人欺骗的,并未多心。 有了帮忙找人这一借口,不安在外围观的人已经跃跃欲试进了院子,询问所寻之人特征,稷苏怕节并穿帮,只好将原本对好的台词,抢了过来,对着围着节并的一干女性道,“和我差不多高,长得很水灵,讲话凶巴巴的,头上带着支好看的金步摇。” 轰乱之声突然安静下来,一袭白衣信步而入,面上看不清喜怒,回房,关上房门,一连串动作从容优雅,只剩稷苏一人“灰头土脸”傻在原地。 午饭与晚饭,几人照例同桌用餐,稷苏旁敲侧击解释抛出云袖在此是为引诱青玄下一步动作,撒谎并无恶意只是权宜之计,并且以后定不会再犯,得到的仍旧只是“嗯”与“随你”一类的回答,心中甚是郁闷。 “橘子被你剥完,丁大嫂明日该交不了差了。”节并拿过稷苏手里的橘子,扔回快要见底的篓子里,将篓子拖至“安全之地”,在她身旁的台阶上坐下,侧目看她脚尖是“蹂躏”着近旁的橘子壳。 橙色的橘子皮被稷苏踩的蒙了灰,脏兮兮的,委委屈屈的受着,望着刚刚分离的果肉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待在篓子里。 “丁大嫂,这些橘子我帮你剥了酿酒,现在出去给你摘明早交差的,老板没有意见吧?”女人正在伺候男人休息,尚未来得及答复,稷苏已经捡了地上空着的篓子出了门去。 重华知晓稷苏用餐时的诸多殷勤在向自己道歉不该撒谎,可偏偏自己心中郁闷之事并非此事,郁结反而被越堵越高不知如何消除,正欲出去同人当面整理,节并的声音却以入耳,只得折回打坐静心,说是静心不过行掩耳盗铃之事罢了,稷苏前脚刚走,身体便比大脑还实诚的打开了房门。 “师尊。”节并向重华施完礼,又道,“天色已晚,稷苏一人在外,恐不安全,弟子前去看看。” 说是帮人摘橘子其实是想出来透透气不去想重华,摘了没几个,便扔了篓子,身手敏捷的上了树,找了个平坦的位置躺着,围着馥郁果香,赏星星月亮。 节并来时只看到了篓子,寻半天也不见人,只得四处呼喊,稷苏故意不应,等人喊至所在的树下,突然垂下脑袋,将人吓得不轻,遂后,阴霾全扫。 重华不放心跟上来时,节并已经找到了人。远远望着,树上的人与树下采橘子的人聊着天,说到兴奋处,还忍不住拍手,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心中不是滋味,只怪自己上千年的仙修竟如此不成气候,心胸狭隘如斯。 “嘿,来了不打个招呼就走啊?”吓节并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到的远处的声音只是听的并不真切,无法确定是敌是友,聊天时故意将声音用到很大声为了试个究竟,不想那人见两人疏于防范不动手反而有要离开的趋势,结果显而易见,“堂堂昆仑师尊这么容易让人近身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原来不止功能浅薄,灵力也是,被人近了身竟丝毫没有察觉。重华正了正身子,并不言语,盯着稷苏一双黑亮亮的眼睛。 “你不说啊,那我说了哦。”稷苏拍了拍手上不知哪里沾来的污渍,绕着人转圈圈,一双眼睛却不曾离开人身上半分,“我猜你......” 稷苏嘴角一勾,右脚被左脚绊住,整个身子直直往沟里倒去,然后得偿所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稳稳接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环住那人脖子,眨巴着眼睛道,“你是吃味了!” 重华被人戳到痛处,身体一僵,想将人放下,那人却偏偏换了姿势,如同赖皮一般,双手钳住自己的脖子,双腿固定住自己腰肢死活不下,自己明明不生气,却脱口而出道,“你假装摔倒。” “是。”稷苏原本见重华反常怎么也解释不好,便大胆做了个猜测,重华向来是个不说谎的,现在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像个刚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嬉皮笑脸继续调侃道,“师尊你,不是明知,依然接住了小女子我吗?” “你不是昆仑弟子。”稷苏眼前的语气神态像极了哄小媳妇儿的相公,重华有心中止对话,这么一讲,反倒更像个赌气的小媳妇儿了。 果然,下一刻,稷苏突然凑近,鼻息流转间,低声呢喃道,“不是师尊那叫夫君如何?有一件事情夫君需要知道:我只于夫君是女子,于其他人皆为男子。” 原本莫名其妙的堵着气的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和好了,不但和好,连一些避免不了的小谎稷苏也不再避着重华。本性如此,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只有坦然相对,才得长久。 要说这橘园的人也真是能耐,在一干人的宣传下,不但附近几个村镇的村民带着到了婚配年纪的儿子女儿来凑热闹,连合作的商人也有不少前来一看究竟的,丁家一时间门庭若市成了橘园的大热门。 橘园三兄弟向来没有老板的架子,一日归来,便带了一家老小前来丁家凑热闹,只是那老三的儿子见了稷苏眼神发真,比起垂涎美色的眼神倒更像是见到了故人。稷苏随便寻了个由头,将人带到了院子外的橘园里,打算一问究竟,不等开口,那人倒主动提起问来。 “你是稷苏?” 果然有故事! 稷苏点了点头,那人却不相信了,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哆哆嗦嗦道,“有......有何证据?” 要证明自己是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可笑,稷苏摇了摇头道,“要不我变个老鼠给你看看?” “证......证据” 稷苏知道这人便是黑猫专门引自己来此的目的,再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半点跟他有关的信物来,正琢磨着,手指碰到腰间的“恋尘”一阵冰凉如同装药丸的白瓷小瓶儿,瞬间有了答案。 那人听了“易尸丸”三个字,背过身去,用力从胸前抽出本小册子,小册子上带着炙热的体温,和浓郁的血腥味。 “你既然如此害怕为何要帮他?”稷苏随意翻弄着这本用血迹学成的棋谱,意味不。 “知恩图报。”那人挺直了身体,丝毫没了方才的懦弱与惧怕,继续道,“此乃祖上与那位公子的渊源姑娘不必知道。公子与姑娘招惹到了何等厉害的人物,小人没兴趣知道,如今我恩情以报,希望姑娘早日离开,以免将我橘园上下卷入事端。” 逐客令,这自证的方法倒是比自己的高明的多,稷苏扯嘴笑,笑里尽是赞许,所谓君子之风,在普通人身上也是此等可爱。 当天傍晚,稷苏等人便向丁大嫂辞行,已得家人消息,需尽快前去核实,三人被强塞着带上三个装满的橘子的包袱,再次上了路。 “棋谱?” “嗯。”稷苏踩在剑上的脚往前挪了挪,双手紧紧拽着重华的胳膊,如同上次他载她那样。 第79章 081周南15 活春宫 丁家老三给了黑毛留下的棋谱,便如此心急的赶几人离开,想必知道的不少,但她不能直接问,因为问了对方不一定会答,还会引起某些他担心势力的注意,只能先行离开。但自然是不会离开多远,一来云袖在橘园的信息刚刚放出去,不知是否回跟橘园带来后患,二来怕刚朝着饵来的鱼儿找不到吃食,中途折返,于是,橘园外两里处的山洞就成了几人的暂时落脚处。 “师尊。”节并两指抚过石凳,又是用衣袖裹手擦过,确定一尘不染方才招呼重华入座。 “此处方圆几里都无人烟,也无人居住,怎么会如此干净?” 稷苏四处转悠眼神刚划过角落三尺长宽的大条石,见着节并一脸疑惑盯着自己素净的袖口,不由得好笑,昆仑的弟子个个百岁以上,对人情与情欲的了解竟不如人间双十不及的男女,实在可惜。 “你笑什么?”节并本就疑惑,见稷苏笑就更加疑惑了,他是昆仑弟子中的佼佼者,下山历练的次数比其他人都多,没理由小女子都看出端倪他没有看出才对。 “大师兄真...想知道吗?”稷苏笑的意味深长,但见刚要落座的重华递来毫无波澜的眼神自动闭了嘴,又不甘心的补充道,“等到了晚上你亲自见着就知道了,不用我告诉啦。” “我出去找些柴火吃食,你们先休息休息,晚上肯定是睡不成了。”节并不明白的原因,重华肯定是明白的,不然也不会眼神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稷苏故意朝重华挑眉,眼里明晃晃写着,小样儿,我知道你见过。 “我同你去。”相比稷苏的丰富表情,重华此时的样子就像个只有眼睛会动的彩戏娃娃。 “得得得,您俩位生来衣食无忧的那会干这些,别添乱搞脏了那身儿白衣裳。”稷苏觉得自己有时候护着重华就像护着一个娇弱的女人,比如此时,她一想到重华衣裳上、脸上会染上尘土污垢就不痛快,甘愿一人包下伙计,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这应该是男子做的,所幸自己在鸳尾谷生活的几百年里这些事情都是家常便饭,做起来也轻松。 “我去。” 不等稷苏转身,节并已经提剑迅速提剑疾步冲了出去,留下两人,一人目瞪口呆,一人淡定自若。 “哪个...我们出去逛逛?”稷苏瞄了眼大条石,想到方才被堵回去的话,脸颊火辣辣的,仿佛山洞里的空气已不够用一般。 “不必,我们方才才从外面而来,并无异常。”重华盯着适才大方取笑了别人,如今却自己局促的起来的稷苏,可爱到让人笑着摸摸头。 “那你先坐着,我去拾些干草来,晚上休息用。”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山洞,或者说只想离开重华,不管用什么理由。 重华不同意也不否定,起身信步朝稷苏而来,稷苏碍于自己心里方才那些想法,只得连连后退,直至背快要撞上洞壁,被人一把拉住,鼻尖相对,两股气息萦绕流转。 “够了。” 重华在稷苏耳边轻声呢喃,学着她平日作弄的人样子,见她战栗退缩还没来得及得意,便被她环住腰身连推带来,隐到了转角处的黑暗之中。 “有人。”稷苏食指放于那人唇上,柔软滚烫,俯耳去听,动如山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染了笑,哪里还有半分严肃。 “什么?”重华自知失态,理了理被稷苏蹭乱的衣服,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他方才坐的位置亲吻的“如火如荼”。 “你说我现在亲你一口会怎样?”稷苏头一次见重华如此窘迫哪里会轻易放过他,更何况他方才还起了捉弄自己的心思,说完也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垫脚就在人脸颊上落下重重的一口,与其说是亲倒不如说是啃,啃完还不忘吧唧嘴舔了舔嘴角对这滋味表示满意。“不是都知道那大条石上是干嘛用的了么,你紧张什么?” “你.......”重华不似稷苏伶牙俐齿,也不知稷苏对此事的态度会和寻常女子如此不同,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什么我,我可是做了上千年的男子,没翻烂过几本春宫图像话吗?”稷苏说这话时心里并不像表面那般嘚瑟,反而多了些小女儿的娇羞,她不确定,重华对自己的了解有多深,能否接受自己与普通女子的诸多不同。“快看!” 稷苏指着大条石的位置大喊,下一刻便一双大手蒙上了眼睛,“在我这,你是女子。”那人就在自己身后一步之遥。 紧接着洞口处传来石头滚动的声音,尚未完全褪去衣衫的两人捡起地上的衣裳胡乱往身上一套,一前一后,慌慌张张跑了出去。稷苏知道那声响是重华故意弄出来的,却没心思取笑他破坏人家好事,满脑子萦绕的都是那句“在我这,你是女子。” 目睹了情人幽会的稷苏和重华自然不可能再在铺了干草的大条石上休息,三人围坐在小小的篝火取暖,闭目养神。稷苏凝眉取出怀中带着血腥味的棋谱,来回翻阅,夜宿消息全无,黑猫凄惨过世,木之风的仇,猫鼠两族恩怨的制造者,一样没有头绪,重重叠叠像一张大网,将她困于其中,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我看看。”重华往快要熄灭的篝火里加了些树枝,朝叹气合上棋谱的稷苏伸出左手。 黑猫虽常同她下棋,却深知她不爱看书,更不爱棋谱,托人留本棋谱给她是什么意思,她百思不得其解,重华开口,她自然求之不得,双手奉上。 “这是黑五龙的棋谱,一字不差。”黑五龙乃棋中高手,去世前曾留下棋谱,后人奉之若珍宝,凡人书生,仙门百家棋艺爱好者求之不得,他也只是在一次历练中救了黑家后人,那人作为回报给他看过一眼,他凭着过人的记忆记下来的。 “黑五龙?”得到重华的肯定答复,稷苏心中疑惑更深,黑五龙这个名字她非但不陌生还熟悉的很,同黑猫厮混时还与之打过不少架。 “有人来。”这次来人的脚步声明显不及白天那对情侣热烈,反之步伐有些沉重。稷苏推了推一旁睡的正香的节并,扯着将人带到下午藏身的地方,重华灭了火,又用法术降了温,也快速跟了上来。 “三哥哥,我们逃吧,我真的过够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我们找个地方重新开始,让那个青衣人再也找不到我们!”女子一面说,一面不停的擦拭的眼泪,一段话下来,手中的帕子已湿大半。 青衣人?推到无支祁石像的,撺掇紫嫣用血阵图杀人的男子都着青衣,稷苏想起同青玄在街上偶遇被赠与银钱那次的情景,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想。 “现在还不是时候。”丁老三握住女子的手腕,在其额头上留下浅浅的一吻,让人靠在自己的胸口中,抱歉道,“橘园的那双眼睛盯着我们,只要我一有动静,我们丁家的几十口人的性命,整个橘园所有人的性命都会不保。” 女人泪水更加汹涌,拳头一下下垂在丁老三的胸口,到最后全然没了力气,口中只是不停的呢喃,“那你为何要让她走,为何要让她走,为何.......”后面的话别人听不到,天生听觉灵敏的稷苏却听得清清楚楚。 “言妹,若不是那只猫,根本不会有我丁家的今日,又怎会有我,有你与我的相遇。”丁老三轻拍女人后背,待到她累狠了,不再言语,坚定道,“是我丁家无能才致橘园被青衣人控制,没办法为恩人收尸,害你跟着中毒受罪,我丁老三发誓,一定会找到解毒的方法,此生此世绝不负你!” “回去吧,省的人起疑。”女人直起身子,胡乱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身先行离开。 丁老三双手成拳好半晌才摊开,盯着转角的暗处,轻声道,“他若真是要她的命,怎么会纵容她安然离开?” 丁老三脚步声还在稷苏已然从暗中走了出来,节并只能跟上,又实在纳闷自家师尊和聪慧的稷苏为何会突然如此鲁莽,忍不住问道,“现在出去,不怕被他发现么?” “他已经发现了。”重华答着节并,视线却从未离开过稷苏。 “哦。” “他是算准了。”稷苏勾唇一笑,眼神却冰冷无比,带着肃杀之气,冷声道,“可真是高明。” 既然有人算准了她不会离开,又不要她的性命,她就恭敬不如从命,偏要留在此处看看那人到底是要玩什么花样儿。 橘园虽大,却到处是熟人,谁与谁在某处不说做点什么,就是走得近点也能被一传十十传百,这处山洞自然变成了年轻男女幽会之地,此时正值外地商贾交流季,男子自然领命陪同四处逛逛,随便寻个由头离开个把时辰,也不会有人起疑,女子们嘛同几个要好的到处逛逛,会一会情郎,大家都懂,不会拆穿,更是互相打着掩护。 于是,一整个晚上,山洞有秩序的来来去去好几对“有情人”折腾的稷苏三人几乎整夜没合上眼,好在大家都时间紧迫,又有重华蒙眼扔石头,并未上演活春宫来。 第80章 082周南16 天上掉下个小媳妇儿 “那个......小师傅啊,要不......咱下去走道儿行不?” 正值午时,春日的阳光照在黄澄澄的橘子上暖洋洋的,让人想脱了冬天的大褂子,往地上一趟,享受此处独有的春色。而橘园上空,一长相精致的小伙子,踩在一小姑娘御着的剑上,来回上下晃悠,胃里早已波涛汹涌。 “什么小师傅,说了我叫鸢七!”鸢七一路打听只知道人大约在此,却不知具体在哪家,御剑驮着个比自己还高出两个头大汉,在此转悠了已有大半个时辰,本就烦躁,再被人这么一叫,一张小脸儿气的染了颜色。 “好好好,鸢七鸢七,你放我下去,我自己找!”孔雀生来就比别人傲气许多,哪能让一小姑娘吼着,当即就来了火气,将这一路的彼此照应忘得一干二净。 “不是看在苏苏的面子上,你以为我愿意载你啊。有本事你自己下去。”这么高下去,活人非得成肉饼不可,鸢七吃准后面的人不敢,更加口无遮拦。 “下去就下去,若不是看在重华的面子上,你以为我愿意与你一小丫头片子同行啊!” 话音刚落,鸢七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再往下一看,那人正快速下坠,跟狗游水似的手脚乱挥,纵身一跃也跟着是跳了下去。 “不要命了是吧?”鸢七一只手搂着人,一只手在汤圆胸口用力一拍。 “要你管。”汤圆被这小丫头片子一掌拍得五脏六腑都在震动,却生生忍住,装作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你们?” 鸢七个子小搂着比自己还高两个个头的汤圆,两人负气的脸各自襒向一边,谁也不理谁,画面十分喜感,导致大清早起来就看到这一幕的稷苏笑的前仰后翻的,幸好重华在后面扶着才不至于真的在地上打滚儿。 “你笑什么!”两人不敢指责稷苏,倒霉的自然成了掩嘴憋笑的小辈——节并身上。 “师尊。”鸢七常年照顾在重华身侧,帮着打理不少昆仑公务,颇有经验,故重华此次出来特意将她留在昆仑帮忙蜀晏蜀青,未经批准,壮着胆子私自下山,免不了被罚,可当着晚辈的面,面子上却是抹不开的。 “苏苏,我听闻昆吾的青掌门带了夜宿在此处,你们可有找到,他怎么样了?”垂着脑袋的鸢七,好似突然找到救命稻草似的,一个箭步到稷苏跟前,死拽着稷苏胳膊不放,从她身后伸出大半个脑袋朝重华道,“等回去了鸢七自愿领罚,但夜宿是我朋友,请让师尊让我见一眼他再走!” “那就回去了再罚吧?现在正事要紧。”稷苏捏了捏鸢七肉嘟嘟的圆脸,从善如流道,“大不了回去加个倍啥的,小鸢七可是义气的很呢。” “暂且记下,下不为例。”重华心疼稷苏挤眉弄眼的累,勉强应下。 “苏苏,你......”鸢七在稷苏身后气的直跺脚,偏生这又是目前最佳的处理结果了,只能咬唇受着。 夜宿的下落有了线索,稷苏打心眼儿里高兴,但接二连三蹦出来的消息像迷雾,真假难辨,昨夜才刚刚理出的头绪,又乱做一团,她必须先让自己清醒,才不至于让人牵着鼻子走。 稷苏从未马上询问鸢七消息的来源,而是以交代门派事务为由,带着汤圆穿过人高的长芦苇荡子,在荒田的田埂上一屁股坐下,捡起一块小片儿石扔进前方的池塘,水面立马荡出七八个大小不一的水纹,那些水纹又再继续盘出一圈圈平行的纹路,各不相交。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稷苏似乎对前面打出的水纹不甚满意,重新捡了片石头,在手上捏了捏,又试了试角度才重新扔出,石头进了水发出“咚”的声响,溅起水花,生出几圈纹路便再没了反应,还不如第一个。 “我跳下来的。”稷苏一路上一言不发,汤圆以为她会质问自己为何不按照安排做事情,正想着如何应对,却猝不及防得来此问,答案脱口而出,整个脸红的像春天里的映山红,“我同鸢七在橘园上空起了争执,我一时气恼从剑上跳了下去,她为了救我也跟了下来,正巧就在山洞口。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缘分注定我该来帮你?” “是啊。”稷苏没好气的白了眼站着的汤圆,将盘着的腿垂在田边,一晃一晃的,“你也知道夜宿的消息?” 汤圆等人原本按照稷苏的安排一路往暮山方向前进,沿途招揽弟子,散步自己掌门要去龟山寻亲的消息,靠着赠药卖艺维持大部队生活开销。前几日,收工之后,前去为弟子买吃食正巧碰见在店里吃包子的鸢七。 鸢七他是见过的,一直跟在重华身边照料的小师傅,重华又与稷苏在一起,就想着上去问一问她有没有他们的最新消息,这一问才知道,她是得了夜宿消息偷跑上下山寻人的,两人一个担心稷苏一个担心重华,一拍即合上了路。靠着几张画像找到了橘园,又靠着一次赌气歪打正着找到了山洞。 “鸢七师叔您可真厉害,当地人都不知晓的地方,竟然也能找到。”节并将昨夜摘的果子擦了,递给重华一个,鸢七一个,将剩下的又仔仔细细的收起来,因为还有人没吃的。 “那是当然,不然怎么做你师叔!”鸢七将果子一口塞进嘴里,脸庞两侧鼓的像种了颗滚动的鸡蛋。 “这个也收着。”重华将自己手中的果子交于节并一并收着,节并记得稷苏没吃东西,他何尝会不记得呢。“什么样的怪人?” “我没见着,听弟子描述是拄着根拐杖,只有一只眼睛的老头儿。”鸢七继续卖机灵道,“他的一番怪论,蜀晏蜀青两位师兄也听着啦,担心师尊安危,才让待在昆仑比较清闲的我前来找师尊您的。” “撒谎责罚加倍。”重华跟稷苏一起的时间久了,看穿人说谎的本事提升不少。 “别...是我自己要求的,不是两位师兄让的。” “鸢七还小。”稷苏进来时,手上提着条半尺长的鱼,鱼已经被去了鳞,开了膛肚,嘴上还是挂着拴着根棕树叶子打的活扣,十分得意,指使汤圆生火,自己则将鱼用树枝穿上,挂在节并帮着弄好的架子上,盯着鸢七,宠溺道,“你来了,开荤好不好啊?什么样子的怪人怪论说出来听听看有没有你师尊怪。” 鸢七低头躲过稷苏满是鱼腥味的手,嘟嘴抱怨道,“苏苏,你这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不食荤腥......” “这给你。” 重华从稷苏摊开的手心接过,两枚红彤彤的果子正是当日的花红。稷苏笑笑在其旁边坐下,伸手烤着火,一副听故事的乖巧模样。 “那人说......”鸢七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许久,毅然说道,“我昆仑作孽,堂堂师尊伙同妖女释放女娲娘娘封禁的妖龙,必将......必将引来大乱,血流成河。” “此话与我安危有何干?”重华从容问道。 鱼油滴在火上发出“呲啦”的声音,香气萦绕整个山洞,稷苏咽了口口水,慢悠悠的将它翻了个面儿,露出已经烤的焦黄的鱼肚。 “他说歹人为利用妖龙,必将在您身上取走一样宝贝,您轻则受伤,重则丢掉性命,是上天对您......对您的惩罚。” 稷苏舔了舔食指上的鱼油,调侃道,“妖女有了,你师尊也在此,妖龙与歹人在哪呢?” “这个不知,我当时也没在场,只是听说。”鸢七看了眼淡定的重华与嬉皮笑脸的稷苏继续道,“哦,对了,他还说此处不正之灵力汇聚,恐是血雨腥风的源头,我想应该就在此处吧。” “好了。”稷苏将烤好的鱼特意在重华鸢七面前晃了一圈,分成三分,又将鱼头塞给汤圆,道,“以形补形。” “那怪人说的竟然与丁老三说的完全吻合,好生厉害,真想亲眼一见。” “厉害什么厉害,不过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一只骄傲的孔雀蛋竟然被人说缺脑子,偏偏还不能怼回去,倒霉的小辈节并只好再次背锅。 “不过这与夜宿有什么关系吗?”节并是昆仑的优秀弟子自然具有昆仑弟子大度的光荣品质,完全不在意汤圆的话,继续一问到底道。 “他就是雷池边上那条被女娲封印的龙啊。”鸢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平时看着挺机灵的弟子今日怎么这般蠢笨? “大师兄不知道也很正常,小鸢七对我们家宿宿芳心暗许,了解的自然是要比你多一些的。”稷苏与重华相视一笑,出面替节并解围道。 “苏苏,你又拿我打趣!” “哪里,等找到他,我就替你们做主。”稷苏此时俨然一位慈祥的老母亲买了儿子讨好未来儿媳妇儿的模样,轻拍鸢七搁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道,“只是不知道我们该去哪里找他,唉!” “要不我们就试试看那怪人说的,去橘园碰碰运气?” 第81章 083周南17 英雄救美 入夜,橘园的人们都已睡下,静悄悄的一片,只是偶尔可闻几声吓唬人的犬吠,一双黑影轻车熟路自在穿梭于橘园之间,最后立于长工丁家门口,耳语几句便各自散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另一边稷苏一袭黑衣在几座豪华的屋顶上跳跃许久,总算寻到要找的目标。灯光昏暗,那人坐在柱头上挂着的层层叠叠橘子皮下面,显得更加昏暗,偏分手持书卷,看着书生气不减反增。 “姑娘去而复返所为何事?”丁老三放下书卷,对稷苏的到来并未表现出半分意外。 “不知公子引我来此是有何事相告?”稷苏含笑看了看他身旁的矮板凳,从脚边的篓子里捡了颗又大又红的橘子,边剥边慢悠悠坐下,侧目道,“不愧是红泥土养出来的橘子,真甜。” 黑猫不是左撇子,红泥却在他左肩胛骨下半公分这个常人都不方便的够着的位置,何况是服了易尸丸身体已经肿胀到常人两倍的他?直到在山洞里听到了丁老三的话,稷苏才断定黑猫入棺的现场定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这是自然,红泥土质疏松,结构良好,排水性能极佳,是乃种橘万中挑一的好土。”丁老三不答稷苏的问题,反而对红泥的特质侃侃而谈,像是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似的,顺手也给自己剥了一个,不知是被人伺候惯了还是怎的,一个橘子剥的乱七八糟的,甚至还留着几片不成形状的橘皮。 稷苏听着他的话也不恼,好脾气的又捡了一个大个儿的,快速剥完换下他手中那个,接过来却并没有立马去剥掉那上面残留的皮,捧在手中上下来回颠婆着把玩。 “美人剥的果子果然更加甘甜。”丁老三掰下一瓣果肉,将上面的白丝儿都挑干净方才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并不看稷苏,“姑娘聪慧,想必定能保下这般美味。” “能不能守得住,就得看公子你的态度了。”丁老三心系橘园众人是让她佩服的,但佩服归佩服,隐藏黑猫冒死留下的线索,仅以一本棋谱代替,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的,因为那线索里很可能有她在这世上唯一亲人的信息。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丁老三吃完最后一瓣果肉,仰头将被稷苏剥成绽放的花朵一般的橘子皮挂在柱头上重重叠叠的橘子皮下方,起身出了院子。 “请姑娘保住橘园,护言妹周全。” 约莫半盏茶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橘园深处一处空地,丁老三突然转身半跪在地,稷苏停在原处,看着月光下,满是书生气的商人,上身挺直,坚毅诚恳,尽显侠士风骨。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公子这一跪我是不得不答应了?”几百米外树叶沙沙作响,稷苏机警盯着丁老三后方的林子,慢慢靠近,继续道,“但我稷苏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又是个怕死的,把这条小命看的紧得很。我与公子萍水相逢,无恩无过,没道理因为你这一跪搭上性命吧。” 稷苏双手一带将丁老三从地上提起护在身后,食指一弹来人手中长剑便“哐当”落地,紧接着那人从袖子里取出两把泛着冷光的匕首,恶狠狠朝两人刺来,刀刀致命。 “是你?”被稷苏护在身后的丁老三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将来人看的清清楚楚,正是长工丁大嫂家常年卧病在床,不能言语的男人。 “你说这玩意儿就是那双眼睛?”稷苏拉着丁老三左右避闪,伺机想办法将人制服又不伤及性命,试图问出点有用的。 在山洞听到丁老三说橘园有双眼睛盯着大家,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再一看眼前的人,虽有点功夫在常人中不算弱,但离高手却是隔着几十条街,橘园人数众多居然为这么个人物担惊受怕也是绝了。 “他背后之人,着青衣,见过一次.....”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弱,稷苏扭头,扶住一头就要往地上栽的丁老三,伸手触摸到黏糊糊的一片。那男人疯狂的乱砍已经停下,她恶狠狠瞪向后来之人,让丁老三躺在自己腿上。 “不必了。”丁老三虚弱握住稷苏预备荷包取药的手腕,勉强保持笑容,轻轻一咳,鲜血便不给情面的从嘴里喷出,溅了一脸,将最后一丝的笑容打的粉碎,“没有这一剑,我的日子也到头了。” 话到此,稷苏还有什么不明白,青衣即青玄,为在橘园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计划,用毒药控制着丁老三等知情人,因为丁老三动了反抗的心思,所以没拿到解药,他在山洞故意引自己前来就是为了在临终托付橘园众人。 稷苏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青玄,只觉得那副从前让自己牵肠挂肚的皮囊早已没了颜色,现在更是连最后的伪装也难得做了,痛心疾首,却又不得不保持冷静,一字一句道,“这橘园对他到底有何用处!” “你永远也别想从他人口中得知。” 橘叶从青玄手中飞出变成利刃直朝稷苏眉心而来,她本能去挡,那叶子却向通灵似的只在她的手臂划过留下一道血印子改变了方向,朝她怀中的丁老三而去,幸好稷苏眼疾手快带着丁老三平底向后滚了半圈才勉强错开要害。 丁老三原本毒性入骨,后背又挨了青玄一剑,加之再地上这么一滚,叶子在后背的伤口上这么一刺,脑袋伏在稷苏脖颈处已然奄奄一息,“橘园交给你了,橘......橘子......” 挣扎爬起的脑袋突然没了劲儿,将全部的重量压在了稷苏的身上,她看着那只张开的手上还带着鲜艳的红色,有些喘不过气来,是不是她的命数真的带衰,从师的门派无一幸免的没落,遇到善良之人无一幸免的死于非命,如木之风、孙婆婆一家、黑猫还有眼前的丁老三。 “乖徒儿,是不是在想你的命数?”稷苏躺在地上,看着青玄带着和煦的笑,一步一步迎面自己而来,一动不动,甚至伏在自己身上的尸体也仍其伏着,“没错,你的命数带衰,除了我没人能破,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你想知道一切我都会告诉你,你还可以坐拥整个昆吾,成为响当当的昆吾掌门!” 青玄挪开丁老三的尸体,如同扔杂物一,抛向一边,将稷苏扶起坐着,小心翼翼擦拭稷苏脸颊上的泥土,极具诱惑道,“错了,我的小老鼠在意的只有她的小青先生,怎么会看中这些虚名?回来我身边,我们成亲可好?” “呸!” 言妹知道丁老三今夜特意支开自己是有事要做,放心不下,待家人睡下偷摸着出来见着篓子里那只被剥的乱七八糟的橘子就知道不好,一路寻着他平日爱去的地儿找,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到此,见着的却是爱人的尸体,以及杀人凶手的丑陋嘴脸。 “稷苏是吧?”扯线娃娃般的稷苏空洞的眼睛里这才有了点颜色,那日山洞里柔弱得只知道的哭的女子,今日刚的如同一家之主,毫不惧怕丁家那男人架在脖子上的匕首,踏着满地红泥一步步迎面自己而来,“嫁人可千万别嫁那黑心肝的,恶心!” 女人像真的看到什么恶心东西似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望着稷苏眼神坚定,不像刚刚痛失爱人的柔弱女子,更像一个骁勇善战的女将士。 上千年来,青玄将自己对重华的嫉妒之心,对飞升的渴望之心隐藏的极好,世人莫不念其“君子”,今日得一市井小民这般嫌恶,杀意骤起,起身挥退持刀男人,一步步慢慢靠近那可恶的女人。 “师傅。”青玄手刚要抓住言妹的脖子,被刚起身的稷苏一喊停顿了一下,也就在这停顿的一下稷苏移身到了言妹面前,护着后退与青玄保持半步距离。 “想通了?”自家徒弟何时有了这等厉害的本事,自己竟然全然不知,还当做了当日不更事的小女孩,青玄面怒不爽道。 “想通了。”稷苏嘴角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什么小老鼠小青先生的我不太熟,要不你把这女子跟尸体交给我,增进增进感情可好?”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青玄五指成爪,朝稷苏肩头而去,被稷苏灵活一闪,反带着言妹退到了十步之外。 “知徒莫若师,知师莫若徒。”稷苏懊恼刚刚竟然被命数一说给误了带走丁老三的最佳时机,仰着脑袋,朝青玄眨巴眼睛道,“找到是云袖之前,您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对吧?” “原本还是想要找一找的,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了个好主意。”青玄冷笑,眼睛盯着稷苏,手上的动作向着脚边的尸体。 “不要!”言妹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稷苏一脚踢开身边碍事的丁家男人,再向丁老三的遗体时却还是完了一步,青玄已然碰到了他的领口。 “好主意也要够本事用才行。” 一袭白衣自上而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轻松将丁老三后移半尺距离,搂着肩头,稳稳立于近旁的橘树上。 “呵!好一个狂妄的伪君子。”被心中的假想敌抢了人,青玄眼中几欲喷火。 “不敢当。” 稷苏带着言妹,趁重华回呛时,从怀中摸出几个药瓶,抛向空中,五彩粉末成了烟,不足以完全阻挡青玄的视线,却足以让爱面子的青玄形象狼狈不堪,放弃追杀。 第82章 084周南18赌约 丁老三最后被葬在橘园最高的位置,墓碑上仅刻有丁墨两字,言妹说这样,他便可一世看着自己挂念的人而不被束缚可以勇敢做自己。 稷苏站在十步以外的地方,站在清晨的阳光里,春日已经渐暖,风卷起裙带也不觉冷,只觉四心火重,冒着汗,怎么也擦不干净。 “去吧。”重华并立与稷苏身旁,望着没有焦点的远方,稷苏局促的样子跃然脑海,他不善宽慰人,却善为人师,坦然面对比一切自我猜测与逃避都强。 稷苏摘了根橘枝,弯腰放于墓碑前,顺手拾起枯叶上的新泥,一摊开手,红泥就得了空的豆子是倾泻而出,露出雪白的手掌来 “明年的今天一定能吃上甘甜的橘子。”稷苏手握成拳头,将最后一点红泥捏在手心,这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份决心。 “希望你能兑现你的承诺。”言妹手指抚过墓碑上名字,扭头看向稷苏,这个看上去甚至还娇弱的女人,许诺时坚定的眼神让人没来由的生出几分信任感。但事关橘园安危与丁老三的遗愿,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她手上没有任何筹码,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稷苏对丁老三的死上那一点点的愧疚。 “服下吧。”稷苏将白瓷瓶子扔给言妹,又道,“这治不了你的毒,只能延缓发作,解药我会尽力。” “另外,这个是他生前留下的可能和黑猫留下的线索有关,我需要你的帮助。”稷苏见人将褐色的药丸吞下,遂将手上那颗乱七八糟的橘子递了过去,“你帮或者不帮我都会治好你的毒,你放心。” 想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刚从痛失爱人,从青玄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她不想让她感觉再次进入了另外一个威胁的魔爪,即便她迫切需要破解丁老三留下来的信息。 “人才刚下葬,你就有脸跟我说这话,你可真是够迫不及待的啊。”言妹失去理智似的坡口大骂,就在稷苏以为她会拒绝,准备缩回手的时候,手上一空,女人冷笑道,“三哥留下的线索你以为是随便的阿猫阿狗都能破的了的吗?” “不劳姑娘费心。”重华信步而来,几乎是带着怒气的夺过橘子,揽着稷苏转身往回走,临行前朝墓弯腰鞠躬道,“打扰。” 成人后的稷苏虽有青玄照拂,但大多时间流落在其他门派,无依无靠,常做男子打扮,久而久之也就真把自己当做成了男子,学会了独当一面的本事,也养成了怼天怼地的性子,偶尔看心情还能替别人出个头,这是第一次有人自己出头,她扭头往重华身上撒娇似的蹭了蹭,算是回应他的保护,更给自己此时复杂而甜蜜的思绪找一个实体的出口。 “她会追上来的。”重华见稷苏放慢脚步往自己身上靠,虽疑惑平日聪慧的人怎么突然看不明白这小小伎俩,还是宠溺宽慰道。 “原来你看出她的心思了啊。”丁老三的死是意外却也是必然,她纵容言妹的无礼并非因为愧疚,而是出于怜悯,弱女子痛失爱人,手无寸铁却要继承爱人难以实现的遗志,如果是自己表现出的那点愧疚能让她踏实一点,她不介意配合,反正她皮厚骂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看出了人心思还朝人生气啊?”稷苏停下脚步,仰头侧目盯着人问,善良的重华师尊既知晓言妹的心思,没理由不成全啊。 “对象是你。”重华盯着那双和自己一样的眼睛,加重手上的力道,扭头带着人继续坚定前行,“不行!” “哦。”稷苏感觉自己心口上打翻了蜜罐子一样甜,扭捏着一个字儿只剩下蚊子声儿,刚走没几步,又轻轻戳了戳重华的肋骨,小声道,“我若真的命数带衰怎么办?” “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说人话!”稷苏被重华云淡风轻却又赤裸裸的表白弄得生出几分娇羞来,一掌拍在人肋骨上,故作严肃道,“你就不怕丢了小命么。” “怕。”重华宠溺的看着手臂下的人儿,此时双颊通红,像熟透了的蜜桃,滋味香甜可口,若不是尚有外人在,真恨不得咬上一口,“怕不能与子偕老!” 日头升上来气温越渐暖和,颧骨与额头被晒得几乎能煮熟鸡蛋,两个人并肩慢悠悠走在田间小路上,不急也不燥,如同春日踏青。而此时的山洞外挤满了人,扛着出头拿着镰刀将山洞堵得死死的,吆喝着不交出杀人凶手就一把火烧了了山洞,为首的真是那热情的丁大嫂。 稷苏重华自打头天晚上离开,彻夜未归,三人对于外面的事情全然不知,来回思索几圈后,决定派出长相斯文忠厚相对更善言谈的节并前去问情况说理,不想,人离洞口还有百十来步,外面的人便一窝蜂的冲了进来,将人团团围住。 “枉我一番好意收留你们,不念恩情就算了,竟然对我家半聋半哑的老头子下手,你们还是不是人。”丁大嫂说着就要去抓节并的脸,哭声如雷,节并连连后退却被身后层层围住的人顶住了背,再无处可逃。 “大嫂恩情我等磨齿难忘,你方才说丁大哥怎么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包围圈越缩越小,节并在当中半分动弹不得,一双白靴除了靴筒早被踩得难辨颜色,双手勉强伸着维持那一点可怜的安全距离。 “掌门杀人?怎么可能,难道是你们家师尊?”汤圆的脑袋不够用了,稷苏表象看着血腥了些,内心实际柔软的很,不然也不会为了已故木之风的一个寇童承诺照拂暮山上下,更不可能多次放过坏女人云袖的姓名,可若是重华就更不像了,不管是从表象还是内里都是十等十的君子,怎么会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呢? “少胡说八道!没脑子的东西。”鸢七气鼓鼓的一把拉开汤圆就要往人堆里蹿。 “说谁没脑子呢你。”孔雀蛋哪能容忍别人这边低看自己,即使是事实也不行,但转念一想稷苏还没回来,这里就这么一个行动自由又有脑子的人,只得委屈巴巴跟上道,“干什么去?!” “能干什么,当然是混出去找他们啊,他们要拦的是节并,又不是我。” “师叔!”节并被挤得的东倒西歪衣衫凌乱,背后却突然空出一条缝来,扭头一开鸢七正拨开众人往里蹿,以为是来拯救自己的,喜出望外。 鸢七好不容易挤到中间都没被人发现,节并这一喊,傻子也能看出来她跟他们是一伙儿的,齐刷刷的看过来,然后快速将她也圈入了包围圈中,鸢七只能认命的往中间宽松一点的地儿靠了靠,一拍节并胸口,小声嘟囔,“说你呢没脑子!” 正在此时汤圆趁乱穿过人群蹿出包围圈,朝着中心的两人比了个再见的手势大摇大摆离去,鸢七个子娇小自然看不到,节并看到了,却未再吭声,因为鸢七刚才那句“没脑子”让他恍然大悟,她要挤出去的目的。 “可真叫我好找啊。”汤圆跑了许多路,终于在大树下见到乘凉的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连掌门都不称呼,木之风没教过你处变不惊?”汤圆向来傲气的很,衣衫发髻也都是妥妥帖帖让人挑不出来毛病来,眼下在一看头发乱的像个狮子头,衣襟几乎要全部离开,稷苏实在忍不住发笑。 “别笑了。”十万火急事情她偏分还能笑得出来,汤圆怒目整了整自己衣衫,又摸了两把额前的碎发赌气道,“出大事了!” “不就山洞被橘园的人围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稷苏模仿汤圆的样子,也摸了两把自己额前的碎发,漫不经心道。 “我输了。” 按照青玄视面子如命的性子,见过他败北的人肯定活不过当晚,两人一致认为那人的死会被按在他们的头上,逼他们离开,从而让他们不得不抓紧在橘园找黑猫留在橘园的信息。两人对民愤的爆发时间却持不同意见,重华认为午饭时间是人最集中也最有空闲传播言论的换时间当是在晌午爆发,稷苏则认为青玄已经着急了,会在早上就将信息散播出去,而这种与世隔绝地方的邻里之间最为团结,得到消息后立马会采取措施,故最终二人打赌,输的人必须告诉赢的人一个秘密,眼下很明显重华输了。 “承让承让。” “她不着急你怎么也不着急啊?”汤圆见两人在树下眉来眼去的,半分没有起身的意思,全不把他“冒死”传出来的消息当回事儿,心中郁闷,却又不敢说自家掌门,只能转而将火气撒到重华身上道,“你不是昆仑的师尊么,再不回去你那徒子徒孙脸要开花了!” “回回回!”稷苏草草拍了拍汤圆的肩膀算作安慰,转身朝身旁的重华温柔道,“先回去看戏,赌约下次兑现。” 刚走没两步稷苏突然停下来,差点撞到汤圆的鼻子,指着身后绵延的小路,笑嘻嘻道,“你就别跟上来了,帮我回去陪一个女子,越晚回来越好。” 丁老三的死,以及他身上被威胁秘密如若现在让其他人知道,无疑是将他们陷入危险之中,青玄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棋子。 “对了。”稷苏叫停汤圆,指了指衣服和头发,调笑道,“注意仪容仪表哦,别给暮山派丢脸。” “哼。”汤圆一溜烟跑了,空气中还弥漫着满满的怒气。 “你呀。” “我呀。”稷苏看重华宠溺的眼神看得出神,突然惊觉,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冲到了前面掩饰羞色。 第83章 宿命1苏稽 “丁大嫂找我们叙旧差人只会一声便是,何须如此大阵仗?” 乱哄哄的一阵人声瞬间安静无比,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稷苏瞅了眼中心处已经毫无仪容可言的节并鸢七,与重华并肩而行,笑眯眯朝一脸错愕的丁大嫂而去。 “你们害死我男人,谁要跟你们叙旧!”要找的凶手就在眼前,丁大嫂突却突然没了底气,脑袋撇向一边,不敢与之对视。 “丁大哥出事了?”稷苏葡萄眼一眨就要滴出水来,纤细的手指捂着嘴,对听到的事情似乎悲痛至极。 “什么时候的事?家中财物可有丢失?谁做的?可有人看到?大嫂,你可要节哀啊。”稷苏想拍大嫂的肩膀安慰,被她抢先躲开,手僵在空中,半晌才悻悻收回,眼眶里噙着泪花,内疚道,“大嫂一家人这么好肯定不可能与人结怨,又未丢钱财,那便肯定是稷苏将晦气带进了大嫂家,连累了大哥。” “荒唐,哪有晦气杀人一说!” 老者手拄拐杖,驼背立于喧闹的人群中,锐利的鹰自带威严,整个山洞鸦雀无声,仅能听到丁大嫂的啜泣声,由小变大成嚎啕大哭。 “丁老爷子,您是咱们整个橘园的大家长,您一定要替我死去的男人做主啊......”丁大嫂说着就要往地上跪,幸得旁边的人搀着,圆润的身子整个靠着那瘦小女人身上摇摇欲坠,悲恸中又带几分喜感。 原来此人正是丁墨的老父,看情况怕是还全然不知自己儿子已遭毒手,稷苏颔首,既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同情,也有公正解围的感谢。 “嫂嫂有恩于我,我又怎会做此等恶事呢,此事稷苏几人着实冤枉。”稷苏弯腰搀起已经哭的摇摇欲坠的丁大嫂,约莫她也自知瘦小女人已经支撑不起自己了,意外的没有拒绝。 “你们别被她骗了!”一道带着女气的男声自背后传来,稷苏扭头去看,那人贼眉鼠眼放在集市上去多半也是偷鸡摸狗之辈。“我家里杀了猪,清早起来下炸,亲眼看见这两人鬼鬼祟祟从小树林你男人的尸体边走的。” 丁大嫂刚站直了身子,闻言立马嫌恶的甩开稷苏的手,稷苏也不恼,折身朝男人而去。那男人个子矮小比稷苏还低半个头,跟着稷苏的频率慢慢后退,直到无处可退,身子后仰到达极限,才不得不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半尺以上距离的稷苏。 “如此?”此人明明心虚步步后退,退无可退了却装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是当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瞎子吗?稷苏笑着好心将人拉起,扶正站着,道,“兄台大清早看见死人想必是吓坏了吧?” “那...那是自然!”那人原本以为稷苏是个厉害角色,谁知是个外强中干的问如此简单的问题,当下放松许多,回起话来腰杆挺的直直的。“我立马就去通知了丁家婆娘跟橘园其他人。” “哦?”稷苏食指和拇指自在的玩着指甲,说话全然一副不过脑子的样子,“想必您家锅上下炸的油还烧着呢吧?” “烧着。”男人明显没料到稷苏会问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答案脱口而出,又觉得哪里不对,心虚补充道,“怎么可能?我没回去,家里的人自然知道处理。” “哦。”稷苏似乎很失望,凝眉思索良久才叹气道,“那...只能换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不着急,一会儿就知道了。” 稷苏与重华相视一笑,重华便唤来鸢七,在其耳边小声叮嘱几句,朝众人道,“我这弟子乃一小姑娘做不了坏事,不知各位可否让她出去帮我取点东西?” 男人心虚自然是不愿的,但丁老爷子已经态度明确的让出道来,他也只得同其他人一道侧身让出道来是。鸢七气鼓鼓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不知道从哪找到的一个似桶似盆的东西进来,径直端到那人面前,恶狠狠道,“洗洗。” “洗...洗什么洗?!”那人不知道眼前这几人是要做甚,手指刚触到盆边又被火灼似的缩回,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牵着。 “刚做了饭还是洗洗得好。”鸢七刚放下盆,那人的手便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弯腰伸进了水里,他连连缩回,看向重华,正提着建议,从容整理衣袖,直觉方才的强迫只是错觉。 稷苏看了眼吓傻了的男人,光明正大朝重华抛了个媚眼儿,惊叫道,“咦?水里面怎么没油花儿呢? 丁老爷子凑近撇了一眼,便退开,招呼包括丁大嫂在内的其他众人查看,是谁在说谎一目了然,那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在满是石子儿的地上,也不觉得痛,眼神空洞看着朝自己指指点点的众人。 “您家于我等有恩无怨,感激不尽。”重华向丁大嫂施礼,转而看了眼地上人又道,“此人姑且算作报答您的收留之情,我等就此离去,告辞。” 洞口春光射在稷苏脸上竟也有夏日骄阳的厉害,让人睁不开眼睛,重华的白色背影在带黄的白里显得清冷又孤独。 “重华师尊装腔作势起来也不比我差嘛。”稷苏想抱住这样的重华,一路小跑跟上,到了近侧又觉有些矫情,一手把玩着鬓前垂下的青丝,一手在人肩头留下一个不重不轻的掌印,眯着双眼睛调笑道。 重华停下脚步,看着稷苏,什么也不说,神情虽看不出异样,但她就是知道他是难过的,心再次柔软下来,温柔安慰道,“我们现在只能这样选择。” “伤害近邻,诬陷他人,该罚极型。”他们离开洞口约莫百十来步后,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地上的人只是呜咽几声,尚未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利器已然入腹,口中鲜血喷了老人一脸,双目瞪得像桐子,抽搐两下没了气息。 稷苏庆幸丁老爷子跟丁老三一样聪慧识大局,如若没有他,她只能亲自动手,在他一人的性命与橘园所有人的性命之间,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但即便她的决定没错,她依然无法坦然面对心怀天下的重华,她相信重华也无法面对在他眼前杀人的自己。 重华俯身轻轻抱着稷苏,目光略过手足无措的节并与鸢七,望着洞口,眼中带着上千年不曾有过的怒气与杀气。 黄昏十分一行人到达橘园近处一小镇,镇口的大石头上歪歪斜斜写两个大字,缺了个口,依稀能辨出是“苏稽”二字。 “得,这名字跟我还挺有缘。”稷苏就近捡了块石头将上面的“稽”字补齐,拍打手上跟身上沾上的尘土,甚是得意。 “哼,什么有缘,没常识。”言妹十分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儿,自顾自往前走,俨然一副“别跟人说我们认识的样子”,汤圆得了保护人的命令虽然不满也只好硬着头皮追上。 “苏稽是第一位不以飞升为目的的仙修道人,灵力功德皆来自于生活自然积累。”重华似乎对这位仙人十分欣赏,眼中泛着稷苏不曾见过的异样光彩。“说起来也确实有几分有缘。” 稷苏原本只是看着名字相像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有其事,一脸期待的等待重华的回答,重华带着她的胳膊,一边前行,一边解释道,“他爱研究各式新奇吃食,许多都有命名并流传下来,你可一试。” “所以我与他的缘分是他爱做我爱吃?”稷苏被这个解释弄的哭笑不得,心说,还不如不要解释呢,心底对这小这个破败的小镇有了莫名的期待。 “节并知识浅薄竟从未听过这位仙人,不知师尊可否多讲一些他的轶事给弟子长长见识呢?” “其他的,不是很清楚。”重华说这话时语气中透着几分遗憾,也不知是为了解的轶事太少,还是为来此无缘面见此等人物。 苏稽镇不大,却热闹得很,摩肩接踵都是人。买吃食的小贩同别处全然不同,半声也不是吆喝,老老实实坐着,重复手上做吃的动作,若不是到了跟前拿起货物问价能得到回应,她还真会以为他们集体得了某种怪病口不能言。 偶尔也能碰上几个热情贫嘴的摊贩,不过,他们做的吃食口味一般,那热情劲儿又有些刻意,音量几乎是以震碎人的耳膜为调节标准一般。 天色慢慢暗下来,节并挑了间看着相对整洁客栈问住宿,还不等稷苏吃完手中的鱼丸进去,便失落而归,原因:客栈可满。接连下来几人又在打听了三家客栈结果仍旧一样。 “是真的客满了?”一个小镇一家客栈客满正常,家家都客满就有蹊跷了,莫不是当地的穿衣打扮有人么讲究,而他们刚好犯了忌讳?稷苏顺手摘下重华腰间的钱袋子,拿在手上颠着玩。 “真...真满了。”掌柜看着稷苏手上颇有分量的钱袋子,两眼发直,嘴上还是死咬着不肯松口。 稷苏将钱袋子往柜台上一丢,银钱撞击的声响成功勾起掌柜的眼中的欲望。我就不信还有银钱抵不了忌讳,稷苏一把抓起钱袋子,猛的凑近掌柜道,“满了?” “别为难他了,客房的确已满。” “丹朱?” 第84章 宿命2酒试 不日前,各门派收到昆吾相邀前去龟山封印松动的无支祁,约定在苏稽汇合,顺道瞻仰仙人是道法。直到临近才知这苏稽不过一小镇,住户不过百,于是纷纷派了先头兵前往抢客栈吃食,丹朱便是其中之一。 “青玄这是要做什么?”云袖尚未找到,另外一只琉璃眼也未到手就着急各路人马前往龟山见证自己飞升是不是太早了点?约定在苏稽汇合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苏稽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让他都如此拜服?” 重华未觉察到稷苏目光一般,只字未答,丹朱却是骂骂咧咧说了一大串,“说到这个就来气,我一路上就没听谁知道这号人物,我猜啊八成是他想在此会个情人啥的。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苏稽...是个人?” 丹朱一通说完才理顺稷苏的话,得到稷苏与节并的肯定回答后,像说书先生一样继续瞎掰道,“那他肯定是个女人,青玄露水情人,背着云逸山的,搞什么名堂自己见情人,害我女神大伤初愈的绕这么大一截路!” “不得胡言。”重华转而向身旁正嘲笑丹朱的稷苏道,“此约有蹊跷,我前去看看,你暂且同他们留在客栈。” “嗯,注意安全。”丁老三留下的线索会一会丁老爷子或许能有解法,但此时回橘园一来危险二来人多目标过大,重华有旁的安排正好方便她单独行动。“那个...你把琉璃眼放我这儿吧,反其道而行之才最安全。” 话在理,稷苏身上可能有关于云袖的消息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危险了,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往身上再加一个危险,重华忧心自己此去凶险自然应允,却完全忽略了稷苏不安分的小心思正是想以此引出青玄相见。 “让大师兄和鸢七跟着你吧,我在客栈有丹朱跟汤圆没问题。”自从跟重华在一起后,稷苏撒谎的愈发认真起来,倒也修炼出一个技能,就是说谎时面不红心不跳,还带着理。 “好。” “师尊......”重华转身向外被鸢七可怜巴巴叫住,“我想同汤圆一起保护言妹。”、 “那你便留下。”多留一个人在稷苏身边,他便多放心一份。 稷苏瞅了眼高高兴兴留下的鸢七,又看了看一脸懵杵在言妹身旁的汤圆,朝丹朱道,“走吧,带我们去看看堂堂昆仑二师兄抢到的房间有何不同!” “嘿,你还真别说,要不我多了心眼儿,给昆仑和暮山抢了两间,你们今晚还真得露宿街头不可!”原以为丹朱跟着白梨混了这么久能稳重几分,却还是这般“本性南一”,稷苏摇头,他这追女神的道路恐怕还长的很。 “嘿。”稷苏正无所事事来回晃悠参观房间被人从后面一拍肩头,翻了个大白眼儿,心中只有幼稚二字,不耐转身,见丹朱一面谨慎张望未跟上来的其他几人,一面从怀中取出封密封的信件递给自己,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女神交代,单独给你。” 亥时三刻,乱哄哄的客栈已进入沉睡状态,一楼大厅烛火孤零零的亮着,摇曳生姿,值夜的伙计单手撑着脑袋打着盹,发出呼呼的鼾声,稷苏蹑手蹑脚起身披上衣裳,刚打开门便看到了门边杵着半眯着眼睛的汤圆,吓得小退半步,差点磕到刚挪开的言妹用来抵门的板凳。 稷苏特意安排言妹同自己共住一间,汤圆住隔壁便于保护,没想到的这汤圆平日傻不拉几的,守起人来倒挺警觉快速,她就从床上走到门口时间,他就已经穿好衣裳到了门外。 “表现不错,继续保持。”稷苏一拍汤圆肩膀,侧身就要出去。 “你去哪。”汤圆让到一半,突然明白稷苏是要出去,一看周遭尚是漆黑一片,十分不解,身子往会一拐,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的卡在了门口。 “橘园。”稷苏也不瞒着,推汤圆出门,空出整条门槛来,自己在轻轻松松迈过。 “危险。”他就是再傻也知道一行人退出橘园到这个破败的小镇是因为危险不是为了好玩儿,木之风将暮托付给了她,她便不能出任何事,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两倍大,“一起去。” “她有昆仑那位保护不会有事。”汤圆一整天跟着那位怼天怼地要不完的言妹早就厌烦至极,看稷苏迟疑,又想着她的作用,宽慰自己也宽慰稷苏道。 “那......”稷苏话还出口,隔壁门嘎吱打开,见鸢七衣衫不整的凑到自己跟前也没多大意外,好心帮着捋她凌乱的头发,静看她叨叨。 “谁要留下来保护她,要保护你保护!”鸢七勾着稷苏的胳膊,扬起小脑袋,撒桥道,“苏苏,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稷苏宠溺的抓了抓鸢七刘海,朝汤圆道,“你留下保护言妹,这是命令,不准讲条件!” “啊,他针真的不去啊?”身后的门再次“嘎吱”一声打开,稷苏汤圆连同嘴张成“0”还没完全缩回去的鸢七齐刷刷看向已经穿戴整齐言妹。 “我要回橘园!”那女人根本没有在问谁的意见,跨过门槛挤过三人,自顾自朝楼梯口走,走到半道还扭头道,“走啊,难不成我一个人去?你可别忘了答应过三哥什么。” 汤圆气的就要山上前修理人,幸好被稷苏手快拉住,鸢七则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她有人保护了,苏苏你也有人陪了,我还是回去继续睡我的觉吧。” “好。”稷苏拉住汤圆手臂的大拇指,重重的捏了几下,颇有深意道,“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啊。” 稷苏独自走了言妹的相反反向,在走廊尽头的通风口站定,待人折回跟过来,一揽细腰消失在浓浓夜色中,连同言妹那句,“这小妮子是看上你那手下了吧,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明月当空圆的像个玉盘,冷冷的月光洒在院伫立的老者身上看上去孤独又清冷,行至近旁,言妹忽地跪地,只是一声“丁伯”,便泪如泉涌,再无白天泼辣跋扈的样子。 “起来吧。”老人向前两步,弯腰将人扶起,神色淡然如初,反安慰言妹道,“已然至此,坦然接受吧。” 稷苏打心底佩服这位老人,但眼下不该是她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只要在此处多停一刻,大家就会多危险一分,她必须马上切入正题,“丁老爷子,令郎......” “我自己儿子什么样,我自己清楚,姑娘无须解释。”稷苏打算是大致讲述昨夜的事,被老爷子制止,乖乖立在一旁,等待老爷子接下来的话,“昨夜我就在这院中。姑娘所求之事老夫愿意帮忙,但我希望姑娘不要辜负墨儿所愿。” 一个老父亲为了让儿子安心,佯装休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赴死,需要多大的勇气与魄力,才能让他在明知噩耗的情况下在其他人面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稷苏心疼丁老爷子,心疼丁老三,心疼无数被青玄逼上绝路的可怜人,她握紧双拳,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让青玄得到该有的惩罚。 “稷苏定当竭尽全力。”即便稷苏知道丁家人活出性命守着的线索只是为了与自己交换,来保护橘园其他人的平安,她依旧义不容辞,这是她在重华身上学到“道义”二字。 老爷子带两人进屋,取了酒壶,装满烈酒,置于炉上,片刻开盖,酒香四溢,一闻便知道是陈年好酒,稷苏强忍腹中馋虫催食,只见老爷子挪开床头矮凳,在地上异色处轻轻敲过,食指一按,那处异色便裂开露出个碗口大小的洞来。 “我所知道的全在这里。”老爷子指着那碗大的小洞朝稷苏道。 稷苏不知丁老爷子所为何意,一边暗暗提高警惕,一边按照老爷子的指示,左手探入洞内,摸到半尺内凸起的齿轻轻扭动,她踩脚处的地板快突然快速裂开露出一个黑漆漆不见光亮的洞,她正半蹲着身子来不及躲闪,侧身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勉强躲过。 刚躲过黑洞,双腿膝盖却撞到了放炉子的桌子,炉上的就酒壶咕噜打了个圈,浪出些酒来,眼看就要掉下整个泼到自己身上,稷苏干脆平着身子跃起与那落地酒壶只留咫尺距离,却在这咫尺间突然换了力道,双脚落地,上身变换方向,单手稳稳握住酒壶的手柄。 “丁老爷子这是要请我喝酒?”稷苏将酒壶还回炉子上,将贴在脸上的碍事碎发随意撇于耳后,笑道,“不知稷苏这样过了您的考试没有?” “智勇胆识尚可,心性还欠。” “您已经选择我了不是吗?”稷苏指了指炉子下方露出的纸页一截,笑问。 她确实不够稳重,算不得丁老爷子的最佳人选,但他活了这大半辈子,这是唯一一个智勇胆识顶尖又肯为橘园拼出全力的人,他只能搏一搏,希望她能成为结束橘园厄运的人。 “你们在说什么?”已被方才阵仗吓懵的言妹,刚才缓过神来,见两人你来我往,说得她云里雾里的,全然不知所云,出口问道。 第85章 087宿命3 小木牌 稷苏单手托着丁老爷子给夜明珠,伸进深不见底的黑洞,仍不见底,笔直的洞壁上爬着一层一层的仅一人脚宽的阶梯,其余各处皆是女子练功作息的壁画,细小而精美,让她不禁感叹作画人的技艺绝伦。 “此乃前人留下,洞长百尺,无通风排气处,切记不可久避。”稷苏表现出的惊异,诚实而不造作,让丁老爷子又添几分好感。 “是从这里下去吗?”丁老爷子透过叮嘱表现出的好感让稷苏心头一阵得意,但看到深不见底的洞仍旧黛眉微蹙,到底是什么样的线索要藏的这么隐秘? “下到最底,前方一路向左,方能见到所寻之人,人我已按照约定,交托于你,是福是祸与我丁某再无干系。 “多谢。” 已经有了云袖的线索,她便半刻不愿耽搁,她必须在青玄之前找到她,说服她揭露青玄的恶行,这才是对视面子如命的青玄的致命的报复。 “这壁画里的女人可真够骚的。” 稷苏随言妹的视线望去,壁画里的女人香肩微露,顺着衣襟向下,迷人的曲线与若隐若现的小白兔让身为女人的都血脉膨胀,与那女人的同桌而坐的男子却面容清冷,注视前方,对身旁这魅人尤物视若无睹。 “少说话,保存体力。” 丁老爷子直说了这垂直向下的黑洞长百尺无通风排气,可没说走完这洞,前方还有多长有无通风排气,说话既耗精气,又耗空气还是不说的好。 话虽如此,两人眼睛却是默契的半分没放弃壁画,让稷苏纳闷的是,看了一路上千图画也没弄明白画里面的两人是到底是何关系,那女的似乎一直热情,男的似乎一直冷漠,可要说无情是,这男的却偏又与人朝夕相对了许多时日。 “贱人,我知道是你,快放我出去!” “贱人骂谁呢!”憋着话七拐八拐走了一路,好容易看到一处光亮,满心欢喜被人当头一顿骂,言妹气的够呛,旁边的稷苏非但不气,还笑嘻嘻的欣赏起附近的构造来。 这房间门同墙面一样,里面的人若不仔细看,还真会以为自己是被关在一个密闭大石头里,只能借由墙面人高处一巴掌大小的气窗喘气,心智不坚的人怕是在此处呆上十来天就会疯癫。 “骂你!”云袖头发衣衫散乱坐在墙角,身子挺得直直的,仿佛这样就让自己一点不狼狈,不在对手面前丢脸似的。 “哈哈,骂我,笨蛋。” 云袖被言妹放肆的笑声刺激,手忍不住在黑暗中挥舞,不过几下,又恢复先前笔挺的坐姿,冷讽道,“稷苏,你少给我装死,找这么个伶牙俐齿的贱人来搪塞我。” “你他娘的才是贱人呢!” “我正寻思怎么夸你呢,在这么个地儿还能保持头脑清醒,心智够坚强。”稷苏勾唇浅笑,手指用力拨了拨门上的大锁,铁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不过,我现在觉得我的判断可能出了点问题,你的头脑.....不太清醒。” “说我是疯子?”云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双手不停拍打墙面,一颗乱糟糟的脑袋对着气窗怒吼,“敢说我是疯子,你给我滚,马上滚!” 稷苏个子高往气窗处一站,露出半截白皙的脖子,又后知后觉的后退小半步,弯腰将脑袋凑上去,笑嘻嘻,“好啊,那我滚了,滚了就不回来了哈。” 里面的人手艰难的巴掌大的气窗探出想要去抓稷苏的脸,被稷苏快速躲开,手没抓到东西,却怎么也缩不回去了,挣扎许久,除了多了些红印子,半点松动没有。 稷苏一手捏住满是皱皮的手背,一手捏着那手的已经带有血迹的手腕,拉直,往里一送,那手便轻轻松松穿过气窗缩了回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云袖的声音已不再激动,突然冷静下来。 “我想带你出去,一起仇人。”稷苏直言道。 “我跟你可没什么共同的仇人。”云袖回到最开始蹲坐的墙角,笔挺坐着,不再多言。 “你比我清楚我们共同的仇人是谁。”稷苏知道云袖已经恢复理智,继续直言道,“你们的婚约不是爱慕更不是承诺,只是他阴谋的一部分。当年的传谣人是他,你父亲却因他以你是造谣者被公布出去无法在仙门百家立足相要挟,答应与他联盟,以不正当手段壮大昆吾,你们的婚约与你则是他留在身边控制云无涯的筹码,而非他口中的爱慕。“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不会相信你的!”云袖双手攥着衣裙,手心不停冒着细密的汗。 “我有没有骗你,你比我清楚!”云袖嚣张跋扈,脑子却不是半点全无,不然也不会想到用带走重华要取悦青玄这招,只是女人心与男人不同,男人会被利欲蒙蔽,女人却只会被爱情蒙蔽,哪怕是自我催眠出来的爱情,这一点稷苏再清楚不过,她不愿再做往人伤口上撒盐的刽子手,临走前补充道,“云无涯死了,黑猫死了,是一人所为,凶手是谁你知道。” 云袖蹭的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成拳,手背青筋暴起,上颚不自主抽出,两股清泪喷涌而出,一声不吭,就这样站着。云袖父女今日所得的一切皆是咎由自取,半分不值得同情,稷苏却意外在这个跋扈的大小姐上看到了雷池变故后的自己,没了依靠,不得不收敛起脾气,无助又彷徨,她做不到好心安慰,也不愿残忍打扰,就这样一直立着,望着那扇与墙同色的门。 “你怎么证明?” “无法证明。”若是能够证明,她早已把青玄的恶行公之于众,又和何须费尽心机找云袖这个宿敌?“我可以放你出去,你自己去问他,如果你敢!” 稷苏在赌,赌云袖对云无涯与青玄的爱孰轻孰重,凭她对青玄的了解稍作猜想也能知道云无涯被杀的原因,也知道自己此时去找他质问的结果,倘若她愿意这样飞蛾扑火,执迷不悟的去爱青玄,将她留下也没有用,倒不如成全了她。 “你还有这手艺呢,不当小偷真是可惜了。”言妹见稷苏取下一直耳环,将挂钩掰直,往锁眼里一捅,锁“卡”一声自动开了,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我手艺多着呢,只做小偷一样才是可惜了。”稷苏浅笑,推开大门,光亮一下字填满黑漆漆的屋子,“你可以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挂钩复原成最初的形状,摸索着将坠子往耳朵上挂。 “你......”云袖疯了一样冲过来,抱着稷苏的臂膀一阵乱晃,耳坠子“咚”的落地。 “再如何自欺欺人,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稷苏看着她慢慢平静下来,轻轻拨下她停在自己臂膀的手,弯腰去捡地上的坠子,手还没碰到坠子,袖中又滑出一物,她正要去捡,却被云袖一把抢过,扑了个空。 “给我。”寻常东西她还可算了,这是重华的东西,又是青玄在找的,意义非常,她可容不得云袖胡来,柔软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不少。 “呵,没想到这个认主的破玩意儿会在你身上,看来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稷苏无心理会云袖嘲讽的语气,全心在她所说的内容上,琉璃眼还认人? “不是要证明吗,来啊,证明。”稷苏木讷捧住云袖扔过来的琉璃眼,在大脑飞速整理有关它的信息时,云袖又道,“哦,对,你只是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它有重现时光的用处呢?” 稷苏对琉璃眼的认知一来自于历练时听说可以同时多画面查看实况,二来自于重华的介绍一对合并可以助青得到仙缘,从未听过有重现时光一用处,从云袖的话里,她隐约觉得重华、青玄与那位不愿成仙,自剜双目的道人之间有故事,这个故事有可能会影响自己与重华的感情。 看云袖的样子知道的不多,不然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挤兑,多问无益,既然重华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她且不必庸人自扰。利落将琉璃眼抛向空中,催动体内灵力,一道浅紫色的光芒托着镜子,画面回到青出事当日。 云无涯经过事发地时,一颗被绑了绳子的巨石自山坡滚落,将整个人砸飞出去一米有余,然后漫天尘土飞扬,哀嚎声一片,紧接着汤圆率众人赶来营救,白梨赶到,最后稷苏等人赶到,待人全部散去,山间重归于平静时,自山间大树上飞出两个正在搏斗的斗笠人,从树上的痕迹来看,应该就是固定砸死云无涯的石头那棵。 两人身手一模一样,从出手速度来看,一个是老手,一个是新手,新手不一会儿便落了下风,小臂上挨了一刀,护通之际,胸口又挨了一刀,倒下时,带血的右手蹭过老手的衣襟,正好带出那块黑色的小木牌子。 老手露出不屑的笑容,一把扯开尸体的衣襟,朝胸口盛开的牡丹纹身啐了一口口水,抱怨一声,“跟云无涯一样蠢,饭桶”,而后,拖着尸体像拖着稻草人般离开。 难怪白梨会说牡丹纹身是云无涯培养的杀手的标志,合着是自己的杀手队伍有了内鬼自己还不知道,却是够蠢的!稷苏看着那老手起身时,胸口的半朵牡丹纹身,莫名想起一句话来,人傻就别跟人学坏,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是什么人!” “这应该问你。” 第86章 088宿命4 故人故 三人逆着光进来的方向,七拐八拐到了通道尽头,洞口却被乱石封死了,阳光能进,人却无法出去。 “你不是挺厉害吗,砸开它啊。”言妹白了一眼跟自己一样后退的云袖冷言道。 “我要不是被关在这破地方这么久,轮得到她动手吗?!”云袖当惯了被人高高捧着的大小姐,岂能容人如此奚落,还是在自己的假想敌面前,当即狂傲的怼了回去。 稷苏无奈摇头,这女人不对盘,真是在什么时候都能吵的起来。双手成爪状,缓缓举过头顶,在空中画弧至双掌与肩同高,带着紫色微光,慢慢向前推出,缝隙间杂草掉落一地,石头却纹丝不动。 “不行就别白费力气了,丢人!”云袖抱臂冷笑,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样子。 “有本事你上啊。”言妹立马回怼。 “你们退开点。”既然阳光能透进来就表示外面堆的石头并不是多层叠加的,没道理她用了三成功力还打不开才对。 稷苏重新汇聚灵力,使出五成功力结果依旧如此,遂又将功力加至七成,用力推出,石头依然纹丝不动。 莫不是这石头有什么门道?稷苏伸手触碰想要看个究竟,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连退数步,差点跌倒。云袖以为稷苏演戏又要打什么鬼主意,汇聚体内仅存的灵力,小跑着推向石门,非但没碰到石头,反被弹回十步之外,摔了个大屁股蹲儿。 “这不就是苏稽随处可见的石头嘛,怎么会有这么大能耐?”稷苏见言妹伸手欲摸,担心她无灵力护体摔出个好歹来,立马将人往回拉,却发现她手与石头仅十公分的距离,并没被弹开,才撒了手。“咦,我怎么能碰得到?” “可能这石头命贱,只让泼妇摸吧。”云袖摔了个屁股墩儿本来心情就不佳,竟无一人前去搀扶,还聊上了天,更加火大,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过来道。 “谢谢。”稷苏敷衍的应了云袖算是回应,继续认真同言妹道,“你刚刚说这是苏稽特有的石头?” “嗯,是啊,虽然不知道这石头有什么来头,但富附近几个镇子确实只有苏稽才有。 ”言妹不知想了想又道,“对了,从三哥家中,左转左转右转左转......好像确实是苏稽的方向。” “苏稽......”稷苏食指撑着下巴,反复念叨,隐约觉得这条密道跟青玄此次约定在苏稽汇合有某种关系。 “我说你们是猪吗?这里打不开,不会原路返回么,你们怎么进来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路吧。”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道,稷苏眼神示意言妹继续说,“丁伯会有危险,做人不能总只着自己。” “躲开点。”稷苏在袖子中一阵摸索,又改换在怀中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什么破来头死不死!”云袖嫌恶的看了眼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的稷苏,口中抱怨,身体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后退了几步。 稷苏拔开小瓷瓶的塞子,在空中一挥,黄色粉末如烟雾划过完美弧线,正在刺客,她再次汇聚灵力用上十成十的功力猛的一推,石屑横飞。 石幕落下,一阵陌生而熟悉的狂笑声骤然响起,稷苏在被震起的缭绕粉尘中,隔着乱石与之四掌相对。 “缘分天注定啊,我的乖徒儿。”此时的青玄举止言语尽显贪婪,哪里还有半分端方掌门的样子,他收回双手,轻撩鬓前须发,斜眼妄想稷苏身后的人,慢悠悠道,“袖儿在这儿啊。” “师......师傅。”云袖见着日思夜想的人,紧咬下唇,脚下步伐迟疑。 “你最好考虑清楚。”稷苏还歪头望着青玄,双手摩擦着清理时方才沾上的尘土,像是背后长了双眼睛,看穿了云袖心思似的,警告意味颇浓。 “妻子找丈夫,徒儿找师傅,有何需要考虑的?”青玄整了整衣衫,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大声道,“还不快过来!” “师傅您别着急啊,小心吓着大师姐。”稷苏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盘算自己带着两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与青玄动手能有几分把握脱身,结论是:一分也没有! “稷苏啊稷苏,你可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盘算什么清楚的很,莫不说你启用琉璃眼刚耗了能力,就算是你灵力没有损耗,要从这里带走三个拖油瓶也不可能。”青玄身子一侧,提起身后被五花大绑的丁老爷子扔到地上,老人虽然身体康健,但到底是老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摔,躺在地上忍不咳嗽。 “你这个恶魔,放开丁伯!”言妹还没冲到丁老爷子跟前,被青玄弹出的石子正中眉心,摔到地上,鼓起个酒杯大小的红包,却还是不肯放弃,爬着向前。 “放了他们,我跟你走!”稷苏厉声道。 “呵,我的乖徒儿怎么突然就不聪明呢?你们的命现在都在我手上,还谈什么跟不跟我走?才跟了重华多久就学会了假模假式的毛病。”青玄手指画圈慢慢握成拳,吹了口气又散开,想起什么似的,“你若公开,你爱的是我,要嫁给我做掌门夫人我倒是可以考虑不杀你。” “重华虽然不解风情,但他只有我一个,我不必看任何眼色,何况,我是不可能跟伤我一双手眼睛的人共侍一夫的。”眼下琉璃眼与云袖都唾手可得,他只需要一个时机便可在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体体面面的飞升,也难怪的他会如此猖狂,稷苏本以为再想不出法子,他提婚事反倒提醒了她,他还有一样放不下——重华,于是,将计就计往,利用重华拖延时间,想法子。 “我也可以只有你一个!”青玄说着,大手一挥,云袖便腾空落到稷苏脚边,“道歉!如果你还不满意,取了一双眼睛便是,如果还是不满,她的命可由你来结束。” 稷苏半蹲在地上,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取出木之风临终前留下的匕首,冰冷的寒光在云袖的脸上反复摩擦,冷言道,“记得吗?我们打过赌,看谁先毁了谁的容,现在看来......我赢了。” “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号多少!”云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青玄,每走一步都艰难异常,却始终没落一滴眼泪,“她说我们的婚约是你要挟我父亲的筹码,是吗?” “暮山灭门,我父亲的死,还有仙门鸽派的内斗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对吗?”青玄不答,云袖继续问道,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你计划里的最后一步,是我,对吧?” 稷苏手里的匕首一下一下敲打着摊开的手掌,半眯着眼睛望着数十步之外颤抖着的小小身影,对她的恨意,在此刻突然全数烟消云散变成无止境的同情,用她的坦然面对换青玄的真是面目,也算是她为为非作歹多年做的一件功德吧。 “是又怎么样?这一切只能怪你那个没用的爹还有那帮傻子跟你一样蠢!一夸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啥都往外说,啥都敢去想,一要挟就跟孙子一样听话,让往东绝不往西,让吃屎估计也不会带眨眼的。”青玄十分得意,俯身粗鲁抬起云袖的下巴,面目狰狞道,“你知道了也无妨,反正你马上就会永远闭上你这张嘴聒噪的嘴了!” “我们都知道了,不知青掌门是不是也要我们都闭上嘴啊?” 重华一袭白衣,腾空而下,拍掉捏着青玄捏着云袖下巴的手,径直来到稷苏身边,半分眼神也没分给像被抽空了精神一般倒地的云袖。 “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这不正赶上看戏呢嘛。”稷苏收起匕首,望着青玄身后百步匆匆赶来的大部队,正是他亲自邀请过来的各派精英,终于松了口气。从青玄提起掌门夫人,她听到大部队的移动的声音开始,她一边努力拖延时间,一边算计时间让青玄自爆真实面露,整颗心一直都是悬着的,生怕算错一分,真相没揭露着,白白搭上几条人命。 “你算计我?!”已然被众人看清了真实面目,青玄也不再遮掩,双手一张,束着的发髻猛的松开,散乱的长发披在脑后,大笑道,“他们听到了又如何,我会一个一个全杀光,看他们向谁说去!” “是你得意忘形太早,功亏一篑。”稷苏能成功让各派听到青玄这一番认罪的原因,除了自己转移注意力的法子有效,更多的是因为青玄本身的得意忘形太早,不会凭他的功力万不可能大部队到了身后百步还全然不知。 “我倒要看看青掌门要如何是将我们都杀掉!” 有人带头,其余个人也拔剑出鞘将青玄团团围住,稷苏认得,带头的那几位正是桃坪令当日与云无涯站在统一战线的几位。墙倒众人推,有理无理先揣上一脚,说不准还能立个功劳,总好过直接被墙砸死的好。这些人留在青玄手上的把柄,此刻倒成了稷苏等人对抗青玄的有力助攻了,当真世事难料 “你护送他们先离开。”眼见青玄连挥几掌,包围圈已倒下一大片,重华交代完稷苏,立马加入战斗。 稷苏知道此时自己的状况不适合战斗,即使勉强加入也只会让重华分心,同言妹搀着丁老爷子正欲离开,余光瞥见躺在地上的云袖于心不忍,让人先走,自己也掉头回去。 青玄此时正恨稷苏入骨,见她靠近,得了机会要其性命哪里更放过,硬生生从包围圈里杀出一条血路直击稷苏,而另一头,一个年轻男子看到青玄破绽,抢先一步,抛出长剑。 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云袖,如同回光返照起身与迎面而来的青玄相撞,青玄变了轨道逃过一劫,长剑直击云袖心脏,晦暗酸臭的衣裳,顷刻显出耀眼的红,血腥味四溢。 “没事吧?”稷苏朝挡在自己身前的重华轻轻点头,眼角竟然滑出两滴泪来。 云袖被青玄环腰抱着,慢慢落下,嘴角带着笑,眼睛却留着泪,无力道,“你的计划里有我,真好。”手指划过青玄脸颊的绒毛连同滚烫的泪珠永久落下 “这对她来说或许是种解脱。” 夹在云无涯的仇与对青玄的爱之间,死对她来说是唯一平衡方式。。 第87章 089宿命5 先来后到 “我青玄不需要靠女人!” 青玄搂着尸体,咆哮着冲进已经松懈的包围圈,破山剑直向方才偷袭的年轻人而去,年轻人长剑已经抛出,手中再无兵器,只能连连后退,破山剑换却像长了眼似的紧追不舍,眼看与少年身体仅有半公分距离时,剑突然停了下来,“哐当”掉到地上。 “这就是你的君子之道么?”青玄望着重华,满眼讥笑。 “她是女子。”重华淡定收起木剑棠溪,背于身后,一本正经陈述实情让人无法反驳,稷苏差点被这副傲气“狡辩”的模样逗笑,嘴角抽搐几下,总算是忍了下来。 在大家躲避破山剑误伤的时候,重华与青玄进入一对一单打模式,稷苏知道两人实力相当原没打算出手以免让重华脸上无光,但两人迟迟没有个结果,破山剑眼见就要刺向少年,只好擅做主张,趁乱以皮鞭偷袭,伤着青玄手臂,破山剑没了主人灵力驾驭这才停了下来。 围观跌坐在地上的少年与破山剑的众人,这才弄清另一边情况,抄起兵器,抓住机会,齐齐攻击青玄,青玄一手护痛,一手搂着云袖,只得上下左右闪躲,一轮下来,白衣上早已染上十几道血红的印字。 “来啊,一起上。”青玄吐出一口鲜血,对着站在包围圈之外的稷苏重华二人大喊,“今日我若活着出去,定要你们后悔终身。” 在场的人大多想要青玄的命,她二人若是加入,青玄基本必死无疑,他若死了,夜宿的下落便会永久成为谜团,她输不起,所以即便此时她万分想要青玄的命来祭奠那些死去的人她也必须忍着。 何况,方才的偷袭已经尚不知重华持何种态度,此时再贸然加入这场不公平的战斗,势必会引起两人矛盾,稷苏果断转身,为自己下了最后的决定。 “乖徒儿,告诉你个秘密吧。”稷苏停下却未转身,只听得身后辨不清男女的声音道,“琉璃眼正是苏稽的一双眼睛,它可认主的很,我是非常手段得来的,重华......” 青玄未将话说完,狂笑起来,稷苏知道他是在等自己问,当着各门派的面揭露陈年旧事,但她是何等聪慧的人,地道的种种,云袖的暗示,重华的反常,她无需再问也能推算个大概。 “多谢青掌门好意,稷苏没兴趣知道。”她将手举在空中,满不在乎的左右晃动着向前,心底某个地方却好像空了一块,撑不起脸上的笑容。 “稷苏苏稽,呵,你们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嘛。” 丁老爷子年事已高经过这么一折腾,回到客栈便病倒了,除了咳嗽便是讲胡话,稷苏不擅长治疗只得勉强用随身携带的药丸吊住精神,命汤圆到药房请了大夫来看。 “你去休息吧。” “没事,我留下,好歹我懂点医术。”稷苏取过桌上的药丸递给言妹,回凳子上坐着,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在想,却想不出结果。 “大夫说了丁伯身体没有大碍,休息一晚上就能恢复。”言妹将喂完的空药碗,放回桌上撒手前突然道。“逃避得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 “什么?”稷苏错愕抬头,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她知道无论这个苏稽不管曾经和重华是什么关系,现在跟重华在一起的都是她稷苏,但她就是做不到大度不在意不多想。她知道丁老爷子没有大碍,只是想找个理由将自己关在这房间里,不去看那张短短三刻已经在脑海中出现了上千次的脸,如今理由被拆穿,她并不是个会认怂的人,起身弹了弹衣裙上的褶子,讪笑道,“说什么呢,既然没有大碍,我去看看橘园其他人是否安全。” “果然,再强悍的女子对心上人面前都是一样的。“言妹望着稷苏离开的背影摇头,明媚的笑中透着哀伤。 “让青玄逃了!不是,我说你跑什么跑啊,要是你也帮忙他肯定逃不掉!”稷苏关上房门正好遇到晚一步回客栈的重华等人,丹朱完全没看出其他人的尴尬,看了眼重华,小声抱怨道,“别想多了,我没说你厉害,只是你那么多鬼主意不用白不用。我就好奇,师尊不帮忙那是他老人家正人君子不以多欺少,你这是什么?” “丹朱。”白梨忍不住将牵了牵丹朱的衣袖,丹朱便止了话,顺手握着人手指傻乐,“抱歉当年的事情没有帮你查清楚。” “已经很清楚了,谢谢你。”谈到正事,稷苏才来了精神,继续道,“云袖无意说笑的话,被青玄有意派人传了出去,然后以猫鼠两族的大仇要挟,拉云无涯合作,与云袖的婚约也只是他巩固合作关系的筹码。“ “这糟老头真是坏得很。”丹朱气得不行,又突然冷静道,“我分明记得女神给你的信上只写了婚约有诈几个字,你从哪儿编出这么一大段的?” “是呀,你这些天一直同我们在一起,如何得到的这些信息?”节并相信稷苏,但对信息的来源却颇为好奇,忍不住也跟着附和起来。 “黑五龙的棋谱?”稷苏取出怀中的棋谱,递给节并。 “黑五龙与黑猫和我是老熟人。”稷苏点头道。 “棋谱并无实意,他是以你们与黑五龙的关系隐指青玄,上面的血迹也是有意为之,用来代指猫鼠两族的血案。”重华顺着稷苏的话,分析道。 “嗯,证实我推测的正是白梨的那封信,昆吾与云逸山宣布婚约正是在生肖选举后不久。”稷苏语毕,看着重华,若有所指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分析得很准确。”重华看稷苏扬起小脸,满眼期待,毫不吝啬给出肯定。 “好,那我出去了。”稷苏想要的病不是表扬,自然不领情,挤开众人下楼,临走前还刻意“不小心”狠狠踩了重华一脚,白靴上印出大半个女人的脚印。 因为各门派的到来,小小的苏稽镇比头天过来时更挤,稷苏出客栈失魂落魄连撞好几个人,回望身后期待的身影并没有追上来,决定先满足口欲,找找吃食,来提提精神。 稷苏闻着味儿找到一家酱牛肉店,看着招牌上的“千年老店,祖传秘方”,甚至满意,一拢衣袖乖乖排气队来,早饭午饭都没吃上,忙着的时候不觉的,这会儿闲下来闻着肉味儿和酒香肚子馋虫起来,呱呱直叫。 “两斤牛肉,一碟花生米,一壶酒。”总算空出张桌子来,稷苏抢先一屁股坐下,朝原本排在身后同色衣服准备抢位置三人嘚瑟的抛了个媚眼儿,心情不错。 “老板,你这也太不会做生意了吧。”三人不讲先来后到,被稷苏发现,非但不觉羞愧,反而找老板挑起事儿来,“一张桌子坐四个人可以收四个人的钱,坐一个人却只能收一个人的钱,你这这么忙,一张桌子接待一位客人,同样的时间,收入可是低了很多呀。” “是是是。”老板上上牛肉跟酒,两边都是客人又都是有功夫的谁都不好得罪,生怕惹出点乱子砸了生意,陪笑应着,并不出下文。 “老板。”稷苏给自己斟满酒杯送到鼻下闻了闻,很是满意,抬眸望着尴尬的老板一脸和善道,“我一个人也坐不了四方,不妨让后面的人一起拼着坐吧。” 老板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忙让小二将空着的板凳桌子擦了一边,招呼三入座。三人见稷苏“识相”的服了软,也不再纠结教老板只接待成团的客人放弃散客赚钱的法子,高高兴兴迈上台阶往大厅去。 “几位公子都是独自前来吗?不介意的话可以一同拼个桌。”稷苏举杯向三人身后几个衣着朴素排队的客人递出邀请道。 各门派原因青玄相邀来此,如今出了茬子,又为捉拿青玄停留在此,不管那一件都不是轻松的差事,趁着眼下还算太平出来吃吃逛逛,吃完这家还得尝下家,自然十分乐意稷苏的提议,连声道谢。 “你......”四个人就是四个不同的门派,三人气恼,却不敢动手,固执站在原地不肯退回队伍,“老板,这排队还讲不讲先来后到了?” “这......”不光三人会算,老板也不是啥子,四个人能挣得钱肯定比三个人多啊,赚钱不赚钱的方法都让这几个人说了,他除了打马虎眼还能说啥。 “讲,自然是讲的,排队嘛讲的就是先来后到咯,对吧?”你们准备抢弱女子位置的时候没想过先来后到,要以人多怂恿老板赶走老娘的时候没想过先来后到,现在到想起来了,很好,老娘就告诉你什么叫先来后到,“老板添三副碗筷,这三位公子的吃食算我账上。” 稷苏本来就排在他们前面,她先坐下请人吃酒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再闹下去只能让身后排队的其他的门派的人看笑话,三人识相的没再纠缠,好在隔壁桌正好吃完结账,小二麻利收拾了,老板又陪笑送上了壶好茶,风波总算告一段落。 第88章 090宿命是6小宝宝与躲猫猫 “嘿,别气了,知道嘛,那个就是稷苏。”落座后其中一人以自以为悄悄话的声音安抚刚刚闹事的那人。 “哪个稷苏?”另一人附和道。 “还能有哪个?就是魅惑昆仑重华的那个呗,上次桃坪令还说是什么暮山掌门,我看啊都是她自己的封来糊弄人的。”那人旁若无人的继续道,“今天早上青玄一说苏稽,她溜的比谁都快,现在在这儿逞什么英雄真是,听说那个苏稽是个美人儿,我看啊,八成是跟重华有一腿她才这么大反应。” “不会吧,重华不是向来不近女色的么。” “怎么不会啦,不近女色能跟稷苏搅和在一起嘛。” 稷苏桌的三人听得有些尴尬,又不好出面去制止讨论,悄悄瞟稷苏像没事人一样自斟自饮,却还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埋头往嘴里塞食物。 “人家都是百年老店,千年老妖,你们店这名字倒挺别致的啊。”稷苏一边数着花生米,一边取笑上菜的小二道。 “我们这店可不是妖怪开的啊。”小二惊恐的望了眼满屋子的仙门弟子,连连摆手后退,仿佛这些人比妖怪更可怕一般。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这千年老店到底有什么来头?”若真是“千年老店,祖传秘方”想必对当年此处发生的事情会有一些了解。 “这个...这个...”小二望了眼稷苏欲言又止,在说与不说之间无助纠结,小声嘟囔道,“这个与...与苏稽有关。 “说。”稷苏酒杯到了嘴边又放回桌上,知道这人是方才听到了那几人关于自己的谈论,怕惹怒自己,果断道,威胁意味十足。 “掌柜的祖先跟苏稽娘娘是...是邻居,这酱牛肉的手艺是苏稽娘娘传授与他,然后一代代流传到现在的,真的是千年老店,而...而且苏稽娘娘是个心善的人不是什么妖怪。” “那就是说除了酱牛肉是千年的手艺,其他的都不是了?”稷苏拨了拨新上的那盘鹅肝,却并不吃,将筷子横于碗上,抬抬眸笑道。 “不不不,都是,苏稽娘娘当年为了心上人研发了许多菜品,小店现在做的这些包括酒都是从她那里学来的手艺。” “哦?”稷苏听到“心上人”三个字心底一抽,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暗道里的壁画,她潇洒起身,挪出座位,同寻常人聊八卦一般,嬉笑问道,“不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啊,这么有口福?” “这个...这个小的真的不知。”小二急得都快哭了,幸好旁边方才聊八卦的几位,逮着机会说风凉话将话头抢了过去,“重华呗,这不很明显么。” “先来后到,这个词语我也送给姑娘你呀。” 稷苏懒得理睬径直出了店,半分不理身后刺耳的笑声与小二战战兢兢要求付钱的声音,脑子里反复回响的只有“先来后到”四个字。 “给。”后来的重华将钱袋子递给小二,信步到三人桌前,道,“桐悟与昆仑向来交好,妄言伤了感情并非美事。“ 稷苏站在远处并未离开,看着重华教训完人迎面向自己而来,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依旧嘴硬调侃道,“重华师尊果然近墨者黑,跟我呆的日子久了,都会威胁人了。” 重华立定,并不接话,良久才道,“白梨说,你生气了?” “嗯。”稷苏重重应下,长吁一口气,做好听他亲口讲述他与另一个人故事的准备。 “所为何事?” “没事。”稷苏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凭重华的灵力不可能不知道店里方才发生的事情,但他装作不知,不愿向自己坦白,她再追问下去也是自找没趣,一甩马尾道,“我出去走走,看看热闹。” “好。”重华知道稷苏心中所想,但他相信不同于其他女子的她一定能想得明白,却还是在她转身刹那忍不住将人叫住,“等等,稷苏你听我说。” “你说。” “早点回来。” “好。”她其实知道重华不愿意说,叫住自己也不太会有说的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抱了希望,希望再次破灭。她笑得灿烂,转身却变了颜色,身旁的人,身后的他,仿佛都在离自己远去,天地如此广阔,她只有自己一个。 橘园没有任何异常,女人们带着手套拿着的剪刀,哼着当地特有的小调儿,将刚摘下的黄澄澄的橘子投进篓子里,精壮的汉子们扛不住春日剧增的温度,脱了外褂,挽起袖口,一趟一趟运橘子,偶有几个腼腆的误入女人堆里,引出肆意而爽朗的笑容,日子看上去简单而快乐。 在青玄的操纵下,稷苏与橘园之间有过误会,虽然有丁老爷子出面主持公道,但隔阂多少还在,她懒得再去解释,反正看着他们都好好儿的,没有辜负丁家父子的托付,也就安心了,一跃上了棵大树,手臂枕头,斜靠着闭目养神,就是不愿回客栈。 “谁拿橘子丢我?!” 稷苏被树下的声音惊醒,胡乱搓了两把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脸颊,总觉哪里不对,又怀中袖口一顿乱摸,才想起自己睡前,手里捧着丁老三留的那颗橘子研究线索来着,忙跳下去认领。 “好好的橘子剥成这幅样子不吃,都干了,真是浪费。”那人被突然从树下跳下来的吓的半死,差点被刚塞进嘴里的干涸橘子噎住,一边后退,一边双手高举投降。 “我的。”稷苏阻止已是不及,认命接过双手奉上的橘子,少了一瓣再拼回去也不是原本的样子了。 都怪自己大意,她烦躁的将橘子扔到地上,这是唯一可能找到夜宿的线索被自己这一觉给毁了,睡前的不安情绪再次上来,比先前更增了几分。她搓了两把额前的头发,拾起橘子,竟抱头大哭起来,哭声如雷鸣,将被砸那孩子的吓得不轻。 “姑娘?”那孩子试探着叫住稷苏,连叫几声也没得到回应,壮着胆子又往前了一步,不安的食指戳了戳她的肩膀道,“你若是喜欢橘子,我还你一筐就是了,你别哭了。” “还?你怎么还?”稷苏露出乱糟糟头发下的一双眼睛,成功将人孩子的吓退半步,继续旁若无人的哭起来,哭声比之前更大。好不容易有个理由可以哭一哭了,偏分又遇到个不懂事的孩子,那叫一个委屈。 “我们家橘子多得很,好多都烂了,让我爹娘给你几筐子他们肯定愿意的。”小孩子以为稷苏嫌弃自己年级小,买不起橘子,一本正经解释道。 “我要的不是橘子!”稷苏原本想将人吓走,抬头看那孩子认真安慰自己的模样又不忍心,温柔下来,“姐姐要的是这橘子上面的画,我朋友跟我躲猫猫呢呢,那个是地图。” “哦,躲猫猫么。”小孩儿摸着后脑勺,眼睛轱辘转,好像很泄气的样子,又道,“我最喜欢玩躲猫猫啦,爹娘经常跟我玩,他们每次都以为我找不到他们,实际上我知道他们就在垃圾房里的那间房子里,只是不告诉他们我知道而已,哈哈。” “宝宝乖,赶紧回去啊,省得你爹娘找你。”这孩子长得水灵,穿着却很朴实,这年头,有钱的爹妈从小教育娃节俭的还真难得见,“家里橘子吃不完呢,可以分给下人吃,别让它坏了,怪可惜的。” “我家没有下人,我爹娘也不给我橘子吃。”小孩儿学稷苏的样子在空地上蹲下,单手支着脑袋,看起来十分郁闷,“姐姐,我帮你找到你的朋友,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哭啦?” “你记得上面的地图?”稷苏被一小屁孩儿这么认真安慰,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手掌裹着袖子一顿乱擦,将脸上的泪痕擦的干干净净的。 “嗯,我知道在哪里。”小孩儿站起来朝稷苏伸出手,得意道,“走吧,姐姐,我带你去。但是你们以后可以陪我一起玩儿么?” 稷苏点头,被胖乎乎的小手牵着在橘子林里乱窜,觉得不太真实,但又不想放弃这一点点的可能性,在一路的期待与否定中,来到了一处破屋门边,那门已经掉了一处钉子,斜挂在门房上,门前的枯草足有小腿高度,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腐臭味,有来自的动物尸体的也有来自坏败水果蔬菜的。 “小屁孩儿,你逗姐姐玩儿呢。”稷苏俯身用力捏了捏小孩儿的鼻子算作惩罚,转身要走,“姐姐还要找朋友,不陪你玩儿了啊。” “叫我宝宝。”小孩儿对小屁孩儿这个称呼十分不满,带着哭腔,生气的跺了跺脚。 “好好好,宝宝,姐姐办正事儿去啦。” 稷苏才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破朽的门嘎吱开了,宝宝连爬带走的跨过高高的门槛,不由得皱起了眉,这孩子怎么往这么脏的地儿钻,万一染上病可咋办? 门里面满满当当堆着格式垃圾,最多的还是橘子,有黄的,有白的,甚至还有白中带着蓝绿的,稷苏取了跟方巾捂住口鼻,快速冲进去,蹲下将另外一根方巾系在宝宝的脑袋上,遮住小鼻子小嘴。 她知道,这就是宝宝口中爹娘捉迷藏的地方。 第89章 091宿命是7饿鳞 腐烂的瓜果后面一道八十公分左右宽的铁门紧锁,只在人高处留一眼睛大小的圆形小孔,小孔内黑漆漆一片,微弱的红光伴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若隐若现。 “我朋友在这里?”稷苏对宝宝的话半信半疑,却还是按捺不住突然剧增的心跳,指着铁门慎重问道。 小不点儿个子低又没有稷苏过人的听力,不等问完,已经抢先一步垫脚扯了大铁锁,铁链撞击的声响激起屋内一声低吼,小孩儿不经吓,一个踉跄差点跌进身后的烂橘子堆里,哇哇大哭。 “野兽吃了我爹娘,我要为我爹娘报仇。” 那一声分明是饱经璀璨的野兽发出的怒吼,普通人家害怕还来不及怎么会养这么个东西?稷苏半蹲着一边安慰宝宝,一边望着锈迹斑斑的铁锁发楞。 稷苏哄好小人儿,侧身将其护在身后,再次取下耳钩,掰直,插入锁眼,轻轻一动,便听得“咔擦”一声,固定大锁的铁链“哗啦啦”落下,在她的白裙上留下几道黄色印记,她全然无暇理会,因为里面连续不断的低吼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而那声音,她似曾听过。 稷苏即将再次哭出声来的小人儿的嘴巴,小心翼翼直奔那道虚弱红光而去,越是靠近越是靠近心跳越快,情绪越不受控制,她停下,深呼吸一口气,待气息稍平,猛然扯开遮挡住声音源头类似锅盖的巨型物件,仍到一边。 “怪物!”小孩儿再止不住哭,将原本躲在身后偷看伸出的半颗脑袋缩了回去。 稷苏慢慢蹲下,去摸那张熟悉的脸,凹凸不平的身子,泪如雨下,泪水滚烫打在自己的手背上和那“怪物”的身上,这眼泪仿佛如盐如酒,洒在奄奄一息的“怪物”身上,它低声“呜咽”,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姐姐不哭,我是男子汉,我来收拾它。”说着宝宝的小脚丫就要踹到“人头龙身”怪物的肚子,稷苏伸手的去拦,手腕全数挨了这一脚。 “它不是怪物,是姐姐的朋友。”稷苏伸手想去摸夜宿的脸,被它艰难撇过躲开,她擦了擦眼泪,笑道,“你是小银蛇的样子的我都见过啦,这算什么,好好调理养伤很快就能变回我英俊潇洒的宿宿啦。” 稷苏以为他为自己如今的模样懊恼,宽慰过后,再次试探着替他检查伤口,他整个身子再次痛苦的向内挪了一圈表示拒绝。 “你这是怎么了?”稷苏动作肯定比受伤的人快的多,一把将其按住,坚定道,“任性什么,伤不检查不治能自己好吗?!” “呵,这不得问你吗,我聪明的徒弟!” 房间另一端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嘎吱”推开,青玄一身青衣立于逆光之中,身姿挺拔,哪里还有半分被围攻时候的狼狈样子。 “青叔叔,它是不是吃了我爹娘?”宝宝小跑过去,熟稔的抓住青玄的大手,委屈巴巴的样子甚是可怜。 “宝宝乖,有叔叔在他不敢!”青玄此时的笑容语在成人眼中格外瘆人,小不更事的小孩儿自然感觉不到,高兴的抹了两把眼泪,转头就往那扇打开的大门里冲。 “在你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稷苏拍了拍躺在地上夜宿,慢慢起身,目光盯着青衫上那滴微不可见的刺目红印,冷声道,“对一个视你为亲人的五岁大小孩子如此残忍,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良心?那是个什么东西?”青玄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看了眼地上的夜宿,才抬眸看稷苏,目光深邃,直指人心,“严格说起来,还是得亏有我的乖徒儿你相助呢,要不是你只顾谈情说爱,我怎么可能有机会捉到这只怪物,要不是你早上有意放我走,又找了那小屁孩儿帮忙,我怎么会处置他的爹娘?” 他这是有意要再次挑起的自己的负罪感,稷苏冷笑自己方才见夜宿心切竟然忽略了哀嚎之外匕首的入腹的声音,就是不入青玄的圈套。 “青叔叔你骗人,我爹娘他们......他们......” “他们死了,不是它吃的,是我杀的。”青玄俯身,英俊的面容贴近小孩儿的脸变得阴森可怖,一把掐住其脖子高高举起。 小孩儿双腿在空中乱弹,双手拼命的拍打铁锁一样的手腕,仍旧得不到解脱,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到耳蜗,脸色变得通红。 只要她出言制止,宝宝的性命就会成为青玄要挟她交出琉璃眼的筹码,她向来是个大局为重的人,眼下看着小孩儿渐变的脸色,竟狠不下心来。 “放了他!” “很好,我的乖徒儿也学会心怀苍生了。”青玄加重手上的力道,青筋暴起,道,“你知道我要什么!” “可以,放我们走。”青玄因为早上的伤灵力受损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使用琉璃眼,更何况这琉璃眼认主,它既然一千多年前不认他现如今也一样不会认,稷苏权衡过后,决定用身上的琉璃眼暂时稳住青玄来交换夜宿与宝宝的性命。 “好。” 好?青玄想要飞升龙胆与琉璃眼同样重要,他如此干脆的答应交换,让稷苏心中隐隐不安,但此时情况,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她只能先将人救下再说。 “能走吗?”小孩儿得到释放,猛烈的咳嗽,流着泪蹿到稷苏身后,稷苏安慰的捏了捏他的脸颊安慰,俯身去问夜宿,夜宿依旧不理,又将脑袋撇到一边。 “姐姐他真的是你朋友吗?”小孩儿得到稷苏点头肯定,手指试探着触了触夜宿身上的鳞片,被他恶狠狠的眼神吓得忙往后缩,却还是壮着胆子,奶声奶气道,“姐姐找不到你都哭了,你怎么不理她呢?” “你为我哭了?”夜宿看稷苏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但依旧一副不愿多聊的样子。 “嗯。” “没有。”一大一小两人同时出声道,稷苏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点头改口。 “怎么不见重华呢?”青玄“好心”的体贴道,“依他的性子苏稽的事恐怕一个字都没也同你讲吧,真是可怜我的徒弟了。” 夜宿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稷苏总算明白青玄反复提重华的目的,他是要让夜宿与自己心生隔阂主动留下,龙胆与琉璃眼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当下大怒,冷声回怼,“关你屁事!” 稷苏利落抱起夜宿上半身,让其勉强在地上坐着,单手稳住,半蹲将人搭在自己背上,望了眼青玄浅笑让出的大门,取出袖中的琉璃眼,招呼小孩儿走向来时那道狭窄的铁门。 “提醒你一句。”稷苏背着夜宿并未回头,青玄抛琉璃眼玩儿的声音,得意大笑从另另一扇门离开的声音不绝于耳,“世间男人都是一样的,重华与我并无任何不同!” “姐姐,重华是谁,跟青叔叔一样也是坏人吗?” “他是好人,很好的人。” 他不愿意提与苏稽的过去,也许因为不堪回首,也许因为君子之风作祟不能在未经对方允许的情况下透露对方的事情,那个都好,她才是他的现在和将来。越是这样安慰自己,地道中的壁画在脑海中越是清晰,心也越不受控制的想要知道重华的过去的一切。 她纠结着,平衡着,将背上的夜宿往上颠了殿,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来,总有一件事情是好的——她终于找到了唯一的亲人。 临近夏日,日长似乎比以往长了许多,稷苏一路折腾带着一大一小回到苏稽时,各家商户虽然已经点了灯,却掺着些白昼未退完却的光亮。重华房间的门虚掩着,透过未关的半边,能清晰看到一袭白衣看书的侧颜,身姿提拔,样貌拔萃,气度不凡,如此世间无双的男子,多少女子为之痴狂也是常理。 稷苏轻轻一瞟,最终还是没有敲开那扇半开的门。 夜宿脖子上的红痕越来越亮,稷苏明白这是他情绪极度高涨的时候,任何注入的灵力都可能会刺激他潜在的兽性,但眼下他身上全是大大小小别虐待后的伤口,鼻息微弱,寻常医术根本没用,必须输入灵力,她不能再次失去这个亲人了。 待唤汤圆过来,替他欢好以上,带着宝宝出了门去。稷苏就着桌上的凉茶,将调养气息的丹药送入腹中,才到床边将奄奄一息的夜宿扶起半坐着,自己盘腿坐于其身后,摘掉方才为其换上的宽松上衣,露出带着鳞片的斑驳肌肤。 稷苏凝聚灵力,双掌推向夜宿后背两侧,寒透刺骨的鳞片突然鲜活起来,像投入水中的水晶,仰仗太阳的光芒,射出七色光彩来。四面八方而来的刺目光彩,让她睁不开眼,却无法伸手去挡,此时她若手上松懈半分,不但玖不回夜宿,还会让自己灵力再次受损。 那些鳞片像长了嘴的怪物,疯狂吸食的稷苏的灵力,射出的光彩越来越亮,将整个房间笼罩着,如元宵佳节,被烟花渲染的天空。稷苏白皙纤长的指尖被微弱的紫色光芒包裹,白色蒸汽从身体各个毛孔肆意上窜,她只觉得胸口一紧,竟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事先服下的丹药,收到预警般的提前发挥出来,紊乱的气息慢慢平息,被打散的灵力开始重聚,就在她刚松下一口气时,她突然发现,随着她灵力的重新凝聚,那鳞片的吸食的灵力的胃口好像也变得大了起来,并且喂饱的时候。 饿鳞?! 糟了,最终还是中了青玄的圈套,这才是他如此干脆答应用琉璃眼交换夜宿的真正原因! 第90章 092宿命是8 灯笼茄子 稷苏朦胧醒来时已是子夜,入眼是纤长的白色的背影,齐腰长发,在微弱的光亮中,乌黑发亮。 “你醒了?” 稷苏不想惊动那人,白梨一声询问却还是将那人惊动了,他放下书卷,信步而来的依旧平日里的样子。在她看来重华此时的反应与壁画中男子生动的表情已经有了鲜明对比,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个即使桃坪令打乱都规行矩步的人此时的人此时脚步有些飘忽。 “宿宿怎么样了?”她不看他,扭头看向一旁关切望着自己的其他人。 “他现在昏迷不醒,在你房间休息。”稷苏这才往别处瞅了瞅,这才发现自己是在重华的房间,躺的是重华的床,掀开被子就离开,节并以为她忧心夜宿又补充道,“师尊及时赶到,将你与饿鳞分开,也对夜宿做了处理,他目前没有大碍,有汤圆照顾着,你灵力受损,先安心养伤吧。” “就是,现在子时,你好意思一天让师尊抱两次,我们还不好意思看呢。”丹朱素来不会看人眼色,又跟稷苏这个调调惯了,现又跟重华混熟了,说话就更口没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半分没察觉到房间内的诡异气氛。 稷苏仍旧是不理,起床往脚上套靴子,视线触及道重华的脚尖,手里拿着还未套上的一只靴子,抬眸道了声谢,继续往另一只脚上套。 “你此般模样,又要去哪里?”稷苏不是个不知轻重的女子,会不找旁人协助贸然为夜宿输送灵力,无非是关系则乱,涉险才刚刚醒来,不好好养着又要出去,重华内心竟不自燃起一团火苗来。 “看宿宿。”稷苏起身往外走,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不善,不忍心在昆仑弟子面前折了他的颜面,又停下补充道,“我会点医术,清楚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们放心吧。” “你如何从青玄手中救回他的?”她有勇有谋却唯独在夜宿的事情上成了莽夫,连翻几次误入青玄的圈套,甚至饿鳞都没识得,那点浅薄的医术又如何能有用? 稷苏望着重华的琥珀色的眸子,说不出话来,一来寒心心上人竟然不及旁人关心自己的伤,二来私自拿琉璃眼换夜宿,她没主动交待,眼下这样被动说出来的意义已经大不相同。 “青玄此人诡计多端,你算计不过他,只会将自己送入险境,拖累他人。” “拖累他人?我何时劳驾你管我了?”稷苏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重华面无表情说出如此刻薄的话。 “你......不可理喻!”重华担心了一夜,好言相劝却换来稷苏如此态度,心中极为不快,仍旧控制着自己表情与言行。 “是啊,我不可理喻,哪有苏稽温婉贤惠,又会煮饭又会做衣裳,所以你可以对着她眉开眼笑,我活该连你一句关怀的话,一个生气的表情都得不到!” 憋了许久的话,就这样一股脑儿说出来,稷苏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原本战战兢兢不敢交代的错事,此时再讲起来,平静异常,“他们的命,我拿琉璃眼换的,你放心,琉璃眼认主在他手上也没用,我会尽快替你取回来的。” “你可知琉璃眼......”重华依旧枯井无波,甩袖离去的细小动作,却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琉璃眼是认主,所以他的那只出了他,旁人有再强的灵力也无法催动,但他既甘心交于稷苏,稷苏就成了它的第二个主人,眼下稷苏又交于青玄,那青玄便是它的第三个主人,青玄毫不费力的集齐了一堆琉璃眼,缺的就只是龙胆,青玄利用饿鳞吸食了稷苏至纯灵力,夜宿封印解除就只是早晚的事情,他们若不能在此之前拿下青玄,橘园包括各门派逆过他心意的人都将成为他飞升前最后报复的对象。 “我不知,你不说,我能知道什么?。”房间内不知何时只剩下稷苏一人,她望着门口想,小声念叨。 琉璃眼的事情,她知之甚少,此时告诉她,只会让她徒增烦恼,重华选择闭口不提,私下召集其他人,研讨策略,准备主动出击,捉拿青玄。 “捉拿青玄我等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这橘园甚大,我们又不了解是地形,去何处寻?” 天刚亮,重华便携蜀清与昆仑众弟子前往苏稽各个客栈,召集各派人士,午后前往昨日大战的空地商议对策。虽然大家都认同重华的说法,但昨日都已见过青玄的本事,知道战不与不战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嘴上都应着,心里却各自打着算盘,抱着侥幸心理,没与青玄结过太深的梁子。 “老夫可以帮忙!”重华派人去请言妹,正好碰上丁老爷子醒,老爷子说什么也要与这些正义的仙门弟子共存亡,由言妹搀着亲自到了现场,正好堵上了那些原本心里打着退堂鼓的人。 “重华会单独与青玄一战,还望诸位到时应对其手下兵团,保护好橘园、苏稽两处无辜百姓。” 春风拂面,卷起衣袂,却藏不住和煦阳光下汹涌的杀意。不用对付青玄,危险便降低了许多,各派稍作权衡,干脆将捉拿计划应了下来。重华面对着真臂高呼“正义必胜”的人们,神色从容,古今无波,眼睛望着苏稽的方向,遗世而独立。 “丁伯,你在橘园有威望,负责召集橘园的百姓跟这位掌门大部队撤离,丹朱白梨你们负责通知召集苏稽的百姓,与橘园百姓汇合,有必要组织一起撤离。言妹熟悉橘园,蜀清你带一队人排查应付橘园各处密道,与附近各处的青玄兵团。“ “师尊,那我们俩呢?”领完任务各自散去,广袤的空地战场上只剩下,鸢七、节并二人与重华渺小的身影。 “稷苏现在有伤在身,你留下照顾夜宿与小孩儿,节并随我去会青玄。” 单独应付青玄重华是有把握的,但若留在橘园的真的同他猜想的那般的话,他即将面对的恐怕是一场有去无回的硬仗,他想再回去看一眼正莫名与自己怄气的稷苏,但重任在肩,多一刻的耽搁,所有人就多一分危险,他只能将最信任的鸢七留在她的身边,代他照顾保护。 “师尊我同你去吧。”鸢七皮归皮,对重华却是打心眼儿里服气,一向言听计从,今日在这等紧要关头,竟对他的安排提出了异议,重华颇为意外,“夜宿那么大一只,我可搬不动,节并是男子留下更合适些。” “师叔,研修术法的人怎么能用性别来衡量气力呢?”节并上前表示不解,宽慰道,“对战青玄更为凶险些,大丈夫理应前往。” “好啦好啦,我回去,我回去。”重华做事一向说一不二,鸢七看眼色没有要更改的意思,挥手在节并厚实的胸口锤了两拳,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拍拍屁股撤了。 “师尊,你知道青玄在哪里吗?”节并随着重华行走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处迷幻森林般的地方。 林中树木甚少,没有风,却漫天飘着凝固的红沙,远看像染了血色的雾气,人迈入其中,呼进的空气却是干干净净的,甚至比其他各处更加清新,给人心旷神怡之感。 “师尊?”节并没等到重华的回答,慌乱回头,确认后背的体温是来自重华而非幻觉,才又出言提醒道。 大雾中根本看不清人的容貌,重华拉一把与自己贴着背的节并的手腕,示意停下,道,“你也回客栈。” “我们已经进入雾阵多时,恐怕退回与穿过一样困难了,师尊。” “不难。”重华带着节并的手指了指当空的太阳,说也奇怪,明明两人挨着都互相看不清楚,天上的太阳却看的清清楚楚,仿佛就在眼前,“先退回去。” 重华的君子之风不允许他轻易猜疑或背后诋毁他人,事关众人安危,他必须防范于未然,所幸留下的是节并,是个乖巧懂事的,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无需解释太多。 “羽西,羽西,是你来见我了吗?你想我了吗?” 清丽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汇在一起,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声音绵软无力,又深情万种。 重华不动身色继续向前,右手轻轻把住棠溪木剑的剑柄,勾到上面软软的剑穗,手指一顿,混沌的脑袋变得清透起来。 “羽西,我好疼,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没了,我再也看不见你的脸,看不见你看我眼神,看不见家家户户柱头上的红灯笼了,羽西。” 女子越说越难过,带着哭腔,到后面,竟抽泣起来,一遍一遍叫着重华的名字,肝肠寸断。 重华抽出棠溪,毫不犹豫在自己的手臂上划过,手指长的伤口,透过四五件衣衫渗出血来,血液低落在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他努力让自己只听这细微的低落声,不受那女声干扰,他越是不理那女声的抽泣声就越大,到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 “羽西,你好狠的心呐。” “羽西,我将茄子做成了灯笼的形状,漂亮极了,你快来尝呀。” “羽西,我知道她叫稷苏。” 重华挥剑自空中劈下,红雾被劈成两半又很快合上,紧接着便是两块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极了尸体被劈成两半落地的声音。 “苏稽已经死了。” 重华摘下头上的鸳鸯玉簪,长发迎刃而解,他握着簪子划过白皙的手腕,将它紧紧攥着手心,玉石冰凉,直达心底,仿佛久旱禾苗遇到甘霖,血液滴落的声音也变得无比的清晰。 第91章 093宿命是9烟攻 稷苏昨夜与重华吵完架,回房躺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来来来回回往丁老爷子与夜宿的房间跑了几趟,困意全无,找小二要了几坛烈酒,抱回房里,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此刻午时已过,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阳光带着夏日的温度,洒在她裹着的厚被子上,她不耐的踢掉的身上被子,翻身准备继续再睡,肚子却不争气的吵个不停。 她“腾”的坐起来,捏了捏因为宿醉而跳痛的太阳穴,又朝挡着的手掌哈了两口气,随意朝鼻尖推了两把,嫌恶的皱起了眉,抄起桌上的凉茶就往嘴里灌,包着一大口水就往夜宿房里跑。 休息了一夜,夜宿身上的鳞片虽然没有褪去,面色却红润了不少,她俯身替他把了把,确定无碍,还包着那口水,又往丁老爷子房里跑,丁老爷子的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桌上的茶杯也是整整齐齐的放着,房间空无一人。 看来他恢复的不错。稷苏想着,往楼下去觅食。一楼大厅里也是空空如也,她正纳闷什么状况时,一小二背着个包袱,从后厨蹿出来,似乎看到她吓的不轻,差点摔个狗吃屎。 “兄弟,你们这客栈是要关门了?”稷苏没被突然蹿出来的人吓着,反倒被小二这副被自己吓着的模样逗乐了,含在口中漱口水“咕噜”一下全咽到了肚里。 “小命都要没了还开什么客栈啊!” “那厨房还有没点吃食?”稷苏面色不改,笑嘻嘻道。 她不用想此事与青玄有关,但既然没人来叫醒自己就表示,这一次大家不是被动迎战而是主动出击,各派经历上次一战躲青玄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出击?除非有让大家信服的人出面组织说服,有这个本事的人除了重华再无别人,重华昨日都不愿出手,今日出手绝对不可能是要趁胜追击,他这么着急捉拿青玄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自己找去!”那小二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不要命的人,拽着肩上沉甸甸的包袱,溜走了。 后厨的灶台上做好的熟食挺多,烤鸭酱牛肉一类的干货盘子里都只剩下些残渣,汤汤水水的菜倒都还是满满的,带着点温度,不加热勉强也能吃。 “你醒了?夜宿怎么样?”稷苏挑了张大厅正中间的桌子,把看得上的菜全搬了上去,又从众多酒壶中挑了壶温和酒,正吃的悠闲,闻声抬眸就见白梨风尘仆仆跨门进来,身后跟着满脸倦容的丹朱。 “味道不错,免费的。”稷苏又摆了两副碗筷,一边斟酒,一边不经意似的问道,“都召集完了?” “嗯,正在等蜀清师叔那边的消息。”白梨将手中的剑置于桌上,端起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学会喝酒了?”稷苏盯着白梨放下的酒杯,淡淡道,短短数月,人的变化竟可以如此之大。 “稷苏,你没毛病吧,都什么时候了还研究这个!夜宿要是好了你就赶紧去叫下来,没好就赶紧扛下来,先保住小命儿再说!外面一大群人等着呢!” “说说他的计划。”稷苏面上不在意,心里却担心得很,若重华与青玄单独对上,绝对不可能只是单纯功法决斗,重华功法在青玄之上,却不会用阴招,胜负实难预料。她白了怒气冲天的丹朱,难得回嘴浪费时间,直接挑了白梨问清重华的整个安排。 “师尊单独会青玄,我有点担心。”白梨讲完整个计划,望着自己的眼睛来了这么一句,稷苏知道她的用意,心里认可,面上却半分不愿示弱。 “蜀清跟你们那个师尊脾性一样一样的,去堵地道实在是为难他了。”重华的弟子像重华,青玄的手下如青玄,此时敌人在暗,自己在明,明处的人恪守那套“君子之风”去对付暗处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小人非但讨不到好还可能吃亏。 稷苏推测得十分准确,蜀清带着一帮人跟着言妹跑遍了橘园的各个地道及各处能藏人的地方,一点收获没有,还个个嗓哑身疲,堪比练功数日不眠不休。 “师叔。”丹朱白梨赶到时,一大帮人正盘坐在地上休息,一个个晒得面红耳赤,用衣袖擦着汗,手掌扇着风,狼狈不堪。“您怎么成了小娇娘了?” “跟你那师傅一样,没个正兴。”蜀清对丹朱这种以下犯上取笑似乎习以为常了,并没太在意,转身跟言妹沟通下一站目的地去了。 “我是师傅教的,当然跟我师傅一样了,难不成像您么。”丹朱拽着白梨凑上去,一拍蜀清的肩膀,龇牙咧嘴道,“放心吧,我们这次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捣乱的。” “你帮我?师叔办正事呢,旁边候着去。”蜀清摆明不信,继续同言妹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真的?稷苏说大师兄和您一样,来帮您不合适,专门挑了我来的。”丹朱毫无保留,直接出卖某人道。 “当真?”蜀清望向一旁安静的白梨,再次确认道。 “是的,师叔。”白梨双手交合朝蜀清恭敬施礼道,“希望师叔能分给我们一些人,咱们分头行动,双管齐下。” 待两人挑了小队人马离开,蜀清与言妹商讨完毕,才猛然想起丹朱的话,心中纳闷,我的徒弟和我一样,来帮忙怎么就不合适了? “大家休息好了,咱们准备出发下一站。”蜀清收起手中的地图,迈入休息圈内,这才发现的留下的全是端端正正坐着的昆仑弟子,那些站没站像,坐没坐像的其他队员一个都没了,疑惑道,“其他人呢?” “回禀师傅,都跟师兄师姐走了。” 带走调皮捣蛋的,确实也算帮忙!蜀清无语望天,带着留下的剩下的人,兢兢业业奔赴下一处目的地。 丹朱二人带着小人马并未去找什么山洞地道,而是在橘园各处林子穿梭,捡起了枯枝败叶。活儿是比之前各个地道跑扯着嗓子乱喊轻松得多,却让人感觉全是无用功,一会儿工夫这群人又开始不安分了,偷懒的偷懒,抱怨的抱怨,还有不耐找丹朱质问的。 “哥们儿,大难当头,你这是要带我们野炊逗我们玩儿么。” “让你们捡就捡,哪那么多废话啊,一会儿你们就知道用途了。”丹朱捧着黄澄澄橘子向白梨献殷勤呢,突然蹦出个五大三粗的汉字拆台,当下觉得脸上无光,扭头就怼了回去。 “你谁啊,凭啥要听你的。”那人也是个暴脾气,甩了手上的树枝就要招呼其他人走。 “公子留步。”白梨慢条斯理从丹朱身后迈出,朝停步的回头的汉子,微微施礼,柔声道,“公子辛苦,白梨知道,但片刻的辛苦可以换回我们主动权,小女子以为甚是值得,还请公子忍耐。” 白梨身材娇小,气质温婉,本就自带楚楚可人的样儿,现水灵的眼睛,柔情的一望,几乎要溢出水来,莫说男子,就是稷苏那般带着几分男子气的女子也会生出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来。 “姑娘也是昆仑弟子么?”那人声音明显柔软下来,悄悄咽下口水,嘌了眼丹朱道,“若昆仑弟子都像姑娘这般明理又知进退,仙门之首的地位一定牢不可动。” 白梨扭头,水盈盈的眼睛看了眼炸毛的丹朱,见他没了动作,方才转身,浅笑回应道,“多谢公子抬爱,小女子先是昆仑弟子,后乃云逸山代掌门,请公子往后多多指教。” 世间能干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稷苏那样,凭本事说话,不嘘任何人的,一种是白梨这般,能以一种自然姿态,借他人本事,将自己本事化为春风细雨的。 代掌门,没有意外就是以后的掌门,大家得罪的起仙门弟子,却得罪不起仙门掌门,因为一门的掌门的态度代表的将会是整个掌门的态度,正对上,自家师傅再疼也不会傻到为了一个弟子去得罪一个门派。但偏偏,白梨言语客气,半分听不出威胁的意思来,那人也不尴尬,随便寒暄几句,便督促起其他人干活来。 二人按照稷苏的指示,将半干的枯枝败叶全部堆到垃圾房内,生了火,将大门用封条订上,又加了几根特意扛过来的树干撑着加固,放心的转移阵地,到房后的院子里聊天吹牛。 “你怎么确定那伙人在这里的?”方才那哥们儿,带着十万个为什么再次凑上。 “你管我呢,一会儿抓着人不就行了。”丹朱话儿说得十分有底气,说完又十分心虚,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底气。把没剥完的半颗橘子直接递到了白梨面前,心不在焉道,“吃吗,挺甜的。” “嗯,挺甜。”白梨像看穿了丹朱心思似的,又道,“选择了相信,就不要迟疑。” “我相信可不是稷苏,我相信的是......是我自己的判断。”丹朱连忙解释,看白梨像的无邪没有嘲笑自己将希望寄托在女人身上的事情,傻呵呵的重新坐下,拿回橘子继续剥。 “有......有咳嗽的声音。” 谁他妈打断老子谈情说爱,老子跟他拼命! 丹朱举目望去,一众人已经自觉起身,兴奋的拔出剑,脸上洋溢着胜利喜悦,不顾烟熏,慢慢聚拢靠前,一个个红着眼眶,留着泪,一边抹着泪,一边继续往前,画面甚是滑稽。 “他们应该成功了吧。”稷苏将没啃完的半截肘子扔回盆里,仰头干掉杯中清酒,端着两碗稀粥上了楼。 首战告捷,接下来才是硬仗! 第92章 094宿命10苏雨溪 稷苏刚上楼梯转角,就见一个小人儿从客房出来,费力的合上门,然后就开始捂着脸哇哇大哭,边哭边去推其他客房,推开关上,关上推开。 “我在这儿呢。”稷苏站着看了半天也没被发现,只好主动招呼。 小人儿推开的门也顾不得关,小跑着迎面而来,小个头在地上快速挪动,俨然一个会动的团子,看的稷苏更乐了。 “姐姐。”稷苏被人一把抱着大腿,甚不习惯,一左一右举着两碗粥连连后退,那小人儿却像膏药一样越抱越紧,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稷苏,委屈道,“都没有人,我以为姐姐也被怪物吃了。”说完又开始哭,声音比先前更大,一边哭一边将鼻涕眼泪全部蹭在是稷苏衣裙上,要是客栈其他人没走,非得误会是稷苏欺负了人不可。 “他不是怪物,是我朋友。”稷苏原本看小孩儿的可爱反应直乐,听到’怪物“二字,立马变得严肃起来,被人当做怪物的感受她在昆吾的几百年里再清楚不过,她不允许再有任何人这样称呼自己和自己的朋友,玩笑或童言无忌也不行。 “宝宝知道了。”小孩儿见稷苏严肃着脸,乖巧的止了哭声,一副等着挨骂的模样。 “早饭,去屋里吃。”小孩儿认错的模样颇为娴熟,想必在家挨过不少打骂,稷苏心一软,将手里的稀粥拿到小孩儿眼前晃悠,柔声道,“宝宝真的叫宝宝吗?” 稷苏没哄过孩子,没话找话随口一说,没想到紧咬下唇,竟认认真真思考起来,半晌抬眸悲伤道,“不是,我叫苏雨溪,爹爹说青叔叔不喜欢这个名字才叫我宝宝的。” “苏......雨溪,雨溪,羽西。”稷苏反复念叨这个名字,三人之间从前关系跃然心上。 “姐姐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么?”小孩儿似乎对稷苏的反应很失望,耸拉着脑袋小声嘀咕道,“姐姐也被冰冠里姓苏的女人和一个叫羽西的男人伤害过么?” 苏雨溪,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倒是个动听的名字,只是造化弄人,带着点讽刺,竟将这名字的主人生的这般可爱,送到她这个后来人的跟前,稷苏摸着小孩儿额前的软发可笑。 “姐姐喜欢,这名字跟宝宝一样可爱。”可爱到让她无法用以那颗熊熊燃起的嫉妒之心恶语相对,稷苏带着苏雨溪往客房走,突然发现他话中透露说出的线索。“你见过那个姓苏的女人?” “不敢看,没见过。”小孩儿摸着后脑勺摇头,“娘亲经常带着肉肉去林中,对着冰棺磕头,求苏娘娘保佑,我是偷听来的。” “嗯,要是坏人被抓住,宝宝就是大功臣。” 硬战青玄肯定不是重华的对手,要耍手段,能威胁的到重华的除了橘园、苏稽两处的无辜百姓,恐怕就只有冰棺里躺着的那位美人儿了,不知是出于女人的嫉妒还是理性的分析,稷苏坚定的认为,那个女人将会成为这次输赢的关键。 苏雨溪一个人乖乖坐在桌子边吃饭,稷苏着手给夜宿检查身体,他的气息、心跳都已恢复正常,脖子的上红痕的光淡了不少,一切都在好的方向发展,稷苏心头却有些不踏实,因为他身上的鳞片的好像少了些,而她所看过的所有关于饿鳞的记载都是它只会吸食灵力增长,不破坏宿主自身修养是万中有一概率,简言之,就是稷苏头夜输送的灵力都是被饿鳞吸食了的,一点半点都不可能到夜宿身上,所以他的身体不可能会如此快速的恢复。 “苏苏。”稷苏正盯着夜宿身上的鳞片发楞,空荡的走廊里犹豫的脚步钻入耳中,踟蹰许久之后,脚步声突然变得果断起来,没几步便换来门“嘎吱”被打开及鸢七莽莽撞撞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只要不因特殊原因分开,鸢七一定在重华左右照料,如今重华前去对付青玄,也安排了白梨丹朱集结苏稽百姓,按理鸢七不该出现在此才对。 “师尊不放心,让我回来保护你啊。”鸢七摸着苏雨溪还未梳理的碎发,将屋内扫视一圈,惊奇问道,“汤圆呢,怎么不在?” “我让他去帮我办点事,一会儿回来。”稷苏到桌前给鸢七倒了杯水,将苏渔溪的浅碎的头发熟练的挽成两个暨,不经意道,“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我可记得以前某人逮着机会缠着我们家宿宿玩的哦” 丹朱白梨被她安排去了橘园帮蜀清,回来的节并被她安排接替他俩的工作,集结疏散苏稽的百姓,客栈又只剩下他们四人,其中还有一小一残,必须留人照顾着,打听外面情况的事情自然只汤圆来做。 “苏苏......”稷苏看着小丫头害羞的跺脚,嘴角浅笑,将梳子放回床头的梳妆台上,听得那边小丫头,结巴道,“那...他怎么样了?” “恢复得很好。”稷苏对着铜镜,理了理自己鬓前的青丝,转身道。 “那就好,那就好。”鸢七兴奋的拍着胸口,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过去搀着稷苏过来桌边同自己一起坐下,严肃问道,“你知道师尊如此优秀,为何却迟迟没有飞升吗?” 重华还是羽西,未上昆仑前,被后娘亲爹嫌弃赶出家门,自己在一处无人居住的村落建屋生活,靠着打柴生意度日,因其为人宽厚善良,受到集市人们喜欢,有考虑修新房的都修到了他那间小屋的旁边,一来二去,患无人烟的村落竟变得繁华起来。 重华被一户家境不错的小姐相中,那家的父母也表示同意,就在一切顺风顺水的时候,后娘生的弟弟突然带人出现,推了重华的房子,扬言那姑娘是自己看上的人,谁都不准碰,要么不嫁人,要嫁就只能嫁自己,不然定要娶人的人家里鸡犬不宁。 青玄苏稽途经此处,正好听到此番言论,颇为不耻,仗义出面为重华主持公道,不想,重华非但不感激,还以自己家务事为由,婉拒了二人好意。青玄愤慨重华不是抬举,苏稽却欣赏重华相貌英俊,为人善良。 那之后,重华依旧隔三差五会带着自己赚来的银钱回家向父母尽孝,弟弟却出奇的乖巧,小手段收敛不少,他虽为人宽厚,却不傻,知道是苏稽青玄二人带着在暗中帮忙,于是,心怀感激,在苏稽可以制造的一次次偶然相遇中,邀请二人到家中做客,饮酒舞剑,跳舞作诗,日子过得颇为惬意,直到...... 无支祁作乱,突发大水,冲了附近几十个村庄,尸横遍野,重华求来神仙相助,大战数日之后终于将其制服。皇帝念重华英勇赏其良田、豪宅与银钱,重华全数交给亲爹后娘,后娘与弟弟贪得无厌,担心其藏私,设下圈套,意图杀人取财,被下凡查看水患的离落看到,要惩罚其家人,重华却出面求情,离落感念其德行,又看其治水大伤未愈,亲自送上昆仑,赐名重华。 原本除了重华落下的病根儿,这该是美事一件,但三个人的友谊里,总有一个人是多余的,而这个多余的人正是自命不凡又善妒的青玄,所有祸事皆由此而起,或者说因一个女人而起。 “治水我可有功?” 女子气质温婉,坐于桃坪令漫天粉红的桃花树下拍手叫好,场中,两白衣男子,舞剑作乐,青玄突然剑指重华脖颈,含笑问道。 “有功。”重华后仰,转体半圈,轻松避过,含笑回之,“比我更甚。” “那为何你能上昆仑,我却不能?”青玄三步向前,再次紧逼。 “世人皆同情弱者,你不是。”重华虽然是由离落亲自送上昆仑,除了一副病秧子的身体,既无背景,也无天生仙根,免不了成为别人品头论足的对象,只能每日每日埋头练习贡术法,盼望与好友的相聚,看似光鲜亮丽蜕变,实际比亲爹后娘算计时还苦。 “那苏稽呢,你怎么看。”再次被重华躲开,青玄再次加快了速度,长剑的寒光从重华鼻尖而过。 “苏稽仗义贤惠,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重华察觉到青玄的反常,连连后退,只躲不接,诚实答道。 “那你怎么看她待你的种种好?” “她同你一样。”重华一跃而起,单脚立于青玄的剑上,试图终止这场比试,“从前家事不顺,如今孤身一人。” “所以你是弱者,我不是,是吧。”青玄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长剑挥舞,招招狠历,“我告诉你羽西,我也愿意是那个弱者。” 重华无计可施,只好出招,两指钳制住青玄手中的长剑,任其用力,目光坚定望着对方的眼睛,迟迟不愿松开,“你醉了。” “你喜欢啊,送给你!” 青玄似不屑,松开剑柄,重华那头刚好也松开了剑刃,长剑“哐当”落地,从两者争相的尤物,变成无人垂帘的废。 “我告诉你重华,别以为装个弱者就可以得到全世界,我青玄,想要的一切我都要自己去争,总有一天你靠接济得到的一切都会变成我的。”青玄愤怒的咆哮着,倒退着,双手胡乱的挥舞,回头看了眼,正焦急朝这边而来的苏稽,突然平静下来,道,“我和你从来都不是朋友!” “你们......” “我们走。”苏稽的话还未问出口,便被打断,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离开。 青玄捡起躺在地上的长剑,双手捧着,形容涣散,缄默不语,形同枯木。 第93章 095宿命是11 净心 “后来......”稷苏双手捧着杯茶,抬眸看出鸢七言语里的顾虑却并未吭声,她想了解苏稽,甚至不惜向素不相识的店小二打听,但重华和她的过去,她却只想听他亲口说,从旁人口中知道的只能他的故事,而不是态度。 “姐姐,有肉吗?” “在楼下呢,我们下去吃,要多少有多少。”稷苏被苏雨溪这一拽,很快在听不听之间做出抉择,端着被舔的干干净净瓷碗,起身就要带着小人儿下楼。 “我是大孩子了,我自己可以。”稷苏手中一空,瓷碗已被懂事的苏雨溪抢过,艰难爬过门槛,高高兴兴出了门去。 “玉华师尊算出师尊与天华师尊飞升时日相近,让两人闭关净心,师尊收到苏稽姑娘被青玄囚禁的消息,提前出关,错过飞升,他第一次受紫藤鞭刑就是为此。” 所以关云袖的地方是曾经囚禁苏稽的地方,她是在不知昼夜,不知时日,不知生死的煎熬下,一笔一笔记下的她与重华的甜蜜瞬间?稷苏的心不合时宜的疼了一下,心疼这个只因为爱了一个人便遭此磨难的女子。 “师尊刚开始掌管昆仑时,不少弟子背地里说小话,徒弟都飞升了,师尊还占着掌门的位置不放。得亏他不在意又有天华师尊出面立威才慢慢好转。” 净心仪式是修仙之人飞升前最重要的仪式,因为飞升机会难得,一个人一辈子最多也就一次,有些甚至几辈子也修不到一次,一般会提前几个月甚至半年开始准备,尤为重视,重华倒好,再仪式中途离开,恐怕,这辈子再无机会了,稷苏转念一想,反正他不在意这些,正好可以自己在人间做一对老不死的,长相厮守。 “苏苏,我知道你委屈,师尊没给你讲这些,是他不对,但事关别人与他自己如此不堪的过去,他不愿提及也是人之常情,你别生他气了。” “我没生他气。”她谈不上生气,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突然有了过去,和明知道只是过去还耿耿于怀的自己。 稷苏被鸢七拽着胳膊一阵晃悠,目光一瞥正好看见,夜宿身上的鳞片快速消散,散去的光芒凝聚在他脖子上的红红痕处,浅红色中透着刺目的金色。 “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稷苏双指并拢,凝聚内力,紫色的光芒如同跳跃的精灵快速跑过夜宿身体各处,唯独那道红痕,接连几次尝试都失败而归。 她手背轻抚夜宿的额头,温度正常,掰开左眼睑,瞳目也是正常,人却未睁开眼。她反复揉搓夜宿的手掌,神色如常,心中却已慌乱,饿麟的事,她知之甚少,不知要如何才能帮到这个最想保护的人。 “你不要着急。”鸢七轻拍稷苏后背,表示宽慰,“李爷爷孙婆婆都不在了,他又没爹没娘的,你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啦,可得保持清醒拿主意。” 鸢七话音刚落,夜宿脖子上的两道光快速融合在一起,变成一道绚丽的光柱,将整个房间映得通红。 “姐姐我吃饱了。”小家伙一到门口被眼前的异象吓的哇哇大哭,快速爬过门槛,冲到稷苏身后,带着哭腔小声问道,“哥哥怎么了?” “哥哥没事。”稷苏手掌轻抚苏雨溪的小脑袋,视线却没离开毫无血色的脸。 “小宝贝和夜宿真想啊,倘若他真的......” 鸢七的话音未落,那道光柱突然变得更加明亮起来,晃的人睁不开眼,本能的用衣袖却挡。 “苏雨溪是苏雨溪,夜宿是夜宿,谁也不能替代谁!”稷苏在红痕连续的变化下,已经摸索出些端倪来,对着红痕斩钉截铁道。 光柱像听懂了稷苏的话似的,真的慢慢消散了去,变回夜宿是脖子上谈谈的红痕,若隐若现。 “他醒了他醒了!”大人正在各自思考时,苏雨溪突然指着床上夜宿激动欢呼,却又不敢靠近,直拽稷苏的裙子。 夜宿睁眼看着稷苏,又将房间打量了一圈,再次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溢出,直达耳蜗。稷苏知道他将自己与鸢七方才的话都听了去,应是在为孙婆婆两人的死难过,默默为其检查身体。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夜宿的身体恢复的出奇的好,仅仅一夜便从垂危的病人变回了活力的少年郎,让稷苏很是不安,指尖轻抚过脖颈间的红痕,小心翼翼问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夜宿突然睁开眼睛,盯着稷苏,看不出情绪,反而稷苏在那黑不见底的眸子里莫名的心虚。 不告诉他,因为担心他痛失亲人难过又或是没有机会告知,无论哪一种,在此时讲出来都苍白无力,她选择沉默,因为无地自容。 “血,很多的血,他们就在里面等着我。”在昆仑醒来,他千方百计的想要下山,结果遇到日思夜想的稷苏,被桃坪令耽搁,再次下山时,又着了青玄的道,夜宿再次抬眸,看的却是一旁站着的鸢七,无情的胡渣子与冷冽的眼神交相呼应,毫不掩饰的散出浓浓的恨意。“重华呢,他为什么不救,他心系苍生,为何独独对两位老人袖手旁观?” “宿宿,你才刚好不能太激动。” “别人帮你是情分,不是理所应当,你要记着。”稷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如从前相处那般,打破房间内诡异的安静。 重华为了救他挨了紫藤鞭,也不可能没有安排人前去营救,鸢七沉默不说,她便不能说,此时的自己在夜宿眼中已是犯了错,但凡为重华辩解任何一句都能被解读成维护,旗帜鲜明的将自己与重华绑在一起,让敏感的他感觉“被替代”。 “掌门。”汤圆风风火火进来,透过稷苏正好看到床上的夜宿,高兴问道,“兄弟,醒啦?” “宿宿啥时成你兄弟了。”汤圆是个傲娇性子,若夜宿此时因为情绪不佳而不做回答,两人间必定会生嫌隙。有自己在,两人以后相处日子肯定不少,为免误会,稷苏抢先解围道。 “你是木之风看重的人,你的朋友自然就是我兄弟了。” “知道你木之风好。”稷苏被这浓浓的兄弟情甜的一激灵,想起自己与重华的现状,心里一阵酸楚,但大事在前,根本不容她儿女私情。“让你打探的事情如何?” “去看看。”汤圆耳语一番之后,稷苏喜悦决定,侧身看了眼床上的夜宿,温柔道,“你刚恢复能走吗?不能的话让兄弟背你。” “可以。”汤圆刚张开嘴要吐槽稷苏,便被夜宿干脆的答案堵了回去。 “我们去哪里?”鸢七望着屋内忙碌的三人,一头雾水。 “去了不就知道了!”汤圆回堵,奇怪的是,从前总是帮着鸢七的稷苏,此时正一声不吭的帮夜宿整理衣裳。 “姐姐,我们去哪里呀?”苏雨溪扯着稷苏的衣裙,扬起小脑袋,大眼睛轱辘直转,甚是可爱。 “去一个能打倒坏人的好地方。”稷苏被这股子可爱劲儿萌翻,食指在小鼻尖轻轻一点,小鼻子便成了个让人更加愉悦的“猪鼻子”。 “哦,好吧,保密。” 客栈出去,整条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许多摊位甚至买的小玩意儿都没来得及收,零零散散撒了一地,足见大家离开时的慌乱。 希望经此一战,都能各归各位,正常生活吧。 “咦,炮竹。”鸢七小跑着捡起一根花花绿绿的东西,那东西的一端支出一寸来长的引线,十分欢喜。 “姐姐,这个不能玩。”苏雨溪小大人一般,一本正经道,“我娘亲说过这种升空的危险,不能玩,只能玩在地上转圈圈的。” “哈哈,姐姐可不是小孩儿哦。”鸢七不顾苏雨溪反对,端了隔壁面摊子上,煮面的锅,将引线凑近还没染过的木头桩子,引线顿时火花四溅,然后熟练的抛向空中。 “姐......”苏雨溪懂事的跑到前面地上捡了几根能玩的回来,正好看到鸢七往空中抛那根带着火花的,吓的连连后退,还带哆嗦。 “宝宝,过来。”稷苏望了眼空中冒着白烟的炮竹,伸手招呼苏雨溪到自己跟前。“你娘亲说的对,不危险的才能玩。” 稷苏接过苏雨溪手上的炮竹,分发给汤圆与夜宿,小心翼翼保护着小孩儿的单纯世界与善良的心意。 “要玩儿吗?”几个大人跟一个孩子蹲在地上看着炮竹燃烧的光亮,火光四溢,照的每个人的七彩斑斓的,稷苏将手中剩下的一根,递给鸢七,似有所指。 “好啊。”鸢七接过,借了火,用力往地上一插,便捂着耳朵急匆匆跑回几人中间。 “姐姐,这个不用怕,你刚刚那种才是危险的。”苏雨溪再次宣布真理道。 苏稽的百姓已经先一步到达约定的地点,橘园的人也在陆续赶到,在节并的组织下还算秩序,大家规规矩矩的排成几列,认真检查有没有落下平时熟识的邻里相亲。 “你们来了,我这边已经召集完毕。”见稷苏几人过来,节并主动迎上,分享进展情况。 “有点事情耽搁了。”稷苏只说有事,并未说具体是那件事情,因为此刻时机还未成熟。 “你怎么在这里?”鸢七走后,重华才又安排的节并回苏稽,鸢七不知节并在,实属正常。 “我让他回来帮忙的。” 稷苏原本搞不清重华的做法到底是在向自己示好,还是想支开旁人独自对战青玄,经过客栈的一些列事情,此时心中已有眉目。 “我们也齐了。”丁老爷子跟着最后一拨人,终于赶到。 至此,召集百姓成功。 第94章 096宿命是12蛇蝎女人 “我们也成功完成任务啦。”丹朱拽着一人后领往前一扔,那人踉跄几步稳住,正好在稷苏跟前几公分的距离。 稷苏一把扯开那人衣襟,露出胸前的牡丹纹身,她连续扯开好几个,无一例外都有,含笑回首道,“办的不错,看来跟着白梨学到不少。” “接下来要靠你了。”这些人一个个嘴咬的紧的很,用尽了能想到的手段,一个字也没问出来,这让是大家很是泄气,白梨抢在丹朱与稷苏新一轮互怼前,抢先说到。 “没问题。” “你......你不就是那个.....那个......”一左一右拽着两个黑衣人,站出队伍的正是在牛肉店内说小话的三人中相对沉默的那个,问完仿佛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不妥,拽着两人又默默的退回到队伍中。 “是我。”大事在前,这并不足以成为她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理由,如今几人送到了跟前,她不小做惩戒实难舒坦。她一步一步慢悠悠来到队伍中间,目光赤裸扫过前方两个当日真正挑事的人,柔声道,“小女子不才,正是没落门派掌门稷苏。” “当......当日之事多有得罪,还请稷苏掌门见谅。”她若是将人提出来拳打脚踢,让不明事情原委的人看轻的只能是自己,她彬彬有礼的回应,会让不明情况的人看到她的谦卑,让当事人心虚,这正是她高明的地方。 “无碍。”稷苏露出人畜无害的迷人假笑道,“不知几位师从何门何派啊?”可以将“几位”二字咬的极重。 那两字的意思,我已经认出你们了,你俩别装了,不是傻子的都能听得明白。仙门哪派不是人满为患,一个记不住名字弟子和暮山、昆仑甚至昆吾三派的和谐关系,掌门要保谁再清楚不过。 “家师与昆仑蜀清师傅一道,还未归来。”那带头大哥嘴唇起合多次之后,终于认怂发出声来,“当日多有冒犯,还请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在下。” “我只是个小女子不是什么大人,如此......”稷苏故意将尾音拖的老长,可以让人臆想连篇,盯着那人额头上的汗,却突然凑近,从他手中拽出黑衣人道,“解药拿来。” 黑衣人正趁空看热闹,被这么一拽一问,整个人都傻了,看稷苏的眼神,就差写:你这个女人真善变几个大字了。 “解药。”稷苏收起笑颜,摊手厉声道。 “我可没拿你什么解药。”那人紧咬着不认,“不知道你说什么。” “少装傻了,就是你们同那人模狗样昆吾掌门,给橘园百姓下得要,三哥亲眼所见,才会被你们拿大家的命威胁这么多年,为你们办事。”言妹怒气而至,眼神几乎能杀人。 “有本事你倒是让那个叫三哥出来与我当面对质啊。”那人耍起了无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我儿子已经没了。”丁老爷子在队伍最前面,中间间隔了几十号人,稷苏依旧能感觉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狠厉,那人非但没半分收敛,言辞还颇为不逊。 “死了啊,那就是死无对证了呗,谁知道他是不是死之前要拉个垫背的。” “你......”言妹被激怒,顺手抽了近旁一仙门弟子的佩剑,直指那人脖子,毕竟只是普通人,哪真干过杀放火的事儿,持剑的手哆哆嗦嗦的抖个不停。 稷苏两指夹着剑刃,眼神安抚着从言妹手中接过剑,似要还剑,却突然扭头,那剑便灵活的落到了那人肩头,在场的百姓无一不遮挡着自家孩子的眼睛,屏住呼吸。 “当真不知道解药在哪?” 接触过稷苏的人只知道这个长相可爱的女子,行事作风怪异,却不曾体验过瘦弱身体,短短几个字爆发出来的让人浑身起鸡皮嘎达的杀人,偏偏那人,依旧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我知道你稷苏,天不怕地不怕,杀死一个我这样一个人何须罪名,来啊,朝这里捅。”那人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强有力的拍打自己的胸口,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我倒是要让这在场的人看看,你是什么什么样的蛇蝎女人!” “我不杀你。”稷苏收回剑,扔给那名弟子,却在那人沾沾自喜她不敢动自己时,态度突变,“将他们全部捆上手脚,蒙了眼睛,关进洞里,丹朱、汤圆帮忙!” 专门的培养的杀手,寻常的肉体上的任何刑法对他们基本无用,但蒙了双眼,束缚住手脚,关进黑漆漆的地道里,分不清日夜生死,一步步将人的意志瓦解,最终变成行尸走肉,要不是了解了苏稽与云袖被关押后的状态,她还真想不出来这么伪善又狠毒的法子。 “你......”那人显然没想到稷苏会有此损招,普通人不明白,他们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杀人,对各种酷刑却是了解的很,直到被人一左一右架住胳膊,仍然没表达出个所以然来。 “我?我不是蛇也不是蝎,而是可爱的小老鼠,这法子也不是我想的,而是捡的你们主人现成的。”稷苏对着揉搓许久的食指与拇指笑眯眯一吹,再次严肃起来,“你不知道,你的同伴可能有人知道呢,对吧?” “对了。”当人全数被押到地道门口时,稷苏转身道,“那个姓丁的药罐子是你们同一批的吧,听说发现他的时候,尸体上有多出被野狗撕咬的痕迹,也不知是哪家的野狗,咬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愿意说的人,我可以保证他入土是干干净净。”妓女可以从良,杀手却不可能改行,尤其是青玄手下的杀手,早就视人命如同草芥了,她可不愿给自己找事儿从他手下救下这批人,再让他们去祸害其他无辜的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不违心的承诺,至于到底死不死就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橘园的人中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纯粹青玄当日发现丁老三偷看后,想出来操纵人的小伎俩,只需要取了苏稽常见的红石磨粉煎水,服上几服便可。 聪慧如丁老三,竟然为这么个小小的伎俩丢了性命,心系他人,诸多顾虑,往往蒙了聪明人的心智,这便是智者千虑了,木之风如是,丁老三如是,她不愿重华也这般,暗自决定,一定要让给他多普及普及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唯有把自己放在首位,才能长久为他人操心。 “可以不去吗?”一路沉默寡言的夜宿难得开了口。 蜀清带队携众仙门弟子转移橘园。苏稽百姓,白梨、丹朱二人留下继续审问杀手余下关于青玄阴谋信息,稷苏看了看剩下其他人不宜在分开行动,故让节并带路,一同前往支援重华。 “身在仙门就有仙门人的责任。”如此教条的话,竟是从自己口中而出,稷苏心中暗自称奇。 “你何时如此喜爱仙门中人的身份了?”夜宿倒是没太多的表情反应,好像方才的建议只是随口说来玩玩,仅此而已。 “好歹我现在也是堂堂暮山派的掌门不是。”稷苏心虚应道。 “那是,暮山是有担当的门派,拯救苍生,义不容辞。”稷苏惊异的看着慷慨激昂的汤圆,他何时开始心系苍生了? 放在以前,人在脚边倒下,救与不救,也全看心情,哪里想过什么仙门道义,更别说追着人为人好了,她是在哪里变成了现在这般的呢,雅驯书院还是重华身边?或许,变得更像对方,是两个人心心相惜最好的证明吧,像汤圆变成木之风那样。 “大师兄你是如何上昆仑的?”稷苏不会御剑只能跟着节并更乘一剑。 “家里人送去的。”节并一脸懵,不知稷苏会问与青玄事件毫无关联的问题,还是老老实实甚至带着些喜悦答道。 “哦。”稷苏捋了捋鬓前青丝,盯着正御剑载着夜宿跟上来的鸢七问道,“小师叔你呢?没听你说起过。” “我啊,师尊带上昆仑的。”鸢七甜甜回到,陷入难以自拔的回忆里,“我本是深山一只的狐狸,蒙恩人精心照料化为人形,恩人去世后,又蒙师尊收留,带上昆仑交由师傅照料教授功法,所以师尊在我心中永远是师尊,不是师叔。” “师尊永远是师尊。”稷苏反复念叨鸢七的话,意有所指,希望“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狐族后人能明白。 “是啊。”鸢七洋洋得意道,“我这一生太多承了太多幸运眷顾,不一件一件记着怎么行。” “那倒是,你这脑子不记清楚点,忘记恩人名甚可不好。” 汤圆跟着木之风,纯粹为了蹭温暖,术法啥的,压根儿没用心学,连单人御剑都能歪歪斜斜,半分提不起速度,更别说带人了。偏分孔雀胆又是个高傲得很的,被稷苏拒绝同乘,又被鸢七、节并甩的老远之后,愣是凭着木之风以前交往的口令与姿势,研究窍门来,路过两人身边,好不得意。 “你说谁脑子呢?”鸢七一换手,加快速度追上超前的汤圆。 稷苏看着前面嘻嘻哈哈的两人,与不苟言笑的夜宿,不再多言,她要说的,汤圆歪打正着已经半真半假的提过,她若是有心自然会明白,她若是无心,多说也无益处。 “一会儿下去帮我照看好汤圆,麻烦了。”她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若是加入战局恐怕护着夜宿都是难事,更别说分心保护汤圆了,她能相信并拜托的眼下只有节并。 “不必客气。” 第95章 097宿命是13红色迷雾 红色浓雾笼罩大地,不见草木土石亦看不清前方边界,明明只是九尺来高的样子,却像是对了整个空间设了屏障,三组人连试多次,次次被弹回,幸得术法不错,才不至于被颠落。 “什么玩意儿!”汤圆抢先弃了剑,试图步行通过。 “别乱动!”稷苏一落地,马上制止道,这团雾气绝对不是什么天生异象那么简单。 “奇怪,我与师尊身处迷雾依然能看到火轮,当中应当是没有遮挡,怎么在上面就看不到迷雾里面呢?” “大师兄,你是说你们进了这片密林?”节并进去之后又成功返了回来,稷苏怎么想都觉得古怪,大费周章整这么个东西,毫无用处,图什么? “嗯,进去之后,跟着火轮的方向出来的。“ “汤圆,弄几条绳子,我进去看看。”重华往这个地方来找青玄,青玄也一定知道重华会来这个地方找他,既然知道就一定不可能完全不设防,不管这片迷雾是不是他所布,它都是用来迎接敌人的最佳工具。 “我进去过,我去吧。”节并这是处于男子对女子的天然保护欲,稷苏感激节并的心意,却没接受他的好意。 稷苏将汤圆就近找来的藤条,接起的“绳子”往身上套好,用力拉扯每一节,巩固测试接头是是否牢固。 “我去去就会,你们几个好好呆着啊”稷苏交待三人,转身朝另一侧脸上写满担忧的节并,笑着安抚道,“放心吧,大师兄,我有分寸,记得答应我的事。” “若两注香后,我如果没有回来,拉出出来。” 稷苏脚步潇洒迈向未知密林,一边向前,一边挥手向众人告别,伪装给自己看的潇洒,骗过了别人的眼睛,却骗不过自己的心,越靠近,越浓烈的血腥味让她整个血脉膨胀,惶恐不安。 “稷苏。” 重华声音就在耳旁,却并无气息声,稷苏环顾四周红色一片,她试着抬手,置于眼前,慢慢靠近,直到碰到温热眼皮也没见任何颜色。 “别看了,你现在迷雾森林中,看不到的。” 能听到声音就表示这迷雾只能阻断视线,无法阻断听力,稷苏前脚尖着地试探着感知地面路况,后脚紧接着跟上,几步之后,终于摸索到像石头一般小块硬物,她用力一踢,那东西便“咚咚咚”滚开了。 “回去吧,你找不到我的,我也不想让你找到。” 重华的声音再次响起,稷苏已经确定这不是他本人,不予理睬,掏了掏耳朵,自顾自继续摸索着向前,她只有两柱香的时间不能浪费在上面。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过去吗,我告诉你,你且细细听着。” 那声音再次响起,稷苏知道是假的,仍忍不住四下张望,这是她等待了好久答案,这个人有重华的声音,了解她的心思,他的话对她有着致命的诱惑。 “别捂耳朵。 理智刚战胜诱惑,稷苏预备捂耳前行,重华的请求萦绕耳边,恳求中带着难以启齿的为难,让她不住愣神,也正是是这片刻的犹豫,他的声音,连绵而来。 “我爱你,但我欠她。” “她为我伸张正义,为我洗手作羹,为我被青玄虐待,为我失去一双眼睛,甚至丢了性命......” “现在她回来了,留在她身边,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你不爱她,留在她身边有何用!”稷苏委屈得竟跟一个幻象较起真来。 “世间婚姻,皆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无那许多的情投意合。你坚强、聪慧,没有我一样能过得很好,她却只有我。” “重华你大爷,有种再说一遍试试!”稷苏被气的不轻,挥手怒斥道,手腕重重打在身边看不见的大树上。 “我他奶奶的真有毛病,跟个假人较什么劲儿!”这一挥用了全劲儿,痛的她眼泪花儿都出来了,一边本能的上下挥舞手臂缓解疼痛,一边嘟囔道。 完了! 正当此时,绑在腰上的绳子突然有了动静,稷苏凝住心神,凭着灵敏的听力,与敏捷的身手,接下树上掉下的叶子塞进怀中,摆好姿势,任由绳子摆布。 “如何?” “幻象,另寻出路吧。”稷苏对方才在迷雾中的具体内容及收起橘叶闭口不提,在青玄的阴谋明朗前,还是谨慎些得好,“体现你价值的时候到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汤圆便已经按照稷苏给迷林的方向指示,挖出一条能同时容纳两人通过的宽敞地道来。 “鸢七,你个子小前面开道,宿宿跟着我走中间,汤圆跟大师兄后面断后。”稷苏还未确定鸢七反常的目标的到底是谁,暂且只能用自己将她与同行的其他人分开。 汤圆说地道的尽头是一片荒地,寸草未生,时有乌鸦凄厉的叫声,十分阴森骇人,倘若这是青玄布的局,正好可以测一测鸢七与青玄的关系。 “你做什么?”稷苏应节并的声音望去,汤圆正往回走。 “封住路口啊,不然你想别后有人捅你一刀啊。”汤圆术法不精,在几位高手间憋屈了一路,终于逮着机会可以嘚瑟一把,那傲娇劲儿简直能上天。 “若前方真如你说的那般阴森可怖,我们不久便会退回,到时如何是好?何况如此长的地道,我们行走于其间只靠一端的空气是远远不够的。”节并不耻下问道,也成功带起了稷苏的好奇心。 “用阵法封不是用泥土啊大哥。”汤圆惊奇的看了眼节并,又看了两眼稷苏与鸢七,摊手道,“不是,你们仙修的人,不会见识这么浅薄,连人间戏本子里都有的地道入门阵法都不知道吧?” “那有没有一种阵法是只有普通人才能靠近的?”汤圆虽然爱嘚瑟,却从不说谎,稷苏第一反应想到当日打开壁画地道石门的情形,追问道。 “当然啊,你们仙修的人研究术法,普通人研究阵法,本来防的就只是对方而已,这是最基本的。” 普通人都知道阵法? 看青玄当日开石门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门是被人布了阵法的,剩下的就只有重华与苏稽了,两个人原本都是普通人,这阵是谁在什么情况下布的,又防的哪位仙修的人? 一行人穿过狭长的隧道,来到汤圆口中的阴森可怖之地,空旷不着边际,乌鸦凄厉的叫声不时传来,天空中却无半分飞过的痕迹,身后也无红雾迷林的影迹,一行人仿佛被隔离在了天地人世意外的异度空间,茫然无助。 “跟着声音走吧。” 她给汤圆的是她在迷雾中走过的距离和方向,方向是橘园,长度却并不是迷林的整个距离,他们此时站的地方应该还在迷林之下,又或者进入了一个新的迷阵,无论是那种情况,乌鸦都只是对方手中抛下的线索,她倒想看看,他一步步引导自己看的到底是什么。 一行人沿着偌大的荒地走了许久,早已口干舌燥,脚底发酸,日头却半分没有变化,一直停在日日落时分。 “这样下去不行啊,我们一群人就算不被累死,也会被渴死饿死的。” 不知是否特殊环境的原因,汤圆被稷苏治好的红色皮肤渐渐显现出来,好在节并。夜宿都不是多事的,没太大反应,鸢七一路心事重重不知是否没有看到,再他身旁坐下,竟一句嘲笑的话没讲。 夜宿不知从哪里变出个橘子来,皮已经发黄,嫣儿的变软了,在此刻却是个极稀罕的宝贝,甚至能救人姓名,汤圆兴奋的刚要去拿,他手指一收,纤长的五指将橘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护送到稷苏面前,才又小心翼翼松开。 “你这人怎么这样!”汤圆气得脸撇向一边,屁股向外挪了挪,与其他几人保持距离。 “一直下去的确不是办法。” 橘子确实已经嫣儿得不行,若是在橘园这恐怕早就扔废物堆里了,稷苏能感觉到节并注视自己的炙热目光,并不抬头,一门心思认认真真,起橘子皮儿,因为它已经无法正常剥开了。 橘子皮儿虽然干,里面的果肉倒没太大影响,摸起来大辦又多汁,她将果肉分成五等分,递给夜宿,又再分给其他人,自己将其他的一口全塞进嘴里。 “放心吧,乌鸦不会让我们死的。”稷苏见夜宿与节并都攥着橘子不肯吃,出言宽慰道。 如果对方只是想要几个人的命,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看不见身影的乌鸦显然是他用来帮助他们引导方向的,他的目的还没达到,一定不会让他们丢了性命的。 乌鸦似乎休息够了,叫声此起彼伏,但他们起身,那些声音就一直原地不懂,他们一动,那声音变带着头前行,还得意的扑腾着翅膀。 “看,哪儿是水吗?” 绵延的黄土之间,脸盆大小的光亮,让众人兴奋不已,就连沉默寡言的夜宿也跟着冲了过去。 “这水用洗脚都嫌脏了如何用?”汤圆负气抱臂,幽怨看着发现水源的节并,“害我白高兴一场。” “滤一滤,或可解燃眉之急。”节并看着泥浆子一样的水,回答的有些为难。 “不用滤啦。”稷苏笑着打断指向前方道,“你们看哪。” 十丈开外的地方,一片平静的湖泊,湖水澄澈,湖底砂石尽入眼底却不见倒影,水味清凉甘甜,让人精神振作。 “你的眼睛?”夜宿同稷苏并肩而立,看着湖面,突然问道。 “好了。”稷苏侧目仰头看着夜宿俊俏的侧脸,认真却又尽量不掺感情道,“受伤瞎了,重华施舍了双瞳目,就好了。” 他长个了,她不知道,她眼睛好了,他也不知道,她突然很内疚,这段日子,所谓为了他好,而对至交好友的忽视。 “福也好,祸也好,我们以后都一直留在彼此身边吧。” 第96章 098宿命是14 宿命 “我的脸!”汤圆喝完水歇息的时候,见着倒影中的自己肤色比在暮山时更红,抓狂的的撩起袖子,扯开领子,身体肌肤也都一样恢复如初。 “这是怎么回事?”夜宿身上长出了鳞片,稷苏和鸢七身上长出了白色的浅绒毛,除了节并,在场所有人身体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退化。 “这里的空气有问题。” 重华手持棠溪木剑,一袭带血白衣,自荒漠与湖泊中款款而来,形色从容,未染半分疲色。 “呼吸久了,仙修之人灵力与身体都会退化。” “而这水会加速退化。”从迷雾中出去的时候,她根据血腥味的浓度已经确定重华只是小伤并无性命之忧,现在见他好好的站在眼前,稷苏心底仍旧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继续分析道,“鸢七与汤圆喝水角较多所以变化明显。” “那节并也喝了水为啥没有变化?”汤圆“呸”了几口,吐出去的却只有口水,湖水早已入腹中哪里还能吐的出来。 “大师兄是神农氏的后人,形态天生如此自然不会变。” “哪我岂不是会变成一颗孔雀蛋!”汤圆突然停止抓狂,质问稷苏道,“掌门,你早就知道?” “不知道啊。”稷苏知道汤圆简单的脑筋想的什么,摊手故意道,“不过现在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 “变成蛋蛋滚回去呗。”稷苏一句话逗的重华跟着握拳浅笑,趁着汤圆燃气之前,快速熄火道,“逗你的,坐以待毙不是我稷苏的风格。” 重华进入这片荒漠最久,眼睛已经退回重瞳,因其中一副给了稷苏,琥珀色的眸子后面是一副骇人的白色若隐若现,若不是一身正气压着,活像堕入魔道的妖怪。 稷苏牵着他带血的衣袖,在湖中沾了水,揉搓干净,满意的怕打平整,她的男人是重华,在何时何地任何境况下都是干干净净,从从容容的重华。 “伤没事吗?”稷苏在重华旁边坐下,以极其蠢笨的话题开了口,方才清晰分明已经清楚看到伤口已经全部结了痂的。 “没事。” 萦绕在两人身旁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空气是静止的,湖水是静止的,人也是静止的,心却是动着的,一分部增一分不减。 “我去过迷林了。” “你想问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一愣,再次陷入比方才更加安静的沉默里。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我说过,与我在一起,你也还是你,想说什么便说,想做什么便去做,无需刻意改变。”许久之后,重华从容说道。 “我在迷林听到了你的声音,说了琉璃眼的事情。”稷苏被重华这么坦率一说,反而心虚,觉得仿佛变成了那爱吃味的小媳妇儿,果断把思绪转移的到正事上来,丝毫不提苏稽。 “幻象如何说?”重华走出无边迷林做的第一个决定便是跟稷苏坦白过去,只要她问,他便全数交代。重逢后碍于其他人没机会说私房话,现在有机会说了,她又问起了正事,他意外却又松了口气。 “他说琉璃眼是苏稽的眼睛。”重华说过琉璃眼是有缘飞升之人不愿飞升,自剜双目留下的,青玄说琉璃眼认主他的是抢去的,重华拥有却肯定不是抢的,而幻象里说苏稽丢了一双眼睛,稷苏据此推测,约莫有八九分把握。 “嗯。” 当年,重华净心仪式尚未完成便赶到此处营救被囚禁的苏稽,灵力不稳,带着神志不清的苏稽逃出密道时碰到青玄,密道一共两个出口,其中一个已经被封死,重华多次尝试也没将其打开,只剩下这唯一的一处出口,两人避无可避只能正面对上,结果可想而知。 青玄大胜,称,念及三人从前友谊,不要二人性命,只要重华的一双眼睛,便放二生路。重华不惜自己性命,却不忍拖累无辜的苏稽,在正要去剜自己双眼时,正午的天色突然大黑,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却不见雨,待雷声过后,一切恢复如常,只见苏稽双颊双手沾满了鲜血,抱头打滚尖叫,一双瞳目被鹅黄色的光芒包裹,在空中融合、旋转、分离在旋转、融合、分离,如此七七四十九次幻化成两枚水滴状的透明物件儿,一枚被青玄夺走,一枚落到了重华掌心,此物便是琉璃眼。 “那苏稽呢?”苏稽丢了一双眼睛,若还在人世,重换一定会留在身旁照顾,断不可能回到昆仑做什么师尊,可若不在人世,昆仑与昆吾相隔数十万里,青玄与重华上千年也难见一次,那深入骨髓,不减反增的恨意是从何而来呢,难道仅仅因为昆仑排在仙门之首? “失踪了。”重华再次陷入回忆当中,“我和青玄花了半年的时间,将方圆几十里的角落找了上百遍,也没寻到。”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重华肯定不会说谎,但这事儿怎么听怎么都感觉没完,稷苏心中纳闷,却没再继续追问,他愿意提起这个名字,她已经很知足了。 “我与青玄再次相遇,已是几百年之后的人神大战,我俩奉命处理善后工作。” “人神大战?我便是那时被他带上的昆吾。”处于爱情中的女子其实都一样,喜欢默默找寻许多相爱之前的交际,稷苏也不例外,“你可曾到过雷池?” “不曾。”重华确实不曾到过雷池,但他在雷池之外的地方碰到过青玄,他的手里托着只巴掌大小的小白老鼠,眼睛贼亮贼亮的,狡黠得很。 青玄当着双方众弟子的面,对他做了个口型,他至今记得,是:宿命。他当时以为他按时的是自己昆吾掌门的身份,现在再看来极有可能是手中托着的稷苏,稷苏、苏稽再怎么理智的人也很难不浮想联翩吧,稷苏应该是开朗快乐的,他何苦让毫无意义的猜想给她一条烦恼呢。 “哦,还以为我们早就见过,缘分天注定呢。”稷苏有点小失望,但这并不妨碍她因为与重华解开并不存在的误会而得来的快乐。 重华没有做声,因为他无法说谎,因为他们确实早就见过,因为他们可能的确与宿命有关。 “没关系,反正我死不了,以后肯定会有好多个一千多年。”稷苏满足的挽着重华的手臂,靠在他的肩头,一玄一白两道修长的背影格外醒目。 夜宿几人湖边查看回来,望着两人的侧影,半天挪不开眼。 “怎地,思春啦?”汤圆退回到夜宿身边,拐了下他的胳膊笑的意味深长,“改明儿出去了让掌门给你介绍个,不行不行,她身边的女人都太厉害了,还是我给你介绍吧。” “不需要!”夜宿也不离汤圆,一个人冷着一张脸继续往回走。 “怎么不需要啦,都是男人不用不好意思。”汤圆好脾气追上,胳膊抬起来将要往人肩上搭,被夜宿一把捏住甩开,重心不稳差点跌倒,顿时来了气。 汤圆本就傲娇,也就看在稷苏的面子上原谅了夜宿的第一次拒绝,再次示好被人还以如此大礼,再也忍不住火气,小跑上去就要去扣人肩。夜宿身手、力气都在他之上,轻轻一拉,便将其,从肩上翻过,整个身子完完整整的摔倒了地上。 “喜欢稷苏有种去说,看他要你还是要重华,冲我发什么火!”汤圆打不过人嘴上却不肯认怂,拍着身上的尘土,朝夜宿的背影大喊道。 “你再说一遍。”夜宿再次退回,指着汤圆的鼻子警告道。 “你们俩都住手!”同鸢七从另一个方向回来的节并,出言制止道。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喜欢我们掌门的多了去了,哪个不是风度翩翩,除非她瞎才能看上你!”汤圆火气一上来也顾不得察言观色了,一股脑将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还成功将节并拖下水,丝毫没注意夜宿身上越来越亮的红痕,“节并你是不是喜欢稷苏?!” “感情之事何等私密,你岂可当做攻击人的武器?”节并一个劝架的被人无端拖入浑水,却还不忘过来的目的是劝架,“大战当前,我们应该一致对外,怎可因为小事内斗。” “没想到你节并也和夜宿一样怂!” “感情之事岂能是小事!” 节并一个劝架的,被两个打架的人一顿怼,也是郁闷,三个人就如此纠缠着各自为阵打了起来,术法用不了,就直接用身体与力气来抗,一个个滚得满头满身是泥。 “呸。”节并吐了一口嘴里的泥,继续加入战局,试图分开两人,“你们难道打算为了儿女私情,将橘园、苏稽百姓的性命放任不顾吗?仙门道义、做人侠义都不及她一介女子有什么什么资格说喜欢?” 节并说完直接退出,站到一旁的不再理会,另一边正在斜坡上厮打的两人突然停下手来,没对方力量的支撑,连滚了数十个滚,落到最低处。 “什么东西?”夜宿被锐利坚硬的东西抵到腰部,本能伸手去摸。 “我也感觉到了。”汤圆跟泥鳅一样的从满地黄沙中挣扎着爬起来,跟着汤圆一起挖,一边挖一边喊上面的节并,“快去喊人,有发现!” 稷苏重华赶到时,两人已经捧着挖出来的四四方方铁匣子爬了上去,匣子乃玄铁所制,上了锁,看上去洁净如新,没有撬动痕迹,看来除了匣子的主人没有其他人开过。 “附近有没有钥匙?”稷苏压下用耳钩开锁的欲望,向两人问道,毕竟开锁这种事情,在大众认知里是只有小偷小摸的人才会的,重华在直接这样做不好。 “没有。” “你开吧。”重华说着转过身去。 第97章 099宿命是15 玄冰棺 铁匣子里安静的躺着个逼真的彩戏女娃,做男子打扮,马尾高扎,一身青衫,腰间一根云纹腰带轻松勾勒出细腰,简约潇洒,看上去英气十足。 “苏稽?”匣子里的娃娃,穿衣打扮甚至相貌都和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稷苏几乎不用想就可断定此人身份。 “嗯,初识时的样子。” 没有那个女子能对自己的样貌打扮与心上人前任相像这件事完全不介意,稷苏也一样,重华的回答一则表明苏稽平日并不是这副模样,二则侧面表态不介意提过去的事情,你想问的我都可以回答,让她心底一暖,那小小的失落虽不至完全消失,却也缓和不少。 “哇,苏苏她好像你!”沉默了一路的鸢七看到这个娃娃,好像特别兴奋是,跟见到什么天大的奇观似的。 “哪里像了,明明掌门长相更邪......气。”稷苏还没来得及阻止,汤圆已经拿起匣子里的娃娃一阵狂捏。 脚下的徒弟突然下跌,黄沙如瀑布一般疯狂向下冲,众人此时灵力微弱,已无法御剑,只能轻点地面勉强跃起,半刻又的再向下点,再跃起。 就在众人为流沙手忙脚乱时,湖岸因为流沙下跌,湖水疯狂往下涌,鞋袜避之不及,统统失掉大半。 “抓着我,无论如何不要松开。”重华一手牵着稷苏,一手抛出木剑棠溪,将人带着一跃,便轻轻落了上去。其余几人望着棠溪仿佛看到了生命之光一般,眼珠子的都快凸出去了,可平稳只是一瞬,棠溪也开始摇摇晃晃,两人不得已只能弃剑,继续点土。 “怎么办,这样下去我还没变回蛋就提前挂了。棠溪落地,汤圆唯一生的希望也破灭了,哪里还顾得着什么傲娇形象,直接带着哭腔吼出来。 “振作点,会有办法的。”节并比常人沉稳,即便此刻也丝毫不丢昆仑的脸。 “有什么办法,你倒是快说啊。” “你看那。”稷苏拽了拽重华,湖中间隐约有个白色的什么东西,而湖的对岸的泥土没有丝毫的变化,如果她没看错,这将会是他求生的机会。 “嗯,去看看。” 湖面宽约二十来尺,深约三尺,就算正中间的白色物体足够坚硬可以站人,距离岸边也有十来尺,若是灵力不够支撑,中途跌落下去,必死无疑。 “等等。”稷苏阻止重华行动,轻松道,“我一个人去,我们鼠族不怕水。” “龙族也一样,我同你去。”稷苏才跟夜宿承诺过一直留在彼此身边,此时他认真的看着自己,她就算是想为了他好,让他留在这里,也说不出口。 “好,手给我。” “你们搞快的呀,我快坚持不住了!” 湖水奔流如刚出笼的狮子,漫过倾倒的岸堤四下散去,刚开始因为沙土干涸吸走大量水分情况还好,现如今沙土水分已经达到饱和,窜出去的水慢慢汇聚在几人停留的凹坑里,越来越深,照此速度如果没有找到新的地方避难,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都将命丧于此。 “小心点。” 稷苏叮嘱的话刚出口,自己就应为灵力不稳,差点落入湖中,幸好,在脚刚触碰到湖面时,夜宿另一只有力的揽住了她的细腰,才免于成为落水老鼠的厄运。 “先去哪里?”这次见夜宿,他似乎沉默内敛不少,讲话永远一副酷酷的样子,稷苏只当他是还未原谅自己隐瞒孙婆婆夫妻死讯的事情没多勉强于他,现在真切感受到他突飞猛涨的灵力,察觉此事绝非她想得那般简单。 稷苏指了指湖中的白色物体,给自己调整了个最舒适的姿势,似不经意问道,“宿宿本事长了不少,比我强得多,看来以后是用不着我保护啦。” 夜宿表情有些怪异,一个颠簸,手上一松,稷苏再次差点掉入湖中,幸好,她反应敏捷,快速抓住了夜宿的肩膀才幸免于难。 “搞什么,害怕我说让你以后是保护我啊?”稷苏笑嘻嘻轻拍夜宿胸口。“其实出了这里我也没那么弱,很好保护的。 “不是。” “你在雷池之前是不是很厉害?”大家进入荒漠都灵力都变弱了,唯独宿宿灵力不减反增,莫非他退化到初始的时候反而比成了人形厉害? “家里人比较厉害。” 青玄飞升既需要琉璃眼也需要龙胆,却愿意让自己用琉璃眼换回夜宿,然后大费周章的将人引来此地,莫非他真正的目标幼童时期的夜宿? 那白色的锐利物件儿是一个五尺来长,两尺来宽的规整物,具体水面大概稷苏小腿的距离,脚踩上去约莫冰寒刺骨,也不知物件儿寒了湖水,还是湖水寒了物件儿。 “先把他们弄过来再说。”他们再不回去,那边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嗯。” “现在你灵力最强,帮着带下人,记得鸢七留给重华,你不要管。”已经可以基本肯定鸢七是有身份的人,不管她是谁的人,目的是什么,夜宿都不要靠近她的好,而狐族把恩情看的比生命还重,重华于她有恩,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对恩人下手的,重华应该能明白。 “还以为你们光顾着自己活命,忘了这儿还有几个大活人了呢。” 夜宿半分不理抱怨,也不言语,一左一右抓起节并与汤圆,像提着两只瘦弱无骨的小鸡苗子,掠过水面,越飞越高,快速往会冲,风声呼呼,如割肉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仿佛春风和煦是个假象。 “行不行啊,慢点慢点。”汤圆一开口那风直往口里灌,两腮的肉被撑得不停波动,“夜宿你疯啦!” “闭嘴。”夜宿冷言制止到。 “稷苏让你回来带我们,我们肯定相信你的实力。”节并长这么大,被人这么毫无形象尊严的抓着还是头一次,同时带着两人的夜宿前行速度竟然比自己平日独行的最快速度还快,又是汗颜又是害怕,“我们不及这一会儿,慢点慢点。” “这么快?”稷苏刚趴下要研究脚下踩的是什么东西,三双靴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只好端端正正又站了起来。 “嗯。”夜宿回答。 汤圆捂着胸口默默挑了个离稷苏几人最远的位置,脚下踩的东西就那么长再远能远到哪里去呢,无止境的干呕声,连绵不断钻入几人耳中。 “宿宿带人挺稳的啊,你至......”稷苏话还没说话,节并也跟着默默退到一边,“大......” 稷苏大概明白什么情况了,嗔怪的看了夜宿一眼,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儿递给节并,“涂抹于人中,一会儿便好。” 瓶子里装着浅绿色液体,摸起来黏黏的,闻着甚是清凉,眩晕、精神不振时抹一点什么有效,稷苏也不知是何时为何调配的了,反正有用就一直带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你有药干嘛不飞之前给我们用上啊。”用了药,汤圆的脸色精神恢复,反倒抱怨起稷苏来。 稷苏接过瓶子,塞回袖子,浅笑道,“现在已经用了药,再飞一次?宿宿。” “又胡闹。”重华带着鸢七到来,稳稳落下,宠溺责备道。 稷苏刚想说开玩笑的,还未转身,夜宿已经再次抓着汤圆飞向空中,这次比刚才更快更高。 “活跃活跃气氛嘛。”稷苏垫着这脚尖,来回行走,招呼重华道,“可发现脚下之物有没有什么不同?” “寒透彻骨,神清气爽。”重华八字总结。 “玄冰?”节并惊异道,“成冰千年才成玄冰,可治百病,可保尸身不腐,这种尺寸更是世间难寻,谁将其置于此处,暴殄天物?” “保尸身不腐。”稷苏停下,转身道,“你们看觉得它的形态像不像......棺材?” “棺材?!你们竟然踩着别人的怪才逃生!” “那......”稷苏盯着刚重飞回来还没缓过劲儿的汤圆,眼中威胁意味十足。 “不不不,棺材好,棺材挺好。” “重华。”稷苏转眼注视着重华,认真道,“苏稽已经去世了,小宝说,冰棺里躺着位姓苏的女子,我猜应该就是这个,里面躺着的应该就是她。” 玄冰棺如此难得,小小的橘园出现一副已是奇迹,断不可能再出现第二副。重华不知苏稽已逝,如此用心对待她遗体的便只有青玄,稷苏无法将青玄的用心全然与他对苏稽的爱关联起来,但还是对这位同时与重华、青玄有故事的女子充满好奇与忐忑。 “嗯,等水褪去。” 重华从容应道,稷苏反而不安,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希望能看清楚重华的表情,重华的心,同时,她又很清楚,无论重华表现出来的何种情绪,她都会不舒服,这便是女子对心上人身边其他女人的特殊情感,她也不例外。 “褪不去。”夜宿盯着水面,出声道,“我们刚来时水没过你的小腿,现在还是并无变化。” “嗯。”稷苏提了提自己的衣裙验证夜宿的话,“我俩下去看看。” “不必,玄冰沉重如铁,断不会浮于水面,若不是水深仅此就是水下别有天地,我们一起下去,别走散了。”重华是沉着分析道。 “这水饮之会加速退化,皮肤接触会不会......”节并抛出心中顾虑。 “我们已经接触啦。”稷苏从水中翘起一只湿漉漉的脚,笑道,“放心吧大师兄,就算我都变回鼠了,你也还是高等的人,不过就稚嫩一些而已。” 稷苏说完一跃跳进水中,然后是夜宿、重华再是其他人。 “一定要跟紧我。”稷苏拽着夜宿的手腕,再次叮嘱。 第98章 100宿命是16 故人叹 “这什么也没有啊。”众人围着玄冰棺方圆摸索了一圈,没找到任何机关按钮。 “要不打开棺盖试试。”鸢七建议道。 “师叔不可以,玄冰虽可保尸身不腐,但若骤然暴露于日光下,或者沾水,尸身将化为脓水。”节并听到鸢七所言,急急从水中钻出整颗脑袋制止。 “死者为大,她的尸身既然被人如此用心的保护着,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破坏。”重华即使全身湿透,青丝贴面,依旧从容帅气,比平素反多了几分性感魅力,稷苏略微瞅了一眼,立马撇过眼睛,一本正经道。 “对对对,那我们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在水里泡着吧。”汤圆小声嘀咕,“没变成醒蛋,先变成水煮蛋了。” “最多冻蛋,成不了水煮蛋的。”稷苏虽然灵力下降,但不过几尺的距离,听清汤圆的话本事还是有的,“大师兄不是说这玄冰包治百病嘛,大伙儿都上去坐着,养养身体,我去那边看看。” 湖的一边已经垮成了一桩一桩稀泥,以玄冰棺为界限的另一边却纹丝未动,湖面平静的如同一面凝固的镜子,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整个湖划做了独立的两部分。 “还有比我孔雀一族能挖地道的?”汤圆嘴上抱怨归抱怨,办事起来还是靠谱,稷苏并未多言,便自动跟上来到湖的另一边。 “可能是地宫吧。”玄冰棺附近的浅水区没有找着,稷苏说着,调换方向,直接游向前方的深水区。 “唉,你回来,说好不往那边去的!” 汤圆惊呼大叫成功引来不远处的夜宿与重华,两人飞出水面,一左一右提起稷苏的肩膀,稳稳落在深水区一边的岸边。 “不可冒险。”重华语气中带着几许难得严厉。 “我是鼠族嘛,不怕水,我有分寸。”她做事向来有分寸,但不可否认,方才她确实抱了冒险一试的决心。 “你以往过的水沟,这是湖!”稷苏被说的更虚,她以往过的最深的水也就鸢尾谷的小溪而已,夜宿没在水沟前加上“臭”字,已经算是说得客气了。 “这是什么?” 岸边的软土上躺着个饭碗一样的东西,一边镶在土里,一边泡在水中,稷苏用了好大的劲儿也没扯出来。 “试着转转看。” 稷苏当然知道扯不动可以尝试转动,不过要分散吐糟的两人注意力罢了,见成功两人目光吸引了过来,两指带着轻轻一扭,碗便动了,湖水颠起一个巨大的浪将三人击退,地表开始剧烈晃动。 “不好,开关启动了,你们快抱住玄冰棺。”整个水面也开始剧烈晃动,人根本坐不稳也站不稳,汤圆一面勉强保持身体平衡往回走,一面交代坐在玄冰棺上被震到水下的两人。 “回去!”稷苏自然牵起重华与夜宿的手。 玄冰棺剧烈摆动,在湖水间划出一条道来,三人抓住最后的机会,跳下抱住棺盖,急速下沉,任大片的湖水在后背肆意拍打,就在众人精疲力竭时,玄冰棺下坠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这是已经要到底了吗?” 节并的话还未得到回答,玄冰棺再次加速下坠,比方才更快,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心脏因为突然加大的下坠力,几乎还快要从口中跳出,柔软蓬松像沙土一样的东西一团一团的落到身上,滑过裸露在衣服之外的肌肤,又痒又麻,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挠。 “这哪个龟孙儿整的地道,太狠了!”汤圆吐掉口中吃进去的沙,大骂道。 “省点儿力气。”稷苏按照平常的声音说话,入耳的却只有蚊子般嗡嗡的声音,她加大声音吼道,“大家抱紧了,千万不要松手。” 正在此时,对面的鸢七因为体力不支,双手脱离了玄冰棺,整个人后仰着就要下坠,稷苏察觉气息不对,本能伸手一拉,正好抓着只脚脖子,却比她预想的体重要轻的多。 “重华是你吗?” “嗯。”重华此时正同她一样,一手扣着玄冰棺的边缘,一手拽着鸢七的脚脖子,“抱紧,别说话。” 又一个颠簸,棺上的人自然滑出几个公分,稷苏已有小半个身子,掉在了棺尾的外面,此时玄冰棺正向她这边倾斜,她根本无法调整位置,只能咬牙上前,试图让自己扣的更紧一些。 “苏苏,师尊,你们松手吧,这样下去,你们都会掉下去的!”鸢七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入耳,稷苏知道,她花了巨大的力气,但她自顾不暇,已无力阻止她消耗体力,手上的力道半分不减。 “我不值得你们这样做!”鸢七哭得更加大声。 “是不值得,但不能死在我的眼前。”稷苏发狠。 玄冰棺还在继续下沉,她的手上已经没了力气,扣着棺盖的手一松,还没来得及下坠,一双大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恰在此时,玄冰棺转而向另一端倾斜,稷苏鸢七的重量得以和重华的重量维持怪异的三角平衡。 “咚”的一声玄冰棺终于落地,棺盖上的人精疲力尽四下滚去,稷苏闭眼滚到冰冷的墙角,脑袋却被人一带撞在热乎乎的肉垫上,那人正是重华! 大殿金碧辉煌,一尘不染,除了没有人气稍显清冷就如同皇帝久居的政务殿。大厅被九步阶梯分成两部分,上面的桌子矮塌正对着下面一池静水,只需一抬眸便可见着玄冰棺内的美人。 “手怎样?”没想到青玄迷恋苏稽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地宫的一切设置让稷苏叹为观止,重华不提,她都忘了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没事。” “这还没事?”稷苏摆手示意,被重华牵住手腕,轻轻撩开衣袖,一大片淤青还有几处在玄冰棺边缘蹭到的擦伤,“可有带跌打损伤的药?” “带了。”稷苏仔细想了想,好像几天前已经送人了,颇有几分小尴尬,“好像用完了,小伤,不碍事。” 稷苏试图抽回手臂,却被重华紧紧攥着动弹不得,只见他俯下身子,对着伤口轻轻吹气,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珍视的宝贝,半晌才缓缓替自己掩上衣袖,道,“听人说,吹吹不会那么疼,好点吗?” “不疼不疼。”稷苏不适应重华的反常举动,忙抽回手,强转话题到正事上来,她知道重华反常的原因,也知道苏稽可能会成为他们的一个结,但无论出于道义还是个人感情,她都必须面对,“青玄大费周章把仙门人士召集到苏稽,又在此处建立了杀手组织和地宫,橘园对他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橘园?”稷苏从迷林出去时,并未说捡到橘叶的事情,节并不知也很正常。“你说这是橘园?” “嗯,我猜的。”鸢七发出的信号并未见人接应,所以尚不能确认炮竹是否传递信息的标志,她的身份明朗之前,贸然拆穿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有些事情错过了最佳说的时机,再怎么去圆都会觉得怪异,所以她选择对橘叶的事情只字不提。 “橘园是苏稽长大的地方,青玄也正是流浪于此被她所救后,而后结伴而行,浪迹天涯。” 重华看稷苏看得久了,她什么时候说谎,说得是善意的谎,还是整蛊人谎,一看小动作便知,一见她摸后脑勺就知道这个善意的谎,她怕是圆不下去了,适时出言道。 “回到爱初始的地方,看来青玄还挺浪漫的嘛。”她一直以为青玄是个利益看的比天重的人,对自己对云袖都是算计多过爱意,想不到在苏稽身上竟曾下如此功夫,玄冰棺、地宫、橘园哪一个都不是轻易能办到的。 “因为失去了,才需要回到最初始的地方。”稷苏盯着突然感叹起爱的重华,后面的话更是让她目瞪口呆,“携手向前,才是最浪漫的事。” “对,有道理!”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稷苏却隐约明白重华的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吃味,没有什么依据,就是强烈这样觉得。 “你们就不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死了这么久还让两位风华绝代的帅哥,神魂颠倒,行为诡异嘛。” 在场除了重华都好奇,但都碍于重华身份最大,又有他与苏稽的关系,害怕稷苏难过,所以他不提看,谁也没干提。 上道,稷苏早就好奇的要死,就是怕自己一提,让人多想,才跟这儿打了半天哈哈,汤圆总算办了件上道的事。 “凤头?她成亲了?”稷苏辗转各门派时,曾长厮混与市井与贵妇之中,对服饰发髻略微有点了解。 京师妇女梳发,以两鬓抱面,状如椎髻。苏稽脸庞稚嫩,两颊桃红,眉目温婉甜美,一身青衣,无一不带着少女的灵动可人,与厚重发髻半点不搭。 “我离开时,不曾。”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死后被换上去的?” “一个死人,管他呢。”汤圆对两人讨论的点表示不理解,强行打断,“我看了半天,也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节并问道 “她跟我们掌门吧,其实并不太像。”稷苏看汤圆一本正经摸着下巴编故事就知道他话里有坑,本来抱着看戏的心情,看节并被坑,却不想自己才是坑里的人,“这姑娘身上带着的是傲气与稚气,你们再看看我们掌门,那身上满满当当都是灵气与邪气啊。” “滚!”她稷苏何曾沦落到要跟死人比了,而且听起来好像还输了,稷苏被不安分闪开的汤圆留下的鬼脸,搞得有些心浮气躁。 “确实不同。”重华注释稷苏说道。 稷苏望着和自己一样眸子了的自己,嘴角弯了腰,心底开了花。 第99章 101宿命是17地宫 “你对得起她吗?!” 愤怒的声音带着杀气从天而降,展开的金色斗篷像一只挥舞着翅膀的大鹏鸟,利爪稳稳爪着地面,尖锐的嘴甲子将矮榻上汤圆掀翻在地,居高临下,霸气十足,如同王者。 “问心无愧。”重华不卑不亢,言语诚恳和善,与青玄的霸气截然不同,却又半分不逊色,甚至更加有气势。 如果说青玄拥有王者的气势,那么重华拥有的是从内而外的王者气质。 “问心无愧,呵,好一个问心无愧!”青玄大掌拍在大理石纹的桌面上,留下一个冒着黑烟的半寸深的手掌印。“我倒要看看你见着她,怎么厚着脸皮说这句话!” 青玄双手自然汇拢,托着枚鱼目大小金色火球,金色的火焰上方渐变出醒目的红,在双手间慢慢膨胀成碗口大小。 节并扶起地上的汤圆护在身后,稷苏与重华则将夜宿护在身后,呈防御姿势,分别防着青玄与鸢七。 “动手!”青玄将火球一推,那火球便像长了眼睛似的,追着重华,打不散,扑不灭。 稷苏一面放着鸢七偷袭,一面应付火球,追着重华的火球像突然转了性直勾勾朝稷苏脸上去,稷苏向后一仰,火球擦过她的鼻尖,回到青玄摊开的手心。 稷苏飞腿一踢,鸢七连同她手中带血的匕首“哐当”落地,匕首骤然拔出,她能清晰听血迸溅而出的声音,切肤的疼痛接踵而来,包围挤压着她小小的身子,她身处其中,摇摇欲坠,但她到此刻已然明白,青玄的意图不是要夜宿的命,而是要他成魔成狂,她一定不能倒下,遂了他的心愿,她还要保护她的小呆龙,她已经丢下过他太多次,这么决不能再...... “我没事。”鸢七这一匕首刺的极深,直到刀柄,她虽然躲过了要害部位,还是伤的不轻,她扯动嘴角,朝夜宿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已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重华单手搂着她,快速从自己衣裙上撕下一块,在她腰上缠过,勉强包扎。白色的紗带,缠在玄色的衣裙外面,立马被染上醒目的红色,更加惹眼。 “扶我去玄冰棺。” 重华还要再撕衣裳,被稷苏虚弱制止,她灵力尚未完全恢复,身上带着的都是普通药物,若没有灵力支撑,即使服下,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恢复不了,眼下大家灵力都很虚弱应对青玄本就没把握,如果再少了她这个战斗力,恐怕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她不知道所谓的玄冰棺包治百病有无奇效,但这是她现在唯一能赌的。 “敢!” 重华对青玄的警告充耳不闻,俯身将稷苏打横抱起,由着节并与汤圆抵抗青玄,一步一步平稳迈向池水中的玄冰棺。 “对不起。”稷苏抬眸竟发现随时淡定自若的重华师尊此时下巴有些失控的抖动,她不明白他话中所指,但不管是什么,她都能原谅,她微笑着拼命摇头,来表示自己的决心。 节并与汤圆在与青玄的对战中节节败退,唯一灵力不减反增的夜宿却如同与地宫隔绝了一般,傻愣愣站在原地半步未动,冷眼旁观重华抱着稷苏从面前经过。 “相信我吧,你们已经不再是彼此最重要人了,她为了别人隐瞒你,你也不会为她报仇!”青玄一甩衣袖,将节并汤圆二人腾空摔下,煽风点火道。 “闭嘴!”夜宿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青玄咽喉。 “我说错了吗?”青玄向前半步离剑刃更近,惊奇道,“捅她的人就在那里,你会为她报仇?” 稷苏方才踹鸢七的那一脚用了全部的力气,她撞到墙壁的当下便吐了血,加上跟随玄冰棺下坠时那一场意外消耗大量力气,半睁着眼睛,已经奄奄一息。 夜宿拖着剑,剑刃划过地面发出极刺耳的声音,他却如同没听见一般,继续拖着走,剑刃淌过稷苏留在地上的血迹,在原本整洁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琐碎的血印子。 “宿宿,过来扶我。”稷苏让重华抱着转身,温柔的笑着,朝夜宿伸出手。 夜宿后背一僵,茫然无措的望着稷苏,慢慢蹲下,脖子上的红痕越来越亮,笼罩着整个身子,光彩夺目。 “我要做个好人!”夜宿突然起身,剑指一侧,上层的大理石纹的桌子瞬间化成几大块,扬起白色粉尘。 “看吧,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躺在别人的怀里,却还在向你招手!”青玄继续添油加醋道,“你把她当做生命,她却把你当做可有可无的拖油瓶!” “看吧看吧,你如此难过她却在笑,你日日等着她来找你,她却在跟人卿卿我我,她欺骗你瞒着你,包括你恩人的死,完全不把你放在心上。“ “全是因为这个伪君子”青玄突然话锋一转,指向重华。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稷苏连连摇头否认,但夜宿已成功被青玄激起妒意哪里还能听得进她的话。 夜宿脖子上的红痕发出巨大的光,照亮整个地宫,周身散发出令人颤栗的寒意,提剑小跑直奔重华,杀气腾腾。地上不知道已经奄奄一息的鸢七不知哪来的力气,骤然起身,挡在了重华身前...... “他没有见死不救!”稷苏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重华怀中跌起,鸢七与重华既在昆仑就有仙根,夜宿不管伤了哪一个都将万劫不复,再无翻身的机会,永世为妖为魔。 “他为了救你受了昆仑极刑——紫藤鞭,孙婆婆去世的时候是他正昏睡不醒。”稷苏握着剑刃,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方才那一用力,再次牵动原来的伤口,血液将紗带全部浸湿,也跟着滴滴答答落下。 “你永生永世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和家人。”稷苏唇边如纸,笑起来就像一个能被风带走的娃娃摇摇欲坠。 “先让她疗伤。”重华挑开夜宿手中带血的剑刃,再次抱起稷苏,从容道,“伤害至亲非君子之风,你若想取我性命随时奉陪!” “你真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去呢?” 青玄单手推掌将节并汤圆礽至墙边,脚尖在水面一点,飞身立于玄冰棺一角,拔出破山剑,直指重华。 “放我下来。”看情形重华与青玄的这场恶战是免不了了,稷苏轻拍的重华手臂道。 重华不紧不慢将稷苏抱至距离玄冰棺最远的一个墙角,轻轻放下,含笑在其额头留下一个安慰的吻,飞身迎接青玄的挑战。 青玄伤不了重华性命。 夜宿不能伤重华性命,青玄也一样,激怒夜宿失败,在场唯一可能帮其伤害重华的只有鸢七,看似明朗的阴谋里的诸多疑点,知道的可能也是只有鸢七,她必须趁着重华能撑住的时间,打开这个突破口。 “小鸢七,过来坐。”稷苏轻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真诚邀请道。 同样虚弱的鸢七,缓缓从地上爬起,刚要到稷苏身旁,被用术法窜过来的夜宿强大气流带到,差点跌倒。 “宿宿,没事。”夜宿隔在两人中间,一言不发,鸢七往哪边走他就跟着往哪边走,就是不让人通过,稷苏心中欣慰,出言安慰道。 鸢七终于得以坐下,夜宿僵硬的站在一旁,不坐也不愿离开,稷苏便不阻止,由着他。另一边,节并与汤圆互相搀扶着,在她的另一边坐下。 稷苏像是等的无聊极了,摆弄起腰间的恋尘来,纤长的手指一个一个堵上气口,堵上松开,松开再堵上玩的不亦乐乎,没一会儿,又不再满足于如此无趣的消遣,将洞箫的凑到了嘴边,胡乱一顿吹,毫无章法,极为刺耳。 “掌门,您省点力气吧。” 汤圆忍不住皱眉阻止,连一样捧场的节并也实在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稷苏仿佛恶作剧成功,露出狡黠的笑容,吹的更加肆无忌惮,本来就不会曲目,又因为受伤气息不稳,吹的毫无章法,如同泼妇打架。 重华不安的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稷苏像得到了鼓励似的,吹得更加卖力,箫声如蚊虫嗡嗡又如孩童嘤嘤,偶尔还如女人尖叫。 “青玄与你是何关系?”稷苏吹得累极了,不甘的拿着恋尘在摊开的手掌上拍拍打打,好半晌才认命的将洞箫收了起来,无奈办起正事。 “让我猜猜......”鸢七沉默不语,她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给自己解围道,“他于你有恩,在重华之前,对吗?” “你怎么......”鸢七惊奇的抬眸看她,让她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没错。 “狐狸只认恩人。”狐族感恩,忠诚于恩人,又以性命之恩最大,所以狐族是所有灵兽中最孝顺的已知,因为感念父母生养之恩,鸢七靠恩人养育长大,恩人早已离世,按理重华对她的再造之恩便是最大,她却愿意辅助青玄对付重华。 只能说明一件事——鸢七在上昆仑之前已经和青玄认识,更有可能是青玄授意让其潜伏上昆仑做内线。 “都说我狐族聪慧,却不知还有鼠族更胜一筹。”鸢七此时言语老诚,半分没有平日莽撞可爱的小丫头的样子。 “过奖,过奖。”稷苏仿佛被赐予了什么了不起的奖,半点不谦虚,笑嘻嘻答道。“我要继续编故事吗?” “那我就再猜猜,重华带你回昆仑,是......” “不必了,我自己来。”稷苏非常乐意的被鸢七打断,摆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与师尊的相遇并没有那么不堪!”鸢七望着玄冰棺上,即便已经落了下风,仍旧从容不迫的重华,带着恬静的笑容,陷入纯净的回忆里。 第100章 102宿命是18糖饮砒霜 鸢七长于山中,自幼无父无母,一日不幸被猎人的捕兽夹夹住了腿,半分动弹不得,本以为难逃一死了,那猎人却将其带回了家中,仔细包扎,日日悉心照顾,直到腿上的伤完全恢复。 狐狸重恩,恢复以后,猎人多次放生,鸢七回回都又再找不回去,猎人念其灵性可爱便将她留在身边,同吃同住,相依为命。 一日,鸢七突然化在院中化成了人形,将猎人吓的不轻,向后一退,被院中锄头绊倒,刚好倒在两尺高的栅栏上,栅栏尖锐,从后背直插胸口,当下便没了气息。 鸢七报恩不成,反间接伤了恩人性命,当下便要自杀,以命谢罪,被路过的青玄制止。青玄只花了半日功夫,便将猎人救醒,并留下伤药。鸢七感激不尽,要了姓名,允诺他日一定报恩。 猎人性命虽然救回来了,却不能再下床,只能日日卧床休息,鸢七平日除了照顾猎人餐食梳洗便是上山打猎,两人时常还会加加餐,讲讲新鲜趣事,日子虽然清苦,但也还算过得去。 突然一日,猎人半边身子没了直觉,口不能言,也不能食,鸢七在大山里连续找了青玄三天三夜,最终无果,在正要打算放弃的时候,遇到气质更加出众的重华,虽然看着比青玄清冷难相处得多,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跪地去拽他的衣服求救被他无情甩开。 鸢七以为被拒,悲痛离开时,重华却主动开口问了她情况,并主动提出到家中查看,鸢七自然高兴,当下立马将人带回家中,谁知,重华只在门口望了一眼,便直接宣布了猎人死刑。 “气数已尽,逆天活着,只会越来越糟。” 给人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糖果,然后再给一个巴掌,鸢七觉得这人是疯了,立马将人赶了出去。那日之后,没过几日,鸢七打猎回来,发现猎人不仅小便失禁尿床了,还完全不认识自己,见到自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三岁小孩。 “放我走吧。”一次,鸢七刚换下被尿湿的床单,端来茶水,伺候猎人服药时,他回光返照般清醒说道。 鸢七的心被强大的喜悦与悲痛夹击着,失控的摔碎了手里杯子,等她回过神来将地上的残渣收拾完毕时,猎人已经没有呼吸,脸上带着给小狐狸喂饭时候的笑容。 “如果我没猜错,那药丸应该是浅绿色、红豆大小,味甘而润。”鸢七的描述的情况,同她在唐门历练时得到的一种毒药极为相似,此药刚炼制出来时,在仙门中极为轰动,取名“糖饮砒霜”意味披着解药外衣的毒药,让人无法抗拒。“它确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却让人生不如死。” “你继续。”鸢七看了眼稷苏不再言语,稷苏知道她这是将她的话当成了对青玄的恶意抹黑,并不相信,摊手道。 猎人下葬后,鸢七陷入愧疚自责中无法自拔,欲撞树轻生,被重华救下,说她天生仙根,若无处可去,昆仑愿意收纳。她一心想着报恩,成不成仙对她来说并无意义,更不可能跟这个对自己的恩人见死不救的人走,当下便果断拒绝了。 重华刚走,鸢七便迎接到突然到访的青玄,在青玄的善意安慰与情况分析下,答应若再次遇到重华,便与他前往昆仑。 后来,鸢七与青玄再见便是在重华的寿宴上,青玄提出让其报恩,监视夜宿的行踪让他不用重华过分亲近便可,救命之恩用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来报答,鸢七认为是青玄为了让她内心不必记怀故意提出,心中感念,立马应下。 “所以,那日宿宿问重华为何见死不救,你刻意隐瞒他派人去找孙婆婆与李爷爷的事情?” “对不起。”鸢七看着防备着自己的夜宿,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水气。 重华左肩挨了青玄一掌,顿时啐出一口血来,鲜血在透明棺盖上蔓延,画出一个形象的蜘蛛网来。节并两人一直没参与战斗是因为重华的君子之风里没有多对一这一条,到了此时自然也就顾不得许多,两人飞身立于玄冰棺的另外两角。 “来的正好!”青玄冷哼,势在必得,再一次主动攻击,挑起战斗。 “糖饮砒霜你没听过,可留待日后亲自验证,但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稷苏透过夜宿别扭表情,看到他身后白衫上染了血迹的重华,心中焦虑,果断转换方式,直抒胸臆道,“青玄救你恩人一回,重华救你两回,我就你一回,我用这三次恩情,换青玄派你跟着汤圆的目的,不为过吧?” “这就是你方才拼了命救我的原因?”鸢七似乎没料到稷苏会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脸上错愕、迷茫、纠结兼而有之。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重华。”重华施恩素来不求回报,更不可能将此拿来作为交换的筹码,他从不说谎,而此时正说着谎,她救鸢七只是处于本能,没有任何的目的,但这并不影响她,将它赋予目的,只要能得到她需要的信息。 她确实与重华不同! 青玄再次朝三人推出火球,节并与汤圆于玄冰棺上避之不及,一时乱神,跌到地上。重华侧身去拉,引来青玄不客气的大笑。 “重华啊重华,你也有今天,为了打赢我不惜找两个没用蠢货帮忙,连君子之风都不要了。” “说什么屁话,有本事别玩阴的,让我们恢复灵力试试。”重华并不在意,助力将两人拉回棺盖,汤圆却没这么好性子,同样不客气道,“青掌门灵力功德多少,桃坪令上可是测的清清楚楚,似乎没有那样超过我们重华师尊的呢?” “死到临头还嘴硬,那我就先要你的命!”青玄破山剑一挥,只指汤圆鼻尖,望了眼坐在一边的稷苏,冷笑道,“怎么,你不是觉得自家掌门很聪慧么,同样的事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玩阴的了?” 青玄空着的手朝另两人再次推出火球,持剑的手向下一挥,汤圆右手衣袖里外三层全部被划开,裸露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骇人的长口,鲜血顺着伤口,滑过指尖,滴落到透明的棺盖上,模糊玄冰棺内躺着的人容颜。 “废物,除了这身血一无是处!”青玄剑指汤圆另一边手臂,冷讽道。 “啊!”高傲的孔雀蛋怎能忍得下这番侮辱,左手在右臂上用力一把抹下献血,在鼻尖一推,奔着就要跟人同归于尽,“老子今天就要跟你拼命!” “跟我拼命你还不够格!”青玄轻易躲开汤圆的攻击,破山剑再次朝着另外一条完好的手臂而去。 “加上我,够吗?”只是眨眼的功夫,夜宿已经近了青玄的身,手中的剑挡在了破山剑之下。 “你?” “是,我。”夜宿手腕轻轻一带,破山剑便乖乖听话的回了鞘,“你费了这么多功夫要替我解除封印,不试试威力岂不可惜?” “你已经解除封印了?”青玄呈防御状,机敏的盯着夜宿,先是讶异,而后转为疯狂大笑,连连称好。 “是。”夜宿提剑主动挑起战斗,冷声道,“无需得意,现在想取我的龙胆恐怕你没那么大本事了!” 解除封印再取龙胆?稷苏知道夜宿身上带着封印,也知道青玄要他的龙胆修补仙根,却不知道这两者有何关联,疑惑的望向重华,得到对方点头回应,整件事情在心中明朗起来。 龙族生来神物,女娲当年正是忌惮这种天赐的力量,忧心其被人族利用来与仙族对抗,生出祸事,不得已才忍痛将自己亲身制造的神龙一族尽数铲除,仅留一条幼龙实在于心不忍,故将其封印于雷池。 女娲尚且忌惮的力量,青玄又怎么可能是对手,不过几招,就已被夜宿稳稳站了上风,长剑剑刃紧贴在其脖子上。 “我杀不了重华,你一样也杀不了我!”青玄败了,索性将破山剑扔的远远的,破罐子破摔起来,“我有仙根,要是你想当一辈子的怪物,就尽管动手。” 夜宿不言语,手中长剑一动,雪白的脖颈上便溢出血来,剑刃似乎饿极了,顷刻剑刃上的血迹便化作一道浅浅的红痕。 “宿宿。”稷苏起身,随意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玄冰棺而去,“别脏了手。” 夜宿刀刃没再向前,也并没有要是挪开的迹象,只呆呆的望着稷苏的眼睛。 “记得你给我的橘子吗?”稷苏一边走,一边好心为众人解惑道,“我们一进入荒漠灵力便快速消退,我想着如此神通广大的人肯定还会设置其他关卡,为了保护大家的身体,我在橘子里加了点料。” 受伤的几人被稷苏的话给惊着,齐刷刷检查身上的伤口,无一不是已经愈合,仅留下凝固的血印子,包括鸢七。 “掌门,你这幸好不是毒药,不然我们命没了都还是稀里糊涂的。” “没人看得上你的小命!”稷苏不知该说汤圆乐观还是心大,此时还有心思开玩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她剥橘子时突然想起好像曾经收藏过这么一颗防身的丹药,为了防着鸢七,偷摸捏碎掺在了橘子的骨肉里,并未告诉其他人。不想,一颗丹药被几人分着用了,药速虽然慢了点,药效却一点没减弱,终于得到老天爷眷顾一回了,稷苏心想。 但若不是重华配合,她在他怀中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的事情根本瞒不过青玄,稷苏心想,她自然不会明白重华的紧张情绪,并不是配合,而是自然反应。 第101章 103宿命19 逆天改命 “作恶自有天收!” 老者额前发质空虚,身姿挺拔,头顶一小髻,面容和善,眉目凌厉,骤然出现眼前,左侧身后半步,随同的正是一袭红衣,风姿绰约却不掩阳刚的离落。 稷苏对离落的挤眉弄眼回以低头浅笑,心中窃喜,这人平日吊儿郎当不靠谱,竟然把真话掺在玩笑里说,幸好她别无他法选择冒险一试,不然谁能知道这恋尘还真能让上天庭的神仙听到她这个小虾米的呼唤? “离落上神,赤松子大人。” 原来这老头儿就是赤松子,离落的爹,神农氏的女婿,稷苏跟着重华几人屈膝施礼,琥珀色的大眼睛却不安分的在赤松子与离落身上流转了不下十回,这小子跟他爹一点都不像,那应该就是像他娘了,有机会还真想看看神农氏这个不知名的女儿长的什么样子,可以生出离落这般好看的后人来。 赤松子鼻间“嗯”了一声,眼神瞟过重华与节并,直接转向青玄,严厉道,“你可知罪?” “罪?赤松子大人,我何罪之有啊?”青玄垂眸忘了眼夜宿顶在自己脖间的冰冷刀刃,委屈道,“我不过保存了爱人的尸身,便在此处受暮山、昆仑两派在此联手夹击,我何罪之有?” 青玄会有此反应,稷苏一点也不意外,但离落在赤松子面前都是服服帖帖的,何况她一个没有姓名凡人女子,更没有插嘴的份儿,轻声唤回夜宿,便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静听审讯。 “你什么样儿,谁不清楚,少在这里装受气包!”离落不耐道。 “小人敬重离落上神,但上神如此说恐有不妥。”青玄回答得客气,势必要将受气包的角色演到底,姿态却没半分客气的样子。 离落还要再答,被赤松子一个眼神呵斥,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地宫一时陷入各怀心思的安静,等待被最高权力者的召唤定夺。 “可有此事?”赤松子视线扫向并排而立的重华、稷苏二人,凌厉异常。 “绝无此事。”重华握手回答,稷苏也跟着行礼,全权由重华代替发言。 “你呢!” 稷苏低着脑袋,洁白短靴迈入眼帘,言语严厉如前,她却有一种感觉,赤松子对自己似乎有些敌意,她虽不是什么俊杰,但这点时务她还是识得的,对方毕竟是上天庭来的人,自己又正指望着人办事,言辞也没明显差异,这点气她自然该受着。 “回赤松子大人,没有此事。”她继续低着头,言辞尽可能柔和诚恳的回答道。 “既然没有,他为何会有此说?”就在稷苏以为赤松子已经有了定夺时,他突然继续再次问道。 “禀大人,稷苏不知。”既然赤松子同离落一道下来的,对青玄的事情不可能一点不知,他有此问,她若答了,第一出风头,第二显得小气,她索性不接,将话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哦?不知?”赤松子此问意味深长,突然语气变得严厉至极,“你私自释放妖龙,让其化作人形,解开女娲留下的封印,你可知罪?” 听到妖龙二字,夜宿的呼吸明显快了许多,稷苏不便太多动作,只轻轻牵着其衣角,轻拉两下,以示安慰。 “宿宿得到释放乃因人神大战,雷池被毁,化作人形,乃因受奸人追杀,至于解除封印,稷苏更没有如此大能耐,望大人明察。”就在众人为稷苏的理性条例感到吃惊的时候,稷苏抬眸正视赤松子道,“龙族乃上古神兽,并非妖类,女娲娘娘造之封之皆因它神力天生,它并未犯过任何事情。” “很好,这些话希望你见着天帝也能如此说。” “稷苏记下了。”她那个传说中的哥哥恐怕避着她这只无名小白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相见,不过用来堵一堵这个莫名诋毁的夜宿的老头儿倒是不错的。“赤松子大人远道而来,还是先处理正事为准,稷苏不敢打扰。” 赤松子衣袖轻轻一挥,青玄便被撂倒在地,再起,再挥,再撂倒,如是几次,青玄嘴角已染上血迹。 “可知罪?”赤松子居高临下,厉声道。 “你这怼天怼地的性子,为师还真是喜欢,若你能笨一点,我倒十分愿意你一直留在昆吾。”青玄踉跄着起身,越过青玄,望着稷苏惋惜道,“你以为请来赤松子,这事儿就完了吗?天真!” 已经撕破脸皮,青玄连对赤松子装都懒得装,双掌掌心向地,慢慢提起,金色流光布满整个地宫,他突然单手翻面,掌心朝上,另一只手跑出一对琉璃眼,琉璃眼在空中旋转飞跃,最后在玄冰棺的上方汇聚重成一枚硕大的水滴。 青玄再次推掌,池中的玄冰棺与地上的夜宿便如同草芥一般被轻易提起,悬于空中。 “不好。”鸢七方才给出的答案,青玄找汤圆与冰棺里的苏稽有关,莫不是要将人起死回生? “他是孔雀蛋?”离落在稷苏惊觉声中也皱起了眉头,待她点头,又问道,“他可曾受伤?” “有,血留在了玄冰棺上。”离落话问至此,稷苏已然明白,汤圆的血正是关键。 “上面的物件儿可是死者心爱之物?”赤松子两只并拢,直指上方,飞身进入上空金色流光中。 “是她的眼睛。”重华在流光的照耀下,显得出奇温暖和煦。 “他这是要逆天改命!”赤松子对着玄冰棺连点数下,迸溅出苍白的火花,玄冰棺却依然悬于空中纹丝不动。“发什么楞,赶紧取下来。” 稷苏在重华仰望的琥珀色眸子里,看到了难得的犹豫与闪躲,趁着青玄吐血,大笑的空挡,飞身欲试,却根本进不去金色的包围圈。 “敢问赤松子大人,取下之后,死者是否会形神破灭再无为人的机会?”稷苏知道,重华问出这话便是已经有了决定,心底一凉,试图再次冲进包围圈内,依然以失败告终。 “什么时候了,你纠结这个作甚,赶紧动手啊重华。”强大的力量,如同猛烈的风,推动离落的红衣须发,连连后退,完全睁不开眼睛,大声骂骂咧咧道,“妈的,区区小儿,谁教的他仙术秘法!” “上下。”赤松子话音刚落,跟离落默契的将左右方位变成了上下,玄冰棺终于有了动静。 不想,玄冰棺抖动几下后,又再次归于平静,无论两人如何变化招式方位仍旧无动于衷,而它旁边的汤圆脸唇同色,如同白纸。 “大人,可还有其他法子?”稷苏望了眼重华,抬头问赤松子道,这样下去,就算最终阻止到了苏稽复活成功,恐怕的汤圆的小命也难保住。 “耗尽他的灵力。”赤松子换了前后掌的顺序,道。 夺琉璃眼根本无法接近,玄冰棺与汤圆的身体连赤松子和离落联手都无法动摇,眼瞎还唯一的办法确实只能是终止青玄作法,但如何才能消耗他的灵力? “仙修来的书法与他的同宗,无用。”赤松子分神带着喜色望向地上的稷苏,“你的术法中既有先天的,也有仙修来的,倒可以一试。” 赤松子的话就差没说用是你鼠族的术法试试看了,她若是灵力健全这倒是个好注意,可眼下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稷苏尝试凝聚体内灵力,从身后攻击,身体触碰到流光时被巨大的力量阻挡,虽有颠簸倾斜,但到底是近了青玄的身。 青玄抽出右掌在空中划出一个圈,引出一个拳头大笑的火球,推向稷苏,继续催动改命法术。而稷苏则与火球对垒,几个翻身下来,虽不至受伤,身上却没了力气,幸好有重华打手才勉强平衡了力度,不至摔倒。 “我来。” 夜宿说完,周身已被红光包裹,飞至青玄头顶上方两尺,双手一推,红色的光便与其周身的金色流光交互纠缠,融合分离。 赤松子说仙修术法对付青玄无用时,稷苏第一反应的最佳人选就是夜宿,他属龙族,天生神力超人,没入仙门仙修,术法纯粹,但女娲娘娘尚忌惮其力量不可控,她也不得不担心其后果,会不会让上天庭误会夜宿的好意。 夜宿已经加入战斗,她再多想也无改变,再次加入战斗,与青玄对垒。有了夜宿的加入,只是了了几招,青玄手中力量便已是不稳,玄冰棺差点被赤松子与离落攻破。 “动手!”青玄朝地上仰望着这一切的鸢七厉声道。 鸢七步伐犹豫,拾起角落的长剑,拖着迈向流光笼罩的范围,剑刃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嗡嗡”声响,让人忍不住捂耳。 “师叔不要!”节并到此刻似乎才从鸢七是青玄的人这个事实中走出来,激动大喊。 重华信步立于鸢七身前,青玄、夜宿两股力量的纠缠生出的风,撩起他的青丝与衣带,翩翩公子衣袂飘飘,遗世而独立,即使是在战斗中的稷苏,仍然挪不开眼。 “狐族准许伤害恩人吗?”重华薄唇轻启,虽不带任何情绪,稷苏却知道,这已经是他最严厉的质问。 “师尊?!”鸢七明显没料到重华会有此问,诧异的望着这个待自己恩同再造的人。 “准许?”重华根本不给人喘息消化的机会,再次问道。 “苏苏......已经用您与她救我的恩情,换了青玄捉汤圆的目的,您们于我的恩情,已经清了。”鸢七小心翼翼盯着重华的眼睛,像个害怕挨打,却又执着偷瞄大人眼色的孩子。 “抬抬你的手臂。”重华看着鸢七手上轻松的动作,不留余地的继续质问道,“丹药恩情清了吗?” 第102章 104宿命是20 苏醒 趁青玄分心注意鸢七动作,稷苏与夜宿再度猛攻,汤圆的身体差点冲破流光包裹,跌落地上,被再次恢复到原始位置。 “别忘了,你是用狐族的族格发过誓的。”青玄体力明显不支,运着功,说起话来气息眼中不稳。 狐族云,终其一生必须追随对自己有性命之恩的人,誓约成立,不得更改,否则要么死,要么脱离狐族。 “你的救命之恩?”稷苏冷笑,他现在的情况,没有救兵加人,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一定会被拖死,她反正出不上太多的力,不如分点精力干点别的有意义的事情,“你救的是猎人,不是小鸢七。” 稷苏是青玄一手带大的,她这点小主意,他自然知道,但知道归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较起真来,他与鸢七的确没有任何直接恩惠。 “动手!”青玄聪明略过稷苏的话,直接朝鸢七命令道。 “哦,看来青掌门也知道自己是偷换概念啦?”青玄对鸢七的行动越在意,越说明他坚持不了太久了,她只要拖住鸢七就行,稷苏心中这样想着,脸上毫不遮掩的浮出喜色,“其实不只是偷换概念吧,应该怎么说呢,我想想啊......” “还不快动手,等什么!”青玄厉声喝道,眼中已经开始充血。 “混淆视听,哦对,我念书少,不知道这词语用的对不对?”青玄反应越激烈,稷苏的反应越悠闲,鸢七的疑惑自然越重,加上有重华、节并在侧,断不会果断动作,“糖饮砒霜,大家听过吗?” “可是唐门红极一时的丹药?”节并试探问道,见稷苏点头,继续说道,“唐门当年因为此药走向鼎盛,也因为此药走向衰败,唉,可惜.....” “自己贪得无厌,有什么可惜的。”离落适时加入讨论,“明明可以干干净净的老死,非要被自己研制的毒药迷惑,试图续命,最后暴毙而死,成为仙门中笑话,一度传到上天庭,给我们当谈资用。怎么还有人不知道么?” “贪得无厌!”赤松子不屑道。 “你现在跟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以为我败了,你还能活着吗?”青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手上推送的灵力却一样雄浑,丝毫不减。 “你闭嘴!”鸢七朝着空中崩溃大喊,转向面前的重华,无力道“师尊,你当年就看出来了是吗?” “是。”重华残忍的诚实回答,“当年告知你气数已尽,是希望你不必在执着,世上本没有什么可以续命的药。”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此话若是旁人说,鸢七还可以当做是与稷苏联合布的诡计,偏偏是出自她最敬重,最不会说谎的重华,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来逃避被人蒙骗,祸害真正恩人的事实。 稷苏知道鸢七心态已崩,无需再言,还是忍不住替重华辩解道,“告诉你又能如何,让你自责还是为猎人报仇丢掉性命?” 鸢七擦掉眼泪,长剑指向青玄,恨意入骨,带着浓烈的杀气,与此同时青玄因为灵力耗损过猛,啐出一口血来,血滑过剑刃,染红鸢七的持剑的虎口。 金色流光中,银色寒光突然一显,青玄自眉心向鼻尖留下一道血痕,与此同时,鸢七左肩留下一道深深的掌印,两人向相反反向快速坠落。 离落父子一头一尾巴,平衡着摇摇欲坠的玄冰棺材,稷苏纵身去接奄奄一息的汤圆,剩下夜宿不情不愿的伸手接住离自己最近的鸢七。 “你输了,哈哈哈!”青玄对着重华大笑。 “咚”短而有力的落水声溅起巨大的水花,满脸鲜红的血液将池水染成红色,英俊的脸庞被冲洗干净,露出狰狞可怖的表情,一代枭雄,自从永远归于平静。 “宿宿,对不起。”鸢七抬手想去触碰夜宿的脸颊,被夜宿握住手腕制止,反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笑容扯动伤口,不停咳嗽,半晌终于平静下来,接着道,“若是早一点认识你,我一定会义无反顾的跟你表白,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夜宿半分不懂怜香惜玉道。 “我知道。”鸢七依旧笑着,眼中却满是无奈,像是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回忆,“但不妨碍,我对你的喜欢。” 夜宿还欲再言,被安顿好汤圆过来查看鸢七伤势的稷苏一把拍在脑门儿上,默默禁了声音,机械的托着她的上半身。 “叫你别欺负我,苏苏会帮我出头的。” 双目无光,唇白如纸,脉搏微弱,鸢七的生命已经没了希望,现在的精神全靠意志力撑着。她食指置于嘴前,朝稷苏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稷苏便不说诊断结果,伸手去捏她肉嘟嘟的圆脸。 少女肉嘟嘟的圆脸,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出现在自己眼前仿佛就在昨天,今天却已经走到了尾声,只因为一个谎言,稷苏惋惜,无比痛心,但一切于事无补。青玄已死,坏人的最终结局便是死亡,而那些被坏人害过的普通人,经历的一切却无法归零。 “为何这么做?”重华居高临下,望着地上的鸢七,看不出任何情绪。 “做人一世,总要做件对的事,对来世才能有个交待。”鸢七漆黑的眼睛盯着重华,体力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声音已微不可闻,“我想睡了,下辈子我想做个聪明的人。” 人活得太明白其实并不是那么美好,比如,此时稷苏清楚的知道,重华将鸢七的死归结于她的刻意引导,倘若苏稽真的因此形神破灭,她与他恐怕再难修好,即便他们明白,她的做法并没有错。 玄冰棺停在大理石地面上,离了水,化出冰润的水汽,散在空中,让人心旷神怡,体内的灵力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连躺在地上汤圆也慢慢恢复了血色。 水汽越来越浓,甚至无法人别身旁人的样貌,稷苏摸索着扶起身旁的夜宿,再去牵手旁的重华时,扑了个空,无奈笑自己太傻,明明呼吸声都不在身旁,人怎么可能在呢? “羽西是你吗?” 声音婉转悦耳,像欢快的百灵叫,稷苏心底一沉,挥手想要驱散眼前的浓雾看个清楚,却怎么也驱不散,无论如何用力,结果依旧如此。 “是我。” 浓雾散去,大滩的水渍中央,重华正扶着青衫女子的胳膊,眼中写满关怀,悬在空中被人遗忘的琉璃眼突然再次泛起金光,分离成两枚眼睛大小的晶莹形状,“嗖”进入女子的眼眶里。 苏稽闭着眼睛,接纳这两团亮眼的金色,弯弯的睫毛在下眼睑留下一个月牙儿的影子,上百年的沉睡并未让她的脸庞染上倦意疲惫,仍旧是壁画上那可人儿的模样。 “是我的眼睛回来了吗,羽西?”苏稽摸索着拽住扶着自己胳膊的重华,激动落泪,“我害怕,不敢睁开眼睛,不敢看你,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回来了,回来我身边了是吗?” “有我在,不用怕。”重华耐心安慰,苏稽摇头如捣蒜,就是不肯睁眼。 “我略懂医术,帮姑娘看看吧?”稷苏接受到重华眼中的求助意味,心中万般不是滋味,仍旧心软,不忍拒绝。 稷苏认真帮其检查眼睛,心跳与脉搏,确认一切正常,退到与重华相对的一边,严谨汇报结果,“一切正常,恭喜姑娘,可以慢慢睁开眼睛。” “真的吗?!”苏稽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手舞足蹈像个可爱的小女孩儿,看到稷苏,笑容僵在脸上,疑惑道,“你是谁,怎么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稷苏。”稷苏从容回答,带着几分朋友初见的礼貌性微笑,心中却是恨死了母亲给的名字,从前是个笑话,现在像个笑话。 “稷.....苏。”苏稽反复念叨她的名字,惊异道,“我叫苏稽,你的名字和我也好像呢,对吧,羽西。” 重华并未作答,稷苏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尴尬的神情,她咧嘴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是重华的朋友,听过你的故事,还真是有缘呢。” “是他告诉你的吗?”苏稽亲昵的挽着稷苏的胳膊,眨巴着刚刚葡萄似的大眼睛,一副听故事的天真模样,“他都说我什么啦,说我做菜手艺差,还是画画太抽象啊?哦,不对,羽西不是这样的人,你是听其他人说的对吗,难道是青玄,你与青玄有什么关系吗?” “他是我的师傅。”稷苏很想推开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她这么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管什么原因动粗,都会让人觉得是自己的错,她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是重华。 “他在你脚下!”离落一把扯开苏稽,将苏稽拉到身后,坏笑道,“为了复活你,他死了。” 苏稽眼中蓄满泪水,转身看到水面上青玄的尸体,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无声滚落,看着十分惹人怜惜,连心中不十分痛快的稷苏都想要递给她一方帕子。 “我不曾怪过你,你不必要为我如此啊青玄。”苏稽大哭着,就要往池水里跳,刚迈出一小半步便被重华阻止,拉倒怀中安慰。 “她和你一点都不像!”离落拽着稷苏往边上靠,突然回身拨起稷苏的下巴道,“她若是想下去没人能阻拦得了。” 稷苏下巴被捏的生疼,一把拍开他的大手,翻白眼小声避着赤松子道,“我若是想你下去,也没人能拦得了!” 重华身姿提拔,侧脸柔和,一下一下轻抚苏稽垂在后背的青丝。 第103章 105宿命21 天帝老哥 “这个女人怎么处理?”离落询问赤松子处理意见。 离落将稷苏吹奏恋尘传达的青玄恶行如实禀告给了天帝,天帝伏羲特委派他父子二下界处理,如今青玄已故,留下这么个本不敢再存活于世的女人,如何处置似乎都有不妥。 “你以为呢?”赤松子不答离落,反而问起了稷苏。 “她又不是上天庭的人,你问她作甚。”赤松子从到这地宫,针对稷苏明显,在场无人看不出来。 “是啊,姑夫,稷苏现在不是昆吾弟子,也与这位姑娘无关,更不懂得上天庭的处理条例......”节并也跟着出面说清道。 “正是因为她无关也不懂!”赤松子眼神凌厉,紧盯着稷苏,大有你不告诉我答案,我就不眨眼的架势。 她与重华重逢不过半日,刚刚和好,私心当然不希望苏稽复活,但眼下已经复活,她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管与谁有何关联,都不是应该被判上死刑的理由,即便她曾被青玄虐待,让重华愧疚。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间女子。”稷苏望了眼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心上如有针扎。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间女子,与青玄所做的恶无关,也不在神仙应该处理的范围内,稷苏话语中态度明确,心上却是不明朗的灰色。 “嗯,走吧。”赤松子没对她的回答作出任何评论,待离落一边跟着离开,一边朝稷苏挥手再见时,突然回眸道,“你们俩一起!” “他们?”离落从诧异到愉悦,甚至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折回一手攀着一人肩膀道,“正好带你转转上天庭,不用担心,有啥问题哥给你担着。” 此行若是为了处罚自己,重新封印夜宿,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专门将人带上上天庭,但若不是,稷苏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难道伏羲突然来了兴致,要见一见他这个老鼠妹妹混的有多落魄? “好。”反正这一趟是免不的了,正好可以去看看稀奇,不用面对重华与苏稽,稷苏应道,朝夜宿点了点头,轻松调侃离落,“劳烦了,哥。” “大师兄,汤圆已经没有大碍了,麻烦帮我将他捎回暮山,交给大头。”稷苏交代完又转向重华,神色自然,却刻意避开苏玉溪的名字,道,“橘园的百姓,和小宝就交给你了重华。” “嗯。” 赤松子驾云在前,离落载着稷苏、夜宿在后,一朵小云,三个人站着不懂还将就,稍微转个身看个鸟儿啥的,就挤得不不成样子。 “你好歹也是神农氏的后人,就不能像你老爹那样整朵大点的云载我们吗?”稷苏又一次想指晚霞给夜宿看被脚下的云朵限制,不满抱怨道。 “每位神仙的云朵大小都是由仙法决定的,我这个是上天庭已经算大的了,也就你敢嫌它小,其他神仙羡慕还来不及呢。”离落好心情一直表现在脸上,连被稷苏抱怨也是笑嘻嘻的。 “这还算大啊?!”稷苏看了眼三人几乎要挨到一起的三双脚丫子,翻了个白眼,“你们上天庭交通工具也太抠了吧?” “我跟你说,小东西,我也是有尊严的神农氏后人!”离落佯装生气道。 “是是是,神农氏后人,你一会儿记得定住我。” “定......”定住你做什么,离落话还未说完,稷苏已经步履轻盈的迈上了旁边刚飘过来的一大朵云。 重点那云朵是他的两倍!!! “什么情况,我一个野仙还比你一个正仙仙法强?”稷苏纳闷的看着自己脚下的云,正朝着心中的方向平稳移动,好像天生就是属于她的一般。 莫非她那没见过样子的父亲,除了给了她人妖仙同体的身子,还给了她仙法? “宿宿,敢过来试试吗?”稷苏试探着朝夜宿伸手,夜宿毫不犹豫的跳了过来,与之一起的还有满脸写满不服的离落。 “我教你控制!” 离落话音刚落,云朵骤然提高五倍速度,赶超前方的赤松子,不出百米便焉儿停了下来,因为它和它的主人一样不知道要去哪儿。 “不知所谓!”赤松子经过三人身旁,严厉道,然后脚下的云明显提升了速度。 “你是给你老爹说了我什么坏话吗?”稷苏默默减慢了驾云的速度,与赤松子保持固定的距离,她实在不明白,明明自己和赤松子是第一次见面,他为何对自己那么大成见。 “哪能啊,可能因为我偷了他的水玉吧。” “你偷了他的水玉关我什么事儿?”恐怕赤松子认为,水玉是自己撺掇离落偷的吧?稷苏心中有此猜测,到底没跟离落说,她再一说,离落再去一解释,误会恐怕会更深,“我才是受害者好吗?!” 上天庭并不像人间戏本子上写的那样,仙气缭绕不见玉足,穿过天门牌坊,两旁矮楼林立,风格统一却又各不相同。从旁经过仙娥们皆手捧鲜花,身桌素衣,胸口红痣即便隔着五六层纱衣依旧清晰可见,稷苏光明正大的打量她们,她们看稷苏却是躲躲闪闪的,带着打量,诧异而艳羡。 “这.....什么情况?”主人离开,云朵便像个懂事的人儿自动避开了去,一路上看过的仙娥们手中的花少说也有百十来种了,比白梨院子里种的还多,稷苏实在纳闷,这是要办展览吗,都是上天庭的人,展给谁看? “嫉妒你可与我并肩而行,又害怕我爹,不敢靠近呗。”离落扯着嘴,像要证明似的,朝身旁的几名仙娥是,眨了眨眼睛,对方果然,捂嘴带笑,娇羞跑开。 “我知道你盛世美颜,从上天庭到人间,没姑娘不嫉妒我可以和你并肩的。”女人的心思她当然懂,如果她没有与离落相熟的话恐怕也会那样的眼神看能与他并肩的女子,哪里需要问离落,她指了指经过的几人手中的花,无奈道。“但......我是说它啊。” “哦,那个啊。”离落撇了撇嘴,明显兴致不高,“百花节,跟人间的灯会啊,桃花节一样的。” “你说像不像我们老鼠过年?”稷苏拐了拐身侧沉默的夜宿,笑着问道。 “嗯。” 当她还是一只老鼠的时候,每逢过年,一家老小都会带着平时存的好货,到雷池边的空地上,凑在一起,比谁的更好,谁的被人吃的更多,每次不等大家吃饱喝足,她便会偷偷塞上一些好东西,跑到夜宿呆的地方,一起吃年夜饭,一起聊天。 “快点走”赤松子停下催促道。 赤松子带几人到的与捧花仙娥们到的正是同一处,朱红色的镂空大木门上放,漆黑的门匾上写着三个金色大字“披香殿”,这天帝老哥是心太大,还是完全不把她这这个”妹妹“放在眼里了,竟然要在百花节上处置她与夜宿。 “愣着做什么,进去啊。”离落轻推她的肩膀,宽慰道,“不用紧张,天帝很好玩儿的。” 身材魁梧的小老头,八字胡,着明黄色短衫,草绿色阔腿长裤,正凑近了一盆盆嗅地上的花香,遇到满意的便随手摘下一片送进嘴里,摇头晃脑体会这难得的美味,样子十分滑稽。 “天帝。”赤松子停在三尺外行礼。 “别打扰我。”他带着小孩子的怒气伸手一摆,并不转头,继续闻自己的花。 “天帝,人到了。”赤松子加大音量继续道。 “好你个赤松子,让你别打扰我,反了......”他生气转身,话未讲完,见着稷苏,立马热情迎上去,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来,再手背上反挼搓,激动的好像要溢出泪来,“我的亲妹妹啊,我们终于见着面了。” 身旁仙娥议论纷纷,稷苏也跟着懵了,这个人事事不按常理出牌,她实在不好摸透他的心思,准备好的一番先发制人的话,也没了开口的机会。 “你就是那条龙吧?是我老婆对不起你,造了你又限制了你的自由,我已经说他了,抱歉抱歉。”他再次不由分说的牵起夜宿的手,真诚道谢道,“听说一直是你在保护我妹妹,谢谢,谢谢。” “天帝,你刚刚说......”稷苏与伏羲的关系一直是上天庭老一代神仙的禁忌,赤松子知道,离落却是不知道的。 “说什么说,我还没找你小子算账呢,给神仙吃什么水玉!”伏羲一巴掌拍在离落脑袋上,幸好离落躲得快,只挂到头发。 “你是神仙?” “我是神仙?” 两人异口同声,伏羲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几番,乐呵呵道,“都是相貌出众的,又默契,在一起多好。” “等生了娃,我侄儿一定是万众挑一相貌啊,哈哈哈。”伏羲说着还来了劲儿,直接延伸到了后代。 “别胡说。”稷苏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要么是个傀儡的草包天帝,要么是个老顽童,但民间传说,伏羲与女娲相敬如宾,同女娲那等强势的女子相敬如宾,只能说明,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但不管是那种,只要她此时都一定不会对自己翻脸。 “我哪有,哪有。”说着伏羲竟然像小孩子赌气一般嘟着嘴,跺起脚来。 “你的胡子......”稷苏这么凑近一看才发现,他那八字胡根本就是画的,只不过在画的上面贴了几根假毛,此时一边的毛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画出来的也掉了一截,假的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嘘”他做了个禁声的收拾稷苏不要再说,然后捂着掉了的半边嘴巴,提高声音道,“快叫声老哥听听。” 稷苏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真的见到这个哥哥,更没想过是这样的相见场面,一声“老哥”喊的扭扭捏捏,奇奇怪怪的。 第104章 伊人 1 庭花阁 她的身世及在人间的一切经历伏羲不提也不问,她便不会傻到在这许多人前去主动提及坏了他的面子,她只要扮演好一个妹妹的角色就好,乖巧的还是小叛逆的,只要不过底线,对方都会乐得接受。 “想不想参加这百花节?” 披香殿内的陈设与地宫除了那泓保护玄冰棺的水池,几乎一模一样,此时摆满了各色鲜花,加之大殿美丽的仙娥更多了几分生气。 “稷苏自然是想的,可初来乍到手中无花,也只能想想了。” 上百种的花香混合在一起,对稷苏这种嗅觉灵敏的人来说,非但不是享受,反而是一种遭罪,闻着味儿仿佛能感受到成千上百的蝴蝶蜜蜂在身上爬过的酥麻感。伏羲却似乎很享受,看样子是希望她也同他一样,稷苏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仙娥们漂亮的脸庞上,不去感受着花香,眼中尽是艳羡之意,又顺从本心的委婉表达出我想配合你演出,但条件不允许。 “也是,这些花可都是仙娥们精心呵护一年的成果,你这刚来确实参加不了。”伏羲十分惋惜,一捋胡子,将露出来的半截画痕擦掉一大半,成了高低胡极为滑稽。“可惜了。本帝可以无条件答应百花节获胜者一个请求来着,那你这求如意郎君的事儿只能等到明年了。” 伏羲无条答应获胜者一个请求?也就是说她如果在百花节上胜出,夜宿有了不被在此时封印的机会,这送到的眼前的机会,她不愿意放过。 “不用等明年了。”离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琢磨怎样表达改变心意的原因,才能弱化自己的意图时,他已然代她开了口,“百花节比的是花香,又不是花美,现在就可以参加。” 女娲爱花,伏羲便创了这百花节,但女娲封印神龙之后,自觉自己为世间带来的是罪恶与离别而非善念和乐,离开上天庭,隐居了起来,伏羲不懂赏花,便将品花色改成了品花香,每年如期举行,意为等待女娲归来。 “要参加?” “不知如何参加?”已经有了得到请求的机会,她自然不会再推,面对伏羲,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比赛的兴致。 “简单。”伏羲大喜,手掌在她手背上大力一拍,白瓷般的手背上瞬间蔓延出一块红色来,“谁的花香能让我有食欲,谁就赢了。” 花香与食物的香气本就不同,要让花香振奋人的食欲,难也。 伏羲坐于上层龙塌上,长桌上摆满瓜果佳肴与美酒,下层左右两旁分别手设矮桌蒲团,稷苏同离落居于右侧末端,百花节的餐食酒水皆乃花叶所作,所不及肉食荤腥解腻味,细细品来却有一番别样滋味,稷苏吃得不亦乐乎,全然将仙界的祝福闲聊之音隔绝于耳。 酒过三巡,伏羲宣布品鉴正式开始,众仙娥纷纷离席,到旁边取来自己带来的鲜花,双手捧着,在大殿内排成规整三列。左侧首位一仙翁,摊手取出一肋骨模样的物件儿,那物件儿被浅浅的金光包裹着十分好看,仙翁一抬手,它便灵性飞走,盘旋于伏羲头顶二三十公分处。 “喏,那就是测量食欲的工具。”伏羲只说让他有食欲者算胜,旁的没再多说,稷苏拿不准如何对策,整餐饭吃心事重重的,被离落这么一拐差点惊出声来。 一连十五盆花被送到伏羲桌前后,又送到众仙者及稷苏面前,无一不是鲜艳欲滴,香味扑鼻,香气或清新或浓郁,但也都跟食物没甚关系。 “这比赛往年有人获胜的吗?”稷苏黛眉微蹙,这些花的香味伏羲似乎都很喜欢,但没有一盆让他表情有一点不同的,她最后出场,即使用小聪明将所有仙娥的花香凝聚在一起送到他眼前,也无法将对美的欣赏转化成对食物的欲望。 “有还是有的,只是很少。”离落饮下仰头饮下美酒,卖关子道,“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获胜的是谁。” “第五个上去的那位获胜过吧。”稷苏放下手中的杯子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今年参赛的花还是以往参赛品种。” “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我不瞎。”第五个上去的仙娥,作品落选之后,脸上神情明显疑惑多于遗憾,离落既然说有人曾赢过比赛,那么她必定就是其中的一个。 “你发现兰花特别多没?”第二十六盆花被撤走,正是离落口中的兰花。 “去年获胜的是兰花?”春兰香气浓郁,人与之在密闭的环境中久处,甚至可能会有头晕、恶心等身体不适症状,更别说让人食欲大增,诀窍到底在哪? “嗯,绿色的春兰很是可爱,呈上去之后天帝把面前的南瓜盅都吃完了。” “南瓜盅?绿兰?”稷苏食指摩擦着下巴,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时隐时现,呼之欲出,“当时具体什么情况,你再给我描述细点。” “好啊,求我。”离落挑眉,故意卖关子逗稷苏。 “求你。”稷苏望了眼,伏羲桌上的食物瓜果,敷衍道 “其实也没啥特别,就是一盆比普通春兰茂盛点的兰花。”离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有一点特别的,她好像是用木头花盆栽培的。” “我知道了。”果然如她猜想的那般。 “难道关键在花盆上?”离落狐疑的盯着稷苏,若是花盆的问题,她不是应该托自己去找花盆吗,若不是他刚说完花盆,她能知道什么? “嗯。”稷苏想明白原理,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悠闲的品起美食美酒与美人美花来。 这边伏羲见稷苏完全变了状态,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妹妹好奇更甚,暗暗加快了赏花的速度,终于在第两百零八个时轮到了稷苏。 稷苏缓缓步入大殿中央,众仙人未见过,自然引来不少窃窃私语,伏羲既然让她公开亮相参加这个比赛,她就没什么好怯场的,淡定迎上伏羲目光,目不斜视,面不改色。 “舍妹稷苏,刚刚归来,暂住庭花阁,初次跟众仙家见面。”伏羲朝身边丫头耳语几句后,那丫头便走下台阶,自离落桌上取来酒壶与酒杯乘到稷苏面前。 稷苏提壶缓缓斟满自己的酒杯,举杯示意众人,方才窃窃私语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无一不起身,一饮而尽,脸上的颜色与之前大不相同,稷苏不明所以,只当伏羲妹妹这个头衔好用,向其诚心施礼道谢。 “开始吧,啊。”伏羲两个眼珠子盯着头顶上的骨头乱转,“这玩意儿可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通过。” “好。”稷苏回身望了眼身后密密麻麻摆了一地的鲜花,请求道,“稷苏无花,不知可否借众位仙娥姐姐的鲜花一用。” “众仙家,可以吗?”伏羲询问其他人意见道。 在所有人,包括离落的眼中这些花已经呈上并无果而归便已经失去了它来此参赛的意义,如同废话,自然不会有意见,满口答应。 “这些花儿方才已经呈上,无功而返,小殿下可要再思量思量?”一老者善意提醒道。 她初来乍到,接下这等出风头的比赛,无论输赢,她都将会活在别人的口水之下,是好是坏全在她的一举之间,这或许就是伏羲邀她参赛的目的,他公开认了她,他便是胸襟开阔的天帝,而她是受人唾弃还是尊敬都与他毫无干系。 “谢谢前辈好意,稷苏想好了。” 稷苏径直从花卉堆中,拾起一盆八仙花,大片叶子于顶部茂盛,簇拥着碗口大小的花朵,花瓣黄绿交错,甚是可爱,但在名贵娇艳的花卉中,品相与花香并不起眼。 “小东西。”离落急忙阻止道,“你要不要在考虑考虑?” “没事儿。”稷苏回眸露出灿烂的笑容,她诚心感谢离落,一个聪慧的人在没想好对策时,愿意为一个人做出不那么聪慧的举动,说明这个人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的。 稷苏迈上台阶却并未将花交于伏羲,而是扯起花瓣来,她将黄色的花瓣挑出,撕下,撒在伏羲面前的桌面上,整洁的桌面瞬间变得凌乱不堪。 “你确定这样有用?”伏羲注视良久,到底开了口。 “想吃就多吃点哦,不要控制老哥。”稷苏放下花盆摆在糕点的左上侧,凑近伏羲道,这一声老哥叫的亲昵无比,带着顽皮的笑容,让人看着轻松愉悦。 她低头慢慢退下,在下最后一步台阶时,耳旁惊叹声骤起,伴随着洪亮的掌声,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这是何原理啊?”稷苏抬眸望去,伏羲正嚼着手中的白玉糕点,头顶上方的骨头疯狂旋转着。 “这可不能说,是我的秘密。”稷苏说话的神态傲娇无比,却并不让人讨厌,俨然一个撒娇的小丫头,“老哥也不想明年答应每人一个请求吧?” 桌面的黑色大理石使人冷静,盘子与糕点都是白色,这样一来,人自然就保持了冷静克制的状态,她选择黄色的花瓣装点桌面,既打破这种冷静,又增添了慵懒感,让人处于放松的状态,再辅以绿色花朵和叶子,给人以清爽的感觉,正好中和理智对糕点粘腻的抗拒,黑色的大气与绿色的清新,就像花茶与糕点,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这原理她当然不能说,她取胜靠的是色彩搭配而不是香气,不符合百花节的赛制规定,而且若是让人知道,她这法子并没有什么典籍依据,仅仅是靠着以往获胜情况的推测,就往天帝身上套,难免会引来诟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105章 伊人 2 遂宁轩 “如此,那只能让各位仙家亲自尝试来验证了。”伏羲示意身旁的丫头将盆栽呈下给其他人尝试。 “不行。”其他人面前的食物不同,桌面颜色不同,性格也不同,八仙花自然不会有用。 “这怎么又不行了?” “每个人适合的香味不同。”稷苏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道,“像有人喜欢喝茶,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吃菜,有人喜欢吃肉一样的。” 稷苏说的话是在理,但她初来乍到,又身份特殊,大家这个新人自然充满好奇,免不了会有再一番的考验,来验证她所说,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赤松子。 “赤松子愿意一试。”离落一声爹还未喊出口,便被赤松子凌厉的眼光堵了回去。 “谢谢大人支持。”稷苏施礼感谢,立马话锋一转,“但我与另公子有些交情,又系大人亲自带回上天庭,稷苏担心如此做会坏了大人的威严。” “这倒是。”还在继续吃着糕点的伏羲赞同道,“还有哪位仙家愿意一试的?” 最后由伏羲指定的是一位长相和善,却面露愁色的仙翁,仙翁桌上酒壶已经换新,餐食却半点未用,没有食欲的原因一眼便知。 稷苏现场无法倾听他的心声,也无法疏通他的思绪,只能依然选择颜色刺激,但是否有效,她并无太大把握,毕竟这只是一时小聪明的法子。 她一边思考其他法子,一边从百花中挑出两盆菊花来,一盆橙色万寿菊,一盆蓝色矢车菊。她信步来到仙翁桌前,这次倒没扯花瓣而是掰起了花枝。 “餐食饱腹,酒亦饱腹,有则享之,无则等之。”稷苏将花枝全部摘下,混在一起,橙色蓝色捧了一大把,插进酒壶旁边的空酒坛子里,递到仙翁手上,微笑道,“稷苏不才,请仙翁注视片刻,想想美酒佳肴。” 浅蓝色可消除焦虑,橙色可刺激食欲,同时也能让人有饱腹感,心中郁结之人,即便大胆的配色,纾解效果也是微乎其微的,稷苏明白,她能寄希望的,只能是仙翁通透,能明白世间郁闷皆来自求而不得,已是不得,享之亦然,怨之亦然。 “他吃了。” “老铁已经郁郁寡欢数日,只饮酒不吃餐食,现在竟然吃了,小殿下真是厉害!” 稷苏屈膝施礼,在旁人看来她此时的身份有几分纡尊降贵的意思,大可不必,但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那点小伎俩在仙翁身上并没有太大用处,他不管是出于对自己开导的回礼,还卖伏羲人情,于她都是有恩,这恩她记下了,倘若他日有机会一定加倍奉还。 “不知小殿下可有心上人了?”一仙翁起身突然问道,稷苏还未反应,那人又道,“犬子自出生便在上天庭,生性单纯,尚未婚配......” 尚未婚配!上天庭这样的地方也讲姻亲关系?稷苏正替着仙翁默哀,攀关系找错了人,她只是伏羲的挂名妹妹,成了婚也带不去什么好处时,此起彼伏的询问声起,乌泱泱沾了一大片人,更有甚者直接不问她的意见,直接向伏羲求婚事。 “你们吵什么吵!”离落瞅了半天赤松子不见反应站了出来,“人是本少爷带上来的,我都还未说话,你们急什么!” 能进入披香殿参加百花节的,几乎都是年长之人,离落一袭红衣,桀骜立于一帮弯腰驼背的老头儿老太太当中,尤为突出。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要说什么?”大殿中闹哄哄的,完全不影响伏羲的兴趣,吸溜一块蜜桃下肚,意味深长道,“往年获胜的女子都求与你结婚,你不干,今年倒是自己站出来了哈,有眼光!”说完竖起大拇指,隔空朝稷苏眨起了眼睛。 “老哥......”伏羲这眨眼半点魅力没有,倒像个得了眼病的怪老头,稷苏不好吐槽,竟红着脸,撒气娇来。 “害羞了?”伏羲来到稷苏身边,笑道,“男未婚,女未嫁,百花节只是个表达心意的契机,这有啥的。” “谁说我要求这个了。”稷苏持续撒娇道。 “不求这个,那你想求什么?”伏羲脸上还带着皮老头儿的笑意,眼中带着普通人眼中没有的精光,“要不感受感受我的龙塌舒不舒服?” 百花节获胜者可以获得一个向他提条件的机会,她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即便她明白他话里的警告,她还是不能放弃,因为这可能是夜宿唯一的机会。 “我想搬出武阳宫。”离落穿过众仙,来到她的身边,暧昧的牵起她手,冰凉的手指在温暖的手心,总算有了温度,“小东西,我帮你那么多,用这个机会替我朝天帝求一处宫殿作为回报,不为过吧?” “你同意?”稷苏被伏羲打量的浑身不自在,眼中余光瞥见,独自坐在末端的夜宿正朝自己轻轻摇头。 “有恩必报,符合我的性格,赏他吧。”离落爱玩,却是个知轻重的,他跳出来阻止她提夜宿的事情,表示事情的严重性绝对不是只要伏羲的这一点点警告而已,只能暂时妥协,再从长计议。 “沐香殿如何?” 伏羲此话一出,大殿呼吸声皆止,稷苏不知,木香殿有何意思,大概也能推测它与披香殿有着某种联系,恐怕离落是受了自己的拖累。 “我可不去。”离落没事人儿一般,丝毫不理会不远处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赤松子,笑嘻嘻道,“我早就看好了,遂宁轩不错,离舞武阳宫够远。” “我看行。”伏羲终于回到初见时的老顽童模样,手臂搭在离落肩膀上,对稷苏道,“遂宁轩与庭香阁仅一条花径之隔,是除沐香殿之外,离你那最近的宫殿。” 从披香殿出去,沿风情小道,步行约莫半刻钟便能到遂宁轩,沿遂宁轩往后,跨过爬满花藤的圆形拱门,穿过百米来长的花径,便可直接到庭花阁的后门。 庭香阁不在主道上,前后带一个院子,前院种着花草,却不会太香气,后院种着蔬菜瓜果,已经长出新叶的葡萄架下是崭新的石头桌椅,环境清幽又有生气,倒是她喜欢的。 “这里以前住着什么人?”房间布置的清新雅致,这里从前住着的恐怕是位温婉标致的女神仙,不知是不是触怒了伏羲,被迁到了别处。 “我小时爱四处乱蹿,来这里玩过,没见里面有什么人。”上天庭生活果然精细,连个上千年无人居住的院子,都能保持着这么仅仅有条,稷苏心里嘀咕,离落又道,“这里是不久前天帝亲自监工收拾出来的。” “庭花阁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上天庭年轻一辈的神仙不知,跟伏羲同一辈的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特殊身世以及她的特殊存在,赤松子对她的针对,多半正也是因为如此。既如此,方才在披香殿,老头儿老太太些如此热情的求姻缘,必定是看到了伏羲不一样的态度,稷苏思来想去,他言语行动都只浮于表面,真假参半,唯一落实的就只有——庭花阁。 “上天庭的殿宇分殿。阁、宫、轩、苑五类,殿由王者居住,阁由王者亲眷子女居住,宫多为用功或年长之臣居住,轩一般是有背景但无建树的公子小姐居住,至于苑嘛,就是由无背景无建树的公子小姐居住了。” 原来如此,伏羲把她安排在庭花阁让这些个神仙误会她是他重视的亲眷了,这攀裙带姻亲关系的风气怎么在上天庭也如此盛行呢!这伏羲的心,海底的针,不仅这些老神仙弄不还明白,她自己也没明白到哪去。 “那你这遂宁轩挑的挺合适。”稷苏心知离落不是会在乎这些虚衔的人,故意调侃,“伏羲居于披香殿了,为何还会有沐香殿?” “不止有沐香殿,还有含香殿、沉香殿和阅香殿,只是沐香殿空着而已。” “上天庭有四个做主的人?”稷苏在倒是听一些说书的人讲过五帝的故事,只当是为了招揽生意编的故事,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在仙门百家与市井百姓口中认定的从来都只有伏羲大帝一个。 “这你都不知道啊?”离落对她问题十分意外,食指一弹,稷苏鼻尖便留下一个倩倩的是红痕。“因东方天帝尚未归位,伏羲大帝暂时掌管中方和东方,阅香殿与沉香殿分别住着北方天帝颛顼和西方天帝少昊。” 稷苏一边听着介绍,一边擦着土地挑出几片碧绿的叶子。叶子脉络清晰,透着清香,经水洗过,泛着点点水光,她满意的将它们分在夜宿刚出来的瓷碗中,将冒着热气的水壶提过,置于葡萄架下的石桌上。 “怎么不说了?”她曾听白梨说过,一杯好茶应是沸腾之后稍作的冷却的水,配以新鲜采摘带着露水的茶叶,她这是找不到带露水的茶叶了,等等水温倒是可以的。“南方天帝呢?” “南方天帝神农氏居于含香殿。”原来神农氏是南方天帝,居于高位,难怪初见离落时,他那般介意别人不信他是神农氏的后人,稷苏理解他此时的拧巴,不做评价,开始往碗里缓缓掺茶,却不想反被调侃,“算了,其他的改变再同你讲,教你泡茶的人肯定是个半吊子,没告诉你这种茶叶是要用温水泡的,得,茶不合适你,还是酒比较适合。” 稷苏接过离落扔过来的酒葫芦,望了眼已经变了颜色还在冒着热气的叶子,咕噜喝下一大口琼浆,后知后觉对夜宿道,“你不能喝酒只能喝茶。” “嗯。”稷苏端着两个已经空了的茶碗回来时,夜宿面前的那碗,已经空空如也,连叶子都不剩,“还不错。” “我的宿宿小乖乖,你太给我面儿了。” “假话说多了,小心折龙寿!”离落一口琼浆下肚,不满道。 第106章 伊人 3 神农氏 “父亲。”小宝摆开白梨牵着的手,屁颠屁颠跑去牵前来迎接的重华,奶声奶气叫道。 “小宝贝,我知道你喜欢重华叔叔,但人可不能乱叫哦,会让人误会哒。”苏稽蹲下身子,柔声同小宝讲,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苏姨娘,你真好看,和我娘亲一样好看。”苏稽被小宝夸的美滋滋的,却不想这小鬼头还有后话,拽着重华的大手撒气娇来,“父亲,娘亲呢?” “你娘亲去办事了,晚些回来。”重华非但没有制止解释,还宠溺的揉了揉小宝额前的刘海,心情不错。 “嗯,那我替娘亲照顾父亲。”有了重华的纵容,小孩儿更加放肆,双手环抱住重华的双腿,一顿乱蹭,将衣衫弄的皱巴巴的。 “好。” “重华,你......你何时与人有了婚约?”苏稽大眼睛一刹那蓄满了泪,十分让人心疼。 “苏姑娘刚回来可能不知,重华师尊与暮山派掌门稷苏,早已两情相悦。”白梨微笑示意,好心解释道,言辞柔和,轻声细语却足以让在场其他人听得清楚明白。 橘园百姓见过稷苏与重华,两人此次又联手救了他们性命,他们自然为之高兴,口中连道,“郎才女貌,绝配”,而另一边仙门众人,虽在桃坪令上见证了两人清浅一吻,却不知二人已有婚约,还有了孩子,全是一脸懵。 “我知道了,母亲只喜欢父亲,父亲也只喜欢母亲,就是两情相悦,对吗?”小宝仍然抱着重华不肯撒手,仰着小脑袋满脸期待的望着重华,直到对方点头,欢喜的拿脑袋顶在重华身上乱蹭。 “苏姨娘,你怎么哭了呢?”小宝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盯着苏稽,小脸儿也跟着沉了下去,“你跟小宝一样都在思念娘亲吗?不要哭,要坚强,娘亲很快就回来了。” “这小鬼头说话气死人的本事和稷苏还真像!”丹朱小声嘀咕,被白梨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小宝乖,我们回去收拾行李,让父亲跟苏姨娘好好告别好不好?” “我们不在这里等娘亲吗?”小宝听话的握住白梨的手,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走,不放心问道。 “娘亲不回这里,她回哪里,你父亲知道。” 白梨安慰小宝的声音小到跟在身后的丹朱都无法听清,落在重华耳中却是一字一句清新刻在心上。 她还会回来吗? 庭花阁只稷苏与夜宿两个人,夜宿又性子寡淡喜静,整日四目相对,吃喝拉撒,日子过得实在无聊。这日,稷苏突然来了兴致要好好翻一翻后院菜园子的土,找来出头刚挖了没两锄,便被前院闹哄哄的声音吸引了去。 约莫十来个年轻公子,正与相当数量的老头儿老太太争论不休,稷苏同夜宿站在门内半天也没弄清楚原由,但偏偏在自己门口又不能不管,只能硬着头皮出去问个究竟,这问询的话才刚一出口,又是闹哄哄的一片,依旧没个结果。 “停!”稷苏气到炸毛,摆出伏羲妹妹的姿态道,“有事说事儿,没事儿换个地儿吵!” 世界终于清静下来,一年轻公子刚要说话,又被一老太太抢了话头,老太太还没说完,另一公子又抢了过去,稷苏无语望天,神仙和市井小民到底到底有何区别? “你说!”稷苏指定一略显稚气的年轻公子道。 她双手环抱被簇拥在人群中间,即便身着上天庭统一的水粉色仙女衣衫也挡不住自内而外散发出的英气,成功隐藏住指定这个娃娃脸的少年是因为底气不足。 “我们几人听闻稷苏姑娘在外游历多年,相邀前来找姑娘长长见识,刚进院子就被这几位堵住辱骂说不要脸。” “说得好听,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是来谈婚事的。”一老头子不屑道。 上天庭这什么毛病,神仙也流行相亲跟说媒的么,她何时说过,她要着急找人成婚了? “对不起各位,我出入上天庭,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这要是在她自己的地盘儿上,早把人轰走了,这在别人的地盘儿上,又摸不清主人态度,只能忍着暴脾气,婉拒。 “成亲?”另一人疑惑又明了道,“哦,原来人间管结婚叫成亲啊。苏苏不用着急,我们不找你结婚,只是听闻姑娘阅历丰富来长见识的。” “装什么装。”老者不屑道。 “唉,我说你们,我这就一会儿工夫没在,你们干啥呢。”离落双手叉腰过来,那还是什么偏偏公子,全然一个骂街泼妇的模样。 离落出现成功轰走吵吵的人,世界总算安静下来,稷苏往门口台阶上一坐,捂脸跺脚,自打赤松子带她与夜宿到上天庭,伏羲大张旗鼓认亲安排住处之后,就再没了动静,甚至连面都见不着,一天又一天过去,没等来处置结果,等来这么一波乱七八糟的人,实在让人烦躁。 “我这么好使,怎么不用我?”离落跟着在她旁边坐下,“我前几天见老有遂宁轩外经过,寻思必有蹊跷,拦着胡扯半天才搞明白原因,谎称你下界去了,才清净了几日,不想今天老爹找我有事,去了趟武阳宫,回来他们就直接找到庭香阁来了,真是闲的。” “我又不喜欢你,怎么能误了你的名声,你不好娶媳妇儿,我可负不了责任。”离落的身份,与他几次护着自己的行为,她只要开口提这名字,一定都信,她能省不少事儿,她也想过,但她不能,平日说话真真假假的稷苏,唯独对感情说不了慌,“是伏羲又说什么了吗?” “这次他倒没做什么。”离落精神看上去有些颓败,“不知道哪里来的谣言说,东方天帝近日回归位,闹的整个上天庭人心惶惶的,赤松子找我去就是查这件事。” “东方天帝归位,那伏羲的权利不是被削弱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攀跟他的关系的?” 稷苏闲着这几日,将庭花阁的书卷几乎翻了个遍,尤其是记录各种人物关系恩怨纠葛的,说来神仙心胸也真是宽阔,上位了竟然也没将一些不体面的抹去,在人间可找不到这么刺激的故事书,全是歌颂上位者的。 五帝,目前在位四帝,数兼中方与东方的伏羲权势最大,若东方天帝归位,伏羲的势力相当于会缩减一半,最强的就会变成,同为一方天帝,随时抱团的北方天帝颛与西方天帝少昊,大家应该抢着去巴结的也应该是这两位才对。 “问题就出在这里,那谣言说的伏羲大帝就是那位尚未归为的东方天帝。”离落揉眉起身道,“这样一来,势力严重倾斜,各方势力将再无法互相牵制,恐将带来祸患。” 尚未归为已经如此疯狂了,若谣言属实,劫难怕是免不了了,五帝变成四帝,颛顼少昊与伏羲争权对立,遭殃的除了南方天帝神农氏,恐怕还有站错队的小神仙及人间的劳苦百姓,难怪离落父子会为此烦恼。 “走。”她若一直留在上天庭,不管伏羲真正待他如何,有这层公开的关系在都会被卷入这场权利的争斗中,她必须那位东方天帝归位之前,替自己和夜宿要一个明确的归宿,不管是好是坏。 “他不在披香殿。”离落慢悠悠起身,叫住稷苏、夜宿二人。 “武阳宫?”离落既如此说,自然不会不知伏羲在哪,他刚从武阳宫回来,又见过伏羲,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也参与了离落父子的议事,莫非...... “现在应该在含香殿了。”稷苏转身欲走,再次被离落叫住,“现在怕不是时候。” “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找点刺激的。” 含香阁外观风格与披香殿无异,恢弘大气,内部风格则截然不同,简朴温馨,不像一方天帝宫殿倒像是有家有口有点小钱的寻常百姓之家。 “谁?”稷苏带着夜宿直奔主殿,院中玉兰化作疾驰而来的利刃,将其挡在门外,幸而她反应够快躲过一劫,否则她将成为第一个刚当上神仙就被天帝重伤的第一人。 “稷苏求见二位天帝。”屋内半掩着,稷苏看不清屋内情况,只闻说话声,却听不到半点气息声,试探着,规规矩矩行礼。 掩着的门被打开,两人自内而出,一白一黑,身材相仿,伏羲今日没画也没贴假胡子,看上去三十来岁,英武无比,神农氏白发白胡,仿若古稀老者,和蔼可亲,反差巨大,却又异常和谐,如同见过世事父亲与初出茅庐的儿子。 “你就是稷苏?”神农氏先开口道。 “正是。”稷苏抬眸正视神农氏的打量,素问神农氏仁慈心善,希望能对她所求之事能有帮助。 “我听赤松子提过你。”赤松子从在地宫就处处针对自己,又在百花节上损了他的面子,他能说的恐怕不会是啥好话,稷苏心底一凉,却被神农氏接下来的话与八卦的浅笑弄的哭笑不得,“我那外孙很喜欢你。” 这......要怎么接?承认吧像是为了接下来要求的事情攀关系反而不讨喜,不承认吧又是说谎更不讨喜,看来神仙与人并没多大的区别嘛,一方天帝也一样,同样八卦。 “我们因追查血案相识,后来又有些交集,相处不错。”她索性不承认也不否认,强化事件,弱化感情,不求加分,只求不让神农氏反感,给伏羲支坏招就行。 “我说的怎样?”伏羲笑问神农氏,眼睛咪成一条缝,英武气质荡然无存。 “不错,进去吧。”神农氏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跟着伏羲先进了屋。 第107章 伊人 4知情人 “比我的预计早了几天。”伏羲端起方才的茶杯,轻吹慢饮,十分享受,对稷苏的突然出现并未表现半分惊讶。 “既然如此,您应该也知道我所求何事了吧?”已经来了,稷苏便不再遮遮掩掩,装什么兄妹情深,直奔主题道,“上天庭太无聊了,我要回暮山!” “可以。”伏羲放下茶杯,赞同道,“每月回上天庭签到四日便可。” “我要带上夜宿。”伏羲不说破,她便主动挑明,能与不能,条件如何,她今天必须要求一个明确的结果。 “喜欢查案?”伏羲忽然问道。 她喜欢吗?喜欢,当谜团一个个被抽丝剥茧解开,甚至比吃了两斤酱牛肉还让人满足,但伏羲话里的喜欢绝对不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么简单,但绝对关乎夜宿,甚至可能是夜宿获得自由的条件。 “路见不平而已。”稷苏答道。 “好一个路见不平!”伏羲拍着稷苏的肩膀大笑,很是欣慰的样子,转很快步回到八角椅边坐下,“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必须帮我查清一件事。” “为什么是我?”上天庭人才济济,伏羲身边不缺愿意尽忠的人,也不缺聪明人,实在没有理由,非他不可。 “你会是最尽心的。” 雷池地处天地之边,本不应受当年人神的大战的波及,却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成为受灾最严重的一处,伏羲命人下界走访查证多年,疑与青玄背后之人有关,如今青玄已死,唯一可能知道内幕的可能只有苏稽。 “上天庭目前的情况离落应该已经同你说过,只有查明真相,我们才可采取下一步措施。”神农氏言语柔和,却又将各种利害关系道得清楚明白,“上天庭安稳,才可保人世间安稳,路见不平乃小义,救济天下苍生才乃大义。” 能撼动上天庭安稳的,绝对是位分极重的人物,找她的主要原因,恐怕是因为她是神仙却在上天庭关系简单,又是雷池之乱的受害者,能公正甚至刻薄的对待幕后推手。 在别人眼中是大义小义的稷苏自然不会在意,她在意的是那个让雷池遭受灭顶之灾,让她的亲人族人化为灰烬,让她无家可归的推手,但事关苏稽,她无法保证自己的立场完全客观,再次确认道,“苏稽是参与者,还是知情者?” “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指向知情者。”伏羲摊手,多出两本卷宗来,全是关于此事的追查记录。 “好,我答应。”稷苏收起卷宗,转身欲走,却被伏羲叫住。 “夜宿刚解除封印,不宜奔波,暂留庭花阁,我会派专人悉心照顾,等你归来。” 伏羲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在她查明白事情之前,夜宿只能就在庭花阁,不会受到处罚,也得不到完全的自由,但若推动雷池之乱的人势力真的如她猜想的那般强大,夜宿留在上天庭被保护着反而安全。 “暮山群龙无首,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可先去处理,再做其他。” 大头带着是稷苏前往橘园之前的安排,一路行善,招揽新弟子,如今已有百来号人,这些人来自沿途各地,各行各业,各有各的脾气秉性,刚开始还能互相客套着和平相处,日子一久,客套期限已过,互相看不顺眼的地方逐渐显露出来,又没有能压的住场的人约束,打架斗殴不断,暮山老弟子,整日忙于劝架安抚,却被反咬成欺负新人,苦不堪言。 汤圆回归虽能安抚的少部分暮山老底子的心,但暮山如今情况多数是新人,他跟在木之风身边多年活的肆意,反正有人收拾烂摊子,半分管门派的本事也没学到。偏分他又是个敏感高傲的,半分容不得旁人说暮山半分不是,木之风半分不是,两股势力长久的拉锯战后,竟提出分别各选出一个代表,共掌暮山的注意来。 “直接打吧,要分暮山没门儿。”暮山对汤圆并不只是一座山一个门派那么简单,断不可能同意这看似合理的要求。 “你们仙修的人就是如此欺负人的么。”新弟子大多是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对身边的人目标也定了,大话也说了,体体面面的出来,怎会甘心这般灰溜溜回去,但又技不如人,只有满腹的委屈,“你们说服我们来的时候说的,有昆仑进修回来的掌门,人美心善功法好,灵活开明还会医,带着我们玩着躺着就能做神仙,人呢?我们俩了这许多天半半个除你们以外的人影也没看到啊。” “你们说的?”汤圆一巴掌拍在大头的脑门儿上,他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图完成任务,虚假承诺,后患无穷,这帮人还是这样干了。暮山从不做坑蒙拐骗的事情,大头他们已经做了,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本能的态度还是缓和了不少,“她会回来的。” “又要骗我们了吗?!”汤圆的态度的转变,相当于否定了大头等人承诺的一切,他现在说的一切,都会被当做另一个谎言,连翻几次被骗,众人自然愤怒不已,顾不得掂量双方实力能否对抗,一窝蜂就要去抓老弟子。 “住手!”稷苏信步迈上台阶,提裙在大殿正中的长椅上坐下,神色凝重,带几分邪气,一眼就不是善茬,大殿瞬间安静,每个人的呼吸频率都清晰可闻。“看看你们的样子。” 除了汤圆的红脑袋,一个个耸拉着绿脑袋,若不是那身衣裳形态,任谁也不会觉得看到的这一群是人。 “拿下去,照着做!”她在庭花阁闲得无聊看典籍里,记载着有一条去瘴气法子,便抄了,如今正好派上用场清除暮山余下的瘴气残留,稷苏将方子递给小厮,又道,“你们就是这样迎接我的?” “不......不......”那人口型似要说不敢,大概是被骗怕了,又怕再次被骗,突然昂首挺胸道,“你是暮山掌门?” “怎么,不像吗?”稷苏负手走下台阶,凑近那人道,“我不像仑进修回来的,还是不像人美心善功法好,灵活开明还会医?” 两个小团体要完全融合在一起,首要的一条就是真诚,不能有半点谎言,即便大头说的有不实,她也必须让他们服气相信,因为暮山要壮大。 “不是。” “不是就好。”稷苏一拍那人肩膀,浅笑问道,“叫什么。” “周瑾。”稷苏眼神坚定,神色自然,更重要身上带着一种神奇的气场,让人无法将其当做平庸之辈来看,让人不得不信服。 “好,以后我不在,你同汤圆一起搭理暮山。”稷苏缩手离开又倒退回来,指着两人道,“新人挑事找你,老人挑事找你,我指的老人新人不只是现在。” 新人会变成老人,也会再有新的新人进来,新人也是老人,循环下来,稷苏话转化过来就是,你俩必须做好维稳,否则门派中只要有人事,你俩必须背锅。 “你又要走?”汤圆被节并送回暮山,听了稷苏去上天庭的原委,心中怨念木之风所托非人,又十分明白,事情的发展并非稷苏所能控制,她也的确没辜负木之风的嘱托,好容易平衡了心思,她又回来了,回来了还没怎样,她又说到了走,高傲的孔雀蛋十分不高兴。 “帮伏羲办点事,要走也要把暮山整顿好了的。”稷苏何等聪慧哪能不明白汤圆幽怨的眼神,好心解释道,“我只每月去上天庭签到四次,放心吧,不会辜负你家木之风的,哈。” 经过几个月的整顿修养,昆仑已逐步恢复,甚至超越从前,门中事务不再由重华一人包揽,基本分给了蜀晏蜀清二人,二人虽每日免不了三五次的争吵,但做起事情来却是半点不含糊,十分默契。 “不好了。”节并手持信笺,急急跨入三清殿,平日的沉着稳重荡然无存。 “哈哈,师兄,你这得意弟子和我的丹朱一样的嘛。”蜀晏望着端着茶杯的蜀清,笑的极不厚道。 “师尊、师傅、师叔。”节并歉意向三位仗长者施礼。 “何事慌张?”重华继续品着手中的茶,仿若自己不在此情景内,他近来一直如此,蜀清早已习惯手,放下茶杯问道。 “辖区水灾。”节并将信笺恭敬呈给蜀清,退到一旁。 “每年夏日必有此一番,驻守弟子会处理的。”蜀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起身在蜀清面前踱来踱去,最后一把拍在节并肩头,大笑道,“节并啊,你和丹朱一样,师叔喜欢。” “师叔,这次与往年不同。”节并恭敬汇报信中内容道,“昆仑从陵水到木芽同时降雨,全发了洪水,死伤无数,甚至波及到了别派辖区。” 夏日多雨水,地势低缓处,每年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通常昆仑驻守弟子协助撤离,人员不会有太大伤亡,毁坏的农作物从相邻乡镇筹借便是。 陵水地处高位,受洪涝灾害是头一回,并且人员伤亡严重,昆仑作为辖区管理,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拿出合理的解决方案,防止灾情进一步扩大。 “我去看看,你们速速拿出法子。” 重华不等惊讶的三人嘴型复原已然出了三清殿,从陵水到木芽,一路下去,波及的别的辖区是暮山无疑,直觉告诉他,稷苏一定会出现。 “师叔怎么了?”蜀晏一脸疑惑的望着蜀清。 “节并在昆仑,丹朱在云逸山。”蜀清留下一句,同节并一同出了三清殿,筹备救灾一事。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说这些!”蜀晏被人说了痛处,大骂。 第108章 伊人 5莫离 “不好了,发水了。”刚领了法子出去清瘴气的一群小厮,慌慌张张退了回来。 “去看看。” 暮山派大殿设在洞府,地势却不算,如今屋顶的条石缝间,已渗出水纹,水源处怕是已经受灾。 “近日可有降雨?”林中平水已漫湿鞋袜,天空却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丝毫没有落雨过的迹象。 “暮山一带没有落雨。” “别处呢?”若暮山周边没有落雨,那这水很可能是来自相邻却地势较高的别处,而同时满足此条件的只有昆仑。 “昆仑境内,陵水木芽一代前几日有连续降雨。”节并与其他人一道回昆仑,然后经陵水、木芽送汤圆到暮山,沿途都有不同程度的降雨,但雨势不大,完全不足以构成灾害。 雨势小,连续时间长,初看只影响农作物生长,但若再遇上暴雨,原本已经松动的泥土山石被强有力一冲,自然垮塌很容易引起泥石流,造成人员伤亡,水都已经漫到了这里,昆仑境内及与之相邻的暮山辖区恐怕受灾不小。 “从木芽到此处隔了几个镇?镇上人口数量如何?” “只有一个叫莫离的小镇,人口不多,木掌门在时就与暮山少来往,后来更是没有半分关系了。”大头埋头看着被打湿的鞋尖,像是在抗议稷苏水都冲到府邸了,不想办法,还在不急不忙的问些没用的。 “我们这里没有危险,不用害怕。”水是渗过来的,而不是冲过来的,说明前方灾情已经得到控制,她正好趁此机会磨炼磨炼门派的凝聚力,顺便为下一年的雨水季提前做好防范,“你们现在要做的是未雨绸缪——修水库,沟渠。” “啊?现在吗?”人群中有人提出质疑。 “是,就现在。”稷苏周身散发着说一不二的气势,“我现在去莫离,回来时要看到结果。” “好。”汤圆和周瑾两人,同样疑惑,却谁也不愿意晚一步反应。 两人的暗自竞争的意识已经形成,稷苏十分满意,小团体的带头大哥都点了头,手下的小弟自然不会有意见,只要这两人一天不统一战线,她管起暮山就能轻松一天。 “沟渠同地道原理差不多,我擅长。”汤圆得意道 “我在家乡时参与过水库修建,有经验。”周瑾也不甘示弱道。 “汤圆画好图纸,跟我去莫离。”稷苏从容安排,极考究用词,道,“周瑾参考图纸,带头施工。” 莫离整个镇被淹,最浅的洪水也能到小腿,水面上漂着衣物、蔬菜瓜果及各种动物身体,惨不忍睹,下楼房的二楼挤满了人,大概饿狠了,哇哇大哭,妇人怎么哄也哄不好。 “这人什么情况?”汤圆惊奇指着几百米外,熊抱着大树的男人,屁股和双脚已经被淹到了水里。 “他啊,追他们家猪崽跳下去的,猪崽没追上,来了急水,幸好脑瓜子灵光上了树,不然人都没了。”大爷抖了抖叶子烟的烟袋,不满道。 “追猪?真是个奇葩啊,救不救?”汤圆忍不住笑,身体却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先让他挂着!”稷苏冷声道,“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图纸。” 为了个猪崽,连命都豁出去了,旁人急什么,这种人不长长教训,下次还是一样分不清孰轻孰重。 “不多,先给他们吃上吧。”稷苏驾着大云朵儿往暮山时,在空中闻到土鲜土鲜的螺肉味,没忍住,下去买了一包,带在身上还没来得及吃,就赶上暮山打架,又赶上莫离发水,这下正好派上用场,喂养了小朋友算行善吧。 “姑娘你做得对,不知轻重的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救我们上来的公子也是这样做的。”隔壁大婶乐呵呵的朝稷苏竖起大拇指。 什么样的公子,救人还不全救,留着个人在树上挂着就真走了,可真是个有脾气的,怪让她喜欢的,真像见上一见。 “姐姐你也饿吗?”稷苏想大婶口中的公子,手入了神,眼睛看着像盯着螺肉,让小孩儿误以为她想吃,好吧,其实她是怪想吃的。 “是啊。”稷苏半蹲着,拉起小孩儿胖乎乎的小手,轻声细语道,“可以给姐姐吃一点吗?” “可以。”小孩儿奶声奶气回她,扬起小手就要往她嘴里喂肉,指甲缝里油跟不知何时的泥土灰混在一起,黑黢黢的,恶心至极。 “姐姐逗你的。”妇人双颊一红,急忙拦住小孩儿脏兮兮的小手,对稷苏歉意道。 “宝宝真乖。”稷苏起身,从小孩儿手中拣起一颗螺肉塞进嘴里,安抚的看着妇人,浅笑道,“真好吃,姐姐下次还买,好不好呀?” “好了,掌门。” 一副全面具体的构造图跃然地上,主次分明,分别用不同宽度的线条做了标记,左下角还留有备选方案说明,不得不说,汤圆这点本事确实无人能及。 “你们几个去准备石头和泥沙。”稷苏一指汤圆身后几人,吩咐道。 “精卫填海?”汤圆瞅了瞅离去奉命办事情的人,疑惑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稷苏故意买气关子,指了指楼下深水区,“这里算我的,其他地方算你。” “救我,救救我!” 稷苏寻声望去,挂在树上的人因为体力不支,下滑了一大截,腰部以下已经完全没入了水中,脚尖轻点栏杆,踩过水面,泛起浅浅的波纹,手只刚拽上那人领子,便被另一只大手覆在了手上,温暖又熟悉。 稷苏手指一松,没料到骨节分明的大手也跟着一松,原本挂在树上的人直接掉入水中,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打湿两人衣衫,两人再次默契一提,将人从水中拽出,带回楼上。 “你们俩能救我怎么不早点动手?!”那人吐了一口方才呛进口中的脏水,埋怨道。 “不满意,我可以再送你回去!”稷苏刚与重华分开手,指尖的酥麻感还没完全褪去,遇到这么个不懂感恩的,没好气道。 “你.....” “注意你的言行。”眼看那人的食指就要戳到稷苏的脸颊,被重华一把捏住,扔下,稷苏仿佛透过没表情的脸,看到了眼神里的愤怒。 “原来你们认识啊,难怪这么默契,真是郎才女貌......”方才那大婶儿,笑得光欢快,就像自家儿子娶到了媳妇儿似的。 “那个,打断一下。”汤圆探出脑袋,意味深长的盯着稷苏道,“掌门,可以先办正事不?” 苏稽是否上了昆仑,为何没在重华的身边,一连串的疑问上来,重逢的欣喜便荡然无存,明明说好放下,成全他对她的负疚感的,偏偏还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稷苏不喜这般优柔寡断的自己,汤圆的话正好让她从凌乱的思绪中剥离出来。 “开工。” 稷苏再次一点栏杆,驾云至百米高空,蛇步换形,身姿轻盈,如舞女饮月,又似侠士舞剑,鞭子所到之方向,水花迸溅,水面裂开如镜子,四下散去,成一个个水凼,沿着汤圆挖出的水渠缓缓流动。 稷苏再舞皮鞭,水凼位移汇聚成平静的水库,水渠四通八达与之自然相连,流向暮山新挖的沟渠,如此一来,不仅水势得到缓解,,莫离百姓生活饮用与庄家灌溉问题也得到解决。 “掌门,只找到这些。” “够了。”稷苏浅笑,吸掌将砂石升至水库上方,再一个推掌,所有砂石便轻薄如飘落的纸张,纷纷下坠,整齐排列在出水口两端。 “这是何意?”百姓中有人问道。 “砂石可减缓水流速度。”重华望着得意归来的稷苏,神采飞扬,肆意潇洒,一如初见时的模样,周身散发着的陌生的智慧博爱之光,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位姑娘是仙女吗?” “不是吧,那小伙子叫她掌门,应该是暮山派的吧。” “唉,这位小伙子,你不是与她相熟吗,她是仙女还是暮山掌门啊?”那大婶主动搭过两次话,就好像已经跟人熟成了自己人似的,语气亲昵的很。 “在下暮山派掌门稷苏。”稷苏远远答道,将重华从众人的簇拥中解救出来,信步向前,与之并肩而立,朝众人施礼道,“莫离乃我暮山辖区,诸位日后若有需要帮助,大可遣人前来告知。” “神仙跟咱们普通人果然是不一样啊!”原本平复下来的百姓声音,被汤圆笑嘻嘻的一句话再次激起。 “脑子有病吧你!”稷苏眼神告别重华,带着暮山弟子,疾步退出人群中间,一把拍在说话不看场合的汤圆脑门上,不知缘何,她就是不想要重华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以及任务。 “机会难得。”汤圆对自己的话带来的效果满意得很,笑的更加没遮没拦的。 “稷苏。” 稷苏停步回眸,重华立于人群之中,清冷孤傲,屏蔽一切混乱嘈杂,微风卷起白衣黑发,是显得无比落寞。 “是真的吗?” “嗯。”她是神仙,而他永远也成不了仙,她与他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她明明是个心疼到要滴出血来的受刑者,却像个冷酷的施型者。 “她好吗?”她问。 “嗯。”他答。 真好,没有她,他还有苏稽,稷苏一踏祥云,高调先其他弟子飞走了。 “看什么看,走吧,人家是仙女,你讨不回去做媳妇儿的!”老大爷拿手中的烟杆子敲打自家被稷苏美貌勾了魂去的孙子,拖拽着离开。 水尽人散,重华立于原地,望着某个方向,眼神涣散,他与她真的只能止步于此了吗?悄然开始又悄然结束的感情,仿佛在心中铸造出一个新的世界,只他一人居住。 第109章 伊人 6 杭公子 “师尊,邻水一代的水势已经基本得到控制,受到影响的暮山辖区是否要做进一步处理?”节并同蜀清蜀晏二人晚重华一步下山,在重华标记的各处要点采取相应的措施,目前灾情已经得到控制,开始筹备灾后重建工作。 “不必,已处理妥当。”重华坦然答道,丝毫不掩盖自己方从莫离回来的事实。 “师尊......”节并听了回答反倒变得支支吾吾,眼神望向重华又快速飘向别处,重华也不催促挑明,耐心等他问出那个不用出口两人就已经心知肚明的问题,“稷苏回暮山了?” “嗯。” 仙女下凡,拯救莫离百姓的消息,早已先重华一步传到了陵水,不仅节并,村上居民无一不知,非但如此,故事还被丰满了不少,包括稷苏与重华的情愫也被放大成了相爱不得想相守的苦情戏码。 “小宝天天念叨稷苏,这下可得高兴坏了。”节并咧嘴大笑,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度,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苏稽镇的事情了结后,重华愿意是要将小宝留在橘园托给丁老爷子照料,小家伙机灵的很,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每天父亲长父亲短的叫着,每当他要开口,他便撅着小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要找稷苏,他知道是小孩儿的鬼主意,还是忍不住去哄,这一哄,小孩儿就逮着机会捂嘴偷笑跑的老远,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循环的次数多了,重华在苏雨溪身上反倒看到了稷苏的影子,稷苏离开昆仑后,无忧殿变回他渴望的最初的宁静,他却觉得孤单的紧,好多时候宁愿在其他各殿待着处理政务也不愿回去,从前还能盼着她重回昆仑,现今有了地宫的经历,有了苏稽,连这个盼头也不复存在,他索性决定将小孩儿带上昆仑,反正无忧殿也不缺他一口饭吃。 苏雨溪年方五岁,小小个头,脸蛋儿胖嘟嘟的,加上性格好玩儿,颇受昆仑弟子长辈喜爱,接管起从前鸢七手中的事务来,自然得到诸多帮助,愣是把大人做的伙计做的有声有色,当然,孩子毕竟玩性大,也又做错的时候,错了之后便撒娇耍赖称思念娘亲,反把重华逗笑起来。 昆仑上下惊奇的发现,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尊,因为这孩子慢慢越来越像正常人,当然,重华师尊就算变成正常人也是个有本事的正常人。 “先不要告诉他。”他不愿稷苏带走他对她唯一的念想,也不愿稷苏为了他勉强留在自己身边过得不愉快。 “为......为什么?” 回答节并的只有重华飘然离去的背影,师尊说不告知,那便只能不告知,不论原因为何。 “父亲。”苏雨溪正在院中逗虫子玩儿,见重华回来,身上沾了水渍,欢快起身回屋里拿了帕子,甜甜交于他手中,又道,“您先擦擦,我备水为您沐浴。” “不急。”重华握着帕子在手中攥了攥,半蹲下身子,笑着朝小孩儿展开双臂,道,“过来,父亲抱抱。” 重华紧紧抱着冲进怀里的小孩儿,手中的帕子就在唇边,淡香萦绕,似药香又似女儿香,正是当日被稷苏生气退回来的哪一箱帕子,不知这小家伙在哪儿给翻出来了。 “父亲,是下山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了么?”待人一向冷漠疏离的重华,今日有如此反常的亲昵举动,人小鬼大的苏雨溪不难看出异常。 “没,都是好事。”重华放开孩子,认真答道,神色已恢复如常。 “好事,父亲为何闷闷不乐呢?”苏雨溪疑惑问道,半晌,大喜道,“是娘亲从天上下来了,但不愿跟你上山吗?!” “不是。”重华手掌手托着小孩儿的后脑勺,径直进了院子,望着荷塘肆意绽放的荷花,思绪万千。 她没有不远上山,是他根本没开口。 “掌门,这些难民怎么处理?”周瑾等新入暮山的弟子,自见识了稷苏本事与她神仙的身份后,无一不心服口服,但与门中汤圆为首的老弟子还是谁看不惯谁,就等着对方队伍违反做错事儿打小报告,稷苏欣慰两方监督她能省事儿,又苦恼暮山仍旧不够团结。 “你们看呢?”稷苏特意征求汤圆与周瑾的意见道。 “要管。”两人异口同声道,稷苏庆幸两人虽处处作对,但在大是大非上能保持自己清醒的判断。 “有要修改意见或者补充的吗?”稷苏多两人的看法不做判断,继续引诱试探道。 “有。”周瑾刚一摇头,汤圆立马得意补充道,“仙门各派对各自辖区的人数十分看重,此次虽是难民主动来我暮山,我们也仅以道义相助,但难免会被昆仑误做其他理解,最好先修书到昆仑,说明情况,再着手救济。” “不错。”为了有掌门的样子,稷苏进来正努力克制谈正事时不饮酒,而以浓茶代替,这一口浓茶下去,苦到表情扭曲,若是初相识的人,必定会以为,方才说话的人是犯了什么事儿,而这句不错是正话反说。 “我也有补充。”稷苏将杯子放到矮几上,嫌弃的推到一边,示意周瑾继续,“暮山刚经历劫难,银钱多靠卖艺、卖药积攒,并不富裕,短期接济还行,一直下去恐怕难以维持。” “有理。”银钱的问题第一批难民涌入时,她就已经想过,她现在苦恼的是给昆仑的信,应该怎么写,写给谁。 稷苏不语,殿下众人及身旁的汤圆、周瑾也不言语,大殿瞬间安静得她满心满耳都是众人的规律的呼吸声。 “掌门,掌门。”派出去巡视的大头,慌慌张张冲进来,遮阳帽和衣衫歪歪斜斜的,仿佛刚刚遭遇过惨烈的搏斗。 “先把自己整理好再说!”昨日周瑾手下的人视察时回来都是工工整整的,他手下的回来却是这般狼狈模样,汤圆丢不起这个人,抢先开口道。 “无碍无碍,生命面前,仪容这等小事算得了什么,饿狠了的难民可不是谁都能管得住的。”周瑾“善解人意”的宽慰道,纯属火上浇油。 “怎么回事?”大头才出去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头上这片林子恐怕都还没走出去,完全不可能是被难民搞成这副模样,稷苏适时起身,阻止两人继续言语斗下去。 “真不是我不注意仪容啊,是那帮人太凶猛了,是拦都拦不住。”大头整好衣衫头帽委屈道。 原来是稷苏迷离救人造渠的事迹被流传到了其他各地,十里八乡的有钱人拖家带口前来拜会,说是感谢她对百姓的照顾,实际上就是看个稀奇,一睹仙女真容,回去做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在哪?” “距离大殿约...约莫只有几百米了”大头看了眼殿上另外两人眼色,结结巴巴道,“我们不敢跟他们动手,所以阻挡......” “来得正好,走,咱们出去迎迎他们。”稷苏狡黠一笑,难民之事心中已有注意。 “你确定是迎他们,不是撵走他们?”汤圆纳闷,今日的掌门怎么这么好说话了,别人要见便见,还主动出门迎接? “想救难民不?” “想。” “救他们缺什么?” “缺钱。” “外面来的都是什么人?” “有钱人。” “这不就对了?”稷苏一边摆弄命人拿上来的胭脂,一边快速给身旁两人分析局势。 暮山瘴气刚清除不久,外面已经是热死人的夏天了,林子里还凉的很,没有灵力护体的人进入别说穿着夏日小衫子,就算是穿着春日的薄袄子也都能感受到阵阵凉意入股,一行人浩浩荡荡进来,无一不抱着胳膊,打着哆嗦的。 “爹爹,我不走啦。”林中尽是小道,马车无法进入,只能弃了马车步行进入,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哪里吃过这等苦,走了没几步,裙摆就沾了染上尘土的露水湿了一大片,鞋袜肮脏不堪,双腿酸软,如有卵石,黄杉女子一屁股在树下坐定,死活是不远再往前走了。 “我们也不走啦。”另一家两姑娘也坐下不动了。 “杭兄啊,我这也越走越觉得这儿不像是有女神仙居住的。”说话的老头儿,一句话没说话,已经发出好几十次牙齿相撞的声音,哆哆嗦嗦,脸上的肉也跟着一抖一抖的,“这地儿这么冷,那个姑娘能住的,恐怕能住得的,也是蛇妖变得,保不齐能吓坏我们。” “神仙怎么会跟咱们凡人一样呢,再说就算是蛇妖变得,她不是救了莫离百姓嘛,那也是好蛇。”杭家老爷没说话,杭家正在附近找路的公子,先一步回了话。 “那你们去吧,我们一家先回去了。”那老头儿原本只是想找个台阶给自己中途退回去,被杭家公子这样一堵,没了法子,只好舍了面保小命儿。 可这杭公子,又偏是个勾魂的,身高八尺,眉清目秀,斯文儒雅,还带着一股子刚毅果敢的劲儿,一路上把各家小姐迷的死死的,他不走,那些说着不走的小姐们,一个也不愿意往回走,就这样僵持着。 杭老爷子毕竟是生意人,心里看着笑话,得意的很,面上遗憾为那老头儿找起台阶,能卖个好更好,不能的话也不得罪人,“文兄,咱们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何不再往里走走,或许见着了呢。” “丫头,你说呢?”姓文的同样精明,继续向里是出尔反尔,不向里又得罪人,扭头便将难题抛给了自己闺女,她若说向前,有人跟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计较是否出尔反尔的话,那也只能说明计较的人心胸狭隘。 “我们便听杭公子的,向前再走走看吧。” 第110章 伊人 7买卖 “搞定这个杭公子就成啦。”稷苏停步,对着溪水将方才抹上去的胭脂擦去大半,又将头上小辫儿尽数扎起在后脑勺上,她朝水中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柔美的小姑娘,瞬间变成个利落的假小子。 她需要借助杭公子的力量来组织起所有的有钱人,第一步便是不能让那些心系公子的女子对她产生敌意,而最不会被大家闺秀当做敌手的便是粗枝大叶的假小子,她十分愿意配合。 “杭公子是谁啊?”莫说灵力尚浅的周瑾,就是灵力不弱的汤圆也无法听到前面有钱人的谈话,稷苏难得解释,只说“你们到了就知道了”便继续上路。 “请问暮山派殿宇如何去?” 暮山派与世隔绝,殿宇设在林中深处,又在山洞之中,莫说肉体凡胎,就是灵力不够的仙修之人也不一定能找得到,杭公子等人会在进入山林必经的木桥上与他们相遇并问路在稷苏的意料之中,她的神色却无比诧异。 “暮山与世隔绝,哪能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想进就进的。”稷苏方才突然男化自己的行为,落在门中弟子眼中自然成了隐瞒身份的手段,大头先前办事不利,如今正是出风头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率先出头,试图挽回丢失的颜面。 “我等并无恶意,只想当面感谢救百姓于危难的女神仙,看看灾后重建有没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男子身姿提拔,言辞温和,并未因大头的无理表现出半分不耐,更稷苏的计划又新添了几分把握。 “你能帮什么忙!”稷苏浅笑合上大头怒气上来出鞘的剑柄,客气道,“公子此话当真?” “自然”这杭文浩是远近闻名贵公子,家富人俊心善,稷苏把希望压在他身上,在合适不过。 “各位可愿意随我等移步到一处地方看看?”稷苏隔着杭文浩,向其身后众人恭敬行礼道。 “我们是来看女神仙的,凭什么跟你走?”杭文浩是读书人又有善心,其他人却不是,帮忙只是个幌子,看稀奇才是重点。 “杭公子可愿走一趟?” 其他人的反应在稷苏的意料之中,杭文浩方才的言论不管是由心的还是虚荣挣表现的,此时都没有退路,只能答应,而只要他答应,在场的女子自然不会拒绝,宝贝女儿前往,有钱的爹,自然...... “杭公子你要随他去吗?”一姑娘伸长脖子一问,顷刻涨红半张脸,得到杭文浩的点头回应,一脸娇羞的拽着自家的老爹的胳膊,晃啊晃,“爹爹我们也去吧,帮人行善,可比女神仙有意义多了。” 其实,帮人行善与看女神仙可以一起做的,稷苏捂嘴轻咳,不拆穿也不打扰,等待其他人回应。 那女子话一出,其他的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晃起自家老爹,宣扬助人行善的意义,女儿家的心思,老头子不懂,当年的却是明明白白,这么好的未来女婿站在面前,欢喜的很,明里暗里的示意自己老头,多劝一,结果稷苏胜。 “杭公子厉害啊。”人口稀少的莫离小镇,此时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大多衣着破烂,身上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怪味,稷苏双手环抱,仅勉强能与杭文浩并肩而行。 “稷苏姑娘也不错。”一般读书人若是被人取此时,都会清高表示不屑,杭文浩却坦然,弯腰扶起摔倒在脚边的小孩儿,帮其抖落身上的泥土,又从袖中取出几枚银钱,放到小孩儿的手心,食指放于唇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跟着稷苏离开。 “公子虽富,可以救一人、十人甚至百人,要救这成百上千的人却一样困难。”身份被识破,稷苏反而庆幸,自己压重了人,有容有才易得,智慧和担当却难得,除了身份,对方自己自己的目的想必也很清楚了,索性也不扭捏客套,直奔主题。 “我既已识得姑娘芳名,理应自报才算合理。”杭文浩停下脚步,微微施礼,“在下杭文浩,往后相处可能会长,姑娘不嫌弃叫我文浩吧。” “那你也姑娘长姑娘短的了,叫我稷苏就成,另外那些客套的虚礼就免了,咱们有事说事儿,当我是个男人就成。”相处时间可能会长,杭文浩的话便是对灾情的一个承诺,稷苏心中悦然。 “好......稷苏。”杭文浩显然对稷苏的后半句话尚未完全消化,但很快镇定道,“你对此事可有应对策略?” “有一点想法,还需要文浩你润色帮衬。” 筹款救灾即便是里宰大人出面要求,商人拿出些银钱来,也只能解灾民们一时之需,何况莫离镇与陵水、木芽根本不在同一辖区,里宰根本不一定会管。最好的方法就是让给钱的人心甘情愿掏钱,让里宰有利可图,才能让灾民的救灾款持续进入。 “文浩,可去过赌坊?” “未曾,但父亲经营多家赌坊,听说过一些,里面各色人物都有,玩兴极高,有些甚至为此输的倾家荡产。” “那我们开一家不会让人输的倾家荡产的赌坊可好?”稷苏看杭文浩一本正经解释赌坊的样子,像极了灌输“君子之风”的重华,突然就想逗一逗。 “若真有如此赌坊,能帮助到人,我定说服父亲入股。”到底是受商人气息熏陶的,听得明白,说得滴水不漏,于人舒适,于己有路可退,与听到赌坊二字恐怕就要说教的重华截然不同。 “那文浩听听我的法子?”稷苏从片刻的恍惚中出来,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对策中来。 从零到九中分别取三个数字,三个数字可重复,组成一个新的数字,以一枚银钱的售价卖出去,其中提前设置头彩数字,每两天更新、公布一次,中彩者可得奖银一担。 “一担?” 五千枚银钱才一贯,一担乃是一万枚银钱,足以买下手整个莫离镇。 “嗯,一担。”稷苏认真答道,“除此之外,还设立与中彩号码相同位置重合一个数字的得两枚银钱,重合两位数字的五枚银钱。” “若我只是普通人倒很愿意碰碰运气。”杭文浩直言不讳道,“但作为赌坊经营者盈利比花样的新鲜感要重要的多,毕竟银钱才是商人追逐的根本。” “这个自然。”显然,杭文浩心动也有自己的判断,稷苏反倒卖起了关子,“不但能保证经营者有钱可赚,还能大富大贵,文浩若是有意,稷苏改日可上门亲自呈上档案。” “这与稷苏说的救济灾民有何关联呢?”杭文浩是聪明人,没弄清整个方案之前,定是不会往她的坑里跳的,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方才说的法子,稷苏分文不取献给经营者,经营者得利只需拨出一点五成的利润用于救济有难之人即可,当然,若暮山辖区内无有难之人最好,经营者可以收获全部。” “这法子真有这么大利润可图?” “当然。”稷苏终于在杭文浩的眼中看到欲望的火花,不忘加油道,“这可是无本的买卖,只需要找几个人,铺几张纸,研一方墨便可开门做生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莫离狭窄的接街道,来到一处空地,这里原本是几十亩农田,因洪水原因连在了一起,泥土松软潮湿,人从上面经过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短靴上也不可避免的染上淤泥。 “此处是?” “我打算在此处建一个收容所。” 稷苏与杭文浩并肩站在大树旁的干地上,眼神扫过泥泞对岸的人群,掠过深浅的脚印,最后停在杭文浩白靴脚尖的污泥上,这样的人,能吃苦,会算计,同时发自内心的善良,有难之人若是在他手上,或许能谋得除钱财之外的收获,希望他们,能像自己一样能看到他身上富商之子以外的东西,并学为己用,早日摆脱困境。 “为何会如此在意困难之人?” “神仙很闲啊。我打算在这里种些,开十亩地出来,要是有孩童,有得玩有得学,在这里的日子就不会太害怕了。”稷苏兴致盎然,规划着眼前这片土地的未来,扭头见杭文浩,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望着自己,自嘲道,“怎么?以为我会讲一个很长的故事,比如曾经受人帮助,感受到温暖之类?” “神仙不能掺和你们人事情,违规的。”杭文浩眼神依旧,稷苏暗嘲,一时得意,竟把这位聪明的公子哥当做手下人待了,他所指的应该是她不亲自出面的料理此事的原因才是。 “此处有你挂念的人,对吗?” “是啊。”杭文浩澄澈的眼睛,似乎要看穿她的心底,稷苏莫名心虚,不自觉拿出一派掌门的做派来,道,“我牵挂我暮山辖区内的所有百姓。” “你现在正在试图帮助的并不是莫离本地人。” 是,她此举并不是只为了暮山辖区内百姓,念及旧情帮重华分忧,也可能只是为了让重华知道自己很善良,找点存在感,她自己也不清楚。 “说心怀苍生,好像范围是大了点哈。”稷苏对自己找到这么不要脸的理由感到羞耻,干笑两声,严肃道,“昆仑于我有恩。” 杭文浩似乎对得到的答案还算满意,总算收回了视线,稷苏总算松了口气,“晚些时候可有时间同父亲与我一叙?”他突然问道。 “有的。”稷苏知道杭文浩一定会对她提出来法子感兴趣,却没料会如此快,并且是此种情况下,惊反而多过喜。 “我替他们谢谢你!”稷苏由衷表示感谢。 第111章 伊人 8难民所 莫离人口不多,饭庄酒楼生意本就冷清,加之洪水刚过,并未完全恢复,即使杭文浩父子已经挑选了最豪华的酒楼,仍旧没有半个客人。 “今日多有怠慢,改日若有机会到水磨镇,一定摆宴相邀。”出酒楼,临分手前杭老爷子客套道。 “老爷子客气,该是稷苏没尽到地主之谊才是。”稷苏从善如流,陪笑道,“这包场相待已是顶级待客之礼啦!咱们以后就是生意伙伴啦,就别互相客套啦,您老看行不?” 杭氏父子挑选的春风酒楼,建筑气派,装修华丽,稷苏虽不曾来过,却不难判断这在莫离应当是首屈一指的酒楼。三人落座于二楼西厢的包房,整个酒楼再无其他客人,其余各处再无其他客人,同包场无异,若此话同其他人说恐觉讽刺,但杭氏父子却不同,有用银钱包场的资本,却付着包房的钱享受着包场的效果,既不俗气,又能显出生意人的睿智,稷苏这么一说,不直接夸人,却让人心里美滋滋的,连连称好。 “稷苏能分文不取与咱们谈生意,又岂会在意这些。”沉默跟在二人身后的杭文浩突然发了言,眼睛闪烁着求知的火花,“敢问姑娘是如何在如此短时间内,算出中奖比例的?” “这个嘛,从零到九一共是十个数,一共是三个位,每个位置上面都可以用这十个数字,所以每个位置都有十种可能。”此法是几百年前她与黑猫在一处地方游玩时发现的一种游戏,办此游戏的人在他俩的威逼利诱下告诉了一个快速计算的公式,正好被她借用来做了这笔生意,但真要来解释,呃......难度有点大,她实在找不到一个手通俗易懂的方让对方明白,索性实话道,“套用一个古老的秘法公式便可快速得出结果,只可惜能讲明白此秘法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如此.......”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觉悟,她既然秘法二字,对方自然不会再追问,心中也定不会当真认为会的人已经过世,只会当做她是要给自己留筹码,这样对她有益无害,稷苏自然不会解释,含笑歉意应对杭文浩的满脸遗憾。 “是老夫狭隘了。” 杭家的产业虽然仍旧是杭老爷子在打理,实则已经是杭文浩在全权决定,老爷子退居二线协助,只是未经正式的权利交接,外人面前还需走个过场而已,稷苏在杭文浩跟酒楼老板要包间,而不是按照老一辈的方式包场时就已经看明白了,但对方要表现出来的状态想必就他们希望外人知道的状态,所以全程她所有的意见和方案,都是直接同老爷子分析谋划。 “哪里哪里。”稷苏继续配合道,“杭老爷子救济难民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善人,若以后有任何稷苏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吩咐,稷苏定当尽力而为。” “此事还希望二人记得替我保密。” 赚有钱人的钱,救济难民,既赚了钱,又得了口碑称号,任何人都求之不得,稷苏主动提出不暴露自己的参与的事情,杭氏父子高兴还来不及,怎可能大嘴巴到处宣扬,但心底难免会觉有疑,她特意再三强调,一则确实不希望别人手知道自己做了这等沽名钓誉的事情尤其是重华,二则将二人的疑虑引到她对某人的可以回避上来,打消二人心中对她动机的疑虑。 杭家在暮山远近一代商贾中颇有威望,又是由杭文浩出面募款,有钱人家自然响应号召,不出半日已募齐难民所需的头款,第二日稷苏看上的那片空地上,便已遮风蔽日的棚子,供人休息,更有不少千金小姐、富家公子亲自加入到施粥行列中来。 经过一段时日适应,稷苏已经习惯在处理公务时,以茶代酒,此刻正悠闲的坐在矮榻上一边品茶,一边听周瑾带回来的捷报,捷报汇报完毕,周瑾表情严肃,立于原地,不走也无下文,不用猜也知是派过去的人被杭家发现了,周瑾臊的很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带什么话了?”她与杭家有合作,首要条件就是建立难民所,她派人去跟进进度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杭家就算发现她的人手也定不会为难,眼下周瑾日此为难,应该不仅是被对方发现了,还捎了话回来,让他不得不正面公然承认自己办事不利。 “杭......公子邀您明日到莫离一叙。” “好。”周瑾绷着一张脸,垂着脑袋,俨然一副小孩儿认错的模样,稷苏却并不是会心软的慈母,“门中这个月的清洁你和你的手下负责。” “是。” “知道为何受罚吗?”稷苏负手走下台阶,神情严肃。 “办事不利。”周瑾及其手下弯腰湖弧度更大,认错态度诚恳,稷苏却不甚满意。 “错!”稷苏穿梭在整齐排列的队伍中间,严厉道,“我从未要求过你们不能被人发现,你们错在以为自己错了,试图掩盖过去,倘若不是杭文浩要你们带话回来,被发现的事情,你们是不是就打算隐瞒下去?” 稷苏回到矮榻上坐下端起茶杯,大厅安静的仅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心中暗嘲自己竟然有训人的天赋,比起当年被青玄训,被蓝夫子训还凶狠点。 “犯错不可怕,没有面对错误的勇气才可怕,我暮弟子必须是坦坦荡荡之人,不管是面对对错还是输赢!” 她日后不能长居暮山,必须要手下人协助管理暮山事务,若作为协助的周瑾与汤圆学会欺上瞒下的行径,暮山恐怕不等壮大就已经四分五裂了,连对木之风交代的颜面都丢的干干净净。 “你们......罚到粥棚帮忙十天!”稷苏转身严厉命令一旁偷笑的汤圆道,“若不知错在哪,再加十日!” “知道!”汤圆收起懒散的姿态,抬头挺胸严肃应道。 她可以允许两个团队的竞争,但必须是以不破坏门派利益口碑及团结条件下,明知同伴会损害门派利益而不指正,视为同谋。 “节并叔叔。” 重华本就不爱多言,下山救了趟灾回来,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待在房间里,不是看书就是打坐,苏雨溪在无忧殿中没有玩伴,又不敢跑远,这日见到节并前来拜访,欣喜若狂,屁颠屁颠迎了上去。 “小宝儿。”重华在苏雨溪身上看到稷苏的影子将其带回昆仑,节并也因这若有似无的影子格外喜爱小孩儿,有事没事总喜欢抱着逗一逗,每每被小孩儿嫌弃幼稚,还格外高兴。“师尊在吗?” “在屋内。”苏雨溪正为重华的反常举动发愁,小心思完全不在节并挠自己胳肢窝痒痒的事儿上,连嫌弃的表情也懒得给。 “小鬼头装起大人来了?”节并弹了弹小孩儿鼻头,将其放下,又摸了摸他额前的碎发,询问道,“那位来过了?” “是你太幼稚。”苏雨溪翻了个大白眼儿,得意道,“除了娘亲我谁都不怕!” “你爹就不怕了?”节并被骂幼稚高兴得很,牵着小孩儿的手,迈过无忧殿的门槛向里寻人办正事儿。 “自然不怕,他怕我。”小孩儿走到石桌旁突然不走了,拽着节并的小脑袋,漆黑的眸子闪着光,问道,“你有跟爹爹一起下山救人吗?可有见到我娘亲?” “你娘亲?”重华特意交代过见到稷苏的事情先不要告诉苏雨溪,节并哪里敢多说,只能装傻。 “是啊,爹爹回来的样子跟娘亲在橘园的时候一样,我觉得他见过娘亲却不告诉我,是不是?” “这个......”节并不忍心骗小孩儿,又不好违背师尊的嘱托,只能持续打马虎眼,“我也下山了,但没与师尊一道。” “我知道了。”小孩儿眼珠子乱转,挣脱节并的手,往荷塘的另一边走。 “你知道什么?”苏雨溪长的比平常人家五岁的小孩儿还矮些,偏偏负手而的,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像个小大人,看的节并哭笑不得。 “你去找爹爹吧。”苏雨溪也不回头,举着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我去将娘亲的被褥拿出来晒晒。” 重华房里烧着安神香,手持书卷,端坐如雕像,自苏雨溪问起稷苏便被带走了心思,现被节并在外敲门一喊方才回过神来,方才放下书卷,理了理衣衫,前去开门。 “抱歉,打扰师尊仙修。”节并双手握拳,是隔着门槛朝重华行大礼。 “无妨。”重华迈过门槛,折身合上房门,轻声问道,“何事?” “陵水一代水患后,我昆仑弟子积极组织灾后重建,不待完成,难民已所剩无几,经打探尽数避难到了暮山境内,师傅师叔不知如何定夺,命我前来问询师尊意见。” “难民现境况如何?”重华在院中石桌前坐下,取出两枚茶杯,替自己和节并斟满,从容问道。 “被一杭姓善人收留,勉强能维持吃饱穿暖。”难民在莫离已经过上了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有饭吃有衣穿有事做,节并按照蜀晏的吩咐尽量修饰得昆仑弟子重建上做的不那么弱。 “如此,问我甚意见?”重华抬眼看节并别扭的神情就知道是受了蜀晏的教唆,也不拆穿,顺着问道。 “师傅说对方动作太过迅速,不知是否有备而来,暮山......” “不会。” 重华从来彬彬有礼,即便桃坪令上面对其他门派的无礼挑衅也不曾打断过别人谈话,此两字一出,稳重如节并也无法控制住脸上惊异的神情,双目微张,唇齿合离。 第112章 伊人 9 怪老头的黑炭头 “杭公子,有个俊俏公子找你!” 难民所的情况,稷苏从回来汇报的手下那里已经了解有八九分,亲眼见到大群姿容艳丽的各家小姐们挽起衣袖洗米煮粥心中仍是一惊,所幸她出来时特意换了男装,顶多只会如现在这般被人认成俊俏公子,不会招来各家小姐的妒意。 “来了?” 杭文浩应声从棚子里出来,着素色衣衫,额头排着细密汗珠,倒更显英俊了。 “几日不见,杭公子魅力又增不少。”稷苏正巧站在杭文浩洗手的水池旁边,居于炽热目光聚集的正中央,笑着打趣道,“不过,这些小姐也是有眼光的,像是文浩这样亲力亲为帮助难民的公子哥稷苏也是第一次见。” “像稷苏这样做好事不留名的文浩也是第一次见。”杭文浩起身接过小厮递上的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渍,回笑道,“几日不见,稷苏可不如上回好看了,不过,她们看的好像不是我,是你。” 稷苏上次出门为了让有钱的老爷太太们帮忙特意换上了平日少穿的柔美衣衫,虽然后来去了妆容、发饰,心细之人仍能看得出几分女儿的娇俏可爱,今日换上从前的玄色男装看上去全然一个英俊公子,引得不知情的女子娇羞,知情的男子却难适应。 “给你带了帮手来。”稷苏原本不察觉,经杭文浩一说,觉得周身热烘烘的,随即将带来的汤圆等一众人介绍给杭文浩,只想赶紧办完正事离开。 “害那位兄弟挨罚了吧。” “是帮不是害。”杭文浩如此聪明圆滑的人,特意让周瑾带话回来,摆明是告诉稷苏此人有问题该管管了,至于他所指的是不是她所罚的并不重要,她只需要承情就好。 “希望稷苏不要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自然不会。” 稷苏驻足望着眼前原本的荒地已经被开垦出来,垒成条状的沟壑,大人弯腰往上面插着从其他地方运过来的红薯苗,孩童在上面跑来跑去被训的哇哇大哭,心中十分满足,而这种满足与喝不完瑶桨和吃不完的肉截然不同。 “那便好了。”杭文浩也停下来,笑道,“不知当日所说,有需要定鼎力相助是否当真?” “自然当真。” 卖彩头的整个流程,她已经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杭家父子从商多年又有头脑,不可能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出现在公证人身上,公证人两位,一位是里宰大人,一位是当地德高望重之人,前者不需她去周旋,那么自然只有后者,只是不知道这个杭家父子都搞不定的人是何方神圣。 “文浩想请稷苏帮忙请李夫子出山做彩头的公证人。” “既不为杭家钱财所动,也不为文浩兄的才气所动,稷苏倒是十分好奇呢。” 既是夫子,又是德高望重之人,多半有些自命不凡,很难用钱财打动,这样的人最难打动也最容易打动,需要的只是一个才气让自己赏识的人便可,杭文浩的才气品行在整个暮山辖区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按理没可能打动不了这位夫子才是。 “稷苏有所不知,李夫子不缺钱财,也对别人的才气品行不感兴趣,独爱自己的发妻,在他眼中妻子便是天。”杭文浩泄气摇头,无奈道。 “那文浩是在说服其夫人时遇到了难题?”异性相吸,不管年方几何都一样,杭文浩不管相貌品行还是气质才华来看都是万中挑一的更没道理被拒才是。 “是也不是。”杭文浩自然知晓稷苏话里的意思,无奈道,“我压根儿没见到李夫人本人。” 李夫子宠妻远近闻名,几日前特意带了夫人去百里外的名山游览,谁料,两人到了当地的第二天,李夫人白皙的皮肤就变了颜色,还不断掉皮,二人匆匆赶回,找了远近不少大夫去看,掉皮的毛病是好了,皮肤却又变了颜色,如同发光的黑炭,再也不愿出门。 李夫子虽说不介意,但李夫人却是不愿意的,强行将老夫子赶出了卧房,把自己关在房内,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用餐也越来越少,李夫子心疼妻子,整日除了寻找名医便是守在门外安慰,哪有心思去做什么证人。 杭文浩曾外出游历,见多识广,几经周折托人买来千金难求的回春丹送到李家,仍旧不见任何起色,实在没折,又听人说是稷苏治过门中弟子,这才准备去请来帮忙,送信的人还不出去,就遇到鬼鬼祟祟的周瑾,不满其行为,这才想了主意,让周瑾传话。 “去看看。” “稷苏有办法。” “没有。”她半路出家的大大夫,全靠身上那基本医学奇书走天下,李夫人的情况似病又不似病,她半点愣是半天头绪没有。 “那......”杭文浩有些迟疑。 “文浩兄有比李夫子更合适的人选吗?”他费尽心思要甚至不惜来找自己帮忙请李夫子出山,可见这个李夫子在远近的威望可见一斑,既如此,她又答应过对方,便必定一试。 李夫子家立难民所不远,房子不大,却很精致奢华,房前屋后开满各色名贵花卉,院里各房门紧闭,干瘦老头独自盘坐在屋外的木地板上,擒着长烟斗吞云吐雾,看着十分落寞。 “李夫子。”杭文浩行礼,稷苏跟着随礼,隔得近了这才看到此人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是你?”此人正是她当日到莫离救人时,独坐在旁,从容淡定的老头儿。 “你有法子?”李夫子并不给稷苏面子,抬起眼皮望了眼稷苏,又垂眸继续吞云吐雾。 “没有。”稷苏坦然回答,“但愿意一试。” “没有结果休想我出山!”老夫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希望消失殆尽,连眼皮也懒得抬了,反手往里指了指,“在那个房间。” “多谢。”稷苏顺着李夫子手指的方向径直向前,轻扣房门三下,里面半点动静也无,又重重的敲了三下,提高声音道,“夫人若是不开,稷苏便撞门了!” 不远处的两人皆是一惊,没想到稷苏所谓的是一试开始的这么粗暴,目光双双朝门边看来。 “门没锁。”声音从屋内传出,温柔甜美,半分不像是会将人拒之门外的野蛮女子。 “那稷苏便进来了。”稷苏推开房门,迈过门槛,转身看了眼屋外诧异的两人,再次将二人关在门外。 李夫人个子小小,虽肤如黑炭,仍旧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并且不像杭文浩口中的四十来岁,而像是双十年华的大姑娘。见稷苏进来,她放下书卷,收起在床上随意坐着的姿势,朝稷苏明媚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有法子?” “没有。”稷苏诚实答道。 “果然。”她表情看起来并不难过,重新拿起书卷,俨然一副“你请便”的模样,稷苏不走反而在近旁的桌上取出两只白瓷杯子,斟满茶,一杯递李夫人,一杯自己拿在手里把玩。 “李夫人颜值天生,性格开朗,又饱读诗书对容貌其实并没太看重,对吧?”稷苏不请自坐,茶杯在手指与大拇指间转着圈圈,不经意道。 “世间女子哪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姑娘不在意吗?”李夫人再次放下书卷,反问稷苏道。 “我在意,但夫人不在意,对吧?”稷苏再次问道。 “那我在意什么?”李夫人将双腿垂于床边,理了理裙摆,双手撑着床边,两只腿在边上晃来晃去,如同在池边洗脚的孩童。 “夫人年轻同龄人双十有余,又不拘于虚礼,稷苏斗胆猜测是怕李夫子为难?!” “你很聪明。”李夫人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问“你可有解决之法?” 稷苏心中大喜,她果然没看错,她对李夫人的病症尚无办法,但只要看准李夫人的不出门的原因,说动其出门,对李夫子来说就是一个交代,也可以暂且解杭文浩之需。 稷苏仰头将用含在口中的茶水漱了漱口,将废水全部吐回杯子,颇有几分享受道,“吃了大葱包子没漱口,难受。” “那是我家喝茶的杯子。”李夫人皱眉道。 “我知道,可是这茶是否是待客之道?既夫人已经给了我,怎么喝这茶水便是稷苏自己的事情。”稷苏信步走向李夫人,继续道,“请问夫人手中的茶水还能否喝?” “我的又没脏自然能!”李夫人说着自己猛喝了一口,稷苏感觉这动作与苏雨溪无异,甚是可爱。 “既如此,我的口水,影响不了夫人手中茶,夫人又何须因为他人的话折磨李夫子呢?” “你的意思是?”李夫人有几分疑惑道。 “李夫子就如同夫人手中的茶水,我的唾沫则是那背后之言,我的唾沫脏不了夫人手中的茶水,夫人为何要将手中的茶水弃如敝履呢?”见李夫人动摇,稷苏再次总结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夫人无需介怀,般配与否,只要您二人明白便可。” 李夫人挑了件儿水红色的纱衣,描了柳叶一样的眉毛,推开房门的刹那,稷苏在门口那个落寞的老头儿眼中看到了泪花。 “夫人的情况稷苏会想办法。”良久,稷苏不得不的打断二人相拥腻歪,“可有余下的回春丹借稷苏一看?” “没关系。”李夫人笑盈盈道。 “稷苏喜欢研究疑难杂症,夫人就当成全稷苏好了。”稷苏察觉李夫子在夫人说没关系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强忍感触,宽慰李夫人道, 第113章 伊人 10 乞丐彩头 “他去。” “夫人......”二人临离开时,李夫人突然道,李夫子一面与稷苏两人有条件说好,一面又宠爱妻子,顾左便无法留右,小声嘟囔道,“她没有治好你的毛病。” “你嫌我黑?” “不嫌。” “你怕我不理你?” “怕。” “那就是了,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不就是结果吗?”稷苏早已看出来李夫人一出言事情便有了定局,乐见老两口如孩童一般拌嘴。 “我去。”李夫子温柔应下夫人的话,转而对稷苏二人严厉道,“你必须看好我夫人的毛病,否则我随时反水。” 把临时反水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不让人厌烦的恐怕也就这李夫子了,两口子一个面熟心幼一个面幼心熟十分相配,稷苏在两人身上看到了人与人之间堪称圆满的契合感,并且心向往之。 “不用理他。”李夫人半点面子不给夫子留,眼神在杭文浩与稷苏身上游走,意味深长笑道,“你二人的喜酒我何时能讨上一杯?” 喜酒听过不少却没喝过,头一次用在了自己身上,跟一个相识没多久的人,不觉得怪异反而有几分新奇。 “恐怕是夫人你恢复貌美如花更快一点。”稷苏答道。 “你二人在说什么?”男子无论多少年岁,总归是没有女子心细的,李夫子指着稷苏,大惊道,“你是女子?” “是。”稷苏取下发簪,任海藻般的长发自然散开,笑道,“夫子这样看我是否眼熟?” 李夫子指着稷苏的食指不可置信的抖了抖,连忙牵起李夫人的衣袖道,“她就是那日救水的人,什么暮山派掌门是吧是?这下你相信我了吧?” “外人面前说这干什么,你个傻老头子。”李夫人露出小女儿的娇羞的小女儿之态无半分违和感。 “正是。”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发水当日两口子分开了,李夫子看到了稷苏救人治水,回去跟妻子夸赞了几句被李夫人吃了飞醋,话摆到了这里,稷苏十分乐意卖李夫子个好,“夫子当日看似从容淡定,眼中却满是担忧与焦虑,擒着烟斗半刻没放下过,为此我才对夫子印象深刻的。” “你们先回去吧,那个......我要做什么,列个详细的清单出来,差人送给我,过时不候。”李夫子收了稷苏的“好”,终于痛痛快快将公证人的事情应了下来。 “你女装挺好看。” “我男装也不赖。”稷苏一边对着小溪浅浅的水面束发,一边含混答道,“我要是不扮成男人早被你那群红粉佳人的眼神杀死了。” 杭家给彩头取了个如意的名字叫买吉利,那日之后,李夫子如约出山做起了公证人,买吉利顺利发行,今日正是第七日也是第一个公布中彩的日子,而这整整的七日,稷苏都将自己禁足在派内,除了到大厅处理日常事务,就是在房间回春丹,自然不知杭家因难民所与买吉利两桩大事,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豪大善人。 “掌门,杭家递来请帖。”周瑾自上次被稷苏责罚之后,做事拘谨许多,手里攥着份大红帖子在稷苏门口踟蹰不前。 “什么事?”稷苏放下回春丹,黛眉微蹙,抬眸望向门口人,“进来吧。” “买吉利今日首次开彩头,差人送来吉利一张,请帖一份请您去凑热闹。” “哦。”稷苏接过请帖,夹在中间的吉利确实吉利:三个八,无奈摇头,“好久没出门了,去看看,你收拾下跟我一起。” “是。”周瑾刚要退下,稷苏突然又补充道,“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当罚的就该罚,谁做偶一样。打整精神点,我们是去看热闹的,不是去打仗的。” “是。” 李夫人肤黑之事一有眉目,她就得动身去查伏羲交代的任务,在那之前,她必须让汤圆与周瑾快速成长起来,互相牵制又能独当一面,她才能放心离开。 买吉利源起于莫离,杭家特意包下了莫离最大的酒楼春风楼作为开彩之地,附近各处百姓、商人聚集,一时间这个人烟稀少的小镇竟变得如县城一般热闹起来。 “来了?”稷苏几人来得较晚,春风楼一楼大厅已经人满为患,挤不出半分空地来,杭文浩从里面挤出来也不可避免的外衫滑落肩头。“楼上请,马上开始了。” “生意不错嘛,恭喜恭喜。”今日依旧着玄色男装,特意带了清风扇,此时“唰”的打开,颇有几分潇洒公子的模样。 “托你的福。” 看来这杭公子是真的忙惨了,连衣衫滑落都不曾发现,周遭人多,稷苏不好明说,只好借着搭肩的由头,帮其整理好,毕竟她现在是“公子”这么个相亲相爱的动作不会有人生疑。 她不知道是,春风楼的二楼,另外两人同样受人相邀,在包厢内将楼下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师尊,那个公子,拿扇子的那个是稷苏吧?” “嗯。”茶香萦喉已没了滋味,重华何尝不知道那人是稷苏,从她跟着几个小厮进来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不想,她与杭家公子竟然如此亲昵。 “稷苏鬼主意多,又跟杭家公子如此熟稔,买吉利这么新奇的点子会不会是她想的。”春风楼的茶点乃是暮山一绝,入口清甜化沙,带着浅浅的茶香,十分可口,节并心思并不像重华细腻,吃了茶点,又看到了故人,自然兴奋不已。 买吉利的玩法并非稷苏原创,其他人不知,比稷苏年长的重华确却是清楚的,从李夫子那里听到杭家此法便知道和稷苏有关,一向喜好的清静的人这才答应前来凑个热闹。 “是。”重华目送两人勾肩搭背上了二楼与之正对的另一间包厢,遂才端起面前的茶杯。 “为什么呢,暮山缺钱?” 三道清脆的锣声之后,李夫子迎着鞭炮声,自外向而来,大厅众人自觉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行道路来。 “开彩正式开始。”与之随行的杭老爷子宣布开始之后,退至一旁,将主场交于里宰与李夫子二人。 里宰挺着冬瓜一样的大肚子,身上的官袍蓝的发光,短靴漆黑,白底边子上不站半点尘土,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而来。 “本官重申彩头由个十百三位数字组成,三位数字对应相同者为一等,奖金银钱一担,两位数字对应相同者为二等,奖金银钱五枚,一位数字对应相同者为三等奖金银钱两枚。李夫子,请吧。” 相比于里宰的“精心”准备,李夫子随意了许多,依旧是当日所见的灰麻袍子,头发胡须花白,明明是普通老者的打扮,站在里宰身旁气势却丝毫不弱,缓缓打开手中的小本儿,胡须轻颤道: “彩头是:”众人越是屏气凝神,李夫子越是不慌不忙,将大厅及二楼扫视一圈后,淡然道,“八一五!” “八一五?快快谁是八一五?” 众人四处张望想要看看这个中了头彩的幸运儿,偏分半晌没人出来认领是,正在都以为无人中头彩时,里宰的带着气音却依旧不弱质问小厮的声音响起。 “快给我看看,我是什么一五。” “老爷,小的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了是一一五。”小厮手里攥着吉利票,一脸委屈。 “要是给我看错,回去打板子!”里宰与头彩只差一个数字,火气正旺,又察觉众人都盯着自己看,不爽又下不来台,只得怒目道,“本官中的二等,中彩的按照三列给我排好领奖,过时不候!” “你中彩了,不出去排着吗?”首次开彩若一等彩头没人,或者是内部人,买吉利的信任度都会大大降低,杭文浩非但没有半分担忧,还十分悠闲,有心思取笑自己,想必是已经做好了安排。 “老板在此,兑现便是,我何须凑这个热闹。”稷苏自袖间取出那张吉利的八八八,展开放平放在桌子上,推到杭文浩面前兑现。 “请姑娘走兑现流程。”杭文浩含笑,摊开自己手中的吉利,与稷苏的并在一起。 “四二四?”稷苏笑道,“没想到杭公子给自己也留了自家的吉利。” “不是留的是买的。”杭文浩攥着两张小纸条,似乎不服自己手气太差。 “哦?杭公子买了自家的吉利,还三等都未中!”稷苏毫不客气的大笑,很能理解杭文浩的不服气就跟自己玩儿骰子总不相信自己摇不到最大一样的。 “本官最后在问一次八一五有吗?” 彩头已经公布,除了中彩的小部分人,没有中彩的大部分人也都没有一个人离开,对这位一等中彩者充满了好奇。 “我。” 一人慌张挤进人堆,拄着根手腕粗细的树根子,裸着的上身上面满是疮疤和污痕,乱发遮面只能看得到一双紧张不安的眼睛,稷苏仿佛隔着楼层墙窗都能在此人身上嗅到潲水的气味。 “你可想清楚,里宰大人面前不得胡言。”里宰嫌恶的捂住鼻子,旁边的小厮便非常善解人意的站出来帮其说话道。 那人取出夹在裤腰带处的纸团子,慢慢展开,双手捧着,双目盯着已经破了洞的脚尖,颤颤巍巍递给是李夫子,小声道, “他们说这个彩头不开身份,我可以兑吗?” 李夫子如常,接过皱巴巴的纸条,朝向里宰,继而向众人展示道,“有杭家商行印章自然可兑,不限身份!” 第114章 伊人 11竹宴 乞丐得了头彩,抱着沉甸甸的一担银钱,懵懵的接受众人道喜,待看热闹的人都散去,才回过神来,朝李夫子等三人施礼致谢,痴痴傻傻的离开。 “戏看完,稷苏便告辞了。”乞丐没钱没势没半分自保能力,这般痴傻出去,被人抢了钱财丢了性命,买吉利便成了祸事一件,稷苏不放心,意欲跟上去看看。 “首轮布彩圆满成功,老夫特在听风阁设宴请诸位喝上一杯,诸位务必赏脸哦。”稷苏与杭文浩刚才起身,杭老爷子乐呵呵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小厮开门,随之进来的还有严肃的李夫子与没中头彩仍然赚了大钱的里宰大人。 “稷苏与文浩也一起。”对外稷苏与买吉利无半点关系,杭老爷子无法以合伙人身份相邀,便当做杭文浩的朋友,以对晚辈的姿态相邀。 “谢谢老爷子好意,但诸位谈生意,我一介女流也听不明白,还是不去打扰各位兴致了吧。”稷苏施礼,婉言谢绝道。 “谁要谈生意。”里宰大人目光在稷苏身上流转却未吭声,反而身旁的李夫子冷冷出言道,上次因为李夫人在稷杭两人面前折了面子,也难怪他心中有梗过不了,“我的贵宾难得答应出来见人,谁也不准谈生意。” “是是是,不谈不谈。”杭老爷子连忙陪笑道,“二位是公证人,又不是我们这满身铜臭的生意人,哪有生意谈,就是吃吃饭,喝喝酒,听听小曲儿。” “正好本官也想看看被德高望重的李夫子奉为贵宾的是何许人也。”当官的自然是看不上李夫子这等自命清高做学问的人的,但偏偏李夫子在莫离德高望重无人能及,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和谐,每句话都像是话里有话,听着让人不大痛快。 “你见了就知道了。”估摸着因为方才乞丐头彩一事,李夫子对里宰也没啥好印象,回起话来满脸不屑。 “哦,对。”两尊大佛谁也得罪不得,杭文浩将话题再次带回到稷苏身上,“夫子的贵宾来自昆仑,稷苏与昆仑不是颇有渊源嘛,不是见上一见,若是故人还可叙叙旧。” “我.......”若不是昆仑的人,她还有见一见的兴趣,偏偏是昆仑的,她避开还来不及,又怎会主动相见,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这么久不见,稷苏就不想看看大师兄......”节并随重华进门,眼睛兴奋成一条弯弯的线,察觉自己失态,才又补充道,“和师尊吗?” 以为不想,此刻见着才知没有一刻不想。 听风阁在一处竹林中,仅以门石上的“听风阁”三字为界,若不是常来之人带路,即使从此处路过也无法辨别其存在。随着小径而入是潺潺的溪水,合上风起竹叶的沙沙声,像是交互低诉爱侣呢喃。 “地方不错。”李夫子于亭前落座,给出中肯评价,转而问询重华的意见,“你觉着如何?” “尚可。”重华做人向来不与人难堪,作为李夫子的宾客,却给宴请李夫子的主人精心准备的园子如此评价,稍显无礼,但他偏偏从容得让人觉得这园子本来就只配这两字。 “文浩眼光不错,这是个读诗歌谈风月的好地方。”稷苏像帮自己孩子善后一般,连忙解围道。 “读诗歌太吵,谈风月太早。”重华品着刚泡好的荷露茶,轻描淡写道。 “我等俗人,不读诗歌也不谈风月,就吃个饭,就吃个饭。”杭家父子神色如常,旁边点菜的小厮却面露菜色,内心约莫在想,你这般嫌弃,还来干啥?“咱们先点菜,边吃边聊。” “本官也饿了,先吃先吃。”里宰跟着附和。 稷苏不再接话,捧着茶杯,盯着对面假山上的水,从小石头上落下,滴到大石头上,瞬间粉身碎骨变成无数看得见及看不见的小水滴,发出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我已派了人保护,里宰大人那边也对他有一个月的保护期,你放心吧。”杭文浩夹起面前的笋干,放入稷苏的空碗,体贴宽慰道。 “嗯,文浩考虑得周全。”她只是放空,并未考虑任何人与事,杭文浩好意宽慰,她自然承情,笑着回应。 “别人周全有何用!” 稷苏诧异望向重华,亲眼见他将夹了刚端上来的红艳艳的辣椒送入口中,一边看着乐,一边自然将自己的水杯斟满茶水,递到重华眼前。 “我们都不吃辣,将此菜撤下去吧。”杭老爷子命令小厮撤菜,小厮却站着原地不动,看了看身后排着队上菜的丫头面露难色。 “怎么了?” “接下来的五个菜全是辣的。”那小厮被一问,看了眼重华,支支吾吾道,“都是......这位公子点的。” “你素来吃的清淡,突然点这许多辣菜作甚?”表情和情绪可以人为控制,被辣椒刺激皮肤产生的生理反应却没有办法,重华脸颊泛着红,被李夫子询问,稷苏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重华小时候被爹训斥的模样,十分好笑。 “竹笋寡淡无味。”听风楼的菜色全是竹笋,菜名雅致,菜色大都清透无色,看着食欲感不强,稷苏原以为只有自己庸俗才有此感,没想到爱好清淡的重华也是这般感觉。 “不对啊,我记得你上次说是竹笋清香如.......”李夫子疑惑道。 稷苏看着重华面前及丫头们手上色泽艳丽,油腥丰厚的菜,突然顿悟,收起看热闹的心态,正襟危坐道,“没事,不用撤,我好辣。” “我都忘了你好辣了。”节并抱歉道,张罗将丫头们刚呈上的菜尽数挪到稷苏跟前。 以买吉利为由的宴席,自然少不了买吉利有关的话题,生意不能谈,那难民所就成了桌上唯一能共同探讨的话题了,稷苏作为“只是”派了几个人前去帮忙暮山掌门,知道的理应不会太多,只需要品尝美味的间隙,偶尔随着问一问进展便可。 “听说令夫人患病,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一顿饭罢,里宰与李夫子的关系倒像是缓和不少,临行前不忘关心李夫人来。 “她没病,只是任性。”稷苏总感觉李夫子在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扫过自己,心虚尚未找到解决办法,身体不自觉往后挪了挪,刚好被重华的身体挡住李夫子视线。 “哈哈哈哈。”里宰雄浑大笑,“都说德高望重的李夫子是个宠妻的,果然如此啊,希望两位早日和好,本官今日就先告辞了,下次再聚。” “谢谢杭老爷子、文浩兄款待,”稷苏提出告辞,“烦请夫子待我向夫人问好,待稷苏寻出方子改日登门拜访。” “不必改日。”杭家父子“好”字才有了口型还没出声,生生被李夫子给挡了回去,“重华你也一道去我家坐坐。” “好。”重华这么个大忙人,竟然没拒绝参加这么无趣的酒席,还要去人家里坐,想逃的还是逃不了,稷苏心中郁闷,还是只能将李夫子的邀请应下,只让周瑾几人先回派里。 与杭家父子告别,四人便踏上去李夫子家的路,明明竹林空气微润,吹着凉爽的风,稷苏看着走在前面的重华,仍觉得烦闷的紧。 “怎么啦,看你从吃饭就魂不守舍的。”身旁的节并凑过来关心问道。 “想那个中了大彩头的乞丐,银钱要怎么花出去呢。”稷苏随口编了个较为真实的借口。 “普通人的话,应该是买所大房子,娶妻生子吧,再有剩的做点小生意。” “嗯。”节并的话,她全都听到了,但全都没过脑子,也不清楚具体是说了什么,只是敷衍应下。 “稷苏什么时候回昆仑看看小雨溪啊?” “小宝在昆仑?”稷苏知道重华会好好安顿橘园与苏稽的百姓,却没想到他会将苏雨溪带上昆仑。 “是啊,师尊原本是要将他托付给言姑娘和丁老爷子照顾的,这小不点儿,聪明的很,天天儿的跟着师尊后头转,不肯走,硬是缠着让师尊带回了昆仑。”从节并脸上宠溺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孩子。 “这么大点小娃娃,昆仑谁能带啊?”苏雨溪再懂事到底还是个小孩儿,需要有人照顾,昆仑多男子,又都是没成过家的,更别带孩子了。 “他现在住无忧殿,师尊亲自照顾,我有时候得空也会去找他玩一玩。”节并说的眉飞色舞,颇为得意,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他是在夸赞自己家的小孩儿,“他啊,人小鬼大把无忧殿打整的有模有样的,在师尊面前是个乖宝宝,在外面就是个十足的开心果,下到杂役大到师傅师叔都被他逗的乐乐呵呵的,每个人见着都非得要抱上一抱才过瘾呢。” 见稷苏爱听,节并又多说了些,“前几天蓝十仁去雅驯书院找蓝夫子,在门口被冲出来的小师弟撞了个满怀,当场扬起诫鞭就要训斥他不懂礼数,小师弟才好容易才考上雅驯书院不久,担心被取消入学资格,立马大哭跪地就饶,你知道小雨溪做了啥吗?” “做了啥?”蓝十仁挥舞诫鞭的样子在稷苏脑海中,印象深刻的很,不用想象都能映出那张咬牙切齿的脸。 “他屁颠儿屁颠儿跑上去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蓝夫子出来正好听到,抱起他来,连问谁教的,遂让蓝十仁饶了那小师弟。”果然是个人小鬼大的,多半是在重华念书的时候学来的,“那小师弟后来便把小雨溪当做恩人,逢人便夸,是不是还给他塞些难觅的吃食。” 第115章 伊人 12夜访暮山 李夫人弄张木板子底下按了四个轮子,板子前方还竖着根柱子做扶手,整个站在板子上面,抱着柱子就这么直楞楞的从院子里冲了出来,重华与李夫子个高走在前面,稷苏在后面完全看不清状况,待她看清,前方的重华已经闪身来到身旁,将节并往另一边一推,搂着她的肩头避开了“板车。” “李夫人!” 稷苏扭头去看那边李夫人,单脚踩地,安全停在老树前半尺之地,朝自己老头儿得瑟呢。 “我没事。”李夫人也不顾着脏了衣裳,抱起板车,迎面而来,“这车好使的很你要不要试试?” “你故意的!”就说冲出来时一副不会把控的样子,却能完美停在离老树如此近的距离,原来是故意,老两口的情调,吓坏了他们这些无辜的外人,稷苏无奈摇头,挺会玩儿啊。 “是,我不故意,你们怎么有机会呢,对吧?”李夫人意味深长的盯着重华搭在稷苏肩膀上的手,重华慌张松开,稷苏也跟着尴尬的整理自己的衣衫,没想到这李夫人却是个八卦的,并不打算就此绕开话题,继续八卦道,“杭公子不错,重华也不错,你喜欢哪个啊?” “那不知道李夫人黑皮肤和白皮肤更喜欢哪个呢?”不拉着李夫人离开,恐怕能问出更多尴尬的话儿来,“要不要进去看看?” “当然要看。”李夫人带着稷苏往里走,经过夫子身边随意将板车一扔,正好被其接住,脸上笑容更甚,“我先进去瞅瞅,老头子陪客!” 可算离了这“是非之地”,没想到到了门口还有一劫,临开门前,李夫人突然扭头对着重华道,“重华兄弟,你比杭家小伙子白,女子都喜欢白的,你胜算比较大。” “谢谢夫人厚爱。” 谢谢夫人厚爱?什么鬼,稷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翻了个大白眼儿,这个重华今日太过反常! “这个重华虽然性子冷清了点,人还是挺不错的,听说你也是仙修的,正好合适。” 她当然知道他人不错,不然也不会一颗真心全然交付,可她有自己的原则,一颗心就必须换一颗心,如果那颗心有一毫一克的少,都不行,她宁愿不要。 “您这么帮着他牵线,知晓他的意思吗?”稷苏笑,这老两口真有趣,老头儿严厉高冷的很,老婆子又亲切热情的很,完全就是两个极端的人,凑在一起还挺和谐。 “那用问嘛。”李夫人笃定的很,讲起话来,表情配合着音调,惟妙惟肖,“他虽在前面跟我老头儿说着话,眼睛的余光和耳朵全在你身上,我敢打包票,你跟后面那小子的谈话他肯定连符号都听到了。” “夫人可否将手臂与脖颈给我看看?”稷苏强行转移话头道。 皮肤经日晒变黑通常会有变红的过程,伴随着脱皮与疼痛感,而李夫人的皮肤光洁,无任何异样,稷苏轻触对方没有任何疼痛感,又命人端了热水上来,用纱布浸湿擦拭仍旧无任何感觉。 “除了回春丹,夫人可还用过其他药物,涂抹与服用的都算。”灼伤和烫伤最受不得热水,热水擦拭李夫人都无感觉的话,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灼伤已经修复,第二种她症状并非灼伤所致。 “有”李夫人从梳妆台前拿来一个金色的圆形盒子,递给稷苏,“之前听人说这个能美白嫩肤,买过一盒,涂上去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就一直在用。” 稷苏打开盖子,里面是浅绿色是的膏体,倾斜有流动感,有植物的腥气,抹于皮肤之上,细腻冰凉,感觉尚佳。 “芦荟?” 芦荟,叶簇生、大而肥厚,常披针形或叶短宽,边缘有尖齿状刺,易栽种,既可观赏又可入药,可加速伤口愈合,女子以其汁液涂抹皮肤,可美白嫩肤,永葆青春,但此物只流行异域,在此处要买到恐怕一贯银钱难求。 “好像是这名儿,老头子带回来的,说外面的夫人小姐都用,”李夫人显然不知芦荟的珍贵,权当寻常的之物了。 “嗯,此物很抢手,夫人可得把细些用,以免夫子赶不上供货哈。”稷苏好心顺着撒了个谎希望能解李夫子日后之难。 “没了便没了,左右我不涂那些,看着也是老夫少妻,哈哈。”李夫人全然没将芦荟放在心上,随意往梳妆台上一扔,如同扔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夫人外出游历刚回来时身上可有疼痛、瘙痒、泛红的情况?” “开始两日有。” “好,我清楚了,那今日就到这里,我改日再来拜访。”回春丹与芦荟都是极好的美白药物,用在李夫人身上都没有效果,就表示在调理肤色上,它们的成分或是方法有相同之处,她只要找到这个相同,然后往不同的方向改良便可。 “我已经这么好看了,不能治也不要紧,你不用太大压力,老头儿之前说那些都是吓唬人的,他不敢。”李夫人出屋关上房门,笑盈盈宽慰稷苏,稷苏反而压力更大,为了对得起这份善意,她一定要想到法子,治好她。 “能治。”稷苏轻拍李夫人手背,眼神诚恳,“给我点时间。” “好。” “荷叶糕,尝尝。”李夫子对稷苏的态度柔和了许多,命人专程去厨房拣了糕点来,置于她与李夫人面前,“这是天明时现摘的荷叶,取草露活的秘,市面上买不到!” “好。”荷叶的经过蒸煮已经染上黄色,那股子清香味儿却半分没减,一层层剥开,里面糯米晶莹,轻轻咬来,软糯绵软,带着丝丝甘甜,渗着肉汁儿,唇齿留香,“确实好吃。” “你吃的那个重华包的。”李夫子抬眸看了眼稷苏,淡然道,稷苏这才看见桌上其他人盘中并无油脂,只有自己的带肉,继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托着半个糕点,傻坐着。 “正好有剩肉就随手包了。”重华淡淡出声。 “嗯,还不错。”不知是否自作多情,稷苏私心坚定认为,重华这个随手好像并不那么随手。 天近暮色,稷苏欣然道别,在李夫子夫妇的撺掇下,送女子“回家”这个万分“必要”的事情自然落在了重华身上,连同行的节并都被两位好心留宿给阻止了。 日头落在对面山边,半天下不去,橙黄带红,像流油的咸鸭蛋,光照在人身上,给人也镀上温暖的黄色,背影看上去和谐而美满。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又不是不能自保的小姑娘,无须得送。”两人并肩而行许久,谁也不曾开口,不是不愿,而是害怕每多说一句,从前的感觉上来,便得再次鼓起勇气道别。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当初受离落之托,带她上昆仑,也曾这样说,像开始也像结束。 话头再次落下,两人不急不缓的走着,伴着风吹起树叶的沙沙声,咸蛋黄终于全部落下,只剩些许眷恋的微光。 “歇歇吗?” “小宝......” “好。”稷苏提起裙摆在大石头旁边的小石头上坐下。 “他在无忧殿,一切都好,很懂事,只是经常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重华在她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 “你会带小娃娃?”重华喜静,性子冷淡又不爱说话,跟好动吵闹的小孩放在一起,怕是会一个厌烦一个吧。 “不会。”重华答的坦然,眼神几乎要看穿稷苏的心底,“但可以学,只要有足够的时间。” 稷苏明白,重华话里所指,也知道让重华说出这番话不容易,但照顾人可以学,两个人相处可以学,两个人的感情里带着第三个人却是怎么也学不会的,他做不到对苏稽完全放下,她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另外一个跟自己相似的姑娘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那你学会了吗?”稷苏很抱歉利用重华不会说谎这一点来表明自己的立场,但这样对两个人来说可能是唯一轻松的方式,她既已经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也无须将他扯入上天庭权利的斗争当中。 “还没。” 夜幕下的暮山披着一层薄薄的月色,像不见底的深渊,等着重土来填满。 “要进去看看吗?”稷苏虽是礼节性询问,语气中却带着孩子交满分试卷时的得意之色。 仙门中,各派之间走动是颇为谨慎的事情,往往代表着两派彼此间的态度及日后的发展,而且拜访流程十分复杂,稷苏虽是私人相邀,但眼下她是暮山掌门,重华是昆仑师尊,身份让他们无法再单纯只凭心情决定去还是不去。 “看看。”稷苏刚执掌门派不懂门派间相处的这些弯弯绕绕,重华执掌昆仑事务多年是极为清楚的,但这是自苏稽分别后,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对自己鲜活的表情,他不想放弃。 “来吧,看看。”稷苏虽刚执掌门派,很多交往还不清楚,但脑子好使,重华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已足以让她想明白其中深意,不着痕迹的找了个极好的宽慰理由,“顺便帮我研究研究回春丹。” 暮山弟子基本已经睡下,只留下少量值夜,稷苏带着重华参观完议事大厅,轻松避开门中弟子,直至寝殿门口也无一人发现。 “我会寝殿拿回春丹。”会客厅大门正对她寝殿后门,稷苏小声示意重华进会客厅等她,她马上就过来。 “谁?” 这时,突然从拐角处跑出一个黑影大声嚷嚷,将原本成功避开的值夜弟子全部招了过来,气得稷苏一跺脚正好踩到跟自己一同躲在会客厅门后的重华。 第116章 伊人 13菜谱药方 “我刚刚听到这里有声音,你们好好找找是什么东西,找不到今晚就增加人手着重守着这里,不然小心被掌门派去做苦力!”在汤圆的指挥下,暮山弟子果然半分不敢松懈,绕着会客厅与稷苏寝殿连着转了好几圈也没有要撤离的意思。 “这家伙怎么回来了,明日非得再发他去做一个月苦力不可。”其他弟子一圈一圈的转,汤圆也不走,一屁股坐在会客厅外面的台阶上,稷苏气得够呛,恨不得立马出去朝那厚实的背影踢上两脚。 “难民所现在正需要人手,他去正合适。” “你知道?”买吉利和难民所对杭家来说是名利双收的事情,她主动要求不要告知他人,他们就断然不会错过这个积攒口碑的机会,那重华是如何得知? “杭氏父子没有走漏风声。”稷苏抬眸看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重华,莫名的心跳加速,他似乎很得意,浅笑道,“我比年岁还长,你见过的我自然也见过。” “哦。”以为他会评一评难民所的事,给一些肯定,他却将目光都放在了买吉利上,稷苏竟生出些小小的失望来。 “难民所你办的很好。” “不是被你发现了嘛,还不够好。” 重逢之后,稷苏一直期盼重华对自己新做的一切进行评价,对方现在给了肯定,心里美的很,面上还佯装不在意的模样,偏偏又装的不像,明眼人一看便知,好在重华不是个爱多言的,由着他,并不拆穿。 “紧着点,小心掌门回来罚你们做苦力!” “我何时这么爱罚人做苦力了?”稷苏郁闷,就罚了一次,怎么好像她天天惩罚人做苦力似的。 想必稷苏的急躁,重华淡定的多,拣了张垫子从容坐下,指了指地上的另一张宠溺笑道,“行医是你的专长,我不懂。” 重华的笑容似乎有种魔力,总能让她快速平静下来,稷苏乖乖坐下,继续听重华讲,是“不过,万物皆讲内外兼修,需同时进行方能成大器。” 芦荟与回春丹常人用能美白,因为他们的基础是白的,只需要从外部改善便可,而李夫人的情况是基础已经遭到了破坏的,要想恢复,应当是修复基础,而不是从外部调理,药是好药,好药没对上症状也是枉然。 “知之为知之,果然重华师尊。” 暮山巡逻的弟子一夜未走,重华便一夜没离开,两人在会客厅呆了整夜,待稷苏脖子酸痛醒来时,天已蒙蒙亮,重华直着身子靠墙坐着,睡的十分安稳,左肩的外袍上布满褶皱与些微水渍,证实昨夜的一切,不允许人抵赖。 好在稷苏也没想抵赖,一边揉着酸痛的后颈,一边盯着重华的睡颜看,竟被美色吸引的失了神,连人醒了都没发现。 “醒了?”重华睁眼见稷苏盯着自己看,本不愿打扰,但她看的太多出神,他又坐的实在难受,生怕直接换姿势会吓着她,只得出言轻声问道。 “嗯。”稷苏丝毫没有偷看被人抓了现行的羞耻感,反而被一种奇怪的甜蜜感填满,努了努嘴示意重华左肩的衣裳,道,“理理。” 重华左肩整夜承着稷苏的重量,又要维持笔挺的坐姿,尝试凝聚灵力减轻负担,又怕动静太大将人弄醒,只能以凡人之力受着,半边身子已接近酸麻,现在终于得以释放,活动两下,反倒感觉轻松得不真实。 “你的?”重华掸了掸衣裳上皱褶,对着口水渍,疑惑问道。 “不然呢?”这才多久不见,这家伙学会的本身可真不会,现在都会明知故问了,稷苏懒得理睬,起身拍拍屁股,贴着脑袋查看外面情形去了,自然无法注意到身后的人嘴角上扬的弧度。 “我暮山弟子何时这么上进了,我竟然不知道!”稷苏懊恼,巡夜的人刚刚退下,换上了一批新的巡视弟子,比昨夜的数量还多,“我一会儿出去将他们支开,你从昨夜来的小路走。” “不对啊,我们躲什么?”重华来夜访暮山不能被外人知道,暮山内部弟子不怕啊,稷苏恍然大悟,转身正对上淡定看着自己的当事人,黛眉微蹙,“你早就意识到了?” “嗯。” “知道为何不早说?”稷苏不明白重华那套君子之风去哪了,竟然配合隐匿于人屋檐之下,一藏还是一整夜。 “你让我在此等你。” “那我呢?” “暮山掌门勤于政务,深夜会客,累极歇息于此。”重华面不改色,将全部责任推的干干净净。 她算是看出来了,重华这是摆明了耍赖,压根儿没想说,平日满口君子之风的人甩起锅来一套一套的,还套套在理,稷苏吃了瘪,气到不行,最后只留下“你变了”三个字气冲冲开了门。 她这门一开,门外的巡逻的弟子纷纷赶了过来呈戒备状,将自己和身后的重华看了个清清楚楚。 “掌门偷汉子这种话也敢乱说,不怕掌门打烂你的嘴!”汤圆接到汇报,会客厅有男人的声音,还隐约听到稷苏的声音,下面的人不知该如何处理,立马带了小队人马来查看情况,正好赶上稷苏开门,看到身后的重华,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原地。 “掌门正值青春年华,待字闺中,处个对象怎么了。”汤圆佯装没看见,掉头带着自己拿那一小队人马离开,刚走没两步便被稷苏叫住。 “谁处对象?”稷苏在重华那里吃了瘪,正没地儿发泄,汤圆刚好话口,难逃一劫,“口无遮拦,污蔑掌门,让其他门派看笑话,再去避难所帮忙一个月!” “是。” “等等!”挨了责罚的弟子们不敢再反驳,领命离开前,稷苏再次叫停,踱步道所有人中间道,“我与昆仑重华......师尊昨日在会客厅商议给李夫人治病的方子。” “是。”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稷苏见众人努力忍住表情,知晓自己也多此一举了,她这是什么情况,在重华跟前就脑子便整颗失踪了? 重华跨过门槛,信步迈下台阶,像个出面主持公道的大人一般,“走吧,去李夫子家告诉二老这个好消息。” 稷苏同重华离去,身后传来众弟子憋着笑的“一路顺风”,她懒得再去理会,省得越描越黑。 李夫人爱竹,房屋周边皆是竹子,连院中的桌椅板凳也都是竹条所制,二人到时,李夫子与节并围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盘包子,似是刚出锅还冒着热气儿。 “回来啦,过来吃早点。”李夫人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盘橙黄橙黄的糕点,见着稷苏两人笑的极其暧昧。 “不吃了。”稷苏本来看重华诸多不顺,再一看李夫人暧昧的眼神,更加不爽,饭也不吃,就要往竹林旁边的石长椅上去坐。 “早点不吃,伤胃。”重华取了方帕子,拣了面上的两个包子,仔细包好,塞进稷苏手里,自己则提了裙摆,在李夫子旁边端正坐下。 “来都来了,过来坐下吧。”李夫子不苟言笑的样子,总是带着几分威严,稷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蓝夫子的原因,对夫子都格外尊敬,乖乖坐在重华旁边唯一的空位上坐下。 “师尊、稷苏,你们怎么一起来了?”节并望着彻夜未归,又大清早一起出现的重华与稷苏,一连疑惑。 “你这孩子,大人的事情你少问!”李夫人拿手中的筷子在节并的碗边上重重一敲,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余音歇吧,大笑道,“本以为你们会矜持些,没想到这么快。” “稷苏担心李夫人的病,一时忘记了时辰。”稷苏食不知味的啃着手里的包子,有了重华这句解释,心里的气儿总算顺了些了。 “那有结果了?”李夫子问这话时明明神情严肃,稷苏仍旧感觉他的话里有其他意思,和李夫人是站同一队的。 “忙活一夜,让她顺顺气儿同你说!”重华不说有也不说没有,给稷苏留够话语权,却没给她留嘴讲话,因为她面前的空碟子里已经被他码上了三个包子、两个糕点和一块饼。 屋子里安静的手出奇,除了重华,无一不神情紧张,屏住呼吸,稷苏特意要了纸墨,龙飞凤舞半晌终于停笔,将并不好看的毛笔字呈现在李夫子面前。 李夫子看过并未说话,而是将方子递给李夫人,李夫人看过,神色凝重将方子递给重华,重华却并不看方子,只说,“听听大夫说法吧。” “造成皮肤的色变的原因有两种:一是外因,二是内因,夫人涂抹芦荟、服用回春丹不见好转,乃因这两种皆是通过改善身体内部情况,让原本正常的皮肤变白,或者说不变黑,可以理解为预防。” “然而夫人的肤色是已经发生改变了的情况,所以不需要预防,而是修复,需要将已经变黑的皮肤恢复回去,所以夫人情况一直没有好转,不是药不好,也不是病治不好,而是好药没有对着症状。” “夫人先照此方用着,稷苏会尽快制一些药丸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另外,芦荟与回春丹夫人可暂且留着,等情况好转之后再用,省的浪费。”稷苏转身真诚叮嘱李夫人道。 李夫子重新从重华手中拿回方子,照着念道,“胡萝卜莲藕红薯熬粥,苦瓜芹菜清炒,酸枣青见山楂常食,她就算是你在意的人,我也不能拿我在意的用着菜谱做实验!” “随李夫子你。”重华的语气如常,却一点没有让势的意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第117章 伊人 14九蒸九晒 她这方子开得的确与寻常大夫不同,加之一早在李夫子心中留下了诡计多端的印象,他一时难以接受实属正常,所以在写方子前便已经做好解说的准备,但有重华这么一句,她反而不打算再解释了,只道: “夫人既已无其他选择,不如试上一试,总归是没甚坏处不是?”如果有更好能医治李夫人的大夫,李夫子也不可能将全部的希望压在她的身上,她许诺治好李夫人,不过是有感于老两口的恩爱,若对方对方对她有疑虑,她离开便是,定不强求。 “是啊,老头,水果蔬菜我们平日本来就是要吃的,适当增加些就行了,又不是毒药,你这么严肃干什么。”李夫人率先明白过来,嗔怪自家老头,起身亲昵牵起稷苏的手,笑吟吟感激道,“稷苏莫要见怪,我家老头就这脾性,我中午就开始用这方子。” “无碍。”稷苏重拾医者之心,耐心叮嘱道,“方子上罗列的东西夫人不必每餐全部都用,夫人只需挑选其中一到两种便可,以解燃眉之急,我会尽快制出药丸送到府上,到时便可方便许多。” “有劳有劳。” “夫人不必客气手。”李夫人虽已尽量将话说的肯定,稷苏仍能从话中听出顾虑,却不愿再多言,她该做的已经尽力做了,别人要如何做与她无关,“没事,稷苏就先告辞了。” “等等。”稷苏施礼就要离开,被李夫子叫住,“诊金几何?我命人送到府上。” 她出于人情出手,但也不拒绝被当做职业出手,医者治病,收纳诊金,天经地义,患者愿意给,她岂会自命清高拒绝,正好暮山缺钱,用诊金换点材料,说不定还能谋得赚钱的门路。 “我会先制五十枚药丸,约莫需要橘子二十筐,夫子备好便是,我会命人来取。”稷苏佯装掐指计算,片刻又道,“诊金劳烦夫子也替我折算成橘子,我粗略算了下,约莫一百筐,因夫人还未见药效可先付两成也就是二十箱,其余有了成效再给,夫子看有无问题,若有疑问,稷苏可以手写一份账单供做核算。” “不用不用,稷苏的为人我们信得过。”稷苏能看出李夫人言语中的不确定,李夫人自然也不难看出稷苏的刻意疏远,在李夫子开口前立马同意道。 “那有劳二位尽快准备。” “这丫头脾性不小!”稷苏前脚刚走,李夫子捋着胡须感叹。 “能者脾性皆古怪,李兄何尝不是?”重华捧杯将手中凉菜一饮而尽,若没脾性,那就不是他认识的稷苏了,正是这样稷苏让他着迷。 橘子成熟于秋冬春三季,唯独夏季不产,对普通人来说,在夏日见着橘子是不可能的,对于家财富足又桃李满天下的李夫子来说确是小事一桩,飞鸽传书出去,当夜便有橘子由马车装着,从寒冷之地连夜送出。 大约是有之前的小小不愉快,李夫子夫妻过意不去,除了约定好的四十箱,硬是多出十箱来,夏日的橘子难求,稷苏自然不会拒绝,只派了人送去感谢信一封,承诺尽快完成任务,便全身心投入到制药上来。 暮山弟子每日除了操练之外,便是剥橘子皮,剪橘子皮,夏日气温高,橘子易坏,稷苏嫌留在派中的弟子太少,速度跟不上,专门派人去避难所召回汤圆等人帮忙,这一召,不但召回了汤圆还招来了对要人理由十分好奇的杭文浩。 “剪碎点。” 稷苏带着面纱手套除眼睛外,身体皮肤无一处裸露在外面,暮山弟子以她为中心围成两个圆,里层将剥好的皮,递给外层的人剪成小颗粒。 “你这是又做起橘子生意了?”杭文浩跟着汤圆等人到了暮山,站在包围圈外打趣稷苏。 “别,别,你别进来。”稷苏安排完回来的弟子伙计,察觉杭文浩真要朝她来,连忙摘了手套面上手扔到旁边的竹篓里,出去找他,“这玩意儿有毒,伤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富家公子可不得了。” “治病的羊蹄草到你这里怎么成有毒的了?”杭文浩眼神滑过稷苏方才捣鼓的钵子,里面的黑绿汁水,停在钵子旁边的灰绿色植物上。 “它就是经过我的手,才成有毒的啊。”稷苏笑着比了比自己身上特制的衣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那以后可不敢惹你这双手了。”稷苏身上的衣裳是用特殊材质所制,如同荷叶,露水划过却半点不会渗透,高领上衣、裤子和靴子连在一起,将除脸手以外的裸露部位完全遮住,杭文浩不信不行,“你这是什么打扮?” “先甭管我这是什么打扮了。”稷苏停下,转身望着杭文浩,笑得十分谄媚,“帮我搞点碳粉。” “可以是可以。”杭文浩答应的特别爽快,稷苏看表情就知道他还有后话,果不其然,“不知道我提供的碳粉可否入股稷苏的生意啊?” “文浩不妨问问李夫子,看看他愿不愿意把夫人的药当做生意呢。”稷苏同杭文浩打哈哈道。 暮山不是昆仑名声在外,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想要拜在门下,想要它壮大,经费必不可少,而筹集经费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一桩任何人无法替代的独门生意,稷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有人来分这一杯羹的。 她所做的是不是全是给李夫人的药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读到她的委婉拒绝,她正是看重此人人品,不会囤货居奇作为达成合作的筹码,才会向其提出帮助。 “严格说来,稷苏制药也是为了买吉利,杭家理应出力。”杭文浩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稷苏待暮山女子谢过文浩。”都是明白人,稷苏也藏着掖着直接挑明碳粉用处,让其帮忙帮的清楚明白。 “我算是看出来了,派人高调去请暮山弟子回来,让我看到你们这些瓶瓶罐罐都是稷苏你计划好的。” “是,但文浩兄看出还愿意入稷苏的套,说明这个忙文浩兄甘心来帮的了。”杭文浩何其聪明的人,她派人如此高调的去召汤圆等人回来,断不可能看不端倪的。 “果然最长路是稷苏的套路!”杭文浩没有否定,只遗憾道,“希望文浩此举不会坏了杭家的脂粉生意才好,不然老爷子非得气晕不可。” “不会不会,非但不会还会更好!”美白药丸出来,女子间的美丑差距将会变小,为了放大这种差距,体现自身容貌的优越性,定会更加注重打扮,不但脂粉生意会越来越好,布匹裁缝首饰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稷苏试探道,“杭家或许还能做上水果生意。” 若杭家日后能成为药丸的材料供应商,她不在暮山也能放心不少,只是不知道杭家有没有涉足水果行业的打算。 羊蹄草经过处理,带微毒,触者轻则红肿瘙痒,重则溃烂,除了身上的奇怪的衣裳手套,她尚无防备之法,故除了研磨橘皮之外,所有事务都需由她亲自过手操作。 先取少量剪碎的橘皮倒入盛有羊蹄草汁的研钵中,用捣锤捣一盏茶的时间,待研磨中变成橙绿相间的粘稠液,倒出,再往研钵中加羊蹄草汁及碎橘皮,如此反复三五次,碗中粘稠液已积起小半碗,才停手,将其导入细口粗底的瓶子,加入杭文浩送来的碳粉取纱布过滤,,再往过滤液中滴入早年在市场收集来的特殊液体两滴,两种液体慢慢相溶,变成透明的红色。 橘子皮中果然有她需要的物质,并且含量十分丰富,稷苏盯着瓶中美丽的红色,眼眸中皆是笑意。 稷苏取来命人从市场买来的小称,称出橘皮倒入研钵,研磨成浆,用纱布过滤之后倒入大瓷碗,取来提前备好的蒸汽水加入其中,摇晃至均匀,加入砂糖少许,黑麦粉少量,活成泥状,然后揪成小团,搓成小圆球,上锅蒸,蒸至上汽取出,置于太阳底下暴晒,第二日再蒸再晒,连续九日每日重复一次,到了第十日,首次制作的药丸终于出炉,稷苏仔细将其装入锦盒封好,完全不假他人之手。 药丸一共分成了三个盒子,一份差人送到难民所给杭文浩,一份送到了李夫子府上,剩下一盒,稷苏独坐窗前把玩,心中的喜悦激动似乎只有那一人的肯定才能让它们达到极致。 “掌门。” 稷苏听得门外敲门声,正要起身,广袖牵动桌上尚未处理的羊蹄草汁瓶子,瓶落汁洒,幸而她今日穿了男子的束脚长裤,又穿了短靴,只脚踝处沾到些许。 “进来。”稷苏取了方帕子包裹着手,又取了方干净的帕子擦拭裤腿上的残汁,抬眸问道,“何事?” “我喊人来收拾。”汤圆进屋时,稷苏正仔细将脚边碎渣拾起堆在一旁。 “不必,此物有毒,改日比着我前几日穿的衣裳做几套出来,专门给大家打扫时穿。”稷苏用帕子将碎渣包好,又裹了厚厚的几层,才放心放到桌脚边,处理地上的汁液。 “有毒?那您没事儿吧?”汤圆盯着正勤劳打理清洁的自己掌门,关切问道。 “没事。”稷苏随口答,毕竟男女有别,有诸多不便,所以她尚未检查脚踝是否有伤,“说事儿。” “今日天气不好,没有太阳,药丸已经晒了蒸晒了八日了,可否直接装盒。” 九蒸九晒是根据古法而来,结合时辰光照,将所需物质全部催出,加强患者吸收,她费尽心思才研究出来的,下面的人竟想着偷减工序?稷苏放下手上的帕子,缓缓起身,冷声道,“人食五谷,为何要先做熟?” “好,我知道了。” “你记着。”汤圆出门前,稷苏补充道,“诚信是医者的良心,也是暮山人的良心,不管别人能否是看到,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第118章 伊人 15 橘见 送药出去已二十天有余,稷苏估摸着是时候验收杭文浩铺出去的线了,特意从新建的专门药房中,取了十来盒锦盒单独包装的药丸与特制的果干往难民所去。 难民所已经的修建已经全部完工,老远就能听到小孩儿追逐打闹的声音,女人们三五成群的坐着,做着手工,聊着闲话,虽穿着简朴,脸上的笑容却很满足。 “小公子又来找杭公子么。” “是啊,他人呢?”难民基本已经得到安置,有钱人家的小姐们也不用过来帮忙,没了对比,稷苏觉得这正对自己笑得花枝乱颤的妇人倒也算得花容月貌了,也不害臊,不管别人是不是把自己当做了男子才有此神情,顺着就口贫起来,“小姐姐真好看。” 稷苏此话一出,就像扔进冰面上的锤子,迎劲裂开,妇人们笑做一团,打趣儿先前的小妇人,完全忘了她的问题。 “姐姐们都好看。”稷苏眨了眨左眼,送上迷死人不偿命的灿烂笑容,又道,“姐姐们知道杭公子去哪了吗?” “杭公子一大早带了男人们街上安排活路咯。” “好咧,谢啦。”稷苏转身往街上走,去找人。 杭文浩将她对难民所的规划做了完善,女人们做手工卖钱,男人们安排活路,自食其力,一来能让人学会生计,减少运营开支,二来杜绝懒汉生成,得到帮助的人生活好转之后搬出,为更多需要帮助的人空出床位,是个不错的法子。 “不谢不谢。”女人们被稷苏逗的咯咯直笑,打趣来,“小公子长的这么秀气,又经常来找杭公子,要是女子啊,肯定能和杭公子凑一对儿,郎才女貌。 “喜欢杭公子的小姐多的是,哪轮的上我啊,姐姐可莫取笑了。”这话要是传到小姐们的耳朵里,恐怕她即使是个“男子”,也要受和女子一样的罪了。 “哪轮不上了,杭公子绝对不是那种看背景出身的肤浅之辈!” 哪儿跟哪儿!看背景出身肤浅,看容貌长相莫非就不肤浅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话一定不能再出现,不能传到那些行善的小姐们耳朵里。 “姐姐们可莫要再说了,杭家独子,杭老爷子知道可不得了。” 杭文浩能体恤穷苦百姓,也能在难民所凑合吃住,但他到底是在富裕的环境下长大,很多东西是根深蒂固的,所以,只要说他上街了,稷苏不用多想直接往春风楼去,保证能找着人。 “稷苏公子,里面请!” 稷苏一进春风楼,便被掌柜,热情带到了二楼,嘱咐小二好生伺候,心中纳闷,杭文浩怎么知道今天要来此找他? “公子吃点啥?”果然跟着杭文浩来的次数多了,她都被当成有钱人了,稷苏接过菜单,随意一瞟,不动神色滑过,翡翠虾仁三百银钱,价格足够暮山几日的开销了,贵的惊人! “按照杭公子平日的喜好上便是。”杭文浩这样的常客,平日喜好,小二应该会有留意,请人办事,又请不起人吃饭,总不能还让人特意请自己。 菜色上来一共三个,一个醉蟹,一个古法熏鸡,一个木耳核桃仁,幸好杭文浩平日不算铺张,她心里也能舒坦点。 “需要帮你加热吗?” 稷苏等了快半个时辰也没见杭文浩人来,眼看就要睡着下巴磕桌子上了,被小二细细的声音惊醒,一脸迷糊。 “先不吧,等杭公子来了再热。” “杭公子要来吗?”小二似乎很不理解杭文浩为什么会来,扣着脑门儿道,“他半个时辰前已经用过午餐了。” “用过了?”那这些菜是给她一个人吃的?饭钱谁...... “是啊,杭公子前脚刚出去,您后脚就进来了。” “那你们带我来这里是......”杭文浩不在也没用交代过,掌柜招呼她的态度就太奇怪了。 “您是有身份的人,当然在二楼用餐啦。” “什么身份?”要是以前随便找个理由逃单就行了,现在她是杭文浩这么个大人物的朋友,又有暮山掌门这个身份要是哪天被扒出来,不得贻笑大方嘛,稷苏端杯喝水掩饰心虚,脑子当中闪过不下十种逃单之法,全部作废。 “莫离红人啊,公子不知道吗,现在你可是莫离有钱人家夫人小姐挂在嘴上的人呢。” “说我什么?”刚刚从脂粉街过来铺子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儿怪怪的,还以为是错觉,经小二这么一说倒正好应证了。 “稷苏不妨猜猜看?”杭文浩去而复返,含笑到稷苏身边,对小二客气道,“你先下去吧,把菜热热。” “杭公子该不会也是从夫人小姐们口中得到了我的行踪回来的吧?”杭文浩故意吊她胃口,她反而多了耐性,不慌不忙为其斟满茶水推到面前,陪笑道。 “那倒不是,掌柜的说有人在包间等我,就上来看看是哪个好友罢了。” “呃......”稷苏见杭文浩一副准备好回答她问题的模样,故意不遂其意,取出带来的餐盒,一层层打开,推到杭文浩面前道,“尝尝。” “这是?” “果脯。”李夫子送来的橘子制药用了皮与少部分的果肉,剩下的果肉被稷苏加了蜂蜜腌制风干,果肉橙黄厚实,入口酸中点甜,滋味比小贩儿卖的糖葫芦还更甚几分,今天出门特意带了些出来给是杭文浩尝尝。 “你做的?” “我可不是文浩,没有贤惠的女子仰慕。”热好的熏鸡皮酥肉嫩,咸中带甜,肉汁充沛手,深得稷苏意,忍不住又吃了一口,吮指满足道,“我打算送些到难民所给小孩儿当零嘴,你试试味儿看。” “酸甜可口,清爽不腻,十分不错。”杭文浩细细品尝之后,给出中肯评价。 “好,那我明日差人送过来,文浩代为转交下。” “这个也要保密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们往往会因为嫉妒、崇拜或感激赋予人形象,任何的一种形象刻画都是一种束缚,而她正好是个爱自由的人。 两人一个等着人问,一个等着人主动说,谁也不愿先开口,兴趣了了翻动容器里的食物,看谁先熬不住。 “稷苏一点不好奇吗?”淡定的杭文浩宣告投降,将手中的果脯放回盒中,哭笑不得。 “好奇呀。”耐力上战胜杭文浩,虽比不上战胜重华兴奋,但到底是得意的,“我若是不好奇,怎么出现在这里呢?”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先谢谢文浩,不然药丸不会这么快被夫人小姐们知道。” 让夫人小姐们记挂的不是她稷苏,而是她稷苏制的美白药丸,这药丸流出的就两处,一处是李家,李家夫妇是断不可能可以四处宣传的,另一处就是杭家,杭家手家大业大,家中女眷及社交众多,正是稷苏当初送药的目的,只是才短短数日,药丸便被传的如此火爆,看来当初还是低估了些杭家的势力手段。 “这谢我可不敢当,我杭家还没出手便已有此效果,恐怕也不需要我再出手了。” “李夫人?”稷苏停下筷子,严肃问道。 “正是。” “李夫子素来清高,怎么会允许李夫人......”李夫子对她的态度一直都让她琢磨不透,来这么一出,她便更不能理解了。 “准确的说是李夫子夫妇。” 前几日,里宰家中大摆筵席为夫人庆生,李夫人受邀参加,一众夫人些聊起皮肤保养,对李夫人细嫩白皙的肌肤十分艳羡,李夫人也不藏着掖着大方承认是因为稷苏的药丸。 莫离的每个药房在里宰处都有档案,又有名医坐诊,大家买药自然放心,而稷苏年岁尚轻,又无名气背景,女人们听了也不敢盲从,又托了家里男人四处打听。里宰大人见过稷苏,知道她与杭家和李夫子有些渊源,李夫子前来接夫人回家正好赶上打听。 “稷苏此人品行尚可。”李夫子威望,寥寥几字,足以让人认可稷苏,只是无人知晓稷苏住处,无从找寻,所以只能传着念着,今日终见真人才会如此。 李夫子宠爱夫人至极,万不可能是知道她对药丸另有盘算,还赠橘让自己为李夫人制药的,除非...... “我去李家一趟。”除非有人做保,证明她的实力和品行。 “稷苏你这么来了?”李夫人将手中刚洗好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热情招呼道,“过来吃点水果。” 稷苏机械在桌边坐下,眼神直勾勾盯着对面从容的重华,毫不避讳。 “为什么帮我?”她几乎可以确定,李夫子夫妇所的一切是因为重华。 重华一个连施恩图报都认为不够君子的人,竟然纵容她施恩图利,还出力协助? “病者需良药。”重华无惧稷苏的眼神,抬眸从容应道。 “如何证明是良药?昆仑师尊能未卜先知?”稷苏笑着质问重华,些许时日未见,他似乎比从前更加可爱,让她无法再甘心放下。 “当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答不答,答案都已经在她心中,她就是恶作剧的想看看这个从不撒谎的人,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内心。 “不是。” 稷苏盯着重华眼眶里的自己,哭笑不得。 “可算追上你了,其他的今日可先不谈,药丸的名字你这几日务必抽空想出一个。”杭文浩同一群下人,气喘吁吁赶到。 “不必几日,此刻便可。”稷苏依旧望着重华,粲然一笑,“橘见。” 橘见君子,容颜如复。忧思难忘,常留身旁! 她无法放下他,他也忘不了自己,那么就谁也不要忘,争一把吧! 第119章 伊人 16 春见 “你和李夫子怎么认识的?”与重华单独漫步在竹林中,稷苏因为心态的变化,感觉有些别扭,硬着头皮开了个无聊至极的话头。 “有回受伤,得他搭救,在他府上修养过一段日子。”重华一袭白衣,神色从容,在翠竹的映衬下,带着出尘的味道,让人着迷,“可有看够?” “没。”重华轻触稷苏额头,衣袖正好扫过她的鼻尖,痒痒的,她回答的没皮没脸,到底还是收回了饿狼一般的眼神,“你还会受伤?” 重华的本事,与无支祁单打独斗都只受了点皮外伤,是什么样的妖兽这么大本事,可以将他伤的需要李夫子搭救,还要卧床修养? “遇到厉害的自然会。” 重华不愿说,稷苏也便不再问,安心享受两个人并肩同行的满足感,比起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答案,眼前的人与眼前的景有趣得多。 “听说你将小宝带回无忧殿了?”稷苏想告诉重华,伏羲让她查苏稽的事,话到嘴边,又觉这个名字一旦出现会让气氛变得怪异,临时改了口,“还挺想这小家伙的。” “嗯。”重华停步,转身凝视比自己低了半个头的稷苏,道“带他回去无忧单能热闹些。” 苏稽一战,唯一陪着重华的鸢七也离开了,偌大的无忧殿只留他一人,常人耐不住这份寂寞正常得很,喜静寡言的重华如此说,倒叫人生出几分心疼来。 “为什么不再选个人伺候呢?”稷苏知道他不喜与女弟子交道,当初留下鸢七是因为她年幼又不懂情事,但在昆仑即便选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女弟子,选出个细致的男弟子留在身旁伺候病不是什么难事。 “他跟你很像。” 跟她很像?哪里像,爱吵爱折腾所以热闹? “所以你是因为思念我,才留着他做念想么?”不管是哪里像,她只要知道他是想念她的就行了,这么一想,稷苏欢喜的很,几个小跑步追上前面的重华,龇牙咧嘴道。 “嗯。” 橘见有了李夫子的口碑与李夫人的失效,又有精通生意的杭文浩联系好的药房代卖,成果已经完全超过稷苏的预期,并且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她每日除了制药便是在去给杭文浩送果脯的路上,忙的不亦乐乎。 “怎么又穿着男装出来了?”李夫人见着她面的第一句便是这个,她现在恐怕除了衣裳,脸上的皮肤也熬夜熬的跟男子无异了。 “方便。”因为和重华关系的变化,她与李家亲近不少,上次过去给李夫人复查身体时,互相约好今日一起逛街,顺便手还可将是果脯带给杭文浩,也不算完全偷懒。 “懒得说你!”稷苏穿男装这事儿,已被吐槽多次,李夫人现在看她眼神里,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走吧,去绸庄看看,我打算给老头儿做两身衣裳。” “好,正好我去春风楼一趟,把这累人的东西放了。”莫离最好的绸庄与春风楼相隔不到一里,她先将果脯送去交给掌柜存着,转交给杭文浩,便能身无负担的陪李夫人手逛街了。 “你这三天两头的往春风楼跑干啥?”李夫人嘴上抱怨,身体却很实诚,挽着稷苏从绸庄门前经过而不入,前往春风楼。 “给文浩送点东西。”稷苏放下东西出来,挽着李夫人往绸庄走,她正好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样式,给重华做两身儿,下次见面时给他。 “文浩文浩的叫的这么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点啥呢。” “我不是跟你才有点啥嘛。”因为她时常着男装,又与李夫人举止亲密,嚼舌根说她是李夫人养的小白脸的人不少,非但没让她觉得不适,反而还又好笑又好玩,在人多的地方总爱刻意与之亲密,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人手去猜想。 “我倒没关系,我家老头子不介意,你家......”重华会不会介意我就不知道了,稷苏知道她要说这个。 “这个如何?”稷苏牵出两道透明白纱让李夫人参考,成功将听得烂耳朵的话堵了回去。 白纱细密,薄如蝉翼,折叠五六层依然透明,瞟着光看还带珠光细闪,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这个是小店新到的款式,样子别致,品质上乘,给......夫人做衣裳正好。”打着算盘的掌柜见着大客户,亲自迎上。 “嗯,包起来。”莫离镇上谁人不识得李夫子与其夫人,这掌柜的为了挣钱,硬生生装了盘睁眼瞎,稷苏与李夫人交换了个眼神,也不拆穿,继续挑选其他样式。 “你这是要给自己衣裳了?” 稷苏又挑了一匹,交到随行的店员身上,笑道,“给他做。” “哦——给他做。”李夫人尾音拖的老长,语气暧昧,让人浮想联翩,撩起绸缎的另一端,胳膊正好撞到身后一秀丽小姐。 “你看什么?”那小姐被撞,理亏的是李夫人,她反倒慌张的连声道歉,逃出绸庄。 “有点眼熟。”她撩发露出的半张小脸,稷苏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讪讪道“可能认错人了。” 整整三个月,稷苏都待在暮山,潜心整理橘见的选材配方及炼制方式,将其仔细教授给特意挑选出来的有从医天赋又品行不错的弟子,为不久之后的离开做准备,送药送果脯全部由手下人代劳。 近日,送药的弟子来报,橘见销量骤降,药铺还有不少存货,老板让不必再每日去送,只需要半月到一月送一次便可,数量不要太多。老板对弟子说的委婉,稷苏却不会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是,这药不好卖,我看在杭公子的面子上帮你们挂着,你们不要再给天天送了了。 “我去莫离一趟,你盯着他们练习。”橘见现在是暮山的唯一经济来源,一定不能出岔子,她必须亲自去一趟,查个究竟。 “你们看那是不是稷苏?” “嗯,我刚见她从德仁坊出来,怎么又进一心堂了?” “还能为什么,橘见卖不出去了呗。” 两位有钱人家偏房夫人打扮的人,仗着距离稷苏的位置有一定的距离,大张旗鼓对其指指点点,却不知以稷苏的听力,这个距离不说说话的声音,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嘿。”她一连跑了几家药铺老板都是吞吞吐吐的,半点东西没问出来,这两人既然知道她跑药铺的用意,说不定能知道点别的。 她这被说之人被说没什么感觉,那说人之人却心虚的很,被她这么一拍肩膀,吓得不行手,再回头一看,正是在说的当事人,更是吓得三魂丢掉了七魄。 “两位夫人不用紧张,我就是想跟你们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儿?”那两人一听稷苏是这么个语气,估摸着她没听到自己方才的谈话,立马一整衣衫,挺直腰杆儿,摆出正房夫人架势来。 “两位听过橘见吗?”稷苏不在意,但她这性子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即便现在是有求于人,还是忍不住暗戳戳顶人,“我就是做橘见的稷苏,我的橘见突然卖不出去了,不知两位能否给些意见?” 杭家是远近闻名的富商,杭家人虽不常在莫离,在莫离的势力却是根深蒂固的,尤其是有了难民所之后,更得民心。李夫子更土生土长于莫离,威望有目共睹,她与这两位正好有些交情,莫说有点小钱的老爷夫人,就是里宰大人也不敢轻易薄了她的面子,在她面前摆谱,显然是找错人了。 “这药李夫人很是喜欢,文浩兄家里人也在用都说效果不出,怎么突然就卖不出去了呢?”稷苏暗中借两位有分量人施压,又摆出一副橘见卖不出的焦急样让人无法拒绝。 “这药是没问题的,就是......”紫袍妇人看了眼稷苏颜色,支吾道,“贵了点儿。” “同样的效果,除了要摆谱争面子的那些个儿正房,肯定都选便宜的了。”绿袍妇人言语果断得多,满是对正房夫人的不屑,不过,这不在稷苏的关注范围内,她关注的是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依葫芦画瓢做出了同样的药。 “哪里有卖?” 一个抢手的东西出现,被模仿是早晚的事,出现的早也好,她可以在离开之前处理掉,以免暮山弟子日后遇到,经验不足,措手不及。 “除了卖橘见的几家药房都有卖,就叫春见,一副只要两文银钱!” 别过两妇人,稷苏就近找了家小药铺,里面没什么病人,只一女子,着鹅黄短衫,手持书卷,立于柜前,辨别药香。 “买药。”稷苏驻足,对鹅黄背影道。 “小店没有春见,姑娘另换别家吧。”女子转身,见着稷苏,溜圆的眼睛装满意外,“是你?稷苏。” “是我。”此女长相清纯,十分可爱,若是见过,她定不会不记得,但偏偏对方能叫得出她的名字,她却半点印象没有,“姑娘怎么称呼?” “英子。”那女子眨巴眼睛,似是看穿了稷苏的苦恼,善解人意道,“你我并不相识,只在暮山与难民所见过两次,你跟杭公子一起.......” “你们这儿为何不卖春见?”看英子娇羞的模样与见她的地点,不难看出她对杭文浩满满的爱意,稷苏不便再问,直入正题。 杏林堂虽比不上杭文浩介绍给她的几家合作药铺大,但也不算小,铺内整洁,装潢入流,春见的制药师不可能其他药铺都合作唯独不合作这家吧,稷苏想想也好笑,方才那两位妇人才说除了卖橘见的药铺都在卖春见,她立马就找到一个都没卖的,打脸是不是来的快了些? 第120章 122伊人 17 英子 两声剧烈的咳嗽之后,胡子花白的老者自内屋出来,周身散发着迷人的药香,英子连忙上前搀扶,恭敬的叫了声爹,将其安置在柜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又取空杯,斟满茶水,送到其面前,才算忙活完毕,乖巧列开到一旁。 “药味温故的怎么样了?” “已经全部温习完毕。”英子拿起桌上的书卷,递给老者像是在让其检查她的记录。 “嗯。”老者十分满意,这才手扭头问旁边的稷苏道,“姑娘买春见?” “是。”英子知道她是稷苏,自然也知道橘见是她所做,稷苏便不隐瞒来意,“我想看看橘见比春见差在哪。” “谁告诉你春见比橘见好了?”提起春见,英子爹神情严肃,比李夫子平日的臭脸还胜。 她押对了,稷苏暗自庆幸。虽与英子爹是初见,但她总有一种感觉此人是那种执着于医和药的老顽固,或许听听他的看法能让她长进不少,原本还担心用什么方式问比较好,眼下看,不用她问,他就会主动奉上看法了。 “卖得好就好了?” “不然如何是好?”看来英子爹是把她当做寻常买药的人了,稷苏也不解释,正好顺着他的意思可以问个清楚。 “荒唐!”英子爹气的不行,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药当然该看药效,没有药效的药,和嚼蜡有何分别!” “爹——”英子抱歉的望了眼稷苏,朝自己老爹撒气娇来,“他就是稷苏。” “橘见你做的?” “正是。”不知为何,当初被雅驯书院鼎鼎有名的蓝夫子抽问都没紧张过,今日对着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先生,反正心跳加速了。 “不错。”老人抬眸,也不知肯定的是人还是橘见,从袖子里取出被帕子包成一团的东西扔到桌上,无表情道,“看看。” 稷苏一层一层理开帕子,中间是用两个更柔软的帕子包裹的两小球,仔细拆开,其中一枚正是橘见,不用想,另一枚一定是春见了。 春见如豌豆大小,色黑,带光泽,闻之香甜,尝之芳香。 “此物是取橘肉,与花果混合而成。”夏日橘子价格不菲,一副美白药丸怎么可能做到两枚银钱一副的,稷苏原本就猜想里面是否加了别的,如今一看,除了花果粉还有食用面粉,难怪...... “确定要这么做吗?”今日是买吉利公布彩头的日子,春风楼人头窜动,杭文浩同稷苏在对面古老的茶楼顶层对面而立,此举若是成功,橘见将永久翻身,在莫离无可取代,若是失败,稷苏失去不只橘见,还要配方与技术。“生意上的事有很多方法。” 生意上的事确实有很多方法。 做青见的人,原本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偷,曾因偷盗蹲过大狱,无权无势我背景,杭家实力雄厚,要弄“死”这样的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但,有是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就会有千万个这样的人出现,一次两次杭家可以使用手段,次数多了,百姓也都不是瞎子。唯一一劳永逸的办法,建立信誉,只要信誉达成,日后无论暮山推出其他任何产品,出现多少个模仿者,它们的东西都不会受到威胁。 “它不只是生意。”稷苏竟然生出些自认矫情的想法来。 为医制药者,养家糊口是乃常情,但把为医制药当做盈利的手段则不可取,否多为偷工减料之举动,以无用之药圈钱是小,以添加异物害人性命则事大。她无法控制每位医者心思是否单纯,却可将自己制药的心思是否纯洁告知世人,如何选择则是他们应该自己的事情。 “嗯,之前几家合作的药铺我已经顺着他们的意思结束了合作,接下来你怎么打算?”合作药铺因为橘见销路问题不愿再卖,又不想坏跟杭文浩的交情,稷苏便嘱托杭文浩主动提及做个善解人意的老好人,主动提出不再合作。 “春风楼东面的巷子里有一家杏林堂的药铺,文浩可知道?”英子爹手上既有橘见又有春见,表明他自己做过对比,对比之后,在卖春见就能赚钱的局势下,毅然放弃售卖春见,留守初心,此人是医者而非生意人,将橘见以及以后可能会出现交到他的手中,就是放心。 “嗯,那是个老铺子,几代人都是医者,但大夫犟得很,又不得不懂审时度势,所以生意不大好。” “正是。”听完杭文浩一番不算赞美的描述,稷苏反而更加坚定自己合作的意向,心情大好,做起红娘来,“文浩可知他家有个女儿?” “不知。” “暮山与杭家日后能不能有更多合作,全看这位姑娘了,文浩不妨了解了解。” 那女姑娘样貌不错,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配杭文浩这等文人情操却又身处生意场的公子,实属绝配,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她只可引线搭桥,不可多言,点到即止。 “鸣锣了。” 春风楼鸣锣表示李夫子等人即将出现公布彩头,杭文浩不得不返回酒楼,而稷苏则需投入到新一轮的挑战当中。 楼下空地上已经支起两口大锅,两个透明水壶,和两颗被晒的干瘪已分不出品类的小果子,稷苏命人生起猛火,锅中手投入甘蔗与清水。 “变美变白不要钱,听一听,听一听。”鞭炮声过,春风楼内陆续有人出来,稷苏提起桌边的锣,便敲便吆喝,熟络如做惯了生意的小贩儿。 “女子看了自己美,男子看了夫人女儿美,过来看一看咯。”围过来的人越多,稷苏吆喝的越带劲儿。 “这不是稷苏吗,她这是做什么?”里宰出来见着人群簇拥中的稷苏,满脸疑惑询问身旁的杭老爷子。 “正是稷苏。”杭老爷子哪能稷苏的意图,只能眼神求助自家儿子,杭文浩陪笑应上,“听她说这是要做一个实验。” “实验是什么东西?”未出阁女子抛头露脸本就不合礼数,稷苏这还鸣锣吆喝,生怕别人没看见,在教书育人的李夫子这里自然讨不上好,脸上哈哦不掩藏不屑。 “听她说是能节约银钱,能救人的东西。”杭文浩不遗余力帮稷苏宣传,甚至为其找权威见证人道,“如果李夫子、里宰大人、爹爹有兴趣不妨到楼上喝杯茶,看看究竟?” “正有此意,正有此意。” “最近做事有欠稳妥。”开彩之后竹林小馆一叙已经形成几人的固定模式,杭文浩提出喝茶,另外两人自然会认为这是杭家的意思,可偏分杭老爷子并未做此安排,但杭文浩不久将会继承整个杭家,杭老爷子不知情,也不能当众薄了杭文浩的面子,只能等两人先行之后,私下教育自己的儿子。 “孩儿注意。”杭文浩恭敬应下,留给人群中的稷苏一个期待的眼神,连忙跟上自己老爹。 甘蔗加热后香气四溢,慢慢浮于锅中液体表面,稷苏命人将甘蔗捞出,交于包围圈中之人检查,自己旁白道,“诸位平日买的红糖皆是块状,稷苏这边熬制如此久却仍是液状,为何?” “这个我知道。”外圈一带着围裙袖套的老汉举手发言道,“我是专门做糖的,在熬甘蔗时一般会加入一些石灰,才会凝固。” “老伯看看这个可是石灰?”老汉搓了搓盆子中的石灰,点头,稷苏又让手下端给其他人检查,都表示没有问题,才又命人取了水来,抓起小半把石灰,投入其中,水开始剧烈的沸腾,“这种情况各位可见过?” “我们经常见啊,这有啥稀奇的。” “大哥看仔细了。”稷苏命人把仍在沸腾的水盆端的更近一些,连续不断的咕噜声清晰可闻。 “见肯定见过,但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 “这就对了。”稷苏公布结论道,“石灰加入水中有如此大阵仗,人的胃中不水而是与能石灰反应大上十倍不止的酸性物质,诸位不妨想象一下?所以,医者制药一般不加石灰,倘若成分所需必须要加,也是有严格的分量把握的。” “那这么说,红糖也不能吃了?” “红糖中石灰的分量甚微,不影响使用,而且相信诸位也没有日日服用红糖的吧?”稷苏见那做了好事,反而差点被砸了生意的老汉,面如死灰,没精打采的,善意提点道,“茅甘蔗中含有大量糖蜜,无需加任何东西,熬制之后自然呈膏状,诸位不妨一试。” 茅蔗糖本因对人身体有益流行于市,后因块状红糖出现,样子美观,保存便利,而被逐渐淘汰,很少见到,莫离倒是还留有几家种植茅甘蔗的,但也销路不同,年年滞销,眼下正是收茅甘蔗的季节,老汉做此打扮,多半是在家收了甘蔗来看彩头的,稷苏故而提之,一则报恩,二则不希望如此好物真的绝迹于世。 “诸位看这个。”稷苏舀起一勺半黄透明的蜂蜜,倒入清水中,慢慢搅拌五圈,蜂蜜自然化开,清水恢复澄澈,“制药改善口感,常用的是个,诸位家中若有美容养颜之药,回去仔细品一品味道,或者加水溶解看有无蔗糖沉淀便只成分。” “附赠大家一个方子,茯苓磨粉,与蜂蜜调制成糊,涂于面部,可美白肌肤。”众人听了这么长时间,她不适时放出点干货是留不住人的,“茯苓各大药铺有售,蜂蜜嘛,家里没有街上买上一瓶就是了,价格都比较实在,虽然麻烦了点,比成品的美白药丸比如橘见便宜得多。” 第121章 123伊人18奇异诡谈 接着稷苏往一碗研磨的成酱状的橘皮及果肉中加入黄绿色粘稠液体,涂抹于干瘪果子削开皮的一边,将另一碗没做处理的研磨液涂抹于另一枚干瘪果子的削开皮的一边。 “这两枚果子果肉结构与人体皮肤相似,是我最初研制橘见时实验常用之物,诸位现在可以观察它的变化。”稷苏将桌上的沙漏倒立,退至一旁让出位置供众人观察。 “这是何意?”茶楼上的杭老爷子眉头拧成一团,试图从自己儿子口中得的答案,却换来一个无奈的摇头。 “花草树木、人鱼走兽都是由细小到人眼无法察觉的小球构成。”李夫子仔细观察着楼下的反应,半点余光不分给身旁疑惑的小伙伴,“小球里面再有球心,稷苏所加之物应该是破坏小球外面保护层的。” “都碎成这样了还需要再破坏?”且不说这橘子是不是小球构成,都已经被捣成酱状了,还不够破?里宰一言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细小到眼睛无法觉察的球体的话,数量必定是惊人的,这种状态确实可能绝大部分都还是完整的球体。”李夫子无心接受,全神贯注观察着下面的动静,杭文浩便顺着他的话继续分析。 细沙即将将下端锥形瓶堆满时,奇迹发生了,两个黄黑子的果子,黑色逐渐消退,人群中不断发出惊叹的声音,靠近桌子的几个人瞪大了眼睛,望向在一旁悠闲玩着手指甲的稷苏。 “诸位先不要挤。”稷苏抬眸,回以浅笑。 前面人的惊叹声成功勾起后面跟风看热闹人的好奇心,幸好有暮山弟子在桌边牵起的保护线,桌子才不至于被掀翻。 “这是为什么呀?”锥形瓶积满细沙,涂了加东西的一枚果子黑色基本退完,而另一枚黑色只消退了小小的一部分,目光齐刷刷望向稷苏。 “她加的是什么东西?”稷苏不慌不忙走向放果子的桌子,楼上的里宰却按捺不住好奇,问向旁边的李夫子。 “不知。”李夫子看罢果子的反应,终于给了里宰一个眼神。 “你不知?”与里宰一样意外的还有杭氏父子。 “是,不知,书上并没有记载如何打破保护层。”他在《奇异诡谈》上看到球体之说,震惊不已,想从证实此说法时却再为找到相关书籍,只能作罢。 “能击退日晒之后形成的黑膜的正是球心内的物质,只有将球体外面的保护层粉碎,里面有益物质才能释放,果子两面的不同反应,正是完全释放和少量释放产生的不同效果。”稷苏抬眸递给楼上观看的几人灿烂的笑容,依现场的反应来看,橘见翻身有望。 “你加的是什么?”人群中有人发问,楼上里宰尴尬轻咳,正襟危坐,等待答案。 “这个嘛......秘方。”她可没傻到把所有制作公之于众,先不管公布了橘见能不能卖钱,效仿不当,光是精炼出的羊蹄草汁液中毒性就能让莫离各大药铺生意爆棚。 暮山弟子端上小碗面粉,让众人检查后,递于稷苏,稷苏取小把面粉加入没加黄绿液体的研磨液中,又加入少量方才熬制的甘蔗水,反辐揉搓,持续加入面粉和甘蔗汁。 “她这是要做刀削面?”稷苏终于做了个大家都见过的操作,反而有些不真实,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但杭老爷子偏又想不出这么个操作到底哪里不简单。 “是春见。”早在春见刚现于市时,杭文浩已经找人研究过春见的成分,正好有:橘肉、蔗糖和面粉。 在两人谈话间,稷苏已将揉成巴掌大小的光洁鹅卵石形状,又拧成十来个小丸,置于特质的密封匣子内,放于锅下的架子上。 “合着最近市面上妇人疯抢的美白药丸儿就这么个东西?”里宰的心思全部浮于脸上:钱这么好赚,我怎么没早点发现呢。 “这丫头鬼精得很。” 片刻功夫,匣子已被打开,小丸子带着浓郁的橘香,色泽同春见一模一样,在旁人看来她不断加糖水加面粉实在调整软硬,实则是在调整颜色,置于那密封的匣子,也不过留住橘香可以加的,可惜,除了说鬼精的李夫子并无旁人看出其意图。 稷苏取出一枚细细嚼之,展示无毒,又取出一枚,问向人群,“有哪位姐姐愿意尝尝味道吗?” 稷苏男装俊俏,认真做起事情更加迷人,这声姐姐叫的魅惑无比,自然没有人拒绝,最终挑选了六位衣着艳丽,笑容爽朗的妇人做品尝。 六名夫人入口皆是惊异的神情,稷苏以食指捂嘴禁声,她知道她们要说什么,但她不会让她们在此处,这正是她的小心思。 若是她们在此处说药丸的色泽口感和春见一样,众人定会以为是她提前请来的人,可信度不及日后她们自发在与姐妹聊天中来的高,而她挑选的皆是外向活泼的女子,所交好的朋友想必也皆是如此,这样下来一传十十传百,口碑自然成立。 另外,作为橘见的研制人,与春见是对立关系,在公开成场合评论春见,不管是不是出自她之口,只要在她身旁都会算作是她的所言,影响暮山形象,所以这个事实,换人替她说,换个场合说,效果会好得多。 稷苏取出两枚药丸捏碎置于透明水壶中,又将另一水壶中,方才烧开晾过的沸水缓缓注入其中,搅散,。 倒入小碗中,模拟温水送服春见。 “诸位看好了。”稷苏扭头轻声对方才的六名妇人温柔道,“几位姐姐看仔细了。” 只见她取出余下的一枚干瘪果子,从顶部十字刀划开,置于小碗中,让液体完全浸泡,再次倒下沙漏。 “走吧。” “夫子不看完再走?”杭老爷子正看得认真,李夫子突然提出要走,不得已只能摆出主人家的礼数来。 “不必了。” “爹,你莫不是忘了药丸是何物所制?”李夫子点头示意,杭文浩便按照自己的分析来给杭老爷子手解释。 “橘子、甘蔗和面粉?” “那爹可记得是哪里的橘子呢?”杭文浩循循善诱继续分析。 “哪里的橘子?”杭老爷子没有明白,杭文浩便又眼神示意桌上的小碗。“哦~刚刚抹果子上的橘子。” “是了,直接抹在果子上都没那个加了东西的厉害,这个还加了面粉和水的哪里还能比得过。”一旁认真观看下面的反应的李夫子成功窃取杭老爷子这得来不易的结论,没办法,人家是客,杭老爷子只能奉承道,“里宰聪慧。” 结果毫无疑问,如楼上人分析那般,稷苏稍作解释,众人也表示明白。 “你们看到的第一种是橘见的制法,第二种与第三种是普通药丸的制法,各位都是行家,效果与所需成本诸位一算便知,稷苏便不再赘述。”稷苏总结。 “另外再送诸位一张方子,若不是晒后造成的皮肤黝黑,可用此方,材料自备。” 当归10钱 桃仁10钱 川芎10 钱白芷10钱 白附子10钱 白及粉10钱 磨粉,混合加于罐中,每次去小勺,加入一勺牛奶,一勺蜂蜜,调制成糊,均匀涂抹于面部,一炷香之后洗掉便可,每七天三到四次,可去除皮肤黑黄及干燥杂质。 “老爷老爷,可算找到你了”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四人刚下茶楼,就被这着急的小厮引来目光,方才楼上旁观整个过程的事情被暴露无疑,里宰语气不善。 “夫人让我找您,让我告诉您......”小厮欲上前单独同里宰说,被不耐烦拒绝,站在原地大声道,“她再也不浪费了,要为您节约,她用春见就成。” “用什么春见,买橘见!”这话里两点意思,一是里宰大人很抠,二是里宰夫人要用有石灰没多大效果的春见,无论对百姓还是对身边的小伙伴儿,里宰当下发火,“滚!下次再这么不识货,直接给我走人!” “还不滚?!”那小厮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但就是不走,里宰气急。 “滚滚滚。”小厮委屈道,“在哪里买橘见呢?” “当然是药铺啊,难道在我手上?” “橘见暂时无售卖,里宰大人着实为难小厮了。”杭文浩适时出言帮稷苏向药铺老板们吹了个风。 “你没有售卖?”这么大阵仗在这里做实验比对,结果根本就没卖,不止里宰,任何人也都理解不了吧。 “暂时没有。”稷苏歉意道,“以后会定点销售,里宰大人若有需要,稷苏随时愿意效劳。” 回春丹虽然难制,但并非无人能做,能长期不菲的价格及稳定的口碑存在,一是限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到,物以稀为贵,二是,高口碑的药铺,好店的东西不一定全好,差店的东西一定不好,好店吸引的是有够买能力的高生活品质追求的人群,价格自然能上去。 她并不打算以此来牟取暴利赚有钱人的钱,而让穷人有需要却无能力够买,但她必须让人知道她的橘见价值就值那么多,维持相对稳定的销售情况才能让暮山有持续的收入,为此她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将多家药铺售卖变成一家药铺售卖,这家药铺她心中已有盘算,怎么去谈,她还需要考虑。 “少在这里摆谱!”女子身着绿衣,眼中竟是疲惫与愤懑,手上提着个枕头大小的包袱,怒喝道,“她就是个骗子,大家别被她骗了。” 现场变得雅雀无声,连被骂的小厮,与骂人里宰大人,也都收起情绪摆出一副听故事的姿态来。 第122章 124伊人 19眼睛骗了心 “这位姑娘若有误会解开便是,切不可妄下定论哦。”杭文浩与稷苏结自不求回报建立难民所相识,到不受李夫子待见仍为李夫人诊治,再到橘见贴近成本的定价,她的品行,他都看在眼里,她可能会有自己的谋划,但绝不会是坑蒙拐骗,损人利己之人。 “呵!”女子冷哼,不屑将手中包袱摔在地上,“人人眼中的正人君子,也与这妖女行坑蒙拐骗之事,真是可笑!” 杭文浩帮稷苏主持公道不成,反倒惹来一身骚,人群中人分作两拨,女人面露怒色对那女子,男人面露笑意对难堪却依旧从容的杭文浩。 “姑娘,话不可乱说!”向来和蔼慈善的杭老爷子,板起脸,语气严厉,言语中警告意味十足,比起李夫子平日的威严有过之而无不及。 “抱歉,连累二位。”对于杭文浩的维护,稷苏发自内心感激,这个人情只能留待以后在还了,眼下她若再不出声,这女子恐怕连杭老爷子都要一起骂了。“姑娘既然带了证据来指认我稷苏是骗子,何不先打开来看看?” 上次在绸缎庄,稷苏没想起被撞的女子在哪里见过,今日正面见着女子憎恨的眼神,稷苏突然想起,避难所初成时,众小姐前去帮忙施粥,她便在其中,但她看杭文浩的眼神冰冷,并无其他人眼中的炽热,因此她还多注意看了她两眼。 “我自己会打开!”女子不满被稷苏指挥,露出一个恶狠狠眼神,转身解开地上的包袱,指着里面的东西,冷哼“这就是此二人不伦的证据!” 不伦?稷苏暗笑,她一千六百多岁与一不到双十年华的公子若是有男女之情,那还真是不伦,因她的男装打扮的话,说断袖不是更好听点? “小丫头,站住。”春风楼的掌柜跟着两个伙计,气喘吁吁追上来,见方才在春风楼集中的人全都集中到了这里,十分疑惑。“杭公子,稷苏公子?” “掌柜的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店里忙吗,怎么过来凑这热闹了?” “哎哟,我的里宰大人,我哪里有这闲心哦。”掌柜的连连叫苦,“这姑娘冒充杭公子手下的人,来问稷苏公子留给杭公子的包裹,我当然给她,谁知道她拿着就走,啥话也不说,我这才想起杭公子说此事要保密,不会让别人代劳,急急忙忙追了出来......” “无碍。”稷苏弯腰拣起地上的包袱,轻拍灰尘,递给掌柜的,转身又去捡地上落下的,吹吹送到嘴里。 “事到临头还装呢?”那女子欲上前去抓稷苏的手,被稷苏暗用功法弹出老远,依旧不服道,“这就你二人偷情的证据,还有你说的那些恶心的话,是也要让我公布于众吗?” “咦?”一妇人牵着小孩儿,盯着稷苏手上的东西直看,“这不是杭公子经常带给难民所小娃的零嘴儿吗?” 看热闹的众人齐刷刷望向妇人,妇人淡定解说道,“我们一家三口因为水患流落至此,被难民所收留,只是最近托杭公子帮助找到伙计,在莫离安了家才搬出来的,这个果脯正是杭公子几个月前开始时常带回难民所给小娃的零嘴,这个街上没人卖,我不会认错的。” “不会认错?稷苏送给了杭文浩,杭文浩要怎么处理那是谁他的事情我管不着!那稷苏在难民所当众说只要他才能与杭文浩相配,在裁缝店又和李夫人暧昧不清,商量着给杭文浩做衣裳,证人多得是!” “请注意措辞。”李夫子当众被人往头上扣绿帽子,还忍住没有说穿稷苏女儿身的身份,稷苏对他的敬佩又增几分。 “稷苏公子的确时常来难民所找杭公子,帮帮忙什么的,但都有很多双眼睛看着,干不了什么别的。”在难民所人的眼中,杭文浩如同再造父母,力挺他完全处于本能,“杭公子为人断不可能干出你所说之事,就算做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妇人前面说的还算正常,后面激动话锋一转,将事实又带向了另一个方向,杭老爷子对杭文浩的事情过问不多,更不知稷苏是女儿身,经这么一说,着急着就要证明儿子的清白,来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 “有些事老夫虽曾答应于你,但今日我不得不说。” 稷苏原本不让说出她建立难民所的事情,只是不想让重华知道,但他早已猜到,她也即将离开,说不说出来对她并无影响,倘若杭老爷子觉得这样能让自己及其他人坚定她与杭文浩是合作关系,她也没什么意见。 “买吉利是稷苏的方案,交于杭家经营的条件是:建立难民所,经营所获利润定期汇入一部分比例满足难民所开支,并保守这个秘密。”杭文浩阻止无效,杭老爷子将事情原委全部公布于众,“犬子与稷苏在难民所与橘见的事情上确实接触颇多,但仅是合作关系,我相信二位的为人。今日,我杭某人违背承诺在先,是否要收回买吉利仅凭你的意见。” “杭家打理难民所我很放心。”稷苏理解杭老爷子护子心切,爱惜杭家名声,而且的确除了杭家,她很难再找到第二家有风骨品行的商人,全心全意经营难民所的。 “此话当真?”里宰被这突然的大转机,整的有些懵。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我杭人风天打雷劈。” 杭老爷子本来名声在外,加上指天发此毒誓,众人自然深信不疑,如此一来,稷苏这位俊俏公子非但没被唾弃,反而褒奖声不断,方才出面的妇人带着孩子连连朝稷苏磕头道谢。 “就算这都是事实又怎么样,就能掩盖你骗人的事实了吗?” 乱伦的帽子扣下来,能将她树成全民公敌,全民公敌不对,让少部分恨之入骨也行,稷苏对此女身份及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心中已大致有数。 “她扮成男人勾搭你们的男人,你们.......”女子指着在场的女人们连连后退,嘲笑道,“你们却还指望买了她的东西变好看,去让那男人看,你们难道没发现,杭文浩连斜眼儿都不愿给你们嘛,你们这群蠢笨的女人!” 果然! 稷苏取下头暂,乌黑长发如瀑布倾斜而下,“我是女子,但......” “稷苏。”稷苏应声看去,苏稽正娇弱的躺在重华的怀中,双手环着重华的脖子,那句“我心已有所属”被生生咽了回去。 “处理完,看看她。”重华神色从容,仿佛手中的拿着的只是条小猫小狗,她若有任何的不满情绪,都是无理取闹。 “娘亲。”稷苏看重华与苏稽看得入迷,竟没注意小团子朝自己挤出人群,朝自己跑过,被一股子巨大的冲劲儿抱住大腿,差点没稳住。 “你怎么来了?”稷苏双腿被苏雨溪抱住动弹不得,仅上半身能动,弯腰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儿。 “小宝想娘亲了,自然要来找娘亲。” “着男装还是女装是我个人喜好,同诸位喜欢绿衣裳还是红衣裳一样。”苏雨溪的这声娘亲虽让她意外,但是解释眼前问题的最好方法,她既有了“孩子”,对那些个小姐夫人们便再无威胁,做任何打扮自然也不再有影响。 “那日只是没见着人听声音觉着你像姑娘,没想到稷苏真的是姑娘啊。”英子温婉向前,语气难言兴奋。 稷苏点头,笑道,“英子莫怪我骗你才是。” “怎么会呢?”英子不解看了看稷苏,又看了看杭文浩,“稷苏着了男装,却并未说自己是男子,若真要说骗,那也只能是先入为主的眼睛骗了心。” “姑娘好一句眼睛骗了心!”杭文浩难得笑得如此灿烂,拍手称好,英子被这一夸,脸已红到了耳根。 “不知英子过来是为何事?”英子爹只是犟又不是傻,断不可能此时来找她谈合作,稷苏不经英子来的目的十分好奇。 “爹爹见杭公子派人在打听蕊儿的事,特意让我过来的。” 英子口中的蕊儿便是连番污蔑稷苏的女子。 莫离本就不大,年龄相仿的孩子只要性格不算孤僻的大都是从小玩到大,蕊儿与英子便是如此。 十四岁的时候蕊儿爱上的了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发誓要跟他在一起,英子虽没见过此人,还是打从心底替姐妹高兴,因为爱着杭文浩的她,太清楚喜欢一个人是多么幸福了。 后来,有一天晚上,杏林堂被人撬了锁,偷走了抽屉里所有的银钱,还打伤了在里屋休息英子爹,英子凭着药物的独特气味以及爹爹的指证成功将小偷送进了监狱,当她跟好友分享自己战胜小偷的喜悦时,蕊儿却说那人正是她爱的人。 蕊儿虽不爱杭文浩,却时常与其他小姐一样跟着杭文浩到处跑,因为只有这样她这个小门户家的小姐才不会与其他千金小姐格格不入,即便如此,她与英子在同一个队伍中也从不讲话。 几个月前,这个见面都不讲话的朋友却突然跟他熟络起来,没几天便带着春见到了杏林堂要说服她售卖,说跟橘见一样,但比橘见便宜不少钱,一卖稳赚。 橘见的成分她分析过,自然知道蕊儿过的价格不可能,便留下春见说要同爹爹商量。英子爹分析之后确定是假药气得不行,当下就要找人理论,被英子勉强拦住,承诺说服蕊儿再不做这种药。 英子找到蕊儿,刚一说明来意,蕊儿当场翻脸,临走时正好碰到正在搓面团的阿华——也就是那个小偷。此次,蕊儿故意找稷苏麻烦,正是担心她的实验会让她心爱之人失去做药的赚钱方法,重操旧业。 第123章 125伊人 20 在水一方 “这个阿华才出来多久,又给我惹事儿!”一波三折下来,里宰大人似乎已经忘记小厮让他丢面子这件事儿了,温和吩咐道,“命人给我盯着点儿他。” 这场实验虽有蕊儿这个意外,但也多了里宰和英子两个惊喜,算是取得了成功,稷苏反复是捏着小宝的肉脸,却似乎高兴不起来。 “稷苏啊,橘见能不能给我点儿?” 稷苏一抹口袋上次带给杭文浩没有用完的还有一些,尽数取出,一共三枚,递给里宰抱歉道,“我身上暂时就这些了” “够了够了,主要夫人催的紧,跟我置气呢。”得,又是一个宠妻的,莫非是仙修的男的练功练傻了?天天儿的就知道气人,稷苏暗叹。 “想不到里宰大人对夫人如此好。”一个抠门又好面子的男人,竟也怕夫人生气。 “你这姑娘说的,什么叫想不到!”里宰笑着责备稷苏,又问道,“橘见得卖了,送点到我府上,我付钱。” “好好好,先谢过里宰大人支持了。”稷苏行感谢礼,又道,“不过往后一段时间不在莫离,到时候差手下人给您送过去。” “你要离开?”杭文浩与英子同时问道。 “嗯,离开一段时间。”重华的再次出现,让她果断决定将离开的时间提前,“不知道是杏林堂对橘见有没有兴趣?” “你是说愿意将橘见挂在杏林堂卖?”英子语气难掩欣喜,双眼放光。 “嗯,而且只杏林堂一家药铺。”杭文浩帮着补充道,稷苏看得出他对英子有好感。 “有兴趣有兴趣。”英子看了看杭文浩,又看了看稷苏,生怕两人临时改变主意似的。 “生意的事情不懂,我让文浩兄跟你们对接。”稷苏对杭文浩笑道,“难民所和暮山橘见都得麻烦你了。” “朋友之间何谈麻烦,回来请我吃酒便是。” “恐怕那时该是你请我吃酒了哦。”到底女孩子心思细些,听了稷苏此话,英子娇俏的脸蛋儿几乎要埋进身体里。 橘见能在莫离成长起来,她今天的实验能够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有杭家和李夫子的支持,稷苏诚心鞠躬。 “这段时间承蒙两位照顾,给你们添麻烦了。” “咳咳,觉得抱歉奉上《奇异诡谈》便可。”李夫子话说的别扭,就像教书先生在课堂上衣裳穿错了正反。 “嗯?”稷苏没料到李夫子会有此一说,大概猜测《奇异诡谈》是本儿书,勉强应下,庭香阁没有,上天庭总该会有的,“我回去找找,有的话抄一本给您,对了,帮我跟李夫人说一声,药我会派人固定时间送到府上。” “可以看下她了吗?”重华抱着苏稽,信步来到几人中间。 “可以。”重华的情绪外人无法察觉,她却是极为了解的,他不满谈忙于道别忽略了他手中的苏稽,他何曾这样同人发过脾气?与重华瞳孔相对的刹那,她心口一阵钝痛。 苏稽的脉搏是强劲有力,完全没有生病的迹象,她若直说恐怕将是一场无法避免的争吵,“没有大碍,喝碗安神的汤药,休息一下就好。” “安神的汤药前面的药铺就能开。”稷苏许久没见苏雨溪,刚见着她马上又要离开,心中十分愧疚,打算带他在莫离好好转转,置办些吃穿于他,重华却抱着个人,拦住她的去路,“还有什么事?” “一起。”重华方才救人心切,又听稷苏跟人道别,自己却完全不知情,心中烦闷,出言虽无异样,心里却是带了情绪的,看见稷苏回答自己时疏离的眼神,心中又有些懊恼,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只能强行跟着她,希望她能消一些气。 “这样?”抱着别的女人和自己逛街,这求和只会让她更生气。 “我先送她到前面药铺休息。” “随你。”稷苏牵着苏雨溪直接往相反方向走了。 再说,苏稽本来就是装病,一听重华要将自己放在药铺跟稷苏去逛街,心里急的乱转,又不好马上变好,只能一直拽着重华的衣袖,噙着泪不让他走,直到安神汤上来服下,药碗的温度尚未褪去便匆匆“好转”。 “我已服了药,一会儿肯定能好,我同你们一起去吧,顺便把还没置办好的物件儿一并置办了,羽西你说好吗?” “我和小宝可以。”重华欲分开苏稽桎梏自己的手,婉言拒绝。 “小宝虽然懂事,但到底是个孩子,不能让他负担太重。” 重华对善良之人素来心软,苏稽以关系苏雨溪为名提出同往,即便心中知道她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弱点,故意言之,仍旧犹豫了。 七月流火,即使正午,与人牵手,行于街头也不觉炎热。再有一月就是中秋,桂花蜜酒飘香,闻之心旷神怡。稷苏忙于橘见,虽来莫离多次,大多走主街,要这热闹的小街是头一次,食物香气馥郁,吆喝声此起彼伏,仿佛一张大力的网,一下子将人拉人简单美好的俗世生活之中。 “娘亲,你看那是什么?”苏雨溪拽着稷苏的手指向一边的大油锅。 “这个叫藕盒子,娘亲以前每逢中秋便会吃的。”稷苏只顾讲藕盒子,没注意自己竟如此自然的应了称呼,默认了这个便宜儿子。 老板利落的往下端相连的七孔莲藕中塞入肉馅儿,扔到面糊里一裹,在投入沸腾的热油当中,莲藕在油中滚过,捞出来时表面已至金黄,冒着残留的热油小泡儿,香气四溢。 “老板来两个。”苏雨溪盯着的老板的操作直咽口水,稷苏看着小馋鬼乐得不行。 “稷苏姑娘不必付钱,这两个饼当我的一点心意,请小少爷吃。”谁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她这难得做一件好事,才刚公开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有人报恩了。“小少爷,这个摸不得,烫。” 苏雨溪见着那刚出锅的饼,带着“呲溜”声儿,以为和老板包好给他的,伸手就要去抓篓子里刚出来的,稷苏吓的不轻,一把把小手拽了回来。 “苏雨溪,你怎么变傻了?!”稷苏这一急,语气自然不好,这小娃,明明初见时人小鬼大的,现在怎么这般傻,这要是抓下去,小手非烫出几个泡来不可。 坚强的小家伙却突然大哭起来,老板为了安慰将包好的饼塞入他的手中也止不住,一边吃一边哭,样子十分可怜,引来来往路人的不少议论。 稷苏虽被唤了声娘亲但到底没有养过娃,全然不知所措,那种挫败感一点不亚于,木之风为救自己而死,她被动接下没落的暮山。 “别哭了。”稷苏用袖子裹着手刚帮苏雨溪擦干眼泪,又有更多的眼泪下来,她不得不蹲下“安慰”道,“你想怎么样?” “抱抱。”小娃一边抽泣一边朝她伸出双手。 “好好。”稷苏顾不得他的鼻涕眼泪及油渍,一把将人抱起,此刻只要这小祖宗不哭,形象什么的已不重要了,“可以了吧?” “你想我吗?” “想啊,还专门留了果脯给你吃。”她没说谎,每一次做出来的果脯她都有预留一小部分给。 “嗯,好,走吧。” 嗯,好,走吧?稷苏扭头去看,人家非但没哭,还一边啃着饼,一边咯咯直笑呢,果然戏精! “说吧,为什么娘亲。”苏雨溪黏在她身上死活不肯下来,跟癞皮狗似的,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人从身上拽下来,双手环抱,完全是看你怎么演戏,我都不会再上当了的架势。 岂料,人苏雨溪狼吞虎咽塞下最后一口饼,也跟她摆出同样的姿势,一大一小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比谁眼睛大,“我不叫你娘亲怎么叫重华爹爹。” “叫他爹爹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小家伙,不但叫她娘亲还叫重华爹爹?亏她刚才还应的那么顺溜。 “我不叫他爹爹,怎么帮你守住男人!”她离开的时候,苏雨溪应该没有见过重华猜对,何来帮她守一说。 “谁说他是我......男人了?”稷苏这话说得莫名心虚。 “不是你男人,你在苏稽听到的他的名字就不高兴,他屋里还那么多你画像,你不诚实,你说谎!”小家伙像是厌恶极了别人说谎,小手捏成拳头,食指正对稷苏,大声吼道。 “是我男人也不要你守!”稷苏听到画像心情大好,想起自己在和一个半大点的小娃儿吵架,哭笑不得,握住小小的食指,拉到自己跟前,“大哥,我们谈谈。” “走!” 两人就这样重归于好,大手牵着小手,消失在围观路人不解的目光中。 “重华怎么会带你出来?”她其实想问苏稽一直在无忧殿吗,又觉得这么问一个小娃很没皮没脸,所以换了个问题。 “他耐不住我缠着他,就带我下来了呗。”苏雨溪满是油渍的手再次抓上她的肩膀,“我给你说哦,爹爹很喜欢我缠着他。” “你这小脑袋是产幻了吧,他那是懒得管你。”稷苏对苏雨溪全然像是对待成人,还是那种大老爷们儿,不过拍人脑门儿的手还是受了几分力道的,不然非把人拍晕不可,“人家不用缠着不是照样下来了么。” “她那是自己去找蜀清领了命,下山采办丹朱叔叔成亲用的东西的,我和她才不一样呢。” 她早上出门时,汤圆说有昆仑送来的请帖,没顾得上看,原来是丹朱与白梨的喜事儿。 “哼,你就是想问这个对不对?”小娃儿目光澄澈盯着她,笑嘻嘻道,“她也没有住无忧殿哦。” 第124章 她生者1 龙龙怕怕 “爹爹。” 明明才分别不到半个时辰,苏雨溪像几年见着爹似的,屁颠儿屁颠儿迎上去,将重华拽到稷苏跟前,懂事的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重华手心冰凉,比小家伙热乎乎的肉舒服的多,稷苏没有要收回的意思,盯着重华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塞进他白葱根般的纤长指间,十指紧扣。 “苏稽姑娘这么快好了?杜大夫的医术果然不错。”她正与重华十指紧扣,很显然苏稽这次的挑拨离间并未成功,高兴之余,稷苏不介意再戳一戳对手的痛处让自己再高兴点,另外,重华只是心软心善并不是傻子,她要表达的意思,肯定能明白。 “嗯,谢谢稷苏姑娘,我只是身体乏了,休息休息便好了。”苏稽眼睛若有似无的瞟过二人牵着的手,稷苏便牵得更用力,直到指甲因为用力而变白,才算满意。 “苏姨娘身体要紧,要多休息才是。”苏雨溪没骨气的与外人站在一条线上是,牵着苏稽的手,关怀备至。这小家伙鬼精的很,知道她对重华有意,肯定不会这么好心的,稷苏也不吭声,只在一旁等着看戏。 “真乖。”苏稽弯腰温柔抚摸苏雨溪的头发,母性光辉十足,“没关系,把你丹朱叔叔成婚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回昆仑就可好好休息了。” “那些东西让爹爹准备就是了,雨溪送姨娘回药房休息。”要是不了解的,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呼:谁家小娃这么懂事,真是有福了。好吧,她家的,她有福。“有娘亲帮忙,爹爹也定不会太辛苦,姨娘不必担心。” “爹爹肯定能办好的,对吧?”稷苏实在受不住对着自己疯狂眨眼跟风吹烛火似的苏雨溪,将脑袋扭到一边。 “嗯。” “那便辛苦稷苏姑娘了”爹也说了,儿也说了,苏稽就是再想留下来也找不到理由了,只能答应先离开,对稷苏客气施礼,言语中满是感激。 “不辛苦不辛苦。”稷苏指了指吊着脚想走的苏雨溪,“带他应该会辛苦一些。” 两人终于离开,稷苏不用再装端庄,笑得前仰后合,眼泪花儿都出来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演,是谁队友多谁获胜啊。 “跟这么两个戏精生活,重华师尊日子应该不会冷清了吧?”稷苏无比心疼一个喜静的人,每天要应付这么两个聒噪的戏精,该是浪费掉了不少精力吧。 “你一个顶俩。” 难民所的设立引来不少外地人来莫离定居,眼下节日将近,天气又是凉爽下来,懒在屋里的人都出了来,小小街道变得热闹而拥挤,两个人谁也没用因为拥挤不变,有松开手的意思,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二人无关,怡然自得漫步在街头。 “蜀晏一向爱跟蜀清比较,这下丹朱成亲到了暮山,他痛失爱徒,没有再能与大师兄比较的,恐怕要安静上好一阵儿了。”蜀晏性格好玩儿,连带出来的丹朱都与严谨的昆仑弟子大不相同,丹朱一走,蜀晏一安静下来,昆仑恐怕就将真正成为别人口中仙门之首的样子了。 “不会,他只会粘蜀清更紧。”重华笃定,“蜀清年少就严谨刻板,同辈弟子都不愿与他结交,唯独蜀晏,一上昆仑就整日粘着他,别看他整日不耐他的样子,实际爱护这个师弟得很。而蜀晏的诸多比较也只是为了蜀清的注意,比不是真的比较。” “哦。”这两人还有这么一故事呢,稷苏万万没想到在她看来的竞争对手,竟然只是以竞争来表达爱意,“想一想,倒挺像那十二三岁交往的小情侣。” “休得胡说。”重华的手指不客气的紧了紧,她却并不觉得疼,“你叫节并一声大师兄,按照辈分你理应叫他二人一声师叔。” “如此......”稷苏目光狡黠,扬起重华的手,笑道,“那你牵着我的手,他们岂不是该叫我一声师尊?” “我也牵小宝。” 重华此人,一定是修了什么特别的功法,每次一本正经在言语上占她便宜,都能让她乐呵呵儿的,还觉得他可爱,想咬上一口。 “买点儿?”重华看了看不远处的大酒缸,问稷苏意见。 “无忧殿的酒禁解了?”以往她买酒买肉都得离他远远的,今日他倒主动提出买酒了? “你饮。”稷苏还未来得及好好夸夸他的体贴,已经被径直带到了酒摊前,“老板,来一壶桂花酒。” “好咧。”老板抄起酒瓢利落灌满酒壶,递给重华,却不肯收重华的钱,“稷苏姑娘对莫离百姓有恩,便是家属对莫离百姓有恩,这酒我请了,希望能为您二位中秋节助助兴。” 来暮山短短几个月,她这个从前人人喊打的老鼠,竟然成了人人感谢的大恩人,也不知道算是成长了还是退步了,稷苏想着,见重华向老板道了声多谢,便收回银钱塞回袋子,一手拿着酒壶,一手牵着她走,他这是进步了还是退化了? “施恩图报非君子也。”稷苏可是清楚记得,重华当日鸢尾谷外“教导”她的话。 “两不相欠,才能不挂念。”重华重复她当日回他的话,“成全他人报恩的心,亦是君子之风。” 原来,不仅她记得,他也记得! “丹朱成亲我去不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就不专门回帖子了。”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因为忙于橘见,她耽搁了回上天庭签到的时间,这个月只剩下四天了,她必须回去,夜宿还在伏羲手里。 “嗯。”她不说原因,重华自然能猜到与上天庭有关,无多过问,只问,“中秋能回?” “这个嘛......”稷苏预计那时她恐怕已经去了橘园调查当年之事了,但偶尔抽个空同心爱之人过个节还是可以的,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偏要卖着关子,“你要是想同我过节的话......” “丹朱与白梨会在云逸山宴请宾客。”她的“我可以考虑考虑”还没出口,便被重华堵了回去,很是气馁。 “哦。”昆仑与云逸山相隔数千里,送亲队伍一来一去的确费时费力,而且丹朱白梨的情况,只能是丹朱去云逸山,怎么也不可行女子出嫁之礼,直接两头各举行一次是最好的安排,只是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她竟然忽略了。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中秋节。”重华突然看着她,弄的稷苏心里小鹿乱撞,“我想同你一起过。” 上天庭今日与以往格外不同,稷苏回庭花阁路上半个人影都没看到,平日这些个仙女仙翁的闲得很到处都是采花、作诗的竟然一个没有。 “宿宿?” 稷苏庭花阁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夜宿,心中开始不安起来,他被伏羲山软禁在此,谁有能耐敢带走他呢?若是伏羲也没道理呀,一来回暮山处理事务是他允许的,二来她也并未错过本月签到啊。 “我的祖宗,你可算回来了。”离落从后院潜入庭花阁,言语谨慎,说话时眼神还在不断查看四周环境。 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既与伏羲交好,又是神农外生,不可一世的离落的都如此小心谨慎?这又与夜宿不见有什么关系? “四方天帝正在披香殿议事,等你回来做决定呢。” 原来少昊与颛顼不知从何处得来夜宿就是当年被女娲的封印在雷池的神龙,且被伏羲秘密安置在了庭花阁,少昊便联系颛顼,特意邀请了德高望重的神农氏为上天梯公道,提议将夜宿重新封印。 伏羲原本以留夜宿为质,派人下界查千年前密案为由拖延,稷苏却迟迟未回上天庭签到,于是今日一早,少昊同颛顼便携神农氏到披香殿议事,意图强制执行重新封印夜宿一事。离落坚信稷苏最晚今日一定会回来,便趁着众人唇枪舌战之时,悄悄溜道庭花阁,通风报信,以免她回来找不着人,冲动行事。 “重新封印宿宿对他们有何好处?”他们若是真想取代伏羲势力,留着这条“作恶多端”的恶龙岂不更好,倘若夜宿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伏羲必成其罪责,他们正好借此分瓜他手中势力。 “没有好处。” “没有好处还这么上纲上线,这俩天帝是闲得慌么。”稷苏怒火中烧,创造龙族的是女娲,灭了龙族的也是女娲,龙族剩下的唯一的种,诸事不知还要无端被卷入这场上天庭权利斗争之中,他们是把人当什么了,此时怎么不说什么悲悯之心,不谈博爱了? “没有好处才是最大的好处。”离落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声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众仙家看到他们是在完全的为上天庭好,伏羲大帝则是因为女娲对龙族的愧疚意气用事,这些都将被记入仙史,流传万年。” “神经病!”你们不是要拿龙族说事儿嘛,我们就说龙族,看你们要怎么载入仙史,稷苏整了整衣衫,端庄迈入披香殿。 “参见伏羲大帝,南方天帝。”稷苏佯装不知对披香殿内之事一无所知,也不识得旁边两位是谁,“稷苏手头有事,签到来迟,还请赎罪。” 在稷苏“请罪”的时间,离落已经成功通过另一扇门,悄悄回到原位。 “怎么是她?”说话之人,胡子乌青,短而密集,如新扎的扫把,脸如汤勺,眼如铜铃,鼻如藕结,一看就是无脑之像,不用猜也知此人就是颛顼。 看样子,他没少查自己啊! “正是稷苏,雷泽池边的那只老鼠。”他既然识得自己,便肯定知道她与伏羲的关系,正好......“因是我雷池之乱的见证者,故伏羲大帝不计私情,委托我调查当年之事。” 稷苏此话既说给众仙家听,也说给史官听,她已然与伏羲绑到了一起,那么他好,她便不会坏。 “而另一位见证者正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好友夜宿,对案子起关键作用,”稷苏眼神一撇夜宿也在披香殿,身后站着四个人间刽子手一样的人,旁若无人过去将人拉到自己跟前,惊奇道,“伏羲大帝这是在问什么话吗?龙龙自幼胆小,见着这么多人肯定很怕怕,可要温柔些问,不然受了惊吓,影响破案的线索,稷苏也无能为力了。” 第125章 她生者2 营口白骨 明明已经入秋,气温却又升高了起来,到了晚上,地上的热气还直往上蹿,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爹爹。” 在昆仑举行成亲仪式后,丹朱白梨与云逸山弟子现行离开,云逸山举行仪式的日子,重华再同节并携百来名暮山弟子前往云逸山,途径营口,因气温骤升,下午又刚下了雨,保险起见晚上便山中古庙落脚休息。 二人都是昆仑的优秀弟子,成亲自然算得昆仑的大事,但这事儿却不至于大到由隔着辈分的堂堂重华师尊亲自带队,可人主动提出前去的理由是,蜀晏蜀清应当学着独当一面,此次便是最好的机会,这样一说,就是玉华天尊也出关也没理由可以拒绝。 “睡觉。”重华将死赖着枕着自己胳膊,又不安分的往他身上爬的脑袋按回原位。 “爹爹?”挪动脑袋不管用,小家伙便整双腿往重华身上靠,“你说娘亲到了吗?” 苏雨溪不提便罢,他这一提,重华满心满脑都是稷苏的影子,却又都不分明,但即使不分明,也依旧能便出,与那整日在他身旁,长着和稷苏相似容颜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我睡不着。”只要一提娘亲,他这稳重聪慧的爹就能暂变傻,苏雨溪小伎俩得逞,整个人爬上重华身上,“我想娘亲了,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不许学你娘亲说谎。”重华盯着蛤蟆一样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娃,明明跟着稷苏的时间还没跟着自己的时间长,怎么尽学了稷苏的坏毛病,一点不像他? “我没有说谎。”苏雨溪大眼睛鼓的溜圆,指天发誓道,“我是真的想娘亲了,我发誓!” 他与苏雨溪的任何辩论,只要摆出稷苏,他必输无疑,每每发现自己活了上千年的人,竟被几岁的小娃找到了软肋,都甚是无奈,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不能让他养成习惯,结果下一次依然如此。 “爹爹,我能去哪里坐吗?” 外面的确比庙内凉快得多,吹着点风,天上月亮看着比白天的日头清爽得多,重华点头,小孩儿就屁颠儿屁颠儿跑到前,往路边的大石头上爬。 “小心点儿。”石头成人一人来高,像个斜着的锥子,坡度不大,却光滑得很,苏雨溪好几次都差点滑下来。 重华对苏雨溪的教育是,让你看到危险,若你还愿意去,那你便去,但无论何结果,你必须自己承受,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子大人就要无理由护着你,也正因为此,苏雨溪比一般小孩儿更果敢知分寸。 “爹爹,你看我!”比同龄人果敢知分寸,但到底还是小孩儿,容易得意忘形,尤其是努力很久之后取得成功后,苏雨溪站在大石头的最顶端,朝重华挥舞双臂,全然不知此时有多危险。 重华尚未来得及阻止,小娃脚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去,他估算了下山坡的高度与树的浓密程度,小娃掉不了几米便会被树卡住,若是实在运气不好,掉到了最下端,一路有植被缓冲减速,按山坡高度,他最多摔几个包或者几块淤青,正好可以长长记性。 重华按捺住试图用功法救人的心,保持原本的行走速度,从容向前。苏雨溪也的确不负他的教导,除了滚落当中撞到树发出“啊,啊”的声音,愣是一声哼唧都没有。 “啊~~”已经到底苏雨溪突然一声尖叫,然后连续不断的咆哮大哭,重华甚至还能听到他扔掉东西,连连后退,撞到树再次跌倒的声音,他这是看见什么了?重华心头一紧,飞身已到苏雨溪身旁。 “爹爹。”苏雨溪飞扑到重华怀里,双手将他的肩膀拽的死死的。 “没事了,没事了。”重华单手轻拍小娃的背表示安慰,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蛇皮口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一个亲眼目睹父母生死依然乐观坚强的孩子,这么惊恐? 苏雨溪在他的安抚下终于平静下来,他抄起近旁一支干树枝,挑开蛇皮口袋的口子,严厉道,“小宝,别转过来。” 经过风吹日晒蛇皮口袋已经脆弱的不像样子,树枝轻轻一挑,便大片大片的裂开,露出苏雨溪刚刚看到的手帕与脖子之下的白骨。 这是一具已经化成白骨的女尸! 重华抱着苏雨溪向前查看,白骨后腰处有两处明显的刀伤,一深一浅,挑开掩面的帕子,脸骨细小伤口无数。 “你在这乖乖坐着,爹爹去办件事好不好?” 不管此人生前如何作恶,被偷袭杀害后,再被毁坏容貌抛尸荒野,也都是可怜之人。尸体已经白骨化,再找凶手几无可能,在此将其葬于黄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重华放下苏雨溪,将遮面的手帕折好,又取了自己的帕子仔细包好放于身上,若是路上遇到寻找亲人的人可以交于给他,留作念想。 梅陇是昆仑到云逸山必经之地,稷苏推算重华等人定还没到,便此地等着与之汇合,顺置换两身儿衣裳,离开暮山匆忙,就穿了身上这一身男装,这么去喝人喜酒似乎不太妥当。 “曼娘姑娘的衣裳已经做好了,姑娘随我来取吧。” “姑娘,掌柜叫你。” 这姑娘着紫色小衫,双丫髻,额前留须发,带珍珠耳环,打扮像有钱人家的丫头,气质却又不像,正和牵着稷苏要结账的布料,老板喊了几声也不见应,她只好善意提醒。 “哦,谢谢。”大红纱衣,流苏的耳环、头饰,十分好看,能穿配得上这样衣裳的必定视为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要说哪个地方的酒好喝,一定不是那街上吆喝着卖的,也不是那豪华酒楼里一掷千金的,而是妓院,当地最红的妓院,上接达官贵人外交大使,下接平头百姓寒门学子都能让其满意而归,除了众多的姑娘,便是那众多的酒。 稷苏在醉乡楼外踌躇许久,瞅了瞅自己刚换上的一身女装,最终作罢,醉乡楼去不出,酒楼小馆又没兴致,稷苏所幸放弃找酒,一个人在街上四处溜达,试图找点与众不同的乐子。 梅陇除了有繁华的街道,还有繁华的河景,到了晚上,一条条船只点上各种颜色的灯笼,丝竹之声齐鸣,饭香萦绕,与别处元宵佳节的灯会无异。这些船只有有钱人家买了看景的,也有开店做生意的,也有公子小姐租借来与情人幽会的,如同另一条热闹的集市。 “姑娘上来坐坐?”船窗里面伸出来颗带羊角帽的脑袋,长相清秀,笑起来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 “好啊。”小厮的两颗虎牙倒是更她那两颗十分相像,稷苏笑着问道,“你们这儿怎么玩儿。” “我们这儿是下棋的。”被稷苏这么一调戏,小厮白皙的脸上瞬间多出两抹娇羞的红晕来。 喊客的要么是市井小贩,要么是烟花柳巷,河上船只租金昂贵,能在这里做生意的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又是开着棋社的应该是有几人才情才是,怎么会喊起客来? “小姐上来,可以免费。” “哦?”这么热情?难道是个买卖人口的团伙不成。 小厮见稷苏有兴趣,穿过船舱,兴奋跳下甲板到稷苏身旁来,“我看姑娘打扮就是大家闺秀,肯定会下棋的。” 稷苏只听不语,那小厮又道,“我们老板开这个棋社不为赚钱,只为交友,但我们这里生意不行来的客人很少。有一位公子经常过来,没其他客人的时候,老板就陪他下,可老板最近外出了,这位公子一连来了三天都没找到棋友,我怕......” “走吧。”怕这位公子再找不到棋友唯一的常客也没有了,反正她也没事可做,不妨玩儿一下,她还从没在船上下过棋呢,走出没两步,她又再次确认道,“确定我免费?” “确定确定。”确定就好,她不怕人使坏,就怕人要钱,毕竟她有功夫能打坏人,却不能用仙法变钱。 “杜公子,有棋友了。” “姑娘?”被叫杜公子的人抬眸皱眉,身上的青蓝衣衫已经洗得发灰,莫非小厮招呼这人上来时,也是刚刚那番话? “是,姑娘。”稷苏不请自坐,利落将棋子收回棋盒,下棋她兴趣不大,却见不惯这些个自命清高的书生看不起女子,他傲,她便比他更傲,“公子能下过我,咱们再聊吧。” “好,三局两胜,姑娘要是赢了我,今天的棋钱,我请。” “不必,一局便可。”稷苏浅笑不置可否,率先落下一子,“鸿雁先,公子请。” 围棋初现时,黑白子分别名为鹊鸟、鸿雁,以鸿雁先落子,后被精简改良,简称黑白,黑子先落,既然对方愿意显摆,她也不介意显摆显摆,毕竟她是不仅看过黑五龙棋谱还跟黑五龙打过架的人,那会儿这位杜公子的祖宗都还没出生! “姑娘对棋有研究?”后人对围棋原本的叫法与规则基本不知,此人能知道这个名字,至少表明他除了清高,还是做过些功课的。 “略懂一二。”稷苏落子聊天两不误,心中还带审视此人。 两人刚开始还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笑,到了后面情势越显紧,稍不留神便会被对方吃掉大片,不得不把整个心思全部放到棋盘上来。 此人虽然狂傲,还是有点本事的,稷苏暗叹,她的棋艺与黑猫重华来比虽不算精湛,但仅凭几本烂熟于心的先人棋谱,她便可为后人师,而这个杜公子与她对弈到此竟然旗鼓相当。 第126章 她生者3 醉乡楼 “杜公子,朱家家仆来寻。” 两军势均力敌,每落一子都需深思熟虑,杜生手持黑子已有半盏茶的功夫仍未落子,此时小厮来报自然得不到好脸色。 “不见!”杜生脸上除了不耐,似乎还有愤怒与难堪。 稷苏虽认可杜生棋艺,但仍旧胜券在握,迟迟不下狠招,不过是看看这高傲的书生能有多少本事,此时正捧着茶杯,好奇起小厮口中的“朱家”来。 杜生刚落下第二颗子,小厮又进来报,“朱小姐还有三百米到。” 杜生将刚准备落下的棋子扔回棋盒,起身便走,行至门边,侧身道,“今日棋钱,我已付下,若有机会再同姑娘对弈。” “好。” 紧要关头丢子离开,同战场上丢盔弃甲投降无异,这位朱小姐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能让清高的书生如此让步,杜生既觉难堪,她便不给人添堵,认真将棋子按颜色分类,归到棋盒中,只用鼻音做答。 “姑娘可还用?”稷苏摇头,小厮便开始收拾桌上的茶点,一边收拾一边是摇头,“唉,糟践了杜公子。” “糟践?”稷苏本欲起身,听到小厮用了这么一个词来了八卦的兴致,又坐了下来。 “是啊。”小厮可能一人久了,太孤独,见稷苏坐下,也放下手中的茶具,跟着不问自答起来,“朱家小姐除了有钱,再无其他优点可与杜公子配了。” 除了有钱?稷苏想说,世人不都是求钱求势过一辈子的么,有钱可能就是杜公子一类的书生的毕生追求了,最终还是没忍心打击这位为了工钱在棋社做事的小厮。 “真想不通杜公子怎么娶了这么个半点才情全无的女子。”小厮越说越气愤,直接将毛巾扔到了桌上,稷苏的点不在小厮的愤怒上而在这个“娶”字上。 男女成亲,女子冠上男子姓氏,结为夫妇,里外皆以夫人相称,即使男子入赘,称呼之礼是一样,这二位既已成婚为何会被以“小姐”“公子”相称? “他们成亲了?” “是啊,成亲一年多了都,当然闹的满城风雨的,人人皆知。”小厮起身继续收拾桌子,聊天戛然而止,稷苏明白,他这是说到了不该说的,她虽好奇,却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懒得为难小厮。 果然是不太......配啊。 稷苏撩开窗帘,杜生与那位杜小姐并肩而行,男子青蓝衣衫洗到发灰,尽显朴素,女子紫色长袍拖地,金步摇插满头,尽显阔绰,两人并肩而行,似在争吵。 稷苏在梅陇等了三日也未等到重华,实在忍不住嘴馋,终于在第三日的晚上换上男装,混入醉乡楼,试图一解酒瘾。 伴随着委婉的古琴声,女子身披红纱,头戴流苏朱钗,手抱琵琶,自二楼缓缓落下。琴师退下,女子在层层飘荡的素色纱幔中坐下,重弹琵琶曲,曲子生动,如泣如诉,珍珠般的泪珠滚落,晶莹剔透,美中带娇更惹人怜。 生意人做生意无不笑脸相迎,这里竟然以泪相对,醉乡楼果然与众不同,稷苏斟满自己的酒杯,冷眼扫视舞台之下迫不及待的出价的男人们。 “各位爷知道的,我们家曼娘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老鸨一边婉拒将舞台围得水泄不通男人们,一边叫了十几个姑娘过来工人挑选,各个姿色眼里。 曼娘曲罢,琵琶半遮面,碎步走出纱幔朝客人施礼致谢,再度引起骚动。突然,一书生打扮的人,冲上前去,拽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其身上蹭,惊吓之下,琵琶落地。 “公子,请自重!”曼娘手腕被束缚,神色却无半点慌张,声音柔弱而坚定,一等一的容貌,一等一的才情,在这种地方卖艺不卖身恐怕是见惯了这些个骚扰之徒的。 “自重?妓女在妓院跟我说自重,和脱了裤子说不要有什么区别!”那人面色涨红,手手青筋凸起,冷嘲道,“你再守身如玉,姓杜的还不是娶了别人!” 长的人模狗样,穿着书生的衣裳,竟说出这等恶臭的话来,稷苏看不过意,抛出手中的筷子,那筷子便像长了眼一般跃过只朝他眉心而去。 那人发现时筷子已在近旁,瞬间忘了神智,顾不得再要人,整个跌坐在地板上,恶狠狠望向筷子来的方向,然而那边稷苏正拿着新的筷子悠闲吃着盘中的下酒菜,迎上他的目光还给了个友好的假笑。 “我们小姐卖艺不卖身公子天天来还不知道规矩么?”一小丫头——正是衣裳店取衣裳走神的姑娘,抱起地上的琵琶,小跑到曼娘身旁,骂完书生,又牵起曼娘的手腕查看,“都红了,小姐你没事吧,痛不痛?” 曼娘摇头,不惧反而靠近书生,坚定道,“不劳公子费心。” “还小......”那人开口想来不会有什么好话,丫头正好端上烤鸭,稷苏还没来得及入口先请了这位。 “抱歉啊。”那人嘴被整块鸭肉塞满,啥也说不了,只能瞪眼,稷苏蹲下捏了捏他被塞的满满的腮帮子,十分遗憾道,“可怜了你,刚上桌就被当成了垃圾。” 醉乡楼是消遣的地方,不管在外面混的如何,来了这里就是大爷,哪个不是姑娘在手被伺候的乐呵呵的。书生遭此待遇,不免惹来众人非议,曼娘美人舍不得说,稷苏这位不知名的公子哥却是可以说的,醉乡楼的老鸨也是可以说的。 老鸨刚安排客人,被人喊下来就看到这一幕,抬手指向稷苏,眼看就要发作,稷苏突然站了起来,顺带还扯出了书生口烤鸭扔进远处的桶子。 “拿去看大夫。”稷苏将暮山带出来的半袋子钱全数倒在书生身上,动作大气,心却再滴血,旁人以为她是有钱人家的傻儿子这么多钱让书生去看喉咙,她却知道自己是个穷酸小掌门,只有砸钱让他去看看脑子,才能让曼娘免了老鸨责骂,也断了这些登徒子的非分之想! “醉乡楼约不着,改日响山棋社见。”响山棋社的老板这么不爱钱,又在昂贵的船屋做生意,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有用不完的钱,正好蹭着沾沾光,堵住这些人的嘴。 这招果然管用,书生落荒而逃,其他人不再有意见,就连老鸨也一把热情的挽起她的手腕,猛夸一通,热情的要为其介绍醉乡楼最美的姑娘。 “妈妈,我来。”演戏过头了,稷苏暗叫不好,这下出了风头,不但喝不了好酒,连脱身都难了,曼娘再来这么一出,她想用仙法逃跑的想法都有了。 “曼娘,你......?”头牌肯卖身了,生意肯定更好,老鸨高兴还来不及,但曼娘这么一反水,不正面得罪了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假意劝说肯定是必须的。 “曼娘的身子总是要给出去的,以后......”曼娘说到以后,似羞于启齿,欲言又止,正好平了客人们的心,转而看向稷苏,“公子可愿意让曼娘报了这个恩?” “小姐你......” “承蒙小姐抬爱。”丫鬟老鸨阻止无用,曼娘雾气蒙蒙的大眼睛坚定看着稷苏,她相信能有这样眼神的人,绝不可能自甘堕落,“小姐前面带路。” 曼娘的房间装饰简单,没有刺鼻得香气,也没有堆满梳妆台的首饰与胭脂水粉,反倒一摞蓝色线定书卷整齐摆在桌上,最面上一本正是棋谱,棋社小厮欲言又止的故事在这里得到填充。 “公子喝茶。”丫鬟呈上茶水,对稷苏似十分不待见,对曼娘却恭敬得很,“小姐今日身子不好,我特意放了些大枣枸杞。” “嗯,你先下去吧。”丫鬟在曼娘的吩咐下才不情不愿的离开,随手重重的关上房门宣泄情绪。 “公子喝茶。”曼娘也不气,吹了吹面上的枸杞,再放下时,碗已见底,“我一年前将身世可怜的春兰带回醉乡楼,留在身旁服侍,说是丫鬟,我们大部分却是以姐妹相处,所以她气性是要比别的丫头大些,公子不要见怪。不过,她都是为我好。” 看得出来,曼娘是真拿春兰当姐妹。 “公子不想得到我吗?”曼娘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半分神情,像是游离到了别处,心并不在此。 “曼娘想让我得到吗?” 如果她猜的没错,她只是同那些人一样以为她是个了不得的有钱人,借借她的势罢了,在妓院,只要傍上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其他人便只敢在占占嘴上的便宜,绝对不敢再动手动脚。 “姑娘何时看出我是女儿身的?”能识破她身份的绝对不可能是眼睛,而是其他什么地方是,稷苏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破绽在哪。 “响山棋社。”曼娘抄起面上的棋谱,随意翻开,可能因为翻动次数太多,四角已没了三角,“一般人不知道响山棋社不接待女客,尤其是被困中闺中的女子。” 响山棋社不接待女客?难怪杜生没直接说明日再战,倒是那为老板操心的小厮间接将她的身份暴露给曼娘了。 “失误了失误了。”稷苏丝毫不纠结自己到底去没去过,比起这个她更好奇的是眼前的女子,“恨他吗?” “谁?”曼娘没料到稷苏会有此一问,抬眸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异。 “杜生。”稷苏死死盯着那双慌乱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她始终不信,一个坚定的人,会堕落,会不争取,“我同他下过棋。” “是吗?”曼娘浅笑着收起棋谱归位,“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黑五龙棋谱有缘见着了没。” 第127章 她生者4 赵响山 “没有。”因为黑五龙的棋谱就在她身上,所以杜生肯定不可能见过。 “那可惜了。”稷苏盯着曼娘慢条斯理铺好床,转身十分惋惜道,“姑娘有意中人吗?” “有。” 曼娘从梳妆台上的针线筐里取出刚绣了半只鸳鸯的手帕,在稷苏旁边一针一线绣起来,过了许久,似乎才想起稷苏问过什么,答过什么,从容问道,“若是你的心上人因为你离开你,你会恨他吗?” “从我踏入醉乡楼那天起,我便像这件屋子一样,再干净整洁从外面看也是污秽淫乱的,我与杜生的感情便像那始终无缘一见的黑五龙棋谱,常挂于心反而美好。” “我感谢他们,让我与杜生以美好的印象从这段感情纠葛中解脱。” 她会恨!如果重华这样做了她一定会恨,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并不应该是一方以为对方好为借口,擅自做决定是否继续。 曼娘眼中是释然的,她不恨,或许能将余下的一个人的手日子过得坦然些,既然如此,稷苏便没必要做那个诚实的恶人,只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无论她与重华遇到什么,绝不擅自代替他做决定! 爱上一个人之后,你就会发现心理感应这件事情似乎是真实存在的,比如此刻她正想着重华,她便在醉乡楼的门口看到了重华的身影。 “重华。” 稷苏轻唤,重华转身,此刻在她眼中来往熙熙攘攘的人群,耳旁叫客的嘈杂声,皆为泡影,有的只有这个正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白衣男子。人一辈子有如此多的意外结局,走向自己的正是自己爱的人是多么难能可贵,她想抱他,她也这样做了,于是在周围人探究的目光中,两个相貌英俊的“男子”抱在了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我在你心上吗?”稷苏伏在重华肩头,贪恋的吸着让她心旷神怡的冷木香。 “在。”重华双手环抱着稷苏,右手轻拍,宠溺道,“怎么来这里了?” “喝酒。你身上真好闻。”稷苏答的随意而实诚,不舍从重华身上分开,将曼娘方才的问题问于重华,“若是你的心上人因为你离开你,你会恨她吗?” “会。” 重华的不假思索,让稷苏觉得分外满足,小女儿姿态自然流露,若是过往的路人能瞧的仔细些一眼便能看出这位方才在醉乡楼牛气熏天“睡”头牌的公子是位姑娘。 “娘亲!”苏雨溪想着自己明明是和重华同时转身的,重华却靠着腿长先到了稷苏身边,讨了抱抱,不仅如此,他的手伸了半天,他这眼里只有爹的娘亲竟然完全没看到,小肉脸儿气鼓鼓的,翻着白眼吹额前的须发,样子十分可爱。 “哇。”稷苏故意惊呼,大手托着小脸又是揉又是捏,“我说谁家小娃生的这么好看,原来是我家小宝啊。” “松开!”苏雨溪一直盯着重华求救,直到自己被揉扁搓圆了也没等来他的阻止,只好自己动嘴,“幼稚鬼!” “哟呵。”稷苏食指在小娃脑门上用力一按,小娃被按的连退三小步才稳住不至于跌倒,“还敢说你娘幼稚!” “就说,你就是幼稚!”苏雨溪不仅不服,还冲稷苏做了个鬼脸,打闹着要去踩稷苏的脚报仇。 “爹爹你看娘亲。” “重华你看小宝。” “苏雨溪。”稷苏原本只是学着苏雨溪告状觉得好玩儿,没想到重华真的开了口,“出门在外要怎么样?” “行端坐方,尊老爱幼。”重华待人温和,一叫人全名就表示生气,昆仑上下及苏雨溪都深谙此道。小娃一听重华出声,立马安静下来,规规矩矩站着,却又并不服气,耸拉着脑袋,小声嘀咕道,“那娘亲也没有。” “男子待人要如何?”稷苏能将苏雨溪的话听的清清楚楚,重华自然也能,又问。 “宽厚。”苏雨溪头垂的更低,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言语。 稷苏努力让自己憋住不笑,却还是忍不住,重华偏向她,一本正经是“欺负”小娃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一边笑,还一边暗戳戳的朝不服气的苏雨溪做了个鬼脸,成心给人添堵。 “你也是。”重华说稷苏时,自己却也笑了。 “重华师尊教训的是,稷苏下次谨遵教诲。”稷苏抛了个媚眼,假假的朝重华行虚礼。 “天色已晚,我们要不要先找落脚的地方?”稷苏这才注意到,苏稽一直都在身旁,着花布短衫,唇红肤白,颜色艳丽。 “苏稽姑娘说得对。”稷苏手上不安分的揪了一把苏雨溪头顶的髻,没皮没脸朝重华道,“去我住的客栈吧,我正好银钱在里面都花完了,你得养着我,要不,我搬去你找的客栈也行?” 晚饭过后,苏雨溪早早就吵着要睡觉,偏又赖在稷苏的房间不肯走,围坐在桌子边,也要一手牵着稷苏一手牵着重华,不肯松手。 “雨溪来,姨娘送你回房间睡。”重华与苏雨溪的房间在稷苏与苏稽中间,苏稽回房正好要经过稷苏的房间,对苏雨溪温柔伸出手。 “苏姨娘先回去吧,这里就是我的房间,我哪儿也不去了。”苏雨溪扭头对精神苏稽讲完,下巴又重新靠回桌上,一副睁不开眼皮的模样。 稷苏用食指轻轻一戳,竖着的小脑袋立马倒下,像滚落的鸡蛋似的,以耳朵为中心有节奏的滚了几个来回,才停下。 现在的小娃,都这么操心大人的事吗?稷苏又好气又好笑,暗自疑惑。 “你先回去吧,我来。”重华送走苏稽,轻唤小娃,“苏雨溪,起来!” 重华一喊,小娃不但硬着胆子没有起来,还装起睡来,呼噜声装的形象又逼真,还自然的翻了个脑袋,将脸面向稷苏。 “苏雨溪!”重华再叫,“回房间睡。” “我就要在娘亲这里睡。”小娃半眯着眼睛,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看起来困的不行,“爹爹与娘亲许久未见,也一起睡才好。” 小娃的心思,两个大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只是被这么一说出来,仍不免尴尬,都装作没听见似的,将眼神瞥向别处,可又忍不住要看对方什么反应,这一看眼神正好对上,室内温度蹭蹭上升,仿若瞬间又回到了夏季。 “我抱他回去。”重华起开口。 “都睡着了,就由他吧。”小家伙和大人一同赶路也确实累了,折腾了没一会儿,便真正进入梦乡,稷苏看着他的小脸儿不忍心再动他,出声阻止重华,想到小娃方才的话顿觉面红耳热,怕重华误会,又解释道,“我是说就让他在我这里睡。” “不行。”重华想也未想便否定稷苏的提议,“男女有别。” 这么大点的小娃还男女有别?方才见面她对苏雨溪又是亲又是抱的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有别? “让他在这里睡,我们出去转转。”稷苏善解人意道,“明天就要离开了,带你看看梅陇夜景如何?” “也好,正好屋里闷热。”重华抱着小娃转了个方向,轻轻将其放在稷苏的床上,又小心替他脱掉靴子,整齐放在一旁,掖好被角方才离去。 稷苏初见河船时,就想带重华来看,清冷河灯照亮灰蓝天空的样子,出客栈正巧赶上河船方向放烟花,自然不会错过。 “这里不错吧。”稷苏指了指满河的船只中,最不起眼的一条,得意道,“我来的第一天就在那里下的棋。” “比醉乡楼不错许多。”重华突然动情牵起稷苏的手,柔声道,“那地方三六九等人都有,我虽知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但仍旧会担心。” 他不愿意她去醉乡楼,不是因为她是女子,也不是因为那里不干净,而是因为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忍不住会担心,稷苏心底一暖,正要调侃,遥遥被人连着四五声喊,不得不转身。 “姑娘,在这会情郎呢!”正是响山棋社的那位小厮,自来熟似认识了十来八载的好友,其实连彼此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知道姑娘在会情郎还来打断。”稷苏冷漠的应了一声,小声嘀咕。 “你呀。”小厮听不到稷苏嘀咕啥,重华却是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的,语气中带着无奈的责备,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好心情。 “他是响山棋社的小厮。”重 “哎哟,看你二位这如胶似漆,郎情妾意,难分难舍......”稷苏猜想这小厮怕是把他毕生所会的词语全都拿出来用了,盯着对方只等对方词穷。 “阿南。”声音阴柔而严厉。 小厮退至一旁,紫衣男子鹰眼勾鼻,与杜生并肩问出,立于船头,朝稷苏二人施礼,稷苏所猜不错此人正是响山棋社老板——赵响山。 “听杜兄说,姑娘棋艺了得,不知二位可愿上船切磋一二?” 赵响山此人长的不丑,言语客气得体,笑容诚恳柔和,稷苏却总觉得此人看着十分不真实,好像带着面具一般。 “听曼娘说响山棋社不接待女客?”杜生与曼娘的事情,她不会过多追问,但杜生此人人品心性,她也无意结交,不如直截了当拒了,反倒痛快。 “曼娘来过棋社?”杜生对曼娘知道棋社一事仿若完全不知。 “不知。要不我找小厮问问?”赵响山又道,“会不会是杜兄在曼娘面前提过此事?” “我今日方才知此事,怎会提前告知与他”杜生苦笑,“罢了罢了,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快看,那是什么!”稷苏正欲告辞,小厮突然一声尖叫,一个屁股蹲儿重重跌坐在甲板上。 第128章 她生者5 夜河女尸 小厮这一声尖叫惊动了临船的其他人,纷纷提起灯笼,探脑袋往河里看,稷苏隔得远,借着灯光,穿过人缝隙儿只能看到一坨黑黑的东西漂浮在水面上。 “呀,这是死人啊。”这人总结的如此淡定,稷苏正想夸他坚强来着,他立马扔了灯笼在床上乱蹿,反复念叨“死人了,死人了” 甲板离河面有一定高度,众人原本提着灯笼看得并不仔细,此人灯笼一扔正好扔到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上方,在灯笼遇水熄灭前,足以让众人将河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这怎么办啊。”尸体正好夹在响山棋社与一酒楼的船之间,做生意的人向来忌讳这些,酒楼老板一副哭腔,仿佛天都要塌了似的。 “先将人捞上来再说吧。”杜生到底是书生,被吓得连连后退,幸好被赵响山扶着才不至于跌倒,赵响山一边安抚一边安排处理突发情况,有条不紊,“尸体在这儿出现,我们谁也少不了麻烦,阿南你先去报告里宰大人,高老板你手下有人手的帮忙下打捞,还有你们,穿上有劳力的都过来搭把手。” “可是这尸体大打捞起来,摊到何处啊?”人手齐了,人手却迷茫了,这都是做生意的船,谁愿意摊一具素不相识的尸体自找晦气呢? “放......放我这儿吧。”赵响山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尸体放在脚边的瞬间,也还是怕的,不自觉向后退了小半步。 “咚!” 人群之外的杜生跌坐在甲板上,嘴唇发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眼看就要昏厥,旁边好心人见着想扶他起来,连试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尸体的脚看。 “你们可有认得这死者的?帮忙通知一声,前来认领。” “这赵响山倒是有几分主持大局的魄力。”如果不是他,这里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儿,稷苏望着乱做一团的响山棋社,由衷感叹。 “我认识!”人未到声先到,正是朱雪心,一身紫色长袍,满身珠光宝气,不由下人搀扶,轻松穿过并在一起的其他船只,跳到响山棋社的船上。“她是醉乡楼头牌身边的丫头。” 怎么又是醉乡楼?稷苏不解却又能明了为何这么多人没一个认识死者的,一来可能丫鬟的确不起眼,二来在河上消遣的不是拖家带口的就是附庸风雅来结识人的,自然不愿承认曾光顾过醉乡楼。 里宰倒也称职,这么大晚上的,没一会便同七八个衙役赶了来,另一边派去醉乡楼请人认尸的也来带了人回来,一个瘦瘦的小丫头。 “呵,她不是圣母吗怎么不自己来认姐们的尸体,派了你来?”朱雪心看见来人不屑冷嘲道,不待小丫头开口,又笑道,“也是,这个时辰那位头牌应该正忙着呢吧。”她意有所指,像是专门要说给某个人听,话里指的是什么,在场的除了重华都心知肚明。 “曼娘悲痛过度,特意派奴婢来带春兰回去。” 当真是春兰!她猜到是曼娘身边的人,却没猜到是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两个时辰不到,尸体绝不可能这么快浮上水面。 “我方才见过。”稷苏觉得事情有异,迫切想要上前一看尸体情况。 “去看看。”重华虽不想稷苏接触血腥事物,但却不能阻止自己和她身为仙修者的道义。 “春兰”依旧黄色里衣套绿色小短褂,胸前别着一枚红色的香囊,长发遮面,冥医撩开秀发,满面皆是伤痕,即便被河水洗涮了血水,也看不到一处完整皮肤,辨不清容颜。 “看看她的眼睛。”这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是得罪了什么心狠手辣的人,才遭此大难,稷苏盯着眼角处河水仍未洗涮干净的血泪,预感不会太好。 果然,眼皮抬开,那里空无一物! “先将尸体带回府衙,明日再做审理。”里宰连夜匆匆赶来已经挣够了名声,隔日一早在公布出尸体的死因便对所有人都有了完美的交代,谁会去在乎一个没权没势小丫头的生死呢?“感谢各位老板配合,案件有进展本里宰会全城通报。” “稷苏有一问题想请教朱姑娘。”春草恐怕是曼娘在世上唯一的依靠了,稷苏于心不忍,出言帮其确认身份,“死者面目全非,朱姑娘是如何辨别其身份的?” “我自有我的方法!”朱雪心搀扶起地上的杜生,态度十分傲慢,“莫非这位姑娘在怀疑我?” “凭朱姑娘与春兰的特殊关系,不是完全没有嫌疑。”她本意只为确认死者身份,朱雪心既然摆出大小姐的架子,她也不介意就事论事一番。 尸体出现的时候,众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了,唯有她与丫鬟是最后匆匆赶来,指认身份,加上她、曼娘、杜生三人的特殊关系,她理应在嫌疑人范围之内。 “你.......” 朱家在梅陇县城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官商两界都有关系,平素见着无一不对朱雪心礼让三分,突然来了稷苏这么个胆子大的,气的她直瞪眼,下人一边帮着为其顺气儿,其他人将稷苏团团围住。 “她说的在理。”围观的人自动让出两条道来,重华信步来到稷苏身边,“案件未水落石出之前,在场诸位人人都有嫌疑。” 重华自带王者气质,虽言语谦和恭敬,在场仍无一人反驳,即便方才嚣张跋扈的朱雪心也只是上下打量,不发一言。 “这位公子说的是。”赵响山朝里宰与重华各行一礼,“尸体既已浮出水面,想必死亡已有一定时日,再来河船与人众多,里宰一并带回府衙询问难免引起民众恐慌,不如朱小姐在此配合一下如何?” 赵响山跟着从另一边搀扶起杜生,以一个明事理的旁观者的姿态,征求朱雪心的意见。朱雪心这次倒挺配合,很快说出,春兰仗着和曼娘关系,装着打扮与醉乡楼其他丫鬟不同,常黄绿短褂。某次去找曼娘时,正巧看见她将红色的香囊送与她,并亲自帮她别在胸口,还承诺说等她以后嫁人时,再给她绣个更好看的,故而断定尸体是春兰。 “杜生与春兰关系可好?” “尚可。”杜生似很诧异没想到稷苏会有此问,匆匆作答,便在朱雪心与下人的搀扶下离去。 “你也看出异样了?” 这一折腾,虽有赵响山献出折中的法子,不用全部带回府衙再挨个询问,里宰也不得不做做样子,重视起春兰之死来,一一盘问下来已到子夜,众人才散去。 “嗯。”来往棋社青楼,娶商人之女为妻的书生,远不该怂成这副模样的,即便害怕,也能掩饰出几分情绪才是,她总觉得杜生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一时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所以方才才会问起他与春兰的关系。 “曼娘?”稷苏望着倒映着点点光亮的湖水回忆杜生全程的反应,抬眸正见岸上栏杆背后露出的半边身子,虽看不见容貌,但那红色纱衣与流苏首饰分明就是曼娘。 “是你吗曼娘?”曼娘待春兰如亲生姐妹,为了醉乡楼名声派别人前来认尸,自己再悄悄跟过来也在情理之中,见那半边身子没有动静,稷苏向甲板边缘又迈两步,试图看个究竟。 “不是。”那身子像是极不耐烦,给出极短的答案,便匆匆离去。 “是她吗?”重华搀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回甲板,并与边缘保持一定距离。 “像。”衣裙、首饰与身形都有曼娘一模一样,但那似染上手风寒一样的声音,与不耐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出自曼娘之口。 “稷苏这次恐怕真的认错人了。”赵响山送完里宰大人离开,迎面朝稷苏二人而来。 “赵公子也认识曼娘?”最是清高是文人,开棋社不为赚钱的赵响山莫非是个另外? “醉乡楼的曼娘天姿国色,卖艺不卖身,整个梅陇恐怕无人不知吧?”赵响山笑的坦荡,并无因为知道青楼头牌就掉了身份的窘迫感。 “那赵公子也只是听说,并未见过真人了?既然不曾见过,如何肯定我认错人了?”稷苏笑问。 “不知二位可有留意到方才那女子的首饰?” “你所描述的曼娘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之气,方才那位女子却不是。”稷苏正要答那首饰正是曼娘早前所戴,尚未言语,重华先答赵响山道,既然重华知道原因,她便不用再问旁的人,告辞离开。 “从首饰如何看出大家闺秀之气的?” 稷苏一路拽着重华的手,晃着,也不是脚下,脑子里想的全是从醉乡楼到船商发生的事情,在重华第八次用灵力帮她去掉面前的瓜皮时,她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该问的问题来。 “行端坐方乃基础礼仪,故大家闺秀走路时朱钗耳环不可晃动如斯。” “什么!”礼仪就礼仪,还有这么苛刻的标准?稷苏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重华。 “你可不必。”重华浅笑,食指轻轻刮过稷苏的鼻梁,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什么叫我可不必?”风度礼仪他可没少教她,今日怎么反倒说起她可不必的话来,难道是觉得教了也无用? “凡间女子识字学礼一为求亲二为教子,你都不必。”稷苏盯着重华一字一句道,“你已有我不必求亲,也不必教后人礼仪。” “不怕他们跟着我学坏吗?”稷苏调侃重华。 “学不坏的。”重华笑看稷苏,“礼仪束缚下的驱壳长不出稷苏的自由的灵魂,他们若是学了你,是他们的福分。” 第129章 她生者6太平缸 “娘亲。”苏雨溪自上昆仑之后穿衣洗漱便都是自己解决,今日起来见稷苏二人回屋,反倒揉着眼睛撒起娇来,伸手要抱抱。 “来。”稷苏双手穿过小娃胳肢窝,向上一提,苏雨溪就被满足的抱了起来,还没高兴的是太久便重重的放在了地上,“自己搞定,为娘困得很。” 折腾了一晚上,回客栈已经天已蒙蒙亮,稷苏眼睛疲惫的不行,脑袋却极其精神全是醉乡楼、河船以及方才检测的情况,她深知这种状态下完全无法理智思考,故脱靴躺上床去,手肘枕着脑袋强迫自己歇息。 “爹爹你看她......”苏雨溪只着里衣,被稷苏气的直跺脚。 重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弯腰去拾起地上苏雨溪的衣裳,起身时,又理了理床上凌乱的被子,为稷苏盖好,带着小孩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你娘亲一夜没合眼,大约是累狠了。”重华轻轻合上门,对仍旧只着里衣,一脸委屈的苏雨溪解释道。 “那爹爹你不也同娘亲一起回来的么?”小娃不服。 “去世的人是个可怜人,你娘亲为其不平。”重华修长的食指在太阳穴处转了个小圈儿,“她累的是这里,我们做为男子应该体贴。” “哦,好吧。” 稷苏迷迷糊糊听到门口的对话,露出甜甜的笑,翻身寻了舒服的姿势,竟很快睡着了。 “羽西?你怎么在这里?”苏稽捧着托盘,十分诧异的望着门口一大一小两人。 “爹爹与娘亲才回来。”苏雨溪傲娇的扬起小脸儿,看了眼重华的眼色,乖巧施礼道,“苏姨娘,早。” “小雨溪早。”苏稽空出手来轻抚苏雨溪额头,抬眸对大人道,“我下楼取了早饭上来,想跟你们一同用饭,没想到在这里就碰见你了。” “苏姨娘、爹爹、我和娘亲不是一共四个人吗,怎么只有两碗粥?”小娃再懂事也是馋的,尤其是大清早饥肠辘辘的时候,脖子伸得老长,惦记托盘里的吃食,却只看到两碗白粥和一碟子盐黄豆,兴致不高。 “呀,都洒了。”童言无忌,轻易道出大人心思,两人心知肚明的少女心思就这样被摆到了面上。苏稽连忙去擦溢出来的米汤,尴尬道,“我去重新取四碗回来。” “不必了。”重华将带出来的衣裳递给苏稽,“我回屋休息会儿,你帮我顾下小宝。” “我们不赶路去云逸山么?”婚礼日子已经临近,梅陇距云逸山却还有至少五日的路程。 “有事要办,恐会耽搁,我晚些让节并带队先行,你可与他们一道。” “羽西......”苏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我在这里会影响你......和她吗?” “会,但影响不大。”重华如实答,推开隔壁房门前,再次叮嘱,“小宝麻烦你了。” 稷苏这一睡就睡到了酉时,醒来天已大黑,苏雨溪拿着块饼,支着小脑袋,趴在她床头咯咯傻笑。 “笑啥呢,小不点儿。”稷苏掀被起床,食指在小娃脑门上一弹,扯下一块饼塞到嘴里,才弯腰穿鞋。 “没什么呀。”苏雨溪仍然憋着笑,从和自己一样高的椅子上爬下来,就往外跑,“爹爹说朱家今晚有灯会,让你准备一下。” 这又不逢年又不过节的,做灯会,意图很明显,为杜生铺路结识人,只是不知道杜生现在有没有这个兴致?稷苏就着床头水盆里的水,草草洗漱,出门去找重华。 “稷......稷苏姑娘。”稷苏到重华门口,正巧碰见苏稽出来,手里端着苏雨溪刚换下的衣裳。 “叫我稷苏就是了。”稷苏见苏稽满脸诧异与迟疑,坦白道,“我来找重华。” “重华,走吧。”苏稽施礼离开,稷苏方才进屋。 重华正拿着浸润的帕子准备给苏雨溪擦脸,扭头见进来的稷苏,表情有些凝固,小娃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拽重华的衣裙。 “小宝,过来。”稷苏淡定在桌边坐下,取杯子满上茶水,对方才的一切反应视若无睹,温柔招呼苏雨溪过来。 稷苏难得如此温柔,几乎可以让人联想到接下来就是抱一抱、捏一捏脸颊之类,苏雨溪自然向往,脸也不洗了,一路小跑重进稷苏怀里。 稷苏一手轻抚苏雨溪的小脑袋瓜,一手轻轻放下茶杯,悠闲捡起桌上的毛笔,慢慢靠近那张小脸儿,不慌不忙将其左眼角与右嘴角连成一条线。 “娘亲你做什么?”苏雨溪大惊,要挣脱稷苏的怀抱,却被她一只手桎梏的死死的。 “小宝刚刚对娘亲做什么,娘亲就对小宝做什么呀。” 方才三个人的反应如此明显,她若还猜不出发生了什么,那她怕是个傻子。苏雨溪聪明、懂事、鬼灵精,这些优点之下隐藏着的自负与傲气也渐渐暴露出来,将身边的除了她与重华之外的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这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我什么都没做啊。”苏雨溪继续挣扎,稷苏则禁锢的更紧,又绕着眼睛的位置,画两个圈。 “娘亲是大人怎么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我若不是你娘亲呢?”毛笔墨干,稷苏从砚台中蘸了些,继续作画。 “你本来就不是!”苏雨溪放弃挣扎,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令人心疼,“你不要我了。” 稷苏知道这是他的小把戏,仍旧心软,自己对他确实照顾不够,但一想到他这份与年龄不符的自负可能给他带来的后果,心一硬,“你力气大还是我力气大?” “你......你是大人,当然是你。”小娃的泪水将画上去的墨痕冲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蹭得稷苏一身。 “知道我力气更大,为何还要在我脸上作画?” “我只是逗逗你,不知道你会......” “不知道我会生气还是不知道我会报复你?”稷苏将其脑袋掰直,强迫小娃与自己对视,“倘若我不是你娘亲,你爹爹也不在此,结果会如何?嗯?”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的优点随时有可能变成让你送命的缺点,你聪慧,好好想想吧。” 她不要求苏雨溪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只需要他知道自己的实力,量力而行,可以自负,但更要能自保。稷苏放下苏雨溪,接过重华给的帕子,仔细擦拭手墨泪交错的小脸儿,生怕将这细嫩的皮肤弄出红印来。 “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像爹爹一样谦和,万不得已也只跟有胜算的对手过招。”墨汁被擦干净,又是一个水灵灵的小娃。 “君子上交不诌,下交不渎。” “对,你爹说的对!”重华君子一出,稷苏避之不及,刚教育完小娃,就被人教育,可太打脸了,佯装严肃,配合重华。 “你也擦擦吧。”重华拿出另一块浸润的帕子,稷苏正要去接,冰凉之感便已经从肌肤穿到了心上。 “现在出发吗?”门没关,苏稽敲门询问,除重华之外,三脸蒙圈。 朱府门外三层台阶之上,左右两座石狮子比重华还高,门内五彩宽阔的平地上,十二口硕大的水缸整齐排列成两排,直通主殿。 “这么多水缸有何用?”门内十六只紫铜大缸,排成两列,整齐通向主殿,绛紫带珠光,,一口恐怕就是普通人家几辈子的生活,难怪苏稽惊奇。 “这些将太平缸也叫如意缸,一般做招财祈福之用。” “如果我没猜错内殿应该也还有,各个存放位置不同,做防火之用。”稷苏在重华的用途上继续补充道,“相传曾有一大户,足足在家中安放了306口大缸,路过之人无不嘲笑其傻,后天降下大火,近邻百余户全部死于大火,仅他一家老小幸免于难。” “几位邀请函。”门口左右各站着一列,带同色头巾腰带的仆人,笑容可掬招呼来客,即便拦住稷苏等人,脸上的笑容也未减分毫。 “我们是朱小姐的朋友。”稷苏分毫不乱,反而挺直了腰杆,礼貌回道。 “小姐。”一串人收刀行礼,稷苏自知穿帮,求她无用,保持仪态,思考接下来混进去的法子,“这几位是您相识的吗?” “相熟。”朱雪心甩下两字,迈上台阶,扯嘴冷笑道,“说你家小姐是杀人凶手的朋友。” “嘿嘿。”待朱雪心进去,稷苏朝门口不知所措的仆人痴痴一笑,拉着小孩儿先下了台阶,小声嘀咕,“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早不出来玩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 “这儿。”苏雨溪拽着稷苏再往前走了几步,本意是要指朱府旁边的小巷子,无意指到正整理衣衫从里面出来的赵响山。 “没想到手稷苏姑娘家公子都这么大啦?”赵响山伸手去摸小宝的脑袋,小家伙躲到稷苏身后,自然扑了个空,也不尴尬,朝她身后的苏稽与重华微微施礼,笑道,“我本来只歉意将夫人喊成了姑娘,如今来看,我似乎应该更歉意的是不确定有没有把人与名字对应正确了。” “公子说笑。”与重华并肩立于朱府门口的苏稽施礼回答。 “赵公子如果觉得歉意,不妨带我们进去见见世面作为赔礼了。”稷苏调笑盯着赵响山,他与朱雪心一前一后从巷子里出来是巧合还是在隐瞒些什么? “没认错没认错。”赵响山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最终得出结论,“赵某也只是朱府宾客,帮忙实在力不从心,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前方猜猜灯谜,答对三题便可免邀入内哦。” 第130章 她生者7谜台 朱府门外确实设了一处谜台,不过这谜台,只是为了对应杜生读书人的身份,为那些自视有才,想与朱家攀交情的穷酸书生,设的一处软“钉子”罢了,排成长龙一般的队伍一个也没过关的。 “看来又要违背规定了。”上天庭不允许神仙私自对凡人用仙法,昆仑也一样不允许擅用术法,但他们这只用于进人家里,不算用在人身上吧?诗词歌赋什么的,是她的短板,与其在那里白费力气,不如先硬闯了,再想办法回上天庭开脱。 “羽西,我记得年少时就博览群书,不妨先试试?”苏稽提议。 重华不答,只以眼神征求稷苏意见,稷苏笑道,“怎么把你们这俩大宝贝忘了呢,走吧,正好我也看看热闹去。” “大叔,我们这......怎么算啊?”稷苏指了指自己一行的四个人,她不知道读书人口中的难是何种难,但要是能少些肯定是好的。 “爷爷,你给我们少算点吧,娘亲说去里面可以长见识,我想看。”苏雨溪拽着那人那仆人的衣裙撒娇,声音听得稷苏一阵发麻。 老头儿十分喜欢苏雨溪,大手在他脸上捏了捏,俯身道,“规矩就是规矩,爷爷要是为你破了,对那些叔叔们岂不是不公?” “这样啊。”苏雨溪手若有所思,跑到队伍中间,奶声奶气道,“各位叔叔可以好心帮帮忙吗?”说完学着大人的模样,行了个大礼,萌态十足 她方才闯朱府被拦,不得已才带着小娃来的谜台,书生们都看得清楚,她不懂的诗词的形象相信已经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自然不会把她当做对手,苏雨溪这么一求,为表善意,同意他俩通过的可能性极高。 “这.......” “不行!”书生们没意见,眼看老头儿要宣布放行稷苏与苏雨溪,一道锐利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小姐说,最近骗子甚多,让我来帮你们盯着,省得有人摸鱼。” “是是是。”老头儿仿若方才一切并未发生,朝书生们道介绍道,“这是在小姐与姑爷跟前伺候的熏儿姑娘。” 熏儿,名字甚美,玉盘子脸,双丫髻,水绿袍子绿褂子,模样十分可爱,只是那双斜着看人的眼睛,飞扬跋扈得很。 “几位若是有兴趣请到后面排队!” “我排前面吧,不然你俩过了,我过不了白忙活。”重华前面的人越来越少,一个个上了谜台,唉声叹气的下来,摇头离开,稷苏脑袋了想了上千条法子,也没最终可行的,“要不你们在这儿过关,我带小宝先进去?” “没关系,我们长相相似,一般人看不出来,我一会儿帮你。”稷苏对苏稽这一宽慰,更加恼火自己早点为啥不多看点书,现在要给小宝立个榜样都立不起。 “我教你。”重华侧身让稷苏与苏雨溪站到自己前面,温润的气息在稷苏脖子间流转,让她一阵酥麻,倒也轻松不少。 “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 “八目共赏,赏花赏月赏秋香” 终于有人成功对上一联,引来队伍鼓掌欢呼不断,稷苏一边鼓掌一边对重华道,“别人学几十年的东西,重华师尊要现场教我,不知是师傅太自负,还是太相信徒弟哦。” “后面那位穿白衣裳的姑娘!”前面的人随着熏儿的手指齐刷刷往后面看,整个队伍中一共就两位姑娘,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叫的是自己,稷苏暗笑,这位朱小姐还真是睚眦必报啊。 “姑娘是叫我?”稷苏并不诧异,双手环抱,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正视前方的挑衅。 “我见你在后方窃窃私语,可是有更好的下联?” “我同前面各位一样,在称赞这位公子才华。” 对出下联的书生此时并不只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着整个书生队伍,她若稍有不慎,得罪他们,到她时,即便对出也会引来众多文人刁难,而这些文人的刁难才是最致命的。 整个队伍都在为对出下联的人欢呼,熏儿却单独只叫了她,摆明是在给她挖坑,让她往里跳。 “不知姑娘是如何称赞的呢?”那头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答案。 “寸身言谢。”稷苏弯腰向前方那位对出下联的书生施礼,似乎是在感谢对方才华,让她一介平庸女流大饱眼福。 “寸身言谢!”那书生突然无比激动,大声喝道,“寸身言谢,谢天谢地谢君王。” 书生语毕,在场雅雀无声,片刻,转为整齐有力的掌声,连连称好,此联比方才对的更加工整大气,实为好对。 “谢姑娘提醒。”她要是能提醒人家,自己就不用愁了,但也只能回礼,勉强受着这带着崇敬的感谢。 “就是这般对。”重华轻声又道,“你初做对,只要工整即可,立意只需顺着上联,可稍作调整,不偏则好。” “十口心是思,八目共却不是赏啊,为何大家会鼓掌通过?”稷苏食指在手心画字,可算明白为何对方会取自己的“寸身言谢”了,却不理解“八目共赏”为何能通过。 “大家都没想到更好的,此联基本工整,又应了节气自然可取。” “原来如此。”这不就是典型的退而求其次嘛,稷苏浅笑,“一会儿若是让重华师尊丢了面儿,多担待。” “你不会。” “下面是叠字对!”老头子宣布换下一种对型时,正好轮到稷苏,稷苏清楚这又是那位熏儿的手笔,提前换了。 “稷苏不介意我先来吧?”临上谜台前,苏稽突然拽着她的手臂道,她知道她这是要先给自己打个样,自然不会拒绝她的好意,退到重华身后。 “上联: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 “完了,我只知叠字难对,没想到第一对就是这么难的。”稷苏身后的书生小声讨论,“山水对花月,花花月月既不同类又不同景,如何是好?” “下联: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不等下面的人议论完,苏稽从容对出下联。 “上联:绿绿红红处处莺莺燕燕” “下联: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 第一幅对联众人尚未来得及鼓掌,又是一副佳对完成,台上的女子,姿色艳丽,才情满腹,从容优雅,散发着迷人的气息,连稷苏也忍不住被其吸引。 “上联: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朝朝暮暮,黑夜尽头方见日。” “下联: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署署凉凉,严冬过后石逢春。” “此女莫不是在娘胎里就已经博览群书了?否则小小年纪怎么能如此轻松应下此对?”方才讨论的书生再发感叹。 “走吧走吧,我等才疏学浅实不该出来献拙。”另一人拉着同伴要放弃谜台。 同伴甩开那人的手,愤怒道,“才疏学浅才要看高人找见识啊,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 苏稽轻松完成自己的三对,又将苏雨溪的三对也顺利完成,在一众崇拜的眼光的中,碎步回到重华身旁,红晕直达耳根,满脸娇羞。 “我先上去,你看着总结。”重华轻拍稷苏肩头,信步迈上谜台。 “上联:但任天音流耳畔。” “下联:凭由竹叶掉心情。”重华上台之后眼神一直注视着稷苏的方向片刻不曾离开“上联:凭由竹叶掉心情。下联:但与柳枝梳梦意。” 稷苏明白重华这是在尽可能的给自己演示技巧,但落旁人的耳中便有了其他意思。同为男子,这些书生样貌不及重华,才情也不及重华,逮到一点不同,自然无限放大,万般解读,“这人还自己跟自己对未免太自负了吧?” “就是他这是看不起谁呢,不就是能对上副对联么,有本事全对上看看。” “上联:莲子心中苦。” “下联:梨儿腹内酸。” “什么呀,他的会不会太容易了些,莫不是熏儿见他生的好看,放了水?”方才的议论声又起。 “莲谐音怜,梨谐音离,你仔细品品,这是个谐音对,不容易对。”旁人好心解说,稷苏心叹,幸好有个懂事的,还可以让她学到点东西。 “日落香残,免去凡心一点。 炉熄火灭,务把意马牢栓。” 日落香残是禾,免去凡心一点是几,加在一起就是秃,炉熄火灭是户,再加一个马是驴,这是对联?稷苏不解的望向台上的人。 “上联:秃,下联:驴。”重华轻轻点头。浅笑道“幸好,在下青丝牢固,数量尚可。” 稷苏被重华一本正经的手吐槽逗得大笑,即将上台的紧张感全部烟消云散,这人暖起来还真是把火! “承认人家比你好看比你有才,难么?”稷苏离开队伍前,对身后方才议论重华的问道。 “随意。”两人擦身而过的刹那,重华轻握稷苏手指,口型说到。 “墨” 稷苏知道熏儿一定会刁难自己,但没想到上来就给一个字,是要她根据谜底答出谜面,还是直接对出一个字的下联,全然不知。 她按照重华教的方法将墨字拆分成,黑、土二字,然后再分别对应,黑对白,土对金木水火皆可,铂、柏、泉三字中又以泉与墨形态一致,故答,“下联:泉。” “上联:月月月明八月月明明分外。” “上联:山山山秀暮山山秀秀非常。”此联并非她会,而是第一次与重华在无忧殿看月时他曾念过,她只不过将其中的昆仑改成了暮山而已。 “以为只是个花架子,没想到还有两把刷子,不过还是没有前面那位姑娘厉害。”方才被稷苏问候过的那位书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吐槽,尽入重华耳中,下一刻风起,花落砸头,花梗直戳额头,留下一个红肿的包。 “姑娘如此厉害不如出一个谜面,现场挑一人来答,若答不上来,便算姑娘通过如何?” “好啊。”她若拒绝便视为弃权,若答应,猜谜语比对对联要容易得多,让书生猜谜语,就更是轻而易举,稷苏忘了眼重华周围飘舞的花瓣,有了主意,“有叶不开花,花开不见叶,花开百花前,飘香傲风雪,我挑这位公子。” “无花......”那位公子刚被花砸,完全没听熏儿方才的话,只听得稷苏的谜面,本能反应对对子,有对无,叶对花,十分符合稷苏对他肚中那边墨水的了解。 “请进吧!” 第131章 133她生者夜河男尸 朱家果然家大业大,前厅后院连在一起,足有一个庭香阁大,宾客云集,男宾留在前厅由杜生与朱家老爷招待,朱母早逝,后院女眷则有朱雪心一人招待,两人不得已只能分开行动,重华负责盯杜生与赵响山,稷苏与苏稽负责朱雪心。 “哟,稷苏姑娘来了呀。”稷苏三人被丫鬟带着到了后院,远远就见朱雪心坐在一堆夫人中间谈笑风生,见她进来似是热情招呼,实为讥讽,“各位夫人们,我给你们介绍,这位啊就是我跟你们说起的那位胆子和冥医一样大敢摸尸体的那位姑娘。” “各位好。”稷苏摸着苏雨溪的脑门儿,以仅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叮嘱,“小宝一会儿跟紧我和苏姨娘不要乱跑。” “快,过来坐过来坐。” 冥医在梅陇是被人嫌弃的不吉利职业,这个她当晚在河船上就已经知道了,朱雪心这么热情招呼她到中间落座无外乎就是像让她感受下被人嫌弃的滋味,她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稷苏佯装不知朱雪心小心思,带头将往她旁边的空位上走,屁股正要落下时,突然定住,楞楞起身道,“我今日有些风寒,还是做旁边妥当,免得传染给各位夫人小姐就不好了。” 那些夫人小姐们刚掏出来的帕子还没来得及往口鼻上捂,便没了用途,只好悻悻的拿在手上把玩,朱雪心算计人,反被人算计,气得脸都绿了,稷苏继续煽风点火,故作不知道,“梅陇女子间是流行与手帕有关的游戏么,怎么姐姐们手上都拿着帕子?稷苏刚到此地不久不是很明白呢?” “嗯......有机会可以同稷苏姑娘一起玩玩。”眼看朱雪心就要绷不住,一年长些的夫人应道。 “好。”稷苏与苏稽坐在旁边支起的太阳伞下,嗑着瓜子,好不悠闲惬意。 “诸位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朱雪心看着稷苏,心里堵得慌,随便寻了个理由先行离开。 “这位朱小姐似乎与稷苏有误会?”苏稽盯着朱雪心的背影,若有所思问道。 “哪里是什么误会,就是明面上的合不来。”曼娘是她的情敌,她与曼娘有一点交情,按照朱雪心的性子,不管有没有当晚河船上的事,她都是她的敌人。 “姑娘真的见过尸体吗?”朱雪心前脚刚走,便有八卦的夫人,端着板凳儿靠拢了来。 “见过。”稷苏打量一圈拥过来的人,笑道,“各位夫人小姐现在不怕冥医了?” “怕还是怕的,但姑娘毕竟不是冥医嘛。”另一位答的极为扭捏。 稷苏来后院目的就是听听八卦,那些里宰府衙问不出来的信息,在女人圈里却是好问得很,前提是你要有足够劲爆的事情与她换,她正好有——夜河女尸! 一年前,朱雪心跟几个富家千金乔装成男子到河船上玩,正好在响山棋社见到风度翩翩的杜公子,一见钟情,疯狂追求,杜生却对其美貌与财富视若无睹,甚至为了躲她不再去河船下棋。 这位朱小姐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越挫越勇,派人查出,杜生有一青梅竹马的小情人,从营口流落到在梅陇,成了醉乡楼卖艺不卖身的手头牌姑娘,三翻四次手找人前去欺辱手曼娘,杜生知道后,气得不清,当面找其理论,并发誓要挣钱替曼娘赎身,但这事过后没几天,杜生却突然当众宣布要娶朱雪心。 曼娘在杜生成亲当日,投河自杀未果,被一个落魄丫头所救,醒来之后,对待朱家人与杜生的态度像变了个人。 “这么看来春兰就是当日救春兰的落魄丫头了。”曼娘一年前被落魄丫头所救,正好也是一年前带回春兰,姐妹相待,同一个人无疑了,“曼娘昏睡期间可有发生什么吗?”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夫人尾音拖的老长,陷入回忆当中,稷苏减缓嗑瓜子的频率静待下文,“好像朱小姐小产过一次,嗯,对还挺高调的,后来杜生与朱小姐两人就不再吵了,两口子相敬如宾。” “就是的,你忘了,我们当时还讨论说,一般人家的姑娘小产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就朱小姐有朱家这么个大后台可以想怎样就怎么样,连这事情都能闹的这么高调。”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就目前的信息来看,曼娘、朱雪心与杜生三人在一年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但这些都牵扯不上春兰,朱雪心即使迁怒,也不可能在一年后才动手,还留着曼娘的性命吧,这于理不通,也不符合朱大小姐的性格。 “你们知道河上那尸体是谁的吗?”稷苏适时抛出问题,见众人齐齐摇头,眼神中满是好奇,以手遮嘴,故作神秘道,“曼娘的贴身丫头春兰。” “原来死的就是个丫头啊。” 对这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来说,下人的命还不抵一盒胭脂值钱,即便是没了,也不如有钱人家桃色传闻是有趣儿,让人记得久些。 “我见过那丫头,没权没势,脾气还比朱雪心差不了多少,无意之中得罪了人,惹来杀身之祸也不无可能。”程夫人丈夫早逝,未有子嗣,独自将程家家业打理的井井有条,她说见过青楼的女子,那便只是见过,没人敢说二话或做他想。 “应该不至于吧,谁会费那么大劲儿跟一个丫鬟过不去呢?”稷苏试探问道。 “谁知道呢,人谁还不挑几件无聊的事儿做做呢,我们现在不也一样。”程夫人说完,起身道,“姐妹们都过去用膳吧,别为难朱府的小丫头。” 稷苏反复思量程夫人的话,牵着苏雨溪,融入就餐队伍,跟着来请用膳的丫头缓缓前进。 “羽西?” 稷苏随苏稽的声音望去,长廊迂回处,重华一袭白衣立于朱红建设中,分外醒目,遗世独而独立,丝毫不被周遭饿狼般眼神干扰。 “出去说。”后院乃女眷休息的地方,若非有事,重华定不可能乱闯。 果然,响山棋社出事了! 阿南匆匆赶来找赵响山,正好问到重华,重华便稍微留意了下二人举动,得到消息:有个书生到响山棋社下棋,人还没进船舱暴毙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稷苏明知故问,重华知其心思,还是配合的指了指耳朵,稷苏倒享受他的配合,“君子不立人屋檐之下,好像是重华师尊教我的。” “羽西灵力身后,听力自然比普通人强,能听到耳语实属正常,还能坦率承认,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风。”苏稽立马维护重华道。 你明明开着玩笑,旁人却认真了,指正你的玩笑不对,你的玩笑话仿佛就成了你的真实想法似的,稷苏相信重华不是普通的当事人,还是忍不住那点儿尴尬,笑得极其复杂,“是啊,普天之下可能找不出第二个比重华师尊还君子的了。” “娘亲,你这是在夸爹爹吗?”苏雨溪抬头闻到。 “可不是嘛。”这小娃知道大人是来办事的,从进朱府开始一直安安静静的,乖得很,“不仅如此,我还得夸夸咱们小宝今天晚上乖的很。” 尸体四仰八叉躺在甲板上,白衣上满是血痕,眉眼带笑,嘴角上扬,看来走得很手突然,并未感觉到痛苦,且死前有喜事发生。 “得,又是熟人。”若不是她刚来梅陇没几天不认识什么人,她真要考虑是不是专挑她熟悉的人下手,考验她的智慧了。 “你识得此人?” “识啊。”稷苏无奈摊手,“那天在醉乡楼我还赏了他一馒头吃。” “稷苏可真厉害,来梅陇短短几天便识得好多人。”是啊,全是青楼认识的,还都死了,稷苏望着一脸崇拜的苏稽实在不知怎么接话。 “小宝确定要看吗?”在她看来,尸体不过就是人躺着而已,跟活人没啥区别,但好像其他人挺忌讳这个,尤其是小娃,故而,她还是问问苏雨溪本人的意见好。 “来都来了,不看岂不可惜?”在苏雨溪眼里好像尸体也只是个新鲜事物而已,没啥特别,“再说可怕的不是活着的人吗,娘亲?” 这小娃怎么把她心里的话,当着重华的面给说出来了,为免被教育,稷苏赶紧拉着小娃先撤了。 “怎么回事?”再不想赚钱的生意人,也还是生意人,响山棋社接连两日出现死尸,甭管跟它有没有关系,生意是肯定会影响的。 “这位公子跟朋友约在这里下棋,才刚问了朋友是否过来,就突然倒下了。”小厮明显被这死状吓倒了,回话时上下牙齿还在打架,咯咯直响。 “他朋友呢?”赵响山继续发问。 “他还没说清楚就倒下了,不.......不知道......”小厮本来就吓着了,再被赵响山这么一吼,舌头都捋不直了。 “你知道什么!”若不是外人在,恐怕赵响山非得踹上那小厮两脚,看来他的脾气并不想上次伪装的那么好,“阿南,报里宰大人。” “找您之前,已经安排人去了,估计快到了。” “怎么又是这个点儿,又是在河船上?”里宰大人一边扶正官帽,一边往这边走,抱怨声不断,“尸体在哪?” “在响山棋社的船上。”前去报告的小厮,引路答道。 “好。”五步阶梯上完,里宰大人的脸上已经换了个颜色,双手交握朝赵响山招呼道,“赵公子受惊,待我查出真凶,一定严加惩治。” 第132章 她生者9醉春风 冥医解开死者衣衫,白皙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不规整窟窿,如同开水煮起的水泡,冥医又再将其周身摸过一遍得出结论:中毒身亡。 “中毒?”那小厮如临大敌,连忙摆手,“这......这位公子才刚迈上甲板,没有用过我们的任何东西。” “不是你!”冥医起身,用仅有的一直眼睛将人群扫视一圈,向里宰大人报告道,“此药名为醉春风,常当喝酒助兴之用,服之能让人快活似神仙,但不能与茶同饮,否则助兴不成,反丢小命,故,此药甚少流传于世,常人很难得到。” “可是当做止痛神药的醉春风?”稷苏曾听人将此药传的十分神奇,特意找一颗实验,发现此药与其他止痛药不同,只要通过麻痹人的意志达到止痛的效果,并且很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消散人的意志,早在几十年前人间的皇帝早就命人将其全部销毁了,怎么隔了这么多代人还有? “你知道?”冥医诧异这个小姑娘知道此药,如同这个小姑娘诧异冥医知道此药一样。 “书上见过一些记载。”要是告诉你们我几十年前亲眼见到的,是不是得吓死你们?稷苏暗想,顺势抛出疑问,“梅陇还有人会制此药?” “传闻当年为躲避追杀,制药师逃到了营口一带,隐姓埋名生活,若是所传不需,她的曾孙辈应该同你差不多年纪。” “多谢前辈指教。”稷苏谢过冥医,向赵响山与里宰告辞。 春兰与书生唯一的交集就是曼娘,书生多次轻薄于她,她忍受不了将其杀死,动机成立,或者书生不满春兰护住心切伤其颜面,杀人在先,曼娘为姐妹复仇在后,同样成立,不管因为那一条,曼娘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你怎么想?”醉乡楼美人依旧,美酒依旧,稷苏却无法干脆迈入,因为这次那个楚楚可怜到她想保护的温婉女子,已经成了她心中的嫌疑人选。 “进去看看。”稷苏点头,重华转而对苏稽道,“此处女子出入不便,你与小宝在附近茶楼休息等待片刻,我们很快出来。” 苏稽带着苏雨溪走后,稷苏牵着重华绕到醉乡楼的后门,快速将头发换成高马尾,套上杂役的衣衫,正直进入。 “狗子,汤熬好了没啊,曼娘一会儿要的。”稷苏被这苍老的女声吓得不轻,才刚进来,正事儿还没开始办呢,可不能这么早被发现,重华在,她可不敢对老人动手。 “怎么越叫你越走呢。”她这是把自己认成“狗子”了?稷苏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得到重华点头,轻手轻脚折了回去才发现,那老奶奶是个瞎子。 “又跟隔壁阿华偷玩儿呢吧?赶紧先去把曼娘的汤炖好,省得挨打,现在的曼娘可不是以前的曼娘了,她会骂你打你的。” “谢谢奶奶,我这就劝劝狗子。”听老人家语气狗子应该是醉乡楼的人,那她肯定能听得出声音的,稷苏铤而走险装一装阿华,让重华暂时扮一扮狗子了。 “嗯,狗子最听你话了,你好好说说他。” “好。”稷苏说着就要将重华往厨房里面拽,一边拽一边问,“奶奶,听狗子说,曼娘姐姐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她怎么会骂人打人呢?” “人呐,哪有个准儿呢。”老奶奶捡起地上的大扇子,扇动头上的银丝跟着有了频率,“长大了都会变吧。你看春兰的脾气,谁能想到她小时候是个可乖巧的孩子呢。” “奶奶你与春兰以前就认识吗?”稷苏拖长了嗓子问。 “那可不只是认识呢,我年轻的时候是她家的帮佣,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老奶奶回忆起往事,很是伤感,“可怜了那孩子。” 稷苏又跟着老奶奶聊了许久,问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关于春兰的,与曼娘关系不大,便草草做了结尾,提出告辞,端了厨房一盅现成的不知是谁的补汤,直接走向曼娘的房间。 “谁?” 在不确定曼娘有没有接待客人的情况下,显然走窗户才是最安全的,并且她无比机智的将重华留在了门外,等待招呼。 “是我。”稷苏扯开身上那脏兮兮的杂役外袍,扔到chiluo着上身,肥肉纵横的男人身上,冷冷道,“衣服穿上,滚出去!” “小娘子,挺泼辣,我喜欢,双飞可好?”油腻的老男人被衣裳砸醒,一脸不耐烦,看到稷苏容貌时立马换了副面孔,双眼泛滥着欲望的火花,见稷苏表情冷漠,退步道,“单飞也行,曼娘啊,你的房间......” “再看,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珠子!”稷苏五指弯成爪状,恶狠狠靠近床边,岂料那人竟色胆包天要去拿稷苏的手腕。 大门被推开,不等稷苏动手,那人便已经滚到了地上,手臂连同身体被床单裹成了粽子,口里含着自己的臭袜子,滚到地上。 “我不想见到你,还有我也不希望其他人见到你。” “重华师尊够狠的啊,整起人来不比我差嘛。”那胖子因为床单的限制,迈着小碎步跑起来一瘸一拐的活像只鸭子,看得稷苏一顿乐。 “你不是男人?”曼娘看稷苏的眼神,怨恨中带着杀意,“她是你男人?” “是。”重华回答毫不拖泥带水,“我们来是想问姑娘几个问题,问完便走,希望姑娘如实回答。” “第一,姑娘祖籍哪里?” “营口。” “第二,昨夜姑娘人在哪里?” “醉乡楼,这位姑娘可以作证,我们在这房间见过。” “第三,今夜现在之前姑娘可曾离开过这间房?” “天刚见黑,那位大人就来了,一直到被您殴打才离开,您不妨问问他?” “好。”稷苏被这段快问快答完全整蒙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重华拽着往外走了,“那我们告辞,多有打扰。” “等等。”曼娘从梳妆台上起身,光脚披发,迎面而来,嘴唇带笑却不达眼底,“姑娘男装真好看。” “曼娘是在说稷苏女装不好看吗?”眼前女子的言行举止和之前的曼娘判若两人,稷苏一直怀疑在此期间她是否遭受过重大打击从而引起性情大变,此刻,她可以断定,这个和曼娘长得一样的人,一定不是曼娘,因为只有曼娘知道她是女子,其他人不知道。 若把此人当做曼娘的亲姐妹来看,一报复作为杀死书生的动机就完全成立,但杀死春兰的动机,就只能找到真正的曼娘,搞清楚曼娘与春兰之间发生过什么才能确认,如此一来,看似无辜,却两次面对尸体的赵响山就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谢谢曼娘提醒,赵响山与朱雪心之间的事,稷苏会尽快查出,给你一个交代。”稷苏眼神死死盯着曼娘,生怕错过她的任何意思表情变化,可是直到曼娘送客,她也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醉乡楼的关系,几家白天开店的商家到了晚上都是大门紧锁,只斜对门一间书斋门半掩着,“南书斋”三个大字的门边灰迹斑斑,斜挂在门把手上,多半已经荒废。 “进去看看?”醉乡楼在梅陇河的上游,河船在中游,春兰若不是在中游遇害,则很有可能是死后被人从上游抛尸,被河水带到中游,卡在河船之前被发现的。 “嗯。”重华迈入一只脚,叮嘱道,“此处年久失修,你们跟在我身后,注意安全。” “好。”苏稽甜甜应道。 “牵着我。”稷苏牵着苏雨溪迈过门槛,在后脚进入前“好心”将摇摇欲坠的门匾取下,将有字的一面平躺在门口。 南书斋大门不及醉乡楼的五分之一,里面却不比醉乡楼小,因常年无人打理,各处连同野草上面都积满了灰尘,脚在地板上轻轻一踩,白裙边便染上一大截黑色。 “等等。”稷苏顺着重华停下的方向看去,院中的野草,灰尘分布十分不均匀,甚至偶尔几片面上的叶子还能看到干净的绿色,“近期有人来过。” “猜猜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来这里人一定满足两个特征:一,有目的,二,担心被人发现,满足这两个特征的,要么是凶手,要么是幽会的情侣。 “不用猜了。”重华指了指草坪对面的阁楼,“有声音。” “熟人。”离的太远,又隔着墙,稷苏听不清二人谈话的内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是一男一女,并且谈话中有提到杜生与曼娘。 “熟人?”苏稽疑惑问道,“朱雪心?” “还有赵响山。”苏稽听力不及她与重华,全凭推理,推出朱雪心,已是聪慧过人,稷苏指了指身后的回廊,示意重华从后面绕过去。“好戏要开始了。” 也不知二人那点小事到底有啥可密谋的,楼上密谋半天也不见下来,稷苏等得瞌睡都来了,打算背靠着栏杆休息休息的,一摸上面的灰尘估计十方帕子也擦不干净,直接放弃,反正这一身深色衣衫也看不出来。 “靠这个”重华取出帕子搭在稷苏身后的栏杆上,自然铺好。 “哦。”稷苏隔着那方帕子,乖乖靠在栏杆上面,睡意全无。 “爹爹,那我呢?”苏雨溪两掌张开,黑漆漆一片,全然不见肉色。 “出去洗。” “你偏心。”苏雨溪指着重华,嘴巴噘的老长。 “来来,给你靠,给你靠。”稷苏身子离开栏杆,单手按照栏杆上的帕子,待苏雨溪垫脚要去取帕子,立马跳回去靠着,得瑟道,“想得美,你能够得着么。” “幼稚!” 三人调笑着,完全不曾留意到一旁的苏稽,默默直起身子,将方才垫在栏杆与后腰之间的帕子攥在手中...... 第133章 她生者10美人落幕 “你......你们怎么在这里?”片刻慌乱后,朱雪心很快恢复平日的嚣张跋扈的样子。 “哪得问问您二位了。”稷苏站到两人面前,上下打量半个身子挡在朱雪心前面保护的赵响山,“我记得与赵公子交好的是杜生,而非杜夫人吧,怎么,两位认识?” “关你什么事!”朱雪心欲从另一边离开,被重华以身体挡住,只能作罢。 “是不关我什么事情。”稷苏两指相撮,吹掉食指上并不存在的污垢,笑道,“只是不知若杜生知道曼娘失踪,她的好姐妹被人害死与朱小姐有关会是什么反应? “你威胁我?”朱雪心自小长大,在整个梅陇就连里宰大人见了都得给上三分薄面的,近几日却连番在稷苏这里吃瘪,偏偏还拿她没有办法,“我从未说过不认识赵响山,你自己猜错了怪不得别人!” “是嘛,那有妇之夫与未婚男子单独幽会在南书斋幽会,这个不是我猜的了吧?”朱雪心嚣张跋扈一千金,主动多次追求杜生,在他面前努力扮演贤惠的样子,自是真心爱慕,与赵响山的关系倒像是共同守着某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与杜生有关,也可能与接连出现的两条人命有关。 “稷苏姑娘误会了。”赵响山眼神征求朱雪心意见,对方却并不给他眼色,只是没有反对他继续说下去,无奈道,“是我单方面钟意朱小姐,朱小姐并未给我机会。” “然后呢?”两人皆沉默不语,稷苏浅笑,“二位都不愿说,那稷苏讲讲这个故事,两位听听看如何?” “朱小姐扮成男装混入响山棋社的那日,动心的除了朱小姐,应该还有赵公子吧,说起来,朱小姐久追杜生不成,赵公子也久追朱小姐不成,哦,说起来,您二位还挺有缘分。” 稷苏不理朱雪心眼中恨意继续道,“赵公子情到深处,想出一计,决定成全朱小姐与杜生,却不想曼娘在二位成亲当日投河自尽,消息很快传到了杜生的耳朵里,新婚夫妇开始日日争吵。” “直到后来,朱小姐流产。”稷苏说其他的朱雪心一直是愤愤不平的盯着她,到了此刻眼神开始飘忽,“如果我没猜错,你根本没有怀孕这回事,流产是两位一手策划,留住杜生的办法的对吧?”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猜的。”稷苏没有说谎,整个故事都是她凭借零碎的八卦拼拼接出来的,但看朱雪心的反应,显然她拼的八九不离十。 “哼,扯什么鬼话!”朱雪心相不相信她的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有了十分的把握,问出一年前的事情。 “是鬼话是人话,问问杜生或者......春兰自然就知道了。”若曼娘不是曼娘,而是保护曼娘的凶手,下一个有危险的就可能是杜生、朱雪心甚至赵响山,此刻最要紧的是找出春兰与书生在曼娘身上的交集,确认她的假设是否成立,然后采取下一步措施。 “假怀孕和流产都是我策划的,与朱小姐无关。”赵响山当真个痴情的汉子,哪怕到了此刻仍不忘帮朱雪心开脱,“但春兰的死的确与我无关。” “那个半聋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她?我昨天一天都跟着我爹在各处查账,到了晚上找杜生才去的河船上,不信你可以随便找人问!”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杜生信不信。” 在朱府时,听下人私下讨论,小姐姑爷昨夜回去后就在吵架,杜生甚至搬到了书房去睡,朱家灯会这样隆重的场合,朱老爷亲自出面调和,两人都仍旧一个不理一个,故而,稷苏推测两人吵架必定与春兰的死有关。 “他爱信不信,我要杀也杀曼娘,杀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丫鬟作甚,我脑子有屎么?”提起杜生,朱雪心火气立马上来,竟然飚出粗俗的脏话来。 “朱小姐脑中有无异物在下不知,唯一能确定的是朱小姐比我们更希望找出真正的凶手,将真相摆到杜生的面前,让他无话可说。”你脑子有屎,我看不见,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么欠扁的一句话,被重华一本正经说出来倒挺有趣,稷苏盯着脚尖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你们早就知道我们不是凶手?”赵响山疑惑道。 “凭二位的关系与财力,找一个离自己远点的地方抛尸应该不难。”重华轻声细语道出问题的症结,让两人目瞪口呆。 “我需要做什么?”显然,让杜生想她认错,对朱雪心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以至可以暂时放下对三翻四次让自己难堪的稷苏的怨恨,统一战线,化敌为友。 “很简单,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年前事情的全部经过,以及你们知道的春兰与曼娘的关系即可。” 一年前的事情发生时,春兰还没到梅陇,两人的手段虽然龌龊但确实与春兰扯不上关系,而他们所见到的,包括在杜生口中听到的主仆两人的关系都同稷苏看到的一样,这样一来他们找到的唯一一点线索又断了,不仅线索断了,方向也错了。 若春兰与书生的身体出现在响山棋社只是巧合,难道曼娘性情大变,记忆出现偏差都只是因为伤心过度?稷苏始终不愿相信,一个已经经历过一次生离的人会看不透死别,一个珍惜心上人旧物的人,会将棋谱胡乱扔在地上。 醉乡楼的男男女女一窝蜂似的从里面涌出,啼哭尖叫声不断,一胡子花白的老者跨门槛时不慎挂住脚,再被后面涌出来的人一挤,摔倒在地。 “不被吓死,肯定先被踩死了。”已有几人从老者身上踩过,好在不是要害部位,目前应该问题不大。 “照顾好小宝和自己,我去。”重华话音刚落,已经从一旁扶起了半身赤裸,被踩得鼻青眼肿老者,老者不知是疼的还是感激的老泪纵横,正要说话,重华捡起地上的衣裳,扔到他肩膀上,冷漠道,“穿上,往那边走。” 老者看得目瞪口呆,一边朝稷苏的相反方向走,一边边理衣服,不住回头看自己恩人的背影。 “我打算进去看看热闹,二位一起吗?”稷苏说得轻松,心却拧做了一团,从她闻到血腥味,看到人潮涌出来起,她便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起啊,难得可以光明正大进入这个男人们才能进的地方!”赵响山正想拒绝,被朱雪心抢了话,只好默默收回了口型。 “那个......我能问下恩人,我的家在这边,我应该往那边如何走?”重华刚回到稷苏身旁,那老者抱着衣衫屁颠屁颠跟了上来,试探着指了指重华许的相反方向。 “与我无关。”重华黑着一张脸,看着像想要打人,稷苏头一回见,“马上消失。” “啊?” “我再说一次,穿上你的衣服,马上消失。” 稷苏原本不明重华为何会对一个无辜老者这么大火气,听到“穿上你的衣服”几个字马上了然,他救了人还要去捡衣服,他让他从另一个方向离开,都是不想她和小宝看见这人赤裸上身的样子吧。 老鸨被人群挤着走,身上的衣裳与头上的朱钗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了,嘴里还一直喊着“王公子,你还没赏钱呢”“李老爷下次再来玩”一类的话语,稷苏无奈,活人一世,短短几十年尚且把生命看得如此低廉,难怪那些神仙要夺权篡位,总要给又长又无聊的生命找点刺激了。 “小姐。”二楼曼娘的房门刚被稷苏打开,里面“哇”的一声大哭,正是熏儿,“姑爷他......见到曼娘姑娘昏迷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朱雪心语气不善,显然忘了自己也刚跟异性幽会出来。 “姑爷听人说你来了这边,跟过来找你,结果......”熏儿望了眼里屋,哭得更凶,“结果正好看到曼娘姑娘死状,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惊吓过度!”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伤心过度更加贴切,朱雪心的颜面再次被踩到了地上,“回府,少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我帮忙。” “披风披上吧。”苏稽捡起地上披风递给熏儿,指了指她后腰的位置,“你衣服上有血,头发也有些乱了。” 曼娘的房间是一大一小两个房间构成,外屋供休息接客用,里屋则是做方便、洗漱只用,迷醉的香味,露骨的壁画,染红的血水,手帕的一角,露出靠在浴盆边上面目全非的脑袋,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更显诡异。 “小宝,你跟苏姨娘去外屋等爹爹和娘亲好不好?”重华半蹲着征求被稷苏单手捂着眼睛苏雨溪意见。 重华起身同身后几乎要吐出来的苏稽道,“劳烦了,你若不舒服也可以先回客栈,我们晚些回来” 稷苏掀开覆盖在曼娘脸上的手帕,露出整张脸来,除了一双眼皮找不着任何一处完整的肌肤,额头上有被砸过的痕迹,脖颈处一深一浅两处刀口,按照位置判断,较浅一些的应该是最终的致命伤。 “凶手是两个人。” “第一刀虽深却不致命,第二刀虽浅却正中要害。”重华仔细检查曼娘脖子上的伤口,顺着稷苏的话分析道。 “现在各行竞争都这么激烈了么,连杀人都要拜师学艺了?”稷苏嘴上耍贫,手上却没空着,食指滑过浴盆外壁,留下一个清晰的指印。 稷苏扫视整个屋子,地板、墙壁甚至浴盆上方的暧昧的红灯笼都一尘不染,唯独这飘着花瓣的浴盆外壁肮脏不堪。 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134章 她生者11 红绳 “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梅陇接二连三出现命案,而且皆在大众的眼皮底下,里宰就是想捂住草草了事都没有办法,案子迟迟不破,不但卸任之前口碑无望,还连最后一年的奖钱也拿不到,也难怪他会郁闷。 “是你?” “正是。”冥医会记得她,稷苏一点也不意外,知道醉春风的人少之又少,越是稀缺的人,越容易印象深刻。 “你二人是干什么的?”冥医这一问成功引起了里宰的注意,“这么巧三起命案你们都在?” “不巧。”里宰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想让他二人背锅,但又胆怯于两人气场不凡,恐是上面来的大人物,“我们特意来的。” 重华啊重华,你这气死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稷苏看着被重华一本正经回怼到状况外的里宰,再次盯着脚尖,憋笑憋笑...... “你们特意来做什么?” “查案。”里宰“杀人”两字的口型已出,被重华简单堵了回去。 “哦?那你们查到什么了?”里宰大人越挫越勇继续抛出问题。 “回禀大人。”既然重华扮演了那个不服管教的“刁民”,她自然是要扮演好听话的“良民”角色的,春兰与书生的尸体已经被府衙收走,她相要看尸体可不能把里宰给得罪死了。“我们查到,脖颈处较浅处伤痕为死者致命伤,凶手有两人,与死者相熟,且是从正门进出。” “致命伤确实在脖颈处,两处伤痕力道不同应该不是一人所为。”冥医检查之后给出肯定答案。 里宰大人伸长脑袋瞅了眼曼娘脖颈处的伤口,又踱步到两人背后的窗边,伸长脑袋往外看,看罢又在小屋里四处打量,最后停在稷苏身侧。 “如何断定凶手与死者相熟?” “我们进来时,曼娘脸上蒙着这个。”稷苏预料到里宰不会接她手中带血的帕子,体贴的牵住两端展开,再翻面让他看到帕子完整的模样,“凶手杀人毁容之后将帕子盖子她的面部,第一种原因是死者认识凶手,他为求心安,第二种原因是凶手对死者有愧,不管是那种原因都说明一点:凶手与死者十分熟悉,并且存在某种关系。” “这个房间的窗户正对楼下的菜市,凶手从这里跳下去等同自爆身份,而且不可能不在窗台上留下任何痕迹。”稷苏配合重华的解说,邀请里宰与冥医查看一尘不染的窗台。 里宰与冥医需要破案,稷苏两人需要查看前两具尸体找线索,两队人很快默契达成合作。 “娘亲,爹爹。”四人从里面出来时,苏稽与苏雨溪仍在外屋,小娃大抵已经睡了一觉精神不错,苏稽面色也已基本恢复。 “这是你们的娃?”里宰先是惊异于稷苏与苏稽惊人的相似度,很快平静下来,拿正抱着稷苏大腿的小娃做掩饰。“胆子可真大!” “多谢里宰大人夸奖。”稷苏两手相握朝里宰致谢,苏雨溪也跟着学得一模一样,萌态十足。 “嗯。”里宰鼻腔发音算作回应。 在梅陇,稍有财势的人家,小娃莫不是刚学会话就关在家里,请有名望的老夫子到家中教学,而苏雨溪这等五岁左右的大孩子早该进私塾上学了,这二人倒好,带着这么大个娃四处乱逛,还觉得“胆子大”是夸奖。 “让冥医陪同你二人去停尸房。”里宰一甩衣袖离开。 “去停尸房估计会耽搁到很晚,可否劳烦苏稽先带小宝回客栈休息?”听到“停尸房”三个字,苏稽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为难,稷苏善意提议道。 “不,我要一起去,我要像学查案。”苏雨溪不乐意,跺脚抗议,“我才不是胆小鬼呢!” 苏雨溪此话一出,稷苏纵使有心思帮苏稽离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由着她本人自由抉择。 “既然雨溪不回客栈,那我们直接去停尸房吧,请老先生带路。”苏稽朝冥医灿然施礼。 “不管你们谁去,我的停尸房干净得很,要吐的都给我吐在外面!” 为方便处理尸体,避免府衙沾染晦气,停尸房设在离万葬岗不远的郊区,此时天已大黑,天上月亮仅镰刀大小,光亮暗淡。忽狂风大作,灯笼中烛火东摇西摆,很快将灯罩化为灰烬,一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着虫子凄厉的叫声,艰难前行。 “娘亲,我怕......”稷苏素来不怕这些,听着虫子叫声都觉得毛骨悚然,何况苏雨溪这么么大点的孩子。 “不怕,娘亲牵着你。”稷苏一手抬着苏雨溪的下巴,一手牵着他的小手,不同摩沙,提醒他自己就在身旁。 “把手给我。”重华从另一边牵起苏雨溪的手,又道,“不必担心有我在。” “嗯。” “重华我们换个位置。”苏稽回答的声音只蚊子大小,估计是吓破胆了,稷苏换到中间牵起苏稽的手,安抚道,“没关系,不就是死人嘛,咱活人都不怕还怕啥死人对不对。” 两人凭着优秀的听力一路牵着另外两人,跟着冥医迈过三层台阶,听到钥匙撞击的声音之后,面前的门被“嘎吱”打开,屋里的风带着尸臭,硬挤着窜入鼻子,让人恶心至极。 “过堂风。”过堂风由门窗相对形成,温差越大,风也越大,现已入秋,室内外温差明显,正是风力猛烈的季节,稷苏听得重华,此言,默契让中间两人先跨进门槛。 “小心些。”屋内烛火被点亮,稷苏正好瞧见重华眼中满满的担忧,调皮的扯了扯他宽大的衣袖,笑道,“放心吧,有冥医在。” 停尸房是一间间大小相等的隔间组成,跟着冥医穿过前面外面的五间,便来到放春兰尸体的房间,房内一共七张床,每两张之间设案头烛火。 “啊~”稷苏原本以为这里面只有他们要看的三具尸体,顺着苏稽的尖叫声看去,第四张床上也有人,是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四肢已经开始腐烂,身下是一摊道不清颜色的尸水,因为身体瘦小,不掀开盖尸布不易察觉。 “不要乱动,被吓死与我无关。” “停尸房为何没有棺材?”稷苏抄起烛火凑近看过春兰的面容,又去看书生与刚送过来的曼娘的脸。 “棺材那么贵,若是死了没人认尸就能在官府讨到副棺材,不知道会生出多少六亲不认的逆子来。” “里宰大人考虑得周全。”稷苏抓住机会,赶紧拍马屁,“像这种认不清脸的尸体放在一起不会认错人么?” 春兰与曼娘,死法一样,身材一样,脸被毁得面目全非,除了外在衣裳发誓,恐怕再难辨真假。 “这有什么难的?每具尸体送进来的时间,身体的印记,身上的小东西,都有记录在案,要找一个人方法得是,何必拘泥于脸!” “这是什么?”稷苏取下春兰脚踝处的红绳,置于烛光前查看,就是两根普通丝线搓成的细绳,可能有些年头了,颜色很淡。 “与案情无关的,我们只管记录。” “这个是脚链儿,在民间有两种说法,第一种是:被迫沦入青楼的女子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第二种是代表女子对待爱情的态度,左边是从此不遇有心人,右边是从此不遇负心人。” “一条绳子有这么多事儿呢。”稷苏再次打量手上那条绳子,除了旧一点儿,确实没啥特别。 “不止绳子。”苏稽看了眼重华,接着补充道,“花、玉簪、手帕等等都是男女表达情感的方式。” 花,相思豆和碧海云天,玉簪,生辰礼物,手帕,稷苏想到自己莫名其妙送了人家这么些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又莫名其妙将人家送的帕子退了回去,又臊又心虚。 “咳咳。”稷苏抄着烛火,慢慢拉开与重华的距离,讪笑道,“这个东西这么有意义,曼娘应该也有吧。” “她没有,你方才已经检查过了。”重华半点余地不给,断了稷苏的心思,却也不愿当着众人讲他俩的故事,“春兰只是丫头,第一钟说法明显不合适她。” “那就只有第二种说法可取了,她戴在左边,是表示她被男人伤过?”稷苏脱口而出,察觉到重华的眼神,连忙掩住嘴巴,更正道,“男子、男子。” “我们排查过醉乡楼,对春兰的说法基本一致,无父无母无朋友,被曼娘带回醉乡楼之后便整日与她处在一起,没有这种可能性。” “女子有心上人一般只会同好姐妹讲,这位姑娘在青楼做事更不可能随意同其他人讲了,不知先生在盘问过程中,可有记录她有没有什么交好的姐妹?”苏稽方才那套对于红绳的说法成功引起了其他人尤其是重华的注意,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表现的机会,稷苏能理解,同时也担忧其她来。 “我只说一遍!” 果然,冥医性子古怪,说不爱说第二遍,方才记录中的内容已经说得很清楚“无父无母无朋友,每日与曼娘在一起”,苏稽再做此问,不被骂才怪。 “可惜曼娘不能说话了。”苏雨溪小声嘟囔,苏稽没听仔细的,他倒是听得仔细,稷苏不经好笑,这小家伙似乎总有让苏稽难堪的法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要是都是有意的话,这小娃也太厉害了些。 “曼娘不能说,还有人可以说。” 第135章 她生者12 绿袍猪耳虫 “先别想了,吃过宵夜,好好休息,明日再说。” 苏雨溪毕竟是小孩儿,回来的路上一直嚷着饿,结果刚一跟冥医分开,立马趴在重华肩上睡着了,重华将其放到床上下来,稷苏正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筷子在几个碗之间画来画去。 “嗯。”稷苏乖乖将筷子换头,夹一片酱牛肉送进嘴里,这才发现一楼大厅只有他二人,疑惑道,“苏稽呢?” “楼上休息。”重华将酱牛肉的盘子推到稷苏面前,又将两人杯中的茶水满上,“今日见了血,又见了尸体,应当没甚胃口。” 没甚胃口?稷苏扫视桌上的菜,酱牛肉,白切肚条,酱爆猪肝,带丝冬瓜汤,瞬间明白重华说的没胃口。 “这间客栈的泡藕带不错,挺开胃,要不让小二整点,再要碗白粥?”苏稽一个弱女子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血腥的画面,没吐没哭已经是比她见过的很多男子还要坚强了,她虽因为立场原因不甚喜欢她,但也谈不上讨厌,作为同行人理应关怀。 “不必,应该已经睡下了。”重华不食荤腥,独享一碗带丝冬瓜汤。 “真不知你这样的男子,凭哪点儿迷倒的那些小姑娘些。”除了去朱府时在街上用过午饭,便滴水未进,到此时深夜,恐怕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重华竟然别人说没胃口就真的不给饭吃,也是绝了。 “这要问你。” 稷苏扫了一眼桌上,三个自己爱吃的菜,一个重华喝的汤,乖乖的闭了嘴,片刻又道,“冥医说的你怎么看?” 春兰死于割喉,一刀致命,死后抛尸河中,面容尽毁;书生死于醉春风与茶同饮,七孔流血;曼娘死于歌喉,两人出击,尸体泡于浴盆中,面容尽毁,三条人命,虽然出现的时间相同,但没有明确的线索交集,故判定手为三个独立的案子。 “半真半假。” 三个凶手三条人命,与一个凶手三条人命,带来的群众恐慌是完全不同的,冥医即便有自己的看法,出于对里宰和自己饭碗的保证,也只能往最轻的结论上引。 “两名女子都死于歌喉且被划花了脸,三人都经常出入醉乡楼,光凭这两点虽然不能并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交集。”倘若刺伤曼娘的另一人只是意外出现,与凶手并不是一起的,那么杀死春兰与曼娘的则可以毫无疑问的断定为同一人。 “吃饭。”重华重轻敲稷苏饭碗,温柔提醒。 次日一早,稷苏伸着懒腰,提起桌上的水壶,直接灌入口中,仰头漱口,唇齿一边接受洗涤,眼睛一边对着铜镜挤眉弄眼,昨夜睡得完,今日气色倒还不错,可能昨晚的酱爆猪肝起了作用? “早。” “早。”今日要醉乡楼找老婆婆,还要去朱府找杜生与熏儿问话,又是要累死累活的一天,早做做结束吧,稷苏想着,抄起挂在铜镜旁边架子上的外衣边套边转身准备出门,被苏稽这一声早吓得不轻,尚未吐出的漱口水咕噜一下全部咽了下去。 “吓着你了吧?”苏稽径直将装了干净衣裳的托盘放到桌上,笑吟吟道,“今日要去醉乡楼,着男装会方便些。” “哦,谢啦。”稷苏扫了眼桌上的衣裳,与苏稽身上的一模一样,这姑娘今日是要闹哪样? “我早上去隔壁成衣店买的,最小号的男装只有这两件,稷苏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谢谢苏稽。”别人一番好意,又说的这么温柔谨慎,她要是再说介意倒成了那不近人情的恶人了。 “不介意就好。”苏稽的心意被稷苏接受,似乎很开心,“稷苏收拾好便下来用早餐吧,我要了野米花胶粥,你与羽西最近用脑多,正好补补。” 稷苏目送苏稽离开,将发髻换上马尾,仔细检查衣裳无异,匆匆换上,出门刚好遇上,关门出来的重华与苏雨溪。 “苏姨娘早安。”苏雨溪在重华的注视下朝她施礼,她也不拆穿,等他说完,“苏姨娘,我娘亲还在睡懒觉么?” “是啊,你娘亲还在睡懒觉。”稷苏双手环抱,似笑非笑。 “你不是苏姨娘,你是我娘亲?”苏雨溪屁颠屁颠跑上来,拽着她裙摆的一角,左摇右晃,一副认错的模样,稷苏看也不看,只盯着迎面而来的重华。 “你娘亲是谁啊,我怎么没看见?”稷苏双手揪住肉嘟嘟的小脸,轻轻一扯,留下两抹浅色红晕。 “怎么换上绿色袍子了?” “苏稽的姑娘的心意。”一甩马尾,龇牙笑道,“怎么样,好看吗?” “像成了精的猪耳虫!”苏雨溪笑得合不拢嘴,说完机智的跑了。 所谓猪儿虫,就是一种,专门附着在植物叶子背面,颜色同叶子一样,长约六七寸,触之与蛇身相同的贪睡虫! 接连三起命案都发生在梅陇的繁华位置,百姓都吓得不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街上一眼能见着头,连平日随时都挤满有钱人家夫人小姐的胭脂水粉铺子都没了客人,掌柜半开着门,直接趴柜台上睡大觉。 “掌柜的,我来取朱小姐的新胭脂。” 稷苏几人正要去朱府,刚巧在街上远远的看见熏儿,寻思可以同个道儿,顺便多了解些曼娘出事时的情况,径直往水粉铺走。 熏儿取了胭脂出来,正好踩到蹦蹦跳跳上台阶的苏雨溪,一个没稳住隔着小娃又与正要上台阶的稷苏装撞了个满怀。 “对......对不起!”熏儿后退两步,绕过几人,试图从旁边离开。 “姑娘怎么了,心神不灵的?”稷苏半蹲着一边拍背安慰大哭的苏雨溪,一边手问站在旁边局促不安的熏儿。 “没......没事。”不知怎的,这个熏儿今日十分怪异,好像极为怕她,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看她。 “熏儿姑娘熏儿姑娘。”水粉店掌柜追了出来,手上拿着个精致的锦盒,“幸好你还没走远,朱小姐的胭脂拿错了,这个才是,顶级货,您方才取走的那个啊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用的。” “好,谢谢。”熏儿换完胭脂匆匆离开,苏稽正要喊住,被重华禁声制止。 “几位看......胭脂水粉?” 逛胭脂水粉店的极少有男子,即便有也只是帮自家男主人买回去草草交差的仆人和那些整日泡在书斋青楼的穷酸书生,结伴而来还带着小娃的,老板是第一次见,平日根本不会搭理,但今日生意极差,几位又都气度不凡正好可以碰碰运气。 “看看吧。”稷苏笑呵呵跟着掌柜进了点,东摸摸西看看,偶尔瞅见一两盒精致的,忍不住用食指蘸取,涂抹于手背,凑近鼻子闻气味,选得十分认真,却都不甚满意。 “公子都不满意?”这等店铺摆在外面的基本都只是摆摆样子,或者留给普通人用的,真正的好货都是收在内间专门供贵人们挑选的,稷苏深谙此道,所以故意等掌柜的提出疑问,她好顺水推舟。 “我要送的姑娘讲究得很,你这粉细的香味不够,香味够的包装又太简陋,确实难以拿得出手啊。”稷苏拿起掌柜手上,熏儿方才拿错的那盒,凑近一闻连连摇头,“你方才是说店里有顶级货色?” “是是是,您几位先喝着茶,我这就去取。”掌柜吩咐完店里的活计倒茶,自己一撩珠帘,进了里屋。 “这里的胭脂颜色气味都颇有新意,稷苏可以多屯几盒留待日后用。”苏稽手背上的试过的颜色,比稷苏手背上还多出一些来。 “我可没钱,现在身上分文没有,全靠着重华师尊接济呢,买不起买不起。”稷苏放下茶杯连忙摆手,这玩意儿她平日本就不常用,有钱买这个不如带苏雨溪吃几顿好的。 “那.......稷苏留下来选胭脂是?”苏稽放下胭脂到稷苏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满脸不解。 “送姑娘。”掌柜正好捧着一托盘漂亮的盒子出来,稷苏不便告知苏稽真实原因,被重华体贴解围道。 重华从不说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救场,看来是真要破费去买两盒子胭脂了。 “公子看看这个,就是方才熏儿姑娘取走的那个一样的,送姑娘啊正合适。”掌柜脸上乐开了花,取出同样的猪肝色盒子递给重华。 “你看看。”重华只打开略作端详,又递给稷苏。 “尚可。”套话这种事情重华果然是不擅长的,稷苏接过盒子,仔细食用之后得出结论,“你放才说的朱小姐,可是梅陇首富的小姐?” “正是正是,就是那个朱小姐,她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来我们店里面订最新的色号,到货之后再由熏儿姑娘来取或者送到府上。” “那个熏儿姑娘,我看长得挺乖巧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啊?”稷苏打听起姑娘来全然一副浪荡公子样子,十分逼真。 “熏儿姑娘虽然去乖巧能干,但到底是朱家的丫鬟,公子该是入不了眼的。” “身家背景什么的倒不重要,不过老板刚刚说熏儿能干?我怎么方才见她连主子的东西都拿错了呢?”稷苏成功将胭脂的话题引到熏儿身上。 “我与朱家合作有些年头了,这点保证不骗公子,平日她来都会检查好几遍东西,从未有过今日这种情况。” “说来也怪,手她方才竟然对我道谢了?”掌柜表示不可思议。 “她平日对待你很不客气?”稷苏只觉得熏儿今日很怪,一直没找出来怪在哪里,听掌柜这么一说,她同灯会那日的气势确实不太一样。 “这些个有钱人家的丫鬟都是狐假虎威的,朱小姐那般厉害,她的身边的丫鬟又怎么会好呢?” 第136章 她生者13焦尸 “我们直接去朱家,如何?” 醉乡楼离胭脂水粉店极近,要去朱家必经此处,先去醉乡楼的话再去朱家,正好可以错开瞎眼婆婆忙的时间,但直觉告诉她,应该先去朱家。 “我们回客栈时路过再去醉乡楼也成,都是一样的。” “重华呢?”稷苏听回答的人是苏稽,转头看自己左侧哪里有重华的人影,再往胭脂店看,果然,人家手里正拿着个精致的盒子,不慌不忙往这边来呢。 “爹爹在那里!”苏雨溪拽着稷苏的手兴奋大喊,身旁的苏稽娇羞,脸已红了大半。 果然,如稷苏所想,重华带回两盒胭脂来,一盒包装古朴典雅,正是苏稽方才在店里反复试用,另一盒稷苏不曾见过,盒子甚是好看,透明盒盖的夹层中一半的五彩水晶沙,随着盒子的移动,忽左忽右十分好看,想来是掌柜不轻易示人的私房货。 “谢谢!”苏稽兴奋收下古朴的盒子,像托着新生的婴儿慢慢打开,凑近鼻尖,露出满足的微笑来。 “还挺好看。”稷苏捏着盒子一顿猛晃,看水晶沙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甚是有趣,扔给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手看的苏雨溪道,“拿去,给你看看。” “掌柜说,他的名字叫心随你(泥)动。”重华从苏雨溪手中拿回胭脂盒,重新放在稷苏掌心。 稷苏余光里苏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又再化开,笑已不达眼底。 “掌柜要是多遇上几个你这样的有钱人,肯定睡着都得笑醒。”重华身为男子不理解女子的小心思,稷苏身为女子却是理解苏稽此时的失落的,理解并且于心不忍,“为了不破原则买这玩意儿就算了,还连老板的鬼话都要信。” “你既知我会买,还不挑出自己喜欢的来,如今钱财散走,与我无关。” 苏稽同稷苏一样了解重华,知道他定会不破原则,买下两盒胭脂来,不同的是苏稽对这份理解作出了回应,重华也按照她的预设回应做了,如果没有对比,他俩的此番互动本该是最完美的,可是偏偏碰到是完全不在意的稷苏和十分用心的重华,有了五彩水晶沙,她的了解与预设变得像个完美的笑话,稷苏好意不成,也懒再追究,省得越描越黑。 此时的朱家,正乱做一团,朱雪心与丫鬟熏儿在厨房为杜生炖补品,突遇下人打翻煤油流到灶边的尚未处理的旧衣物上,灶中火星飞溅,点着了旁边的衣物,进而引发大火。 “姑爷,您体力不够,进去也救不了小姐,您冷静冷静,在外面等着大壮他们好不好。”稷苏几人赶到时,杜生正被几个下人架着胳膊,挣扎着要往大火里冲。 “那火里面的是我的结发妻子,你让我如何冷静!”杜生眼睛充血,双脚向前挪出一步,又被架回一步,悲痛欲绝。 “够了!带他下去,别在这儿添乱。”发话的老人身着绛紫色长袍,言辞果断,威严无比,细看与朱雪心有几分相似,应当就是朱老爷了。 “岳父大人,求求你,让我在这里等着,我保证不再添乱了。”下人应声朱老爷吩咐松开杜生,杜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天发誓的手慢慢放下,焦急的盯着厨房丝毫未减弱的火势。 “看不出来,这个杜生还挺爱他夫人的。” “杜兄先起来吧。”稷苏听苏稽感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真实,伸手去搀杜生被重华代劳,顺从站到一边,“厨房外面这么多水缸,火势怎么还能涨的这么凶?” “今天......早上雪心说这外面水缸里都长苔藓了,太不讲究,遂命人将缸里的水全部放掉洗刷一遍,谁......” 苔藓?稷苏食指在身旁最近的一口太平缸内壁滑过,滑腻带腥,确实是河边常见的苔藓品种。 “朱小姐还管这个?”朱家家大业大,下人更多,洗水缸这样的小事情,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大小姐亲自过问才是。 “不,这本来是熏儿的事情,都怪我.......”杜生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巴子,留下两道清晰的掌印,“如果我昨天多问两句,就不会把胭脂店的伙计随意打发了,熏儿今天也就不会去取胭脂,雪心也就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水缸......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许只是虚惊一场,杜兄切莫.......”稷苏话还未完,进去救人的几名家丁,已经扛着人冲了出来。 杜生踉跄起身,朝向门口,忘了眼被放在地上衣衫整齐,脸被烧成黑乎乎的一团还冒着烟的熏儿,一把将虚弱的朱雪心揽入怀中,双手颤抖。 “我没事......是熏儿救了我。”说完朱雪心彻底昏死在杜生的怀中。 “大夫,快给我找大夫!”看得出朱老爷受到的打击不小,只是身为一家之主,必须强忍着保持镇定,主持大局。“厚葬熏儿。” “我来吧。”不待人回答,稷苏已经将手搭在了朱雪心脉搏上。 “你......懂医术?” “略懂一点。”稷苏放下朱雪心的手腕,起身朝朱老爷施礼道,“朱小姐无碍,只是惊吓过度,休息一下就好。” “带心儿回房休息。”朱老爷吩咐杜生。 “是,岳父大人。”杜生将朱雪心打横抱起,临转身前,又道,“那熏儿呢?” “有时间操心私人,不如好好照顾你的妻子!” 须臾,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抱着一支卷成筒状的草席,抬着副陈旧的担架过来,将草席盖子熏儿身上,从头到脚分毫不留,翻动身体将其卷成个更大的筒,再由两人牵着两头,抬上担架。 原来对丫鬟来说所谓的厚葬,就是“大方”的赏了一床席子,连口棺材都不配拥有,这与停尸房躺着的那三具尸体也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厚葬。 “等等。”稷苏出言阻止家丁将尸体带走,向朱老爷施礼道,“多谢朱老爷厚待熏儿,但我与熏儿交好,可否将她的尸体交于我?” “随便你!”朱老爷甩袖离开,稷苏的话也就骗骗这些心中已将人分成三六等,把朱老爷的安排当成莫大荣幸的下人们,纵横生意场几十年的朱老爷,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明不明白都不重要,因为一个小丫鬟的命并不在他的心上。 “那劳烦几位趁着天色还早,帮我将尸体送到郊外的官府停尸房,谢谢。” 朱家人多不是吹的,不到半个时辰时间,外面的水缸已经全部洗过,装满了水,厨房也已收拾整齐,只留一些废物堆在一旁,等人来收。 “这是何物?”重华自那堆无人问津的废物中,拾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碧绿玉片,色泽莹亮通透。 这个形似“日”的物件儿,稷苏似曾相识,拿在手中反复打量,企图找回当时记忆。 “这个是小姐束腰上的扣子。”一旁整理废物的老婆子答道。 是了,在响山棋社时,朱府晚宴时,还有南书斋时,朱雪心身上都带着这个,她出于好奇,好多看过几眼。 “只有朱小姐有吗?”老婆子能一眼确定是朱雪心的物件儿,必有原因。 “是的,这是夫人留给小姐的遗物,小姐很是宝贝,从小到大一直带着。小姐的心爱之物,你们怎敢到废物处置!”老婆子对一旁收拾的几个丫鬟十分严厉。 “这......这个真的不是我们。” “旧衣裳是......是小姐早上亲自整理好,拿到厨房的,真的不是我们......”另一个胆大些的丫鬟,哆哆嗦嗦将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说谎罪加一等!”老婆子说话在朱府大概是有些地位的,此话一出,两个丫鬟脑袋几乎要塞进脖子里。 “奶娘,这些确实是小姐今天早上拿过来的。”看打扮此人应该是厨房帮厨一类。 朱大小姐早上亲自整理好自己不要的衣裳连带母亲的遗物一起送到了厨房处理,路过见水缸太多苔藓,命人放水洗缸,那些不要的衣裳引发了这场火灾,放了水的水缸,差点手让她命丧火海,事情是不是太凑巧了些? “既然朱小姐不要了,留给我玩玩儿可好?”稷苏的五个手指在玉石扣子中来回穿梭,玩的不亦乐乎。 “反正是废物,姑娘喜欢就拿去吧。”玉石是值钱的,但在场谁要了去都是明目张胆的藏私,稷苏正是看准这一点,才会向奶娘开这个口。 除了厨房外面院子的太平缸,通往正门一路的缸都是干的,几个家丁正下到缸中清洗,稷苏食指触摸门口尚未清洗的几只缸壁,除了细沙再无其他。 “我们不等朱小姐醒来问问再离开么?”跨出朱府门槛,苏稽提出疑问。 “朱小姐今日应当醒不过来。” 重华说的没错,朱雪心今日一定不会醒,至少在他们离开朱府前不会醒,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昏厥,若没有洗缸和扣子两件事情,稷苏可以理解为,她的装病是为了不愿意面对这么多人看到她的狼狈模样,有了这两件事,她就不得不另做他想...... “为何,稷苏不是说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休息下就好么?” “正是因为并无大碍。”重华耐性解释,转而望向稷苏“或许三起案件可以并案追查了。” “嗯。”春兰、曼娘与熏儿死前都性情大变,死后都已不同方式毁坏了容貌,凶手是同一人的可能性极大。 “为防止再出人命,暂且抛开书生,找出三起连环杀人的凶手为紧。”重华的想法,与她所想不谋而合。 “三起?”苏稽不解问道,“你们的意思熏儿的死不是意外?” 第137章 139她生者14 春草 醉乡楼生意都在晚上,白天基本没人,加上曼娘的事情,更是没人愿意出来找晦气,一个个将自己关在屋里睡大觉。 “我们不接客。”稷苏一次出现差点砸了醉乡楼的场子,一次出现时曼娘无故被杀,老鸨对她自然不待见,眼皮也懒得抬,自顾自磕着自己碗里的瓜子。 “规矩我还是晓得的。”稷苏自己挪开板凳,在其身边坐下,抓起一把瓜子也跟着磕起来,赖洋洋掏出府衙的小木牌儿,随意往桌上一丢,无奈道,“今天不消费,帮里宰大人办点事情来。” “春兰与曼娘的死,好像有些蹊跷......”见了小木牌儿嗑瓜子速度明显减缓的老鸨,此时,按照稷苏的预设彻底停下了动作。 做生意最怕有二,其一是官府,其二是扯上人命,老鸨见着小木牌儿没太大的反应,明显是府衙里有人打点好了的,稷苏抛出帮里宰大人查曼娘与春兰的死,不管是不是醉乡楼的人所为,只要风声走漏,对那些时常光顾的客人来说这里都是不安全的,如此一来,至少三个月醉乡楼都无法营业,三个月后,即便营业也无法再保住梅陇第一青楼的地位,逞一时之快,还是醉乡楼的将来重要,孰轻孰重,不用她提醒,老鸨明白得很。 “里宰大人有任何需要的,醉乡楼上下一定鼎力配合。” 稷苏将手中没磕完的瓜子扔回碗中,起身拍掉腿上残留的瓜子壳儿,在大厅来回踱步,装起样子,东看看,西摸摸,完全就是个衙役的模样。 “我需要找你们这里的一个瞎眼老婆婆还有所有与曼娘和春兰交好的人问话。”稷苏转身见重华无奈的摇头,调皮的眨巴一下左眼立马恢复严肃。 “你呀总忘不了玩。”稷苏挪开身旁的两根板凳,让重华与苏稽坐下,重华刚一坐下便开始说教。 “玩着就把事儿做了,岂不快哉?”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轻松着是做事儿,紧绷着也是做事儿,何不选择一个让自己舒服的状态活着? “总是你有理。”重华语气中不见半分责备,满满的全是宠溺。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老鸨便将稷苏要的人全部请了来,说是全部,其实也就两个,其中一个还是那瞎眼婆婆,另一人不出意外也就是那日她与重华冒充过的二狗子了,稷苏苦笑,这倒挺符合曼娘与春兰的个性的。 “老鸨这是什么意思?”苏稽忿忿道。 老鸨明显分不清这两个同着绿袍,容貌相似的女子,扫了一眼正若无其事嗑瓜子的稷苏,连连解释道,“春兰那丫头性子傲得很,除了老婆子醉乡楼没人同她讲过第二句话,曼娘还性子虽好,待人也好,但她出自书香门第,与我们这些粗人有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除了无意之中帮过一回狗子,与其他人也再没有交集。” 稷苏上次在瞎眼老婆婆面前装过阿华,此时发声肯定露馅,只能眼神求助身旁的重华,希望他能问出有用的线索来。 “婆婆,我是扮演过狗子的重华。”即便老婆婆看不见,重华仍旧恭恭敬敬施礼,拽出一脸惊异的稷苏,“稷苏,上次扮演阿华。” “对不起婆婆,我们上次也是形势所迫。”都被人拽出来了,稷苏只好老老实实施礼道歉。 “没关系,我早知道,关于春兰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在昆吾睁开眼睛开始,稷苏就一直是一个人,也一直习惯一个人我行我素,这是她第一次同人道歉,并且得到原谅,虽并不那么情愿,但感觉却很满足,甚至比接受帮助过的人送的礼物还要让人满足。 “您上次说与春兰是同乡,看她从小长大是真的吗?” “这个自然。” “你们家乡在哪?春兰多大离家?您们又是何时重逢的,您都还记得不?” 春兰家在营口,原本是当地大户,家中光帮佣就是几十来号人,后来父亲在人的介绍下做药材生意亏了钱,还染上了官司,家道中落。介绍其父亲做药材生意的正是她的好姐妹春草,她前去讨要说法,为何要讲她告诉她的事情,告诉她的父亲,来骗自己的父亲,却被告知春草因不满父亲欺骗她的父亲离家出走没了消息,生死未卜。 春兰羞愧难当,加之家中骤变之后的日子实在难熬,也趁夜离开了营口,她中间经历了什么,老婆婆也不得而知。 “老婆婆你双目不能视物是如何认出春兰的呢?”苏稽手掌在老婆婆眼前上下晃了晃,见她仍旧目光呆滞,望着前方,确认老婆子确实眼瞎,疑惑问道。 “老婆婆应该是来醉乡楼之后眼睛才发生意外的吧?”老婆婆既然曾是春兰家的帮佣就不可能是天生瞎子,已经瞎了,行动不便还能长期留在醉乡楼要么她与老鸨有某种关系,要么她对醉乡楼有某种不可忽视的功劳,稷苏猜测是后者。 “不错,老婆婆本是我们醉乡楼的帮厨,曼娘寻死不成回来,又要寻死,拿着剪刀要自杀,她上前劝阻,不慎伤了眼睛,所以才……”老鸨倒也不是完全的唯利是图,至少在说起此事时,话语里的遗憾与愧疚清清楚楚。 “此事与你无关,你肯收留我老婆子这一年多,我已经很是感激了,你不必自责。”生意人善算计,某个位置放手某个人,无一不是生怕这个人闲了,偷懒了,老鸨还养着基本没有劳动能力的老婆子的确不易。 “与曼娘形影不离的不是春兰吗,怎么会是老婆婆出面劝阻?”苏稽再次发问。 “正是因为春兰夺下了剪刀,曼娘要上去抢,才会误伤上去劝阻的老婆婆。” “那也就是说弄瞎你的看着长大的春兰了?”苏稽不客气道。 “当时情况混乱谈不上是谁的错。” “都这样了还在帮她说话,你可真是衷心。”苏稽出声不俗,对于身份低微之人,通常不会在意,自然也无法察觉大厅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请问婆婆,那时候已经与春兰相认了吗?”重华提出疑问。 “没有,加上那次我们才是第二次见面。” 也就是说,老婆婆刚刚见到春兰就是失去了眼睛?稷苏大脑中闪现一个恶毒的猜想,心里却不希望它是真的。 “婆婆可以讲讲春草的事儿吗?”不管她私心如何希望,找出真相,不让下一条人命出现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春草母亲早死,有一个赌鬼老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早早成了亲,老爹经常不在家,她便跟着哥哥一家生活。 七八岁时在河边洗衣裳正好救了年龄相仿十足落水的春兰,春兰不嫌弃其出身将她视为朋友,时常拿出零花钱帮补她家用,但那些钱基本不是落到她赌鬼老爹的手里,就是被那爱财的哥哥搜刮了去,留给她的分文没有。 “还有其他的吗?”关于春草的信息太少,她无法做出最合理的推测,稷苏追问道。 “春草那丫头小时候见人总低着头,我总共也没见着几回正脸,对她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老婆子摇头,又补充道,“对了,她的耳朵好像被家里人打了,听力有点问题。” “那她离家出走后可由回去?”老婆子的补充内容正好验证了她的猜想,因为朱雪心曾经说过春兰是个半聋。 “没有。” 春兰恐怕是春草黑暗的幼年生活里唯一照进去的阳光了,稷苏实在找不出一个,她要亲手掐掉这份温暖的理由,幼年的春兰,成年的曼娘,她与她们到底还有其他什么纠葛? “你怀疑春草。” “我实在想不出她的动机是什么。”重华用的是肯定语气而非疑问,可见他的想法也与她一样。 “我与小宝在营口发现遇到过一具白骨,是女子,脸上有帕子遮挡。”苏雨溪对当天晚看到的东西明显心有余悸,在听到重华从容描述时,悄悄躲到稷苏身后。 “不怕。”他胆子再大毕竟也只是个孩子,父母早死,摊上她与重华这样不会带娃的继父母也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心里上的阴影,稷苏半蹲着轻抚小娃脑袋安慰,“人死后都会变成白骨,然后再化作泥土,你看泥土被我们拿来修成大街小路,天天踩着,你害怕吗?” “我……”苏雨溪被她这么一安慰,眼泪反而噙满了眼眶。 “你娘只是想告诉你,万物的归宿最终一样,人与残花落一样,不必害怕。”重华捏了捏苏雨溪的小脸儿在她的原话上补充道。 “哦。” 稷苏见苏雨溪转好,缓缓起身,她哪有重华说的那些想法,她就真的只是要告诉他人死后真实变化的过程,因为她觉得,只有真的明白了,才不会有恐惧,但是她忘了苏雨溪只是个五岁多点的小娃。 “一回生二回熟。” “啥?”苏雨溪连尸体都不怕,现在连白骨也不怕了,以后还能怕什么需要她来安慰的,稷苏不明重华何意。 “带小宝有了经验,往后可以多生些。” “死重华,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谈着凶手,讲着白骨,他还能说出生孩子的事情,而且是在小宝和苏稽的面前,这家伙还是她认识的重华师尊么,稷苏成功被重华气到,不过,先前凝重的思绪倒是缓解不少。 “已经告诉你了。” 是啊,人家都光明真大的说出来了!!! “娘亲,你怀孕了吗,是弟弟还是妹妹?”苏雨溪听到生孩子瞬间来了精神,“书上说,生儿子肚皮会是尖尖的,娘亲的肚子是圆的,应该是妹妹吧。” “我没肚子,别胡说八道!”稷苏打掉苏雨溪要来摸肚皮的手,恶狠狠问道,“谁给小破孩看这种书的?” “丹朱叔叔。” 第138章 140她生者15复颜术 已经来过一次,今夜再次光临停尸房,大家也都熟门熟路,对风吹虫叫淡定的很,重华打头,稷苏垫后,刚跨过门槛尚未落脚,内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待要仔细再听,又只剩下穿堂风的呼呼声。 稷苏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门关上,重华随即点亮烛火,烛火挣扎着左摇右摆几下,便暗了下去只留下一缕青烟,待重华再要去点,房内却亮了一片,紧接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啊~”苏稽小绵羊一叫,躲到了重华身后,“不会是诈尸了吧?” “不明。”重华并不为所动,眼神与稷苏商议下一步打算。 “进去看看。”稷苏本能将苏雨溪护在身后,下巴示意重华前进。 所谓诈尸其实就是人死后胸中残留着一口气,被猫狗鼠什么冲了就会假复活,动物灵魂附体到尸体,但是这一口气完全不能支撑起生命,只会像复活的尸体野兽般的乱咬。最后那口气累出来倒地,才算彻底死了。但是眼下情况既无动物,又未乱咬显然不是,倒像是要大变活人。 “呵!” 冥医与她近在咫尺,抬眸即是那双坏死的翻着白的眼珠,好不吓人,身上的衣裳沾了尸水,散发出浓浓的恶臭,蓬头垢面,邋遢之极。 “冥医怎么会在这里?”她做老鼠时什么臭水沟没去过,这点异味根本不算什么。重华虽不像苏稽与苏雨溪那样捂着鼻子,却还是不经意皱了皱眉,稷苏浅笑,这群矫情的人类。 “胆子挺大!”冥医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转身又往里屋走。 “过奖!”稷苏施礼应下,他不答,她也不再问,总归只要进去就一定会有收获,并不急在这一时。 冥医留下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稷苏无奈耸肩,朝重华吐了吐舌头,牵着苏雨溪紧跟上去。 曼娘尸床旁边原本放小娃的床上,躺着具上身被扒的光溜溜的女尸,面容焦黑,自胸口肚脐被人一刀划开,很显然尸体是下午送来的熏儿,而动手的人是正全身释放着怒气的冥医。 “要不要先将她的衣物穿上?”苏稽扫了眼正目不斜视看着别处的重华,试探问道。 “穿上看什么!”冥医折腾大半天将尸体剖开检查熏儿奇怪的死相,还未得瑟,便被外行要求穿上衣裳,就等同于自己拿了件宝贝,还没炫耀,别人便说它一文不值是,言语中自然带了脾气。 “看都看了,再遮也甚意思。”医者不分男女,冥医也是一样,作为查案人员,最该的是早日还原事情真相,而不应拘泥于形式,碍手碍脚,重华必定是明白的,只是长于框条中的他需要时间心里建设罢了。 稷苏取了床头的薄手套带上,食指从容掰开一侧刀口,眼神一路从肚脐,直上脖颈。 “稷苏,你……” “死于窒息。”冥医恶狠狠瞪了眼苏稽,再看向稷苏时,眼中已有一丝欣慰,“你在哪找不出这么个玩意儿。” “他们没跟你说?”朱家下人送尸体过来,不可能不告知来由,停尸房就草率收下,稷苏只当冥医说着玩,她也一边检查熏儿手掌指甲,一边玩儿着答,“朱家大小姐的身边首席大丫头。” 朱府的人送尸体过来时,冥医正在府衙向里宰大人汇报案情,晚上过来时,看管停尸房的伙计已经下岗回家,他自然无处知晓这具尸体的信息,只是见到这么奇特是尸体来了兴致,顺手就给剖了。 “首席大丫头果然待遇不错。” “的确不错。”稷苏掰开熏儿的手掌,竟无一处茧子,指头亦是如此,遂又将其手掌向下检查拇指与食指更也无半点变形。既不干活,也不用给主子按摩,朱雪心身边的差事是不是太轻松了些? “不止手。”冥医对稷苏会检查熏儿手指的动作很是意外,但同为“医者”很快明白其中的意思,继续分析死因道,“你可知她如何死的?” “为救朱雪心死于窒息。” 火中救人烧伤或遇难都很正常,但熏儿只烧焦了脑袋,其余各处并无烧伤,十分古怪。稷苏问过进火救人的家丁,均表示找到熏儿时是单独躺在空旷位置的,并无其他东西束缚,这便更加奇怪了。 稷苏虽对熏儿的死因存疑,还是照着表面呈现的情况说了,冥医既然会说,不止手,又问她死因,想必是发现了她死的蹊跷之处,她的疑惑应当很快便能解开。 “她头上并无砸伤和压伤,只额前有几处擦伤,你说怪异不怪异?”冥医盯着稷苏,并未直接说明结果。 “你是说她死于谋杀,而非意外?”冥医检查的情况,正好验证了她的猜想。 ‘“等等……额前有擦伤怎么就断定是谋杀了?”苏稽听得云里雾里,发问道。 “人的求生本能,身体被烫会自然逃开,只会烧伤不会出现烧焦的情况,死者既然头部被烧焦,则说明当时她的脑袋是被束缚着的,如果是意外掉落的重物,头部应该会有砸伤、压伤或者磕碰伤,但她都没有,只有擦伤,而且是在额前,很有可能是在被人强制按入火堆时,摩擦产生的。”稷苏朝重华挤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看来他已经做好心里建设,来面对这具裸着上身的尸体了。 “这下手的可真是个狠人!”冥医将折在尸体脚边的盖尸布掀起,把尸体连头盖住。 春兰、曼娘、熏儿三位女性死者均身材相仿,面容受到了不可手复原的损坏,凶手想掩盖的显而易见,但她到底使用什么方法,随心切换自己的面容的呢?若真有如此精妙的易容术,不可能她天上地下走过一遭,全没听过。 “还是个有点本事的狠人。”稷苏眼神扫过停放书生尸体的床位,心中有了另一个大胆的想法,“冥医可知道那位制药师除了醉春风意外还有什么厉害的东西么?” “还真有!”常年办案的敏锐,冥医很容易明白稷苏所指。 此人还发明过一种复颜术。即通过药水复制面皮,覆盖在原本的面皮上,通过药物让其贴合为避免出现排异脱落,需日日服用白玉丸巩固。 “这么厉害的医术,怎么书上没有记载?”医术上没有,连奇书怪书上也没有。 “让皇帝毁了。”冥医仅剩的一只眼中是满满的遗憾。 发明复颜术原本是为了帮助那些因天生或者后天伤害造成面部损害的患者,后来被皇帝身边失宠的女人们发现,用来作为永葆青春的秘籍。 一日,妃子因与皇帝欢爱,忘服白玉丸,面皮出现排异,突出几个水煮的气泡来,将满意早起的皇帝吓了个半死,并因此病了大半个月,病好后严查此事,所有听过传过用过此法子的人事物被全部销毁。 “真是个能人。” 身为制药师一生能留下一样让人记得的作品已是不易,此人却同时拥有醉春风与复颜术两项惊世骇俗的发明,实在是厉害,如此…….杀书生的凶手与杀害三位女子的是同一人无疑了。 “这么厉害的人,确没人知道其姓甚名谁也是可惜。”制药师本来是条极好的线索,却因为太能干呗销毁了去,她也因此失去一条好线索,实在可惜。 “谁说没人知道的?”冥医得意挑眉,“他姓丁。” 制药师一家逃到营口,隐姓埋名过日子,但其后人,不愿其先祖威名,却做个普通人,代代是痴迷药物研究,每一个成功的,反而将家里弄得穷的响叮当,冥医到营口探访时,听过不少关于制药师家的传闻,但没一条好的,全是批判与指责。 “姓丁果然出人才。”前有舍己为人的丁墨,后有能制奇药的制药师,无论丁姓是他的本姓,还是化名的姓,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条线索。“你们可记得春兰姓什么?” “丁。”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就在方才重华解释判断谋杀的原因时,苏雨溪爬上隔壁的床头搬下了看守记录的册子,一个人抱着坐在门口,一页页翻着玩儿。 “你这小娃胆子是真的大!” “过奖。”稷苏与有荣焉,笑着朝冥医施礼道谢,苏雨溪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男子汉该有的胆识,这让她十分欣慰。 “娘亲,你看。”册子约莫半寸来厚,常年在停尸房放着,沾了不少湿气,足足重了一倍,苏雨溪双手托着,高高举起,脸上因用劲而泛出红晕来。 “谢谢我的小宝贝儿。”稷苏单手拿过册子,在小脸儿上轻轻一捏不过瘾,又俯身在其额头与两颊留下几处唾沫星子,才算满足,乐呵呵去翻手上的册子。 “确实姓丁。”重华自然移到稷苏身侧,托起垂着的另一半书册。 “嗯,姓丁。”这个重华也太计较了些,连苏雨溪的醋都要吃,稷苏无奈却又很爽。 “姓丁怎么了?能不能有个明白话儿?冥医无语道。 春兰即使春草,如果前面只是稷苏的直觉,复颜术与丁姓则是有力的证据。老婆婆管春兰的祖上叫吴老爷,真正的春兰姓吴不姓丁” “不怎么,丁是个好姓,丁姓出能人啊。”在她将手几条命案完全理清之前,里宰不适合知道这件事情,冥医是里宰身边的人,所以也不适合知道。 “少跟我打马虎眼,不说快滚!” “滚,滚,滚,我们马上就滚。”已经弄清楚了“熏儿”的死因,这个停尸房她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冥医这摆明给她离开找了个台阶,她笑嘻嘻应下,带另外三人离开。 第139章 141她生者16 胭脂 清早的阳光还带着些凉意,朱家管事负手礼仪主殿外,打着哈欠指挥面前清扫的下人,见稷苏重华二人大模大样的进来,立马整起仪容,小跑上前制止。 “按里宰大人吩咐,找你们小姐姑爷问点事。” “小姐姑爷还没起呢,唉,你们……” 稷苏将套在食指上,一路转着解闷儿的腰牌扔给管事,带着重华熟门熟路往里走,她当然知道杜生和朱雪心不会这么早起,正是因为知道才要这么早来,打个措手不及,否则恐怕等到小一条人命出现,这位朱小姐都还不会“醒来。” “你怎会对朱府手如此熟悉?” “我们来找杜生,请问书房在哪?” 两个丫鬟端着艳丽的衣裳,与茶水糕点,一看就是朱雪心身边的,稷苏这么一诈,两人齐齐向后指,看来她猜想的没错,杜生知道真正的朱雪心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并不是真正的朱雪心,那么昨日在厨房外他配合演出的目的是什么? “重华师尊知道还拆穿,就不可爱了哦。”没错,正是上次来朱府参加灯会时,她趁着众位夫人聊得上劲儿,将苏雨溪递给了苏稽照看,自己在朱家屋檐上穿梭,各屋看了个遍。 杜生的书房与夫妻二人的卧房同在一个院子,分属院子的两边,中间隔着数间客房与几柱头,不转角看不见人影,声音却清晰可闻。 “二位找姑爷的么,书房在这边。”稷苏二人刚进院子,预备着向书房时,另一头的丫鬟热情问道。 “丫鬟的嘴怎么比我的脚还快?”那两小丫鬟明明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怎么这边的丫鬟就知道他们是来找杜生了的呢,稷苏小声抱怨并将重华推了出去。“他找杜生,我是来找朱小姐的。” “稷苏你……” “书房在那边儿。”稷苏笑呵呵朝那热情的小丫鬟挥手,一边再次将重华往那边推,咬牙小声道,“下不为例,重华师尊,大局为重大局为重,而且我以弱女子大清早去见一尚未梳洗的男子不太合适吧?” “下不为例。” “好咧。”稷苏朝白色挥手,谄媚道,“咱一会儿见,啊。” 稷苏在卧房门外连着敲了三次,一共九下,也不见里面应,正欲从门缝看看情况时,里面有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却并未到门口而是停在了别处。 “我今日身体不适要多睡会儿,衣裳早点放在门外即可,我一会去去取。” 你这是欺负丫鬟听力不够优秀么,呼吸均匀有力,人都起来到梳妆台前坐下了,你说身体不适要多睡会儿? “我是稷苏,找朱小姐问点事儿。”稷苏应道,将朱小姐三字咬得极重,“我会医术,正好帮你看看。” “不必了,昨日受了惊吓歇一歇便好,你先回吧。”屋里的人再次拒绝。 “雪心你怎么了?” 春草一直陪在曼娘身边应当见过朱雪心,知其性格,却不知她与稷苏的交情手如何,正好那日假曼娘被杀时,她与她一同出现的,正好可以用来装一装关系融洽。 “我们不是约好,我今天过来拿胭脂的么,怎么今日反而对我避而不见了?”稷苏难过道,“我只是顺道帮里宰大人问点事儿,最近的命案对你太不利了,我问了报上去,也好欢早点还你清白呀。 门被打开,朱雪心依旧穿着昨日大火中出来时的衣裳,粉黛未施,眼睛浮肿,看上去有些憔悴。 “进来吧。” “你今日身上的气味好生熟悉,是昨日熏儿取回来取回来的极品么,我在水粉店碰到她了。”朱雪心身上确实是昨日胭脂的气味,但这气味,死去的“熏儿”身上没有,尚未见着胭脂就遇到厨房大火的“朱雪心”身上却清晰可闻,更加验证了现在她面前的朱雪心,正是她昨日见过的熏儿见假扮的。 “嗯。” 朱雪心退进屋内,稷苏便关上房门顺带进了来,屋内充斥着浓浓的药香味,床上被子掀开一角,正是刚起的样子。 “还在为熏儿的事难过么?”朱雪心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静默不语,稷苏便真如好姐妹般从背后轻拍她的肩膀,“她一个丫鬟被你这般挂怀,也是死得其所了。” “嗯。”朱雪心左手按住稷苏放在她肩头的右手,扭头道,“稷苏要帮里宰大人问些什么快点问吧,我明明同熏儿一样经历了大难,怎么还有了嫌疑了,这老头子蠢得很,收我爹的钱都白收了。” 朱雪心虽然跋扈,但自幼虽父经商,耳濡目染,什么话可以拿出来说,什么不能拿出来好说,确实知道的很的,眼前的这个,竟然将贿赂官员一事拿到明面上来说,稷苏十分无奈,看来这次作案有些仓促没来得及好好了解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啊。 即便这位带着不该有的香味,对朱雪心的人际关系一窍不通,甚至认不得她今早出门时特意佩戴着的她母亲的遗物,但这一切都不能作为人间审判凶手的证据,除非找到白玉丸或者其他有利证据。 “就是问一问,昨日在火中熏儿如何救你,她又是如何被烧的?”梳妆台上十分凌乱,胭脂水粉与首饰胡乱混在一起,稷苏随意挑拣着欣赏,“毕竟昨日大火中只有你们二人,熏儿又是死于谋杀,里宰大人会怀疑到你身上也情有可原。” “谋杀?”朱雪心惊叫出声,察觉自己失态,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是说熏儿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设计杀害的?” “嗯,所以来问问你。”稷苏将胭脂逐个打开,凑到鼻下细问,似乎是要挑个最喜欢的。 按朱雪心的话说,两人是在牵手向外逃时,掉了根木头下来,紧急之下熏儿推开了她,两人都摔倒了地上,只是熏儿摔倒之后再没起来,脑袋正好砸在了燃的灶台上,等她排除万难赶到熏儿身边时,熏儿已经被冲进来的营救的家丁灭了手头上的火,扛了出去。 “你说她脑袋砸到了灶台上?那灶台上可是有油,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燃起来了呢。”闻完胭脂,稷苏又开始研究桌上的首饰,坠子,朱钗,镯子应有尽有,有些锦盒装着,有些随意扔在桌上。 “应当是有的,我今早正好想吃油条,所以命人做了一些,约莫没收拾干净。” “那我就明白了。”梳妆台上找到有用的证据,稷苏将目标手放到了床上,“你啊,不要想太多,赶紧收拾收拾,出去走走,我把你的被窝掀了,看你还宅在家里胡思乱想。” “不必。” 、朱雪心话音未落,稷苏已经利落为其折好了被子,手脚麻利的将床单展平不留一条褶皱,又将枕头挪到了正中的位置放着,看上去十分整洁。 “那怎么办?”稷苏转身尴尬指了指被自己收拾异常整齐的床铺,笑道,“要不我再给它弄乱?” “不用。”朱雪心被稷苏的提议逗笑,“你不是来挑胭脂嘛,可有挑到喜欢的?” “没有,太多都给挑花眼了,雪心看着给吧。” 朱雪心果然给了她今早才取回的那盒,临别前再又送了她一条由墨绿色珠子串成的手串儿,锦盒上的上凌云雕花十分讲究,但手串却是个便宜货,元宵节时在市场里买不超过一文钱。 一早起来就来了朱府,早点也来得及吃,这会儿出来闻着包子稀饭的香味,稷苏感觉自己要馋哭了。 “进去吧。”稷苏眼珠子都要落到人家蒸屉里去了,重华要是再看不出来她想吃,那就只能是傻了。 “好啊,吃完带点回去给小宝换换口味。”稷苏今天出穿着女装,本身容貌不俗,就引来了不少目光,这豪放的一甩裙角,那些目光便更加肆无忌惮了,她瞅了眼重华没有颜色的脸收了收动作,坐下,“忘了,我以为今天还是穿的男装。” 重华没作回应,稷苏将刚上上来的包子,小心夹起一个放入重华盘中,十分狗腿道,“特意为你挑的素菜包。” “老板。”老板刚给隔壁桌上完包子,立马热情迎上,等待重华吩咐,“我需要屏风。” “屏…….屏风?” 老板反应过来重华说的真的是屏风时的眼珠子凸出程度比稷苏方才有过之而无不急,稷苏大笑手给人道了歉,又将人打发了下去,淡定对那些盯着看的人,挥手道,“得得得,吃饭吧,看看就行了。” “我们的判断没错,现在的是假的,但我没找着白玉丸,你那边怎么样?”春草从丫鬟口中或者杜生那里知道她与朱雪心的真实关系,很可能会再换身份手,他们眼下的时间非常紧张,必须要在此之前找到能直接指正其身份的证据。 “杜生说朱雪心受了惊吓,比较浅眠,才特意搬到书房去睡,目的是让她好好休息。”看来重华那边也没什么收获,如果杜生真的是知情人或者同谋的话,还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 “我打算先将朱雪心绑了,然后去营口老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虽然在板正环境下长大的重华可能很难接受她的这个办法,但她必须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第五条人命出现。 “不可。”重华想也未想直接否定。 “为何不可?”重华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凶手的危险性,却想也不想否定她的提议,这让她有些失望,“放任其不管,可能会再有一条甚至几条无辜的性命受到伤害,这个还比不过你那套板正的处事态度么?” “并无证据证明她就是春草。”重华从容夹起包子,放入面前的料碟之中,稷苏便更气。 “那你有她不是春草的证据吗?”稷苏摸出朱雪心方才给的手串与胭脂用力拍在桌上,起身离去前,沉色道,“我流氓惯了,想怎样就会怎样,证据对我没用!” “去哪里?”重华依旧不变颜色,从容问道。 “做流氓会做的事去。” 第140章 142她生者17 叔叔还是舅舅 话说稷苏从包子店离开并没有去朱家,而是去了府衙,食指一弹,悬挂在门外的两片铜锣发出刺耳的嘶鸣声,不多一会儿,提着腰带佩剑的衙役匆匆赶来,排成整齐的两列,大殿内刚扶好管帽的里宰一排惊堂木,好不威风。 “何人喧哗,带进来!” 鸣冤的铜锣止了尖锐的嘶鸣,两枚锣片来回晃悠,终于整理好衣衫佩剑的衙役们左顾右却未找着人影。 “我在这。”正待衙役要去汇报情况时,稷苏一跃从未挂铜锣的一边大石头上跳下,理了立鬓前被风吹起的头发,龇牙道,“带我进去吧。” 稷苏一袭白衣,飘带迎风飞扬,颜色艳丽,气质不凡又带着几分寻常女子的不羁,衙役们看的入神,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也无法跟嚎啕大哭告状的寻常夫人联系在一起。 “姑娘可知,无故鸣锣会受杖刑?” “谁说我没冤情啦,我的冤情多得很,你们里宰大人肯定乐意见我。”稷苏拽着自己的小辫儿,不等人带路,大模大样跨过府衙的门槛。 “大人何时这么喜欢办案了?”留下的众衙役面面相觑。 “可能年底冲业绩?” “你俩可别说了,快跟上去,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界儿。”总算还有个清醒的提醒道。 从府衙大门到悬挂公正严明牌匾的公堂,一共三道大门,需上三次十二步的台阶,跨过一次比一次更低的门槛方能入内,衙役追来时,稷苏正处第一阶级,听到动静,悄悄加快了补发,待到第三阶时,两衙役还不到第二阶,气喘吁吁预备休息。 “你们不快着点儿,受罚我可不管啊。”稷苏停在第三阶等待后面两人追上来,那两人倒好,不但不跑了,还小步缓行聊上了天,只好转身提醒。 “来了来了,姑娘稍等。” “堂下何人,还不快跪下!”里宰倒是用功拿了本卷宗查看,旁边的师爷就不走心了,收着刚打的半个哈欠,命令稷苏道。 “里宰大人,您看看我要跪不?”稷苏恭敬朝牌匾施礼,起身又道,“如若需要,我回去换个人来。” “你…….” “她就是帮我查案的稷苏,无需下跪。”里宰大人轻放手上的卷宗,温声问道,“你怎会来此?” “我也不想来这儿占了别人伸冤的位置啊,但事情紧急,时辰又尚早其他地方找您似乎不太合适。” 她一个陌生女子,大清早从里宰大人府上出来,恐怕里宰不但当年的奖励拿不到,连卸任金都得大打折扣。 “说吧,什么事儿。” 重华说的对,她自己也清楚,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现在的朱雪心就是春草,复杂的案情又如说书本子上的故事,她恐怕如实告知了,也会被里宰当做无能的搪塞之词。 “确定要在这里说吗?”唯一的方法,渲染案情的严重性,摈弃复杂性,然后顺其自然寻求帮助,稷苏一扫两侧表情严肃的衙役,里宰身旁竖着耳朵等待下文的师爷,示意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 公堂里面设有一天单独的静室,作为办案中途,商讨案件,或者思考量刑之处。 “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以。”稷苏一扫从旁斟茶的师爷,笑问,“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会比较血腥,看师爷面相应当不是胆怯之人,听得吧?” “师爷不是外人无碍。” “好。”稷苏将杯子置于门口齐腰柜子上,直奔主题道,“我需要里宰大人派人保护朱小姐与朱家姑爷。” 既然绑了朱雪心与杜生防止第五条人命的出现太流氓,那她就有点高级力量了,官府的人以保护的名义,日日监视着两人,春草同样没有向下一个目标出手的机会。 “稷苏姑娘初来乍到,对梅陇朱家的情况可能不太了解。”里宰看了一眼稷苏,并不作答,能看的出来,他对稷苏的发言有些失望,师爷从旁提点道。 梅陇首富朱家,挥金如土,爱财惜命,太平缸摆在哪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此有钱又爱命的商人,出行身边自然不会少了武功高手,府内也必定是机关重重,高手如云,比这个简陋的官府安全的多。 “师爷错了,朱府再多高手,他也不是府衙的人,里宰大人您觉得呢?” 府衙出了人,即便朱家人有了险情时自家高手救的,朱家都会牵着里宰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可以变成重重的银钱,也可以变成留任投票,里宰只赚不赔,她相信里宰大人一定不会错过这么个与朱家交好的机会,而只要这样她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朱家小姐与姑爷为何需要保护?” 里宰大人果然松口,接下来她只需要说出个稍微不那么牵强的理由便可。 “里宰大人可记得连着被杀的几名女子?”稷苏端起柜上的茶,来到里宰大人的桌前坐下。 “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好,那稷苏便直说了。”稷苏盯着师爷将茶水掺满,小口浅饮,“先是丫鬟春兰,再是主子曼娘,朱府现在是丫鬟熏儿,下一个……很可能是主子朱小姐。” “这里有未免牵强了些。”里宰大人手中的杯盖与茶杯发出“叮叮”的声音。 稷苏有种感觉,她若再没有充分一点的理由,一定会被撵出官府,说不定连办案的腰牌都会被收走。 怕啥,两个会演戏的人,效果比较重要。 “我们在营口也发现了毁容女尸,被装在一个大铁框里,死亡时间正是朱小姐与杜生成亲前后,哦,对了,也正是醉乡楼的曼娘投河前后。”稷苏继续胡诌道,“那姑娘属金,曼娘与春兰属水,熏儿属火,不知道是否有还未发现的尸体,也不知接下来的会是火还是土。” 忽悠成功,里宰当面便召衙役安排人手潜入朱府,稷苏哼着小曲儿在街边又买了份早点给自己,顺带的打包了两份油条打算带客栈给苏雨溪和苏稽。 “嘿。” 稷苏左肩头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右手一抬,直抓人手臂,狠拽着拖到面前,看清来人面容时,无奈翻了个白眼儿。 “许久不见还是这么机敏。” “不然呢。”稷苏将打包的油条,扔出一份给来人,“离落上神天姿国色,那么多双眼睛望着呢,我想不抓着都难。” “怪我怪我,应该好好藏藏我这美貌的。”说着要藏,明明就是得意得很。 离落红衣依旧,笑容魅惑依旧,腰间挂着的酒葫芦依旧,唯一不同的另一侧的洞箫恋尘挂在了她的身侧。 “别想着把恋尘还我啊我说小东西,它跟你久了,它基本不听我感应了,还我我还得再养。” “谁要还你啊,我是来两口瑶桨。” “早说嘛。” 稷苏接过离落扔过来的酒葫芦,闷喝两大口,要是都跟以前一样多好,潇洒恣意,哪管别人怎么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又觉得轻飘飘的,没个实心,不像现在,双脚加一颗心实实在在的在地上。 “你怎么下来了?”各有各的好,她也懒得纠结,将酒葫芦还给离落,好好过现在的日子。 “上面儿有变。” 苏稽正在楼下张罗早饭,稷苏晃了晃唯一的一份油条,白了眼正将另一份吃的七七八八的离落。 “带了份油条给你。”稷苏手中的早点递给苏稽。“小宝呢,醒了吗?” “醒了,羽西正给他穿衣裳呢。”苏稽接过油条十分开心,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的打量长的漂亮吃相却极其狂放的离落公子。 “那我给他拿点白粥上去。”稷苏看苏稽看的认真,拐了拐旁边的离落,道,“离落,我朋友,这位是苏稽。” “稷苏与羽西不是一道出去查案的么,怎么不是一道回来的?”苏稽分毫不介意离落对自己的忽视,跟着一起上了楼。 “跟你有关么。”离落将袋子里的油条吃干抹净,招呼客栈伙计拿了湿毛巾擦了嘴手,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时又蹦出一句,偏偏又说的嬉皮笑脸的让人无法生气。 “是我唐突了。” “没事儿,不用理他。” 稷苏端着白粥,在走廊中久久不动,最终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才撂了狠话不到一个时辰,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重华。 “娘亲端的是给我的早饭么。”门一推开,重华与苏雨溪都在房内,重华正在给苏雨溪梳小辫儿。 “你没走错。”稷苏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重华善解人意出言证实。 “爹爹说,我们屋里不亮,来娘亲房间梳洗更好看。” 房间不亮,什么鬼?重华这是在向她示弱吗? “等等,等等。”离落从稷苏身后挤进来,直冲到苏雨溪面前,指着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屁孩儿,你叫小东西什么?” “娘亲。”苏雨溪也不示弱。 “你再叫!” “娘亲。” “你……”这小孩儿竟然不为他的貌美折服,也没被他的气势压倒,稷苏知道离落肯定是这么想的,所以气的形象都不要了。 “离落上神。”重华起身施礼,拉着小不点儿一起,“小宝拜见上神,上神对爹爹有恩,小宝要有礼貌。” 不知为何,稷苏总觉得重华后面叮嘱的苏雨溪的话实在暗戳戳跟离落较劲,笑着放下白粥,朝那边道,“小宝收拾好快过来吃早饭哦。” “好,我不给你一个小孩子计较,叫叔叔!”离落光明正大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苏雨溪理也不理,跑到稷苏身边吃早饭,离落又跟了过来,道,“叫叔叔。” “小孩子不可以没有礼貌哦。”稷苏心疼离落,堂堂一神仙,在小孩子面前吃瘪,出言帮道。 “舅舅!” 稷苏暗叹,这小娃机敏的很,看人物关比大人还能干,这一声舅舅就标志着离落是她的兄弟,不能是其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护着自己还是护着重华呢。 稷苏眼神扫过,重华正嘴角上扬。 第141章 143她生者18流浪汉 浓浓的夜色中,一红一白两抹身影,披着凉凉的月光落在营口最高房楼的屋顶。 “还是跟神仙出来办事方便吧?”红衣男子,一撩额前垂发,魅惑一笑,仿若三月春花迎风初绽。 “还是一个人出来办事比较方便。”白衣女子自屋顶落入院中,夜风微掀裙摆与细发,飘逸柔和又高冷。 “哦哟,小东西,成了伏羲大帝的妹妹脾气都长了哦。”离落紧跟着落在稷苏身旁,调侃之间眼波流转尽是对过往的留恋。 “走吧你,办正事要紧。”离落生于上天庭,自小孤独,她是他孤单上千年后唯一的朋友,才会对相识时的场景格外怀念,稷苏明白,胳膊一拐,不着痕迹安慰道,“这个案子不必血阵图那案子简单,现在手上悬着人命的哩。” 身份在变,或许某些情愫也在变,她把他当做最好朋友的态度却从未改变,他们携手的做的事情也从未变——还原真相,不管眼前的案子,还是当年的雷池之乱。 他们潜入的并非寻常人家,而是营口府衙的卷宗室,要从成千上万的卷宗中,找到炼药师来营口后,后人的发展情况。 “噗。”离落食指转圈一点,架子最上方的卷宗便整齐落到地上,岂料,卷宗太老,打扫的人又偷懒,灰尘飞的漫天,两人只好拿袖子捂住口鼻。 “这什么?”离落嫌弃拣起最面上一本,背面已被老鼠啃了大半个角,露出的文字也已糊得看不清笔画。“镇志就这么保存的?我们肯定找不着了。” “让一让。”稷苏找完自己面前的一摞,特意从离落站的位置经过,冷冷道,“不仅镇志这么保存的,武阳宫与遂宁轩的藏书应该也是这么保存的,离落上神再不拿出你一目十行本事怕是真找不见了,神仙的本事还不如尚在仙修之人,恐怕……” 之所以她与离落前往营口,一则离落有仙法,二则她与重华同时离开,带着苏雨溪不方便,梅陇没人守着朱府的动静,她也不放心,这人有仙法却光顾着嫌东嫌西的,半天不动工,稷苏不得已只好使用激将法了。 不过,激将法确实管用! “爹爹,娘亲与舅舅何时回来啊?”一大一下围着朱府外的巷子已经转了不知多少圈了,小家伙开始犯困,双眼迷离,连打着哈欠。 “小宝可是困了?”重华弯腰,双手搂着苏雨溪的胳肢窝轻轻一提,放于墙角的石阶上坐下,心疼的轻抚手小家伙额头,天色转黑以后,他们便一直在此,绕了少数也有上百圈,对寻常人来说都是不易的事情,何况他只是五岁多的孩子,“回客栈可以自己睡吗?” 小脑袋摇头入拨浪鼓,硬撑着体力,可爱又懂事,“我不回去,我要跟爹爹在这里守着,娘亲说了人命最大,睡觉微不足道。” 重华食指轻轻刮过小鼻子,下一刻两人便上了门口郁葱的古树,身子被大片的枝叶掩藏的严严实实的。 “爹爹?”苏雨溪被半抱在重华怀中,小脸上的疲惫已被惊异替代。 “小宝不喜欢看星星?” “喜欢。只是上房上树这种事情,娘亲做比较正常一些。”苏雨溪想了想,又自我否定道,“不对,娘亲的话应该会将我放在一边,自己玩儿自己的。” 下一刻,苏雨溪便单独一个人坐在了与重华所在树干相对的小树干上,双脚悬空,“今日奖赏。” 两人斜靠着树干,枕着自己的手臂,一只脚抵着主干,另一只脚单脚悬空在空中晃悠,享受着清凉的晚风,听着耳边树叶沙沙的声音,看着云朵儿从月亮上路过又再回来,路过又在回来,好不惬意。 稷苏应当喜欢这样的感觉,若她在,兴许会拿出恋尘,吹几支没有调子的曲子? “爹爹。”重华正回忆那难忘的箫声,被苏雨溪拉回现实,“你看,赵公子。” 赵响山与杜生夫妇从朱府出来,一路谈笑风生,相处十分手融洽,临分别前,杜生连连向其行礼,看样子像是有事相求。 朱雪心在杜生面前一向与赵响山保持距离,此时却表现得如此熟络?春草不知朱雪心与赵响山的关系不怪,杜生对两人的突然熟络竟然不起疑心,还陪同一起,何故? 杜生知道现在的朱雪心不是朱雪心而是春草!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赵响山与朱雪心隐瞒着他的关系,教春草与赵响山相处,他这样做的目的……他们已经通了气,知道了他们已经开始怀疑现在朱府的这位大小姐了,他们是要借助在朱府外自由的春草跑路,或者找下一个替代对象! “要是那个炼药师真的在营口,迁入起码也有五十年了吧,这些衙役卷宗脏成这样了也没人收拾,五十年的镇志恐怕早就丢了。”离落收回仙法,身后被快速阅览过的卷宗已经快堆到人的小腿。 “你看这个!”稷苏在墙边书架的最下层,摸出一本新卷宗,兴奋不已。 离落靠近,夺过卷宗,在稷苏头顶一敲,扔到一旁,淡然道,“你也傻了么,这成色手怎么可能是存放了五十年的?” “谁说我要找五十年的了?”稷苏捡回卷宗,仔细翻阅,“陈酿么?” 她要找到是关于丁家后人的登记,而这一本上,不仅有一年前春草的失踪记录,还有春兰的,一箭双雕了。 春草其父欠赌债,其兄无力偿还,不得已将其卖给本村的人贩子王武,曾几度逃出,均被其兄送回,后一次逃脱,其兄未见其人,王武未找回此人,互相以此相威胁,纠缠数月,后再衙役施压下,勉强两清。 春兰家世磊落,世代经商,后因其父识人不清,误入歧途,家道中落,春兰感生活艰难,离家出走,出走前曾约见丁仁,未见再未归。 “这丁仁是谁?”丁仁二字以彩墨登记,痕迹浅淡。 “春草的哥哥的。”稷苏手指轻抚是舒丁仁二字,特意单独标识的意义为何? “不对啊,按照你所说,春兰家道中落是因为春草他爹,她又春草的朋友,她离家出走前不找春草告别,不找春草爹报仇,找春草哥干啥?” 稷苏顺着的离落的话,快速来回翻看这两页记载,茅塞顿开。她一直想不明白,春草为什么要杀害自己唯一的好友春草现在她明白了。 “我明白了。”稷苏丧气的放下卷宗。 “明白什么?”离落拿起那本卷宗,反复翻看,几乎等能背下来,依旧没弄懂她明白了什么。 “你看她俩离家的时间。”稷苏指了指右上角的时间,冷静分析道,“卷宗上记录是相差三日,但这个时间是以家属发现并报官的时间为准的,所以他们很可能失踪的时间是同一天。” “你的意思春草对好友春兰下手的原因,可能是春兰要将从王武手中逃出来的她,送回给她哥丁仁?” “嗯。” 瞎眼婆婆口中的春兰善良大方,万不可能做出这等出卖朋友之事的,最大的可能是手春兰约见丁仁是为说服其不要再将春草送回给王武,而春草误会其要将她送回给丁仁,所以痛下下手,失去一心为自己好的朋友。 找到有关春兰与春草的记录后,两人并未按照与重华约定立马返回,而是在苏雨溪发现白骨的山坡待到了第二日天明。 丁家隐姓埋名生活的小山村与山坡相隔不过两里,在城里挣了银钱的人,大多连家搬到了城里,没有挣到银钱的人,也多是年轻一辈在外讨生活,老人在家带娃,偶尔留有几个年轻的,也全都是赌徒混混,找不见几个正常的。 “请问您认识王武吗?”老铁匠抬头望了眼稷苏并不答话,埋头继续磨铁,这已经是第八个如此反应的人了,稷苏不甘,又再道,“丁仁呢?” 那铁匠仍旧不作答,将烧红的钩子往水里一扔,小水泡蜂拥而至,发出“呲呲”的声音,很快消失殆尽,传来小孩儿的哭声。 “没事儿吧?”稷苏随着哭声望去,离落正扶起地上的小胖子,对不远处衣不蔽体的流浪汉大声吼道,“好手好脚的抢小孩儿的吃的,算什么男人!” “我要是生得像你这般模样,肯定也能好好做一回男人。”流浪汉不以为耻,反而破罐子破摔,言语嬴荡,眼神暧昧在离落与稷苏之间流转,“我这样儿的,姑娘你说我是个男人么?” “老板借你的钩子一用!”稷苏惯会对付这些无赖,拿起铁匠刚从火中取出的大铁块,举着径直走向流浪汉,邪魅一笑,“既然你不想做男人,那我就帮你解决的彻底点。”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女子要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帮我解决。” “不急,马上就来。”稷苏举着红彤彤的铁块就要往那人裤裆里去,一边动作,一边吓唬其道,“离落帮我按着他,我怕有些人扛不住痛,解决不彻底就好了。” 离落应声配合,才刚将那人抵在墙上,红铁块还未送到,那人便吓得立马跪地求饶,没颜面的一个劲儿在地上磕头。 “磕头有用的话,还要里宰大人干嘛呢。”稷苏半蹲着,盯着被离落强制提起来的流浪汉的脑袋,浅笑道,仿佛现在她现在要做的只是打死一只苍蝇一样的小事。 “虎子……虎子,我以后再也不抢你东西了,你帮我跟他们说…….不要解决我。”流浪汉倒是个聪明的,知道今天遇到的两个都是狠角色,立马将手里的馒头归还,连连给被抢的小胖子说好话。 “小朋友你原谅他吗?” “馒头我不要了。”小胖子可能也没想到两个大人会比他还在意那个馒头,支支吾吾道,“让他做女人太丑了,算了吧。” “既然虎子说算了那就算了,不过,希望你知道一件事情。”离落将人松开,嫌恶的拍打自己手上与衣衫上沾染的污秽气息,“你要是再敢抢,我见一次打一次!” “滚吧。”那人连滚带爬正要跑,被离落从身后一踹,摔了个狗吃屎,“这一脚让你知道知道,嘴巴是个好东西,不说人话,就该拿去吃屎!” 稷苏高冷装的好好的,被小胖与离落两个家伙,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逗得实在装不下去,幸好已经背过了面,不用憋笑太辛苦。 第142章 144她生者19 以假乱假 “谢谢。” “他就是丁仁。”老铁匠小声念叨,好在稷苏天生听力过人,不然那换做常人保准一个字儿也听不清,转身再问恐怕会再次吃瘪,头一次,稷苏觉着自己还是有那么点特长的。 仰慕制药师的人与想利用其赚钱的人不在少数,这么年到营口打听其后人恐怕也不计其数,丁仁却是这么游手好闲,靠抢小孩馒头过活的流浪汉,也难怪当地人会看不起,连带着对打听他的人也嗤之以鼻。 可惜了制药师手艺,到了曾孙辈,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个将救人的药,变成了杀人手的脸,后继无望。 “去哪儿啊?” “追丁仁。”说是追,稷苏明明缓步走着,见前面的人转过来看,又加快两步,吓得人一摇一摆是,跑着摔跤,看得极上劲儿的。 “果然是个能干出将亲妹妹卖人的缺德玩意儿。”离落食指一弹,树上几坨鸟屎全落在丁仁额头上,丁仁正要去摸,又被脚下不知道哪里出现的小石子绊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是不是觉着今天特倒霉?”丁仁挣扎着爬不起来,两人谁也没有要拉一把的意思,“快滚起来,小爷有话要问,否则…….” 果然,离落的威胁管用,丁仁四肢一弹,“嗖”的从地上飞快爬起来,安分的站着,生怕再挨打。 “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春草?”稷苏例行确认关系。 “是。” “年方几岁,现在何处,与你关系如何?”与重华待的时间久了,稷苏稳妥许多,已经习惯将所有推测或单方的信息跟另一方进行确认。 “十七八吧,现在哪鬼知道。”丁仁恨的牙痒痒,双手背青筋暴起,“要不是因为她会抢小娃的馒头吃?听到这丫头的名字我都巴不得打死她!” “好好说话!”离落照着小腿,又是一脚。 “她是如何害你变成今日这副模样的说来听听?”稷苏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盯着丁仁,她倒要看看他能讲出怎么样一个悲惨的故事。 故事前面与卷宗上记载大致一致,只多了春兰最后一次逃出后,王武带人上丁家说要退货,丁仁以春草并未回家为由,抵死不退钱,双方大打出手,失手将王武砍成了残废,被判入狱半年,剥夺所有家产,支付王武后半生的生活费用。 “那王武现在何处?” “死了,我入狱不到半个月他就死了,你说我那妹妹是不是运气不好,再多熬半个月就能等到王武死了,非得要提前去死!” “春草死了?”山坡外的白骨根本无人认领,丁仁在哪里见过春草的尸体?难道除了春兰、春草还有第三个人? “不然呢,她一个半聋,除了长的有几分姿色可以赚钱,还能怎么活?”丁仁毫无悔意,越说越气愤,“她不愿意卖,就只有死了。” “她是你亲妹妹。”若春草没有变成今天的杀人狂魔,她的身世与经历确实挺值得人同情。 “亲妹妹不亲妹妹又怎样,她白吃我的就行,做一点回报就不行了?”春草失踪这么久,丁仁非但从未找过,甚至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因为她我房子没了,儿子没了,甚至连女人都没了,妹妹,是我的亲妹妹!” “畜生!” “春草从王武哪儿逃出来的当晚,春兰约你见面,你们说了什么?”稷苏拉住要再补一脚的离落,这样的人她不屑再与他多言,只想速问速决,其他的留给该处理的人去处理。 “什么也没说。”丁仁摊手道,“不知道那丫头搞什么名堂,约我见面说有春草那死丫头的消息,害我等到子时也没见人,第二天就听人说她离家出走了。” “你就没再去他家问过?”稷苏追问,她并不认为丁仁是会轻易放过春草消息的人。 “问过啊。”丁仁奸笑道,“你知道他们府里的丫头怎么说吗?” “别卖关子。” “人家说她从小就在外面有所小房子,养着汉子呢,经常夜不归宿,你知道是干嘛了吧?以前见到我还一副清高的大小姐模样,真不要脸!” 春兰一声温暖纯良,照顾好友,却死于好友手中,已是上天不公,死后还要被这无赖侮辱诋毁,稷苏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其左脸上,这一巴掌用足了她全身的劲儿,刚一下去那脸便开始红肿,丁仁还没来得及反映情况,又是热辣辣的一巴掌,落在了右脸。 “一巴掌是春兰的,一巴掌是春草的。”稷苏说完,脚下又狠狠的踹了一脚,“这一脚我乐意的!” 重华与苏雨溪在朱府外的古树上,待到天色蒙蒙亮,遂才抱着沉睡小娃回客栈,发现稷苏尚未回来,小娃又在怀中咿咿呀呀叫着娘亲,于心不忍,破例将其轻放在稷苏床上休息。 朱家白天有衙役看着,不必他费心,他正好有时间去看一看赵响山有无异常,将苏雨溪放在稷苏房间,稷苏回来便能知道他有了新的线索,外出查看去了,再者嘛,告诉小小邀功下,自己昨晚朱府外守了整夜。 “娘亲,你回来啦?”稷苏一推门,苏雨溪便醒了,揉搓着眼睛,挣扎着不愿起来。 “回来了,你怎么在这里,你爹爹呢?”看小家伙一脸疲惫的模样,稷苏便知两人肯定整宿没睡,重华素来不喜小宝黏着自己,今日破例多半是有了什么新的情况,没休息就出门了。 “我……我昨晚在树上睡着了,咦,我怎么在娘亲的房间,爹爹呢?” 稷苏与重华的房间虽然紧挨着,家具设置也是一样,布局却是不同的,她的隔断床与外面会客的是一道可收缩的屏风,重华的却是一个套间,实实在在的两间房,重华当时要去她交换,她想着,他带着苏雨溪两个房间更方便些,死活没干,所以苏雨溪能一眼能认出是她的房间并不奇怪。 “我去看看。”苏雨溪溜下床,兴冲冲往重华房间跑,两个大人在只好在后面跟着。 “苏姨娘的衣服?” 小娃不懂,脱口而出,后面两个大人却是明白的,大清早,女人与男人的衣服混在一起扔得满屋是什么意思,那床上应该正躺着该是两具炽热而互相需要的身体,做着让人面红心跳的事。 “小宝。” 稷苏拦住苏雨溪,将其拉回门外,自己则将地上同自己昨日所穿一样的绿色袍子连同中衣、里衣、红肚兜一件件拾起,因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指再次张开时,那些衣裳便成了布料碎片。 “祝你们玩得愉快。”稷苏双手一扬,碎片便如同彩色的雪,映衬着她似笑非笑的脸。 “就这样?”离落拉住稷苏的胳膊,不平问道。 “不然呢,她可是重华的恩人。”小绵羊一样的女人,不管训她的农夫有没有理由,没爱心的总是农人,她不愿做愚笨的农夫,只愿做安静等待,却从不会错过撕咬机会的蛇,“说不定还是初恋情人。” “娘亲你们在说什么?”苏雨溪听不明白大人的话,拽着稷苏手使劲儿摇晃。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准打听!”稷苏半蹲着替苏雨溪整理衣裳,食指与拇指在其下巴上狠狠一捏留下一坨红晕。 “爹爹,你看娘亲~” “朱府有问题。” 稷苏看见那些衣裳时不觉得委屈,撕衣裳时也不觉得委屈,见着重华风尘仆仆归来,站在自己面前,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没有相信错人时,突然委屈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了?”重华靠近,轻轻帮她擦掉眼泪,见她摇头,又温柔问道,“营口……不顺利?” “没有,就是觉得你房间脏了,想给你换间新的。”稷苏不愿提及苏稽龌龊的行为,更不愿意让重华听到和看到如此的龌龊的行为。 “好,晚些我将衣裳整理出来就让掌柜换。” “不用整理了,给你和小宝买新的。”稷苏打岔道,“朱府有什么问题?” 重华一早去响山棋社正好碰到赵响山出来,一问才知,朱雪心因为家中受了惊吓,又不能出门散心,杜生特意让其帮着出面邀请一些贵夫人去朱家小坐,帮朱雪心解闷舒心,他眼下正要去联络。 “这么说来,赵响山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了?”杜生也是厉害,为了帮杀死情人与夫人的人,竟然不惜利用夫人的暗恋者。 “嗯,不仅如此,后面的两条人命,杜生也定是都知情的。”重华给出自己观察一晚上下来的结果。 “那所以,春草是想从这些贵夫人找一个做替死鬼逃走?”离落顺着两人话里的意思推测道。 “正是,具体是要找谁尚不清楚。” “不管是谁,我们先去朱府,一会儿咱们分头行动,离落你盯朱雪心,重华盯杜生,我去找那个夫人。” “也好。”重华牵着苏雨溪正要出发,突然停下,“苏稽呢?” “她可能还在休息吧。”稷苏十分不乐意应道,“一会儿下楼让小二买两身衣裳送到你房中,允许就醒了。” “苏姨娘将衣裳仍在爹爹房中,都被娘亲弄碎了,应当无法起床。”小娃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重华抬眸看稷苏时,眼中多了别样的情绪。 “没事,查案要紧。” 稷苏抢先下了楼,扔给小二几枚从重华那里蹭来的银钱,便先行离开了,众人不知道的是,最后出来的离落,又塞了几枚银钱给小二,笑呵呵说了些什么,临离开前,还食指捂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第143章 145她生者20 最后一命 贵夫人们聚在一起,不是后院就是某个新鲜的花园子,不难猜,但朱府家宅庞大找起来并不轻松,尤其是这种普通的茶话会又不会特意布置,随便拦个下人来问,只要不是杜生夫妇近身伺候的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怎么办?” 来过几次,守门的人大约已经知道了稷苏等人与朱家和里宰的关系有些微妙,三人进来时非但没做盘问,还平白受了一帮人的大礼。 离落凭着美色诱惑,一连问了好几个小丫头,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小姐正在生病,没听说有聚会。 “先去上次的院子看看,兴许能有收获。”重华答道。 “正有此意。”似乎离落来了之后,重华师尊回答问题变得比较积极,稷苏暗想,“那就再同你们走一段呗。” 别人不知道,杜生夫妇的近身丫鬟肯定不能不知道,要说他二人的近身丫鬟哪里最多,那自然是他们居中的地方了,反正重华离落找两口子是要去的,她正好可以和他们再一道走一段儿。 三人衣衫两白一红,并在一起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迈入院子半天也没上次来时那般热情的小丫头上来询问,都自顾自的做着手上的事情,仿若他们三人并不存在。 “小姐姐,你看看我。”离落夺过清扫丫鬟手中的长笤帚,强迫对方看着自己,露出一个花儿一样的笑容,“我不好看吗?” “公子怎么如此……浪荡?”丫鬟非但没被离落的美色迷惑,还胆怯的连连后退,差点跌在花台边上。 “你,,,,,,” “我是稷苏前来朱小姐,她在吗?”稷苏抢过离落的话头,直入正题。 “小姐正午之前通常都在休息,您可以去卧房看看。”丫鬟怯生生的看了眼离落,又看了看重华,道,“姑爷出去了,不在府中,两位公子过去恐怕不妥。” “姐姐放心,只我一人进去。”稷苏朝丫鬟微笑施礼,转而对身旁两人道,“我去看看。” “小心些。”重华点头应道。 朱家女眷办茶话会,朱雪心日晒三竿却在睡大觉,杜生也不在府里,于理不合,若这些信息都是假的,那么在卧房里等着她的很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就这样放她走啦?”离落拽着稷苏胳膊,抱怨道,“她说我浪荡,我浪荡吗,浪荡吗?” “不然呢?” 临近台阶,稷苏嗅到一股浓浓猪油味,眼神扫过院子各处,除了重华正密切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外,每个人都在各自忙碌。 稷苏叩门三下,不见应答,食指试探着一推,门便迎刃而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皱眉,动作上却未做伸张,再次扫视院中各处。 “血,有血!” 方才就在卧房外擦着柱头,偷窥稷苏行动的丫鬟,不知何时到了门边,跳着挥舞手中的抹布,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诸位先不要动,请速去请朱老爷、杜公子和里宰大人过来。” 稷苏第一次见重华走路如此之快,竟比离落和距离她最近的下人还先到她身旁,被围困在人群之中,沉着吩咐下面人行动。 “已经没气儿了。”离落趁乱进入房间,探过朱雪心鼻息后回到门口给出结论,“一样的,毁容。” 此言一出,下人哭乱做一团,一个个数着朱雪心生前对自己的好,生怕数少了不能体现自己忠心一般。 “缓兵之计。” 朱雪心这个身份死了,就表示春草已经成功换上新的身份,可以自由进出朱府,杜生拜托赵响山筹办茶话会,不是要从中挑出下一个目标,而是要给已经找到的身份一制造个光明正大出入朱府的机会。 他们能这么轻易的进入朱府,和朱雪心居住的院子,不是因为他们已经跟朱家混熟了,而是他们的主人交代过,之所以,要放他们进来,是怯于他们的智慧与速度,会阻碍春草逃走,特意让他们来发现朱雪心的死,将他们困于此处,稷苏冷笑,看不起就在眼前的衙役,倒挺惦记他们的。 “撤。”重华以身体将稷苏与越来越多的人分开 “撤不了了。”利落的脚步声,紊乱的呼吸声,应当是朱雪心她爹到了门外了,稷苏食指轻戳重华肩头,宽慰道,“撤不了就先不撤了,正好我有几个问题问问。” “瞧你俩那样,不就是一具尸体嘛,多大个事儿啊,你俩该问问,问完撤,哈,这里本小爷来搞定。” 原本将房门的围的水泄不通的下人们,立马鞠躬让出条宽阔的道来,朱老爷恶狠狠瞪了眼“不知趣”仍旧留在门口的三人,径直入内。 朱雪心坐在梳妆台前,脑袋枕着双臂,面朝屋内似在补眠,流血不多,偶尔几滴顺着桌子边缘落到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朱老爷抬起朱雪心的脑袋,让其靠在自己身上,手掌和衣裳上沾了血迹也全不在乎。 “这猪油是怎么回事?”房内的圆桌上立着只大铁桶,铁桶内装着猪油,颜色偏黄,一看就是成年老油,面上略有融化,按照现在的天气应该不是才放进来的,它既掩盖了血腥味不让下人提前发现尸体,也暴露了尸体到房间的时间。 “这个是小姐特意命人找来的,说是涂在脸上能让人青春永驻,而且油要越陈越好。” “什么时候送过来的?”稷苏继续追问。 “今晨吧,昨夜睡时没闻到有这个气味。” “昨晚子时吧,我好像有闻到。”另一个小厮更正道。 “都给我滚出去!”朱老爷一掌拍在梳妆台上,瓶瓶罐罐落了一地,朱雪心的脑袋却被稳稳的扶着靠在他身上。 “等等。”稷苏叫道,朝朱老爷指了指最先发现血迹的丫鬟,“她可能知道凶手的去向。” “我不找什么凶手,我只要我的心儿。” 稷苏在这个不可一世的老人身上,看到了对生命无助与无奈的泪水,这可能就是父爱吧,但作为一个清醒办案者,她必须不感情推理寻找线索,才能不偏颇。 “朱雪心早就死了,在厨房大火的那天!”真相残忍,但作为朱雪心的父亲,他必须面对,“如果我说凶手是与朱老爷亲近的人,朱老爷也不想知道是谁吗?” “你说什么?”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四个人和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朱老爷的声音显得孤又凄厉,看稷苏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朱老爷不信的话,可以看看你抱着的人的脖子和手背。” 曼娘扮成春兰,熏儿扮成曼娘,朱雪心扮成熏儿都没有被发现破绽是因为她们年龄相仿,状态差不多,但让上了年纪的夫人来扮朱雪心,脸虽然被毁掉了,身材也相仿,但颈纹与手纹却无法抚平。 “女人的年龄身上的纹路的是说不了谎的。”稷苏盯着朱老爷将朱雪心慢慢放下,又道,“朱小姐的尸体尚在停尸房,朱老爷可随时取回入土为安,但是我们现在需要您的帮助,找到凶手,才能还像朱小姐一样蒙冤死去的姑娘们一个公道。” “我要那个畜生!”朱老爷果然老练,她只是稍加提点,便知其中必有杜生的事。 “这不归我管,我只负责真相。” 里宰懒政算不得好官,但却不是个没有决断的脓包,此案牵连甚广,这么多人都关心着,再加上真相他们已经查出,凶手也送到的手上,是不可能不处置的,更何况,以朱老爷与里宰的关系要处死一个该死之人并不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需找到逃出的春草便是。 二人只是借茶话会散场出去,定时在茶话会之前就已经将尸体换好了,虽然尸体做过冷冻处理,判断不出来准备的时间,按照现实情况来推算,遇害至少应该是在天亮之前。 “朱府昨日可有女客?” 朱家是生意世家,来往不少,前日刚突遭大火,朱雪心身体抱恙,昨日携家眷前来探望的应该不少,要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在众多女眷中找出一位与死者特征吻合的,工程量巨大,他们继续得加快速度才行、 “没有?”剩下的几个丫鬟小厮连连点头,稷苏更加忧心,明着进来的没有,就只能找按着进来的,朱家这么大找一个不知道的人来过的踪迹,难度比排查来宾更大。 “老爷担心来客会影响小姐修养,将来访的拜帖都拒了回去。” 这也就解释了,杜生为何要费尽心机来召集贵妇人们来朱府的原因,朱老爷爱女儿,反而堵了春草的退路。 “我见梅陇女子也可经商,可以生意上的女性伙伴来过?” 重华的话让稷苏想起一个人来——灯会那日的程夫人,她讨厌扮成春兰的春草,又与死者体态相符。 “这……”此处的丫鬟小厮都是属于后院的,对于前厅来客自然不清楚,在场唯一清楚的只有朱老爷,他们那里敢提。 “做绸缎布匹生意的程家,程夫人。” 果然是她! 春草杀程夫人除了需要一个替死鬼,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是为报复。她杀程夫人是为自己报仇,杀书生是为曼娘报仇,所以…….在她离开梅陇之前还会有最后一个仇要报——赵响山。 “这里交给你了。”稷苏将衙役的腰牌扔给离落,挑眉道,“里宰大人过来,让他安排人去各大渡口蹲点。” 出城口今日排查极严,杜生为人谨慎定不可能走陆路出城,另外,他们要找赵响山,走水路也是最方便的。 “那你们去哪儿啊?”离落方才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稷苏会真把他撂在这里应付当官的,接了腰牌,眼睛里的神儿都没了。 “救人!”稷苏向朱老爷施礼告辞,“等稷苏回来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第144章 146她生者21 命悬一线 衙役全城搜捕,日上三竿也没找着杜生两人与赵响山的人影,河船上做生意的向来只做下午和晚上,大清早被全部被衙役强行敲开了门,依旧一无所获。 “稷苏姑娘这里没有。”稷苏与重华来河船时,正好遇到那日在府衙外试图劝退她的衙役,衙役行着礼,眼皮悄悄轻抬,打量重华,“此处正在办案,安全起见公子最好尽早离开。” “承蒙提醒。”重华施礼,“此地危险,家属办案,理应从旁保护。” “重华,你说啥?”稷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华这是在跟一个衙役宣誓主权么?重华淡定从容,目视前方显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她也懒得去等,“衙役大哥务必带人搜仔细些,我们先过去了。” “看什么呢?”方才那衙役,被拿剑的同伴,往脑门上一敲,帽子歪了半边也不扶,仍旧盯着两人的背影。“别看了,走吧,鲜花配美酒,王八配绿豆,懒蛤蟆啊吃不了天鹅肉,” “这小哥说的还贼顺溜。”虽已离开几米之外,但依两人的听力,想不听到都难,稷苏听到这新鲜的段子,甚觉有趣,忍不住念叨。 “那人目的不纯。”重华无端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稷苏甚是意外。 稷苏素来敏感细致,衙役对自己和对重华的态度截然不同自然是知晓的,但在她看来任何不会有结果的想法,即便萌生了也毫无意义。他对于她最多也就是新奇的好感,或者异性之间本能的吸引,没想到重华竟然为此还跟人较上了劲儿。 “我没听错吧,重华师尊可是能容世间难容之事的人,怎么盯着凡人不放了?”稷苏知道重华吃味,心里美得很,嘴上却不愿放弃调侃。 “此地不是昆仑。” 这里不是昆仑,她不是昆仑弟子,所以重华是不是她的重华师尊,而是她两情相悦的心上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情绪跟占有欲再正常不过。 其他船上生意做下午和晚上,响山棋社却是只做晚上的,这个点儿,别说赵响山就是船上做事的伙计也不会在这儿,但赵响山家富有不输朱家,住在城中,在衙役如此高密度的搜捕下不是下手的好地方,两人不会蠢到自己往刀口上撞。 曼娘知道响山棋社不接待女客,杜生却不知道,必是单独来过被拒了,赵响山却完全不知情,稷苏原本认为,赵响山经常不在棋社,碰巧没在,没见着也很正常,但,曼娘投河归来后的感应,与死前对杜生和朱雪心的态度,明显是有人做过工作的,这个人不可能是杜生也不可能是朱雪心,更不可能是那些与她并无交情的醉乡楼姑娘丫鬟们,如此一想,赵响山没见过曼娘恐怕就不是什么巧合了。 “阿南。”稷苏打听到阿南住的离河不远,所以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给她碰着了,兴奋的连连挥手,不知道的还以为遇见什么故人了呢、 赵响山在外是个潇洒公子,从不带随从,更没有什么贴身照顾的丫头仆人,家里的下人对他的行踪了解还不如响山棋社的伙计,阿南既已做到管事,要么跟着赵响山的时间较长,要么是他特别欣赏或者相熟的人,不管哪种,肯定是了解赵响山最多的人。 “稷苏姑娘你怎么这么早来这里了?” “我们来捉凶手。”稷苏指了指到处搜查的衙役,示意自己跟他们是一起的。 “那天在船上见你问朱小姐话,感觉挺像衙役的,没想到还真是。”阿南笑着擦掉额头上因为奔跑积攒满的密汗,“那捉到了吗?” “尚未。”重华答道,“我们正是为线索而来。” “阿南,赵公子现在有危险,我问什么你一定要如实回答知道吗?”羞涩的大小伙子会操心主子店里的生意,主动拉她上船陪人下棋,想必对这位主子是崇拜关心得很的,稷苏说明眼下的情况,正是为了让他,如实相告赵响山与曼娘的事情,即使其中有些可能是赵响山特意吩咐过不能说的,但此刻,命最重要。 “嗯,你们问吧。” 曼娘得知杜生与朱雪心的婚事后,曾来过响山棋社找他,象山棋社不接待女客,所以被赶了出去,赵响山那时在外地,确实不知情。 不过,曼娘营口投河未遂,回来醉乡楼后,赵响山派人去请过她出来喝茶,赴约前还特地让阿南兑换了不少现银,只是回来后又如数存到了钱庄。 “你可还记得那间茶楼名字?” “记得啊,就是赵公子常去的听雨轩,那里依山旁水的,很安静,赵公子常去,所以专门包了一见包房常留着。” “带我们去。”听雨轩很可能就是二人选择报复赵响山的地方,事不宜迟,他们必须马上赶过去。 “你可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有无起争执是?”赵响山特意带银钱去赴约是为何?若那银钱是让曼娘离开杜生的一则太晚,时候不对,二则曼娘拒绝之后,只会觉得被侮辱,不应该像众人看到的那样,情绪好转,判若两人。 “赵公子不喜欢人在旁伺候,所以他会客是我们都是在外面等的。哦对了,那天刚好棋社有些事情,我进去汇报的时候,好像听他们说什么成全……同病相怜……好好生活什么的,还挺和谐的,应该不会起争执吧。” 难道赵响山约见曼娘是为了帮她赎身并且开导她的?春草当时贴身照曼娘,不可能不知道赵响山这件事,相反赵响山策划帮助朱雪心与杜生成婚才是完全没有证据表明她知道的,只是他们的推测而已。所以,春草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不是赵响山而是杜生? 如果是这样,熏儿、朱雪心与程夫人三条人命中,杜生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掩护其离开的理由又是什么? “先找到人要紧。”重华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安心许多。 “大成子,我们家赵公子今日可有过来?”阿南熟络与听雨轩打招呼,看来此处确是赵响山经常来。 “昨日方才来过,今日怎么会又来,你还不晓得你们家公子是个大忙人哇。” “昨日来过?” 朱雪心尚在病中,赵响山应是担心不及,晚上既与杜生有约,白天怎么还有心思大老远的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喝茶,又是同谁一起来的? “没事儿,我们赵公子的朋友这两位是。” “对呀,昨日早上方才来过,好像是跟绸缎庄的程夫人谈生意,” 也就是说,两人在听雨轩谈完生意之后,就一前一后进了朱府,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不管是哪一种,找到春草三人都迫在眉睫。 一路从朱府来到这里,半点线索没找到,反而连最初的推测也被推翻,但眼下晚一刻,就可能多出一条人命,稷苏有些焦躁,是平日的自己太自负了,希望离落那边能有进展。 “这溪水从何而来?” 稷苏顺着重华的视线看去,听雨轩外环抱青山的绿水上,几只野鸭子正自由自在的游着找食儿,其中一只身上沾着几片指头宽度的小树叶,而这周围并没有这个品种树木。 “哦,这条溪水源自与隔壁镇上交界的一处山洞,清甜冷冽,饮之,心旷神怡。”大成子继续道,“我们茶楼的茶水便是取的此水,两位可要尝尝?” “不必了,谢谢。” “去看看。” 上行不过数百步,突见一半人高山洞,洞口仅能容一人通过大小,洞内漆黑,不可视物体,从里流淌的水上漂浮着许多指头大小的嫩绿树叶,同野鸭身上的一模一样。 “此水冰凉刺骨,稷苏姑娘乃女子还是少碰点得好。” “无碍,我就是大夫。”此水冰凉犹如冬日寒冰,她只食指轻触便以红了大截,稷苏谢过阿南的好意,又吩咐随行的衙役回去调查赵响山与程夫人的关系,决定下水。 水上的树叶既不属于这周围,就说明山洞里必有缝隙通往别处,而且这些树叶明明还是嫩绿的,却大量飘落,部分还有人为的损坏,很可能才有人此处通过。 “你的腿…….”重华腿上的旧疾虽已痊愈,但遇冷或者下雨前夕,仍旧避免不了会有疼痛,只是重华能忍,她也不知这疼还保留了几分,稷苏得瑟道,“你在这里生火等着我吧,我去去就回,我们神仙不怕冷。” 重华眼睛扫过来时,稷苏飞快松开捂着的食指,毫无悬念没逃过他的眼睛,既不怕冷为何会捂着动过冷水的手指,不怕冷为何又会让人生火,这个谎说的太拙劣了。 “你忘了我是老鼠变的,我们鼠族水性好,我快去快回。”这次她学乖了,说的合情也合理。 “我治过水。”说话间,重华已经从容的进了小溪。 稷苏知道在劝也没用,松开提着的裙摆,遮住露出的白皙小腿,食指朝水面一点,重华便被包裹在金色的光晕之中,她这个野神仙,仙法还没习得,就被伏羲大帝委派了下来,这一招还是她在庭花阁里的杂书上看到的,希望能帮重华保点暖。 “我这很弱,管不了多久,咱们快当点吧。”稷苏说着,“咚”的一声跳下了水。 “雪心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与曼娘那么相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以……你们都该死。” 两人在黑黢黢的山洞里,泡在刺骨的水中,只能靠气息感应对方的存在,突然传来一声滑到的声音,紧接着两道声音从洞外传来,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第145章 147她生者22 旧尸案 春草几人可能没有料到稷苏与重华会如此快找到山洞,所以通过山洞后并未做处理,正好便宜了他们游出去就湿了点衣裳,一施法术立马就烘干了,半点狼狈都无。 山洞外面是一个山顶的平台,向前百步便是悬崖,赵响山与杜生满身血污扭打在一起,谁也不必谁好多少。 “那你呢?”稷苏解了重华身上的仙术,扫了一眼地上扭打的人,没有要制止的意思,对离开的“程夫人”问道,“春草?” 春草身子一愣,很快恢复前行,就是冷笑,换了个称呼,“说起来,稷苏同程夫人可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程夫人的可记得?” “不记得。”春草突然转身,右手一扬,灰蓝色的粉末迎风飘扬,形成一个视线的屏障,让人辨不清前方。 “滚开点。”稷苏飞起一脚将地上不知死活在悬崖边上扭打的两人踢回洞口,闪身已经到了春草面前,春草被重华从背后点了穴位动不得,她正好为所欲为,对其一顿乱摸。 “你做什么?”春草身体动弹不得,眼睛只能看到正在自己身上乱摸的稷苏的一头黑发,恶狠狠道,“好好求我,或许我能饶你一命。” “求你啊。”稷苏抬头大笑,手中扔着刚搜出来的白玉瓶子,心情不错,“不知程夫人舒打算如何饶我性命。” 春草祖上擅长制药,为防着她,方才出洞时两人就已经默契的封了五识,稷苏又在踢飞那两人时,脚上连带将那两人的五识也封了,所以那药粉全白洒了一个人没伤着。 “我知道你厉害,但他们呢,他们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中毒了,除非你们放我走,否则他们必死无疑。” “哦。”稷苏伸手似要去解开春草身上的是穴位,突然又缩回,狂喜道,“反正他们跟我也没啥关系,丁家那么多宝贝药,正好我可以看看他们的死状比较符合哪一种,看图找药应该挺好玩儿的。” “稷……稷苏…….”地上方才还打在一起的两人,此时看向稷苏的表情如出一辙。 “稷苏,别玩儿了。” 早知道就不先派人回来报告情况了,稷苏暗想,府衙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百姓围着,她一看着就脑仁儿痛,这当官的果然不会放过任何邀功和树立形象的机会。 “麻烦让让。”重华谦谦君子那套,在这喧闹声中半点作用没有,前面仍旧纹丝不动。 稷苏掏出三片树叶,夹在指缝中一抛,“唰唰唰”三声,三片叶子如锐利的刀片插入堂上的柱子中央,在场除了离落之外,无一不吓得屏息凝神。 “来几个人,把他们押进去!”几个衙役同其他所有人的眼神齐刷刷投到二人身上,所到之处自动让出道来,稷苏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高调了高调了。” “无碍。”重华与之并肩而行,一派从容,毫无聚局促之感。 “里宰大人,凶手从犯都已经带到。”稷苏眼神掠过从她跨过门槛开始就一直挤眉弄眼的离落,朝自己苏雨溪眨了眨眼睛,得瑟得很。 “谁是凶手,谁是从犯,细细招来。”里宰一拍惊叹木,声如洪钟,摸着小孩儿的稷苏本能的双肩一收。 “呵,我与她们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春草顶着程夫人的身份,拒不下跪也不认罪,堂上里宰大人无折朝是稷苏投来求救的眼神。 “她们确实与你无冤无仇,她们会遭你毒手,仅仅是因为她们与你年龄相仿,身形相似,又家境殷实,着实够冤。”稷苏果然不负所望。 “荒唐,我一三十岁的老妇人如何与朱家小姐十七八年龄相仿?”春草摆明了要用程夫人的身份一赖到底,若不能证明她的真实身份,所有的案件她都有不在场证据。 “我昨天晚上特意去营口见了见丁仁,程夫人应该不认识丁仁吧,没关系我给你介绍介绍,他呢是一个很厉害的制药师的后人,为了还赌债将亲妹妹春草卖给了一个叫王武的人贩子,差点害死春草,不过也算是恶有恶报,那个王武死了,丁仁更惨,打伤王武入狱半年,赔光了家里的钱,老婆孩子跟人跑了,现在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衣不蔽体靠抢小孩儿的吃的度日。” “听着是不是很痛快?”春草初听王武与丁仁的名字时,身体明显紧绷,带着浓浓的恐惧,到后面听到两人近况,身体才慢慢一点点放松下来,稷苏凑近她的耳边以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恶有恶报,难道有人是听了不痛快的么?”春草继续否认。 “这倒也是,不过更重要的是,我从丁仁那里要了两个物件儿,不知道程夫人有没有兴趣。” 稷苏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物件儿,一个三寸来长,黄豆粗细带盖的管子,里面装着红黑色液体,一个草纸包着小搓的浅黄色粉末。 “听丁仁说老头子的复颜术不咋的,要靠着白玉丸长期维持,这个东西倒挺好,三代以内的直系血亲百试百灵,我顺便要了点儿,跟整了点丁仁的血,要不我们在座的各位都试试如何?” 稷苏将两个物件儿交给衙役,呈上去给里宰看,又从腰间摸出一个白玉瓶子,一个不小心,瓶塞松动,药丸倾泻而出,四下迸溅,撒了一地。 “啊,对不起,程夫人。”稷苏捂嘴失声尖叫,跟着随意拣起几颗塞回瓶子里,“方才看到夫人身上的这个药丸,与书上记载的白玉丸很像,就打算拿回来研究研究,没想到全撒了,怪可惜的,不过……药丸嘛,没关系吹吹还能用。” 稷苏将瓶塞塞好,就在众包括程夫人都以为她会将瓶子归还的时候,她却在再次若无其事的将瓶子塞回了自己袖中,“不过程夫人肯定不比寻常人家,不能用污染过的药丸,稷苏改日研究好,另配一份干净的给你。” 春草盯着稷苏将药瓶塞回,若是眼神能当匕首使,稷苏恐怕早已死了十回八回了。程夫人的脸皮才刚刚覆盖上去,没了白玉丸,顶多撑两个时辰,春草此时必定心慌,她只要再略施压力,破绽必露。 “程夫人既然也喜欢研究药物,那不妨我们先一起研究研究这个粉?” 稷苏将药粉撒入里宰吩咐人端上来的水盆里,盆里的水立马沸腾起来,变成冒泡的金色。 “好了,我先来还是你先来啊?算了是还是我先吧。”稷苏将搅匀的金色水出打出一小碗,咬了咬自己的食指将血液挤入其中,笑道,“该你了,大家有想要验证此药神奇的也都可以免费尝试哦,留一小碗给我验丁仁的就是了。” 听审的包括丁老爷在内的许多人在离落的带动下都试了此药,果真,无血缘关系的滴下去直接沉入水底,凝成球状,有血缘关系的滴入的血液则快速融合在一起,消失不见,金色的药水,变成普通透明的水。 “程夫人?”趁着众人连连称奇,稷苏再次将药水端到春草面前,“试一试?” “我是春草那又怎么样?复颜术取皮并不会取人性命。” 得亏,春草急了,不然她真的只能一假到底了,这实在有违她查真相的原则。丁仁那不成器的家伙,要是有这么厉害的药粉早就发达了,怎么会沦落到当乞丐?药粉与丁仁的血都是稷苏现编出来的,至于反应与效果嘛,是她与离落交换眼神之后,离落用仙法做出来的。 春草懂药,若不是先撒了白玉丸乱了她的心神,也不会被这小小把戏所骗,稷苏攻破的是人心,而非人脑。 “不知春草姑娘先从哪一条人命听起呢?” “随便,只要你能说得出。” “那我从春兰开始说可好?”稷苏搓了搓食指与大拇指间并不存在的灰尘,围着春草转道。 “春兰自小时候在河边被你所救之后,便与你成了最好的姐妹,她家境优渥。经常拿零花钱接济你,后来你的父亲找她父亲做生意,让她家被骗,使得她从一个千金小姐,变成了普通人家的女儿,即便这样,她还是没有怪你,甚至还拿仅剩的钱买了一处小房子,供你在家待不下去的时候住。” “后来,你被丁仁卖给王武当小老婆,三翻四次逃出,都被抓了回去,最后一次你逃到了她为你买的房子里向她求助,她虽然日子过得不好,却还是收留了你。” “但是你……”稷苏转身指着春草的鼻子,愤怒道,“却在她出门去为你求情的时候,从背后连捅两刀,杀了她,不止如此,你知道顶着春草的早晚会被王武和丁仁抓回去,于是,你毁了你最好姐妹的容,抛尸荒野,让她代替你死,你则成为她,因救曼娘被带回醉乡楼以她的身份继续活着。” “她活该,我当她是最好的朋友,她却想把我交给丁仁赚赏金。”春草眼中没有半分惭愧,有的只是咬牙切齿的恨。 “她花大价钱买那个房子,却要把你交出去赚丁仁那点小钱?她若是要把你交出去,大可是直接让丁仁和王武来你们住的地方捉人,又为何要大半夜的冒出名誉受损的风险却约见一个游手好闲的男人?” “她就是贱,就是要赚钱,她该死她该死。”到此时,春草已经彻底崩溃,抱头极力否认是自己亲手杀死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头至尾对自己好的人。 “她的尸体在荒郊野外化成白骨,前几日才被人发现,脸上还蒙着张帕子,我想那张帕子恐怕是你给自己的遮羞布吧。” 第146章 148她生者23 替代品 “先杀害好友春兰,再杀视你如亲姐妹的曼娘,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离落眼中带笑,言语却冰冷至极。 “她为了一个男人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她不是一直想投河么,我只是遂了她的心愿而已。”杀春兰已成事实,足够治她的罪,春草不再遮掩,终于露出属于她的本来面目,冷酷、自私、嗜血。 “所以你就将她放在浴缸里?”里宰再拍惊堂木。 “呵,里宰大人有何用,到现在连浴缸里死的是谁都不知道!”春草起身,不屑冷笑道。 那日,在醉乡楼曼娘被书生调戏,稷苏出面相救之后,曼娘因识得稷苏女子身份,为借赵响山的势,将其带入房中,这在以为稷苏是男子的春草看来,曼娘这是堕落软弱的。 稷苏走后,曼娘绣着香包与春草回忆起与杜生的种种,更加坚定了她对曼娘的看法,为一个男人糟践自己,明明有着大好的日子可以过,却不知道反抗,一步步堕落,真想着死,想着男人,所以趁其倚窗望月时,将其杀死,毁容,为制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明,将尸体泡入药水中,加速尸变后投入河中。 “在曼娘死后,为她换衣裳时,还不忘在她挂上她专门为你绣的香囊,你可真是心思缜密、冷血无情啊。”离落再次讽刺道。 “她吃得饱穿得暖,却为这么个男人,要死要活出卖自己的身体,一年多了半点长进没有,难道不该死吗?”春草全程狠狠瞪着,被人强按着仍旧不断嘶吼着“你为什么要杀她的杜生。” “日子是人家的,人家要怎么过,要为谁要死要活,那是人家的事情,干你屁事!”离落可不是重华,要讲什么君子之风,对人要分男女,不满意就是不满意,表现的明明白白的,并且有那个本事表现的明明白白。 “你杀曼娘并不只是因为这个。”稷苏凝视春草,眼神直击灵魂深处。 “我不为情,不为财,还图她什么?” “你图她的脸!”稷苏双手重重拍在春草的肩膀上,绕过她,分析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只是你自己说服自己下手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醉乡楼的婆婆认识春兰,并且相熟,你即便已经设局毁了她的眼睛,仍旧在她面前破绽百出,你担心自己身份暴露,急需找到下一个身份。曼娘与你身材相仿,常与你单独待在一起,你既好下手,又方便伪装,所以你才选了她。” “哼,如果是这样,我什么不直接杀了老婆子灭口?” “因为老婆婆身边有狗子,你没有下手的机会。”稷苏转身,“而且你刚好被程夫人与熏儿辱骂过,想做主子!” “你怎么知道?” “看来,我猜对了。”她只押准了程夫人一定是责骂过她的,熏儿是她凭感觉押的,看春草的反应,她押准了,那后面的故事也就不难理顺了。 稷苏碰见还是春兰的春草那日,春草帮曼娘取衣裳之前,在脂粉店取脂粉时,先是被出店的程夫人撞到,将其责骂了一番,后来帮朱雪心来问胭脂的熏儿插队,两人口头上争辩几句,最后熏儿获胜,先得了答案,春草再拿到脂粉,春草对此耿耿于怀,所以稷碰见她时,她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不是觉得自己的主子很了不起么,那就为主子死好了。” 那日,朱雪心去南书斋赴赵响山的约后,熏儿与杜生在家闲聊中,无意透露出朱雪心当年是假怀孕骗婚的,杜生暴怒之下,冲到醉乡楼曼娘的房间,质问已经扮成曼娘的春草,为何杀害曼娘。 “这男人有多假,看见曼娘的尸体认都不敢认,跟妻子吵架了倒是来找她了。”春草再次为曼娘不值,试图说服自己结束曼娘的生命没有错,稷苏浅笑并拆穿。 果然,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杜生就已经凭借脚链的红绳认出了曼娘,所以才会脸色发白,几乎呕吐,也难怪后来“曼娘”死在浴缸的时候,他虽然晕倒却面色红润、呼吸均匀。 “所以你用去曼娘的姐妹情,去骗他,让他帮你?” “是啊,我就说了个曼娘因为初夜给了别人,羞愧难当,不想活了,让我在她自杀后取代她的身份好好活着,他竟然信了,你说蠢不蠢?”春草大笑着后退了几步,稷苏在咪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看到了令人讽刺的感情。 两人的谈话,被晚一步到的熏儿听到,并声称要去报官,杜生阻止不成,扭打间,手上之前要拿着准备为曼娘报仇的匕首划到了熏儿的脖子,两人双双倒地,一人因为受伤,一人因为惊吓。 “熏儿的声音惊动了其他客人,所以你放了火,转移视线。”里宰大人再拍惊堂木。 “我是想转移视线,那火却不是我放的,连老天都觉得她该死帮忙呢。” 熏儿挣扎着要往外逃,春草拣起杜生落在地上的匕首,再补一刀,因为时间不够换衣裳,所以只脱了尸体的中衣和外衣给自己套上,将其拖入浴缸中,往里面到了几桶水泡着,洗了地板和浴缸内侧的印记,却忘了曼娘的浴缸平日不用,外面也沾满了灰尘,更忘了自己穿的是熏儿的外衣,后腰处有沾了杜生手上的血迹。 “所以你因为愧疚给她盖了帕子,还是把假的熏儿也就是连杀几人的凶手带回了家中?”杜生如此懦弱的一个书生,竟然可以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将连环杀人凶手留在自己身边,也真的是足够有勇气的。 “我一无所有,杀一个人是杀,两个三个人也是,我坐牢也赚了,但是他……朱家的乘龙快婿,老头子死后可是要继承家业的,岂能坐牢?” “既然相安无事,为何你要再对我女儿下手?”朱老爷坐在旁边听审一直一眼不发,到熏儿死,春草进入朱府,终于提出第一问。 “因为她该死。” 朱雪心对待下人一向不好,小打小闹乃是家常便饭。因为杜生知晓了当年骗婚的事情,对朱雪心不理不睬,朱雪心对下人的大闹变本加厉,春草扮的是她的贴身丫鬟熏儿,自然免不了被挑刺儿。 春草虽从前也是丫鬟,但曼娘待他和善,如同姐妹,自然受不了朱雪心的气儿,一边烧水一边抱怨,“怀孕都是假的,谁知道后面的流产是不是假的,等我去告诉杜生,看你还有好日子过。” “你说什么!” 朱雪心进厨房刚好听见这一句,抄起手上的鸡毛掸子就要打人,春草情急之下,用手上垫烧水壶的毛巾,捂住其口鼻,直到完全不能动弹,跑到杜生书房,商量如何毁尸。 “你就为不吃那半年的牢饭,眼睁睁看着女儿你的妻子去死,还帮忙掩藏?”朱老爷仍出手中茶杯,茶水撒了一地,杯子正好砸在杜生的额头上留下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不是这样的……岳父大人。”杜生不躲,似乎也不觉得疼,直其身子,好像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再次跪坐下去。 “你告诉他了朱雪心假流产的事。”朱雪心假怀孕骗婚杜生本来就气,春草再根据推测来个假流产,气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演变成一种需要报复的恨,所以他才会同意帮忙。 见杜生点头,赵响山瘫坐在地,流水泉涌而下,“雪心婚前怀孕是假的,但流产是真的,你们成亲那夜,你喝多了酒,把她当成了曼娘……” 朱雪心成亲之前就说了有孕,杜生自然不可能与她行同房之事,婚后那么短的时间内高调流产,稷苏也以为,是为了捂着假怀孕的事情,顺便再次加固拴住杜生的心,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所以你先以朱雪心的身份借着扔旧衣服将尸体带进厨房,再出来命人抽干太平缸的水,再换回熏儿的脸去取胭脂,回来再去假借去厨房朱雪心放火毁容换脸是吗?” “是,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谁料你是个会医的,看出了我在装病,还跑到屋里来试探。”春草对稷苏打破自己完美的计划十分不满。 “错,我即使不帮你把脉,仍然知道你不是真的朱雪心。”稷苏不知道春草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完美,也许只是因为爱的人参与了自己的过程,幸福感使人麻痹了理智吧。 “你骗人。” “还记得那盒儿胭脂么?”对比激动的春草,显得稷苏无比沉着冷静,“那是盒好胭脂,在家的朱雪心上有香味儿,拿过它甚至可能偷偷试过它的熏儿身上却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春草满脸不可置信。 “没错,我的鼻子很灵。”竟然有人靠闻味儿查案,别说春草,稷苏自己要是听到普通人这样说,也不会信的,但她是鼠族不是普通人。“准确的说,真正怀疑你不是朱雪心的正是那盒儿胭脂,而不是把脉。” “呵呵,恶有恶报,这都是命。”听得这里赵响山大小起来,有一种朱雪心大仇得报的快感。 “肃静。”里宰大人再拍惊堂木,“书生怎么回事?程夫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二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累了,不想说,想知道自己查。”春草笑的极为讽刺,一屁股坐在地上,全然不把里宰放在眼里。 堂外听审的群众无一不对其指指点点,辱骂的,抱怨的皆有,春草虽闭着眼,稷苏知道那些话会全数进入她的耳朵,将那颗柔软恶毒的心变得更加坚硬。 以恶制恶,终会成为恶。 第147章 149她生者24酒偿 “那你就歇着吧。”离落食指一弹,春草双唇便被牢牢的粘住,除了咿咿呀呀之外再发不出任何声音,“程家发往营口赵家的货,七天前才到,据我所知,赵家在营口的生意不怎么样嘛,这么快卖完了?” “是……是有其他生意要谈,才会与程夫人见面的。” 赵响山被俯身凑近的离落吓的身体后仰,不过离落并不给他远离自己的机会,顺势抓起他的领口,强迫其与自己对视,“那可真是巧了,你刚见完程夫人,程夫人就去了朱府,刚去了朱府程夫人就死了,程夫人刚死你就来了这里,还对这个假的程夫人一点都不意外!” “意外……”赵响山话音未落,被离落一扔,落地一阵滑行,刚好滚到稷苏脚边。 赵响山为春草送上身份,杜生帮新的身份离开,两人再同时出现在山洞外面,扭打在一起,这故事的走向也清奇了些,蠢的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朱雪心怎么就非穷书生杜生不嫁,不回头看看与自己家世相当的赵响山呢,唉,命运啊有时候真的是个谜。 “你昨夜与杜生夫妇见面,除了赴杜生的约,也为了给朱雪心哦不对,春草事情办成的信号对吧?”稷苏弯腰搀起狼狈的赵响山,轻轻掸掉他肩膀上的灰尘,说话的语气仿佛在问“你吃饭了吗”一般轻松自然。 “你们什么都不说,该立的罪也不会有变。” 杜生误伤熏儿,知情不报,协助凶手逃跑,认证物证俱在,足够判刑,而赵响山送程夫人进朱府,只要一查两家的合作记录,听雨轩小二与朱老爷的口供,帮凶的罪名一样难逃,春草就更不必说,光春兰一条命就足够对其判死刑的,重华直击要害,两人都有动摇。 “两位名满梅陇的才子,被杀害自己心爱的之人的女子耍的团团转,难道就不想知道知道情况?”稷苏将头发一圈圈套在食指上,打着圈玩儿,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他们若还不愿意说,她也不介意直接公布真相,反正也就浪费点口水而已。 “我说。”杜生先送了口。 杜生那日在船上就已经认出尸体是曼娘,却听人说醉乡楼的曼娘捞尸体后的晚上有到船屋揽客,一直想去醉乡楼找假扮的人问个究竟,后来熏儿说漏朱雪心假怀孕的事儿,正好给了她勇气。 熏儿死后,他将假的熏儿留在朱府,并非因为怕蹲大狱,朱家关系和财力完全可以轻松将失手伤人变成正当时防卫,而是因为家中下人盛传的朱雪心与赵响山有染一事,在他俩共同出现在醉乡楼时,得到了验证,他当时虽然装晕,声音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出于报复,他在朱府对春草百般照顾,细心呵护。 到这里,稷苏总算明白,春草看杜生时眼里的感情从何而来了,可惜,她生命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只是出于对自己妻子的报复,并不是因为爱。 “春草看出了你的心思,所以才会有对朱雪心流产一事揣测底气,有了朱雪心的死。”如果两个人都能坦诚些,朱雪心也就不用死了,可是建立在欺骗与手段上结合又从何谈感情呢,稷苏望了眼重华,刚好重华也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便很快分开,她有些同情起这些为爱左右了生命的人来。 稷苏在大火当天的反应以及第二天的到访,都让两人觉得十分不安,于是,计划逃跑,在春草一心想着与杜生私奔的时候,杜生却向其坦白他出去要先找赵响山报仇。 初尝爱情滋味的春草,十分难过,私下联系朱雪心的“旧情人”请求其送程夫人来朱府,并且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将朱雪心的死全部推到杜生的身上,赵响山为了替朱雪心报仇,才有了与春草的暂时合作。 朱家发生如此大事,程夫人又是女性,与朱老爷谈完正事之后理应看望朱雪心,也正是趁此机会,两人将程夫人杀死在卧房中,为免被人发现,在房中是放了气味极重的腊猪油及降温的冰块,这也就是为程夫人的尸体看起来比较近些的原因。 扮成了程夫人的春草,理所当然享受朱家主人送客的待遇,这一送,杜生春草两人便直接到了与赵响山约定好教人的山洞。 “明明前面挺聪明的,怎么到了后面越来越蠢!” 熏儿之前的每一个目标死亡的现场都十分干净,尸体也是没留下半点线索,有了杜生的加入,多了帮手,反而破绽更多,也许这就是感情吧,使人变笨,稷苏心想,算是给出离落的答案。 “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杜生加人带来的这些破绽,案子一样能破,不过时间长点,可能丢命的人会多点,但真相绝对会出现。 “真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重华给的答案与她的如出一辙。 “我还是想知道知道,逃出去不走,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离落一挥衣袖,解了春草的仙术,春草头扭到一边,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不就是想看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打架,拼的你死我活了。”稷苏排了排离落的肩膀,转身离开,路过春草时,小声道,“刺激,对吧?”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春草大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咱们不一样,你是人,我是神仙,稷苏想着,却并不打算回答她,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无需批判,将真相大白于所有人心中,就是她唯一需要做的。 “你们不一样。”重华经过时,从容道,“她有人爱也会爱人。” “你们不一样。”离落经过时,一甩衣袖,春草便自己打起自己耳光来是,,“她会打人,你只会被人打。” “等等。”里宰大人再拍惊堂木,叫道,“还有一条人命你们漏掉了。” “老头儿。”离落回头笑道,“凶手都在这里了,这么简单的案子,你就不能自己问问?” 忙活了几天,总算真相大白,可以坐下享受享受食物的美好了,稷苏牵着苏雨溪高高兴兴进了一家盯了许久的酒楼,将特色菜点了遍,额外要了两壶据说很烈的酒。 “姑娘确定要两壶吗?”小二接了单,面露难色。 “两壶啊,怎么,缺货?”稷苏端起重华刚掺满茶水的杯子送到嘴边,调侃道。 “小店的烧刀子是梅陇有名的辣,来过的客人超不过三杯便醉,您一共两位男子,一名女子,一个小孩儿,要两壶吗?” “我知道啊,所以才点的。”稷苏明白小二何意,有意要逗其一逗,“我们一名男子和一个小娃不喝,剩下两人一人一壶正好。” “姑娘,你怎么听不懂呢,这个一壶就有十八杯,男子全喝下去非都得醉过三天三夜不可。”小二急了。 “怎么,看不起女子?”稷苏疑惑道。 “不是不是。”掌柜模样人,笑脸解释道,“小店的烧刀子劲儿很大,十分醉人,小二只是担心您几位大人喝醉了无人照顾小娃,并无其他意思,姑娘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你这烧刀子喝了不醉当如何?”稷苏原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经两人这样一说对这酒兴致更大。 “不醉小店给几位免单。”掌柜说起酒来,底气十足。 “好,那掌柜可不要食言哦,上酒上菜吧。” 酒菜上来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增,稷苏敷衍的往苏雨溪碗里一样夹了几筷子,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与离落的杯子一碰,送到嘴边,半眯着眼睛,发出“啧啧”的咂嘴声。 “你这仪态,还不及你家小娃。”离落调侃稷苏道。 稷苏扫了一眼,坐得笔直的重华与苏雨溪,又往嘴里塞了一筷鹅肉道,“小娃随他爹,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当然是去办正事了,我是下来协助你的,难道你还有其他安排?” “….嗯…”要查苏稽的事情,稷苏一直打算先给重华说一声再开始,一直也没找着个方法可以既不泄漏任务又能给重华讲明白的说法,所以就一直也没说,如今被离落这么突然一问倒好像她与他有了什么小秘密似的,稷苏轻酌一口酒道,“丹朱与白梨大婚,我自然是要去讨杯酒喝的,你要去,谁跟你熟啊。” “整个昆仑山都受我庇护,你说呢。”离落得意道。 “娘亲娘亲。”一直安静吃饭的苏雨溪,扯着稷苏的衣袖,一顿晃悠,“你与舅舅有什么小秘密吗,小宝也要知道。” “大人的秘密,小孩子不能知道,所以娘亲才不告诉小宝的哦。”稷苏正为难时,重华帮忙回答苏雨溪道,又用公筷,为其夹了些菜放入碗中,“吃饭。” 饭菜吃的差不多了,酒却并未喝完,不是酒不好喝,也不是稷苏怕醉,而是重华那一番宽慰之后,稷苏总觉得对不起他,心不在焉的。 “小二,结账。”离落招呼小二过来,自然道,“你俩付钱啊,我这刚下人世的神仙可没钱。” “我没钱。”“我没钱。” 她的钱刚来时在醉乡楼就用完了,重华这么有钱的人,怎么会没钱?“钱呢,不会真的都拿去卖胭脂了吧?” “嗯。” “你的钱全拿去买胭脂了?”稷苏不死心再次确认道。 “是。” “客官,结账?”小二刚来,对几人的情况毫不知情,上下打量几人奇怪的脸色。 “掌柜是不是说,救喝完了不醉,可以免单?”要是只有她与离落两个人在,她可能就逃单了,可是重华在显然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 “是……”小二估计是头一回看到有人喝了两壶烧刀子还没醉的,眼睛都直了。 “要喝你喝,这酒太辣,我可不爱。”瑶桨后劲虽大,但入口温润,这啥刀子入口极辣,由口入喉再到腹,完全不给人半分准备,离落喝惯了瑶桨,自然是不好这个的。 稷苏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抄起酒壶就往嘴里咕噜咕噜一顿灌,如饮白水。 第148章 拔宅 1 赴喜宴 “喝完了,是不是免单?”稷苏一手拿一酒壶,掀了盖儿往外倒,剩下的几滴残留也全部倒到了被子里,她痴痴一笑,大拇指抹过杯壁,送入口中舔的干干净净,笑道,“说了喝免单,不能耍赖哦。” 用餐的人听到免单目光都到了他们桌上,再一看桌上三大一小皆容貌气度不俗,饮烧刀子还是位姑娘,自发的围观过来,稷苏两壶一放,热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帮她顺利拿到了免单,也震得她眼睛里的重华的身影一晃一晃的。 “小宝啊过来给为娘捏捏。”苏雨溪肉肉的一团,被重华牵着走,身子打的笔直笔直的像个小大人,可爱至极,稷苏双手往人脸颊上一拍再一按,小圆脸被压成一个长条,小嘴儿自然张开,她在那小嘴儿上重重一撮,发出极响亮的声音,遗憾道,“你要学喝酒啊,别跟你爹爹学。” “你喝醉了。” “我怎么可能喝醉,重华你就是不想小宝跟我学喝酒,你嫌弃我。”稷苏指着重华一阵嚷嚷,末尾了还带着哭腔。 “我的个乖乖,瑶桨都喝不醉你,竟然两口烧刀子就醉了?” “我没醉!”稷苏摇晃着身体,手上也没轻重,用力一拍离落预备去掰她眼皮的白皙手上便留下几道红印子。摇晃着往前两步,双手一攀,圈住重华的脖子,又痴痴的笑了起来,像个求父母表扬的小娃,“重华,我对你好吧,没让你被掌柜的赶出来,呸,你是昆仑的师尊,风度翩翩,怎么能像我们这些小混混一样被赶呢。” 说完,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散了架般往下面倒,幸好重华手快,扶着背往里一带,稷苏便入年糕一般站在了他的胸口。 “还真醉了?”离落不可思议的拿食指去戳稷苏,重华将人打横抱起刚好完美避开。 “小宝,自己走。” “可是,爹爹……”苏雨溪脸蛋儿红扑扑的,拽着重华的衣带不愿走,“小宝也醉了。” 方才在饭桌上,离落与稷苏碰杯之后,抿了一小口,实在不喜欢烧刀子的口感,正好苏雨溪又是满脸好奇的模样,便遂了他的愿,将杯子里面的酒全部倒到了小娃的碗里。 “舅舅抱。”重华意味不明的望了离落一眼,抱着稷苏先行离开。 稷苏以酒抵饭钱,重华原本是要教育的,看着手里死死睡去,脸上还带着甜甜微笑的人,脑海中浮现她为了不让自己形象受损,明明醉了,却强装清醒的模样,嘴角却不自觉上扬,风度仪态,规矩束缚全部消散在风中。 “羽西。” 苏稽从客栈出来,肩上挂着小包袱,碰见抱着稷苏回来的重华,眼角的残留的泪水再du汹涌,无声落下。 “嗯。”怀里的焦躁的咿呀几声,便又在睡过去,眉头紧锁,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重华信细心调整手的姿势,尽量让稷苏能睡得好一些,“去哪?” “不知。”苏稽盯着重华手上的动作小声抽泣,一副小女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惜,眼前的这个男子与常人不同,此时他想做的与眼里看到的都只有怀里的人睡不得不安稳,要赶紧将她放到床上。 “哦哟,有些人无脸见人要走了?”后来的离落抱着小娃,挤开重华讽刺道。 “既不知,为何?”根据苏雨溪的描述,重华大致能猜到早上发生了什么,可苏稽于他毕竟有恩,准确说来她变成今日这样,他也有责任,青玄不在了,他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无法仍其离开,也无法对其挽留。 重华抱着稷苏,侧身跨入客栈,眼神坚定,步履从容。 “羽西。”重华的益群被苏稽轻轻牵住,停下脚步,却未转身,“你真的愿意我留下来吗?” “我们是朋友。”因为是朋友,所以他不能对无依无靠的她置之不理。 “嗯。”苏稽利落抹掉脸上的泪水,笑着跨过门槛跟上,热情凑拢,检查稷苏情况。 稷苏突然睁开眼睛,将其惊着,身体不自觉后退小半步,另一只手却还停留在重华的衣袖上。 “醒了?”重华关切问道,但见怀中的人双眼瞪得老大,确没有半点情绪,表情也是就知道只是醒了而非清醒。 “重华是我的,你是何人,你走开。”稷苏双手紧紧圈住重华的脖子,又不放心的空出一手去打苏稽牵着重华衣袖的那只手。 “嘶” 苏稽里外五件衣裳,从肩膀缝线处全部裂开,露出光洁的手臂,大厅所有的客人伙计齐刷刷望了过来,尚在醉酒中的稷苏自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扔掉手中的衣袖,翻了个姿势继续睡着。 重华一个转身,脚尖掠过近旁几张桌子,单手撕下墙边的帘子,披在苏稽身上,淡定道“抱歉。” 苏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抹着眼泪,挤开重华,一路跑回二楼的房间,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女子名节何其重要,露出手腕给人看到都是不洁,她却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了整条手臂。 稷苏被重华单手抱着又是旋转又是飞的,睁眼一看苏稽捂着帘子哭着跑上楼去,醉意全无,自己方才是做了什么样的荒唐事! “重……重华。”她自小在男子中厮混惯了,基本就是当男子养着的,不在意这个,但在普通女子眼中,名节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竟被她这样一耍酒疯给弄没了,稷苏一掌用力的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暗自发誓,以后一定量力而行,一定不能再喝醉。 “事情已然发生了。”重华放下稷苏,帮其整理凌乱的衣衫。 “你去看看她。”是啊,事情已经因她而发生了,强加在别人身上的难堪她就是说一万遍的对不起也并不会有任何改变,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能快慰她让她看开,重华与她是旧友安慰效果肯定比任何人都好,稷苏转念一想,又不对,重华毕竟是男子,前去恐怕会再让她受刺激,又改口道,“我去吧,我是女子。” “醒了?酒鬼。”稷苏跑上楼正好碰见刚放下苏雨溪出来的离落,笑嘻嘻拦住了她的去路。 “躲开!”稷苏理也不理,拍开离落的手臂就往前冲。 苏稽的房间房门半掩着,帘子随意落在地上,伏在床上的小小身体,因为抽泣而不住抖动,衣裳的破洞似乎破的又厉害了些,露出纤长白皙的脖子,性感至极! 稷苏试探着去拍苏稽的后背,长吸一口气,酝酿如何劝慰,苏稽倒是先开了口,“羽西,我嫁不出去了羽西。” 稷苏被突然起来的苏稽双臂牢牢圈住了下身,半分动弹不懂,手犹豫着,最后还是轻轻落在她的后背,轻拍安慰,“不会的不会的。” “是你?”苏稽抬头惊异的盯着稷苏,双手缓缓松开。 稷苏知道,她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人觉得她方才的醉酒是装的,方才的行为是故意的,但她毕竟是做错了,她应当道歉,应当弥补。 “对不起,但请你相信我,你长的这么好看一定不会嫁不出去的,我们马上就会离开梅陇,回到我们自己生活的地方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说的好听。” “我可以证明。”稷苏用力扯掉自己的两只袖子,脱掉鞋袜,提着裙摆,将中裤挽到小腿,朝苏稽笑道,“我以前扮男子时,经常这样同师兄弟们一起下河捉鱼的,真的没事、” 云逸山稷苏曾经匆匆来过一回,救了昆仑弟子,被人关入了地道,机缘巧合救出了黑猫,今日再来迎宾弟子客气,山内梨花飞舞,桃花掩映,更有各色牡丹作陪,纷繁热闹,竟像到了人间的春日,只是如此的纷繁的景色,故友却看不到了。 “师尊、稷苏、苏姑娘你们可算到了,我还以为你们赶不上时间呢。”节并一路疾行而来,将身后的几名云逸山弟子甩得老远。“丹朱在里面招待客人,白梨还在梳妆,我们先到里面坐。” “节并叔叔。”同离落一起后进来的苏雨溪,飞奔向节并,看了看重华的眼神,乖乖好好走了没几步,又看了看稷苏,再次小跑,飞奔过去,一下子跳到节并身上。 “你可又重了哦,再长下去叔叔该抱不动了。”节并笑呵呵拍打苏雨溪的屁股,笑着抬眸正好瞅见夹在他头发丝儿里的花瓣,帮着摘下还不忘调侃,“大师兄,沾花惹草了哦。” “苏雨溪!”有了重华危险的信号释放,苏雨溪连忙从节并身上爬下来,理了理衣裳,昂首挺胸摆出小大人的模样。 “怎么光拜见别人了,你这个表哥上神呢?”离落摆明刁难节并,同时一拍苏雨溪的脑袋,指着节并道,“他是我表弟,叫他舅舅或者教我叔你选一个吧。” “不,我就不选。”离落一直对“舅舅”这个称呼耿耿于怀,这不知怎么又计较上了,稷苏懒得理他,摸着找自己当靠山的苏雨溪柔软的头发玩儿。 “没想到,你还真有几分当娘的样子嘛。”丹朱一身正红色新郎服,头上戴着顶比脸盆还大的喜帽,眉眼带笑,步履稳健,是从前的他又不是从前的他,“上次在昆仑摆酒你没来,我以为你这回也不来了呢,当了掌门就忘了我们这些昔日兄弟。” “那掌门事忙,先告辞了。”在昆吾时有任务的压力,现在有责任的压力,反而在昆仑与丹朱节并厮混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最开心也最纯粹的一段时间,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像极了有母亲有族人的小时候。 “你可别,白梨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着你来,要是知道你被我赶走了,非得跟我分房睡不可。” 第149章 拔宅 2好事成双 喜堂内桌子和板凳都被套上了红色的布,每张桌子中间摆着大朵红花的盆栽,稷苏认不出名儿,但不得说挺好看的,每桌十人,每人面前都有一个干花做的香囊,小巧精致、香气淡雅。 稷苏随丹朱穿过喜堂,再按照指引穿过院子,来到白梨梳妆的地方,喜服加身,妆容艳丽,今日的白梨与平日素净的女子判若两人,却出奇的好看。 “丹朱赚了。”稷苏迈上台阶信步入内,来到白梨身后,仔细审视铜镜中的新娘,确实异常好看。 “你来啦。”明朗的笑容掩映着明丽的妆容,白梨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等你好久了,帮我画花钿吧。” 仙修门派中的女子成婚,都会由家中年长的女性,以蜡笔在新娘的额前画上红色的图案,代表着长辈们的关爱与祝福,同人家女子出嫁,娘亲梳头意义一致。 “画什么好呢,我的技术可不好。”白梨亲娘出身卑微,又早死,在这大喜的日子不免伤感,稷苏举着蜡笔,吓唬着要在其脸上乱点,缓解气氛。 “我没事。”稷苏素来不会安慰人,白梨又是个通透的,她那点小把戏自然骗不过人眼睛,被白梨轻轻拽着手腕,反倒有点局促,“谢谢你,稷苏。帮我画桃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稷苏念叨仅会的几句之词之一,替白梨点上最后一笔,“原以为你会和大师兄走到一起的,没想到现在和丹朱这般腻歪。” 白梨清冷疏离,节并热情稳重,两人功法样貌相当又两情相悦,原应是无比契合的一对,谁料云无涯突然去世,白梨被迫会云逸山,丹朱追随,倒成就了他俩的姻缘,稷苏不爱打听人私隐,却忍不住感叹,造化弄人,不知是好是坏,是喜是悲。 “稷苏你当真不知吗?”白梨对节并从始至终都只是单相思,他心里的装的是另外一个人。 “不知什么?”稷苏替白梨带上喜冠,金色流苏遮面,正好挡住白梨眼中长长的故事。 “丹朱对我很好,我也很爱他,所以我们成婚了。” “是是是,我知道你们相爱,你这桃子是他那梨花不都表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嘛,”稷苏想到丹朱喜服上的暗纹梨花就想笑,大男人家的以花做饰,也不怕人笑话。 唢呐铜锣齐响,鞭炮齐鸣,稷苏搀着白梨缓缓踏上喜堂的红毯,竟有几分激动,丹朱一身喜服,自红毯的另一端,快步迎来。 “你俩好好的。”白梨的眼泪打在她交接的手背上,带动她想哭的神经,她以笑做掩,“你俩咋回事,这都摆第二场了还哭。” 稷苏快速退出红毯,扭头拭泪,潇洒落座席间,不看红毯,对着一桌子好酒好菜,大快朵颐。 “娘亲,你怎么哭了?” “菜太辣,被辣着眼睛了。”苏雨溪拽着她的衣角发问,她只好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落泪的原因。 “擦擦。”重华扫了一眼,丹朱夫妇为照顾仙修弟子特意准备的清淡喜宴,嘴角上扬,递出方帕子。 “擦什么擦,我又没哭。”她接了帕子那不就表示自己哭了么,稷苏白了重华一眼,拿衣袖在脸上胡乱一抹,继续享用大餐。 “稷苏不必紧张,这么有爱的婚礼,谁人见着都会湿润眼眶的。” 稷苏应苏稽的话,猛然抬眸一看,四周的人无一不在拭泪的,心终于落地,狠狠的夺过重华手中的帕子,放在自己手边。 “这个小孩子不能吃。”苏雨溪刚费劲挑进碗里的菜,被重华无情挑出,放到自己面前的碟中。 “哦。”苏雨溪放下碗筷,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眼睛发亮,“娘亲与爹爹成亲的时候,也有哭吗?” 重华失了仙缘再无成仙的机会,而稷苏已经是神仙,神仙是不可能与神仙之外的人成婚的,两人虽然都未提过,但两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的交往不会有结果,却又在这么美妙的婚礼现场对结果充满了向往。 “我们要是成亲了还有你么?”她若与重华成婚了,应当也会生个小娃,也许比苏雨溪闹腾,也许比苏雨溪乖巧,稷苏装作若无其实,一掌拍在苏雨溪的后脑勺上。 “娘亲嫌弃小宝。” 苏雨溪是捡来的,换做平常的养父母都会对此闭口不提,生怕伤着了孩子,而稷苏却不同,整日挂在口上,一不开心就提一提让他也不开心,如同提起他偷了块糖挨骂被她看到那样的小事,久而久之,这孩子对于重华稷苏不是亲生父母这边事情反而看得轻了,外人提到也分毫不觉得委屈了。 丹朱敬了一圈回来,脚步已有些不稳,双臂一左一右往重华与节并二人身上一搭,整个身体靠在两人的背上,右手的酒壶一晃,酒渍正好洒在重华肩头。 “丹朱,站好。”稷苏一旁吃着看热闹,见重华对一个半醉的人讲仪态,不由得捂嘴偷笑。 “师尊,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不喝一杯么?”丹朱摇摇晃晃要去倒酒,洒的更多,这次不仅重华连左手边的节并也没逃过这一劫。 “行端坐方。” “是啊,丹朱你这是要坐还是要站,不怕扭着脖子或腰杆么。”稷苏实在忍不住想要陶侃一番。 “稷苏……”丹朱指着稷苏,摇摇晃晃就要往稷苏这边走,被节并一把扯住。 “大师兄,你干什么?我要找她说道说道,拐带别人媳妇儿不好。”丹朱挣扎不成,反而嘤嘤哭了起来,“凭什么我的媳妇儿不跟我睡,要跟你睡。” 来的时候,丹朱笑嘻嘻的跟她说,白梨晚上想跟她聊天说悄悄话,怎么现在变成她抢着要跟他媳妇儿睡了?稷苏无颜抬头,掩额接受四周灼热的打量目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她怎么像成了那挖墙脚的锄头了。 “丹朱,你别闹,稷苏是姑娘家,我陪你喝。”节并起身,端起自己的杯子,自顾自与丹朱手中的一碰,一饮而尽,“还喝吗?” “大师兄你又帮稷苏说话,你每次都帮稷苏坑我。”丹朱哭的更凶,拳头虚弱的一下一下在节并胸口乱拍,“你那么喜欢她,干嘛不告诉她啊,害……我们家白梨整日伤心难过。” 什么叫引火上身,稷苏现在知道了,丹朱就是那把火,她与节并就是那两个傻不拉几引火上身的人。 稷苏理解的看了一眼节并,瞟向节并旁边的重华,似乎……有怒气,心虚的收回眼神,离落正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磕着瓜子逗小孩玩儿呢。 “哐当”一声,肇事者成功醉酒倒地,节并久拍不醒,只好吩咐几名云逸山弟子将其先抬进昆仑弟子休息的地方修整,她也不能上去踢一个醉酒的人几脚显得不高级,最多将“此仇”几下,待他醒来多打几拳头了。 入秋之后,一场秋雨一场凉,方才的小雨,成功让稷苏打了个哆嗦,只好起身去关窗,又吩咐服侍的小弟子找了被子,添到自己,重华与苏稽房中,刚要睡下,门又“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白梨?”丹朱醉酒,稷苏没想到贤惠的白梨还会上她这儿,雨虽小,不打伞穿过两个院子仍然免了不了湿了衣裳和头发,她拿出方帕子给她,“擦擦吧。” “方便吗?”白梨一边擦身上的水,一边笑着问她。 “方便啊,只要你夫君不说我拐了她媳妇儿就行。”稷苏没什么能是分享心事的女子朋友,白梨是唯一的一个,能躺下一起聊聊天求之不得,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大婚之夜,这样总归是不合常理的。 “放心吧,他日后就要留在云逸山了,今晚肯定也想跟师兄弟们好好聊聊。”明明是想成全丹朱,却偏偏说自己想跟朋友聊天,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好妻子吧,稷苏铺好床转身正见白梨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娇羞,“再说我怀孕了,同不同房都是一样的。” “这么快?”在昆仑摆喜宴距今不过一月,这来的确实太快了点。 “三个月了,原本定在年底成婚的,因为他的到来提前了。” 白梨因为出生的时候没有父亲遭了不少罪,本该对生儿育女一事十分严谨,最终却因为丹朱未婚先孕,没有半点担忧,沉醉在满满的幸福当中,爱一个人,大抵是能让人忘记不愉快的吧,稷苏如是想。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跟重华师尊成婚?” 什么时候与重华成婚?稷苏躺在床上,听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对红袍加身的重华与自己有了想象。 “重华师尊……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再遇仙缘了。”稷苏不答,白梨又道,“主动的仙缘他错过了,还有被动的,我听父亲说过,一个人的仙缘可以是等来的也可以是求来的,你既是仙又与他有缘,说不定你就是他的第二次仙缘呢?” 别说只是白梨的推测,即便她真是他的仙缘,在他板正的观念中,也是不会同意靠一个女子飞升的吧。 “你知道重华师尊已经不是昆仑的师尊了么?” “什么?”稷苏腾的从床上坐起来,重华不是昆仑的师尊,哪是什么? “从苏稽回去之后,他就提出了卸任,因为师傅与师叔很多事情不懂,所以尚留在昆仑教导,这次回去可能就会完全卸任了。” 桃坪令之乱后,他说过,她在哪他便在哪,他提出卸任会与此有关吗?无关答案,稷苏已经这样认为了,这样是想着,睫毛微润。 第150章 拔宅 3 幸福弱 上次回上天庭除了呈口舌之快,也确确实实立了军令状,现伏羲又专门差了离落下来协助,想必是颛顼又找了由头作妖,当年之事不查不行,且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真的要这么快走吗?” “你们家某人恐怕早就想我们走了。”无论亲人朋友,有相见就会有别离,运气好的话,可能会遇见一人,建立唯一对应的关系,长相厮守,永不分离,稷苏对这种场面的分别早已麻木,没多大感觉,眼神扫过重华时,心却好像漏了一个节拍,连忙撇过头,笑嘻嘻调侃白梨道,“丹朱现在可能干了,既能种花,又能煲汤的,你跟他在一起肯定不会无聊的,空了拨点时间想想我们这些有的没的的朋友才是。” “稷苏~”白梨裹了裹丹朱方才给披上的披风,白皙的脸颊染上两抹红晕,笑道,“你可记着我昨晚跟你说的。” “好啦,你先回吧,一场秋雨一场凉,你受的住,那个……可受不住。”稷苏明知白梨是个有分寸的女子,仍旧忍不住担心她会将昨夜同自己的讲的话同重华再讲一遍,急忙阻止,盯着白梨平坦的小腹,意有所指的扯过丹朱道,“快滚吧,你媳妇儿穿得太少了,回去加衣服。” 丹朱半搂着白梨走出老远,稷苏还能听到他不确定的声音,“媳妇儿,他还要要……加衣服吗?” “他不冷。”她出来时怕凉特意加了件衣裳,丹朱又特意给加了件披风,八月十五才刚过,她就已经穿的如同寒冬腊月的穿着了,怎么还会冷? 只是稷苏能听到的,重华与离落也同样可以听到。 丹朱夫妇带着云逸山弟子离开,山脚下再剩下来时的几人和昆仑弟子,稷苏犹豫着是否要邀请重华随自己一同去橘园,他既卸任,应当是有大把时间的,可要查的人是苏稽,她不能讲,但不讲,不代表他不会知道,他知道会是何种反应,她无法预料,也怕自己承受不起,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开口。 “你们聊什么了?” “没……没什么!”稷苏回过神时,重华已经站在自己身旁,看起来心情不错,垂着的那只手正摸着苏雨溪的脑袋玩儿。 “你紧张什么?” 重华看她的眼神,总让稷苏觉得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难道这夫妇二人分了两头逼婚?不,没可能,就算丹朱喝醉了,节并还清醒着呢,绝对不会允许他大半夜闯进重华房间去闹的。 秋天就雨多,来势不凶,却悠长绵密,随着凉凉的风说来就来,让人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 “小宝,过来。”昨夜她就担心这几天老是下雨,重华会不会腿疼,这还没问雨又来了,稷苏一边拿宽大的袖子挡着苏雨溪的脑袋,一边关切问道,“你的腿……疼吗?” “些许。”抱着一摞伞回来的节并听见重华的回答,身子一僵,被离落抢先挑了把好看的,才回过神来,继续上来。 “那我一会儿帮你看看。”重华一向能忍,他既说疼,想必是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了。稷苏默默感知重华的气息,却又并无异常,心中担心更甚。 “节并自入山以来,第一次听师尊说疼,师尊是否需要回云逸山先休息一下,等您好了我们再出发。” 稷苏接过雨伞,撑开递给重华,准备再为自己取,被重华手上一带,一家三口便被牢牢的圈在了大伞之下,只闻雨声,不见雨身。 “不必。”刚从主人家里出来,再要返还确实于礼不合,重华说不不必,稷苏也不再提,只希望快点到下一个落脚点,好好为他看一看,“大师兄,伞分给其他弟子吧,我们一把就够了,分好我们早点上路,少淋点儿雨。” “你们走不了了。”丹朱去而复返,手上挥着张纸,气喘吁吁沿着斜坡飞奔而下。 “你这不行啊,仙修弟子,这么点路就累成这个样子。”离落把玩着伞柄上的吊坠,无情嘲讽道。 “上神,你没成过亲,你不懂,这叫幸福弱。”要是从前的丹朱,要是有人说他不行,管他对方是谁,非得要跟人打上一架不可,现在竟然笑着回了过去,还一脸得意,稷苏相当意外。 “我只听过幸福肥,还没听过幸福弱。”所谓幸福肥,既是有了心上人后,心情好了,食欲大增,身体摄入变多,输出变少,营养过剩,变成身上肉,幸福弱大抵跟这原理是差不多的,稷苏没兴趣知道,只是纯粹想调侃调侃丹朱,看看他的脾气到底有多好。 “这个等你和师尊成亲了就知道了。” 她错了,成亲可以让一个脾气变好,却不能让一个人智商变高,不仅不会变高,还可能变的更低。 她与重华没有成亲的可能,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丹朱这么一说出来,场面尴尬到了极致,每个人左顾右盼找话题说,最终无果都以失败告终,包括稷苏自己。 “何事?”重华盯着丹朱从容问道,仿若方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哦,师尊,你看这个。”丹朱这才将那已经被细雨淋得有些湿润的信递给重华。 信中大意是:昆吾新任掌门凤旭继位,举办狩猎大赛,特邀各门各派挑选优秀弟子前往参加比赛,否则视为饶乱仙门和谐。 “这凤旭是何许人,刚接任便如此猖狂?” 新掌门继任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延续上一任掌门与友好门派的交往,尽可能淡化与敌对门派的敌对,他倒好,不维系也就罢了,刚一上任便硬邀各门派参赛,还口口声声要挑选优秀的弟子前往,就差明着说,我请你是给你面子,要是太差的,你来了我也不会让你进了。 “这不是应该问你吗?” 稷苏被丹朱这么一反问,遂才忆起,自己曾是昆吾弟子,呆了几百年的记忆,竟也可以忘得干干净净,人啊,可真是健忘的物种。 “忘了。”稷苏没皮没脸将问题再跑回去,“我离开昆吾后再鸢尾谷待了四百多年,不问世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那……这个掌门拼死了这人也不满五百岁,这么能干的人物你们都没有耳闻?” “重华你也不知么?”见其他人都摇头,稷苏扭头问身旁的重华。 “不知。” “看吧,这不能怪我们,师尊也不知道。”丹朱反正不回昆仑了,壮着胆子,拉重华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个没见识的人。 “哪能一样吗,你师尊是忙着教你,你是忙着找媳妇儿。”稷苏没想到这个凤旭出现的如此蹊跷,连重华都不知道,自己抛出去的球,哪能让重华再弟子们面前失了形象,再次没皮没脸的将球踢回给了丹朱。 “你……你这是护短!” “对啊,就是护短。”鬓前的是头发被风带着,扫得稷苏鼻头一阵痒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再睁开眼时,一双摊开的白皙手掌上躺着方折叠规整的帕子,就在自己面前,帕子的主人正盯着她,眼中带笑,似乎有说不完的……深情,深情?稷苏脸上一热,快速避开重华的目光,结巴道,“谢……谢了啊。” 护短怎么了?重华对护短有意见?她还巴不得有人护短呢。也对,重华在板正的环境下长大,又是仙门第一派的师尊,哪能接受自己是那个呢。 “你们可知道鹿兽?”离落不提凤旭,没头没尾问起了鹿兽。 “传说中有狮子头、鹿的角、虎的眼、麋的身子、龙的鳞片、牛的尾巴的怪物呗,怎么了。” 鹿兽除了长的怪,生育就更怪。成年的公鹿兽追赶目鹿兽,少则几天几夜,多则十天半月,直到母鹿兽累到爬不起来的时候,强制与其发生关系后产下小鹿兽,换到人身上同霸王硬上弓无异,这她自然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重华的面说出来的。 “鹿兽化身成人,赋姓凤。”这是她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重华怎么会知道鹿兽,难道他连鹿兽这霸王硬上弓的生育方式也知道? 凤是小姓,其中又以化身成人的兽居多,不到五百年就能升到昆吾掌门,而且姓凤,鹿兽这个全身上下透着怪异,却又天生灵力神兽确实挺符合。 “真想看看长大这么奇怪玩意儿长什么样子。” 云无涯与云袖皆死于青玄志手,虽然三人都已不在,但两派的恩怨已经结下,昆吾这么大张旗鼓又带威胁的送来邀请函,大概是知道云逸山现由一女子打理,故意挑衅,云逸山要是去了人那是没有骨气,若是不去又会成为悚公然与第二大仙门对抗的门派,无论那条路走,都会落人口是。 “暮山与云逸山同在。”暮山历来不参与仙门诸事,到了她这里自然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这次围猎无非是将门派分为亲昆吾派与抗昆吾派,暮山与云逸山自然会在前者,暮山有她的仙姬的身份顶着,凤旭不敢做什么,云逸山小门小派,又无依靠,凤旭要是刁难,必定会是第一个遭殃的门派。 “我们不去?” “暮山不去,稷苏去。”稷苏明白离落的意思,往事复杂,又经历了上千年,证据线索多已毁灭,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青玄与苏稽,手上的这份请帖正好为他们进入昆吾找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她以昆吾前弟子的身份前去,既可看得又不会将暮山拖入这趟浑水,正好。“你们呢?” 昆仑乃是仙门之首,也是最礼数教养的门派,既有邀请函来请,常理是必去无疑,但昆吾如此出言不逊,去,反而有失仙门之首的身份。 “节并,你携昆仑弟子暂留云逸山。”重华安排好昆仑弟子,砖头对稷苏道,“我同你去。” 云逸山收到邀请,昆仑肯定也已收到,昆仑弟子留在云逸山等候蜀晏蜀清的通知安排是最合理的办法,重华做此安排,稷苏就知道他确已卸任,听到“我同你去”四个字时仍不免有异样的情绪倾泻而出,有感动有惋惜有…… “昆仑不去,你怎么同我去啊?”稷苏明知故问,掩盖自己复杂的情绪。 第151章 拔宅 4 月白壶 昆吾不像昆仑,由层层叠叠的岩石构成,偶偶有草木,也是细长瘦高型,稀稀拉拉,连小孩儿的身体都不足以遮挡,这也正是当年她从后山落下,云袖认为她必死无疑的原因。 “娘亲,这么多台阶怎么上去啊?” 昆吾上山的路是由几万步的台阶组成,坡度极陡,爬着非常吃力,除非有一定要上去的决心,否则,爬到一半想要放弃,会更加痛苦,连滚下去都如同高空坠落一般,十死九残,稷苏在昆吾的几百年里,没少在这儿看到妄图上昆吾仙修的普通人的身体。 “走上去啊。”最要命的是,走完这几万步台阶到的并不是山顶,而入口,昆吾的弟便是轮流在那里站岗。 “这真的是娘亲长大的地方吗?”小家伙一脸为难的望着稷苏。 “也不算,待过约莫有个几百年吧。” 五百岁之前她只是在雷池边转悠着找封印的小龙玩儿的老鼠,五百岁到八百岁,她日日跟在是青玄身边,温顺的如同小猫咪,八百岁之后到跌落山崖之前,历练与各个门派,养成了游戏人间的性子,少有回来,就算回来也是找舒坦的路子走,或者央求同门的师弟师妹御剑带回去,从未真正走过这台阶,虽然她在这个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她长大地方呆了好几百年。 “那娘亲都是如何上山的呢。” “这个……”她总不能告诉小娃,他的娘亲没有剑,无法御剑,都是走的野路子或者让人载着走的吧,稷苏犯了难。 “你娘亲上山哪能跟普通人一样跟这儿遭罪呢。”稷苏被离落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弄的十分心虚,生怕下一刻他就会捅了自己的老底。 “那娘亲不走这里,可是有别的好走的路么。” 路是有啊,总不能带板正的重华去走旁门小道吧,而且新任掌门凤旭,她既没见过有没听过,光从邀请函上来看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初次见面还是规规矩矩按照礼数来的好。 “上来。”棠溪已摆好姿势,乖乖等待主人上剑。 “得了吧,你还有苏稽姑娘要带,这娘儿俩跟我走吧。”离落冲重华一脸坏笑,蹲下身子,意要两人上背。 “娘亲,那……我们?” “我们?我们自己走。”稷苏搂着小娃,抢先飞了出去,朝后面得瑟道,“别忘了,我的云比你的大!” “小东西,你……”离落恨恨发起追击,却有再次被御剑载着苏稽的重华赶超,“离落上神,先行一步,上面等您。” “哟,变样了?” 昆吾弟子,身着麻料蛇纹纱衣,袒胸露乳,穿着放荡,人看起来确实拘谨的正派模样,从前青玄在人所做虽非名门正当做之事,走在人前的昆吾弟子却是个个像模像样的,这凤旭才刚一接手,就连人前装出来的样子都免了,当真是个狂人。 “你是何人!” 几人所持乃是灰白铁剑,应是在昆吾仙修不到两百年的新入弟子,难怪会不认识她这个“假师姐”,稷苏试探着拨开挡在自己胸前的剑,笑嘻嘻道,“我是稷苏啊,你们的师姐,哦……你们还小,没见过我也很正常。” “如何证明?”为首的弟子,扫了一眼苏雨溪摆明不信。 “师弟想要师姐如何证明呀?”仙修的人成婚者甚少,大多会成为仙门各家弟子茶余饭后八卦的对象,她这种小娃都这么大的,他们却没听过,要说是昆吾的人实在牵强,稷苏也不抱希望他们会相信,全当做是后面的人没来之前的消遣罢了。 “少占我们便宜!” 那人持剑又要再动,苏雨溪怯生生站到稷苏面前,排开双手,奶声奶气阻拦道,“我娘亲在昆仑长大,呆了数百年,才离开昆吾,掌管暮山你们为何不信?” 得,暮山一提,身份暴露,稷苏就更悠闲了,索性抱臂看热闹,蒜苗的高小娃娃为母勇斗昆吾四弟子,越想越乐呵,苏雨溪在前跟人理论,她在后掩嘴偷笑。 “来者何人!” 稷苏以为第二个上来的会是离落,转身看去,却是重华与苏稽,偷偷收敛了姿势——看热闹。 “爹爹,他们欺负娘亲。”来了个撑腰,苏雨溪连忙指着四人告状。 “做的很好。”重华轻拍苏雨溪的头以示嘉奖,抬眸答道,“重华。” 不想,那几人非但不信,还哈哈大笑道,“昆仑的重华师尊何时有这么大的崽了,我们为什么没有听说啊,哈哈哈。” “不好意思叨扰几位。”苏稽纤弱施礼,,强硬的几人眼神瞬间软化,笑开了花,“我们乃贵派前掌门青玄好友,特来此缅怀故人,还请几位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 “缅怀青玄?青玄又没死在昆吾,姑娘要缅怀怕是来错地方了。”为首的人连拒绝苏稽,都与拒绝她是完全不同的态度,稷苏十分郁闷,早知道就该以个温柔的样子出现,说不定能混进去了。 “仙姬的路你们也敢挡,好大的胆子。”离落落地,红袖一甩,一阵强风,四人全部倒地,“就是你们见到她也得客客气气,你们竟敢阻拦!” “演完师姐演师尊,演完师尊演仙姬!”四人也坚强,慢慢爬起来,仍然防御着,不让进,“仙门重地,请几位自重!” “小东西,吹奏恋尘。” “哦。”稷苏刚把恋尘放到唇边,吹入第一口气,四人便再次倒下,她只当恋尘是玩具,原来还能当武器,以前怎么没发现呢,稷苏越想越得意,吹的更大声,无音无调,让人忍不住捂耳,杀伤力倒是挺大,守门人起身又被摔倒,起身又摔倒,看得倒挺得意。 “何人闹事?” 声音由远及近,守门的弟子自动让开,弯腰屈膝,男子身穿红色纱衣,却不及是离落好看水灵,满头黄棕色长发,独额前两撮蓝中带绿,面色发黑,露出来的脖子却白的犹如从未见过天日,模样怪异至极,可笑至极。 是个有份量的人物! “同款啊。”离落见着来人衣裳脸都绿了,稷苏紧咬牙关,火上浇油道。 “你上神爷爷要到此一游!”离落被稷苏这一激,怒气更重,语气自然更狂。 “我劝你不要逼我出手,不然没你好果子吃!”来人也不示弱,右手一挥,摆出攻击姿势,那四名的无辜弟子再次被扇出老远,滚落在地。 “笑话。”离落一扯嘴唇,手指轻轻一点,来人便成一团,分不清首尾,只一片红色包裹着一坨四处乱滚的圆球。 “哇,离落上神好厉害呀。”稷苏拍手叫好,将上神二字咬得极重,她就是要说给地上那一坨……听。 “小意思。”离落得意收手,红球便慢慢变大,最后恢复成最开始的人样,“还打吗?” “不打不打,您……您是离……离落上神?”那人试探着询问,瞥见离落的眼神,脑袋低的能撞上脚背,“上神驾到,凤旭眼拙,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我看你不是眼拙,是眼瞎吧,月白壶和恋尘这么大个摆在这里你看不见啊?” 原来那酒葫芦也有名字,叫月白啊,喝了这么多回瑶浆这才知道名儿,失敬了。等等,这玩意儿就是凤旭,仙门第二派的掌门?稷苏半信半疑望向重华,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稷苏更加确定这个凤旭肯定大有来头,昆吾的这次围猎也绝对不只是围猎那么简单。 岁寒殿,位于昆吾深处,环境清幽,与岁阳殿、岁明殿并为昆吾招待贵客的三大殿宇,内设专门侍奉的弟子与私人厨师,稷苏年幼时对此处十分好奇,曾三番五次潜入,想瞅一瞅私人厨师与饭堂的厨子有何不同,每次都不到第二道门就被撵了回去,愣是一次没见着,今日竟然被昆吾掌门奉为上宾,光明正大的住了进来,倒算得此行的另一个收获了。 岁寒殿共三层,一楼厨房,二楼会客厅,三楼才是休息的地方,站在三楼阳台上可以将一楼的圆形大厅看得清清楚楚,玉石的假山,时而变成爆发的喷泉,映射着七彩光芒十分好看,不说能工巧匠,就说那玉石的价值,也足够昆吾上下上百年的开支了的。 “小宝,过来。”栏杆刚度在她腰部以上,苏雨溪垫脚站着,除了汉白玉的柱子还是啥也看不到,稷苏拦腰将小娃抱起,指着七彩喷泉道,“好看吧?你娘亲几百年前,想进来看看都被打了出去,如今却是这里的贵宾,可以随便看个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什么?”苏雨溪挪开眼睛,仰着小脑袋认真的问稷苏。 她在昆吾七百年,也没混到昆吾弟子的名分,被人打落山崖,被爱人否定付出,今朝再回她却已是昆吾的贵宾,住着从前偷摸着也进不了的殿宇,看着被称作仙门奇观的假山喷泉,痛快却又不那么痛快,半分爽感也无。 “一辈子很长,得不到的并非永远得不到,得到的也非永远拥有。”重华转身,正对着她,一字一句道,“所见即最好。” 所见即最好,雷池之乱让她失去了家人朋友,却让她阴差阳错化成了人形,跌落悬崖被云袖追杀,却有了夜宿,暮山差点丧命,却有了双好好的眼睛,每一次看似在失去,却都在得到,重华说得对,所见即最好,得到的也非永远拥有,还需要精心呵护与珍惜。 “是啊,所见即最好,有你这么个小玩意儿,天天供为娘玩耍,也挺有趣。”稷苏放下苏雨溪,在小脸上轻轻是一捏,留下浅浅的红痕。 “娘亲,你说什么呢,我是人不是供你玩耍的小玩意儿。” “重华,我一会儿有话跟你说。” 第152章 拔宅 5 姑娘不喜欢 “听说稷苏你从前在昆吾呆过,不带我们转转吗?” 岁寒殿虽大,呆的久了,看厌了也挺无聊,稷苏将殿内翻了个遍,也没找出点新鲜玩意儿,她可不是重华,捧着两本《山河地理志》《昆吾历代史》也能看得起劲儿,苏稽的提议正中她下怀。 “好啊。”她对苏稽有愧,但这并不足以将她做过的龌龊事一笔勾销,稷苏有时也会反省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所以总会对苏稽的话自然戒备,但每每与之有了交流,戒备之心还是会骤起,“岁寒殿离后山近,逛后山如何?” “我去叫重华。” 在情感方面,女子素来比男子敏感,稷苏不知苏稽对自己的戒备之心有无察觉,坨若是已有察觉,还能表现的如此天真,那重华身边的这只小白兔,恐怕是只能吃老虎的猪才是。 “有些人咯,明明不想去,还要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毛病。” “不想去可以不去。”那盆在她手中半死不活的盆栽,经离落一拨弄,叶子一个劲儿的掉,弄得桌上,地上到处都是,稷苏恶狠狠瞪其一眼,将盆栽搬到露台上晒太阳,做最后的生命挣扎。 “还恨他们吗?” “忘了。” 稷苏问昆吾弟子要了把镰刀,帮盆栽松土。事情已经过去四五百年了,当事人也都已去世,她除了记得当时的恐惧更加珍惜活着的时间外,其他大抵忘的差不多了,可能是恨着的吧,但有了值得爱的人和事情,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既然苏稽想去她便遂了她的心愿好了,正好自己也可以出去转转,来昆吾这么久都没出门,感觉人都要发霉了。 “娘亲~”即便她无数次的打击、恶作剧苏雨溪,这小孩儿依旧喜欢她的紧,知道撒娇没用,每次见着还是软软糯糯的“娘亲,娘亲”叫着。 “这不比恨人有趣么?”稷苏难得张开双臂接住,飞奔而来的苏雨溪,抱着起身,慈爱的整理他因奔跑而扬起的碎发,再其脸上留下重重的一口,“这小奶包可比猪肉白菜包好吃的多。” “你明白就好,走了。”离落靠在门框上转身,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手拿月白,仰头饮着酒走了。 “往哪儿去,你不出去溜达啦?” “不去,你自己去吧。”离落与同苏稽一同朝他施礼的重华擦身而过,复后退回来,空着的手重重拍在重华的肩头,留下一句,“以后不用礼了,受不起。”便喝着酒,真正离开了。 自打上了昆吾,离落就奇怪的很,吊儿郎当的,又总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待要细问,要么敷衍,要么干脆走人,就连问道恋尘为何会有攻击力,也是含混了之,说是仙器跟他久了有脾气,见到看不过眼的就要打。 后山相较于昆吾其他各处,草木稍微多些,春夏的时候能听到几声虫叫,运气好的话,还能碰见几朵野花,所以昆吾上下都爱在此约会,碰到有后来的,先来的就会躲在宽大的岩石后面,看热闹,待到集会时在原封不动的演出来,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她从来只是站在角落,望着青玄偷笑,看着他半严肃着将那些顽皮的弟子,一一点名惩罚,那时候她想她也要成为一个顽皮的人,这样比较有趣,能让青玄开心些,后来她开始辗转各大门派历练,学得顽皮异常,比那些弟子更甚,青玄却从不罚她,只是板着脸说上两句,她便乖乖的如同一只小猫咪。 “娘亲,你怎么了?” 稷苏抬眸,苏雨溪正往路边的大石头上爬,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吓的要死,立马将人抱了下来,重重往地上一放,严厉教训小孩儿,顺道将重华也给数落了一遍。“不要命啦,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儿,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我……我不会掉下去的。”小家伙被稷苏吓得支支吾吾半天,才吭声,晃了晃手腕上的丝带,丝带的那端正在重华手上,“爹爹给我套了这个。” “哦。”稷苏望了眼重华,有些泄气,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已经时过境迁,明明不会再想起,到了曾经地方,经历曾经经历过事情,还是会本能的想起,本能的恐惧,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疲惫感与挫败感就会席卷,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 不知重华同苏稽与苏雨溪说了些什么,小娃开开心心跟着苏雨溪走了,边走边连连朝她挥手。 “那里有朵花,小宝想摘给你。” 顺着重华的目光望去,片儿石的夹缝中间,一朵蓝色的小野花正微微荡漾,稷苏背靠着石头,左手一伸,将其连根拔起。 “想不到吧,这样寻常的野花在昆吾竟十分难得,我们一般都会留着,能看得久点儿。”稷苏两手一撮,蓝色的小花儿就跟着梗一起是转动,野草汁的味儿也就跟着飘散出来,“不问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到了这里她一言不发,为什么精神高度紧张,为什么要带他们到这里来是? “昆仑若是有赤铜也会如此。”重华来到她的旁边,跟她一样将整个身子靠在大石头上。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昆吾的赤铜稀松平常,到了昆仑却会变成人人珍惜的宝贝,与赤铜本身无关,只是因为它没遇到懂得其价值的人与环境,就如同她一样,到从这里掉下去也没能得到青玄的松口肯定,却成了重华以命要救的珍视之人,她没变,变的只是时间和遇到的人。 稷苏往左小挪半步,正好重华双臂挨着,正要说话,却发现旁边的人脚向前挪了一大步,身子矮下一大截来,心领神会,满意的抱着人手臂,头枕在人肩膀上。 “重华,你这是在跟我表白吗?” “嗯。” “啊?”稷苏只是随口一说,本来没期待能有回应,被重华淡定这么一回,脑子着实没反应过来。 “怎么?”重华扭头看她,正见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儿,被主人硬生生拉开了五官的距离,嘴角上扬,再次目视前方。 “你这表白委婉了些,换做一般人肯定听不懂。”稷苏尽可能的变现出嫌弃,来掩饰内心的欣喜,“再说,那个姑娘会喜欢这样表白。” “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稷苏扭头确认自己挽着靠着的是那个板正的重华,“姑娘喜欢真诚的、直接的、有冲击力的,算了算了,你学不会的,讲了也白讲。” “比如呢?” “比如,我心悦你啊。”稷苏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正好与同样扭头看自己的重华四目相对,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我只是举个例子。” “嗯。” 稷苏被这一眼对视弄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也不好意思靠着人肩膀,正要离开,被一只大手温柔按了回去,“我也是。” “是什么?”稷苏让自己摈除一切杂念,不要多想。 “心悦你。” 稷苏侧着脑袋,看着两唇张合之间,无比有份量的三个字,窜入耳朵,这个曾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从此有了新的意义。 “我们现在的姿势……你不怕我轻薄于你?”如若他们的双脚没有踏实的踩在的地面上,他们现在的姿势状态与在床上睡觉无异。 “试试。” 这人太反常了,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重华,稷苏一把推开重华,戒备道,“你是谁?何人教你这样做的?” “丹朱。” 这两夫妇真是能人,不近女色、不善言辞、不苟言笑的师尊的感情事都给指点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甚是喜欢,改日去云逸山一定带上份厚礼,表示表示。 重华牵着她的手,踏着这条她无比熟悉的路,她要在每一寸她来过的土地上留下重华的气息,她相信他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这里,就是昆吾的饭堂,基本都是素的应该合你胃口。”说是为了平仙修者的心性,饭堂里的菜几乎都是蔬菜,偶有荤腥,也得是要在青菜里找出来的。 “辛苦你了。” “大师兄?”稷苏正要抱怨自己当年没吃好也没穿暖时,正见节并带着几名昆仑弟子从同友殿退出来,一起的还有流波山掌门师承。 同友殿昆招待普通客人的地方,正好与饭堂相对,经常是对面大鱼大肉的吃着,这边却清汤寡水,这也是稷苏从前是千方百计要溜进岁寒殿看私人厨子的原因之一。 “稷苏,师尊。” “你们怎么来了?”昆仑为何会派人来,稷苏能猜到一二,流波山仙修的非人而是大型灵兽,此次围猎,为何会凤旭的受邀名单内,而且同友殿内有事情发生。 “师傅担心仙门有变,特派我等前来。” 昆仑不但有作仙门之首能力,更有仙门之首的气度,在整个仙门安危面前,是将一派的名声与折辱完全置之度外的,早年听坊间传闻,即使昆吾有了昆仑的名望与实力也无法成为昆仑,她起初不懂其意,执掌暮山之后,才算完全明白,如同一个人的法术可以模仿复制,气度品性却是如何也学不来的。 “想必二位也知凤姓是小姓,师某前来,只为确认一件事情。” “鹿兽。”重华给出师承话中的隐藏的内容,左手将稷苏轻轻一拉,右手食指稳稳顶住一名不知哪派的女弟子。 “谢谢……重华师尊。”那女弟子双脚落地,大抵是回身道谢才发现救了自己的人是重华,说完红着一张脸跑开了。 “什么情况?”距离围猎还有几日,怎么各派就在吃饭的地儿先打起来了,难不成为了争鸡腿? “就为了一只鸡腿。” “啊?还真是……” 第153章 拔宅6助兴白鼠 同昆仑一同到的还有其他八个门派,其中两门派弟子在同友殿排队取餐时,高调讨论昆仑山前的几万步台阶不是待客之道,与昆吾弟子发生争执,原也没什么,旁人劝劝也就过了。 排队到两人时取餐处只剩一个鸡腿,两人互相谦让期间,前面发生争执的昆吾弟子说起了风凉话,大意是功法不行的人才会将到手的食物拱手让人一类,不想,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竟然真让两派弟子打了起来,其他门派劝架不成,还反被误伤,节并正是因此,才先将昆仑的弟子带了出来。 “眼下该如何是好?”师承常年待在流波山,与其他各派交往不多,仙门第一派,名满天下的重华师尊自然成了唯一可以帮他拿主意的人。 “师掌门可用好饭?” “尚未。” “既如此,师掌门可有兴趣同我们一同尝尝昆吾弟子们的餐食?” 对方摆明了挑拨离间,甚至可能那剩下的唯一一个鸡腿都是人为的,这两门派还能上当,也是傻得有些可爱了,掺和进去的门派越多,对方就越高兴,他们着实没有必要再去“成人之美”,稷苏顺着重华的意思,适时提出建议。 “这……”师承原本等着重华给出什么高明方法平息这场纷争,哪料重华根本不按套路出牌,难怪会有犹豫,难道这也是丹朱教的?稷苏暗想。 “师掌门,请。”重华右手向前做出请的姿势。 “走吧,师掌门,昆吾饭堂的饭菜虽不及同友殿的荤腥多,味道却是不错的。”在外人看来,重华可能是高冷惜字如金,但稷苏知道,那处理办法在他眼中是理所当然的,别人没有明白提出疑问,他根本就不知道人家的疑惑。 “这位是…….”师承这才注意到重华身旁一直补充说明的稷苏。 “哦,在下稷苏,曾于昆吾学习,现任暮山掌门。”稷苏施以虚礼。 “记得了,记得了,你就是桃坪令上那个……稷苏。”师承讲完,应是察觉道自己不该提桃坪令一事,笑声戛然而止,气氛十分尴尬。 “哦,正是。”对她来说倒没什么可以提不可以提的,只是看着身旁的重华想起了某些让人面红心跳的事情,有些尴尬,不自觉遮了遮鼻子,跟着做出请的姿势,“请吧,师掌门。” “稷苏。”师承同重华走在前面,稷苏被节并叫住,“你知道师尊已经从昆仑卸任了吗?” “放心吧,大师兄,该管的事儿他一件也不会少管的。”稷苏一拍节并的肩膀,小跑步跟上前面的人,没见那人正嘴角上扬,十分好看,看呆了师承。 “稷……” 节并从云逸山出发前,接到蜀清来信,除了时刻关注昆吾动向,更重要是说服重华重返昆仑,原话是说,你甚得重华师尊喜欢,又与稷苏有交情,当劝告两人,男儿志在四方,不可为了儿女情长荒废仙修。 这话蜀清不敢当面说,让他说,他又怎么敢说?看稷苏的样子,是早就知情的,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似乎也没有说的必要了,这样也好,不用纠结。 “师掌门方才说到凤姓,可是有什么问题?”稷苏将重华盘中带荤腥的菜全部搬到自己盘中,又将自己盘中素菜全部换到重华盘中,挑选得极为仔细。 饭堂的饭菜除了肉少之外,更让她恼火的就是:菜色不能自己换,米饭不能添,名曰,仙修之人应营养均衡,饱腹有度。虽然也不少小弟子拿不喜欢吃的菜跟人换,她却从未换过,每次都是默默吃完那些不爱吃的素菜,因为在昆吾,她熟悉的除了青玄就只有整日想着怎么整自己的云袖。 “这个不喜欢。” 重华指了指盘子另一边的胡萝卜,胡萝卜粒与青豆混炒是昆吾饭堂的名菜,一舀一大勺,用来拌饭相当不错,是素菜之最,只是这菜有个问题,量大,颗小,要从里面选出一样十分费时。 “师掌门?”这是她活了一千六百多岁,第一次有机会跟人在饭堂换菜,欢欢喜喜挑着胡萝卜往自己盘里扔,虽然她也并没有很喜欢,一边夹,还一边不忘正事,再次追问看呆了的师承。 “哦,我的猜想和两位一样。”师承尴尬应道。 五百年前,师承外出参加仙门盛会,经过龟山时,见一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片牛尾的奇兽,受伤在地动弹不得,便将其带回流波山,悉心照料,此奇兽长势迅猛,不出一月便从开始的巴掌大小,长到了水牛大小。 因流波山向来只收留大型兽类,所以师承带回奇兽后担忧被门中其他人发现,它长势如此迅猛,使他兴奋不已,同时也开始了他的另一个担忧,此兽他如此怪异,他又从未听说,眼下长势太过迅猛,若有朝一日控制不住,必成祸害。 果然,过了没几年的一个晚上,狂风暴雨大作,流波山哀嚎一片,次日醒来,奇兽不见了,且再没有找到。 “我虽其他仙门之事不甚了解,对各门各派的新起的有能之辈还是有所耳闻的,比如重华刚上昆仑时我也曾听说。近日收到昆吾围猎邀请,留名凤旭,我竟从未听过,加上他又姓凤,实在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良心难安?”师承因为好奇带回小兽,除了有违流波山规定,更违背了仙门各派的约定,重华拆穿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好了,吃吧。”稷苏将分好菜的盘子推到重华面前。 她不介意师承违不违背规规定约定的,她只在意,违背了的人有没有自己收拾烂摊子的本事,但眼下的情况来,师承显然是没有的,这件事重华又不可能不管,重华要管,她也就只好顺便管一管了,既然要管,弄清情况,找到解决方法自然最为重要,当然,她也不是那种大度到,你捅的烂摊子,我就应该为你收的人,只是挖苦人这种事情,她做就行了,不该重华来做。 “师掌门后来又是如何知道鹿兽的呢?”他以前称它为奇兽,方才重华说鹿兽时,他也并未表现出疑惑,说明他事后是知道鹿兽的,而他知道鹿兽的这个过程,很可能是一个奇兽失踪的线索。 “这……”师承欲言又止的望了眼对面并不看他的重华,又道,“大概过了四五年的一个雨夜,又一直发狂的奇兽冲入流波山伤了不少灵兽……临走前,留下话说,说……鹿兽才是上天庭的主人,伏羲大帝见着它都得屈膝行礼。” 伏羲老哥是个爱装滑稽老头的年轻人,见到许多比自己年长的都会行礼,不知道这头口气比脚气又没见过世面的奇兽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掉下两行羞耻的泪水,稷苏暗笑。 “它也是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片牛尾,也你收留那只长的一样。”稷苏笑望着重华用完最后一口饭菜,将筷子双头比齐,规整横于盘上。“若他是那头鹿兽,不知师掌门打算如何拯救前来赴约的其他门派?” “这……” “难道……师掌门指望的是……重华?”不用等他回答,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她最烦这种做事的时候不用脑子仅凭侥幸,出事了,又把希望全部寄予别人的人,稷苏挽着重华的胳膊,笑问,“吃好了么。” “走吧。”重华起身,看着稷苏的眼睛,温柔应道。 “希望师掌门这次不要再善做主张了。” 两人离开饭堂时,对面同友殿的风波似乎还未平息,还惹来了一脸怒气的凤旭,擦肩而过时,双方点头示意并未多言。 离开不到百步,身后便传来,一道尖细的男声宣布,是同友殿中各人,不论门派,全部面壁思过三日,以示掌门公允,若有违背者,取消此次围猎资格。 围猎首场,各派被聚集在昆吾平日练习功法的练功场,锣声响起,各派代表正前方落座,其余弟子,沿地上白线自动成列。 “师尊,请。” “不必。”虽未对外宣布,重华已经卸任却是事实,他向来不说谎,昆仑的位置他是肯定不会坐的,这在稷苏的意料之中,没有料到的是:他竟毫不犹豫的朝暮山的位置而来。 他这又是闹哪样? “我无门无派,又不想同年轻人打挤,可否在此落座?” “重华。”稷苏正要答应,居于上座的离落抢先开了口,“本上神十分欣赏你,上来陪我坐着吧。” 稷苏耸肩摊手,这可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你太抢手了,上神喜欢,没有办法。 待众人落座,鼓声想起,十名昆吾弟子,身着束口衣裤,发冠高束,整齐进入会场,在第一排处站定行礼。 凤旭落座于离落左下方,起身而立,大手一挥,鼓声停,弟子入列,拍三声之后,上来几名铁剑弟子,手提竹笼子,笼子一打开,成群结队的白鼠,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爬到练功场上各人的脚上、身上。 几名昆仑弟子吓得也要同其他人一样,拔剑去拍,被重华与节并眼神制止,只得强壮镇定,任其四处乱爬。 “凤掌门,这是何意?”仙门中无人不知她的前身是鼠族,这些鼠摆明是专为挑衅她设置的,稷苏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笑着咬牙问道。 “稷苏姑娘不要多想,我就是觉得弟子们寻常练功太无趣了,今日趁着人多,找点可爱的老鼠一起助助兴。” “原来如此。”稷苏浅笑,将茶杯重重放下,发出“哐当”一声,茶水顺着裂缝慢慢溢出,沿着桌子边缘,“滴滴答答”落在大理石地面上,“不知风掌门打算如何个助兴法?我稷苏不太大度又是个暴脾气,不怎么开得起玩笑,扫了大家的兴致可不好。” 神仙,不可与凡人动手,动她族人的人,另算! 第154章 拔宅7腐肉救白鼠 凤旭再次拍掌,左手掌心朝下一推,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的白鼠瞬间变的乖巧,爬上操练场中央平台,整齐排成9排,每排五十来只,排与排之间,被迅速放入腐肉,后多前少,第一排前方二十步左右的横梁上用丝线悬挂着一块拇指大小的腐肉,随风摇晃。 一名昆吾弟子,施礼之后,赤铜剑出鞘,准确插入鼠队第二行与第三行间隙中的腐肉,鼠群发出悲惨的呜呜声,齐齐盯着那块被直直插着剑的腐肉。 “这只是围猎前的一个小游戏。”凤旭拍手称好,带动台下各派弟子跟着鼓掌,“击中八条道上的腐肉而不伤白鼠者记分,一二排间隙每块腐肉记8分,八九排间隙每块腐肉记1分,率先记满十分者为胜,可获仙门第一的称号。” 鼠队行间间隙仅能容一人单脚通过,一二排的腐肉仅拳头大小,射击之人少有偏差便会要了前后小鼠的性命,即便射击者准头足够,击中腐肉,力度把握不够,仍会要了小鼠的命,方才那名弟子,必是功法出类拔萃,才能直击腐肉而不伤白鼠。 “仙门第一讲的是分气度功法,岂能是用这种方式得来的!”有一个人带头表示抗议,其余各人也跟着附和,包括一向高冷的昆吾弟子。 “你们要是争不过可以不争,那给我们青田师兄就是了。”昆吾弟子围观弟子不屑道。 “休得无礼。”凤旭懒洋洋放下茶杯,软绵绵责备那名弟子道。 “风掌门。”节并出列施礼道,“此次围猎是为锻炼仙修弟子的功法能力,我等雀跃不已,无需助兴,也已期待不已,可否……” “唉……”凤旭客套笑道,“无妨,玩玩嘛,要是你觉得不妥,早早记满十分,早早结束这个游戏便是了,我听闻昆仑乃仙门第一派,门中弟子各个聊得,今日正好让我开开眼界。” 节并被凤旭一下子架到了昆仑一派的名誉上,逃不掉了,但他的功法不错,三排以后定能保证白鼠安全,既能保住白鼠又能在人前留住昆仑的名誉是为两全其美的法子。稷苏努力平息自己想要出战的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一派掌门的样子,静观节并反应。 “磨叽。”不知哪派弟子抱怨一声,离队,举剑高呼,“我挑战八分!” 此人体态臃肿,声音飘忽,半分灵气皆无,同普通人家的傻大个儿无疑,竟然也敢挑战八分,完全就是不自量力。 稷苏起身,步下台阶,走到凤旭桌前,双手支撑在桌面上,冷声道,“我挑战。” 她信步来到中央平台下,指着横梁上的腐肉,道,“它可是十分。” “它原本是十分,但稷苏掌门挑战它便不是十分了。”凤旭全然无视主坐上重华与离落警告的目光,“充其量算个八分?” “风掌门,你看清楚,我说的是这!”稷苏指着挂肉的丝线笑道。 她不代表暮山参加此次围猎,但在所有人心中她到底是暮山的掌门,一派掌门与仙门弟子争成绩,即使赢了也只能留下胜之不武的评述,除非,她与其他人拉开到一个让人只能膜拜的差距。 “哦……算算算。”凤旭大概是吃准了稷苏无法击中这细弱发丝的丝线,自顾自的乐了起来,“我看稷苏掌门没带剑,可需要我的借你一用?” “不必。” 稷苏解下束袖的纱带,蒙住眼睛,取出恋尘,指着中央平台的方向,自右向左滑动,最后停在几排掌门观战的位置,身后传来皆是“此女猖狂,必输无疑的”的揣测声。 “嘘”,稷苏洞箫遮唇,做出禁声的手势,出身给了她异于常人的嗅觉,怯远症锻炼了她抑郁常人的听力,即使她已经有了重华的瞳目,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喜欢依靠听觉和嗅觉带来的安全感。她蒙住自己的眼睛在外人看来,是装神,是情况,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只是为了方便她判断而已。 “嗖。” 恋尘飞驰而出,众人还没看清洞箫的样子,恋尘已经回到了稷苏手上,与此同时,线断肉落,发出“咚”的声响。 “请问风掌门围猎何时正式开始?”稷苏扯下蒙眼的带子,望着主坐上担忧的两人,眨眼露出痞痞的笑容。 “稷苏掌门已率先记满十分,游戏结束,明日开始正式围猎,都回去准备一下吧。”凤旭虽心不甘情不愿,但当着这么多人许下的愿,却不能说毁就毁,只能遵从约定,交代完抢先离开了练功场。 “它们被锁住了灵识。”离落负手,与重华并肩而行,迎面来到稷苏身旁,一挥红袖,白鼠便再次活蹦乱跳起来,一个个的硬往三人身上爬。 “离开吧,别再来这里了。”稷苏食指用了弹了一下为首那只最欢脱的老鼠,劝慰道,她知道自她飞升之后,很多同族都把昆吾当做历练飞升的最佳选择,但性命远比当做个诸多束缚的神仙重要的多。 “我先走了。” 自上了昆吾离落就一直奇奇怪怪的,来了则许多天关于青玄的事情一点没查,现在又是如此,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马上又要甩手走人。 “等等。”稷苏拽住离落的衣袖,待人诧异回过头来才道,“我有事同你讲。” “你确定要现在?”离落看了眼身旁的重华,上下打量稷苏。 明日后山围猎,昆吾各处的看管势必会放松,正是他们调查青玄的好时候,但只要调查开始,就免不了从苏稽那儿确定一些事情,苏稽对重华有意,重华又对其有愧,在着手调查之前,她理应知会重华一声,却一直没有想到如何开口,便一直搁置了。 “等等吧。”稷苏心虚放开离落,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下定决心,今日不能再拖了,一定要告知重华。 “走吧。” “好。”稷苏跟在重华身后,始终保持小半步的距离,“重华……你有秘密吗?” “何为秘密?”重华突然停下,看着她,稷苏从他无波的眼中,看出了别样意义。 所谓秘密,即不足为外人道也。一人一天一个时辰甚至一盏茶的功夫都会做许多的事情,要向每个人都诉说,恐怕一辈子都会用在诉说自己做了什么上了。只要不行歹事,损人利己,每件事都是光明正大为之,何来秘密一说? 重华这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宽慰她,要做的事情只要是光明磊落的,不必要一定件件告诉他,他或许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欲言又止,猜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想她为难,没问甚至主动开解她。这样聪慧又细致温暖的男子,不愧是她爱的重华。 “秘密就是秘密了。”稷苏迈过那小半步的距离,双手抱着重华的胳膊,脑袋不由分说靠在人家肩头,将衣裳皱成一朵硕大的菊花。“我有一个秘密。” “在走路。” “我知道啊,行端坐方嘛,你端着就行了嘛,我不用。”重华这样说着,却并没有推开她,稷苏得寸进尺抱得更紧,脑袋往前又蹭了蹭,将尖尖的下巴磕在其锁骨上,“不问问我的秘密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让你问,你才问不是太没趣儿了嘛。”重华显然认为她不会再讲了,扭头向前,稷苏慌了,立马补充道,“我想与你有个种满鸢尾花的小院儿,哦,山洞也行,没事的时候,看看你和小宝互气,要是实在没趣儿了,就把你俩留在家里,我自己溜出去喝一顿酒,嗯,这样应该会比较有缺儿,哈哈。” 稷苏越说越得意,抬眸,重华也正好看着自己,两双一模一样的眼镜近在咫尺,他的清凉的气息洒在自己脸上,她的心却滚烫着,咚咚咚跳个不停,仿若后有追兵,不跑便会被俘虏一般。 “不会。” “什么不会?”重华尴尬的撇开了目光,稷苏反倒忘了自己的尴尬,又往前挪了挪下巴。 “他与你一样。” 小宝同她一样所以他不会同他生气?所以也是因为小宝和她一样,他才会将他带回无忧殿吧。眼前的这个人,明明很聪明深情,却总是什么也不说,净做些没人知道的傻事,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 “重华。”稷苏双手和脑袋,帮重华整理好衣裳,问道,“你很爱我吧?” 昨日,在昆吾的饭堂用饭,苏雨溪不在,回去了缠着闹腾了许久要去尝一尝,故今日没事,稷苏特意挑了个人饭点人多的时候带他前来好好“尝一尝。” “娘亲,你小时候吃饭也是排这么长的队么?” “那可不?”不止昆吾,每个旺盛的仙修门派用饭都是如此,只是苏雨溪一上昆仑就是在无忧殿生活,没有去过饭堂罢了。“小宝要是喜欢,可以让爹爹带你去昆仑的饭堂,阵仗比这里还大。” “爹爹说我们不回昆仑来了呀。”重华没正式提,她竟把这事儿给忘了,稷苏抬头看身后的重华表情并无波澜,倒是苏稽好像很吃惊的样子,“暮山有饭堂么,我们去暮山。” “没有。”稷苏脑海中快速闪过重华与暮山弟子每日抢食的画面,果断拒绝,“等我们回去了整个大的,小宝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你当真不回昆仑了?”重华取完餐经过苏稽身旁时,苏稽突然问道。 “暂时不回。” “那我呢?”苏稽追问。 “你若喜欢,昆仑仍旧可以是你的栖身之所。”重华取过餐食,回到苏稽道。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其他的,我很抱歉。”重华讲完,率先朝他们走来,稷苏连忙低下脑袋,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 苏雨溪占了个门口的位置,人来人往,嘈杂异常,苏稽大概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在饭堂,旁若无人的问这句话吧。 第155章 拔宅8 不知 围猎场设在昆吾后山,各门派弟子申时入,酉时出,猎物多者获胜,凤旭、稷苏、重华、离落、师承及另一门派掌门两两一组,巡视监察。 “怎么样,如何分组?”凤旭着墨绿纱衣,仅两层,身体肌**壑若隐若现,似笑非笑,邪魅无比。 “我同风掌门一组如何?”师承大抵还未确定凤旭是否就是当年丢失的鹿兽,抢先答道。 “你?”凤旭语气狂妄无比,隐掉的“也配”两字呼之欲出,“流波山师承。” “正是。”师承有些尴尬,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不知凤掌门觉得谁有资格跟你一组呢?”凤旭再说,恐怕吐不出什么好话来,她虽不满师承将自己犯下的错误结的果,全部退给重华处理,但他毕竟有承认错误的勇气和决心,不该被如此挖苦,稷苏接过话头。 “你就不错。”凤旭上下打量稷苏,痞气十足,“虽然暮山只是个小门派,但昨日看你还有点本事,本掌门勉为其难接受跟你一组。” “如此,我还要多谢你了?”人狂妄而不自知的时候,还真像个笑话,稷苏笑着拍打手上手中并不存在的灰尘,心中盘算跟他一组该如何脱身,“暮山小门小派高攀不起,不如是让离落上神亲自陪你如何?” 离落的身份背景仙修之人,无人不知,凤旭即便猖狂,听到他的名字,也不得不收起嬉皮笑脸模样。 “这个就不劳驾了吧。”凤旭去拉重华的手腕,被巧妙躲开,扑了个空,“就你吧,你虽不是掌门,在昆仑倒也有些名气,正好让两位仙友一组。” 她和离落一组,正好方便一会的行动,但让重华跟这么个东西一起,稷苏又有几分不舍与担忧。 “正好。” 重华面不改色应下凤旭的要求,稷苏知道,他这句正好是说给她听的,如此分组,方便她与离落行动,也有人看着凤旭谨防他对各派弟子动手,两全其美,但不知怎的,她心里总觉得不安。 “小心点儿。”稷苏叮嘱道。 “就这么几个时辰而已,我还能吃了他不成?”凤旭下巴扬起,斜眼看重华道,“听闻昆仑重华不近女色,没想到如此儿女情长,看来传言果然是传言,啊。” “与你无关。”重华留下四个字,先一步往稷苏身后的方向离开。 青玄喜静,寝殿设在较偏的位置,而凤旭喜欢热闹,寝殿设在众殿宇之间,这也刚好是保留住了里面的东西,只是…… “这儿每个人打扫的么?”离落红衣在书房的桌子,留下一道四四方方的印字,嫌恶的将手上的书扔回原位,扑其一阵灰尘。 “您老就先将就将就吧。”得亏了这儿没人来,找到青玄从前与外界交往的可能性才更大。 稷苏怎么拍离落衣裳上那道印子都无法完全消失,只好取了帕子,打开墙角的水管,用帕子沾着水来替他擦。 “不用管它。”刚擦没几下,离落便挪开了身体。 “马上就好了。”这书房她都嫌脏,别说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离落了,肯定巴不得马上找到线索离开,但这线索怕不是这么好找的,稷苏抬眸浅笑,打趣道,“您这盛世美颜就不能毁在了这道印字上。” “我说不用了。”离落再次躲开,稷苏抬眸去看,只见满脸的惊慌。 “你这是怎么了?”稷苏将上昆仑后离落的种种反常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只要她提到青玄或者接触到青玄的东西,离落都会不耐烦,像是一种焦虑,他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既然这么久他不曾提起,就表示他并不想她知道,“算了,找东西吧,这间书房里面还有一间按时暗室,找完这里再进去。” 稷苏话音刚落,离落已经摸了墙上的机关,挂着壁画的部分墙体急速想里凹陷,露出个是四四方方的小门,门槛约莫到膝盖。 “青玄传信好像……” 她之前送给青玄过一颗珠子,他换了一个特别精美的匣子装着视若珍宝,后来她才发现,他宝贝的并不是那颗珠子,而是那个匣子,匣子下面有一个暗格,经常放着他安排人办事的纸条,她试过打开,凭她用尽了会的小把戏也没能打开。 更奇怪的是,青玄每次只将装好字条的匣子放在里面的台子上,从不进里屋,让她一直觉得里面是不是另外一个世界,住着一群特殊的人。 水管的木塞大概是松了,水滴答滴答落到下面的水池子里,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特别是突兀,稷苏伸手去拧,才发现这些并不是普通的泉水,浑浊且带着腥味,像……铁锈的气味。 这管子是她在昆吾时与青玄亲手做的,用昆吾一种特殊的藤蔓制成的软皮管子怎么会有铁锈味儿?稷苏将木塞再次取开,水流呈泥土色,比先前稍微大了一点,却不及管口大。 这里头是堵了什么东西? 稷苏握着露在墙体之外的软管一顿乱捏,一无所获,掐着管口,使其向上,低头欲看个究竟,水却突然飚了出来,幸好她够机灵,躲得快,才只湿了衣袖,她用力一拽,水管从墙体脱落,打在池子里的锈水上,溅起一串水花,胸前被打湿一片。 “这是什么?”稷苏弯腰拾起地上被水管带出来的珠子,深蓝色,拳头大小,带着锈水的腥味,拇指用力按压,并无凹陷,这么大的珠子,是怎么安进酒杯大小口径的水管里的? 这珠子稷苏不识得,闻声出来的离落却是识得的,此珠名为海兰珠,乃上天庭仙器,凡有它在场的世事,几千上万年也能被记载其中,这珠子出现在青玄的书房,并以如此隐秘的方式保存,表示青玄不仅知道此珠的作用,上面还载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极大可能跟幕后主使有关。 “一颗珠子,能是什么?” “哦。”直觉告诉她,这颗珠子一定会有用处,稷苏在裙摆上蹭了蹭珠子上面的水渍,放进随身携带的荷包,指了指里面,道,“有什么发现么?” “听见声儿就出来了,什么都没看着。” “进去看看。” 稷苏掀开笔画,仔细敲打背后的每一块墙砖,一无所获,方才夸过小门,门内一片漆黑,借着离落用仙法凝聚在食指上的光,方才能将里面隐约看个大概。 屋内极矮,需半蹲着低头才能通过,天花板、两侧的墙体与地板均黑色地砖拼接而成,一尘不染,还带着反光。 “我跟青玄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半点不对劲,唯一发现的一个秘密就是向我隐瞒了重华的真实年龄,还是离开昆吾之后,意外发现的。” 这件事儿稷苏一直想不通,她知道重华这号人物时尚在昆吾,并未见过此人,青玄既主动提及又为何要虚报他的年龄?若有心向所有人虚报此事,何不不提这人更可行?若是只是要对她隐瞒,那隐瞒的理由是什么呢,莫非他还能算命,算到她未来会遇见重华不成? “难道重华跟你们要找的人有关?”稷苏打趣道。 “跟他能有什么关。”离落突然扭头看她,动作太大,熄了食指上的小火苗,只得再次点燃,“别想些有的没的,先办正事。” 上天庭算出东方天帝归位时间有变,特派离落下界相助,而离落又一路与要查苏稽的她同行,两件事情必定是存在某种联系的,只是她答应伏羲查雷池只乱只为了救夜宿,其他的她并不关心,今日话赶话说到了这里,看离落的反应,让她更加确定此事。 “好好好,办正事。”稷苏挪到前一地砖中心,摸索着上下左右各敲三下,仍旧一无所获,“取走青玄信条的会不会不是人?” 若这里修建的初衷是为了方便青玄与外界联系,那么这就是一条通道,既然是通道,至少应当满足人能正常通过而不费力才是,况且此通道在青玄的书房里面,外人根本无法靠近,是自然也不存在担心被人发现才修建的如此狭小,除非….. 除非通过这条通道的东西本身矮小,这里容他通过足以!那么就只有…… “精怪!”两人异口同声道。 稷苏退到角落,让自己身体尽量贴着墙壁,空出小道供离落查验。只见双手成拳,一横一竖,以节点为固定,各自转动三圈之后,食指与中指并列推出,一道金色,似火似水的光亮,自通道中央,向两边满开,迅速变成银色,汇聚成线,最后融入离落指间。 “怎么样?”颜色变化如此明显,饶是不懂此仙术的稷苏也知道有结果了,快步挪到离落跟前。 “不知。” “此物名叫不知?”人都是不知装作知道,这精怪倒好,直接就叫不知,虽然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名字倒挺有意思的。“是个什么东西?” “知了猴。” “知了猴?”这还真是讽刺,整日叫着“知了,知了”的知了猴,化作精怪竟然取了个名字叫不知,稷苏忍不住笑,“看来变成精怪,反而活明白了。” “这边。”离落指了指稷苏身后的位置,这里是方才光亮汇聚最集中的位置,也就说明,不知是从此处进来,然后四面八方散开,最后在汇集在这里出去的。 “这类小精怪与仙修之人应属同级,青玄又非鹿兽那一类自带灵力的霸王,不知为何会甘心情愿听从他的差遣?” 精怪与仙修之人一样,修到高级,有了仙根,再遇仙缘,一样会飞升成仙,所以并非高低贵贱之分,只因精怪的心性不定,所以在修炼的过程中,极易走偏,才会需要仙修弟子出面制服的时候,每制服一个,仙修者的灵力、功德都会因为精怪的等级上升,但这种走偏的精怪,往往是一般的修仙者制服不了的,所以仙修界才会有强者更强,弱者更弱的说法。 因为,别人都在变强,你保持不变则是变弱! 第156章 拔宅9 失踪 此时的昆吾后山已乱做一团。 昆吾弟子联合其他几个门派弟子,共同指认昆仑弟子采用非正当手段吸引猎物,主动投到自己营地,并在昆仑几名小弟子身上搜出了证据。 昆仑弟子德行品性任何,重华再清楚不过,绝不会做出此等徇私舞弊之举,同凤旭一道听完昆吾弟子汇报之后,转身便要去现场查看事情究竟。 “你确定要管?”凤旭遣走来报的弟子,懒洋洋跟在重华身后,漫不经心道,“据我所知,你已经跟昆仑没有半点关系了。” 莫说是曾经带过的昆仑,就算只是普通人普通门派受了这等不白之冤,重华也定不会坐视不理,什么人阻拦也没有用。 “重华师尊不如先看看这个,再决定有没有时间管闲事如何?”凤旭拍掌三下,重华便被一两丈高的石头怪人挡住去路。 “凤掌门这是做什么?”重华仍旧背对凤旭而立,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不做什么,想请重华师尊与小公子去个地方。” “如果我说不呢?”重华转身注视凤旭,面色未变,言语间已有杀意。 “如果不,那重华师尊便只能在昆仑弟子和这位可爱的小公子中间选择一边了,忘了告诉你那几名被搜出证据的昆仑弟子是我的人假扮的。”凤旭似乎对自己的计谋很满意,瞅见重华半分未改的颜色上面,假笑逐渐消失,变得危险异常,“还有第三种方案,就是他们全部死,你……跟我走!” “你这个坏人……我爹爹和娘亲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被石头人举着一路过来都安安静静的苏雨溪,“哇”的一声哭了,涨红了小脸,指着凤旭大骂,“你这个坏人。” “小宝。”重华仍旧盯着凤旭,直到身后传来小孩儿止了眼泪擤鼻涕的声音才道,“我选第四种。” 所谓第四种就是,苏雨溪与昆仑弟子他都要,并且不会跟他走。 话音刚落,棠溪已然出鞘,在石头人上身利落划上划痕,待剑回鞘,那些因划痕而残破的飞石,打向四面八方。 “好大的口气,这点你跟那个稷苏倒挺配!”凤旭笑着接下攻击的自己的飞石,在手中转着把玩道。 突然! 原本停在地上的飞石像有了生命一般,全部飞回到石头人身上,除了凤旭手上的那一块,石头人再无任何伤痕。 “不过你那位仙姬现在正和她的同僚在青玄书房的密道内,可不能来美人救英雄了。” 稷苏与离落离开后山去了何处,他尚不得知,凤旭却知道的清楚,显然他们的秘密任务已被人偷偷泄露,并依此设了这调虎离山的法子,目的是在他还是在稷苏身上尚不得知,重华心忧,不自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开启另一轮攻势。 “记得前几天娘亲给你说的吗?” 重华攻击一番,将全部的飞石,化为粉末,散在空中,粉末仍旧能快速恢复成飞石,回到石头人身上,他一跃落在石头人肩头,眼神掠过凤旭手上的飞石,与石头人少了一块石头的大腿,突然问起与自己相差不远的苏雨溪。 几日前,稷苏回岁寒殿,跟苏雨溪是提起仙门弟子在同友殿为了一个鸡腿大打出手的事情,本来只是讲个乐子,不知怎地的,探讨到了怎么打赢比自己能力强的人上面,后来还延伸到怎么杀人才能少费事儿上,被重华强制制止,两人才不得不换了话题。 “嗯。” 苏雨溪上蹿下跳惯了,这点高度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方才会哭只是因为听到凤旭说把自己弄死然后带走重华,此刻重华正站在石头人的肩上,笑着望着他,距他仅半条手臂的高度,他顿时精神振作,不再害怕,听到自己能帮上忙,兴奋不已,眼睛咕噜乱转,停在石头人心口处。 “没想到堂堂重华师尊,竟然把希望强加在一个蒜苗高的小娃娃身上,哈哈。”凤旭控制不住笑意,几乎要滚到在地。 只是下一刻…… 苏雨溪趁着石头人摆臂前行,扣掉了它左后腰的一块石头,与此同时,棠溪划过摘落眼睛上的两块石头,重华则飞身扣掉石头人右后腰的石头,并成功接住下落的苏雨溪,稳稳回到地面。 “轰” 石头人瞬间变成碎石倾塌,发出巨响,溅起黄土,大面微晃,以至于稷苏两人在暗室产生了外面地震的错觉。 “怎么会?……你们……”凤旭刚笑完,直其腰杆,便见到碎石哗哗滚落,两只眼睛瞪成了汤圆。 “不是你告诉我们,只要石头拿在手上,就不会回去么,大笨蛋。”苏雨溪仰头见重华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继续道,“方才看它的心脏是专门表演给你看的,连个蒜苗高的小娃娃都能忽悠你,竟然还想对付我爹娘!” 后脑勺、太阳穴、心脏、脖颈和后腰是人身上最致命也最脆弱的五个地方,后脑勺和太阳穴和脖颈苏雨溪够不着,就只剩下心脏和后腰,而石头人本来就没有心,取了最多也就多个窟窿而已,后腰才是它致命的地方。 “爹爹,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 苏雨溪方才盯着石头人的心脏看时,就连他都以为他要攻击的是石头人的心脏,所以才会让棠溪取了石头人的眼睛,拖延时间,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取下另一边后腰的关键石头,谁料这娃娃方才那动作是演出来麻痹敌人的,不仅如此还成功取下了左后腰的关键石抓在手上,智谋满分。 “出事了,先撤!” 稷苏正检查入口,骤然听到离落此说,神情语气,似有十万火急之事,跟着出了书房。 “召云。” “好。”神仙不可在下界频繁使用仙术,离落竟要求她驾云前往,看来事情十分急迫。“往哪儿走。” “昆吾后山。” 离落并未召唤自己的云,而是上了她的,咫尺距离,听到“昆吾后山”几个字,稷苏心中隐有担忧,但很快被对重华能力的认可压了下去,仙门之中,除了其他三华师尊,能伤重华的人目前为止,她还没见过。 “不问何事?” “你要是想说,谁也拦不住你。”她当然想问,但离落近来喜怒无常的,她不知当问不当问,反正此处到后山也不会多少时间,去了一看便知。 “是重华。” “重华?开什么玩笑!”稷苏笑着扭头看离落,见他表情凝重,笑容一点点消失,直到对方点头,仍旧执着自己开始的判断,试图安慰自己,“有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 比德行、术法仙门之中确实难找重华的对手,可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被无德无心之辈算计,比如曾经的青玄,稷苏越是想要证明字自己的判断,越是将重华被算计的可能性证明的越高。 “你站稳了!”稷苏脚下用力一蹬,云朵倾斜差将两人颠出去,同时云朵的移动速度超过最初速度的两倍不止。 “大师兄。”仙修弟子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哼唧呻吟着,地上黄土染血,节并正扶着左手询问检查各弟子伤情,看来,此处,不久前刚发生过一场恶战。 “稷苏……”节并大概是淤血憋了太久,话刚出口,一口鲜血差点喷到稷苏身上。 节并左手臂上两处剑伤,暴露在外,还在渗血,血水顺着手臂滑落,滴在干涸的土地上,很快不见了影子,只留下暗红的印字,告诉世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得罪了。”稷苏从第一道划开的口子处,撕开节并的衣袖,将布料撕成条状为其包扎止血,俨然一个冷血无情的大夫,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内心慌的不成样子,但离落都无法感知此时重华的下落,她能做的就是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打算。 “凤旭带走了师尊和雨溪。”稷苏手上动作一顿。 看来围猎只是个幌子,是有人提前设置好的,趁她与离落不在,利用小宝与仙门弟子逼重华就范。 昆吾后山的围猎场只有参与比赛的仙门弟子可以进入,小宝是如何进来的?小孩虽然玩性大,又有点小聪明,但在重华的教导下,对正事的分寸确实拿捏的极为准确的,断不可能是因为贪玩,蒙混进来。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救我,师尊就不会受伤了。”那名昆仑弟子,试图坐起来,身上的伤却不允许,躺在地上是嚎啕大哭。 “别挣扎了。”稷苏来到那名弟子身旁,拣起地上的木块,用给节并包扎没用完的布条将其腿上的伤固定住,冷冷道,“腿不想废的话,先乖乖躺着。” 这些是重华拼了性命都要保护的仙门后生,她必须替他好好的照料着。 “稷苏……你没事吧?”节并跟在稷苏身后,检查弟子伤口,做简单的包扎。 “大师兄,你安排没受伤的弟子先将轻伤的弟子送回去,再要几副担架过来,重伤者不能再折腾,直接用抬的。” “好。” 节并去安排了,稷苏继续包扎,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孩子和心上人便被凶猛的鹿兽抓走下落不明,她没事吗,她内疚,如果她不是非要趁着围猎去查青玄,如果她同意凤旭的要求同他一组,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即使发生了,重华也不会是一个人独自面对。 在结果面前,内疚分文不值! 既然对方打定主意要做,事情不发生在今天,也会发生在明天后天,唯有找到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此事。 “对不起。”站在一旁,注视着稷苏做完所有包扎的离落突然道。 “没关系。” 第157章 拔宅10 非铁 “苏稽呢?” 岁寒殿离后山最近,将伤员带到此处修养,既能减少移动造成的二次伤害,又方便她就近照顾,正好可以将多省下来的时间用来寻找重华。 稷苏环视打听,仅几个服侍的弟子进进出出,不见苏稽踪影,她这一路神经高度紧绷,回来后一直忙活病人,若不是离落突然问起,还真没发现苏稽不在。 “就是和我长的差不多的那位姑娘。”稷苏见那名弟子一脸疑惑,善意解释道,端着药碗,从伤员中间穿过,来到其身旁,与离落并肩而立。 “早上见她带着小孩儿出去了,回来没就不晓得啦。” “带小孩儿出去了?”苏雨溪十分独立,且十分不喜苏稽,怎么会单独同她一起出去? “是啊,两人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出门时还打翻了仙儿师姐的茶水。” “你先去忙吧。” 稷苏手托下巴,似在注视着被离落遣走的昆吾弟子,实则眼睛并无焦距,能让苏雨溪着急的除了她就是重华,可他同时也很清楚他们俩的本事,那么苏稽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他相信他们出事的呢? “你怎么看?” 苏稽与小宝一道出的门,与重华一同被带走的却只有小宝,也没有任何伤员在描述打斗过程的时候提到苏稽,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在到达打斗地点之前,苏稽与苏雨溪走散了,可能也身处险境,二,苏稽与带走重华父子的凤旭是同一伙的,稷苏倾向于第二种可能,但又顾虑是否自己立场不够客观,影响判断,遂向离落提问。 “记得昆仑弟子是如何被栽赃的吗?”离落不答反问。 对方栽赃昆仑弟子,用不正当方法召集精怪到自己阵营,而他们青玄书房的暗室内也发现了打量精怪不知的踪迹,凤旭的年龄肯定不是青玄的幕后主使之人,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你是说青玄与凤旭是受制于同一人?”青玄与凤旭放在各自的轨道上,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个幕后之人到底是什么人,能有如此大能耐让两人同时为其所用? “不仅如此,苏稽也是。” “苏稽也是?”猜测苏稽与凤旭是同伙,她也仅仅是直接上这样判断,并无证据,离落却似乎十分笃定,苏稽是直属于幕后那位神秘的大佬,而非凤旭麾下。 “你仔细回想青玄与凤旭对她的态度。” 青玄向来是得不到就毁掉的个性,却独独对苏稽不同,即便她选择对她没有任何回应他的竞争对手重华,他依然不曾真正的伤害过她,甚至千方百计的要找到她尸体,复活她,初看是他用情至深,再品,却并不符合这个百行利为先的人物性格。再说凤旭,自身身高、傲慢无礼、狂妄之极,连她这个小仙姬的身份摆在这里也没看他脸色,唯独对时常沉默的苏稽毕恭毕敬。 “哎,大师兄。” 两人边说边聊,迈过大厅后方的门槛,再下过几步台阶便来到后院,岁寒、岁阳、岁明三座殿宇是专为招待宾客所建,青玄一生与重华比较,就连招待宾客的地方都比昆仑的幼圆殿要贵气的多,除了外面豪华的陈列与家具,后院也是十分精致,亭台楼榭、鸟语花香,名贵的植被后面,几名身着昆仑服饰的伤员,正双手捧着东西,跪倒在地,节并在则在期间来回穿梭,像个古板的教书先生。 “稷苏。”节并见着她身后的离落,不情不愿道,“……表哥…….你们怎么来了?” “处理完伤员,四处看看。”离落摆出上神的姿态,不屑一顾道。 “这几名就是混入昆仑弟子中间的弟子?”稷苏两指拿起一人手中东西,仔细端详着问道,“这就是你们召唤精怪的工具?” “正是。”那名被问的弟子倒是硬气,双眼直视前方,看都不曾看过她一眼,节并大约是怕她尴尬,代为做了回答。 稷苏直起身子,对着阳光,掂量着,反复端详手中的东西,这东西似铁非铁,当是碗口大小的齿轮碎裂而成,仅仅小小一块碎片,已是十分沉重。 “你做什么?”方才半字不答的那名弟子,匍匐倒地,扭头朝稷苏愤怒吼道。 “走路啊。”稷苏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哦,地上有个人啊,抱歉,没看到,眼神不好眼神不好……” “你……” “我?”稷苏无辜反问。 那人大概也看出稷苏是刻意针对自己,又是一副赖皮的样子,转而将矛头对上了,礼全气正的昆仑大弟子节并,“堂堂仙门第一的昆仑,就是如此待人的么?” “小朋友,这么没眼力见儿啊。”离落是俯身拍打那人脸颊,“仔细看看她的衣裳。” “大师兄,你先回去照料伤员,这里我们帮你守着。”按照昆仑中正的法子,从这些人嘴里套线索,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结果。 “你……们悠着点儿,别闹出人命。”节并离开前,不放心叮嘱道。 “放心。”离落起身左手拍着节并的肩膀,扭头看着地上的人,邪魅一笑,危险意味十足,“死人有什么意思,生不如死的活人才好玩儿。” “爹爹,这是什么地方啊?” 精灵秀气的小娃靠在白衣公子胸口,眼睛直勾勾盯着洞口横卧的大石滴落的水珠,水珠细而不密,形成一个稀疏的水帘。 “不知。”男子轻抚小孩脑袋,继续闭目养神。 “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们呢?”小孩继续发问。 “不知。”男子继续闭目养神。 突然,从洞外飘进一片叶子,引起了小孩的注意,利落的从大人身上起来,拣起地上的叶子,拿在手上撮着梗玩。 “爹爹……叶子,我们已经离开昆吾了吗?”小孩举着半黄不绿的叶子,小跑着凑到男子跟前。 男子始终闭目,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脸连同唇,白的如同一张纸,没有半点生气,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像在对抗着身体巨大的痛苦。 “没有。” 重华缓缓睁开眼睛,不想让小孩失望,艰难抬起左手轻抚苏雨溪额前的碎发后,接过叶子,细细盯着,这叶子能进到洞里,说明外面不仅有树还有风,不知稷苏知不知道昆吾有这么一处地方,不知外面现在如何了,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想到应对的计策。 “爹爹你受伤了。”重华平日就少言,所以方才的几句冷淡的回答,并未让苏雨溪发现他的异样,此时他抬起左手来取树叶,方才看到,重华腰下的剑伤渗血冒着黑烟。 “无碍,小宝不要担心。”重华想让自己尽量笑的轻松,却力不从心。 “爹爹!”苏雨溪起身,叉腰,气鼓鼓的俯视重华,吼道,“你都中毒了,别笑。” “谁规定中毒就不能笑了?” “我规定的!!!”人未到,声先进,凤旭从洞口的斜坡上跳到二人跟前,大笑道,“原来你那张死人脸是有表情的啊?” 苏雨溪转身,张开双手,用身体挡住身后的重华,回嘴道,“你才死人脸呢!” “呵呵呵。”凤旭笑的更加猖狂,俯身拉近与苏雨溪的距离,讽刺道,“他可不是你亲爹,小身板儿护得这么严实,不怕没了小命儿?这样吧,看你是个有种的,叫我声爹爹,我就放了你。” “放了我,再杀了我,对吗?”苏雨溪用尽全力去推,跟前的人纹丝不动,只好作罢,耸耸肩向后挪出小半步。 “小孩儿挺聪明的……啊。”凤旭捏了一把小孩儿的下巴,终于进入正题,“我要问你要样东西,想活得久一点就快点给我,不要逼我动手。” “不妨试试看。” 稷苏合衣而眠,手臂枕着脑袋,盯着窗孔透进来的点点光亮,睡意全无,重华会因为受伤凤旭带走,肯定伤得不轻,凤旭要带着重伤的重华与一个小孩儿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下山几乎不可能,可她与离落已经围着昆吾搜查了两遍仍旧一点线索也无,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还是昆吾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地方? 我不知道的秘密地方? 稷苏蹭的从床上坐起,青玄书房暗室里既然有不知的痕迹,那附近就应当有适合它生活的地方,不知成长需要吸取大量的树根汁液…….青玄的书房位置偏远,暗室更是无人知晓,倘若暗室通往是一片密林,不但能满足不知的生存,凤旭用来此时暂时隐藏也正好合适,这样想着,人已经抓起桌上的非铁碎片出了岁寒殿。 男子身着白衣,左腰染血,双目紧闭,靠着路边大石,双腿盘起,上身笔直,稷苏尚未看清容貌,这端方的坐姿已让她心乱如麻,加快脚下的步伐。 “重华,重华……重华?”她将人扳过,让他靠着自己避开冰冷的石头,看过脉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温声细语喊道,“重华,醒一醒。” “算了,我们现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稷苏取了方帕子塞道重华的伤口处,单手按着简单止血,幸好伤的没有想象的重,休息一会儿便能醒来,稍作整理之后再回岁寒殿,省得重华再那帮后生面前失态。 “稷苏。” 不知等了多久,她竟靠着他的脑袋睡着了,醒来时,那张让她担忧了许久的人,正眼含热泪,嘴角大笑,看着自己。 “你醒啦?”话一离口,仿佛整个空气都安静下来,她清晰听到到自己并不激动的语气与平静的心跳。 这是怎么了? 稷苏握住重华抬起想要抚摸自己脸颊的左手,一冰凉之物快速滑过她的手腕,瘙痒未过,撞击声已响。 第158章 拔宅11 别宴 “帮我拣起来。” “是什么?”稷苏盯着几步之外的熟悉的珠子,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龙云珠,看你这记性。”重华的体力似乎已经耗费到了极致,眼中却满是宠溺。 “哦。”稷苏空出左手呈爪状,往后一拉,珠子便到了手上,放入重华递过来的绒布袋子之中,塞回袖中,“你醒了,我们就先回岁寒殿吧,你现在伤口不方便动,我抱你。” “男女授受不亲,再说抱着走像什么样子,你扶我起来吧,我自己走。” 稷苏召来云朵,轻松将人打横抱起,“今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没有能看到的,放心吧。” 稷苏安顿好重华,回到房中,手持浓茶,伫立窗前,望着远方的红日慢慢探出脑袋上,月牙儿功不及人,却对天空恋恋不舍,最终隐藏起来。 “睡了,好好的。”良久,稷苏举杯向着的东方,将一杯浓茶一饮而尽,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嫌恶的抱怨了句“太苦”整个身子便沉沉的栽到了床上。 这一睡便睡到了太阳西下,重华带着点心和瓜果锅里过来敲门,稷苏才半梦半醒的,伸着懒腰起床开门。 “吃点东西。” 稷苏在桌前坐下,重华便从梳妆台前取来梳子,帮着整理尚未整理的乱发,她一边用着点心,一边仰头看着重华,冰皮残渣掉的嘴角、衣裳上到处都是,“伤口好点了吗?” “无碍了。”重华将梳子放回,顺带取了放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残渣后,递给她手上,温柔道,“衣裳一会儿换套干净的就是了。” “嗯。”稷苏放下没吃完的半块点心,油腻腻的双手捏上重华的两颊,反复揉搓,油脂捏了对方一脸,十分欢喜道,“重华越来好了,我喜欢。” “你开心就好。”重华顺势揽着她的纤细的腰肢,“我以为你还在为小宝担心呢。” “怎么会?”稷苏诧异拍开环着自己腰肢的手,坐下拿了块蜜瓜,豪放送入口中,味道……“小宝本来就是捡来的,能养便养,养不到大也强求不来,毕竟我们已经尽力了不是吗?总之,重华没事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你想得开便最好。” 稷苏起身避过重华预备抚摸自己脑袋的手,包着方才那口蜜瓜,含混说道,“重华你先出去,我换个衣服过去找你。” 目送重华离开关上房门,稷苏立马对着盘子一阵狂吐,果然,她不爱水果是有道理的,口感怪异不说还酸的要死,刚刚干嘛要手贱取这一块呢。 “出去啊?” “嗯,我去看看重华的伤口。” 稷苏收拾出来,正好碰到心事重重的离落,隐约能猜到几分原因,却未挑明,与之擦肩而过,他不方便说的,她问了也无用,何况,她相信很快就能从重华那里找到救人的方法。 “你不觉得奇怪吗?” 稷苏明白,离落说的是自己身在暗室能感知重华深处险境的事情,但她就算好奇又能怎么样呢?如果能说,如果离落想说,他就不会有那么多反常的举动了。 “上天庭的关系户,本事多点儿没啥奇怪的啊。”稷苏语毕,听到离落离开的声音方才敲响重华的房门。 昨夜的包扎之后只要少量渗血,起色也红润不少,看来重华的伤口恢复的还不错,稷苏取了新的纱布抹了药膏为其换上,借尚未被端走的洗脸水洗了洗手,一边擦干,一边从怀中取出特意带来的丹药。 “恢复得不错,便不用服药了吧。”重华接过她手中的小瓶子,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之后,轻轻放下。 稷苏扫了一眼重华整理衣衫的手,笑着抓起瓶子,倒在自己手心,临送到重华面前时,又握拳收了回来,就着刚掺的新茶,给自己用上。 “这药味道还不错,甘甜甘甜的,上次你不是说腿又疼了嘛,我专门配的。”稷苏拉过重华的手,将药丸放在他手上,又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满眼期待的盯着他,“重华不妨试试看?” “有劳稷苏了。”重华服下药丸,配合着给出好评,“不苦。” “那就好,重华要是喜欢,我以后就照着这个方子给你配,省得我辛辛苦苦配出来的药,你连看都不看,怪让人伤心了都。”稷苏一边收拾方才换药用的东西,一边装可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重华的俊逸的容貌看,完全就是个求表扬的小娘子模样。 “辛苦稷苏了。” “不苦不苦。”终于得了肯定,稷苏端着托盘就要开溜,“我去把这些东西处理了。” “稷……稷苏。” “怎么了?”稷苏刚准备开门,闻声回望桌前的重华正深情的望着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成亲?” “这个……”稷苏娇羞跑出房间,脸上却无半点红晕。 距离围猎的已经有些日子,各派弟子的伤也基本已经痊愈,跟随前来接应的本门队伍离开,唯独昆仑与师承迟迟不见动静,他们来的昆吾的目的与其他门派不同,恐怕在找到凤旭确定其身份之前,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 但重华被掳,凤旭、苏稽失踪,摆明是一场谋划已久的阴谋,不仅如此,这场阴谋可能还牵着到当年制造雷池之乱的厉害角色,偌大的雷池被毁灭,上千年寸草不生,要捏死这些凡人岂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一定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 这日,稷苏宣称要去昆仑弟子叙旧,特意设宴,酒过三巡,将能说的不能说的,半真半假的说了个大概,心想她已经将事情的后果说的如此明白,节并顾忌门中弟子安危总会带着门中弟子离开了吧? “稷…….稷苏,我们一起走吧。”这些个昆仑弟子虽不是生长在忌酒的无忧殿,但在昆仑的那些个规定下的长大孩子,酒一辈子应当也没喝上几回,酒量奇差,节并也不例外,三五杯下肚,走起路来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的,要拽着稷苏一起走。 “不……我还不能走,我儿子还没找到呢。”她已经装了醉,也不好突然清醒,半卧在八仙椅上,软绵绵的甩开节并的手,紧按着其肩膀道,“大师兄,你先带他们走,我找到小宝马上下山跟你汇合,你就放心吧啊。” “你……你可是昆仑新一代弟子的榜样,身上担负着他们的安危,容不得丝毫……丝毫差池,是吧?”节并欲再说,被稷苏一把按下,强制灌输责任。 “是……是…….”节并刚应下,“咚”的一声倒在地上,额头刚好撞到桌角。 “大师兄。” 稷苏准备去扶,节并却自己顺着桌边找到桌腿,后背靠着桌腿睡着了,脸上带笑,眼中含泪。“我叫节并。” “师掌门,我方才说的我想你也都听到了,希望你早些离开。”稷苏起身将桌边的杯盏向里推了推,扶起节并,是让他在椅子上靠着。 “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最先“喝醉”趴在桌上睡觉的师承起身,目光稳定,身姿挺拔,哪里有半点醉汉的姿态? “原本师掌门是死是活与稷苏半分关系也没有,但流波山此时不能乱。” 仙门前三,第一的昆仑刚换了稚嫩的蜀晏蜀清掌管,第二的昆吾群龙无首,在凤旭的摧残蹂躏下不知道剩下有多少纯良的仙修者,若是第三的流波山再出乱子,整个仙门必将大乱,百姓了血流成河,重华曾经拿命换来的安稳将不复存在。 “稷苏掌门大义,我为曾经对你的误评道歉。”师承双手并拢与胸前,肩与腰同行,朝稷苏行了个大礼。 从出生到昆仑桃坪令之前,她稷苏都是人人喊打惯了,如今被人如此庄重的道歉,反倒不习惯,手足无措向旁边挪开半步。 “师掌门要谢就谢重华吧。”稷苏转身欲走。 “等等。”师承见稷苏要走,忙制止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当讲不讲,那就不要讲了。”明明是非讲不可的气势,却虚伪的说着不知当不当讲,稷苏着实欣赏不来这样的谦虚,摆手继续走。 “您是仙姬。”稷苏转身,抱臂托下颌,上下打量师承,“此事说白了,就是精怪与仙修门派之间的斗争,您贵为仙姬,出面平息战乱,整个仙门都会感激于你,但……” “你到底想说什么?”见师承心思单纯,满眼担忧,稷苏难得压住对此人的暴脾气,打断道。 “凡人生死,,门派兴衰都有定数,神仙若是插手,恐会被降罪,轻则降职,重则取消仙籍,同当年东方天帝一样,您是否先考虑清楚?” “重华不在,今日之事,总要有人来管的。” 降职?她并无职位可降。取消仙籍?她从来也没稀罕过做什么神仙,只要她少有的那么几个在意的人安好,替重华守住仙门的安宁就好,其他的,不重要是。 “稷苏趁我不在,与师掌门和昆仑弟子饮酒,怎么还抱怨起我来了?”重华推门而入,嘴角浅笑,却不达眼底。 “无忧殿忌酒,你要是在,别说他们了,连我恐怕都喝不成了。”稷苏双手抱着重华的手臂,笑嘻嘻道,“这凤旭太不懂待客之道了,自打上了昆吾就没喝过,憋坏了憋坏了。” “当真如此?”重华显然并未信她。 “当真当真。”稷苏食指绕着桌子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得意道,“他们哪一个有重华师尊长的英俊呀。” “走吧。”她担心他吃醋,他就算不信,也只能放弃追问,稷苏拉着重华离开,临走前,特意看了师承一眼,那一眼是嘱托也是感谢。 第159章 161拔宅12 白鹞 第二日一早,节并便敲响重华的房门此行,稷苏翻了个身,双手枕着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着光明正大“偷听”隔壁动静。 “下山?”重华站于屋内,与屋外的节并对话。 “嗯。”节并似乎有些泄气,“鹿兽有师尊、稷苏还有离落上神应付,我们在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成为……拖累。” “鹿兽乃千年难得一见的精怪,不留下来长长见识?你也知我三人实力,你等若有兴趣,我们定能护你等兴趣。” “不了,师尊。” 昆仑给自己的人设就是守护仙门安宁,说服节并带着弟子先下山,就跟做逃兵一般难以启齿,重华若是再多方挽留,或者拿出教人的一套,稷苏很怕他会反悔,翻身起来,随意往脸上抹了两把水,草草梳洗,决定出去让节并看到自己的存在。 “大师兄?” 房内急急慌慌,到了门口却是不慌不忙,慵懒的很,倚门打了个哈欠,才打开半眯着的眼睛,对节并会在此表现出十二分好奇。 “重华,不是吧,你这么早教导弟子啊?”稷苏指人的食指尚未打直,又连着打了三个哈欠,“严重缺觉。” “不是,我……我等今日离开昆吾,前来辞行。” “哦,下山好,省得你们师尊一边打架一边担心你们。”稷苏扒着门框,像没了骨头似的,往里退,“那祝你们一路顺风,我再睡会儿,代我问蜀晏蜀清好。” “不妨参加完我们的成亲仪式再走?”重华夸过门槛,露出被门框掩着的半张脸。 “成亲?” 两人异口同声,节并望着稷苏,眼中带泪,稷苏望着重华满眼戒备,没了骨头一样的身子,慢慢挺立。 “嗯,前日不是问过稷苏你?” “是,可我没……” 稷苏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当日询问离落向她隐瞒重华真实年龄时的情形,莫非不仅重华,连她自己也跟那位东方天帝有关?成亲只是个幌子,他们需要的是某种东西或者某种身份,可是她活着的一千六百多年,不说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总有大致的记忆轮廓在,并未记得有跟上天庭的什么人有过联系。 “没想好?”稷苏被重华这一搂,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只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的望着对方,“此次劫后重生,我便决定要与你永世在一起。” “你们先聊!” 稷苏知道节并误会了昨日她设宴劝退的原因,但此时危险的火苗攒动,她已分身乏术,无力去解释些什么。 “如何?” 重华搂着她细腰的手极为用力,似乎她只要说不,他便会将其拧断。有些事情终归是藏不住的,暴露的时间也全由不得她,他这是警告,楼下众人的性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不如何。”离落悠悠上楼,迎面靠近,“我这个娘家人不同意!” “那么你认为呢?”离落凑她更近,鼻间气息在她的脖颈处萦绕,让她十分不爽。 离落虽然性子冲动,我行我素,却不是不顾大局之人,他既然敢直接拒绝,又是如此早从楼下上来,就表示已经安排好一切。 “我认为大家不必再演戏了,怪辛苦的。” 稷苏左手抓起脖子不成,脚尖重重踢在痛感最强是脚踝处,趁其护痛,左手逃脱禁锢,右脚快速点过其双腿膝盖后弯处,趁其分神阻止自己身体前倾之时,利落逃脱,飞身落于离落身旁。 “阁下整日带着别人的连活着应当也挺难受。”稷苏挑衅完,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问道,“都安排好了?” “除了节并,都安排好了。”稷苏瞪着离落,既然要安排为何还得留个尾巴,离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似的,解释道,“他自愿留下,与你共生死。” “稷苏掌门整日周旋于男人之间,不累吗?” “累……当然累了。” 她原本不能确定假扮重华之人的身份,才诸多顾虑,这句话将他的身份充分暴露出来,她便再无顾及,要是能招来他身后之人,将自己也掳了去,正好,她还省了找重华与苏雨溪的步骤。 “不过比不过苏稽姑娘眼中只有男人这种生物,甚至不惜假扮成男人与情敌成亲累。”稷苏一步步靠近,停在距其三五步的距离处。 “你!”苏稽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愤怒仍在地上,露出那张与她十分相似的脸,只是这脸带着怨气戾气,早已变得与稷苏的脸天差地别。 “我?”稷苏弯腰拣起地上的面具,闭眼抚摸,样子十分享受,“摸起来手感不错,没想到春草这偷学的易容技术也还不错。” “你还知道什么!”苏稽对她厌恶至极,如果眼神能杀人她大概已经死了千百回不止了。 苏稽对她的憎恶,主要因为重华对她的感情,她越是对重华不在意,苏稽的恨意便会越深,越容易被激怒。 “想知道的话,带我回去严刑拷问不就知道了。” 稷苏测验成功,她对她的恨意入骨,这恨意已将重华和与重华相关的一切事物连为了一体,要激怒她实在太容易,比如此时,将人皮面具蹂躏扔掉。 不料,苏稽不怒反倒仰天大笑,踏步飞身,手中长剑直指稷苏左胸,稷苏也是机敏的,上身往后一仰,飞快扯出软边,将剑刃节节缠住,困在离自己半尺的距离之外。 “要我带你回去?你想得倒挺美!”苏稽把着剑柄往前一送,待纠缠变松,立马回剑摆脱束缚,再次刺向稷苏。 “不美怎么能被重华看上呢是不是?”稷苏轻松连躲数招,笑着挑衅。 “不要脸!” 几招下来,苏稽大概已经明白苏稽的套路,在刺向的要害的时候,突然变了方向,直向稷苏脸颊,稷苏利落躲过,仍旧被削下一缕发丝。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稷苏将那一缕余下的头发甩到脑后,奋起攻击,既然嚣张的凤旭对苏稽如此毕恭毕敬,她在幕后之人那里当是有些不同的,换个套路,不用委屈自己,又能引出她身后之人倒也是个不错的注意。 稷苏突然反击,苏稽措手不及,她便趁着对方荒乱之际,三招将其拿下,用力一拉,被鞭子束缚住脖子的苏稽便到了自己跟前。 “两个问题,一重华在哪,二你们抓重华的理由目的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苏稽盯着她,大笑之后问道。 “不为什么。”稷苏冷笑,握鞭子的手稍稍用力,向前一带,苏稽与她的距离更近。 苏稽被这一勒,面色青紫,忍不住咳嗽,生理性眼泪从眼角溢出,“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交换?算了今天心情好我告诉你。”稷苏放松自己的身体,用在鞭子上的力气却半点未减,“一、重华不爱丢东西,更不会丢龙云珠,你丢的太刻意。二、我们背过抱过也亲过,不用说男女授受不清。三、我爱吃肉,不爱吃糕点水果他知道。四、重华不怕药苦,更不会担心我下药。五……” “够了!” “不听啦?”她若要再听,她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把“他主动提成亲”这句话用暧昧的语气讲出来了,幸好她不听,“该你了。” “交换是你说的,我可没同意。” “没同意是吧?好啊。”稷苏加重手上的力道。 苏稽张嘴呼气,更多眼泪从眼角溢出,稷苏仍旧不满意,一掌将人打下栏杆,接着飞身而下,双手狠狠的提起苏稽的领子…… “住手!” 玄衣裹身,剑眉星目,仙气超尘,声音磁性而强势,,稷苏一直以为,下这么大一盘棋,视人性命如草芥的人,应当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儿模样,又或者是个阴阳怪气的小生模样,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位,放在何处都会让人多看两眼的翩翩公子。 “确实很像。”那人不慌不忙解开的稷苏扯着苏稽领子的手,遗憾道,“可惜,同脸不同命。” “是啊,所以长得好看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 稷苏与离落摆出战斗姿势,一前一后将来人堵住,那人却半分未将这两位神仙放在眼里,一手搂着苏稽腰肢,一手帮其整理仪容,仿佛世界仅他二人,其他人都不存在。 “你扪心自问,我在那个位置上真的不必他好吗?” 此人会能从她二人手中安然离开,全在的她的意料之中,令人费解的是,他的话与离落的迟疑。 “我可能没有办法不问了。” 稷苏收起软鞭,就近拖出两把椅子,一把推给十步之外离落,一把留给自己,她必须弄清来龙去脉,才能确定下一步动作。 “他就是白鹞” “那只传说中的大鸟?”白鹞是生长在滦南的一种鸟,体型较大,因其生性温和,两百岁时所行之善事便以超过所有刚飞升神仙,上天帝的注意,赐予仙籍,严格算来,他被赐予仙籍的时间,比伏羲成仙的时间还早一点儿。 “正是。” 后来,上天帝享受惯了权利的滋味,目闭耳塞再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一意孤行导致了第一次人神大战,幸有白鹞、伏羲出面平息,才不至于血流成河,为了避免此类悲剧在此类悲剧再次发生,上天梯的权利被划分成五等分,相互牵制,由立功最大的伏羲任中方天帝,享调配其他几方的权利。 “那分权之后白鹞呢?”按理白鹞立了这么大功,应当会有嘉奖,但她所知道关于白鹞的事情只到这里,再无任何记载,这也是她年少时一直好奇地方。 “白鹞被提拔为将军,留守含香殿。” “含香殿?” 第160章 162拔宅13花瓶 含香殿是神农氏的寝殿,白鹞被提拔为将军,却要到寝殿驻守,这有点脑子的一眼便能看出这个将军只是听着好听,并没什么实权。 “他在平息战乱时,有不妥之处?” “他杀了不少百姓与仙家。”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死敌人和误伤队友都再正常不过,为何……“其中好几位都是他的上级。” “伏羲怀疑他是为了晋升故意为之?”上天庭的官可不像人间,只要会拍马屁这一样本事,其他的不会也没关系,每一位仙官的晋升第一项考的就是仙法,也就是比白鹞高一级的可能仙龄不及他,但仙术绝对在他之上,他失手误杀一个两个还勉强说得过去,一下子好几位却是很大趁乱设计杀害的嫌疑。 “不止伏羲大帝,这是四方天帝一致的决定。” “四方天帝?那时候东方天帝就不在了?”总不能上天庭的整个发展史就是在找这位东方天帝吧? “不是不在,是还没归位。”那时还没归位,此时又归位,这东方天帝未免也太偷懒了些,如果真是重华,恐怕这将成为他那些条框规矩下,最具摧毁性的一次作为,稷苏想到重华知道真相后的样子,就喜从中来,碰触到离落严肃的神情,方才勉强收起笑意,“后面的一切都有东方天帝这个悬空的位置有关。” “他觊觎这个位置?” “嗯,当时滦南有一心善灵童,行善事,结善缘,天生有治理国家的才能。不到十岁,未经仙修便已足够飞升,四方天帝为锻炼其治理国家的能力,将其飞身的时间延后了两年。” “和白鹞来自同一个地方,未有任何战绩,却被寄予如此厚望,白鹞不能恨四方天帝自然只能将恨意转移到了这个同样无辜的小孩儿身上。” 稷苏实在无语,真不知这几个人怎么想的,知道白鹞觊觎那个位置,直接让看上的灵通就任了还好,偏偏让那位置空着,这不是摆明让人抓耳挠腮、辗转反侧么,对上天庭,对那小孩儿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有战绩,十岁那年,白鹞下界行恶,意图栽赃给他,被他抓了个正着,不仅如此还在打斗中赢了白鹞。” 原来,十岁的重华就已经如此厉害了么,比不得比不得。 后来灵童成功飞升,通过短短一百年的仙修,成为与其他四位天帝实力相当的小天帝,名动四方。 “这不挺完美的吗?后面发生了啥。” “年轻的天帝,样貌无双,风流倜傥,幽默风趣…….” “跟仙女好了?”离落一直盯着她,成语用了一堆,就是不说重点,傻也能明白是发生啥了,“没事儿,过去的我没参与,与不介意。” 离落的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继续道,“两人在一起的事情,被白鹞告到了其他四位天帝处,并提议取消两人仙籍,投胎到普通人家。” “那时候神仙之间还不能有情?那伏羲与女娲,赤松子与你娘,还有神农,他不是儿子女儿还那么多?” 她在上天庭时,没少见男神仙女神仙一起遛弯儿的,也有不少上她哪儿说媒的,怎么上天庭还曾有过神仙之间不能有私情这样离谱的规定?她倒是头一次听说。 “他们之所以会被按照白鹞的提议惩治正是因为这段话。”离落起身,不再与她对视,“他们结合都是在成仙之前,东方天帝拒不认错,还以此来证明他与仙女的私情没有错,激怒了其他正在气头上的四位,所以……” “上天庭的规定不还是改了么,表示他当时说的没错啊,飞升前可以结合,飞升后却不可以,这的确不合理,也压抑人的天性,他的辩解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上天庭的和谐吧。” “你和当年的他说得一模一样。” 稷苏被离落不甘看着,像是自己发表了多么了不起的言论一般,仔细一品,并没发现有何独到之处,处于规定中的人包括她这个旁观者都会这么想,非要给这段话一个特别的话,就是有些人只敢想不敢说,当年的重华不仅想了还说了也做了,处于规矩之中的人,勇敢无畏得如同一个旁观者。 “白鹞这次立功可是又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按照他的本事,东方天帝之位,不会还是没有着落。 “东王天帝被除去仙籍后没多久,在四位天帝的一致决定下,取消了不准有私情这一条。”离落重回故事当中,“白鹞娶了神农氏的女儿。” “啊?他是你姑父?”重华被除去仙籍后,白鹞应该是东方天帝的最佳人选,更何况他又娶了南方天帝的女儿为妻,位置应该坐的更加牢固才是,怎么会到了今天还在抢? “不是,他娶的是假的神农后人,他本来处于观察期,却出了这样的事,四位天帝非常生气,当下连他将军的职位都一并削出了。” “假的?呵呵,这人点儿也太背了。”稷苏发自内心替这只鸟无奈,明知举报别人私情后,自己再有情会惹来非议,却还是为了搭上南方天帝这条船,鼓足勇气做了,谁料,娶了个假的神农氏后人,不管他是不是被对方所骗,他得尽心机搭关系这件事儿都已经人尽皆知,无力更改,自此,真正失去了成为东王天帝的机会。 “没生邪念,又怎会有此误会?” “那倒也是,容我想想。” 白鹞因为自己坐不了那个位置,却也不愿意重华坐,所以他此举是为了阻止重华飞升,那么苏稽扮成重华多次提出与她成亲是是……阻止重华通过姻亲获得仙缘?不对,她虽可以助重华飞升,却不是唯一能助重华飞升的人,他们既已经抓走了重华,何故要冒这么大风险来与她成亲呢? “白鹞是鸟,是鸟就应该喜欢树林,他因为重华栽了这么多次,为保万无一失,一定会将他留在自己身边,所以他们在……小树林!”先救重华要紧,为什么要找她这件事情,以后再说。 “小树林?” “正是,你还记得暗室里的不知痕迹吗?”不知生存必须要树根汁液,暗室附近一定有树木,稷苏朝离落点了点头,“去暗室。” 岁寒殿外,苏雨溪刚来时在后山摘的花骨朵儿,竟然在破烂酒壶做的花瓶里,开出了花儿,沐浴在秋日的是阳光中,散发着野草特有的香气。 “所以,苏稽跟白鹞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苏稽就是那名假的神农氏后人,故事就太搞扯了,利用来攀关系不成,就用来拴下属,实在是逊了点儿。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父女啊?”经历那么奇特怪异的白鹞,突然来了个简单的关系,她还挺失望,原本以为又可以听一场戏的。 “难怪凤旭都对她毕恭毕敬的。”节并放下锄草的镰刀,拍掉身上的泥土,来到两人身旁,“我与你们一起去。” “大师兄……”稷苏虽然知道节并已经了解整件事情的经过,仍旧担心,他同他们一起会有危险。 “不用担心,就算有危险,你们一个两个三个神仙还护不住我么。” “走吧,没事儿,作为神农氏的后人,不能怂。” 书房里仍旧是厚厚的灰尘,只有她与离落来过的痕迹,机关未动,壁画位置毫厘不差,是他们没来这里还是走了别的通道? 稷苏按照从凤旭手下人那套出来来的方法,将非铁抛到空中,双手合十,闭目念咒,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暗室几乎全被不知占领,中间混杂着几只可怜兮兮的白鼠,其中一只耳朵下方有一处毛色与其他地方不同,形状成梅花图案,正是赛前热身那日,叫的最欢的一只。 “认得我吗?”稷苏弯腰将其抓起,托在手中,小老鼠眨巴着眼睛,身子东牛捏捏西捏捏,十分不稳重。 “它在干嘛?”离落见小老鼠不咋说话,只在稷苏手上乱蹭占便宜,食指弹其脑门,扬言要这一只更听话的,被老鼠叽叽喳喳,翻了个大白眼,“它说什么?” “你真的要听?”她很想他听,专门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勾人兴趣,因为只有这样,笑果才会跟突出。 “当然要听,我还会跟一只老鼠置气不成?” “不会,肯定不会。”稷苏捂嘴小声道,“它说你是花瓶。” “啊?什么?”别说离落,就连离她最近的节并,她也没打算是让他听见。 “我说,它说,你是花瓶!”稷苏这次的声音足够大,笑声也足够大,脚下的不知也都欢快的,结队移动,大有军队训练的架势。 “花瓶我是最好看的花瓶。”稷苏说不了,说不知与小老鼠又显得不大气,剩下的就只有节并了,“我说你进来这么半天你做什么贡献了吗,还笑,有啥好笑的!” 一句花瓶,让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自己与离落节并完全放松下来,她总算放心一点,对抗白鹞绝对是场持久战,他们一开始的弦绷的太紧的话,后面必输无疑。 “它说它认识你,还在外面见到了热身赛上另外一个长得好看的人。”稷苏将小老鼠话一字不落的翻译给另外两人听。 “它说的可是师尊?” “应该是,它说他穿着白衣裳,全身是血,还牵着着小孩子。”重华的伤在左腰,怎么会全身染血,是又手上了吗? “不用担心,他还能牵着苏雨溪走,表示没什么大碍。”关心则乱,若不是离落分析,她还真把后面的半句直接落掉了,“你再问问,它在哪儿看见他们的。” 稷苏将问题转述给小老鼠,小老鼠们异常躁动,叽叽喳喳她也听不清楚它们在说些什么,但它们的眼睛都统一的望着同一个方向。 “你是说那里?”稷苏顺着它们的眼神指了指暗室最暗处的角落,试探问道。 “怎么可能会在那里!”旁的地方,细看还能找出些缝隙,唯独最暗处的墙面与地板、天花板是完全连在一起,半点拼接的痕迹都看不到,这些小东西根本不可能从这儿进来。 这些小东西像是听惯了这句话似的,齐齐转身,如同一支庞大前行的队伍,行至暗角不见了踪影。 第161章 163拔宅14 虚镜 “等等,这会不会是白鹞的圈套?” “放心吧,大师兄,不会。” 白鹞要是想要她的命,就不会大费周章的让苏稽扮成重华道岁寒殿这么久不作为了,更何况,现在一点重华的消息都没有,就算这是圈套,她也要跳进去看看。 “白鹞一直认为自己比重华适合那个位置,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玩这种小把戏给自己丢脸的。”离落右掌一推,碗口大小的光束正好打在暗角的最角落处。 即便有了光,暗角也没因此而变得明亮,不知和老鼠是如何消失的,三人半点也没看清,离落再怎么换更大的光束也是一样。 “这应该是虚镜。”她曾在书上看到过一种法术,能在实体的景象里,画出一块虚镜,虚在实内,但不是实,,眼见为实,实为虚,常被仙修之人用来做紧要关头,保命所用。 “这是云逸山历代掌门才会的法术,他们怎么会?”仙门各派的法术、背景,在场唯一了解的只有节并,他都不知,其余两人就更不可能会知道了。 “我打头阵,你殿后。”离落一脚迈入暗角便不见了痕迹,只剩单脚半脸,转身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稷苏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许笑!你走中间,留意恋尘反应,到了紧要关头记得用恋尘。” “哎哟,我知道啦,怎么跟老太婆似的。” 稷苏对着离落的屁股就是一脚,自己紧接着,也迈入暗角,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虚镜为虚,实景虽眼不可见,却是实实在在踩在的,稷苏扶着墙壁摸索前行,大约十步处,有一竖缝,竖着竖缝向下,转角又一半尺来宽的横缝。 这就是暗室的门? 稷苏取出恋尘,送到唇边,箫声悠悠响起,却不成调子。一来通知前后的人自己的位置,二来这门常年不用,不知有没有人特意处理过,她需要通过声音反弹确定准确开门位置。 “不是我说,小东西,恋尘跟你这么久,你就没打算好好练练?”离落对箫声的不满,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你的东西,我练什么练,多担待吧您呢。”门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仿佛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绿色的镜,无比清新。 “我看恋尘与你十分相配,怎么不是稷苏你的吗?”听到箫声的节并,从后方发来反馈,“不过,稷苏你的技术…….” “好了,你们别挑剔我了。”稷苏跳上小溪中间的大石头,晃腿坐着,“大师兄你穿过那道门就能听到潺潺的溪水声了,我就在溪边儿锤吹着秋风等你啊,离落你死哪儿去了快出来!” “我早就穿过那扇门了啊,我现在在一片挑花林里,没听到什么溪水声啊?” 桃花?这是秋天,大师兄在哪看到的油菜花田,稷苏思索着,四处张望,一颗石子,正向自己太阳穴而来。 “离落,你呢?”稷苏接住石子儿,定睛一看并无特别,就是小溪中随处可见的小鹅卵石,她抓着石头,暗暗提高警惕。 “我……我这里白雪皑皑,什么都看不到,快被是冻死啦。”离落大概是嘴唇被冻麻木了,发音奇奇怪怪的,有些滑稽。 “原来神仙也怕冻啊。” “得……得意什么?” 节并平素待人谦和有礼,今日却好像得意忘形了似的,离落平素怼天怼地的,今日却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上完整的一句,稷苏正思索着,身体灵巧躲过天外来石,驻足一看,小溪里几个小孩子挽起裤脚衣袖像在找什么东西,岸上的几个小娃正往弹弓里装石子儿。 弹弓? “刚才是你们打我?”岸上的几个娃因为被她的突然出现吓的连连后退。 “这是不是你们的?”稷苏摊开手,露出方才接下的三颗石子儿,笑道,“放心,大人不会跟小孩计较的,最多……” “最多什么,我们是打鸟又不是打你!”其中一小娃挺直胸膛想让自己的话有气势些,却因为怯生生不敢靠近,气势半分未增。 “最多,,,..”若这真是个四季的幻阵,节并在春季,离落在冬季,她这就一条小溪,小孩子们穿的有厚有薄,是夏还是是秋?“最多批评批评你们技术太烂,,人这么大都打不上,还是放弃打鸟吧。” “这么说打鸟的本事很强了?” “不强,也就一般,十发的话能中个八发九发吧。”对,厉害的人应该是这样的,稷苏双手环抱,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可以教教我们吗?” 一个乖乖小小的娃拽着她的一角,奶声奶气请求,骗小孩儿的罪恶感一下子达到顶峰,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人设不要崩,“可以啊……不过你们得先告诉我现在是夏天还是秋天。” 那群小孩儿,突然捧腹大笑,一个个指着她道,“上当啦上当啦,小鱼儿卖萌又骗到人了,小姐姐原来四季不分啊。” “谁说我不知道了?”稷苏被这帮小娃彻底整蒙了,这里的小屁孩儿竟然比外面的大人还聪明?她绝不允许自己一世聪明毁在半大点的娃娃身上,“这不是就是秋季么,秋风起蟹脚肥,小朋友们你们是在抓螃蟹对吗?” “是呀。”小溪里的小孩不知岸上发生了上啥,老老实实回答道。 “好吧,算你聪明!” 这就算她聪明了?稷苏好气又好笑,蒙了个螃蟹就被认证为聪明了,这里面的小孩儿也没见得有多聪明嘛。 “你们在这里玩,见过一个五岁左右,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孩儿没,应该是和他爹一路的,他爹也长得十分好看。” “没见过。”“姐姐他们是你的相公和孩子吗?我也想看看长的十分好看的人。” 若重华也在这四季幻境中,节并与离落能听到她的声音,重华肯定也能,稷苏取出恋尘,刚吹没两声,玩弹弓捉螃蟹的小孩们捂着耳朵全跑了,一个不剩。 “我吹的有那么难听?”虽然说不上好听,但也不至于这么难听吧? “绝对……有。” “有。” “谁问你们了,真的是。”待周遭没有什么声音,稷苏方才小心问道,“重华你觉得呢?” 没有任何回应,稷苏正要再问,又传来节并的声音,“你找到师尊了?” “没有。” “那就是……他被……你的箫声吓着了,不敢……应。” “滚,别让我在听到你们的声音!”小白鼠说过,重华浑身是血,带着小孩,他不应,说明…….他伤的很重,应不了,“小宝,苏雨溪,小宝,苏雨溪,你在哪?” 稷苏一连唤了几十声,回应她的仍旧是一片死寂。 顺着溪流而上,稷苏来到一处怪异的树林,这里的树,排列规整,全是同一品种,像是有人刻意种植的。叶子呈扇形,脉络清晰,顶端变黄,洋洋洒洒飘落,下面的半黄不绿,虽偶有落下却不多,在满地荒野当中,那点绿色显得尤为突出。 “血腥味?”微风吹起落叶,带来一股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稷苏顺着血腥味的方向向前迈进,从小步,变成小跑,再加速到狂奔,地上叶子嘎吱作响,待到近了,整颗心似乎都要跳出来,她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淡定从容,缓缓靠近。 巨石斜卧着,与下方的土地形成一个嘴巴的形状,巨石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像极了情人的眼泪,不会的,不会的,稷苏默念着,再顾不得什么从容不从容,奔向洞口,顾不得歇下喘气,缓缓搬动地上的尸体。 “凤旭?!”身体已经僵硬,判断死了应该有些时间了。 “你遇到凤旭了?”节并似乎也在奔跑,说话带着些喘。 “你…….你…….小心些,不行,就吹恋尘,虽然……..难…….难听。” “他死了。” “死了?何人所为。” “依伤口判断,应当是棠溪。”检查过伤口,稷苏总算放心下来,重华能干净利落解决掉凤旭,身上的伤,应该不会太重。“我现在进山洞找重华跟小宝。” 山洞里面都是松土干草,隐约有人来过的痕迹,可山洞就这么大,一眼便可看完,并无可以藏人的地方,重华会在哪里? “不知?”枯黄的干草之间,棕褐色的东西若隐若现,稷苏弯腰拾起一看,竟然是不知的尸体,被人一剑削了脑袋而死。 此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洞壁飘来,她缓缓前进,软鞭地上各处快速翻找血迹,须臾,翻出方帕子,乖乖呈到稷苏面前。 重华帕子的材质与普通人不同,稷苏一摸便知,看来,重华确实来过这里,不知的死不可能是他所为,这里一共就三个人的足迹,两大一小,不是他就是凤旭,可是凤旭为什么要杀已经为自己所用的不知呢? “让……你得瑟。”离落结结巴巴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错了,上…….上神。”节并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威胁,结结巴巴又道,“表……哥。” “你们什么情况啊?” 节并讲话怎么变得同离落一样了,难道正如她猜想的那样,这个四季幻象是可以交替更迭的?这样的话,就是一个无限的循环,找到出口十分困难。 “我方才……被一条疯狗……追,逃……逃到了一个山洞,然……” 山洞? “大师兄,你进的那个山洞可是嘴巴形状?”如果两个幻境之间是靠山洞连接的,那么只要一个幻境里的人不动,找到另外一个幻境里的人就容易得多。 “没……没……看清。” “那你是怎么到的离落那边呢?”稷苏环视四周,这个山洞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机关阵法一类。 “不……知。” “你……知道……什么!啊!” 第162章 164拔宅 15 四季幻境 “空的。” 手帕位置附近的洞壁是空的。稷苏后退小半步,试图用仙法将它推开,左掌才刚触到洞壁,整个人便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拉了进去,她身处强光之中,完全睁不开眼睛,除了知道自己正被带着高速移动,对周遭的一切一无所知。 “娘亲,娘亲,娘亲。” 待她刚要再次试图睁开眼睛时,整个人被甩出了那道火热的强光,摔倒地上,疼的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再被小孩儿,按着痛处一阵晃悠,更想哭了。 “没死呢。”稷苏恶作剧突然等他眼睛,想吓吓苏雨溪,见其丝毫没被吓到,呆呆傻傻楞在原地落泪,心又软了,将其按在自己胸口安慰。 “爹爹说,娘亲一定会找到我们的,让我乖乖在这里等你。” “他干嘛去了?”把苏雨溪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她,他应该不会走太远吧。稷苏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是上天庭东方天帝了么,知道他们现在是门当户对,可以光明正大成婚了么。 “娘亲,你脸怎么红了?” “我……有么?”有的,她知道,但要她说出口因为可以和重华成婚了害羞,这样的矫情的话来,她会想杀了自己,“你爹爹干嘛去了?” “爹爹被苏姨娘抓去成亲了。” “停!”苏雨溪张大了嘴还没哭出声来,被稷苏一把捂住嘴巴,满眼眶的眼泪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又成亲?苏稽是对是成亲有什么执念么,假扮重华与她成亲不行,又来抓重华成亲。 “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爹爹不是打不赢才跟苏姨娘走的,是自愿去的。” “那就好。”重华身上的伤没有问题她就放心了,苏稽既然说的是要跟他成亲,他就暂时不会有危险,正好留给她时间找幻境的出口。 “娘亲,不去找爹爹吗?”小家伙“噌”的站起来,双手叉腰,盯着稷苏,样子十分生气。 “找,当然找啦,不过先要找到是回去的路,这样找到你爹爹就可以直接回去啦。” “可是爹爹是要去和别人成亲!” “成亲就成亲呗,只要不危及性命都是小事儿,反正他活着就是我的。”真不知谁教的这小娃,怎么懂得这么多,真是苦恼。 “你说什么?” “啊?哦,我说……只要你爹爹活着,我不糊介意她二婚的。”再这么纠缠下去,重华恐怕就真跟人成亲了,稷苏转入正题道,“凤旭怎么死的,你们又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那日,在山洞,凤旭以苏雨溪为人质替苏稽在受伤的重华那里得到龙云珠之后,还欲施暴力虐待。 “你要是敢伤害我爹爹,你身上的毒就不要想解了。”苏雨溪被凤旭拎在半空中,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脖子被掐的青紫,硬忍着没掉一滴眼泪。 “什么毒?小屁孩还会危言耸听了?” “我有没有危言耸听,你在掐下我用用力看是不是会心跳加速就知道了。” 凤旭当真用力又在苏雨溪的脖子上用力掐了一把,留下无根与先前错开的指印,正要破口大骂时,突然放下手中的小孩儿,捂着心口,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不是感觉心跳如擂鼓?”苏雨溪得意问道,凤旭不答,又补充道,“你只要用力,心跳便会一次比一次快,七日内若未拿到解药,你必死无疑。” “解药在哪?”凤旭伸手向苏雨溪要解药。 “我娘亲那里,这是她留给我防身的东西。”苏雨溪非但不怕他,反而凑的更近,底气十足,一副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的模样。 “我再说一次解药。”凤旭兽性大发,低吼咆哮。 “我再说一次在我娘亲那里,除非她见到我,不然你别想拿到解药。”苏雨溪转身奔向重华,完全不将凤旭放在眼里,“想必你也感受到了,咆哮也会用力。” “爹爹……”重华腰伤处萦绕的黑烟越来越多,身子烫的就像一盆火,苏雨溪又急又怕,想将他扶起来些,无奈力气太小,跌坐在地。 “哈哈,好啊,正好大名鼎鼎的重华师尊同他儿子陪着我一起死,也不亏。”凤旭疯了般,抓起苏雨溪,就要往地上砸。 正在此时,一个药瓶从苏雨溪怀里滑出,摔了个粉碎,唯一的一颗药丸,孤零零的躺在重华身旁的干草上。 “这是什么?” 苏雨溪被重重扔在地上,手肘、膝盖、胯骨和脸多处受伤,还在都不算严重。他挣扎着爬起来,盯着近乎疯狂的凤旭,“解药,现在是你的了。” “解药?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一般无知?”凤旭突然平静下来,抓起药丸,强制灌入重华口中便愤恨离开。 “你并未给凤旭下毒,而那颗药却真的是解药对吧?” 凤旭“中毒”前与苏雨溪的接触,就只有那一下推搡,不管他身上有没有毒药,这么小的小孩,半分术法不会,根本不可能让凤旭中毒,他押的是她这个娘亲前唐门弟子的名声与人在困境下的心里素质,他反复强调凤旭会心跳加速,不过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给他加上心里预设,只要凤旭认定了这种预设,他往后只要做相关的动作,心里自然会有产生预设的反应,造成中毒的假象。 “嗯,药掉出来我才想起,娘亲曾说过它可以在紧要关头救人性命。” 离开苏稽前去与青玄决斗时,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孩子了,念起身世可怜,将唯一一颗保命的药留给了他,没想到最终也给重华用上了。这药一共两颗,便救了重华两次性命,也不知是药的宿命,还是重华命太好。 “我心想,我说是毒药,他肯定不信,要是破罐子破摔或者想要试试运气给吃了,我就亏了。” 这孩子待在她身边的时间不长,她处理事情的方法,倒学了个五六分,是个聪明的,稷苏小脑袋瓜上,一顿乱搓,“所以你就实话实说,顺带让他帮你把力气不够帮你爹爹喂药这个麻烦也解决了?” “幸好凤旭不如娘亲这般聪明,不然我跟爹爹就死定了。” 三日后,凤旭再次来到山洞,这次带去的还有重华已经回到岁寒殿的消息。 “何人?”重华用过解药后,伤口已经愈合,只因体内淤血堆积,郁结未清,嘴唇紫黑,面无血色。 “何人?你可是熟的很呢,不知道一个红颜知己杀了另外一个红颜知己,你这个情种是自行自行了断呢还是杀了另一个为其报仇呢?哦,对了,你不用自行了断,你本来就命不久矣。” “苏稽。”重华笔直后背再支撑不住身体,一口献血喷了出来,那血长了眼睛似的,全落在了凤旭的脚上,重华的白衣上半滴未染。 “你爹爹待人宽容,没想到他的血倒是有个性的,我喜欢。”要是换做旁人,她一定会认为是故意为之,但重华一定不会,她不在,这口血替他出了气,甚好甚好。 “娘亲,你就不担心爹爹的身体么?” “担心啊担心得很,那他吐了这口淤血之后,脸色是不是变好了?”稷苏安抚好小孩儿不满的情绪,方才让其继续讲下去。 鹿兽灵力天生,既为精怪,又有白鹞这样的神仙高人指点,战斗力比起无支祁应当只强不弱,重华虽伤已好,但毕竟大病初愈,未得修养,又是独身一人,还带着个自保都成问题的孩子,稷苏深深为其深深捏了把汗。 “扰乱仙门秩序,欺我昆仑弟子,意图伤我在意之人,当战!” 平素的重华虽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却是除了名的宽厚,从不与人为难,所以仙门之人虽不敢轻易与之攀谈相处,对他却只有崇敬没有畏惧,然后,今日,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畏惧的王者之气,只是短短的几步,便已让得瑟的冯旭,痴呆楞在了当场。 “开战。”也就重华,开战前还要提醒痴傻了对手,换做是她,肯定直接杀他个措手不及。 几招下来,两人均为讨到什么好处,凤旭趁间歇之际,再次将魔爪伸向独自蹲在角落的苏雨溪。 “怕硬其软,威逼利诱,小人之为。”棠溪剑出,凤旭刀落,重华取出非铁,抛向空中,念咒召来不知,将苏雨溪团团护住。 原来重华那里也有非铁!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凤旭这话倒没什么毛病,稷苏表示认同,被苏雨溪护爹的架势“唬住”,将想法收了回去,安静听故事。 重华飞身立于洞壁凸起处,持剑向下,棠溪入鞘,凤旭身上几十处伤口瞬间崩开,不致命,眼前的狼狈却足以消磨他的猖狂气焰。 “你玩儿我?”凤旭半跪在地,以剑做支撑。 “装作与我实力相当,却在关键时刻对我下刀子,棠溪不伤人性命,却在我身上造这么些印字。”凤旭扯开衣裳,露出上身浅琐的伤口,咆哮道,“诛心比诛人厉害多了,装什么君子小白兔?!” “何人指使?”重华不为所动,冷静提问,衬得凤旭更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哈哈哈。”凤旭指着重华大笑,“你玩儿我,也被别人玩儿,说世道轮回也好,说因果报应也好,还真是公平!” “我再问一次,何人指使。” “我身后之人……” 白影闪现,凤旭匍匐倒地,后背插着自己的赤铜剑,重华被这股剑气逼连连后退,后背临碰到洞壁之前,奋力抵抗,抓起角落的苏雨溪…… “后来发生的就与娘亲的经历一样了,只是我们不是落在山洞,这个山洞是爹爹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难怪小老鼠会看到重华满身是血,原来…… 第163章 165拔宅 16 纯衣纁袡 重华放心将苏雨溪一个人放在此处等她,一定有什么深意。稷苏环视四周,同样狭小的山洞,遍地干草与松土,连山洞口溪水滴落的声音都是一模一样,重华到底是想告诉她什么? “娘亲,你在找什么吗?” “我……这里面太热了,我找找看有没有东西可以删扇风,凉快凉快。”大人尚且想不到解决办法的幻境,没必要再告诉给小娃娃添堵,更何况,担心重华这一件事情,就已经让他够呛了。 “现在是夏天当然热了,外面有芭蕉林还有小溪,溪水可凉快了,爹爹说,如果娘亲怕热可以去泡泡脚。” 溪水?泡脚?重华是查到什么了吗?若是查到了什么他为何不直接让小宝转述,要用这么含蓄的方式? 靠着洞壁的大石头坐下,总算凉快点,不过,这块带她来到这里的石头为何没有,她上下摸索,仔细检查之后得出结论:这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大师兄?离落?你们在吗,有事问你们。”如果他们那边山洞的情况和这里一样,则很有可能这个四季幻境是一个不可逆的幻境,如此,出去就容易得多,找到那个唯一不变的原点就行。 “离落,别玩儿啦!”方才喋喋不休的两人仍旧没有作答,稷苏想起离落之前在暗室特意嘱咐过,紧要时候用恋尘,可方才取出恋尘,恋尘便不受控制在空中游荡,就是不给吹,她一摊开手,却又乖乖的回到了手上,“什么嘛,你也嫌我吹的难听?” 恋尘竟像听懂了似的,在她手心来回滚动起来,好似受了委屈打滚耍赖的孩子。 “算了,就当你不是因此拒绝我的吧。”得不到离落那边的消息,就先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有别的什么发现咯。 “娘亲洞箫吹的很难听吗,怎么会如此认为呢。” “怎么会?”跟一个奉自己为偶像的五岁小孩,承认自己洞箫吹的烂?不,这绝对不行,光辉的母亲形象不能受损,旗帜先立着,大不了,出去了之后勤快些好好练练,“你见过为娘有什么很差的吗?” “没有。”稷苏心底的石头刚要落地,小娃却又来了句,“那娘亲不妨吹奏一曲给小宝听听?” “不……不行的,恋尘累了,要休息。”现在吹不就暴露真正的实力了嘛,再说,恋尘根本就不让她吹啊,不能再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了,“小宝不是泡脚么,,走吧。” “重华,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子,连对个小孩儿都是谎话连篇,你这样做值得吗?”苏稽关掉琉璃眼中的画面,冷笑着,一步步靠近重华。 “在她不在我。” 重华一身绸制纁缘玄衣,独坐桌前,肃穆沉稳,比起平素一袭白衣,生人勿近的味道更胜。头上爵弁,长约,前小后大,上用雀头色之缯为之,为其添上几分王者之气。 “那好,我一会儿帮你问问。”苏稽身着同款礼服,一手持壶,一手拿杯,直坐重华左腿之上,整个上体无骨一般黏在重华身上,语气极为暧昧,“值还是不值。” “咚。”较弱的女子,重重落地,酒水洒了一地,连带纁缘也被打湿,变了颜色。 “羽西,你……”女子气急,将还捏在手中的羊角杯,狠狠摔在地上,滚到好几米外。 “抱歉,腿麻。”重华起身,行至门边,忽然停步,“酒杯未碎。” 女子摔得不轻,单手撑着地面,艰难爬起,盯着门边的羊角杯,簌簌落泪,忽然冷笑道,“羽西,我在你眼中就是空气是吗?还不如一只破杯子!” “不是。”重华转身,盯着眼睛含泪又带笑的女子,淡定答道,“眼中不含空气。” 稷苏得知瞳目之事后曾说过,要好好爱惜他给的眼睛,绝不疲劳上火,不给空气跑进骚扰瞳目的机会,想到此处,重华不自觉嘴角上扬,转身离开。 “再过片刻,你就是我的,你再怎么想着她也没用!”苏稽拣起地上的羊角杯,泄愤般砸向刚关上的房门,杯子应声落地,仍然完好无缺。 芭蕉叶宽而高,随便一株都比她还高,正好遮挡烈日,稷苏麻利摘下一片特意选出来相对厚实的叶子,三两下编出两个遮阳帽来,一个按苏雨溪头上,一个温柔自己戴上。 “娘亲,你就不能对我也温柔点么。”苏雨溪摇着脑袋,费劲把卡住耳朵的帽子向上提了提,发出抗议。 “行啊,帽子还我。” “那你别跟着我走。” 苏雨溪捂着帽子在前面跑,生怕稷苏当真将帽子抢了去,后面的却好像没事人似的,将剩下的叶子当成了扇子,扇着风悠闲前进,不断碎碎念,“傻里傻气。” “娘亲到了!” 小溪除了没有出暗角时看到的那块石头和小孩儿,其他的一模一样,重华说的泡脚,应该是在哪个位置呢? “苏雨溪,你给我等等。”稷苏环视四周,查找重华说的位置,眼神突然扫过,苏雨溪已经除了鞋袜,正往溪中间走,吓的一激灵,飞身拎小鸡似的,将人带回,扔到岸边,“不想活啦!” “娘亲,这里的水很浅,我不会掉下去的。” “把鞋袜穿上。”岸边的鹅卵石经过烈日暴晒格外烫,她隔着鞋袜都能感觉得到,小娃此时却是光肉坐在地上,稷苏心软,温声道,“水是不深,但是急……啊。” 没错,这里也不同。 捉螃蟹的地方,水流平缓,她沿着溪边往上游走了许久,直到在岔路口进入银杏林都是没听到水声,而此处水流湍急,隐隐能听到哗哗的水声,这里应当就是源头了。 “小宝,我们往下游去看看。”小娃皮实,她又要查看下面的溪水的变化,稷苏着实不放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从云上跌落下去,便将其按照自己腿上靠着,方便随时感知他的存在。 “娘亲,你松点儿,我喘不过气了。” “果然如此。” 大概是到了饭点儿,又或者是家里人在催了,小孩儿们将所有的收获都放在了一起,看样子是在分东西。 “你们要回去了吗?” “嗯。”小女娃看到稷苏身旁的苏雨溪,眼中满是欢喜,“这就是姐姐刚刚在找的儿子吗?” “是啊。”她与重华养的娃,果然是个好看的,五岁就色相利用了,不错不错,“姐姐的儿子好看吗?他没抓过螃蟹,想与你们玩,可惜你们要回家了。” “没关系,我们再玩一会儿就好了。” “小蜻蜓你不怕你们家母夜叉了吗?”那个胆儿最大的胖小子再次出头。 “小蜻蜓,回来没有,吃饭了,大人都等你么!”强悍的女声穿过层层树木,传到溪边,即便人未出现,几个小鬼头还是冰柱呼吸,皱起了眉头。 “此人就是你们说的母夜叉么?”苏雨溪笑道,“声音真大,世间竟然还有比娘亲凶悍之人!” “小哥哥,我不能陪你玩儿了,这个送你。” 苏雨溪手中被小蜻蜓塞入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还没来得及欣赏,那帮热热闹闹的小孩儿便全部不见了。 “娘亲,人呢。” “走了。” 那帮小孩儿走了没几步便全消失了,是这里也有一个人看不到的虚镜吗?稷苏拣起一枚鹅卵石抛向小孩儿消失的位置,眼看着它落在土地上,发出浑厚的一声“哒”,决定继续向下。 “我知道走了,我是说他们为何突然不见了。” “想知道啊?”稷苏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与苏雨溪平视,温柔道,“不告诉你!” “娘亲,你怎么能这样!” “我那样了?我不本就是凶悍的娘亲吗?”稷苏跳上已经乖乖在旁边待命的云朵,大嚷道,“上不上来,,不上来我走了。” 嘴硬归嘴硬,苏雨溪抱着只螃蟹委屈巴巴跟上之后,还是一把将人按到自己腿上靠着。 “其实,娘亲一点都不凶悍,除了让小宝玩螃蟹,讨厌。”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苏雨溪怕螃蟹,看来以后啊,好管咯,果然还是孩子,这么容易就把弱点给暴露出来了,稷苏憋笑,拿过他手中的螃蟹,稳稳投入溪中。 方才的位置顺流而下,一直到结尾,尽是一片春日景象,鲜花烂漫,绿树成荫,偶尔几声犬吠,雄浑忠贞,气势如虹,想必正是追节并的那只吧。 “白……我该怎么称呼阁下好呢。” 白鹞一袭白衣,衣袂飘飘立于翠绿芭蕉林中,格外醒目,可惜,生的这样好看的人,偏分成了见面就得打的对手,连个欣赏美色的机会都没有。 “姑娘从前叫我将军。” 此人样子英俊,声音磁性,硬是要与重华比较也不会输的太惨,偏是个作恶的,一开始就存了坏心思,连比的资格都弄没了。 “这样啊,但是阁下早已被削了将军之职多年,我再这样叫不合适吧。”他既然要试探她对过往的事情是否知道,她也不妨成全他,顺便了解了解离落口中不太好打听的,比如旧情人啥的,留作日后笑话重华的把柄也挺好。 “算来算去,我们也是仙友,阁下长的这般好看,我叫你绛君好了,光彩夺目正好也与你气质相配。” “许多日子未见,姑娘伶牙俐齿了许多啊,和当年的东方天帝可谓是一模一样呢。” 白鹞故意暗示早前便认识自己,又刻意将重华改称东方天帝,很明显是在试探她知道的深,意图过去的事情来离间她与重华,可这样他能有何好处? 第164章 166拔宅17 苏子 “哦,是嘛,大家都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便的格外相像,看来是真的。” “话虽不假。” 对于白鹞这个人,以及他要表达的东西,她一无所知,此时她若接话,说的越多暴露的就越多,稷苏干脆不接这个话头,憋死他。 “恋尘可听话?从前它可是调皮的很呢。” “听话,听话得很。”这次它倒确实听话,自己就从腰间蹦跶到了她手上,“看吧,是不是很听话。” “那姑娘还记得石头宫殿么?” 这人除了样子好看点,当真还一点优点没有,东拉西扯半天扯不到重点,就这脑子还跟重华比,恐怕重华连他的名字都不会记。 “自然是忘不了的。” “也是姑娘是在石头宫殿被除去仙籍的,自然是忘不了的。” 重华与女神仙有私情,被双双除去仙籍,此人却在此暗示,她曾在石头宫殿被除去仙籍,意欲何为?难道那女神仙被判刑,是误伤不成? “姑娘本是西王母坐下头号掌事宫女,颇受王母娘娘器重器重,前途一片光明,却意外碰到了喝的酩酊大醉又爱沾花惹草的东方天帝,无端落了个除去仙籍的惩罚实在可惜。” “我刚做神仙不久,不知道这掌事宫女变成女神仙职位是升了还是降了?” 重华情事这一段,离落是一笔带过,她想过可能是什么上天庭不方便泄露的秘闻,却从未想过会和自己有关,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刻,时候不对,人也不对,阻止重华与苏稽成亲才是当务之急。 “这就得看姑娘怎么想了。” “你既说看我自己怎么想,又为何不让开是道路让我同行,阁下几次三番试探,是要告诉稷苏什么,还是另有目的?”白鹞就要一张难闻的狗皮膏药,扯不掉,洗不净,恼人之极,“要不干脆点,咱们打一架,我正好也还没与仙友切磋过仙法呢。” “我只是想告诉姑娘些事情,无意惹恼姑娘,还请见谅。” “见谅谈不上,阁下要是有故事要讲,不如找个说话的地儿,我儿子还小,细皮嫩肉,经不起这番烈日暴晒。” 此处,白鹞肯定比她熟,与其毫无头绪乱找,她倒是愿意赌一赌,他会把她带去哪儿,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理智的决定,也不是完全客观,她想知那个故事,即便知道,白鹞可能会添油加醋或者扭曲事实。 “是我疏忽了,姑娘这边请……” “确实凉快。” 层层叠叠的绿树中间,双层阁楼砖红瓦绿窗白格外醒目,一入院子,凉意袭来,让人汗毛直立,却又欲罢不能,这种凉并未冬日的寒冰的刺骨冰凉,而是夏日闷热中,奔走的滋润舒爽。 “小朋友喜欢就好。” “我喜欢。”苏雨溪接过白鹞手中的糕点,凑到鼻子,十分喜欢的样子,“真的好香啊,想吃,可是是最近换牙吃不了甜的,谢谢叔叔。” 明明爱吃甜食得紧,提防白鹞下毒,硬是给拒绝了,稷苏深感欣慰,她这个儿子成功继承了爹娘的所有优点,长大肯定是个人精。 “出去玩儿吧,娘亲跟叔叔谈点事情。” “好,那我就在这儿玩,娘亲想我了,一眼就能看得到我。” 白鹞做的恶事,上天庭的几位知道却没有证据,不然也不会刻意派她一个新人下界来查,他如此大费周章的阻止重华与她的婚事,想必是自己也知道,此时杀害任何一个跟上天庭有关的人,都会留下罪证,成为日后走向那个位置的阻碍。所以他不会下毒,更不会做任何伤害他们母子的举动,但苏雨溪有个觉悟,她是高兴的。 “阁下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姑娘爽快的很可爱,如果尚未婚……” 尚未婚配,与你好不成?稷苏扔掉手上的松子壳儿,以浓茶漱了漱口,笑道,“我与阁下的女儿长的很像。” “是。” 白鹞冗长的话语总结起来就是,年少的东方天帝是个多情种子,借着醉酒在石头宫殿,勾搭了西王母身边的掌事宫女苏子,被人举报,东方天帝原本打算以为众仙友谋福利为由诡辩躲过一劫,没想到却激怒了四方天帝,被双双去除了仙籍。 “就算两人无情,产生了暧昧的肢体接触是事实,按照仙规处置也没毛病啊。”白鹞千方百计要讲的故事如此平淡无奇,稷苏反倒有些失望,没意思。 “我如果真是苏子,我连告发之人都不怪的话,就更不会怪一个不省人事的酒鬼了。” “姑娘大义。”告发之人是谁,两人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拆穿,“所以我要跟姑娘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危及姑娘性命,请姑娘慎重。” 小孩子就是简单,方才在屋内还如履薄冰的,放到了院子里就跟放出笼的鸟儿似的,撒欢了跑,一个人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洗耳恭听。” 接下来说的这件事情,应该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只是此人甚爱绕圈子,不知会不会又扯到别的什么事情上,稷苏将桌上的松子壳儿收到小碟儿里,又拿帕子擦了擦手,端坐着等待接下来的内容。 “姑娘可知我为何要阻止你与重华的婚事?” 其实,你那不是在阻止我俩的婚事,是在提醒我俩可以成婚了,我俩想都没想过,你这一搅和,我们不想都行了,不过,也好,至少知道了重华未来一定会有仙籍。 “为何?总不能是为我好吧。”这人是在上天庭待久了,太孤独了么,怎么样样事情都爱问着说? “确实。” 确实?这货可真够无耻的,我倒想听听你能编出个什么花儿来,稷苏没做反应,静待下文。 “像重华这般已有仙根且灵力已够,只差仙缘的仙修者,除了等待仙缘飞升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快捷的办法姑娘知道吗?”白鹞大概已经看出稷苏不会理睬他的问题了,这次没久等,便自己给出了下文,“跟神仙成亲可以获得仙缘。” “两个人相爱本来就是互通的,这没什么不妥吧?” “本来是没有不妥,但与重华结合却是大大的不妥。”白鹞盯着稷苏的眼睛,试图看穿里面的心思,结果无功而返,因为那里并无波澜。“神仙与之结合,是被强占仙籍,而非共享,轻者仙籍被除成为素人,重者灰飞烟灭,永世无法超生。” “苏稽是你女儿吧?”这么为我考虑,,用你女儿的仙籍来保护我的么?稷苏好笑道,“此时与重华成亲的,是她不是我,不去看看吗?” “你说什么?” 稷苏盯着白鹞放在桌上的茶杯,茶水晃动,茶叶如脱身的游丝,看来他对苏稽带走重华一事确不知情。 “阁下不知道么,,苏稽带走了我的心上人,扬言要与他成亲,我这才带了孩子千里寻夫来的。”如果有机会抹上几滴眼泪,她还能将弱女子被抢婚的戏码演的更像一些,“还请阁下帮帮忙……” 穿过砖红瓦绿的阁楼与层层叠叠的树木,朱红殿宇赫然出现眼前,大约因为有喜事,长廊的灯笼换成了红的,主殿的门框上,挂着多无精打采的大红花,了无生趣。 “好冷啊,娘亲,爹爹真的在这里吗?” 小孩儿朝合十的双手双手中间哈了口热气,反复摩擦之后,捂住被冻的红彤彤的耳朵,发出惬意享受的声音。 门内道路漫长,三上三下的阶梯连接路面,全被铺上了厚厚的地毯,看不清材质,骤降的温度,让稷苏踏上红毯的步伐沉重许多。 前方等待的她的心上人与另一个女子的婚礼,而就在刚刚,她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自己与他的各种纠缠,她的性情是那时候的他,他的性情却是那时候的自己,此刻,她不想用他的性情来应对他与别人的婚礼,可她用尽力气去回忆,也无法得到半点白鹞口中苏子的想法。 她只能是他,过去的他或者现在的他! “喝了这杯酒,咱们就礼成了。”苏稽的声音隔着层层纱幔传来,幸福而满足。 然后是酒杯双双落地的声音,打在地上,也落在稷苏的心上,悠长且带攻击属性,她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在意这个仪式。 “你在做什么!”白鹞怒不可遏,踢开房门。 即使只是并肩而立,稷苏仍能看出是纯衣纁袡,不比白梨的凤冠霞帔艳丽夺目,却格外刺目,她的心上人,正穿着如此庄重礼服站在另一个人的身旁。 活着离开幻境才是最重要的,成亲只是缓兵之计,你知道的呀,不准小气,大局为重,稷苏慢慢松开紧握恋尘的手指。 “爹,我……我……”苏稽像是怕极了白鹞,瞪着双眼,眼泪哗哗的流,双手紧握成拳,与肩齐高,不住颤抖。 “杯子没碎。”稷苏弯腰捡起脚边的羊角杯,托在手上,缓缓迈上新人所站的台阶,立于两人中间,笑对苏稽道,“没碎,,我们可不赔的哦。” “原来……酒杯未碎…….是这个意思?”稷苏被苏稽一把扯开,颤抖着指向重华,“羽西你好狠的心啊。” 看样子,是重华说过前半句,她这一不小心说出了后半句,彻底伤了美人心了,稷苏拿了喜壶在阶梯上坐着,望着重华前年不变的颜色与几乎疯狂的苏稽,突然觉得有些安慰。 苏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揪着重华的衣领咆哮,“你告诉我,我问你我是否还不如一只杯子时,你说的不是是什么意思?” 人呐,总喜欢让人比较,殊不知在让人比较的时候心里早就知道那个令人伤心的答案是什么了,稷苏叹气,饮下第一口合欢酒。 “滋味可以不错呀。”入口温润细腻,香气悠长不呛喉,确实好酒,“等重华给你答疑怕是难了,今儿我心情不错,不如说出来,我替你解解?” “原话是:我在你眼中就是空气是吗?还不如一只破杯子!” 看来她是真的没辙了,不然也不会真的向恨之入骨的情敌求解,又是一个被爱囚禁的可怜人啊。 “眼中有空气?那是病啊,姐姐。” 可悲的是,合适的人看到重点,不合适的人却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在自我陶醉中麻痹自乐,两个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半分勉强不得,否则只能是无尽的痛苦。 “所以我在你眼中连空气都不是,是吗?”苏稽跌坐在地上,恐惧殆尽,有的只是满眼哀伤。 “是。” 第165章 167拔宅18 满圆 “你说是?哈……” “雪崩了。” 苏稽笑音未落,屋内开始剧烈摇晃,门窗发出撞击的声响,花瓶桌椅宽倒了一地。 “先出去。”两人不约而同第一时间来到苏雨溪身边,一个抱着,一个护着他的脑袋冲出屋外。 大概主人内心空虚,害怕寂寞,殿宇内亭台楼榭、过长长廊错做复杂,以至找到一处空旷之地,十分不易。 “应该跟在阁下身后走的,还能快一点。” 两大一小落下时,白鹞已经先一步到达,苏稽正伏在其脚边抽泣,见他们来,也未抬眸。 “苏子姑娘下次跟紧我就是。” 白鹞突然叫她苏子,要么是暗示重华什么,要么是暗示自己什么,稷苏本能看向重华,和平素一样,并无半分失态,难道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好啊,说话算话。”稷苏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又擦了擦旁边的位置,示意重华放下苏雨溪过来坐,“泡脚是否跟这有关?” 夏上,秋中,春下,偏偏没有冬,“泡脚”有两个暗藏着两个信息,一是凉,二是高地,合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凉在高地,冬代表凉,上游以上代表高地,所以他们现在所在…… “嗯。”重华看了一眼正歪着脑袋看自己的稷苏,又道,“我们现在上游以上,未到冬日幻境。” “能感受到雪崩,说明离的不远了。” 稷苏再次召唤恋尘,试图询问离落那边情况,这次恋尘倒也听话,只是仍旧没收到回应…… “他们听不到的。” “为何?”她在秋时能听到春与冬的声音,在夏却不行,现在夏以上,离冬甚近,仍然无法交流,莫非……“春夏秋冬中,只有夏是真实的?” “嗯。”重华继续分析道,“春入冬,秋入夏,不可逆,冬与夏相对,入口在夏,出口在冬。” “重华师尊不愧是重华师尊,小女子分析良久都未得出答案,您这一会儿工夫就有结论了,非常优秀。” “旁观者清,罢了。” “旁观者清?等等……”重华身在殿宇内,却知道他们在外面发生的事情,难道……“琉璃眼没有被毁,我们在外面发生的一切你们都看到了?” “从捉螃蟹开始。” “那……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白鹞与她的对话,他也听到了吗? “我都知道。” 他都知道,是指他们的过去吗? 雪花带着冰渣子,大片袭来,完全不给人躲避的时间和空间,稷苏只能牢牢护着苏雨溪的脸,用背迎接这突然来的变故……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的后贴紧一个温暖柔软的胸膛,在漫天冰沙中带着她向前扑倒,躲过凶猛一击。 “没事吧?” “没事。”爵弁被冰沙打掉,重华终于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柔顺发丝,果然还是这样好看,稷苏轻抚重华头顶刚经过变故的发丝,一下一下将他们理顺。 “我也没事。”苏雨溪拍打着衣裳的冰沙,抬头对两个恩爱的大人傻笑,“你们看那里。” 一望无垠的白色雪域中那一点红色格外瞩目,红色旁边不远处,正是重华掉落的爵弁,苏雨溪整个身子都被冰沙淹没了,只有一颗脑袋和一手在外面,牢牢抓着爵弁。 稷苏踩着雪前行,每走一步都会向前滑出半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嘿,别装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用脚轻踢是红衣旁边的凸起处仍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离落舅舅不会死了吧?” “不会,小宝躲到爹爹身后去。” 苏雨溪好容易半爬半走才跟到稷苏身旁看热闹,刚到就被哄着走,正犹豫着,被重华单手一拉直接到了身后。 稷苏一脚踩在方才踢的凸起之处,一手拽着露出来那点纱衣,越拽越用力,越用力越踩,直到红衣卷起冰沙,撒满视线,突然松手……对抗的力量断开,两个人分别跌到两处,摔了个重重的屁股蹲儿。 “小东西,你是不是傻啊?”离落一边揉着又痛又湿的屁股,一边嘎吱嘎吱靠近稷苏,“不知道突然放开要摔屁股墩儿啊。” “我没关系啊。”稷苏指了指屁股下面重华的脚,后背靠在重华腿上洋洋得意道,要不是确定重华一定会接住自己,她才不这么玩儿呢。 “你……”离落气急指着稷苏的鼻子,人一扬起脑袋,瞪大眼睛,反而心虚了,移向重华。 “师尊,稷苏。”节并这是方才从离落方才的大坑里爬出来,浑身冰渣湿痕,好在他衣裳是白色,并不明显不算失礼。 凤、雪、冰沙都停了,地面回归平静,逐渐回到让人汗流浃背的夏天。 “还有气儿。”稷苏探了探苏稽的鼻息,确定还活着。 “白鹞怎么自己跑了,也不带上这大闺女?”离落嫌弃道。 “反正活不了了,放弃了呗。”看来苏稽平日在凤旭面前也只是狐假虎威而已,她这个爹并没有很爱她,不然也不会女儿尸体都不要,自己逃生去了。 “为什么活不了了?” “她跟重华成……成亲了。”虽然成亲是事实,也非重华情愿,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成!亲!了!?” 若是这里还有雪,估计会被离落这一声吼,造成二次雪崩。 “不是,这不是好事么,你们看着我干嘛?” “你再说一次!”明知道她对重华的心思,他跟别人成亲,他还说是好事?摆明了添堵,正好,她正愁没地儿出气呢,稷苏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好找这位上神练练。 “我是说重华得到仙缘是好事!” “她还能活多久?” 重华已经有了仙缘,重返上天庭就只是时间的问题,白鹞若想阻止,必定会封死出口,要想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苏稽还有一口气在,重华就一定不会丢下不管,带着这么个是敌非友的人上路,难度恐怕会更大。 “什……什么意思,自然是活到该死的时候啊。” 看离落的反应,是对与重华成婚的女神仙会失去仙籍或者或飞湮灭这一条毫不知情,他下界就是负责东方天帝归位的,不可能对恢复重华仙缘的条件一点不知,除非……. 白鹞说谎! “只有你。” “只有你会灰飞烟灭。” 他说他都知道,是真的,比白鹞告诉她的更多,所以他跟苏稽成亲了。他知道他俩不会有结果,甚至有可能还知道他们俩从前的关系,他什么都知道,而自己却像个傻子,每听到一点他们可能能在一起的希望就欢呼雀跃,又小心翼翼的不敢告诉他,生怕伤了他的自尊。 原本她以为,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身份,现在她才明白,横亘在他们的中间的只有欺瞒。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稷苏艰难问出这个堵上过去所有美好的问题。 “第一次见你。” “逗我好玩吗?我该叫你东方天帝呢还是重华师尊?哦,我忘了,你们是同一个人。” 端庄懂事的苏子也好,游戏人间的稷苏也好,都栽在了一个人的手里,卷入无端的纷争,改变一生,幸好,这一世,他娶的是别人,想到此处,稷苏再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躺在炽热的土地上,仍泪水打湿耳朵,流进脑子里。 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醒来时眼睛有些酸痛,伸手去揉时,盖上身上的衣裳掉到地上,纁边玄衣,木香沁人心脾。 “下一步,怎么办?”她的声音出现时,所有人眼中的情绪都是惊异的、兴奋的,唯独重华,笃定中掺杂着不明显的小心翼翼。“谢谢。” 重华接过纁边玄衣,并未上身,工整折好,搭在手肘上,专心致志盯着看,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稷苏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离落生怕她再走似的紧拽着她的手腕,有点疼,她却并不想阻止,“虽然我也不喜欢重华,但这是四方天帝给的惩罚,他也左右不了。不过,你要是实在不能原谅他,我也高兴,回上天庭我们就结婚,做我老婆好不好?” “不好。” 异口同声,两人视线相撞又各自避开,别扭得像两个不知如何开口说对不起的小孩。 “精准的出口位置,已经被完全封死,我们要出去只能另寻出路。” “精准的出口位置?你何时确定的?” 如果他一开始就有出口的准确位置,不可能只留大概方位给她,莫非他是苏稽的殿宇里面发现了什么线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或许可以顺着找找,说不定会有其他线索。 “方才。” “方才?”按照重华的聪慧,不可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这般含混又是为何,难道又跟惩罚有关吗? “当然是方才了。”苏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冷笑,“就在我们喝合欢酒的时候,那一刻的记忆,你…还有他,这一辈子都会刻在你们的血液里,挥之不去,怎么样,受折磨璀璨好玩儿吗?” “不满圆,不可解。” 不满圆,不可解,稷苏反复念叨这句话,对方才那场荒唐的仪式已有理解,他会应下,是为了保护自己吧?一个人知道一切的人,一面承受着过去带给他的愧疚折磨,一面接受着对过去毫无印象的故人,应该很累吧? “这是我们三个人的阵法,只有我们三个人能解,旁人都不行!”苏稽笑着却哭了,这大概是她唯一能跟别人炫耀的跟心上人有关的事情了吧。 留不住一个人的心,留住人也好啊,所以甘愿牺牲自己,这种孤注一掷的感觉,跟着青玄转的稷苏知道,暗恋着东方天帝的苏子也知道,幸好现在的她不知道,因为身旁的这个人,一举一动都在给她百分百的安全感。 第166章 拔宅 19 无支祁 灵力无法凝聚,众人再无灵力护体,每向东靠近一步,寒风刮在脸上的刺痛感就会凤就更胜一分,大人还能扛着,小孩儿确是扛不住了,嘴唇青紫,蜷缩在重华怀中浑身哆嗦。 “爹爹,小宝是会死吗?” 这样下去不冻死,也会被饿死! 广袤无垠的雪地里,除了几人前行的脚印,就是将紧拽着衣裳跟在身后的苏稽,没有任何能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是任何可以当做食物的东西。 “不会。” 稷苏将空着外披,裹在苏雨溪身上,把袖子和裙摆牢牢拴住,像捆着两枚卖相不足的粽子,重华似对自己可笑的样子一无所知,按着小孩儿的腿向上颠了颠,巩固位置继续向前。 不知有了这件薄薄的外套盖着真的暖和了身体,还是重华给的答案足够有力,苏雨溪竟趴在重华的背上睡着了,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梦到吃的了。”稷苏用帕子擦掉即将滴到重华背上的口水,两指一按,小嘴儿便轻轻合上,“你说的不会是真的还是假的?” 重华突然停下,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说话,稷苏心想,我知道你是君子,不屑说谎,不就是冻傻了问了个比较白痴的问题么,至于这样严肃么? “我......”认个错就认个错吧,也不会怎样。 “我会带你们出去。” 重华的语气笃定,让她有种他已经有出去的办法的错觉,但是她知道他并没有,却依然相信,坚定不移。 大雪夹着细雨再次席卷而来,众人不由得用手臂捂住眼睛,不敢前行半步,静静“享受”刺骨的寒冷。 “什么情况!” 几团被白雪裹着,仍然看得清毛茸茸金毛的东西从离落左右两边冲过,听到人声,似乎很兴奋,转身张牙舞爪做了个幼稚的鬼脸。 “嘿,不得了你还。” 离落拣起地上的雪球,还没抛,重重的摔了个屁股墩儿,挣扎半天非但是自己没爬起来,还把伸手相助的节并扯着摔了个狗吃屎。 “看我不吃了你。” “你先爬起来,保证不被它们吃了吧。”这些应当就是传说中长得像人也通人性,却跟无支祁属同类的雪猿了,虽然不指望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但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实在不宜再跟聪慧的野兽产生冲突,尤其还不知道对方具体战斗力的情况下。 “留意路面。” 重华的话提醒了她,节并基本功扎实,离落也并非魁梧之人,断不可能在普通路面双双摔倒。稷苏刨开被砸开雪坑,食指轻按路面,冰凉而光滑,。 是冰。 “我们不会饿死在这里了。”怎么把它给忘了?它可是整个幻境里最真实的存在。 “先考虑会不会冻死吧,呵,不知轻重。” 真是不明白,明明是靠着别人找出路的人是哪里里的勇气摆出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的,稷苏瞅了一眼紧紧裹着衣裳,怯生生提防雪猿进攻的苏稽,难得计较。 眼看更大的风雪即将到来,如果在来之前没有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恐怕是真的会被雪埋在这儿了。地面又开始晃动,蹲着看热闹的几只雪猿似乎异常兴奋,竟然手挽着手,围成了个圈,像普通节日篝火晚会上,求偶的男女那般欢快的跳起舞来。 “跟着它们。” “嗯,它们如此机灵,肯定不会甘愿做无家可归的浪子。”绑在两人身上的外套似乎被摇得松了些,稷苏这次直接给打了个死结,顺带用刚哈过热气的手,搓了搓重华冻红的耳朵,“我同意。” “你同意就同意,要这么多动作么,没发现地上还有两个人么?”离落倒是聪明,爬不起来,索性在地上侧躺着,这样衣服能打湿得少点。 “是一个人……一个神仙。” 可怜节并,明明自己身体基本功扎实能起的来,却一次次被离落连累,只能乖乖躺在地上,享受冰雪透心凉,稷苏俯身拍掉拽着离落拽节并的手,轻松将其扶起,再同节并,一左一右抬着离落的胳肢窝,才将人扶起。 “天生仙籍的人果然不一样啊,基本功都不用练就有仙法,还被人人尊称一声上神。”嘴上调侃归调侃,稷苏手上可一直没闲着,隔着袖子,将离落身上的冰渣子拍的干干净净的。 “真要跟这些玩意儿走?” “瞎说什么。”稷苏停下手上的动作,朝安安静静坐着,托腮观看这边的小东西们露出几近讨好的笑容,“这些可爱的宝宝叫雪猿,灵性得很,可比你我都聪明。” “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儿,真的。” 雪猿灵性是事实,她只不过夸大了一点儿,并没说谎,重华都没说啥,你却念起来了,也不知道平日谁比较无耻? “走吧。” 稷苏手掌托着苏雨溪的后背,试图帮重华省些力气,却不知重华故意将苏雨溪放的下来了些,暗自享受人共同呵护一个生命的感觉。 雪猿离落扒开洞口堆积的白雪,手挽手并列站在洞口一侧,手舞足蹈。 “你们要是像去送死,我可不奉陪。” 若不是这一声,她都快忘了苏稽还跟在后面了,稷苏收回刚迈出去的脚,楞楞的看了眼重华,无奈摇头,刚没了丈夫,又跑了爹,就随她去吧。 “我们一直也没邀请你奉陪啊。”离落此言正合她意,稷苏心里顺畅许多。 刨开的洞口内是一条极陡的狭窄的阶梯,阶梯底下石板砌成隧道,宽敞明亮,灯火通明,再往里走,却又变得昏暗,偌大的山洞内,仅一尊棕色短毛的庞然大物,不知道坐在地上在干什么,只看得到晃动的背影。 一只活泼的雪猿挤到前面,拍了拍那庞然大物的肩膀,似乎又嫌后面的人走得不够快,折回来,拽着重华与稷苏,奋力向前。 “你可真热情,我自己走自己走。” 如此旁人大物,尚不知是敌是友,还是谨慎些,稷苏不着痕迹正要挪到重华前面,却被重华先一步到了自己跟前。 突然! 洞内的灯全亮起来,七只雪猿挤到前面疯狂扭动身体,残雪冰渣抖落一地,露出棕色短毛。 “无支祁。” “无支祁?”正逢绝境,若再遇无支祁,无异于雪上加霜,稷苏试探问道,“它不是被你封印在了龟山么,怎么会在此?” “是我,这些是我的猴子猴孙们。”无支祁站起,转身,制止还在欢快跳舞的雪猿们,“别跳了,招呼客人。” “雪猿是你的猴子猴孙?”苏雨溪已经从重华背上醒来,稷苏解了绑着两人的外套,将其抱下放在地上。 “它们生的蠢了点,说不来人话,你们甭管它们。” 无支祁显然没明白,稷苏话中的意思,不过这不妨碍她判断此时的无支祁神志清醒,没有攻击倾向。 雪猿们不知在哪摘了几片宽大的叶子,折成不漏水的三角形,往里紧紧实实的塞满了雪送到一行人的面前。 “这是让我们喝水?”稷苏盯着捧着叶子,满眼期待的雪猿们哭笑不得。 “我们这里没水也没吃食,只有这个还算暖和的山洞,你们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稷苏将雪猿手中的东西一一收下,倒进脚边干树枝旁的铁钵中,笑呵呵道,“就是这雪吧,不是这么吃的。” “不是这么吃的,那怎么吃?”无支祁似乎对雪的吃法十分好奇,盯着稷苏,直到重华是眼神掠过才收回视线,尴尬解释道,“你们要饿了,可以自行出去觅食,其余人等可留在此处休息。” 山洞里面没有风雪袭击,温度也比外面高上许多,却是避难的好地方,可无支祁虽然心善但它发疯之后的破坏力,她确实见过的,万一……总之,宁肯忍忍饿,绝对不能分开行动,尤其不能将苏雨溪与节并单独留在此地。 “有劳。” 稷苏被重华牵着一步三回头,到了洞口仍不放心向洞里张望。 “风雪小些了,走吧。” 走?他单独拉她出来不是要跟她单独说些什么不方便在里面说的话,而是要真的去觅食?稷苏更加纳闷,虽知重华是个极有分寸人,心仍是不踏实,懵懵懂懂迈不开步。 “无碍。”重华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地滑,小心。” “为什么这么相信无支祁?”重华提供了个不错的借口,地滑确实危险,稷苏空着的手紧挽着重华手臂,仿佛中间那点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稷苏脑袋刚靠上重华的肩头,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双手端着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良久却一言未发。 “惩罚让我记得过去的一切。” 成百上千年,他记着从前的记忆,活着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应该挺难过的吧?自己出现在他漫长而又煎熬的惩罚当中,他知道过去的一切,却义无反顾决定跟自己相爱相守,在做决定的时候他应该也挣扎害怕过吧?四方天帝舒让东方天帝经历这些,可是重华又有什么错呢,他何须道歉,她是稷苏,又何必为了陌生人都不如的苏子的过去而伤怀呢? 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打湿他的睫毛,化作晶莹的露珠,让人又爱又怜。 “这样……挺好。”两个人手牵手,一起往前走,一起白了头,就是最美的故事,从前怎么样管他呢。 “你是西王母最疼爱的掌事宫女,恋尘,就是在你临被贬时,赠与你防身所用。” “所以……我上昆仑之后,你才真正确定我就是苏子的?” 她一直以为恋尘是离落的法器,因为让她误食水玉有愧,才赠与她作为补偿的,却不想这本来就是她的,如此向来,她上昆仑前后重华的变化,离落多次嘱咐她吹恋尘也就说得通了。 “算了,不管。”稷苏懊恼,怎么又纠结到苏子身上去了,“这跟无支祁有什么关系吗?” “西王母于它有恩。” 第167章 拔宅 20 恋尘 “借你的棠溪一用。” 扒开皑皑白雪,溪面厚冰亮出两人并肩而立的倒影,稷苏用恋尘在上面敲打半天,半点反映没有,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打算用重华的木剑一试。 “退开。” 稷苏退出两步,只见重华舞剑如文人挥墨,一番龙飞凤舞下来,冰面应着剑痕碎开,沉入水底,尚不知大难将至的鱼儿们在水中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 “看来西王母送我的洞箫还是没你的木剑好用啊。”稷苏将恋尘随意往腰带中一插,挽起袖口,试了试水温——真是透心凉。 “它还不服气!”恋尘被襒在腰间,挣扎着往外挤,几乎要将其腰带撑断,稷苏一把将其是按住,“不准再动!脾气还不小了?” “棠溪只是凡间之物,在此自然释放得开。” 刚消停一会儿的恋尘,又不安分起来,不过却没有要挣脱的意思,一上一下的动着,像是在朝重华点头。还真是个通人性的,稷苏这样想着,抬头一看,重华正挽起袖口,一抓即准,从水中捞出条鲜活的鱼来。 “苏子也会抓鱼吗?”苏子沉静内敛,应当不曾这般肆意在小溪沟里抓过鱼吧?重华既罚换做了她的性格,应当…… “不知。”鱼儿像等着被抓似的,一条被抓,其他的竟然也不跑,一群群傻愣愣停在原处,说话的间隙,重华又是两条上手,“我会。” 稷苏不知他说的是现在的他会还是前世的东方天帝的会,盯紧鱼儿,双手用力往水中一抓,鱼没抓着,袖子却湿了大半,索性不抓了,拣了被雪埋掉的树枝,将地面上还在蹦跶的鱼儿一条条串成串。 “地上湿。” “哦。”抓鱼的重华是他又不像他,俊美的容颜,在白雪坚冰的映衬下,柔软得几乎要划开,稷苏看得入神,被这一声温柔的叮嘱一惊,像开小差被蓝夫子抓包的昆仑弟子,条件性起身,胡乱拍掉屁股上的冰渣子。 “你方才的意思是恋尘是仙器?” 若是在上昆吾之前,有人跟她说恋尘是仙器,她一定会觉得是那人被离落忽悠了,一把除了吹起难听点再无特点的破洞箫能是仙器才怪,但现在,她见识了它的攻击力,也见识了它撒脾气,纵使没有人说,她也是信的,只是西王母没事儿送一个即将沦为凡人的宫女仙器做甚,总不能只是为了念想吧? “嗯。”棠溪回鞘,树枝下雨似的下落,重华不一会儿就捡回小捆,放在稷苏脚边,“早些回去。” 被重华这一盯,稷苏突然觉得方才打湿的衣袖和屁股处凉飕飕的,在这冰天雪地里着了风寒可是麻烦事儿,何况他们还带着个极易被传染的小娃。 抱着十来根串鱼的棍子,稷苏感觉自己跟田间劳作妇女无异,再一看身旁的重华,背着捆柴,还走的端庄笔挺,鬼主意上来,往人脚上一踩,留下印子就跑,眼看手中的鱼都快撒了,身后的人却还没追来,只好蹲下整理一番,端庄缓行。 “苏子擅音律,洞箫尤为特长,故罚前,西王母以此为由将恋尘送之,实则为做她在人间防身所用。” “怎么苏子的东西会在离落手里?”离落常在石头宫殿玩耍,肯定知道苏子的故事,难道说……他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前世是苏子,在伏羲委派他协助东方天帝归位以前?“执刑前,你去过石头宫?” “去过。” 苏子的境遇,因他而变,即使当时他是年轻气盛的一方天帝,应当也会愧疚吧。 “西王母待我如此好,想必不会眼睁睁看我受罚吧。”稷苏不知该如何,记得一切的重华,只好胡说八道,转移话题,“莫非我投胎成老鼠也是她老人家帮忙的?” “是。” “是?” 赠仙器护身,又暗中将自己投胎成为伏羲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西王母待苏子如此恩会,她作为她的后世,误入石头宫殿时,竟然一心只想着找玉石,连拜访说一声谢谢不曾做过,稷苏心情万分复杂,为苏子叶也为稷苏。 “后来的事我也不很清楚。”重华接过将要落地的部分鱼串,单手抱着跟在稷苏身旁。 “是啊,后来你都成重华了肯定不清楚。”稷苏将鱼串取回,一把抱着,扭头问道,“伏羲他们知道吗?” “知道。” 难怪,伏羲会对她一个刚飞升的新神仙委以重任,难怪几方天帝争议时,她胡诌几句便能平息事端,原来……. 想必苏子,定是位讨人喜爱的神仙吧?才会值得西王母如此相待,不管苏子还是稷苏,她都应该好好的活着,不让为此而付出过努力的人失望。 “娘亲,我们吃什么?” 山洞内,苏雨溪跟几只雪猿玩的欢快,三个大人与无支祁各自静坐,形成两派不同的天地。 “呐,烤鱼。”稷苏被小娃抱着腿前进不得,一帮雪猿也跟着围了上来,对着串好的鱼又是摸又是闻,只好将鱼高高举起,避免被弄脏。 只见重华,将鱼接过,放在火堆上架起的湿木架子上,工整排开,端坐在火堆旁,添柴翻面。 “重华师尊还会做烤鱼呢?”离落靠到火堆边,拍着重华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重华不食荤腥,烤鱼应当是从没做过的,动作如此娴熟,恐怕是还是东方天帝时没少做过。 “记得。” 果不其然。 稷苏支开苏雨溪与雪猿,特意跑到无支祁的静坐的大石头上,盘腿而坐,与无支祁正面相对,他既为报恩来此,就总该有能贡献的办法或者线索。 “过来烤一烤。” 重华一声令下,稷苏溜下石头便往火堆边靠,一边烤一边听着烤鱼滋啦滋啦炸油的声音,使劲儿吸鼻子,这味儿好像没对。 “等等。”稷苏制止重华将剩下的鱼上架,“你这上面加什么了?” “未加。” 这鱼捞上来,去了鳞片就搁火上烤,半点作料都不曾放,难怪腥气随着温度升高越来越重,可惜了卖相这么好的鱼摆摆了。 “离落借月白一用。”瑶浆倾斜而出,在稷苏手的配合下,均匀撒在烤鱼周身,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弥漫整个山洞。 “娘亲,好香啊。”苏雨溪围着香味也不跟雪猿玩了,围着烤鱼架子乱转,眼睛瞪得如铜铃,左摸摸,右看看。 “香吧?”得亏了瑶浆,后劲儿这么大,你爹爹准不准你吃就不知道了,稷苏眼中带笑,看了眼在身旁默默翻着烤鱼的重华,突然想起好像没有他可以吃的东西,眼神扫过洞壁边缘,眼睛发光,“小宝,把那些给我拔过来。” 藿香烤鱼去腥增香又不含酒,小娃吃正合适,稷苏将藿香塞进鱼肚子里,又取来方才放雪球的铁钵置于火上,待雪球化水沸腾,放入另外两样宝贝——野菜和菌子,暂且只能让重华将就将就了。 “你做吃的还是一样拿手啊。” 听这意思无支祁是吃过苏子做的东西的,并且评价还挺高,稷苏撕下一块鱼肉塞进苏雨溪嘴中,心想,要是你吃过我那辣到流泪的汤、硬到能当球踢的馒头应该就不会这么说了吧。 “这个嘛……还可以。”稷苏扫了眼安静用餐的重华见他并没有要拆穿,暗松一口气,“还没问老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兄?” “那老弟?”沉静内敛的女子,确实不可能像她这般管人叫老弟,稷苏懒得去猜苏子从前如何称呼的,也不想模仿,调侃着换了个极具稷苏风格的称谓。 “她是稷苏,可不是什么苏子,阁下别认错了人!” 苏稽独自坐在离火堆不远处的角落里,手上拿着苏雨溪方才送去的烤鱼,上面浅浅的咬过几口,看样子是要保留骨气,又扛不住饿的结果。 “没事就多读点书,吃人嘴短不知道啊?”离落半靠着洞壁挑眉,满眼皆是嫌弃。 “我们是旧相识,自然认得,不劳姑娘挂心。” 没想到这猴儿还挺有语言天赋,见过一面,打过一次,倒是成了旧相识的了,至于如何个识法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来时曾看秋境内孩子凭空消失,不知是否是另一处出处?”她当时抛石子试过,那处没有虚镜,但若不是虚镜,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人凭空消失的 “除了这里,确实还有一出口,就在你说的地方。”明明是好消息,无支祁却眉头紧锁,看来事情并不会如她想象的那般顺利。 “有何为难?”重华将一滴不剩的铁钵轻放于地上,树枝做的筷子整齐横放其上,真是个讲究人儿,稷苏默默将自己面前胡乱摆放的串鱼杆摆放整齐,跟着重华的思路,托腮倾听。 “无论哪边,都少不了一场硬仗。” “打就打,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确如离落所说,白鹞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他们这么多人联合还不是他的对手吧?除非无支祁还有其他顾虑。 “还有其他为难之处?”稷苏不解。 “白鹞是神仙,这儿有资格与他对抗的只有你与离落,其他人只能协助找出口。”无支祁抛出顾虑,给所有人心上蒙上一层阴霾。 “你俩吃的盐加起来还没我爹吃的饭多,等着受死吧。”稷苏实在不明白,一个抛弃了自己的爹到底有啥好炫耀的,但苏稽说的确实也是她所担心的。 “那可不一定。”离落再次挺身而出,“你爹是鸟,吃鱼不吃饭的。” “你…….”苏稽将讽刺的烤鱼扔在地上,反复揉踩泄愤。 “他不敢要重华和我的性命!” 第168章 拔宅21 仙籍 无支祁的猴子猴孙们——雪猿在这片雪域生活已久,稷苏几人不打算放弃这个优势,退而去找秋境的出口,于是,一群人跟着一群雪猿成了皑皑白雪上亮眼的风景线。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白鹞立于银雪之巅,手持弯刀,周身散发着灼热的怨气。 “早点来多好,省得这么麻烦。”要是白鹞足够自信、足够光明磊落,从前正面向东方天帝提出挑战,也不会有这上千年的纠缠,甚至还搭上他人的性命,但若不是这样,她应该也不会和重华相识相恋了罢,稷苏朝白鹞大喊,“阁下千算万算恐怕也没算到,利用女儿找到的出口,会将自己也封锁在内吧?” “爹……” 一路跟在大家身后的苏稽,疯了一样挤到人群最前面,摔倒在地,久久未见起身,瘫坐雪中,乞求那一点仅存的父爱。 “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白鹞怒怒不可遏,指着地上的女儿,如同对待一颗已经失去价值的棋子,半分怜悯之情也无。 “哦,原来阁下不知道啊。”对于白鹞不知道幻境出口一事,稷苏倒挺意外,看来这对父女,不光父亲在利用女儿,女儿对父亲也并没有那么全心全意嘛。“也对,这个秘密只有你的爱女爱将和重华知道。” “没有人告诉你东方天帝自以为是的样子很难看吗,放在女人身上也一样!”冰刀子似的凤呼呼而过,白鹞踏风而落,踩出半寸深的脚印。 “还真是头一次听说,重华,你以前听过吗?”什么也没有的人,总是以为拥有一切的人在炫耀一切,殊不知,他们并未将一切放在心上,因为这些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不足为奇。 “没有。” 苏稽手脚并用,经过稷苏,一闪而过,爬到白鹞脚边,抱着他的一只脚踝连连认错,额头一下一下磕在无情的黑色长靴上。 狂风再起,卷起残雪,狠狠拍在人身上,几欲将人带走,苏雨溪无助的抱着重华的大腿才可勉强维持平衡不被吹倒。 “您说要阻止他们在一起,又不能杀他们,这是唯一……” “事到临头还不说实话!” 白鹞被束缚的脚一蹬,苏稽被踢出半米之外,正好滚到雪坑里,像灵活的泥鳅挣扎着打了几个滚才爬出来,死死抱住完全失了耐性的人的腿。 “爹……爹,我错了,我就是……太爱羽西了才会…….”鼻涕眼泪和冰渣糊满了她的整张脸,这个昔日美丽的女子,浑身哆嗦,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乞求自己的父亲,良久之后,似终于发现自己的价值所在,指着雪迹斑驳处,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爹……那里,那里就是出口,我……将功……” “你爱他?你爱他为何迷不住他,让个后来的女人抢了先,啊?要不是你这一张脸,你以为你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生的种会活到现在?”白鹞拽起苏稽的领子,眼中满是血丝,抚摸那张与稷苏或者说苏子几乎一样的脸。 突然! 白鹞完全不顾手中已经呼吸困难的苏稽拼命摇头,一把将人抛了出来,正好是重华所在的方向。 “不好,他要跑!” 无支祁大喊,带着苏雨溪与雪猿退到一边。离落抛出的月白与稷苏抛出的恋尘,尚未触到人半分,双双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不得许多,四人齐上,不过三招便被打了回来,他们此刻身上灵力全无,而对方却是在是神仙中仙法卓群的白鹞,根本不是对手。 稷苏使出白玉鞭,虽依旧未能近起身,却成功卷回了恋尘,也算不辱使命。稷苏顾不得许多,没曲没调,拿起便吹,仿若音律一直存在心间。 箫声实在难听,其余众人包括雪猿都极其配合的捂上了是耳朵,眼见白鹞神情些微有了变化,稷苏加重嘴边力道,手指的速度也提的更快些。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白鹞除了最初的那点变化,再无反应,而她已能清晰感受到口中的腥甜之气。 终于,稷苏不得不停了下来,一口鲜血喷在洁白的雪地上,映出妖娆的花朵。 “我没事。”稷苏被重华眼中深深的担忧触动,在他的搀扶下勉强直起身子,想嘻哈调笑宽慰盯着自己的众人,在强大的痛感袭击下,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只好作罢。 “我看你们还有谁是我的对手!”白鹞扬天大笑,“自命不凡的东方天帝竟靠与人联手同我过招,哈哈哈,真是窝囊。” 白鹞先前不杀她与重华是抱着,只要重华不回上天庭他便还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的愿望,而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已经暴露,回天无力,必然狗急跳墙,必须快刀斩乱麻。 稷苏抄起恋尘,升至银雪之颠,与出口残垣的处的离落,相对而立,音律再起,比先前一曲节奏更快,更加刺耳。 “小东西!”恋尘是西王母给予苏子转世护身所用,防的却只是寻常精怪,对已飞升成仙的精怪攻击力甚弱,快频的吹奏,虽可加大攻击力度,但现在稷苏灵力全无,非但支撑不了多久,还会损身,轻则精力耗尽,重则内脏破裂。 “这是唯一的办法。”恋尘离嘴的瞬间,稷苏如释重负,体内血气翻滚汹涌,几乎要将整个身体撑破,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放弃,重华、苏雨溪是甚至外面更多人的生死一定不能落在这样的人手上。 “好。”离落心疼稷苏,但在这能与之对抗的只有他和稷苏,他们身上肩负着身上天庭和谐的重任,唯有一拼。 箫声依旧,却凭空多出几分悲壮之色,灵巧的月白壶在声波与主人的操控下,频频发起攻击,终于,被白鹞手中长剑刺身是,萎靡坠落。 强大的推力像两双无形的手,掐着两人的脖子,使人…虚弱后退,使人…无法喘息。 眼看月白壶就要落地,棠溪突然出鞘,与长剑相撞,裆下新一轮攻击,重华趁此机会,飞身接住月白,稳稳落下。 腥甜之气是溢唇齿,稷苏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出,落在地面上,衣裙上,她感觉眼睛、耳朵、鼻子连同整个身子都涨得慌,似乎只有尖叫,拼命的尖叫,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越是对抗着不反应,越是涨得慌。 两个处事不惊的人,最终没抵过体内窜动的血气摧残,瘫坐在地上,紧捂胸口,五官扭曲,豆大的汗珠,顺着须发,急入雨下。 “娘亲,舅舅……”苏雨溪嘶吼着想往外奔,所幸被无支祁一次次拦住,才不至于陷入危险的战局之中。 “我。”重华信步来到白鹞面前,面对如此情势仍旧面不改色,只眼神掠过稷苏时,微微皱眉。 “你?”白鹞戏虐的看着重华,上下打量,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你可别忘了,你不是神仙,没资格跟我打!” “重华……”下面人的安危,让她强撑着一口气,却再无力气做任何的判断与安慰,只一直手掌,完全撑在风雪之中,做着阻止的手势。 那只又涨又冻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捏着,团成没有风口的拳头,然后,稷是便是跌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他说不会有事就一定会没事,稷苏想睁开眼睛看看说话的人,眼皮却像有千斤中,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微微点头。 “照顾好她。”重华将稷苏放在无支祁身旁靠着,路过节并身上同样奄奄一息的离落,轻轻将月白交到其手中。 “你走不了。”重华手持棠溪,剑刃沿路划出深深的雪痕,露出褐色土地。 白鹞收回对着出口施法的手,拾起地上的剑,缓缓起身,扯动右嘴角,正面迎上重华。 “就凭你?”白鹞笑得猖狂,却又像哭的放肆,“你不会还以为你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东方天帝吧?” “我告诉你……你们,过了今天你们都得死,而我,才会是最终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人可以靠出身好就风光一辈子的,你们也一样!” “凭我。”重华手持棠溪,飞身直指白鹞,如同一直灵巧的老鹰。 长剑拦,棠溪再攻,拦再攻,越挫越勇,最终双双毫发无损回到主人手中。 “怎么会……你怎么会有灵力?”方才殿宇中的那次雪崩,他明明用计封了所有人的灵力,重华不可能还有,白鹞眼神快速扫过不远处的无支祁与雪猿们,“是无支祁?” “不仅如此。”与白鹞的惊慌相比,重华的淡定,反而才像施计的那个人,成竹在胸,“谢谢你将女儿送到我身边。” 一千多年前,白鹞将和苏子样貌相似的苏稽送到重华身边,阻止他与稷苏结合时,一定没有想到,一千多年后,重华真的如愿同苏稽成了亲,还得到了仙籍。 “呵呵,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了?”听到重华的答案,白鹞整个人松懈不少,像是尽在掌握…… 不对! 白鹞知道重华与苏稽结合,会助他找回仙缘,还特意将苏稽送到他身边…….就是为了让重华以普通神仙的身份重归上天庭,带着东方天帝的记忆享受普通人待遇。 他是要让自己昔日的对手,看着自己取而代之他的位置,让他在巨大的落差中,备受折磨摧残,就像当年的自己,可他高估了他和那个位置的份量,无论是于当年的东方天帝还是今日的重华而言,这一切都不足挂齿,存在与否,并无意义。 “是,这样就能赢你。” 第169章 拔宅22败北 这次,换白鹞连连发起攻击,步步紧逼,重华也无丝毫退让,反而见招拆招,并趁间隙发起反击。 “有何话说?”白鹞大意情敌,重华沉稳细致,获胜只是早晚的事,让稷苏没想到的是,会如此之快。 “你以为你赢了吗?”要爬上那个位置,白鹞不能伤害任何一个拥有仙籍的人的性命,重华也一样,正是吃准了这一点,白鹞盯着指在眉心的剑,半分惧怕的神情也无,像是在地上坐累了一般,起身拍打屁股上的残雪,笑道,“胜负不是那么容易的。” 经过片刻的休息,稷苏已逐渐恢复意识,身子虽仍旧乏力,提不起劲儿,脑子却无比的清晰,正好借此机会,思考此事的诸多疑点。 离落与重华阻止她与重华的婚事,是为保护她不灰飞烟灭,那白鹞多番阻止,甚至不惜将与苏子相貌相似的苏稽送到重华的原因是什么? 比让重华恢复仙籍,更让白鹞害怕的是…… “让亲生女儿在乱局中无法自处,你又赢了什么?” 重华与苏稽、青玄三人友情破裂,离落送重华上昆仑只是导火索,真正爆发的原因是,青玄、苏稽二人知道了,白鹞制造他们与重华相遇相识的目的。 青玄无法接受重华样样强过自己,甚至为了讨好主人而刻意接近最后爱上的女子,也要亲手送到他的手中,偏偏他还不是好歹不懂怜惜。苏稽也无法接受,一手将自己带大的慈爱父亲,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自己,赌气找青玄帮忙离开重华,却又舍不得真的离开重华,所以才会有了橘园密道和那些壁画。 “你没赢就是我赢。”白鹞眼神扫过卷缩在地上的苏稽,如同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半点怜悯之情也无,“至于女儿,阻碍你重返上天庭就是她存在世上的意义,你敢说你没有因为她的样貌而对她生出别样的感情?” 重华记得过去的一切,与苏子相似的苏稽相遇时,应该是诧异?内疚?还是避而远之像对自己那样?稷苏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一遍遍告诉自己,不管有过任何感情那都是过去,不是现在。 “没有。” 苏稽沉睡之后,他之所以会愧疚,不是因为她失去的那双眼睛,也不是因为拒绝了她的心意,而是因为,他隐约猜到了她存在的原因,一切因他而起,他却无力成全。 两个字仿佛在稷苏的心头打了一针兴奋剂,稷苏感觉自己精力充沛,通体舒畅,眼皮也变的轻巧了许多,睁眼正见苏稽手指摸向节并身旁的剑柄…… “小心!” 她这角度要攻击的是……重华?稷苏顾不得许多,虚弱抛出恋尘,与长剑相撞发出“哐当”一声,双双落地。 重华转身拾起脚边的恋尘,朝稷苏摇头表示没有,迎面向她走来,连眼神也没分给苏稽半点。 “没有?” 苏稽笑着,泪水却奔腾而出,她这一生,喜怒哀乐全因为这个男人。甚至为不愿骗他,铤而走险,策划自己“失踪”几百年,不享受做神仙的逍遥快活,反而辛苦伪装成普通人平淡活着,到头来,却只换回没有二字,她不甘不服,但现在连让他死在自己手里机会也彻底失去了。 “没有。”重华停下脚步,他确欠她两句话,谢谢与对不起,谢她真心错付,对不起她因他来到这个世上,唯独没有爱。 鲜红的液体从苏稽的嘴角溢出,留在雪地和辨不清颜色的喜服上,虚弱的身体不由控制跌入重华的怀中。 “终于能让你永远的记住我了。”白鹞长剑刺向重华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挡到了他的面前,或许这就是爱吧。 重华半蹲着一手抱着苏稽,一手抛出棠溪,剑刃愤怒而克制的乱刺,在白鹞的长袍上划出无数小口。 “扶我起来。”稷苏在袖中一阵摸索,除了一瓶止血药,再无其他。 “只有这个。”稷苏在无支祁的搀扶下,将药放在二人脚边,转身欲走,那些没有解开的结在此刻应该有个了结了,这是外人谁都无法参与进去的。 “谢谢。”苏稽盯着地上的药,虚弱道,“但是我不需要!” 对于此时的她,或许死比活着轻松,不会再有算计利用,也不会再有拒绝和漠视。 “随你。”稷苏转身微笑,盯着这个已经奄奄一息,乖巧像一只小白兔一样的女子,自己与她何尝不是一样为一副皮囊左右着命运? 风雪越来越大,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棕色的雪猿被再次裹成雪球,他们必须马上撤离,否则一定会冻死在这里。 “离落,你还好吗?”稷苏掸掉红衣身上的白雪,取下他手中的月白壶,送到嘴边,冰凉的液体下肚,唇齿香气尚开,整个身子如同暖流涌过,“大师兄,喝一口御寒吗?” “不用了。”节并望了一眼不远处重华的眼色,连连拒绝,继续老老实实托着离落的上半身。 “你肯定不用了吧,身上那么多毛御寒。”冰天雪地已经够冷的了,稷苏实在不想大家再一副颓败的模样,加剧这种冷,稷苏说着想去拔无支祁身上的毛,才发现他明明是人形哪里有毛,只好弯腰去拔雪猿的。 被拔的那只雪猿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毛已离身,片刻之后才醒悟过来,双手抱着被拔毛的脑袋在小伙伴中间乱窜,逗得苏雨溪哈哈大笑。 “娘亲,我要。”小孩儿惦着脚,伸长了双臂,眼巴巴望着稷苏手中的月白壶,逗得稷苏一顿乐,仰头又是一口。 “小娃可喝不得。”无支祁拽下苏雨溪伸出的手,借着道,“西王母的瑶桨莫说你个小娃,就是神仙喝上两口也能醉上个十天十夜的。” 这瑶浆明明温和甘甜,怎么在无支祁与离落的口中倒成了烈酒了?稷苏不解,摇头又是一口。 “你骗人,我娘亲都已经喝三口了,不也好好的么。”苏雨溪以为无支祁把他当小孩子忽悠,气鼓鼓甩开他的手,伸手再要要喝。 “瑶浆真像你说的这么醉人?” 稷苏高举月白,对无支祁的话半信半疑,这瑶浆明明极其温和,甚至还没松花酿的酒劲儿大,总不可能是上天庭的那些个神仙没有一个是能喝酒的吧?但,她认识离落以来,一起时,基本都是她在喝,他确实没超过个两口? “既如此,他干嘛随身带着啊?” “这……”无支祁陷入迷茫,没想到阻止小孩儿喝酒还有大人不配合的。 “昨夜闻曲入梦,思瑶浆,今朝梦醒月白,断恋尘。” 白鹞又开始说半句断半句,等着人问,稷苏十分不耐,“有话就说,没话不要瞎接。” 月白与恋尘原本是西王母的一位故友所有,故友去后,两件神器便被供在石头宫殿中,久而久之,便能互相感应,自打西王母把恋尘赠与苏子之后,月白每日躁动难安,直到若干年后,小离落到石头宫玩耍,偷偷将里面注入了瑶浆之后,月白方才安生。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离落被炙热的眼神包围,不得不的提前转醒,懒散的整了整衣衫,又是妖媚公子模样。 “你这月白怎么来的?”稷苏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妄下定论。 “怎么你想要啊?我告诉你也没用,西王母那里总共就一个,你就算是苏子去讨,她也给不了你的。”离落何其聪明的人,自然明白稷苏话里的意思,但月白是跟那故事唯一相关的东西了,他并不打算放手。 “西王母为何会送你这个?” “听了一个关于它的故事,觉得挺感人就问西王母讨要了呗。” 到此刻,离落对自己的情愫早已有之,想带她回上天庭,在昆仑的无端赌气,并不只是闹着玩而已,大概从她第一次喝下瑶浆而没有醉的时候,她就已经从故事中走到了现实里…… “有那闲工夫谈情说爱,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出去吧,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苏稽指的出口明明在这里,白鹞顺着挖出一米深,还是一段老树根。 风雪越来越来大,肩上的雪花一会儿不拍就能堆出厚厚的一层,稷苏牵着苏雨溪,走向重华,他卷翘的睫毛上停了白雪,渗着露气,衬得眸子更加晶莹。 “你死在这里岂不更好,省得我们再杀你。”误杀了自己的女儿后,尸体连看都不看一眼,这样无情的人,还指望着执掌一方天地,真是可笑。 “看你的了。”稷苏带着一大一小后退两步,方便无支祁操作。 “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无支祁确是奉命前来是相助,但怎么个助法,他从未跟人提起,稷苏如何得知的呢? “你这飞升前的最后一次任务总不能只是让你的猴子猴孙们帮我们带路这么简单吧?” 稷苏记得,无支祁曾说过,他与她是一样的,她保护重华杀青玄飞升了,无支祁想必也快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他特意出现在此处能有功德的事情就两件,要么杀掉白鹞,要么带他们出去。他说过,能与白鹞对抗的只有离落和她两个人,那么他能做的自然只有剩下的一件了。 “再说,你连封印的山洞都能挣得脱,还能虚这里不成?” “聪明!”无支祁朝稷苏竖起大拇指,双臂伴着身子在风雪中开始来回晃悠,若不是那一身猴毛,她还真会以为,这曼妙的舞姿是来自一位姑娘。 “退后。”重华担心稷苏身体支撑不住,揽着将人带着后退几步,方才停下,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砰砰砰! 第170章 拔宅23 红房子 沿着老树根一条十来米的被炸开,地面沿着裂缝被推开,打开白色塔状圆拱门赫然出现在眼前,背后是一条鸟语花香的康庄大道。 “好漂亮。”节并搀着离落,忍不住发出感叹。 拱门的形状似城堡,唱着歌儿飞的,稷苏一种也没见过,仅能是通过“飞”来判断它们是鸟儿,地上的植物也都是珍贵品种,偶尔认识几支,也仅仅是在书上看过而已。 “你们设计这个时候挺花心思的啊。”如此绝美之地,和在意之人在这里隐居一辈子也是种享受啊,哪里还用在外面四处奔波,喊打喊杀的。 “我并不知情。” 外面的阵法,重华与青玄、苏稽一起时,确曾讨论过,但建立已经是青玄上昆吾之后的事情了,重华的确一无所知。 拱门进去前行数十米,出现一单层城堡式房子,院中各色鲜花迎风招摇,屋顶四方订着花架,翠绿的藤蔓缠绕,垂到墙上开出白色的小花,芳香扑鼻。 “这青玄人品不行,倒还挺会过日子的。”饶是见过天上地下众多美景的离落也忍不住感叹,“哪天不做神仙了,来这里养老还不错。” “神仙会老吗?”无支祁耿直提出质疑。 神仙自是不会的,所以做了神仙,便没有过平常人生活的权利,只能在日复一日的重复的日子中盲目的过着,除非遇见一个有趣的灵魂,但有趣的灵魂何其难寻,寻到了也不一定是自己的。 “当然可以啊。”月白壶之后,稷苏突然十分能理解离落此时眼中的无奈与落寞,主动调动气氛道,“什么时候我们养老了,就变成老爷爷老奶奶来这儿住上一阵儿,还是做邻居。” “如此甚好。”重华表示赞同。 “那我要住那里!”离落指着前方另一座小屋,那里风格与前一处截然不同,四周都是火红的叶子,门前就是碧波清潭,视线穿过透明的墙面里面家具陈设皆可看的一清二楚。 “那你要怎么洗澡啊,舅舅?在碧潭中还是在屋内啊,好像都会被看呢,羞羞。” 苏雨溪一本正经一席话,逗得一群大人哈哈大笑,稷苏侧目看去,重华竟也笑了,只是笑的极为收敛,旁人不易察觉。 城堡内处处巧思,无一不透露着青玄对生活的热爱,若没那些追名逐利,可能……连住所都要设计出完全不同各种风格的人,怎么可能不追名逐利呢? 人啊,总以为要有了名利之后才能过上理想的生活,却从始至终都不知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即便已经达到了理想,也从未发现,譬如这里。 “不好!” 一路沉默跟在身后的白鹞突然钻进一座红顶房子内,众人尚未反应,门已被重重关上。看来他这一路得到她与离落的灵感不少啊,待在此处生活,既不用担心生活吃食,又不用回上天庭受罚,确实是个不错的容忍之所啊。 “开门!”离落一脚拽在门上,门纹丝不动,甚至连半点声响也未发出,“你真以为老子不干动你是吧?” “没用的。”重华负手而立,目不转睛盯着被离落踹过的大门。 青玄修建这里是留给自己最后的退路,虽然天不遂人愿,他最后并没有机会住进来,但并不影响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以抵抗攻击为基础的,既然他首先要防的白鹞,那就表示不但普通术法打不开这里,仙法也不行。 “我有办法了。”材料防攻击,那她不攻击材料就是了,稷苏朝重华点头,“越湿的越好。” 重华食指在空中画圈一指,周遭树枝便成群列队投入方才那碧潭中,再整齐摆放在红房子门前。 “这是作甚?”无支祁不理解两人眼神交流是何,弄这些沾了水的树枝又是为何,这里明明也不冷啊,难道是做长远打算,跟白鹞在这儿耗着。 “我想应该是用烟攻?”节并试探着问道。 “嗯。” 重华从鼻孔里发出个音算作肯定回答,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还真是把所有人都当做跟工自己一样聪明了,稷苏只好补充,“我们进不去,就只能请他自己出来了。” 稷苏拣了些干树枝放在湿树枝的下面,让无支祁吐火点燃,又从近旁的摘了些树叶,均匀撒在火堆上面,才满意的回到重华身旁。 “娘亲,这些要吗?” 苏雨溪想帮忙,摘了旁边另外一些树叶捧到稷苏眼前,这些树叶她并未见过,也不认识,不知点燃之后是否会释放出毒气。 “不要了。”重华蹲下,帮着将小孩手中的树叶倾倒在地上,“草药用量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娘亲是医者,须得亲自拿捏。” “哦。” 袅袅白烟升起,一股熟悉的味道四下漫延看来,起初都还能忍着,到了后面,连重华也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抵挡气味浸入。 “你加了什么,辣椒吗?” “是啊,不过比辣椒猛点儿。”头一次看美男子离落如此狼狈竟然是因为辣椒,着实搞笑,稷苏玩笑道,“有没有兴趣咱们去旁边烤点鸟儿鱼儿啥的,味道肯定比在无支祁洞里的好。” 自打进入冬境,大伙儿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如今屋气温舒服了,饥饿感也跟着出来,一行人当真在红房子的不远处搭起了烧烤架。虽然城堡里面的东西没人认的全,但把各人认识的拼一拼,却足够吃上一顿有荤有素,有盐有味的饭了。 另一边撒了味似辣椒的叶子,增加了烟攻的攻击力,但烟雾却太过分散,不够集中,并未将攻击力达到最大,稷苏心不在焉烤着手上的野鸡,一个不留神,撒了一大把方才磨出来的盐石末,还要再撒,幸好被重华及时制止才不至于毁了费心打来的鸡。 “重华。” “我来。” 烤鸡正要交到重华手上,稷苏又缩了回来,“算了,还是我来吧,大鸡已经破了你君子之风了。” “下不为例。” 苏雨溪不知在何处偷吃了啥,油嘴油手蹲着过来,拽着稷苏的衣裳,眼睛只盯着烤鸡咽口水,也不管人嫌弃不嫌弃被他的脏手抓着,“还是娘亲和爹爹这里更想些,舅舅那里都没啥气味。” 对面的离落正懒洋洋翻动和稷苏手上一样的鸡,忙着追赶一直往稷苏面前倒过来的火苗。有办法了,就是它! “重华~”稷苏突然发嗲,引来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你说下不为例是不是?” 稷苏连寻常女子的娇弱都少有,更别说发嗲,在场的除了无支祁,连小娃都知道她必定是又有什么要打破重华的规则的事情了,重华却还是应了,“是。” 接下来的一幕便是,重华一边术扇风,让辣椒的气味只往红房子内蹿,一边面无表情吃着稷苏连续不断投食的烧烤。 “这画面也太奇怪了吧?”无支祁头一次见有人这样,忍不住提出困惑。 “师尊他……”重华今日反常的举动太多,节并担心他是不是在与白鹞对战时伤到了哪里,但看他灵活运用仙法的样子,又不像受伤的样子。 “你们不懂,我爹爹心里乐意着呢,他只是不说也不做表情罢了。” 红房子的门从里面打开,一道白影从里面窜出,连续不断打着喷嚏,待重华挥袖将浓烟散去,却见盯着熊猫眼的白鹞,泪眼婆娑,眼眶鼻翼红肿。 “操,我日夜苦练仙法为与你一战,你却在研究这些?” 他大概是想说下三滥的手段,稷苏上下打量重华,笔挺端方的姿态,用这这种小伎俩,反差着实有点大,不过……挺好笑的。 “引蛇出洞、守株待兔。” 小伎俩被重华套上兵法术语倒还挺贴切,多话又老说不到重点的白鹞这次是遇到的对手了,盯着重华半晌也没憋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少废话,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个废话连篇的人,被逼着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不容易,重华,你可真是个奇才,稷苏笑笑,向后挪出几步,腾出场地。 不管东方天帝仙术如何,重华毕竟只是个刚获得仙籍的新神仙,哪能跟做了几千年神仙的白鹞相比,偏偏他还不急不躁,每出一招比普通人还慢是,反而急躁又多疑的白鹞招招犹豫,不出几招便乱了分寸。 重华正要再攻,白鹞突然一跃,单手提起正啃着鸡腿的苏雨溪,小孩儿眉心离棠溪半寸不到,鸡腿落地,眼眶中因为惊吓而蓄满泪水,硬生生憋着,一声没哭。 “放下他。” “我不放,你能如何?”白鹞反而将苏雨溪送的离棠溪更近,“杀了我?” 他这是吃准了重华不能拿他怎么样! 白鹞这厮害人无数,既然无法回不去上天庭惩罚,那便在此处办了,留他于世,只会危害仙界人间。上天庭没了重华会大乱,少了她一个小小神仙,却无关紧要,只是遗憾无法当面向西王母道声谢了。 “不杀我?那就放我走,我还你娃!”白鹞提出交换条件,朝重华步步紧逼。 “你走不了。”重华连连后退,手中的剑却未有半分退让,无论如何白鹞为祸人间必须受到惩罚,但是苏雨溪…… 两人僵持不下,稷苏趁机静静挪到白鹞身后,吹起口哨,在白鹞转身张望时,恋尘化作锋利的剑,脱手而出…… 刺目的红色,在白色长袍上晕染开来,白鹞吐出两个血泡之后,缓缓倒下,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苏雨溪如同落水的人,手脚并划,为那一线生机,露出稚气的笑容。 第171章 拔宅24故地重游 “重华……” 昆仑白衣师尊,风华绝代,不染尘世浮尘,执一柄木剑,惩恶扬善,于人于妖,总留三分余地,此时却…… 白鹞倒地,脖颈处迸发而出的血痕浸湿白衫,不给这位自命不凡的美男子,留下半分体面,他却只在意眼前的景象,瞪大双目,手掌微张,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想抓住什么。 重华一手持剑,一手抱着苏雨溪,盯着白鹞倒下,顺理成章与其身后的稷苏四目相对,和平常一样。 棠溪滴血,一声一声仿佛滴落在稷苏的心上,奇怪,她不是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的人啊,上天庭会不会乱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在担心什么?重华救下了苏雨溪,这场仗他们赢了,从此以后他们可以找个地方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想干嘛就干嘛多自在啊,或者就待在这城堡里也不错,谁也找不见,打扰不了他们,也打扰不了他们,她应该高兴,对,应该高兴。 “没事吧。”稷苏绕过倒在地上的白鹞,越过重华递来的苏雨溪,径直接过棠溪,紧盯着上面的血迹,半晌,笑着对地上的人道,“棠溪剑下第一人,你倒也不亏。” 其他人慢慢靠过来,离落与节并反复检查白鹞的伤势,确认无救,沮丧着脸起身,仿佛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人一般惋惜。 “稷苏!” 稷苏本来就是强壮的洒脱,被离落这么愤怒一扯,差点跌倒,幸好重华及时搀住。 “小事任性也就算了,这等大事,你……”离落当然知道这个结局不是稷苏能控制的,也不是稷苏想要的,但他不能也不够资格去质问东方天帝,只能将怒气转嫁到了无辜的稷苏身上,“你不知道他不归位,上天庭会发生什么吗!” “我知道啊,那又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吗?”离落所言正是她自己心中所想,如果她没有悄悄挪到白鹞身后准备偷袭,好好看着重华,也许…….重选一次,她还是会义无反顾这样做,她深刻的知道,所以她试图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也说服离落。 “你……”离落捏着月白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发白,瑶浆倾斜而出,与地上的血渍融合,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让人只想瞌睡。 稷苏盯了一眼离落扬在半空的手掌,轻轻闭上眼睛,此刻,她只想好好品一品这令人沉醉的气息。 “表哥……”节并大跨步抓住离落的手腕。 不管稷苏怎么说,别人怎么说,从在昆仑第一次遇见,他就一直坚信,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玩世不恭、冷血无情、自私自利、没有分寸的女子,相反她很好,甚至比很多男子都要优秀。 “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鹞盯着某处,拖着身子向前爬,刚爬没几步,喷出一口鲜血,留下两个血泡泡,便永远的消失了。 “爹爹。” 流动的金色光晕中,熟悉的白衣蜕变成明黄色长袍,身后的万千情丝,揉合成髻藏于冠帽之中。 “等你回来。” 他朝她挥手,她也朝他挥手,直到重华转身,稷苏仍与小伙伴们,张嘴望着天,这是似乎是他们唯一能表示意外的唯一方式,只有苏雨溪一人,追着喊着,跟在长到看不见重华的兵队后,兴奋不已。 “你们怎么了?”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了,苏雨溪才折回来,见稷苏还在挥手,吓了一跳,以为娘亲伤心过度傻了,再一看其他三个人也是一样,才兴奋的去拽稷苏的手,“爹爹去做神仙了,娘亲不去找他吗?” 稷苏这才回过神来,刚刚重华穿的和伏羲好像是一样的,这就是说他不但保留了仙籍,还归位了?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给不出答案,毕竟没谁见过杀了神仙还被这么大阵仗被接回上天庭的,也没谁见过一天便从小神仙变成天帝的。 “他刚刚手上拿的是不是……是不是……”是那支簪子,他生辰时,她送他的簪子,他没变,他还是重华,他都记得,稷苏激动得红了眼眶。 “是是是,是你送的,还不快去。”离落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勇气说出这句话,没想到此刻却如此轻易的出了口,非但没有难过,反而为她高兴,这一世他们终于可以好好的在一起了。 应该去披香殿跟伏羲复命呢,还是去沐香殿找重华呢?他应该在沐香殿吧,不对,此刻他应该在披香殿商议上天庭纷乱才是,稷苏风尘仆仆赶回上天庭,迈过天门之后,却变得纠结起来。 大约是难逢喜事,上天庭各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仙娥们妆容艳丽,眉眼含笑,稷苏感觉自己一路回来脸都笑酸了。 “宿宿?你在哪儿呢,我回来看你了。”明明才见了不久,一回来就开始到处找人家,太不矜持了,稷苏想着,索性决定先回庭花阁看夜宿。 有日子没回来了,刚搬进来时种的瓜苗已经牵了藤蔓,黄色的小花儿下结出毛虫大小的瓜,样子十分可爱,稷苏忍不住想去摸,手到了边上,又想起老人说的,还没成熟的瓜摸了长不大,只好收了手,继续往里面走。 “这香味怪好闻的,你又种了什么新品种吗?” 院子里多了几盆蝴蝶一样叶子的植物,偏偏引来的确实两只聒噪的蜜蜂,她不认识,却很喜欢,因为它释放出的淡淡木香,独特而高雅,同重华身上的气味很像….. 稷苏灵光一现,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觉得不太可能,探着脑袋往里走,边走还便试探着呼唤,“宿宿?夜宿?小银蛇?小呆龙?” 大殿内也空无一人,桌上放着坛酒,红带子还没拆,酒香便已溢满整个房间,稷苏偷摸着,拔开塞子,尝了一小口,闭眼享受留在唇齿间的酒香,十分满足,夜宿真的是越来越伤体贴了,真好。 “取而不说是为偷。” 稷苏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放下酒坛子,跑出屋外找人,果真在菜园子里见到了“久违”的重华,小跑着冲进他张开的双臂中,眼泪一下子出来。 “这些菜长的不错。”重华轻拍稷苏的后背,盯着迎风招展的枯黄小苗,笑道。 “你怎么在这里?”她种这些纯属无聊,反正不吃,也没指望它能长的多好,重华的反话对她无效,稷苏将他抱的更紧,紧到身体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略快的心跳。 “哭什么?” “你紧张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就是想流泪,止也止不住,索性是让其自由发挥,将鼻涕眼泪全蹭在重华的衣裳上。 两人看似对话半天,实则各自自言自语,终于同频,相视而笑,男子俊美克制,女子秀丽放肆,相左却又出奇的相配。 “等你空了,回去看看小宝。” “嗯。”稷苏正视重华的眼睛,瞎话信手拈来,“你不去吗?你突然莫名其妙的走了,他可吓得不轻。” 他离开时每个人的表情都还在脑中尚未散去,谁吓得不轻并不难判断,重华不愿拆穿,因为这正合他意。“自然是要一起的。” 稷苏带着重华先回了一趟暮山,暮山派在周瑾与汤圆的共同打理下,弟子队伍和橘见的生意都比她在时还要好上许多,总算没辜负木之风的临终嘱托。难民所在杭文浩的运营下更像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稷苏懒得面对复杂的逃客套交流,、本打算远远看一眼便离开,却意外碰见了英子。 英子背着篓子,拿着镰刀,肤色比从前黝黑了许多,一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阳光开朗,寒暄几句后,邀请他俩进屋坐,等文浩过来一起吃饭,被稷苏打趣拒绝了,反正等不了多久便会再见,到时候谢媒的钱她可是要一分不少的收的。 与重华故地重游,恍如隔世,她的心中不再只有复仇,他的心中也不再只有苍生,他们却又还是一样,心中有着彼此,只是更加坚定了,稷苏紧了紧挽着重华的手,脑袋没骨头一般靠在重华肩头。 “想吃?”重华停在卤味店旁,伸手去摸身上的钱袋,这是他下来前,特意去找离落要的,因为要给她买吃食。 稷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么香的肉她竟然走近了都没闻到味道,是在庭花阁闻多了花花草草的味道,鼻子失灵了么。 “说真的,你想过我们会像现在这样,走在大街上吗?”稷苏举着两串鸭肝,跟重华保持距离,一边吃得津津有味,嘴巴却不肯闲着。 “想过。” 他想过,从第一次在这里她拿着酱牛肉,跟在自己身后开始,他一直都想着,即便是在她与他因为苏稽和身份冷静的时候。 “想过?”重华突然停下,稷苏差点撞上,收起吃过的竹签,脱口而出到。 其实,她又何必再问,重华是不愿意答宁愿沉默也不会说谎的人,她只是好奇,重华在知道她与他结合便会灰飞烟灭时,是如何考虑的。 “陪着你,只要你愿意。” 若在东方天帝的身份和稷苏中间选一个,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稷苏,那时让他犹豫并非人与神仙的差距,而是他永远无法给她一个女子最在意的名分,所幸,阴差阳错,他与苏稽举行了仪式,得到了仙籍,又杀了白鹞通过了上天庭对王者的测试,他重回帝位,让她可以有名分的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而稷苏,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与他结合,她的灰飞烟灭,换回的不是他的仙籍,而是帝位,这是当年的惩罚之一。 离落知道,重华也知道,但谁都没有说。 第172章 拔宅25 礼成 “我当然愿意啊。” 那些因为爱她而刻意没提的细节,她在海兰珠上都看到了。海兰珠从前是苏子的随身之物,会被无端放在青玄的密室,大抵是有人算准了她会找到那里,知道过去的一切真相,包括惩罚的内容,而她一定会为了自保,离开重华,他便再不可能回归帝位,因为和她结合是他回去的唯一方式。 稷苏踮起脚尖,在他的薄唇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双手将那张极致俊美的脸随意搓圆捏扁,“心悦你很久了。” 在她还是苏子的时候,便已经对传说中潇洒俊美的东方天帝,春心萌动了,只是一直不得见。醉酒那日,虽是他们初见,却并不是偶然,而是怀春少女,主动前去醉酒的他,才有了后来……. 她对四方天帝的处罚并不怨恨,反而感激,因为她的心上人在披香殿上据理力争的那番话,让她更加认定没有爱错人,所以西王母派人前去说服她认错时,她才会说了同一番话,甘愿受刑。 “嗯。” 重华还是板正的模样,表情却极不自然,也是,在这么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接受女子的告白,为难了他点,不过,多练几次就好了。 稷苏越走越觉得这条街,熟悉的很,环顾一圈,又好像没有什么记忆,便不再管它,反正去昆仑的路重华总是不会错的,她跟着就行。 “你何时知道苏稽与白鹞关系的?” 看得出来,重华在幻境中是与他们同时发现自己有了仙籍这件事的,就表示,他一开始也并不知道苏稽失去仙缘是青玄与她共同策划的故事。 “对战之后。” “那你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苏稽认识并倾心于你是白鹞安排好的?” “是。” 稷苏突然很想知道重华拒绝这么一位死心塌地对自己好的美人的原因,也就这么问了,“那你拒绝她?” 见重华停下,严肃看着自己,稷苏有些疑惑,莫非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他不知如何回答?故而换了种更直接的问法,“她长的和苏子一模一样,又对你那么好,你不喜欢她?” “不喜欢。” “啊?”稷苏没想到重华这次会这么快给出答案,头一波意外还没过,他又补充道,“也不喜欢苏子。” 也不喜欢苏子。 这是不是说,他的前世今生都只爱我?稷苏虽然知道自己就是苏子,还是忍不住开心得抓抓着自己的头发在食指上绕圈圈,眼睛娇羞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 “那你为何还答应与她举行成亲仪式呢,就没想点别的?”她虽然知道重华与苏稽成亲并非他的本意,也并不怪他,却也做不到一点不介意,毕竟在她心中,那是两个相爱的人最神圣的仪式。 “想了。”重华眼神似有触动,他如何不知道这场仪式多么重要,只是在稷苏的性命与仪式之间他只能选择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即便有遗憾,“你。” 苏稽交换的条件,除了找到幻境入口,还有破解稷苏与他结合会灰飞烟灭的方法,可她没说的是,这个方法就是与她成亲,获得仙籍,成为普通的神仙。如果不是意外杀了白鹞,通过考验,恢复了原味,他至今也不会知道,成亲只是她的一石二鸟之计。 “我信。” 重华不是花言巧语之人,他既然这样说,那就一定这样是,稷苏略一思索,已经猜了个七八分,对这个为她做了一切,却从不多说的男子,心疼至极,感动至极,此时,那一点点的遗憾已经微不足道。 爱的人也一心一意爱着自己,她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姑娘,画像吗?” 稷苏抬眸,两人同是一惊,当日乱画像诬陷重华的画师总算遭了报应,店面没有了,又重新在街边上支起了个画摊儿,她想也没想便拒绝,“不…….” “画。”重华取出两枚银钱放在钱罐子里,搂着她摆出被画的别扭姿势。 “那……画的好看点,不然小心我新账旧账一起算!”这种人她原本不屑照顾他生意,但重华要是喜欢,那便画一副好了。 “一定一定。”你二位这长相,我想不画好看也难啊,画师笑容可掬招呼二人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没让画师指挥怎么动作更亲密一点,就已经够亲密了,所以全程都没听到他的一句要求。 “给我看看!” 稷苏抢先夺过画纸,刚看一眼脸就红了,画中两人一身红袍,并坐于大红床幔之中,男子发髻高束,女子轻纱遮面,发髻两边,各戴一直金色步摇,正是成亲的画面,而是还是送入洞房后的。 “你告诉我你画的个什么玩意儿!”稷苏又羞又臊又气恼,指着画师鼻子开骂。 “画了什么?” 一个不察,重华便从她手中拿走画纸,稷苏两颊似有火在烧一般,滚烫。 “不……用太在意。”重华半晌没说话,稷苏以为他也羞到了,出言安慰,眼睛却不知道该往往里看合适,索性直接盯着他的靴子。 “我让他画的。” “什……么?”这么露骨的画怎么会是是重华让画的?看来是自己表现的太激烈,让他误会她真要对画师做什么了,稷苏整了整衣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 “你愿意同我如此吗?”他确信稷苏听到了他所说的,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又补充道,“成亲。” “成亲?”稷苏心里高兴得巴不得跳起来马上答应,面上却装作不悦的样子,出了这么大的糗,一定要报复回来才行。“可以啊,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不然我不嫁!” “你说。”重华不知稷苏为何会拒绝自己,只当是自己那里做的不够好,又或者两人之间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掉,当下泄了气。 “一、小宝必须参加婚礼,二、成亲前我想先去石头宫见见西王母娘娘。” “好。” 第173章 番外离落1 赤松子和梦曦又不知云游到了何处,小离落一人守在空荡的武阳宫,丫鬟小厮们都各忙着各的,门前那些年龄同的相仿的小神仙,欢快玩着跳格子,见他出来,纷纷四下散去。 在同龄的神仙中他是天子聪颖的别人家小孩儿,在成年神仙里,他是尊贵的神农氏后人,他唯独不是他自己,没有朋友,也感觉不到父母的爱,他觉得孤独极了,第一次主动踏入含香殿,向身为南方天帝的外公申请下界,想看一看,他的父母不在上天庭时都在做些什么。 含香殿内,神农氏正在招待客人,是位慈祥的老奶奶,见他进去,笑吟吟盯着他看,没有半分唯诺与惧怕,像只在打量一个漂亮的小孩儿。离落朝她笑笑,鼓足勇气向外公是提出申请,神农温和,从未听过他发火,年幼的离落却在他委婉的拒绝中,听出了责备,不务正业,有辱家门。 父亲、母亲、外公所有人都只要求他不能辱没了神农氏的名声,可他的仙术顿悟明明已经在上天庭的年轻一辈中位居首位了啊,他只是聪颖了些,仙修的时间比别人短而已,怎么就成了不学无术了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小少年的眼中倾泻而出。 “成你神农后人不是他的选择,你的威名也不该是他必须承受的责任。”老奶奶似乎不但不怕他,好像也不怕南方天帝,温柔帮他拭干眼泪,抚头安慰,“没事啊,我都听说了,你很优秀。” “我不是要他承担什么责任,而是......”南方天帝对老奶奶的态度十分谦和,却还是控制不住脾气,“而是怕他变得跟被罚的那位一样,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好酒又好色,最后毁了自己!” “他不是他,倘若他真如你说的那般不堪,沐香殿与不会为他而空着。” 小离落不明白话中深意,只知道曾经住沐香殿的人犯了天规被除去了仙籍,从此,沐香殿的名字便变成了所有人口中的“那个地方,”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这次谈判有了这位老奶奶的帮助他赢了,获得了出声后第一次离开上天庭的机会,虽然这个离开仅仅只是从一个宫殿住到了另一个宫殿。 到了石头宫,离落才知道,这位慈祥的老奶奶便是鼎鼎大名西王母。 西王母温和却极有原则,宠着他也经常教他东西,久而久之,她便成了对离落来说比父母、外公更亲近的家人。 一次,因为看闲书被赤松子责骂,罚其面壁思过三月,离落在梦曦的掩护下,偷偷溜到了石头宫。几位天帝都要给西王母面子,何况赤松子,一来二去石头宫倒成了他的避风港了。 “您怎么了?”离落推门见西王母孱弱的躺在床榻上,十分心疼,奔到床头,仅仅握住她手,仿佛他要是慢一点,这个疼他的人便会离他远去一般。 “我没事,偶感风寒而已。”西王母盯着门外几株盛开的相思豆,很是喜欢,招呼离落搀她出去,人一生病就会思念亲近之人,她也一样,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离落看这花,除了香味比寻常的花并无特别,绕着园子转了一圈想寻一朵盛开了的送给西王母讨她欢欣,却......一朵也没找见。 “这花开都没开,有什么好看的呀,值得您生着病还专门出来看?” 西王母盯着随风摇曳的花骨朵儿,半晌才道,“将开未开最迷人,初见未见最相思。这便是它开了的样子。” 故人在时,经常打理这些花儿,每到季节,满园飘香,她便常在此间,抚琴做曲,垂眸痴。 “什么花啊,开了还这样?” 西王母似十分伤感,不再谈花,直叫离落搀着去沁园殿。 殿内整洁有序,四处可见的乐器古籍,看来是个高雅之人,不过所谓高之人都是些无趣之人,并不是他离落欣赏的,但见西王母对此处有情,默默将对主人的吐槽之词咽了下去。 书案上摊着幅画,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画着位男子,手持酒壶,黄袍加身,长发肆意飞扬,却不见脸。离落凑近再三确认,不是墨迹掉了,而是根本没有画脸。 画人不画脸,这是什么节奏啊,是画上的人长的太丑,怕吓着人了,还是沁园殿的主人偷偷暗恋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直觉告诉他更倾向于后者。 离落被一阵敲击声吸引,寻声望去,正见一个玉葫芦在桌上左右规律的摇摆,却能保持自己平衡不倒。 “它叫月白。”西王母在茶几边上坐下,取出两只杯子,掺满了茶水,才又道,“与恋尘是一对相互感应制约的仙器。” 有名字又通人性的仙器,大多都是有故事的,离落缩回触碰月白的手,绕过书案,来到茶几旁坐下。这是他第一听苏子与东方天帝的故事,很短,短到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您为何会将恋尘赐给如此蠢笨的女子?”开始离落还能顾忌西王母对沁园殿主人的感情忍住不吐槽,听完故事他实在忍无可忍,对于未经情事的他来说,苏子因为单相思而甘愿赴死实在蠢笨至极! “她不蠢笨。” 在上天庭严苛的条令禁锢下,多少人活的如同机械木偶,而苏子,不顾仙规爱上仙友,并且从未因为这份注定无果的单相思而遮遮掩掩,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见他的机会,光这颗鲜活的心与勇气,她就已经高出旁人太过了。哪怕后来,被奸人所害,因为肢体接触被罚,她在行刑台上,与仙规条例抗争的那一番言论,道出了多少被敢怒不敢言的仙人们的肺腑之言? 她从未怪她不听劝,只是心疼,为了这份自由,她牺牲了太多。 “走吧,你以后会明白的。”西王母起身离开,临别前,视线将殿内重新扫过一遍,最后停在月白上。 离落不理解西王母最后所言之意,回上天庭之后偷摸着打听那段故事,除了知道因为那两人,仙规被改,仙友不限男女可自由交往外,其余的他们的知道的还不如西王母讲的多。 为了弄明白,那位叫苏子的宫女当时脑袋里到底想的什么,离落开始学着东方天帝饮酒,喝得晕了就往沁园殿跑,有时候一晚上也就在那儿的是地板上过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学上饮酒了?”西王母盯着被侍女架起的如同烂泥的离落,嫌弃的扇掉周遭熏天的酒气。 “这屋子的主人也饮酒呀,您不还是喜欢她。”离落脚下飘乎,看人已有重影,脑子却很清楚,若说是为了弄懂一个已经不在的故人,难免让西王母难过,他舍不得,所以指着月白壶换了个说法。 “她哪里会喝酒,她喝的是自己酿的瑶桨。” “瑶浆是什么,不是酒吗,我也要喝。”离落摇晃着,打了个饱嗝,口腔中充斥的浑浊之气,连他自己都嫌弃。 “上神这样,还是不要喝瑶浆了吧。”侍女捂嘴偷笑。 “为何?” “瑶浆不是酒,却比酒的后劲儿还足,天上地下恐怕也就娘娘和苏子可以饮过一杯不倒的,寻常人要是喝了,怕是要睡上九天九夜,你到时候不就也要给赤松子大人责罚了么。” 之后,离落依旧饮酒,但都适可而止,再未醉过,因为已经习惯有酒为伴。 三百岁时,人间发了大水,久治不下,有个凡人凭一己之力召神仙相助,伏羲大帝借他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由,偷偷卖南方天帝与赤松子面子,委派其下界协助治水,并将这个凡人送到昆仑仙修。 任务完成的十分利落,回上天庭复命时,被几方天帝嘉奖,他不知这嘉奖里面又有多少是出自人情,多少是发于内心,左耳进,右耳便过了,只在最后被问要何奖赏时,要了西王母的瑶浆。 朝会结束后,他没回武阳宫,直接去了西王母处,西王母正巧不在,他便带着瑶浆径直去了沁园殿,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有用之人的喜悦,他竟无人可以分享...... “今天我像他一样厉害了吗?”因为记着瑶浆的后劲儿极强,离落不敢多饮,只是轻抿了一小口,对着书案上的画像,调整自己拿壶的位置,此刻,他有些羡慕画上的无脸人,虽未谋面,却被人如此惦记着。 离落跳上书案坐着,拿着画,盯着书案上又开始摇摆的月白壶,来了兴致,将为量不多的瑶浆倒了一大半进去。 “喝吧。”此时在他眼中,月白就是苏子,一个共饮瑶浆之人,“我若像他一样厉害了,你是不是也会如此惦记我呢?” 离落浅笑,又是一口瑶浆,笑容未完,整个人便栽到了地上,手中瑶浆全撒了,一滴不剩。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沁园殿的床上,身旁是一脸担忧的西王母与四个忍不住发笑的侍女,他这才记起,自己又醉了。 “咦?他不响了?”为缓解醉酒的尴尬,他再次将话题转移到月白身上。 “这七日都未响过。” 原来他已经躺了七天了,不过宫女上次说普通神仙喝了要醉上九天九夜,他才躺了七天就醒了,是不是表明他与西王母和苏子一样不是普通人呢? “真的啊。”离落佯装不知西王母提起七天是在责备的意思,兴奋坐起,“我给月白兄喂了点瑶浆,莫不是它也醉了?” “要不您将它送给我吧?”当做一个念想,他上进的动力也好,孤单时的倾诉也好,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把月白搞到手了。 “喜欢就拿去吧。这对她也算是一种安慰。” 离落准备好的撒娇打滚一样没用上,如此轻松得到月白,反而有点懵。 “娘娘,你看离落上神与当日东方天帝像吗?” 西王母突然停下,望了眼沁园殿的方向,,又看了看园子里盛放的相思豆,没做回应,独自回了寝殿。 若他真能代替得了东方天帝,解了她的劫,也好....... 第174章 番外离落2 鸢尾谷外第一次见她,为了解救一群老鼠沉着面对村民的刁难,分析的头头是道,却在被关进院子之后,焦虑难安,逗着蛇玩儿,觉得甚是有趣,只是后来,被自己送到的昆仑的重华出现,上天庭又对他有了其他安排,所以不得不提前离开。 追查天帝之眼时,再次遇到了她,她呆呆望着我,像欣赏一件工艺品,天上地下因容貌而注意到我的人甚多,不管男的女的,总是偷摸着,这么坦然的还是头一个,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子。 离落本想装作第一次见面,好好逗一逗稷苏,却被变成了人形的小银蛇一提点让她想起了来,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一起查血案,好在后来,阿牛归家,烤肉庆祝,终于让他逮到机会好好逗一逗。 几百年前在昆吾山下捡到的恋尘终于派上用场,听闻世间女子都爱才子美男,音律便是才的一种,所以离落选了自己最拿手的曲目,卖力吹奏,可惜,稷苏并不好这一口,眼中只有烤乳猪,还吃得津津有味,他气恼,却也没有其他办法,不料,峰回路转,她竟然嘴馋自己瑶浆,离落自然顺水推舟。 她竟然是装醉! 石头宫的宫女说过,天上地下只有西王母与苏子两人能喝瑶浆不醉,其他人,哪怕是神仙喝上两口都得躺九天九夜,她喝了这么多竟然还能条例清楚的安慰自己,离落脑子有些懵,隐隐约约一个想法重突然出现在脑海中,但不敢确定,所以在同去修理官家公子时,才会故意将恋尘给她防身,因为仙器都是认主的,一般人根本无法接住。 在稷苏是苏子与不是苏子之间纠结了一夜之后,离落下定决心,不再纠结这个,苏子是与她素未谋面的人,稷苏才是让她觉得有趣的人,不管她是不是,他想将她带回武阳宫一起生活。 案子查到后面竟牵扯出一桩旧事,稷苏不但受了伤,还因为黑猫的原因十分难过,离落想宽慰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冒着违反天条的危险提出要将黑猫抓回杀掉,可她依旧没有开心起来,却在与重华互怼之后,平静了许多,离落这才发现是,在他会上天庭复命的时间里,稷苏与重华已经十分熟稔。 除了小古板的君子之风论,无论样貌、智慧还是品性,重华都与稷苏极为相衬,上神这个身份反而成离落竞争的缺点,他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仿佛只要他晚一步,这个可以让自己生活的变得有趣的人便会被别人带走,所以,他不顾她先前的反对,给她用了水玉。 她并没如愿飞升,而是被打回原形,变成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白鼠,离落担忧,但用水玉之罪他必须回去受着,如果将小老鼠带回去,让赤松子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女子而明知故犯,恐怕以后他都无法再见到她,甚至还会危及她的生命。 虽然不愿,他确只能将她托付给重华,一来昆仑适合养伤,二来他信重华会好好照顾她,这样他才能放心回去领罚。 ————————————————分割线——————————----————— 上天庭内乱,离落奉命下界协助东方天帝归位,在梅陇遇到稷苏,令他兴奋不已,见她在重华身边过的很好,带着淘气的小娃颇有几分当娘亲的样子,但她真正做娘亲的样子,他却是不敢想的。 跟稷苏单独办案的许多时候,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澄清那些告白不是玩笑而是认真的,是值得的,因为她对他和从前别无二致,相处时一样舒服自在。 好景不长,案子还没完,离落便查出重华就是当年的东方天帝,对苏子的心意一无所知,却害苏子无端被罚的人。告诉她,她必定会难过,不告诉她,很有可能她会被再伤害一次,所以他整日在说与不说在辗转反侧、心不在焉。 直到他亲眼看见,稷苏对苏稽赤身裸体在重华房中之事,都闭口不提,生怕重华难堪的时候,离落确认,她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重华了,如同前世的苏子一样,告诉与否已经没了意义。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整一整这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苏稽,所以他让小二,将给她的衣服换成了用盐水泡过的,没想到反而害的稷苏自责是自己扯坏了她衣裳,让她出丑。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因为这个误会之后,苏稽反复发出信号似在与什么人联系。 ——-————————————--———分割线—-———————————————— 稷苏在青玄的书房问过我,知不知道青玄隐藏重华真实年龄的原因,我当时没说,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想通过这样的方法阻止她与重华在一起,而我,也想这样。 她与重华结合,东方天帝会马上归位,她确会灰飞烟灭。这次我再纠结要不要告诉她,,因为我知道这对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所以在昆吾那几天,我不知如何自处,是如何面对,只能用酒麻痹自己。 幸好,最终重华为了保护她,答应了与苏稽成亲,我也就放心了,至此,我可以完全放手将她给到他的手中,不再有怀疑。 ————————————————-———分割线———————————--————— 婚后,稷苏不愿意搬去沐香殿,仍旧留在庭花阁居住,时常跟着我、夜宿还有那个小娃娃,趁着重华在沐香殿批阅公文时,天上地下到处跑着玩儿,我在上天庭的日子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无聊,我其实知道,这是稷苏和重华的心意,同时,我也终于明白,把一个人留在身边的方式有很多种,朋友好像就是挺不错的一种。 “好了没啊?大男人磨磨唧唧跟个小姑娘绣花似的。” 此人讲话的语气同稷苏一样,声音却比她要粗了许多,我一听便知,赶紧换好衣裳出去,正见一红衣女子,双手环抱着剑在遂宁轩门外似乎等的很不耐烦。 “关你什么事!”我虽不喜女子规矩束缚,但也不喜欢这等没有分寸之人,初次见面,这般言语动作是不是太没教养了点,想到可能是稷苏或重华的好友,要忍一忍脾气却还是没忍住。“下界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你穿这么红做什么?” “当然关我事。”那女子仍旧是那副动作,听我如此说,不怒,眼中反而多了笑意,“记着,我叫姒水,中意你许久,现在决定追求你!” 原来她就是姒水! 铁老头的女儿,以在梦中找到了心上人为由,拒绝成婚,更拒绝任何形式的相亲,整个上天庭除了她亲爹,无不认为这姑娘得了疯病,人人对其避而远之,可怜离落,只知其名,未见其人,如今更是避无可避。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当然相干!”姒水不羞也不臊,把玩垂在胸前的小辫儿,离离落更近几步道,“稷苏说你没对象,我正好也没有。” 笑容明朗,眼神真诚,离落盯着一时失神,回过神时,人已近在咫尺,呼吸清晰可闻,待要仓皇逃开,已被人抢先束缚中手臂,强制维持距离不变。 “走吧,姒水。” 稷苏挺着大肚子与重华一左一右牵着苏雨溪出来,粉黛略施,明艳动人,又带着几分人母的温柔婉约,迈着碎步,缓缓来到二人身旁。 “仙医方才看过,腹中胎儿,一卵双生,需仔细照顾,受不得……” 离落正要询问稷苏与这姑娘是何关系,为何会带去杭文浩与英子的婚宴,话还没出口便被重华堵了回去,失落之余,更多是庆幸,前世今生都不苟言笑的东方天帝,被她一点一点改变了。 “放心,我这个当舅舅的,不会吓着你孩儿的。”他的身侧留给稷苏的位置,住下了稷苏一家,他应该是赚了吧? “老铁头百花节……” 看来传说中的孕傻并未发生在稷苏身上,一眼便知离落想问什么,只是她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就说她整日庭花阁、暮山两头跑,何时结识了上天庭的其他人,原来是为了初入上天庭时老铁头那点算不的恩情的恩情就把他给卖了。 离落怒视并未悔过之意的稷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