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gl[修真]》 第1章 [gl百合] 《执子之手gl[修真]》作者:御风流【完结】 本书简介: 孟随云第一次见到楚摘星的时候,楚摘星还是众人眼中的小傻子。 她手把手将楚摘星带上了修仙之路,听着这个奶团子软糯糯喊她师姐,有求必应。 后来她拔下颈间逆鳞,替楚摘星补齐了缺失的神魂。 再后来小团子剑道有成,号为剑君,见了面依旧软软糯糯叫她师姐。 只是,她怎么对围在楚摘星身边的莺莺燕燕越看越不顺眼了呢! 万万没想到,楚摘星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已经长大的小团子“恶狠狠”地将她逼到墙角,眼尾飞红:“师姐,我心悦你,你可愿嫁我?” 孟随云看着楚摘星,笑得温温柔柔,一如往昔:“好啊。”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稳中带皮仗剑而行师妹(攻)x腹黑温柔家财万贯师姐(受) 半养成文,师妹是被师姐带大的。 1v1,只相爱不相杀。 传统仙侠,剧情流,搞事业情节贼多。 私设如山,请勿深究。 慢热,预计是个大长篇。 不喜勿入,弃文不必告知。 he(但大概到后面才会明确恋人关系)。 防盗比例设置80%,防盗时间为72小时,希望喜欢文的小可爱多多支持我。 第一章 “老爷,你可有找熟悉内情的同僚或上官打听清楚大司命今天突然降下的那道玉音究竟有何内情?” 明亮的厅堂内,一个年约四十,身着锦衣,高挽飞云髻的妇人正满面愁容,将她身上那份端庄明艳的气质给破坏了个干净。 一见到散衙回家的丈夫,便忙不迭的抢上前去,拉着丈夫的手问道。 那妇人的丈夫本是一个壮硕好似熊罴的人,但一听妇人这话,如铁塔一般的身形也往下垮了三分,脸上露出与面前妇人一般无二的愁容来:“夫人,为夫已尽全力打听过了,可惜无人肯吐露实情。只隐约听说这是一桩大机缘,若能被挑中,福泽无穷。” 壮硕男子说出这番话本是想安慰自己的夫人,谁料反而引出妇人更多的问题来:“究竟是什么大机缘需要久在闭关的大司命专程放送玉音晓谕全国,令各地将六至十岁的孩童集中起来,限期全部送往王城,并严令凡是有王族血脉的适龄话筒必须参加。” 说着说着,那妇人的身体忽然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老爷,君上今年已经五十有四,你说会不会是君上想……想求长生了。我幼时曾听一些说书先生说过,上古遗迹里常有一些长生丹方,须用童男童女的学做药引。” “噤声!”耳听妻子竟然说出这等足以惹来抄家灭族祸事的浑话,一贯宠妻的楚淮也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君上岂是那等人!想君上即位已二十一载,励精图治,使我大楚政通人和,百业俱兴。战场上所向披靡,六国莫不侧目,均尊我国为霸主。如此明君又岂会为一己之私戕害幼童,动摇国本,使得大好基业。” 楚淮所言句句在理,妇人也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野愚妇,适才说出那番话也只是因为太过心急。 现下她已经反应了过来,再无之前那般鲁莽,但心中仍存疑惑的她还是不甘心:“若不是为了君上,那闭关多年的大司命怎会突然降下玉音?老爷,你虽是远支,但到底是王族。咱家摘星今年又正好七岁,正在名单之上,根本无法避过。 “老爷,摘星虽是女子,又有些不通人情,但你知道她确实是个好孩子啊。而且老爷你昔年浴血沙场,身受重创。迄今膝下唯有摘星这一点骨血。若是摘星她有个三长两短,老爷你百年之后灵前岂不是连个摔盆举幡的都没有!” 妻子说得哀切,令楚淮也是心痛无比。这些道理他又何尝不明白,更深知自家夫人说他昔年身受重创是遮掩之词,实则是他当年为元帅挡下的那一刀伤到了肾脉,此生能有子裔已是得天之幸。因而虽然只得了一女,还有些痴傻,他也很是满足,视若珍宝,凡有所求,无有不应。 元帅也很是体恤他,知道他心思不在战场上,干脆将他调回了王城当了一个军需官。这个职位不仅油水足,还清闲体面,方便他就近照顾妻小,一贯是用来安置楚淮这种既有实力又不缺后台的关系户的。 楚淮也是十分满足,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也用不着唯一的女儿费劲地学武,好日后在战场上搏出个前程来。按他先前的打算,待到女儿再大一些,就招个身家清白,练武有成的寒家子入赘为婿。只要对女儿好,他就尽付一身所学,并为女婿铺好从军之路,令爱女下半生有个依靠。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唯一缺乏的就是时间,谁料准备到半途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虽然他平时因为公事,没有妻子陪伴女儿的时间长。但他终究是个父亲,担心的程度一点都不比妻子轻。 所以根本无需妻子催促,大司命玉音一下,他就发动了所有的渠道打听消息,试图搞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大司命会突然降下玉音,波及范围还前所未有的广。可偏这回是格外地怪,他愣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要知道以往无论有什么绝密消息,只要他们这些军需官想打听,就没打听不到的。毕竟七国纷争不休,各国均是全民皆兵。谁都有自己或是家人上战场的时候,因此没有人愿意得罪军需官,总会或多或少泄露一些出来。 第2章 可这回温和的方法根本就行不通,饶是他发了狠,也只是得了一句这是件好事,里面有大机缘这种近似宽慰的话语。再问下去,就什么都不说了,甚至还有人不惜与他撕破脸,硬生生把刚开始还算镇定的他给吓得疑神疑鬼起来了。 事到如今,楚淮也是一筹莫展。 但楚淮深知自己是一家之主,在妻子情绪已经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是绝不能倒下的,否则这个家就要乱了。 于是他将妻子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大司命发下玉音里又不是只点了咱家摘星的名,且先不说各地能聚集多少国内的适龄少年送入都城…… “单就王族子裔,从高祖立国至今已有三百余年,散落各地者又何止万千。就算往少了算,我估计这回也得有上千个人陪着咱们摘星一起,摘星又哪是那么容易被挑上的呢。好了,夫人,左右距离大选还有一月有余,你还是先放宽心,咱们先去看看女儿吧。” 丈夫如此费心竭力的解释让她宽心,安澜也不愿再摆出一副苦脸让丈夫更添忧愁,当即强摁心中愁绪,脸上挤出几分笑容来说道:“好,就依夫君,咱们去看看摘星吧。” 夫妇二人携手到了府中的后花园,这是他们的女儿最常待着的地方之一,只是举目四望,却未发现自家那个奶乎乎的小团子。 楚淮当即招来了一个婢女,问道:“小姐呢?不会是去荷塘玩了吧?” 婢女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就做出回答,而是将食指竖起放在了唇上,做出了一个低声的手势,这才接着说道:“小姐今天来了兴致,说是要和蚂蚁交朋友,把婢子们都赶了出来,一个人在那掏蚂蚁窝呢。”说完还遥指了一个方向,示意自己所言非虚。 听到婢女这么说,夫妻二人愁苦的脸上总算多了点真心的笑容。和蚂蚁交朋友,还真是只有他们这个宝贝女儿才能想出来的玩法。 夫妻两只是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携手齐齐一跃,似虎跃山涧,落地却如片羽坠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惊动到正在和蚂蚁“交朋友”的楚摘星,将武师后期的实力展现地尽致淋漓。 楚淮原以为女儿只是像寻常幼童那般耍弄蚂蚁,只是冠以交朋友之名。但亲眼所见之后才只并非如此,他的女儿,好像真的在和蚂蚁“交朋友”! 只见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孩童正蹲在地上,双手拿着小树枝不停拨弄一个蚁巢,嘴中还念念有词道:“你胖一些,就去右边吧。你有点瘦,去左边吧。” 这并没有什么好惊奇的,真正让楚淮惊讶的是经过女儿拨弄的蚂蚁还真就如女儿所说的那般乖乖分左右行走,在地上汇成了两道黑色的小溪流。一条溪流中的蚂蚁个头稍微大些,另一条中的个头则要小些。 简直是神迹!夫妇二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一言就能驭使蚂蚁这种事,莫说是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能做到。 夫妻二人眼中都是异彩连连,楚淮眼中的惊喜更是快要溢了出来。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莫非这次真是摘星的机缘到了?” 是了,摘星出生那日天有坠星,那时坊间盛传星坠必有大能出,他还特地给新得的女儿取了个星坠的名字。只是摘星长到周岁时还不会说话,重金聘请来的算命先生说是被星坠二字妨碍到了,这才将名字改成了摘星。 而且摘星后来实在是有些反常,不教的东西就定然不会,即便是教了的东西也不会举一反三,经常弄出一些笑话来。莫说比那些天资聪颖的孩子,就是较寻常孩童也多有不如,才让楚淮逐渐熄了自己孩子其实是天命所钟之人的想法,只盼着女儿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谁料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自己孩子居然在大司命送选命令下达之后,就展现了这么惊人的天赋!莫非这真的是天意不成?此念一起,楚淮也不对那突如其来的拣选之事避之如蛇蝎了。 夫妇二人犹在激动,感觉到蚂蚁躁动的楚摘星却已经反应过来有人来了。一见来人是喜欢的爹爹和娘亲,紧握的嫩白小拳头立即舒展开来,转而迈开小短腿,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直直扎入安澜的怀中,甜甜唤道:“娘亲。” 同样张开双臂却没能等到自己小棉袄的楚淮故作黯然之色:“摘星就不抱抱爹爹吗?” “不要,娘亲最好。”楚摘星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顺便还将自己满是污泥的小脸在安澜怀中滚了一圈,露出一张白玉似的小脸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楚淮。 楚淮也笑,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看来女儿这一根竹子捅到底的痴病还是没好,凡是她认定了的事情,便再难更改,从不会为了他人虚伪矫饰。 就像当年她学说话之时,自己告诉她年轻漂亮的姑娘可以称呼姐姐,这孩子就当了真,之后但凡见到她认为年轻的姑娘都喊姐姐。 闹出几次笑话之后,他们夫妻二人也曾试着告诉她正确的称谓,但这个孩子就是死不改口,以至传出了痴傻的名声。 年岁渐长后也不见任何改变,相较于其他同龄孩子成天泡在演武场上打熬筋骨为日后上战场博取富贵做准备,自家这个更喜欢泡在花园对花鸟虫鱼说话。 惹得同僚们几次三番大发感慨,说也就是摘星命好,投到了他这个子嗣缘浅的人膝下,若是托生到其他家庭,怕是早就死了十几次了。 第3章 乱世从不养无用之人。 一想到这个,楚淮心中就升起一股紧迫感来,急忙从妻子手中抱过女儿:“摘星啊,爹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和你说,你可要记清楚……” 第二章 楚国,王宫深处,梧桐宫。 此地是供拥有着上古仙神血脉,能够预知未来的两位司命居住的,是所有楚国人心中的圣地。在这担任守卫的每一个人至少都有武师的修为,是楚国精锐中的精锐。 可现如今这座隐藏着楚国最尖端战力储备的的宫院却没有了这些精锐虎士的身影,此种异象若为其余六国侦知,定会立时陈重兵于边界,谨防楚军偷袭。 而取代这些守卫的,只是不到十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少年。 说是“奇装异服”其实有失偏颇,因为这几个少年身上穿戴的每一件东西都于六国之间流通 。 但在这几个少年出现之前却并不存在这种内着素衣,外罩玄色纱袍,脚蹬云水履,头戴混元巾,腰系八卦细绦的穿法。所以乍看之下,难免会觉得有些怪异。 但无论是眼光多么挑剔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身装扮确实能将人衬得极为飘逸出尘,生出一股超然物外的气质来。就好像这些东西本就该如此搭配在一起,而以往种种搭配均是未得其法,将明珠暗投了。 但并非每一个作此装扮之人都有与之相配的心境,只见三人结伴从一间宫殿中行出,但听其中最为高瘦一人言道:“我还道此方世界土人所崇敬的仙神血脉、预言之能有多了不得,原来只是她们的先辈吞服了一滴在上古遗迹中发现的大巫之血。 “传承至今已是稀薄无比,我观那两位司命联手也不过筑基初期修士随手一击,就算董师兄站在那任其施为,恐怕那二人也无法攻破董师兄随身法器的防御。” 在高瘦少年左侧的是一个眉浓目亮、魁梧结实的少年,闻言接口道:“想来当初发现的那滴大巫之血也是经过无数次稀释了吧。咱们来之前宗门不是有长老测算过了吗,以这方浮羽界的强度,只能勉强承载下孟师姐,定是不足以承载一滴完整的大巫血液。” “更何况此界凡人缺少修炼法门,纵然是最为尊贵的两位司命,所习者也无非是一些极为粗浅上古巫族炼体法门。肉身修炼不过平平,元神修炼更是无从谈起,那滴大巫之血若是未经稀释,恐怕那位楚国的开国之主在吞服的瞬间就爆体而亡了。” 魁梧少年说完,与高瘦少年双双笑了起来,浑没有此时还处在别人地盘上的拘谨。处于最右侧,一直沉默着未曾开口的英朗少年听着两人实在调笑地有些过分,终于忍不住开口规劝道:“两位师弟还是小声些,岂有在人家后代家中调侃人家先祖的道理。” 高瘦少年却丝毫没有收敛音量,反而满不在乎道:“不过是一群凡人罢了,若非此地灵气太过贫瘠,不利于我等修士修炼,不然哪有这些凡人立锥之地。我两本事低微尚且不论,徐师兄你可是一身的好本事,若想在在此界开创一番基业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 三人中隐隐以这位姓徐的英朗弟子为首,所以高瘦少年虽未听话降低声浪,但言语中的吹捧之意却表露无疑。 而听了师弟吹捧的徐延却只想苦笑,想他三人同为外院弟子,先前也从未有过往来。 不过是两月前他侥幸突破练气后期,被一位赏识他的外门长老收为弟子,还赐予了他一件法器,结果他瞬间就在外门中变得炙手可热起来,走到哪都是如这般的吹捧之声。 他不堪其扰,干脆向师傅求得这个下界办差的机会避避风头,没想到居然还能受到吹捧。 想他一个练气后期的小修士,纵然有着法器为依仗,又何德何能能越级挑战联手能有筑基期实力的两位楚国司命?吹捧也要讲基本法的好吧。 徐延烦透了这如同附骨之疽的吹捧,不客气地说,这些吹捧都是心魔的食粮,对他的修行有害无益。 但修炼一途,修得又不仅仅是法术神通,还有人情世故,除非实力绝纵,有不惧于任何人的底气。但很显然,他并不属于此列。 再加上他秉性忠厚,不是个忍心见到他人倒霉的人,所以再度出言提醒道:“王师弟,切莫忘了掌门大师姐也居于期间。” 掌门大师姐这五个字就像是带着魔力一般,徐延刚说出口,先前还高谈阔论的两个少年就像是中了静音术一般,鲜活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变得颇为狰狞恐怖,像极了被捏碎喉管的鸡鸭等家畜。 良久,高瘦少年才像回过神来一般,急忙拉住徐延的衣袖,只是再不敢高声讲话,反而奢侈地用上了传音符:“徐师兄,大师姐不会听到了吧。她……她老人家会不会对我有什么偏见啊?” 王璋能以练气中期的修为混上前赴下界的这班车,显然不是个没根基的。只是他这点根基,在连各峰主座都以殊礼相待的掌门大师姐面前是绝不够看的。 想掌门大师姐已是金丹修为,若是有心监控,这方圆十里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耳朵。又因其性喜清静,所以原先居住于此在这的土人侍从尽数被驱离,只留下他们这几个本门弟子近前侍候。 只是刚才谈得性起,把这一茬给忘了!他心里清楚地很,若是引得掌门大师姐厌恶,他在门中的修行也算是到头了。所以这才急于向最为稳重的徐延问计,祈求得到一个他期望的回答,好歹定一定神。 第4章 徐延见不惯王璋这副口无遮拦,惹下错事后又只想着先撇清自己的做派,但厚道人就是厚道人,终究不愿掐灭两人这点希望。 他拍了拍薛辽壮实的肩膀道:“大师姐诸事冗杂,想来是不会时时注意的。还望两位师弟之后谨言慎行,莫要再口无遮拦了。” 得到了令自己安心的回答,王璋心下稍安,但到底不敢是在此处待了,告了一声罪之后就施展了足下生云的法术,一溜烟地跑了。 ------------------------------------- 梧桐宫内,一名男子正恭恭敬敬垂手站着。 却说他怎生模样?身穿浅蓝色暗金锦得罗,腰系青丝绦,满头青丝俱束于一方逍遥巾下。眉如墨画,目若点漆,面似堆琼,身形颀长,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相貌,正是徐延三人口中提到的董师兄。 不过此时的董成身上看不出半分先前在演武场中以单人对上两位此世顶尖修士还能游刃有余的自信,整个人就像是羊圈里的小羔羊,既安静又乖巧。因为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他的师姐,他们一行人中修为最高者。 除却碾压的修为,作为身为宗门继承人的董成还知晓一些常人不知的秘辛,例如他面前这位师姐的身份可并不像自己这般单纯。 虽然也是正儿八经经历过拜师仪式被师傅收入门墙,姓名列于宗门籍录之上,论辈分关系的确是他嫡亲的师姐。 但师傅却从未教过师姐什么,师姐一身本事皆是自修得来,就连魂灯也没有放在宗门之内,身上更是携有重宝。除却这次主动请缨来到浮羽界确定坐标,这位师姐与宗门最为紧密的联系就是每月定时给药阁提供数量不等的高阶丹药和为师傅稳定伤势。 说句难听的,人家应他一句师姐是给他面子,若真不开心了,把整个北斗门翻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这位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何会拜入宗门,这就不是他目前能够知道的事情了,得等他当上掌门才将了解一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挡箭牌加跑腿工具人罢了,心里想的都是得抓紧办完这趟差事好回去。 不然以这方世界的稀薄灵气,他的修为是很难长进的。他可是一个前途大好的修士,怎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修行。 想到这他又开始佩服起面前这位师姐了,以她金丹期的修为若是全力修炼,恐怕须臾之间整个世界的灵气都要被汲取一空,所以注定这位师姐只要下界就不能修炼。如果易位而处,让他忍着几个月都不修炼,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心中万千思绪,但董成是按掌门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因而面上还能有条不紊的汇报:“师姐,楚国两位司命已经同意将国内所有适龄儿童送入京城,供我等从中挑选弟子。” “只是各地路途遥远,集中孩童也需要时间,预计至少还需一月时间才能正式开始遴选,遴选出的弟子还有三个月的考察期,传送法阵与驻守此地的道观也正在修建之中,不日即将完工。敢问师姐还有何示下?” 于蒲团之上静静打坐的女子只是嗯了一声,并未有其余表示。董成蹑手蹑脚的刚想退下,就听到如出谷黄鹂一般的婉转声音:“随咱们下界的弟子中是有一个叫王璋的吧?” 董成心中一凛,连忙止住脚步,从脑中把王璋给拽了出来,恭敬答道:“的确有这个人,练气中期修为,已入宗门八年,叔爷爷是负责外门采买事宜的王长老。” “那就劳师弟你去告诉他一声,管好自己的嘴。顺便传我谕令,门中任何弟子都不得倚仗修士身份蔑视此界土人,违者回宗门后自去思过崖领罚。” “我辈修士跨越万千阻碍而来,所求者是为弘扬道法。道乃天地所存,法为人所传。若不恤同族,不聚人心,终有一日会陷入无人传法的境地,令邪魔外道有可乘之机。” 董成初时只是把这当作师姐的随口吩咐,想着看在王璋叔爷爷的面上随便处罚一下就好。但听师姐郑重说过之后才意识到此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们跨界而来,还特意挑选七国中气运最为旺盛的楚国传法,可不仅是因为就气运旺盛之地多有好苗子,更是看中人皆有慕强之心,让此界人士以楚国为例自觉修习道法,好反哺宗门气运。 若是因为门下弟子傲慢,使得传法过程出现不应有的障碍,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当下心中发了狠,管那王璋有什么背景,也得给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原以为今天的事情到这也就该结束了,谁料今日孟随云的话格外地多:“那个同他在一处的徐延还算不错,师弟你处置的时候可不要误伤了。还有,劳师弟你去安排一下,三日后我要当众传法。” “当众传法?”如果说前一句董成还能听得懂,但当众传法这个要求就让他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以往宗门前辈勾连下界,招收弟子时可并未有这个流程啊。 “只是展露一下神通,让此界土人安心罢了,可是有不少土人认为此次拣选是要吃小孩呢。”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坐在上首的女子好脾气的解释道。 “原是如此,还是师姐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安排。”董成走出殿门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位师姐自从来了下界之后就未出殿门半步。 此处又是王宫深处,为了不打扰他们清修,所有人都遣散出去了。而能够说出此等言论的必是寻常土人聚集的坊市。据他所知,距离此地最近的坊市有三十里远…… 第5章 天呐,师姐的神识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吗! 第三章 七日之后,众多和楚摘星年龄相仿的孩子在各自父母的带领下进入宫城参加宴会,对于这其中许多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与国家的权力中心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一路行来,楚摘星见到不少孩童因为好奇试图甩开父母四处奔走游玩,但总是还没跑出三步远就被拽了回来吃上一顿教训。更为有意思的是,即便是那些一直教育孩子不可四处走动的父母,眼睛也一刻不停地滴溜溜乱转,似乎想要将这耗费无数民脂民膏才堆砌而出的辉煌宫殿刻入脑子。 有了这些人的衬托,楚淮一家三口就显得比较突出了。作为中高级军官的楚淮每年正旦都会依制来到宫城向君王贺岁,虽然官卑职小没有在正殿同君上一起饮宴守岁的机会,但在殿外贺岁的官员中他的站位还算靠前。 积年累月下来楚淮对殿内的陈设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加上楚摘星不似其他孩童一般闹腾,所以他还有心情向夫人讲述正旦饮宴之时,朝中各位大佬分别坐于何处,发生过何种趣事。 正当楚淮忙着和自己夫人增进感情时,衣袖冷不防被一直默然无语的楚摘星一扯,随即便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楚兄和嫂夫人还真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啊。未知在谈论什么雅事,小弟这个俗人可有幸听上一听?” 楚淮转头一看,来人正是他军中同僚,名叫陈应。身后还跟着一位他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女子,看年岁打扮,应是某位侍妾。以及一对虎头虎脑,一见就知道是双胞胎的两个男孩和一个看什么都有些怯生生的女孩。楚淮一看这阵容就明白,这四人必是随陈应一道赴宴的家眷了。 楚淮与安澜是青梅竹马,而且即便已经成婚多年,感情也未减损半分,所以是绝不肯有人拿自己妻子打趣的,于是他也不接陈应的话,转而问道:“怎么,弟妹没同你一起来?” 现如今战乱频仍,稍微有点实力的武人都会广纳妻妾,多生子嗣,寄希望于后代中能出一个英杰,他日封侯拜相,提携家族。纵然习武无成,也能为为通过互相联姻为家族兴盛出一把力气。 陈应就是其中典型代表,仅他一人就纳了二十余位妻妾,育有十余位子嗣,是以随随便便就能挑出三个适龄的孩童。即便楚淮已经与他相识相交多年,也尚未能将他家中人口认得完全。 相较之下,楚淮这种只守着发妻过日子的可谓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宠溺妻女的名声连不同属的文官都都有所耳闻,更何况陈应这个好兄弟, 因而对楚淮不答反问的态度陈应不仅不以为忤,反而借势勾上了楚淮的肩膀,大倒苦水:“兄长你也是知道我家那位是什么样的性子,瑞儿和泽儿一个十六,一个十四,皆不在此次遴选的范围中,小弟怎么可能请得动她。” “没奈何,小弟我也只好带其他人来了。原本只是想着有枣没枣先打上一杆子再说,见到兄长你也在这我就放心多了。怎么样,兄长,可有些许内幕消息可以告知小弟一二?” 对于这个解释,楚淮是早有预料。他能坐稳军需官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靠的可不仅仅是有元帅这根粗大腿,临机应变的本事也在水准线之上。既无意掺和别人家事又的确是没有什么内幕消息可以透露的他当即又使出了一招四两拨千斤:“原来如此。说起来你家这几个为兄还没见过,你不介绍介绍?“ 说到孩子,陈应立时喜上眉梢,当即叫了那一对双胞胎兄弟过来,要他们向楚淮行礼问安,然后向楚淮介绍道:”这是我的第八和第九子,名叫陈兴和陈本。兄弟两个是一母同胞,出生时间只差了一刻钟,现如今都是九岁,刚入了武士境。” 楚淮赞许点头,九岁就能入武士境,看来修行天赋的确不错。未来好好培养,不说超过陈应,入武师境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陈应似乎是极为喜爱这两个儿子,末了还当着楚淮的面开起了楚摘星的玩笑:“摘星,这两个哥哥你喜欢哪一个,叔叔把他送到你家陪你玩好不好?” 此言一出,七双眼睛顿时聚焦在了楚摘星身上。除了楚摘星之外,谁都能听出陈应话中的未尽之意。 与其把天赋高的庶子强留在身边,埋下兄弟失和争夺家产的隐患,不如让他入赘楚淮这种人口简单的家庭。 凭楚淮对女儿宠溺的态度,入赘进去的女婿获得的资源未必会比家中的嫡兄差,还能得楚淮这门有力的姻亲。 楚摘星虽然痴傻之名在外,可相貌却是没得挑的,王城贵族圈里出了名的长得好。加上嫡女的身份,两相抵消,也不算亏待了他的儿子。成功了好处无穷,就算不成功,也是和楚淮这个元帅的心腹拉近了关系。 无论怎么算,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当然,这笔买卖能否做成,还是取决于楚摘星的态度。 楚摘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看着自己,但她能接收到望来眼神中所包含的情绪,并依照本能做出反应。 果然,除了爹爹娘亲就没好人。她尤其讨厌站在陈应背后那个年轻女子看向她的眼神,其他人顶多是期待和渴盼,而那个女子看向她的眼神令她感觉到自己在她眼中只是个没有生命和感情的物件,该如何利用才能售卖出更好的价格。 第6章 楚摘星本能地对这种眼神感到畏惧。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先前看起来还漂亮温柔的大姐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吓人。她下意识抱住母亲的大腿,并绕到安澜身后,任凭楚淮和安澜怎么哄都不肯出来。 陈应倒是看得开,面上没有丝毫介怀之色,见状又大笑道:“看来我家这两个小子是没有这个福分了,摘星是一个也没看中啊。也罢,只待来日摘星你成婚时,叔叔再厚颜来讨一杯喜酒喝,看看究竟是哪家的英杰能把你这只小凤凰给拐跑了。” 心照不宣是成年人世界中的交往法则,让楚摘星二选一的小插曲过去之后,楚淮和陈应又头碰头聚在一处,聊得热火朝天的。 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陈应在说,楚淮只是点头附和,间或说上一两句他知道的消息。 而楚摘星只是安静窝在母亲怀里,越过母亲的肩膀不时打量几眼自从她沉默拒绝后,那名随着陈应前来的女子不断变幻的脸色。因为脸色太差和部分表情过于狰狞,楚摘星已经在心里将其剔除出姐姐的范畴了。 楚摘星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十分强烈但似乎无处发泄的怒意。再加上为了跟上陈应和楚淮这两个壮年男子,她的步子迈得很急,双胞胎兄弟也只是能勉强跟上。 而那个最为瘦弱的小女孩只能咬紧牙关死撑,本不红润的小脸更泛起一抹青色来,看向被抱着的楚摘星更是满脸艳羡。 楚摘星连忙拍拍母亲,示意自己要下去。安澜虽然不解其意,但也是知道女儿一板一眼的性子,没事是绝不会乱动作的,因此也就放了楚摘星下去。 楚摘星滑下来之后那是一刻不停,迈着小短腿就哒哒哒跑向那个小女孩,为她拍背抚胸顺气。最后还主动牵起了小女孩的手对着安澜晃了晃,示意自己要和她一起走。 “楚兄,你可探听到今天办的这场长生宴是个什么意思,莫非这世上真有可得长生之法?君上的召令中还特别强调各家需尽择优异弟子,以年齿幼者为佳。” “楚兄,你说要真按君上的意思,把好苗子和年纪小的都挑干净了,咱们还靠什么兴旺家族啊。” 楚淮突然停住了脚步,陈应一愣,随后连忙道:“楚兄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老陈就是个粗人,嘴上没个把门的……” 楚淮摇头,示意自己停步并非是因为陈应戳了他子嗣少的痛处,又扬了扬下巴示意楚淮看已经远远落在背后的家眷。 以他俩的目力一望便知是楚摘星她们两拖慢了进度,而一直以粗直豪爽面目示人的陈应突然就七情上面:“家中管教不严,让楚兄见笑了。” 果然妾室就是妾室,毛脚鸡似的上不得台盘。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竟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吗,就不会学着别人同样把人给抱着?居然还要别人家的闺女主动下场解围!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陈应就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回去之后该如何说服夫人接手教养他那对双胞胎庶子了。 “看来不是我家那两个小子不争气,而是小摘星根本还没开窍啊,还是喜欢和小姑娘玩。”无论心中如何打算,面子上的事情总是要糊弄过去的,陈应显然是个中好手。 楚淮也是展颜笑道;“摘星还小呢,自是更喜欢和小姐妹待在一起玩耍。” 两人待家眷赶上之后又继续往前,楚淮在军中的人缘很是不错,一路行来居然又聚集了不少出于看热闹心态带着孩子前来的同僚,形成一股人数颇多的人潮。 只听其中有一人说道:“召令只说是在宫城之中开宴,但咱们这么多人,到底有哪个地方能容得下啊,莫不是要用上祈年殿?” 这人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道:“胡扯,祈年殿乃是祭祀天地所用,怎会用于此处。” 楚淮有心想做个和事佬,打一打圆场,但一只脚刚迈过门槛的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吓了他一跳。哪里还有什么高达巍峨的宫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放眼望去都看不到边的巨大道场,粗略估计至少能容下十万人,中间还屹立着一座约有七八丈的高台。 在同僚们纷纷惊讶感叹,甚至自己掐一把自己证明自己不是做梦的当口,楚淮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种感觉,以武为尊的时代,就要过去了。 第四章 神乎其技。楚淮现在只能想到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 在刚才之前,如果有人和他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仙,他会觉得这个人是得了失心疯,满嘴胡咧咧,如果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必然会让亲兵们给他松松筋骨。 但在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确定了世界上的确有着比武学更为强大的存在。什么力敌虎熊、摧山断河,在这种神鬼莫测的空间之术面前通通不值一提。 楚淮可以肯定,即便是国内那两位有着仙神血脉之力最为浓郁的两位司命,也绝做不到这种地步。 他打听到的消息果然没错,这的确是一桩大机缘!如果说之前对这份大机缘只是期待,那现在就是渴望了。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期待这份大机缘能落到自己女儿头上,哪怕只学得一招半式,他也不必时时忧心万一将来自己走在女儿前面,女儿被人欺负了。 似楚淮这些在来之前就曾做过设想的人见此情景都忍不住失态,更遑论那些只是带着孩子来见世面开眼界的普通王城居民。 第7章 仅楚淮目所能及之处,就看见了不下五十人直接跪倒在地,不住叩拜,嘴中连连高呼神仙显灵,造成不少骚乱,引得越来越多不明所以的人跟着一起跪下叩拜。成片成片的人跪下去,仿佛被风吹过的麦田,不住起伏。 而楚淮他们这些自始至终膝盖也不曾弯曲半分的人霎时间就成了异类,若非他们每个人都把不好惹三个字刻在了脑门上,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人冲上前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胆大包天,不敬神灵。 激动不已的楚淮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呵斥之声:“荒唐。”根本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这是素以忠正耿介著称的军法官牟定在发脾气。 只听得牟定继续骂道:“这究竟是何种宴会,竟然以妖邪之术蛊惑人心,长此以往,又还有有哪个百姓愿意督促孩子勤习武艺,王上糊涂啊,怎可纵容此等邪风!我大楚,危矣!” 牟定痛心疾首,嚎得那叫一个大声,连斑白的须发都颤巍巍地抖动了起来,显然是气得不轻。但周遭同僚却都是冷眼旁观,没一个上前劝他的。 陈应还小声嘀咕道:“老不死的东西,一如既往地不会看风头。别人嫁女他喊丧,活该这官一直升不上去。” 楚淮冷不丁的被人嚎了一嗓子也正烦着呢,也不像从前那般惯着牟定煞风景了,直接说道:“你说王上糊涂?哼,我看朝政就是坏在你们这些老顽固的手里。食古不化,冥顽不灵。” 楚淮在军中的人缘可比牟定好太多,当即就有人大声附和叫好,其中属陈应喊得最响亮。牟定刚想反驳,有一道声音就传入了众人的耳朵中:“请各位来宾自择席位,每桌不超过十人即可。” 众人这才发现,位于中央的高台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年约二十许,一袭玄色八卦衣,面如冠玉,沉静怡然,无论风姿还是气度都是上上之选。 好漂亮的哥哥,但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楚摘星顺着感觉看向高台,并迅速在心中下了结论。 还不够好看,要是能更漂亮一点就好了。但你要她说到底是对哪不满意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是单纯地关注外貌,而楚淮他们的关注点就复杂得多,楚淮碰了碰陈应的肩膀,问道:“你也听清了?” “嗯。听得清清楚楚,我看其他人的反应应该也是听清了。那个台子,离咱们着有五十丈远吧。甭说是大宗师,少司命来做这活恐怕都够呛。”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大司命应该可以。”楚淮点头。 陈应长叹一口气:“而且我还能看得清他长什么样。楚兄,说句实话,我现在越来越后悔孩子生得不够多了,居然只有三个年龄符合标准的。” “你差不多就得了,我家还只有摘星一个呢,你家的中选机会可比我家的高了三倍。”楚淮突然就很想抽刀给陈应一下,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应也见好就收,不再刺激楚淮,转而指了指已经昏迷在地,口鼻中不断往外溢出鲜血的牟定。 牟定带来的两个孩子看到此等情景,已然是吓破了胆,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抱着父亲痛哭不止。随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道白光刷过,三人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有了牟定这个前车之鉴,众人都沉默了很多,皆依那俊郎男子所言邀请相熟之人凑成一席。陈应自然是赖上了楚淮,害怕招来祸事的他也不敢再多说话,只是用军中通用的手势对楚淮比划:“这仙人还真小气。” 楚淮同样用手势回他:“若是你有这个本事,只会更小气。” 刚才那一幕算是让楚淮彻底明白了,此事就算王上想拦,也根本拦不住。当彼此实力差距过于悬殊之时,连抵抗都显得微不足道,顺从可能反而能得到些好处。 而且牟定的下场证明了这些实力非同一般的仙人也是有情绪的,并不似一些古籍中所描述的那般断情绝爱,令他安心不少。 那依照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一般规律,刚刚才立过威的仙人马上就要给他们一些好处了。 他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印证,甫一落座,便见无数杯盏自天外落下,满满当当铺在了桌面上。盘中菜肴热气正甚,杯中之水一滴未洒。 “有劳各位专程而来,请满饮此杯引灵露。” 楚摘星是这一桌人中最先开动的,几乎是台上之人话音刚落就把这杯勾得她肚里馋虫直冒的水给吞进了肚中。 随后脸上腾得生起一抹红色,歪倒在了安澜怀中,喃喃道:“娘,好舒服。肚子……肚子里有小老鼠在钻,热热的。” 陈应动作也只是慢她半步,但是反应要比她小得多,只是闭目一阵之后突然张嘴,吐出一股腥臭无比的气息,然后激动道:“楚兄,好东西,我感觉到我先前留下的暗伤好了个七七八八,经脉也活络了些,说不定能再进一步。” 楚淮闻言也是一喜,急忙将杯中之物吞入腹中,安澜更是将自己那杯也递了过来,楚淮也没客气,一仰脖喝尽了。 他的反应比陈应小了许多,片刻后对上妻子期待的目光,只能带着愧疚微微摇了摇头。 陈应只当他们夫妻两又在眉目传情,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家眷这边。不看还好,一看又差点让他当场发作。 却原来是她们先前都没喝,待见到陈应说这是好东西,安澜将自己的那份送给楚淮喝后仙人也没降责后,陈应那个侍妾就起了别的念头。 第8章 母亲总是疼儿子的,她武道修为也就平平,就算喝了也不会有多大进益,自然而然就想把自己那杯留给儿子。 但问题的关键是她有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偏了哪一个都不好,于是就将主意打到了一直都怯生生的庶女身上。 她想的很清楚,那陈茹不过是个女孩,亲生母亲还早就死了,主母养着这个小姑娘也只是博个贤良的名声。 练武天赋更是约等于无,舞不起剑,挥不动刀,所以如今在府里但凡是个威望高一些的奴仆都能踩她一脚。若非这次年龄恰好适合,恐怕陈应都不会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她打着将陈茹那杯要过来也给儿子喝了的主意,日后在老爷为陈茹择婿时她帮着说两句好话,不把陈茹往那些虎狼窝里送就算是报答了。 陈茹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胆子小,平日里也是被欺负惯了的。根本不用等她把客套话说完就乖乖摆手,示意自己不喝,让给哥哥了。 她大喜过望,谁料偏偏撞上楚摘星这颗魔星。已经喝嗨了的楚摘星现在恨不得向全世界分享这份舒服的感觉,其中便包括了她刚刚才认识,甚至还不知道名字的陈家小姐姐。 见小姐姐要把这份好东西让出去,楚摘星不开心了,直接从安澜怀里蹦了起来,劈手拿夺过杯子就给陈茹强灌了进去。待陈茹喝完,楚摘星又身体一软,重新躺回了安澜的怀里。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十分地流畅与迅捷,快到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陈应都差点没有捕捉到楚摘星的动作轨迹。 陈应训斥的话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咙口,狠狠剜了一眼自家那个不省心的侍妾之后,又托安澜照顾直接睡了过去的陈茹,这才对楚淮说道:“没想到小摘星居然有这等天赋,小弟我还真是高攀了。” 楚淮也是瞠目结舌,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女儿还有这个本事,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摘星爬树都比其他孩子慢一截来着,为她武艺启蒙时也是不消片刻就叫苦连天,成天撒娇耍赖逃课业,是以到如今武艺也只是比那些没有门路的寒家子强一点,于是只能将功劳归到那杯引灵露上,偏偏这话还不能对陈应实说,不然就该换成陈应想拿刀砍他了。 惊喜来得太多太密集,反倒让楚淮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但面上还得对着陈应矜持地笑笑。 好在引灵露这道前菜上完之后,他们很快就迎来了正餐,楚淮也不必继续向陈应讲述自己完全是瞎编乱造的育儿经了。 而一鸣惊人后就重新躺回母亲怀里,闭目专心调戏丹田处热热小老鼠的楚摘星突然又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定定望向空中某一处。 女儿突兀的动作让安澜很是担心地摸了摸楚摘星头顶的软发:“摘星,你怎么了?” 楚摘星迷茫地耸了耸鼻子,随后惊喜道:“东边,好闻的味道。是漂亮姐姐!” 众人皆是被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搞的一头雾水,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还漂亮姐姐,该不会是喝坏脑子了吧?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觉得自己的脸超级疼。 一位素白衣裙,戴着面纱的女子突然就出现在了东边的天空中。无人能看清她的容貌,但都觉得这女子美得惊心动魄,好似美在人间的化身一般。 最先发现端倪的楚摘星更是睡意全无,眼睛像是焊死在了白衣女子身上,眼睛瞪到了最大,不肯放过丝毫细节。 这才是她心目中的完美姐姐!比先前那个漂亮哥哥还要好看一百倍的完美姐姐! 在上万人狂热的目光中,白衣女子不慌不忙地轻移莲步,稳稳站在了虚空中。紧接着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就好像空中有着无形的梯子一般,一步步迈下,最终稳稳当当站在了高台上。 这是,凌空虚渡!目睹了这一切的楚淮突然清醒了过来。虽然他只是偏支王族,但他还是进过宗庙的,眼前这一幕使他不由得想起了宗庙中壁画所绘的内容。建立楚国的先祖就是武道修行有成,武破虚空之时便是如这般登上了虚空之阶后消失不见的。 刹那间,楚淮的呼吸就紧了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这些实力强大却又来历神秘的人,全是上界来人! 虽然这听起来就非常不靠谱,但却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因为过于震惊,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在白衣女子挥手之后,自己坐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绿草如茵的草原。 一声磬响,涤荡了楚淮脑中所有的杂思,令他不由自主地盘膝入定,一切思绪都随着那道悦耳的女声漂浮。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 经声朗朗,直启心灵,楚淮恍惚间看到了一扇名为“道”的大门正缓缓对他开启。只是他全力而为也行至门前三丈远,便再不得寸进。倒是隐隐约约看见两三个形似孩童的身影欢快地跑了进去。 第五章 五日后,楚府后院。 “娘亲娘亲,还有几天时间到龙门宴啊?”楚摘星蹦蹦跳跳跑过来抱住安澜的腿,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问道。 饶是以安澜这么多年面对一根筋女儿锻炼出的强大心性,此刻脸上也有些绷不住了,勉强维持住了笑容对女儿说道:“还有七天呢,不过四天之后你就要一个人去王城之中,沐浴斋戒三天。娘亲相信摘星是个乖孩子,是能够做到的,对吗?” 第9章 类似的对话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楚摘星每次的反应都一样,这次也不例外,重重点了点头,响亮地答了一声嗯之后就挥舞着手里的小竹竿又冲了出去,远远地还能听到她欢呼雀跃的声音:“还有四天,不对,楚摘星你这个笨蛋,是还有七天就能见到漂亮姐姐咯!” 安澜是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直起身子拍了拍脸,试图维持住自己端庄的形象。 然后,然后她就崩了。 因为她看到自己的丈夫楚淮也在偷笑,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举起了茶杯喝水。当她瞎是吗,那茶杯里是空的! 小的这个这个成天念叨见漂亮姐姐,一天能念叨三百回。大的这个就干看着,还偷笑! 被家里一大一小两个活宝气得够呛的安澜索性也不维持什么贤良淑德的形象了,双手叉腰,准备拿出当年还未出阁时那副铁血女武士的做派来。 楚淮一见,心内就大呼糟糕,差点没把手里的空茶杯给摔了。他家娘子当年那可是脾气比武艺厉害,嫁给他之后这脾气也只是收敛了些许。 逐渐变成现在这种温柔可人的样子可是在生了摘星之后,满打满算也不过八年。但变回去可就快得多了,估计用不了三息功夫。 作为青梅竹马的恋人,幼年时又多是女孩子壮实一些。所以楚淮可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安澜是怎么暴打他的,那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看戏的不给两个赏钱都说不过去的地步。 就算现在安澜打不过他了,可媳妇锤他,他能还手吗?他要是敢还手,指不定要在书房的小床睡上几个月呢。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让媳妇生气。 对这种事楚淮也是十分有经验了,在安澜怒气攀升到最顶点之前,一个箭步直接冲上去揽住了安澜的腰:“夫人且请息怒,是为夫错了。” 安澜不依不饶:“错哪了?” “错在不该……嘶。”楚淮原本堆满笑容的脸瞬间就扭成了一团麻花。心中暗道夫人这回下手还真狠啊,看来是真生气了。强忍住立刻去搓一搓腰间软肉的冲动,楚淮继续说道:“为夫错在不该笑话夫人。不该在摘星调皮捣蛋的时候作壁上观。” 鉴于楚淮认错态度良好,安澜也就不再折腾他了,转而埋怨道:“你瞧瞧你那个宝贝女儿,自打那天从宴会上回来,一天至少得问三百遍什么时候能再去,把我问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还言辞凿凿说那个漂亮姐姐对她笑了,人家那是对着她笑的吗,明明是对着在场所有人笑的。看她要哭了哄她一句吧,她还当真了。” 正在气头上的媳妇惹不得,这是他老楚家十几代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楚淮也无意对抗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自然是顺着安澜的话说:“摘星从小就有些痴病,这夫人你是知道的。而且……” 楚淮装着去给安澜倒茶的的机会,谨慎地拉开了距离之后小心翼翼给自己那个有了漂亮姐姐就忘了娘的小兔崽子开脱:“而且现在指望七日后龙门宴的又不只是咱家摘星,整个王城谁不盼着啊。咱们先前就是好热闹去看了看,结果那位仙人一传法,咱家半个月就换了三次门槛,逼得夫人你都说出来了要把咱家门槛换成生铁的气话。” 这话倒也说的在理,连那些平日里都自视甚高的人家都为了获得一些内幕消息疯狂往自己家涌。而且那个后来给他们讲经传法的女子也的确是美得惊人,连她这个有夫之妇当时都看了都有些动心,更何况摘星还是个有些痴气的孩子,最是爱妍丽的物事。 倒也的确不能太过责备摘星,她还没长大呢。有楚淮做精准引导,安澜还自动开启高达八百倍的母爱滤镜,楚摘星见到漂亮姐姐就忘了娘这条大罪很快就被轻巧揭过,楚家父女两个也因此躲过了被打包扫地出门的悲惨命运。 眼见着夫人逐渐恢复常态,楚淮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有些悲从中来,别人家的姑娘就算不是贴心小棉袄,也是陈茹那种安静乖巧不惹事的,偏他家这个小棉袄不仅是黑心棉的,还漏风,成天琢磨的不是怎么把她爹往书房里赶就是往府外踢,这找谁说理去啊。 但埋怨也只是一时的,楚淮很快就猛地一拍脑门,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嘱咐起了安澜:“对了,这几日还有一件事要烦劳夫人多用些心思了。” “哦,何事?” “烦劳夫人这几日吩咐下人把府门看紧一些,摘星玩归玩,可千万别让她出府门。” 安澜疑惑道:“可是外面出什么事了?” 见安澜一脸高度戒备的神情,深怕自家夫人下一句就是我去武库里把盔甲兵器取出来的楚淮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龙门宴将近,外面多了很多人牙子,专门对摘星这种合乎年龄的孩子下手,巡城尉最近抓了好几个都还没刹住这股邪风。” “我听说就连城中年龄合适的乞儿价格都涨了五倍。你道好笑么,平常驱也驱不尽的少年乞儿,现在居然找不出几个了。果然是无不可为之事,只看利益有多大。” “听说王上很是发了一通脾气,下令巡城尉三日内必须把这帮人找出来给办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让摘星出府玩了。我宁可她选不上,咱们两个养她一辈子,也不愿摘星落入那些畜生手里。” 楚摘星就是两人心上宝,安澜郑重应了是。但丈夫眉间还有一股郁气经久不散。多年夫妻,她轻而易举就猜到丈夫心里还藏了事。 第10章 “老爷你这是?” “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有些唏嘘感慨罢了。”楚淮安抚性的拍了拍安澜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 待到安澜一步三回头走远之后,楚淮才将手里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胸膛也犹如风箱一般剧烈起伏。 简直荒唐,他也是今天上值的时候才听说,王上居然因为修道者对牟定那个老顽固表露厌恶,就以大不敬的罪名将牟定全家老少尽数斩首。牟定家唯二躲过一劫的就是他家那两个适龄的孩子。 可就连这两个孩子也是在被侮辱了之后才高价卖出去的,这也是他一个军需官为什么会知道外边人牙子猖獗的原因。 尽管尚不知道这件事背后有没有那些修道者的授意,但如果任这些修道者予取予求,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济,才会受制于人啊。原先他还有护住女儿一辈子不受欺负的底气,但现在就说不准了…… 楚淮很烦躁,但心中这股气着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摔个茶杯也只能是暂时压制。 王城,梧桐宫。 “你是说孟师姐叫我过去一趟?”最近这段时间走路都带风的董成接到这个传讯时整个人都惊呆了,活像是大白天见鬼。不,应该说比大白天见鬼还要恐怖。 毕竟这是师姐第一次主动找他,董成也不敢怠慢,挥退前来传讯的师妹之后就急忙掐了一个驾雾腾云的法诀,全速往梧桐宫飞去。 于路途中还不断思考着自己最近是哪行事又有纰漏了,居然惹得师姐亲自垂问。 可现在明明是形势大好啊,自师姐现身传法以来,不光是楚国选送适龄孩童上京的效率快了三倍以上,甚至连周遭六国都有大批武人不远万里赶赴而来赶个热闹。 以楚国在此界气运之盛,以合国之力选出来的弟子未必就会比流影小世界要差,顶多是数量上有所不足罢了。 而师姐测算的此界坐标也已经被证明是正确的,最为重要的传送法阵也只差最后一步就要完工了。待到完工之后,只需他日返回宗门将其与总阵沟通,今后就不必如此次这般借助金丹修士的伟力才能穿过时空之隙到达,从内门随意派遣一个弟子也就足能打理此界诸般事宜了。 到时候修行所用的资财,所需的人才都会源源不断从这个小界送出反哺宗门,宗门的底蕴也会更厚实一些。 在这个只差一步就能开庆功宴的当口,董成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事值得师姐主动找他叮嘱一番的。 脑子里充满问号的董成刚至殿外,还未来得及整肃衣冠,就听见传唤,他也顾不上这许多了,直接推门进入。 “见过师姐。”董成保持着一贯的乖巧懂事。 但主动找他前来的师姐却并没有主动开口,就在董成等得越来越慌,觉得地板都有些烫脚之时,才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气声。 董成听完差点直接跪了下去,他这个师姐果然就是个怪物,明明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和师傅云苍上人还差着一个大境界,但给他的压迫感却丝毫不亚于师傅。 在这种怪物面前,董成是丝毫都不敢打马虎眼的,诚心实意的请罪道:“还请师姐明示。” “我听说楚国国君将你那天在长生宴上斥退的那个人满门抄斩了?” 董成万万没想到师姐特特找他一趟只是说了件在他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先前在路上就准备好的说辞全部没用上,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脑海中翻出这件事来,恭敬应是,但还是没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一家子凡人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吧。仙凡有别,难道他还要为了蝼蚁一般的凡人时刻注意自己行走之时有没有踩死他们不成? 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的董成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虽然师姐是很强,师傅也叮嘱他要听师姐的话,但他也是作为掌门继承人培养长大的,一路行来少遇挫折,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人。 “师弟,我且问你,这世间最易变的是什么?” 董成眉心微蹙,不明白自己这位师姐为什么突然打起了机锋,只是下意识就要张嘴回答。 然后就呆在了原地。 是啊,这世界最善变的是什么。水无常形,云无常状,风无常势,可到底是哪一个是最善变的呢,他答不出来。 “还请师姐指点。” “最善变的,是人心。儒门曾经有一位大儒说过,今人之性,好利而嫉恶,畏威而不怀德。是以若欲役飞犬而逐狡兔,必许之以利,隐之以恶,刑之以威,宽之以德。如此,则上下一心,事可成矣。” “你仔细想想,如今我们还缺了什么。民心若未完全依附,久之则必滋生怨怼,而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可最是喜欢这个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还没来得及做自我检讨的董成还没回过神就已经站在了殿外,望着重新关上的大门只有叹气的份。 他这位师姐是生气了啊。 他已经明白师姐的意思了,现如今他们是给了利益,隐去了修仙路途上的九死一生的困难,只是有人有意放大了他们的意思导致立威过重,再不用德行安抚一下恐怕民众就要对他们这些修道之人畏惧大过尊崇了,很不利宗门在这长久发展。 他这个少掌门当的,在这位面前还真就像没有脑子一样。差距之大,已经不能以道里计了。可他是知道这位师姐年岁的,比他还真大不了多少。有时候他是真情实感的在怀疑,莫非这位还真和传说中的文曲星君比干一样,有颗七窍玲珑心不成? 第11章 第六章 二月二,龙抬头。 宜,跃龙门。 故老相传,掌管江河湖海的龙君曾于此日设下宴会,遍邀天下水族赴宴。龙君酒醉后在宴中立一高达万丈的龙门,与众水族约定,能跃过此门者可蜕凡化龙。最终一金鲤脱颖而出,成功化龙。 虽然及至今日,此方世界对龙的概念最多也只是停留在了壁画之上,但这丝毫没有妨碍大家对鱼跃龙门这一励志故事的追捧。 所以尽管王室已经在诏令中确定了此次拣选的官方称谓叫英才会,但根本阻挡不了民间对龙门宴这三个字的高度认同,英才会这个称谓直接湮灭无闻,只能在本就为数不多的官方书籍里勉强保持存在感。 数以万计和楚摘星年纪相仿的小孩提前三天被送到了王城之中斋戒沐浴。今天,是他们接受统一大考的日子。 是继续籍籍无名,百年后不过黄土一捧。还是蜕凡化龙,去更高的世界搅弄风云,就全看今日了。 或亲眼目睹或曾有听闻过仙人地无上伟力之后,所有孩童做不由做起了一个修道成仙长生不老的梦。既然总有人会被挑中,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传说中跃过龙门的也不过是一尾鲤鱼,而不是那些要强大地多地水族。 除了楚摘星,她只想见完漂亮姐姐只会赶紧回家睡觉。 大清早的楚摘星就被照顾她的嬷嬷粗暴地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草草梳洗打扮了一番就把她带到院中的空地上,叮嘱她不要四处走动之后又接着去叫醒别的小孩了。 这不是她平时起床的时间,所以尽管已经被折腾了一番,还是有些睡眼惺忪,正揉着眼睛醒瞌睡肩膀就被猛地一拍。 “嘿,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是王城人吗?”很清脆的童声。 她转过头一看,是个和他个头差不多的男孩。样貌平平,打扮平平,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让楚摘星不由想起了府中护院家丁夜晚巡逻时牵着的大黑狼。 对于楚摘星这个经常性慢半拍,又颜控十级,宁可扑向经常打她屁股娘亲的怀抱也不往对她予取予求的爹爹怀中钻的人来说,当她看到这个小男孩长得相貌平平时,就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交流欲望,所造成的结果就是这回她的反应慢上了一拍之久。 但小男孩明显是很有耐心那种,楚摘星看着他分外亮的眼睛,小心翼翼拉开距离之后才点了点头。 尽管每个院落里都有保护大家安全的武师存在,但楚摘星自幼就被教导绝不要把自己的安全寄存在他人的周密保护下。 她的本能告诉她,这个男孩子是个危险的存在,而且她还注意到了,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存在着三四个和面前小男孩差不多的人,合起伙来的话,她打不过。 见到楚摘星后退,小男孩童稚的脸上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属于成人的焦虑。 他来之前就被父亲叮嘱过了,如今尚且不知道仙人会用什么方法考验他们,居住顺序又是完全被打乱的,一时之间家族根本没有办法为他们安排相熟的助力。 所以为求稳妥,在考试开始之前,他们必须想办法自己寻找靠得住的伙伴。哪怕最后既没用上也没通过仙人的试炼,能够结交到意气相投的小伙伴对未来发展也是好事。 虽然已经被送来了三天,但前几日他们都被拘束在各自房间中,不得外出,他只有趁着今天这个所有孩子还没集齐,武师也懒得管他们这点小动作的时间寻找伙伴。 在已经被叫出来等待的孩子中,他一眼就看中了楚摘星,衣饰大方而不失华丽,神完气足,还有些小娇气。一看就是和他出身类似,属于在家中不缺吃穿,自身还比较受宠的。 这样的孩子是最好沟通的。因为以他们的家世,在这个年纪已经普遍开始接触成人世界,培养基本的利益判断了,比那些乡下来的孩子要强得多。 所以小男孩才将楚摘星感到危险后的退却当成了审慎的考量,容忍了楚摘星多浪费了他十几息的功夫。但他坚信,只要他说出自己的打算,楚摘星就会与他合作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m<c<m<s< p> 小男孩最终骂骂咧咧走了,他觉得自己是倒了大霉,不然怎么能在二月二龙抬头这个大好日子里,头一个信心满满接触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傻子! 面对他的邀请无动于衷不说,还问出了龙门宴不就是见漂亮姐姐顺便吃顿好吃的吗?爹爹和我说乖乖听嬷嬷和武师大人的话就好了,选得上就去,选不上他会来接我回家啊的傻话来。 这种白痴,简直是不可理喻!明明看上去一点也不蠢笨,也不知道是哪个府上养出这么个蠢货来! 看着小男孩骂骂咧咧走了,楚摘星有些不明所以。她不就是问了几个问题吗,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而有了小男孩做前车之鉴,其余人在拉拢伙伴的时候也有志一同的将楚摘星给落了下来。 就这样,楚摘星成了小院中唯一一个穿着锦衣却没有加入小团体的人,不少家境贫寒却靠着机灵的小孩都混入了小团体,隐隐用着鄙夷的眼光打量着她。不过慢半拍的她始终没有反应过来,即便反应过来了,她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辰时刚过,早就整装待发的孩童们就被兵士们带上了战车,车轮滚在地上发出的辚辚之声和兵士们身上铠甲的撞击之声很快就盖过了初时孩童们因好奇发出的窃窃私语。 第12章 冷漠,沉静,肃杀的气氛逐渐从随行护卫的兵士传染到了孩童身上。渐渐的,队伍中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鸦雀无声。 楚摘星和其他孩童一样缩在车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逐渐远离的高大城墙,心中突然涌上一丝从未有过的伤感情绪来,她感觉,自己似乎要回不去了。 这回迎接楚摘星的依旧是一个巨大的道场,只是中央没了高台。举目四眺,更是不见那个让她魂牵梦萦漂亮姐姐的半点身影。只有一点令她感到舒服熟悉的气息在鼻尖窜来窜去,只有全神贯注才能不失去联系。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隐隐嗅出这气味来自于她的正北方,只是任凭她怎么踮起脚尖往北边望,还是什么都没看到。还因为举动失礼,吃了随队武师的几个警告的白眼。 楚摘星不服气的撇撇嘴,但到底是不动了。爹爹早就和她说过了,她这次只要规规矩矩听话走完流程就好了,千万别惹事。 于是楚摘星低眉敛目,随着周围的小伙伴鱼贯而入。又是熟悉的失重感袭来,再回神时就见到自己已经站在了道场中比较偏前的位置。 她的周围到处都是人,不仅有她刚刚在院中见过一面,还有无数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高矮胖瘦,美丑贫富,应有尽有,令她一阵恍惚。 楚摘星喜欢爬上府中后院的那棵树躺着,望太阳,听风吹树叶,看水滴在叶片上汇集再滴落。因为这世界的浩瀚,常常让她有种被包裹的安心感,但比起这种她就是河流中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的感觉还是差了太远。 楚摘星甚至想挪几步离开原位,来验证心中那个如果自己偏离原位会不会有人立刻填补上这个空缺的大胆想法。 她心中似有一点灵光闪过,但那点光太微弱了,只是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好似从未来过。与此同时,董成发现正在闭目养神的师姐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 “师姐,你怎么了?”董成担忧地问道,待会还要师姐主持呢,可千万不要子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事情才好。 听到师姐说了没事之后,董成那颗悬着地心才落回了肚子里,重新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董仙师,正正衣冠之后一挥袖:“吉时已到,开始吧。” 早已等待多时的徐延等人立刻齐齐飞出,分列八方,手中法器发出道道霞光,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光幕,将整个道场都倒扣在了其中。随后其中雾气蒸腾,模糊了所有孩童的面容。紧接着便有上百只,通体泛着紫色,好似蝴蝶一般的生灵扇着翅膀从雾中浮现。 但这些生灵从雾气中现身之后却并不四处乱飞,只是聚在一起,齐齐抬头望向顶端,两只前肢并在一处,像极了作揖的人类。 “你们这些贪吃的畜生。”董成笑骂一句,随后并指做刀,在左掌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线,将渗出来的几丝鲜血挥向了空中。 光幕上很快出现了几分血色,紧接着又消失不见,灵蝶们则是精神了起来,瞬间就分成十几股朝着各处飞去。像是已经被训练过千百遍一般,灵蝶们自动划分好了各自巡弋的区域,不停往来巡视。 间或落在一个孩童肩头,但少有能待得长久的,往往是很快就离去了。看得一直关注场中局势的楚国王公贵胄们一会兴奋,一会懊恼的。 外界的纷扰于被笼罩着的孩童形不成任何干扰,例如楚摘星现在就很烦。怎么她刚感觉到脑门上湿漉漉的,还没来得及用袖子去擦干净就失去意识晕过去了。 晕了也就晕了吧,可这回再睁眼看到的不是什么阳光明媚的道场,而是无穷无尽,已经把她彻底淹没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喊人也没人回应。试图迈步,却发现双脚陷入了污泥之中,每走一步都费劲不说,一不小心还会摔跤吃一嘴泥。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回头一定让爹爹把这个破地方给砸了!楚摘星一边艰难地跋涉,一边愤愤然的想着。 第七章 “三百一十三,三百一十四,三百一十六,呼……呼。”艰难地又用两只手把一只脚拔出来之后,楚摘星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往后仰倒,重重摔入厚厚的淤泥中,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一望无际地黑暗中只剩下她大口喘气的声音,甚至连这个声音都在渐渐变弱。 “这是第三百一十六步了吧。等等,刚刚是不是数错了?算了,不管了,反正在这数错娘亲又不会知道,只要不告诉娘亲就不会挨骂了。”一路行来,越来越厚重地污泥让楚摘星精疲力竭,加上越来安静的环境,让她思维都隐隐出现了混乱。 也亏得她心思单纯,认定一事便再无犹疑,怀揣着爹爹一定会来接自己出去的想法才能坚持到现在。 只不过也仅限于勉力支撑,离极限也不远了。楚淮宠溺她,她的习武强度并不强。比起那些练武有成,能把千斤巨鼎当泥巴球一样玩的孩童,她这副只能应付翻|墙和爬树的小身板还真是不够看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楚摘星躺在厚厚的淤泥休息的时候,这片越来越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声音,刚开始只是和她呼气的声音差不多大。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抓了千百只蝉放在她耳道中振翅嘶鸣一般。 刚开始重新听到除了自己之外声音的欣喜感觉荡然无存,楚摘星现在只觉得自己被吵得脑瓜子疼。 第13章 她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这辈子受的委屈加起来都没有现在多。当即拿出在家里“收拾”坏爹爹的那一套,双手高高举起,然后往泥地中重重一砸,大吼一声:“烦死了,走开!” 谁料竟然取得了奇效,随着这声吼出,所有嘈杂瞬间消失。原本尽是黑暗的空间也被斩出一个x型的缺口,光直直地照在了她的脸上。 然后,她又昏了过去。 道场中,先前就停在楚摘星肩头的一只灵蝶突然展开了翅膀,从翅根处涌上一抹极为纯粹的白色,把原本是紫色的翅膀染成了白色,继而在她额前形成一个乳白色的光球,漂浮一阵后炸裂消失。 这一情景让董成讶异不已,下意识转头看向主座。却发现她那位师姐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目光炯炯盯着场中,向来八风不动的神情也露出一份惊喜来。 “二师弟,劳你亲自走一趟,去把那个孩子接上来。”董成当即领命,掐诀召了一片云来,亲自去了。 原本未觉有什么特殊的楚国君臣见居然是仙人中公认的二把手董成亲自去接,好奇心瞬间便如野火燎原一般疯狂滋长。 先前也有停在孩童的肩头的灵蝶发出光芒啊,只不过不是白色的。但偏这个发出白色光芒的是董仙长去接引,其余孩童都是普通仙长接上来的。 莫非这灵蝶发出的光芒也是有讲究的?有那些性子急的,当即就偷偷打量起坐在主位上的仙长来,寄希望于仙长能够垂怜,再多给一点提点。 不出意外的,这些试探都失败了。连拱卫在那位仙长身边的其他仙长也都都是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连个正眼都没分给他们这班已然开始躁动的君臣。 见此情景,那些个性子急的在肚子里把自家君上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能坐到这的各个都消息灵通,不仅知道他们的君上因为自作聪明惹恼了仙人,还知道有几家因此受牵连遭了无妄之灾。 据说这两家付出了伤筋动骨的代价才搭上其中一个仙人的线,让仙人承诺纵然此次拣选族中没有子弟中选,也可让一个子弟在本界刚修筑的道观中当个小道童修习仙法。 这样虽比不上那些能随仙长去上界的孩子,也比这下面光幕中百分之九九的孩子要强得多。结果王上昏招一出,仙人说翻脸就翻脸了,直接将牟家仅剩的两个孤女收为道童。收礼的那个仙人更是将先前收下的礼品都原封不动的给退了回来,摆明了是不想给他们任何再接触的机会。 现在领头的仙长很讨厌他们,所以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至少得等上界派来新的仙长,他们才会有重新与仙长搭建关系的机会。 但是,真的好想知道啊!这英才会每五年就要举办一次,现在多知道一些消息,也好回去之后有目的性的培养剩下的那些子孙啊。 既然指望不上仙长答疑解惑,那指望一下自家人总是可以的吧。他们可是听说了,两位司命往仙长那跑得勤快地很,尤其是少司命,俨然一副入室弟子的模样。 楚国现在大体上还是血脉贵族制,两位司命都是王族近支中挑选出的血脉之力最为浓郁之人自小培养。 大司命年高德劭,在国中的威信比君上都高,大家自然是不敢去招惹的。于是,年仅十七岁的少司命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各个都拿殷切的神情看着她。 被这么多叔伯辈,乃至爷爷辈,甚至曾爷爷辈的人盯着,少司命也有些顶不住压力,悄悄望了一眼上首的仙人,见她没有要阻挠的样子,才缓缓说道:“诸位看到灵蝶翅上所显之光,乃是彰示孩童心中有多少负面情绪的。” “负面情绪?”这倒是个新鲜词,诸人都不由竖起了耳朵。 “其实这个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仙人只是说,修道一途危险重重,常有魔族趁虚而入,若修士负面情绪过多,就很容易在破关时招来心魔,意志不坚者就会堕入魔道。所以才设下这个问心障,孩童进入其中会自动陷入其内心最深的恐惧之中。” “能让灵蝶翅膀变色的,说明这些孩童战胜了心中的恐惧。颜色越深的,说明采取的方式越激烈。刚刚那个深红近黑的,怕是离自戕不远了,而白色,仙人没说过。但我猜测,这一定是极为少见的颜色。” 众人顿时醒悟,这时有一人看到自家有子弟被接引上台,忍不住问道:“敢问少司命。这通过问心障的孩子就代表着能修道了吗?” 少司命继续说道:“仙长曾经说过,人乃万灵之长,万物之精,于孕育之时便有一口清灵之气,因此刚诞下的婴孩都有能修道的体质。” “但此时的婴孩筋脉初生,也不能完全掌控意识,除非有大能出手,以无上伟力代运周天,否则就只能空望宝山而无法挖掘。待长到六岁左右,筋脉已成,意识可控,才能正式修道。” 先前提出这个问题的人闻言立时喜不自胜:“那按照仙人的意思,就是能修道了!” 少司命却缓缓摇了摇头:“非也,如今的天地已早非远古人族初生之时那么灵气充沛,不仅不充沛,还浊气遍地。” “许多孩童从胎中带出的一口清灵之气还未等到筋脉长成就已经全部散逸或者被浊气污染了。这种孩童若还想走修道一途,体内就必须得有灵根接引灵气。没有灵根的,也不能修道。” 第14章 那人闻言脸色又是一变,喜色顿消,显出比刚才更为焦急的神情来。 还有些人见到别家都有子弟进入了决赛圈,自家却颗粒无收,不甘心的问道:“那有灵根却未能突破问心障的怎么办?” “仙师说过,纵有灵根,未能突破问心障者也不可修道。因为彼辈连自己都无法战胜,谈何求道长生?不过是给魔族提供资粮罢了。无论如何,通过问心障的孩子都比没有通过问心障的孩子优秀,诸位可看好了。”少司命这番话说到最后竟有了几分意有所指。 当即就有聪明人明白了言外之意,这次简拔何尝不是在为他楚国筛选菁英。修不成道还可以习武嘛,自家没有能通过问心障的,又不代表别家没有。他们可是看到了这其中有许多寒家子弟呢,联个姻这不就成自己家的了吗,何必把目光局限在王城那些人身上。 血脉传承和及时注入新血并不冲突。 比起厉害但不知道何时能收获果实的修道,习武上战场得军功封爵位才是立竿见影的事情。众人纷纷在心中打起了算盘,要不是现在还当着这么多大佬的面,他们都能立刻开刮分大会了。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贵族们这么爱盘算自然离不开楚宜这个国君的影响。自从内侍告诉他刚刚那个被董仙长亲自接走的孩子有王族血脉的时候他就在想该怎么奖励楚淮这个“英雄父亲”了。听了少司命的解释后才勉强摁住了当即下诏的冲动,决定等等看最终结果。 一直没出声的大司命自然没错过这一幕,看出楚宜小心思的她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侄孙还真是,越长大越喜欢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他这是打算借封赏一边讨好仙长修补关系,一边敲打国内的贵族。虽然现在有了仙长,但我还是能掌握你们生死的君上,不要把路走歪了。 但为君者,若想名留青史,无非王霸二途。王者以德服人,堂皇正气,霸者以力压人,莫敢不从。帝王心术可以用,但总是用未免就落了下乘。 但也无碍大局,仙人们收留牟家那两个孤女当道童就是明明白白在告诉他们,他们只对招收弟子修道感兴趣,无意干涉世俗王朝运转,不希望也不允许凡人认为朝廷与仙人的指示令出一门。 那么只要有她在一日,那这楚国的君上就还是只能姓楚。 第八章 “啊,飞高高!大哥哥,你能飞慢一点吗?” 董成原以为这在上界都十分罕见的纯白色灵光之主会是个聪颖灵秀,集天地造化于一身的孩子。没想到偏偏应了那句老话,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别说传说中的聪颖,说中人之姿都有些勉强。其余孩童见他到来,机灵点的会主动退让行礼,慢半拍的会跟着行礼,偏生他现在带着的这个什么都不做不说,还敢大大方方看着他。 自己让她上云随自己一起走,真就一句谢不说直接上来了。不仅如此,一上来就直接趴着,把他这个驾云的都挤到角落里去了。瞧这大喇喇的模样,也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客。 现在居然还敢要求他飞慢一点了!他可是北斗门的掌门亲传兼宗门继承人,何时给垂髫稚子做过这驾辕持辔的活,他不要面子的吗! 然后他就把飞行速度给放慢了一点。 因为他发现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孩子身上有一股逍遥自在的气息,这股气息还能很自然地影响到在她周围的人。 连他都觉得这孩子趴在云上,用脚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云朵的动作很是令人放松,进而不自觉地降低云速,希望这孩子玩得更开心一些,更别说其他人了。 所以能在这个年纪就一言斥退心魔的清灵之境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哪怕是个小傻子,那也是傻人有傻福。若非这点傻气,心境也无法达到心魔无可乘之机的地步。 只是这份傻福到底是比不上那些小小年纪就勘破世情的聪颖孩子,也不知道这孩子入道之后这份傻气还能保持多久。 若是迈不过从无知到无为的门槛,清灵之境被打破,泯然众人矣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尽管董成有意放慢了速度,但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更何况这段路本来就不长。所以当董成按下云头的时候楚摘星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但这点遗憾很快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因为她闻到了那股让她十分舒服的气息。 不再是依稀可闻,而是馥郁明晰。 漂亮姐姐就在附近,这个认知让她浑身立刻就充满了干劲,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迈着小短腿蹬蹬蹬上了三个台阶,朝着香味的来源闷头冲锋。 董成都惊呆了,这小孩还真是够虎的啊,一点都不等他。算了,左右这孩子又没走错路,他又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于是楚国一班君臣就看到了让他们惊掉眼球的画面,一个小萝卜头一马当先跑在前面。 似乎是跑得太快了,连扎在头上的两个小发包都有些散乱,脸红扑扑的。而高高在上的董仙长则是不紧不慢的跟在那个小萝卜头后面,一副看护幼崽的好兄长模样。 这可真是,他大爷的见鬼了!这个小孩究竟是谁家的,居然能这么有牌面!显出白色灵光就能横着走是吗? 楚摘星并不知道楚国那些达官贵胄是怎么看她的,她也不在乎,好不容易爬完这近百步台阶的她,现在所有心思都落在了那个坐在最中间,戴着面纱并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身上。 第15章 但是楚摘星就是能确定,面纱之下的容颜定是倾国倾城。一个多月前那个浅浅的笑容,她可是记到如今呢。 四目相对,楚摘星展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满嘴的牙都恨不得蹦出来共襄盛举。 “漂亮姐姐!”楚摘星试图扑过去,不料却有一个白中带绿的小身影更快,“吧唧”一声直接糊在了她脸上。 楚摘星本能地去摸脸,但浓郁的药香瞬间塞满了她的口鼻,紧接着极为霸道的占据并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的缴械。小脸酡红,双眸弥漫起水色,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直接躺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作为直接“受害人”的楚摘星倒了下去,其余人也没好到哪去。距离楚摘星最近的几个北斗门弟子一闻到这股药香也是血脉贲张,双目赤红,一班楚国君臣则更是不堪,只差站起来手舞足蹈了。 不同于其他人,董成一眼就认出了那道从师姐袖中窜出来的白中带绿身影到底是什么。 因而在其他人不明所以只能强自忍耐的时候,他及时调动周身窍穴,运转周天,对空气中弥漫的药气鲸吞龙吸,直到那道乳白色的影子连同着那个小孩一起被师姐隔空摄取了过去。 看着师姐素手如电,连掐法诀,空气中浓郁的药香也随之变得稀薄,直至消失,董成很是怀念的咂了咂嘴。 两万年参童弥漫出的药香,还真是美味啊。他只是享受了这二十几息的时间就有些流连忘返。药香尚且如此令人迷醉,想必传说中参童之叶能医死人而肉白骨也不是虚言了。 难怪有那么多人对参童趋之如骛。就算不用参童之叶炼制起死回生的灵药,单就参童散发出的灵气浓度,就不亚于一条小型灵脉了吧,而且蕴含其中的磅礴药力还能修补暗伤,滋润筋脉,妙用无穷,这可是都小型灵脉做不到的。 若不是参童认了师姐为主,与师姐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然就算它隐匿逃遁的本事再强,也是绝不敢这么出现在人前的。 等等!他似乎是遗漏了什么。参童一反常态的出现,似乎大概也许好像是为了他刚刚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子?!! 可这个小孩子身上到底有什么好的,居然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白色灵光的确少见,但在宗门上千年的传承中也是有过的,绝不至于这么重视。作为掌门亲传的董成百思不得其解,第一次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之中。 还没等他想明白,新的指示就又下达了,于是他只能屁颠颠去为无意中泄露气息参童收拾残局去了。 另一边,参童费劲将藕节般的胳膊举过头顶,拼命捂着头顶那两片绿叶,试图逃过那只再熟悉不过的纤纤玉手,白净的小脸上写满了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幕要让懂行的修士看到,恐怕会直呼暴殄天物。毕竟参童难得,一身精华又全在头上的绿叶中,每片绿叶都代表着万年修行,是九阶延寿灵药生生续命丹的主材之一。 搁任何一个宗门,参童都是能供起来的存在,别说薅参童头顶的叶子,就是把参童给磕碰着了,也少不得去司掌刑罚之处领一顿教训。 而能丝毫不顾参童意愿扒拉叶子,参童还只能无奈承受的,唯有参童的主人。 天行有常,参童虽然难得,但每隔十几万年总能出现一两个。但参童的主人就极为难得了。 参童是集天地造化所生,虽为万木之长心思却纯然无垢,善能辨别人的恶念与隐匿之法,所以从来没有人能够抓住参童强行结契。 若想与参童结契,就必须得是参童自愿。可受到天地偏宠的参童又哪是那么容易就会认下主人的。 所以自有文字记载的上古时代开始,关于参童的记录虽有不少,有名有姓的参童主人却只出现了六个,无一不是正道大能,于某一方面做到极致的人。 结契的一人一参看似只是参童在单方面的被蹂躏,实则正在用神识展开旁人都听不见的交流。 “让你待在养灵袋里怎么就是不听呢,刚才要不是我动作快,那些凡人就要因为闻了你的药香爆体而亡了。” “啾~对不起,是我错了。但我也只是太心急没有控制住嘛,你就别生气了,等回去了我给你扇三炉丹药的火还不行吗。” 被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萌物认错撒娇给好处一条龙,铁人也得跪了,所以接下来的口风明显和缓了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要出来?” “啾啾啾!”一问到这个,参童立刻激动起来,神识链接都出现了剧烈波动。 “这个,这个人身上有和你差不多的味道,比你的那股还要浓郁一些,很舒服,只是还没有你身上先天乙木之气那么舒服。她的灵根给我的感觉是沉郁中带着锋锐,不去碰还好,一碰就好吓人的,唰唰唰的就要来砍我,感觉像是金水双灵根。” 被参童这种天地宠儿觉察出灵根属性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能让参童感觉到危险的就不算多了。而且,这股差不多的味道……她是真的非常在意。 到底会是什么呢?不过倒也不着急,既然身怀灵根,就会随她回宗门,她有得是机会慢慢搞清楚。 与参童的对话和自身的思考并未对她结印的速度产生丝毫妨碍,不消片刻,她便将楚摘星无意识吸入的过多灵气从四肢百骸中抽出,设下几个小小禁制后就集中储存在了楚摘星的丹田内。 第16章 等到将来楚摘星入道后,就有能力去尝试着解开禁制拿出来享用,配合她双灵根的天资,想来突破筑基是不成问题的。 一天不到的时间,楚摘星是反复的晕倒醒来,到现在都有了抗性了,但她还是不敢相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幕。 漂……漂亮姐姐在看着她,在不到两尺的距离里!她甚至能看清楚漂亮姐姐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这个认知霎时间就突破了楚摘星的心理防线,现在也没有母亲在身前充当挡箭牌,给她时间休息一下过载的大脑。 于是她只能遵循身体本能行事,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结结巴巴但大声说道:“姐姐……姐姐你好,我……我叫楚摘星……” 再然后她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漂亮姐姐同样回以微笑,还拍了拍她的头:“你好呀,小妹妹,我叫孟随云。” 第九章 董成现在有些失落。是的,就是失落。 虽然现在和以前一样,师姐坐主位,他坐右手边第一位。但现在师姐身侧多了一个名叫楚摘星的小萝卜头。 虽然不言不语,很是乖巧地站在那,但手却能紧紧攥着师姐的袖摆,亲近之意展露无疑。让他总感觉自己的地位又下降了三分。 即便是知道这个孩子身具金水双灵根,回宗门之后就会被收为亲传弟子,而且因为他们这一脉人少,多半会拜入师傅门下成为他嫡亲的小师妹。 但他就是忍不住失落。 看师姐和小师妹她们两个现在亲厚的样子,以后师姐要再是接受宗门任务,多半就会选择带着小师妹而不是自己了。 真是太可惜了,他还以为自己能多跟着师姐办几趟差呢。跟着师姐多好啊,学的东西不比跟着师傅少,还永远都温温柔柔,不会像师傅那样骂他是笨蛋。 孟随云和楚摘星都没有觉察到董成这份微妙的心思。一个是根本就没放心思在他身上,另一个则是理解不了也无暇理解。 楚摘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有比狗还调皮的生灵! 沈宿,也就是参童。仗着自己体型小,身法快,善隐匿的特点在楚摘星头上疯狂造反,时不时扯一下楚摘星的发绳,让楚摘星本就不牢固的小发包雪上加霜。 楚摘星现在的两个小发包是入宫待选之前安澜精心给她扎的,虽然在入宫后每个院落里也都配了照顾孩童们起居的嬷嬷,但到底是杯水车薪,根本不济事。 加上楚摘星没有别的孩子会来事,不知道私底下塞钱让嬷嬷帮她修饰打理,这两个小发包早就是驴粪蛋子外面光,刚刚一路小跑上来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哪里禁得起沈宿这么折腾! 楚摘星都要被沈宿这个不过她脑袋大的玩意给气疯了!可她和沈宿之间实在是相差太多了,看不到,抓不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娘亲给她扎的发绳都松落一半了!而剩下一半也在飞速散落中,已经有几缕头发逃出束缚,散落在了额侧。 孟随云看着沈宿盘腿坐在楚摘星头上乐得咯咯直笑,进行持续性挑逗。楚摘星却已经躺平了,根本不带搭理的。 孟随云不由想起了和楚摘星有着相同境遇的妹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沈宿这个性,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恶劣,看着可爱小姑娘的发绳就想去解,在家里就把绪弄哭了无数回,现在又盯上楚摘星了。 不过她的确认为,楚摘星这幅泪将落未落的样子太美了,和绪根本不在一个层级。明明现在还只是个小团子,她却能依稀窥见日后的绝代芳华。 欣赏归欣赏,她还是不愿意见到楚摘星真被气哭的。强势将沈宿丢回了养灵袋中,又把楚摘星提溜到身前,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了楚摘星的发绳,替楚摘星编起了头发。 董成只觉得自己的心从两瓣碎成了三十二瓣。他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小孩啊。 楚摘星则是舒服地直哼哼,她现在已经将孟随云这个刚认识的姐姐在心中提到了和娘亲一样的地位。不对,是还要稍微高一点。 毕竟娘亲给她梳头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舒服,连头皮都热热的,好似整个人都在温水里泡着,鼻间还有相当好闻的气味。 楚摘星眯着眼睛,一个劲地往孟随云怀里钻,弄得孟随云又是一阵好笑。这下好,连个孩子都不是了,活像只毛被撸舒服后,追着人求撸毛的梅焱貂。 不过到底有这么多人看着,孟随云也不好躲懒躲得太过分,当即决定速战速决。 将灵力约束为股,把原先两股头发打散合为一股,从后耳处分成前后两部分,前一部比较长的头发扎在一处,成为发髻,后半部分比较短的头发则自然散落在耳后。一个除尘的小法术下去,原本还不服帖的后侧碎发就柔顺地披在了肩上。 就这样,一个漂亮的总发就做好了。楚摘星因为总角发型而显得有些圆嘟嘟的脸蛋因为前面的头发全部扎了起来,不仅脸看起来不是那么圆嘟嘟了,连眼尾也往上提了几分,露出几分内蕴的英气来。 孟随云把楚摘星转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满意。果然,小女孩还是要做这种英气的打扮最好看了,无论是绪还是小摘星。 可惜她自己这张脸长得太柔了,又不愿用易颜丹改换容貌,所以也只能在其他小姑娘脸上过把瘾了,在家中绪就是她最好的试验场,现在又有了楚摘星这个板上钉钉的小师妹。 第17章 仔细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孟随云毫不犹豫摒弃了手上的普通头绳。区区棉质头绳,哪里配得上她的杰作。 于是孟随云从自己乾坤袋中取出一顶双龙戏珠紫金冠,正正好好嵌在了那个小发髻上,这才有顾盼神飞,张扬得意小女孩的样子嘛。其实这装扮是有一整套的,不过在这也不好换衣服,她也只能等到散场后才能接着打扮楚摘星了。 董成在一旁看得是牙也疼了,眼也红了,心里头还不停地往外冒酸水。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师傅让他没事的时候去师姐那多转转了,他师姐那是真有钱啊!心情好了从指缝里漏点给他就能让他发家致富啊。 虽然他一直知道炼丹师很有钱,但他不知道竟然能有钱到这个地步啊! 随手打扮人就能送出一件下品法器,而这已经是外门长老收得意弟子时才会给出的入门礼物规格。 想他一个掌门亲传弟子,忙忙碌碌到如今也只是一件上品防御法器加一件下品攻击法器而已,打造那件上品防御法器时更是差点耗尽他全部身家。结果这个还没正式入门的小师妹花了不到两刻钟就撵上来了啊! 所以他现在改修丹道还来得及吗! 要不是场合不对,董成都想挥舞着小手绢对着自家师姐喊话了:“师姐,别重女轻男啊,我也是嫡亲的师弟,能不能赏两件,不,一件法器就行。” 董成心里酸得都能酿醋了,可老天爷还嫌他今天不够闹心似的,又上赶着给他添堵了。 ------------------------------------- 王璋觉得自己最近倒霉透了,自从上次不小心在梧桐宫流露出鄙夷本界土人的意思后,各种倒霉事就像商量好似的踩着点连续上门。 先是被董师兄点名指派去修筑传送阵,把所有人都惊了一下。毕竟按照宗门惯例,像他这种关系户,都是安排做一些诸如值守,通传之类的清闲活,到期后再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去,宗门贡献点就能轻松到手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沦落到和那些最普通的外门弟子一起玩泥巴算阵法数据,苦哈哈挣屈指可数的贡献点。 好不容易把传送阵修好了,结果去复命的时候董师兄又打发他去修筑宗门在本界的道观。这下好,所有弟子都知道他是把董师兄给得罪惨了,不然若只是普通冒犯,董师兄总要顾忌他叔爷爷的面子,不会一而再的找他麻烦。 当他垂垂老矣的叔爷爷和未来掌门摆在一处时,完全是一道不用思考就能做的选择题。所以在修筑道观的时候,最苦最累的活都落在了他肩上,那几个监工的还美其名曰能者多劳,个别胆大的甚至敢当着他的面开始奚落他了。 连续修筑两个大工程之后,差点被累死的他想着慰劳慰劳自己,就收了几个凡人给的好处,许出去了道观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道童位置。可礼物还没在手里捂热,孟师姐就下了严令,不得与此界土人过从甚密,吓得他连夜把礼物退了回去。 虽然他已经尽全力封锁了消息,但这回选择持法器设置问心障的这个肥差的人选时,实力背景都不如他的薛辽都入选了,偏偏没有他的份。弄得他只能做起了接引入选者的苦差事。 倒霉都不带喘气的他都在想返回宗门后求求叔爷爷,看是给他找个低调的职位避避风头,还是领受宗门任务去外头躲一阵了。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负责的这片又出事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 其实事情很简单,王璋负责的这片又有一个小姑娘自问心迷障中醒来,他瞅了一眼,是蒙蒙青光,一个不好也不坏的颜色。 他驾轻就熟的提溜起小姑娘的腰带,准备和前面一样,施展足下生云的法术,把人给带到高台上去。谁料就在他在给自己更换神行甲马的时候,变故陡生! 一个被强制唤醒的小男孩尚未离场,趁此空隙猛地扑上来掐住了小女孩的脖子,二人在地上滚做一团。那男孩双目赤红,额上青筋爆出,一边死死掐住小女孩的脖子,一边大喊道:“我掐死你,掐死你这个婢生女。身体里流淌着脏血的你怎么可以自己醒过来,怎么可以!修仙成道的机会是我的,我的!” 这其实都没什么,招收弟子这么多年了,王璋什么没见过,当即就掐了个法诀想把两个人拉开。 但还没等他掐好法诀,被男孩压倒在地苦苦支撑的女孩突然暴起,一拳砸在了男孩脸上。 那是王璋永生难忘的一幕,瘦弱的女孩猛然挥拳,拳中夹杂着雷鸣之音,落到头上时就像砸开了一个大西瓜。 霎时间,漫天血雾。而那个半身都浸泡在血里的女孩慢慢站起来,宛如幽冥爬出的修罗。 王璋不由自主舔了一下飞溅到唇上的鲜血。大意了,这个他还没见过。 第十章 事情很快就解决了,毕竟在修行道法的北斗门弟子面前,此方世界的任何功法都只是把戏,区别仅在于有些把戏强一点,有些把戏弱一点。实在不行就来硬的,就算打也能给打服了。 负责现场诸般杂务的徐延很快上来回禀,说引发骚乱的原因是一个小女孩初试通过之后,她留在现场尚未离去的异母庶兄起了妒忌之心,欲图夺下这个妹妹性命。因随行看护的弟子此时正在绑甲马,反应不及,令先一步为恶的兄长反而死在了妹妹拳下。 第18章 这是简拔弟子时非常容易出现的场景,面对修道就有望长生的巨大诱惑,兄弟反目,亲戚成仇,朋友背刺。不说是司空见惯,也绝对称得上是屡见不鲜。 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因为人性是禁不起考验的。 唯一新鲜的就是这回成功了,居然真的有人能在监护还在的情况下来了个炸西瓜式大开瓢。 一直用神识监控全场的孟随云很清楚现场的景象有多血腥惨烈,徐延没用任何强硬手段就能这么快地就平息事态赶过来复命,也称得上是能力出众了。 但孟随云并不想惩罚门中看护不力的弟子,至少不会当着楚国一班君臣的面惩罚。 更何况徐延话中也对那个犯错的弟子有意维护,全程都在避重就轻。对于这个她比较看中的外门师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见孟随云微微点头,没有再深究这件事该谁负责,徐延将话题转向了后续安置上:“请师姐示下,那个小女孩该如何处置?” 孟随云却将话题抛了回去:“你以为呢?” 徐延一噎,这种事哪是他这个外门弟子能置喙的,求助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董成身上。 董成朝着他微微颔首,示意他老实回答就行,他跟着这位师姐一个来月也算总结出了一点规律。 不喜欢管事,但心里清楚地很,瞒是瞒不住的。性子也清冷高傲,只对看得上眼的说上几句话,所以老实回答才是上策,千万别因此招了厌恶。 徐延心里这才有了底,斟酌着词句回答道:“那个小姑娘觉醒时的灵光为青色,看来心中意志还是颇为坚定的。” “但此番下手又极为狠辣,我问过当时在场值守的师弟和其他孩童,皆说其异母兄死前曾出言不逊,辱及其生母。” “我想可能是因为母亲是那个小姑娘的逆鳞,才让她情难自抑,酿出这场祸事来。” “不过此类人若是能坚定道心,便能勇猛精进,一往无前。为宗门择才计,我建议还是让她参加复试,看是否有灵根再做区处。” 有理有据,可以说是非常老成持重,挑不出一点毛病的稳妥发言。 孟随云摆摆手,示意就按他说的做吧。 长时间既不修炼,也不开炉炼丹,让因功法不全带来的弊端显露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频繁了。 理性告诉她循规蹈矩就好,但血脉中总想搞出点事情的破坏欲却因为功法的原因总在蠢蠢欲动。 偏偏她这些个师弟师妹们还都以为她就是欣赏谨慎知事这款的,在她面前一个比一个乖巧。 一想到刚才董成和徐延悄悄交换的眼神,她就觉得自己脑仁有点疼。心中躁动之意愈显,但事情不能办砸了,师弟们又如此无趣。加上此界灵气稀薄,她又不能修炼或者立刻开炉炼丹压下心中这股躁动之意。 算算时间,居然还得有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回去。 真是麻烦,所以到底要不要把小摘星后面的头发扎成小辫束到发顶上去呢。如果要扎的话,扎成什么样好呢。 徐延很快将一个半身都染满了鲜血的小姑娘带了上来。不同于楚摘星是小跑着上来的,也不同于其他孩童亦步亦趋跟着上来的。 这个小姑娘走地很慢很慢,脚步虚浮,神情恍惚,若非徐延还时不时停下来等等她,很难不让人以为这是徐延炼制的傀儡。 两列歪歪斜斜的血脚印,自底部延伸上来。随着小女孩的不断攀登,数量还在增加。 楚摘星正乖乖低着头,任凭孟随云打理她的头发。但无奈孟随云所处的位置太好,周遭各处都能一览无遗,小女孩现在的模样又过于夺人眼球。 迄今为止还不知怕字怎么写的楚摘星,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那个小女孩身上。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眼神立刻就直了,旋风一般就冲了出去。 孟随云:我那个乖小孩呢?那么大一个乖小孩呢!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啊!辫子才编了一半,小摘星你跑什么!披头散发的乱跑像个蛮子一样,成何体统。 北斗门一众弟子都能看出大师姐对楚摘星这个小孩独一份的宠爱,因此也没人敢拦着她,任由她冲到了那个神情恍惚的小女孩面前。 徐延一看心都揪紧了,迅速捏了三张符箓在手里,准备见势不妙就立刻把二人分开。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不然他刚在大师姐面前挣的那点印象分可就全没了。 楚摘星一如既往地浑然不觉,她捧着那个小女孩的脸,撩开被血污沾着,几乎覆盖了半张脸的散发,欢欢喜喜说道:“陈茹姐姐,真的是你!” 说完也不管陈茹的反应,拉着人就要往上跑。 一接触才觉得掌心黏腻地不行,楚摘星蹙起了好看的眉头,随后猛地一拊掌,将衣服下摆撩起,把陈茹的手包裹住擦拭起来。 许是楚摘星动作太大,陈茹毫无情绪的双目总算找回一点焦距,下意识就要将楚摘星推开。 “别动,还没擦干净呢。”楚摘星小小的呵斥了一句,刚刚还宛若修罗的陈茹居然如同一只小羔羊一般,老老实实站着不动任楚摘星施为了。 楚摘星并不是多细致的人,所以擦了两遍之后还是没多干净。不过反正已经达到了她不黏腻的最低要求,她就又欢欢喜喜牵住了陈茹的手。 陈茹这次却像是触了碳火一般,忙不迭的要挣开楚摘星的手。楚摘星从来不知道看起来怯懦的陈茹姐姐力气居然能这么大,摇得她就像一片在暴风雨中打旋的落叶,让她不得不松开手。 第19章 这让本没什么脾气的楚摘星生出了三分火气,她因为痴傻之名在外,这些年也没和多少同龄小孩愿意和她一起玩。她能下意识的掩饰这份委屈,不让父母担心,但内心却无法消解这份委屈。 结果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姐姐愿意和她玩,现在她来接人,姐姐又不理她了,于是责难的话便脱口而出:“为什么不理我!” 陈茹浑身巨震,不可思议一般看着楚摘星,哑声道:“你,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楚摘星歪着头,配合上孟随云刚刚给她戴上的紫金冠,整个人透着一种既尊贵又懵懂的天真。 陈茹一怔,随即将自己那只虽经擦拭但仍旧有着不少血污的手伸到了楚摘星面前,笑得惨然而悲戚:“我杀人了,这上面全是我哥哥的血。” “他先欺负你的,姐姐你只是反击而已,什么都没有做错。爹爹说过,只要不是自己流血,那就一点都不可怕。娘亲也说过,要是要是有人想欺负我,让我流血受伤,那就先下手揍他!打死了算爹爹的。” 这番话依旧没有任何停顿,显然是心中真实想法。明明只是清脆的童音,却掷地有声,令人心神激荡。 徐延也是听得浑身汗毛直竖,他听出来了,楚摘星是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行事。 能不能打得过暂且不谈,但比起陈茹孤注一掷的血勇,还是楚摘星这份因为不谙世事造就的冷漠与凶残更为可怖。 凡欲伤我者,皆敌,可杀。 这孩子父母究竟教了些什么给她才能形成如此直白且不加掩饰的凛然杀意啊。难怪能是清灵之境,整个人真是过于纯粹了。 “而且,我也有哦。”楚摘星张开手,同样放到了陈茹面前摇了摇,上面是她先前擦拭陈茹手时沾到的鲜血。 陈茹又笑了,只不过这回的笑终于有了一点温度,她缓缓地移动手掌,将自己与楚摘星张开的手掌相合,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中冒了出来,有些砸在了地上,有些则是顺着脸颊滑下,将一些血污冲刷掉了。 楚摘星有些不明白陈茹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还不哭出声音,而且手冷得像冰块一样。犹豫了半晌之后还是学着往常安澜哄她那样,弯下腰轻轻抱住了陈茹,用小手拍着她的后背:“不哭不哭,哭太伤心了你娘亲也会心疼的。” 楚摘星不说还好,一说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陈茹突然放声大哭,宛如幼鸟悲鸣。 孟随云在一旁摩挲着座椅扶手,安静地看完了全程。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满足源自血脉的好奇心与破坏欲的办法了。 那就是——养个小姑娘,最好是活泼好看乖巧懂事还愿意亲近她的那种,就像当年在家中她养着绪一样。 这么看,楚摘星这个小姑娘简直是合适地不能再合适的人选了。加上那股沈宿说的那股与她十分相似的气息,看来她必须在回去之前就想好办法,看怎么把小摘星从云苍上人那个老头那拐过来。 第十一章 翌日清晨,天枢观。 “你们如今也正式拜过了五方神帝,从今往后就是玄门弟子了。所思所言所行,均要以修道之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不可自由散漫,玩忽懈怠。今天我就来给你们讲一些修行皆中的常识……” 台上的徐延讲得那叫慷慨激昂,台下的楚摘星却只想睡觉。那个师兄不断张开又合上的嘴唇,真的好像鱼在吐泡泡哦…… 但是睡是不可能睡的,陈茹就在她旁边坐着,一胳膊肘就把她捅醒了。 可楚摘星还是打不起精神,小小的吸了两口气聊做休息,又准备低头继续养精神了。 陈茹急了,把她衣服一扯,指了指坐在上首,正似笑非笑往这看的孟随云。 楚摘星一看,立时打了个激灵,浓重的睡意被抛到九霄云外,仿佛被家中大黑狼盯上的感觉油然而生,寒意顺着脊背慢慢往上爬,汗毛也一根接一根的竖起来。 她赶紧规规矩矩的坐好,内心却有一种感觉:她完了,师姐等会肯定要收拾她。 负责教授众新晋弟子常识规矩的徐延见楚摘星终于老实了,心中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这是典型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有楚摘星这个当面就敢打瞌睡的混世魔王在,让除了陈茹外的十个弟子个个心思浮躁。 他甚至都在怀疑,要不是实力上存在绝对差距,这帮小崽子已经开始造他的反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时候就该杀鸡骇猴,把楚摘星这个带头搞事的单拎出来罚一顿,给这帮小崽子好好打个样,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宗门规矩。 可偏这回邪门极了,孟师姐对楚摘星那叫一个百般宠溺,凡有所求,无有不应。别说是他们这些眼睛好的,就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孟随云对楚摘星的纵容了。 单孟师姐一个人这样倒也还好,无非是见到天资高又漂亮的小家伙心生欢喜多宠宠,他们就只当孟师姐在唱红脸了。 偏生连该唱白脸的董师兄也是这样,对着楚摘星这个不求上进的那叫一个眉开眼笑,他们这些个师弟师妹绑一块从董师兄那得到的笑脸都没这个小魔王多。 上有所好,下必附焉。 两个领头的带头搞特殊化,开小灶,于是下面的弟子也有样学样,对楚摘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路开绿灯保送,连带着徐延这个拥有最正经惩罚理由的教习管起她来都有些束手束脚。是不好打,也不好骂。 第20章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想揍,也会陷入他的攻击未能击穿楚摘星防御的尴尬境地。 因为深居简出,只是风闻相当的有钱的大师姐头一次不加掩饰的展现了财力。 衣饰类法器因为制作比武器类法器要复杂,成品本就没有武器类法器那么多,而附带的装饰性又让许多修士趋之若鹜。 所以价格向来是居高不下。如冠、靴、发巾等个人风格很强法器更是有价无市。 一顶双龙戏珠紫金冠已经让他当时就羡慕地眼睛发红,因为他深知这顶小冠要是能卖到合适的人手上,至少能抵两个他身上的法器。 可等拣选完毕之后他才惊讶发现,他眼红早了。 这种下品装饰类法器,孟师姐有一套,从冠、衣、腰带、玉佩到靴,风格一致,大小合宜的一套!而且拣选刚结束就迫不及待拉过楚摘星去换衣服了。 这一套组合起来威力不逊于中品法器就不说了,关键属性还全是最为稀有,价格最高的防御类。 不仅能防直接对身体造成的五行法术,连神识类的法术也能防御七成以上。更为关键的是,莫说是他这样没啥出息的弟子,就连董成这样的菁英弟子在筑基期之前也没天才到可以掌握偏门的神识类术法。 要是成功筑基的修士面对这一身乌龟壳还能用蛮力敲开,可对他这种炼气期修士来说,楚摘星完全是武装到了牙齿,他的攻击根本无法造成明显伤害,顶多是在地上打个滚。 所以楚摘星自觉变乖听话,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他了。他终于不用纠结是否要教训,不用担忧会传出去他作为教习居然教训不了一个自浮羽界选拔出来的弟子的消息,不用思考究竟在山门前哪个位置吊死才会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楚摘星也的确是拿出来了一副好好学习的态度,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可效果嘛,也就只是那样了。 什么道统,什么功法,什么三千世界,分开来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合起来完全就听不懂。对她而言,吸引力还不如今天中午吃什么来得大。 所以到最后就变成了眼睛依旧跟着徐延转,心里则是在疯狂报菜名,嘴里疯狂分泌唾液。 三刻钟后,对徐延和楚摘星而言都是一场折磨的常识课终于结束了,楚摘星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句话:“功法玉简昨天就已经送到尔等房中,想必你们也尝试过了,接下来三个月也希望尔等能勤勉修行。还多告诫尔等一句,修行之路,外力皆不足倚,欲求大道,唯有自身。言尽于此,尔等好自为之。” 等到徐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楚摘星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是在说自己诶! 还未等她这个小脑袋瓜产生什么情绪,陈茹就猛地将她拉起行礼:“见过师姐。” 楚摘星动作慢了半拍,手忙脚乱行完礼之后又久久没有听到回应,刚想抬头偷看两眼究竟是怎么回事,脑袋上就挨了一记,随后便是孟随云饱含无奈的声音:“跟我来。” 楚摘星欲哭无泪,小脸直接拧成了麻花。完了完了,这回要被收拾惨了。 她磨磨蹭蹭准备跟上去,却又听孟随云说道:“陈师妹也一起来。” 楚摘星瞬间就开心了起来,有人和她一起诶!那应该就不是像娘亲那样把她单独带到一个地方收拾了。 好诶!逃过一劫! 楚摘星脸上表情的变幻根本没有瞒过孟随云的眼睛,那点小心思被孟随云看得清清楚楚。 孟随云有些郁闷,她到底是看起来凶还是表现得凶了啊,为什么小摘星总是以为自己要揍她呢。 虽然现在还的确是蛮想揍她的。小皮猴子,上课不积极,睡觉第一名。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一定更糟糕,是得好好教育一下了。 楚摘星和陈茹跟着孟随云出了院门,一路无话,待行至一座小亭时才分别停下落座。 孟随云坐着,和先前一样,用闲谈的语气问她:“摘星,我问你,刚才你徐师兄讲的内容你记下了吗?” 楚摘星下意识点头,但点了几下之后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想改成摇头吧,孟随云又看着她。没奈何,只能心一横,接着点头。 事实证明,当你觉得一件不好的事情有可能发生的时候,那就必然会发生。 楚摘星的直觉又一次应验了。 “那我问你,五方帝君是哪五位啊?” 楚摘星沉默,这她哪知道啊,当时正忙着睡觉呢。 “咱们北斗门又是哪位帝君的道统传承,修习何法?擅长何道啊?” 楚摘星继续沉默,汗水逐渐打湿了掌心。 “三千世界和修道十六艺又是哪些?你不是说听懂了吗,怎么不答了?” 现在的孟随云给楚摘星的感觉是分外地凶,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明明早上和她说话还温温柔柔的。 她心里委屈极了,可又不想在孟随云面前示弱,于是便撇着嘴,噙着泪,倔强的站在孟随云面前,一副我就是答不出,你想把我怎么样的赌气姿态。 小孩子可真是,又麻烦又可爱。孟随云面上不显,心里却乐开了花。强忍住要揪一揪楚摘星小脸蛋的冲动,转而问向陈茹:“摘星答不出来,劳陈师妹你来告诉她。” 陈茹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了一圈,最终还是老实答到:“五方帝君分别是东极青华大帝、南极长生大帝、西极勾陈大帝、北极玄武大帝和中极承天效法玉皇大帝。” 第21章 “本宗名唤北斗门,乃是北极玄武大帝道统,根本大法为《玄武镇灵书》与《北极惊世剑》,分别对应符道与剑道,其中剑道传承强于符道,但对弟子天资要求更高,所以宗门中符修多于剑修。” 楚摘星惊得泪水都给憋回去了,同样是听讲,为什么她什么都听不懂只想睡觉,陈茹姐姐能记住这么多。 好厉害!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又被父母保护地很好的楚摘星还不知道,对于陈茹这类人,有个专门称呼,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在楚摘星钦佩的目光下,陈茹还在有条不紊的答着:“三千世界是佛修的说法……”说到这陈茹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一阵才继续说道,“三千非是指数量,而是大千、中千、小千三重世界,以地域广度,灵气浓度,修士承载度三个主要因素来划分,我派所处之地为流影小千世界。至于我等此时所处之地,称为浮羽界,大概在三个元会之前,正邪大战,余波曾毁灭数个中、小千世界,一些碎片后来便转化为天地法则不全的浮羽界。” 陈茹还想接着答下去,孟随云却抬手止住了她:“可以了。”随后看向已经惊呆的楚摘星:“服气了吗?” 楚摘星脸涨得通红,好几次张开了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能颓然点点头。 自己被漂亮姐姐嫌弃了呢。 于是一只小狗便失去了她的尾巴。直到孟随云拍了拍楚摘星的头安慰道:“没有讨厌你,只是文武不可偏废,有些常识你必须得知道,我也好,师门的其他人啊也好,不可能总在你身边提点帮衬你的。” 听了孟随云的话,小狗重新摇起了尾巴,欢喜地往她身上蹭:“可我喜欢和师姐在一起啊。” 孟随云这下是彻底明白了,楚摘星不是不能独立,而是不能惯着。这位既是拿个碗到外头要饭都能抢下一块地盘的愣种,也是家里好吃好喝供着还能饿得肚子疼的娇娃。 给她根杆,她是真敢往上爬啊。 所以孟随云板着脸把楚摘星从着自己大腿上扯了下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所以在道观修行期间,你的所有生活都必须自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修行学习,但要是等我回来,你的进度太落后,你就把书给我抄一百遍,听明白没有?” 好的,现在小狗不仅失去了尾巴,连耳朵也没了。楚摘星突然觉得爹爹说得那句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可怕很有道理。娘亲是这样,师姐也是这样。 练筋伐髓,引气入体,冲破窍穴之类的她倒是完全不害怕,顶多是每天早起一点多抓几圈小老鼠。 可这些常识,真的好难啊!完全看不懂!为什么这些常识不能像功法一样被刻成玉简直接灌到脑子里啊! 第十二章 垮着一张脸的楚摘星被已经初步掌握其饲养方法的孟随云直接给扔了出去。 没错,就是用扔的。反正楚摘星现在穿着一身法器,是绝对摔不坏的。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心血来潮的时候扔一扔可有效释放她心中的破坏欲。 于是才成为一众北斗门弟子心中小霸王的楚摘星就这样吃了一嘴的土。 楚摘星:好气哦,可惜打不过,爹爹也打不过,也不知道她还有多久才能打得过。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很快就数不清了,楚摘星觉得自己还是趁早放弃这个想法比较好。 比吃了一嘴的土更惨的是,尚且年幼的楚摘星还不会说脏话,完全不知道如何排解心中这份郁气。 到最后干脆折了一根树枝沿路试验她昨天才刚刚学会的劲气外放,把天枢观才栽好没多久的花草统统削得和她腰一边高。 至于道观的负责人见到这一幕后是多惊讶楚摘星的天赋,以及多么想把这个小魔王打一顿就是后话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楚摘星被孟随云扔出去之后,不算大的亭内总算显得宽敞了些,但陈茹却觉得这个亭子……不,是这方天地都陡然变得逼仄了起来。 面前这个人,她应该喊师姐,但此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实在不算友好。不过陈茹心里清楚地很,在这样一个高手面前,反抗和逃跑都是无用功,反而会加快死亡速度,还不如老实待着呢。 孟随云越来越觉得养小孩是件趣事了,这个叫陈茹的孩子虽然没有摘星好玩,那双眼睛似乎已经见过了很多东西,以至于心眼子多得和蜂窝一样。 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沉默无趣,懦弱可欺。 但这个大多数并不包括她感觉自己被威胁时。 说来也是好玩,这一次从楚国选出来的十二个身具灵根的孩子里,谁也不怕,被欺负了拎着砖头都要上去打架的楚摘星从目前来看硬实力反而是最弱的。 孟随云也不知道摘星父母的父母是出于何种考量,在习武蔚然成风的楚国,也算是小贵族的他们居然没敦促摘星这个唯一的孩子全力习武。 而身形最为瘦弱,神情最为怯懦,看起来谁都能欺负一下的陈茹却是实力最强的,全力爆发下拳速都要接近炼体三层的体修了。而且隐匿能力也很好,要是她不开启灵目,还真的就以为这小姑娘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小姑娘也只比摘星大三个月而已,年龄还不到八岁,说出去绝对能把一众体修给羞死。 当然,这其中好像有血脉之力加成,这么比对体修们有点不公平。但出身同样是实力的一部分,就像她一样。 第22章 观察了一阵陈茹之后,孟随云将自己的气场给收了起来,绕到陈茹身后拍拍她的背脊:“好了,别那么紧张了,放松一些。” 陈茹应了一句是,但孟随云看得出,她整个人还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似乎下一息就会断掉。 孟随云确定了,她今天的确是看起来有些凶了,这一个二个的,都把她当洪水猛兽了。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单独把你留下。”这句话一出,孟随云看到陈茹的背脊绷的更紧了。 “我没有秋后算账,追究你杀死陈本的意思。这件事当时就由宗门担下了,没人会找你后账。而且……” 心中稍定的陈茹听到了一声轻笑,“是什么让你觉得一条已经将死掉的杂鱼比得上你这个身具灵根,已经进入宗门的弟子的?你记住了,你这条命现在金贵着呢,比以前要金贵得多。” “只要你还是北斗门的弟子一日,宗门就会庇护你一日。若你日后修道有成,又不惧业力加身,屠灭全家又有何妨?” 声音在陈茹耳边一遍遍回荡,仿若恶魔低语。陈茹抬眼见到的就是孟随云一双漆黑无光,宛若深潭的眼睛,似乎要将她整个灵魂都吞噬殆尽。 令她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秋日的午后,落叶打着旋从树上落下,母亲的呼吸渐渐变弱,身体慢慢没了温度,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杀意,她不想装了,想杀掉这个家中所有的人。 都是他们害死了母亲,他们都该死! 可是她不是已经从问心障中挣脱出来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意! 不,母亲说过,不能沉浸在仇恨里,否则就会成为被情绪支配的野兽。要安分藏锋,因为出头的椽子先烂。要多讨好爹爹,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一生。楚国还有很多高手,不可以莽撞行事送了性命。 可是她真的好想动手! 陈茹宛如一头困兽,在思想的藩篱里左冲右突。好不容易醒过来时已是整个已是汗透重衣,连站都站不稳了。 “醒了?”孟随云随意掐了一下手指,“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还可以。” “是……”陈茹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把另外两个字给憋了出来:“是什么?” 孟随云笑了,把陈茹额前的湿发拨开,露出她那双已然恢复清明的眼睛:“一个小把戏而已。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得问你自己。不过你师姐我呢,有一个朋友,他曾经和我说过,执念一起,便坠无边炼狱。你能战胜这份执念,很了不起哦。” “再回答一个你先前的疑问,我为什么把你单独留下。我想这些事,你目前应该还不想让摘星知道。但其实你告诉她也没关系的,她是个纯粹的孩子,对这种事情,嗯……拥有你难以想象的接受度,她很珍惜你这个朋友。” “还有,不要再想我今天为什么要帮你了。慧极必伤,脑袋是个好东西,你得学会合理使用它。你若真想回报我什么,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好好看着摘星吧,她性子又愣又急,打架的本事却不怎么样,很容易着别人的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可以回去了。” 陈茹现在有些懵,脑子里搅得如同一团浆糊的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孟随云对她说了什么,听到可以走了下意识就迈步晃晃悠悠走人。 不过脑子还在循例运转,快要走出凉亭的时候,她突然捕捉到了一点东西。 她转过身定定看着孟随云:“会有危险?” 现在是在宗门的地盘上,还有那么多已经修炼有成的修士保护她们,借楚国那个暴君十个胆他也是不敢捋虎须的。可这个时候孟师姐居然对她说要看着点摘星。 虽然听起来像是安抚她的玩笑话,但以她的感觉,这位孟师姐可不是会说玩笑话的人。她说要看着点摘星,那一定就是有危险。 不在外部,那自然就是在内部。孟师姐她们跨越万里而来就是为的就是她们这些弟子,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坏事,那就只有其余和她们两一起入选的弟子了。从实力上看,她也能胜任。 见陈茹这么快就领悟了她话里的意思,孟随云很是开心。和聪明孩子讲话就是好,闻弦歌就能知雅意,比和摘星说话容易多了。 不在简拔弟子后第一时间就带他们返回上界,而是让他们在修筑的道观中继续自行修炼三个月,随行弟子也要继续忍受无法尽兴修炼的苦楚是有原因的。 从寻找浮羽界,测定坐标,到撕裂时空之隙到来,建造传送阵,每一项都耗费甚巨。 而回收浮羽界所带来的气运功德全是隐性收入,见效太慢。这个时候就需要她和董成这样的高阶修士遍查找寻回来的浮羽界,看看有什么能用于修行之物。 修筑道观也是为了日后能方便运输。虽然初时看来没什么大用,但已有无数宗门证明这才是浮羽界的正确使用方法。 甚至有人认为,衡量宗门强盛与否,除了修士的修为和数量,掌握了多少浮羽界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 至于这个寻找资粮的时间就正好让他们这些个新鲜出炉的弟子了解一些修仙界常识和修炼洗髓练筋的功法,既为回去之后立刻修行门派根本功法做准备, 也避免出现昔年幽影宗那样的悲剧。什么都不懂的下界弟子心气又傲,到处得罪人,结果最后被几个资深的弟子钻了规则的空子,硬生生凌虐而死。 第23章 当然,其中也会悄悄设置一些考验来观察新弟子的道德品行。因为能胜己者未必能容人,若是其人道德品行不过关,传授越是威力强大的法门,就越是助纣为虐。 弟子们在道观中的所有表现都会有专人记录下来,作为日后在宗门中考核、升迁、拜师的重要参考。同时区分出具体性格,好安排回宗门后的去处,做到尽量人尽其才。 性子平和的,可去药园种植灵药,爆裂勇武的担任巡宗弟子,能说会道的充任知客道人。 要想做到这些,考核就必然不可能是温情脉脉的,这就是为什么孟随云严令楚摘星务必要好好修行,还绕了个大弯子找陈茹当保镖的原因了。 等回到宗门之后,以楚摘星双灵根的资质必然会得到最好的培养。不过在这里嘛,她也只能帮到这了。 这个世界上能被叫做天才的人,通通都是活人,死人从来都不会被人记住。 但悄悄打哑谜漏题可以,直接给答案就太过分了,不然云苍老头知道后一定会气得直揪胡子的。 为了云苍老头的胡子考虑,孟随云含笑不语,送走了若有所思的陈茹。 第十三章 楚国,蛮荒山脉。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头足有一丈多长的斑斓巨虎颓然倒地,小山一般的身躯压倒了无数草木,卷起无数烟尘。 小灯笼一般的眼睛犹自圆睁,淙淙鲜血却不断从裂开的颈项中涌出,很快空气中就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待到烟尘散去,就能看到在虎尸的四周,零散分布着七八个身穿北斗门统一制式弟子服的人。 个个灰头土脸,精疲力竭,其中还有两三个面色惨白,显然受伤不轻。因此在合力诛灭这头虎精之后,竟无人在第一时间上前收缴战利品,而是纷纷在第一时间打坐调息,免得身体留下什么暗伤。 过了好一阵,众人都调息完毕之后,才有个看起来像是几人之中领头的男子发话了:“我说,这次轮到谁了啊,你们谁还记得?这几天都在绞杀这些深山妖魔,我都快要记不清了。” 立刻就有人应道:“吴师兄,这次该轮到我了!”言语中是掩藏不住的兴奋。 见是柴宏柏这个队伍里最年轻的小师弟,吴志行见状笑骂了一句:“你小子倒是运气好,遇上这么个大家伙。去吧,注意着点。” 柴宏柏答应声,立时就兴冲冲去了,还有人不忘调笑两句:“柴师弟,这么大一头虎精呢,你要是收拾不了就找我们帮忙啊。咱们是亲师兄弟,必然给你算个便宜价。” “就是,哥哥们也不要你的灵石,只要你给两粒大师姐炼制的丹药,如何?” 柴宏柏被调笑了也不生气,只是做了个罗圈揖道:“若是料理不了,必是要请师兄们帮忙的,只希望众位师兄到时候莫嫌小弟粗鄙才是……” 柴宏柏嘴里说着客套话,动作却一点不慢,没说上两句话就已经到了那头虎尸身边,掏出一把短刀,利落的分解起来。 当即就有人笑骂道:“嘿,你小子,倒是个滑溜的。”其他人也顺势加入“声讨”的行列之中,你一眼我一语,好不热闹。 只是无论嘴上说得多热闹,这些人屁股上都像长了根似的,牢牢坐在原地,并无一人上前相帮。 吴志行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没出声的,只是含笑看着这一众师弟发泄着胜利的兴奋。 年轻,朝气蓬勃,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不多时,柴宏柏就将虎尸给分解完毕了。除了已经流入土中不好收集的虎血,虎骨、虎肉、虎筋、虎皮等都分门别类堆在一处,井井有条,显然是个中老手。 “做的不错。”吴志行垮了他一句,随后捻起盖在虎肉堆上的那张大虎皮朝柴志行扔了过去:“是你该得的就收着,丢在这是想让我们帮你收拾呢。” “没没没,我没那个意思,就是想显摆显摆手艺,师兄们有想要帮忙的可以找小弟啊,随叫随到。”柴宏柏手忙脚乱接过虎皮,赶紧往自己乾坤袋里塞,还不忘反击一下先前调侃自己的师兄们。 “那等忙过了这回,队里剥皮的活全给柴师弟你如何?” 一听这话,柴宏柏脸上矜持有得意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大意了,被师兄们坑沟里去了。 剥皮这种既费心思,又花力气的精细活来个七八次他就他就有点撑不住了。要是以后队里剥皮的活都堆他头上,他还不如刚刚就葬身虎口呢。 吴志行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后脑勺上,把他打得一个趔趄:“要你小子嘴欠,招惹他们。” 柴宏柏被揍了,心中却是一松。领队师兄肯揍他,就说明刚刚那事就已经翻篇了。 众人又是好一阵忙碌,才将虎精身上除虎皮外的全部修行资材给转到了特制的大型乾坤袋中,有时间安营扎寨好好休息一阵了。 这群人里除了领头的吴志行已然筑基,可以依靠体内庞大的灵气储备长时间不用进食外,其余个个都还得正常饮食或者吞服辟谷丹。 辟谷丹虽然饱腹感更强,但又哪里比得上痛痛快快吃上一顿。别说是他们这样的练气筑基小修士,就连那些金丹元婴的大修士还得三五不时慰劳一下五脏庙,不然庖厨师也不会有底气总称自己为修仙十六艺之冠。 有些修士还怀疑过辟谷丹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味道是炼丹师和庖厨师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否则自上古以来,历代炼丹师创造改良了那么多丹方,怎么就无一人更易一下辟谷丹的丹方呢? 第24章 自上古到如今,一如既往的难吃,以至于在记载中把形容难吃的词都用尽了,一度成为修行界中难吃的同义词。 吴志行这些人的手艺自然是比不过专修庖厨之艺的庖厨师的,但胜在食材够新鲜,现宰现杀。在他们感觉中这鲜嫩弹牙的虎肉和曾经在酒楼里吃的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在喝着酒的情况下。 吃着虎肉喝着酒,话匣子自然而然也就敞开了,但见其中一络腮胡须,已然喝得衣襟敞开,胡须和胸膛上尽是飞溅的美酒,比起道人更像是一位豪侠的男子摇摇晃晃攀住了柴宏柏的肩膀:“来,柴师弟,咱们俩来喝一个。说起来还是你运气好,头一回上手是鹿皮,第二次上手是虎皮,都是大师姐喜欢收购的品类。这回你必然能得偿所愿,换到自己需要的丹药。” 柴宏柏口中连称不敢,但心中却颇有些得意。他的确是运气好,刚补上巡宗弟子的缺就随着小队跨界而来,白捡一份功德。 整个队又都持身极正,在明知道大师姐偏爱收购此类物品之时,还都将遵守先前定下的规矩把机会让给了他。 各宗门对吴志行这种第一批跨界为宗门收集修行资材的弟子都极为优待,准许他们自携所有他们认为用得着的物品。发现灵脉或者矿脉还有额外奖励。 如若有用不上又无法携带的,宗门也全部收购,但是价钱嘛,就要比他们在上界自己出手时要低上个一到两成,对此各大宗门均表示这是长距离空间传送产生的耗损。 即便宗门收购价格如此严苛,但一旦有了这个机会还是有众多弟子打破头来抢,原因无它,就是这允许自携的诱惑。 例如董成和孟随云等筑基后期甚至之上的金丹期修士可能看不上浮羽界的物资产出。因为功效太弱,对他们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 但对柴宏柏、吴志行这种炼气期和筑基初期的修士来说任何一个没有经过系统探索开发的浮羽界都是宝山福地。如果运气足够好,遇见能直通金丹期修为的灵果也有可能。 所以他们这回整个巡宗小队都能来,还是沾了吴志行这个外门长老弟子的光。 这原本已经足够惊喜,但谁也没想到,自从正式开始探索,他们那位连话都很少的大师姐直接放了猛招。表示自己也收购物资,但仅限于稀有矿石和精怪毛皮,以各种丹药结算。 消息一出就炸了锅,往常只能卖给宗门,现在却多了一个选择,虽然严格限制了品类,但大师姐直接用丹药结账啊! 那可是丹药! 如果说庖厨师说自己是修仙十六艺之冠,灵酒师会第一个拍桌站起来表示不服。那么炼丹师为诸艺之中地位最崇则是毫无争议,哪怕是永远都在和炼丹师别苗头的炼器师在这个问题上也会偃旗息鼓。 因为修行界中未必人人都有用得起法器的身家,但每个修士都会随身带两瓶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尽管每一个修士都知道原材料收购价和丹药成品价如隔天地,即便扣除损耗也溢价极高。真真正正做到了没有一分良心,全是十足高价。但修士们迫于无奈,该买的一瓶也不会少买。 所以消息一出,所有弟子都趋之如骛。结果到那一看,眼睛更红了。那是一个所有人看了都会心动的价格,最为常见和常用的九品丹药补气丹只有寻常药阁中九成的价格。 虽比宗门兑换要贵上三分,但宗门兑换还需要弟子付出贡献值的!来之不易的贡献值又岂会用在丹药这点小事上,所以大部分人还是选择积攒贡献值,只在外面坊市的药阁中购买高价丹药使用。 要不是大师姐指定只能用规定品类中的物品兑换,怕是立刻就有人用全副身家都来购买丹药回去倒卖发笔横财。 而有人兑换丹药之后发现,这丹药不仅价格低,连品质都好得出奇,颗颗浑圆饱满,丹气内蕴,显然是将药力催化地很好。这种品质的丹药放在外间药阁都是默认只卖给熟客的。 于是大家都高呼大师姐良心,这种倾慕佩服的情绪在一个幸运儿发现自己这瓶丹药中有三颗丹纹的丹药而达到了极致。 人人都羡慕那个幸运儿白捡了三颗药力更纯还没有丹毒的丹药,人人也都想成为那个幸运儿。 稀有矿石兑换价格虽然更高,但找寻也更靠运气,常常几天下来一无所获。于是众人都将主意打到了精怪皮毛头上。 一时间此方浮羽界躲藏在各处深山老林的强大精怪们算是遭了殃,有好多冬眠还未醒的动物于睡梦中就被捕杀,这次的巨虎就是其中之一,唯一的副作用就是惹得深受精怪迫害的老百姓是一见他们就下跪。 未免因分配不均而产生间隙,吴志行便特地定下规矩,以每人抓阄抓到的纸团上数字为序,轮流进行剥皮,所获皮毛便尽数交给剥皮之人,其余所得交给宗门后的得到的贡献点和灵石再平均分配。 柴宏柏上一次轮到的是一只鹿妖,这次是只虎妖,而鹿皮和虎皮分列兑换表第二位和第三位,排在他们上面的仅有最不易捕捉的兔妖,所以这些人才都说他运气好。 柴宏柏脸都笑开花了,满心里想着要是能再分到一张皮就能兑换筑基丹了。即便没有毛皮也没关系,孟师姐还允许他们将不足之数以灵石补齐。 虽然他一直过得不富裕,但这次收获颇丰,实在不行还能再问师兄们借一点,差不多也就够了。 第25章 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吴师兄那样强大可靠的人。 第十四章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董成现在就是发愁的那个。 曾经的自信洒然全数消失,在花厅内不断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见到孟随云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就快步迎了上去,苦着一张脸问道:“师姐,你这用丹药兑换物资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这批物资说到底是属于宗门的,再这样下去很容易惹来物议的。” 何止是容易惹来物议,实际上外面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不过董成一贯敬重孟随云,把情况美化了不少。 孟随云看了他一眼,只一眼,董成就不敢说话了。 此时此刻董成才真正意识到果然是师姐平时太温柔了,也从没摆出来金丹期修士的威严。 久而久之大家只是遵照被教导多年的礼仪和常识敬着她,以至于已经有其他弟子敢用从宗门大局出发这个理由架着自己来和师姐打擂台了。 原本他也只想劝一劝,和一下稀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师姐虽然吞了大笔物资,但给出的丹药可是实打实的,不仅是补气丹,连筑基丹,天心丹都散出去不少,都快抵得上宗门小半年的兑换量了。 谁曾想他这位和和气气,非常好说话的师姐居然头一次主动释放了金丹修士的威压。 孟随云也不再看他了,淡淡说道:“如果我不停止呢?” 董成语结,因为如果孟随云不停止的话,他还真没什么办法。任何能成就金丹的修士都是各宗各派重要的中坚力量,向来是受到优待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孟随云一提出自己想要收购一些毛皮矿石他想也不想就大开方便之门的原因,更别说孟随云还是一名求也求不来的炼丹师。 若非是动静太大引得弟子们一心只想捕杀山野精怪,导致其它类别收获锐减,他根本就不会管。 可负责这方面的执事已经大张旗鼓闹到他这来,一口一个宗门利益为重将他软逼住了。如今已是势成骑虎,再难后退。 孟随云叹了一口气,叹得董成的心也是猛地一跳,这又让他想起了师傅训他的前奏。 好在孟随云还是温温柔柔的,并没有骂他的意思,只是施了个隔音法术,将整座屋子都罩在其中才继续说道:“师傅说得果然没错,你天性忠直,适宜亦步亦趋,不宜领袖群伦。除非遭逢大变,破而后立。” 语气很温柔,但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刀,深深插进了他心脏里,搅得他呼吸都疼。 一个作为掌门继承人培养长大的人,居然从自己师姐口中听到了师傅说他不宜领袖群伦的评语。 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伤人呢? 他多希望这是假的,但内心有个声音却不断在告诉他,他这位师姐,根本没必要骗他。向来将从容不迫奉为不易法则的他此时居然连站都有些站不住。 “你看看你,到了这种时候居然都不敢问上两句为什么。”孟随云语气中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师傅宠你宠得和眼珠子一样,什么也不肯告诉你,那今天就我来告诉你好了。” “我且问你,吾辈修行中人,除却自身要有一颗勇猛坚定、矢志不移的道心之外,还需要什么?” 这个问题可太简单了,只要是踏入修行路的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所以董成根本就不用过脑子就把标准答案说了出来,“自然是财侣法地,财者修行之资粮,侣者同道之好友,法者证道之真法,地者清修之福地。” 孟随云笑笑,不置可否:“书倒是背得不错。” 这一笑又把董成自信心给弄崩了。 “我再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这些资财都归属于宗门,可是真的吗?” “自然是……”董成的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几乎每次都高达两成的运输损耗。他也是经历过实事的,很清楚损耗根本不可能有这么高。 这些物资的确是属于宗门的,但不完全是。有多少人在其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他完全不清楚。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些蠹虫所利用,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脸都涨成了青黑色,恨不得立时结两个烈火符扔出去,让他们通通都下幽冥去见阎王。 孟随云满意点头,嗯,还行,不算太笨。看来当初云苍老头选徒弟还是考虑了脑子这一项的。 “其实损耗多少并不重要。”孟随云又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震得董成外焦里嫩。 看着董成惊讶的双眼,孟随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缓解他震惊的情绪:“下界修行清苦,总是要给些好处的,重要的是这份损耗被谁拿走了。” 董成其实并不笨,只是以往都被往端方君子这方面培养,现在有孟随云指导,一下就想到了其中关窍。 “执事陆丰,是碧涛峰的外门弟子。”孟随云又点了他一下。 明白了,他全明白了。难怪碧涛峰这三十年中发展地这么快,峰主云水上人以一峰之力足足收了十七个亲传弟子,还有两个结成了金丹,峰中长老所收弟子和依附其下的外门弟子更是不计其数。 反观身为掌门嫡传的自己这边呢,师傅云苍上人元婴大圆满的修为虽是门中最高,但早年受过重伤,不仅放弃了登天路飞升上界的机会,寿数也不足两百载了。 而他面前这位师姐深不可测是真的,不爱管事,对整个北斗门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也是真的。别说关键时刻起到大用,不作壁上观他就谢天谢地了。 第26章 至于自己,对外宣称是筑基后期,实则已经筑基大圆满,相应的天材地宝也已经准备好,只待这回获得天地功德之后便准备突破金丹。 师弟还小,去年才突破筑基,至于还未正式拜入师傅门下的小师妹就更别提了,将将入道而已。 怎么算都是他们这边势弱。流影小世界虽少有支脉篡夺主脉位置的,但也不是没有。 他感觉自己身上担子愈发重了起来。 “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紧张,碧涛一脉这三十年间之所以发展地如此迅速是因为出了两名金丹期的弟子,前两次勾连浮羽界都是碧涛峰弟子带队罢了。只要你结成金丹,再有这样的机会便可带师弟一起,手中还有大义名分,他们翻不起浪的。” 董成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神色转为坚毅:“是,谨遵师姐教诲。” “明白该怎么做了吧?”临走前,孟随云笑吟吟问道。 “知道。”董成也是笑嘻嘻的。 当然是拖字诀啦,敷衍、搪塞、推脱,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等拖过这一个多月,回了宗门之后,天塌下来都有师傅顶着,怕什么,他们可是有师傅的人。 董成都要走出去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师姐一个炼丹师搜集这么多毛皮矿石做什么,莫非是想兼修制衣和炼器这两艺不成?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了,用不着再问。 也幸好他没问,否则他要是知道师姐花这么多丹药换来的东西只是为了给楚摘星这个小不点预备未来穿戴的衣物,恐怕能郁闷地一口老血喷三丈远。 同属一脉,他这个大师兄就得劳心劳力,应付明刀暗箭,小师妹只烦恼今天该穿什么新衣服?这公平吗?这不公平! ------------------------------------- 关于可能被未来师兄咬牙切齿嫉妒的这件事,楚摘星表示自己完全不清楚。 她现在只想赶紧把这本常识小册子里的东西给记住,薄薄几张纸,对她来说却仿佛有千钧重,怎么背也背不下来。一想到师姐回来之后可能会罚她抄书,她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哪哪都疼。 “烦死了啊,记不住!”再一次记忆未果后,楚摘星干脆在床上蹬起了腿,把收拾地好好的被子给踢散了。 又一次感叹这玩意怎么不像吐纳功法那样用玉简刻印,直接灌输到脑子里以后,余怒未消的楚摘星盘腿坐下,抱元守一,定气凝神,如往常那样操纵着体内那股愈发壮大的热流游走全身,一鼓作气又冲开前几天一直未能冲破的一个手部窍穴。 将灵气按照功法所讲那般填入窍穴,灵气顿时化生,自上从督脉经由百会穴行至上颚,自下由任脉行过到达下颚,两相汇合便是一口比她当初喝过的引灵露还要浓郁香甜的“甘露”。 要是没有这口好吃的甘露,楚摘星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了一个多月不出门的。 喝了个饱的楚摘星蹦下床甩甩手,感觉到体内愈发充裕的力量恨不得直蹦高。她低下头略想了想,还是没管住跃跃欲试的心情。 都一个多月没出去了,也算做到了师姐说的专心闭门苦修了吧。而且手部十二经她已经贯通了十条,这次出门也是去找陈姐姐请教的,应该不算嬉戏游玩,荒废怠惰吧。 就出去玩一下,玩一小下下,师姐是不会知道的吧。大不了到时候就抱着她的大腿哭,娘亲最吃她这套了,想来师姐也是这样。 把关于常识的小册子揣上,楚摘星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找理由,垫着脚尖好不容易打开了院门,一块石头擦着她的面门就往院中飞去了。携带的力气还相当大,院子的花坛接连碎了两个。 有人在打架?这可挑动了楚摘星的好奇心,当下不管不顾,门都没掩就往发声处跑去。 发声处距离她的住所并不远,加上这片区域都是划给她们这些孩子前期修炼用的,楚摘星算得上熟门熟路,而且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好了太多,抄了条近路没费什么功夫就到了地方。 只见三个小男孩正把一个男孩围在中间连连挥拳出脚,从携带的劲风来看就知道是下了大力气的, 其中一个小男孩还不断地呼喝道:“打,打死这个贱种算少爷我的。不过是个花钱买来的玩意罢了,现在攀了高枝,见到少爷我居然不跪着问安了?” 楚摘星是攀在假山之上,从上往下看热闹,正巧能看到那个被打得满地打滚,只能左支右绌的男孩眼中彻骨的寒意。 像家里的大黑狼,还是想咬人的那种。 楚摘星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见先前那个指挥人打人的小男孩指向了她,大喊道:“看什么看?说你呢,就你!再看少爷我连着你一块儿打!” 楚摘星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的确没别人,这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疑惑道:“你说你要打我?” 第十五章 陈茹闻讯赶过来的时候,现场只有楚摘星一个人是站着的。 另外四个其中三个都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两个受伤轻的还能捂着伤处哼哼唧唧叫嚷,至于受伤最重的那个,已是是不能动弹了,正在被楚摘星用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你不是说要打死我吗?来啊。” 很好,摘星没吃亏。陈茹接到消息之后是一刻都没敢歇,她的住处又距离这里比较远,所以赶到这里已是呼吸不稳,背有微汗。 第27章 她给自己擦汗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完全是关心则乱了。就摘星那一身法器,只要不是那几位师兄师姐亲自出手,她完全能横着走。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别人是绝对欺负不了她的。 只是这个欺负的程度,是不是有些过了? 陈茹看着楚摘星一脚踩断了倒在地上小胖子的左手,“爹爹说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用这只手打的我,那我就断了它,这很公平。” 巨大的疼痛感令死鱼一般的小胖子也弹了起来,因痛苦睁大的血色双眼里全是对楚摘星的恨意:“你……你不就是仗着……这一身衣服吗?小爷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你这身衣服,衣服给扒了,让你跪在小爷身下求饶。” 小胖子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最后竟变成带着几分淫|邪与贪婪来。 感到一阵恶心的陈茹别开了脸,也熄了为这人求情的心思。 这种人渣,真是死不足惜。 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种话,用脚后跟想都能知道接受的是哪种教育。这么看来,连她生活的陈家都算是片净土了。 陈茹决定了,只要摘星没打死他,她就不会插手干预。 陈茹能听懂这话,但楚摘星听不懂,只是觉得这人怪可怜的,打输了之后居然发疯了。 而且现在都打不过自己,还谈什么以后?以后她只会变得更强,变得比师姐还要强,她对此有着充沛的信心。 但她从小就因为痴傻被人嘲笑,所以是绝不肯对她认为的疯子动手的。于是她移开了自己脚,不做任何留恋的抽身而去。 师姐说过,要当好孩子,要管住脾气,不要随便打架生事,因此她拿到自己想要的公平之后就可以走了。 楚摘星这一做法成功被人误解了。 先前还气若游丝躺在地上的小男孩就像满血复活了一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坐着,指着楚摘星的背影得意道:“孬种,怕了吧。你现在要是回来乖乖给小爷我磕三个响头,说不准小爷我心情好还能饶……” 话音未落,小胖子满口的牙混着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了青石地板上分外显眼。却是那个陈茹先前忽略掉的那个一直靠着墙角,熟练给自己包扎的男孩动的手。 速度好快,虽然比自己还差了一截。但是从他目前受伤的状态来看,全盛期应该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略高于自己。 当然,这是在她不调动体内血脉之力的前提下。 陈茹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对方实力,下意识把楚摘星护在了自己身后,免得这尚不明敌我的男孩背后偷袭。 不过这个男孩却丝毫没有搭理她和楚摘星的意思,只是戟指着那个胖男孩不客气的说道:“把你的狗嘴给我闭上。” 那胖男孩原本就是回光返照才能说出来两句囫囵话,现在被一拳打掉了半口牙,满口的血让他已经连吞咽都费劲了。 但在恨意的支撑下还是吐出几个含混的字眼:“注……鱼,你有本事,就把……把老子另外一条胳臂,也给,也给废了!”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奇怪的要求,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如你所愿吧。”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孩露出一个畅快至极的笑容来。 然后双手拿住胖男孩那条尚算完好的右臂,猛地一掰。胖男孩的右手瞬间就半垂在了地上,露出一个巨大狰狞的伤口,暗红色的创面上还能看得到雪白的骨刺。 这下胖男孩是再没有力气破口大骂了,因为接二连三的剧痛让他直接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嘶,陈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真下狠手了啊。使的劲再大一点恐怕能把那小胖子的右臂给直接扯下来。 陈茹想蒙住楚摘星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这样血腥的画面。却发现一眨眼的功夫楚摘星就已经不在自己身后了。一找才发现楚摘星整个人正蹲在假山上看得津津有味呢,和旁边那几个同样是蹲在假山上看戏,却看得快要吐了的弟子形成鲜明对比。 得,完全是白关心了。还是孟师姐看得准啊,摘星的接受力,真是超乎她想象的高。 极度的纯粹,也是一种恐怖。 陈茹原以为这出好戏就到此为止了,毕竟当初徐教习说过,诸弟子在修行期间可以相互切磋,这也是小胖子今天带着跟班进行围殴的借口,但是也再三强调过绝不能弄出人命。 不过看着那个男孩非但没有住手,反而狞笑着再度挥拳,陈茹突然有种自己与他神魂相连的感觉。 他就是自己,自己就是他。 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这个男孩非但不会住手,还会一拳一拳将面前这个胖男孩锤成肉泥。 那是痛苦到了极点才能酝酿出的滔天恨意。 虽然被孟随云点拨后,陈茹心中的恨意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浓郁,无法自控了。但当见到与自己气质相仿的人时,陈茹还是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不计后果,只做你想做的。杀了他,圆你心愿。 可惜那一拳还是没能砸下去开个满堂红,因为徐延到了。 ------------------------------------- 徐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倒霉蛋,完美的乐极生悲演绎者。早知道王璋当初和他抱怨外出探寻搜索无聊又危险时自己就该主动建议和他换换。否则也不至于现在一个头能顶两个大。 第28章 当初在拣选之时死的那一个还能被他硬拗成意外,那现在就是无论怎么狡辩都无法掩盖的失职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几个只学了基础吐纳心法的孩子打架能惨烈到这个程度?都快赶上一些体修做生死搏斗了! 他要是再慢一步,那个穆伟才的现在已经在幽冥地府准备投胎了。 现在的小孩子武德都这么充沛的吗?说好的往年想要挑起这些浮羽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之间的争端还要花一些手段的呢?全部都是假话吧! 他们是直接跳过矛盾切磋阶段直接进入生死仇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状态了啊! 遇到差点打出人命的这种事情,他万万是不敢自作主张的,赶紧修书一封发给孟随云,详陈经过并主动请罪要求辞去这个教习之职。 这职位爱谁当谁当吧,反正他不伺候了。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被这群孩子给折腾死了。不搞事情则矣,一搞事情就是奔着人命去的,这谁受得了啊? 结果回信到的时候差点没震得他一屁股坐地上去。信中不仅对他的请罪根本不搭理,甚至附上三瓶丹药,吩咐他设下擂台或者比赛,让这些小崽子们打个够。这些丹药是治伤用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吊命。尤其备注了让楚摘星卸下浑身法器再打。 以往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都是把这帮小崽子好好养着,最多是搞一些小摩擦考验一下个人的品性。 他算是看出来了,大师姐不是不想搞出人命。恰恰相反,这位师姐是巴不得弄出几条人命来。 ------------------------------------- 经过这段的时间的想处,董成已经被孟随云彻底折服,然而联名签署这份信件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师姐,这样真的好吗?说不定真的会弄出人命的。” 每一个拥有灵根的弟子都是宗门的宝贵财富,谁知道万一哪天就有人突然崛起了呢。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纵然师姐有金丹修士兼掌门亲传双重身份,也一样是会被责难的。 孟随云把信封好后道:“距离百宗大会只有不到十五年的时间了。金丹修士尚且有你我和碧涛峰那两个,那筑基期的修士呢,师弟你作为下代掌门,心中可有中意人选?” 董成被问得一愣,半晌后才苦笑道:“师姐,我倒是觉得你比我合适做这掌门继承人。”他还在考虑眼前的事呢,师姐就已经在为以后的百宗大会做准备了。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见孟随云不接话,他只能把话说下去:“师弟是虽是天灵根,却是土系的,土系灵根一向以进境缓慢,扎实厚重著称。师弟也正合此道,适合做擂鼓人而不适合做掌舵人。 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有所突破挑起掌舵人这付担子。至于碧涛、赤焰、青木、地坤四峰的筑基期弟子,那还不如指望师弟呢。” “你知道就好。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抓紧培养弟子。不仅是咱们这次从浮羽界带回去的这一批,宗门里的弟子也得动一动了,成天打着闭关清修的旗号,尽养出些鱼腩来。至于具体的方案,得你再想想告诉师傅。” 董成满口答应了下来,紧接着又感觉到了不对劲,大急,“好。不过,我想?师姐,你不帮我吗!” “掌门继承人是你,又不是我。”孟随云乜他一眼,毫不犹豫拒绝了。 董成:我这破嘴哦,就不该嘴欠。这下好,把师姐得罪了,师姐不搭理了吧。 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意欲离去的孟随云:“师姐,你说的这个弟子直接互相竞争比拼的方式真的有用吗?” “应该有吧。” “不是,什么叫应该有啊!师姐您能不能给我个准话?” “反正在我家,这个方法还是挺管用的。” ------------------------------------- 打人后的第三天,楚摘星没有受到除关禁闭外的任何惩罚。 但关禁闭对她来说完全不是惩罚,毕竟前一个多月里,她也只出过那一次门,结果就被挑衅了。 对于打架这件事,楚摘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她自认为可以接受除了离开师姐的一切惩罚,但是她很肯定是绝对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被人挑衅了还不还手那是懦夫行为,而且她也赢了。 当然没有惩罚那是最好啦。 就在楚摘星满心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的时候,徐延再度传令让所有弟子都来前厅一趟。 第十六章 一听是这阵仗。楚摘星就有些慌,这也太像娘亲当年揍她的时候了,大张旗鼓,然后宣读罪状,最后当众暴打。 所以她先去半道等着陈茹问道:“陈姐姐,你知道为什么把我们叫到一起吗?” 陈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两人正说话间,三天前那个还有出气没进气的胖男孩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从她们面前走过。这回倒是不说话了,而是高昂着脖子用鼻孔对着两人,很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楚摘星觉得自己的拳头又硬起来了。要不是这已经进入前院的地界,也不确定教习什么时候会来,她必然会打得这个人满脸桃花开,让他知道什么叫尊重。 她就搞不懂了,这人到底有什么可豪横的,一天天的眼睛长脑门上,不仰着脖子看人不舒服。 不过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 “这人是妖怪吗?好得这么快。”如果是这样就有点麻烦了,那下回就得往脑门和心口上打,因为爹爹说妖怪的命门多在这两个位置,打中了基本就不用担心会诈尸了 第29章 楚摘星在这搓着手想对策,陈茹倒是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来,正准备说些什么,身后就突兀响起一个声音来。 “他不是妖怪,只是从师兄那得了一颗宝丹,把他从幽冥地府边上扯了回来。”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陈茹就和楚摘星做出了差不多的动作,双双跳闪开来。只不过方向恰好相反,正把来人包围在了中间。 出现在他们背后的正是前几天被楚摘星救出来的那个男孩,此刻也是非常健康的模样,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没有任何伤痕。 见楚摘星和陈茹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用笑掩饰了尴尬,双手张开举到耳侧,极力表明自己的无害:“我说,你们用得着这么激动吗?这可是在师兄师姐们的眼皮底下,我哪有那么大胆子偷袭你们。” 这话说得的确很有道理,但楚摘星和陈茹两个人都没动作,依旧冷冷看着他,大有一言不合就并肩上的意思。 男孩的话中充满了无奈:“我可是带了那个胖子的情报来的,你们确定真的要这样对我?” 陈茹哂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用不着。那个胖子叫穆伟才,是四大世家中穆家的嫡系少爷。至于你,祝余,三个月前还是王城的一个乞儿。因为龙门宴的缘故,被穆家花高价买下,成了穆伟才的贴身奴仆。你们两个一同参选,又一同入选,但看样子你们两个似乎闹掰了,现在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陈茹每吐出一个字,祝余的脸就白一分。 祝余万万没想到,擅长情报搜集的他居然会在两个比他还要小的孩子这里折戟,他拿来做投名状的东西在献上之前就被人掀开了。 可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穆伟才也就罢了,可自己在之前明明是个身份低微到这些这些大人物看一眼都会觉得脏的的乞儿,谁会关注他。师兄师姐也不可能把他的信息给漏出去。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这种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情况让精于算计的祝余感到十分惶恐。渐渐地,他不仅脸白得吓人,连额上都有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 好家伙,这是又疯了一个? 楚摘星弄不清楚祝余心中那些弯弯绕,也做不出先手偷袭的的无耻行为。悻悻然收了拳,走到陈茹身边问道:“他怎么了?” 陈茹很理解祝余这个状态,当初她被孟师姐戳破心事之后差不多也是这样,所以很有感触道:“这情况大概是他苦心布了一局棋,等着对手来下,结果对手并不接招,还把他棋盘给掀了。这么说,摘星你能懂吗?” 蠢材,以为搜集情报能力强就能为所欲为了吗?不客气的说,祝余费劲心机搜集到的情报,达到的高度还未必有她的起点高。 原因无它,她和被安排到观中当道童的牟家那两姐妹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虽然并不熟,但而今彼此身份已是云泥之别,让如今有意巴结她的姐俩透露一下消息给她还是可以的。 楚摘星撑着下巴,很严肃认真的听完了陈茹的话,然后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陈茹,非常理直气壮的吐出两个字:“不懂。但他很正常,还没疯对吧。” 陈茹捂脸,使劲搓了两把脸之后才把情绪平复下来。 摘星可真是直率地……可爱,不过能把不懂这两个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是一种本事了。 “他当然没疯,他聪明着呢。别人都疯了,他都未必能疯。”陈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祝余的来意。八成是自己打不过穆伟才那一伙人,所以想借摘星的特殊地位玩借刀杀人那一套。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了。真有本事,那就忍着自己找机会报仇啊。就算没本事需要找人帮忙,你也坦诚点摆出砝码,大家有商有量的,看看能不能合作。 搞这些神神道道的小心思有个屁用! 陈茹无意搭理祝余。拉着楚摘星就要走。但楚摘星却不急着走了,反而松开了陈茹的手,径直上前戳了戳祝余:“你是想加入我们?” 此言一出,除了楚摘星外的两个人都呆住了。陈茹拧眉细思自己还遗漏了哪些细节,祝余则是头一次结巴了起来:“你,你全都知道了?” 楚摘星完全听不懂祝余在说什么,而且她也实在学不会这种说一句话要先在脑子里转三圈的的方式,所以直接了当说道:“你若不是想加入我们,那又在这等,又主动透露消息是为什么?陈茹姐姐说你没疯啊。” 关于这一点楚摘星很有发言权,她以前为了融入其他小孩的社交圈也是这么干的,只是每次都没有成功罢了。 眼见楚摘星的思考能力快要到极限了,陈茹赶紧接上:“你有话就说,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耗,还要赶去前厅呢。” 祝余这才从自己居然被完全看透了震惊中挣脱出来,没费什么功夫就决定将消息和盘托出:“我前次被师兄们接去治伤时无意中听到,教习有意将我们这一批十二个预备弟子,以三人一组分为四组。两两比试,总分累计最高的组可以任意使用一个月师兄们才能使用的修炼静室。” 这话一说完,陈茹的呼吸都紧了。她听牟家姐妹们说过,浮羽界因为位面法则不全,所以灵气相比上界要稀薄很多。 道观的选址已是王城内除了梧桐宫外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了,足能满足她们这些预备弟子前期修行需要,但还是远远比不上师兄们修炼的静室。 第30章 据说那五间静室在修筑时就在地下建造了小型的聚灵阵,灵气浓度比外面高了五倍不止,比上界普通洞府的灵气还要充足,是一进房门能让人醉得栽个跟头的存在。 自从修习宗门发下来的吐纳功法之后,陈茹能感到体内越来越充盈的力量,听到有这么个修炼的好地方时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她也明白这必然是宗门对驻守在下界的弟子一种变相的补偿,是绝不可能让她们这种预备弟子使用的。 没想到现在居然有机会。她几乎都可以想到自己进入静室修行后力量会增长地有多快了。 力量令人迷醉,而且一旦拥有,就绝不想再失去。那天孟师姐对她说了那么多句话,有一句是深深刻进她心里了。 “若你日后修道有成,又不惧业力加身,屠灭全家又有何妨?” 即使她遵照母亲遗命,克制心中杀意不动手,但也一定要掌握随时都可以动手的力量。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动权一定要在自己手上。 既是三三一组进行对抗,祝余想加入的意愿就非常令她动心了。 一来是急切间她和摘星确实找不到什么人。她两都不是喜欢交际的性子,摘星自不必说,给一支花都能玩上半天。她处世的法则也是防御性反击,包括搜集资料在内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自保,除非被人踩到了底线,否则绝不会主动出击。 二来是祝余的实力的确不差,她虽然不知道祝余是用了什么办法,但从他上次那一拳和今天突兀出现她们身后这两点来看,就算整体实力不及她,隐踪匿迹这方面也比她强。 三个人中只要摘星不被强令卸下身上的法器,就绝对能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这不大可能,但梦想还是要有的。 而且她相信,即便摘星卸下那一身的法器,也未必会输,不然今天也不会与她这么默契形成了包围圈。 她们三个联手,不说一定能赢,胜算也得六成往上。 这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诱惑。 不过习惯使然,陈茹还是决定假装矜持一下,试图从祝余那里获得更多的信息。 不料楚摘星又说话了:“你打得赢那个穆……嗯,那个胖子吗?” 祝余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正面打我打不过他,但我死他必残。不正面打的话,他必死无疑。” 楚摘星瞬间笑了起来,踮起脚上前拍了拍祝余的肩膀:“那就你了。” 楚摘星说完之后,才感觉自己把话说太满了,不好意思回头看了看陈茹。 陈茹无奈笑了起来,揉着楚摘星的头,无声同意了祝余的加入。 祝余有点蒙,眼睛在祝余和陈茹之间转了一圈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盲点。 陈茹和楚摘星这两个人里面,能做主的并不是更聪明的陈茹,而是憨憨的楚摘星,楚摘星并不是他所认为的打手。 祝余:突然觉得这个小组很不靠谱,想退出怎么办? 第十七章 祝余到底是没退出这个他觉得“前景堪忧”的小组。 他也的确是无处可去。 他们这一批十二个人里,也就只有得了孟随云提点的楚摘星和陈茹两个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求长生道。 至于其余那些孩童,一脱离的父母宗族的管束,耽于享乐的天性就很快冒头,并迅速占领了上风。 修行的积极性没有,但借着修行切磋的名义积极串门商议,仿照他们父辈那样拉帮结伙、搞小团体的积极性不仅有,还很大! 除了那些早就习惯贵族这套做派的贵族后裔们自觉聚集到了穆伟才这个大贵族身边,另外三个出身平民的子弟也没能抗住被孤立和潜在报复的压力,主动靠拢过去,成为了贵族小团体的附庸。 祝余就是在试图脱离这个令他恶心的小团体,准备独立的时与穆伟才起了激烈冲突。 以致于穆伟才恼羞成怒,亲自下场,带着跟班围殴祝余,并扬言要打死祝余。 而且这个小队领导楚摘星的背景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厚。居然在散会后被徐师兄单独叫到一旁叮嘱,打擂时需卸下身上全部法器。 他这才有幸知道,原来楚摘星穿戴的这一身是传说中的法器,全是由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姐赐下的。 难怪穆伟才那天连家族秘传的血祭大法都用上了,也没伤到楚摘星的一根头发丝。 虽然很可能即便楚摘星卸下一身法器,穆伟才也伤不着。 和楚摘星对练了几局之后,祝余都郁闷了,不禁将幽怨的目光投向了观战的陈茹。 祝余:说好的只是让我当个陪练,只先使出七分力,锻炼一下队长的临场反应能力呢? 可我现在不仅使出了十分力,连穆家为了让他更好的保护穆伟才特意传授给他的迷踪步都用上了。他自信自己现在的实力和楚国的那几位武道大宗师都有一搏之力,但还是摸不到队长的一片衣角啊! 这哪里是对练,简直就是虐杀。除非他肯燃烧自身血元全力催动迷踪步,才有可能抓到楚摘星。但也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能。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楚摘星还是会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在千钧一发之际顺利躲开。 整个过程就像演练了许多遍那般顺畅丝滑,看起来反而像是楚摘星在给祝余当陪练,而且一直游刃有余。 第31章 对上祝余控诉的目光,陈茹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 她是真的冤枉啊,她完全不知道摘星这么能打。不仅陈应当初说过摘星完全没有学过武,连孟师姐都认为她初始武功要比摘星强上一截,特意叮嘱自己多多照看摘星。 谁能想到也就一个来月的时间,修习了仙法的摘星就能把实力与她相差无几的祝余耍弄得团团转呢。 这等天赋,简直恐怖。 祝余打了一阵却连楚摘星的衣角都摸不着,委实是心浮气躁。干脆卖了个破绽,虚晃一招后跳出了战斗圈,跃下擂台抓过一个竹筒就吨吨吨往自己嘴里灌水。 喝够之后一抹嘴抱怨起来:“再不陪老大你对练了,只是躲,累也要被你累死。” 楚摘星咬着手,脸上难得露出害羞的神色来,也不说话,只是由着陈茹给她擦脸上的汗。 陈茹问道:“摘星你为什么不肯接招?” 楚摘星嗫嚅道:“就……感觉好玩,像老鹰捉小鸡。” 祝余自闭了,哄不好的那种。就因为好玩,你觉得像老鹰捉小鸡,所以遛狗似的遛了我小半个时辰? 没想到更让人自闭的在后面。 “而且,也没人教过我该怎么打啊。我以前都是直接上或者拎砖头砸……”她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越来越小。心中懊恼不已,早知道以前爹爹想教她的时候就不偷懒耍赖了。 陈茹呆住,合着原来不是不反击,而是不会反击只能躲啊?可我上次看你踢穆伟才那一脚提的很有章法啊。 “摘星你就不怕被抓住吗?” “不怕,祝余速度很慢,他抓不住我的。” 祝余觉得自己心脏开始抽疼起来,老大的笑容实在是过于打击人了。 他努力这么久,好不容易手足才拢共打通十五条经脉,配合穆家秘传的迷影步,自信心膨胀到可以和楚国的大宗师斗上一斗,居然落得一个被老大轻描淡写地说出他抓不住我的下场? 陈茹像刚想起什么似的,扣住楚摘星的肩膀急切问道:“摘星,你老实说,你打通多少条经脉了?” 楚摘星掰着手指十分认真的苦恼道: “足部十二经已经全部打通了,手部十二经还有最后一条怎么也打不通。陈茹姐姐,我是不是很笨啊?” 陈茹艰难扭头看了祝余一眼,谁料祝余已经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了。 陈茹从祝余的肢体语言中获得了非常鲜明的信息:累了,毁灭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陈茹把头扭回来,看了一眼还渴盼地看着她的楚摘星,毫不犹豫做出了和祝余一样的动作。 还是暂时躺平吧,不然一点自信心都捡不回来了。天赋这个东西果然强求不来,她们拼死拼活的努力,听摘星的语气好像不比吃饭喝水难多少。 于是之后两天的对练楚摘星就只能全程坐着板凳,看着祝余和陈茹两个对练。学到了什么不好说,但各种瓜果是吃了个饱。 ------------------------------------- 很快时间就到了徐延所说的比武日期。 众弟子聚集到了前院,只是再不如以往那般规规矩矩站成两排,而是以中轴线为界分为了两群人,左边是楚摘星她们这三人,右边则是穆伟才等九人。 前院原本栽种的植卉在这几天内被移除,改建成了四座足有一人半高的擂台。其中较小的三座将最大的那一座牢牢围在了最中心处。 四座擂台通体均由她们完全没有见过的,泛着金属光芒的青色石块垒成,看上去就坚固无比。 徐延到了现场后看着这泾渭分明的两拨人,眉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现在就搞得这么剑拔弩张了吗?完全不符合宗门弟子需守望互助,彼此扶持的宗旨啊。 但一想到孟随云的叮嘱,又把心一横。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他在这矫情个什么劲。 于是他往前迈了一步,俯视着这群最高才到他腰部的预备弟子,沉声说道:“我上次已经对你们说过规则了,你们也按照规则将自己三人队的名单按时交了上来。这很好,宗门需要的就是你们这些懂规矩的弟子。” “但我今天还是要给你们重新讲一遍规则。各队的队长等会来我这抓阄,抓到纸团上的数字就代表你们挑战顺序。轮到哪队,该队的三名弟子就要从其余三队各自挑选一名弟子对擂。” “对擂胜方得三分,败者不得分,平手各得一分。积分最高的两组可进入最终角逐,三三混战,决出胜者。” “不得连续三次挑选同一名弟子对擂,除此之外被选中的弟子绝不能拒绝对擂。” “每次对擂完毕后,双方均有一刻钟时间打坐调息。除当场死亡之外,任何伤势均无治疗。” “对擂过程中不得暗箭伤人,不得蓄意伤人性命,否则自有宗规处置尔等,可记住了?” 回应徐延的是震天价的齐声回答:“记住了!” 于是从未在浮羽界展开的预备弟子首战正式开始。 上次徐延宣讲过规则之后,陈茹就分析过了。这是一套相当完备的规则,尽可能多的展现了众弟子这段时间的修炼成果的同时,也极大程度上考验着各队的排兵布阵和战斗策略。 完全按照规则的话,每个人最多可以打上三场,最少只用打上一场。当然在单人挑战赛可以采用上驷对中驷的战法获胜,代价是付出必然会被透支的一个队员,那么进入最后的团队混战中就会非常被动。 第32章 陈茹制定的应对策略也很简单,任你万重阻挡,我只以力破之。 她就不相信了,另外九个人里面还会有摘星这种只差一条手部经脉就能贯通手足二十四经的怪胎。而祝余这根靶子又立得如此高,如此标准,不用问就是要打满三场的。 这次楚摘星的运气也是一如既往地稳定,居然抓到了一,让本就被针对的她们三个显得更为突出了。 楚摘星并没有在意周遭或担心或戏谑的眼神,助跑两步一脚蹬在了擂台上,借力跃向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了擂台上,挠了几下头之后才说道:“我想挑战的是穆……穆什么来着?不管了,那个胖子,对就是说你呢,你上来和我打。” 楚摘星用手指着正在台下看着她的穆伟才,见穆伟才涨红了脸怔在原地还不耐烦的勾了勾手指:“怎么,你不敢和我打?”全然不觉自己这一系列动作侮辱挑衅意味有多重。 站在擂台下的陈茹情不自禁捂住了额头,老天爷果然是见不得她过得好。队里已经有了祝余这种能把人往死里得罪的还不够,摘星也是个一张嘴能嘲讽拉满,自动寻仇的存在。 穆伟才自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种激将,当即推开两个意欲劝他冷静一下再接下挑战的人。平地一跺,整个人便如剑鱼出水一般,同样稳稳落在了擂台之上,在楚摘星对面站定。 穆伟才阴恻恻地盯着楚摘星:“本来我不想这么快就和你对上,是你自找的。今天你也没有穿那身打不穿怪衣服了,是迫不及待来送死了吗??” 楚摘星双手抱胸,也不看他,把纨绔模样摆了个十成十:“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要打就快打,不打就认输下去。” 第十八章 这是一场既不激烈,也毫无观赏性的打斗。 因为全程都是穆伟才在追,楚摘星在躲,就像老鼠戏猫一般。而且无论穆伟才使出多么凶猛的攻击,楚摘星总是能在间不容发的瞬间完成闪避。 久而久之,比赛就失去了悬念与新鲜感,擂台下都有几个预备弟子看这场游斗看得快睡着了。 即便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不是这二人中任何一人的对手,真遇到了还是直接投降来得方便。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产生无聊的情绪。 原以为这两人狠话放得那么响,这一定会是一场精彩绝伦,可供参考学习的龙虎斗,没想到全程都在绕着擂台转圈圈。 把一场对抗赛硬生生变成了一场耐力赛。 要不是师兄师姐们当面,都有人想现场开盘,赌是穆伟才先耗尽力气追不下去,还是楚摘星没有力气继续逃下去了。 实在是太无聊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聚在小楼上居高临下往下看的徐延和一众正式弟子就是如此。 他们都看得出穆伟才这只猫的水平不低,足不沾尘,进击如飞,掌风凌厉,时不时还能形成气爆之音。 但楚摘星这只老鼠的水平明显要更高出一截。面对穆伟才如此凶猛的攻势,楚摘星每次都能险之又险地躲过。这完全不能用运气好能解释,只能称作艺高人胆大。 当然,对于楚摘星这个当事人来说,她更愿意用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感受——好玩。穆伟才实力强于祝余,她玩起来也就更带劲。 徐延的耳朵一直竖着,听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在说些什么。 “穆师弟掌风和步法都不弱,手足二十四经至少贯通十五条了吧,像我在他那个年纪也只才贯通十条左右的经脉。当真是后生可畏,一代新人胜旧人啊。”这是某个年纪稍长的观战弟子发出的感慨。 “我看最少得有十八条,你看他刚才那个膝撞,快有半丈高了,想要到这个高度,足部非得贯通十条经脉不可。” “说得有理。穆师弟委实不错啊,能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能贯通这么多条经脉,不是灵根出众就是毅力过人,倒是个好苗子。” 不过这句话夸人的话却少有人附和,甚至有人当场反驳:“好苗子?我看不见得。这人实力虽佳,品行却劣,尚未正式入门就欺凌其他弟子,还扬言要取人性命。此等人,怎能称为好苗子,有才无德的危险品还差不多。” 还有人在嘀咕:“长老们是绝不会为这么个天资尚可的弟子搭上一份因果的,最少也得有楚师妹这样的天赋,长老们才舍得花时间去调|教心性。”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讨论楚摘星呢?不是没有关注度,而是因为对楚摘星有兴趣的通通陷于赌局不能自拔。 自从楚摘星和穆伟才一交上手,他们就看出了此局胜败已定。深深叹服孟师姐的眼光之余,也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眼光。 宗门之内严禁博戏,但现在是在下界,能管事的师兄师姐也不在,玩一玩也没什么所谓。所以早早就有人开好了盘,连徐延也被拉下了水,“被迫”与民同乐起来。 不过他们之中修为最差的都是练气中期,窥破胜败对他们来说毫无难度。 所以玩的也就更高端一些。有赌楚摘星多少招之内能赢的,也有赌楚摘星多少时间之内能解决穆伟才的,更狠一点的甚至在赌穆伟才会伤得有多重,楚摘星究竟贯通了多少条经脉。 这时候就有人说道:“快看快看,第二注香燃尽了。楚师妹这也太能耗了吧,我看穆师弟都快没劲了,难不成真想把人耗死在擂台上?” 第33章 “算盘你快让我看看,有几个人压了招数超过三百招,时间超过两炷香的?” 被人叫做算盘的庄家是个面容姣好的女修士,此时正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赌桌上:“别看了,拢共就两注,还全是徐师兄下的。” 见状有人笑道:“算盘,不就两注吗,那么在意做什么,我们这些人可是全输给你了。” 被称作算盘的女子怒道:“你懂什么,这两注都是一赔二十的,从你们那赚的也就刚够赔。” “这不是没输嘛。” “开盘当庄家,没赚就是输。”算盘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又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趴赌桌上了。 算盘的人缘似乎相当不错,又有人调侃道:“算盘你别伤心地那么早啊,万一楚师妹心情好,躲过三炷香,你这庄家不就通杀了吗?” 算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然后徐延就向下扬声说道:“楚师妹,你玩够了没有,接下来别人还得打呢。” 楚摘星闻言猛地加速,一个滑步飞快撤出了穆伟长掌风笼罩的范围,很是遗憾的说道道:“那好吧,不玩了。” 反正穆伟长的招式路数她已经给摸了个七七八八,陈茹教她的那一套步法也融会贯通了,也的确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必要。真是可惜了小胖子这么出色的一个陪练,只能以后找到机会再玩了。 于是她站定,头一次不闪不避,迎上了穆伟长闪烁着凶光的双眸。抱拳于腰间,左脚向左迈步成弓步状,在穆伟长掌风快要扫到她面庞的时候,猛地一低头,避开了这致命一掌,右手成拳朝前送出。 力从地起,经过腰腿,臂膀,最后全数聚集到了这一拳中。楚摘星觉得这是她迄今为止打出的最完美地一拳,每一个动作都合乎节奏,每一丝力量都没有浪费,她感觉自己甚至能听到血管中的血液与心脏在一齐跳动。 无需任何演练,完全出于身体的本能,这种感觉令她感觉无比愉悦。 开心了自然就要笑,于是慌忙挤到窗边观察战况的算盘就见到她兜里的灵石像穆伟才一样,如同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而楚摘星这个始作俑者却只使用了最简单的弓步冲拳,恰似徐师兄只用轻轻巧巧地一句话就挽回了局势一般。 北极玄武大帝在上,是小道大意了。没想到徐师兄这个浓眉大眼的,切开后居然是个连内瓤都黑透了的,他玩赖! 但好像也有没毛病,开盘之前可没说过不许朝场上喊话,因为她压根就没料到有人实力能如此碾压,性格又如此听话。 要是她也知道这四百块灵石会这么好挣,她保证比徐延喊得还大声。 算盘狠狠地一拍窗棂,哼了一句,右手抹过腰间的乾坤袋,取了四百灵石出来提在手上:“徐师兄,你赢了,师妹我愿赌服输。” 徐延满意地笑着。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四百灵石对他而言也算是笔小财,足够支撑一段时间的修炼了。 脸面这种东西,在灵石面前不值一提。凭本事挣的钱,怎么能说是玩赖呢。 谁料算盘并没有把灵石扔过来给他的意思,而是狡黠一笑,朝着已经走下擂台的楚摘星喊道:“楚师妹,介意告诉师姐,你现在贯通多少条经脉了吗?” 徐延心中警铃大作,直呼不妙,他感觉自己好像要惨了。 赌经脉数量他们赌地最为花哨的一项。之所以说是最花哨,是因为这只针对最天才的弟子开盘,而且不是寻常的坐庄模式,而是对赌。 比方说压二十条经脉,赔率是一赔五,有人正好压了一块灵石,那如果楚摘星正好贯通了二十条经脉,那庄家兑付五块灵石,反之,赌客掏五块灵石给庄家。 这是个豪赌局,敢入场的都是对自己眼光极度自信之人。但参与这种局的绝大多数人也只压了一块灵石,因为这样即使是顶格的赔率,输赢也不过四十块灵石,对于他们这些资深修士来说,也还算输得起。 徐延是唯一一个下了重注的。 他压了二十二条经脉,赔率是一赔三十。 楚摘星见是个漂亮小姐姐主动探出头和她说话,也是高兴坏了,一点也不藏私,骄傲说道:“二十三条。” 霎时间,小楼上惊讶佩服者有之,欢呼雀跃者有之,由喜转悲者亦有之。 徐延看着算盘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冲着他说道:“徐师兄,两下相抵,您还倒欠我二百灵石。” 这下徐延算是明白宗门为什么除了对修财道的弟子网开一面,而严禁止弟子参与博戏了。 你可能血赚,但庄家绝对不亏。 ------------------------------------- 楚摘星走下擂台的时候,其他弟子看她的眼光已经全然不同了。 七国互相攻伐已有两百余年,他们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尊重并追随强者。尊重贵族只不过是这一约定俗成制度下的附庸。 极度慕强所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不久前还被奉为诸人共主的穆伟才,现在被打伤了,昏死在台上都无人问津。还是陈茹于心不忍,把人给拎了下来交给早已等候多时的师兄们。 楚摘星行至之处,人人避让,众皆垂首。 显而易见的结局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不是一场耐力赛,也不是老鼠戏猫,而是初生的王者给予的宽容与慈悲。既然如此,那他们也要相应地献上自己的臣服与效忠。 第34章 尚且懵懂的楚摘星还没有这个意识,只觉得不用挤过人群方便了许多。但处于小楼之上的有识修士却已经能看出来,如果楚摘星能保持这个势头突破到筑基期,必将成为宗门同辈翘楚。 今日之胜,正是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第十九章 半个时辰后。 连打两场的祝余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接过陈茹递过的竹筒后也不往嘴里灌水,而是拔开竹塞,尽情往身上浇。 一边浇还嘴里还不停抱怨:“太不公平了,针对我一个人就算了,还下那么重的手,当小爷我好欺负是吧。也就是上场和荆阳曜打得没劲了,不然这场也得把葛宁那混蛋给踹下擂台去不可。” 正准备上场的陈茹见祝余又将之前那股江湖习气带了出来,楚摘星还坐在小板凳上啃着瓜,津津有味听着,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气得狠狠瞪了祝余两眼。 心里能不能有点数,万一把摘星教坏了怎么办? 祝余收到眼神之后赶紧闭了嘴,他现在已经是完全明白了。他如今所处的小团队里的确是楚摘星说了算。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的新老大楚摘星并不经常说话。 于是他换了种方式发泄自己强烈的表达欲。 祝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了句痛快就一点点挪到了楚摘星身边坐着,用手肘捅了捅楚摘星:“老大,我也要吃西瓜。” 楚摘星眼睛不离正在与人缠斗的陈茹,一边寻摸了一块西瓜递给了祝余。 祝余眉开眼笑地接过瓜吃了起来。瓜甜不甜的他没吃出来,心里确实是甜滋滋的。 祝余三两口便把一瓣瓜啃得只剩了个皮,裙裙整里本文饲二尓3巫酒一四七还不忘把瓜皮冲着那些看着他眼里都快要冒火星子的仇人们给扬了扬。 看见没,我老大给我递西瓜吃了。一群没眼光的,以前瞧不起老大,跟在穆伟才屁股后头转悠,尾巴摇得比狗都殷勤。现在瞧着老大拳头比穆伟才硬,又眼巴巴地往上贴。 又没胆色,和老大亲近的陈茹不敢打,专逮着小爷找茬。结果一个个又软脚虾似的,连小爷我都打不过,还想占了小爷我在老大身边的位置? 做梦去吧,实力强又把他当人看尊重他的好老大他才不会让出去呢。 祝余心中生出十足的快意来,并非他先前预想的那种打败了穆伟才的快意,而是认了个楚摘星这个值得追随的老大。 苦了快十年,也该他时来运转了,谁能想到走投无路时认的老大居然是个天才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混成老大这样,如果他有朝一日真能混成这样,那他必然把妹妹接到身边,让她吃饱穿暖,上学读书,谁敢欺负妹妹,他就揍谁。 祝余正在憧憬未来的生活,就见已经结束战斗的陈茹三提两纵到了她们面前,轻松地说了一句:“解决了。”而楚摘星已经主动递了一片西瓜过去。 祝余:嘴里的西瓜突然就不甜了呢。 ------------------------------------- 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楚摘星他们以全战皆胜的成绩挺进了决赛。紧随其后的就是穆伟才的小队,除了输给楚摘星她们三个,其他的对战也是一战未败的成绩进入了决赛。 纵使陈茹再厌恶穆伟才的为人也得承认,世家贵族教出来的孩子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穆伟才的小队构成正是其余九个人里最强的三个。 楚摘星和穆伟才这两个能独列一档的人不算,穆伟才队里的袁易、荆阳曜与陈茹、祝余的实力均在伯仲之间,要不是陈茹和祝余这几天被楚摘星遛得腿都细了两圈,还真未必能在这一招半式的争夺中险险取胜。 先前的比赛是拳拳到肉,决赛自然也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两队各自休整了一个时辰后,徐延就当众宣布比赛开始。 两队互不相让,在徐延决赛开始的话音刚落地就一齐跃上了正中那座最大的擂台静静对峙,谁都没有先出手。 小楼上,算盘正在疯狂吆喝:“来来来,最后一盘赌输赢了啊,要下注的赶紧下注,买定离手了啊。” 徐延一开始就输了二百灵石,所以现在是没有财力继续参与了,不过他眼光毒辣这点已经得到了公认。 现在场中局势颇为诡异,于是便有不少拿不定主意的前来找他讨教。 徐延拧着眉观察了一阵场中的情形,慢慢摇头道:“我看不出来。”他平素积累的忠厚名声在此刻起了作用,众人都不认为他这是在藏私搪塞。 反而有人饶有兴致的追问道:“怎么就说不好了?其他四个人两两捉对打还说不好,但楚师妹打穆伟才还不是手拿把掐,轻轻松松。更别说穆伟才现在还没恢复多少,师弟我是觉着楚师妹完全有可能一挑三啊。” 徐延并不直接接这个话茬,而是说道:“若是单以个人实力便能将名额一言而决,那又何必多此一举设这场团队赛,我等直接按战绩排出前三位不就行了吗?” 徐延这话说得并不重,但还是让先前发声的那个弟子满面羞惭:“谢徐师兄教诲,是我有失偏颇了。” 心里却是在疑惑,先是比个人能力,现在又要考团队配合与默契,上头师兄师姐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正忙着收灵石的算盘却咂摸出了这番话里不同的意味,闻言她停止了收灵石,又一次挤到了窗边往下看去。 第35章 倒也无人拦她,任她看了几十息的功夫。 敢开盘做庄的也许实力不行,但眼光一定要好。算盘看着静静在擂台上对峙的六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她实力与徐延相差仿佛,徐延没看明白的,她自然也没看明白。 但架不住她有钱任性工具多。 算盘自颈间摘下一个通体透明,形如水滴的吊坠,将它垂在半空中后轻轻拨弄了一下。 于是众人就眼见着这只被轻轻拨弄了一下的吊坠速度非但没停,还越来越快地旋转了起来,算盘脸上也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见算盘收了吊坠,当即就有人忍不住发声问道:“算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此方浮羽界的传承属于上古巫族和体修,这二者都擅长兵争战阵之道。这穆伟才又是世家子弟出身。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此刻应该是用上了某种战阵秘术。三人精气神混元合一,简单来说就是共用着一个脑子对敌,配合无双。” 算盘说完,又激动地搓了搓手,恢复了往常那副市侩贪财的模样,“这下输赢就很有悬念了,诸位,此时不搏更待合适啊!” 隔着十几丈远徐延和算盘都能感觉到擂台上的异样,更遑论直面穆伟才三人的楚摘星她们。 楚摘星感觉自己面前站着的并非是三个人,而是一座高耸入云,不可翻越的大山。 甚至一旦生起翻越之心,就会有狂风夹杂着暴雨,洪水裹挟着雷霆朝她奔来,将她淹没、撕碎。 直觉告诉她这很危险。 “你们先等我一下,我去试试。” “摘星!” “老大?” 两声不同语气的声音自她左右两边响起。陈茹震惊,祝余疑惑。 “很危险,等着。”楚摘星说完也不给两人反应时间,猛地一蹬腿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了过去。 祝余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傻乎乎地把手上的汗蹭在了衣服上。 怎么是老大先去打头阵,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不都是先把他这种外围小弟扔出去试探和消耗的吗? “以身垂范,楚师妹胆勇过人啊。”小楼上有人感慨道。 “就是为人呆傻了些,不然长老们一定会很喜欢她。” “只是些许,又不是完全痴呆。再说一颗赤子之心对修道也有益处。等着吧,我把话撂这,楚师妹以后一定是长老们眼中的香饽饽。” “就是就是,楚师妹又长得那么好看,听说大师姐当初入门时就是因为长得过于好看,赤焰和青木二峰的峰主争了好久。结果没想到最后谁都没捞着,归了咱们掌门。” “你小声些,要是传到大师兄耳朵里,够你喝上一壶的。” “大师兄不是不在这嘛,说几句怎么了,我又没说假话。” “行行行,你头铁,你说得有理。” 他们在这言笑无忌,却未曾发现算盘已经与徐延站到一处,并肩看擂台上得战况了。 “果然是用了战阵秘术把神识强行链接起来了,做到三人围攻,如臂使指,毫无凝滞。楚师妹虽然实力过人,但还是莽撞了些,看来要吃点亏了。” 徐延闻言只是赞同地点点头,并未多言。 算盘口中的要吃点亏落到其他弟子眼中就是险象连连了。 但见穆伟才等三人将楚摘星团团围住,每一招都如有神助一般,妙到毫巅。 一人攻击,一人防御,最后一人封锁住楚摘星的后撤路线。 于是在这个更大的擂台上楚摘星反而没有了方才游走全场的游刃有余,反而因为稀松平常的手上功夫落入下风,左支右绌,频频陷入险境,包围圈也越缩越小。 “我看这下你拿什么和我斗!”穆伟才爆喝一声,一拳擂向了楚摘星的面门,楚摘星双手交叠放在挡在面前,接下了这一击,但人也倒飞了出去。 若是只有这两人相斗还好,大不了重整旗鼓再战,可偏偏楚摘星是陷入包围之中,以一敌三。 荆阳曜瞅准时机,一记鞭腿抽了过去,正在楚摘星的退路之上。这一腿要是踢实了,楚摘星不死也要重伤。 徐延见状眯起了眼睛。 还好楚摘星就像脑后生眼一般,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折,荆阳曜的腿就擦着她鼻尖过去了。 此时袁易堪堪赶到,见状来不及犹豫,平推一掌就要直取楚摘星心口。 楚摘星不退反进,迎着袁易的双掌而去。眼见楚摘星进入了攻击范围,袁易大喜,将掌风催地更烈了。 楚摘星以拳对掌,两方劲力相催,顿时烟云激荡,使得穆伟才和荆阳曜的攻势为之一滞。 楚摘星便借着这个时机和反推力,高高飞起,脱离了包围圈。 小楼上叫好声顿时响成一片。 “好,这局破得漂亮。” “楚师妹这战斗意识真是太强了,简直是天生为战斗而生。” “我就说楚师妹不会这么容易就输的。” 不同于小楼上开心的氛围,擂台上的气氛可谓是沉闷到了极点。 陈茹和祝余一左一右,上前接住了撤出的楚摘星。 陈茹一脸紧张自责:“摘星你感觉怎么样?” “对啊,老大你感觉怎么样?”被陈茹这一嗓子一吼,祝余像是才找回了语言能力一样,也赶紧问道。 楚摘星面如金纸,但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在笑,一边笑嘴角一边还在溢出鲜血。 第36章 祝余被楚摘星笑得魂都没了:“老大,你怎么了,别吓我们啊。” 楚摘星笑得更开心了,还粘连着血液的牙齿也露了出来,她用衣袖胡乱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在脸上晕开大片的红。 她推开了陈茹与祝余,站起来盯着正笑得畅快的穆伟才,兴奋道:“好玩,再来。” 第二十章 楚摘星还想着再来一次单刀赴会,但已经见识过其中凶险的陈茹和祝余哪里肯依,都表示要一起上。 楚摘星本就不会拒绝人,更别提陈茹和祝余还如此强烈地请求她,所以她最后还是同意了。 当然,只是同意了掠阵而已。虽然以陈茹和祝余眼下的本事也只能掠阵,承担下绝大部分攻击的还是楚摘星。 再度出阵的楚摘星一改先前以游斗为主的打法,掌来拳迎、腿来腿挡,不闪不避,状若疯虎。 战局如此焦灼,但算盘已经从站在窗边变成了倚在了窗边,很是悠闲惬意地看着,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徐延端了两杯茶过来,递了一杯给算盘,笑吟吟道:“咱们这个师妹啊……”竟也是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 “以强打强,成势压人。看来我这回要输惨了。” 徐延也不接话,只是定定地看了算盘一阵,看得算盘心惊肉跳,牢牢捂住了乾坤袋:“徐师兄我告诉啊,愿赌就要服输,你别打那二百块灵石的主意了。” 徐延哑然失笑:“我并没有想要回那二百块灵石。” 算盘松了一口气。但她紧接着就听到素以忠厚著称的徐师兄说道:“为兄只是好奇,师妹你是怎么做到一半脸笑,一半脸哭的,当真是好生神奇。” “师兄……”算盘磨着牙,眼中浮现出羞恼的光。反手掌中就出现了正正好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算盘,只见根本无人拨动的算盘珠子正在疯狂乱窜,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 徐延:玩笑开过火了,完蛋。 他是听说过算盘这件下品灵器厉害的,据说威力不逊于上品灵器,且寻找到对应灵材祭炼还能成长。 不然算盘也不会被人忘却了名姓,只被叫做算盘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于是他当即果断求饶:“师妹你息怒啊!” “徐师兄你现在说这个话,不觉得太晚了吗?” “怎么,徐师兄你打算和算盘练练?我说,有人开盘吗?” “我决定先出十块灵石凑个热闹!” 小楼上闹得欢快,楚摘星的境况却愈发危险起来。 “嘭。”又一次交手之后,楚摘星脚步连错,身形变化,堪堪闪过荆阳曜与袁易的联手合击,被陈茹给接了过去。 楚摘星又一次用袖子擦拭了嘴角溢出的鲜血,新鲜的血迹覆盖住了先前的褐色血痕。 这下不仅是自己人,连穆伟才他们都感觉到心惊肉跳了。 真是他大爷的见了鬼了,他们下手越来越重,楚摘星反而越打越精神,越打越冷静。 他们最不愿遇见的对手就是楚摘星这种学习模仿能力都很强的。 从最开始单纯的硬抗,到现在已经能拆几招打得有来有回了。加上陈茹和祝余两个人从旁帮手,他们面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这年月,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楚摘星还偏偏是个又愣又不要命的,属于难缠中的难缠。 以伤换伤,毫不顾忌自身,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打法是他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 在他们接受的教导中,只有傻子会这么干。但偏偏是这种傻子打法,逼得他们越来越力不从心。 三人组中除了穆伟才对胜利拥有强大的执念,迫切需要通过战胜楚摘星来证明他还很强大,稳固他领头人的位置。 其余二人对胜利并没有太大的执念,这修行静室的使用权于他们而言本就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得到了固然好,得不到就全当没有这么回事,反正就算得到了他俩也没那个资质一步登天。最大的作用不过是暂时领先,以此作为跳板好以后成为某个长老的徒弟,远不及穆伟才获得的收益大。 与穆伟才组成小队也是因为近乎本能的追随最强者,并没有形成实质上的利益关系。 结果现在出了个更强的楚摘星。 他俩有着自己的骄傲,尚未主动向楚摘星释放善意,但也绝不愿意跟着穆伟才把楚摘星往死里得罪。 穆伟才你喜欢拼个你死我活是你的事,和咱哥俩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祝余,是你的家奴,这就是两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三人神识以秘术相连,纵然未曾明言,作为主导者的穆伟才还是能觉察到两人的退却之意。 他心中暗恨,果然是鼓破万人锤,墙倒众人推。先前兄弟相称不知叫得多么亲热,如今他只落后一步,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弃他而去了。 一个傻子而已,怎么可能比得上他! 只要杀掉这个傻子,那他就还是众人瞩目的王! 趁着现在他还能撑住这份链接,只要对那傻子来上那么一拳,一拳就好,他的心愿就能够实现了!最后顶多是自己失手,被责骂一番而已,就像以前经历过的许多次一样。 妒意与暴虐充斥着他的心房,让他下意识忘却了徐延多次申明不得蓄意伤人的规定。以至于原本就顶格抽取的力量,现在更是达到了过分的程度,令袁易和荆阳曜的脸不可避免的抽动起来。 第37章 心知不好的他们有心想主动断开这份链接,但这个念头下一息就湮灭无踪,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杀光面前一切敢于阻路的活物成了他们两心中唯一的念头。 只可惜现场发生的这一幕因为小楼上的人正在强势围观徐延抱头鼠窜而没有发现,负责现场监察的弟子因为实力不足未能发现。 身处局中的楚摘星是第一个发现的,她暂时退了出来,与不明所以的陈茹、祝余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穆伟才,奇怪,要小心。”楚摘星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陈茹和祝余齐齐应了一声,就听陈茹问道:“那咱们还是按计划行事?” “嗯。”楚摘星应了一句,就不再做声,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穆伟才。 直觉告诉她,这个胖子又变强了,但还没到打不过的地步。 只是想赢得多花点心思,而这份心思陈茹早就帮她准备好了。 下一个刹那,背靠背的三人突然分开,奔向了各自的对手,攻势不减反增,荆阳曜和袁易两人被陡然发力的陈茹和祝余给逼住,一时间无法腾出手来围攻楚摘星。 于是一切在兜兜转转之下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决定胜负的关键又落在了楚摘星和穆伟才身上。 两人又连过了几招,发现谁都没办法占到便宜之后,又对轰了一记,各自分开寻找新机会。 只不过这一回是穆伟才落地之后稳稳站住,楚摘星则是连退了五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再有几步就要掉下擂台了。 “机会!” 穆伟才很是理解趁你病要你命的精髓,得势不饶人,主动扑上前来,一记黑虎掏心就正中楚摘星的右胸。 楚摘星如遭雷击,浑身巨震,连眼中都泛起了血色。但她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借机蹂身上前,高高跃起以一招双峰贯耳狠击在了穆伟才两侧太阳穴上,生动形象上演了一出什么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一次对招两人俱遭重创,穆伟才相对来说受创要轻一些,只是有些气血激荡,头晕眼花。 他可没楚摘星那么好抗性,见占到了便宜就想溜。 对于楚摘星毫不犹疑就追上来了这件事穆伟才没有丝毫意外,但他对家传绝技风云步有着足够的自信。 楚摘星再天才又如何,还不是缺少底蕴的穷酸。他有家传绝技傍身,进可攻退可守,楚摘星再气急败坏也只能干看着。 根据他的预估,五步,再有五步就能彻底摆脱楚摘星这一轮的攻势。 接下来就该他复制楚摘星第一场对付他的战术了。 游走缠斗,持续放风筝,积小伤换大伤,就算耗,也能把楚摘星给耗死。 四步、三步……就在他快要完成这一轮逃脱时,楚摘星突地肩膀下沉,后腿一蹬,速度立时又快三分! 穆伟才只觉眼前一花,便失去了楚摘星的身影,正强自按捺心神去找时,便觉腰间一痛,却是楚摘星团成一团撞在了他的腰际。 肋间传来的剧痛无情击碎了穆伟才顺利退走的美梦。 她的速度怎么可能有这么快!明明先前还没有这么快的。还是说,她一直在藏拙?打通了二十三条经脉原来可以这么强的吗? 一个接一个念头接连不断从他脑子里冒出来,又全部纠缠在一起,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相较于穆伟才的六神无主,楚摘星更多的是笃定。 没错,就是这里,祝余说过,穆家步法有个弊端,长时间习练后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往右偏,让他总有一种当初创造这门步法的高人是个跛子的感觉。 不过现在嘛,却是她可以利用的弱点,她甚至隐隐能感觉到,穆伟才下一步会踏在哪里。 穆伟才吃痛暴怒,当即俯身去抓游鱼一般的楚摘星,同时下意识指挥身体后撤。 谁料他这个后撤滑步也没能使出来,因为楚摘星已绕着他的腰身旋转来到了他的右侧,同时送出去的那一脚正堵在了他后撤的路径上。 仿佛经过无数次测算一般,任凭穆伟才如何变幻,这一脚还是踢在了他的右小腿之上。势大力沉,让他几有骨裂之感。 他再也顾不上抓楚摘星和脑中那些杂乱无章的想法,脑子里之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迅速撤离,远离不按套路出牌的楚摘星就安全了。 可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好事。就算有,也绝落不到穆伟才头上。 当穆伟才听到从不多说话的楚摘星吐出乾四,利贞四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漫漫十三春杜家 这是他下一步的落脚方位! 属于他的噩梦开始了。无论他出什么样的招式,楚摘星都能抢先一步预知,或拦截打断,或重拳出击。 予人的观感倒像是穆伟才特意送上门去找揍的,把擂台下观战的弟子都给看呆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此时小楼上已然闹腾完毕,徐延捂着并看不出任何伤痕的额头和正在擦拭颜色黯淡不少算盘珠子的算盘一道重新将目光投回了擂台之上。 “穆师弟被彻底看穿了啊。” 徐延用手捂着眼眶,只能用一只眼观察擂台上的局势,但话里却是满满的认真:“楚师妹真天授之才,这料敌于先,攻敌短板的本事我瞧着怎么像《堪虚剑法》的描述呢。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对手主动送上门来挨揍了。” 第38章 算盘擦拭完毕,重新将金光闪闪的小算盘纳入了袖中,难得正色道:“我看未必,《堪虚剑法》相传为玄武大帝亲创,祖师所得虽为残篇,但也是极为难习的高深剑法,对悟性要求极高。楚师妹现在都还没正式修行炼气期的功法,哪就能无师自通与《堪虚剑法》契合了。” “而且依我看,楚师妹未必是料敌于先,更像是把穆师弟的招数给全部背下来了。” “穆师弟家传好则好矣,却无人教他变幻的道理,当然也可能是还没学到,以致出拳使招都死板无比。你看,这招横扫千军之后他必然接巨蟒摆尾。对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普通预备弟子是绰绰有余,但遇上楚师妹这种怪胎还远不够看的,她的学习能力,太变态了。” 这下徐延不说话了,只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交流意见之时,穆伟才还真就按照算盘说的那样,横扫千军之后接上了巨蟒摆尾,意欲破开楚摘星连绵不绝的攻势。 可惜招至半途,熟悉的感觉就又来了。 楚摘星一个鱼翔云天,自下而上飞起一脚,正击在“巨蟒”的七寸之上。 击蛇七寸,攻势顿消,反而是穆伟才为了躲过楚摘星的拳影,不得不连续后退。 算盘见状得意道:“我就说吧,楚师妹她八成是背熟了。”接着又扬起下巴点了点正在与袁易打得难分难解的祝余,“祝师弟以前是跟着穆师弟的,想来也告诉了不少消息给楚师妹。” 楚摘星逼退穆伟才后也没乘胜追击,只是后撤几步看着只差一步就要跌出擂台的穆伟才。 她的状况绝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一句凄惨,身上衣衫破碎,青紫淤青纵横交错,唇边与眼角都在不住往外淌着鲜血。 可偏偏她冷静地好像一个没事人:“你快输了,要投降吗?” 这就是陈茹给楚摘星定下的计划,打出气势、示敌以弱、引君入瓮、杀人诛心! 陈茹很有把握,只要楚摘星按她教的这么做,穆伟才的自信心会被完全摧毁,从此再也生不起与一较高下的心思。 但穆伟才却没有按陈茹给她规划好的剧本演。 强行链接神识的战阵秘术是有弊端的,那就是会放大主导者心中的恶念,因此对主导者的心境要求极高,否则楚国早就凭借此秘术一统天下,穆家也不会仅仅是四大世家之一了。 但穆伟才并不知晓其中内情,他只是仗着嫡系子弟的身份偷习了此法,并凭借能通过问心障的强大天资坚持到了现在。 而接连不断的失败和楚摘星这个胜利者“高高在上”的施舍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妒火。 也顾不上族中长老告诉他演练此法时不可妄动肝火的劝阻,将汲取的力量调大了最大! 不到一息的时间,还在猛打猛冲的荆阳曜和袁易就变得如同干尸一般,而穆伟才手中已经凝聚起一个足有婴儿头颅大小的黑色光球,朝外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我看该认输的人是你!”穆伟才狞笑一声,朝着楚摘星扑了过去。 “摘星小心!” “老大快闪!” “放肆!” 楚摘星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只见一抹金色流光在眼前炸开。 第二十一章 楚摘星再度醒来时, 鼻间萦绕的是熟悉的馨香和淡淡的药香味。她迫切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现在是在哪里,但眼皮却如灌了铅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连身体也沉重无比, 要不是意识给她的反馈是抬不动手指, 她差点就要以为自己没有手了。 软趴趴的好像躺在云朵上一样, 所以那自己这是死了吗?但也没有见勾魂的黑白无常啊, 这和传说中的幽冥地府完全不一样。 好气哦, 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她就能打败穆伟才了。还是失了谨慎,不然才不会在阴沟里翻了船呢。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娘亲和爹爹一定会很伤心吧。哇, 都没有见到娘亲师姐和爹爹最后一面! 楚摘星充分发挥了人类幼崽丰富的想象力, 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恰在此时, 一股沛然巨力自她腹部传来, 强烈的痛楚强迫她将思绪收回。 紧接着就是一声高亢入云的“啾”声。 吵死了, 到底是哪种鸟这么能闹腾啊, 投胎也不让人好好投了是吗! 疼痛加吵闹, 弄得楚摘星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入目便是一双碧绿的眼瞳加半个光秃秃但感觉十分好揉的大脑门。 看起来曾经见过并相当熟悉,但她尚处于混沌状态的脑子根本想不出在哪见过。 有光, 所以这里不会是幽冥地府。确定了这一点之后, 楚摘星不再那么着急了。 随后不喜欢被人凑这么近的她下意识就要把眼前这个“秃头”推开。 谁料手还没来得及动作, 那双碧绿眼瞳就从她眼前消失了,好似从未出现过。 但鼻间那股熟悉的淡淡药香清楚无误的告诉她这并不是一场梦。 等等, 药香、碧绿眼瞳加光脑门,楚摘星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是沈宿吧!她两上次那场架可还没打完呢……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并没有错。下一个刹那, 痛楚就从腹部传来,稍微往上抬眼便能看到沈宿正把她的肚子当蹦床,两条小短腿疯狂上下蹦跶。 虽然没有先前那么痛,但一下接一下的连绵不绝,也足够她难受的。 第39章 这是趁机报复!楚摘星气得拳头都硬了。可惜现在动不了,不然她一定要和沈宿决一死战。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主要是沈宿趁着她动不了把她的肚子当床蹦这件事她受不了。 楚摘星眼中的愤怒被沈宿尽收眼底,于是他蹦地更欢快了。 “啾!你不服气?你居然还敢不服气!要不是你这个笨蛋以身犯险,主人也就不会那么担心了。主人还取了我的血来救你这个笨蛋!”脑子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楚摘星一跳,下意识想寻找声音的来源。 “啾,你个笨蛋别乱动,主人说了她马上就来看你。你别找了,是我在和说话,用的神识链接。你个笨蛋知道什么叫神识链接吧!如果你想说话,在脑子里想一想我就能知道啦。你要是乱动伤到了,等下主人又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 看着沈宿不再乱蹦,盘腿坐在她肚子上,楚摘星才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拽出了个头来。 得益于前段时间孟随云给她下的抄书威胁,她还真知道神识链接是什么,因此也不乱动四处张望了,只是冲着沈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尝试着按照书上说得那样集中精神用神识说话。 “原来沈宿你的声音是这样的啊,好可爱。” 沈宿万万没想到楚摘星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个,白玉似的小脸上浮现几分红来,用小胳膊使劲揉了揉脑袋上的叶子后才勉强维持住了脸上那副“我很生气,超级想揍你”的神情。 “啾,啾……啾啾,啾!你不要以为夸我好听我就会原谅你!”自从他与主人结契,这么多年主人连根手指头都没舍得动他,连主人的亲妹妹绪都没他受宠。可这回主人居然为了躺在床上这个笨蛋,以下界条件有限为由,取了他一滴血液为这个笨蛋治伤! 虽然作为一个结契的参童,为主人提供灵材是应尽的义务。但一想到是用到了楚摘星身上,沈宿气就不打一处来。 哪怕是用在绪身上呢! 呸呸呸,沈宿你个乌鸦嘴,绪才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呢。 不过沈宿你可以生气的!你有充足的理由生气!千万不要这么容易原谅楚摘星这个笨蛋! 自打这个笨蛋来了,主人就没以前那么宠自己了,上次打架主人拉偏架关他养灵袋的禁闭是这样,这回取他的血救人也是这样。 凭什么啊,认主也好,和主人相处也好,明明都是他先的! 沈宿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但他强装出来的凶狠还是很快就在楚摘星灿烂阳光的笑容中败下阵来。 “啾。你真是烦死了。”说完这句参童就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屁股给楚摘星。 只是下意识给出夸奖的楚摘星完全不明白情况为什么变成这样,据师姐说沈宿只是一颗人参啊,可怎么比和人说话还费劲呢? 但心中强烈的好奇心压住了这点疑问,楚摘星尝试着讨好地问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宿你能不能告诉我啊?”众人的呼唤和那道金色的流光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了,之后的事情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于是楚摘星又看到沈宿头顶的两片小嫩叶剧烈晃了两下,过了小半会脑中才得到回复:“啾~才不要。” 不过也用不着了,因为得到沈宿传讯的孟随云已经到了。 “师姐!” 即便楚摘星现在还不能说话,但孟随云很肯定自己就是从楚摘星亮晶晶的眼睛里读出了这个讯息,而且一定叫得很开心。 等下就能听到小团子软软糯糯的叫师姐了,这样充满生机且活泼的小摘星比前几天那个小脸苍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摘星要好上太多了。 孟随云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激动,用一贯的语气说道:“小摘星你等一下哦,我要先把你周身的禁制给解除。这是当初给你疗伤,怕你乱动震裂伤口设的。 等禁制解除了你就可以随便动了,但过程稍微有一点疼。答应师姐,忍一忍好吗?” “嗯!师姐我不怕疼的。” “真是个乖孩子。”并听不到楚摘星说话的孟随云走至床边,摸了摸楚摘星的额头以示鼓励。 沈宿:不是,怎么感觉自己被伤到了!楚摘星你能不能矜持一点,主人没加入神识链接,根本听不到你在说什么好吗!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吵到我了! 沈宿再一次被气得够呛,果断中断神识链接,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狠狠在楚摘星肚子上蹦跶了一下,看到楚摘星五官都蜷缩成一团才满意地啾了一声,蹦到孟随云肩膀上坐下了。 孟随云手部出现出一团翠绿色的灵光,温柔的按在楚摘星的肚子上替她缓解痛苦,空着的另一只手屈指弹了弹沈宿光洁的脑门,半是宠溺半是无奈道:“你啊,小气鬼。” “啾。”被弹了脑门的沈宿的又不满啾了一声,随后捂着额头把小身子扭到一边,不再理孟随云,一副我要和你划清界限的模样。 楚摘星赶紧哼哼了几声,让孟随云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来。 同样收获了一个根本就不疼的脑瓜崩:“你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楚摘星充耳不闻,反而很自然地蹭了蹭孟随云的手。娘亲以前也是这么说她的,反正蹭蹭就完事了,每次蹭完娘亲就不生气了。 至于再度激动的沈宿,管他呢,师姐都来了还管沈宿做什么。 第40章 于是,在沈宿一脸“我现在超生气”的目光注视下,孟随云开始为楚摘星解除禁制。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也可能只是一刹那。反正在解除禁制,重新拿回身体控制权的那一瞬间,楚摘星就重新扎入了孟随云的怀里,甜甜的叫着师姐。 孟随云半抱着她,心中稍安。总算是好了啊,天知道她匆忙赶回来,看到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的楚摘星时心中有多慌乱多懊悔。 是她低估了这方世界武者的破坏力,若是早知此方世界还有巫族遗留下能心神相连的战阵秘术,她是绝不会要求摘星把全身所有法器都卸下的,怎么也得留下一个玉佩防身。 她很喜欢活力满满的小摘星,哪怕不是天才也不要紧,只要活着,还能软软糯糯的叫她师姐就好。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只和小摘星相处了这么几天就会有这么深的感情,但心中似乎缺了一大块的空落落感觉就是止不住。 现在这样,真好。 沈宿根据经验,料定主人会哄好楚摘星那个笨蛋之后就来哄自己,但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终于憋不住悄悄扭转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哪怕他并没有肺。 他居然看到楚摘星那个笨蛋不停往主人怀里拱,主人还由着她! 那可是自己的专属位置,绪勉强能有半个,毕竟他打不过绪那个暴力女。但是楚摘星这个又笨又弱的凭什么! 哪怕和主人有相似的味道也不行! 沈宿已经出离的愤怒了。于是他激射而出,将目标对准了楚摘星的脸…… 然后就被正向孟随云撒娇的楚摘星一巴掌给拍飞了……飞了…… “师姐,你就告诉我和我对擂的那个胖子和陈茹姐姐她们怎么样了嘛,师姐你最好了。” 楚摘星犹在撒娇,突然发现孟随云的脸色大变,从宠溺转为惊讶。 不明所以的楚摘星适时住了口,小心翼翼问道:“师姐你怎么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吗?那不抄书行不行啊?”只要不抄书,那就一切都好说。 可还没等她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终于把自己脑袋从窗格中拔出来的参童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吼声! “啾!!!!”太丢参了!被公认天下顶尖隐匿潜踪的他居然被楚摘星这个还没正式步入炼气期,他认为的笨蛋给扇飞了! 于是还一头雾水的楚摘星迎来了沈宿第二次攻击。 沈宿还是被扇飞。 第三次楚摘星甚至抓住沈宿,戳了戳他藕节般小胳膊上的肉窝窝,笑着说道:“好嫩好舒服啊,和乳酪一样。好了不陪你玩了啊,我还有事要问师姐呢。” 这话不仅没有安慰到沈宿,反而让沈宿的攻势愈发猛烈起来,但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眼见楚摘星从刚开始的疑惑变成不耐烦,沈宿也越来越暴躁,用上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强,同样快绷不住情绪的孟随云终于想起来拉架了。 孟随云一把揪住沈宿的叶子,令沈宿冷静了下来。“输了就是输了,你在这发脾气有什么用,回养灵袋去。” 被拎在半空中的沈宿使劲扑腾着自己的小短腿,不满地抗议了几声:“啾啾啾!” “再顶嘴下次就不放你出来了。” 孟随云的威胁无疑是有效的,沈宿在露出一口小米牙威胁性的冲楚摘星呲了呲之后,不甘不愿地回养灵袋去了。 楚摘星也不搭理沈宿。在她的认知中,沈宿每次一和他见面就要找茬捣蛋。这是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娘亲说过了,让她少和坏孩子玩。 孟随云看着重新在她怀中找舒服位置躺下来的楚摘星目光复杂。 都说事不过三,一次两次还有可能是巧合,但三次……那就必然不可能是巧合了。 她刚才看得分明,沈宿尝试着攻击了三次,每次都是不同的地方,但一次都没能成功。 这看起来很简单,但参童作为天地之精,趋利避害的能力是一等一的。除了她这个主人能百发百中,连绪这种能力天生克制沈宿的,如果碰到沈宿有意攻击,十次里能抓到五次就算相当不错了。 但小摘星三次的命中率,是百分之百。而且看情况,如果她不制止的话,小摘星接下来也不会失手。 她刚回来时听徐延说小摘星在料敌于先这方面上有特殊的天赋,说不定能修行《堪虚剑法》时她还不相信,以为是徐延看她特殊对待摘星编出的溢美之词。 要不是看在徐延素有忠厚、从不虚言诳人的名声在,她差点就想当场反驳了。 因为据她观察,就摘星那个记常识都费劲的脑子,修炼符法可能都需要勤能补拙,更遑论把悟性看得比命都重要的剑道一途。《堪虚剑法》更是一部顶尖剑法,虽然只是残篇,但足能用到元婴期。 现在看来,却是她错怪徐延了。她虽然对剑道不甚了解,但摘星如此惊人的预知天赋,似乎还真能补上学习能力不足这个短板。 谁叫血脉与天赋是号称众生平等的修仙界最不平等的两样东西呢。 看来回去后不仅要想个办法把摘星拐到自己身边,还得想个办法让云苍老头同意让摘星尽早修习《堪虚剑法》,最好是刚开始就学。 毕竟作为仅次于镇派功法的顶级剑法,纵然摘星是亲传弟子,也会有一系列的考察和艰难积攒宗门贡献值的过程的,试错自然是越早越好,不合适也好及时转修它道。 第41章 孟随云想得入神,直到一直没等到答案的楚摘星小心翼翼摇了摇她的手:“师姐,你到底怎么了啊?” 看着楚摘星渴盼地眼神,孟随云才陡然想起自己居然忘记了最重要的问题。 “摘星,师姐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知道吗?” 见师姐还肯理她,语气也和平常一样温柔,没有因为她又和沈宿起了冲突而责怪于她,楚摘星高兴极了,当即重重点头:“师姐你问吧,我永远都不会骗师姐的!” “傻气。”孟随云笑着往情不自禁坐起来的楚摘星背后垫了一个软枕,紧接着问道:“摘星你能告诉师姐,你刚刚是怎么抓到沈宿的吗?” 楚摘星很是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这个问题超出她的理解范畴了。抓住了就是抓住了啊,这有什么好说的。 在楚摘星看来,以前抓不住沈宿是因为她太弱,跟不上沈宿的速度。现在她变强了,能跟上沈宿的速度,那抓沈宿就像她夏天在树上抓知了一样,想抓住就能抓住啊。 不过她一看师姐那严肃的表情,就明白这事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所以她虽然说不出个什么来,但还是竭尽全力的如实表达:“就是感觉啊。” 不知为何,虽然孟随云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楚摘星就是觉得师姐的心情好了起来,令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能告诉师姐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就是感觉沈宿会出现在那啊。”看着师姐的眼睛愈发亮了,心中欢喜的楚摘星下了一剂猛药,说道:“其实我刚看到沈宿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在哪了,但那时候我速度跟不上他,所以抓不住他。” 孟随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露出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的风情来,一时竟让楚摘星看得痴了起来。 师姐笑起来果然比平常更好看,连她的心都感觉酥酥麻麻的。难怪爹爹总说要努力让喜欢的人多笑,因为这样自己也会很开心。 不过紧接着又很是苦恼地挠了挠头说道:“不过这种感觉不是一直都有,时灵时不灵的。”上次扁穆伟才的时候也只出现了两次。 楚摘星这个回答也在孟随云意料之中,这么逆天的感知如果一直都存在的话,那就太妖孽了。 自古才高遭天妒,她可不希望摘星成为那样的人,所以能时灵时不灵的她就很满意了,说不定哪天就能救下摘星的性命呢。 于是孟随云鼓励似地捏了捏楚摘星肉感极佳的小手,认真叮嘱道:“摘星你能不能答应师姐一件事?回到宗门后,如果有个胡子这么长的老头问你……” 孟随云用手比了个胸口的位置,“你也这么告诉他,不过你得说你能经常感觉到,能不能做到?不过仅此一次,平常你可不许骗人。”她就不信这样都不能从云苍老头那诓来《堪虚剑法》。 见自己也能帮得上师姐的忙了。楚摘星笑得牙不见眼,满口答应:“我知道了!而且我永远都不会便师姐你的,不信的话咱们可以拉钩。”当然为了少挨训挨揍只说出部分事实的情况的不计入其中。 说完就伸出尾指递到了孟随云面前。 孟随云口中说着:“师姐当然相信你啦。”一边郑重用尾指勾上了楚摘星的尾指,“那就这么说定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楚摘星又腻在孟随云怀里撒了一阵娇后,终于想起来自己刚才想问什么了。 “师姐,你还没告诉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我就差一点就能打败穆伟才了呢。” 孟随云:摘星没有绪那么好骗啊,这都多久了,居然还没忘。 好在她本也不打算瞒楚摘星,毕竟有些东西瞒是瞒不住的。就算她能瞒过一时,难保楚摘星出了这个门就去找陈茹她们打听。 所以挑了些自认为能讲的讲给楚摘星听了。譬如穆伟才因为蓄意谋害同门,被剥除弟子身份,打发回家,她才是最后的胜者。袁易和荆阳曜被他过度汲取了力量,灵根大损,除非有大机缘、大毅力。否则今生恐怕很难突破筑基期了。 陈茹和祝余沾她的光,已经使用修炼静室快半个月了,现在两个人都打通了二十条经脉以上,和她一样回到宗门之后很快就可以开始炼气期的修炼了。 楚摘星默默听了一阵之后,突然问道:“那我那天看到的金色流光是什么?那个好漂亮,我能学那个吗?” “那是你算盘师姐法器上的算盘珠子,你学不了,咱们以后学更好的。不过要不是她及时阻止穆伟才,你现在已经不知道投生到哪个人家中去了。过几天你就找个时间去你算盘师姐那,好好道谢知道吗?” 礼就不用送了,碎了三颗珠子的算盘早就涎皮赖脸,从她这要了至少能再打造六颗珠子的赔偿走了。只能说真不愧是修财道的修士吗,已经不能说是人掉进灵石眼子里去了,而是整个人直接变成了灵石的形状。 楚摘星乖乖应是,那副可爱的样子看得孟随云又是一阵眼热。 忍无可忍干脆就不忍了,趁着周围没人,孟随云狠揉了一番楚摘星尚未褪去婴儿肥的小脸蛋。 揉完之后心中感叹,果然养个乖巧的小姑娘在身边最棒了。沈宿那个坏脾气的既不能扎辫子,也不肯穿除了那件红肚兜外的任何衣服,更不会由着她揉脸。 第42章 孟随云把楚摘星打扮得漂漂亮亮,又交代了几句就准备去处理其它的事,没料到楚摘星居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孟随云看着楚摘星垂着头,咬着下唇,一脸纠结的小模样,顿时就有些急:“摘星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但是这没可能啊,她为了给小摘星治伤,可是特意要了沈宿的一滴血,到现在还被沈宿埋怨呢。 楚摘星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只是想问一下师姐,去宗门之前,我还有机会回家看看娘亲和爹爹吗?” 这回真是差点就死掉了呢,要是没有机会回家看娘亲和爹爹。万一以后真的死掉了,娘亲和爹爹得多伤心啊…… 孟随云焦急的等了半天,没想到楚摘星就给了她这么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还是个孩子啊,无论面上多坚强,心里还是会想父母的吧。 从理论上来说,除了穆伟才那种被黜落归家的,任何被拣选上的小弟子都没有再度归家的机会,直到学有所成,被允许下山历练掌事。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规矩定得再好也架不住解释权在孟随云手上啊,只要她愿意,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楚摘星给带出去。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摘星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看到爹娘了。一来两界往来不便,修行又极耗费时间,凡人是不可能与修士比寿数的。 二来随着修行深入,寻微探道之后会逐渐看淡亲缘,还有不少修士干脆斩赤龙、断白虎,从根本上绝了生子的可能性。除了以血脉为纽带的修士家族,极少有高阶修士成婚生子。 在修行界,师徒关系远比血脉亲缘重要。 难得摘星有事主动求她,孟随云自然不能扫了她的兴:“宗门有规定,你们这些预备役弟子是不能出去的,但是我能出去,你当我的小药童,也是能跟着出去的。” “真的!mua~谢谢师姐!”听了前半句话还耷拉着个脑袋的楚摘星一蹦三丈高,直接一口亲到了孟随云的左脸上。 楚摘星亲的这一口比任何定身法都管用,孟随云整个人直接麻了,血液控制不住的逆流,连动弹一个指节都觉得费劲。要知道从小到大,她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亲呢。 她从出生起就被接走和家中其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长大,鲜少和父母见面。兄弟姐妹中即使和她关系最为亲厚的绪,表达感谢时也不会像楚摘星这样热烈,顶多是说上一句谢谢姐姐。 更多的时候则是连个谢字都没有,直接搜刮一堆她炼丹所需的灵药灵材往她面前一摆就算完事。 不过第一次被亲,感觉还不赖。小摘星的唇瓣,软软的。 “那师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高兴疯了的楚摘星乐得围着孟随云直转圈,少顷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高呼道:“师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孟随云不自然地别开脸,轻咳了两句:“没有,只是这屋里阳光太足,有点热。” 见楚摘星一脸不信,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孟随云敲了敲她的脑门:“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还是想想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吧,” 一说到回家,楚摘星一切的疑问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急忙问道:“那师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带我回家啊?” “随时,你喜欢的话,现在回去也行。”心乱如麻的孟随云随口答道,她已经顾不上楚摘星的问题了,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脱离她掌控的氛围。 楚摘星更高兴了,拉着孟随云就往门外跑。进境之后楚摘星力气增长极大,孟随云怔忪之下,还真被拉了一个趔趄,跟着走了几步。 可还走出房间,楚摘星就停住了脚步,目露期望的看着她。智商稍微回笼的孟随云一眼就看穿了楚摘星心里在想些什么,果断拒绝道:“只能带你一个出去,别人不行。” 虽然规则最终解释权在她手上,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尤其是她现在身上还背着一条管理不当,致使弟子流失的的罪名,搞不好刚回宗门就得去思过崖上逛一圈。 楚摘星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连牵着她的手都松开了。孟随云想安慰她两句,结果楚摘星又蹦了起来,兴奋道:“那师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问一下陈茹姐姐和祝余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做的。” 说完也不等孟随云同意,飞一般就窜出去了。 楚摘星一窜出去,孟随云剩余的理智才纷纷归位,她一边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情感丰富,一边又感叹楚摘星这个风火性。 预备弟子里就算有想回家的,也绝不会是陈茹和祝余。他们两个一个恨透了“家”,回去不大开杀戒完全是不愿意违背亡母的遗言。另一个更绝,乞儿出身,无父无母,根本就没有家。 结果这次孟随云又算错了,楚摘星还真收到了二人的请托。陈茹委托楚摘星代为祭拜一下亡母,转达近况。祝余则是将一条狼牙项链交给了楚摘星,拜托寻找一下他的妹妹并妥善安置。 猜测又一次落空,孟随云不怒反喜。果然要想生活不无聊,还是得看摘星的。 因为楚摘星想要归家的迫切心情,孟随云是一点也没耽搁,随手招来一片云就招呼楚摘星一同坐上来。 一见又有云坐,可以飞高高,楚摘星哪里肯安生坐着。当初她一点都不认识董成的时候都敢自己躺着,把董成挤到边边上坐着。 第43章 更何况现在是跟着她喜欢的师姐,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她的师姐,云还比之前董成唤来的那朵大上一倍有余。 只见楚摘星一个前空翻稳稳落在了云上,随即摊开四肢不断滑动,好似在河里游泳一般。 正如她想的那般,孟随云并未斥责她,只是摇摇头,自寻了一个边缘位置盘腿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在云上翻来滚去。 被师姐这么看着,楚摘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到最后也不闹腾了,像只蚕宝宝一样蠕动到了孟随云身边躺着。见孟随云没有制止她的意思,又悄悄枕在了孟随云的腿上,痴迷地盯着自家师姐优美圆润的下颌线。 穿梭在云层之中,周围景象飞速后退,楚摘星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念头:“要是能永远这样和师姐在一起就好了。” ------------------------------------- 楚国,安侯府。 现在全楚国的人都知道,战场上勇猛拼杀比不上生个好儿子好女儿。没瞧见这回家中有孩子被仙人挑选走的王上都给了重重的封赏吗,最高的可是一步登天,直接成了县侯呢,作为食邑的那个县也是一等一的富县,有三十多万户人家呢。 眼瞧着家中三进的大院落被扩建成了七进,小花园变成大花园,门楣加高,连匾额上的安侯府都是王上亲笔御题的,楚淮和安澜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要不是怕被言官们参一个心怀怨怼,不敬君王的罪名,夫妻两个都想在家里比赛谁的脸更苦了。 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他们唯一的女儿被带走了啊,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更别说这爵位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楚淮以前声名不显时还好,旁支王族千千万,也不少他一个。所以守着安澜一个人过日子,膝下也只有楚摘星一个女儿也没人管他。 但这个世袭罔替的实权侯爵往他脑袋上一落,麻烦立刻就找上门了。不知道多少人想方设法的想往他后院里塞人,更有那消息灵通不知从哪获悉了他当初受伤的内幕,疯狂暗示自己可以过继儿子。 得亏夫妻两个关系够好,否则楚摘星这回回来见亲爱的娘亲和爹爹就得跑两个地方了。 正因府邸被大规模扩建,楚摘星差点没认出自己家。幸好她还认得从小一直爬的大桃树,才避免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尴尬。 不等孟随云完全按下云头,楚摘星就直接跳了下去,还没稳稳落地嘴里就一叠声的娘亲爹爹叫个不停往里冲,把孟随云看得是眼皮直跳。 这一天天的,能不能稳重点,以后非得把摘星这个急性子给掰回来不可。 于是迈着稳重步伐的她刚行过游廊就看到了一家三口重逢的感人画面。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就是和她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两个大人哭得人肝肠寸断,楚摘星则是笑得没心没肺,还有心思,一个亲了一口,导致整个画面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还有一点是她没想到的,那就是她存在的本身也成为了割裂感的来源之一。 作为一个外人,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虽然是陪着摘星回来的,算不上突兀,但总归是有些不大好。 好在久经安澜修理的楚摘星早就把微表情分析这个技能点到了满级,可以做到不放过在意之人任何一点情绪变化。 在觉察到孟随云想离开情绪之后,楚摘星连忙挣脱看父母爱的束缚,小跑到孟随云身边无比娴熟地抱住了孟随云的腿。 “师姐别走。” 看着楚淮和安澜夫妇两瞬间僵在脸上的表情,孟随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是彻底走不了了。 片刻后,楚摘星被安澜抱到了隔壁屋中增进母女感情,通过神识外放,孟随云仿佛身临其境般体验了一下正确饲养楚摘星的全套流程。 尽管仙凡之别犹如云泥,但她不得不承认,在教育的方式方法上,安澜能甩她三十条街。 她从来没想到摘星那么皮的一个性子,居然能变成面团,被随便搓扁揉圆。 同时又有些小骄傲,因为在母女两整个谈话过程中,摘星一直坚称她是漂亮姐姐,哪怕被安澜教育了,也只是把称呼改成了漂亮师姐。 与之相比,孟随云这边的氛围就压抑地多。毕竟以她的身份,如果在不是谈正事的交际场合,那通常只要坐着微笑就好了,就算非要说些什么话也多是客套应付,但这一套明显对摘星的父亲不适用。 从礼仪的角度来说,她现在是在拜访长辈,态度要恭敬,姿态要礼貌。可她看着楚淮这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手都不知道往那摆的模样,还是觉得像现在这样正襟危坐不说话就挺好的。 不然难保楚淮不会一屁股坐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孟随云本想就这么坐着,等着摘星和母亲腻咕完了就走,但她如果真这样也太不礼貌了,哪怕是看在摘星的面子上也得寒暄两句。 于是她冲着坐在主位正在用喝茶掩饰尴尬的楚淮笑了笑,说道:“摘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两位不用担心她。” 楚淮好悬没把手里的茶杯给砸了,他没听错吧,这位地位极为尊崇的仙人居然主动开口了,说的还是客气话。 当下心中是又激动又失落,激动的是他很清楚仙人这么对他必定是因为女儿,有出息这话料也不是虚言哄他。 第44章 失落地则是他这个爹当得太不称职,女儿才多大点人啊,还没桌子腿高呢,就要反过来庇护于他了。 难怪现在外面都传,疆场百战不如有女登仙。 一念及此,楚淮忽地站了起来,对上孟随云不知何时蹙起的眉头,紧张得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但他到底是上过战场的,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要是现在不把心里话说出来,那就永远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楚淮对着孟随云郑重地一揖到地:“多谢仙长这些时日多摘星的照拂。摘星贪玩惫懒,若她修行不勤勉尽心,仙长您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必留手。若她犯错,只求……只求留她一条性命,纵她有千种不是,万般错处,我愿一身担之。”到最后竟然有了泣音。 孟随云也是被楚淮的言语弄得一愣,怎么突然上演托孤的戏码了,北斗门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但回过神一想是既感且佩,除了聪明的头脑,摘星的父母是真的将拥有的一切都给予了摘星。 也难怪摘星会闹着回家看父母,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的。 孟随云心有所感,闭上了眼睛。在丹田中沉寂许久的金丹也滴溜溜地转动起来,最后竟发出一声嗡鸣,翠绿色的灵气顿时充满丹田,金丹也生出五个小小的凸起,神似婴儿胚胎。 孟随云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知道通往元婴期的最大一重障碍——迷情锁心,已在方才破了。今后只需勤加修行,积攒修为就可金丹化婴,成就元婴之尊。 心境顿悟,有时不过转瞬之间,孟随云睁开眼,对上的是因为迟迟没有得到回答,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楚淮。 对于间接帮助自己破境的的楚淮,孟随云脸上的笑也褪去了初见时的客套,笑着将楚淮摁回了主座上:“叔父何必行此大礼,摘星是我的师妹,我照顾她理所应当。而且哪里就到那种地步去了呢日后师妹修道有成,还是可以回家看望您二老的。” 虽然基本是没有那个机会的,但希望还是要给人家的。 楚淮这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连着念叨了好几句那就好之后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终于有心情和孟随云交谈。 楚淮以楚摘星小时候的趣事为引。孟随云隐去楚摘星在擂台上险死还生的经历不提,回以这段时间在道观的表现,气氛终于逐渐变得热烈融洽。 直到日头西斜,早就得了孟随云交代的楚摘星才恋恋不舍的辞别了娘亲,来前厅与师姐汇合。 孟随云看着夫妻两想留又不敢留,强颜欢笑,摘星也眼眶红红的模样,心中不忍。心中略微思索片刻后从乾坤袋中掏出一瓶丹药放在了桌子上:“我观叔父有暗伤在身,今日冒昧到访,未备敬贺之礼,聊以此为赠,望勿嫌简陋。” 虽然摘星也很舍不得你们,但人她是一定要带走的,所以还是麻烦你们养好身体再生几个承欢膝下吧,也免得这么个俗世爵位也一直有人惦记着。 楚摘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淮和安澜却已经明白了安澜的弦外之音。只是还未等他们哭出声来,孟随云就操纵着云飞速离去了。 所谓修仙者,虽不至于断情绝爱,但终究是仙凡有别。 接下来的事情就办得非常顺利了。 陈应还算良心未泯,连升三级的他并未忘记是谁给他带来了这份尊荣,因此特意修缮了陈茹亡母的坟茔。孟随云去祭扫的时候,发现那规格都要比上陈家历代主母了。 但他那个爱若珍宝,却死在陈茹手中的儿子却连个坟包都没有,连孪生兄弟和生母也被打发来守墓了,可以说是再无出头之日。 真是讽刺啊。孟随云在一旁静静看着楚摘星笨拙但是一丝不苟地执行各种仪式,替陈茹代行子女之责。心中庆幸,好在这世间并非尽是这等趋炎附势、薄情寡义之人,而她的运气也不错,遇上的多是摘星这种重情重义的人。 至于祝余所说的妹妹,其实与祝余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祝余行乞时捡到的弃婴。祝余用米糊糊一口一口喂大了,后来认成了妹妹。 孟随云她们找到人的时候,小姑娘正抱着一个破瓷碗和一群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乞儿对骂,口中笃定自己哥哥会去接她享福的。 这小姑娘和楚摘星的性格截然相反,嘴皮子贼溜,能一对十丝毫不落下风,但真碰上要手底下见真章的时候,跑得又比谁都快,看得孟随云是啧啧称奇。 因为小姑娘现在才五岁,还不到北斗门招收弟子的最低年龄,孟随云干脆听了楚摘星的意见,把小姑娘直接送到了楚淮那,权当给夫妻两个解闷了。若是有缘,说不定下一届就被选上了。 ------------------------------------- 种种杂事处理完毕之后,刚刚伤愈的楚摘星就被孟随云又丢进了她冒着生命危险才获得使用权的修行静室中,孟随云顺便对她进行了一对一提前教育。 楚摘星最后一条未打通的经脉在服用了沈宿的鲜血之后被打通,甚至因为沈宿血液中的药力过分精纯,直接成为无漏之体,连引气期的补漏过程都省了。 除了因需守宗门律令,不得提前教授弟子宗门功法之外,孟随云教给了楚摘星她能教的一切。 并非是她拔苗助长,而是在这个过程中,孟随云惊讶发现,她的小摘星悟性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了,说是妖孽或者功法焚化炉会更为合适一些。 第45章 讲什么就懂什么,甚至在旁观她运行周天之后,就能敏锐地感知到她修行功法的弊端,无师自通的掌握了指穴点脉这个技能,隐约指出了她修炼时的几个关隘。 过去弱,完全是因为被惯坏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有了动力和兴趣,进境又岂是一日千里四字可以形容。 孟随云以前是从来都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生而知之者,就连别人这么夸她,她也是只是含笑不应。旁人只见她年纪轻轻就成就四品丹师,又哪里知道她为求自保废寝忘食钻研炼丹。 不过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的吹捧之言。 但在见过楚摘星之后,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可以改一改了。这个世界上不仅有生而知之者,还很强,强到超乎她的想象。 要不是摘星对常识的接受能力一如既往的差劲,画个引火符都能差点把屋子点了,孟随云都想把自己给拍死。来世间凑数的日子不过也罢,浑不觉她自己当年因为过于优秀让多少人成天挨揍。 时节不居,岁月如流,在孟随云兴奋又痛苦的教授中,十几天倏忽而过。随着董成带领带领一批物资返回,楚摘星等一众新弟子也迎来了启程前往宗门的日子。 第二十二章 “师姐, 咱们是要去宗门了吗?”站在传送阵上,楚摘星好奇地四处张望,发白的指节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孟随云替楚摘星理了理兔毛的围领,雪白的毛绒围领显得楚摘星更加玉雪可爱, 令她忍不住又上手捏了一把肉嘟嘟的小脸蛋:“对啊, 等会你再睁眼的时候, 咱们就到宗门了, 摘星你开不开心啊。” 楚摘星就势在孟随云的掌心里蹭了蹭, 随即扬起她的招牌笑容对孟随云说道:“开心,只要和师姐在一起都开心。” 其姿态之亲密,看得董成又是一阵眼热。但他也清楚楚摘星这个小团子在师姐眼中的分量, 是一百个他绑一块也敌不过的。 所以非但没有任何“争宠”的心思, 反而很是识趣地又往后挪了一点, 免得师姐又心血来潮, 抓住他上一堂掌门继承人的必修课。 课程的确是很实用, 就是对自信心打击太大。 能听, 但只能听一点点。 于是传送阵上的景象就变成了孟随云牵着楚摘星站在了最前方, 董成带着一众弟子站在了后方。两者之间似乎有无形的壁障,无法融合在一起。 楚摘星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合适, 她努力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只露出了一片裙角的陈茹, 想溜过去。但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整个人就被孟随云给捞了回来:“传送阵要启动了, 可能会有点晕,别乱跑了。” 楚摘星这才不乱动了, 乖乖被孟随云抱着。于是她便见着阵盘star徰王里?的外围依次亮起一道道明亮却不刺眼的光柱,最终汇集成一个大光球, 将他们所有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光球一闪而逝,阵盘中的诸人也随之消失无踪。 入目是极致的黑, 似乎连光都被吞噬了,耳边是金属摩擦令人无比牙酸的声音,连带着身体也天旋地转,分不清南北西东。 比上次在问心障中还要恐怖,无边的恐惧攫取了楚摘星的心灵,她只能无助瑟缩,试图逃避。 好在此时及时落入了一个馨香的怀抱中,楚摘星听见自己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别怕,一会就好了。” 得听此言,恐惧便如退潮一般,迅速消散,楚摘星安心窝在了孟随云这个令她感觉无比安心的温暖怀抱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楚摘星发现令人牙酸的声音不复,她尝试着睁开眼,惊喜地发现有光了。 孟随云见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楚摘星像只八爪鱼一般紧紧缠绕在她身上有些好笑,不由拍了拍楚摘星的背说道:“到地方了,下来吧。” 楚摘星一睁眼就看到祝余在朝她做鬼脸,让她怪不好意思的,赶紧从孟随云怀里溜了下来。不过手还是紧紧攥着孟随云的手,须臾不肯放松。 祝余现在想笑就笑吧,她就想跟着师姐怎么了!等下次有机会就打他一顿,居然敢笑她! 孟随云也由着她,牵着楚摘星的手一马当先走出了传送阵,把看守传送阵的弟子都给看呆了。 若非他们都知道大师姐这回是奉掌门之命前往勾连下界,顺便收一批弟子回来,而牵着的这个小孩年岁也符合他们北斗门招收弟子的年岁,恐怕都要以为大师姐这趟出去是把自己的私生女带回来了呢。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以往恨不得待在自己洞府练一辈子的丹的大师姐会露出和煦的笑容,并且,大师姐牵着的那个小孩的确是太好看了。居然和大师姐难分轩轾,两个人手牵手走在一块比幻境都梦幻。 尽管长得和大师姐一点都不像,但他们都认为除了大师姐自己生,否则绝不会有这么好看的孩子。至于和大师姐长得不像这个问题,万一这孩子长得像爹呢! 一时间这些人眉眼官司是打得飞起,片刻功夫也不知道这个八卦传到了第几个版本。 不过甭管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孟随云掌门亲传大弟子的身份在这摆着呢,所以也没人敢出来找事。 楚摘星跟着孟随云走了几步,眼睛越来越亮。她感觉到了此处与下界不可同日而语的灵气浓度,打个比方来说就是擦掉了琉璃窗上的雾气,她能够更清晰的观察这个世界了。 第46章 好奇的天性令她很快忘却了在传送过程中的恐惧,牵着孟随云的时候连蹦带跳就到了传送阵的出口处。 这下,楚摘星又被惊呆了。 面前已经无路,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万丈悬崖。楚摘星心中忽地腾起一个想法,站在这扔块石头下去,不会一个月才落到底吧。 而头上又不断有各类飞禽飞过,楚摘星依稀辨出出现次数最多的似乎是白鹤,其次便是鹰雁之属,而背上似乎还有坐着人。 间或有破风之声传来,却是一柄柄飞剑,她还看到一柄飞剑尾端还有金色的光芒,划过天际时就像是金色的琉焰,好看极了。 孟随云见她看得出神也不打扰她,只是等她收回目光后状若不经意的问道:“摘星你更喜欢哪种呢,是飞禽还是御剑?” 楚摘星不假思索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御剑!”她刚才已经看明白了,坐着飞禽既没有御剑快,也没有御剑来得好看。 既然要选,那就一定要选最好看的! 孟随云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虽然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创造条件让摘星修行剑道,只是事到临头心中不免又开始担心。因为天道至公,剑道威力是公认的最强,修行难度自然也是公认的难。 摘星虽对修行功法的领悟速度堪称焚化,但修行功法和剑法完全是两个东西。两者可以相得益彰,却不能相互促进,甚至还可能相互拖累。 旁人只见站在顶端的剑修攻伐无双,同阶无敌,越阶对敌,不见还有无数剑修两头顾,两头误,最后庸庸碌碌还不如一个普通修士。 于剑道上她只算天赋尚可,为数不多的了解也来自于少年时为充实知识库的浅浅涉猎,隔行如隔山,着实是帮不上摘星什么忙,只希望摘星奇准的预知天赋能像她预想中那样有作用。 她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小摘星无法参透剑法,那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摘星转修符道了。毕竟以摘星在修行功法上妖孽的领悟力,就算对符文的领悟力再差,靠庞大的灵力储备都能把人给轰死。 至于她擅长的丹道,还是算了,三五不时就炸个炼丹炉是她也无法承受的重大损失。还是先让摘星遍识诸药材,待到长大对灵力的控制增强再做学习,届时即便摘星习剑学符均不成,也有炼丹作为退路。 但感觉这样处置小摘星的意愿也不好,她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罔顾孩子意愿的坏长辈。 孟随云在心里给楚摘星规划未来的成长路径,楚摘星则是一脸迷茫,她实在是搞不明白,怎么刚刚还和她有说有笑的师姐,现在就如此……纠结了。 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可她什么也没干啊,或许这就是娘亲那种大人的烦恼?楚摘星表示自己无法理解。 好在接引他们的灵舟到了,孟随云被迫中断了思考,同董成一道开始安排弟子们登舟。 又是一个楚摘星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物体,楚摘星尝试仰起脖子看一看桅杆的顶端,尝试了好几次发现,哪怕她用尽全力地蹦高,还是看不到,除非她能像师姐那样飞起来。 灵舟通体都是黑色的,配上楚摘星从未见过的狰狞兽型,透着一股神秘和不容侵犯的威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孟随云一见楚摘星这样就知道她心里在胡思乱想着什么,干脆给楚摘星讲解起来、 “这是玄武舟,相传是上古时期玄武大帝征讨外域时所造。因为玄武大帝法身是驭玄龟,持腾蛇,所以这玄武舟也是以玄龟为基底,腾蛇为桅杆,模拟玄武大帝征伐之态,做到了攻守兼备,在上古时期也是赫赫有名的。 当然,真正的玄武舟比你现在看到的这个要大上十倍不止,现在这个只是宗门的灵筑师根据上古典籍中的描述还原出来的,真正的威力恐怕不及上古时百一。” 一听还有更强的存在,楚摘星潜移默化被培养出的慕强心态就开始冒头,虽然还是用惊叹的眼神看着,但眼里已经少了许多敬畏。 弄得孟随云大感头疼,太没有畏惧心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于是她头一次重重敲了楚摘星脑袋一记,不出意外获得了楚摘星疑惑加委屈的注视:“做人做事需存敬畏之心,你莫管是否还有更强的存在,只需专注眼前。眼前之物都敌不过,何谈将来?” 楚摘星重重点头,她明白了,以后打架得先挑自己打得过的打。要碰上打不过的,还是先跑,这不丢人。 彼时的孟随云还不知道,她此时对楚摘星的每一分教诲,会在将来造成多少人的噩梦…… 登舟之后,楚摘星立刻就忘记了孟随云先前敲她脑袋瓜的事情,在甲板的边缘疯狂试探。孟随云毫不怀疑自己要是一个错眼松了手,等会就只能收获一团碎肉了。 她干脆抱着楚摘星站在了甲板边缘,任由楚摘星向周围张望。想了想又觉得一直这么明目张胆的偏心不大好,于是干脆将所有预备弟子都招到了自己身边,向他们介绍宗门的构成。 “那一片是药田,那两座楼是藏经阁,那里是演武场……” 有孟随云温言讲解,这些骤然来到完全超乎他们想象陌生世界的孩子才没有那么紧张了。 待行至照灵台,一众人均走下玄武舟后,忽地天光大盛,穿透厚厚的云层,只见一道玄黄之气从空中落下,又在半空中分成近百股。其中最浓郁的一股落在了孟随云头上,稍次一些的降在了董成头上。再次一些的则是落到了载他们来此的玄武舟上。 第47章 其余那些都落在了随他们同去的弟子头上,不过除了孟随云和董成之外,其余玄黄之气都很稀薄,甚至有些人获得的玄黄之气是白色的。 但并没有人因此抱怨,而是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楚摘星静静地看着玄黄之气洒落,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须发皆白,胡子差不多有她半人高的老头站在了面前。 白胡子略带讶异的看了一眼楚摘星,对楚摘星好奇地打量目光回以了善意的微笑,然后朝着已经将玄黄之气吸收完毕的孟随云拱手道贺:“功德圆满矣,老道就在此恭贺微明师侄你了。” 孟随云飞快地侧过身,只受了白胡子老头的半礼,随后笑道:“云真师叔这般可是折煞小侄了,还得有劳师叔开启测灵柱,为这十一个弟子测定灵根。小侄与师弟才好去向师傅复命,那才算得上功德圆满呢。” 云真道人与孟随云的关系似乎相当不错,闻言哈哈大笑,还用蒲扇般的大掌亲昵地摸了摸楚摘星的头:“好好好,这就给他们做,就从你带着的这个孩子开始吧。” 楚摘星不明白什么叫灵根测试,只是突然就要离开师姐让她有些慌,下意识就要望向孟随云。谁料头还没转过去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托起,飞出去了很远。 耳边还响起了云真道人粗犷的声音:“微明,你带回来的这个小家伙够黏你的啊,这样可不行,会没出息的。” “她还小呢,黏人些也是正常的,以后再慢慢让她改就是了。” “你啊,就惯着吧。” “是惯了些,让师叔见笑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楚摘星听得正起劲呢,忽然发现将自己托起的那股力量消失了,而她面前大概十步远的地方正矗立着一块洁白如玉,约有一人来高、两人合抱宽的“敦实柱子”。 “摘星把手放上玉柱,闭眼定气凝神,朝柱中释放你的劲气就行。”见楚摘星呆愣在原地,明显一副不知道怎么使用的样子,孟随云主动教授了使用方法。 其余孩童见是楚摘星第一个吃了螃蟹,心中都放心不少,毕竟能让楚摘星这个孟师姐的掌中宝打头阵,那就应该不会危险。 还有一两个胆大的,悄悄询问诸如徐延、算盘这种脾气好的弟子什么叫做灵根测试。 董成自然能听到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叽叽喳喳地在议论什么,干脆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止住声浪后亲自解释了起来:“所谓灵根测试,就是测定尔等体内灵根的数量、属性和占比。在下界时,因为情况所限,所以孟师姐只是测定了尔等是否身具灵根,回到宗门之后自然是要详加测定的,这样也有助尔等日后选择主修功法。” “那敢问师兄结果何为优,何为劣?”陈茹敏锐的觉察到这个没在常识册子上出现过的灵根测试,却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其结果八成是要和日后在宗门的待遇挂钩的。一想到此节,她也顾不上什么敛锋藏锐了,当即开口问道。 董成冲着陈茹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一届还是有聪明的嘛,一下就问到点子上去了。 于是继续说道:“灵根分为金木水土火五行灵根和风雷冰暗等异灵根,从威力与修行进度上来说,异灵根要强于五行灵根。” 看到某些弟子瞬间就亮起来的眼睛,董成毫不客气就泼了一盆凉水上去,“不过我还是劝你们不要做异灵根的梦,有灵根的你们已是万中挑一,异灵根是在你们之中万中挑一。我北斗门占据此界人族一州之地,数十个浮羽界,自祖师灵福道人开派至今,也不过收到三位身具异灵根的弟子。” 董成也不管被打击到的弟子,继续说道:“五行灵根相生相克,并无优劣之分,但单一灵根即天灵根的修士修炼进境都会更快,体内灵根越驳杂,突破就会越艰难。” 董成话音刚落,楚摘星的测试结果就在照灵柱上显现了出来。只见洁白如玉的柱子上现在被染上了染成了明黄与水蓝两色,一色占据一半的面积,互不相让。 云真上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冲着孟随云笑道:“双灵根,金水均势,你师傅想必会很开心的。” 孟随云亦是笑着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照灵柱上明黄之色大盛,朝着水蓝色压了过去,一时间竟刺得她们都睁不开眼睛。 待光芒减弱之后,众人惊讶的发现,照灵柱上的颜色分布又变了,明黄之色居然占据了七成之上的面积,原本能分庭抗礼的水蓝色,现在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占据一块小小的面积。 云真上人愣神之下居然揪了自己几根胡须下来,把他心疼得直嚷嚷:“没想到居然是金重水弱,又一个好厮杀的,连测定这会儿的功夫都忍不了。” 因着楚摘星的缘故,云真上人少了好几根宝贝胡须,所以他对楚摘星的态度明显恶劣起来。 一见楚摘星测试完毕,就忙不迭挥袖把楚摘星扯了回来,往她怀中塞了一个刻着两颗星星的玉牌。 “这就是你以后的宗门玉牌了,传音通讯和兑换物资都以此为凭。你等会滴血祭练一番就好了,具体方法问你师姐去,别烦我。” 楚摘星一脸懵逼的被扔到了孟随云怀中,她眨巴着大眼睛望向孟随云,怎么她突然就像垃圾一样被丢出来了?她应该没有像垃圾一样那么遭人讨厌吧。 孟随云把小团子抱在怀里,附耳小声解释道:“师叔没有讨厌你,他只是……咳,没有控制住情绪。” 第48章 孟随云并没有用神识传音说这句话,所以哪怕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以云真上人的修为哪里会听不到。 微明是在变着法的说他为老不尊,拿小孩子撒气呢。云真上人被揶揄得老脸微红,心中悔死了。他早就知道微明是个一气护短,惯会拿软刀子割肉的,可他怎么就管不住这脾气呢。 这下好,肯定得破财免灾了。不然万一哪天求丹求到微明头上,可张不开那口。炼丹师得罪不起啊,谁知道哪天就指着人家救命呢。 目睹了全过程的董成也乐得来凑热闹,走到楚摘星面前蹲下身子,待两人视线平齐后才从怀中掏出一块大如雀卵,散发着五彩霞光的玉石状物事塞到了楚摘星手里:“恭喜师妹,为兄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就以此为贺吧。” 楚摘星很喜欢,但却不敢擅收,只看向孟随云。 孟随云笑着冲她一点头:“收下吧,快谢谢你师兄。这明心玉可是好东西,可助你修炼时静气凝神,回头师姐帮你找个炼器师,打造成你喜欢的形状戴着,就算以后用不上了也可以当把件玩,你说好不好呀。” 楚摘星高兴极了,当即朗声对着董成道谢:“谢谢师兄!” 云真上人气得差点又把胡子揪下两根来,好家伙,你们师兄妹搁这和老夫唱双簧呢!微常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跟着微明去了一趟下界就变得这么会挤兑人了呢!天天嚷嚷着穷,可哪个穷鬼能明心玉说送就送啊,抠门就直说。 但不给还真不行。莫说是过不了微明这一关,云苍师兄那他也讨不到好去。 在乾坤袋中寻摸了一阵后,云真上人扔出去一面赤红色的小旗:“拿着,这是老夫当年炼制五方五行旗时练废的,勉强算是上品法器,可以抵挡不超过筑基中期的三次攻击。” 孟随云将赤红色小旗收了,又对楚摘星说道:“摘星,快谢谢师叔。” 楚摘星依言谢过,只是兴致明显没谢董成时那么高。这面小旗子没有师兄送的东西好看,这个老爷爷也没有师兄那么喜欢她。 云真上人见状轻哼一声,袖袍一摆,扭过头不再理孟随云她们了。 天乾峰上除了微定那个傻小子就没一个好人!惯会得了便宜还卖乖。 孟随云本想带着已经测完灵根的楚摘星直接去天乾峰面见师傅云苍上人,没想到楚摘星却要坚持看完陈茹和祝余的测试结果。左右花的时间也不多,孟随云也就允了。 有楚摘星弄了个开门红,给一众预备弟子造成了双灵根似乎不是很难的错觉。更有人眼红楚摘星收到的两件礼物,已经在心里做梦自己万一要是天灵根该收什么礼好了。 但残酷的现实很快给他们上了一堂名为天亮了,白日梦要不得的课。 连着四个人都是五系均势的五灵根,让徐延等一众跟着下界弟子的脸都有些黑了。因为这灵根测试结果与孟随云和董成这两个带队的无关,却和他们这些弟子的考核成绩与宗门奖励直接挂钩。 招收弟子中天资优异者越多,拿到的奖励也会越多。按常制,招收弟子中有身怀天灵根或一个双灵根加两个三灵根及以上的弟子的可直接拿双份上等奖励。 很不幸的是,徐延等人寄予厚望的楚摘星并不是天灵根,虽说保底也能拿上等奖励,但万里迢迢去下界,忙前忙后的,又难得招到楚摘星这么个双灵根,谁不是想着冲击一下双份奖励啊。 可千万保佑剩下来的六个人里出能再出两个三灵根及以上的啊。以楚国的气运,天灵根、双灵根的修士可能难找,但孕育出三灵根的修士应该不难吧。 徐延他们的失落和紧张也并未多加掩饰,以至于这群预备弟子也被感染。从跃跃欲试到战战兢兢不过转瞬之间。有了前头四个做样,一时间竟无人主动再上了,最后还是陈茹上前将手摁在了测灵柱上。 云真上人见状轻咦了一声,却并未多言。陈茹的测定结果是赤黄绿三色,其中赤黄二色稍多,绿色偏少。 “金火木三灵根,偏重金火。”云真上人淡然地宣布了结果,看着陈茹冲着楚摘星高兴地挥手致意,眼皮又是狠狠一跳。 陈茹过后就是祝余了,他比陈茹要欢脱地多,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了许久后,又朝四方拜了拜,眼见云真上人都要不耐烦了,这才将手摁在了测灵柱上。 好在测出来的结果还不错,褐蓝绿三色均衡,是土木水三灵根。徐延他们甚至低声欢呼了起来,总算是达标了,不枉费这段时间的辛苦。 等着祝余也测完之后,楚摘星就没什么牵挂了,朝着陈茹和祝余两人挥挥手后就随着孟随云和董成一块前往天乾峰。 第二十三章 天乾峰, 后山。 此处并不像前山有富丽堂皇的宫殿,甚至从此时所走小路上的草植分布来看,应该连人都没有几个,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小路上还长着歪七扭八的杂草。 入目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绿色, 除了竹子, 就是竹子。风吹入竹林中, 竹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形成一种玄妙的韵律, 令人的心态不由自主就平静下来。 真真是一处修行的宝地。 可惜,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长的。 就在楚摘星被这股韵律慢慢同化,不再那么好奇欢脱时, 一道蓝色身影飞快朝他们一行人奔来! “师————兄————!” 第49章 这一嗓子就让楚摘星把好不容易酝酿出的小哈欠给憋回去了。 她撑眼望去, 但见一个年约十二三的少年直直奔入董成怀中, 被董成一把抱起。 少年显见与董成十分熟悉, 揽着董成的脖颈就问道:“师兄你一出去就是三个月。我求了师傅好久他才告诉我你今天会回来, 所以我早早就在这里等着你啦。对了, 师兄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我听说下界的……” “咳……”孟随云轻轻咳嗽了一声, 打断了师兄弟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 倒不是她有意为难,只是云苍那个老头为人方正, 特别注重长幼有序那一套。而且这天乾峰还是他的地盘, 她们这一行人的一举一动必然是瞒不过那老头的眼睛的。 她要不出言阻止, 等会见了面,因着她的身份, 云苍老头必然不会说她什么,但董成与韩俊良这哥俩铁定要惨了。 得了孟随云的提醒, 董成也反应过来了,赶紧放下了已经楞成木桩子的师弟, 还佯装不悦地拍了一下韩俊良的小脑袋让人回神:“还不赶紧向师姐行礼,我就出去了几个月,瞧瞧你都野成什么样子了。” 韩俊良委屈极了,愤愤想到,师兄你就会让我背锅。他哪知道师姐会一起来啊,你个当师兄的明知道师姐在也不提醒我一句,让师傅知道了我又要挨骂了。 韩俊良心中一边把董成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一边规规矩矩朝孟随云行礼:“见过师姐。” 然后目光就与正在好奇打量他的楚摘星撞到了一处。 好漂亮的小妹妹! 这是韩俊良的心中的第一反应。他名字里虽然带个俊字,但名字这个东西,多半是带着父母美好的期望,与实际情况完全是反着来的,所以他本人的相貌只是平平,不碍人眼罢了,实在称不得一个俊字。 他们这一脉本就人少,师傅就不提了,师兄虽然俊朗,但同为男子,感受也就没那么深刻。师姐倒是全宗知名的绝色姿容,但基本不露面。哪怕他是嫡亲的师弟,见面次数算上今天这次也才是第五次。 韩俊良可是一直羡慕隔壁碧涛峰弟子众多,调皮捣蛋、挨罚受过都能成群结队,从不孤单。再不济也得像赤焰峰那样吧,虽然人不多,但有漂亮的小师妹小师弟可以玩。 不过他现在看到的这个更精致漂亮,一个人就把其余诸峰的弟子全都比下去了!如果这个小妹妹能做他嫡亲师妹,那他以后把人带出去打架,啊不,串门的时候,得多有面啊。 不过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要不然师姐怎么会出现在这。 并不笨的韩俊良稍微一想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中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 只是这个想法还需要确认一下,落袋为安嘛。 于是他当即苍蝇搓手,试图问问师姐。 结果,结果他就看着师姐拉着那个长得和画中仙女一样的小妹妹径直走了,走了…… 不是,师姐你怎么能这样呢!韩俊良突然觉得师姐比师兄还要坏。 “傻小子,还不赶紧跟上。”韩俊良正暗自懊恼,冷不丁后脑勺又挨了董成一巴掌。 这一巴掌可算是打醒了韩俊良,他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用神识向董成传音道:“师兄师兄,师姐带着的那个漂亮小妹妹,以后是不是就要成我师妹了啊。” 董成心想,成师妹是必然的,他们天乾峰也到了收新弟子的时候,总不能每次都发扬风格把好苗子给让出去。 但看师姐那个纵容劲,小师妹八成是要成师姐一个人的师妹的,和他们师兄弟半块灵石的关系都没有。 不过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击韩俊良的积极性,因此回了一个嗯字。立刻就被欢呼雀跃的韩俊良吵得脑仁都疼了。 且由得你高兴一会儿,等你见识了师姐的手段,你小子就知道锅是铁打的了。作为师兄弟,哥哥有好处从来没忘了你,也该你小子有难同当了。 韩俊良对师兄这些恶劣的小心思一无所知,只为自己新得了这么个漂亮的小师妹而高兴,一路上还一直缠着董成要礼物。 他这股活泼劲一直到云苍上人闭关修炼的洞府门前才有所收敛。 眼前大门洞开,显是师姐已经带着人进去了。师兄弟两个默契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这才一前一后步入了洞府。 云苍上人的洞府只有一张石床,一个蒲团加一张石桌并三个石凳而已。以他执掌一宗的身份,这样的装饰实在是过于简陋。 师兄弟两个小心翼翼绕过被师傅视为珍宝的一地竹片,正欲出声行礼,就见最重礼数的师傅摆摆手,示意不必了。 董成与韩俊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惊讶。 莫非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他们进来的时候师傅没在劈竹子编筐就已经很令人惊讶了,怎么连礼都不用行了。 不过很快,哥俩就得到了答案。 只见一直闭着眼的楚摘星突然睁开了双眼,掌中一道劲气发出,直朝他们师傅云苍上人而去! 虽知这一定伤不到自己师傅,但这还没正式确认师徒关系就攻击师傅…… 一眨眼的功夫,韩俊良已经在心中想了十几种为未来小师妹求情的说辞了。 不过这话他没机会说出口了。因为那道外放的劲气是朝着他师傅去的不假,但真正的目标却是他师傅面前的竹子。 第50章 一声微不可查的脆响过后,墨绿色的竹子被分成了两半,切面光滑如镜。 韩俊良觉得自己需要接一接下巴了。 他看向楚摘星的目光已经不是我的小师妹又软又可爱,而是满是惊惧,仿佛在看一头人型凶兽。 这是还未进入炼气期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是吃过百转竹大苦头的,深知这竹子只是外表极具欺骗性,与凡界普通竹子无异。其实竹如其名,百转千回,十分难以驯服。 硬度堪比高阶矿石,又兼具竹子的韧性,可存储灵气的数量也非常可观,兼之外观漂亮,所以一直备受炼器师喜爱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炼器师嚯嚯多了,百转竹进化出一种非常令人头疼的特性,那就是得顺着它们生长时的灵气脉络来劈。 若能找对脉络,劈开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但若是找不对脉络,那对不起,就得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泥牛入海了。就算强行用蛮力破开,残次品也只能作为炼器中辅材来使用,效用更是犹如云泥之别。 有不少修士甚至以劈百转竹作为窥敌弱点,灵气掌握运用的一种手段。他的师傅云苍上人就深谙其中五味。 他刚入宗门那几年,性子比现在还跳脱,成天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搅得整个天乾峰是鸡飞狗跳,大师兄都很难管住他。到后来师傅干脆给他立了个规矩,只要不是背宗叛门的大错,其余错误随便他犯。 只是犯错之后大师兄会根据他所犯错误的大小,给他布置劈开数量不等百转竹的课业作为惩罚。天可怜见的,他一个以浑厚扎实著称的土系修士,居然在炼气期就要去劈堪比高阶矿石的百转竹了。 他根本就找不对脉络,只能用蛮力劈。第一次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他浑身灵力是一点没剩,累到差点以为自己要去见祖师了。自此再不敢肆意胡来,只是偶尔还会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累积起来被大师兄罚。 同样是被罚劈竹子,只是许诺他要是能完整劈开一整根竹子,就可以拿去随意售卖,收益尽数归他。 饶是被许以重利,韩俊良这些年最好的成绩也只是一口气劈开了五分之一根竹子。 但是他已经很满意了,他可是听说师傅花了几十年的功夫在百转竹上,这些年劈过的竹子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了,时至如今也不过是达到了“一气贯竹”的境界,也就是一口气劈开一整根百转竹,切口无一根毛刺。 他认为师傅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毕竟他也是在典籍中看到还有光滑如镜这个这个境界。只是从未听说有人练成,谁知道这是不是前人编撰出骗人或是激励后辈继续努力的呢。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有幸亲眼见证这一幕。虽然不知道师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已经很肯定师妹就是个妖孽级别的天才。 以后和碧涛峰的人打架说不定还要师妹帮着他呢。不过得说明的是,并不是他打不过。只是碧涛峰人太多,一打起来他经常双拳难敌四手。 以后有了这个厉害的师妹帮忙,他就有信心把碧涛峰那群人打得满地找牙了。虽然能打赢碧涛峰的人他会很高兴。但他的小师妹啊!香香软软,会求着让他保护的小师妹啊! 啪,没有了。痛并快乐着说的就是现在的韩俊良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摆一摆师兄的谱。 事到如今韩俊良也只能希望师傅这个懒人以后勤快点收徒弟,总不至于让他到死都没有能抱抱举高高的师弟师妹们吧! 师傅你要争气啊!韩俊良目光炯炯的看着云苍上人,把董成心里看得是直发毛。 不是吧,又要疯一个?师弟你那么看着师傅干嘛,不会认为你上你也行了吧。 师弟你清醒一点啊!平常就已经很不聪明了,可不能再傻了!等会师傅要是让你劈竹子,你可千万别怪为兄不给你求情! 好在云苍上人现在也无暇顾及他们,他现在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楚摘星身上。 这是他徒弟,这个拥有妖孽悟性,仅看他劈三遍百转竹就能自行领悟并融会贯通,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小娃娃会是他的徒弟! 这可真是天乾一脉历代真人显灵啊,居然有如此美玉良才落在了他头上!这种惊人的洞察弱点天赋加双灵根的资质,只要他稍微教导一下,打遍同届修士无敌手将不会是梦想,甚至可能像剑修一样越阶对敌! 那将天乾一脉发扬光大,进而扩大北斗门的影响力,然后取代流光宗的位置,成为流影小世界的霸主的目标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达到了。 他狂热地看着面露疲态的楚摘星,仿佛是看到了希望之火,未来之光。 云苍上人一想到自己在脑中勾勒出的蓝图,兴奋的神情就无法抑制地展露在了脸上,与平常那个仙风道骨,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掌门形象相去甚远。 直到楚摘星受不了,很是害怕地往孟随云怀里缩他才收敛了些许,可楚摘星已经不愿意理他了,任他如何诱哄都没用。 云苍上人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大徒弟,他一看就知道大徒弟关系和这个奶团子关系好,曲线救国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谁料大徒弟面色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厚冰,别说他想好的说辞了,冻得他差点忘了该怎么说话。 他很委屈,不就是神态狂热了些吗?他自认虽没有大徒弟好看,但也绝对和吓人两个字不沾边,谁知道居然这样就把那个奶团子给吓着了,落得大徒弟一通埋怨。 第51章 他每年所需的疗伤丹药都是大徒弟炼制的,而回报仅仅是掌门弟子这个身份,细论起来,还是他欠大徒弟的。 所以他在孟随云面前根本硬气不起来,多是客客气气的商量。思索片刻才将心绪平复,露出一脸渴盼的神色。 他算准了大徒弟吃软不吃硬。 果不其然,一见云苍上人退让,孟随云的脸色就和缓了三分,拍了拍窝在自己怀里不肯露面小摘星的背脊,轻声哄道:“摘星,能再劈一次竹子吗,这个老爷爷还想看看。” “不要。”楚摘星还是窝在孟随云怀里不肯露面,闷声闷气答道。 云苍上人当即就急了,本欲出声诱哄,却见孟随云把手冲他摇了摇,当即强自摁捺激动的心情闭口不言。 只听孟随云又问道:“为什么呀,这个老爷爷人很好的。” 楚摘星这回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累,要睡觉。师姐咱们走好不好,找个地方睡觉。” “不行哦,师姐还有点事要做。” “那师姐抱,要睡觉。” 云苍上人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了。 “噗嗤。”韩俊良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师父何曾这么被人落过面子啊,他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别人上赶着想当他师弟师妹都当不成,他这个师妹还闹着要睡觉。 要不是事涉师父,他都想立刻在北斗小报上发篇文章,题目就叫做,“真人羞恼因何事?原是七岁一稚童。” 韩俊良不笑还好,一笑云苍上人的脸直接变成了和锅底一个颜色。 云苍上人心道,他一时激动失态,怎么忘记这两个混小子还在了。 微常他很放心,毕竟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最是稳重不过,绝不存在把这事往外说的可能性。 至于微定嘛,则完全是和他这个定字的道号拧着来的,像个活猴,每天不整出点事来,就浑身刺挠。又缺心眼,要不是微常明里暗里护着,早不知被卖了第几次了。 现如今居然连师父都敢笑了,胆子够肥的。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于是他袍袖一挥,将董成和韩俊良都卷了出去。 韩俊良立足未稳,就听风中有声音传来:“微常,监督你师弟劈三十根百转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记住,三天之内。” 韩俊良本来没什么感觉,但一听到师傅加了时限,立时惶急。正想说些什么,嘴就被董成给捂住了,连拉带拽地给出了后山。 “师兄,你为什么拦我啊!师傅也太小心眼了吧,三天劈三十根,我又不是小师妹那种妖孽,劈完怕不是得累死,他就是针对我。”才出后山,韩俊良就向董成嚷了起来。 “你再多说一句,怕就要劈六十根了。快走吧,我亲自监督你,准你挑短一些的劈。”董成也不理他,自顾自甩手走了。 师弟这个憨憨,自己搞事也就算了,还连累他一起吃挂落。足足三天时间呢,他干点啥事情不好啊,非得陪着这个憨憨劈竹子,耳朵又要不得清净了。 ------------------------------------- 洞府内,只剩下了三人。云苍上人还是一脸热切地看着楚摘星,楚摘星总算被孟随云哄得肯露面,正靠在孟随云怀里小口小口打着哈欠,一副恹恹打不起精神的模样,显然先前劈开百转竹对她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消耗。 “摘星你先睡一会儿吧,有事我会叫你。”见楚摘星这幅模样,孟随云干脆让她先睡上一阵。等到正式拜师时再喊醒也无妨,反正他看云苍上人这幅就快把摘星供起来的模样,定是不会在意这些小失礼的。 有了孟随云这句话,楚摘星当即不再强撑,在孟随云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闭眼睡去。 这下,孟随云终于能和云苍上人商量正事了。 第二十四章 最先被提及的自然是楚摘星, 云苍上人现在是越看楚摘星越觉得满意,悟性高、乖巧、人长得也玉雪可爱,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完美徒弟。 不对,完美徒弟。云苍上人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他上次产生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来着?没错, 他想起来了, 是在他收微明为徒的时候…… 那时也觉得微明这个徒弟处处都好, 世间绝不可能有比微明更完美的徒弟, 哪怕身份特殊了些。 虽然现在看来也的确是很完美的, 只不过这份完美并不对着他。 之所以得出这样的论断,是因为就孟随云他们赶来洞府问安汇报的片刻功夫,他就接到了不下十份飞符, 全是告孟随云状的。 罪名还五花八门, 不一而足。像什么给个别弟子开小灶, 没有一视同仁、私自侵吞物资、任性胡为、恶意设置比赛致使宗门人才流失。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逼他拿出态度来, 勿因私情废公利, 必须得让孟随云受到惩罚, 给他们一个交代。 其实这些罪名都不大, 但好虎架不住群狼,真给揉一块去, 孟随云少不得要去思过崖走一趟。 但云苍上人瞧孟随云现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就知道徒弟定然是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要是帮忙摆平了,下次送药的时候大徒弟一定会多送几瓶疗伤丹药给他。 这哪是徒弟, 根本就是个合作伙伴。虽然这种相处方式是他默许的。但也有丢丢过分了! 大徒弟对其他人是能宠就宠,对他这个师傅则是能坑就坑, 一点都不心疼他身负重伤,寿数无多。 第52章 云苍真人恼一阵情绪也就过去了。虽然大徒弟只把他当互惠共利的合作伙伴, 但他却是真心实意把大徒弟当徒弟看的。 徒弟犯错师傅兜底,这可太正常了。而且大徒弟平常也挺乖的,难得求他一次,不过是搭把手的事,帮了也就帮了。 而且大徒弟他是碍于身份不好管,现在他时间大把,摘星这孩子又小,从小开始管起想必性子也会更为和缓,绝对不会变成漏风的黑心小棉袄。至于初见时那点不和谐,则被他下意识地忽视了。 谁料他刚提出这个建议就被大徒弟无情地驳回了。 “不行,摘星必须得跟着我。”云苍上人觉得自己的心那是哇哇地凉,刚开始那点热乎劲到现在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明明大徒弟一直都很尊重他的,从来没有驳斥过他的提议。 不过仅仅沉吟片刻之后云苍上人就点头答允:“好吧,就依你。” 孟随云:她耳朵应该没坏吧,云苍老头居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她的提议,不反复拉扯个个七八天的? 她是知道知道似云苍上人这种寿元无多的修士见到好苗子能有多兴奋的,那是真恨不得尽传一生所学。更别说还是摘星这种对胃口的,绝对是要星星绝不给月亮,想上太阳立刻找梯子。 即便摘星没有展露出这么惊人的悟性,她想拐摘星也不见得容易,遑论摘星的悟性是妖孽级别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出这是个继承法脉的好苗子。 饶是她先前已经准备好了几套说辞,在看到摘星又做出出人意料之举时又临时想了几套说辞。甚至已经做好了强抢的准备,反正她料定云苍老头是不会和她真动手的。 没办法,谁叫她那么喜欢摘星呢。 可万万没想到,云苍老头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让她颇有一记重拳却打到了棉花里的无力感。 所以她现在整个人的感受就两字:郁闷。 孟随云眼底这点惊讶自然没有逃过云苍上人的眼睛,许是极少见到孟随云会这么失态,他也难得解释了一番。 “一则摘星是个女孩子,为师照顾起来没有你那么方便。而且为师观之,她的为人……似乎有些不知变通。她又这么黏你,让她自己选的话,必是会选你而不是为师。 即便为师把她强留在了身边照拂,她也定是要隔三差五往你那跑的。那还不如直接把摘星交给你照顾呢,为师还不落埋怨。” 这话可是说到孟随云心坎里去了,她最为得意和骄傲的就是摘星无论与多少人相处甚欢,她在摘星心中总是处于第一梯队的,地位甚至还隐隐高出父母一线。 一想到这孟随云就低头看了看楚摘星。结果这一看真是让她又好气又好笑。只见楚摘星睡得正香,而且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嘴边还流出了涎水。 孟随云突然觉得胸中突然就聚起了一口气,并迅速升起梗了她的喉咙口,是上不去也下不来。 有句话是怎么说得来着,我竭虑殚精,你梦中吃席。 报复性地戳了戳楚摘星的小脸蛋,感受那肉嘟嘟的手感,孟随云心中才好过了些。正欲抽手时,不料楚摘星半睁着睡眼,追过来用脸蹭了蹭她的手指,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声:“师姐。” 孟随云的心顿时柔软地一塌糊涂。又拍了拍楚摘星的手背,说了句睡吧,楚摘星这才安心地歪回去重新睡了。 云苍上人:突然觉得自己待在这有点多余。 勉强压住心中那股把拔腿先走的冲动,他轻咳了几声把孟随云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二来你也知道,为师我身上有伤,这些年大半的功夫都在弹压伤势上了。不可能时时教导摘星,微定这些年亦是微常管得多,为师只担了个虚名。 你可是本脉当代大师姐,自有教导师妹的责任。你性子比微常更加稳重,亦不缺谋略,把摘星交给你为师很放心。” 给为师惹了麻烦还想这么轻轻巧巧地就拍屁股走人?这些年你一直窝在洞府里足不出户,连收微常、微定入门的时候也只露面送了个礼物就走了,也是时候承担一脉之长的责任了。 见孟随云面露赞同之色,云苍上人趁热打铁使出了杀手锏:“三来,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给摘星更好的条件。” 说完这句话后,云苍上人略带紧张的观察着孟随云的表情,见孟随云十分自然地接受了他的说法,甚至还略带骄傲的点头,没有露出任何不虞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他人老成精,已经修炼出了极厚的脸皮,但尚未完全丢掉脸皮,这种盯上大徒弟雄厚的积蓄,去培养看重的小弟子的行径还是令他十分难为情。 究其原因还是北斗门虽然家大业大,但同样的开销也大,掌门亲传这个名头也就说出去吓人,实际上光是微字这一代五峰加起来就有差不多五十个亲传弟子。 实际上每月从宗门里拿到的修行资源还真不会比外门那些自有发财路子的弟子多,只是相对于绝大多数普通弟子有优势,不会出现配发的资源跟不上基础的修行进度。 可孟随云不一样,她是一个四品丹师,是修仙界中最为富有群体中的一员。不夸张地说,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都够普通弟子吃三年的。 要是大徒弟肯全力培养一个修士,那可比做一个掌门亲传要好上太多了。这一点动微常到现在欲求一件高阶的防御法器而不得,楚摘星这个还没正式入门的奶团子就凑齐一身既好看又威力大的防御套装上就能看出来了。 第53章 云苍上人越是看中楚摘星这个徒弟,就越是想尽己可能的把一切最好的都给这个徒弟。打一下大徒弟积蓄的主意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把摘星放在自己身边的收益远不如交给大徒弟,那就干脆点,直接把摘星让给想接手的大徒弟接管了就是,反正总是要叫他师傅,要让他教的。 尽管云苍上人并不清楚为什么大徒弟这个万事不上心的冷淡性子怎么会突然对小徒弟这么热情,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件坏事。 他很清楚大徒弟的为人,对宗门没有太多归属感是真的不假,但绝对不会背后捅刀子。 而且摘星这个小徒弟也不像大徒弟那样自带功法的,说到底还是要修习北斗门的功法。 大徒弟的炼丹术在流影小世界的确是一骑绝尘,别人连灰都吃不着的存在,甚至拿到上界与万族精英较量也能名列前茅。但修行上却没有那么惊才绝艳,只能算是普通天才,放在中千世界中,也只是三榜中游的水平。 不是说这个成绩不好,实际上这个成绩已经非常好。 因为小界出身的修士,碍于小千世界气运和宗门底蕴、功法等种种短板,在面对上界修士时总是处于下风的,能名列上界的三榜的无一不是所处小千世界最为优秀者,以一身担起一方小千世界的气运。 然而这个放在其余修士身上算是祖坟冒青烟的成绩,以孟随云的出身来看,还真只是平平,甚至能说一句差劲。 而且术业有专攻,论及对北斗门功法的研究,孟随云差他可差地不是一星半点。小徒弟日后若在修行中遇到疑难,还不是要乖乖来请教他吗?到时候在哪边待的时间会长点还不知道呢。 另外,云苍上人还有一点不能明说的心思。 大徒弟哪都好,但心思却不在这。裙裙整里本文饲二尓3巫酒一四七轻飘地就像是一阵风,对人也好,对宗门也罢,永远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似乎随时都会抽身离去。这些年无论年无论他怎么明示暗示大徒弟要融入环境,多与其他人交流沟通,但大徒弟就是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他能够理解大徒弟的心思,也默许她和不融入宗门,与宗门保持距离。可连正常的人际交往都拒绝,那就是矫枉过正了。 并且作为师傅的他,却被大徒弟一直认为只是名义上的,只要在外人面前展现地师徒和睦就行。无法让徒弟信赖,甚至想要达到什么目的都要使劲绕圈子拐弯抹角试探,小心翼翼迂回,真的令他感到十分挫败。 他并不是那种收而不教的甩手师傅,恰恰相反,他非常乐意为徒弟们撑起一片天。只是徒弟太过倔强,过分独立,根本不给他机会。 难得有一个契机能拉进与大徒弟之间的距离,云苍上人想试一试。要强不是件坏事,但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 所以他拍了拍如释重负大徒弟的肩膀:“以后有事直说,不必搞那些弯弯绕绕的,难道为师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云苍上人的本意是以此为开端,慢慢打开大徒弟的心防,谁料大徒弟的表现远超她的预料,不是教条式的徒儿知晓,谨遵师命,而是冲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这可是师傅你说的。” 云苍上人被大徒弟罕见的笑容给弄得一愣,下意识回道:“怎么,为师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 然后就悔得直拍脑门。他怎么就忘记了,他这个大徒弟越好说话的时候,往往就代表着要准备坑人了呢?他是过去还没被坑够是吗,居然还敢接茬! 都怪大徒弟长得太好看,这脸太有欺骗性了。 果不其然,云苍上人话音刚落,就见大徒弟把正在睡觉的小徒弟给摇醒了:“摘星,去,拜见师傅,师傅可给你准备好了拜师礼呢。” 云苍上人:???这是什么操作? 楚摘星还没有睡够,但她一向将孟随云的话奉为圭臬,加上孟随云先前在路上已经嘱咐过她了,她对拜师这件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当即揉揉惺忪的睡眼,摇摇晃晃走到云苍上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口称拜见师傅。 见云苍上人笑吟吟受了楚摘星的礼,孟随云才图穷匕见:“师傅,云真师叔给摘星的见面礼是小五方五行旗,微常师弟送的是明心玉。您可是当师傅的……” 云苍上人:这种话你还不如拐弯抹角说呢,说得好像他会小气的不给一样。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在哪学的一肚子坏水。 第二十五章 在心里骂人归骂人, 云苍上人还真拿出来了三件东西,一一摆在了楚摘星面前。 头一件是一个银色的手镯,上缀有两个金色的铃铛,摇晃时不仅能听到悦耳的铃声, 錾刻在其上的灵蝶更予人展翅欲飞的观感。 紧接着是一根长约三寸, 通体漆黑, 尾端还泛着蓝光的小锥子, 通身散发着十分不好惹的气息, 像极了一条潜伏在阴影之中伺机而动的毒蛇。 最后一件则是一柄赤光萦绕,龙首吞锷,时有云雾吐出的长剑。堂皇正气, 富贵逼人, 仅凭卖相售价就能多标五百块灵石, 业内俗称人傻钱多速来。但看在是云苍老头拿出来的份上, 孟随云还是决定相信这把剑的实用性。 孟随云仔细看了看, 很是满意。 她夹枪带棒的言语软逼的确起到了作用, 小锥子与龙纹长剑均是上品法器,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精巧无比手镯甚至是下品灵器。 第54章 作用分布也非常全面, 手镯是偏向神魂防御类的自发式法器, 算是与她赠送的衣饰类法器形成互补。小锥子则是偏向刺杀类的法器, 在关键时刻出手能够起到奇效。至于长剑则是最为中规中矩的一类见面礼,但作为佩剑使用是极佳的。 就这三样见面礼足能看出来云苍老头对摘星的重视与喜爱。她记得两位师弟拜师时的待遇远不及摘星, 尤其是二师弟,云苍老头以男孩子要穷养为由, 只给了一些灵石,也就刚够炼制一件中品法器材料费的。 并且据她对云苍老头脾性的了解, 他既然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给摘星挑,那以摘星的修为进境应该不久后就能驾驭使用,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需要更换。 能在炼气期就使用的上品法器,即便消耗会很大,但这待遇就连她看了都有些眼红。她当年准备修炼时可没这个待遇呢,虽然这也有她炼气期很短的原因在里面,因为可能刚给她就要换一批新的了。 至于那件下品灵器,出现在这实在是过于突兀了,孟随云猜测那个手镯八成是炼制过程中出了问题,成品有重大缺陷,或是云苍老头认为与摘星极为契合,才会舍得拿出来。 云苍上人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大方,但万没有想到,他看好的小徒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缺心眼,不……应该说是厚脸皮。 他看着前一息还蔫蔫的,似乎倒头就能再睡个三天三夜的小徒弟在看他拿出三件礼物之后瞬间就精神了起来,哪还有半分想睡觉的模样。 楚摘星像只小兔子一般直接蹿到了他跟前,用手拿起桌子上的三件礼物转头就跑,甚至连多谢师尊这句场面话都是在逃跑路上急急喊出来的。 云苍上人:头疼,我可没说全给你,你怎么就都拿走了。你身上这股子匪气是从哪学的?明明还是个孩子! 孟随云则是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对于摘星这种一看到好东西就要全攥在手里的流匪行为,孟随云是早就领教过一次了。据她观察,摘星会有这种行为与安澜从小就严格控制其零食数量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摘星一贯是肚小眼睛饿,看到好东西就迈不动腿,能全拿到手是必然会全拿走的。云苍老头开始就没和摘星说好只能选一件,摘星要是不全拿走就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土匪团子了。 虽然孟随云难得开口一回都是为了给楚摘星谋更大的好处,但还是抵挡住了楚摘星无比自然的撒娇控诉攻势,令楚摘星三件宝物中只能留下一件,另外两件必须得还回去。 过分宠爱便会成为溺爱,溺爱就是伤害了。她心中清楚的很,若是真让摘星有这么多宝物,很可能不仅起不到保护作用,反而会变成持重金行于闹市的稚童,让很多人开始打她的主意。摘星可不是她,有炼丹师这个身份压着,少有人敢得罪。 而且修行路上各种宝物固然重要,能够形成相当大的助力,但追根究底还是得自身修为心境都扎实过硬,凭借各种宝物固然能领先一时,却无一能够持久。 最好的例子就是董成,完全是穷养出来的,论身家现在还没楚摘星丰厚,但宗门同辈弟子中除却孟随云之外,还真没有几个人敢说能稳胜他,哪怕是碧涛峰那两个现在稳压董成一个大境界的都是如此。 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纵容楚摘星,在不影响其修行心境的范围内极限操作,恨不得把楚摘星武装到牙齿,根本原因就两字:偏心。 谁会不喜欢一个天赋极佳,长得又漂亮可爱的小团子呢? 事实证明,没有。连董成这个成天都在嚷穷,一块灵石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都大方地给了见面礼就是明证。 见撒娇无效,师姐的脸色还有越来越冷的趋势,楚摘星立刻认怂,开始认真考虑自己到底该挑哪一件好了。 其变脸速度之快,前后转换之流畅,把云苍上人都给看呆了。 还有这种操作??? 他这个小徒弟倒是很懂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能这么果决地放弃,让他都怀疑先前那副睡不醒的呆样都是装出来的了。 看来把小徒弟交给大徒弟带真是一个极佳的决定,他先前说了半天,还不如大徒弟说一句话来得管用。 人与人之间的眼缘,真是妙不可言。 这边厢云苍上人在感慨,那边厢楚摘星则是陷入了纠结之中。这三样无论哪一样都很符合她的审美,但是师姐只准她拿一样…… 楚摘星是没胆子违背师姐言语的,至少现在还没有。所以揉着衣角思索良久之后将手镯和小锥子给放回了桌上,举着赤色长剑对云苍上人说道:“师傅,我要这个。” 云苍上人颇觉讶异,不是说赤钧剑不好,但双蝶飞花镯灵力波动更强,外观明显也更合小姑娘眼缘,他拿出这三件法宝的初衷就是让小徒弟选这个镯子,另外两个完全是陪太子读书的。 小徒弟年纪还小,难免性子不定,偏他还能感觉到小徒弟的好恶极为分明,诸般情感更是纯粹到难以言表,清灵之境并非浪得虚名。 双蝶飞花镯炼制之初的设想本是吸收佩戴之人的恶念,作为防御神魂攻击的养料。同时让佩戴者保持心思纯明无垢,坚定道心,对想突破元婴期的修士又很大的裨益。若能成功,品阶至少在上品灵器。 可炼制过程中出了问题,品阶下降不说,功效也大打折扣,变成了吸收佩戴者一切超过限度的情感,从一件适用性极强的法宝变成了一件差点就把儒门专属这四个字刻在上面的缺陷品。 第55章 云苍上人低价把这件法宝买回来的时候本想着给三徒弟用的,傻小子太闹腾了他也头疼。不过楚摘星的横空出现,让他觉得这件灵器给小徒弟用也不算埋没了,好歹拘一拘这野马一样的性子。 他不相信先前展露了惊人感知的小徒弟会觉察不出灵蝶飞花镯的灵力波动更强,威力会更大。 那小徒弟选择赤钧剑的缘由就值得探究一番了,莫非他这尽出符修的天乾峰要在这一代出一位剑修不成? 感觉好像也不错的样子,以小徒弟目前展露出来的能力,无论符道还是剑道应该都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只是最看中的徒弟居然不继承他的衣钵,他总是有些吃味的。而且他于剑道上的修行也只是平平,若小徒弟真要走剑修之路,以后少不得要去请教其余诸峰的剑修,他能过师傅瘾的机会并不会有很多。 这个要慌,问题很大! 见楚摘星正拿着和她身高差不多的长剑,咬着下唇,想把长剑拔出剑鞘,云苍上人是既担心又好乐。 得,算他白担心了。现在人和剑一边高,真要学剑至少要三年后,现阶段也就只能锤炼肉身,修习一些武技。 虽然云苍上人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赶紧使了一个大小如意的法术把赤钧剑缩到了寻常短匕的长度,楚摘星这才顺利把剑身抽了出来,摊在掌中翻来覆去的看不说,还试着比划了两下,一脸丝毫不加掩饰的兴奋之色。 典型的剑修行为。 成天嚷嚷着什么斩情斩爱也斩我,拔|剑超神不是梦。 尽管心中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小徒弟奔向了剑修那条不归路,云苍上人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向楚摘星:“徒弟啊,你为什么选这把剑啊?”可千万不要说是想当剑修、剑修厉害之类的说辞。 楚摘星正如他期望的那样没有这么说,只是回复他也没听懂。 楚摘星只说了一个字:“飞!” “飞,什么飞?” 孟随云却是瞬间领悟,好心解释道:“摘星的意思应该还是御剑飞行,在玄武舟上她就在羡慕剑修御剑飞行好看了。” “嗯。”楚摘星重重点头,回剑入鞘,又哒哒哒钻回了孟随云怀里,满脸我师姐就是懂我的赞许之色。 云苍上人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只是没见过世面,觉得剑修那套帅才选的啊,不是想当剑修就好。 要是小徒弟喜欢这些好看的,对他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毕竟论“花里胡哨”,三千世界中除却神道修士可堪一战,就没有再能入他们符道修士眼的。 镇派功法《玄武镇灵书》就是以招式绚丽、动若惊鸿著称的。那是不是只要他以后在徒弟面前不经意的露几手,徒弟就会回心转意吗,修习符道继承他的衣钵了。 云苍上人已经在心中盘算好了该怎么把徒弟从剑修那条不归路上给拉回正道,没想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大徒弟却突然开了口。 而且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轻轻松松就击穿了他的防御。 原来孟随云说的是:“师傅,你也见到了,摘星在预知上十分有天赋,为宗门储才计,依徒儿愚见,似乎可以让她修习《堪虚剑法》。” 第二十六章 云苍上人看着一脸淡然, 似乎只是来循例告诉他今年的疗伤丹药已经练好,给他放在外间储物格的大徒弟,好险没把嘴中的茶水给全喷出来。 不是,大徒弟你怎么尽拆台呢?你是真糊涂还是装傻啊, 看不出为师其实是想让摘星走符修这条路吗? 摘星又这么听你的话, 你这一说让她修行剑道, 这孩子还肯修习符道的几率绝不会比见鬼大, 这不是给他添乱吗! 果不其然, 云苍上人偏头就看到了小徒弟跃跃欲试的眼神,心知他的愿望怕是八成要落空了。 他最中意的徒弟,居然不肯继承他的衣钵!这认知让云苍上人瞬间悲伤。但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小徒弟天赋好, 想必学什么都能有出息, 而且默认的规矩是要尊重修士本人的选择, 要怪也只能怪他的影响力不够大。 所以他还是考虑一下怎么给小徒弟铺平修剑道的路吧。只是大徒弟提的要求……着实是有些离谱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堪虚剑法! 云苍上人决定收回先前对大徒弟是个省心的评价。他这个大徒弟也是个会搞事的, 只是不像其他两个徒弟是从来都没停止过搞事, 他这个大徒弟更喜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平常有多温良恭俭让,搞起事来就有多石破天惊。 不过他严重怀疑沉迷炼丹的大徒弟对《堪虚剑法》一无所知。 不然作为宗门中地位仅次于镇派剑法《北极惊世剑》的顶级剑法, 《堪虚剑法》不会在大徒弟嘴里只获得和凡界土豆一样的待遇。 这根本就不是摘星这个刚入门, 既未完全展现天赋, 又没有任何贡献的新弟子想练就能练的。 劈百转竹截面光滑如镜的说服力倒是勉强够,可就他们与碧涛峰的关系, 要是早早就表明意图,那帮子人不找借口暗中下绊子阻挠, 他就把道号倒过来写,闹到最后八成是达不到目的的。 云苍上人算是看出来了, 基本不管事的大徒弟是真把他当祈愿树,认为他这个掌门权力不受任何制约,宗门内任何事情都能一言而决。 其实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手续繁杂,做不到一蹴而就,中间还有几个环节是在宗门规条的边缘大鹏展翅。所以云苍上人下意识就想说上一句这不合规矩婉拒。 第56章 可一对上大徒弟那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我开口就不是为了和你讲规矩的清明眼眸,云苍上人就把拒绝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毕竟这么些年的疗伤丹药不是白吃的,他欠着大徒弟好大一份情呢,而修行之人又最重因果。 因为无法直接满足大徒弟的要求,心怀歉意的云苍上人甚至用上了商量的语气:“《堪虚剑法》作为宗门顶级剑法,摘星现在肯定是学不到的,为师只能保证在摘星修为达到练气中期后为她争取一个试炼的机会。若是她通过了,保证她能去学。 你莫要以为为师小气,这已经是规则内最为迅捷的方法了。而且……《堪虚剑法》不是那么容易学的,如果不精通易数,就只能观百家剑法,磨炼剑感了。 可这磨炼剑感是个水磨工夫,说不定能把头发都磨到花白,就像为师劈百转竹一样。 为师还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若非你答应接手摘星,为师连这个话都不肯对你说的。因为观百家剑法,磨炼剑感那是相当的耗灵石,为师可能都够呛。摘星刚刚开始修行,定的调子太高对她有害无益。” 孟随云下意识拧起了眉,术业有专攻,听云苍上人说完了难处,她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外行有些想当然了。 云苍上人话里就透着一个意思,堪虚剑法不好学,最好还是趁早熄了这个心思。 摘星这个小憨憨八成是学不会最是艰涩深奥、一个搞不好还能把人弄疯的八卦易数的。 而如果从第二个途径观百家剑法,磨炼剑感入手,那就也没必要从盯着《堪虚剑法》这个噩梦难度的,先随便找本普通剑法入门试试感觉和天赋也就行了。 不过这种方法也仅是有可能,成功概率低到忽略不计,所以好好的学什么剑啊,还是让她跟着为师学符来得稳妥。 孟随云几乎就要被说服了,但又实在是不甘心,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叛逆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冒头并迅速占领了上风。 她的小摘星可是能三次挡住阿宿的攻击,能把百转竹劈出传说中光滑如镜效果的天才,怎么就不能领悟《堪虚剑法》了,瞧不起谁呢! 和每一个护犊子的家长别无二致,孟随云坚信自家的小孩是最好的。而且外部质疑越激烈,内部信念就越坚定。孟随云先前还对楚摘星的道路选择犹豫一下,现在已是认定剑修一途了。 孟随云偏不信这邪,她觉着摘星那么好的预知天赋就该学攻伐无双的剑道。她的摘星值得最好的! 再说了,也不是她刻意贬低云苍老头,可跟着云苍老头学符能学到个什么好的,钻研了几十年该怎么劈百转竹,结果上限还没摘星展露出来的下限高。 而且她也清楚地很,《玄武镇灵书》虽和《北极惊世剑》并称为北斗门镇宗功法,但创下这两门功法的北极玄武大帝可是三代天庭最强战力、以四方神州第一剑修著称。 这位大帝在剑道上的成就远强于符道,只是后来这些徒子徒孙们不争气,没本事领悟艰深的剑道,只好强行抬升了符道的地位当遮羞布。 而且如果她以后想带着摘星前往上界,修行剑道也比烂大街的符道要好。修仙界很复杂也很单纯,儒门那位半圣说得好啊,以力服人者霸。只要拳头够大,世界自然就会变得单纯起来,一力降十会永不过时。 于是她问道:“如果想承接《堪虚剑法》,前期从什么剑法入手比较好?” 云苍上人是了解大徒弟执拗程度的,本也没指望能说服她,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能为小徒弟做到这个份上,听话里这意思竟是非《堪虚剑法》不可了。 按照他的意思,就算摘星要走剑修这条路,也大可从其它剑法开始,若是瞧不上其他的,他也可以借职权之变为小徒弟大开方便之门。因为提前修炼《北极惊世剑》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然而大徒弟偏偏认准了《堪虚剑法》。 可这两者之间的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虽然于剑道一途他也是个外行,但比孟随云还是强上许多的。以他对《堪虚剑法》的了解,小徒弟这把百转竹劈成光滑如镜的地步也只是勉强摸到了最低的修行门槛而已,若真要以此为目标,后面且有得苦头吃呢。 而且作为掌门的他再清楚不过,说镇派功法《北极惊世剑》是玄武大帝亲创的确是开派祖师吹牛,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堪虚剑法》却的确是那位横压一时,让天下修士尽皆低头,天帝也高看一眼的玄武大帝亲创的。 因为祖师找到的那片刻录着《堪虚剑法》的原玉简,上面就明明白白刻着“闲创剑招三十六式”,落款是一个玄武印。 若非祖师只得了残篇,只一十七式,而且《堪虚剑法》对天资悟性的要求高到离谱。不然绝对轮不到《北极惊世剑》做镇宗功法。 《堪虚剑法》和《北极惊世剑》二者间的难度差别是不可以道理计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北斗门每代都会有弟子领悟并学会全套的《北极惊世剑》,但这些弟子与别宗剑修斗法时是互有胜败,并未显得多出挑。 而北斗门自立派祖师开宗建派起几千年的历史里,只有一个弟子领悟了《堪虚剑法》,还仅仅是半部,八招。 可仅凭这八招,那位先辈硬是打遍流影小千世界未尝一败,由此奠定了北斗门剑道强宗的声名。即便后来后来飞升上界,那位前辈也凭这半套剑法闯出不小的声名,还跻身人族三榜中的星榜。 第57章 如果说《北极惊世剑》是北斗门剑法的门面,那《堪虚剑法》就是不可撼动的支柱。 云苍上人不清楚是什么给了大徒弟底气,还是只是单纯地不信邪,非要撞一撞南墙,所以他斟酌了一会才说到:“其实都差不多。如果你非要为师给你建议的话,那我建议你到时候由着摘星随便选一本剑法就行。反正以你这些年攒下来的宗门贡献点,摘星想挑什么基础剑法都不是问题。” “这是何意?”这下换孟随云不理解了。 云苍上人笑着答道:“世间万事万物逃不开一个缘字,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是你的,它就一定会是你的。 摘星若是与剑道、与《堪虚剑法》有缘,那她前期无论修习什么剑法都不要紧,毕竟堪虚剑法最为出名的特点就是包罗万象,引子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若是无缘,那学什么剑法都是白搭,领悟不了就是领悟不了。之所以让你由着摘星自己去挑,是因为据说清灵之境的人运气都不错,多少能占点直觉的便宜。” 楚摘星也感觉到了现场略有微妙的气氛,停下了对手中短剑的把玩,视线在云苍上人和孟随云两人身上不停打转。 她感觉师傅和师姐在吵架闹别扭,可他们两个都有好好说话,温声细语的。一点也不像娘亲和爹爹闹别扭那样,声音大得差点能把房顶上的瓦片给掀下来。 她这点动作并没有避着人,孟随云很快就注意到了。还拧着眉的孟随云把楚摘星揽入怀中,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摘星,告诉师姐,你是想学符还是学剑啊?” “都行,师姐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楚摘星没有丝毫犹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口糯米牙晃得云苍上人五脏六腑都跟着动。 要是小徒弟能和他也这么亲近就好了,瞧那全身心信赖托付的孺慕神色,他就羡慕地眼睛发红。但他也知道,短时间内根本没戏。 孟随云并未因楚摘星的信赖就替她做出决定,而是罕见的正了神色,握着楚摘星的肩膀郑重说道:“这是你要走的道路,没有人能替你做决定。师傅和我都可以给你时间好好想一想,你可以想好了之后再告诉我们。” 又一次被代表的云苍上人:谢邀,已经习惯了,大徒弟她开心就好。 在孟随云郑重的目光注视下,楚摘星不自觉把袍角拧成了一团,孟随云的态度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她虽在孟随云的严令下学完了常识,大概知道符道与剑道的差别与优劣。 可那都是她死记硬背下来的,只流于形式,根本谈不上归纳整理,更别说更高层面的融会贯通了。 猛地被这么一问,她还真有些发蒙,眨巴着大眼睛思索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审慎地开口问道:“师姐,剑修比符修厉害对吧?” “剑修的确比修其它道的修士厉害。”至于那些修行了剑道却庸庸碌碌之辈只能算是蠹修,还不配叫做剑修。 孟随云没有说出前提条件,但有她这句话对楚摘星来说已经够了。 “那我学剑。”楚摘星笑得牙不见眼,可爱极了。 作为一个好长辈,孟随云一直致力于培养楚摘星的表达能力,因此贴心地多问了一句:“理由呢?” 摘星说得抽象不要紧,她理解能力好就行了。 谁料楚摘星这回超常发挥了表达能力:“爹爹说过,如果要学本事,那就要学最强的,这样可以保护喜欢的人!我要学剑,以后保护娘亲和师姐。” 童声稚嫩,却能直击人心软处。 云苍上人看见大徒弟一直不时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了,随后如释重负般长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这是大徒弟成功说服她自己的标志。 小徒弟修行剑道这件事是再无更易的可能性了。 没有人可以拧得过下定决心的大徒弟。 第二十七章 眼见最为重要的小摘星道途问题敲定了, 自觉已经把事情做完的孟随云秉承了自己一贯的风格,站起身来牵着楚摘星的手就准备走人。 云苍上人一脸郁卒,今天也是当工具师傅的一天。也就是大徒弟他不大惹得起,不然他早就像对待二徒弟和三徒弟那样, 翻来覆去的使劲揍了。 可他把不高兴都写脸上了, 还惨遭两个徒弟无视, 所以心中这口气是怎么也顺不下去。他不要面子的吗! 于是就在孟随云将要带着楚摘星走出洞府的时, 云苍上人轻咳几声叫住了孟随云。 “师傅您还有事?”这下换孟随云惊讶了, 在她的记忆中,除了问她要疗伤的丹药,云苍老头从没有主动叫住她过。 看起来还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可她寻思着自己最近也做什么得罪他的事啊。对摘星道途的选择那是就事论事, 好声好气的商量, 并不算得罪。 另外就是自己在下界做的那些事了。她承认因为时间紧张, 所以尺度没有拿捏精准, 部分事情做得过了火。可她坚信云苍老头能看出其中深意, 而且会主动替她摆平这种小事, 绝没有拿这种事纠缠她的道理。 孟随云这幅搜肠刮肚思索的模样全落到了云苍上人眼里, 他也不直接挑明,只是一挥浮尘没好气地说道:“没事为师就不能叫你了?你可是我徒弟呢。” 孟随云一阵牙疼, 她这个挂名师傅冷不丁地挤兑起人来, 还真是够阴阳怪气的。 第58章 您是师傅, 是长辈。惹不起,惹不起。 孟随云知道在这种时候是不能和云苍上人这个老人家硬顶的, 哪怕她底气再足也禁不起这么耗。于是礼仪满分的孟随云带着楚摘星返回,垂手恭恭敬敬站在了云苍上人面前, 一副您还有什么指示,咱都照办的好徒弟模样。 孟随云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云苍上人也不好说什么了。轻哼一声就把此事揭过,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姿态:“你平素也是一个稳妥的人,怎么最近行事反而毛躁起来了。你是大师姐,要为下面师弟师妹们做表率的。” 孟随云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做得差了,没有尽到当大师姐的责任,不过挨顿骂对她来说轻轻松松,犯不上和云苍老头争执。所以现在只是垂首应是,并不辩白。反正依她对云苍老头的了解,这老头训不了两句就会自己绷不住道出原委了。 “为师好歹是一派之长,收徒弟可不是磕个头送一份见面礼就完事的。当然,你是例外。而且依为师的寿数,摘星也应该是为师最后一个徒弟。 虽然为师也不喜欢儒门讲排场、摆架子那一套,可场面上的功夫总得糊弄过去。你回去选个好日子报上来,给摘星办个拜师宴,为师也好把摘星介绍给其他人。你切记给她准备好一份看得过去的拜师礼,绝不能让其他峰看了咱们的笑话。” 听了云苍上人的话,孟随云的眉又聚到了一处。依着她本心,是不愿与北斗门有过多牵扯联系的,所以这些年来她极少参加饮宴嬉游,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她是个性子极冷不愿掺和事的人。 除了她刚来那三年还有人或不信邪、或抹不开面子抱着尽到礼数的心思给她下帖子。到现在则是完全没人了,若非董成在各种场合都坚持表明自己只是师傅的二弟子,上头还有一个专注清修的大师姐。她这回又接了勾连下界的差事好好出了一把风头,许多北斗门的弟子都已经忘了还有她这一号人。 这很好,符合她对自己的定位和来北斗门只是积功累德的目的。只是现在她的规划中多出了摘星这个变数…… 摘星不像她,一无背景,二无靠山,只有个云苍老头还是病殃殃的。而要想在修行这条路上走得顺畅,光靠自己的扶持是绝对不够的,摘星需要融入宗门中,这样才有可能得到全力培养,一个人拿八个人的资源份额。 所以也确如云苍老头所言,拜师宴是必需的。当然她也可以放手让楚摘星一个人去应对,只是终究是不放心。 让现在的摘星去应付一群人精,她真是想都不敢想。天乾一脉的弟子自然会回护摘星,只是这三个男人,也就二师弟稍微靠谱些,绑一块都没她亲自出马来得稳妥。 小儿难养,尤其是人族的小儿难养这句话孟随云现在是切身感受到了。要换做是绪,那她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直接让绪拉开架势打就完事,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自己可是答应过摘星的父亲的。一定会照顾好摘星的。最终,孟随云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孟随云一抬头正好对上云苍老头笃定的笑容,深邃的眼神更是像要望进她心里。 孟随云一惊,她突然就明白了,这是对她的阳谋。只要她在意摘星,对摘星的事情做不到无动于衷,那类似这种拜师宴事情就只会越来越多,她会因为摘星越来越融入北斗门这个环境,甚至成为决策者中的一员。 她避无可避。但想到这是为了摘星,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好,到时候我会陪摘星一起去的。” 孟随云这个爽快的程度把云苍上人都吓了一跳,这还是他那个窝在洞府不出门的大徒弟吗?这可是大好事啊,抛开大徒弟的身份背景不谈,一个高阶炼丹师也是宗门的重要助力! 这股兴奋劲催得他连小徒弟不愿随他修习符道的遗憾都减轻了很多。 早知道收小徒弟能把大徒弟拉出来,那他绝对大肆收徒。绝不会等到现在,因为弟子太少,必须再收一个弟子传承道统才收下楚摘星。 对了,等会还要把微定给训一顿。都是这小子太皮,不讨人喜欢,这才耽误了他大师姐入世的进度。 已经在苦哈哈的劈竹子的韩俊良没有想到,他的惩罚又加码了,妥妥的人在干活,祸从天降。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儒门那些书生虽然说话酸,但道理是好道理。大徒弟给面子,他自然也要还回去,而且自家的徒弟自家疼,小徒弟看着像是个怕生的。 “你也别太担心了,为师没准备把拜师宴的场面弄太大。也就咱们师徒加上其余四峰的峰主和首徒也就是了。和他们认识了,摘星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而且也这些人能出得起礼钱,其他人来了也是吃白饭的。”云苍上人边说着,还弯下身来捏了捏楚摘星的小脸。 楚摘星想躲来着,但没躲掉。盖因她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掌影,不像沈宿那样只有一个,她找不到正确的闪躲方向。 很是挫败的楚摘星也不装乖巧了,躲到孟随云身后,以孟随云的身体为遮蔽,时不时露出半张小脸冲着云苍上人呲牙,浑不知她这张可爱的小脸和凶悍两个字离了有十万八千里远。 这下云苍上人更稀罕楚摘星了,他这徒弟着实是有点东西在身上啊,他刚才要不是下意识调动了灵力,可能还真捏不到这肉嘟嘟的脸蛋。 第59章 云苍上人喃喃自语道:“这回的见面礼一定不能要少了。”他这个小徒弟绝非池中之物,趁着理由正当,还是多剐点资源给徒弟吧,万一哪天就用上了呢。 孟随云听得是嘴角直抽抽,恨不得堵上摘星的耳朵,真是要教坏小孩子了。她今儿个算是再一次认识了自己这个挂名师傅。借着由头收礼就算了,可听这意思还想收重礼? 云苍上人对孟随云的反应嗤之以鼻:“徒弟你这种炼丹师是在蜜罐里泡大的,没过过穷日子。修炼哪里不需要灵石?想要日子过得去,不仅要节流,更要开源,这回理由又是再正当不过的,不收白不收嘛。 再说了,他们收了那么多徒弟,哪一个为师没送礼?你当年入门还没收着礼,虽然你也看不上,但送不送和你能不能看上是两码事,该收的那份就不能少。照我说,为师就是吃亏在徒弟少上了,这次没让他们送双份补上为师这些年拉下的亏空就不错了。” 听着云苍上人滔滔不绝的念叨,孟随云嘴角抽抽地更厉害了,是她肤浅了,她还只是逮着肥羊薅,云苍老头是不仅想覆盖式打击,还想天高三尺。 以前她还疑惑为什么董师弟把每一块灵石都看得那么重。好歹是作为掌门亲传弟子,手上还有不少产业,就算各种花销大,生活最不济也只是窘迫。现在好了,连她发问的功夫都省了,因为现成的原因正站在她面前呢。 她决定了,以后如果是非必要的情况,就让摘星和云苍老头保持距离,不然难保摘星不会变成下一个董成。一想到小摘星有朝一日可能会得意地对她说一块灵石如何掰成两块花的八个小技巧,孟随云就想打哆嗦。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自己对摘星要富养!反正她灵石多,别说养一个摘星,就是养两个都不成问题。她把摘星的眼界养得高高的,免得以后别人许点蝇头小利就被骗走了。 抱定这个主意的孟随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告了一声罪就带着楚摘星急匆匆回返了。 云苍上人也未阻拦,只是肃容站在洞府之内,良久之后才畅快地笑出了声。现在徒弟们都不在了,他终于可以不用装了! 他有了个堪比妖孽的新徒弟!只要能把这个徒弟培养成才,他也对得起历代祖师了! 第二十八章 因为怕楚摘星被云苍上人教坏, 孟随云几乎是逃出天乾主峰的。并充分发挥了她金丹期的修为,一路上把云驾地飞快,连超好几个同路的修士,引得一众修士侧目的同时, 也把楚摘星这个无比皮实的给晃迷糊了, 晕晕陶陶就栽倒在了云上。 觉察出不对劲的孟随云急忙降低了云速, 一边替楚摘星揉着太阳穴一边温言宽慰。 楚摘星倒没有嚷苦, 而是紧紧攥着她的衣袖说道:“师姐, 咱们以后不见师傅了好不好?” 孟随云愕然,心想云苍老头要是知道他寄予厚望的摘星居然是这么想的,怕是能泪洒九河, 同时心中也生出几分疑惑。 在她的认知中, 摘星虽然因为幼年一些不愉快的经历有些怕生, 但其实是一个性格非常好的孩子。只要别人不对她做出主动挑衅、试图伤害这类行为, 摘星都会把人划入好人堆里, 视做可以亲近的人。 即便是沈宿那种一见面就要找她麻烦的, 她也会先尽量克制, 沈宿实在惹得她烦了才会反击,反击的时候还很有分寸。 这是小摘星头一次主动表示明显的疏远意向, 可云苍上人是头一次和摘星碰面接触, 而且整个过程她全程在场, 云苍老头别说是挑衅威胁了,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摘星说过。 夸张点甚至可以说云苍老头就差把摘星当祖宗供起来了, 充分尊重了摘星的意愿。除此之外,不仅自己给了相当贵重的见面礼, 还打起了别人家底的主意。着实是董成看了会羡慕,韩俊良听了想流泪。 按理来说, 摘星完全没有疏远云苍老头的理由和动机,所以是她一时不察忽略了什么吗? 这是大事,要慌。且不说她于攻战之法并不擅长,摘星以后的课业还要靠云苍老头教授,剑道更得托云苍老头在宗内找个好长辈指导。为道途计,摘星也得和云苍老头保持良好的关系。 更别说摘星已经是行过拜师礼的徒弟,不久后就要上宗谱的。这关系还要胜过凡界的父子,不然背上一个欺师灭祖的名头可不是好玩的。 按照她的构想,摘星和云苍老头之间的关系最差也得维持在一起坐着不说话却不觉得尴尬。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必须得维持在今天之前她和云苍老头的相处模式,避而不见是绝对不行的。 孟随云着实是没明白这是为什么。好在她和楚摘星之间的感情相当之好,无论她问什么,楚摘星都不会瞒她。 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过程略有些波折。 当孟随云问起楚摘星为什么不愿常来,是不是讨厌师傅这个问题时。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且都能说得理直气壮的楚摘星第一次犹豫了。 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最后还是往她怀里一歪,避开了她探究的目光才瓮声瓮气的说道:“师傅很好,我不讨厌师傅。只是感觉师姐你不喜欢师傅……” 闹了半天,居然是摘星觉得自己和云苍老头不睦?为了自己决定少接触云苍老头? 其实她和云苍老头的关系并不算差。 第60章 好吧,她承认是还是有一点小矛盾的,她已经无数次用实际行动拒绝了云苍老头想让她进一步融入北斗门,尤其是管理层的意图。 可谁让她背景硬、实力强、经济还独立,在今天之前只有云苍老头主动找她帮忙的份,没有她求云苍老头办事的情况呢,所以她一直拒绝云苍老头也拿她没辙。 时至今日她获得的一切基本都是靠自己努力,没有一丝半毫与云苍老头有关。加上她从小就是孩子王,面上不显,其实内心是相当霸道,所以她做不来云苍老头的徒弟。 她和云苍老头之间更像是互惠互利的合作伙伴,而非一个负责教导一个负责接受的师徒,小十年相处下来云苍上人甚至默许她在私底下用老头这个称谓。 当然,最近隐隐有了成为忘年交好友的苗头,不过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只是她和云苍老头自有默契,一贯把师徒这个表象维持地很好。连董成这个掌门继承人也只是知道她来历不一般,得好好敬着,但对她师姐的身份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她自认在刚才与云苍老头的相处中言行均无差错,偏偏摘星就觉察出来了。她现在是真真正正开始好奇摘星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教养摘星的了,相较成人,小孩子的确是会敏感一些,但敏感到这个程度就有点吓人了…… 还是说老天爷为了弥补摘星思考能力上的不足,特意增强了摘星的感知能力,不仅是对危险的,连情感方面也涵盖了,造成摘星有种类似动物条件反射似的感知本能。加上摘星母亲无意识的训练,摘星才能做到百试百灵? 脑中所想换算成时间也不过一瞬,孟随云并不认为以摘星那令人担忧的理解力,能在自己解释之后弄明白她和云苍老头之间颇为复杂的关系和相处方式。 用三言两语含混解释了一番自己与云苍老头的关系并非她想的那样不好,所以不用顾忌,以后想玩还是可以去玩后,孟随云也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孟随云就十分庆幸摘星对她是全身心的信赖了,要不就她刚才那番错漏百出的话换了旁人是决计瞒不过去的,但摘星却已是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不过这也证明,在摘星心中自己的地位还是要比云苍老头高。二选一会选择自己而不是云苍老头,这可真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于是两个人就都保持着开心的心情回到了孟随云的洞府。这座洞府同样是坐落在天乾一系的山峰上,与云苍上人的洞府相比,孟随云的洞府面积要小上一些,但却胜在精致。 只见溪水环绕,榆柳交映。绿草如茵,鹿鸣哟哟。各种楚摘星从未见过的花朵蓬勃绽放,各色灵蝶也在花中自由穿梭。更兼药香阵阵,热气盈身。溪中游鱼跃,陆上灵鹤走。若非神仙第,也应真修家。 这么漂亮的地方是师姐住的地方,以后也会是她住的地方!这个认知给了楚摘星极大兴奋与满足感,得到孟随云允许的眼神后,她就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飞快冲了出去,目标是蝴蝶。 孟随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两月她洞府恐怕是要多申请几份灵植与灵蝶了。瞧摘星这兴奋的样子,是绝对不会替她省下这笔钱的。 想是这么想的,但她一点阻止的意思也没有,只是一边放出神识看顾着楚摘星,一边打开养灵袋把沈宿给拎了出来。 沈宿蹦出来的速度又提升了一个台阶,显见这段时间把他憋得也苦。重新回到熟悉环境的沈宿很是陶醉地连吸了三大口空气,只是并不拿正眼看孟随云,侧身撇头,用肢体语言切实表明自己仍旧十分生气。 孟随云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被喜欢是好事,但沈宿这个誓要独占她的劲头可真是…… 在家的时候沈宿就为这事经常和绪打得昏天黑地,屡教不改,下次还敢。现在又因为摘星犯脾气了,可摘星远没有绪那么皮实耐折腾。要是沈宿把以往对付绪那些招数用在摘星身上,那后果,她可真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她也不想再惯着沈宿了,打算找个时间好好为他上上规矩。若蛮缠着摘星,养成了这个坏脾气,以后说不定真会惹出大祸来。 孟随云拿定了主意,所以也不哄沈宿了,直接揪着沈宿的后颈皮把他给拎了起来,在沈宿惊恐莫名的眼神中对着他的屁股狠狠来了三巴掌。 沈宿被打蒙了,一时间连哭都忘了。就在他酝酿泪水的时,就已经被孟随云远远扔了出去,随行的还有孟随云充满冷意的声音:“离开了三个月,沈宿你先去看看药田。” 沈宿与她相伴多年,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自己这位好脾气的主人这回是真恼了。要是他照管药田不力,蔫了个一株半株的,很可能就要在丹炉前扇上三个月的火了。那可是一个苦差事,所以他耷拉着脑袋乖乖去打理药园了。 他是绝不会记恨孟随云的,所以被打屁股这份仇就自然而然落到了楚摘星头上。当年他和绪闹腾的比现在还厉害,主人也没把他怎么样,结果这个楚摘星才来没多久他的屁股就遭殃了! 都是楚摘星的错! 楚摘星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沈宿记了一笔,她忙着和蝴蝶较劲呢。把孟随云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孟随云想不明白,连沈宿都能抓来玩的小摘星怎么现在连只蝴蝶也抓不着。 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就连摔了三个大马趴,衣服上滚得到处都是草沫子,让喜欢干净的她看得眉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第61章 在楚摘星又一次摔倒在草地上之后,孟随云终于忍不住了。她把人给揪了过来,连着对楚摘星这个泥团子使了三遍除尘术,知道确认楚摘星身上再没有泥土点子之后又三令五申不许到处乱钻,这才把人给放走了。 这一个个的,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更糟心的还在后面,数月未归,即便孟随云平常已经足够清静无为或者说是“咸鱼”,也积攒了不少事情要处理。更别说她这次还把楚摘星给带回来了,因此属于楚摘星的一应事务也汇总到她这来了。 她刚把楚摘星给放走,负责她洞府庶务的知客道人景嘉就立刻捧着两沓玉简并一个布袋迎了上来:“师叔,这是您去下界期间积攒下的事务,放在下面这些是弟子能处理的,已经代师叔您处理完毕了,有劳师叔过目斧正。上面这些弟子不敢自专,需要师叔您亲自处理。 这个布袋是执事堂方才送来的,说是配发给小师叔的衣冠革履和本月修行资材,弟子不知如何处理,请师叔示下。” 其实后面这部分的事按理来说不该归孟随云管,该楚摘星自己做主。但知客道人看自己那位新的小师叔,真是怎么看都感觉不靠谱,干脆心一横来请示孟随云了。反正孟师叔平素为人也是极和气的,应该不会为了这事罚他。 这次他也没赌错,孟随云闻言还真就先抛开了其他事直接打开了属于楚摘星的那个小布袋,里面装的是北斗门亲传弟子的制式服装。 因为楚摘星还小,所以给她发的也是两套长袍,主体由玄青色的冰蚕棉制成,冠履与长袍同色,唯有腰带和长袍的领口是苍麒麟色的。 款式据说是开派祖师定下来的,所以用时下的眼光来看并不算好看。所以宗门里凡是有些家底的,都是自备行头,只在五年一度的宗门仪典上穿一下应个景。但胜在宗门每年免费发放四套,且足够结实耐用,很受宗门普通弟子喜欢。 孟随云一瞧就精神一振,这可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愁小摘星现在好奇心旺盛,除非她能不错眼的放除尘术,否则无论她多严厉告诫,只消片刻功夫就能得到一个泥猴。 她送的衣饰虽然不会因此损坏,但这么个穿法,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左右宗门里又没有危险,她想着干脆让小摘星换了衣服好好玩上几天,等楚摘星过够了瘾她再琢磨怎么该打扮,要不她能被那一层层的泥灰给气死。 于是她还真就这么安排了,至于装灵石的那个袋子她没打开,直接让景嘉给楚摘星送了过去。每月十五块下品灵石,三颗回气丹是炼气期亲传弟子的标配,有她在这杵着,绝不会有人敢捣鬼克扣。 而且孟随云这根本不缺灵石,她从来就没见到过自己作为金丹期弟子每月的供奉,因为还没到她眼前就被沈宿拿走当零嘴吃干净了。 景嘉抱着衣物和灵石听命离开的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孟师叔哪里是在奉师命教管小师妹,完全是在养孩子。 而且还养得相当精细,别峰也有像养孩子一样养师弟师妹的。可都是粗放式管理,敦促课业,打架了会出头帮衬而已,和孟师叔完全两样。 说实话,景嘉看着孟随云恨不得事事操心,件件包办的劲头都觉着有些牙酸。小师叔又不是琉璃做的,用得着这么小心吗?这不准那不许,就差造个笼子把人关起来了。 然而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景嘉迅速地改变了自己看法,直赞还是孟师叔想得周到,走一步看十步。 因为乳虎虽小,出了笼子也是会伤人的。孟师叔对小师叔的严厉约束,其实是为了保护别人…… 第二十九章 孟随云处理积攒事务的进程又一次因为沈宿而中断。这很正常, 因为沈宿和她形影不离惯了,粘人劲也是非同寻常。但凡孟随云有什么事情没带着他一块,就必然会时不时被“打扰”一下。 不正常的是,沈宿这回发来的信息是求救!还催得很急, 连她与沈宿结契形成的感应也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这回好像是真的, 不是沈宿为了引起她关注谎报军情。 这下孟随云可真是大白天里遇到阎王爷——活见鬼了。 在她这一亩三分地上, 沈宿不说是至高无上吧, 也算是食物链顶端了。 参童诞生艰难, 数量奇少,偏偏功用无穷,且抓捕极难。沈宿与生俱来的种种本领让除了作为主人的孟随云外, 能认出他身份的无一不小心翼翼的供着他, 那是捧在手里怕碎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连大声点说话都要考虑是不是会吓到沈宿。 因此也养成了沈宿这幅令孟随云都头疼的骄纵性子, 尽管这些年孟随云已经在全力纠正, 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但也仅限于沈宿不再那么唯我独尊, 视除她之外的人皆为臣仆了。 其实沈宿骨子里还是极任性使气的,不然景嘉那么一个讲礼数好脾气的人也不至于一见到沈宿就想绕道走。 还真有人能制住沈宿这个霸王?契约感应催令孟随云放下了手中的事务, 神识全部往外散开, 催动绣云靴朝着沈宿所在的方向全速奔去。 但她还是没想明白, 究竟是谁能把沈宿逼到向她发求救讯息不说,还急到口齿不清, 词不达意的,到现在都没给她一个囫囵信息。 总不能是魔族余孽挟持了沈宿吧。这可是北斗门的腹地, 在外有三重护宗大阵,于内她也没发觉察出任何不对劲。再说了, 就算有魔族余孽潜进来了,沈宿打不过,那还跑不掉吗,谁有那个本事逮住他? 第62章 等等,逮住沈宿的本事。这个念头就像刺破黑夜的阳光,解开了孟随云的所有疑惑。 她养的这两个,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啊,八成是又打起来了。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孟随云循着感应打开炼丹室的门,真正见到时还是差点被气出个好歹来。 谁能告诉她,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摘星脸上有了道足两寸长的大口子,哗哗往外淌着血。手里还拎着沈宿的腿,瞧那架势还是要把沈宿往已经掀开了半个盖子的丹炉里扔呢? 难怪契约感应催得那么急,沈宿是真生死一线间了。 “啾啾啾,啾,啾啾!主人救我,救我!楚摘星这个混蛋想把我扔到丹炉里烧了。”沈宿一见孟随云来了,更是拼命挣扎起来,不连贯的话中满满的求救之意。 孟随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沈宿的求救信号一直是断断续续,语焉不详了。她的丹室布置的各种禁制太多,沈宿又过于激动。 按理来说,正常情况下的修士,除了大限将至的,都是百病不侵,不会像凡人那样有病痛之苦的。可孟随云现在就是觉得自己的头非常地疼,疼得她几乎站不住。 见孟随云露出痛苦的神情,楚摘星周身暴戾的情绪尽数消散,慌得把沈宿随意往地上一扔,急急上前搀住了孟随云:“师姐,你怎么了?” 孟随云:还好,还没被你们俩给气死。但也仅限于没死了。 ------------------------------------- “你们两个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洞府正堂,孟随云坐在主位上,十分随意的以手支额。语气淡淡的,和平常一样,分不出喜怒。 但站在下首的楚摘星和沈宿却是齐齐打了一个冷颤。完蛋了,师姐/主人生气了,还不是一般的生气,是非常生气。与孟随云相处时间更长的沈宿已经在考虑自己要是死了该埋在哪里好了。 他们两个都是会看眼色的,生怕一开口就会成为孟随云怒火的宣泄口,所以谁也不肯先开口。 瞧着这两个脑袋都恨不得缩到脖颈里的怂样,孟随云很不给面子的冷嗤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知道装鹌鹑了?早干嘛去了,刚才打架不是打得还挺欢的吗?她最讨厌的就是敢做不敢当的! 在认怂这件事上,楚摘星和沈宿难得达成了一致,听到孟随云的冷嗤声,两人又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几乎同时的步伐让他们又不约而同的朝着对方瞪了过去,眼睛里似乎都能冒出火星来。 动作是同步的,但这回却是沈宿先偃旗息鼓。他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后槽牙也是磨得嚯嚯响,但终究是收回了敌视的目光。 虽然还不知事情发生的原委,但孟随云心中那根一直绷着的弦已经悄然松了。看这两人目前的情状她哪里还能不明白,沈宿这被摘星给收拾服帖了。 沈宿还是怕比他更狠的。 摘星下了一回重手,就完成了绪努力这么多年都没做到的事。如果让绪知道了这件事,八成要气得直跺脚吧。 对孟随云来说,这场争斗以这种方式结束,是最好的。 无伤性命,沈宿退让。而且按她对沈宿的了解,以后再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大打出手,最多是说怪话或不咸不淡的骚扰摘星几下。 不过一码归一码,结果是她希望看到的不代表她不会追究事情发生的原因了,毕竟按她的意思,这场架根本就不该打。 孟随云也不理会楚摘星和沈宿这两个怂成一团的,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旁观的景嘉。得了孟随云的示意,木桩子一样的景嘉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对着孟随云行了一礼,说道:“是。” 刚开始楚摘星还在好奇怎么景嘉一开口沈宿就腮帮子不咬,牙也不磨了。但很快她就不好奇了,甚至开始羡慕起沈宿体型小,更容易闪避师姐的眼刀了。 盖因景嘉所讲述的正是她和沈宿起冲突的全过程。 景嘉是这么说的:“弟子奉命将小师叔的东西送到时,见小师叔正与沈宿抢夺一个蒲团。沈宿不敌,就从弟子手中抢过了存储灵石的布袋,把里面的灵石并丹药都给吃了。 小师叔更怒,与沈宿扭打起来。弟子无能,无法阻止。在扭打中小师叔被伤到了脸,沈宿后来似乎还对小师叔说了什么话,小师叔这才怒极,揪住沈宿之后强令他打开了丹室的门。弟子不敢擅入丹室,所以之后的事弟子就不清楚了。” 话不长,但对楚摘星和沈宿而言,句句都是无常的索命钩。 孟随云轻扣了两下桌面,示意自己知道了。景嘉也非常知情识趣的退下,把空间交给了孟随云。 孟随云摩挲着手指,一言不发。但任谁都能嗅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感受到无声中酝酿的澎湃惊雷。楚摘星和沈宿又是齐齐一缩脖子,生怕下一道雷就劈到了自己脑门上。 事情还真和她想的差不多,人菜瘾大的沈宿趁她不在又招惹摘星了。可沈宿料错了一点,那就是摘星不会像别人那样惯着他,抓住就真锤。 不过孟随云非常好奇,骄纵任性惯了的沈宿究竟说了什么才能让一向有分寸的摘星气到要把他丢丹炉里去炼丹。 眼瞧着两个人疯狂蜷缩试图降低存在感,孟随云终于再度开口了:“你们两个,不打算说些什么?咱们先说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给你们机会,免得你们以后说我不教而诛。” 第63章 沈宿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害怕,好维持最后的体面,谁料站在他身边的楚摘星毫无征兆的就一撩下袍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师姐,我错了。” “你错哪了?”孟随云看得是一阵好笑,没看出来,动作很熟练嘛。不过摘星这直愣愣又理直气壮的模样,要不是跪着,怕是没人会认为她犯了错。 楚摘星的回答仍旧是十分地理直气壮:“不知道。” 对这个回答,孟随云表示毫不意外。什么时候她的小摘星能完整表达出想法和观点她才意外呢。 孰料楚摘星还真给她弄了点新花样出来,只听楚摘星接着又说道:“不过爹爹说过,因为自己的过失让喜欢的人生气就是最大的错误,是我让师姐生气了,你罚我吧。” 话很正确,情感也真挚地让人感动。可孟随云怎么就觉得摘星在糊弄她呢?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种话非常有用,她现在心情大好,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生气了。 因为楚摘星的认错速度堪比法国投降,以至于沈宿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思考,压力就全来到了他身上。 沈宿已经在心里把楚摘星骂了无数遍,他想不明白,楚摘星这个下手比绪还狠,疯起来敢把他往炼丹炉里扔的人,怎么能怂得这么快!一点都没有他和绪铁骨铮铮的风范。 呵,人族,卑劣又懦弱。 不过看到楚摘星被主人给扶了起来,现在已经同主人站成一列俯视着他的时候,沈宿觉得自己悟了。 要想少挨揍,还得认错快。 正当他打算做出一个违反祖宗的决定的时候,孟随云又发问了。 “在和摘星打架的时候,沈宿你说了什么话让摘星生气成那样?” “我只是对她说主人你更喜欢我,以后会不要她。结果她就突然好生气,抓住我就把我往丹炉里塞啊!主人你要是再来晚一点,就看不到我啦!”这是沈宿在这场打斗中唯一站得住脚地方,性命被威胁了。所以一听孟随云发问,当即大声喊冤,原本蔫得都已经贴到了脑门上的两片小叶子都支棱起来了。 这种话她以前也经常对着绪说,可无论哪一次,绪也没有怒到把他往丹炉里塞啊。楚摘星就是故意的! 这个疯子。旁人巴结他还来不及,楚摘星却能下那么重的手。 即便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状,沈宿也对楚摘星身上那股杀意感到万分恐惧,楚摘星是真的想杀了他。 孟随云心想,沈宿你可真是找打。哦,不对,现在还得多加上一条,找罚。 沈宿收到了他漫长生命中最为严厉的一份处罚,向楚摘星道歉,并看顾丹炉六个月。沈宿尝试过反抗,但得到的结果就是看顾的时间从三个月变成了六个月,并附赠一份要丢掉他的威胁。这下沈宿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付出非常惨重的代价后,沈宿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且他也不准备报复回去了,他算是明白了,楚摘星这种疯子惹不得,她可不会顾忌自己的身份,说要把他炼了那就是真会动手。 沈宿很好处置,孟随云很清楚沈宿只是单纯地被宠坏了,在处事上相当霸道,其实内心还是非常善良的,加上摘星又从武力上折服了他,现在是心服口也服,以后都可以不怎么管了。 那摘星你呢?孟随云深深看着已经一脸无事发生,甚至还能展示一口糯米牙冲她笑得楚摘星,头一次生出些无所适从的感觉来。 这个孩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然从容啊。要不然也不会听沈宿说了两句自己要抛弃她的话就勃然大怒,方寸大失了。 可也太能藏了吧,要不是今天这一架,她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抓不到。摘星这个孩子最开始给她的观感是一方清潭,纯真无垢,憎恶分明,质朴天然。 可越相处她越发现,摘星之所以能展现出如此阳光啊一面,并不是她自我除垢净化能力够强,而是清潭的下面似乎隐藏着一片巨大的沼泽地。 摘星所有深沉的,阴暗的情绪都陷入其中,在无人窥知的角落里翻滚、纠缠,偶然冒头就是滔天的杀意与暴虐,试图污染那一方清潭,把摘星拖入那篇污泥之中,万劫不复。 孟随云知道,如果自己问,摘星是一定会答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摘星她自己知道这块“沼泽”的存在吗?如果摘星不知道,她贸贸然捅破这层窗户纸,岂不是害了摘星? 养小孩的难度又提升了啊…… 只要有孟随云的场合,楚摘星是会下意识追逐孟随云眼光的,她对着孟随云笑完之后,委屈地拍了拍肚子:“师姐,饿,要吃饭。” 孟随云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养小孩的难度虽然很大,但也是真的永远都不会无聊啊。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她就不信,自幼学得一身本事,会护不住摘星。 第三十章 其实对孟随云这种开辟了自己洞府的高阶修士, 宗门食堂是提供外送甚至定制服务的,只要知客道人去取回便可。 但因为孟随云自从步入金丹期后,就基本不进食了。且楚摘星的入住又过于突然,景嘉慌乱中也漏算这件事, 因此才出现了楚摘星自己嚷饿的情况。 孟随云的口腹之欲并不强, 又喜欢清净, 所以也不陪着楚摘星去食堂用餐了。只是拿过楚摘星的宗门玉牌, 豪气地往里转了五千贡献点, 就吩咐景嘉带着楚摘星去食堂。而且要是楚摘星兴致高,也不必吃完饭就把人带回来,可以带着逛逛宗门, 权当散心加熟悉环境了。 第64章 ------------------------------------- 景嘉才炼气期后期, 还不会腾云驾雾之术, 所以这回出行是乘着一只从宗门仙禽坊租用的白鹤。比起驾云, 乘鹤不仅飞行速度慢, 高度低, 稳定性也不佳, 总是摇摇晃晃的。 但楚摘星却意外地不排斥,摇摇晃晃给予了她全新的体验, 而且更低的高度让她能够隐约看到地面上的景物。她玩得倒是开心, 只是可怜了景嘉, 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个意外,他就不用回去复命了。 北斗门自认是继承了北极玄武大帝的道统, 所以整个宗门都崇尚黑色,除少数有特殊用途的建筑, 其余都是一水的黑色。 食堂也不例外,只是相较其他建筑更为巨大且有人气。此时正值饭点, 无数弟子正在不停地进进出出,乍一看像极了兵营。 而且这里大部分都是还没进入筑基期的弟子,极少有人有闲钱添置额外的衣物,所以放眼望去是清一色的玄青色制式服,与同色的食堂交相辉映。 景嘉操纵着仙鹤降落,他入北斗门也有十来年了,对一应设施自然是谙熟于心。早在来的路上就在心中盘算好了该如何带领自己这位小师叔游玩观赏,做到尽善尽美。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楚摘星从来就不是个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 楚摘星一下仙鹤,就看到了陈茹和祝余就混杂在人群中,与她的距离并不远。并非是她眼神好,而是陈茹这一行人实在是过于扎眼,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很难让人不第一眼就看过去。 在熟悉的小伙伴和才认识不久的景嘉之间,楚摘星果断选择了前者,将步法发挥到极致,一溜烟地就奔了出去,好似一条游鱼般在人群中穿梭,片刻功夫就已经赶上了陈茹她们。若非景嘉为人细谨盯得牢,恐怕现在已经失去了楚摘星的行踪。 刚开始景嘉发现小师叔窜入人群中之后还心头一紧,生怕出什么意外回去后不好和孟师叔交代,但当看到小师叔赶上那群尤为显眼的人之后,还和领头的有说有笑起来,这才心下稍安。 景嘉是个聪明人,他已然已经猜到那群人的身份,孟随云给他的任务也仅仅是看顾,自然也不会也赶上前去做些煞风景的事。因而他只是不远不近的缀在楚摘星身后,确保楚摘星在目之所及处,即便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也能及时出手回护。 对楚摘星的突然出现,陈茹一行人都显得极为意外和高兴。以楚摘星头号小弟自许的祝余更是一点也不见外地热切问道:“老大,孟师姐刚才带你去哪了,你怎么会来食堂,莫非是特地在这里等我们的?” 楚摘星不处在暴怒情绪中的时候,脾气还是非常好的,尤其是现在已经能闻到饭菜的香气了,肚里的馋虫不停往外冒。因此她挨个回答了祝余的问题:“刚刚师姐带我去见师傅了,没有特意等你们,只是饿了,师姐让人带我来这吃饭。你们……嗯,很显眼,我看到你们就过来了啊。” 祝余闻言更高兴了,他老大可是少见的这么给他面子,直接伸手勾上了楚摘星的脖子,带着楚摘星一起往里走,边走还边说道:“那可真是缘分啊,走走走老大,咱们吃饭去。我听说食堂的饭菜可是庖厨师做的,味道相当不错,好像还都能增长修为。” 陈茹则是十分无奈地摇摇头,不复怯懦的脸上却不经意的流露出几丝笑意,旋即抬脚跟上了前面两人。 陈茹这一动就像是开启了链式反应,聚拢在她周围的七八个人也齐齐动了起来,并很有默契的形成了弧形圈,把楚摘星她们三个人围在其中,免得被人冲撞。 一行十余人齐齐出动的闹出的动静委实不小,于是很快就有其余在食堂进餐的人注意到了他们。 一个大口嚼着嘴中饭菜的粗壮青年稍微放慢了进食的速度,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伙伴:“嘿,老刘,看到那群人没有?瞅这抱团的阵势和这嫩藤菜的样,瞅着像是刚入门弟子吧。可咱们宗门招收新弟子的工作不是三个月前就完成了吗?这是从哪路杀出来的人马,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而且这些个嫩藤菜行进间还会互相配合,显是受过军伍训练的,咱们宗门可不教这个。你消息比我灵通。给我说说又是哪个机灵的师弟师妹拉起这么一票人了?” 被粗壮青年询问的人身材秀挺,自内向外透出一股文秀的气质,两人相搭极为不协。文秀青年闻言也未抬眼,只是说道:“我劝你还是趁早熄了那份心思。” 被毫不留情揭破心思的粗壮青年不乐意了,佯怒道:“你都没看呢,怎么就知道我惹不起了。我风雷锏许友在外门还是说得起话的。” 文秀青年却不理他,慢条斯理咽下嘴中的食物之后才说道:“那群人里有你碰不得的人。你眼光不错,这些人的确都是才入门新弟子,而且不是本界的,是微常师叔从下面的浮羽界收上来的,所以晚了些,我刚给他们办完了入宗手续。” 许友奇道:“还是一帮子下界的嫩藤菜,没有任何背景不是更好拿捏,我怎么就惹不得了?” 文秀青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我只办了十个人的入宗手续,但我听说这一批一共是十一个人,有一个是双灵根的,据说是被微常师叔护着直接去了掌门那,八成是成了掌门的亲传弟子,咱们又多了一位小师叔。” 第65章 “多了一位小师叔又如何,咱们头上不早就有四十多位师叔了吗,莫非咱们那位小师叔侠义心肠,会为这些嫩藤菜出头?别逗了。 而且别看他们现在抱团,只要咱们找几个刚烈的开刀杀鸡儆猴,他们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许友语带不屑,在已剩不多的餐食中挑挑拣拣许久才翻找出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肥肉,满足的放入嘴中后还贪婪地嘬了嘬筷子上的油花,这才继续说道:“没有这些嫩藤菜孝敬咱们,咱们怎么能每周都吃上一次荤腥凝练灵气,还能攒下灵石去租用洞府修行。 老刘,自打咱两合伙以来,咱可从来都没短了你那一份。所以你还是收起你那份菩萨心肠吧,等吃过了这餐饭,趁早给哥们我选几只猴出来,先把咱们下个月的伙食钱赚出来再说。” 眼瞧着许友越说越离谱,甚至开始质疑起自己的“信誉”,好脾气的刘盟也绷不住了,低声喝道:“快闭了你的鸟嘴,才灌了几杯黄汤就找不到南北西东了。你给我睁大你的眼睛数数,那帮子嫩藤菜究竟有几个人。” 好脾气的人真发起火来,那是神鬼也得避一避,更何况是许友。涌上头的酒意立刻散了七分,再不敢招惹刘盟,臊眉耷眼的数起人数来。 第一遍,十一个。 第二遍,十一个。 第三遍,还是十一个。 这也就是说,小师叔也在里面。这一下许友的酒是全醒了。不仅醒了,才灌入腹中不久的酒水还全都变成了汗,大颗大颗从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许友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他刚从前辈手里接过这份买卖的时候被拎着耳朵教育,一定一定一定要在执事堂发展一个自己人,要不然宁可不干这份买卖。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若不是刘盟提醒及时,他脑袋就在脖子上待不了几天了。 亲传弟子,那是真正的宗门核心,只要不半途陨落,未来最次的出路也是个外门长老。所以即便是还未长成的,那也是他这个普通弟子无论怎么使劲都够不着的大人物。 他要是能够上一个亲传弟子,也不会在外门苦熬岁月,做勒索新入门小弟子灵石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脏活了。怎么着也得求个富庶地方外派当管事,收着下面的孝敬悠哉悠哉自由修行。最好再娶个几房妻妾,舒舒服服当个土皇帝,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可惜,他费尽心思钻营多年,修为一直停在练气中期毫无起色不说。眼瞅着都要到三十岁这个该外放的年龄了,能够得上的也不过是外门的长老弟子,对他外放职位能够形成的助力聊胜于无。 也不知道会被分到哪个穷乡僻野了此残生,运气要是好点,还能在寿元将尽的时候被宗门召回,把这一辈子吃的苦头总结下来交给这些嫩藤菜们。 所以灵石再好,那也得有命花,火中取栗的买卖,他许友绝对不干。 于是许友呸了一声,吐出嘴中的食物残渣,愤愤说道:“一群好命的小子。”自己怎么就没那个好运气呢? 刘盟点头,表示赞同许友的说法。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他虽羡慕,却不嫉妒。并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离许友远一些,为了每个月几十块的灵石的孝敬,还不值得他冒风险把自己和许友这个见谁都红眼的绑一块。 这人,迟早要惹出祸事来。 然而两个人很快就不羡慕了,因为他们发现,做亲传弟子的跟班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有事那是真得上啊! 瞧瞧,这打得血肉横飞的,这玩命的活计,他们是真做不来,还是老老实实混日子吧。 第三十一章 “哐当。”一个餐盘落到了他们面前不远的桌上, 立刻裂成了四瓣。许友和刘盟饭也顾不上吃了,连忙端起属于自己的餐盘跳到了半空中。 食堂的庖厨师都是黑了心肝的,餐盘虽然只是最为普通的岫山玉做的,但只要有人磕碰坏了一星半点, 那就必须得花十个宗门贡献值买下, 而作为普通外门弟子的他们每个月从宗门领取的基础贡献值也不过二百点。 他们两每人面前最少都有三个餐盘, 弄坏了可不是好玩的。有不少听到动静的修士和他们两的反应一模一样, 都是护着餐盘用滞空术短暂停留在了半空中。 甚至还有一些修行了土遁术的直接潜入了地下, 现在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到处张望,活像一只只伺机而动的地鼠。 这些人彼此注视着对方,都觉得有些好笑。但同时又有些好奇和不解, 今天到底刮的是哪股邪风, 居然有人在食堂里打架。 虽然宗门并不是开口道德, 闭口仁义的儒门, 从不会强令弟子保持一团和气, 弟子间实在看不过眼想动手也是可以的, 只要去演武场就行。 但直接在食堂动手的, 那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他们都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暴躁又头铁的货, 连去演武场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万一多弄坏了食堂几件东西……岂不是要被那群黑心肝的坑到连底裤都剩不下。 因为这次弄出的动静着实不小, 整个食堂十之八|九的人都同许友和刘盟一般滞在了空中, 因此环境坦荡,可以把争斗的双方看得十分清楚。 可是一看到双方的服饰, 有些人就熄了看热闹的心思,在脑中疯狂想如何能不着痕迹地溜走。 第66章 事涉两峰真传的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 搞不好就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早跑早好。 事情还要从一刻钟前说起。 祝余欢欢喜喜把楚摘星拉到了卖最贵餐食的窗口。一来是这没什么人排队;二来半大小子, 吃穷老子,他着实对那些清汤寡水,见不到一点荤腥的餐食提不起兴趣。肉蛋奶多香啊,他就是要吃肉蛋奶! 可他宗门玉牌里现在只有二百点宗门贡献值,食堂最便宜的一顿餐食都要花两个贡献点,按一日三餐,一个月三十天算,他这点贡献点也就刚够他吃饭的。 当然,他也能吃辟谷丹,但自从听过辟谷丹那人憎鬼嫌的味道描述后,已经做了乞儿快有十年的祝余决定再不亏待嘴了。他就算死,从崖上跳下去,也绝不吃辟谷丹! 虽然宗门已经给他安排了见习知客道人的职事,不久后他就会履新上任,也能得不少贡献点。 但祝余已经打听并计算过了,把他每月的贡献点加一块,再刨除最基本的修炼花销,也就勉强收支平衡。日常有荤腥是可以做到的,但想吃这种丰盛的大餐非得拿出大出血的决心不可。 祝余已经想明白了,宗门对他们的培养宗旨是你想要的宗门都有,但所有直接给予的东西只能保证日常生活所需,想要更好的东西就得靠自己去拼,宗门不养闲人。 譬如说击杀一头筑基期的妖兽就能有两千的宗门贡献值。足够兑换一部中品的修行功法了,还不包含妖兽肉、骨、血、髓、筋、皮、爪这些资材上缴给宗门后能换取的收益。就算是五个人均分,也算得上是一笔大收入。 修行资质不过是漫漫仙途的门槛,后续的无数步还要看个人如何走。从没有弱者恒弱,强者恒强的说法。只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当然,楚摘星暂时还是个例外。谁让她有一个非常有钱且舍得为她花钱的师姐呢。孟随云一口气给楚摘星转的五千贡献点,比祝余两年的固定收入都多。 对此祝余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羡慕,因为他老大也舍得为他花钱啊,他只是提了一嘴要老大请客。老大眼都没眨就答应了。要知道这顿饭可要十个贡献点呢! 对于前不久还是乞儿的祝余来说,吃老大的,不寒碜。 因为楚摘星没跟着祝余他们经历完整的入宗流程,所以对宗门贡献点的重要性和获取难度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孟随云更是大手一挥就转了五千点给她,加上她作为双灵根弟子,玉牌里本就拥有五百点贡献值,拢共五千五百点的贡献值让她下意识的认为贡献点并没有那么稀缺。 于是在她看到自己答应祝余一顿大餐后,那些跟着来的“同乡”们都在悄悄咽口水,干脆大手一挥把这些同乡都给捎上了。反正花的也不多,就当买个高兴了。 楚摘星是开心了,没想到却惹恼了其他人。 该怎么说呢,阶级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又无孔不入的渗透进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与缝隙。并能在人们忽视它的时候猛地跳出来,怒刷一波存在感。 祝余拉着楚摘星到的窗口是整个食堂一楼中供应炼气期弟子里价格最贵的,因为最贵,所以基本默认是供尚处在炼气期的长老弟子和亲传弟子们使用的。 就算有普通弟子来,也是来打牙祭,只会有自己一个人。似楚摘星他们这种乌泱泱来了一群人,还都穿着普通制式弟子服的还是第一次。 食堂打饭的大师傅们倒没为难他们,任他们选,选好了就笑眯眯打上足量的饭菜。庖厨师嘛,只管做菜打饭,有贡献点不赚那是王八蛋。至于是哪个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子把三天的饭当一顿吃,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然后当这些打饭师傅们不经意看到楚摘星宗门玉牌上的贡献点余额时,也不装了,满是肉褶子的脸上硬是笑开了花。这下打饭就不是足量了,而是过量。 有钱人啊,那可得招待好了。 尤其是对楚摘星,一勺子下去打起来的小炒灵麂肉愣全是净肉,一点骨头都不带。天知道这份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 这下楚摘星是开心了,喜滋滋的就端着餐盘往外走。不料身后立刻就响起了争执声:“怎么会没菜了呢?明明我刚刚来的时候还有,这些人哪吃得了那么多,胡师傅,你莫不是私藏了吧。” 有道是厨子不偷,五谷不收,胡师傅也真的藏了,但哪怕是玩笑话也不该当着庖厨师的面说。 因此胡师傅也熄了好言好语把人劝回去的心思,不耐烦地用勺子敲了敲菜盆。不阴不阳地把话顶了回去:“我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想吃小炒灵麂肉,下次请早就是了。还有,没拿到证据就少论人是非,莫要凭空污人清白,当心祸从口出。” “你!”少女阅历还浅,哪里经得起被这么挤兑,一张白皙的小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好了师妹,没有就算了,下次再来就是。大庭广众之下吵闹,像什么样子,师傅知道又该罚你禁闭抄书了。” 有了同伴劝解,那名与胡师傅起了争执的少女也不说话了,似乎是随意挑了几个菜,端回餐盘时又看到了正大快朵颐的楚摘星,以及堆得和小山包一样的小炒灵麂肉。 也许是心里不得劲,那名少女在路过楚摘星的时候嘟囔了一句:“吃吃吃,撑死你们这些下界来的土包子好了。吃那么多,又吸收不了,浪费灵食。” 第67章 楚摘星忙着吃饭没听清,听清了的祝余却忍不了。祝余的思维逻辑很简单,骂他,可以。骂他老大,不行。 于是他嚯地站起身,怒道:“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谁是乡巴佬呢!” 有祝余挑头,其余正在吃饭的人也望向了那名少女与她的两个同伴,目若饥鹰,饱含不善。不得不说,一下被十多双眼睛盯着,那压迫感还是很强的。 “祝余,回来!” “微远,打住!” 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还都饱含着浓烈的告诫之意。前者是陈茹,后者则是那个先前就劝说微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清丽少女。 陈茹和清丽少女的目光一触即分,祝余和微远也强行摁下了怒气,互瞪一眼之后才不服气的撇开头,各自坐下用餐。 这事本就应该这么揭过去,可惜,景嘉来了。 景嘉能被孟随云挑来做知客道人,还放心的把楚摘星交给他看顾,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景嘉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楚摘星的身份,并把事情定性为两峰弟子玩闹,本峰的小师叔还是初来乍到,还请碧涛峰的师叔们发扬一下风格,别揪着这点小事斤斤计较。 话说得很漂亮,面子里子都顾到了,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然而一个人如果对另外一个人产生了意见,那么越是努力的纠偏就越可能奔上不归路。 在微远看来就是因为楚摘星带了一帮子人来吃饭,她才会不仅没有吃上心仪的饭菜,还被厨子挤兑了一通。更过分的是,现在她被一个普通弟子挑衅了,居然还要因为楚摘星的面子抬抬手?当她是泥巴做的,随便搓扁揉圆吗! 好吧,也不是不能抬抬手,在这打起来的确是不体面。 可这个据说是新入门的掌门弟子楚摘星不说好声好气的过来说两句场面话,还居然在只是冲突发生时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继续埋头吃饭,全程下来连个正眼都没给她,任由景嘉这个小辈发挥交涉。 这是明目张胆的无视! 她碧涛峰亲传弟子的脸面还没有这么不值钱! 天乾峰是掌门一脉的怎么了,微定那个憨憨也没少被她的师兄们在演武场上暴打,那她收拾一下楚摘星这个小的也很合理吧。 不,不是收拾,是小小的教育一下。做人该讲礼貌,天乾峰的师长们不教,那就她来教。 这很合理。 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很容易做出不符合常理的行为,并在做出这种行为之前不断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性,心理暗示到自己都信的时候就会将行为付诸实践。 仿佛有意又似鬼使神差,看到楚摘星起身还餐盘的微远将一只脚伸到了楚摘星的必经之路上。 只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弟子摔个大马趴出糗就好,再赔上一大笔贡献点给食堂,让她出了心中这口郁气就好。 微远精心计划并施行了自己“小惩大诫”计划的每一步,唯独忽略了作为惩罚对象的楚摘星的应对。 其实这也怪不得她,景嘉一上来就明说了楚摘星的身份,今天才入门。那必然还没有挑选功法修行,撑死了也就炼气期刚入门。而她已经系统学习、被培养了好几年。这要真出手了,那绝对是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根本就没必要考虑楚摘星的应对。 说服自己做出不合乎常理的行为需要很长时间,但打脸,只需要一息的功夫。 楚摘星一向是个听话孩子,在发现爹爹对她的以牙还牙教导和师姐对她的要做个好孩子的叮嘱有冲突之后,她结合陈茹提出的建议,首次自创了一条人生法则:事不过三。 一次两次挑衅她可以当做无心之失,但如果超过三次,那绝对是故意针对她,动手就完事了。爹爹教过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楚摘星在心里丈量着距离,“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微远前两次给她下的绊子,心中已然确定这个微远是故意的。在窥见此人还是不依不饶,锲而不舍地继续阻拦她去路的时候,楚摘星拳头已经捏紧了。 不过她还是记得娘亲和她说过做任何事都得师出有名,正当的理由最好,寻借口故意挑事也罢,总得有个由头。但最好是正当和别人不能轻易责难的理由,这样才不会在被揭穿之后理屈。 楚摘星学得还不错,她之所以敢下重手揍沈宿,也是觉得自己理由充分正当,不会受大处罚,至于被沈宿言语激出真火下死手那就纯属意外了。 这回也不例外。楚摘星算好距离,如微远所期待那般“被绊倒”,整个人朝前扑去,一应杯盘碗盏也失去承托,纷纷跃向半空。 一切皆如所料。微远还在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得做出一副关心新师妹的师姐模样,诚挚问上几句。 没过一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 楚摘星的确是被绊倒了,但她也没看清楚摘星究竟是如何在瞬息之间完成从前倾、扭身、接下餐具,滑步后撤、站定这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的。 这不应该是一个新弟子该有的身手。 稳稳站定的楚摘星却抿唇看着前胸上洇开的一大块油渍:真是败笔,居然又弄脏了衣服,等下师姐看到了又要不高兴了。 因着这份缘故,楚摘星的语气也冷硬起来:“你故意的,道歉。” 楚摘星本长得精致,轻易不会与凶这个字沾上边。但抿唇怒目后冲淡了脸上的稚气,顾盼之间显得极有威势,好似一头在山间呼啸召集万兽的猛虎。 第68章 微远只觉得楚摘星这一眼比先前那些人一齐看着她还要可怖,下意识想后退,但心中那股骄傲撑住了她:“大家都看到的,是你自己摔倒的,与我何干,别以为你是掌门弟子就能血口喷人。” “道歉。”楚摘星还是那句话,只是语气又冷了几分。 微远切了一声没搭理楚摘星,这和微定那个憨憨一样,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只要她咬死了自己没暗中动手,那就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楚摘星嘴笨不假,但陈茹嘴皮子利索。 只要有楚摘星在,陈茹的目光必然是追着楚摘星的。于她而言,楚摘星是在她最黑暗无助时照进来的光,她追着自己的光简直再正常不过,所以陈茹也是在场之中唯一一个目睹了冲突全过程的人。 “鸭子死了嘴还硬,你若真没给摘星下过绊子,就以本门祖师之名起个誓如何?”陈茹放下碗筷,双手拢袖,话也说得慢慢悠悠的,却一下就镇住了场面。 在这个仍有仙神显踪,神道修士亦大行其道的世界,发誓可不仅仅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是真的有可能应验的。 微远惊而失声,不复骄狂之色,这下是人都能看出其中有猫腻了。 微远心想,她惹不起身份地位与她相当,还看不出实力深浅的楚摘星,还动不了一个普通弟子吗!这批新弟子总不能各个都那么邪门吧。 只要让这人闭嘴,事情也就能过去了。 于是她缩地成寸,在陈茹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推了陈茹一把:“就凭你,也配和我说什么发誓?” 力道不重,陈茹也只是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楚摘星的火却猛地窜起来了。 她的人生信条和祝余差不多,只不过祝余的是打我老大不行,她的是欺负我姐姐和家人不行。更别说她之前还被沈宿撩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是孟随云发话才硬压下去的,这下好,微远撞枪口上来了。 楚摘星情绪上头的时候就不知道克制两个字怎么写,是个能把沈宿往丹炉里的混不吝,更甭说微远这个陌生人了。 微远同样是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兜头被浇了一脸菜汤、油脂并口水的混合物。 “你敢打我!”极度惊愕之下,微远的嗓音都劈了叉。 她们碧涛峰可谓是半宗之人皆出于门下,声势犹胜过天乾峰的掌门一脉,可就连她想对楚摘星做点什么也只是暗搓搓下绊子,让她出糗。从没想过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动手。 要是早知道这人如此冲动易怒,就该直接约架,去演武场较量一番,还管什么以大欺小的名声不好听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楚摘星已经动手,那任她如何后悔也没用了。 “打得就是你。”随着这句话而来的还有一记势大力沉的冲拳。 微远是符修,擅长的是远距离施法攻击,并不以肉身修炼见长。即便有修为加持,楚摘星饱含怒意的一拳没能让她直接重伤失去战斗力,但也让她生平头一次知道了五脏六腑位移是种什么感觉。 眼瞧着老大打起来了,祝余哪里肯落后,当即跳到了桌子上说道:“对,打得就是你。别说是在这了,就是在凌霄宝殿上也一般打你。” 陈茹扶额无语,她觉得自己没怎么错过祝余和摘星之间的相处啊,所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祝余学会了和摘星不相上下拉仇恨能力的。 这小子真是够唯恐天下不乱的,她瞅着摘星刚动手的时候那两个人跟着微定一起来的人还是想拉架的。这下好,非得打一场了。 陈茹的想法很简单,谁对谁错不重要,摘星不能吃亏。 而且她今天也感受到了那些老弟子对他们这些新人不怀好意的打量,干脆打一场试试水。她们的资历的确是新了点,但绝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欺负的。 只见她一挥手,先前只是被祝余撩拨地有些蠢蠢欲动的楚国弟子们就如同出闸的猛兽一般,发疯似地扑向了还在犹豫的微慧与微灵二人,其中属袁易和荆阳曜两个人最积极。 七国之间战乱这么多年,给他们这些少年带来的不仅是植入骨髓的慕强,还有军伍令行禁止和抱团发展的习气。 穆伟才已是明日黄花,而修仙之路还比他们想象中要残酷得多。 最好的双灵根能直接被收为掌门弟子,稍次一点的三灵根也能被分派到诸如执事弟子、巡宗弟子,知客道人这种体面又贡献点高的职事,那些老弟子见他们也会露出点笑模样 而四灵根和五灵根的只能做侍弄药园、饲养仙禽,种植灵米灵果之类的杂活,既辛苦贡献点也低。那些个给他们办手续的老弟子对他们别说笑模样了,连露出个好脸色都难。 而且办入宗手续时已经有人和他们说了,若是五年内不能晋升练气中期,就得被遣散出宗门成为散修,或是做种植灵米、食堂杂役这种一辈子都看不到出头之日的低端苦活。 即便侥幸突破练气中期,上头没人也很难被分配到一个优渥的外放位置,搞不好就要在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蹉跎到死。 想当初在龙门宴上被选中之时,谁不是怀揣着一腔雄心壮志,谁不是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必能创造一番丰功伟业。 虽然现实用残酷浇醒了这帮热血上头的少年,但想做出一番功业的心还是没有改变。 引导他们入宗的执事弟子都说了,一切皆有可能。北斗门也不乏以四灵根、五灵根资质成就金丹的先例,事在人为。 第69章 比不过人,慢人一步很正常,十指尚有长短。 那么,换个更有潜力的新老大也就顺理成章。尤其是这位新老大还是他们的同乡,放在楚国这可是非常铁的关系。 他们肯听陈茹的话也是想向楚摘星释放善意,名义上的事暂时放一边,先成为现实的小弟再说,将来即便楚摘星不认账,也可以拉大旗作虎皮。 当然,能成为真正的小弟更好。 现在他们的机会来了,渴盼见到的新老大和人打起来了。此时不纳投名状,更待何时?他们可没有陈茹与祝余那么好的资质与运气,既然想拼出个前程,那就得拿出果决的态度来。 许友和刘盟看着打得血肉横飞的现场,都搓着牙花子,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是他们在宗门内修行太久没有去外面看看,以至于跟不上时代,还是这些新弟子吃了什么东西,过于亢奋了。 这种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招招都是冲着要害去的疯魔打法,是料定了碧涛峰的那三位师叔不会下死手是吗?还是说,根本不清楚,但也根本就没把自己的性命当命。 mc整王里不易,请勿盗文 无论是哪种,都够可怕的。能领会到前者的够聪明,能在规则内游刃有余。后者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招惹的疯子,自己的性命都不当一回事,对别人只会更狠。 他们瞧着,那位新入门的小师叔应该是属于后者。 第三十二章 打架这种事情是最不可预知的, 有可能刚开始只想控制局面,但只要出现一个拎不清脑子发热的,事态就会失控,直到完全不可控制。 到后来别说是陈茹这个居中指挥的了, 连景嘉这个拉架的都被拖下了水, 陷入混战之中。 食堂到底不比演武场, 不是个能放符术的地方, 祝余他们也还什么都不会, 所以双方诡异地形成了只用近身武技比斗的默契。 然后问题就来了。微定她们打倒是打得过,但人太多,又不能下死手, 缠斗一阵之后竟渐渐落入下风。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众目睽睽之下, 她们碧涛峰三个亲传弟子被一群嫩藤菜压着打。 虽然这有她们不能动用符术的原因在, 但传到外头去, 就没人会这么为她们着想了。只会说碧涛峰的亲传弟子虚有其表, 其实是银样镴枪头, 根本不顶事,新弟子只要人多都能压过一头去。 这还了得?都是在外面混的人, 谁还不要面子的! 微远被打出了真火, 手在腰间乾坤袋一抹, 一张符箓就出现在了手里。这种符箓是提前将符文书写在特殊的符纸之上,具体威力以书写之人对符文的掌握情况和书写状态而定。需要使用时, 只需用些许灵力催动符箓即可。 通常来说,对符文理解越透彻, 掌握越彻底的修士,符箓的威力会越大。但因为灵纸的承载能力和书写后灵力会随着时间缓慢的散逸, 所以成品的符箓威力还是不如修士现场书符。 兼之制作符箓的成本比较高,所以成品的符箓多用于临时应急或短时间内形成火力压制。 微远使用符箓的情况属于前者,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暂时拜托这一群疯狗似的小崽子。 不过不知道是有心还是被打急眼了,微定摸出来的是以威力大、杀伤强著称的五雷符。 此时的楚摘星并未在与微远放对,只是一个熟悉的感觉又爬上了她的背,扎得慌。 她上次有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在面对穆伟才时。 对自己差点见了阎王爷这件事,楚摘星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循着意识的本能就找上了微定。 此时微定手上的符箓已显现出了微微的光芒,这是已经在催动符箓的标志。楚摘星不明白这个,只是单纯地感觉到危险,她很不舒服。 紧要关头,容不得丝毫犹豫。 蹲身,降低身体中心,疾冲撞入微远怀中,借腰胯之力,左肘侧顶! 贴山靠。 这是陈茹教她的。据说国战征伐之中若有不能克之坚阵,军中便会广选健儿,披重甲,持锤斧陷阵。假使在混战中兵器被磕碰掉了,这一招贴山靠就是在乱战中保命的。 不得不说,二百多年战争中凝练出来的杀人术效果是真的好,身娇肉贵的微远直接被撞得倒飞了出去,沿途撞飞无数碗碟。 可惜,楚摘星此举并没有阻止五雷符的催动过程。 一道耀目的亮光好似一条跃动的银蛇,须臾之间就轰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就被一道褐色的厚实壁障给挡住了,楚摘星也被人护在了身后。银蛇与褐色壁障相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银色逐渐分散将整个褐色的壁障覆盖,却始终未能有一丝银光泄入。 银光太亮,楚摘星看不清护住她之人的面容,只勉强看清了衣袖上月白色的竹纹。这下她彻底放心了,月白色竹纹是天乾峰一脉的峰纹,师姐和景嘉的衣服上都有,来的是自己人。 银光散去之后,楚摘星这才一道如释重负的声音:“好险,差点就没来得及。师妹,你没事吧?” 楚摘星耳朵里还是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只是认出了面前之人是才见过不久的韩俊良,龇牙咧嘴扯出一个笑来,就抱着脑袋疯狂摇,想把那股阴魂不散的电流声摇出去。 韩俊良这才猛地把头一拍,懊恼道:“哎呀,忘记你们都还不会封耳术了。”接着连拍了三下巴掌,和楚摘星状况差不多的陈茹她们才一并解脱出来。 第70章 楚摘星这才能喊出一声师兄。韩俊良听到之后开心极了,憨厚的圆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使劲揉了揉楚摘星的头,过足了手瘾之后大包大揽道:“诶,师兄在呢。小师妹你放心,有师兄在,没人能欺负你。” 整个食堂因为刚才那波对轰,整个地面就像被犁过一般,出现了几条深深的沟垄,而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弟子就分别站在沟垄两边,进不得退不得,被迫成为观众。 眼前的景色绝称不上好,楚摘星又是半个唯颜值论者,于是也懒得关注微定怎么样了,转而问起了韩俊良:“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啊?”这也太巧了。 韩俊良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说道:“就是到了饭点来吃饭,不过我在楼上那层。刚来就听人说下面打起来了,这才赶过来。 你也是,打架这种事情,怎么能不叫上师兄我呢。一个人莽头莽脑冲过去,很容易吃亏的知道吧。这次幸好是我来得及时,再晚一步你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陈茹在后面听得是满头黑线。话是说得很有道理,但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那群和他们打架的人可还没走呢,能不能不把仇恨拉这么稳。摘星你也不要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啊!和笨蛋学会变得不聪明的! 可惜了,这种场合,注定没有她说话的份,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楼又飞下几个人,连同着先前那几个人一起走了过来。 紧接着,陈茹就旁观了一场什么叫只有感情,毫无技巧的骂架。 “韩俊良,我师妹才炼气期,你以大欺小你也好意思,天乾峰不要脸面了吗。”只见另一边又走来三个人,衣着颜色样式各不相同,但与微定她们一样,均有碧色的水波纹样装点各处,显见得是一伙的。 韩俊良状若不耐的掏了掏耳朵,呸了一声,反唇相讥道:“池明你大爷的也好意思说我以大欺小?我还不知道你们碧涛峰的弟子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都炼气期了,对着我刚入门的小师妹动手,不仅打不过,还用上了五雷符箓。 听你这意思,是只准段漪借着碧涛峰的势随意欺辱新弟子,我这个当师兄的不能帮我师妹是吧。 要不是小爷我刚才来得及时,我师妹最少也是重伤。你这脸皮不要可以送到炼器房去,造成的法器必是能挡下元婴修士攻击的。” 陈茹心中暗赞,这番话说得好啊,有理有据有节,这位师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即便她来说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而且观四周情状,这碧涛峰显然平日的行事作风是很霸道的,这番话一下去就像是水入沸油,瞬间炸了锅。少部分在低声讨论,更多的则是互相交换眼神。 照这个情势下去,毕其功于一役不成问题。但是事实证明,她高兴得太早了。 才慷慨激昂了一番的韩俊良气势突然乱了下来,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自扇了一嘴巴,然后赶紧抓住袖子捂住了楚摘星的耳朵:“哎呀,失策,师妹你还小,这话不能听。答应师兄,咱就当刚才的话没听到好吗?” 果然还是个不靠谱的,你都把摘星的耳朵堵上了,还打什么商量啊! 所幸韩俊良的“搞笑”行为并没有削弱他之前义正词严那番言论,被叫做池明的人明显语噎。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带着笑意的话来:“两峰弟子正常切磋罢了,咱俩不也是经常切磋吗?何必这么大动肝火,上纲上线。你若是想替你师妹出气,那咱俩去演武场上练练如何,想怎么打都随微定师弟你。” 出乎陈茹意料,这个先前看起来还十分靠谱的师兄居然爽快地应了一声好啊。不是,当务之急是应该把事情厘清,划定责任吗。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事情给混过去了,错过这村就没这店把场子找回来了。 这也是个笨蛋,还是脑子里充满肌肉那种,一听有架能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偏摘星耳朵还被堵得严实,正一脸好奇宝宝的看着那位师兄,她想使个眼色阻止都做不到。 就在陈茹焦急万分,绞尽脑汁想把这事给搅黄的时候,有一道清朗中蕴含的男声传入耳中:“韩俊良,韩微定,你要和谁去演武场练练啊,师傅给你布置的课业做完了?” 韩俊良这下就像只被抓住的老鼠,什么意气风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想往楚摘星背后缩。 是董师兄!见到来人,陈茹悬着的心就落了下去。 随着董成一步迈入,直接站到了韩俊良和楚摘星身前,不少以为这场龙虎斗已经结束,准备走的人又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很多人虽然认不得董成,但衣服上月白色的竹纹在那摆着呢,天乾峰又是出了名的弟子少,一个年岁尚幼的已经在这了,再来的这个看起来年龄也对得上。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于是齐齐躬身行礼:“见过掌门大师兄。” 数千人一齐下拜,那场面还是很壮观的,为了合群,陈茹也跟着拜了下去。 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拜下去的就是楚摘星,不过她个子不高,又被董成挡了个严严实实,也没人能看到。 池明现在就是慌,非常慌。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大师兄怎么来了?大师兄不应该在忙着处理各种事务和修炼吗?什么时候会掺和这种弟子打架的小事了! 这下完蛋了。 大师兄虽待人以宽,循循如君子,但脑子比韩俊良那个脑袋里只有肌肉的好用太多了,是不可能像韩俊良那样三言两语就被他带偏的。 第71章 看来微远师妹她们绝对是捞不回来了,但他还想挣扎一下,看看能不被把自己和其他两个只是来帮帮场子的师弟给摘出去。 谁料他还没有开口,董成就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说道:“与我说无用,我虽身为掌门大师兄,宗规也未予我断事定责之权,我已经叫了今日值守的刑堂弟子过来,你们有话自去那分说。我只是来做个见证。哦……忘了,都起来吧,一直弯着腰也挺累的。” 又是一片齐齐地谢过大师兄。 池明终于直起了身,心中暗骂,什么忘了,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自己这位向来以君子面貌视人的大师兄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在规则范围内把权力用到极致的捭阖之术了。 别看刚刚只是让他们多弯了一会腰,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也谈不上劳累。但这就是明晃晃的告诫。告诫他们,天乾才是掌门一脉,绝无以下凌上那个可能。 董成好整以暇的站着,心中想的却是师姐说得果然不错,光是脾气好是没用的,偶尔也要头角峥嵘一把。 这下,不就把场子震住了。 在等着刑堂弟子来的这个空档,韩俊良凑上前去贼兮兮的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啊?” 董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当然是师妹在这与人起了争执的事情被景嘉发了飞符告诉了师姐。 他临时被师姐抓了壮丁来灭火,正好遇到你这个不好好劈竹子偷溜出来吃饭的小子啊。看在你小子误打误撞护住了小师妹的份上,所以才没当场教训你。 不过话是不能这么说的,所以董成只是照着韩俊良的脑袋瓜来了一巴掌:“回去再收拾你。” 看大师兄打二师兄的凶巴巴模样,楚摘星本能的感觉自己脑袋有点疼。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挨揍的,果断舍弃了二师兄,躲到了陈茹身后。 只是她已经习惯了躲在孟随云身后那厚重的包围感,身量还未长成的陈茹还差那么点意思,也就应急勉强用一用。 董成想抱一抱楚摘星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路上,路上,上…… 他可是好不容易能有个师姐不在的机会抱抱摘星这个既软乎乎又可爱的小师妹呢!结果师妹还躲着他。 他们天乾峰可是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小姑娘呢!可不比微定这个皮猴子强上一百倍? 哇,真是想想就更气了,都怪师弟这个铁憨憨,让师妹伤心了。现在师妹指不定认为他们这些师兄都不想替她出头呢! 于是韩俊良又莫名其妙挨了两巴掌,打得他脑瓜子嗡嗡的。他委屈道:“师兄,你不能这么打我脑袋,会打笨的。”师傅很早就说过他不聪明,要是再打笨了,那可该怎么办啊。 董成白他一眼:“再话多回去就多劈几根竹子。”韩俊良吓得赶紧闭嘴站好,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刑堂弟子来的速度还是挺快的,至少没有不来。但见多识广的刑堂弟子们看到几乎是变成一片废墟的食堂一楼也觉得脑袋宕机了。 今天真是倒霉,临出门前没找高人给算一卦。怎么就没用肩膀上扛的这九斤半想想,要是寻常打闹,用得上掌门大师兄亲自飞符传信吗? 这下好,掌门大师兄是巴结上了,碧涛峰的人也得罪了。 他们刑堂的权力是五峰赋予的,对上普通弟子那是绰绰有余。可对上五峰的亲传弟子,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他们彼此之间传递了一下眼神,达成了共识,那意思是这两尊神都惹不起,所以和稀泥就完事了。 要是真偏向明显,刑堂会不会被扬了尚在两可之间,他们这些个明天绝对会因为左/右脚先迈入刑堂的大门,被削了脑袋。但和稀泥这种事也不是想干就能干的,这是一个技术活。 他们铲子还没举起来呢,领头的就被董成拍了拍肩膀:“孟师姐让我见到你们的时候帮她问一声好。” 然后一众刑堂弟子立刻把铲子给扔了,还和个屁稀泥! 我们早就看碧涛峰那帮王八羔子不顺眼了,一天天飞扬跋扈的欺负人。董师兄您说吧,想怎么罚这群他们。只要您说话,弟兄们立刻开单子。 就希望大师兄您回去和孟师姐说一句,让药阁每月再多给刑堂拨一些丹药份额,他们成天战斗在第一线,很容易受伤的。 第三十三章 直到走出了大门, 段漪还在对着自己手上那张薄薄的纸张发呆。 她不明白,明明只想是来单纯地来吃个饭,到最后事态怎么崩坏成了那个样子。 她更不明白,这场架所造成的狼藉局面明明是她和天乾峰的楚摘星一齐造成的, 但刑堂的人只单单给他们碧涛峰开了罚单, 要他们一力承担食堂那离谱的天价修缮费。 就算她挑衅在先, 责任划定不能五五开, 那三七开、二八开也行啊。最不济也得一九开, 让天乾峰象征性的承担一点赔偿,也好保住刑堂不偏不倚、中立执法的口碑。 可偏偏刑堂判定她们全责,天乾峰简直是就差直接告诉她们, 就是欺负你了, 怎么, 不服气?那你有本事报复回来啊。 奇耻大辱, 简直奇耻大辱。她入宗时正值碧涛峰如日中天之时, 旁人见她衣服上的碧色水波纹都要敬她三分。 而彼时的天乾峰呢, 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掌门常年闭关养伤, 大师姐神隐不出,就好像宗内根本没有这几号人。 第72章 掌门大师兄倒是勤勉, 在各处历练, 听说连修炼都是靠强行挤出的时间。而现在已经能拦住她的韩俊良, 那时还成天在演武场泡着,别说她的师兄们把他当沙袋打, 连她也上手揍过几次。 这才几年啊!天乾峰就把一切都给还回来了。 刑堂倒也是做了一些面子工程试图维护口碑的,可让楚摘星签的那份文书还不如不签呢, 简直是给人添堵的。 居然找了个没有好好吃饭,浪费粮食的罪名, 让她回去闭门思过。哪怕让楚摘星脑袋上安个打破杯盘碗盏的罪名啊,听上去也像那么回事。 瞧刑堂那意思是怕楚摘星动了拳脚之后饿了,得再好好多吃两碗,下次有力气出更重的拳打她是吗! 而且刑堂那些人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的习性尤其讨厌。要不是师兄师姐们护着她,说不定她已经因为那张不小心摸出来并使用的五雷符咒,现在一个蓄意谋害同门的罪名已经在她脑袋上扣实了。 人在高处待久了,骤然落下,难免会相当不适应,段漪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捏着纸张的手指节都发白,直到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染到雪白的纸上,她才大梦初醒般赶紧松开了手,而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她终于忍不住了,向自从判罚结果下来后也一直沉默着的五位师兄师姐说道:“师兄师姐,咱们就这么算了!” “闭嘴。”段漪没想到,第一个出声训斥她的居然不是微灵、微慧二位师姐,而是微永这位很得师傅喜欢的师兄。 池明,也就是微永,并没有安慰眼眶都红了的段漪,反而厉声训斥道:“不算了你还想怎么样?掌门大师兄说得清楚明白,北斗门没有阴诡伎俩。 你若不服,大可等那位楚师妹进入炼气期后光明正大下战书。你若想把面子风风光光的找回来,八年后就是宗门大比,你当着全宗人的面赢了她,比现在在这里自怨自艾要好得多。” 池明这番话是说得相当重了,段漪在碧涛峰也是年龄较小的弟子,加上性格讨喜会说话,平素也是被一众师兄师姐们宠着长大的。就算偶有犯错,撒个娇卖个萌也就把事情混过去了。 可她今天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师兄非但不安慰她,还恶声恶气的。这她如何受得了,心里积攒的委屈一齐迸发出来,泪水夺眶而出。又因为怕招微永厌恶,只能小声啜泣。 这下算是大发了,哗啦啦一群人围着段漪安慰。池明看得心中烦躁,他知道自己的话重了些,但这群小傻蛋们根本没经历过他那个年月,更谈不上懂他的心思。 他入宗的时候,天乾峰一脉可是当之无愧的掌门一脉,要是把今天这事放在那年月,恐怕得到的结果也差不多,唯一的不同可能是天乾峰都不需要拉刑堂弟子来当刀,能直接把他们给处理了。 只是后来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天乾峰突然刻意降低了存在感,自动缩小势力范围,在宗门各大事务上隐身。 而与此同时,本峰却开始疯狂收徒,极力扩张势力边界,这才有了之后这十来年本峰声势还要强过主峰的局面。 刚开始他的内心还有过不安,害怕天乾峰的弟子会有朝一日突然发难,夺回曾经属于他们的东西。 但十来年过去了,天乾峰还是这一副没脾气的样子,而且他也不害怕了,他认为本峰已经有实力与天乾峰一较高下,让师傅当掌门也不是不行。 可今日发生之事却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原来天乾峰不是不能压过他们碧涛峰一头,而是单纯地不想。只要他们愿意,仅凭礼法这一条就能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董成是掌门大师兄,就能站在法理的制高点上,让他们多弯一阵腰。稍稍说两句话,就能让刑堂全面倒戈,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那掌门师伯呢?掌门这个位置被宗规法条赋予的权力更大,他们这些管理过庶务的弟子都清楚,只要掌门愿意,还真能在宗门内做任何事情,无非是手续繁杂些,要多绕几个圈子。 所以师傅是怎么应对掌门师伯的呢?倘若掌门师伯不再避世养伤,他们碧涛峰还能像现在这样滋润的过着吗?不对,不用说掌门了,就算是董师兄借着掌门大师兄的名头发难,他们似乎也很难承受。 旁人或许察觉不到,但他和董成是差不多时间入门的,早期一直是和董成较着劲的。 只不过囿于资质,这几年渐渐跟不上董成的进度,也就熄了那份心思。董成刚刚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位师兄身上的热度比以前降了许多。 如果把以前的董成比作一堆熊熊燃烧的柴火堆,那现在的董成就像是一团灶火。明亮、温暖,不仅不会让人害怕,反而会想亲近。不过池明并不怀疑这位大师兄爆发的能力。 当年同辈之中,就属这位董师兄学《玄武镇灵书》里的烈火焚天篇最好,不然他头上那两位如今已晋升金丹期的师兄提到这位掌门大师兄也忌惮不已。 看来这趟下界之行,似乎是让这位掌门大师兄进益匪浅,摸到了晋升金丹期的门槛了,想来不久后他们这辈就要出第三个金丹期修士了。不对,是第四个,他还漏算了那位从未见着面,只存在于长辈们口中的掌门大师姐。 这么看来,掌门收徒教徒的能力也很厉害啊。仅仅四个弟子,大师姐是长辈们口中没有争议的门中金丹期第一人,董师兄霸占了多年筑基期第一。 第73章 就连韩俊良那个从小在演武场被他们锤到大的铁憨憨,最近一年来胜率也高得厉害,他现在对上也得拿出七成的实力了。 至于那个最小的,他虽还不清楚修行资质如何,但这是个疯的,能少招惹就少招惹,不然碰上最少都会少块肉。 如果董师兄只带着这一班师兄弟对他们动手呢? 池明在心中推演了一番,悲哀的发现,他们还是没有赢的几率,只有输的很惨和输得更惨两种可能性。今日之事就是明证。 原来他们才是一直恃宠而骄那个。 池明心中乱极了,到最后只能生硬地丢下一句:“我先去把这件事禀告给师傅,你们哄哄她。”随即拂袖而走,不带半点留恋,速度之快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在去禀告的路上,池明一直在想,自己该怎么把这事说得委婉一点,免得师妹被师傅罚太重。 可当池明真对上他的师傅云空上人时,打好的腹稿瞬间忘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推诿与个人感情色彩带入,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出乎池明的意料,师傅好似一点都没有生气,很是平静地在他递上去的那张天价赔偿单上签了字,末了还说了一句:“数额好像有点大,食堂那些人可真是够黑的。那就不走公库的账了,为师把等价的灵石给你,你亲自送过去就是。” “师傅!”池明讶然出声。这个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云空上人也不解释,只是从乾坤袋中掏出三颗约摸婴儿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正十二面体物体放到了池明手中。 池明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只觉得无论是外观还是感觉,他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只消片刻功夫,他就把这件东西和脑中某个画面联系起来了,瞬间觉得自己手中的东西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原本好好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云空上人见状敲了池明一记,笑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是三块灵石而已,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吗?” 池明欲哭无泪,强行封锁经脉止住了手的颤动,生怕把这三块灵石给摔了。 瞧师傅您这话说的,这灵石和灵石之间能一样吗?这可是上界才流通的高品灵石,以通用兑换率算,这一块就抵他们现在最常用的灵石一万块。只在仙坊中的大宗交易结账时才能有缘一见。 而且这里还不比上界,兑换率还要更高一些,通常在一比一万八百到一万一千块之间浮动。师傅您一下就拿出了三块,弟子不被吓到才不正常好吗! 池明用疯狂的吐槽压住了内心的恐惧,然而他刚松一口气,更深的恐惧就将他淹没。 师傅这是,要破财消灾了吗?那他们……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拂尘唰的一下就把他抽了一个跟头:“为师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聪明要用到对地方,不然容易自己把自己吓死,还不如笨点,像你那两个师兄就挺好的。 为师索性与你说明白。这是还你掌门师伯的不假,却不是破财免灾。你掌门师伯若是你想的那种人,他也就不配让为师心甘情愿叫他一声师兄,更不配做北斗门的掌门。 不过微定打不过你掌门师伯新弟子这件事的确让为师觉得很没面子。 你的行为处事也赶不上你掌门师兄的一半,有理你就当场顶回去,使手段也好,当场打起来也罢,为师自然给你撑腰。没理你就夹好尾巴挨打,别还想着搅三分,让人觉得为师不会教徒弟。 哼,你不是喜欢瞎想瞎猜吗?那为师就罚你去监督微远三个月的课业,好好磨一磨她这个好面子耍小性子的娇脾气,你也好好想一想。三个月后你再来和为师说说你想明白了什么,没想明白就挨罚。你师妹的课业要是进境不大,就罚你双倍。” 池明:真是好大一口锅,师傅您就这么给我扣上,良心不会痛的吗! 不过他也就是心里嚎一阵,其实并不排斥被罚,因为他发现自从师傅说了对他的惩罚之后,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浑身都透着活泛。 有师傅就是好啊。 在池明发出这个感叹的同时,云苍上人被烦得差点想丢徒弟。小徒弟刚被放出去就与人起了冲突并不是什么大事,麻烦在于把小徒弟当眼珠子看的大徒弟。 在花费了数十张飞符之后,云苍上人终于摁住了差点想权限全开的大徒弟,让碧涛峰的高阶丹药得以继续正常供应。 处理完这边的糟心事之后,云苍上人又给二徒弟发了几道飞符,把人抓过来面授机宜。 下界一趟就被大徒弟给带得瓤子都黑了,不是说纵横捭阖、机变权谋之术不能学,但那些招数不该用在同门身上。即便用,也不能这么简单粗暴,流于痕迹。 何为内,何为外,这个问题别人可以糊涂一点,唯独二徒弟不能有半点糊涂。 当年觉着这孩子太过忠直对外会吃亏,怕他挑不起担子。现在看来,能力倒是有了个五六分,就是被大徒弟带的有点歪,是得好好正一正性子了。 第三十四章 打架的时楚摘星很舒服, 但被训时楚摘星就很难受了。 刑堂没有给她任何惩罚,气得三尸神暴跳的孟随云可就不会和她客气了。 入宗不到一天,架就打了两场,一场比一场凶。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 次数也太频繁了。 第74章 而且孟随云更气的是小摘星完全忘了她其实是有靠山的人, 除了亲自上场搏命外还有许多解决方式。 拳头大的确是硬道理, 但并不是事事都要用这个硬道理来解决。更何况现在是来到了小千世界, 她那点硬道理已经不够看了。 这回要不是碧涛峰的人前程够克制, 后程又正好遇到逃课业的三师弟出手相救,摘星恐怕根本没有机会全须全尾的站在她面前。 这次是运气好,可并不是每次都会有这样的好运气的。 摘星从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以为别人也不把她的命当命吗! 孟随云觉得要是自己再不好好管管, 以后就啥都不用干了, 就跟在楚摘星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就有得她忙活了, 而且指不定什么时候她还要学全套殡葬流程。 所以遇事不决, 拳头顶上之风断不可长! 这回楚摘星跪下认错也没用了, 被气狠了的孟随云根本就不搭理她。大有你愿意跪就跪,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呢。你要是真那么喜欢跪,我还可以把沈宿留下来监督你的意思。 楚摘星这下是真慌了神, 先前沈宿就说她性格不讨喜, 师姐迟早会扔了她,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应验了吗? 恐惧,害怕, 还有一些楚摘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的情绪急速上涌,她的眼睛是睁开的, 但她却看不清距离她仅有五步之遥的师姐。 师姐逐渐模糊得的只剩下一个影子,耳边尽是金戈交击之音, 还有很多人在大声喊着些什么。 这是楚摘星从未听过的语言,但她本能的感觉到这些声音都在喊她,意思是求救。她循着声音望去,见到的却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竖眼,里面还有无数个小眼瞳在蠕动。 从那只黑色竖眼里,楚摘星看不到任何积极的情绪,有的只是厌恶、憎恨、暴虐、嫉妒、傲慢种种负面情绪。 楚摘星看着那只竖瞳,只觉得连神识都被冻住了,别说挥拳的力气,连挥拳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楚摘星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巨大的竖瞳中有约莫一半的小眼瞳闭上又睁开,楚摘星能感觉到这只竖瞳似乎在疑惑,疑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但旋即情绪变得坚定,无数眼瞳一齐发出黑色的光,汇聚成了一条黑色的洪流朝她袭来、 这很危险,得避开,意识这么告诉楚摘星。但楚摘星却感觉自己被死死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因为本能在告诉她,留在原地是最安全的。 黑色洪流袭来的速度很快,但楚摘星看来,慢,太慢了,她甚至能看清洪流中每一滴水液的翻涌轨迹,分辨出每一滴黑水来自哪只瞳孔。 完全丧失了身体主导权的楚摘星感觉自己突然就能动了,只是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按照她的意思来。 她想躲,但身体却死死站在原地,在频繁的意识较劲中,楚摘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手上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 “小家伙,看好了。”声音响彻她整个脑海,这是一个极有威严且亲和力十足的声音,让楚摘星不由自主地就放弃了抵抗。 随即便看到自己不由自主地挥出一剑,平平无奇的漆黑长剑在空中划出一条在楚摘星看来玄奥无比的弧线,后发先至,准确斩在了那道黑色的洪流之上。 霎时之间,洪流崩散,残余的剑光还不依不饶的捣入了那只巨大的竖瞳之中,将其中无数的眼瞳尽数搅散,继而天光大亮。 好厉害。楚摘星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她能不能学这个! 这下楚摘星不急着走了,她拼命在脑中寻找那个声音,却一无所获。 “找什么呢?没时间了,有人在等着你呢。”正是楚摘星苦苦寻找的声音。 但话音刚落,楚摘星就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似乎是飘起来了。紧接着再睁眼看到的就是师姐泫然欲泣的眼眸。 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的楚摘星这下连笑都扯不出来了,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被揽入了一个熟悉且安心的怀抱。 “太好了,太好了,摘星你没事。”低声的呢喃在她耳边回荡,头顶也渐渐传来濡湿的感觉。 师姐,是哭了吗?原来师姐这么紧张自己的吗,那是不是不会丢掉她了。 似是知道楚摘星心中在想些什么,孟随云下一句话就是:“不会抛下摘星你的,永远不会,师姐在这呢,别害怕。” 埋在孟随云怀里的楚摘星这才开心起来。休息了一段时间的她也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脱离了孟随云的怀抱。伸手抹了一把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很在意的脸。 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但看着这满手的血迹,楚摘星陷入了沉默。从抹的高度来算,这些血应该是从她眼中流出来的。 所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楚摘星拼命回忆,但除了那道玄奥无比的剑光,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连那道留给她深刻印象的剑光都开始慢慢变得模糊。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像以前那些孩子因为爹爹的身份允许她加入游戏,却不约而同的孤立她,没有一个人愿意与她说一句话。 她身在游戏中,却连游戏的规则是什么都不清楚。 楚摘星突然发了狂,挣脱孟随云的双臂,拿头狠狠往地上撞去。 给我想起来啊! 孟随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直到楚摘星打算撞第二下时才反应过来,急忙放出灵力,把楚摘星五花大绑起来吊在空中,防止她再做出任何任何自戕的举动。 第75章 “师姐,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了,我是不是很笨,很没用啊。”被绑起来的楚摘星垂头丧气,就像一只被水淋湿的小狗狗向主人述说着自己今天没有找到食物的委屈。 孟随云看得心疼极了,急忙上前把楚摘星抱在怀中,轻拍着那正在不停颤动的稚嫩背脊,温声哄道:“乖,想不起来咱就不想了,不想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师姐会陪着你的,好吗?” 孟随云心里也乱极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一息还在绞尽脑汁想词向她认错的小摘星,只一个错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瞳孔涣散,眼中还有血泪蜿蜒流下。 孟随云原以为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摘星已经够让她感觉到惊惧是什么滋味,但没想到摘星还有其它的姿态更能让她感知其中五味。 看到摘星眼中流下血泪时,孟随云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态呢?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辨不明。唯一能清晰表述出的感觉就是心脏被人攥紧,甚至隐隐感觉,如果摘星死在此处,她最少也得重伤。 孟随云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后一点,但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摘星的身份好像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不过收弟子的时候已经检验过血脉神魂,摘星并无被人夺魄的迹象,的确是楚淮与安澜的亲生女儿。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转世之谜。 因为年龄修为所限,孟随云于此道上也不甚了解,只知最少要大乘期的修士才能保死后一点真灵不灭。 但能有这种修为的大佬基本都出自大千世界那几个顶级仙宗,死后从不缺徒子徒孙护送真灵前往九幽,与十殿阎君打好招呼。 一旦这些真灵投胎转世,这些大宗门也自有秘法将这些转世灵童寻回重新培养,断不会出现似摘星这种流落在外的灵童。 而且以摘星这个脑子,和灵这个字不说差了十万八千里吧,至少也得有三万六千里。 所以摘星到底是哪位大佬的真灵转世呢?孟随云历数了一下近百年来坐化的大乘期及以上的大修士,一无所获,没有一个能与摘星的情况对上号的,索性也不再去想。 而且前世真灵夺舍的现象非常之少,即便有,孟随云也不介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死了就别诈尸,影响她的小摘星平平安安长大。 ------------------------------------- 有了孟随云温言宽慰,楚摘星的情绪好了很多,不再疯狂地寻死觅活,而是像只没骨头的虫子,软趴趴的枕在孟随云的腿上,由着孟随云一边给她治伤,一边念叨她:“你自己数数,这都第几次了?成天打架就算了,还每次都伤在脸上。小小年纪就这么不顾脸面,破相了怎么办?” 楚摘星整个人都被孟随云碧绿色的灵气包裹,浑身都暖洋洋的,舒服得直想打哈欠,感觉转身抱住了孟随云的腰,懒洋洋说道:“这不是有师姐你嘛,我怎么可能破相。” 瞧这惫懒样,还没正式学剑呢,就有剑修的三分样子了。只要后勤丹药跟得上,就在前头使劲浪。 想着宗门那些桀骜不驯的剑修,成天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拽样子,结果每个月来药阁领丹药时又都变成了一群温驯无害的小绵羊、就指着药阁弟子能多分几颗炼制更完美的丹药给他们的模样,孟随云就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且让摘星你高兴一阵,以后有得是你求我的时候呢。 楚摘星不清楚师姐为何发笑,但能感觉到师姐是真的在开心,蠕动着用头蹭了蹭孟随云。 可她的讨好行为并没有奏效,反而收到了一个对她来说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 原来孟随云说的是:“明天我陪你去藏经阁选了剑法后,你就安生练剑,除了去试炼潜修,你哪都不许去,更不许打架生事。景嘉会替我监督你,你给我乖一点。” 原本打算借着熟悉宗门环境好好在宗内玩一圈的楚摘星欲哭无泪。 她的快乐啊,没了。想隔三差五去找陈茹姐姐和祝余玩的计划,也泡汤了。 但师姐的命令,她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那就好好修炼吧,也不是不能忍一段时间。等师姐心情好些了,她再去求师姐放她出去玩就是了。 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清晨孟随云果如前言, 天还没亮就把楚摘星从床上给提溜起来了。 她们两个出发的时候,正值旭日初升,一路行来还能见到见到不少人在峰顶吸气吐纳,或坐或躺, 还有些人甚至光着上身, 让好奇的楚摘星频频注目。 孟随云不得不动手扶正了楚摘星的脑袋:“别看了, 那些人是在采紫阳之气, 你若是好奇, 以后学了运行之法也可照法施行。” 楚摘星似懂非懂,不过她喜欢师姐和她讲话,因此开开心心点头, 想着以后找机会试试就不再深究。 不多时, 两人就到了藏经阁。这是一栋外表看来平平无奇的小楼, 只有三层, 楚摘星觉得自己努点力都能三步登顶。实在是让人很难想象这里面储藏着北斗门一宗的精华。 但当孟随云带着她经历重重关卡, 验明正身后一步迈入, 楚摘星眼前景色又变。 哪还有什么平平无奇的三层小楼, 分明是一栋栋风格与颜色都迥异的高楼组成的建筑群,栋栋高耸入云。面前还有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湖泊, 空气中充满了氤氲的水汽, 吸上一口顿觉心旷神怡、浊气顿消。 第76章 楚摘星迫不及待地吸了好几口, 这才向孟随云发问:“师姐,咱们这才算是到了藏经阁了吗?” “对, 这里就是藏经阁。” “可我刚刚看到的和现在看到的不一样啊?” “那是幻阵的效果,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藏经阁。” “就像我当初在楚国见到的那个是吗?” “差不多, 不过藏经阁布置的幻阵功用更多。”要是没有验明正身的外人贸贸然闯进来,可能用不了三息功夫就会被轰杀到渣都不剩。 两人在蒙蒙晨光中手牵着手, 走在湖中的之字形长桥上。一个问一个答。气氛显得安宁和谐,有一种无需用言语默契与幸福。 直到楚摘星问出那个问题:“师姐,水底下是有什么东西吗?” 孟随云眉头一挑,反问道:“摘星你又感觉到了?”隔着这么深个湖也能感觉到?摘星你这感知过分恐怖了。 “没有啊,是我看到了。师姐你看,那截应该是尾巴吧。这得多大个家伙,才能有那么大的尾巴啊。”楚摘星一脸无辜的摇头,同时遥指湖岸某处。 孟随云一看,还真是如此。心中大呼失策,居然漏看了。那位前辈出来基本都是为了晒太阳,不过现在天还未大亮,根本晒不着。 所以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要知道她可是特意挑这个点过来的,如果这都能遇到,那就是她命中该有这一劫,她选择躺平不反抗。 孟随云一边走一边掐算,忽听水波翻涌之声。只见水面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小漩涡,然后水波翻滚得更急,小漩涡之间不断挤压吞噬,最后形成了一个超大的漩涡。 头次看到这种场面的楚摘星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孟随云死死拉着,她都能跳进漩涡一探究竟。孟随云却眼盯漩涡,空闲的左手仍旧不停掐算,然后在漩涡即将到达极限时携着楚摘星猛然飞起。 下一刻,漩涡炸开,整个湖面上就像下了一场大暴雨,到处都是水。不过托孟随云带着闪避的福,楚摘星没沾到一个水点子。 这场“雨”下过之后,水下的巨物终于显露了真面目。 从外观来看,这应该是一条蛇。三角形的脑袋,长长的身体。就是……体型有点大。 不算隐藏在水面下的部分,光探出湖面的蛇躯就比藏经阁里最高的建筑都要高,保守估计有五丈,身躯更是足有十个楚摘星绑一块那么粗。 而且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楚摘星也觉得这条蛇的两只眼睛比她见过最大的灯笼还要大,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能直接把人给吓昏过去。 楚摘星还在疯狂看稀奇,脑袋就被孟随云按了下去:“拜见螣蛇前辈。” “我还道微明你怎么会来藏经阁,原来是专程带了个小的来。咦,我没见过,是新弟子?” 楚摘星只觉得自己耳膜一鼓一鼓的,这位螣蛇前辈发声,真的好像敲登闻鼓啊,特吵。 “不过也不该是你带来啊,你最会躲懒了。不对,你们整个天乾峰也就微常勤快点,其他都是懒家伙。” 孟随云只是不答话,螣蛇却越发来了兴致,两只硕大的蛇瞳透出十分人性化的情绪,非常兴奋地道:“咱们打个商量吧,你要肯让我滋一身水,我送你一件好东西怎么样?不是给你的,是给你身边的小娃娃的。你别着急着拒绝,考虑考虑?” 孟随云只觉自己流年不利,连表面的应付都欠奉。又来了,这就是她不愿意来藏经阁的原因。确切来说,整个宗门,除了二师弟董成,没人愿意来藏经阁。 因为作为开派祖师宠物的螣蛇前辈,有一个非常恶劣的习惯,但凡它看到有人从桥上过,必要呲人一身水。只要被看到了,甭管是谁,都逃不掉。 伤害性为零,恶趣味极强。 上几辈的长辈们孟随云不知,但就他们微字一辈,除了二师弟不知靠什么方法讨了这位镇宗神兽的欢心,从没被呲过。就只有她靠着天赋神通,每次都能躲过一劫了。 结果久而久之都成为这位前辈的一大执念了。为了对付她,千奇百怪的招式层出不穷,已经从最开始的硬来,发展到学会利诱了。 孟随云也懒得搭理这位老顽童,眼瞧着面子上的事情做完了,扯着楚摘星就走。她的尊严还没那么不值钱。 “是我最近蜕下的皮哦。”螣蛇急了,急忙抛出香饵。 孟随云脚步一顿,螣蛇的蛇蜕,即便只是元婴期的螣蛇,那也是顶尖的炼器灵材了。 而且这位前辈还与普通元婴期的螣蛇不同,为了守护北斗门,一直在强行压制修为,多年来将多出的修为尽数用到了强化肉身上。若非如此恐怕早就突破了元婴期,飞升上界了。 就算不为摘星,这笔买卖也做得。要是能得到一张完整的蛇蜕,那能给她换回多少灵药啊,绝对够她冲击五品丹师了。 北斗门对她的确好,各方面都是全力支持,但小千世界终究是小千世界,底蕴不够。她若是拿不出高价值的灵材去等价交换灵药,只会被上界的人利用剪刀差占便宜,对她有百弊而无一利。 “可以一试。不过我要改一改规则,前辈你尽全力攻击我,我尽全力躲避,若是我躲过了,你也得把蛇蜕给我。” “好啊,那就一言为定。本君就不信了,修炼这么多年还是敌不过你的血脉。” 第77章 “前辈说笑了。”孟随云嘴上说着谦虚的词,起手却摆的是平礼。表明这是一场实力相当的比试,而非前辈对后辈的指教。 这是楚摘星第一次见到自己师姐认真对战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更喜欢师姐了,也许她以后也要学习一下师姐这种不疾不徐的姿态?真的好好看啊! 没有任何预兆,比试骤然就开始了。 水箭,灵活的水箭,非常灵活的水箭。刹那之间,楚摘星觉得自己世界就充满了水箭。即使所有的水箭都是冲着孟随云去的,但站在旁观角度的她看起来也是非常吓人。那嗖嗖的声音一听就不好惹,让楚摘星觉得戳身上绝对是一戳一个血窟窿。 然而身处其中的孟随云却显得非常淡定,闲庭信步,素手轻点,那些来势汹汹的水箭就瞬间变成了温顺的绵羊,斗志全消。还有些直接倒戈,与自己的“兄弟”大打出手,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微明你驯水的神通用的不错嘛。”螣蛇明显兴奋起来了,这丫头终于肯用上真本事了。以前他试图呲微明一身水的时候,这丫头宁可用易数占卜预判躲避都不愿用驯水这个血脉神通。看来还是要许以重利啊,这小丫头是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其实他也并不是因为把所有人都呲了一个遍而漏下了微明而心生执念,几次三番胡搅蛮缠。而是这世上披鳞带甲之辈就没有不仰望此属霸主龙族的。但他当年答应过那个少年,要一生守护他亲手创下的这份基业,所以此生是断无机会飞升上界见识真正的龙族的。 好不容易盼来了微明这个货真价实的龙族,怎么能不见猎心喜。不过他拉不下脸以大欺小,微明似乎也不喜欢这份占据了她身体一半的血脉,无论他怎么明示暗示,都是能糊弄就糊弄,不肯展露分毫。到后来干脆就不往藏经阁来了,取功法玉简都是让知客道人来,所以这一僵持就是小十年。 “还行吧,没怎么用过。”孟随云一边说着,一边将数十只水箭隔空捏成了一个水球,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龙族的身份给她带来了无穷的荣耀,同时也让她背上了无尽的枷锁。 平心而论,她不喜欢这个身份。 但孟随云又不得不承认,自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每时每刻都在受这个身份的照顾,包括以三十不到的年龄成就四品丹师。即便过程中有很多的不愉快,即便她有天赋又非常拼命。 所以她不喜欢展露因龙族血脉就自然拥有的神通,喜欢把自己当一个普通的人族炼丹师,除了天赋高点之外一点毛病都没有。 只是生在天地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随心所欲。 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厌恶的身份去争取。令她恼恨的是,连身体都无比雀跃。 人族的比试是讲究点到为止的,但妖族没有。即便螣蛇和孟随云有无需言说的默契,可到后来还是不可避免的动用了真本事,对抗渐趋白热化起来。 一道又一道的水箭被击落入湖中,不仅令整个湖面翻滚不休,还发出炸雷一般的巨响。身处其间的楚摘星只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幸好孟随云在比斗前为她施了封耳术,要不现在楚摘星已经被音浪震死了。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了人,实际上自螣蛇聚起水箭时,楚摘星就能感觉到有许多道目光从藏经阁投向了这里。而比到现在,已是不能再装聋作哑当没看到的情势了。 虽然这两现在还只是在单纯地比拼驭水神通,除了看着唬人,没什么杀伤力。但万一这两个手歪一歪,打出了真火,整个藏经阁就得泡水了。 于是有一位穿赤袍,连须发都是赤色的道人御剑飞出:“再给你们一招定胜负吧,再打下去,幻阵要遮不住响动了。” 孟随云和螣蛇均未答话,但周身凝聚的气势却陡然提升了好几个台阶。赤发道人说完之后也未离去,而是落到了楚摘星身侧,默默撑起一个保护罩。 最后一招,谁都没有留手,螣蛇大吼一声,脑后凝聚起一个犹如活物的水蓝色蛇头虚影,半湖之水被举出湖面,随即压向了孟随云。 孟随云凛然不惧。所有朝她袭来的水都在她面前约一丈处乖觉停下、开始与其他同样不得寸进的水滴缠绕、旋转,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型的水茧,把孟随云裹在其中。 尔后孟随云并指为刀,素手轻划,水茧就裂开一条缝隙,她从中施施然走了出来。 依旧是滴水未沾。 在她走出来后,巨大水茧轰然崩散,尽数落于湖中。 与此同时,楚摘星握住了袖中短剑。 猛地抽剑,一步迈出,直刺孟随云面门! 速度快到无人反应过来。等到先后反应过来时,也无人相拦,孟随云还对楚摘星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侧了侧肩膀。 于是楚摘星踩着孟随云的肩膀借力上跃,手中剑从直刺改为斜撩,正把一道水箭从中分为两半,被劈开的水箭擦着孟随云的脸就过去了。 楚摘星的声音响彻全场:“大蛇你输了还偷袭,羞羞。” 第三十六章 偷袭的精髓在于偷字, 要的是偷偷摸摸,隐秘无人知。或是,地位实力高到所有人都当甘当睁眼瞎。 螣蛇属于后者。 整个北斗门宽泛一点来说都能说是他的徒子徒孙,所以对于他这种经常呲人一身水的为老不尊行为, 整个宗门都敢怒不敢言, 更何况只是用毫无杀伤力的水箭“偷袭”。 第78章 螣蛇前辈能有什么错呢?他还只是一个几千岁的……孩子啊。错了, 应该是他只是一个胜负心该死地强烈的老顽童罢了。 反正只要这位祖宗肯消停, 各位北斗门的弟子肯定能找出无数理由花式洗地。至于被人当众叫破这种事, 北斗门开宗立派几千年,弟子都换了几十茬,还没出过这么愣的呢。 直到楚摘星。 螣蛇原本因楚摘星和孟随云的默契配合而暗暗赞叹, 心道这一批弟子的资质非常好啊, 比云字一辈的要强。没想到下一刻就被人揭了老底, 瞬间绷不住了。 他可是一条要面子的蛇! “嘿嘿嘿, 一时手痒没忍住。小娃娃, 你叫什么名字啊?” 螣蛇的声音震得楚摘星下意识皱起了眉, 真的好吵! 眼见楚摘星愈发不耐烦, 螣蛇更加羡慕孟随云了。还是龙族好啊,只要血脉浓郁一些, 甚至部分蛟类都能在成年后轻易化形。哪像他, 想化形不仅得吃劳什子的化形丹, 还要忍受剖尾化腿的痛楚。 这苦他是不愿意吃的,而且他很享受在水里待着的感觉, 对化形没有那么深的执念。所以吓人就吓人吧,反正他也不常见人。 不过被小孩嫌弃这个情况还是让螣蛇不开心地甩动了一下尾巴, 激起大片湖水,把赤发道人吓得浑身一抖。 螣蛇前辈该不是恼羞成怒了要吃小孩吧, 但这个小孩好像是掌门师兄最近的心头宝,万不能折在这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说不得,他今天要触怒一番螣蛇前辈了。 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螣蛇前辈居然弯下了身子与这个娃娃平视,嘴边还多了一颗水蓝色的珠子。看那意思,是想交给那个小孩。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蜃珠! 螣蛇的天赋神通是兴雾乘云,操纵蜃气也在神通之内。每过百年,这位前辈就能结出三到六颗不等的蜃珠。 单颗蜃珠于修士而言是隐迹藏踪的至宝,仅次于可以屏蔽天机的隐匿神通。但能屏蔽天机的隐匿神通极为稀少,多是上古仙人所创,唯顶尖仙宗嫡传才有缘修习。所以似他们这种小宗修士,这辈子能够得着的最高隐匿之法就是蜃珠。 不过这种说法也不准确,因为修士基本是没那个财力购置蜃珠的。举凡市面上有蜃珠出现,那必然是宗门与宗门之间财力的较量。原因无它,蜃珠是构建绝大部分护宗幻阵必须的灵材之一。 北斗门的各类幻阵设置的如此齐全,与宗内养着螣蛇这位“灵材制造者”不无关系。 这可是好东西啊,快收下,收下!赤发的云清道人此刻恨不得以身相替,代楚摘星收下这份厚礼。 都多少年了,螣蛇前辈好不容易能平易近人一次。这应该是本代弟子里第二个能得螣蛇前辈青眼相待的弟子吧。第一个好像是微常来着? 嘶,云清道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看了看好似没事人的微明和尚处犹豫的楚摘星,得出一个结论:这代天乾峰的弟子,招蛇喜欢!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他差点心脏骤停的一幕,那个小娃娃居然把蜃珠给推回去了! 不是,你不需要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啊!师叔这里好东西多着呢,你拿来和我换也行啊!你推回去做什么!微明你个当师姐的也不管管师妹,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外推呢。 结果蜃珠又被螣蛇前辈推回来了,可小娃娃只笑眯眯的把蜃珠随意往微明师侄那一丢。好似随手丢了个垃圾。螣蛇前辈把头压得更低了一点,任由那个小团子摸了摸头,还吐出蛇信与小团子来了个击掌。 云清道人觉得自己结束今天的值守后得去药阁看看,可能是人老眼睛出问题了,得找点治幻觉的丹药。 “微明,愿赌服输,接好了。答应我,给它找个好去处。”说完这句话后,螣蛇用尾巴甩出一个大包裹,这才潜入水中。 包裹刚到孟随云手中就被收入了乾坤袋中,外人无从窥见。不过云清道人觉得,能让螣蛇这位前辈和微明这位高阶炼丹师当赌注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 也的确是好东西,孟随云一接手包裹就觉得分量十足,绝不是边角料,八成是一张完整的蛇蜕。想来是因为本界的炼器师搞不定,前辈又不想交出去由宗门贩卖,那是明珠暗投,所以才交给了自己这个懂行情的。 真是一份重礼啊。所以孟随云拜谢的时候也多了一点真心:“后辈弟子谢过螣蛇前辈。” 螣蛇没有露头,只是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最后形成六个大字:“别装了,快滚蛋。” ------------------------------------- 云清道人在带两个师侄去藏经阁的路上,好奇问道:“小师侄,你在拿过蜃珠的时候用神识和螣蛇前辈说了什么啊,前辈怎么会让你摸头呢?”说不定能学到和螣蛇前辈套近乎的诀窍呢。 楚摘星把蜃珠拿在手上滚着玩,闻言道:“前辈说蜃珠是给我的礼物,让我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说师姐不让我随便收别人的东西,所以能不能不要蜃珠,只摸摸他的头就好。” 云清道人心道,这方法八成是学不会了,毕竟他可没有不要蜃珠的气魄。而且这个师侄就离谱,用蜃珠想换的居然是摸头。 “然后前辈就说拿他的东西不要紧的,师姐都问他要东西呢。就算我拿了他的东西,他也可以让我摸摸头的。” 第79章 嗯,螣蛇前辈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两属于是不靠谱到一处去了,他是真的学不来。 满足完自己的好奇心后,云清道人终于想起来正事了,又问道:“微明师侄,你带楚师侄来挑选功法,可以想好方向了?师叔也好为你们推荐一些,不然这数万功法玉简看下来,没个把月是出不去的。” “多谢师叔好意。摘星是金水双灵根,功法方面,师傅的意思是让摘星修行《真武灵功》,契合灵根属性。至于剑法,师傅让摘星自己挑。” “金水灵根,修行《真武灵功》也算合益,你师父的眼光不错。什么,剑法?你是说剑法!楚师侄打算走剑道?” 云清道人激动之下声音都高了八个度,他是赤焰峰的人,这一峰的人多是走剑道,少部分走炼器之路,资质最出众的尖子兼修剑道与炼器。 不夸张的说,赤焰峰就是北斗门最能打、行事也最偏激的峰。每次招收新弟子的时候就差堵在照灵台把他们认为的好苗子拉去修剑道了。 可惜剑道艰深难成,多年下来也只是勉强维持,近些年宗门内修行剑道的人数还隐有下降的趋势。 云清道人先前看到楚摘星挥剑斩水箭时就觉得楚摘星是个剑修的好苗子,小小年纪速度,力量和对时机的掌握已经十分老辣熟练。可惜他们下手晚了一步,这孩子已经成了天乾峰的弟子,而按他们掌门师兄那个性子,这孩子多半是往符道方面培养的,心中还大呼可惜。 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 没想到居然是走剑道的!掌门师兄那个老古板总算是开窍了。 云清道人道人现在已经把楚摘星划为自己人了,毕竟论及剑修,整个宗门内没有比得过他们赤焰峰的。掌门师兄就算把人捂得再严实,到时间还是要把人送过来进修的,说是算他们的半个弟子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楚摘星先前被他认为的缺点也统统转化为了优点,不善与人交际,性格直来直去,答话愣头愣脑,思想漫无边际,瞬间变成了心思纯然无垢,思路一以贯之,性格耿直不屈,想法不循常规。 一句话,宗门,尤其是我们赤焰峰觉得你是个学剑的好苗子! 云清道人的态度肉眼可见的热情起来:“不知楚师侄喜欢哪种剑法啊。师叔我值守藏经阁多年,还是有些心得的。你是金水双灵根,《金虹剑图》和《弱水剑法》就很符合你的灵根属性,前者偏于疾,后者重于变。 若是不喜欢,《青花幻剑》灵巧优美,《绕指柔剑》剑影不绝,这些都是女孩子喜欢连的剑法。 若是不喜欢硬剑,宗门还有《灵蛇剑法》这种专门修炼软剑的剑法,就是这种偏门需要更多的贡献值,不过有你师姐在,贡献值是不会成问题的。而且我建议师侄你最好再辅修一门步法,这样方便以后从容转进……” 孟随云今日算是见识到剑修的痴病可以有多严重了,这位云清师叔平常看起来挺正常的,结果一谈到剑法就变话痨了。 她不得不打断了云清道人的念叨:“师叔,云清师叔……” 云清道人这才如梦方醒:“啊,楚师侄是想好了吗?决定想哪本剑法了吗?” “不是想好了。是因为摘星在蝶魄中测出来是清灵之境,我二人来之前师傅有嘱咐,让摘星随心挑选,说能占一点直觉的便宜。所以在摘星看过之前,尚无法决断,还请师叔见谅。” “什么,你说楚师侄还是清灵之境。”云清道人原本就高亢的调门又提高了八个度,孟随云现在开始毫不怀疑整个藏经阁都知道摘星是清灵之境这件事来了。 云清上人看楚摘星的眼神直接变成了狂热,孟随云无法,只得上前把楚摘星给抱了起来,让楚摘星避开云清上人的目光。这么直勾勾看人,真是有够吓人的,尤其是对小孩。 她的摘星还小呢! 同时不忘打圆场:“我这师妹无论选什么剑法,到时候还是要去赤焰峰上讨教的,倒是还望各位叔伯兄弟不吝指教。” “放心,只要楚师侄愿来,我赤焰峰绝不藏私,敞开了教她。” “微明师侄,打个商量呗。” “不敢当师叔此言,师叔有话之眼,小侄力所能及之处,必竭尽全力。” “你能不能和你师傅说说,让楚师侄来我赤焰峰上修行啊。你放心,我们绝对让她好好的。你若信不过我,我立刻发飞符给云烈师兄,由他亲自照看楚师侄,怎么样?” “不行。” “诶,微明师侄,你都还没考虑呢,怎么就直接说不行了,你再考虑考虑嘛,掌门师兄就也就你能说动了。”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云清师叔你再说一万遍小侄也不会同意。与其和小侄在这夹缠,师叔你不妨直接去问我师父。” 她都是花了一番心思才把人抢过来的,怎么会会轻易撒手。至于这些麻烦,遇事不决放云苍老头就对了。 第三十七章 这场关于楚摘星的归属问题以孟随云搬出师傅云苍上人, 楚摘星进藏经阁挑选功法暂时告一段落。 孟随云站在阁外拢着袖子,只等楚摘星选完出来就刷玉牌付贡献点走人,免得留在这招人觊觎。 云清道人的画风就比较清奇了,一个人蹲在院落里捡了根树枝不停在地上画圈圈, 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第80章 孟随云心想, 也就是藏经阁为宗门重地, 为防变化之术连蚂蚁都不会放进来一只, 不然她这位师叔还真能捉两只蚂蚁来玩。 小摘星太优秀对她而言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啊。 话分两头, 且说楚摘星那边。 楚摘星现在就是眼睛很乱,心中很好奇。因为整个藏经阁非常高,是楚摘星仰到把脖子折断都看不到顶的高度。 而在每个看不到顶的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放着玉简, 浩如烟海。向每一个来访者无声又大方的展示着宗门几千年发展中积攒下的底蕴。 以这里刻录的玉简数量, 即便是看守藏经阁多年的云清道人也不敢说自己已遍观阁中所藏, 能为每一个来这的弟子挑选出合适的功法。 好在几千年前有一位天资绝纵的练玉师改良了玉简的刻录方法。 现在这种新式玉简在刻录进功法后会自动形成功法中一到两招的虚影并循环播放, 因为虚影只涉及招式而未透露总纲, 所以也不用担心有功法泄露的危险。 在藏经阁中, 修士眼前的幻影是轮流播放的, 若是看到感兴趣的功法想详加查探,用神识调动玉简就行了。 当然, 如果有修士天赋足够好, 是能够从这一招半式中反推出总纲及其它招式的。但那位练玉师也说了, 倘若真有如此天才之人,那也无需窥探玉简了, 直接泡在演武场中进境会更快。 于是修士们挑选功法的方式就从以前的听人介绍描述总纲的盲人摸象式变成了如今这种自助式挑选。只需将神识探入玉简中,通过虚影感受一下这部功法是否与自己契合就好了。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楚摘星看着眼前无数的光球, 这是藏经阁中的剑法玉简摆放处,每个光球中都有一个面貌模糊, 不辨男女的小人在挥剑。 在其中,楚摘星看到了许多种风格各异的剑法,有轻灵疾闪的快剑、短小精悍的轻剑、刚猛霸道的重剑、暗影无声的袖剑、跗骨之蛆的软剑、形如禾苗的长剑、杀气凌然的杀剑…… 楚摘星看得眼花缭乱,继而玩心大起。干脆一枚枚看了过去。只是在上万枚记载了各式剑法的玉简中,她越看越找不到中意的。 重剑失于变化,轻剑乏于刚猛,快剑缺于变化。袖剑短于距离。至于那种偏门的剑法,例如软剑,她就更看不上眼了。 偏离正道,纵然能占据冷门不为人知的优势逞一时之能,但未来的路其实是越来越窄的。因为修行的人少,所以开辟的路径也少,无前人之路模仿参考,无师长带领提挈,很容易就会误入歧途。 不过还是那句话,天才除外。只是这样的天才太少,流传下来的功法也不是北斗门这种小宗门能搜集到的。 楚摘星心中疑惑,怎么就没有似她脑中只模糊记得一个影子的那种剑法呢。刚猛无俦,大巧不工,堂皇正气,百邪辟易。 不过楚摘星还记得师姐叮嘱她的话,只凭第一感觉挑选,不中意者皆弃,莫要留恋空耗神识。 楚摘星越挑越烦,站在门外等她的孟随云也不由焦躁起来。她抬眼看了看天,金乌高悬,已经是正午了。她掐指一算,摘星已经进去三个时辰了。别说是选一部功法,就算是十部,也该选出来了。 或许剑法与药经不同,挑选时间会更长一些?孟随云在心中如此宽慰自己。 云清道人也在不停捋着自己的红胡子,喃喃道:“不对劲啊,怎么还不出来,这丫头不会是贪心地要把所有剑法看完吧,那非得把神识耗尽不可。”也就是宗门铁规严禁其余修士中断干扰正在挑选功法的修士,否则云清道人已经想进去揪人了。他是真害怕这么个好苗子毁在贪心不足上。 孟随云五感过人,并未错过云清上人这句嘀咕,闻言没好气的顶了回去:“师叔放心,来前师傅和小侄我都叮嘱过,摘星不会全看的。我怀疑,她其实已经挑好了剑法,只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一直在钻研不肯出来。” 孟随云猜对了,不过只猜对了一半。楚摘星的确挑到了自己中意的剑法,虽然达不到她模糊记忆中的程度,但也能差强人意。 不过她选中的这部剑法有些过于热情了。她甫一探入神识,就被热情地“纠缠”住了。 这部剑法,很喜欢她? 楚摘星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只是想着师姐还在外面等着她,根本不敢久待,拼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份纠缠。 当她拿着这份玉简打开大门时,看到的是长舒一口气的师姐,和红头发师叔的善意调侃:“来,让师叔看看,咱们的剑修种子到底是被哪部剑法绊住了脚,居然挑了大半天的功夫。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你师姐给急死,差点就要破门而入了。” 被这么一说,楚摘星生出几分愧疚来。抬头一看天,显然是正午时分了。 原来已经进去那么久了吗?师姐应该等地很着急了吧。 楚摘星还没想好怎么道歉,孟随云就迎上前来拍拍她的肩膀:“摘星你没事吧,事情还顺利吗?” 楚摘星最喜欢师姐的一点就是师姐从来不因为她年纪小就只把她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会尊重她的意愿和想法,不会对她的能力轻易发出质疑,做错了事也是先摆事实讲道理再处罚。如果有不懂的问题问师姐,师姐也会尽力回答她。 第81章 这一点比娘亲和爹爹好上太多。她在娘亲和爹爹那感觉不到太高的期待,似乎爹爹和娘亲只想让她当个平平安安的米虫,所以她也谈不上上进与回报,生活不过是得过且过混日子而已,但她在师姐这里感受到了浓厚的期待。 如果她取得好成绩能让师姐开心,那她不介意拿出十二分的努力。 楚摘星也知道师姐当前最关心什么,连忙摇了摇头:“师姐放心,我没事。”然后把自己挑选的功法玉简递给了云清道人。 云清道人接过玉简查看一番后,脸上露出了相当古怪的神情。那感觉就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不敢相信是真的,但又的确是真的。 孟随云心中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问道:“师叔,这是怎么了,是摘星挑的功法不好吗?” 云清道人用手向后捋了一把自己红色的头发,把凌乱的道髻弄的更像一个鸟窝了。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这是《荡魔剑诀》,只有三招。” 孟随云奇道:“本宗是玄武大帝传承,玄武大帝又名荡魔天尊,有本荡魔剑诀不是很正常吗?” 开派祖师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连玄武镇灵书、北极惊世剑这种极度花里花哨的名字都取得出来,相较而言,荡魔剑诀可显得太正常了。 云清道人无奈地看了孟随云一眼,这个荡魔剑诀和她理解的那个荡魔剑诀能一样吗!外行就不要装内行人说话! “仆臣昔年观帝君舞剑英姿,心神钦佩,实向往之。然自知才疏学浅,不及我主万一,惟愿附我主骥尾而致千里。今有剑廿三招,为仆臣观帝君剑招所悟。特此献上,贺帝君万寿之喜。若能博帝君一乐,实仆臣之大幸。灵关元帅马灵耀。” 云清道人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成功把楚摘星给绕晕了,但孟随云听明白了。 北极玄武大帝作为帝君,执掌三代天庭征伐之事,下有三十六部将。这荡魔剑诀的原身就是三十六部将之一的灵关马元帅在偶然间看过真武大帝演练剑招后,自己从中悟出了二十三招,趁着玄武帝君过寿的时候献上了剑谱。不过这份剑谱被开派祖师找到时只剩下了三招,被起名为《荡魔剑诀》后就丢到了藏经阁。 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北斗门开派祖师当年从玄武遗迹中找出了无数缺胳膊少腿的功法秘籍,据说都丢在藏经阁里了,连她都托开派祖师的福看到了不少上古炼丹师的手札。要是一有弟子挑出来这种只剩半本秘籍就惊讶一番,那值守藏经阁的长老一天可以就忙着惊讶,什么都别做了。 除非这里面有相当大的隐秘,还是她不清楚的那种。 还未等她发问,摇头晃脑背了一段的云清道人就主动解释了:“你们这些不修剑道的可能不清楚,我宗昔年最为天才的那个剑修前辈,没错,就是微明师侄你想的那个。 那位前辈在悟出《堪虚剑法》前半部之后,飞升上界,闯出偌大名声。直到寿元将尽修为跌落时才重游故地。在宗内停留三年,遍观阁内剑法,拾遗补漏。弥留之际曾留下一句话。《荡魔剑诀》可为《堪虚剑法》总纲。若早知十年,必不至止步于此。 不过这个消息流传极少,当时只在几位长老中流传。后来长老们也试过先学《荡魔剑诀》再学《堪虚剑法》,可惜不仅一无所获,还都觉着二者间风马牛不相及。于是这句话也就成了笑谈,只有师长在为我们说宗门轶事与掌故时会提起。 我也一直以为这只是个玩笑而已,没想到真的有人会选这个。楚师侄可能是真的与这个剑法有缘分吧。” 她的小摘星不仅与《荡魔剑诀》有缘分,与《堪虚剑法》也很有缘分呢!光明的前景令孟随云刷玉牌付贡献点时心情都无比愉快。 总有一天惊掉云苍老头的下巴,要他拐弯抹角说摘星学剑不好! 她就是这么一个记仇加小心眼的人! 第三十八章 练功对楚摘星而言并不是一件苦差事, 尤其是在会得到师姐的夸奖的情况下。 所以回到洞府之后楚摘星只请教了孟随云修炼中的几个关键问题,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照《真武灵功》与师姐所说,先前她在下界修炼的吐纳功法是为开辟经脉与丹田,排浊气, 引清气, 转凡体为灵体, 作为今后储藏和运行灵气的基础。身体素质大幅度提高不过是这个过程顺带的作用。 但即便将二十四条经脉全数打通, 此时的身体也无法储藏灵气, 必须将二十四条经脉与丹田联通,形成经脉的内循环通道,也即无漏之体, 才能让吸纳的灵气不外漏, 算是彻底打好了修行的基础。 楚摘星上次重伤时用了沈宿的一滴血治伤, 因祸得福形成了无漏之体, 所以现在可以跳过这一步。直接催动灵根, 感应天地灵气, 尝试接引灵气入体。 楚摘星盘腿坐在暖玉制成的蒲团上, 闭上双眼,按《真武灵功》上记载的灵根催动方法开始运功行气。 倏忽之间, 眼前天地骤变。楚摘星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逐渐出现了青红黄褐蓝五色光点, 其中以黄蓝二色光点最多, 也最为活跃,频频跃动似在向他问好。 楚摘星想, 这应该就是功法中所说的灵视,五色光点即天地中蕴含的五行灵气, 接下来她就该释放神识,接引灵气入体。 无数前辈的经验表明, 与自身灵根属性相同的灵气会更为活泼,也更容易接引入体。 第82章 单一灵根因为目标单一明确,无需考虑兼顾其它,所以进境极快,逐渐形成了修行界中单一灵根优于多灵根的主流论调。 楚摘星接引灵气的过程十分顺利,可以说得上是没费吹灰之力。她只要放出神识,空气中的金水二属性灵气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狼一般,前赴后继往楚摘星身上涌入,丝毫不带犹豫的拎包入住。 《真武灵功》中所记载的一十三种遇接引灵气不畅的解决方法她是一个都没用上。 早知道就不背的那么辛苦了!背来背去根本就用不上。 不过成功接引灵气也就代表着楚摘星正式踏入修仙一途,成为一名练气一层的修士。 楚摘星不知道别人的修行速度如何,她对自己还是感到很满意的。一次尝试就接引灵气成功,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宜将剩勇追穷寇,成功接引灵气的楚摘星并未似寻常修士那般停下修炼,回想方才接引灵气时的感觉,总结经验教训以便日后修行。 而是再接再厉,直接开始尝试引导灵气按特定的路线在经脉与丹田之中游走一圈,形成体内灵气的内循环,既突破到练气第二层的标志内循周天。 步子可以迈大,心却要细。楚摘星小心用神识包裹着分属金水的两种灵气在体内移动。 人乃古神女娲娘娘以九天息壤混合天河之水创造出的种族,既强大又脆弱。强大于聪慧机敏的大脑,脆弱于羸弱不堪的躯体。 天地灵气长期游离在自然之中,不可避免的会沾染上煞气,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危险无比。游走在人体最为脆弱且缺乏保护的经脉与丹田之中,犹如包裹着一团火过纸桥。 稍有不慎“火焰”漏出,轻则重伤难治,重则暴毙当场。这也是为何多数修士在成功引气入体之后会立即停止。 非是不想,而是不敢。有些怯懦之辈甚至一停能停上三五年,宁可修为停滞不前,也不肯奋勇一搏。 说楚摘星是艺高人胆大也好,说她是一根筋不知道转弯也罢,总之她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关,同样是一次功成。 两种灵气在丹田处只是溜达了一阵就各奔东西,金属性灵气轻而上浮,直入肺部。水属性灵气重而下沉,沉入肾脏。 直到此时她才体会到了师姐口中所说的,不过还是有不少老派修士认为多灵根修士强于单一灵根修士,多灵根修士强在后劲足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五脏之中肺属金,得到金属性灵气的滋养之后,楚摘星感觉自己的肺强劲许多,原本因紧闭双目而扩大的嗅觉更是得到空前强化。 原本只能闻到的阵阵花香此刻在她鼻间已然没了任何秘密,她能清晰地分辨出复合型花香是由哪几种花组成的,花瓣上有多少露珠,根据香味浓淡还能判定距离与方位。 肾脏属水,主骨。水属性灵气入内后所带来出感觉并不如金属性入肺部所带来的感觉那么直观。楚摘星只是隐隐觉得自己的周身骨殖都得到了增强,给她的感觉像是凡间打造兵器时的淬火。 杂质析出,脆弱不足之处得以补全,过刚易折之地增加了几分柔韧。楚摘星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她前天打微远时用的贴山靠是奔着让其重伤丧失战斗力的目标去的,但硬接了一击的微远能像个没事人似的站着。 原因就在于此。长年累月修行潜移默化地增强了修士身体素质,相较凡人,强大太多。俗称,仙凡有别。 而随着她引导入体的灵气越来越多,她开始尝到了金水相济的甜头。 金气性锐,乃五行灵气中最为狂暴的,即便有神识包裹缓慢释放,久而久之还是能感觉到肺部都刺痛起来。 若是单一灵根修士,此时应该催动灵根,调和过滤掉灵气中的狂暴,使之能够被人体平和地接受吸纳。 但楚摘星可以走另外一条路,这也是她这种灵根属性正好相生的修士可以走的一条古法。不过关于这种方法,《真武灵功》上只写了寥寥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具体操作步骤全是楚摘星自己理解出来的。 在金属性灵气进入肺部之前,先引导其往肾脏处走一遭,于肾脏之内楚摘星用先前储存的水属灵气构筑了层层密网,似大水冲刷石块一般,飞快将金属灵气中的棱角打磨光滑,达到和灵根调和几乎一致的效果。 之所以说是几乎一致,是因为经水属灵气打磨过的金属灵气还有一桩无可比拟的好处,那就是金水二属性的灵气会携带上对方的特点。 水无隙不入,却因柔软不可做补强之材。携带了金属锋锐坚强之意的水属灵气却能渗透进每个缝隙,想进入属性相克的心脏之时也不必以势压之,用借锋锐之意可缠斗后再做压服。 由此可以细密严实地补上身体里每一个小缺口,修复每一处不为人知的暗伤,效果比沈宿那滴血相差仿佛。 金坚硬锋锐,却因危险性过大,除同属金性的肺和同走狂暴一途的火性心脏乐于接纳外,其余三个脏器都隐隐排斥。 尤其是属木的肝部,因为属性相克的缘故,即便已经足够给楚摘星这个主人面子,对于金属性灵气的接纳也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有了水属润泽之意加成后,金属性灵气虽说不能畅通无阻,但好算是能勉强通行了,为楚摘星已经打过一遍补丁的身体再上一层保险。今后若楚摘星再进一步,更可将金属性灵气锋锐内敛,假借水态,游走全身。 第83章 金水二气相辅相成,为楚摘星锻造出了一副不可同日而语的强壮躯体。 入定的楚摘星甚至开始幻想,若是五灵根修士借相生相克之法,是不是能打造完美躯体呢? 当然,这个想法在楚摘星出定后问报时小花妖时间后荡然无存。 因为她的修炼速度慢了单灵根的修士五成。这与她选了自行领悟,最为费时费力的金水相济之法有很大的关系,不然她的修行进度应能与单灵根的修士不相上下。 自己被师姐称为功法焚化炉都尚且如此,若是其余多灵根修士想仿效此法,那就很有可能三年五载都突破不了练气二层,白白蹉跎岁月。 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即便有大天资,大毅力的修士锲而不舍依照生克之法修炼到了练气九层。可如今天地浊气丛生,今时之人族也不比往时。修士已很难通过单纯吸纳灵气灵台筑基,非要寻一二与自身灵根属性相合的灵材相助不可。 多灵根修士因为灵根属性驳杂,很难寻到能兼顾所有的灵材,即便有价格也高昂到难以接受,所以通常是采用搜集多种对应属性的灵材的方法,勉力弥补灵根不足。 单灵根、双灵根的修士还好说,即便没有宗门相助,最多十来年也就能寻到对应灵材。 可多灵根的修士即便有宗门相助,寻找对应灵材也是个大问题,还要和无数差不多境况的修士竞争。所以寻灵材的时间通常是十年起算,上不封顶,更不用说无根飘萍的散修。 所以常有心狠一点的多灵根修士会在自身多种灵根中选择一系主修,通过各种方式或废弃其余的灵根,或榨取价值成为补强主灵根的资粮。 此等形势下,上古时期所认为的五行灵根最优的说法也被今人弃之如敝屣,纷纷追捧起单一灵根的高效率来。 修仙如登山,步步是险关,筑基一关就不知沙汰了多少潜力不足之人。 无数人心中渴盼,却只能徒呼奈何。 楚摘星是幸运地拥有了别人少有的资质,又苦修近半月,彻底稳固了内循环,将修为一举提高到了练气二层。 从定中出来的楚摘星迫不及待地拉响了悬在墙边的摇铃。 随便是谁都好,快来个人给她送饭,辟谷丹真的太难吃了!哪怕师姐给她加了特别蜂王百花蜜进去也是一样的难吃! 第三十九章 修真不知岁月长。又五天之后, 正一门心思想着在丹田种下“灵种”,使得内外天地沟通相连,摆脱一旦丹田灵气用完后就陷入后继无力困境的楚摘星被孟随云拎出了修行静室。 楚摘星最近修炼上头了,猝然间被打断, 小脾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即便是被孟随云拎着后脖颈, 小脸上也写满了不情愿。 “啾啾, 啾啾啾, 啾。”沈宿坐在孟随云肩上, 小脚丫和头上的叶子都乐得一晃一晃的。 好耶,终于看到楚摘星这个小魔头吃瘪了。天道好轮回,让她拎自己的后脖颈! “师姐, 你放我下来。”被沈宿嘲笑了, 楚摘星脸上更挂不住了, 急急嚷道。 孟随云不为所动:“我放你下来, 你会乖乖站着?真的不会往静室里跑, 然后关门不出来?” 完啦, 被师姐看穿了。 楚摘星活跃扑腾的四肢顿时停滞, 整个人变得蔫头巴脑的:“所以师姐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我出来不可啊。”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如果师姐刚刚没进来, 她就能突破到练气第三层了。 然后就能学剑了! 啊, 好气。但这是师姐,不能发脾气。 对自家师妹这个脑子, 孟随云相当无奈。 对功法通通焚化。不过半月就突破到了练气第二层,这个进度就是与天灵根的修士比都不遑多让。 但对诸般常识与日常细务, 那是通通忘记。水过留痕,除了师妹的脑子。那是光滑地连水都留不住。 难怪摘星总被人说是个小傻子。 但没办法, 小傻子也是她自己宠出来的,以后还得继续宠下去。 于是她把楚摘星给放了下来,顺手给摁在了原地:“明天就是你的拜师宴了。按礼,你今日要沐浴焚香斋戒。如今已近午时,我才把你叫出来的,接下来你得抓紧时间,这些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孟随云把话说得很明白,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时间也是尽可能给你了,接下来你必须听安排,否则就等着被收拾吧。 不过楚摘星却全然没听进去,眼睛晶晶亮说道:“拜师宴?礼物!”二师兄和她说过了,拜师宴上不仅会有很多礼物收,还会有好多好吃的。 那的确是该出来,上次那个大蛇前辈送给她的蜃珠就很好玩,二师兄给她买的灵果糕也很好吃,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听到这话的孟随云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孟随云仔细算了算,自己这一个月头疼的次数比过去三十年都多。 若非她自己就是个炼丹师,精通药理,清楚知道身体没出问题,她都要怀疑自己和云苍老头一样身受重伤,年寿不永了,不然怎么会频频头疼。 所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她千防万防,也从没短过摘星任何用度,怎么摘星还是养成了爱财货的性子。 不行,得加钱,以后还得加钱!她就不信不能把摘星这个性子给拧回来! 有了礼物这根胡萝卜在眼前吊着,楚摘星在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极为配合,任孟随云给她梳洗打扮,让孟随云总算好好过了一把养萌崽崽的瘾。 第84章 于是第二日站在天乾峰前迎客的是一个簇新的小团子,可爱的小脸蛋加上精心打扮过的衣着,任谁看到都想多捏上一把。 韩俊良也打扮一新,站在楚摘星身边为她介绍前来的各位师叔和师兄弟们。 “师妹,这是青木峰的韩师叔、林师兄、谢师姐。” “弟子见过韩师叔、林师兄、谢师姐。” 如此一番介绍后,今日的主角楚摘星就会收到一份厚礼,把负责登记礼单的景嘉惊地一愣一愣的 。 好家伙,今天都吃什么药了?居然送这么重的礼,尤其是赤焰峰。都说十个剑修九个穷,还有一个特别穷。所以这送法是准备把赤焰峰搬空吗? 光看这礼单,知道的明白这是小师叔拜师宴的,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这是师祖万寿日的呢。 虽然韩俊良和楚摘星站一块对比过于惨烈,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作为陪衬,韩俊良也收了不少礼物,价值不高但数量够多,因此憨厚圆脸上洋溢着相当热情的笑容。 不过一旦有人想捏楚摘星的脸,那韩俊良的脸就能拉的比驴长。 他都还没捏几下呢,怎么能给你们这些可恶的外峰人捏!长辈们他没办法拦着,至于平辈的,先拿出去演武场打一场的决心再说。 他不行还有师兄,师兄不行还有大师姐,够胆的就来试试。 这份总体融洽,间或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碧涛峰的云空上人携徒来贺。 碧涛峰的庆贺队伍颇为庞大,其余三峰都是峰主带着两名弟子,即自己的男女首徒。可云空上人却带了足足四名徒弟,除了两位首徒,还有楚摘星已经见过面的段漪和池明。 韩俊良很想摆个差脸色来着,谁叫微远她们不分青红皂白就仗势欺负师妹。 不过论辈分,云空上人是师叔;论人数,敌众我寡;论实力,好像他也只能打得过段漪。 多种心思较劲之下,韩俊良竟呆在了原地。关键时刻还是景嘉勇挑重担,接过了替楚摘星介绍来人的职责。 楚摘星反而没有韩俊良那么不适,根据景嘉的介绍规规矩矩行礼之后就双掌并托于胸前。 云空上人疑惑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楚摘星是在向他要礼物。 随后哈哈大笑,甩袖在楚摘星掌上一挥,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就正正好落在了楚摘星的掌心。 楚摘星感觉这里面绝对是好东西。不过当场打开礼物对长辈不尊敬,所以楚摘星把小盒子交给了景嘉之后就依之前的样子转到了云空道人带来的四个弟子身边。 此举说得难听点可以叫讨赏,偏楚摘星长得好看,做出此举并不会让人生厌,反而会觉得她机灵识趣。 前两人与池明虽稍有惊疑,但他们都已经外放历事过,阅历经验丰富,应付这种小场面是绰绰有余,所以还是面无异色的将礼物交到了楚摘星手里。 唯有到段漪那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段漪是从禁闭里暂时放出来的,本以为是师傅良心发现,终于想起了她这个在受罚的徒弟。没想到居然是专程放她出来给那个与她发生过大过节的楚摘星送礼的! 而且还摆明了不能拒绝,因为师傅已经替她准备好了礼物,只需要她亲手交到楚摘星手上就好。 师命不可违,所以她只能敢怒不敢言。 段漪理解不了楚摘星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能一脸阳光灿烂地问她要礼物。她可没那么好的心态,所以把礼物递过去时难免有些不情不愿。 楚摘星从段漪手中接过那个不到一尺长的扁平锦盒,照例放在了存放礼物的桌案上后,才转身对段漪正色说道:“师姐你如果想揍我,也请正正当当。只要师姐你先开口,无论是去演武场还是等宗门大比,我都不会拒绝。 不要在今天这种场合摆脸色使性子,否则休怪我等将你此举视作对我天乾一脉的挑衅。” 段漪和其他同来的三位碧涛峰弟子都是闻言色变。连韩俊良都讶而回神,旋即又挺了挺胸膛,坚定站在楚摘星背后,表示自己与小师妹同进退的立场。 你们俩有过节这件事人尽皆知,所以想打架请自觉出门右转演武场。只要能自负起药阁那坑死鬼的治疗费用,随便打。 但当着别峰长辈的面在自己为主角的拜师宴上放狠话…… 他们愿称这位小师妹为本代第一狠人,比据说能和掌门师伯拍桌子较劲的大师姐还要狠那么一点。 楚摘星却不管这么多。师姐和她说过了,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敢挑事挑衅摆脸色的一律叉出去。 出了事有师傅顶着! 出乎所有人意料,云空上人再次大笑起来,他径直上前拍了拍楚摘星的脑袋,笑道:“惜哉如此佳徒未入我门墙之下。你很棒,比你这些师兄师姐都有出息地多。去,把刚刚你微定师姐送给你的那个长锦盒拆开来看看。” 当面拆礼殊为不恭,可云空上人是长辈,楚摘星一贯敢想敢干,两人配合起来还真就把这事给干成了。 楚摘星跳起来把锦盒从桌子上抱走时,景嘉下意识看了一眼礼单。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登记这份礼,因为段漪还没有说明这锦盒里所装物品的具体类别…… 据他目测,那锦盒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锦盒,并非内有洞天的空间法器。 所以以那个厚度来看,大概是字画卷轴一类的雅物? 第85章 景嘉猜对了,又没猜对。 那个锦盒中的确只装了一张帖子,烫金的。 不过却不是什么庆贺之物,而是一张战书,用非常正式的灵文规整书写的。景嘉觉得自己也是造了孽了,哪有给人送战书当礼物的道理,这根本就是砸场子好吧,幸好没往礼单上写。 “云空师叔,这是什么?”楚摘星的常识课还没进行到灵文这一项,烫金帖子都是倒拿着问向云空上人。 云空上人满脸笑意:“是战书哦。 你微定师姐早你五年入门,你晚她五年入门,但她没你聪明。你现在是比不过她的,而且你两持续相斗也不是个办法。 所以我才让你师姐以八年后宗门大比为期下了战书。你们现在暂且罢手,之间的仇怨就留到宗门大比时一并解决可好?” 有人说她聪明诶,楚摘星顿时开心了:“好啊,是要摁手印吗,在这?” “忘了,你应该还没学灵文,就摁手印吧。” 在场所有人看着这一老一小签下了这份战书,连同另外一个当事人段漪在内也保持了静默。 师傅决定的事情,她没有反驳的余地。而且,她也真的好想揍这位师妹啊。长得那么可爱,以后在宗门大比把人当着全宗人的面暴揍,哭的也一定会超级大声吧。 第四十章 “拜。” “跪。” “兴。” “起。” 随着司仪喊完这最后一遍, 楚摘星也终于行完了这三拜九叩之礼,又按孟随云教她的那样说了一通吉祥话,给云苍上人献上了孟随云为她准备好的拜师礼。 紧接着云苍上人亲自为她束道袍,系方巾, 礼毕后楚摘星就可名列宗谱之上, 成为名实相副的亲传弟子。 在结束这些严肃而沉闷的主要环节后, 剩下的就是一些不是很严肃的环节了。 其中尤以烧龟甲向天道占卜询问道号为最, 这是每一个亲传弟子拜师宴上的保留项目。 亲传弟子被授予道号即意味着成为北斗一脉道统的传承者, 宗门赋予他们以后在宗门内收徒的权利。 不过除却五峰峰主和证道元婴的修士外,其余人的徒弟就没有道号了。其稀缺性不言而喻。 北斗门亲传弟子的道号首字是开派祖师定下的,顺序是福清明通昭衍纯, 玄元立兴藏天和, 云微仁德真永圆, 毓秀英理宗诚信。 看起来像模像样, 其实和正经的大派仙宗根本没法比, 充其量只是个草架子。孟随云猜测, 这应该与开派祖师是散修得道有关。 穷人乍富, 哪怕面上再怎么掩饰,日积月累积下的习性总会在某些地方不经意的流露出来。 道号的第二个字则是靠代代相传的古术烧龟甲向天道求取而来。故老相传, 依玄武古术向天道求取的道号第二字其实非常灵验。 每个字都是微言大义, 善于占卜望气的高人甚至能结合这个字为修士推演命数, 趋吉避凶。 不过大多数亲传弟子只把这个当做玩笑话听,并无人真正付诸实践。对于他们而言, 道号目前存在的最大意义在于预知危险。 一旦师傅叫他们道号了,基本上就就代表是有比较重要的事要交代了。如果是俗家姓名连着道号一起喊, 那百分百要被锤,还是先给自己贴几个甲胄符靠谱。 在众人的注视下, 楚摘星释放灵气引动了一张烈火符,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龟甲,楚摘星依言合上双目,嘴中飞快诵唱强背下的经文,火中的龟甲瞬间传来哔剥哔剥的细微碎裂声。 俄而火灭,已被烧裂的龟甲呈现在众人眼前。 赤焰峰的云烈上人第一个把脑袋凑了上来,轻捻着长须说道:“平?”语气有些不满意。 与徒弟们正好相反,长辈们颇为重视道号。因对楚摘星期许不同,想要得到结果也不同。显然平字与云烈上人的期待出入甚大。 云空上人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炮仗脾气风火性,一点就着,一激就急。微平脾气好着呢,才不会和你学。” 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云空上人很喜欢楚摘星率直的个性。平字虽不是他心中想好的佳字之一,但他觉得对楚摘星来说也够用,性子平和点不容易中人圈套。 要强的剑修一辈子都很少吃亏,因为他们忍不了。所以基本没人敢让他们吃小亏。至于大亏,那绝对是有人抱着只此一次的狠决心下套子,结果则是基本没有剑修能有命吃第二次。 赤焰一脉历代弟子,中途而身陨者,多半是因为要强的个性上。 都当了一辈子的师兄弟了,谁还不知道谁啊,云烈上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师兄在说他他收的弟子都是些骨头硬,性子也要强的。所以七个弟子,个个都是得了似冲盈烽火等以刚强著称的第二字。 而云空师兄不同,收徒只有两个标准,要不够聪明,要么够率直,或者兼而有之,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所以即便碧涛峰上有那么几个炮仗,平均下来每个人还是能有五百个心眼子,在外不给别人下绊子就不错了,弟子们得到的道号第二字多是蕴意极好的佳字。 云烈上人琢磨着微平师侄应该是靠着率直个性得了云空师兄的喜欢。可云空师兄也犯不着因为喜爱就爱屋及乌,无中生有,硬把这个平解成了性情平和的意思吧。 他是真没觉得这位微平师侄哪里性情平和了,听说打微远的时候都见血了,这是性情平和的弟子入宗第一天能干出来的事? 第86章 明明就是性情暴烈,这个平字得按反意来解。不过云烈上人也不太在意这个,毕竟剑修怎么能没点脾气呢,个性越强的孩子他越喜欢。 他不满的只是为什么这个字不像自己的徒弟那般,能直解其意,而是要多绕一道弯子反解,这在历代弟子中都不算多见。再有就是,平字过于普通了,听上去不得劲。就像大师侄一样,道号得了个常字,说起来莫名就矮了一点气势。 但是,师兄是惹不起的。他要是敢把心中的话说出来,掌门师兄是蔫坏,当着众人面不会把他怎么样,背地里肯定下死手整他。至于云空师兄,说不得等到小辈们一散就会开始撸袖子了,所以他选择闭嘴。 此时韩俊良仗着地主之便和块头小,强行挤进了一众前辈围成的圈子中,伸长了脖子看了几眼龟甲,喃喃道:“平字。是意味着师妹能平平安安长大吗?还行吧,马马虎虎。” 徒弟的话一字不落的进入了云苍上人耳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交叠在膝上的双手瞬间合紧。 到现在为止,他有四个徒弟。 大徒弟得明字,聪|颖明|慧,恰如其分。 二徒弟得常字,普普通通,很是寻常,但从旁意来解,基本可理解为徒弟才能寻常,只能做一任守成之主。但对北斗门如今的情势而言,守成之主正好够用。 至于三徒弟的定字,无需多说,是针对那跳脱欢腾的个性的,欲成大事者,必须定性。 唯独小徒弟这个平字他有些看不懂。无论是性格还是天赋,小徒弟都非平庸之人。 若以性格平和论,又有些拧巴。小徒弟脑子里天生缺根弦,用常人的标准去判断难免有失偏颇。 若是没惹着,那小徒弟的性情的确是够平和的,随便怎么打趣调侃都不会哭不说,还能把人心都给笑化了。 但要是惹着了,那说这孩子是暴碳脾气那都能算是夸奖了,他现在还真想不出来除了大徒弟外谁能把暴怒的小徒弟给摁住。 至于三徒弟说的平平安安,一个有本事又有脾气的修士,怎么可能一直平平安安。 而若以反义解…… 算了,云苍上人决定还是按正意给徒弟解,没来由的咒自己徒弟做什么。 小辈们宴后就很乖觉的把空间留给几位长辈了。他们自呼朋引伴,寻来同辈的好友呼啦啦去往孟随云的洞府,进行一场没有在场的欢乐宴会。 一向神隐,但据药阁知情弟子透露,以一己之力至少供应了宗门四成高阶丹药的掌门大师姐,加上入宗第一天就暴怒锤人掌门关门弟子的组合无疑是非常吸引人的。 更别说还有豪华的宴饮规格,主人家来者不拒的待客态度,一时间竟是除了正在闭关和外出的,宗门内微字辈弟子全数聚到了孟随云的洞府。 按董成的话来说就是,就算他以掌门继承者的身份下令,这些人也未必会到的这么齐。 韩俊良一言戳穿本质,师姐这管饭啊,还是各类珍馐变着法的上,师兄你叫人最多只管茶水,平白无故的谁愿意浪费修炼时间和你耗呢。 这场宴会办得极其盛大漂亮,至少宗门内微字辈的弟子都知道自己新多出了一个师妹。吃大师姐的嘴短,以后遇上了得多护着点小师妹。 至于微定师弟被掌门大师兄暴打这事,他们约摸记得,应该是有的吧。酒喝地太开心了,真没注意。 小辈们喝地开心的同时,长辈们也在自得其乐。 如今掌握着北斗门最高权柄的五个人围坐在石桌前,各执一色棋子,下着陆博棋。 这是一种运气与头脑并重的棋类游戏,因为加入了赌具骰子及允许多人参与的缘故,一直备受赌坊青睐,将其包装为一场头脑游戏。也常有修士信以为真,被人做局下套,在棋局中输掉全部身家。 因此陆博棋在北斗门属于严格管制,就连修习财道的弟子也不得明着接触的物品,普通弟子一旦被发现更是要被罚入罡风洞中思过三月。 不过这种规矩显然管不到在座的五个人。 只见云烈上人合掌做盅,疯狂摇骰,嘴中还念念有词:“诸位祖师保佑,这把一定要来六点,六点!” 骰子落桌滚了好几圈,是七点。 云烈上人绷不住了,唉声连连:“完了,这下完了。” 坐在云烈上人对面的是青木峰的峰主云林上人,这位清矍,看起来比云苍上人还要年迈的修士开口就是无情的嘲笑:“祖师当年立下的九条宗规其中之一就是严禁普通弟子博戏,云烈师弟你居然向祖师求赌运,这不是缘木求鱼吗?祖师听到了不罚你就不错了。” 云烈上人直接呆住,趁此机会其余四人轮流掷出骰子,并不约而同将攻击矛头对准了他。待云烈上人反应过来时,棋盘上只剩残兵败将,取胜机会已相当渺茫。 云烈上人也不恼,毕竟除了他过生辰时师兄们会放海让着他外,他就没赢过,输了几百年,完全输疲了。于是照例摸鱼,听着师兄们闲话门内之事。 “啪嗒。”云苍上人操纵着己方棋子,吃掉了云空上人的一枚棋子。 地坤峰的云厚上人呷了一口茶水,看着两位恨不得在棋桌上决一死战的师兄,心中有了计较,故意开口问道:“云空师兄,听说你让微远师侄给微平师侄下了战书?” 第87章 一天都没怎么说话的云苍上人终于从鼻间挤出一声哼来,同时又吃掉了云空上人一枚棋子。云空上人不甘示弱,操棋回首一掏,云苍上人的大本营就战火四起。 见状不妙的云林上人急忙出来打圆场:“掌门师兄,不是小弟多嘴,云空师弟也是为大局考虑。”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两峰相争,是祸非福。这事在我们这一代而起,也应当在我们这一代结束,万不可遗毒子孙啊。云空师弟此举,大有裨益。” 云厚上人也接口道:“云林师兄说得有理。咱们门中的弟子,向来护短护得厉害。云空师兄排序最末的两个弟子比微平师侄入门只早了三月,天赋又差上一点,想来是赶不上微平师侄的,微定师侄算起来正好。 堵不如疏,还不如借着这两个小的斗法将两峰十余年的积怨给全发泄出去,到时候掌门师兄和云空师兄你们两个也不必如此行事了。 若是两峰门下这两个小的最后能握手言和,到时候咱们再分说原委,那些猴崽子们也能听得进去。” 云苍上人长叹一口气,颓然落子:“和悲、和苦两位师叔还好吗?” 云空上人摩挲着手中棋子,良久才开口道:“没几年了。他们二位洞府里的知客道人前段时间向我禀报,说是两位师叔已出现了凡人症候,记事常有模糊。 尤其是和悲师叔,时常大骂诸位师弟不孝,说自己收了九个徒弟,临了临了居然没一个人愿意来看他。” 一时间,祥和安乐的气氛尽去,所有人都沉默了。 “呵……”最终还是云苍上人的轻笑打破了落针可闻的静默局面,“说到底还是我没本事,没能把师弟们平安带回来。” “掌门师兄你!”云烈上人咬着牙想说些什么,但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恨恨一挥袖袍。 因为云烈上人扪心自问,这事要换成是他,他会更想不通,行事会更偏激。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们这一辈相继接任峰主之位。各峰一十六位内门长老弟子跟着掌门师兄外出探寻遗迹,最后结果却是只有掌门师兄一人重伤逃回,其余十六人都折在了遗迹之中。还因为涉及魔族,连尸骸都没找回来,只能立衣冠冢。 和悲师叔失去了九位弟子中的八人,和苦师叔稍好一些,但也失去了七位弟子中的五人。 修行之人尘缘早断,师徒传承犹胜于父子。这一下,两峰就生了嫌隙。 掌门师兄不再意气风发,避世退隐,成天在洞府里研究百转竹的一百种劈法。云空师兄也迫于峰内各位长老的压力,只能拼命收徒,佯装自己在很努力的扩大影响力,可一有事就拿要教徒弟当借口躲出去。 那一场失败太过惨烈,宗门金丹期修士折损了三分之一,其中还有一位元婴期修士。为防外宗觊觎窥探,折损宗内弟子锐气,一直都未曾对外公布,只推说这些人都在闭关苦修,反正高阶修士闭关清修个一二十年是很正常的事。若是顺利,宗门下一代弟子也能在百年内成长起来挑起担子。 但谁都没有想到,后辈弟子不明情由,这十几年明争暗斗来把两峰嫌隙越扩越大。再不好好整治一下,北斗门是撑不到百年后新一辈弟子成长起来的。 下战书也是逼不得已下的一步险棋。 云苍上人轻轻摆手,示意无妨,这才说道:“云空你的主意倒也罢了。只是为何事前不和我说?微平是个实诚孩子!” “说了掌门师兄你就会同意?你把小徒弟当眼珠子看,我小徒弟就是路边杂草了?掌门师兄太自以为是了!若不为宗门计,你当我碧涛峰还愿意那弟子给你天乾峰嚯嚯!” 眼瞧着气氛剑拔弩张起来,云烈上人适时出来说出自己想好的场面话:“小辈争斗而已,还是在咱们眼下,怎么会出事情。再说了,就算出了事情,不是还有微明师侄在吗,还怕有救不回来的?” 这下可算是给这场龙虎斗按下了暂停键,因为两个人把矛头对准云烈真人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这是盼着他两的徒弟出点事情吗! 云林上人闭着左眼,云厚上人闭着右眼,看着两个茶杯一左一右飞了出去,把小师弟砸得直跳脚。 他们北斗门的剑修怎么还没出个聪明的呢,都连着三代,眼看就要第四代全是莽夫了。不过这样也好,每次都能有个憨憨吸引火力。 像云烈师弟刚刚那番话,换他们两个人中任何一个都说不出来,也不好说。 被茶杯砸了的云烈上人很委屈,好心劝架也能挨打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好像把这两打一顿啊! “把茶杯捡回来!”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很贵的,摔坏了你得赔我。”云苍上人还补了一句。 “诶,就来。好着呢,绝对没摔坏。” 第四十一章 短暂休息了两天之后, 楚摘星再度投入修行之中。而且因为签下了战书,她修炼地更加刻苦。景嘉看了都直摇头,原来世上真的有能连吃五个月辟谷丹的狠人啊。 在这期间,孟随云都练过十几炉丹了, 几次三番徘徊在楚摘星修行静室门前, 想把小团子给揪出来, 别死里边了。 刻苦固然是好事, 但也不是这么个用功法啊。这用功程度, 都快要比上绪了。可绪是纯血的龙族,摘星是人族啊,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第88章 但每次孟随云都放弃了, 她自己养的小团子自己最清楚。摘星执拗得很, 强揪是绝对揪不出来的。好在辟谷丹一直在正常消耗, 摘星对功法又有妖孽般的理解力, 想来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她索性也不再去管。 成长路上免不了磕磕绊绊, 再心疼还是得放手让她自己去体会一番。 楚摘星出关是又三个月后的事情了, 景嘉见到小师叔的第一反应是去跳崖,这也太搞人心态了。 入静室前, 小师叔明明才刚入练气二层, 如今瞧外溢的灵气浓度, 居然已经是到练气第四层了。只是对灵力的掌握与使用尚不纯熟,还需靠修炼具体功法来打磨熟悉, 稳固练气四层的修为。 但据他所知,这进入练气中期的速度已是宗门三百年内最快的了。而那些速度快过小师叔的无一例外均是天灵根修士, 天生占着修行速度上的便宜。 景嘉想了想,作为三灵根修士的他, 光是达到练气第二层的内循周天就花了足足半年,练气三层引入“灵种”和练气四层填补周身三百六十五的窍穴这两样更是花了足足八年时间。 这其中固然有他资质和修行资源不如小师叔的缘故,但更多的是他对自己不够狠,尤其是和他这位两位师叔比起来。 一个常年扎根丹室,做着宗门药阁高阶丹药的最大供应者。另一个小小年纪就能把辟谷丹当糖豆吃,练气期的闭关强度和一些筑基期前辈都有得一拼。 有些尊荣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的,因为有些苦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下的。 景嘉自认吃不了这些苦,所以他选择兢兢业业做一个知客道人,任期满后拿到孟师叔承诺给他的筑基丹就功成身退,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修士。 楚摘星出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孟随云耳朵里,把正在练的一炉丹药交给沈宿照料之后,孟随云急急赶到了楚摘星闭关的地方。 楚摘星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着她来。不过孟随云实力远高于景嘉,只一眼就看出了楚摘星身上的不对劲。 摘星周身散逸的灵气不像是因为控制不住导致的。因为控制不住是断断续续流露出来,灵气强度有强有弱,怎么可能会是像摘星现在这样持续而稳定的往外释放高浓度的灵气的。 沈宿要是见到现在的摘星,那是绝对能摒弃前嫌,趴摘星身上吸个够。 如此想法不过是一瞬,孟随云旋即陷入浓重的忧虑之中。心想莫不是摘星没有吃透功法,修炼出了岔子,经脉错乱造成灵崩了吧。 如果真是那样就有点麻烦了,治疗宜早不宜迟。晚了的话,修行一途说不定就要中止在这了。 楚摘星被师姐这刚见到自己就立刻搭脉并用灵力探入自己身体的操作给弄懵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她又没生病受伤,师姐怎么拿检查病人那套对她啊。 而且楚摘星现在也清楚知道,未经本人同意就用灵力探入身体视同谋杀,修士可立即发动反击,无需负任何责任。 但楚摘星对孟随云是完全信任的,不仅没有发动反击,反而迅速收敛了身体下意识的攻击举动,任孟随云的灵力在她的身体中畅通无阻,把自己整个人都坦诚展现在了孟随云面前。 在楚摘星极力配合下,孟随云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她疑惑又惊讶地盯着楚摘星,似乎想在楚摘星脸上找出答案来。几次开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楚摘星被孟随云盯地发毛,后退了一步挠着后脑勺忐忑不安问道:“师姐,我身体应该没什么事吧?” 孟随云这才像重新找回语言能力一般,语气复杂地说道:“没事,摘星你的身体很好。” 好到过头那种。 作为一个高阶炼丹师,孟随云为很多人治疗过,见识过很多人的内周天图景,其中不乏金丹元婴这样的大修士。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现在的摘星的。 如果说其他人的的经脉多是涓涓细流,好一点的为山间清泉,那摘星的经脉就是大江大河,还是其中奔腾着充盈灵气。周身窍穴都凝练如一的那种。 摘星周身高浓度的灵气散逸,也并非她所担心的灵崩,而是体内灵气存量已经到达了极限。 而她的摘星一看就知道还不清楚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出,所以也没有闭合窍穴的意识,身体还在下意识的与外部灵气进行循环交换。 换而言之,摘星现在的身体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灵气交换、过滤、整合的泵体。 孟随云现在整个人的感觉是懵中带慌。她知道任何功法在突破练气第三层时都会为修士拓宽经脉,凝练窍穴。 但她是见识过摘星经脉最初的样子的。这远不是《真武灵功》能达到的效果,否则镇派功法早就改成《真武灵功》了。 所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摘星又做了什么!都说小孩子一日三变,但这变得也太吓人了。 她保守估计,摘星如今身体中储藏的灵气数量与练气六层差不多。更重要的是,更广阔结实的经脉和凝练如一的窍穴能让摘星在以后的修炼中大占便宜。 同样的灵气凝聚度,但摘星因为经脉更宽,体内蕴含的灵气就越多。窍穴凝练越好,与外部灵气的交换速度就能越快、越有效率。所以无论做什么,续航能力都会比拥有相同修为的修士更强。 孟随云下意识拿摘星和自己比了比,发现拥有先天乙木之气加持的她,在这个修为时好像比现在的摘星也强不到哪去,某些方面说不定还要差点。因为木系灵气在征战攻伐方面比金系灵气差太远了。 第89章 孟随云连点楚摘星周身三十六道大穴,替楚摘星暂时关闭了与外界灵气的交换,掩盖了楚摘星身体显露出的异状。 在确定摘星出关后只短暂的接触了一下景嘉,并且景嘉还没哟任何察觉之后,孟随云总算松了口气,开始询问异常的由来。 在听楚摘星细细讲述完她自己的整个修炼过程后,孟随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她的摘星修炼功法的一切步骤都很正确。除了无师自通的悟出了金水相济的古法,把拓宽经脉的次数变成了三遍。 金属性灵气先行开路架桥。消灭阻碍,水属性灵气后续抚慰治疗,弥合暗伤,最后用金水相济的灵气上一层保险,增强经脉韧性。周身窍穴的凝练也依照此法施行。 这么做经脉窍穴不强才是见鬼。 所以她这算什么?为了让摘星多了解一点修行知识,使摘星根据功法上记载的只言片语成功还原了疑似上古时代人族的修炼方法? 不过当务之急是想个说法把摘星的情况给瞒过去。要是让宗门其他人知道了摘星修炼《真武灵功》的效果出奇地好,就算不把摘星拉去切片解剖细细研究,也会成天问东问西烦死个人。 摘星三年五载内也没什么与人过招的机会,以后实力强了别人只会以为她另有奇遇,不会往根本的修行方法上想,所以旁人还好。 云苍老头那是最难办的。当师傅的问徒弟修炼进度,顺便看一下内周天图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云苍老头人老成精,一定会看出端倪并问摘星原因的。 与其被动被发现,孟随云决定由她出面对云苍老头说是在龙族古籍中看到过一些关于修炼古法的描述,教给了摘星,摘星成功学了便是。 以云苍老头的个性,肯定会惦记,那就以修炼古法作为他封口的交换好了。 至于这种方法该如何使用,那由云苍老头自己决定了。不过他觉得云苍老头八成只会把这个方法录入各峰秘术之中,供一些天资优异的亲传弟子试错,绝不会全宗推广。 每个修士都渴望变强,一些邪派修士为此甚至不惜手段。而这种古法既正派,针对的又是修行界中数量最多的多灵根的修士。一旦推广到全宗,绝对有大批修士趋之若鹜。 但想要做到摘星的的程度,对灵气的熟练掌握、刻苦的修炼,还有一点运气,三者缺一不可。不然的话,那就是妥妥的误入歧途,赔了夫人又折兵。 摘星双灵根的资质、功法焚化炉般的妖孽悟性、不把自己性命当命的狠决个性尚且要八个月的时间,其他人嘛,可想而知。 而且退一万步说,修行资源是有限的,万一未来真的有许多多灵根修士靠毅力成功学习了,到头来抢的还是他们这些本可以抢跑单、双灵根修士的资源。 云苍老头在做掌门这方面是十分合格的,孟随云相信孰轻孰重云苍老头一定能分清楚。 第四十二章 成功练气四层的楚摘星被孟随云团吧团吧丢到了宗门专为弟子磨炼斗战之术与破境修筑的秘境里。 练气中期之前, 修士内外循环尚未打通,体内能储蓄的灵力亦很浅薄,无法久战,修行各类术法只能是分心, 有害无益。 所以在此之前, 北斗门所有弟子都被要求不得修习各类术法, 专注打磨自身, 汇聚灵气, 贯通经脉,凝练窍穴。 当然亦有例外,一些始终无法突破练气中期的杂役弟子会学习一些浅显的术法, 增强自保能力。 而进入练气中期之后, 修士就要开始学习各种术法了, 哪怕是并不以斗战为主的各类专职修仙者。不然一味修行, 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别人当肥羊宰了。 秘境就是为宗门为修行术法的弟子特意制造的各类环境, 大体可分为辅助类和破境类的, 让每个弟子都能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秘境修炼。不过从数量上来说辅助类的秘境还是要多于破境类的秘境, 在其中修行的弟子也占大多数。 秘境是由阵法构成驱动,每启动一次都耗费众多, 因此每次进入都需要缴纳大笔贡献点或众多灵石, 其中破境类秘境的价格又高于辅助类的秘境。 但无论是哪种秘境, 都是普通弟子很难负担的消费,多是积攒月余才能去修炼一次。所以经常出现在秘境的那些长老或亲传弟子私底下是被普通弟子们叫做狗大户的。 不过宗门在每个秘境都设置了排行榜, 凡能挤入榜内前百名着,均有厚奖。但北斗门开宗立派已有几千年, 天才不知凡几,传至如今, 每一名之间的差距不过毫厘,想要上榜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不宗门赚钱宗门花,月底裤兜白如霜就不错了。还想赚宗门的钱?那距离也就差一个躺下睡觉了。 ------------------------------------- 这天,辅助类秘境八卦桩的登记处出现了一个是生面孔的狗大户,一口气就交了五百块灵石。 见过的人都说那是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奶团子,穿着普通弟子的制式服装。但周身的气势极为吓人。 看年龄很小,很像是去年才入门的新弟子。但看实力却并非如此,因此也有人说是个先天不足,长不高的老弟子。但谁也不知道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硬茬子是从哪冒出来的,但却形成了一个共识,这人得了必是奇遇来秘境寻求突破了,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灵石。 众人见到的奶团子自然就是楚摘星。 第90章 她首先来锻炼步法是大师兄董成给她的建议,打不过不要紧,能跑得过留下一条命就行。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有命在就不怕找不到报仇的机会。 此时的她正站在一处被单独分开设立八卦桩秘境内,脑中飞快闪过刚刚强记下关于八卦桩秘境的介绍。 八卦桩秘境依五行八卦之数排列组合,分为定桩、动桩、幻桩三种方式。定桩是指桩是定着的,训练下盘稳定性与穿行速度。动桩则是桩的数量与位置都不固定,训练反应速度。幻桩则不仅是桩的数量与位置都不固定,其中还有假桩,在间不容发的时间里一心二用训练眼力。 开启一次定桩要消耗二十块灵石,动桩五十块,幻桩一百块。 楚摘星决定,先来二十块灵石的试试水。 她先前在藏经阁听从云清师叔的建议选了一本步法,名叫《疾风步法》。并无甚响亮的名头,威力也是中规中矩并不出挑,唯胜在普适性很强。来这之前已经稍微看了看,把玉简中所记载的东西学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是专门来实训的。 楚摘星拿出在登记处缴费后得到的约莫两指宽的寸余小玉片在场地外的半人高的傀儡木偶上刷了一下,木偶两手就瞬间举起,双掌中及胸前浮现三行文字,分别写着:定桩、动桩、幻桩。 楚摘星用玉片在傀儡木偶左手掌中刷了一下,三行文字缓缓消失,木偶双掌中又浮现两行文字,写着:三十六桩、七十二桩。 楚摘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好高骛远,选择了难度较低的三十六桩。待她选好之后,傀儡木偶的嘴巴立刻张开。 楚摘星把玉片往木偶嘴中一塞,木偶双眼就发出红光,不过几息功夫,楚摘星就感觉脚下传来了震颤之感,眼前的地面上迅速冒出了三十六根粗细高矮都不同的木桩子。 楚摘星取回玉片挂在革带上,木偶的前胸上又浮现一行文字:您的使用时间还剩两个时辰,祝您使用愉快。下面还很人性化的出现了两柱香的形状,一柱刚刚点燃,一柱还没有点燃。 楚摘星隐隐有所明悟,这一柱香应该就代表着一个时辰的时间。等着这两炷香燃尽,面前的桩子也就会重新沉入地下,直到她再次刷玉片付账。 楚摘星纵身跃向第一根柱子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以后一定要找个机关大师为她量身打造一个小傀儡玩,这些小傀儡可太有趣了。 然后脸就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吃了一嘴土。 楚摘星确定自己是看准了再发力的,脚底刚刚反馈给她的感觉也的确是踩中东西,不过不是木桩的质感,而是滑得人站不住的冰面。 所以八卦桩都是滑的站不住的桩子? 楚摘星爬起来往自己身上贴了三张除尘符,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二师兄一听她说要来八卦桩就把乾坤袋里所有的除尘符都倒给了自己,还说有时间再帮自己画点呢。 因为真的很容易摔跤吃灰。 第二次尝试的楚摘星小心翼翼的跃上了第一根木桩,比上一次强,没掉下去。但楚摘星还是摔下去了,这回是她主动的。 因为她发现了这回的又完全是另一个感觉,不是踩在了冰面上,而是陷入了沼泽中,站的时间稍长一点,身体就无从借力了。只能主动倒下木桩,重新来过。 这桩子,会变。 楚摘星兴奋地舔了舔下唇,她并不是是一个惧怕挑战的人,恰恰相反,越有挑战她越来劲。 楚摘星第三次跳上了木桩,这回感觉又动,似乎是踩在了刀尖上,疼痛难忍。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着牙跃向了第二根桩子,这次是火焰的灼烧感,她这下没忍住,又从木桩上掉了下来。 两个时辰之后,已经尝试不下百次的楚摘星已经体验了沼泽的迟滞、冰面的滑溜、积雪的沉坠、河水的汹涌、刀尖的疼痛、火焰的灼烧等十余种感觉。 即便每次她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总敌不过这木桩的动化速度,迄今为止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七根木桩。 傀儡木偶好像还生怕她意识不到自己的无能一样,两炷香燃完后胸前又浮现出一份写满了名字的榜单,上面是北斗门创立这个辅助秘境以来,所有曾来这个秘境修炼的练气中期弟子通关速度的前一百位。 楚摘星首先把目光投到了第一位上:第一名,秋霄,练气五层,一百一十二息。又看向了最后一名:第一百名。刘志民,练气六层,一百四十二息。 一百位的差距,居然只差了三十息,真是非常可怕啊。 楚摘星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代表着自己成绩的那行红字:未成功完成,无排名。 看着已经恢复平整的地面,楚摘星总觉得自己还能看到那些木桩矗立在那里的样子,它们就在那,嘲笑着她的无能。 楚摘星皱着眉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辟谷丹缓解了肚中的饥饿感,又更换了除尘符,重新开始给木傀儡刷玉片。 一次不行就来五次,五次不行就来十次,十次不行就来一百次!反正师姐说穷家富路,给了她一万块灵石,不够再回去拿,她有得是时间在这慢慢耗。 自此之后,秘境区域就开始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个小团子非常可爱漂亮且有钱,也不知道这个小团子的奇遇是不是运气爆棚掉到了灵石矿里,每次充玉片的最少都是五百块灵石。 第91章 普通弟子里就没人能负担得起在长时间泡在秘境里的费用,所以基本没人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小团子。不过这消息却随着他们的嘴给传开了。 开始这只是个宗门传说,也没什么人当回事,毕竟北斗宗各类弟子加杂役有近百万人,出点宗门传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没准又是什么人嘴巴不严实,脑子不好使,修炼没结果,编出来一些瞎话自娱自乐呢!总是传在秘境里会捡到筑基丹,可到现在也没出来认领这个传说呢。 直到传出来“飞云”那一伙十二个人堵一个劫下点好东西却被堵着的人给反杀了,现在已经被押去了刑堂领赏。 据说被堵的人只有一个,还是个非常可爱奶团子,这不就对上号了吗! 原来真的是有个非常可爱的奶团子密境里疯狂修炼,而且现在似乎还修炼出了一身好本事,十二个人都没堵住她一个! 这下整个秘境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第四十三章 两天前。 “多谢小师叔替我们把这伙人给抓住了, 不然弟子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呢。” 秘境外的一处密林中,负责今日值守的弟子谷映正在诚心实意的向楚摘星道谢,心中狂喜。 难怪昨天给自己卜了一卦说是今天鸿运当头,大吉大利呢。这不, 早上刚来上值, 功劳就送上门了不说, 送功劳上门的还是去年风头很劲的楚小师叔。 谷映她师傅虽是内门长老弟子, 现在也混到了执事堂执事的位置。可师傅收了十几个徒弟, 她不沾长也不占幼,嘴巴也笨讨不了师傅欢心,所以师门给予的助力也不多, 把她托到刑堂弟子就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好难得见到一位货真价实的真传弟子, 脸上的热络劲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她是真心实意想与这位师叔结个善缘, 尤其是这位楚师叔背后站的孟师叔那更是宗门里的一位隐形大佬。 可楚摘星脑子里天生就缺根弦, 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谷映的举动多少有些讨好, 只是用脚尖踢了踢已经被缚灵绳五花大绑起来十二个人中的一个, 问道:“这些人在密林里偷袭我,按你们刑堂规矩该怎么处罚?” 楚摘星算是和刑堂打过交道的了, 加上上次受到的处罚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所以这次多长了点心眼随口一问。但谷映显然是会错了她的意, 还以为这位师叔认为她的判罚太轻了。 这也难怪,年轻气盛, 一大清早就被人打了埋伏心里不爽是肯定的。而且要不是这位小师叔有两把刷子在身上,这回还真说不定就阴沟里翻船, 那乐子可就大了。 也罢,反正这伙人民怨甚大, 也没少让他们刑堂弟子空跑,加上小师叔的证词,顶格处罚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于是这伙人还在昏迷的时候,在灵石矿采矿的刑期就从六年变成了十年。 听到这些人通通会被带上锁灵链,去宗门所有的灵石矿中当十年开采灵石的矿工,楚摘星满意了,拍拍屁股就打算走人。 没想到谷映又叫住了她:“师叔,小师叔您别走啊!” 楚摘星这才停住脚,问道:“你还有事?” 谷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停下来大喘气了几口。这位小师叔人不可貌相啊,人长得毫无攻击性,这身法可是够快的,她差点就没撵上。 谷映歇了一阵之后才说道:“烦请小师叔您稍待片刻,弟子已经叫人回去给您取灵石了。当然,您要是等不及,也可以现在就兑换成相应的宗门贡献点。不过这一下十二个人,弟子身上现在还没有那么多贡献点,要不稍后派人给您送到微明师叔的洞府里去,还是您自己派人来取?” 楚摘星闹不明白了,这意思是,她抓到的这十二个人还能有奖励拿? 楚摘星直率地问了出来,反倒把谷映给问得一愣,原来这位小师叔压根不知道这档子事啊。那还真是够艺高人胆大的,在秘境里频繁往返不说,还厚财外露,被人蹲了反手把人就给押刑堂来了。 于是谷映只能给楚摘星解释起来:“回禀师叔,是这么一回事。这飞云是宗门里长期盘踞在秘境四周密林中的一个小组织,目标是那些有余财来秘境修行的修士。 常常是提前埋伏,等到目标进入包围圈之后就一拥而上把人打晕,拿走乾坤袋。因为这些人配合很默契,出手干净利落,一直没留下什么线索。 就算偶然被咱们刑堂的巡逻队发现了,还都跑得很快,所以一直都没抓到,赏格和刚挂上去的时候相比都翻了三番了。 要不是小师叔您这回把人抓到了,年终考核的时候咱们刑堂又得挨骂了。” “哦,原来是这样。”解开心中疑惑的楚摘星也不深究,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她更感兴趣的赏格上:“那他们值多少钱?” 见楚摘星终于有点笑模样了,谷映连忙说道:“这群人犯事的时候从来都是黑巾蒙面,没被人见到过真面貌,人员数量也不固定,所以是没有团体赏格的,只能按人头赏格算。 刑堂现在挂着的飞云团伙的人头赏格是练气七层弟子三百块一个,六层一百五十块一个,五层九十块灵石一个,四层六十块灵石一个。不入练气中期者统统二十块一个。不过咱们刑堂的赏格是能换成宗门贡献点的,兑换比率是一比一。 小师叔您这回逮着的十二个人有一个练气六层的,三个练气五层的,其余都是练气四层的,拢共是九百块灵石或贡献点。您看你是要换成什么?” 第92章 楚摘星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换成贡献点。虽然使用范围没有灵石那么宽泛,但在宗门贡献点就是万能的,师姐一时半会也不会放她外出历练,还是宗门赚钱宗门花好。 再说了,师姐给她灵石从来是眼都不带眨的,但给宗门贡献点的时候就没那么豪爽了,想来师姐也是有用处的。 先拿了谷映给她的六百点贡献点,并约定剩下的贡献点由谷映找人送到师姐那之后,楚摘星继续前往八卦桩秘境开始自己的修炼之旅。 蚊子腿再细也是肉,能多修炼几次还是很香的。尤其是自己能够赚钱负担自己一部分生活开支的感觉让楚摘星感到身心十分愉悦。 虽然她从来都不用开口师姐就提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让景嘉送到了她手上,但年纪的增长让独立的想法在她心中渐渐萌芽。 楚摘星现在对成长的概念还相当模糊,只隐约觉得自己要自食其力,不能什么都靠着师姐安排。如果能像二师兄那样财源滚滚,能给师姐买礼物什么的就更好了。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距离她实现梦想已经不远了。 不过楚摘星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两天就被人破坏了个干净。她发现自己被人给盯上了,每天进出秘境的时候都有人在四周窥伺她,最少的时候都得有六七伙人蹲她。 只不过和上次打她埋伏的飞云那伙人差太远了,没一个敢上前的,都远远缀着她。 楚摘星在心里估算过距离,以她现在的身法抓不住的。甩掉倒是不难,关键是这些人毅力超强,早上进来的时候甩掉了,晚上出去的时候必然又跟她一路。 而且要不是她感知超强,可能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些人的存在。但是让楚摘星奇怪的是,这些一直跟着她的人身上都没有恶意。 癞□□趴脚背上,不咬人它恶心人。还有完没完了! 楚摘星的耐心在三天后被消耗光了,又一次从秘境出来的她并没有照以前的路乘小型玄武舟返回洞府,而是七拐八绕到了先前她被人埋伏密林中。 这里林深草密的,想动手的话,一起上好了,她是真想再往刑堂送几个,好歹是钱呢。 奇怪的是,楚摘星在树下都快站着睡着了,也没见谁先下手的,那些还是保持着距离在她身后远远看着她。 “出来!”楚摘星一声暴喝,震得不少枯叶簌簌而下。 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在她吼完这一嗓子之后,楚摘星开始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第七个数的时候,第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第十个数时,她能感觉到的十二个人都站在了她背后,泾渭分明的站成了八群。 楚摘星摁住了袖中短剑,问道:“说吧,你们找我什么事?” 真有事可以谈谈,真找事就全料理了。 楚摘星眼中的凶光过于明显,被她望到的人都被这个精致小娃娃释放出的敌意给吓得后退了半步,好半天才有人站出来说道:“师妹勿怪……” “谁是你师妹!”楚摘星更怒,居然还敢和她套近乎,瞎叫什么呢。师姐和她说了,她辈分高着呢,除了收徒困难户的本峰一脉,基本都是她师侄,甚至是侄孙。 “不敢不敢。”来人被吓得一哆嗦,见楚摘星没有立刻走人才试着继续说道,“我们是腻缝的,听说您一人败了飞云十二个人,身法非常了得,他们连您的衣角都没有摸到。有不少人都想找您带练,想托我们问问您开价多少,只是我们不敢冒昧相问,所以这几天只能一直跟着,您别生气啊。” 这下楚摘星明白过来这些人为什么一直跟着她了。所谓的腻缝就是中介人,宗门内有不少秘境是准许两人甚至多人进入了。 似楚摘星每走一步都有许多长辈指导,前人经验参考是极少数,大部分弟子甚至拜师无门,除却每旬宗门内固定的三个时辰讲课时间,其余时间都需自己苦修。 可闭门造车是造不出好东西的,有需求的弟子就会请有专长的弟子上在秘境这种模拟实战的环境中上小课,久而久之就发展出了腻缝这种职业中介,牵线搭桥,两头抽成。 至于楚摘星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因为韩俊良就是演武场里筑基期弟子中陪练费最高的,而且拥有绝对定价权,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每个月都能赚得盆满钵溢。 楚摘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有买卖找上门了,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她缓缓摇了摇头:“我拒绝。” 先前开口那人顿时急了:“您不再考虑考虑了?我这还有很多人就候着您呢。价格这方面您放心,一定给您一个好价钱。” 见有人抢了先,其余人也是围了上来,七嘴八舌介绍起自己出的价格有多好。 不喜被人近身的楚摘星顿时反手抽剑,一剑挥出,一道深深的剑痕立刻出现在地上,把这些试图靠近她的人通体逼到了剑痕之外。 “我说拒绝就拒绝,再蛮缠的,我只用剑说话,你们应该不想被我绑去刑堂吧。” 师姐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做这种暂时放下修行进度去做人陪练赚钱的活计的。 而且,就算要赚钱也不是现在。那群人里开价最高的居然只是三天三百块灵石加六十个贡献点,除去抽成她也没多少赚的。 既然要赚灵石,那她还是想以二师兄为目标。先定下一个小目标,挤上那百名榜再说。 第93章 如果那时候还有人想请她带练,也可以,加钱就行了。 第四十四章 三月后的一天, 孟随云洞府。 “景嘉,你小师叔还没回来?” 景嘉闻言苦着一张脸答道:“回禀孟师叔,小师叔的确还没回来。” “不对劲啊,往常这个点就应该回来了, 莫非今天是出事情了不成?” 听着孟随云的自言自语, 景嘉提议道:“要不弟子去秘境外候着小师叔出来?小师叔一向守信, 而且小师叔已经答应孟师叔您她会按点回来吃饭, 那就一定会按时回来的, 孟师叔您也不必过于忧心,” 得了景嘉宽慰,孟随云放心不少:“倒也不必, 你目标太大。我让你小师叔进秘境就是让她专心修行, 要是因为你让人猜出了她的身份, 怕是又有一群人对她前呼后拥, 阿谀谄媚, 于你小师叔心境不利。” 景嘉歉然道:“是弟子考虑不周。” “不怪你, 你就别随我一起等了, 下去休息吧。” “是,师叔, 弟子告退。” 孟随云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沈宿脑门上的两片小叶子, 摸得沈宿既眉开眼笑又龇牙咧嘴的, 脸上表情怪极了。 因为沈宿太了解自己的主人了,主人要是摸他叶子的时候下手重了, 那就是心里正憋着气想招呢。 现在的目标嘛,那简直是不言而喻。而只要是楚摘星倒霉, 那他绝对无条件的高兴。 那么现在的楚摘星在干吗呢?答曰:吃土。 一个月半前楚摘星就成功通过了定桩中的七十二桩,只是成绩在三百四十八息, 距离七十二桩百名记录的最后一名还差了三息。 又连着试了三天,结果还是不得寸进,楚摘星干脆舍了定桩,转而攻克动桩,如今已然到了她攻克动桩的紧要关头。 动桩并没有三十六桩与七十二桩的分别,而是似河水两端一般隔开了两岸,成功通过的标准是中途脚不落地到达对岸。 楚摘星最多的时候能看到场上有八个木桩,最少的时候只有三个。如果在限定的时间里没有跳到下一个木桩上去,先前站立的木桩就会直接沉入地下把人给摔下来。 而且越到后来,能在木桩上停留的时间就越短,迫使试炼之人必须越来越快的做出自己的选择。 有了楚摘星之前那一个多月摔出来的经验和超强的感知能力,楚摘星在动桩上显得更为游刃有余。 但也只是显得,为了这份外表的晏然,吃了多少苦只有楚摘星自己知道。 在定桩上楚摘星是没得选,下一个桩子就在那,无论是什么感觉,她都得踩上去。而动桩是只能是矮个子里拔高个的,看似给了她更多的选择,实则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缺点。 距离近的木桩非常高,搞不好还是踩上了冰块的感觉。低一点的木桩就非常远,费老鼻子劲跳上去之后八成是陷入沼泽,反应稍微慢点就不知道下一步从何处借力。 这不过短短十几个木桩就能跳过去的距离,一步最少有三个坑,每一个都能把她坑到去吃土。 经过一个多月的不断试错,楚摘星总算对动桩发起了总攻。 无需助力,楚摘星原地跃起落到了第一根木桩上,脚掌传来的反馈是岩浆一般的流动灼烧感。 动桩与定桩是不同的,定桩只是模拟出感觉,并不会造成真实伤害,而动桩是会造成真实伤害的。因此哪怕第一根木桩的设计是不离开就不会下陷的,她也不敢久待。 楚摘星抬眼飞快瞟了一下场中存在的木桩,迅速选定了自己下一个落脚处。 将灵力灌注于双腿之上,楚摘星彷如饥鹰扑兔,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去势极快地朝着自己左前方的一根木桩上扑去。 这等起步和速度都很快的步法如果想要在极短的距离快速而准确的停下,最末绝对要接一个类似佛宗千斤坠之类的法门,否则必然刹不住脚。 可楚摘星没有,她在离开木桩后,身体到达最高处时,强行扭转了身体的方向,把应该正面落到第二根木桩上的自己变成了侧面落上,藉此缓解了冲力,使得整个身体能轻飘飘地点在木桩上。 好险,果然接的是滑桩子。要是强行坠下,她这回脸肯定又要和地面亲密接触了。 花了快一万块灵石带来的好处就是楚摘星已经被坑出了抗性,对可能设下的各种陷阱都有了比较充裕的了解。 接下来有惊无险的过了八根木桩,楚摘星的一颗心却越悬越高,风格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大开大合。 被坑的经验让她对九为阳之极,逢十必遭难这句话拥有了极为深刻的了解。 只要跃过至多十五根动桩就能到达对岸,视做完成考核。但前九根桩子和后六根完全就不是一个级数的,前九根桩子只要能完成定桩考核,稍加小心不在话下,与后六根桩子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楚摘星总是栽在这后六根桩子上,目前最好的成绩是十四根桩子。 站在第九根木桩上,楚摘星知道自己最多只有三息时间来思考选哪一根桩子作为下一步的落脚点。 要不是时间不够,楚摘星都想抓一把自己的头发。好家伙,以前最多八选一,这下居然要十二选一了。 这玩意真的是交给傀儡控制的吗?楚摘星严重怀疑这是由人控制的,还是非常针对她的人。 第94章 她刚觉得自己的成绩好了那么一点,这难度就又提升了。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楚摘星下意识选了最靠近中线的哪一根木桩,哪怕是火坑,这个也是最容易往外跳的。 可这回她失策了,因为她刚跳上这根木桩发现木桩开始动起来了。不光是她脚下踩着的这根,而是所有出现的木桩子。 好吧,楚摘星还是不会骂脏话。她只能使了一个定字诀,强行稳住了身形。 楚摘星觉得自己似乎是打开了什么神秘的开关,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骤然变换的局面让她的大脑开始飞快运转。 现在已经不是去考虑哪根木桩最安全保险的时候了,而是楚摘星能跳上哪根桩子的问题。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眼睛跟不上移动速度,脑子跟不上思考,再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楚摘星忽然闭上眼睛跳了出去,稳稳落在了下一根木桩上。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上榜的前一百位最少都是练气五层的修为,因为神识外放侦讯是修士进入练气五层的标志。 光靠眼睛是搞不定动桩的,就算能通过定桩考核,也挤不进前一百位去。 修为一线之差,那就是天壤之别。 楚摘星现在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临阵突破了。她的全幅精力都放在漆黑的神识图景中那几个小小的,正在散发光芒和制造声音的光团。 尽管这是楚摘星第一次外放神识,但她隐隐明白那些光团就应该是功法中所言的标的。 楚摘星依旧闭着眼睛,人也放弃了对身体的掌握,身体自发的动起来。如果此时有人在她身边就能看见楚摘星整个人就像是一片急速坠落的羽毛,速度很快,但造成的动静却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将她刮起的“狂风”也极为善解人意,准确将她送到了下一根木桩上…… 当楚摘星发现自己神识图景中已经没有光团之后,才惊觉自己已经到达对岸了。 是成功了吗?楚摘星有些不敢置信地跺了跺脚下坚实的地面,好像没有她预想中那么难。 楚摘星去傀儡木偶那看了看自己的成绩,上面显示着她已经完成动桩的考核,时间是四十三息,挂在了动桩百名的尾巴上,九十七名。 楚摘星并没有再次挑战动桩,她清楚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很难得,再挑战一次动桩成绩不见得会比现在好。那还不如去刷一刷定桩的纪录,如果能挤进去,和动桩的纪录加起来那可是好大一笔奖励呢,比带练赚的要多得多。 这个账,她算得来。 ------------------------------------- 又是一天秘境散场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楚摘星这样把辟谷丹当糖豆吃的,就算有,经济实力也不允许。所以一到晚上的饭点,就是大批弟子纷纷出秘境的时候。 人一多,遇见相熟的难免会寒暄几句。还有些会去特意等同来的小伙伴,在回程的时候交流一下修炼中的心得。腻缝的也需要一个固定场所为人牵线搭桥。还有一些狠人会雇人送来饭菜,只待吃完就继续进入秘境修行。 宗门为此特意修筑了一个类似交流厅的存在,满足众人的需求。近五十个秘境上百张前百排名的榜单也悬挂在其间,实时更新。 今日的交流厅也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你们看,八卦桩动桩的前百榜单变了!” 嘈杂的厅内瞬间变得一片死寂,随后齐齐刷抬头找八卦桩的榜单,又过了十几息的功夫才有人张嘴骂道:“靠,楚摘星,这又是从哪窜出来的狠人?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啊,才练气五层的修为。” 这人话音刚落屁股就狠狠挨了一脚:“你嘴巴放干净点,那是我天乾一脉的楚小师叔。你嘴里再不干不净的吐脏字,我韩师叔是很乐意把你拍成挂画的。” 这场争端还未结束,就听到有人继续说道:“不止一个榜单,定桩的两个榜单也在变!” 现在谁也没心思吵了,都仰头看着那个楚摘星那个名字以无可匹敌的气势冲入了三十六定桩和七十二定桩的百名榜内。第一次还分别是五十六名和七十七名,不到二百息的功夫就变成了三十五名和五十六名。 这把他们都看傻了,原来还有刷榜这种操作!旁人能挤进去一个榜单就很不容易了,这位楚师叔居然在刷榜??? 现在是谁都不肯去吃饭了,都仰着脖子看榜单,想知道这位去年才位列亲传弟子的微平小师叔到底能到哪一步。 大半个时辰之后,榜单终于没有再变化了,楚摘星的名字留在了定桩三十六桩榜的二十一位,七十二桩的三十二位以及动桩的第九十七位。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们对天才的认知是模糊的,那现在就是清晰无比,那位微平小师叔就是他们在场所有人叠一起都够不着的天才。 然而他们憧憬崇拜的微平小师叔现在正在被罚站吹冷风,饿得瑟瑟发抖,香味还直往鼻腔里钻。 楚摘星现在就是想把自己脑子给剁了,长着个脑袋除了显得高还能干什么! 明明师姐早早就和她说了,今天是她生辰,会为她准备一桌好吃的,让她早点回来吃饭,她也好好地答应了。 可这脑子怎么就是记不住呢!要是记住了,她哪会傻不愣登待在秘境里刷榜啊。 这下好,还吃饭呢,能喝风喝饱就不错了。师姐今天还是头一次把她的道号连着俗家姓名一起叫,好悬没给她叫趴下去。 第95章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饭菜的香味更是疯狂往她鼻子里钻。楚摘星瞬间来了精神,惊喜叫道:“师姐!”太好了,她就知道师姐舍不得让她挨饿。 孟随云看到楚摘星这幅疯狂摇尾巴的样子,心里那点气也消地差不多了,没好气的闪开身,对楚摘星说道:“愣着干什么啊,进来吃饭。” 就算想收拾摘星也得让孩子先吃饱了再说,玉皇朝的官老爷们还不差饿兵呢。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的楚摘星是打着能把沈宿吞进去的大哈欠, 在天还没亮时就起了床,跟着沈宿一起去了药园。 “楚摘星你快点,等会药材要是被虫子给吃了,我就和主人说是因为你偷懒!”沈宿此时算是生动形象诠释了何谓一朝权在手, 便把令来行。 两片小叶子支棱成了冲天辫, 站在楚摘星肩上发号施令, 好不威风。 “好, 我这就去。”楚摘星掩下一个哈欠, 闭上眼睛养神,只把神识放出做探路之用,却全力灌注灵力到双腿经脉之中, 把疾风步催动到了极致。 疾风步修炼到极致可在周身产生风旋, 借风力而行。已然在昨天突破的楚摘星已经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她借风力走得怡然自得, 只是苦了沈宿。 小叶子支棱不起来了, 整个参也站不住了, 只能死死扯着楚摘星的领口, 以免自己被风刮下去。 沈宿疯狂磨着他自己那口糯米牙,心中一万个确定, 楚摘星这小混蛋就是故意的。 沈宿是没把心里话骂出来, 要是骂出来了, 楚摘星还真能回敬一句自己就是故意的。 想咬人啊,那就赶紧的, 趁着她现在心情好,不会下重手打死他。 昨天晚上竟然敢和她抢师姐专门为她过生日烙的糕点和糖饼, 真是反了他了。 沈宿也就是命好,和师姐定了共生之契, 她动不得,不然早就被她塞炼丹炉里烧了。 楚摘星想不明白,师姐为什么罚她和沈宿一起看顾药园。 就算是为了训练她剑法的准确率与控制度,顺便除一除药园里的虫子,也不至于非要安排她和沈宿在一块吧。 沈宿这个懒鬼不在药园的时间多了去了,她时间大把,什么时候都能去除虫。昨天晚上被罚背了一晚上的书,今天天还没亮又被沈宿给闹醒了。她现在是真的好困啊,想睡觉。 如果楚摘星再多学一点常识,她就能知道,孟随云此举有使唤童工之嫌。但可惜的是,现在的楚摘星还是记不住,哪怕刻录到玉简里强行灌输到脑子里的常识也不行。 沈宿对楚摘星的心思一无所知,但他能感觉到楚摘星现在很不高兴。 只要有这个感觉就够了。楚摘星越不开心,他就越高兴。沈宿脑子里已经在想等会到了药园,该从昨天晚上他彻夜想出的一整套方式中选取哪几种捉弄楚摘星了。 两人这种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持续到他们到达药园的一个时辰后。此时已是晨光熹微。 孟随云的药园是布置了聚灵阵法,下面还埋了三条小型灵脉的,灵气十分充沛。在宗门的地盘上,楚摘星也不担心自己会被人偷袭,干脆就在旁边找了块平坦的空地,盘腿坐下调息,采紫阳之气温养经脉,壮大神魂。 沈宿则是趴在楚摘星肩上搭顺风车,眯着眼睛大口吞噬着从楚摘星身上散逸出来的紫阳之气。完全看不出之前两个还掐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状态。 孟随云所料一点不错,让这两个消弭隔阂的最好办法不是她居中调停,强摁着握手言和。 因为摘星和绪不同,和沈宿之间没有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主人师妹这个词在沈宿心中也没主人妹妹这个词来得重要。 孟随云后来回头想了想,也许摘星在被她接受的那一刻起,沈宿就把摘星视做了抢走她的头号敌人。所以才不断挑事激怒摘星,要不是摘星感知天赋够强,对她的信任度又足够,且下了一场重手镇住了场子,恐怕早就被沈宿这个坏心眼的给挤兑到自闭了。 不过沈宿对摘星实际行动上服软是一回事,时不时嘴欠撩拨摘星一下又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摘星,孟随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的摘星死穴不多,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个乖孩子。可偏偏沈宿每次都能精准戳中摘星的死穴,把摘星气得直跳脚,弄得当着她的面摘星都几次三番嚷着要再把沈宿丢丹炉里烧了。 她身边这两个,脾气和本事一样强,硬手段对他们根本没作用。 即便她真这么做了,那这两个也只会在她面前保持面子上的和平,私底下绝对是该怎么掐就怎么掐。她还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好偏袒任何一方,只要事情不闹大就只能听之任之。 只有一个办法能让这两心甘情愿握手言和,那就是让他们互相看到对方身上的优点。 这两都是孟随云养着的,孟随云也对这两的脾气再清楚不过,个性都很强,但对有真本事的还是会收敛傲气,给予必要的尊重的。 所以昨天晚上干脆借着楚摘星没有按时回来和沈宿在餐桌上没规矩哄抢的由头一起罚去打理药园。 孟随云原本的设想是这样的:药园那是沈宿的地盘,只露三成的本事也够让摘星开眼了。摘星昨天还挤进了秘境百名榜,这虚的进度展现在沈宿面前,沈宿也会自己掂量的。 第96章 她也不奢望这两从今以后能亲如一体,只盼望着她这左膀和右臂能少左右互搏一点,别总是让她分神调停。 要是摘星能趁机学会辨别药材就更好了。 但她没想到,这两现在还真成连体婴了。而其中的理由说起来非常简单。 沈宿是万木之长,按理来说吸收药气对修为助益最大,次之为地火之精的气息,再次之才为寻常修士追寻的五行灵气、紫阳之气等等。 可沈宿嘴馋啊,他最喜欢的就是紫阳之气这种吞了之后肚子里都暖洋洋,舒服得整颗参都想睡觉的气息了。 但紫阳之气的温和也是相对而言的,对人族修士来说这是再温和不过,可滋补壮大神魂。但对沈宿而言,再温和那也是赤阳之精,和他能吸收的地火之精不是一个层级的。 他能吸收的紫阳之气,必须经由其他修士过滤一遍,祛除其中的金乌煞气再输送给他。而孟随云有血脉优势,早期进境飞速,紫阳之气很快就因为无甚裨益被抛弃了,沈宿也就只跟着享了几天的福。 但楚摘星不同,就算进境再快,也还得在筑基期待上几年。 这是什么?这是张长期饭票!还是张紫阳之气中能掺杂水润之气,让他吸收之后不会烧心的优质长期饭票。 这可不得缓和关系?自己苦苦修炼哪有搭顺风车来得舒服啊。 半个时辰之后,太阳渐渐升高,散发出的热量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温和,已不再适合采集修炼了,楚摘星这才收工停下。 沈宿满足地躺在楚摘星的肩膀上揉着肚子,懒洋洋的打哈欠,难得好声气的和楚摘星商量:“你明天还来药园帮我忙吗?” 有楚摘星这个工具人帮忙,他不用再事事都亲力亲为,工作量少掉一多半不说,那些吓参的大虫子也能交给楚摘星去解决。就算偶有损坏灵药,那也能让楚摘星背锅,不会被主人骂,顺带着还能吃得饱饱的,简直是一举数得。 楚摘星想了想自己之前除虫完全跟不上沈宿速度,还差点让剑伤了药材枝叶的窘状,深感自己还差沈宿太多,想要帮上师姐的忙还要更勤奋,于是郑重说道:“你没意见的话,我就来。” 沈宿顿时来了精神:“那就这么说定了!咳,虽然你的速度很慢,但有总比没有好。主人也嘱咐过我,要我好好教你控制灵力。对了,你不准自己来药园!要来也必须跟着我来,万一碰坏什么药草就遭了。”你要是自己来,那我就不好意思甩锅加搭顺风车了。 楚摘星哪里知道沈宿肚子里这点弯弯绕,只是乖乖答应,和沈宿约定好了时间。 正说着,楚摘星收到了一张飞符,她顺手拿过来看了看,神色就一振,从地上蹦起来就往外走。 沈宿被颠了起来,跃到楚摘星的头上拉着楚摘星的发带才稳住身形,一看楚摘星前进的方向就急急说道:“楚摘星,你去哪啊?你不会又忘了吧,主人昨天才和你说过让你这几天不要去秘境,你进榜的奖励会让景嘉给你拿回来的,风头太盛,对你不好!” 楚摘星你这个笨蛋可千万不要犯糊涂啊,到时候你被主人关了禁闭是小事,我失去了你这个免费又好使的劳动力才是大事啊! “嗯?”楚摘星疑惑地看了一眼沈宿。这不太对劲啊,沈宿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以前不是见天的在师姐面前告她的状,想把她往禁闭室里送吗。 原来帮沈宿打理一下药园就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楚摘星觉得自己悟了。 于是楚摘星耐心解释道:“不是去秘境,是二师兄发了飞符给我,让我去演武场一趟。”楚摘星还生怕沈宿不信,转头又去师姐那告她一状,还把飞符放到沈宿面前让沈宿自己看。 沈宿一目十行地把飞符看完,心中松了一口气,不是去秘境就好。 于是沈宿从楚摘星脑袋上跳了下来,把手背在背后,站在地上很有范的朝楚摘星挥挥小手:“那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去找主人。” “好。”楚摘星也没犹豫,自己走了。 行不到半里地,楚摘星发现,自己头发散了。往头上一摸,她发带不见了! 之后楚摘星的怒吼声响彻整座山:“沈宿!等我下次抓住你一定扒了你的皮!” 沈宿一个闪身从时空之隙中钻了出来,隔着这么这么远的距离他也不担心楚摘星能抓住他了。抓着手里的发带笑得十分阴险。 要楚摘星帮忙一回事,和楚摘星有仇是另外一回事。这根发带就埋到药园里沤肥吧,他想那些药材会很喜欢的。 第四十六章 “二师兄, 你找我?”来到演武场的楚摘星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自己的二师兄,很是热络地上前打了个招呼。 “小师妹,你来了啊。快来快来,师兄我这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韩俊良一见是楚摘星来了, 喜出望外, 立刻抛下了正在热烈交谈的人, 大步朝楚摘星走了过来。 一年多的时间让韩俊良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 有了成年男子的气概。不仅身高蹿了好长一截, 声音也变得低沉浑厚,下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色根须。 楚摘星也只能在这个师兄大笑时依稀从中看出当初那个迎接她入宗憨厚少年的影子。 但个子是长了,但有没有长脑子就难说了。 目前来看, 多半是没长的。 第97章 因为韩俊良迎上楚摘星之后很是熟稔的照着自己比了比楚摘星的身高, 紧接着就佯装不悦道:“小师妹, 大师姐是最近没给你吃饭吗?怎么你比之前还矮了一截似的。之前还能到我腰一边齐呢, 现在都在腰下边了。你得多吃点饭啊, 这小身板, 可禁不起大风吹。” 楚摘星微微侧身, 躲过了韩俊良试图捏她脸的手,同时用在沈宿那学来的毒舌精准回击:“师傅说师兄你是牲口, 要我不要和你比, 更不要学, 女孩子五大三粗的,不好看。” 韩俊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以后谁再说小师妹不聪明他就和谁急!不聪明的话,这刀子能扎这么准吗! 诶, 不对,好像他之前也没少锤那些说小师妹闲话的人。 算了, 毕竟是小师妹嘛,他这个做师兄的得宠着。不过就是被怼了几句,又不少块肉。再说了,师傅还说了家有牲口好办事呢,他就当师傅在夸奖他了。 韩俊良心态很好的安慰了自己。 韩俊良愣神的功夫,楚摘星已经在和先前在于韩俊良交谈的两个人打招呼:“见过谢师姐,见过百里师兄。” 这两人和楚摘星一样,同属微字辈的弟子,只是不同属一脉,前者是青木峰的,后者是地坤峰的,楚摘星和他们只是在当年的拜师宴上见过一面。 以她这个脑子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这两人包括她师兄韩俊良的名字一起,分列演武场筑基期弟子胜率排行榜的一二三位。 单独的人名的或单独的人脸都不好认,但结合到一起的时候楚摘星还是不会搞错的。因为能和她二师兄这个战斗狂人玩到一块去的,只有属性相同的人。 只不过让楚摘星有些意外的是,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谢师姐居然排名比胳臂比她大腿都粗的百里师兄要高一位。 楚摘星果然没有认错,二人也是笑眯眯向她还礼,其中谢雨寒还向她抱拳她恭贺道:“恭喜师妹昨日连登秘境三榜,真不愧是掌门师伯看中的仙苗种子,想必日后证道金丹不在话下,元婴亦可期啊。” 楚摘星一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韩俊良就大步向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包大揽道:“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师妹。我韩俊良的师妹,那能差的了吗! 不过说起来还是我师妹厉害,我只能登一个榜,我师妹是一下登了三个榜,还能刷榜。九河后浪推前浪,我师妹那就是比我强。” 楚摘星捏了捏自己的指节,把梗在胸中的一口气给咽了下去。这是师兄,亲的。不能打,要打也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套麻袋打。 昨天师姐还三令五申让她要低调一段时间,最近都不准她去秘境了,结果今天师兄今天就给她摆出来一副昭告天下的架势。就师兄这个大嗓门,整个演武场还有没往她身上看的吗! 合着大半夜被关在门外没饭吃的不是师兄你是吧。咱两多大仇啊,师兄你居然憋着劲的害我。 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那韩俊良现在已经被楚摘星给切成片了。 谢雨寒与百里飞章就没韩俊良那么“淳朴”了,加上底下师弟师妹们也多,对师弟师妹们要发脾气的前兆掌握还是非常精准的。 一看楚摘星这幅要吃人的样子,两人连忙一人一个把人给分开。谢雨寒揽着楚摘星,百里飞章锁了韩俊良的喉。 在不知道起因为何的情况下,转移话题是解决矛盾的最好办法。 百里飞章一个肘击,让韩俊良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夸赞给咽了下去。强行转移话题道:“韩师弟,你说呢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不是说找咱小师妹有事要说吗,还不快说。” 韩俊良刚挨了一记狠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但他也知道好兄弟不会无缘无故打自己,脑子转得没别人快有时候是要多吃点亏的,所以还是忍着疼痛说道:“师妹你最近有什么修炼安排吗?” 这下可问到楚摘星的痛处了,楚摘星很是烦恼地搓了搓手:“我原本是打算过了八卦桩秘境之后接一些带练,也好凑齐去飞瀑秘境修炼的灵石,不能一直都麻烦师姐。不过师姐要我最近不要去秘境那边,也不知道宗门的奖赏有多少,够我用多久的……” 谢寒雨很是感慨的揉了揉楚摘星的小发包,在这一点上她是能和楚摘星感同身受的。因为她当年修行到瓶颈时,也师傅出资拉了她一把才成功突破关隘。 后来她一直泡在演武场,胜率越打越高,每场指导赛开出来的价格也越来越高。 师傅当年给她的那笔资源她虽然一直没有去还,但很难说得清这一路走来的艰苦努力,其中有多少想向师傅证明自己已经独立,不仅能够不让师傅操心,还能成为师弟师妹们依靠的心思在里面。 对独立好强的人来说,尽可能少的麻烦别人属于根植于骨子的天性,后天很难扭转。在这一点上,她和这位楚师妹是同路人。 当年师傅只拉了她一把她就一直记到如今,而按楚师妹这种高强度泡秘境的练法,掌门大师姐给楚师妹的一定给的比师傅当年给她的还要多得多,大概率是在复制顶尖宗门培养仙苗的方法,资源等身,硬砸。 掌门大师姐这么个养法,若是个心里没多余想法的孩子,譬如韩师弟这种憨憨,一定能乐坏了。只是这位楚师妹独立意识觉醒的真的太早了,这才多大点啊,就已经在尝试经济独立了。 第98章 这么看,且有得磨合呢。一方拼命给钱给资源拼命纵着,另一方拼命琢磨怎么经济独立,好不给人添麻烦。这个场面,她是真没见过,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玩。 谢雨寒正这么想着,忽听有人在拊掌大笑。正是百里飞章。 三人听到这动静都齐刷刷看向了他,百里飞章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才很不自然地继续说道:“幸好掌门师姐今天没让小师妹你去秘境,而且这段时间小师妹你都别往那去。我敢说那绝对全是等着你的腻缝,能把你的脑子吵到爆炸。 谢师姐你怎么也这么看着我啊,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被围的时候还是你救我逃出生天的呢。” 谢雨寒没好气的白了百里飞章一眼,她怎么就被这两个憨憨师弟夹在了排名榜上呢,百里师弟的确比韩师弟聪明些,但也聪明地有限。 “没看到有人已经在发飞符了吗,你声音要是再大些,就等着咱们一起被那些腻缝的围吧。” 百里飞章尴尬了,然后马上打了个响指,想出了解决办法:“那咱们开个包间吧,去那里面聊,安全。” “好啊好啊,百里你请客。”韩俊良第一个表示赞成。 然后韩俊良又被百里飞章一脚踢得直蹦跶。 死抠门的,这话也好意思说得出来,楚师妹到底是谁嫡亲师妹啊。要不是不太打得过,他今儿就把这家伙也拍成挂画。 心里吐槽归心里吐槽,百里飞章还是开了一间演武场里规格颇高的包间,装潢低调奢华有内涵,很符合这三人在演武场中的地位。 先前一番闹腾让楚摘星也对这两位隔峰的师兄师姐生疏感消磨了不少,因此也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由着韩俊良给她剥果子投喂她。 楚摘星无论做什么事都很专心,尤其是有好吃的东西的时候。 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只有孟随云的话她会百分百接收,所以吃着果子的她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位师兄开始吵起来了。 百里飞章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韩俊良你疯了,居然想带楚师妹和我们一起去探索金阳宗遗迹!” “百里飞章你好好说话,我怎么就疯了。我师妹现在也是练气五层的修为了,又不是拖后腿的,怎么就不能跟着一起去了。她昨天还挤进了三个秘境榜,恐怕现在论身法,你我都比不过她。” 百里飞章和韩俊良两人同时入门,从小打到大,因此虽然从年龄上来说韩俊良要叫百里飞章一声师兄,但遇到事了那桌子也是敢对着拍的。而且只要不被人刻意往打架那边带,韩俊良的思路都是很清晰靠谱的。 铁柳木制成的桌子都被这两人拍地连震了两下,几个果子咕噜噜从果盘里滚了出来。 谢雨寒看着捧着果子吃得一脸开心的楚摘星疑惑的望向她,又剥了个果子往楚摘星手里一塞:“小师妹你继续吃吧,没你的事。” 楚摘星接过果子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目光在自家师兄和百里飞章之间转了一圈,谢雨寒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道:“你这两位师兄就是这样,习惯就好,放心,不会有事的,他两最多就是去开一个擂台打一架。” 楚摘星一听,演武场打架啊,那没事了,她二师兄天天都在演武场打架来着,于是又开开心心继续啃果子了,自动屏蔽了外界干扰。 谢寒雨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拿茶杯盖磕着茶杯,好整以暇的看热闹。根据她的经验,这两人最多就吵半柱香的时间。 “楚师妹才多大,你就要带她出去探索遗迹。你可别忘了,师门建议弟子最好在十二岁之后经由长辈或教导弟子带出宗门游历探险。” “有志不在年高,那些十六七岁才出宗门的,修为还未必有我师妹高呢,我想带我师妹出去见识见识怎么了?百里,你到底在担忧什么?金阳宗的遗迹现世,虽然已经被元婴期的大修士搜刮过一次了,但按规矩里面一定还有不少好东西是咱们用得着的。 你若是怕因为护着我师妹无暇去探索遗迹,那我可以答应你,一路上我师妹的所有安全问题都由我负责。你要是怕我师妹分得多了,那我就把我那份让给我师妹也行。 实在不行我就一个人带她去,反正我要带她出去逛逛,我都答应她好久了要找机会让她去外面人类的城镇逛逛,请她吃好吃的。我这个当师兄的不能言而无信。” “你个混球,怎么就是说不通呢!”百里飞章听到韩俊良想和他拆伙,顿时怒了,一拳直朝韩俊良脸上砸去。 “闹够了就停手,我可不想和你们一起赔桌椅板凳。”眼见闹得实在不像话了,谢寒雨终于轻敲了两下桌子,虽话音还升腾起一道透明的水障隔在了韩俊良和百里飞章之间,恰到好处的拦住了百里飞章已经挥起来的拳头。 韩俊良脸涨得通红,愤愤不平道:“谢师姐,你让他打!什么毛病,说不过还动手了,谁怕谁啊!” 百里飞章也是银牙紧咬,好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小子,不识好人心。” 眼见两个好兄弟闹了个满拧,事情有走向崩坏的可能性,谢寒雨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她也已经想明白了百里飞章到底在担忧什么,而且她必须得承认,百里飞章的担心很有道理。 于是她不紧不慢问向韩俊良:“韩师弟,你知道楚师妹今年多大吗?” 第99章 韩俊良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师妹入宗的时候是七岁,现在过了差不多一年,应该是八岁了。” 谢雨寒接着又说道:“那韩师弟你一定知道为什么宗门会规定只有十二岁以上的弟子才能出宗门吧。” “自然是知道的,一是怕小弟子心智不成熟,在外犯下大错,二是防小弟子在外沾染上不好的习气,三来是怕小弟子被……” 话还没说完韩俊良就反应过来了。他的师妹资质非常好,入宗才刚一年就突破到了练气五层,那是妥妥的仙苗种子,他再傻也看得出来,整个师门对小师妹的培养都是照着元婴期的目标去的。 尤其是大师姐…… 要是他执意带师妹出去出了点什么事,师傅怕是能真剐了他。韩俊良不禁打了个哆嗦。 韩俊良不吭气了,闷闷坐回椅子上自言自语:“我可是答应师妹的,等几年再去黄花菜都凉了。我还特意把师妹叫过来呢。” 在沉闷的气氛中,楚摘星终于结束了埋头大嚼,开口问道:“二师兄说我能去,谢师姐和百里师兄你们说我不能去。那我到底是能去还是不能去啊?还是说,我需要满足一些条件?” 这套流程楚摘星可太熟了,以前娘亲扣她零食的时候就会说,按理来说今天不该给她吃这么多糖的,但因为她今天表现很乖,所以可以多吃几颗糖。 没有绝对的不可以,只有没谈拢的条件。只要条件到位,规则可以反复横跳。 谢雨寒脑袋都大了,所以楚师妹是选择性倾听加间歇性聪明是吗! 第四十七章 反复拉锯磋商之后, 楚摘星在韩俊良的帮助下为自己争取到了条件:证明自己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师傅师姐那边由楚摘星自己搞定。 证明方式也很简单粗暴,在演武场的百人战中,对战练气中期及之上的弟子胜率能达到五成就行。这样万一在遗迹里他们一时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也能暂时保命或逃走, 不至于伤及性命。 看起来很简单, 因为楚摘星明面上的实力已经能够把宗门内九成以上的练气中期弟子吊起来锤了。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 在演武场与人切磋的弟子, 大多都是练气后期的修为。 尤其是参加这种百人战的弟子,因为要交高昂报名费,而最后的优胜者又能拿走除使用擂台的基本费用和宗门抽成外的所有报名费, 外加宗门奖励的贡献点, 所以参与者基本都是对自己实力非常自信的练气后期弟子了。 百人战同时进行耗费靡多, 宗门也不可能同时修筑那么多个擂台。所以宗门对百人战的要求很简单。 只要在报名处交了钱, 那就有了参加的资格, 只要演武场里有同样交了报名费的人, 就能自由提出挑战。 一百场打满之后, 胜率最高的十个人再进入决赛圈,通过轮流打擂的方式来决定大笔灵石的最终归属。 演武场从来都是宗门内最热闹的地方, 因为这里有五十座擂台是无需缴纳任何费用就能上场的, 唯一需要的只有等待。 理论上来说, 只要有人能耐心在演武场挨上个八年十年的锤,那就会……抗击打能力大幅度提高。 因为真正有天赋的, 最多只需打上个三五年就能展露头角。就拿韩俊良来说,只打了两年多就成功拿了八十连胜, 挤上了胜率榜,并在今年成功制霸了演武场的筑基期弟子榜单。 在等待免费擂台的间隙, 一众弟子最喜欢的就是看别的擂台相斗,看看能不能从别人的战斗中学习到一些经验教训,尤其是那些要打百人战的。实力要高出一众弟子不少,又没有筑基期弟子那样距离遥远,一向是观战的热门。 “方师弟,你还待在这看这种免费擂台做什么?还不快走,西边有人在寻人打百人战了。” 被人叫住的方程度扭头一看此人正是他的至交好友胡小鹏,当下也没有犹豫,把代表着排队序号的玉片往旁边的傀儡木偶嘴里一塞,就跟着方程度走了。 在路上方程度没个正行的勾着好兄弟的脖子,说道:“诶,我说,你小子莫不是在诓我吧?昨儿元笺、张图她们那些硬茬子才打过,今天应该都是些刷战绩吧,哪有什么能看的。” 胡小鹏哂笑道:“还刷战绩呢,都在被人当战绩刷了。那帮子人欺软怕硬,专挑高手们不在时候打太平战,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下总算是碰上硬点子收拾他们了,该。”说完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看得出怨气很深。 方程度也听得出好友不不似玩笑,闻言也来了兴趣,问道:“你打听了没有,哪来的硬点子啊?现在打到第几场了,胜率如何?” “暂时还没搞明白是从哪来的,但那位师妹人长得,是这个。”胡小鹏冲方程度竖起了大拇指,又继续说道,“不过本事,比人长得还漂亮。” “哦,原来如此。”方程度赞同地点点头,随后又恍然大悟,给了胡小鹏一拳,怒道:“去你的,说了半天和没说一样。闹了半天你还没和我说战况战绩如何呢。” “到我来找你的时候,已经连胜一十三场了。” “那倒是有点意思了,虽然今天这些打百人战的人战绩都掺了不少水,但能连胜一十三场想必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谢了啊兄弟,这节骨眼上也只有还想着我了。” 胡小鹏一脸自得,但又神秘地朝方程度招了招手,示意方程度附耳过来,说出一个更为劲爆的消息:“这都是小事,直到我来找你,那位硬点子还没动手呢。” 第100章 方程度惊了:“诶,那她是怎么赢的?你小子果然是在骗我吧!” 半刻钟后,胡小鹏用手捅了捅已经呆成木偶的方程度道:“你现在终于知道是怎么赢的了吧。” 方程度使劲搓了搓自己脸,直到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才憋出一句话来:“这个赢法,嗯,很别致。” 胡小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个兄弟,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高情商…… 依他看,这种只是一味闪避,待把人灵力耗尽之后再寻机把人踢下擂台的打法,简直就是无赖。 一直观战的百里飞章的评价更加尖锐:“惫懒。” 谢雨寒也是毫不留情:“轻慢。幸好身法够快,能跑得掉。” 唯独韩俊良满不在乎,随手抓了一个果子吃了起来:“哪有你们说得那么严重,师妹在秘境之中突破的就是身法。这是她的长处,长处就该用,非要藏着掖着被人打才算重视?” 谢雨寒无语极了。她知道韩俊良很护短,但不知道韩俊良居然能护短到这个地步。 发挥长处是情理之中,但不是楚师妹这种猫抓老鼠式的戏耍玩弄,以耗尽人灵力为目的啊。你哪怕象征性的接人家两招呢。 嘿,人家就不接,就是玩。 人家在书灵符的时候,楚师妹在满场乱窜,灵符书写好了之后,楚师妹还在满场乱窜躲灵符。现在那些水货连她的袍角都摸不着。 反正就是仗着实力兜圈子耗着人家,玩够了又一脚把人蹬下擂台去。 虽然她也想这么做很久了,但真这么做了是很容易惹众怒被人群殴的。 谢雨寒把心中的担忧给韩俊良说了,原打算扭转韩俊良的想法,哪知韩俊良出离愤怒了,直接拍案而起:“我看谁敢对我师妹下黑手,小爷废了他三条腿!” 好的,谢雨寒决定闭嘴。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小师妹有时的行为那么欠揍了,因为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韩俊良无视了无语的谢雨寒,三两口把果子吃了个干净,把手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就继续盯着擂台了。 韩俊良没说出来的话是,可不光是他一个人宠着小师妹。小师妹的修炼是师傅抓总,师兄负责提出具体建议与计划,师姐给钱。他最不成器,所以只能提供一下明面上的保护了。 “好!漂亮!” 百里飞章听着包间外震天价的叫好声,手中准确弹出一颗黄豆,正落入空着的茶杯之中,发出滴溜溜的响声。 “第十五个。” 谢雨寒看了看坐着一动不动的韩俊良,又看了看正专心致志数豆子的百里飞章,再一次长叹了一口气。 这两扎入战斗就出不来的憨憨,注定和她没多少共同语言。所以她还是化悲愤为食欲吧,别的不说,这包间里提供的酸果糕的味道还挺不错的。 其实所有人都误会楚摘星了,她还真不是仗着身法好有意戏耍对手。 而是八卦桩虽然极力模仿了各种变化,但终究还是比不上人的真实临场反应。前人的经验总结,总要与今人的战斗习性相互印证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她一直不出手固然有这些人都太弱,无需出手的原因在内。更重要的则是想借着这些比较弱的对手把她在八卦桩中学到的训练经验尽快转化成与人交手的经验。 而且她体内灵力过于充沛,寻常符修连着书三四道符体内灵力就已被抽调一空。给楚摘星的感觉便是她还没玩几圈呢,对手就已经累趴下了。 楚摘星又不通人情,思维方式从来都是直线的。在她看来,既然没力气了就该趁早下去,赖着不走只会耽误大家的时间。 她只是寻机把人踢下去,没有伤及性命,已经算得上非常温柔讲道理加好说话了。 虽然她紧绷着的小脸一点都没有让人感觉到好说话。 半个时辰后。 “喔,动手了,动手了!总算是有一个是被手打下去的了。” 包间外又传来了声音。 包间内的三人还是八风不动,唯独百里飞章把弹到空茶杯里的黄豆换成了绿豆。 “二十七个,终于动真格的了。那些人也该来了吧。” 百里飞章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专心啃果子的师妹原来是这么个狠角色呢! 啥时候宗门练气中期的弟子能把练气的后期的弟子随便打着玩了,虽然今天都是些打太平战的鱼腩,但好歹也是练气后期的弟子啊,中间隔着一个小境界呢。 纵然秘境榜上有名,也不该这么扎手才对。居然一连上了二十七个才把小师妹的实力稍微逼出来了那么一点。 之所以说是只动了一点,是因为他的神识反馈回来的信息清楚地告诉他,小师妹刚才就算动了手,也只是用了空手武技。 而韩俊良说得很明白,他的小师妹学剑已略有心得。 这回搞不好真的要翻船。 但要说有多担心,那也不至于。因为常年在演武场泡着的他很清楚,每逢三十场连胜就是个坎。 当年韩俊良势头那么猛,一样是在第九十场连胜折了戟。然后就因为气势受挫,最后十场比试里只胜了两场,到底是没有打破百人战最高胜率的记录。 第四十八章 三十胜一坎是演武场的积习。 起因是因为弟子若来演武场找人陪练, 胜率是最先被参考的指标,胜率高,开出的陪练价格就高。 第101章 其中蕴含的丰厚利润生出了打太平赛,即假赛这个行当, 今天你帮我刷胜率, 明天我帮你刷胜率, 很是扰乱了一段时间演武场的秩序。 当时如韩俊良、谢雨寒等人一般的真心爱战, 并以此为主要赚钱途径的修士自然不满, 便会卡着逢整十战上前挑战,压低这些鱼腩修士的胜率。 长久磨合下来,双方就形成了默契, 太平战随便你打, 但每过三十胜场, 就必然会有人出来挑场子。 踢得赢, 准你再刷三十胜场。踢不赢, 那就永远保持二十九的胜场吧。 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连胜三十场, 必定有一坎。 楚摘星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揍下擂台的第几个人了, 只觉得自己身上微微发汗,应该是已经把筋脉拉伸开了。 是个打架的好状态。 楚摘星还在揉肩绕腕活动筋骨时, 眼前的地面忽然暗了下来, 整个人也被笼罩在了巨大的阴影之中。 抬眼定睛一看, 眼前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状若铁塔的黑大汉。正是此人,挡住了本该照射到她身上的阳光。 这人好壮实, 比爹爹还要壮实三分。但爹爹现在肯定打不过自己了,这个人, 也一样。 未料那壮汉瓮声瓮气先开口了:“你这娃娃倒是好俊俏的身手,在下铁泽特来讨教。” 打了这么多场, 楚摘星也熟悉了演武场这一套,当即抱拳回礼道:“楚摘星,请赐教。” 连战连捷很是增强了楚摘星的信心,所以互报姓名之后她只是静站在原地,等着对手出招。 她有信心,这人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站着站着,楚摘星感觉到不对劲了。她好像一直被笼罩在那个壮汉的影子里面…… 楚摘星试着挪了几次位置,发现完全没用,她被笼罩的情况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空气中的水泽之意好像也越来越重了,她觉得自己的鼻腔嗓子眼里都是水,堵得慌。 楚摘星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必败无疑。 直觉已经帮了楚摘星许多次,所以如今的楚摘星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 楚摘星当即不再犹豫,一步迈出,身化残影,与铁泽缠斗在一处。 这回楚摘星没有留手,而是拳脚手段齐出。 谢雨寒把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塞进了嘴里,拍了拍手上残留的食物碎渣说道:“楚师妹还是心急了。” 百里飞章也说道:“气势相争,只争蜗角毫厘。楚师妹不是心急了,她是从迈出去那一步就错了。以武技相搏,较于气势就落了下乘。 楚师妹就不该出招,和铁泽耗着就完事了。哎呦,韩俊良你发什么疯,居然打我!泼我这一身茶水,你必须得赔我这身衣服!” 谢雨寒喝了一口茶,悠闲自得的在一边看戏。 百里飞章可真是人憨话多头铁,当着韩俊良这个护短家伙的面,居然敢说楚师妹的不是,果然还是社会的毒打挨得少了。 平常有多机灵,谈到打斗的时候就有多憨。唉,似她这样聪明的还是少有啊。 楚摘星第一次因为相信自己的直觉付出了代价。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之中。 面前这个人,好像没有弱点。至少现在的她还找不到弱点。 她先前打下的那二十九场胜利,一是靠着灵巧多变,飘渺轻忽的身法;二就是她敏锐的洞察力,出手次数虽少,但每次都能击中要害。只需寥寥几招就能让对手丧失战斗力。 但这两招,现在失效了。 引以为傲的身法在绝对实力的压制下,发挥不出多大威力。如果非要让楚摘星用词句形容铁泽,那楚摘星一定会给出八个字:如影随形,附骨之疽。 现在的楚摘星别说是像先前那样在擂台上随心所欲四处乱窜了,能在铁泽这铁塔一般的身形面前勉力支撑就不错了。 至于她的洞察力,倒是一如既往的靠谱,没掉链子。 但这铁泽明显是修炼了某种练体秘术,浑身都硬得如同赤铜,她偶然抓住的几个破绽非但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被反震得手脚发麻。若是再挨上铁泽蒲扇一般的巴掌,半边身体都能给她打酥了。 要不是溜得快,她自己都已经搭进去好几次了。 几次下来她也不敢主动出击了,只是极力闪避,趁机活动一下自己发酸的手腕和肩颈,看看能不能寻到机会。 机会,她一直都没有找到。 专注于破局的楚摘星并没有看到擂台之下围观人群幸灾乐祸的眼神。 不乏有人略带惋惜的看着她:“倒是个好苗子,怎么就撞到万重水铁泽手上了呢,只希望不要被打得道心不稳,今后难得寸进啊。” 立刻有人接口讥讽道:“操心好苗子的前途道心的人还真是任何时候都不会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这小娃娃前头连手都不出,把人一个个踢下擂台,你怎么就不替那些被踢下擂台的人操操心,担忧一下那些人的前途道心呢。” 那些惋惜同情楚摘星的声音被这一番话给消灭了个干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看楚摘星笑话的队伍之中。 也就是没那个条件,否则这些人非得在擂台下喝茶嗑瓜子把这场热闹看个够本不可。难得一见啊,以往打太平赛的遇到坎也不会被这么针对戏弄啊。 第102章 但是谢雨寒有。所以现在是一口糕点一口茶,吃得不亦乐乎。 顺便丢了一个嘲讽:“韩师弟,楚师妹现在可是犯了众怒了。现在可没人盼着她好呢,那么多人,韩师弟你收拾得过来吗?” 韩俊良却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难得露出一点疑惑来:“管,我为什么要管?”随后反应过来,用手指了指擂台下的一圈人,说道,“谢师姐你是说他们?” “嗯。”谢雨寒点头称是。 “这些人不用我收拾。师傅说过了,天下修士如过江之鲫,良莠不齐。除极少数能慧眼识英雄外,都是目光短浅之辈,说穿了就是谁赢他们帮谁。 只要师妹赢了,他们也就消停了。不过只要这些修士能坚守正邪之分,也就罢了。” 谢雨寒眯起了眼睛,掌门的教育是真的好,连韩俊良这个憨憨都能时常伪装成文化人的模样。 偏百里飞章这个武痴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我瞧着楚师妹快要输了。铁泽修炼的重水已悄无声息渗入楚师妹的四肢百骸,而重水诀又以重若千钧,厚积薄发著称。 以往铁泽就是如这般明面周旋,暗中埋下重水,一俟时机成熟就立刻引爆,这可直接是体内开花,便是大罗神仙也挨不住这么一下啊。” “韩俊良,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二次泼小爷茶水了!小爷和你没完!” “反正都要赔你衣服了,不差这一碗茶。想打架的话,你开场子,我奉陪。” 又看了一场戏的谢雨寒这才说道:“烈炎煮海,暗影无踪,剑斩万物,重水最阴。铁泽虽居演武场四坎最末,这个阴人的名头却叫得最响。 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真是一点不错。 最多还有三十招,楚师妹要是还没察觉渗进她身体里的重水,别说胜五十场了,伤都得养半个月。” 闻言韩俊良好像和手里的茶杯有了深仇大恨一般,把手里的茶杯捏得咯吱作响。 百里飞章看似在抖落衣服上的茶水,实则也伸长脖子往外看去。 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楚摘星身在战局之中又怎能感觉不到。 身体越来越僵,挥出的拳越来越无力,好几次只差一点就被铁泽抓住了。 楚摘星又挨了一掌,被轰飞出去,正不断后退抵消身上那股沛然巨力。背后寒毛却又竖起,下意识侧身闪过,便见一张水网擦着鼻尖而过,劲气燎得她脸庞刺痛。 这个水网的样式她见过,是锁天罗地网,但是她根本就没见到铁泽书符啊。 而且这哪里是水网,分明是水刃。要是她陷进去,遍体鳞伤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雨寒惊喜挑眉:“目箓?铁泽这是又有突破啊。” 百里飞章却轻嗤一声:“他应该还只会这一个符。这铁泽都什么耗子习性,与人对战玩阴的就算了,学会的第一个目箓还是囚困之用的,我看他干脆改名叫铁鼠得了。” 所谓目箓,是修士在对某一种符理解到一定程度之后,可以不手动书符念咒,只用目光在空中勾勒出精简过的符文即可,个别修士还能领悟相应法门。 只是目光避不了人,难免会被懂行的看破行藏,而再往后的心箓就没有这个麻烦,意箓更是念头一达,威力自现。 百里飞章的嘲讽并未阻挡铁泽的动作,只见四张水网从擂台地面升起,最后竟合为一体,把整个擂台笼罩在了其中。 此时铁泽情况全面占优,擂台下议论自然也多了起来。 “好家伙,听说那位烈炎煮海目箓领悟的是火海,铁泽领悟的是水牢。这水火二人若是打起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对了,铁泽领会了目箓,四坎的排位也能往上升一升了吧,你觉得他会先挑战谁。” “他们这四坎现在也就只能欺负一下这种还处在练气中期的毛孩子了。更何况现在炼气期的亲传弟子们还没有长成,咱们宗门练气期中的翘楚还得是元笺张图他们。 你昨天不在那是没瞧见,他们打起来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热闹,人家可不像这两个只掌握了一个符文的目箓。 四坎想要出头,还早着呢。” “扯这些做什么,这奶娃子看起来已经不灵了,咱们不如猜一下这个奶娃子什么时候被铁泽的水牢锁住认输吧。” 楚摘星的状况是连擂台下的普通弟子都能看出来的糟糕,她本人陷入的困境也就不言自明。 看着这不断缩小的水囚笼,楚摘星顿生一种天地虽大,却无处容身的感觉。 就算想逃,现在这具似乎灌了铅的身体也逃不掉。 虽然楚摘星也没想过逃就是了。 她握住了袖中的短剑。 《荡魔剑诀》全篇很长。 这是因为全篇虽只有招式未脱离传统的刺、斩、撩的窠臼的三招,但这三招均使用了相当长的篇幅注释,看起来非常冗余。 楚摘星记不住那么多,所以根据自己的理解把全篇概括为了四句话:一力降十会,至快则无敌,打不中白费。这三句针对的是剑修招式修炼的重点,身法、力量和准确度。 最重要的一句话是针对心境的:剑修者,秉道直行,一往无前。 第四十九章 楚摘星身处此等绝境还能斩出一剑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这一剑极端凌厉, 剑光只一闪而过,观者却无不喉间发寒。 第103章 百里飞章更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般跳了起来,揪过韩俊良的衣领就大声发问:“楚师妹全身灵力都被铁泽的渗透进去的重水封住了,怎么还能斩出这一剑, 你们天乾峰不会是藏了什么爆发秘术吧?” 百里飞章是符修, 对剑修的具体修行法门不算熟悉。可这么多年在演武场打过的剑修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猪跑见得多了, 眼光自然非常人所能及。他非常清楚寻常剑修在这种情况下是连挥剑都难, 更别说是如此凌厉的一剑了。 韩俊良却恍若未觉,只是一把推开了百里飞章,怔怔的看向场中, 口中低声且飞快地说着什么。 百里飞章离得他近, 能听清他说的是:“师妹什么时候练到快剑生光的境界的?这不会就是师妹自述的略有所得吧。可三个月前去看她的时候, 她的剑招才刚刚入门。” 也就是说小师妹只花了三个月时间就从门外汉变成了能拉出剑光的不入流剑修高手。百里飞章很轻易地就推导出了这一点。 百里飞章沉默了, 一把松开韩俊良的衣领。瞧韩俊良这震惊万分的样子, 天乾峰是绝对没有藏他所想的那种爆发秘术的。 而且再不松开他就要酸死了, 现在他是真的怀疑好兄弟今天把小师妹叫来就是来打击他的。 虽然拉出剑光并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于剑修而言这也只是说明修士对手中利刃的掌握度已经足够,不会像初学者那样被剑所伤了。 是以也有修士也认为剑光是剑修入门的标志, 也有人不以为然, 毕竟某些对身体掌握度够高的体修都能做到这一点。 但无论持何种观点的人, 都认为一个能成功拉出剑光的修士已经称得上是不入流的剑修高手,剑光的出现证明这位剑修是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但是这个时间差…… 有这么个妖孽的小师妹在后撵着, 百里飞章觉得自己这个做师兄的压力真的好大。 不过一想到韩俊良会比他压力更大,百里飞章就没那么郁闷了。 谢雨寒的反应与这二人截然不同, 她在楚摘星挥出那一剑的时候就将全副心神都放到了楚摘星身上。 比起两位师弟的失态与惊讶,她更想弄明白另一件事情, 既然楚师妹用的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爆发秘术,那又是什么支撑着她挥出这一剑的呢? 可惜谢雨寒心中的疑问在此时注定得不到解答。 从握住袖中短剑起,楚摘星就能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沉重压力似乎轻了一些。拼尽全力一剑斩出之后,压力更是骤减,虽然还不能做到如之前一般的从心所欲,但也不至于处处受阻。 铁泽战斗经验极其丰富,见楚摘星犹有余力暴起反击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讶。 随即目书成符,指挥先前他只做围困之用的水网朝着楚摘星卷了过去,想要把楚摘星一网成擒。 此一剑虽锐,但主修水系功法的修士最擅长的就是连绵不绝,消磨对手的锐气。 他很有把握,只要楚摘星这一剑落入他的水网中,就算是根铁杵,也能被他磨成绣花针。不过谨慎是他能立足演武场的原因之一,所以即便有着自信,他还是特意把水网的威力调到了最高。 留手是不可能留手的,面对楚摘星这种临了还能反扑的强劲对手,留手就是对己身最大的残忍与不尊重。 演武场的战斗虽不决生死,但重伤是被允许的。宗门甚至还为在演武场打斗受伤的弟子提供丹药补贴,就是为了培养宗门中弟子的武技与血性。 短剑与水网接触的一瞬间,水网就合聚成团,将赤钧剑完全包裹,还有一些水流沿着剑身就往楚摘星身上攀援。 按铁泽的预想,处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多少斗战经验的楚摘星多半会选择弃剑。优先考虑保存自身。 而一个失去剑的剑修,就像一只被拔掉了利齿与尖爪的老虎 ,再称不上威胁二字。 可楚摘星再一次出人意表,在手都被磨成一团血雾的情况下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喉间发出一声低吼,手腕横转,改斩为刺。 于是所有人都听见了犹如利刃刺破锦帛的轻微响声,旋即混合着鲜血的水团炸开,漫天里好似下了一场血雨。 回过神再看向擂台时就见一双已被磨掉了大半血肉,隐有白骨露出小手握着一把短剑,自下而上仰指着铁泽的左胸。 “你输了。”楚摘星浑不在意还在淌血的右手,直勾勾的看着铁泽的眼睛。 铁泽看了看楚摘星几乎辨不出原来面目的右手,目光转回依旧稳稳抵着他心口的冰冷剑尖,黝黑的面庞上露出释然的笑来:“是啊,我输了。”输在这样的人剑下,他不冤枉,够狠决。 “嗯。”楚摘星这才回剑入鞘,还算完好的左手从乾坤袋中取了一粒丹药就塞进了嘴里。然后她血肉模糊的右手就迅速生出新肉,不过几息功夫手指就重新变得莹白如玉,好似从未受过伤一般。 正打算翻下去给小师妹送丹药的韩俊良:…… 他真傻,真的,他早知道小师妹是被大师姐养着的,他还操哪门子师妹没有疗伤丹药的心啊。但大师姐心未免也太偏了吧,这完全偏到胳肢窝里了啊! 七宝妙丹,筑基期以下无论受何种伤势,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吊住性命的宝丹。 散修能得一颗都能当传家宝传下去。纵然是他过手的七宝妙丹也只有三颗,是他突破到筑基期时师傅怕他有个闪失,特意从药阁申领的。 第104章 后来他有惊无险的突破到了筑基期,这三颗没多大用处的七宝妙丹就被他出手了,换了一笔师兄看了都眼红的灵石。 而小师妹吃七宝妙丹的样子,真的好像在吃糖豆啊…… 一看平常就没少吃。 这就是背后站着高阶炼丹师的快乐吗?这种快乐他也好想拥有。 楚摘星提着剑准备跳下演武台,虽然她很享受与人战斗的感觉,但自己身体自己清楚。方才能挥出那一剑是身体里的两种灵气够霸道,在她全力地催逼下自发压住了渗透进来的重水,现在得尽快处理了,暂时不适宜继续调动灵力。 不能受伤让师姐担心。 不料铁泽叫住了她:“这位……师叔?还请留步。”铁泽已经通过擂台下众人的交流与楚摘星的面貌年岁猜出了楚摘星的身份,面带拘谨的出声挽留。 楚摘星闻言止步,只是面上有些不虞:“你还有事?”她现在正忙着绞杀同化身体里的重水,经脉中两股力量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实在是没心思应付铁泽。 铁泽目带期冀的看着楚摘星“只是想请问师叔,是如何斩破的我的水网的。” 铁泽前几日他悟出罗天锁地网的目箓时还有些自得,认为自己可以再进一步,谁料第一次用于实战就被人破了。哪怕心中知道亲传弟子都是不能以常理忖度的怪胎,心中还是有些郁闷的。 不问清楚自己究竟是差在哪里总感觉心里缺了一块似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楚摘星的脸色比方才好了很多,她尊重一切用正当方式变强的修士,也不吝于表达自己的看法。 所以她耐着性子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的感受与心中所想,肃容说道:“你的水网其实已经很完善了。只是你同时操纵四个水网,合成一团……”说到这楚摘星还双手比划了一个揉捏的动作,“你顾不上所有,就会有破绽,尤其是水网连接处,很脆弱。找到机会,刺进去划开就好了。” 铁泽呆住,果然亲传弟子都是怪胎,居然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困难的操作。一般人根本就发现不了他控制不协的问题,就算有修士能发现,也没那个眼力,决断力和能力直击破绽。 但刚刚的事实表明,这位小师叔一次功成了。还是要在对战发现不足啊。现在像小师叔这种在非指导战中也毫不藏私指点的前辈可不多了。 “弟子受教了。”铁泽朝着楚摘星真心实意的一拜。他原本还想问问小师叔要不要他帮忙解决体内的重水,但小师叔这么强,想来是不需要他帮忙的,所以干脆也就不问了。 “嗯。”楚摘星坦然受了铁泽这一礼,面上却毫无骄矜之色。在她看来,看破铁泽水网的破绽不会比在药园里抓虫子难到哪去。非要说难点,也就是水网的杀伤力比那些虫子要高得多。 楚摘星跳下演武台时,感受到了一些极为熟悉的窥探目光,是那些腻缝的!正要全力催动身法,蹿到二师兄那去寻求庇护,整个人就悬在了半空中,随即消失在众人面前。 凌空摄人,这是金丹期修士才能使出的手段。 “诶,小师妹被人带走了。不过这股灵力波动,我没怎么见过啊,是谁啊?”百里飞章正眼巴巴地等着楚摘星回来问一下呢,孰料小师妹一下就不见了,这下他可是比韩俊良还着急了,急忙问道。 韩俊良却不理他,又拿起一个果子在衣袖上胡乱擦了擦,咬了一大口,吊足了百里飞章的好奇心后才慢慢说道:“是我大师姐。” “大师姐?真的是那位大师姐?”一年前吃的那顿饭味道着实是太好,以至于韩俊良突然提及大师姐时,百里飞章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些让他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的美食,过了一阵才想起来那位大师姐是何许人也。 “大师姐原来舍得出洞府啊,我还以为大师姐只会炼丹呢。”百里飞章搓搓脸,但仍然掩不住脸上那副活久见的表情。 韩俊良又咬了一大口果子,没理咋咋呼呼的百里飞章。巨大的信息差,让他头一次可以站在智商的高地上,用沉默作为武器,嘲讽好兄弟大惊小怪的行为。 谢雨寒却是稍加思忖就想明白了,一针见血道:“大师姐的确是不喜欢出洞府,事涉楚师妹的除外。” 第五十章 “师姐, 飞!”被熟悉的力量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楚摘星不用看就知道是师姐来了。先前在人前还有些顾忌,现在已经被摄到了空中,当即无所顾忌, 开心叫起来。 孟随云捏了捏眉心, 她现在也是“习惯”了师妹的随心所欲、没心没肺加不着调。刚刚都和人打成什么样了, 转过头来又想着飞了。 但头疼?不存在的。要是为这点事都头疼, 那她脑袋也可以不用要了。 孟随云心念一动, 楚摘星就被狂风托起,去更高的地方玩了。 “哈哈哈,好玩, 师姐这个好玩!”楚摘星的制式衣袍被风吹得鼓胀起来, 远远看去真的很像一个黑色的大丸子飘在天上。 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心头愉悦的景象。孟随云又看了一会儿, 便撤去灵力, 驾云接住了从高处跌落的楚摘星。 楚摘星觉得师姐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当即大着胆子请求道:“师姐, 还要玩。” “这个不急, 手给我。” 孟随云温温柔柔的话语里却蕴藏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刚才在风里就拼命借位把右手往袖子里藏的楚摘星闻言把左手给递了出去。 第105章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只手。” 眼见瞒不过去, 楚摘星这才递过右手, 但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衣袖半垂在手掌上, 露在外面的只有五根手指。 这部分的肉已经长好了。 眼见楚摘星和她耍这些小心眼,孟随云不客气的扯过楚摘星的右手, 在手背上重重拍了一记。 “哎呀。”手背和手腕伤得重,即使楚摘星服下了七宝妙丹, 一时间也只来得及长出新肉,还没有皮肤覆盖, 孟随云这一下打上去可真是打疼她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忍,但充好汉会被揍得更惨。无数经验教训在前,楚摘星已经学会了不被师姐揍那么惨的十个小技巧。 卖惨是个屡试不爽的好办法。 这次也不例外,打完这一记的孟随云没好气的看了楚摘星一眼,随即挽起那半截衣袖:“讳病忌医,耍小心思,再有下次一样收拾你。”然后亲眼确认楚摘星手上所有伤口都长出皮肤后才放下。 “丹药还够吗?” “够的,不够我会自己去拿。” “刚才在演武场打了几十场,感觉如何?” “比在秘境修炼好玩,也比在秘境修炼中危险。有个很厉害的家伙,感觉演武场还有很多厉害的家伙,我想多和这些厉害家伙过招。” 漫/漫/十/三/春独/家付/费文件 “那你是喜欢秘境还是演武场啊?” “两个地方都能让我变强,我都喜欢。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喜欢和人打架,木桩子还是差了点。”而且包间的水果和糕点都好吃,二师兄几乎每天都在这,她要是来了演武场,就能天天蹭二师兄的零食吃了。 在两人这一问一答间,孟随云也完成了对楚摘星内周天图景的探查,不算很糟,但也还不到能松一口气的程度。 三股灵力在经脉中疯狂互掐,只是摘星体内的灵力很霸道,两股灵力合而攻之压着外来户在揍,想来照这个趋势下去,用不了多久摘星就能把体内这股外来的灵力化为己用了。 只是这情况…… 灵力在体内冲突能表现得和个没事人似的,打一下还没长好肉的手就恨不得跳三丈高表明自己很疼。 摘星还真是长大了,开始长心眼了。 突然享受到了养成乐趣的孟随云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郁闷。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孟随云把灵力探入了楚摘星的丹田处,解开了早前埋在摘星体内药气的禁制。 她原本预备着过几年等摘星再长大些自己解开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摘星进境太快,她现在又舍不得摘星受苦,正好就解开吧。 在孟随云解开丹田禁制的那一刹那,楚摘星立时感觉又暖流从丹田中涌出,柔和的气息包裹住她体内的各处“战场”。肝气上升,疏泄功能大涨,疼痛感大为减轻。 “师姐,这就是你一直封在我体内的那个气团吗?好舒服。” 孟随云一看就知道自家小团子是多吃多占的土匪习性又冒头了,不过她也不点破,直言道:“没错,这是沈宿散出来的药气,一直封在你体内。你现在用得着,我就给你解开了,免得你被疼死了。” “嘿嘿。”楚摘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她就知道自己身体的异常瞒不过师姐,没挨揍真是太好了。 “师姐,沈宿的药气是什么?我可从来没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味道。” 见楚摘星拐弯抹角的打起了沈宿的主意,孟随云也乐得这两个冤家多碰碰,当即很愉快地把沈宿给卖了:“他身上的药气是他一身精华所在,也是每日刻苦到药园中汲取提纯所得。当初要不是太激动,怎么会便宜了你。不过他也不小气,你想要的话可以问他去取。” “哦,”楚摘星点了点头。她明白师姐的意思了,和沈宿搞好关系,弄点药气辅助修炼还是不难的。 明天还是要早点去药园帮忙,扒皮的事以后再说。 因为楚摘星并不算聪明的小脑袋瓜在疯狂转动,她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师姐并不是载着她往家里去的。 “师姐,咱们这是去哪啊?” “藏经阁。” “师姐你缺典籍了?怎么不让景嘉给你去取啊。” “是关于你的。”没等惊讶的楚摘星问出口,孟随云就主动解释道:“师傅刚批下来的,准你修行堪虚剑法了。因为堪虚剑法卷帙浩繁,玄奥无比,无法转刻,原版玉简也不准带出藏经阁,我才来带你过去学。” 楚摘星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劲,蹙起了眉头。 孟随云摸了摸楚摘星的头,宽慰道:“没事的。” 她的确是付出了一点代价,只是和晋升五品丹师比起来,这点代价就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她晋升五品丹师所耗费的一应灵材都是托上界的朋友用螣蛇前辈的蛇蜕换回来的,既是取材于宗门,那还一部分给宗门也是应有之义。 更别说还能帮摘星换回堪虚剑法,那就是纯赚了。 摘星与堪虚剑法看来是有三分缘法的,应是能够领悟的。如果能领悟,那二十五年后她功成返回上界,带上摘星也不会显得很突兀。 孟随云自问不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但不知为何,一旦事涉楚摘星,她就恨不得面面俱到,考虑到每一步。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能打破孟随云这个状态也只有楚摘星。 第106章 “对了,师姐,你怎么会出现在演武场啊?沈宿告诉你的?”楚摘星一嗓子把孟随云给从沉思状态给喊了出来。 师姐平时可是非常非常非常不爱动唤,基本不会出现在除了洞府和药阁之外的地方,就算是要带她去拿剑法,也不会急在这一时半刻,来之前必然发个飞符过来问问状况。 一听摘星问及自己来演武场的原因,孟随云也忽地想起了这一茬,抬手给了楚摘星一个脑瓜崩;“你先告诉我,怎么又在演武场与人比斗起来了?” 好嘛,摘星昨天刚答应她最近低调处事,今天就在演武场挑翻了三十个高出一个小境界的弟子,她就没见过这么“低调”的。 昨天的摘星还只是在秘境中出名,而今天的摘星,演武场和秘境超八成的飞符讨论内容都涉及了她。 把前去秘境管理处代小师叔领刷榜奖励的景嘉差点吓出个好歹来,还以为小师叔在外面惹了事,要被联手暴揍,连着发了两道飞符请孟随云出洞府捞人。 等到景嘉发现自己情报有误,再度发符解释时,孟随云已经到了演武场,并正好看见楚摘星大战铁泽,尽显剑修风姿。 结果是孟随云乐于看到的,但影响却不是孟随云能接受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孟随云对这八个字有着切肤之痛,她不希望楚摘星也重蹈她的覆辙。 所以楚摘星今天要是不能给她为何会如此“低调”的理由,小黑屋里可能就要多一个短期住户了。 孟随云很耐心的听完了楚摘星说完了事情的经过,蹙着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摘星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赤子之心,一片纯然。 不是她这种长在模子里的人。 规矩,对摘星不适用。韬光养晦,也非摘星应走之路途。 树下是长不成树的,把摘星荫庇于自己的羽翼下有害无益。 云苍老头曾言,堪虚剑法只有两种学习途径,摘星这个脑子,她早就不指望第一种方法了。 至于第二种办法,摘星这个演武场不仅要打,还得像三师弟那样天天泡在里面才行。 这个她帮不了摘星。 不过打斗难免受伤,丹药这方面就得多备一些,今天也是多亏了七宝妙丹,才保得她右手无虞。 不过自己已经很久没练筑基期以下的丹药了,平常给摘星的也仅够日用,看来等会回去得给摘星练上几炉。 至于所需的药材就用贡献点向宗门申领吧,算上损耗,主药七星草得领三十株,紫雾叶是辅药,就以五十片起吧…… 人在沉溺于自己擅长之事时难免会陷进去,楚摘星连唤了几遍才把计算药材数量的孟随云给叫回神。 但楚摘星总感觉师姐被换掉了,不然怎么会不仅不阻止她随二师兄去探索金阳宗遗迹,甚至还鼓励她以后多去演武场寻人对战。 师姐一定是被人换掉了吧! 第五十一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楚摘星过得很充实。 每日早起跟随沈宿去药园借那些似乎永远也杀不尽的虫子练剑法, 然后用从沈宿那换来的药气辅以紫阳之气美美地修炼上半个时辰。 炼济阴阳,调和龙虎,捉坎填离等修炼诸事在沈宿药气的帮助下事半功倍。楚摘星才突破不久的修为又在飞速增长着,任谁看到都会赞一句前途无量, 元婴可期。 尝到了甜头的楚摘星现在是恨不得整天抱着沈宿一起修炼, 倒没有以前那么想把沈宿给炼了。 但难得生起想与沈宿和解念头的楚摘星现在却没这个机会了, 因为孟随云想在楚摘星出发去金阳宗遗迹之前就把丹药给楚摘星备好。 孟随云这批为楚摘星专门炼制的额丹药不光数量众多, 种类齐全, 而且部分丹药炼制的过程还额外复杂,单凭孟随云一人之力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的。 因此孟随云直接抓了沈宿的差,除了每日早上同楚摘星一道的“晨练”时间, 沈宿其余的所有时间都在丹室内看着孟随云丹炉的火势。 凭借他万木之长对丹炉内各类灵材内蕴灵气多寡的精准判断, 及时为孟随云调整炉火, 好炼制出品相更为优质的丹药。 陡然加重的工作量让沈宿对楚摘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很少有正常的脸色, 也就是看在楚摘星这个紫阳之气的过滤器开出的条件足够优厚, 不然非得撂挑子不干外加每日损毁她一根发带不可。 沈宿分身乏术, 楚摘星也就把剩余的时间全花在了演武场。 不是像韩俊良那样的以战求道,而是很单纯的看比人比试, 经常能在演武台下一动不动站上两三个时辰, 擂台上比试的弟子走马灯似的换上一茬又一茬, 楚摘星就是不挪窝,有时候甚至能站到演武场关门。 这份定性别说是韩俊良, 就连谢雨寒都有些熬不过,所以韩俊良只是跟着随行了一天就溜之大吉。 即便是想通过观察小师妹修炼日常来改进自己修炼方法的百里飞章, 也在坚持跟随了七天后宣布放弃。 百里飞章当了七天“贴身保镖”总结出来的规律就是小师妹的修炼没有规律。 反正这种小师妹妖孽修炼的方式方法,他学不来。 观看的演武台位置、时间和场次都不定, 交战对手的身份、修为和胜率也不定。就好像是随便选了一个擂台站定,想走拔腿便走了。 第107章 要不是百里飞章注意到小师妹每次走的时候都是前方演武场上一场比斗刚刚结束,他会毫不犹豫的怀疑小师妹是在大白天梦游。 至于演武场中最重要的切磋,楚摘星也是接的。只是次数很少,有时候看别人对战看得入迷了一天也不会接一场,兴致好时又会连续打上好几场,但一天最多不会超过五场。 在人均武痴的演武场,有钱的恨不得一天打上二十场的大环境中,楚摘星的接战次数堪称划水。 而且选定的对手更是五花八门,那些因她打败了铁泽特特前来请教的对手选的少,籍籍无名的弟子选的多。 至于战况就更迷了,被孟随云教训过后的楚摘星再没有做出仗着身法“戏耍”人的行为。 但连带着谢雨寒在内,演武场这一圈大佬都没看明白为什么小师妹打那些胜率高公认实力强的弟子势如破竹,一般不超过一刻钟就能解决战斗。 对上那些胜率低实力也要稍逊一筹弟子却能磨上半个时辰,中间还打得有来有回,险象丛生的。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满肚子好奇的韩俊良被撺掇着去问,楚摘星也只是摇头,说这只是她一个想法,还不清楚有没有用,就先不说了。 眼看韩俊良都铩羽而归,他们也就暂息了问清缘由的心思,只是眼看着楚摘星成为演武场中的话题人物。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这要是能挑翻了,还不得大大的露脸啊。 可惜,楚摘星只是打起来看着不太妙,结果却是每场都赢了,把冲着成名来接二连三来挑战她的人好好地上了一课。 这回结果看上去非常滑稽,不乏有人不服气地说楚摘星又在故技重施,还是在戏耍人。但楚摘星全程都是拔了剑的,把一个剑修的尊重摆地明明白白,没人挑不出毛病来,也就只能把不服气吞回肚子里。 还有些曾和楚摘星过招等我弟子还打出曾与打败过铁泽的亲传弟子楚摘星交手一百合不落下风的名头吸引弟子购买指导战,一下子把楚摘星态度轻慢,喜欢戏耍人的名声给盖过去了。 最最重要的是,楚摘星泡在演武场半个月,已经隐隐成为了整个演武场炼气期剑修的领头羊。 修士皆尊崇强者,剑修犹甚。 只是剑道入门艰难,对修行者自身资质要求极高,本就人数稀少,前期的剑修还多会因为练不成克敌制胜的绝招被符修摁住打,本该成为剑修弟子领袖的赤焰峰弟子就经常因为这两个原因常常青黄不接。 炼气期弟子里现在在演武场打出名头的也就四坎排名第三的剑斩万物游秋灵和楚摘星两个。 然而游秋灵行踪不定,除了偶尔来打百人战,等闲不在演武场露面,少有人见过真面目。 有说她加入了宗门猎队一直在外围杀妖兽锤炼剑技的,还有人说她早就被内门长老看中,一直在某个秘境中勤修不辍,只等着宗门大比一鸣惊人,好正式被收入门墙。 她扬名演武场的经过也很戏剧化,四坎排名第二的暗影无踪颜辉极擅隐匿行藏,连平时行进也不例外。 据说那天游秋灵因故来演武场找人,隐匿行踪的颜辉不知怎的就撞上了游秋灵。两个人经过了一番你瞅啥啊,瞅你咋地的“友好交流”,最终决定去打一架分一分对错。 最终,游秋灵惜败于颜辉,但却差点斩掉了颜辉一条手臂,让颜辉差点境界跌落,修养了快两个月才好。 颜辉此人擅藏,喜欢采用积小伤成大伤的放血式打法,不少修为高过他的弟子都在他这套打法下折戟沉沙。 四坎之首的烈炎煮海邢正卿累次败他都是凭借覆盖整个演武台的超大攻击范围把人给逼出来认输。据说颜辉也曾亲口说过,他与邢正卿真要是野外相逢,鹿死谁手,犹是未知之数。 迄今为止能把颜辉重伤的也唯有游秋灵一人,在一众剑修弟子的力挺之下,游秋灵这个从未做过“坎”的修士才能位列四坎之一,做了四大天王中的第五人。 可这到底是治标不治本,游秋灵这个精神领袖哪里有楚摘星这个成天泡在演武场里的实物领袖来得靠谱,更何况楚摘星还是实打实的亲传弟子,比游秋灵这个不知道还没影的长老弟子强多了,聚在年纪更小,身份更强的人身边也是正常的。 能像铁泽那样白得一场指点就更好了! 韩俊良虽然憨,但师妹成为领袖这种事情还是看得出来的,不过对他此是乐见其成。 作为掌门弟子,韩俊良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赤焰峰的弟子挑不起担子,那他师妹有能力当领袖旁人也没那个资格说嘴。 总而言之一句话,当年碧涛峰有多横,天乾峰如今就得有多狂。论亲传弟子数量我们天乾峰数量是注定没法比了,那就比一比小弟数量吧。 有韩俊良这个当师兄的暗地里帮场子,演武场里的炼气期剑修都或有意或被动的往楚摘星那靠拢。无人提醒的楚摘星自然意识不到这一点,她只是欣喜于自己研究的素材又多了,还是专业对口的。 这可比她傻傻的站在擂台下观战好多了! 没错,楚摘星观战就是为了寻找研究素材。 《堪虚剑法》全篇原有三十六招,北斗门现存只一十七招。但这一十七招经由玉简灌入楚摘星脑中之后,楚摘星能看清的只有三招,后面那十多招都像是被笼罩在雾中一样,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第108章 楚摘星把这事给孟随云一说,见多识广的孟随云立刻就意识到这正应了“道不可轻传,法不能乱授”的古话。 摘星一经传授就能看到三招已经是大好事,已能称得上有缘。若是毫无缘法,就会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了,甚至全是错乱的招式,根本无从学起。但如果摘星想看清后面的剑招,必须得对剑法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孟随云又问了一遍楚摘星前三招的剑法,只可惜这种层级的剑招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加上楚摘星极其糟糕的表达能力,越着急越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心态干扰,孟随云最后只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堪虚剑法的前三招和荡魔剑诀差不多,依旧是关于刺、斩、撩三招的,但却是分解动作,变化还特别多,结合荡魔剑诀里的注释理解会好一些。 于是楚摘星就听从孟随云的建议,来演武场找素材试验。万变不离其宗,总有颠扑不破的规律。于是楚摘星在实力强的弟子身上找破解方法,在实力逊色一点的弟子身上找剑招的演变规律,在符修身上找对敌之策。 因为是师姐给出的最初建议,楚摘星不想像上次修行方法那样给师姐惹麻烦,所以连韩俊良都瞒着。 但凡行过处,皆有痕迹。楚摘星虽然没说,但跟在楚摘星屁股后面混的剑修已经凭借自己的眼力看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这位楚小师叔,是不是只学了刺、斩、撩这三种剑招啊,虽然变化很多,但就是没离开这三招。 一次两次还可能是巧合,但次数多了就很难用巧合来解释了。 第五十二章 只是这些怀疑暂时是得不到回答了, 因为楚小师叔跟着另外三位师叔出宗门探索金阳宗遗迹去了。 “楚师妹,这边!”山门处,谢雨寒热情地向楚摘星挥着手。 谢雨寒现在是越来越喜欢楚摘星这个小师妹了,看似天马行空, 不被规则束缚, 实则一板一眼, 重信守诺。 即便掌门师伯和掌门大师姐已经同意放人让楚师妹跟着她们前去金阳宗遗迹, 但是楚师妹还是执意打满了五十场百人战, 以全胜的战绩完成了当初的约定。 而且若是接战的弟子是剑修,楚师妹也从未藏私,总会指点上两句。虽然话不多, 但言中有物, 且常常能切中要害, 令人茅塞顿开。 也就是楚师妹到现在还没有接指导战赚灵石的意思, 不然一定会有一大堆剑修弟子拿着大笔灵石排着队的上门求虐, 她这个演武场最受欢迎指导战弟子的名头恐怕也会易主。 毕竟长得好看, 性格平和, 又天赋极佳的小团子谁能不喜欢呢? 谢雨寒现在已经认定,楚师妹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如果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那也一定是不知道或是被坏人挑唆的。 ------------------------------------- “谢师姐!”楚摘星也兴奋地朝谢雨寒挥手, 沿着山间石道一路向下奔来, 看得出楚摘星对这次远行十分期待。 楚摘星望着谢雨寒疑惑发问:“我二师兄和百里师兄呢?” 一听楚摘星问这个问题,谢雨寒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没好气地说道:“那两个蠢……脑子里塞了秤砣的家伙。 昨天我就和他们说过了,今天要出去, 让他们提前把出门的东西准备好。这两倒好,昨天在演武场打到散场。我刚发飞符问过了, 还在找人用贡献点淘换灵石呢,咱们还得等他们两一会。” 谢雨寒明显是气得不轻,好涵养的她差一点就当着楚摘星的面说出粗鄙之语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这两还是当师兄的,临了才想起来贡献点在外头不好使想着换灵石了。居然让小师妹等他们,也真是好意思。 谢雨寒看着不接话,只是乖乖站在一边,表明自己会一起等的楚摘星,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小师妹,你带齐东西了吗?要不要点一点,缺什么现在也好回去拿,等出了宗门就全得花灵石买了。” 楚摘星笑着摇头:“不用,是师姐给我收拾的东西。”单散碎灵石就塞了两千块,还有五十块中阶灵石当压仓钱。真要是缺了什么,在外面买也够用了。 谢雨寒一听小师妹用了师姐这个称谓就放下了心。 因为虽然小师妹懂事又嘴甜,对那些非亲传弟子,但按辈分算和她是一辈的同门也会以师姐相称,但皆会在前面加上姓氏以作区分。整个宗门里能让小师妹不加姓氏称呼的师姐只有一个,那就是掌门大师姐。 那位掌门大师姐行事极其细谨,十余年来送到药阁的丹药无一出错。对小师妹更是宠得尽人皆知,定是不会漏下什么的。 两人又站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才等来了匆匆驾云而来,却仍在吵嘴的韩俊良和百里飞章。 争吵的内容,是关于这回误了出发时辰是谁的锅。 “你们吵够了没有?”只听了一小段的谢雨寒柳眉倒竖,但语气却极为平静,只是背后不断挥舞的两条水鞭把内心的暴躁展现地淋漓尽致。 韩俊良和百里飞章齐齐打了一个寒战,立刻噤声,双双站好。 一脉之长多年来养成的威严对他们这些一直被师兄师姐们管束的小弟子有着天然的克制。而且这位师姐动起手来是真的黑,演武台上逮住了就是一通暴揍,杀伤力极大。 鉴于憨憨师兄们把谢师姐给惹恼了,接下来的行程中楚摘星非常识时务的坐上了谢雨寒的云,完全无视了泪眼朦胧的自家师兄。 第109章 一路无话的沉闷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山下普通人类聚集的丰永城中。这城池是北斗门的附庸城池,城主是由北斗门派遣任命的。 因为北斗门近在咫尺,妖魔邪祟在附近不敢乱来。加上时人多信气运,认为越靠近北斗门这个仙门,家中后辈就越有可能沾染到几分气运,生出灵根,不辞千里搬迁至此,所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丰永这座人口近千万的大城。 许多在北斗门突破无望被遣散下山的修士安家的第一选择也是是丰永城,所以城中还有一些专门针对修士开设的服务机构。 楚摘星他们到此的目的就是要去城中的灵舟坊租用一艘专用的小型灵舟赶去金阳宗的遗迹处。毕竟此行跨越万里,驾云不仅速度慢、耗费灵气,防御也堪忧,途中万一遭到妖邪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时当正午,百里飞章及时以楚摘星作为幌子,提出要去酒馆中品尝一下普通人族的佳肴,谢雨寒脸色才稍霁。 一见有门,百里飞章连忙把人带到了城中最大的临江楼,刚进门就挽起了一截袖口,让堂倌看到了藏在其中的北斗门门徽——七星连珠。 堂倌也机灵得很,也不声张,只是避开普通食客把他们引到了采光、通风和环境都最好的顶层包间中。 等到堂倌退下去取茶水点心时,楚摘星才好奇问道:“百里师兄你是经常出来吗?” 正在看菜单的百里飞章一愣:“诶,师妹你说什么?” “感觉师兄你好像是经常出来的样子。” 百里飞章哈哈大笑起来,谢雨寒也是笑,最后还是开完窗的韩俊良给自家师妹解答了疑惑:“你百里师兄是地坤峰的亲传弟子,地坤峰专司宗门后勤采买转运交易诸事,自然是经常出来的。也就是你百里师兄志不在此,不然现在肯定是咱们中最富的。” 楚摘星似懂非懂点头,师兄的意思应该是在说现在百里师兄是个穷光蛋吧。 还好她有师姐,从不缺钱花。 百里飞章脸上自矜的笑容随着韩俊良的解释渐渐消失。这小子,居然在阴阳怪气说他吃回扣,简直是凭空污人清白。 百里飞章看着谢雨寒在场又不敢开骂,只得踢了一个团凳撞向韩俊良的膝弯表达不满:“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把小师妹教坏了,就等着掌门师伯收拾你吧。” 过够了嘴瘾的韩俊良嘿嘿一笑,把楚摘星抱起来放到了窗框上,由着她贪看窗外的江水滔滔,世情百态。 不多时百里飞章敲定了席面,临江楼也不愧是丰永城最有名气的酒楼,一会就上齐了各式菜肴。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路上跑的,应有尽有。 因为普通人族的菜肴无需像宗门食堂中菜肴那般考虑尽可能的保存食材中蕴含的灵气,所以做法更为多样狂野。至少楚摘星觉得在不考虑摄入灵气的情况下,这菜比宗门食堂中的好吃。 酒足饭饱,楚摘星要韩俊良陪她去买一些糖葫芦在路上吃。韩俊良自是满口答应,四人正欲离去,不料包间门突然被扣响。谢雨寒三人目光交汇,百里飞章微微摇头,表示这人不是自己叫来的。 不过丰永城是宗门的后花园,他们四个还是宗门菁英,也不惧有人在这耍花招,当即由百里飞章扬声道:“请进。” 来人是一个身量中等,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属于是丢进人堆都找不着的长相,只是看一眼就会觉得此人憨厚老实,值得相信。 百里飞章他们更疑惑了,他们很确定这人他们从未见过。仍旧是百里飞章开口问询:“阁下不请自来,不知有何事啊?” 那中年汉子只是憨厚一笑,也不先答话,从怀中掏出一个装丹药的玉瓶放在桌上,然后才说道:“某此来,只为做笔生意。” 百里飞章经常在外面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定是有哪家药阁的炼丹师不满和主家的分成了,把多练出来的丹药交给信得过的掮客偷偷卖给城中修士多赚一些。 想来是因为他刚才露了门中标识,这消息灵通的掮客立马通过堂倌找了过来,毕竟比起卖给抠抠搜搜的散修,还是大宗门弟子来钱更多,结账更爽快。 百里飞章虽是个武痴,但师门的传统技能也是没落下。更何况穷家富路,没人会嫌身上丹药多了。 就算用不着等会也能拿到宗门在城中开设的贸易行卖掉,只经过他一道手就能小赚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百里飞章当即打开玉瓶,将丹药倒在了掌中,细细品鉴起来。中年汉子也不制止他,只是底气很足的站在一边,似乎对自己的货品质极有信心。 “一品丹药养气丹,丹成正圆,香气浑厚,丹纹一圈,炼制此丹的必定是个行家,难怪有多余的丹药出售。” 中年汉子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朝百里飞章赞许点头:“不愧是大派仙宗的弟子,这眼力见在下佩服。” 百里飞章的确说得是内行话。品质越好的丹,形状越接近正圆,丹香浑厚浓郁,还会生出丹纹。这类的丹药丹毒几近于无,对修士修行的阻碍也会更小。劣丹与此正相反。 炼丹师中人数最多的便是处在最底层的一品丹师,他们只能炼制炼气期的丹药,最为鱼龙混杂。 其中最优的丹师能练出百里飞章掌中丹药的品质,一炉能成十粒以上的丹,不仅能按时如数上缴药阁每月的任务,还能暗中留下多余的丹药换取灵石,成就二品甚至三品及以上的丹师。 第110章 楚摘星现在乾坤袋里的大部分丹药就是这么被孟随云攒下来的。 孟随云本就于炼丹一途天赋绝佳,有了沈宿帮忙后,更是可以把每一株药材的药力催发到极致,运气最好的时候可以一次性成丹十四颗,而申领这份药材的孟随云只用向宗门上缴九颗成丹。 而最次的一品炼丹师则是会堕落到卖假丹,把不成正圆的废丹用各种方式伪造成正圆的丹药。 此举无异于谋财害命,因此修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修士抓到卖假丹药的可以立杀之,尽取其财,无罪。 然而尽管后果如此严重,但架不住其中利润太高,总有人以身犯险。百里飞章也是对自己的眼力很自信,不然也不敢收这种来历不明的丹药。 百里飞章笑笑,这回换他不说话了。这帮掮客都奸似鬼,滑如鳅。要是三言两语就被哄得戴上了高帽,就等着被坑吧,在这方面他已经很有经验了。 他刚才特意说出内行话也是在敲打这位主动上门推销的掮客,别把他当冤大头骗。 不过只是做出这份姿态还是不够,百里飞章继续说道:“而且我等三人已不是炼气期弟子,我小师妹不缺用度。你这养气丹我们着实是用不着,对不住了。” 百里飞章原意只是想客套一下杀杀价,他现在价杀得越狠,等会就赚的越多。 谁料那中年汉子直接上前把装满养气丹的玉瓶塞入了怀中,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高档得多的玉瓶递到了百里飞章手中,神秘兮兮说道:“既然道友看不上炼气期的丹药,那看看这个丹药如何?” 百里飞章一打开玉瓶,便觉异香扑鼻,熏得他晕晕陶陶,脸上迅速腾起两片红云,思维都迟钝了不少,整个人飘飘欲仙。 谢雨寒和韩俊良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谢雨寒所在的青木峰常年负责药阁诸事,对这个味道她并不陌生。惊道:“你哪来的开悟丹!” 所谓开悟丹,是筑基期中仅次于炼金丹中的丹药,有些人认为开悟丹比炼金丹更为重要。 因为炼金丹是帮助修士在成就金丹时踢出那临门一脚,而前面那九十九步,需要修士自己去走。开悟丹就是可以帮助修士更好地感悟天地大道,寻找到自己的道路并走出那九十九步,证道长生的丹药。 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金丹期是大道之始,在金丹期选定的道途一旦选定就无法回头,若是选错了道途,路越走越窄之后很容易心生执念。 因此备下几颗开悟丹在金丹之前多多试错是筑基期修士中极为流行的做法,北斗门每个亲传弟子在金丹期前也会配发一颗开悟丹。 不过还是那句话,好东西永远都不嫌多。 一听百里飞章说这是开悟丹,韩俊良和谢雨寒也双双盯上了那个小玉瓶。楚摘星疑惑地抽了抽鼻子,她不明白师兄师姐们为什么这么激动,这个味道她在家里经常能闻到,还有比它更香的呢…… 谁知更惊人的还在后面,那中年汉子又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玉瓶放在了桌子上。 百里飞章见此情景,反而没那么激动了,把手中玉瓶放回了桌上。 一个小小的掮客能拿出三颗开悟丹,这不符合常理,其中必有猫腻。 谢雨寒与韩俊良抱拳在胸,也不去看桌上那三个玉瓶,一副唯百里飞章马首是瞻的模样。 中年汉子见状头一次流露出了着急的神情,沉默半晌终于一咬牙吐露了心里话:“不瞒几位,这丹药的来路有些不正。但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掺和到那档子事里。” 百里飞章一听就明白了,有人杀人越货,不知过了几道手由这中年汉子负责销赃。 那这三颗开悟丹会出现在这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且这人还必须卖给他们这种有背景的修士,不然很容易被追杀。 这是个好机会,百里飞章有自信把价格杀到六成。 就在百里飞章和中年汉子激烈讨价还价的时候,韩俊良突然接到了楚摘星的神识传音:“师兄,帮我把那个人摁住。” 虽然不知道小师妹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个,但韩俊良知道小师妹从不无的放矢。心中权衡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小师妹。 好兄弟可以随便得罪,买卖加钱可以继续谈,小师妹主动求他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韩俊良当即目箓一符,一只无形的大手就在空中形成,一把将中年男人的头偏摁在了饭桌之上,与一条煎鱼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中年男人被摁后先是惊恐,然后迅速转变为了愤怒。犟着脖颈在桌上扭来扭去,大声诘问道:“你们居然想谋财害命。枉称名门正派!”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百里飞章给惊呆了,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眼前白光划过, 原来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师妹抽出了袖中短剑,跃上了桌面,单膝虚跪,手中短剑贴着中年汉子的眼皮擦过,狠狠钉入了桌内。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狠戾,神似狼枭。 楚摘星俯视着已经被她慑服的中年男人,冷冷开口:“别动,再动要你脑袋。说,是谁给你的胆子,来卖我们假丹药的。” 第五十三章 “什么, 这是假丹药?”三人不分轩轾的发出惊疑的声音,在空中汇成一道。 楚摘星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者这个问题,而是持剑下划,将剑刃贴到了中年男子的颈间, 剑刃的冰凉对上皮肤的火热, 这是无需言语的威胁。 第111章 中年男子这才还是慌乱起来, 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可又不敢动作幅度过大, 生怕贴着剑刃来这么一下,小命就了了账。 当即是死咬下唇,拼命抑制心中的慌乱, 半天才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话:“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北斗门就算家大业大, 也不能欺负我们这种无权无势只想混个温饱的小散修吧。 你把丹药还我, 我还不卖给你们了呢!放我走, 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勿谓言之不预啊!” 他这幅色厉内荏的样子反而愈发坐实了楚摘星所说的话, 韩俊良哪里肯放他,反而增大了灵力的输出, 把此人摁在桌上动弹不得, 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没留给人家。 终年打雁, 今日却被雁啄了眼。百里飞章又气又恼,先前还翩翩有礼的他掌中腾地生起一道火焰, 称得他的脸庞分外狰狞。谢雨寒也是立刻用水网封闭了包厢四周,隔绝声音和神识的探入。 “你最好老实交代, 小爷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的。不然落到我这位师妹的手里,呵呵, 她脾气不好,怕是能把你片个一千片呢。”百里飞章揉搓着自己掌中的火焰,阴恻恻的说道。 事急从权,楚摘星也没计较师兄把她描绘成了一个小魔头。只是见那中年汉子明知逃生无望,还硬咬着牙死不松口,干脆把话给挑明了。 “玄阴仙枝加半月藤,以百虫浆调和,可以模拟三品内所有丹药的气息。唯一的不足是气味太甜。所以你特意在此之前拿出了真正的一品养气丹,借先前的药香挥发,掩盖这太甜的气味。” 楚摘星边说着,边倒出一颗金光灿灿的“开悟丹”放在指尖用力一捻。 原本浑圆的丹药顿时瘪了下去,金色的外壳寸寸皲裂,露出其中不规则的黑褐色丹丸来,一股微弱但是清晰的焦糊味就窜入了在场之人的鼻腔之中。 根据气味依稀可以辨出这是一品丹药中最最低阶的明神丹,这糊味这么大,也不知道是哪个炼药师学徒的练手作品。 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要不是小师妹把话挑明,他们今天还不知道要上个多大的当。到时候就算不被这废丹的毒性毒到,也会被怄死。 那中年汉子听到楚摘星把具体方法都说出来之后,那宁死不屈的脸上变得十足惊讶:“你……你居然知道这个方法?你,你是炼丹师?不……不对,你还是个孩子呢,还用剑,不可能知道这些的!上师,上师说过,他只教了我们兄弟两人!” 楚摘星的唇逐渐绷成了一条直线,她的耐心快要到底了。她还忙着去买糖葫芦呢,不想把时间浪费到这种事情上面。 而且这种事情很难获得吗?她都不用师姐教,跟着沈宿去药园,多被捉弄几次就够了,沈宿调制伪装丹药气息的手艺可比这人好太多了。 “快说。”韩俊良多加了一分力,把中年汉子的脑袋摁进了桌面。 那中年汉子却瞬间泪流满面,哀嚎道:“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啊。我们兄弟两个。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实在是穷得没办法才干的啊。求求各位仙长,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惺惺作态。不说是吧,小爷先给你打个样。”百里飞章比楚摘星的耐心还要先一步耗尽,掌中火焰掷出,顷刻之间就把中年汉子的须发烧了个干净,簌簌而下的黑灰堆在了中年汉子的眼前。 百里飞章对自己这手只伤须发未及皮肤的精准控火术十分自得,吹了吹掌心之后说道:“我希望你已经想清楚。不然下一个火球就不会落在你头发上了?外边就是丰永江,烧了你之后可以处理地很干净,没有人会记得你曾经来找过我们。” 楚摘星很配合的把短剑往桌子里按了按。 中年汉子的哀嚎声被按下了暂停键。眼神闪躲几下之后对上了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楚摘星。 斜着眼往上看去,依稀能看到这个小孩握着剑柄的手指呈河浪式起伏。 很漫不经心的姿势却让他心如坠冰窟,他这是打劫偏遇贼祖宗了!现在这些奶娃娃的修士也都这么狠了吗? 当即颤颤巍巍开口:“我说,我都说,只要你们不杀我!” 楚摘星将剑又移了回去:“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想来个痛快点的还是墨迹的,全看你表现了。 中年汉子的喉结不断滚动,喉头擦着剑刃划过,令他勉强集中了精神,喘着粗气说道:“我说,只求你把这剑挪远些!” 比起不知会何时会落下的火球,还是近在迟尺的利剑更可怕。 楚摘星依言挪远了一些剑,年纪最长的谢雨寒当仁不让接过了讯问之责,问道:“你是什么人?” “小人名叫卜正,家住城南豆子巷,一年前因老母生病,与弟弟一同去赌坊借钱,然后……” 谢雨寒厉声发问:“然后怎么了?” “然后,然后……”看着又在移动的短剑,卜正福至心灵一般把知道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然后那赌坊管事的因为小人家贫,不仅不肯借债给小人,还把小人和弟弟打了一顿给赶出来。 小人和弟弟被赶出来之后就遇到了上师,不,是一个穿黑斗篷的人。他说他可以帮小人渡过难关,给了小人好几瓶丹药,让小人卖了去治疗母亲。 小人凭借那几瓶丹药走上了掮客这条路,本以为是遇上了好心人,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几天前那个人又出现了,教了小人和小弟这瞒天过海的法子,说可以让小人和弟弟发家致富。 第112章 小人贪财,以次充好,做了些无本的买卖。但真的只是以次充好啊,没害过人命!” 谢雨寒抓起桌上的玉瓶摇了摇,轻蔑一笑:“这还不算谋财害命的?你们这些掮客的嘴,还真是骗人的鬼啊。” “不,不是的!小人才调不出开悟丹的药香味呢,这是那个黑斗篷的人前几天给小人的,让小人寻高阶修士,最好是北斗门的弟子卖出去,事成必有厚报。 今天听堂倌报信说几位来了,小人才上门打扰的,小人真的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啊!求求各位饶了小人这条狗命吧!” 见卜正急于剖白自己的模样,谢雨寒她们已是信了三分。只是仍不知卜正口中这位黑斗篷的具体身份,尤其是此人意欲以门中弟子当成目标,令他们十分忌惮。 宗门这些年低调得很,又没有大肆扩张圈地盘,按理来说不会有这种仇人啊。 于是谢雨寒继续问道:“你可曾见到那个黑斗篷长什么模样?” 卜正额上留下豆大的汗水,茫然地眨了眼睛好几下眼睛才艰难说道:“不知道,他从来都是在藏在黑斗篷里,小人没见过他的样子。” 楚摘星皱起了眉头,她的耐心也见底了。 从卜正的角度只能看到楚摘星一个人的表情,见这个小杀神流露出了不满意的神色,自然是以为自己的回答没能让人满意,为了保住小命当即搜肠刮肚开始想。 在楚摘星下一个致命眼神发射之前,卜正慌乱道:“小人,小人想起来了。那次小人跟他去城东的药阁,刚好巡城的骑士路过,把他的斗篷吹起来了一片,小人看清楚了,他的下巴那有一块青色的……” 话音未落,卜正的脑袋就被无形的力量斩下,身体噗通一下倒在地上。 百里飞章第一个喊出了声:“不好!小师妹躲开。” 韩俊良眼疾手快摘下了卜正腰间的乾坤袋和胸前桌上的丹药,楚摘星依言后翻跳开,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卜正的尸体正密密麻麻向外爬出蓝色的虫子。 不过随后百里飞章的火球就砸了上去,连同着桌椅板凳一块给烧成了灰,谢雨寒的水卷紧随其后,把所有灰烬都卷到了水球中,水球从窗中飞了出去,落到了奔流不休的丰永江中。 楚摘星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赞叹,师兄师姐们可是太专业了。她还差得很远,还要多多学习。 如此完美的一通操作之后,楚摘星却发现师兄师姐面上毫无喜色。 楚摘星想问却不敢问,幸好韩俊良替她问了出来:“怎么现在怎么办?” 百里飞章长叹一口气:“神魂禁锢,泄密立死,虫豸追踪,这是魔修的手段。咱们要尽快去城中的长老处那报信,尽快全城搜捕,拔了这颗钉子。” 韩俊良没好气看了好兄弟一眼:“这是自然的,但是这金阳宗遗迹,咱们还去不去?” 魔修最为记仇,一旦被查到是他们搞的破坏,必定是无休止的追杀。平常还好,可此去金阳宗路途遥远,目标巨大,太不安全了。 “去,一定得去。”谢雨寒斩钉截铁说道。 韩俊良:“谢师姐?” 百里飞章:“谢师姐!” 楚摘星想拿个果子吃等师兄师姐们商讨出结果来着,可一切都被百里师兄烧干净了,现在只能捏袍角了。 谢雨寒看了两个师弟一眼,坚定道:“一直躲不是办法。这魔修只能偷偷摸摸收买凡人针对我等,想来修为不会太高。他既然想要报仇,那就让他报,难道我北斗门就没有长辈了吗!你们若是不去,那就带着小师妹回宗门,我自己去便是。” 第五十四章 在城门关闭前的一刻钟, 楚摘星她们成功办妥了各种手续,驾驶着租来的万里舟驶出了丰永城。 接下来的七天路程里,一直风平浪静,谢雨寒她们甚至还在途中一个人族聚集的镇甸临时停靠了一下, 为楚摘星补充了随身携带的糖果才重新出发。 又两天之后, 楚摘星她们行驶到了兴州与云州的交界一带, 只要翻过蒙归山脉就就是云州, 那里就不是北斗门的势力辐射范围了。 “都打起精神来, 快要到云州了。”谢雨寒站在甲板上,风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她转过头, 对三个师弟师妹们认真叮嘱道。 “嗯。”连同楚摘星在内, 所有人都认真应诺。 小心驶得万年船, 在别人地盘上就更要小心了。 而且整个云州并没有如北斗门一般仅凭实力就能压服其余宗门的带头大哥, 地盘被各种散修门派占据, 大大小小的宗门加在一起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属实是水浅王|八多, 遍地是大哥。筑基敢立派, 金丹可称祖。 加之云州有蒙归山脉这个天险为倚,历来少于中原各州交流, 因此形成了相当独特, 亦可以说是还保留着相当野蛮的习俗。总结下来便是强者为尊, 只要拳头够大,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本该是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环境, 可偏偏云州气候独特,物产丰饶, 有许多中原地区根本不会产出的好东西。所以商贾贸易往来不绝,光是卖未精加工的初级资源都能赚得盆满钵盈。 民口稀少的云州老百姓人均生活水平比中原等人口大州还要好上许多, 因此许多云州修士还会反过来蔑称中原修士为蛮子。 谢雨寒这种年纪更长的弟子甚至还知道有些在两州交界处开宗立派的云州小宗门只是借着宗门的这层外皮做掩护,实则是在做无本的买卖,专以劫掠各路散修和往来商队为生。 第113章 门中的巡界小队接到求救信息一到,他们又立刻化零为整,装出一副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模样逍遥法外,时不时还背刺一波。 在这长达六千里的两州交界线上,一代又一代的北斗门弟子和这些明为修士,实则盗匪的云州人结下了化不开的血仇。 连楚摘星都在这几日的路途上被被灌输了一个知识:如果那个魔修要动手的话,最佳的地点就是两州交界处,近一点或远一点都不行。 太近了还没出北斗门的势力范围,谢雨寒她们要叫人不会太难。太远的话,云州山高林密很便于躲藏,而且云州本土的修士虽然排外,但也是基本认同正邪不两立这个观点的,与魔修沆瀣一气的可能性不高。 只有边界处这些刀头舔血,要钱不要命的流匪和云州的巡界队伍能豁得出去与魔修合作。届时魔修出了怨气,他们得了钱,皆大欢喜。 如果她们四人身陨在此,云州方面又无人站出来宣布负责,那宗门即便是为了面子也得和云州斗上一场。届时因死伤产生的种种恶念,就是魔修最为钟爱的修行资粮。 可直到云州边界线都清晰可见,还是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韩俊良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看来那个魔修是知难而退了。”再往前五里地,就是云州边境第一大宗门擎雷堡的收税关卡,凭万里舟的速度,全速前进也就四十息的功夫,只要进了大势力的地界里,魔族修士是不敢乱来的。 百里飞章和谢雨寒的感觉也差不多,均是松了一口气,谢雨寒神识传音,让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们的内门长老先回去了。 门中的金丹期长老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能跟出来保护她们这么久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而且隶属于大宗门的高阶修士非经知会不入界是两州的默契,要是他们这边的金丹期修士贸然入界了,和云州宗门那边打口水仗也是一件麻烦事。 又过了十息,万里舟一半的船身都迈过了两州的交界线,众人的心是完全放下来了。都到这个地步了。总不会有人不长眼来找他们麻烦了吧。 楚摘星却停止了嗦糖的动作,猛地一拧身,迅若奔雷般在三人的膝弯处踢了一记狠的,猝不及防的三人均膝盖一软,倒了下去。 楚摘星又奔到了控制飞舟方向的船舵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转到底,令整个飞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此时的万里舟正在全速前进中,飞舟又是极度精密的飞行载具,哪里禁得起这么折腾。 整个船头立时高高翘起,然后无法控制的开始侧翻。船身各处都传出了不堪重负呜鸣声。 原本就倒下的三人现在更是无从借力,如滚地葫芦四散不见。 韩俊良勉强抓住了飞舟上的桅杆稳住了身体平衡,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两个人,只能朝着仿佛在驯服烈马的小师妹大声发问道:“师妹,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停下!”你这样容易把师兄们坑死的知道吗! 代替楚摘星回答的是三颗如同流星一般的大火球。因为灵舟因为急刹车侧翻,现在直面火球的并不是他们的肉身,而是刻制了各种防御法阵,相对而言比较结实的船侧。 但韩俊良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震了个七荤八素,觉得四肢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好家伙,狼烟霹雳雷。这种用在破山伐宗中的大杀器,居然用来对付他们这些个名声不显的小修士了。哪怕只是简易版的,韩俊良觉得自己也算没白活了。 纵然船侧的防御比较强,但用来应付狼烟霹雳雷这种专破宗门防御阵法的大杀器,还是不够看的。船身直接被砸开一个大洞,火借风势,疯狂瓦解船身上残余的防御力量。 韩俊良能感觉到万里舟的动力系统已经失效了,飞舟高度在急速下降,而已经破碎的船身是撑不了多久的。 要是不尽快逃出去,从这么高的高度直接掉下去,别说他只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金丹期的修士也得脱层皮。 他不是没有办法逃离这艘船,只是先现在外边很可能就有魔修在监视一切,他一使出手段就会变成活靶子被魔修点名。 而且,师妹还没找到呢,总得想办法把师妹带出去。 大意了,居然没让宗门长老护完他们最后一程。这下完蛋了,说不定要葬身异域。 韩俊良急思对策,可怎么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正惶急间,忽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浓烟定睛一瞧,原来是楚摘星顺着前桅支索爬了下来,身后还跟着灰头土脸的百里飞章和谢雨寒。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脑中就响起一个声音:“师兄你别说话。听我的,我数一二三,你带着我和谢师姐他们一起跳下去,百里师兄已经在下面找到了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紧急关头,韩俊良也来不及细想,只应了一句好。 待船身彻底翻覆,楚摘星数了三个数后,韩俊良一咬牙就跟着百里飞章一齐跳了出去,心中还想着要是等会被人发现了,怎么也得先护着小师妹。 孰料预想中的打击并没有到来。 韩俊良细细一瞧,才见到师妹手中托着一颗水蓝色的珠子,正莹莹往外发着毫光,恰到好处的把他们四个人笼罩在了其中,看起来和一团烟雾无异。 在整个灵舟都分崩离析,烟尘滚滚的大环境下,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第114章 “这是蜃珠?”韩俊良思索半晌,好不容易把这件眼熟的东西和脑中的知识挂上了钩。 “嗯,螣蛇前辈送的。” 楚摘星一句话把韩俊良腹中的酸意给压了下去。只要不是师傅给的就行。 韩俊良抱着楚摘星一头栽进了一个足一丈多深的洞穴中,气味很刺鼻,应该是某种大型野兽的住处。 百里飞章的确挺会选地方,这地方能压一压他们身上的气味,加上蜃珠可以有效隐蔽,躲上个三五天不成问题,应该能趁机发个飞符出去向宗门求援。 可魔修一向不择手段,现在连狼烟霹雳雷都用上了,韩俊良觉得自己不会拥有那么充裕的时间的。万一这魔修放火烧山…… 而且这一段应该已经是云州的地盘了,宗门的巡界队是不会管这边的事情的。 至于云州的巡界队,没和这个魔修同流合污他都念一句祖师庇佑了。管事是不可能管事的,说有孝敬还差不多。 九死一生逃出来,结果还是陷入了一个死局,韩俊良气到想捶地。 楚摘星却像是窥破了他心中所想,微微拉开衣领,一个绿色的大脑门就出现在了同样愁苦的三张脸面前。 谢雨寒一喜:“这难道是掌门大师姐的……” “嘘。”楚摘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雨寒急忙捂住了嘴巴,眼中的喜意却溢了出来。掌门大师姐的参童在小师妹这,那就是说明掌门大师姐就在附近,而且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她们的情况。 毕竟论消息传递,没有能比得过共生之契的。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掌门大师姐是什么时候来的? 谢雨寒很确定自己等三人自始至终都只向宗门求了援。大师姐必然是小师妹叫来的,小师妹一路上基本都没有离开她们的视线,而沈宿的交接……. 莫非途中那个镇甸?她记得小师妹中途一个人出去买了一袋糖果回来。 不过小师妹这嘴巴还真是够严实的,一路上居然没露一点风。大师姐也是很行,跟了这么久一点痕迹都没漏。 俗话说,手中有粮,心里不慌。谢雨寒现在就是手中有粮的老农民,一点都不着急了。 她是在大师姐的阴影中长大的,虽然小时候从来没见过,但生活中却到处都是大师姐的传说。 一众师门长辈都对大师姐的实力都表示绝对满意,门内第一金丹的头衔十几年来从未易过主,可见是硬实力很强。 这次就算来了元婴期的修士,恐怕这位大师姐也能全须全尾地把她们给捞回去。 而就魔族修士这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生存环境,已经沦落到收买普通修士暗中搞破坏的方法,元婴期的魔修等闲是不会露面的。 这把优势很大,稳了! 暗中使绊子的魔修比她们预想中还要快地来到了现场,而且仅仅在粗粗找了两圈没有看到四人尸体后就果断决定放火烧山。 “枭枭,无知小辈居然敢坏老夫我的好事,不杀尔等,难消我心头之恨。”果如卜正所言,此人是个全身都笼罩在黑斗篷里的修士。 对自己没找到人这件事,黑斗篷修士并不意外,大派仙宗里能租得起万里舟出行的必是菁英,有一二保命之物藏踪不足为奇。 但只要把整座山头都烧成一片白地,这些小泥鳅就没法藏了。他又用异宝监视着整座山的神识波动,只要他们敢发飞符求救,他就能立刻察觉到位置动手。 火星落到堆积的枯枝败叶上,迅速燃烧起来,火势开始在密林中迅速弥漫。 只要弄死这四个小崽子,再称作是云州宗门恶意截杀。 到时候两州再生出一些摩擦,哪怕只是低烈度、小规模的摩擦,师尊也会原宥他这次办事不力的,说不定还会奖励他,让他修炼更为高深的功法。 在熊熊的火光中,黑斗篷修士似乎已经看到了他得师傅赏识,修炼魔功,最后将师傅取而代之,坐享荣华富贵的场景。 “放火烧山,依云州律,杀无赦。”一道清冷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黑斗篷修士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闻言没好气说道:“道爷我说这是天火就是天火,哪来的混账狗拿耗子……” 话说到一半,黑斗篷修士突然愣住了。 云州这边都被他买通了,他又设立了侦知法宝,若是有修士进入侦查范围会第一时间告知,根本不可能出现有人能在他身后出现并说话,他先前还一无所知的情况。 来者是敌非友!这帮小娃娃居然还留了一手,不好,要糟,快走! 他心思电转,身形急闪,眼看身体就要消失在原地。 可还是慢了一步,只见一长约一尺,金光耀目之物直拍向他的脑门。一下就把他砸得头骨凹陷,脑浆迸裂,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直接魂归幽冥。 谢雨寒她们从洞穴中钻出的时候,只见大师姐正忙着控水灭火,而那位砸得半边脸都塌了,依稀能看出下巴处有一块青色印记的魔修尸体就在不远处。 三人都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宗门第一金丹的实力原来是这样的吗,秒杀同阶修士? 他们先前还在那股恐怖的神识侦查中瑟瑟发抖,转眼间就阴阳两隔了? 大师姐真的好可怕。 不过看小师妹挂在大师姐腿上撒娇的模样后感觉也没那么可怕了,纷纷开始庆幸还好大师姐是自己人。 第115章 己方越强大,她们就越心安。 谢雨寒帮着把山火灭完之后,忽然想到一事,面露愁苦地向孟随云走去。 “谢师妹你有事?”被楚摘星喂了一块糖的孟随云现在是心情大好,小团子出门还想着她令她大感安慰。 这糖可以特意买给她的。 不像绪,小没良心的,撒手就没,每回主动发飞符都是因为犯事了要她去捞。 只听谢雨寒饱含愧疚地说道:“这回是我们拖累大师姐了。您虽是为了救我们,但非知会就进了云州地界,回宗门少不了要被……” “谁说我进了云州地界了?”孟随云捏了捏楚摘星肉感满满的小爪子,笑着反问道。 “可这……”谢雨寒用眼看了看眼前的地面。 孟随云微微一笑,旋即微风吹开地面的枯枝败叶,显出其下的分境线来。 谢雨寒惊讶的发现,她的大师姐还真的没有越界,前脚尖正正好好离着分境线有一寸的距离。 “那这魔族修士?”这位可是死在云州境内呢。 谢雨寒话音刚落,就见魔族修士的躯体凌空飞起到了这边,同样是距离边界有着一寸的距离。 “反正这人买通了云州这边的巡界队伍,现在没人能过来。到时候如果你们被云州方面问起就说是魔修为逃避我宗追捕,想遁入云州境内。因为不敌妄想以恰好经过的你四人为质逼我就范,无意中引发了山火。 如果你再随口问问为什么打斗这么久都没有巡界队伍赶到,那他们就还得谢谢你呢。如果送你们的赔罪礼物是药材的话,回宗后尽可以拿过来给我,亏不了你们。” 谢雨寒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以往长辈们夸师姐面面俱到,她们这些人都不太行的时候心中还有些不服气,认为大师姐不过是入门时间早,表现时间长罢了。 现在看看,就大师姐这个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的能力,还真是够她再修炼三十年的。 大师姐才是最专业的。 谢雨寒心悦诚服的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突然一道黑光袭来,直扎孟随云太阳穴。楚摘星惊而抬头,只是黑光速度极快,她已来不及抽剑! 说时迟那时快,黑光正扎上了孟随云的太阳穴! “师姐!”楚摘星眼睛立刻变得赤红,而且一小股墨色开始极速涌上她的眼瞳。 “没事。”孟随云摸了摸楚摘星的头,语气不变,太阳穴一鼓便将黑光弹了出去。楚摘星眼中赤红才随着那股墨色一同飞速褪去。 有点疼。 这件仙器是攻击神魂的,品阶还算不错,只是比上龙虎如意还是差上那么一点,没能伤到她。 暗中出手之人见必杀一击没有奏效,当即就要舍下这件仙器逃跑。孟随云哪里肯容此人这样轻巧遁去,当即两宝自袖中飞出。 “给我留下来!”被偷袭了的孟随云显然也是火气上头,一声怒叱。 一宝长约丈许,形如红绸带,赤光氤氲。令一宝则和先前偷袭之物差不多,只不过黑色更细,速度更快。 两宝追不及一里地,谢雨寒便听到空中传来一声惨叫。 “成了?”谢雨寒惊喜问道。 谁都不喜欢被人暗中盯着,尤其是被睚眦必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修盯着。 若是师姐此次能连这个一起除掉,她们也算是高枕无忧了。 孟随云却皱着眉摇了摇头:“没有。此人是个魂修,留下一具替死木偶遁走了。不过他神魂被穿魂刺重伤,二十年内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如果二十年后他还来找你们,你们应该都能和他斗上一斗了。” 第五十五章 暗中窥伺的魔修被除去之后, 一行人的旅程总算回到了正轨,换上孟随云赠予的飞梭,无惊无险的穿过了云州大片区域,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金阳宗遗迹。 “二师兄, 这就是你说得遗迹?这也太热闹了吧。”楚摘星听到遗迹两个字, 脑中想到的就是破败、荒凉、萧瑟等一系列形容词。 可眼前这热闹繁华的场面, 比她途中经过停留的大多数云州镇甸都要人口稠密, 一路走来叫卖吆喝声不断。说一句摩肩接踵、挥汗成雨也不为过, 和她所想出入极大。 韩俊良就喜欢小师妹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小师妹不无知一点,怎么能衬出他的广博多闻,是个能为小师妹答疑解惑的好师兄呢。 每次在飞梭上试图教小师妹一点什么的时候, 其结果总是被小师妹的奇思妙想问到无话可说。虽然小师妹照顾他的面子从来没有直说, 但韩俊良也能看得出来小师妹对他微妙的“嫌弃”。 师者, 传道受业解惑者也。师门里师傅传道, 师姐受业, 师兄解惑。可他呢, 以小师妹的勇猛善战, 变态一样的感知能力,恐怕五年后他连保镖一职都无法胜任了。 趁现在还能教小师妹一些常识, 可不得赶紧地教自我满足一下。 没想到这个机会还被百里飞章给抢走了。 百里飞章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买来的一个风车, 递给了楚摘星, 笑着解释道:“小师妹你不知道,这遗迹也分种类的。” 楚摘星眼珠一转:“就像咱们宗门内的秘境一样?” 百里飞章大笑点头:“对, 你这么类比也没错。” “那种充满着毒虫瘴气,妖兽邪修地方的遗迹自然是人迹罕至的, 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但金阳宗在几千年前曾是云州十大宗门之一,宗门基业所选的位置自然是极好, 和那些东西根本不挨着。 第116章 修士纷纷前来探索,难免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买进卖出的,有需求自然就会有供给,这些人出现在这卖东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啊。”楚摘星拨弄着手里的风车问道。百里师兄是闯南走北的人,这些琐事问他准没错。 “不着急,咱们可以吃过饭再去。我可是听师兄师姐们说过,这草仙坊的庖厨师手艺是最好的,比正经仙坊里的味道还要强。” 楚摘星一听吃饭就来了精神,拍掌笑道:“好,那就先去吃饭!” 半个时辰后,金阳宗遗迹内出现了一个颇为奇特的组合,一个女修士牵着一个正拿着一根蹄髈大啃特啃的小姑娘,背后还跟着看起来两个实力不俗的男修士保驾护航,十分引人注目。 不让年龄太小的修士出宗门游历是所有修仙宗门与世家的共识。 如果有年龄太小的修士出现在外面,那八成的可能是这个小修士身上有古怪,点子扎手。剩余两成的可能性是这小修士背景很硬,少人能惹。但更多的可能性是,两者兼有。 看那两个少年弟子龙行虎步,神完气足的模样,多半是哪个大派仙宗的嫡传。 还敢带着这种奶团子出来。嗯,确认过眼神,是不好惹的人。 楚摘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下意识避开了的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但是不要紧,这些人给她们让出道来就行。 见小师妹好奇地打量着那些正拿着罗盘四处探查,恨不得挖地三尺的散修,谢雨寒扯了扯有些迈不动步子的小师妹:“小师妹,走吧,这里只是金阳宗外层,没什么好东西的。” 就算有那也是过去时,肯定早就被先来一步的其他修士给搜刮光了。现在还待在这挖地的,多半是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也仅仅是美梦罢了。 天上是不会随便掉馅饼的,就算掉,那八成也带着毒。 行至内层,人渐渐少了起来,只会偶有三两个修士与他们擦肩而过,并飞速散去各处,消失不见。 随处可见断壁残垣,飞檐斗拱的建筑残渣无声地像他们诉说着这个宗门曾经的辉煌。 只可惜,建筑尚存,人事已然全非。 偶有与楚摘星四目相对的修士也再像之前那些人闪躲逃避,而是毫不留情的看回来。 楚摘星能感觉到,这里的人比外面的那些人要强上一些,但还是比不过师兄师姐们。 东边忽然传来轰隆的巨响声,还冒出滚滚烟尘和闪过耀目的电光。楚摘星听到自己的两位师兄听到后瞬间变得有说有笑。 百里飞章:“够热闹的嘿,咱们没算白来。那边应该就是十宗没有开启,留给一众小宗门做浮财的修行静室吧。 我敢打包票,那一定是元宝宗的人,用五神雷炮砸石门,只有他们能干得出这种败家事。” 韩俊良:“元宝总穷得就剩下钱了,身上除了金银玉石就是金银玉石。 你想让那群少爷羔子自己靠修为开门?那肯定不能够。能用钱砸开的,凭什么让他们努力啊。”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有意思极了。楚摘星不由扯了扯谢雨寒的衣袖问道:“谢师姐,元宝宗是什么宗门啊,很有钱吗?”能比师姐有钱吗? 谢雨寒答道:“元宝宗不是很有钱,是非常非常非常有钱。嗯,该怎么说呢,总之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宗门。 此宗门弟子主修财道,相传修行法门来自正一龙虎玄坛赵真君。以货通天下,财达四海为修行目标,汲取流通财物上携带的众生愿力为修行资粮。 遍布九州的大仙坊都是由元宝宗开设打理的,坊内也有近一半的商铺是他们的。人类城池中赌坊、茶楼、酒楼、瓦子也基本由他们垄断。 不过元宝宗修行功法有缺,听说至今仍未从上界主宗那学到完整的修行运气功法。 所以实战能力极差,在云州这个强者为尊的地方,但凡有宗门没钱了就会第一时间把主意打到元宝宗头上。 也就是他们认中州第一宗门玄元宗当了老大,平常又舍得出钱请别的宗门和修士当保镖,不然可能早就被灭门了。 他们真的是是穷得只剩钱了,所以才舍得用五神雷炮这种一次性消耗品砸门。咱们要量入为出,千万别和这帮钱多得烧着玩的少爷学。” 谢雨寒一边教育楚摘星还一边腹诽,也不知道元宝宗的收入和产出能不能成正比,简直是暴殄天物。 看谢师姐这大摇其头的模样,楚摘星就能感受到这个宗门多少是有点奇葩的。不然好涵养的谢师姐不会是这个样子。 手握巨财,却没有保护的能力,那还不如当个穷光蛋呢,免得遭人惦记。 但谢雨寒突然不笑了,凝神细听了一会儿,问道:“两位师弟,你们数了这是第几声炮响了吗?” “我听到了三声。” “我这是四声。” 谢雨寒语气变得凝重了些:“我听到的也是四声。真是邪门了,都过去几千年了,怎么还会有四个五神雷炮解决不了的修室禁制,元宝宗那帮不懂行的别不是轰错了地方吧。” 韩俊良最爱热闹,闻言道:“等会咱们去看看不就得了。” 谢雨寒不同意;“咱们还是别往那边去,这不是兴州,惹了麻烦咱们走不掉。若里面真是有什么宝贝,元宝宗那些人就算打开了也是留不住的。” 第117章 到时候神仙斗法,下面的小鬼就遭殃了。 听谢雨寒这么说,韩俊良也熄了心思,一行人改道向西走去。 根据他们买来的宗门布置图,西边是金阳宗昔日的药园。 虽然遗迹现世时那位因抽取灵脉而占了大便宜的一气宗金丹修士就把药园里足年份的药材席卷一空,后来十宗前来瓜分时又洗劫了一次。 但十宗还是很讲规矩的,按古礼只取了剩余的七成,还留下了三成给其他修士,也未破坏剩下的地脉。 而现在这个时间段对楚摘星他们这种外州来的修士正正好,树大根深的本州宗门翘楚和要钱不要命的散修已经都抢过一遍,费点神能捞到一些沧海遗珠,不算白出来一趟。 但现实就是这样,不如意事常□□。越不想惹麻烦,麻烦越是接二连三地往面前跳。 第五十六章 西边的药园里的确聚集修士修为大部分都在筑基中期, 少部分在筑基前期和后期,像楚摘星这样只有炼气期修为的,只有她一个。 刚开始所有人都没把楚摘星当回事,还有不少散修投来了鄙夷的目光。看他们的神情八成是把楚摘星当成那种宗门里的关系户, 闹着要出来玩, 于是给她配备了相当豪华的护卫队伍。 哼, 这种奶娃娃来了这又能得个什么好, 还不是只能站在这干看着让护卫们去取药? 真不知道这金阳宗以前的修士是怎么想的, 居然将药园建在悬崖峭壁之上,中间只以三根铁索相连,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看一眼都够胆战心惊的。 元婴期修为以下一踏上锁链浑身灵力就会被锁上九成九, 只能用仅剩的灵力跳到对面。一旦灵力耗尽, 必定会掉下去。 而若是不小心掉了下去, 那对不起, 除非跌落到一定高度, 否则还是不能使用灵力。一些纯靠丹药把修为堆上去, 实战经验不够丰富的修士掉下去搞不好还真能摔死自己。 而且即便成功到达了对面也仅是完成了第一步。悬崖壁面光滑如镜,他们戏称为连苍蝇站上去都会劈叉。 现在简单好取的药材都被人捷足先登了, 只剩下峰顶还有几十株长势极好的稀有灵药, 可惜都快一个月了, 也只有两个幸运儿侥幸中了采。 至于在对岸常住也是不可能的,一到晚间对岸就会刮起罡风, 根本站不住脚,所以只能当天去当天回。 所以这些护卫看起来厉害又怎么样, 带着这么一个爱玩的关系户,恐怕连铁索都过不去。 他们还没见过有修士能带人过去的呢。如果这个关系户最后落了单, 他们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收下这份大礼。 楚摘星自动屏蔽了这些饱含恶意的打量目光,另一边百里飞章也把自己套近乎听来的消息说了说,韩俊良差点当场就破口大骂起来。 韩俊良愤愤不平:“十宗真是好公道啊,的确是按规矩留了一口汤,喝不着的那种。” 谢雨寒表现得比较平静:“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试试看。出来一趟,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不过也不是完全的空手而归,大师姐斩杀的那个魔修乾坤袋里有不少好东西。大师姐只要了了几株看得过眼的药材走,其余东西都折成市价,在扣除了万里舟的赔偿后均分给她们四个人。 然而谢雨寒心中和明镜似的,这是大师姐为了补贴小师妹才把他们三个都硬捎带上的。 不然若是真按规矩,那魔修是大师姐一力斩杀的,她要了全部的缴获也没人能说半句话。 楚摘星却已经在身上贴好了浮空符,绑好了甲马,这是还不会腾云之术的炼气期弟子飞行术的豪华版替代品。 “谢师姐,我想去试试。” “小师妹还是让你两个师兄先去吧,也好试试水。”谢雨寒没想到楚摘星会提出要先去,大脑不经思考的就就开始劝阻。 楚摘星扬起一个非常开朗的笑容,给了谢雨寒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没事的,这个师兄们没我熟。” 三人: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师妹你扎心了。 在八卦桩秘境刷榜了了不起啊! 楚摘星一马当先跳下,稳稳落到了中间那根铁链上。 “我去,怎么是那个孩子先去试了?” 铁索桥的高度要低于崖岸,谁要尝试这种事根本瞒不过人,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小娃娃先去试。这一嗓子,算是把喜欢看热闹的修士全给喊过来了。 此时舆论风向又变了,先前把消息告诉给百里飞章的修士就不满地拍了拍百里飞章的肩膀:“兄弟,我看你一表人才,也是个好汉子的身板,所以先前对你有问必答,可你怎么能让小孩子给你去探路?非大丈夫所为。” “啊?”百里飞章被问了个张口结舌。眼睛一转才发现四周已经有不少人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合着这些人是把他当旁门左道了。 旁门中就有这样的修行法门,精英弟子一入门就为他培养很多替身,等替身长到了八九岁就会在其中选一个最好的,将其余替身作为养料促使这个被选中的替身进阶。 替身的命魂皆系于主人之手,若遇危险,替身会先代主人受过。所以外界也称之为挡灾娃娃,据说还有很多挡灾娃娃会被主人亵玩。 百里飞章觉得自己心里现在是万马奔腾,虽然小师妹这模样长得很像典籍里描述的挡灾娃娃不假,但是谁敢把她练成挡灾娃娃啊,大师姐可不得拿金砖一个个照着脑门上拍过去啊。 第118章 可还是别了吧,他不想英年早逝。 如果小师妹真要当谁的挡灾娃娃,那也必须得是大师姐的。 小师妹瞧着是个脾气好的,白面团子一样谁都能捏上一把。 可对他们这些师兄师姐来说,师兄们最多捏脸,师姐们最多牵手,至于抱抱举高高撒娇,那都是大师姐的独一份的待遇。 一个个解释百里飞章也解释不过来,干脆只说了一句话:“不是兄弟你想得那样,你看下去就明白了。” 楚摘星稳稳落到铁索上之后却没有贸然前进,而是谨慎的用鞋底蹭了蹭铁链,仔细分辨反馈回来的感觉。 还行,没有定桩上的冰桩滑。不过这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说不定了。楚摘星抱着万般的小心,小心又跳出去一步,依旧稳稳当当。 这下可是把看热闹的人给惊着了,这是哪个宗门培养出来的挡灾娃娃,身法好得有点吓人啊。他们都从铁索上摔下去过,有些不熟悉情况的,连着摔下去过十几次都不稀奇。 在这些人疯狂惊诧的时,楚摘星已经飞速前进,身化残影,予观者一种如履平地,这种操作十分简单的感觉。 他们倒是看得清楚摘星每一步的落点,也自信自己在平地上能够赶上甚至超越这个小团子速度,但这铁索不是平地啊! 随着楚摘星进度过半,最紧张的已经不是韩俊良他们了,而是那些一直在看热闹的人。 “还差五步,努把力啊。”百里飞章甚至能听到身旁的修士在如此说。 百里飞章不解道:“努什么力啊,不就最后五步了吗?” 结果他先前的的话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不是兄弟你想得那样,你看下去就明白了。” 还能怎么看下去啊,莫非这铁索横渡还能玩出花来?这金阳宗的人应该没那么变态吧,采个药而已。 没想到还真玩出了花,上古修士是真的丧心病狂。 楚摘星依照自己心中计算的那般落下,并没有因为快要到终点就加快速度疾冲。而是稳扎稳打,每一步都好似丈量过,不多一寸,不少一寸。 只是这一步迈出,楚摘星心中忽地警铃大作。 这次居然这么晚才感觉到! 一道风刃迎面撞来,若是按照预定地点落脚,她这双腿就可以不用要了。生死交关之际,楚摘星强行扭转了身体方向。落在了旁边的铁索上。 因为来不及反应,楚摘星这一步落下用力重了些,长长的铁索不停晃动,试了好几次才重新稳住身形。 情况有些不对啊,居然还带攻击的,比八卦桩还要来得刺激。 楚摘星长吐出一口气,反手握住了袖中的赤钧剑。 “你是说你们怀疑这里其实有一个残破的防御阵法以日光驱动,所以最后五步会有各种攻击手段把人给打下去? 那你不早说!现在可是午时一刻啊,按道理攻击手段正处于最强的时候。”韩俊良听完高个子修士解释之后,立马急了。 高个子修士被韩俊良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半天才难为情的对star徰王里?百里飞章说道:“谁知道你们师妹能闯到最后五步去啊。 我们这些不成器的不是在太阳将出未出的时候,就是在日头没那么毒的时候试,就这还不一定能成功。要说厉害,还是你们这些外州的厉害。” 韩俊良想把小师妹叫回来,但看这个距离,属实是鞭长莫及。 更何况,他与有荣焉。 小师妹这一次的确是大大的露了脸。那些排外的云州修士也不斜着眼睛看他们了。就算最后掉下去了,他相信小师妹也肯定能回来的。 ------------------------------------- 楚摘星闭上眼平缓了呼吸,仔细回忆着方才的的感觉,然后睁眼,再度坚定迈出步伐。 这次迎接她的仍旧是风刃,而且还有冰锥紧接在后。 楚摘星脚步不停,一剑挥出,直入风刃内部。 此时剑仿佛成了她延伸出的手臂,可以随意使用,于是下一息金铁交击之音不断响起。不消五息功夫,风刃就被楚摘星搅成了平平无奇的空气。 而此时的赤钧剑招式已改为直刺,不偏不倚抵上了其后冰锥的冰尖,两者相撞,赤钧剑以利取胜。楚摘星就势改刺为斩,瞬间就将冰锥从中破开,变成了块状的碎冰。 取得了如此辉煌战绩的楚摘星连头都没有偏,手腕偏离常理地一转,赤钧剑就离奇地点在了从背后偷袭的火球上。火浪崩散,强烈的气流又推着她迅速往前飞去。 在空中的楚摘星持剑自上而下狠狠一劈,锋利地剑刃就将试图阻拦她前进的藤网从中斩开。然后回剑入鞘,团身一滚躲过了从天而降的土石,再猛地往前一扑,右手就扣住了对岸的崖壁。 这下楚摘星没费多少功夫就爬了上去,开心地冲着尚在对岸的师兄师姐招手。 在外人看来,楚摘星的剑法和所有烂大街的剑法别无二致,也并没有像那些知名剑修拥有独特的风格。 可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烂大街的剑法能取得这样的效果,所以这必定是某种已然返璞归真的剑法,以最简单的招式就能获得最大的效果。 年纪小小就敢在外面晃荡的修士果然都是妖孽。 知晓一些内情并旁观了全过程谢雨寒内心却多了几分感慨,小师妹的堪虚剑法已经入门了。而即便算上赶路的时间,也还不到一个月。 第119章 宗门真的留得住这样的人才吗?只是这些事情目前还轮不到她考虑,索性也就抛到脑后不再去想。 反正现在还是她的小师妹就够了。 对于铁索桥这个不用花费灵石就能享受的加强版八卦桩,秉持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态,韩俊良三人每天乐此不疲的在这找虐。 灵药,什么灵药?他们不是来这练步法的吗?没见到那么多人采不到药材还在这扎堆嘛。反正自己又没说是哪个宗门的弟子,谁能知道他们在这白|嫖啊。而且就算大家都猜到了又怎么样,练功嘛,不磕碜。 楚摘星万万没想到,自己赚到的第一笔指导费的地点是在宗外不说,而且还是从师兄师姐们那赚来的。 这回去说谁能信啊。 韩俊良开始还摆着亲师兄的谱不愿让楚摘星教,但架不住实在是摔得太惨了。按百里飞章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当真正站上去了,他们才能体会到自家的小师妹的身法究竟有多离谱。 演武台完全限制了她的发挥!但凡那天小师妹能再稳重一些,不被气势所摄,铁泽都能被溜到死。 其实楚摘星还能赚更多的,因为那些聚集在那的云州修士也愿意出灵石让楚摘星教,但没奈何,那些要采药的修士出的加钱实在是太高了。 他们表示,只要楚摘星肯教他们怎么在不损害药性的情况下把灵药成株的挖出来,就按市价分楚摘星三分之一的指导费。 虽然能不能赚到这份钱还两说,但是万一呢。人活着梦想还是要有的。 现在剩下的灵药已经全是高端货,楚摘星已经认出有些药材是非常受欢迎的三品丹药的主材了。 再说她不缺这些小钱,缺给师姐的礼物。要是自己能带一株亲手采回去的药材给师姐就好了,糖到底是不够正式。 第五十七章 “百阳草很娇气的, 如果你要采它,一定要……嗯,顺着太阳在的方向,不然它见不到太阳就会蔫蔫的。品相不好, 药行收货的时候就会故意压价。” 又是一个晴朗无云的早晨, 楚摘星仅说了几句话二十块灵石就成功到手。 因为久久都没人能够采到那些灵药, 楚摘星又实在不想每天都在铁索上不断的来回演示赚辛苦钱。 给师兄师姐们演示演示就得了, 至于别人, 她又不是开善堂的。而且就算是凡人家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唤啊。 所以在谢雨寒的指导下,楚摘星开发了全新的赚钱方式。只要把以往沈宿讥讽她的那些话整理一下传授给这些散修,就能仅动动嘴皮灵石就滚滚而来。 散修之所以通常都比不过大宗门的弟子, 根本原因就在于传承残缺, 底蕴浅薄。 毕竟很多知识都需要经过专门试错才能得到, 试过之后还有没有命在也在两可之间。 而宗门弟子有师长传授教导, 还有历代前辈留下的手札心得, 获取知识的渠道丰富多元, 安全高效。同理, 上界宗门修士也能对下界宗门修士的碾压态势,并不仅是因为灵气浓度和个人天赋有差。 盘桓在药园的散修经济来源多是靠采集云州丰富独特的灵药售卖给药阁为生。动手能力丰富, 理论知识欠缺, 和楚摘星正相反。 楚摘星实打实的上手操作也就才十几天, 但她已经挨了沈宿一年的嘲讽了。 如果是孟随云正儿八经让她背,她也许只能记下三成。可她每天都有在心里给沈宿记账, 连带着把沈宿具体是怎么骂她的都记下来了。 仇恨是驱动楚摘星温习这部分内容的第一动力,现在对常见药材不说有十成熟, 七八成还是有的。 她就等着有朝一日变得足强了之后找沈宿算总账。即便为了师姐不能扒了沈宿的皮,也得把他那两瓣屁股打成八瓣! 而这些被记住的内容, 用来应付这些毫无根基的实践派修士已经绰绰有余了。 楚摘星思维逻辑时常混乱的缺陷在这里甚至都成为了优点。越是说地云山雾罩,东一榔头西一杠子,散修们越是觉得自己还没有自己还没有学到真货,变着法的往她手里塞灵石,想让楚摘星传授他们真正的知识。 这年月不用拜师就能学知识的地方可不多了,趁着能学,能学就学多少吧。 谢雨寒她们并未阻止小师妹的传授之举。 因为按古制来说,传道受业,有教无类是积功累德的大好事。气运所钟,功德加身的修士修行之路会比平常修士要快出许多。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修士舍下清净的修行环境,开宗立派教徒。 按今制而言,小师妹传授的知识是从大师姐的参童那学来的,宗门内尚未编纂成玉简,进行系统性传承。因此小师妹传授出去也不算私泄宗门功法,她爱传给谁就传给谁,没人能管得着。 除了大师姐。 不过谢雨寒觉得要是大师姐知道了这个事,可能会直接办个班把小师妹扔里面当老师。小师妹教门外汉,她教小师妹。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啊。可谁叫她们只会打打杀杀,一直没学门手艺在身上,所以现在只能看着小师妹日进斗金徒呼奈何。 除了赚钱,楚摘星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爬那面几乎站不住脚,也无从使力的光滑崖壁。 最顶端的那株灿若朝霞、七色不断流动,足能炼制五品丹药的千年份火灵芝她不敢想,但下面那些能当三品丹药主材,四品丹药辅材的灵药她还是能试一试的。 第120章 云州只认实力,楚摘星已经获得了这群修士的认可。 所以现在但凡楚摘星要尝试采药,一众修士就会自觉将经过万千次试验才探索出的最佳路线主动让出来给楚摘星。还有一些人则是会干脆的跳下崖壁,观看楚摘星行进路线,试图从中学到一星半点。 然而今天的情况又有些不同,楚摘星正例行拉开筋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动静不小的骚动声。 楚摘星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身后一直围着的人潮从中间被分开。应该有一只手,不对,就是有一只手正往她肩上拍来。 楚摘星状若已经活动开筋骨,往前跨出一步。于是所有人便看到那只手“恰到好处”的错过了楚摘星的肩膀,导致其后的对话也显得有些怪异。 “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身手很好的外州娃娃楚摘星吧?久仰大名了。” 韩俊良一听这话,手指节都捏得嘎巴响。平常都好好的,今天又是从哪突然冒出来个人装腔作势了。 谢雨寒伸手拦住了韩俊良,朝他微微摇头。 她们把小师妹带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小师妹更好的见识到世间百态,在确保存活的最低保障下,令小师妹学会如何应对各种情况。 修仙修的并不只是修为功德,还有人情世故。世间万物凡生灵智者,皆有情。即便修太上问情道,也一样有牵绊挂碍。 所以哪怕小师妹脑袋瓜一直是时灵时不灵的,她们也得逼迫小师妹身体里生存本能总结出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处世法则。 因此,在不危及性命的情况下,她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楚摘星的反应一如既往地跳出了套路,她只是淡定的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是楚摘星,随后一指崖壁:“你也要去采药吗?那你可以去了。” 楚摘星见到眼前灰衣修士脸上的得体笑容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涨红的面庞。 卑鄙的外乡人,居然敢这么对他!一株药都没采到也敢在他面前横。 今天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娃子,他就对不起自己云州修士的身份。 所以是自己又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得罪人了吗?楚摘星一脸茫然的挠头,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在帮助别人啊。 谢雨寒憋笑憋得脸都在抽筋了。绝还是小师妹绝,你以傲慢和威胁对我,我便以轻视与指令待之。 我就是有先让你出发,我还能胜你一筹的本事底气。无论你是谁,在我这都不重要。 小师妹看着并非不要强,那是因为这份要强已经埋入了骨子里。敢挑衅的都会收到一份羞辱性极强的无意识攻击。能把人气到内伤还无法反驳。 “咱们来比一比?”灰衣修士指了指崖壁。 “好啊。”楚摘星兴奋地答应了。天可怜见的,出来这么久,总算有人和她比试了。 “那你先挑。”楚摘星大方的让步。 灰衣修士的脸直接黑了下来,楚摘星这番话落在她耳朵里就成了这个外州人真把这当她自己的地盘了,竟然摆出这幅东道主的姿态。 然后他毫不客气的选了行动最为便利,他也凭此收货颇丰的最佳路线。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对外州人,不必客气。 楚摘星自无不可。 灰衣修士抢先一步攀上了崖壁。姿势很怪,摊开的四肢就像四个巨大的吸盘,牢牢地黏在了光滑的崖壁之上。 行进之时便交替挪动四肢,维持身体稳定。不得不说这种办法很管用,不一会儿就爬了五丈有余。 楚摘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已经看明白了。灰衣修士应该修行了一门拟形的功法,现在这姿态应该就是模拟了蜥蜴、壁虎一类的爬虫。 “小娃娃,你还愣着作甚?”眼见楚摘星迟迟不动作,灰衣修士催促道。 “哦,来了。” 楚摘星应了一声,随即弓腰曲腿,原地一蹬就挂在了崖壁上。然后右手抠住一块略微有些凸起的缝隙,借力又往上连蹬三步,身体灵活地就好像一只小岩羊,总能精准踩上最佳的落脚点,直至高度与灰衣修士平齐。 四目相对,灰衣修士眼里的惊愕都掩饰不住。虽然刚才那一下楚摘星是占了年龄小身高矮的便宜才能用那块凸起借力,但一下就能蹬到那个位置就已经很吓人了。 本事是吹不出来的。 接下来灰衣修士彻底沉默了下来,也许是有楚摘星在旁边,也许是功法影响到了自身。两人就这样交错着向上爬了一百来丈,眼看就要接近药材的生长区域。 “小娃娃,你要哪一株?”灰衣修士再度开口。 楚摘星微微摇头甩了甩额上的汗水,抬起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六株灵药。 她也是被灰衣修士激励才爬到了这个往常从来没有到达的高度,先前最好的成绩距离此时也隔着三丈多远,如今对更上面的状况可谓是两眼一抹黑。 命重要,所以楚摘星也没有选那株价值最高的月光兰,而是选择了最近的生生草。 “好,就依你。” “小师妹真的上去了!”看着与颜色各异的灵药几乎处于同一高度且不再动作的两个小黑点,韩俊良笑得十分开心。他现在恨不得拉住每一个人大声宣布:“瞧见没,那是小爷我的师妹!” 然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刹那间地崩山摧,铁索桥轰然垂落。立足不稳的韩俊良摇摇晃晃中抬头一看,只见崖壁上的两人都落了下来,正在极速下坠。 第121章 就在韩俊良努力分辨哪个黑点是师妹的时候,两个黑点又纠缠到了一处。 随后一个黑点占得了上风,似乎是踩在了另外一个黑点身上,借势高高飞起,一道寒光乍现把崖壁上包括火灵芝在内的所有药材都卷入了乾坤袋中。 “我现在可以调动灵力了!”混乱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韩俊良明白刚才那道寒光必定是小师妹的赤钧剑。 演武场与秘境的弟子相比,强就强在默契。 即便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韩俊良他们三人也在瞬间就结成了三才小阵,各守一方的同时极速朝楚摘星的方向飞去。 刚才楚摘星趁机取走了所灵药的场景的不少人都看在了眼中。 贪欲弄人,于是前一刻还对楚摘星笑脸相向的修士此刻扯下了笑脸,化身为凶狠的鬣狗,疯狂上前撕咬。 在韩俊良三人密切配合瞬杀八个筑基期修士震慑群凶之后,百里飞章终于接住了受伤不浅的小师妹。 楚摘星面如金纸,胸口下凹,嘴角淌血,显然受创很重。不过谢雨寒接到小师妹神识传音的第一句却是:“东方有异动,速离回宗。” 第五十八章 即便楚摘星示警足够早, 谢雨寒得知消息后也没有丝毫怠慢,立刻祭出飞梭全力往兴州方向赶。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三天后还是被拦截在了距离两州边界仅仅三里地的地方。 看着窗外密密麻麻似乎望不到头的各宗弟子,韩俊良的面色一片铁青, 低声骂了一句:“看这样子是直接用人一路堵到边境线去了, 现在咱们转向另找出境关隘可能会立刻被集火。” 谢雨寒则是看着掌中乱转的罗盘露出一丝苦笑:“去别的出境关隘也没用。此地阴阳失衡、上下无序、乾坤颠倒、方位不明, 我保证就算咱们去了别的地方, 最后也会回到这里。” 百里飞章则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摸着下巴上坚硬的须根拧眉想了一阵,最后失声道:“乾坤颠倒卷!” 因为百里飞章声音太大,吃了丹药正窝在躺在床上调息养伤的楚摘星痛苦地皱了皱眉, 闭上的眼皮也窸动了几下。 韩俊良立刻一脚把百里飞章给踹了个趔趄, 低吼道:“你小声些, 师妹伤着呢。” 百里飞章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 理亏的他也不敢说话, 低眉顺眼站在一旁, 像个小媳妇似的。 谢雨寒则是轻拍了几下楚摘星的背, 好不容易才把楚摘星哄得安稳了些。只是楚摘星嘴里仍在小声哼哼。谢雨寒附耳过去听了一遭才听出小师妹嘴里颠七倒八喊着师姐、娘亲、我疼这三个词。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所以这次韩俊良锤百里飞章,她难得用眼神给百里飞章补了刀。 待楚摘星重新昏睡过去之后, 谢雨寒见她呼吸平稳, 内息充盈, 疼是因为七宝妙丹在修佛体内的破损经脉才放下了心、她仔细为楚摘星掖了掖被角之后,三人来到甲板上议事。 “百里师弟, 你先前所说的乾坤颠倒卷是何物?”一到甲板,谢雨寒就发问了。 百里飞章吹着风, 脸上的表情好了许多,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道:“那是三年前我第一次跟着师傅外出到云州的昭天教采购物资, 接待我和师傅的正是昭天教的教主。 晚宴时他有些醉了,就和师傅说他教中有一件上古异宝,可圈住方圆万里,颠倒其中时空阴阳,哪怕是上界修士入内也是十死无生。 唯一的不足就是消耗巨大,必须连接一州地脉才能勉强启动,他昭天教只是偏居云州一隅,承担不起,留之无用,就问师傅咱们宗有没有兴趣买回去。” “那后来呢?”韩俊良急忙问道。 “我师父自然是满口答应,与那教主约定明日再敲定具体的价格,届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谁知那教主一晚过去就翻脸不认账,硬说是自己酒后失言,他教中根本没有这么件宝贝,要我和师傅交割完货物之后就速速离去,否则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回宗之后师傅让我别乱往外说,因为宗内还是要与昭天教互通有无的,不好撕破脸。大家各退一步,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不过今日所见,那件异宝必是真的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引得这些云州的宗门如此大动干戈。 昭天教接上了地脉封锁州界,嘿,你们再瞧瞧,这些往来检查的还都是十宗的弟子,还都是交叉编队的,必是为了互相监督,防止私藏。” 韩俊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管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呢,左右又不在咱们这。就算丢了个活麒麟,那也与咱们无关。 我就想知道这群小王八羔子挨个挨个查,到底查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师妹还伤着呢,服了七宝妙丹就一直睡,也起不来床,依我看得赶紧送到大师姐那去治伤。” 见韩俊良难得不直接出手揍人而是提出了富有建设性的意见,谢雨寒朝着韩俊良赞许地点了点头。 出声附和道:“对,当务之急就是送小师妹回宗养伤,云州这些破烂事和咱们没什么关系,没必要为他们操心。小师妹这回伤得不轻,要不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解开了乾坤袋的禁制,连现在这口气都剩不下。” 百里飞章一脸心有余悸:“我是真服了小师妹了,她这胆子究竟是拿什么做的,居然敢和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拼上三招,得亏大师姐配的丹药够齐全。 第122章 对了谢师姐,小师妹乾坤袋里丹药还够用吗?不够先拿我的去顶一阵,总得把小师妹平安带回宗门。” 韩俊良哼了一声:“你这回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随后从乾坤袋中掏出五六个小玉瓶递到谢雨寒面前,“也算我一个。” 谢雨寒却笑着摇了摇头:“暂时还用不着你们的,你们两别忘了大师姐是做什么的。” “就算大师姐是炼丹师,也不会给小师妹备那么多丹药吧。我还没入宗的时候,常听人说木匠家里没板凳,裁缝身上无新衣。单这三天小师妹为了压制伤势就吃了九颗七宝妙丹,咱们赶回去最快还要六天。 虽然我这丹药的珍惜程度都比不上七宝妙丹,但还是能止疼的。而且咱们亲传弟子去丹阁拿丹药的时候,有丹纹的总是先紧着咱们。 我是他亲师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谢师姐你好歹给我个敲大师姐竹杠的机会啊,我这要是把丹药给了小师妹,大师姐回去不得三倍补给我啊。” 见韩俊良把敲竹杠这种话都说了出来,谢雨寒知道自己再不说实话是不行了,当即笑道:“韩师弟你知道小师妹乾坤袋里有多少丹药吗?” “我又没打开看过,我怎么会知道。”韩俊良对天翻了个白眼,“不过我估计最多也就两瓶七宝妙丹还有些养气丹、定心丹之类的吧,大师姐宠归宠,教小师妹还是很严的。”总是罚小师妹静室思过的大师姐,应该不会给小师妹大量丹药堆修为的。 “我只能告诉你,小师妹的乾坤袋里面有一瓶青莲护心丹和三瓶七宝妙丹。小师妹现在身体太弱,我不敢给她用青莲护心丹,不过就靠剩下的七宝妙丹也够让小师妹撑回宗门。” 至于其他的,谢雨寒没说。因为种类太全,数量又太多。毫不夸张的说,小师妹的乾坤袋里就是个炼气期丹药大全。某些偏远些城池的药行里的炼气期丹药可能都没小师妹这齐全。 更别说还有青莲护心丹这种连筑基期修士都能用的极品疗伤丹,谢雨寒自己看了都有点心动。 韩俊良使劲拍了拍自己脸,让自己回了神。 他大师姐这架势,有聚亿兆黎民之财拱手讨君欢的凡界昏君味了。 见疗伤丹药的问题被解决,三人带着轻松许多的心情重新开始探讨起这出境关隘大塞车这件异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就变成了聚众打叶子牌…… “我总觉得这事和金阳宗遗迹那脱不了关系,对了谢师姐,小师妹昏过去之前除了对你说东方有异动要咱们快撤之外就没说别的了?”贴了满脸纸片的百里飞章郁闷的甩出了手中的叶子牌。 韩俊良满脸兴奋的甩出一把牌:“我炸!诶嘿,百里你手里还剩几张牌了?” 百里飞章白他一眼,捂住了手里的牌没好气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到数了我自己会报的。” 谢雨寒看看牌堆,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冷静道:“要不起,过。楚师妹当时的确还说了一句,原话是,好像是元宝宗那个方向。后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师妹没说了。 但金阳宗后来那个味道实在是太香了,闻一口我都犯迷糊。说不定还真像师弟你说的那样,这事和遗迹那脱不了关系,元宝宗那些人还真从静室中找到了好东西。” “没人要是吧,没人要是吧?诶嘿,我出完了,来来来,一人一根纸条啊。”一直游离于状况外的韩俊良顺利把牌放完了,兴奋拍着手就要给两人脸上贴纸条。 突然,舱内传来几声异响。三人不约而同丢下手中纸牌,往舱内奔去。 ------------------------------------- 因为身上的剧痛,楚摘星一直睡得不踏实。七宝妙丹的疗伤效果没得说,可灰衣修士不是铁泽,修为差距太大,那一掌又拍到了要害处,现在各种劲力把她的身体当成了战场,肆意往来冲杀。 一直处在迷迷糊糊状态的楚摘星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她在遗迹中闻到的那股很像沈宿的香味到底是什么? 不过相较于沈宿炙热的气息,那股气息阴阴凉凉的,要舒服上许多。 对,就是这股味道! 原来做梦也能闻到这股气息啊,这下身体舒服多了。 楚摘星思绪如同野马脱缰一般到处乱跑,眼看就要陷入深度睡眠。右手手腕处却传来极大的痛感,好似有人正拿着一根烧红的细铁棒往里使劲插去,炙烤她的筋骨血肉。 “啊!!!”这下连七宝妙丹也止不住疼了,楚摘星猛地从床上坐起,额上全是汗水。 楚摘星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意一道劲风当头袭来。借着窗外透进的光,楚摘星看到了足有一人宽的厚重剑刃。 是个剑修,还是个使重剑的! 谢雨寒她们冲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片狼藉的船舱,和两个同样都浑身是血的小姑娘。 小师妹月白色的中衣已经一半都是血,自左肩到右腹被撕开了一条大口子,还在不断往外冒血。一张脸已经白到没有任何血色,腿也在打颤,好似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不过和对面那个一身黑衣的小姑娘比起来,小师妹的状况已经算好的了。 因为小师妹的赤钧剑正架在对方的脖子上,犹有余力用空余的左手疯狂往嘴里倾倒丹药。 第123章 而那个小姑娘不仅衣袍下摆和露在外面的十指一直不停往外滴着血,把黑袍都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赤色,连被视作第二条性命的兵器也被打落在地。 “我淦!”韩俊良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一道道土刺瞬间出现在在黑衣小姑娘的背后,眼看就要造出个人形刺猬。 “二师兄停手,自己人!”好不容易把嘴里丹药咽下去的楚摘星总算说出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第五十九章 十宗临时议事处。 “众位道友都来了啊, 那就议一议吧。”一位须发稀疏,还把山羊胡扎成了小辫的中年人见人已经到齐了,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手往上抬了抬, 示意围着圆桌的其余九人可以自由发言。 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才有一个眉眼凶恶, 状若金刚般的光头巨汉拍案而起, 恶声恶气说道:“老子今天把话放这了, 你们今天要是还不告诉老子弄出这么大动静封锁州境线是为了什么, 老子就不掺和你们的事了,你们自己折腾去吧。” “哎呦~陈帮主,何必这么大火气呢。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几辈的老交情了, 伤了和气多不好。”一个眉心点朱砂, 妆容精致的红衣少妇笑吟吟地从圆桌上走出来, 来到光头巨汉身边, 亲自斟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光头巨汉哼了一声, 不情不愿地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随后闷闷不乐的坐回了圆凳上。也不说话了,只是不住拿眼看着坐在左上方的抽烟老者。 抽烟老者却并不理他, 美滋滋抽完这一杆烟之后才把烟杆在桌上磕了磕倒出其中烟灰, 不紧不慢地说道:“赵老大, 陈小子他爹走得早,没人管教他, 打小又脾气不好,给他养成了这个霸王脾气。 得罪失礼之处就由老夫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等回去之后老夫再替他那个已经死了的爹教训他,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不过陈小子那句话也正是老夫想问的, 敢问钱老大,你们东西五宗这么神神秘秘的究竟在搞什么? 咱们云州十宗向来是守望相助,同舟共济,所以你们说州境线要弟子协防,咱们是一个折扣都没打,门下精锐尽出来帮你们。 如今已是第四天了,商旅不通,失信于人也就罢了,可你们还勾连地脉开启颠倒乾坤卷,一个不好就会伤到我云州根基。 赵老大,蒙归山脉再高也挡不住窥伺的目光,北斗门这些年安分,不代表不觊觎。 我相信赵老大你是为了云州好,但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只想平平安安把祖师们留下的基业传承下去,你总得给老夫交个底吧,夜里也好睡得安稳些。” 赵登在心中狠狠地唾弃了这老家伙一顿。赖坚这老狐狸,嘴上说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对派弟子过来协防边境这件事是最积极的,搜查盯人也是最仔细的。 要说这老狐狸到现在还没有收到一点风,他是绝对不信的。也就只有陈锋这个傻不愣登的还相信这个老家伙是诚心实意为南北五宗谋算,迫不及待跳出来当枪使。 不过他也看到了南北另外三宗门掌门人脸上不虞的神色,心知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拿出点东西来满足这些人的胃口。 不然就真像老狐狸话里威胁的那样,南北五宗这些年安分不是因为没有能力反,而是他赵登有本事带着大家一起发展壮大,他们不想反。 也罢,放点血就放点血吧,反正按他的计划,拿大头的还是他的紫云楼。 于是他朝那几个目露焦急之色的“自己人”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过去,微举起手拍了三下道:“去,把那个人带上来,让他给咱们的赖老爷子和陈帮主解释。” 随后又殷勤上前,给赖坚的烟杆里填上了烟丝,劝道:“老爷子您莫着急,也就一袋烟的功夫,准到。” 比赵登保证的时间还要短上一些,赖坚这袋烟还没抽完。就有紫云楼的弟子在外大声禀报:“禀楼主,人已带到。” 赵登一挥手,一个身戴巨型锁灵枷,还套着无识头套的人就被推了进来,同时东西五宗负责守卫的弟子也鱼贯而出,赖坚没有犹豫,用烟杆敲了敲桌子,南北五宗的守卫弟子也退了出去。 等赖坚这袋烟抽完,偌大的厅内只剩下了他们十一个人,赵登亲自上前解开了此人的头套。 “饶命啊,饶命啊,我什么都说了,我真的什么都说了啊!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头套刚被摘下,一个惶急的男声就传入了众人的耳朵中,显然是被无识头套套久了,思维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赵登抵住了此人的眉心,渡过几丝神识安抚了此人躁动的神魂海,待此人平静下来之后才淡漠开口道:“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吧,本尊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那男子闻言大喜过望,不顾自己还带着锁灵枷就连磕了三个头,旋即垂头以极快的语速说道:“弟子本是元宝宗的弟子,此次下山是为金阳宗遗迹而来。 因门中有秘术,在分配那些封闭的修行静室时,我们选了一个出宝概率最大的。后来用了七十二个五神雷炮才轰开了门,谁知那静室里充满了异香,弟子闻了一口就昏了过去,昏过去前只依稀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小影子。” 陈锋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摸了摸自己光头说道:“异香,红色小影子,听起来也没什么嘛。你们元宝宗的也是没本事,有好东西都留不住。” 第124章 陈锋还想说些什么,赖坚用烟杆重重地敲了敲桌面,陈锋立刻就不说话了。 先前还一滩烂泥也似的元宝宗弟子此时也难得硬气了一回,反驳道:“非是我等无能!那可是芝娃!”天地间第一等的奇珍,以匿迹藏踪著称,非遇信服之主,断不可能委身投效,能轻易抓住才是怪事。 赖坚的消息终于被证实,烟杆里的火星子都落到了他手上,烫得他急忙一缩手。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些,按住桌案急急起身问道:“你看清了,那当真是芝娃?” 那元宝宗的弟子见被人质疑了专业,当即大声道:“我派祖师招宝仙尊萧升所书的《万界灵宝册》上曾记载过,芝娃为万草之精,性喜阴凉。长约两尺,通身樱红。头顶花苞,瓣数为轮。行进如电,匿于空间,与参童并称为灵药双尊。 弟子虽从未见过,但那个小东西与万界灵宝册上所画有七八分像,弟子等手段尽出也没拿下她,定是芝童无疑了!” 陈锋听这元宝宗的弟子傲乎乎的,居然还敢顶他,本想发作,但他听到这弟子说这芝娃能与参童并称,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虽然他不清楚也不知道芝娃到底是个来路,长什么样子,但这玩意能和参童并列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因为隔壁兴州就有一个运气逆天,有着参童的炼丹师,偶尔流出的一些高品质四品丹药能让整个流影小世界打破头来抢。他可是听说前几年中州的星象会为了求一颗四品丹药回去给他们宗主吊命,花了全宗半数以上的积蓄。 没有参童帮忙,那个炼丹师哪能这么横啊。可参童名头如此之响,没道理和他并称的芝娃毫无名声啊。 陈锋有心想问,又怕露了怯,只能强行忍着。还好有人替他问了出来。 这下用不着那个元宝宗的弟子了,赖坚就替他解了疑惑:“芝娃虽与参童并称,但孕育环境截然不同。参童性属阳,爱炽烈温暖之地,此种地方多正气萦绕,邪祟难入,所以会好孕育一些,化形之后也是对控火炼药更为擅长。” “芝娃则不同,性属阴,爱潮湿寒冷之境,这种地方也多是妖魔汇聚之地,因此很多芝娃还不及化形,就被所在之地的妖魔吞吃入腹了。 如今天地间有据可查的芝娃只有过一个,还是在某位上古大能的药园之中,精心看护才得以化形,后来那位大能在战中陨落,那位芝娃也就不知所踪,所以芝娃声名不显很正常。” 赵登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和他所想一点不差,赖坚这老东西果然在这之前就收到了风。该说不愧是云州传承最悠久的宗门吗?连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参童曾在大能药园中孕育的事情都知道。不像他,全部的消息都来源于元宝宗这些半吊子。 此时又有人问道:“老爷子,参童擅长控火炼药,那芝娃呢?” 赖坚美美地吸了一口烟,这才慢慢悠悠说道:“参童擅取,芝娃自然就擅养,相传芝娃一滴血能养万亩药园。不仅能让灵药品阶提升,还万虫不侵,品相极佳。” 说话间隙,赖坚和赵登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云州这地方就是出灵药啊。 在座之人都不笨,连陈锋都只是略一思考都明白了赵登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要是能生擒芝娃,定期放点血滋润药园,那可是比炼丹师还要来钱快。 “可据说参童是有灵之物,非遇其主,无人能抓,这芝娃……朱道友,你教的颠倒乾坤卷真的管用吗?” 赵登突然大笑起来,用手指着那个元宝宗弟子说道:“这就得问他们了。这帮人蠢归蠢,但运气是真的不错,两枚五神雷炮都阴差阳错轰到了芝娃身上, 据他们说,芝娃已身受重创,灵肉难合,失掉九成以上隐匿踪迹的本领,定是逃不出颠倒乾坤卷的。” “如此甚好。可颠倒乾坤卷可封锁方圆三万里,为何赵楼主你单单只派人封锁了州境,挨个查看要处境的舟船人员。” “那这你也得问他了。”赵登还是用手一指那个元宝宗弟子。 那元宝宗弟子满心以为自己马上就能被放走了,当即不假思索答道:“鄙宗开派祖师层曾有一先天灵宝为落宝金钱,后经改良成了我宗一门秘术,名曰招宝金钱。 只要将想寻宝物的气息涂抹上以秘法炼制的金钱,它就能将宝物的大概方位显现出来。我说完了,炼制的落宝金钱也给你们了,各位大佬能不能履行前诺,放我走了啊?” “当然……不能。”赵登话音未落,眉心点有朱砂的红衣少妇就闪到来了他的身前,五指虚握成爪置于额前,在他无声扭曲的面容中抽取出一个金灿灿的光团。 “本尊只说了考虑,没有说一定饶你啊。”赵登看着面前软成一滩的尸体,露出了讥讽的笑意。 “这就是此人的神魂海了,诸位若有不信的,可以亲自一观。”红衣少妇将光团放在了圆桌正中央。 众人都是口称相信,推脱不要,唯有赖坚拿到手上仔仔细细闭上眼查阅一番后才睁眼说道:“如此说来赵老大你的法子确实可行。只是州境不可久封啊,我们最多还有五天时间。”再有五天时间,北斗门那些狗鼻子就能闻着味过来。 赵登点头,然后深深一揖:“那就要全仰仗各位了。” ------------------------------------- 第125章 楚摘星正在甲板上和一个身高和她不多的小姑娘对坐啃干粮。 养一个小孩是痛并快乐着,养两个小孩那就是头疼了,尤其是两个还较着劲的。 谢雨寒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她怎么也没想到,演武场有名的剑斩万物游秋灵居然是这么个模样,背着的重剑比人都高。而且明明都已经十六岁了,居然还能和摘星这个孩子怄气。 这硬得和石头疙瘩一样的饼就硬往嘴里塞啊,也不怕把牙给硌掉了。 谢雨寒端了两杯水往两人面前一放,也不劝了,直接命令道:“把水喝了。” 两个人这才咕噜噜把水喝了下去。 谢雨寒见游秋灵吃饱了才问道:“游师妹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游秋灵紧了紧胸前的剑带说道:“我打算离开,如果可以的话,麻烦谢师姐给我多准备一点干粮,能好吃一点的最好。”她可不想临死前还吃这种硌牙的玩意。 “那怎么行,既是同宗弟子,在外就该守望互助!我们不会把你抛下的。”韩俊良第一个提出了反对。 百里飞章也说道:“对,到时候你就藏在飞梭夹层里,咱们把你带出去。就算真被发现了,有我们四个在,顶多把我们连着你一起扣下。” 游秋灵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这是用亲传弟子的身份在赌,赌那些云州的修士不敢冒着与宗门开战的危险,动他们的性命。 游秋灵面露犹豫之色,最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多谢师兄师姐的好意了。既是一宗之人,我就更不能拖累你们了。那些追杀我的人……”游秋灵一言难尽的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其实也不必多说,因为她们都是见过游秋灵那一身伤的,许多伤都在要害部位,而且游秋灵当时已经神志全无,见人就砍,可以想见一路是经历了多少场恶战。 幸好阴差阳错进了自己等人的飞梭,又被小师妹凭剑法确认了身份,不然现在血恐怕都已经流干了。 也不知道这位游师妹是怎么逃过这万里追杀的。 谢雨寒忍不住问道:“游师妹,你当真不知道他们为何追杀你?” 游秋灵摇头:“谢师姐,我真的不知。我最近一直在云州游历,这次来金阳宗遗迹是为了寻一个曾经交好的元宝宗弟子,从她手上买我筑基需用到的灵材。 交易完成之后我就走了,结果听到那声巨响之后就一直被追杀。无论我怎么解释,那些人就是认定了我身上有她们想要的东西。 后来除了身上的剑和这块玉佩,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乾坤袋里丢给他们了,但他们还是追杀我。 而且那些追杀的人还从最初鱼腩一样的元宝宗修士换成了那些冲着我命来的。 也是祖师庇佑,让我躲进了这艘飞梭,遇到你们让我多活了一次。”言罢游秋灵疲倦地摆摆手,示意自己心意已决,不必再劝了。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招惹上了那些疯子。但冤有头债有主,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可连累你们。这块玉佩就烦请谢师姐你带回宗,若三月后我未回宗,就交给云恒道长,替我道谢。是我福薄,与她没有师徒缘分。” 这托付后事一样的话激得谢雨寒眼睛都红了,可她也知道这是最安全稳妥的方法了。正在她天人交战时,楚摘星却一把拉住了想从飞梭甲板上跳下去的游秋灵。 “你不用走。” “我不走大家都会死在这!你没经历过,不知道那些人有多疯狂!”为了照顾这飞梭上的四个人的心情,游秋灵一直没说口的话是,那群疯子即便知道他们都是北斗门的亲传弟子,也会毫不犹豫痛下杀手的。 “你真的不用走,师姐要来了。楚摘星拉着游秋灵的手说的很真挚,同时也不忘往嘴里塞了一口饼。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她是真的饿了。 “大师姐要来?!”眼前热切的三双眼睛让楚摘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可这在颠倒乾坤卷的范围里啊,你怎么传讯出去的!” 楚摘星挽起左手衣袖,露出手腕上青色的印记:“师姐说这是她族中秘法,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给她发过去,她会循着印记来找我的。 感到发热就是她已经收到讯息了,我刚刚已经发出去了,现在印记已经开始发烫了,我想师姐应该很快就会来接我。” 游秋灵停住了动作,但想了一下又要往外跳。 韩俊良赶紧把人给抱了回来,怒道:“你还跑什么,我大师姐要来了,她是金丹修士,一定能把你平安带回去的!”大师姐能秒杀同阶修士,就云州这些永远都拧不成一股绳的几瓣蒜,是绝对拦不住大师姐的。 游秋灵却非常认真的说道:“从宗门往这赶至少需要五天,这些人还一直都在挨个搜,我先出去避一避风头,等掌门大师姐到了再请她庇护。” 这话也有道理。 楚摘星却就水嚼着口中的大饼,顺手还给游秋灵递了一张:“不用,等你再吃完三张饼,师姐应该就能到了。” “小师妹你说什么,大师姐难道就在附近?”谢雨寒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我不知道啊,但我知道师姐一定会在州境附近等我回来的。”楚摘星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众人听楚摘星这种自相矛盾又万分笃定的话语,几要为之绝倒。 第126章 小师妹你能不能不要在关键时刻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啊,会把人急死的! 最终游秋灵还是决定待在飞梭上吃完这张饼再走,除了选择相信楚摘星话的原因外,她也是真的饿了。 该说不说,楚摘星真的很会吃,让百里师兄控火把饼烤软之后再蘸上蜂王百花蜜,那味道真是绝了,比辟谷丹好吃上一万倍! 第六十章 “真是好大的阵仗啊。”孟随云拢手于袖, 看着自己眼前的望不到边的光幕,很是感慨的说了一句。 她自觉自己的捞人经验已经很丰富了,但眼前的场面还是再度增长了她的见闻。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啊。论搞事能力,摘星还真是不会让她失望呢, 比绪强多了。 这得闹出什么事才能被大型囚困阵法给封里面了啊。 不过, 很有意思。果然, 只要养个小孩在身边是永远都不会感到无聊。她才刚觉得等人有点无聊, 摘星就给她找事情做了。 孟随云歪了歪脖子, 拢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沈宿和孟随云签订了共生之契,孟随云的诸般情绪他只要细细感知也能了解个大概,更别说孟随云此时的情绪波动还前所未有的剧烈。 那是一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记得主人上次产生这种既兴奋又暴躁的情绪还是在族中痛扁那群混蛋时。 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 沈宿当即捏紧了小拳头举过头顶, 嗷嗷叫了起来:“主人, 走, 走!接了楚摘星咱们好回宗门吃饭!” 再不把楚摘星接回来, 主人一定还会在那个啥都没有的边境小镇子里待下去的。 难得每隔三天去看看过往商队带回来的特产, 主人还会念叨着该买多少药材给楚摘星填补丹药缺口。 他真是求求主人了,楚摘星那个小崽子现在连练气后期都没到, 为她准备啥筑基期的丹药啊, 这未雨绸缪得未免也太早了吧。 不过沈宿也就是心里想想, 没敢说,因为他生怕自己一说主人又想起了他, 像上次一样把他抓去看炉火,还一看就是半个月。 所以当孟随云说要提前去接楚摘星回来的时候, 沈宿高举双手表示欢迎与理解。 至少回去之后就可以找各种理由溜出去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跟在主人身边听主人成天念叨楚摘星了。 孟随云伸出手摸了摸沈宿的脑门, 笑得很温柔:“好,如你所愿,接了摘星咱们就回家吃饭。” 孟随云步罡踏斗,似慢实快的接近了那个笼罩了整个边境线的光幕。 在她身后有担忧的声音响起:“孟师叔,这可是云州十宗所设,彼辈多左道旁门,豺种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您还是小心为上,不如待宗门大部增援到来再做区处吧。” 出声劝阻的是北斗宗设置在边境线上的巡边队的大队长姜文林。孟随云在接到楚摘星求援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此人,让他聚合起全部人马跟自己走。 姜文林这几天正为边境异动的事发愁呢,发了最快的灵符要宗门派人前来处理大局。 此时孟随云拿着亲传弟子的玉牌让他来帮忙,姜文林理所当然的认为孟随云就是宗门派来解决问题的人。行动非常卖力,把巡边大队整五百人的全幅家底都拿了出来。 姜文林原以为这位师叔会先叫云州宗门的人出来交涉,要他们解释因由,做出让步,实在谈不拢那也得等宗门大部队到了再打。 不过按以往的经验,宗门多半又会选择退让。 可现在看来,情况完全两样。这个师叔脑子,明显有点不灵光,居然是直接就莽了上去啊! 怎么,微字辈的这代亲传弟子在招收的时候没有考评智商这一项吗? 连个表面功夫都不装了吗? 孟随云站在光幕前,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姜文林的话表示赞同:“的确是得小心点,这种一万多年前的禁制到现在还能正常使用的不多了。如果能好好保存下来,能卖不少灵石呢。” 沈宿也是坐在孟随云的肩膀上,双手抱胸满脸嫌弃:“当年我化形没多久时他们就想用这个抓我,没想到到现在还是这一套啊。 都是老古董了,云州这些人能不能有点出息,与时俱进的换点新鲜的阵盘阵旗啊。” “好了,沈宿你就别抱怨了。小心点拆吧,能拆多少是多少,这真值不少灵石呢。到时候我让韶亿去卖,换好了灵石,给你、绪和摘星一人做几套衣服。” “好耶,那我还是要红色的肚兜!” “你都有多少件红色的肚兜了,不行,换一个。” “也就七八九十件而已!而且每一个上面绣的图案还不同啊!我不管,主人你这次要是擅自还给我换了颜色,我就三天不理你!” “你话太多了,去干活。” 孟随云揪住沈宿的后颈皮,把他给丢了出去。 于是连同姜文林在内的五百名北斗门巡宗弟子被接下来的一幕给惊呆了。 那位孟师叔带着她的灵宠站在光幕前,也不见怎么动作,光幕上的缺口就越来越大,而他们面前则是堆起了一块块完整的阵旗阵盘…… 眼前的事实让姜文林决定收回自己先前错误的结论。 不是这一代的亲传弟子的脑子有问题,而是他的脑子有问题。 这世间真有能徒手拆阵法的猛人……而且还能拆得让操纵阵法之人毫无察觉。 第127章 孟随云看沈宿干活的时候也没闲着,还指挥起姜文林他们帮忙用自己的乾坤袋把这些阵旗阵盘给收起来。 灵石不灵石的无所谓,主要是古董难得。 姜文林只能认命地带着全副武装的巡边弟子开始收拾起这些阵旗阵盘,把乾坤袋塞得满满当当。 这种猛人的话,不管听起来有多滑稽,还是得不打折扣的执行的。 其实他是误会了,能徒手拆阵盘还是因为专业对口了。 沈宿自化形之日起到认下孟随云作为自己主人前,每一次公开露面都会引起至少比现在大上十数倍的封锁和拉网式搜查。 毫不夸张的说,近两万年来所有能大规模运用的封闭阵法他逃了个遍,拆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在感知方面,他可能比不过楚摘星。但细分到空间感知这个具体类别,他能打十个现在的楚摘星! 更别说昭天教这些人不谙时空之隙的特性,面前这个只是个依葫芦画瓢的低配版了。 不多时沈宿就在光幕上拆出了一个足有五六人高的大缺口,露出一口糯米牙笑道:“主人,应该差不多了,可以容飞梭通过了。” 孟随云点头,随后站在缺口前闭上眼睛感受摘星所在的方位。 她暂时还没有感应到摘星有生命危险,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还是想不搞出那么大动静就把摘星从云州接出来,少给云苍老头添点麻烦。 依照孟随云的想法,只要她成功把摘星乘坐的飞梭拖到兴州境内,又有姜文林他们在场作为威慑,云州那些人是不敢直接来抢人的。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孟随云刚确定楚摘星方位准备动手,就有三人怪叫着飞了过来:“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破坏我昭天教的颠倒乾坤卷!” 孟随云无语皱眉,下界的宗门起名都是这么花里胡哨的吗?一个封闭型阵法居然也起了个这样的名字。看来是她误会北斗门了,取名这事应该是一方风俗。 孟随云没有搭理他们,她甚至希望来人能主动攻击她。 因为她现在站的还是兴州的地盘,只要来人先动手攻击,她就可以顺势用防守反击的名义进入光幕内去接摘星。 来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连发了数道飞符,不知道给谁报信去了。 只是嘴中一直嚷着要给孟随云别走,等会就让她好看。 真是可惜了。 孟随云无视了这三人不善的目光,右手前伸,开始用神识勾连起飞梭上的控制阵法。 这艘飞梭是她送出去的,对一应构造了如指掌,所以没费什么功夫就控制住了整个飞梭,并依照沈宿规划的路线开始前进。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兴州蛮子破坏阵法他们只当是正常操作,毕竟隔壁邻居突然就开始搞事,任谁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派出人前来观察、 刺探、破坏是非常正常的。 对此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相忍为国,不要随意与兴州的修士动手,也不能让他们看出清阵中虚实,应对方式以监视和对峙为主。 但当孟随云想从阵中把楚摘星接出来时,性质就变了。 这必定是兴州蛮子早就定下的里应外合之计!他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是兴洲蛮子做贼心虚,才会先下手为强!不然怎么会连这几天的搜查都忍不了。 如今寻找莫须有的“芝娃”是云州所有知情修士的最高优先级,他们三人均接到过若有人破开阵法朝外接人可直接下死手,不必管他是谁的命令。 于是三人一齐动了,朝孟随云这个他们看不清楚深浅的修士使出了自己的最强一击! “烈炎九重天!” “百气寒霜指!” “千雨破初阳!” 孟随云身形未移,硬生生受了这夹杂着烈炎、寒冰和水暴的一击。 “你……你怎么能一点事……呃!” 孟随云神情未变,甚至连笼在袖中的手都没有伸出来,表情还是那么温温柔柔的看不出一点攻击性。 但是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原本在她面前不远处站着的三个人均凌空飞起,还个个都面色涨红,不住用手去锤空无一物的脖颈,似乎被用力捏住了一样。 “你们的三板斧抡完了,也该到我了。而且是你们先动手的,须怪不得我。” 孟随云自言自语般说出了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打开身体里某个开关的必要仪式。 她一说完这句话,眼前三人其中就有两人脖子一歪,立时了账。而剩下一人则是吸入了久违的新鲜空气,正庆幸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见自己面前之人规规矩矩朝他行了一礼。 “北斗门微明,敢请入云州之境。” 那名仅存的修士立刻意识到,这个杀神这是在向自己要进入州境的合规性! 这绝对不能同意,否则以后这就是怎么也算不清的一笔糊涂账! 可随后他就又发现自己被一股大力摁住了头,强行点了点头。再之后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无头身体和飞出去的留形画影石。 姜文林抓着自己手里的留形画影石都惊呆了,原来还能这么拿入境许可啊? 这无论哪一点都不合规啊! 但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个头,姜文林又暗笑自己太迂了,这都往开战的路上走了,自己居然还想着违不违规的事。 第128章 留形画影石不过是为了堵其余诸州嘴的东西。 而且,无论今后如何,面前这一幕他是看得非常痛快的。 云州这些杂种!就该落得此种下场,这些年就是这帮王八蛋到处收黑钱,才让他不知失去了多少好同袍。 虽然这些人并不是姜文林平常打交道的云州巡边队,但人一旦对某个群体产生恶感时,就会将这份恶感无意识的扩大。在姜文林眼中,云州人,皆贪心不足之辈,该杀。 其实北斗门的巡查队也收过往商队的孝敬。但他们讲规矩,过关隘的二十抽一,巡边偶然遇到了的十抽一,从来都是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不似云州这边热衷于杀鸡取卵。 根本态度的差异让矛盾不断累积,也就是北斗门近些年非常克制,这才没有闹大,但作为底层的巡边弟子其实积攒了非常多的怨气和怪话。 如今宗门高层总算有人站出来替他们出头了!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姜文林正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冷不防的被这声音弄得打了一个哆嗦。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亲传弟子的威压。 “明白!”生存的本能让他立刻大声做出了回答。然后才恍然大悟般又重复了一遍,“明白,这三人皆是因为强行闯界,我巡边对屡次劝返未果,这才即行击杀,尸首在战中不幸损毁,没有留存。” “嗯。” 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鼻音,却让姜文林产生出极度欢喜,甚至顶礼膜拜的心情。 待他下意识去寻找那道带给他无上激动欢愉的倩影时,眼前却已经空空荡荡。 孟随云此时正在沈宿的指导下全力赶往印记所在的位置,若有人此时能站在她的正面便能看见十分罕见的一幕。 因为此时的孟随云眼睛并不是人族的黑色圆瞳,而是左青右金两只竖瞳! 迷人又危险。 第六十一章 此时的飞梭甲板上正打得相当热闹, 穿着各色宗门制式服装的弟子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谢雨寒她们三个年纪大的弟子在最外圈结成了三才小阵,把伤势还没好利索的两位师妹护在了中间。 但来人实在是太多,她们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不时有漏网之鱼往中间冲去, 于是楚摘星和游秋灵也不得不拔剑与这些人战成一团。 她们两身高差不多, 也同样都使剑, 但风格却是天差地别。 游秋灵用的是一把与自身身高极为不相协的长柄宽刃黑色重剑, 练得同样是以刚猛霸道著称的《重岳剑法》, 一把重剑借腰胯之力转起来之后便虎虎生风,进入人群之后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斩之即死, 挨着便伤。 楚摘星却至今用的都是被大小如意之法缩小过后的赤钧剑, 如今整剑的长度也就比她的小臂略长, 加上她现在习惯反手持剑, 一把剑倒被她用的如同匕首一般。 加上现在主练的《堪虚剑法》通篇都在追求节能, 力争以最小的动作收获最大的战果,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最好。配以她轻捷迅疾的步法, 往往是人都倒了一片,云州十宗的弟子才发现有个人在中间窜了一圈, 大呼见鬼。 到后来上得甲板的人越来越多, 谢雨寒她们的三才小阵越缩越小。楚摘星还和游秋灵开发出了新打法。具体做法就是被游秋灵重剑拍晕拍伤却没死的人, 都交给楚摘星补刀。两人配合极为默契,所过之处必有血光。 不过配合得如此默契的两人却一边打, 一边在拌嘴。准确的说,是游秋灵在单方面的发泄。 “噔。”游秋灵用宽大的剑身挡住了射向楚摘星的暗箭, 护住楚摘星往后退的同时还大声骂道:“楚摘星,你说的话到底靠不靠谱!大师姐到底在哪!” 连日被追杀的苦闷, 身上创伤又崩裂开的疼痛,还有同样在浴血鏖战却已明显体力不支的三位师兄师姐。一切的一切,都汇聚到了这声对楚摘星的怒吼之中。 游秋灵无法用言语表达此刻的心情。但她知道,如果今日有哪位师兄师姐为救她殒命于此,那即便她最终得救,终此一生她都不会心安。 早知道就不听楚摘星这个奶娃子的话,她先跳下甲板走了就是。 楚摘星没有答话,而是伸出舌头把快流到腮边的鲜血给卷入了腹中。得益于这些来自他人的鲜血,她的面色看起来红润了些许。 楚摘星一剑挥出,两个试图趁游秋灵挡剑雨而攻击她的下盘的十宗弟子的双腿就被齐根斩断。 “你说话啊!”游秋灵打得凶性上头,又是一剑拍飞了七八个进攻之人。 楚摘星跃上重剑剑面,游秋灵使劲把她推入面前的人潮,一息之后又是四五个人头落地。随滚烫鲜血而来的还有的楚摘星的清冷回答:“不知道,但,师姐要来了。” 似乎是为了弥补这份内疚,楚摘星一头冲入了人群。 游秋灵也能拉出剑光,但因为她使得是重剑,剑光永远是成圈或成弧状的,所以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笔直,又如此绚烂的剑光。 十宗弟子扔出的各种符篆永远慢楚摘星一步炸开,与鲜血和人头一起成为那道剑光的陪衬。 大爷的,居然被一个小孩子比下去了! 有同宗之人相伴,今日就算死在此处,也不枉了。 游秋灵奋起余勇,抡起手中重剑,紧随楚摘星之后,砸入了人群中。 第129章 如果无论如何都是死的话,她选择多拉几个垫背的。 ------------------------------------- “宗主,此五人抵抗十分顽强,这样下去只会枉送弟子们的性命啊!下令放箭吧!”一艘巨大的灵舟上,一人正单膝跪下,对一青袍男子苦苦哀求。 “可是,给咱们布置的任务是活捉他们啊。若是此时退却,日后联席会上说不过去。”青袍男子摩挲着手中扇子的玉骨,仍有些犹豫不决。 那单膝跪地之人闻言一偏头一咬牙,涩声说道:“宗主,就算咱们当真生擒了她们又如何。紫云楼势大,芝娃的消息又是他发现并透给咱们的,事成之后必定要拿最大那一份,可这死的多半都是咱们的弟子。 炼气期的弟子宗门虽众,却也不能做无谓的消耗。更何况还有少部分其他宗门的弟子划拨到了宗主您的手下指挥,宗主若一意强攻,这死伤之责到最后都会落到宗主头上,而不是那赵登!这些人若死,咱们未必搜不到芝娃。 那飞梭先前就无故移动了近一里,属下恐有人前来相救,请宗主速下决断,迟恐生变啊!” 青袍男子闻言猛地收紧了扇骨,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已经杀得尸山血海如同炼狱一般的飞梭甲板,终于无奈挥了挥手:“你去办吧。” “是,属下遵令。” 三声钲响之后,十宗弟子又如潮水般退地干干净净,如果不是甲板上这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尸体,恐怕都要让人以为他们从未来过。 韩俊良摸了一把被血糊住的眼睛,半眯着眼看向了东北方,朝外吐了一口血水之后才喘着粗气说道:“是火虎熊油的味道,这帮孙子,看来是打算放火了。” 百里飞章把自己被打散的发髻就着血和汗往头上抓了一把,满不在乎道:“放就放呗。小爷都已经这样了,还怕这帮孙子放火?韩师弟你过来点,让我靠着点,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趁乱挑断了我的脚筋,实在是站不住了。” 韩俊良和百里飞章这两个难兄难弟背靠背坐在了甲板上, 谢雨寒则更为细心一些,她把两个师妹揽到跟前,掌中聚出一个小小的水球把她们脸上的血污都洗去,还不忘叮嘱道:“你们两是小姑娘,千万别和那两个糙师兄学,得收拾好自己,干干净净的。” 哪怕下一刻就会变为黑炭。 然后又把玉佩系到游秋灵的腰间:“这玉佩,恐怕我不是不能替游师妹你送回去了。” 游秋灵捏着腰间的玉佩,躺倒在了谢雨寒身上。 “小师妹,你在看什么?” 楚摘星仰面倒在甲板上,四肢大张,学着韩俊良以往那样轻吹了个口哨,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空气,陶醉道:“好香,是师姐来了。” “放箭!”一声暴喝,尔后万箭齐发。 然而,并没有用。 所有的箭矢都被定在了空中,接着齐齐掉头原路返回,把弓箭手的阵列给搅了个地覆天翻,惨叫哀嚎声不断。 “大师姐!”韩俊良第一个喊出了身,强撑着要站起身。 “都别动。沈宿,拿丹药去给他们治伤。” 沈宿自孟随云肩膀上跳下,瞬间就攥着两个小玉瓶到了韩俊良跟前。 然后孟随云袖袍一挥,一面小盾就自她袖中飞出,在空中迅速放大,盖在了他们头顶上。 “是我来晚了,你们安心疗伤,我马上带你们回去。” 韩俊良在沈宿的帮助下吞下了丹药,他眼尖,看到了师姐白色裙摆上斑驳的血迹,看来师姐这一路行来也不太平啊。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操心了,大师姐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说马上带他们回去就会马上带他们回去。 宫界豁然从灵舟上跳了下来,居高临下冷冷看着那个素衣白裙,不施粉黛却又美若天仙的女子静静站在血泊之中。好似一汪静湖,但其下又酝酿着深深的漩涡,意图吞噬一切。 心中暗骂外圈防御的弟子是一帮废物,居然能让人杀到这里来。不过如今既然有人来接应,那就更说明芝娃十有八九就在这伙人身上了。 这女子很漂亮,是他生平仅见的美人,他很想收为禁脔。但一想到赵登,一股凉气就窜上大脑,令他熄了这个想法。 不过,问问名字还是可以的。 “敢问道友,姓甚名谁,何处修行,到此所为何事啊。”宫界很有风度的问道。 “北斗门微明,来此接师弟师妹们回宗,不知阁下能不能让开一条路放我们过去。”孟随云淡淡答道。 “这个嘛……”宫界笑得和煦,心中却在飞速盘算。这个道号他似乎在哪听过,不过不重要。 因为据他所知如今北斗门微字一辈的弟子最高的修为也就金丹期。更多的则是和下面这四个一样,还在筑基期,甚至炼气期打转。 既如此,那就休怪他辣手摧花了。 “当然不行。柴航,杀了她。”宫界发令之后就哗地打开了扇子,心里想着等会若是见了血,他还是得遮着点。美人好看,烂肉就不好看了。 真是失策,刚才忘记叫柴航下手轻点了,等会又要乱溅。 作为宫界的心腹,柴航也是知道北斗门近几代亲传弟子修为情况的,自灵舟上一跃而下,挟断水开山的刚猛拳势砸向了孟随云,嘴中狞笑道:“区区金丹期,也敢在我主驾前放肆!” 第130章 孟随云仰头看着疾冲而下的柴航,无波无澜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兴趣:“体修?还是元婴期的体修?居然能在下界修炼到这个程度,有点意思。” 在那一拳激将砸到孟随云脸上时,她才伸手精准地挡住了那小磨盘一般大的拳头。 孟随云淡淡道:“元婴期的体修难得,你很不错。不过,到此为止了。” 柴航在感觉到自己使出八成实力的一拳在接触到那只素白小手时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时就察觉到了这个女人有古怪,试图抽身却发现已经动弹不得,等到孟随云开口,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迅速涌上了他的心头。 “我……饶……”剧痛令他迅速失去了声音与知觉。 宫界看着爆成一团巨大血雾的柴航,肝胆俱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柴航是他宗中最能战之人,向来战无不胜,是他最为倚重的臂膀,最为锋利的刀刃。怎么,怎么今天只打了一个照面就,就…… 对了,对了,他想起来了,微明这个道号,就是整个流影小世界最著名的炼丹师。有着参童的那个! 可她不是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吗?! 孟随云重新将手收回袖中,眼中金芒一闪而过。似是看出宫界的疑惑,又像是为了给死去的柴航一个交代,她平静地叙述道:“谁说我只有金丹期的修为了。阁下,这下可以让开路了吗?” “您,您请!我这,这就让他们让开路。”宫界上下牙都在打颤,惹着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不大要紧,但惹着一个元婴期的炼丹师就很要命了。 就像柴航所说,芝娃再好他也分不到多少。命没有了就是真没了。 他实力还比不过柴航呢,真上去就只有送死的份。至于赵登,再怎么也不会要了他的命吧! 眼看聚集的十宗弟子就要让开一条道,孟随云启动飞梭准备出发,又听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且慢!” 话音刚落,六道身影就将孟随云团团围了起来,为首的正是赵登。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等久居蛮荒僻域,竟不知大名鼎鼎的微明道友居然已经晋升元婴期。仓促相见也未带庆贺之礼,不如留微明道友在我云州做客几日如何?” 赵登心中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回不仅芝娃有望,连参童和炼丹师都一并到位了。以往这微明都躲在北斗宗内不出门,现下总算让他逮着了。 这可是一条行走的灵石矿脉啊!有了此人,与北斗宗开战又有何妨。 这女人很能打不假,不过他就不信,自己这边七个人还留不住一个人! 孟随云的眼睛从七张神情各异的脸上看去,笑着摇了摇头。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眼神了,永远将她视为奇货,时刻想着何时出手能把她卖个好价钱。 真是烦人。她急匆匆赶过来,到现在连摘星都没抱到一下,还要应付这帮人。 “您就是赵楼主对吧。初次见面,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吧,看我全力一击能留下您其中的几位呢?”孟随云的目光又一个个扫了回去,这回她看到的就不仅是贪婪了,还有畏惧。 “而且我奉劝诸位一句,等下若是真出手,就务必尽全力,千万不要让我哪怕一丝神魂逃出去。毕竟我这个人呢,缺很多东西,就是不缺灵石。哦,还有记性。” 孟随云平静的话令七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先前被赵登许诺出的美好愿景鼓噪起的热血和激动瞬间下头。 谁不知道高阶炼丹师这种生物因为灵石多的没地方使,保命的东西是一个接一个,好像永远都用不尽。真若如眼前之人所言,不慎放走了她哪怕一丝的神魂,他们日后也会日日夜不安枕。 因为此人必会去请刺客。中州的暗影盟杀一个元婴期的修士,最高报价也就不过三十万灵石,此人完全出得起。 更何况,炼丹师除了灵石多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朋友多。常救人性命也就常让人欠下因果。 陈锋是个急脾气,怒道:“你敢请刺客杀我们!” 孟随云耸肩:“我可没这么说过,是您自己这么想的,与我无关。对了,您应该也是一宗之主,请自重身份,别随意往我这个小辈头上扣帽子,师傅知道了是要骂我的。” 赵登挥退了陈锋,神色僵硬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很简单,让开一条路。或者,现在就战。你们尽快决定,我赶时间。” 第六十二章 “老爷子, 咱们就这么把她们放了?”赵登看着远去的飞梭,言语神色都十分不甘心。 “不然你再试试把人留下来?你当她手里的法宝是从来没有见过血吗?你别忘了,她一人就杀透了二里地的外围防御! 其间无一人是一合之敌,这次咱们十宗已经折了一个元婴、十四个金丹和一百三十三个筑基修士了。”赖坚吧嗒吧嗒抽着烟, 并不去看已经凝成一块大石的赵登。 一袋烟抽完, 飞梭也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赖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赵登犹豫了一会儿, 也选择转身跟上。因为按那飞梭的速度推算, 不过两里地的距离,此刻怕是已经进入了兴州境内,他再后悔也迟了。 而且, 他手里也无人可派。瞬杀柴航的实力和用脚后跟想都知道的各种厉害法宝, 太棘手了。 第131章 当时他在场时都不能把云州的修士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 被迫定下和解约定。更别说现在此人已如鱼入渊, 如鸟翔天。 不会有人为他卖命, 也没人有那个实力给他卖命。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明白, 明明招宝金钱最后一次应验显示芝娃的位置就在那艘飞梭附近, 而且上面还有着他们一路追寻的那个女剑修。 但在他与孟随云达成搜查乾坤袋,并对天盟誓绝无藏私的协定之后, 无论他再怎么催动招宝金钱, 招宝金钱都没有显示任何征兆了。 而且他们已经做得相当过分, 在没有任何具有信服力的证据之前就采用强攻手段试图攻下那艘飞梭。 这在两州交际之中是极为错误的行为。毕竟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流影小世界的各州修行者在成年后都会选择经常四处游历, 以增广见闻,结识同道中人, 切磋论法,感悟天地大道。 他们今日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肆意对待别州弟子, 他日云州弟子很可能就会在别州被同等对待。 所以即便整个云州都对这种操作非常熟悉,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把这种事掩在水面之下。 面子上还是糊弄得非常好,连州境线上那些干不入流无本买卖的流匪都知道打个小帮小派的幌子遮掩一下。 但他们这回不仅把事情摆到了台面之上,还是当着孟随云这个靠山的面摆的。 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芝娃,如今赵登回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后怕。也得亏北斗门这回是派出来的是孟随云这种思虑周祥,顾全大局的。 若是来个莽撞不知事的当场闹起来,那就谁都不会知道接下来事情会是个什么走向,又该如何收场了。 至于现在,他要好好收拾一下因此次惨败而人心浮动的十宗。赖坚那个老狐狸想趁此机会扩大罗月宗的影响力,重现上古时的荣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此时的孟随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她又一次将灵气探入了楚摘星的身体之中,一双面对七个元婴高手都没皱起来的眉此时却皱了起来。 这次的探查结果和前两次一模一样。 但三位师弟师妹都说,摘星在遗迹中和一位筑基后期的修士过了三招,身受重伤,全靠七宝妙丹吊住了命。后来又接连两场鏖战,根本无暇照顾己身的伤势。 那按理来说,就算摘星服用了青莲护心丹,此时外伤不显,那内伤也该十分严重。最不济青莲护心丹得发挥作用,修补破损的经脉,梳理体内驳杂冲突的灵气。 可她上述的猜想一个都没应验。 汤/圆/整/理 不仅没应验,情况还正好相反。她的摘星内周天图景丰盈稳定,充满着勃勃生机,状况好到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 这样的状况让孟随云不由想起了灵舟上另外一个不符常理的存在--游秋灵。 这位师妹也是奇哉怪也。连场死战下来,不仅没死,现在状况还要比三师弟他们要好得多。只服用了一颗青莲护心丹就能活蹦乱跳,现在已经在厨房里开开心心地烤饼子吃了。 而且这两个还都神魂完整无缺,没有任何被搜魂夺舍的迹象。 一个可以说是巧合,那两个就不能说是巧合了。 或者说,孟随云对一切不合常理的情况都保持着积极怀疑、审慎观察、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态度。 如果有什么不合常理的状况是她无法解释的,那就一定是有什么她还没有发现。 再加上游师妹无缘无故被云州十宗追杀,十宗又像集体得了狂病一般封锁州境…… 这里面一定藏着个天大的秘密。而且这份秘密还多半已经被他们给带了出来。 孟随云摁住了一直都跃跃欲试想去拿自己乾坤袋的楚摘星,把她先前对韩俊良他们询问的那些问题又问了楚摘星一遍。 几份回答除了在小细节的描述详略不同,大体内容几乎完全一致,足可以证明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那问题究竟是出在哪了呢? “摘星,你是什么时候清醒并觉得身体已经不疼了,反而是肚子很饿的。” 楚摘星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自己的乾坤袋,一边手忙脚乱在里面翻东西,一边答案就未经思考直接说了出来:“就在游秋灵翻窗进来的时候我就被疼醒了,后来就感觉身体不疼还想吃东西了。” “摘星你确定是那个时候?你睡之前是不是还吃了七宝妙丹?”孟随云双眉皱得更深了,急切发问道。 这就更不对劲了,七宝妙丹是以药性温和,安神定志著称的。既然已经服下了七宝妙丹,究竟是得多疼才能把摘星给疼醒啊。 楚摘星终于在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乾坤袋里找到了她费尽千辛万苦才从金阳宗里采来的灵药。 她把这些灵药一株株小心翼翼取出来,摆在孟随云面前。嘴里虽没有说什么,但邀功请赏这四个字却已经跃然脸上。 孟随云觉得自己听到了尾巴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扑簌簌的。 所以她现在内心再怎么急切,也暂时压了下去,用手很亲昵的摸了摸楚摘星的脑袋:“谢谢摘星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一定会好好使用它们的。 我们摘星是真的长大了呢。去年还在学怎么辨别各种药材,今年就已经学会采药了,不如明年和我学怎么炼药成丹吧。” 第132章 孟随云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还不忘给楚摘星挖了个言语陷阱。 楚摘星脸上的笑容顿时退了个干净,惶急的摇头,后来连手都一起摆上了。 炼丹要学好多好多东西啊,那是楚摘星光想想玉简数量都头皮发麻的存在,称之为最深的噩梦都不为过。 她才不要每天都被沈宿嘲讽。 孟随云心中大有自己的事业无人继承沉痛感,她这都接连养两小孩了。可绪也好,摘星也好,都对她这门赚钱的手艺表示相当抗拒,是怎么说都不肯跟着一起学。 她又不想教给别人。 两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小混蛋。知道一旦她放风说要打算收徒,能有多少人能连夜排队堵门吗? 算了,以后再说吧。日子还长着呢,她终有一天能把摘星劝得回心转意。 能同时焚化功法和剑法的脑子不用来炼丹真是太浪费了。 况且摘星比绪听话,还是有老老实实在背灵药的性格属性,找回来的灵药品相都十分完好,有机会能慢慢教总是能说动的。 孟随云这般想着,一边伸手拿起了药材堆里价值最高的火灵芝,立刻眉头微蹙。先前只觉得有两分不对劲,一触手瞬间立即变成了十分。 这火灵芝外表品相十分完好,但分量却格外地轻,也没有千年灵药该有的灵气外溢。 孟随云双指微微发力一捏,整个火灵芝就瞬间裂成七八块,从断裂的截面里能清晰看到火灵芝的菌丝,但这些菌丝此刻却像被水浸泡过后又经历长久风干的凡界纸张,轻轻一抿就能变成细灰。 楚摘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指着火灵芝张口结舌道:“师姐,我,不是……” 楚摘星抓起另一株药材想辩解一番,不料用力过大,那株药材直接在她手里就变成了细灰。 眼看自己的小摘星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孟随云赶紧把人给抱紧怀里细细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师姐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也的确和你没关系,我明白的。” 楚摘星泪眼朦胧地缩在孟随云怀里点了点头,没被师姐讨厌就好。 为了宽慰小摘星的心,孟随云还特意取了楚摘星乾坤袋一个装药的玉瓶出来,倒出一枚丹药捏了捏。 同样是成了没有丝毫药力蕴藏的药灰。 与她想的一点不差,灵气药力都被吸干了。 只是沈宿自从在族中宝库中主动跳出来认了自己为主后,就有了自己灵力滋养,已经很多年不干从药材和成丹中吸取灵气滋养自身的事了。 果然,沈宿被孟随云召过来后看到满桌已经成废品的灵药灵丹,第一反应就是矢口否认:“主人,你知道的,我已经很久都不……” 沈宿慌极了,楚摘星眼里都能喷出火来,要是为这事挨一顿暴打,他可就太冤了。 “我知道,我是想让你看一看,除了你,还有什么生灵能把药中灵气一扫而空。”孟随云摆手打断了沈宿辩解的话。 有了孟随云这句话,沈宿才放下心来,开始仔细思考。 他是天地所生的宠儿,自有传承,可他想了好久,把头上的小叶子都翻来覆去的揉了好多遍,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能颓然说道:“主人,我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生灵能做到和我一样。下界的灵气浓郁度也孕育不出第二个我,但我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说。” “主人您身上有一丝先天乙木之气,这味道最招我们这些草木属的精灵喜欢了,我当初就是,嘿嘿。 您打开舱门漏出去一点,那个吃了丹药的如果还在附近,就一定会过来的。” 想当初他在龙族宝库那么久,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最后还不是乖乖被主人乙木之气的香味给诱了出来,认了主。 孟随云没好气看沈宿一言:“我看是你想吃吧。” 沈宿不好意思揉着脑门上的叶子,眼里却散发出渴盼的光芒。 也罢,这些年不断炼丹她也转化了一些,用来喂喂沈宿也行。 主要是她不能让摘星出问题。心中的疑问不解决,总像是留这个疙瘩。 于是楚摘星看到不久后沈宿神志恍惚的躺在桌上打滚,可她疯狂抽动鼻翼也没闻出来这个乙木之气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行了,你闻不到的。”孟随云撩了撩楚摘星额前碎发,看着像牛皮糖一样疯狂扭动的楚摘星,有些忍俊不禁。 “哦。”楚摘星一听自己闻不到,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可随后又使劲攥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太疼了,好像有东西从里面钻出来了! 而且不光疼,连血液都在飞速朝某个地方流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比那天晚上还要疼!楚摘星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往最为信任的师姐怀中倒去。 第六十三章 “楚……楚摘星, 我警告你,主人说了等会要来看她的,你可别犯浑!”沈宿浑身抖得和筛糠似的,但还是努力张开小手, 护住身后那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红色身影。 草木属的精灵在渡过天劫之前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但沈宿认为自己既然化为了男童模样, 而且主人眼瞧着是要收下这个和他属性极为契合的女娃当灵宠, 他这个先跟在主人身边的大哥在这种时候还是要站出来顶住场面的。 但是, 主人你快回来啊,你再不回来我两就要没啦!楚摘星她变得越来越可怕了,现在她都不用动手, 我就觉得自己又要被丢进丹炉里了! 第133章 “哼!”楚摘星挥拳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把一绿一红两个小身影砸得齐齐一跳, 立刻蹿到桌子另一头, 戒备的看着楚摘星。生怕楚摘星突然暴起, 把他俩一块给收拾了。 其实沈宿是可以带着这个同类一起逃的, 但心中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不能逃,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庙。这次逃了, 楚摘星这小心眼的一定会找个他落单的时候往死里捶, 到时候说不定比现在还惨呢。 沈宿也是心里苦, 他这个同类从楚摘星手腕里钻出来就把人给疼晕了不说,还一出来就咬人肩膀上开始吸血。要不是主人正好就在旁边看着, 楚摘星现在已经成一具干尸了。 这事别说放他身上了,他就是想想都会觉得十分生气, 非常想把这种坏家伙先大卸八块再剁碎了埋到药园里当肥料。 但楚摘星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别玩迁怒这一套, 我只是遵从主人的命令照看好她而已,你盯我那么死做什么,又不是我差点害死你! 孟随云一推开舱门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对峙气氛。她的摘星通过这一次云州之行,身上已经磨炼出了几分杀伐之气。不够厚重,但相当锐利。 青锋饮血,立生光芒。沈宿现在已经被压得完全不敢横了,只有苦苦支撑的份。 不过自己虽不反对摘星闯荡磨砺,但性子和棱角还是要往回收一收的,毕竟锋芒太盛易受摧折,自己又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看护。 就算学不到心里想把面对的人捅穿个百八十遍,面上也能敬佩地说久仰大名的地步,至少得把皮笑肉不笑这个阴阳怪气的基本功给学会了。 但是现在还不到考虑开设这门课程的时候。因为直到现在摘星的好恶还都是全凭感觉,情绪就像风一样,一阵一阵的。 也就是对自己和云苍老头,能一直笑眯眯的。其余人士,全靠心情。 要是真让摘星现在就学习这种课程,和沈宿闹将起来肯定能把她洞府给拆了。 这些都是可以押后再议的东西,当务之急是赶紧让摘星的情绪给平复下来。 摘星气性大这不是什么问题,但把气性全憋住不往外发就是大问题了。 明明以前当着自己的面都敢暴打沈宿,怎么现在自己都借故出去兜一圈了,回来看到的居然不是摘星追着芝娃满船舱锤,报差点被吸干浑身血液的仇,而是沉默对峙,只是拍拍桌子生闷气呢? 除非,摘星在意的并不是吸血这件事。 这就有些麻烦了。 心结难消,易生执念,执念一起,魔族便至。 “主人!”一见孟随云回来,沈宿就像发现了救星一般。也不管身后那个同类了,直接一个闪现到了孟随云肩上。 而且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他还罕见的钻到了孟随云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和长长的小叶子在外打探情势。 一副怂到不行的小模样。 沈宿一走,芝娃就更加没了掩护,小小的身体全部暴露在楚摘星平静但愤怒的眼光之中。 硬挨了两发五雷神炮的芝娃伤得很重,吸空了楚摘星乾坤袋里所有能吃的东西,后来又加上孟随云的一丝先天乙木之气和楚摘星半身的血才勉强稳住了伤势。 芝娃明白,要是自己现在就走了,肯定就再吃不到香香的先天乙木之气,伤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 而且现在她“房子”也带不走了,万一要是再遇到那些想炮轰她、设置囚禁法阵抓她的坏人…… 怎么想都是留在这个有先天乙木之气的女人身边更靠谱,她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对她没有任何坏心思。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还能制住这个抢走她“房子”的坏家伙。 于是仅仅磨蹭了一小会儿,芝娃也就出现在了孟随云的衣领中,连姿势都和沈宿一模一样,只少了头顶那一根与身体同色的嫩枝。 两小家伙 一左一右,搭配和谐,更衬得孟随云温柔亲和的气质如水一般倾泻下来。 “小家伙你是想认我为主吗?”这一套孟随云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也不惊讶,只是偏头用手摸了摸芝娃阴凉光滑的脑门问道。 芝娃大口吞噬着孟随云自指尖传递过来的木属灵气,这虽然比不上她先前吃到的先天乙木之气,但对已经不知道饿了多久且一直没吃饱的她来说,依旧是难得的美味。 在能吃饱的诱惑下,芝娃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把这个吃了。” 芝娃面对递到自己面前的金色丹药,好奇地凑上脑袋上前去闻了闻,发出了自出现后的第一个音节:“唧?” 里面所有灵药的味道她都能分辨出来,但是这种丹药她没有见过。 这个音节唤起了沈宿自带传承中尘封已久的记忆,这是很纯正的上古正雅之音,在通用灵文全面普及到整个修仙界之前,是秉造化所生的天地宠儿和传承悠久的仙人、世家大族子弟才能学习和使用的。 孟随云听到这个音节也是一愣,但她当年是全优从族学中毕业的,课余对上古语言也有涉猎,所以还是听懂了。 “这是给你治伤的。你的躯体已近崩坏,是承受不住与我签订共生之契的。把这个吃下去,会让你好很多。等签订了共生之契,我再给你治伤。” 芝娃摸着着脑袋想了一下,张嘴把丹药给吃了下去,没一会儿就脑袋就歪在了孟随云的肩膀上开始呼呼大睡。 第134章 于是沈宿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小家伙”的身体越来越红,脑门上还和他一样抽出了一根细嫩的红色枝条,最后在顶端结出一个红色的花苞,花瓣在慢慢展开。 “主人,这……她?”沈宿的思维久违的出现了迟滞,指着芝娃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现在终于想起这个特征代表着什么了。 难怪这个家伙能像她一样把灵药灵丹给吸空。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孟随云薅了一下沈宿脑门上的两片小叶子,语气中带着些幸灾乐祸,“一、二……七、八,一共八片花瓣,她比你还要年长六万岁呢。” 沈宿差一点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他的地位又双叒叕下降了一位,说好的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呢! 不过沈宿心态好,这位“前辈”现在还在用上古正音,一看就是那种化形后找个地方一睡就是几万年虚度光阴的主,哪比得上他长期在外面晃荡,跟着主人之后又走南闯北见过那么多世面。 所以沈宿你不要慌,你还是能当大哥的!沈宿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打着气。 安抚过芝娃又逗过沈宿之后,孟随云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她最重要的目标。 背对着她坐着,自打她进来后也一个眼神都没往这边投过。这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看来是气得不轻。 “还在生气?”孟随云走到楚摘星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 楚摘星没有说话,但是绷地紧紧的唇线将她的心情暴露无遗。 孟随云也不恼,只是也把一粒金灿灿的丹药递到楚摘星嘴边:“先把这枚丹药吃了,等会再和师姐说你为什么生气好吗?” 楚摘星的唇线反复绷紧又拉平,最终还是就着孟随云的手把丹药给吃了下去。 见摘星还肯吃药,孟随云心中松了口气。 孟随云很了解楚摘星的脾气,她的摘星脑子虽然不怎么灵光,但是内心其实是极其敏感的。 认定一事就能毫无犹疑的反面是但凡怀疑一事,就不会再轻易地给予相信。 楚摘星在吃下丹药之后,孟随云很自然地往她身体里探入了灵力,观察磅礴的药力在身体中化开的全过程。 吸收了药力的骨髓开始疯狂造血,从心脏中泵出的血液也越来越多,楚摘星的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开始变得正常。 整个过程中孟随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楚摘星的脸。其实她是想一直看着摘星的眼睛的,但还没到一半她的摘星就开始害羞,各种扭头转脸开始躲避她的视线。 感受到摘星的身体已经恢复到最佳之后,孟随云扶正了楚摘星的头,望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还不肯告诉师姐为什么你在生气吗?” 楚摘星脑袋动不了了,但脚却在地上不停的画圈圈,摆明了不愿意开口的模样。 “那好吧,你一个人在这待一会,等你想说的时候再来告诉师姐好不好?”孟随云故作叹息,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才刚转身,腿上就多了个挂件:“师姐你不要走。” “可是摘星你不愿告诉我,我待在这只会打扰你。” “我说,师姐你不要走!” “咵!”说完这句话之后楚摘星就为自己的没出息一脚狠狠踢到了旁边的桌腿上,把桌子踢开老远。 “到底是为什么,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孟随云摸了摸如今已经长到她腰际的楚摘星的头。 孩子大了,心思越发不好猜了。 楚摘星不回答,脸也埋在她的下裳中不看人。孟随云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听到一个微若蚊呐的声音:“师姐,我和那个东西谁比较重要?”. 虽然楚摘星并没有明说,但孟随云知道,摘星口里的那个东西必然是芝娃。 所以摘星这是吃醋了? 沈宿脑袋上的叶子也一下就支棱了起来,心中暗喜,楚摘星啊楚摘星,你也有今天。有危机感了吧,该,让你当初想炼我来着。 孟随云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笑道:“自然是你比较重要。” 孟随云感觉到摘星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了,心里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就听到楚摘星连珠箭般发问:“那我和沈宿呢?和绪呢?她们都能帮到师姐,就我最没用,是不是我也学炼丹就能帮到师姐你了。” 孟随云怔住,闹了半天,她的摘星好像不是在吃醋,而是弄错了定位。 许久,孟随云才蹲下身去再度平视楚摘星,楚摘星已经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在沈宿如临大敌的戒备中,孟随云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有得选,我宁可付出包括我的性命在内的一切不去做这样的选择题。 摘星你,绪、沈宿甚至是这个小家伙,无论哪一个都是我无法割舍的存在。 我会竭尽全力不让自己陷入这种两难之地,在真正遇到这样的选择题前,恕我无法给摘星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如果真遇到这样的情况,那我会选择死在你们之前,孟随云在心中补了一句。 楚摘星没有听懂,还要发问,孟随云的食指就抵在了她的唇上,缓缓摇了摇头,示意楚摘星先不要说话。 “没有听明白对吗?” 楚摘星点头。 “那我换个说法,如果让摘星你在娘亲爹爹和我之中只能选一个,摘星你会选哪一个?” 第135章 这个问题直接把楚摘星的脑袋给问死机了,最后只能利用小孩子的身份耍赖:“我不管,我都要,要娘亲爹爹,也要师姐你。” 孟随云好脾气的笑笑,没有计较楚摘星的耍赖行径。开始追问起另外一个问题:“那摘星你为什么想要和沈宿他们比呢?” 在确定自己的地位稳固之后,楚摘星终于支支吾吾吐露了心思:“他们都能帮到师姐啊,就我最没用,什么也做不了,还总给师姐你惹麻烦。”连采药回来给师姐当礼物这种小事都办砸了。 楚摘星以前觉得只要自己好好修行师姐就会高兴了,但越修行越感觉到自己没用。师姐方方面面都比她强上太多,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还要麻烦师姐来保护她。 她享受被师姐保护的感觉,但也想给予对等的回报。 楚摘星吃了重重的一个暴栗,这次孟随云一点都没留手,砸得她才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胡闹,你才修行多久,就想帮我的忙,刚学会走路你就想飞?而且你既叫我一句师姐,我护你便是天经地义。要想在我面前欺负你,除非我死了,明白吗?” 楚摘星又点点头,神情活泼许多:“那我以后变厉害再来保护师姐你。” 孟随云却看到摘星眼底的那块阴翳仍存,决定这回得彻底把话给摘星说透,免得这孩子又胡思乱想钻牛角尖。 摘星这种以她为修行中心的错误观念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形成的,她记得自己是一点都没教过。 孟随云伸出手掌放在了楚摘星面前,问道:“告诉我,这五根手指中哪根最长?” 楚摘星疑惑地看着自己师姐,似乎想说师姐为什么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但还是老实地用手指了指孟随云的中指。 “很好,答对了。” 然后孟随云曲起四指,只留下了中指,又问道:“告诉我,现在哪根手指最长?” 楚摘星更迷瞪了,现在只有一根手指了啊,哪里还需要比? 孟随云一看楚摘星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让她答了,继续问道:“那你告诉我,现在这根手指能做什么?” 楚摘星使劲的挠了挠脑袋,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戳破心中那层隐隐约约的壁障了。 “什么也做不了!”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楚摘星觉得自己彻底悟透了。 师姐一定是想告诉她,她帮的忙只是不那么突出而已,实际上还是非常有用的,缺了她就不行,一定是这样的! 但是楚摘星又想错了。 孟随云再度摊开双手放在了她眼前,问道:“摘星你修行是为了什么?” 楚摘星不假思索:“为了师姐!” 孟随云脸色一沉,她就知道是这样。 楚摘星一向会察言观色,见状立马更易答案:“为娘亲和爹爹。” 孟随云还是不理她。 “为了师傅……”连着两个答案被否,楚摘星开始变得小心谨慎。 “那,是为了宗门?”这问题回答地楚摘星都想转身就跑了,师姐生气关她禁闭也比回答这种她根本就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要好啊。 孟随云也是拿楚摘星没办法,使劲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之后牵着楚摘星的手放到了自己的手指之上。 首先是大拇指:“为父母,你当尽人子之责。勤于修身,严于律己,勿使其忧。” 即便修士大多尘缘早尽,但为人父母者多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在父母寿终正寝之前,正道修士还是会多约束自己的,有能力的还会在父母临终前赶回去送最后一程。 接着是食指:“为宗门,你当友爱同门,勠力同心,传承道统,勿坠威名。” 在小指和无名指直接犹豫了一会儿,孟随云将楚摘星的手放在了小指上:“为师傅,你当专心课业,努力修行,继承衣钵。” 随后是无名指:“为我,你只需平安快乐的长大。不过三千世界很大,摘星你既有天赋,可以多学一些本事将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算不枉此生。” 最后是中指:“最重要的是,你既为正道修士,当正心守道,庇护众生,涤荡魔氛,震慑妖邪。” “若你修行只一意为我,同样也是什么都做不成的,明白吗?” 最后孟随云将楚摘星手攥成了拳头:“这是为你自己,因为即便五意相合,如何出拳也全靠你自己掌握。” 孟随云说得十分郑重,这份认真也传递给了楚摘星,即便楚摘星没有听的太明白,也在嘴里默念了几遍,把这些话都给背了下来。 “师姐,我还是不大明白,但是我已经记下了。” 见楚摘星眼中阴翳具消,孟随云也不在乎楚摘星已经明白多少了。或者说,她讲这些话本来就没指望楚摘星一下就能明白。 知行合一,何其难也,有些人修行了一辈子,几百年的光阴还是没有找到自己能走的路。 她只是想给摘星心中埋下一颗种子,纠正摘星错误的想法。至于这颗种子会不会发芽,就全看摘星自己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两人谈话交心这个功夫,芝娃也消化完了药力,在孟随云肩上悠悠转醒。 伤好一些之后她胆子大了许多,跳上孟随云肩头对着楚摘星就是叽哩哇啦一通上古正音输出,听得楚摘星是直皱眉。 第136章 真的很吵也很没礼貌。 好嘛,她看在师姐的面子上不去找这个小东西麻烦,这小东西还猖狂起来了。 楚摘星伸手就要去抓她,今天不把这小东西收拾服气,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不料手半路就被孟随云截了胡。 “师姐?”楚摘星摇摇自己的手腕,很费解。师姐以前都不管她和沈宿打架拆家的。 “你等一会。”孟随云只来得及丢下这句话,就用起了同样难听的话和那个红色的小东西交流了起来。楚摘星什么都听不懂,只看到越交流,师姐的脸色就越阴晴不定。 连沈宿都是听得小脸紧绷,一脸严肃。 楚摘星估摸着沈宿应该是能听懂她们之间对话的,于是把沈宿从孟随云的衣领里揪了出来,放在自己肩头问道:“沈宿,师姐和她在说什么呢?” 沈宿很烦躁的抓了几把头上的叶子,用很怪异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才说道:“她说她的房子现在在你身上已经无法取出,她现在已经没有家了。喝你的血,是单纯觉得你的血香。 化形前的记忆很少,只记得只言片语,从中推断出培育她的应该是个长得极漂亮的女人。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化形认主,那个女人就不知所踪了。 化形后她就住在房子里一直睡觉,一直睡到前几天她的房子突然遭受了袭击,没办法掩藏她的气息。 所以带家逃命的时候只能找了一个气息最好闻的附身。 后来进了你暂时没有设置禁制的乾坤袋吸取灵气药力保命,她的房子也是在那个时候放入你体内温养的。” “对了,她还说她吸了你半身血,你也拿了她房子,就算扯平了,谁也别记仇。” 楚摘星听的满脸问号,谁拿她房子了!这小东西压根就不讲道理。长得那么可爱,怎么还撒谎污人清白呢? 为了自证清白,楚摘星撸起了右手的袖子,按沈宿指点的地方看去,瞳孔瞬间紧缩。 她的手臂上真的多了一个只有半粒米大小的黑点! 第六十四章 楚摘星的第一反应是拿起赤钧剑把这劳什子给剜出来还给那个可恶的小娃娃, 她一贯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个性。加上师姐在旁边,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还在和芝娃谈话的孟随云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她心中才刚刚产生惶急的情绪,又听“呛啷”一声, 原来是赤钧剑落到了地上, 摘星持剑的左手也改为狠狠抵住眉心, 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孟随云连忙舍了芝娃, 把楚摘星抱在怀中:“摘星, 你怎么了!” 楚摘星牙关紧咬,嘶嘶的抽着气,被孟随云释放出的灵力滋养好一会儿之后才断断续续说出话来:“师姐, 脑袋……脑袋疼。”像是被斧子劈开一样疼, 她根本就拿不住剑。可她明明只是想把那个东西剜出来而已, 怎么能那么疼! 孟随云见状赶紧掐了个静心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不冷静下来再做出判断, 她很怕自己做出错误的判断耽误摘星一生。 待到自己冷静下来之后, 孟随云开始综合起自己现目前所有已知的信息开始分析。 仅是产生了攻击的念头就能让摘星产生剧烈的头疼,迫使摘星身体主动放弃攻击, 说明这是与摘星神魂相连之物。并且还是相当重要的物品, 这才能激发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而摘星今年才八岁, 这正印证了她先前对摘星有转世之谜的猜测。 只是这个被证实的猜测,和她所料想的差太远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对她来说是个晴天霹雳。 据芝娃自述,在她化形之前是被一个女人有意识培育的。那个女人非常笃定芝娃一定能够化形, 所欠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若不是这是芝娃亲口所述,打死孟随云她都不会相信半个字。 因为这太违背孟随云自小到大形成的认知了。参童芝娃, 天地奇珍,气运所钟,造化宠儿,想要化形非得有大缘法不可,化形怎可能被一言而决。 旁的不说,龙族自远古至今传承从未断绝,孟随云作为炼丹师,又收服了沈宿,早就把族中关于炼丹、草木精灵一类的玉简给看了个七七八八,可也从未在其中找到只言片语关于这等天地奇珍可以在人力干预下化形的。 孟随云也相信族中没有。因为若是有,族内必定会拼上烂船上的三斤钉,耗尽底蕴培养一个芝娃出来,而不是一见沈宿就犯红眼病,连带着她当年在族学有打不完的架。 更关键的是,芝娃化形如今已有八万年,她还是在化形之前就住进了那个她所说的“房子”。而那间“房子”自动融入了摘星体内,还与神魂有着非常重要的联系。 那么这就说明,摘星的转世之谜至少要往八万年前追溯,且身份相当不凡,否则不可能留下的东西还能隐匿还未化形芝娃的行藏和震慑意欲吃掉芝娃的各路妖邪,连芝娃这种自带空间天赋的都要等禁制散尽之后才能脱身出来。 说不定就是某位仙人。 摘星啊摘星,你转世之前究竟是什么人,我又该拿你如何是好呢?我学的这一身本事,可能还真护不住你呢。 孟随云只犹豫了一阵,神色便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事在人为,无论未来如何,都要着眼当下才是。 第137章 孟随云想了一会,便让沈宿为她护法。随即手中连掐法诀,最后结出一个无比玄奥的印来,两颊泛上不正常的红晕,额上也隐有薄汗。 孟随云艰难地把这个印打入了自己的眉心,双目瞬间又变为一金一青两色竖瞳,旋即把手搭在了楚摘星手上那个只有半个米粒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黑点上。 恐惧与害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倒不如勇敢地探一探路。有族中秘法护住神魂,孟随云自信自己最差也只是养上三个月的伤罢了。 那粒黑点之中的确如芝娃所说藏着一片浩瀚无垠的空间,但是却没有一丝光亮,充满着寂静、破败,乃至于蛮荒的气息。 难怪芝娃一直待在里面睡觉,也幸好芝娃性子平和,还是能够一睡就是几万年的天地宠儿,不然换做其他生灵,哪怕是沈宿这个顽皮跳脱的进去,过不了多久就能被逼疯。 孟随云是炼丹师,神魂本就要强于常人,晋升元婴期加五品炼丹师之后神识更是可以达到百里之远,只是在她把神识都扩张到极限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看来是行不通了。孟随云也不懊恼,准备将神识撤回,留待日后再有突破时再来试一试。 可孟随云刚准备将神识撤出,死寂漆黑的空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就像一锅刚刚煮沸的水,开始剧烈冒出大小不一的气泡。 糟了!孟随云心知有异,飞速指挥神识后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漆黑一片的空间突然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随后自悠远之地传来一句怒吼! “吒!” 混沌初开天地现,吒声一响传四方。 整个漆黑的空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水波,不复先前的静态,孟随云的神识在其中就像颠簸在海洋风波中的小船,完全无法掌握方向。 孟随云感觉自己的神识被拉扯着前往一个未知的方向,她感到那里似乎有东西在渴盼自己的神识。孟随云默念定字诀,望向了那个试图吞噬自己神识的方向, 那里矗立着一座宏大华美的宫殿,样式非常古老,但孟随云却对此毫无印象。那个渴盼她神识的地方,正是缺了一圈的宫殿地基。 这是想吞噬她的神识当地基吗? 尽管孟随云全力挣扎,连出族中秘术,但那座宫殿还要强上一筹,无论她抛出何种秘术,也只能阻挡几息时间,神识还是不收控制的在往那个宫殿处飘去。 肉身是神魂栖所,神魂为维持肉身所必需。孟随云神识被拉扯的越来越远的后果反应在肉身便是两只异色竖瞳从最开始的符文流转,玄奥无比,逐渐变得没有了符文,甚至于呆板灰败,最后竟从眼角溢出青金二色的血液来。 楚摘星看着师姐脸上浮现地越来越频繁的青色鳞片,心急如焚,但她无论如何都拿不开师姐黏在她胳臂上的那只手。 楚摘星对着因共生之契同样如遭雷噬的沈宿大喊道:“沈宿,告诉我,该怎么办!” 沈宿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更别说说话了。自从他跟了主人,还从未见过主人陷入如此陷境。 关键时刻还是芝娃靠谱,她一边跃上了孟随云的肩头,按住孟随云的太阳穴就往里灌注药气,替她维持肉身不至于溃败。一边让示意沈宿为自己翻译:“用剑砍你自己的手臂,带着一定要砍下来的决心。你快点,我撑不了多久的。” 这个简单,楚摘星拾起赤钧剑,狠狠斩向了自己的右臂。 她从未像这样憎恨过自己的手臂,因此这一剑相当真心实意,去势极快。 楚摘星眼眶充血,忍着几乎把脑袋被劈开的剧痛,但依旧是剑刃还没有接触到右臂,整个左手就不受控制的把赤钧剑给扔了出去。 但孟随云也因此被震开,整个身体倒飞出去,撞飞沿途所有阻碍,深深嵌入了船体之中昏死过去。 “主人!”沈宿见机极快,立刻出现在孟随云肩膀上,双指做刀划开手掌,绿色的血液立刻疯狂涌出来凝结成滴状,被他全数喂到了孟随云嘴中。 又过了十几息功夫,孟随云才哇地吐出一口金中带青的血液,勉强挣脱了船壁。 “师姐,你没事吧……没事吧?”此时楚摘星正好连滚带爬的赶到了,跪在孟随云面前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无助,眼泪哗哗落下。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哇……”话还没有说完,孟随云就又吐出了一口血。 “沈宿,把伤口合上,这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别伤及了你的本源。” 沈宿划手掌的动作停在了半途中。他一咬牙又要划,就听孟随云又说道:“你要是再敢划,回去就给我看三年的炉火,我说没事就没事。” 又摸了摸芝娃的脑袋:“辛苦你了,把药气也收回去吧。” 最后才把已经哭蒙了的楚摘星抱在怀里,慢慢拍她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 随后又叮嘱道:“摘星,记住,你手上印记这件事,以后只有你自己知道,谁都不要告诉,包括我。” “好。”楚摘星哑着嗓子答应,见过师姐的伤势之后她原本也不打算告诉师姐的,这太危险了,她自己承担就好。 “那就好,一定要记住,记住,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孟随云强撑起一口气,单手结了三个印记,分别打入了自己、沈宿和芝娃的眉心处。 第138章 从此之后,她们三个就会忘记有关这件事的一切。摘星的身上背负的这个秘密太大,她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从她这知道细节。 记忆消除术涉及神魂,相当于是施法之人用更为强大的神魂去覆盖、修改原有的神魂记忆。孟随云本就受创很重,又强撑着修改了一人两精灵的记忆,这下更是雪上加霜,脸色白到吓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枕在楚摘星的膝上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她受伤的原因她已经想不起来了,但这种伤势,完全复原可能要三年吧。不过按她的性子应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所以伤了就伤了吧,摘星没事就行。 但是现在身上到处都疼,还是先好好睡上一觉吧。 孟随云现在的模样吓得楚摘星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师姐就命悬一线了。她只能颤抖着把唇贴上了孟随云已经被汗湿的额头,学着娘亲当年哄她的那样:“亲亲就不疼了,亲亲就不疼了。” 第六十五章 “楚摘星, 你都挑了三刻钟了,到底挑好没有啊!笨死了。” 飞舟的甲板上,楚摘星正窝在孟随云怀里,由着孟随云给她编头发。芝娃和沈宿就分别趴在两人肩膀上, 楚摘星手里则是翻阅着一本如今已经非常少见的大部头。 楚摘星本就挑得心浮气躁, 一听沈宿还敢嘲讽她, 立刻就忍不了了, 起身就要去抓正趴在孟随云肩膀上朝她做鬼脸的沈宿。 “咳, 别动,头发要散了。”孟随云的轻咳声现在比任何东西都好使,楚摘星立刻安静了下来, 只是不服气的朝沈宿挥了挥拳头, 意思是你可千万别在落单的时候被我碰见。 芝娃见楚摘星还有心思和沈宿闹来闹去, 也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丝二而尔呜九义死戚不高兴了, 借距离之便直接上手揪住了楚摘星的脸颊肉, 猛地一扯再放手。 “唧!” 沈宿唯恐天下不乱, 疯狂鼓掌煽风点火:“芝娃生气啦, 她说要你赶快给她把名字选好,不然还打你。” “话都不会说, 脾气还挺大。”楚摘星捂着腮帮子和芝娃脑门对脑门的顶在了一起, 大眼瞪小眼好一阵之后又一齐扭过头不看对方。 孟随云看着这三个打闹不迭, 心情愉快极了。 沈宿自不必说,小捣蛋鬼一个, 十处敲锣九处响,哪场热闹都少不了他。 摘星和芝娃这两就比较奇特了, 还没见面就差点结下了生死大仇,可在她昏迷养伤的三天里, 这两不知道怎么就玩到一块去了。 沈宿也表示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因为一直希望的唯他马首是瞻的小弟没盼来,试图把芝娃诓成妹妹也没成功,反而是冤家对头楚摘星那多了一个支持者的事情难得郁闷了一天。 芝娃虽答应认她为主,却也直言在自己没有释放先天乙木之气这种必杀器之前,她还是感觉摘星身上散发的气息更舒服。 摘星不是个记仇的性子她知道,但是孟随云不知道是谁给摘星的勇气,让年仅八岁,堪堪学完通用灵文的她答应给高龄八万岁的芝娃起名字的。 为此还特地从她这拿了本堪称古董的《论起名的三千种方法》,可都翻两天加三刻钟了,还是一点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提出来。 那走马观花一目十行的样哪里像是在认真看书,没把她自己看睡着过去孟随云都觉得这已经是难得的进步了。 不过看在摘星这么努力的份上,孟随云还是决定不揭穿了,免得打击到摘星难得的常识学习积极性。 “行了,扎好了,站起来让我看看。”一边欣赏着一人两精灵耍宝,孟随云一边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孟随云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楚摘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果然长得好看不用花很多心思去打扮也能很好看。 摘星不喜欢总角的发型,也不喜欢戴簪坠玉,嫌这些东西太重了,打起架来晃得厉害。 所以她今天给摘星弄了一个高马尾的发型,也没有束冠,只是把摘星以前惯用的细长发带换成了比较宽的类型,下有流苏和铃铛,看起来既精神又不失朝气娇俏。 孟随云的夸赞无疑是对楚摘星最好的褒奖,可还没等她高兴一会儿,楚摘星就听到了自家师姐十分揶揄的问她:“我现在头发都已经扎好了,摘星你想好给芝娃取什么名字没有?” 楚摘星脸上的笑容迅速僵硬并垮了下来,她幽怨地望向孟随云,用自己的眼神进行无声的控诉:“连师姐你也来笑话我。” 眼见楚摘星心态就要崩了,孟随云赶紧停止了自己的嘲讽行为,把那本毫无作用的大部头收进乾坤袋,然后把楚摘星揽入怀中给她顺毛。 “咳,其实起名没有那么麻烦的,我来教你。” “好啊好啊。”楚摘星瞬间就抛弃了不开心,还示威般的看了看沈宿。 沈宿哼了一声,把脑袋偏过去不理她。 要不是主人永远都在拉偏架,楚摘星这个笨蛋哪里是他三合之敌! “你知道沈宿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楚摘星老实摇头,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他本体是一根人参,参音同沈,这就是他姓氏的由来,至于名……” “是我随意翻开一页书选中了这个字。”沈宿微抬下巴,很是高傲的把话接了下去。 楚摘星大感吃惊:“就这么简单?” 第139章 孟随云点头鼓励:“就这么简单。他们皆是秉承造化所生,自有气运眷顾,随心所选可能比你绞尽脑汁要强得多。” 楚摘星立刻开心了起来:“师姐,书,让芝娃自己选。”可开心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楚摘星就停止了埋首故纸堆的动作,重新幽怨地看向孟随云,而且比先前还要幽怨。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师姐你明明早知道有这种办法,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孟随云心里都快乐开了花。如果养一个孩子不是玩,那将毫无意义。 坑孩子嘛,坑着坑着就习惯了。 但孟随云是不能把诸如就是想看着你烦恼小模样这种实话给说出来的,只能摸了摸楚摘星的头,笑道::“儒门有句话说得好,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你总要自己尝试学习,我只负责教导指点。” 眼看孟随云说得诚挚,楚摘星脸上重新又挂上了笑容,她就知道师姐对她最好了。 唯有一直跟在孟随云身边的沈宿抓了抓脑袋,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他觉得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还是少论些主人的是非比较好。 因为楚摘星顶多是打一顿就完事了,主人记小本本不知道能记到什么年月去。 在孟随云的“倾力指导”下,芝娃的名字被光速定了下来。 “唧。林星以后就是我的名字啦!”她叉着腰向沈宿骄傲炫耀。 沈宿:听起来还行,但是怎么和楚摘星那个笨蛋用了同一个字啊,他感觉整个参都不好了。 要不是整个过程都在他的注视下进行,林星现在又是一个通用灵文都不认识,他都要怀疑楚摘星作弊了。 “师姐,我取得这个名字怎么样?”楚摘星眼神亮亮地看向孟随云。 孟随云自然知道楚摘星想要什么:“芝娃本体是灵芝,用林或凌做姓氏都行,不过她是草木精灵,用林更为合宜,这个姓你选得很好。至于名,和你同字,很好听。” 和林星已经扭打到一团的沈宿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又来了又来了,主人永远对楚摘星这个笨蛋开着高达八百倍的滤镜,夸奖的话从来就没断过。 他估摸着就算芝娃这回没选星字,主人也能给楚摘星给夸出花来。 两人两精灵在甲板上闹得十分欢快,以至于韩俊良走过来通禀的时候觉得自己被这个气氛给排斥了。 他就像是一个橘外,啊不,局外人。破坏这种气氛让他都有一种负罪感。 但是事情还是要做的。 所以他一咬牙,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大师姐,大师兄过来了,说有要事要与您商量。” 孟随云脸上并未显露多惊讶的表情,只是略一挑眉笑道:“我还以为他要晚两天才能过来呢。你大师兄在哪?” 韩俊良不太适应和自己这个大师姐讲话,目光太有穿透性了。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好似站在她眼皮子底下整个人就无所遁形,一点小心思都不敢耍。 韩俊良也不知道小师妹是怎么能毫无顾忌在大师姐身上撒娇打滚,玩耍放赖的。反正他当年在宴饮上接大师姐敬的一杯酒都接得有些战战兢兢。 她们在甲板上玩了两天,他们这群演武场霸主就两天没敢出舱室。深怕大师姐兴趣上来,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开始考问课业。 但这回是没法子了,大师兄不知道怎么就过来了。同属天乾一脉,韩俊良自然就被这种无良的师兄师姐们给推了出来,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在这答话:“就在主舱室里等您过去。” “好,我马上就过去,有劳师弟你了。”孟随云站起身,朝韩俊良点头。 得了这句话的韩俊良如蒙大赦,几乎是用跑的,整个人一溜烟就不见了。 孟随云刚想嘱咐一句让摘星和沈宿林星一起玩,腿上却又多了一个挂件:“师姐。” 到底是吓到她了啊,孟随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那天受伤的原因孟随云已经忘记。但从摘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她昏迷时衣不解带的照顾,醒来后又寸步不离的跟着,孟随云已然猜到了自己的受伤原因绝对和摘星有关。 摘星现在就怕一个错眼自己就不见了。 只是这孩子,心眼也太实诚了,她就是去给师弟上一课,怎么会有危险呢? 孟随云到底是没拗过楚摘星。确切一点来说,只要是楚摘星想做的事情,她从来都是无条件包容支持的。 于是被师傅打发来上掌门继承人专属私课的董成在舱门打开后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照例是素衣白裙的大师姐抱着穿着青袍的小师妹,肩膀上还趴着一绿一红两个小娃娃走进了舱室。 董成觉得自己思维都有些凌乱了,他这是误入了一家四口欢乐日常吗?也许他该去甲板上吹吹风再进来。 第六十六章 不过只要孟随云对董成惊讶的目光恍然未觉, 那无论董成心里面有多大的问题那也只能憋着。 “结成上品金丹出关了?”孟随云自顾自抱着楚摘星坐到了椅子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董成,露出些赞赏的表情。 气息浑厚如一,火气内蕴, 绝对是已进入金丹期。 她跟着摘星离开宗门已是三月之前的事, 董成则是一年多前刚招收完摘星这批弟子, 回宗就开始闭关突破金丹。 到如今已是差不多过去了一年半, 算起来速度已经非常快了。而作为掌门继承人, 董成选择的只会是上品金丹。 第140章 这么看来,董成真不愧是云苍老头千挑万选才定下的掌门继承人,即便有收回浮羽界的功德相助, 这资质也算不上差了。 “师姐谬赞了, 我的确是侥幸成就上品金丹, 但还是比不得师姐您破境入元婴, 一力压群雄。”董成依旧谦逊, 真心实意的朝孟随云祝贺道。 他结成金丹出关之时原有些洋洋得意, 觉得自己总算能与宗门内同辈弟子掰掰腕子, 和师姐处于同一起跑线上了。 没想到一出关就听到了自家师姐不仅成功破境进入元婴期,还以一己之力力抗云州八大元婴修士, 并斩杀其中一人的惊人消息。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是他觉得自己能上跑场和师姐站在同一起跑线。结果他师姐不仅把起跑线给直接挪到了终点, 还把跑场给扬了一半。 董成内心除了震惊敬佩之外就剩下一个念头,幸好这是自己人。 孟随云笑道:“咳, 你不必妄自菲薄,坐下说话。吾辈皆修士, 自知成就金丹有多难。你日后是要接下师傅担子的,胆子不妨再大些, 说话再硬气些。”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个说法也许有些夸大,但金丹期难至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如果说凡人修仙的最大障碍是无灵根在身,心性是否坚韧不拔,那广大低阶修士在修行途中遇到的最大障碍就是金丹难成。只有成就金丹,才能称一句高阶修士。 因为从炼气突破筑基,与其说是修士资质问题,不如说是筑基灵材的寻找与选择问题。 练气期修士吸收天地灵气,洗筋伐髓,壮大神魂,完全是个水磨功夫,灵根多寡决定的是修士的修炼效率。 按理想状态推算,即便是一个五灵根修士,日夜勤修不辍,一甲子的年月也能够将修为堆至练气大圆满。 但这仅是理想状态,实际上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发生的可能。 因为炼气期修士即便修行了各种功法,比凡人强上许多,但依旧还是凡人躯体,逃不开吃喝拉撒,寿数也不过百年。 宗门又多以资质划分资源供给,北斗门已经算是良心的了,但三灵根以下的弟子资源供给还是赶不上修炼开销。 所以这些弟子需要把大部分的时间用在维持己身生活上,只能留出很少的时间用于修炼。 修炼效率本就不如人,修炼时间还更少,所以如此累积之后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除非有不小的奇遇,否则许多四、五灵根弟子到四十这个筑基的最后年限时,甭说练气大圆满,连练气后期都是遥不可及。 于是有些低阶修士将自己戏称为工蜂,勤勤恳恳辛劳了一辈子,全部给那些资质好的修士做了嫁衣裳,不乏因此堕入魔道者。 但更多的低阶修士会选择在三十出头的年岁结成家庭,生儿育女,并将后半生全部用于给子女积攒修行资源。 这些低阶修士的目标便是若侥幸生出个三灵根资质的儿女,绝不让他们陷入修为境界达到了而兑换不起相应筑基灵材的境地。以至于光阴虚耗,最终因肉身衰老无法承担灵材的冲击而筑基失败。 单双灵根修士则尽因为宗门核心,资源优先供给。只要自己不作死,在宗门和师门的双重扶持下,平安到筑基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所以仅是到达筑基期这一先决条件,就能刷掉八成身怀灵根的小界修士。 而这些能够成就筑基期弟子的分水岭则是结成金丹的品质。 结成的金丹在更久远年代的玉简中被称为道种,意为修士对天地大道感悟所形成的种子。 修士在筑基期感悟的天地大道越丰富、越深刻,道种的活力也就越强,今后孕育成婴,成就元婴的几率也就越大。 历经三个元会,无数代修士的探索总结,如今已将结成的金丹分为三个层级。 下品者,自身对大道感悟浅薄,无法自行结丹,只能强掠同阶妖兽的内丹代为补充成丹。 此种方法灵肉不能相合,为三品中最次,终生无望元婴。比起筑基期修士只是多了三百年的寿数,修行界从来不缺下品金丹修士被天资优秀的筑基期修士给斩杀的逸事。 所以但凡有得选,稍有志气的修士都不会选择此种方法成丹。 其次便是靠丹药中蕴含的精纯药力辅助结成中品金丹,也是被采用最多的一种方式。 因为许多修士最多只能做到仅稍有大道感悟,所得还是无法结丹。这一类的修士就借助诸如炼金丹之类的丹药,用药力将灵肉强行捏合,从此褪去凡躯,可餐风饮露。 但此种方法虽然修为手段都要远强于下品金丹,只是略逊上品金丹一筹,但走的还是强行成丹一途,依旧终生无望元婴之境。 若是想成就元婴,就必须要成就上品金丹。即磨砺道心,不假外物,依靠自己对天地大道的感悟独立成丹。 而且成就上品金丹的修士里还有个微妙的鄙视链,那就是修士试图成就上品金丹时一般会以十年为期闭关,若是到了十年还没出来,就可以去为他收尸了。 而成功出关的,以闭关时间短的为尊,因为闭关时间越短,越能说明之前对所感悟的大道理解之深,一俟闭关就水到渠成,过程中没有走什么弯路。 董成的结丹速度在中千世界论资排辈也能排到上游,孟随云还真不是随便夸他。 第141章 云苍老头待她不错,她也乐意多教董成这个知事守礼的师弟一些。 “师姐您这是,受伤了?”见面聊了几句消除长久未见的生疏感之后,董成敏锐觉察到了孟随受了伤这一事实。 “练功出了点岔子,不碍事。”在孟随云发现自己忘记为什么受伤之后,就迅速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反正整个流影小世界都没人能知道她修炼的功法具体是什么,又是自己给自己治伤,根本不怕人查出来。 “你这回来,是来问这个的吧。”孟随云没有给董成继续追问的机会,甩出一份流影小世界的地图就铺在了桌上。 “嗯,师姐怎么知道?我刚一出关师傅就让我来,可那时候师姐您力压八大元婴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宗门。 我问师傅我是不是没有必要来一趟,师傅把我揍了一顿之后把我扔出了宗门,说让我只管来,有不懂的在路上问师姐你就是。”刚刚成就金丹期的董成在孟随云面前难得露出了一丝委屈。 孟随云心内摇头不迭,云苍老头养孩子还真是简单粗暴。董成今年才二十三四,能理解他这个老狐狸的思维才是怪事。 算了,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谁让云苍老头脸皮厚让她来教呢。 孟随云凝出一根枝条握在手中,点了点地图上兴州这个地方,问道:“有没有看出什么?” 董成摇头。 她又把兴州和隔壁的中州放在一起圈了圈,问道:“现在呢?” 董成蹙眉,还是摇了摇头。 一直在拨林星头顶花瓣的楚摘星望了一眼却说道:“这个叫中州的地方,怎么没有咱们宗门处的位置更中间啊。” “对喽,摘星真聪明。”孟随云把楚摘星的高马尾放在指间绕了绕。 楚摘星一语惊醒梦中人,董成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若非玄元宗千年前得了上界宗门青睐,赠予功法,接连有修士飞升上界,气运反哺宗门,渐成难制之势,那现在我宗所处之地才应该叫中州,而非兴州。” “只不过祖师当年发现玄武遗迹,功莫大焉,不仅被赐予一州之地为宗门基业,登天台也是修筑在我宗境内。玄元宗没有登天台,这一界霸主做的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我这回出的风头又太大,少不得有人要以为我宗要攻打云州,重现宗门旧日荣光。 兴州虽好,四战之地,我宗目前毫无戒备,若是派大队人马来处理事宜,陈兵两州州界,恐怕玄元宗反手就要攻打我宗了。 所以师傅只让你一人来,就是为做出这只是我天乾一系与云州诸宗的矛盾,与宗门无干的样子。 所以等会你下船之后,仍旧赶往两州边界,就在那打埋伏,寻常商队你也莫动,专挑那些打着十宗旗号的商队入手,大可全数抢个干净,就当我给你结成上品金丹的敬贺之礼了。” 董成爽朗一笑:“那就多谢师姐了。”旋即又担忧道,“可云州修士多修旁门左道,心术不正,此番结仇,将来不知该如何收场啊。” 孟随云心想道,还能如何收场,必是灭此朝食,以追先人伟绩。以云苍老头的个性,定是不会把问题留给师弟你的。 少则三十年,多则五十年,云苍老头必定会找个机会吞并云州。云州十宗人心各异,一盘散沙,想来是不会太难的。 只是那场面自己已经无缘得见了。但她也没把话说透,因为总要给云苍老头这个当师傅的享受暴打徒弟的乐趣的。 第六十七章 六个月后。 韩俊良拦住了从飞瀑秘境出来的楚摘星:“师妹, 你明天去不去演武场啊?” “嗯?”楚摘星歪着脑袋看了看神情中带着些讨好的师兄。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自己去不去演武场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值得师兄专程跑过来一趟问询。 事出反常必有妖,二师兄又是师门里最能作妖闯祸的那个。所以楚摘星决定先不说话,静观其变。 楚摘星话少, 但除了在孟随云面前, 她都有用眼神把别人剩下半截话给逼出来的本事。 韩俊良也不例外。 韩俊良被自家小师妹的眼神看得心中直发毛, 忙不迭举手投降:“好好好, 我全说, 全说,就知道瞒不过你。” “你师兄我昨天和人打了赌,赌你明天一定会去演武场打满六十场, 而且每战皆胜, 把那个劳什子暗影无声颜辉给斩于剑下。” 楚摘星并没有立刻答应, 而是震惊地看向自己的二师兄:“师兄, 你居然与人对赌!” 北斗门严禁弟子在宗门内参与任何形式的赌博, 连修财道的修士都得出了宗门驻地范围才能进行修炼。而弟子在宗门内聚赌一旦被刑堂抓到, 会视赌资多寡判处从三个月到五年不等的灵石矿劳役。 师兄身为掌门亲传弟子, 倒是能逃过这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刑责,但依师傅那个脾气, 是真能把师兄扒光了吊在百转竹林里吹上一年的风。 韩俊良的心差点被小师妹这声叫唤给吓出来, 赶紧上手把楚摘星的嘴给捂住了。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 还不放心的放出神识扫了一遍,见根本没人在附近才把被捂得嗷嗷叫的楚摘星给放开。 “哼。”被强制捂嘴的楚摘星生气了, 待恢复行动力就立刻挣开韩俊良的禁锢往前走去。 她身法极快,全力催动灵力下更是一阵风也似, 韩俊良追之不及,干脆结了一个画地为牢符, 把楚摘星给禁锢在了原地,追上去好声好气的恳求。 第142章 “我的好师妹,你就帮帮师兄这次吧。你师兄我只是一时酒后失言,可那也是为了维护你啊。这回我在你身上可是压了五千块灵石呢。你要是不帮师兄这个忙,你师兄我下半年就得喝西北风了。” “师兄你还喝酒了!”被禁锢的动弹不得的楚摘星都惊呆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二师兄今年才刚十六岁。而师傅严禁弟子在十八岁之前喝酒,给出的理由是酒乃穿肠毒药,会迷乱心智,年纪小的弟子很容易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这两件事要是都让师傅知道,搞不好能把师兄给吊在百转竹林里直接风干。 楚摘星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只是不住地上下打量韩俊良,脸上严肃的表情把韩俊良看得心里直发毛。 到最后韩俊良熬不住了,一拍大腿直接蹲下来对楚摘星说道:“哎呀,师妹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只要为兄能做到的,我都答应,只求求你救救为兄。” “师兄你喝的是什么酒?”楚摘星出乎意料的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说这个事啊。行了行了,我都说。我喝的只是他们这次出去寻到的猴儿酒,不是灵酒师酿造的灵酒。” 韩俊良选择彻底躺平,大不了就是被师傅打得一个月起不来身。不过他还是很讲义气的,没说出来是谁找来了猴儿酒给他喝。 楚摘星开出了自己的条件:“我要一葫芦猴儿酒,外加山下何家糖果铺的三斤奶糖。糖要师兄你亲自给我去买,上次你让人带的货里居然有我们三个都不喜欢的汲汲果味道的。” 韩俊良脸都扭成了麻花状,搓着手试探地问道:“糖这个事好说,我亲自去给你买,保证都是师妹你喜欢的味道。而且甭说是三斤了,十斤我也给你买来。但,这个酒,师妹你能不能换个别的。要是师傅知道了……” 要是师傅知道了自己带小师妹喝酒,韩俊良觉得他可能都不用经过风干了,直接自己刨个坑躺进去自我了断还能少受点罪。 楚摘星一听就知道韩俊良误会了,赶紧出声解释道:“给师姐的,我不喝。” 楚摘星很少见到师姐吃东西,就连在她生辰宴上对自己亲自做的食物也是只动了两筷子就停箸不食。口腹之欲可以说是淡薄到极点,在修士中显得极为特立独行。 楚摘星正相反,十分喜欢吃。自己赚来的贡献点有一小半都扔宗门的小食堂里去了,变着法的折腾宗门的庖厨师。 对于自己无法和师姐分享美食这件事,楚摘星一直耿耿于怀。 因为她现目前能想到并做到对师姐好的唯一方式也就是投喂了,所以这次她决定另辟蹊径,让师姐尝试一下酒。 要不是孟随云给她下了严令,练气圆满之前不得离开宗门做任务。她早就接各种宗门任务出去玩,到处给师姐淘换好吃的了。 听到师妹要猴儿酒是给大师姐的,韩俊良总算放下了心。师妹性格虽然直了点,憨了些,但还是不会说谎的,尤其是在涉及大师姐的事上。 “好,我等会就去拿给你,师妹你明天可一定要赢啊。” “我尽力。” ------------------------------------- 晚间席上孟随云拿起酒杯,盯着杯中琥珀一般的酒液看了好一会儿,终是不忍心拂了楚摘星的一片心意,浅浅的抿了一口。 咽下酸中带甜的猴儿酒。孟随云顿觉火线入喉,直冲胃部,所过之处,火焰漫天,燎得她浑身发热。但是意外地不上头,是她不动用体内龙族血脉之力也能享用的酒。 看来得找韩师弟多要两葫芦了啊,就当她这个做师姐的替他保守秘密的报酬了。 随后孟随云看着已经吃得差不多的楚摘星问道:“怎么样,明天有把握吗?” 这是两人长久来形成的习惯,每天在晚饭时,楚摘星说一说今天自己的经历,孟随云指点教导几句,是楚摘星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光。 楚摘星歪着脑袋静静想了片刻,老实答道:“不知道,我尽力。” 自上次在林星那得到那个不知名的黑色印记后,楚摘星就发现自己能看清全部的堪虚剑法了。 但也只有前六招能正常观看,从第七招开始她只要多看两眼就会头脑发蒙,什么也看不清,回过神之后亦会感觉自己什么都记不得。 这件事她依照师姐的吩咐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出于剑修的直觉,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吃透前六招才能继续学下去。 但一直顺风顺水的楚摘星在这件事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领悟速度骤降。 不仅仅是因为她失去了荡魔剑诀对前三招堪称啰嗦的注解,还因为她太聪明了。 一眼就看明白了后三招蕴含的意思是对前三招的全盘否定,从招式结构一路否定到基本原理。 前三招从最基础的剑招入手,寻找不同剑法中相同的规律,后三招则是以完全违背常理的方式将剑招使出,其中还衍生出了穿、挑、提、绞、扫、点、撩、崩、截、抹等更多的剑招变化。 复杂程度直接超级加倍,尽是些楚摘星难以理解的,所以楚摘星到现在也没想好该如何做到前后衔接。 而且她还不止一次的想过这玩意究竟是不是一套剑法,如果是的话,怎么能如此割裂呢? 于是楚摘星干脆最近一直在飞瀑秘境磨炼力量,感悟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心血来潮了或是实在想不到衔接方法的时候才会想着去演武场寻人过招转移注意力。 第143章 交完百人战的报名费就开打,无论什么时候来的,只会打到今天演武场散场。所战皆胜,还接连挑翻了不少演武场的硬点子,可从来都没哪次打满哪怕六十场,最高记录就是五十八连胜。 实力不俗,却每次都把报名费拱手送人,曾败于她剑下的铁泽还拼命为她张目,说这位实力绝不逊于第二坎暗影无声颜辉,一定是有某种原因才不愿意打满六十场。 也正是因为楚摘星如此自由散漫的行事作风,一贯护短的韩俊良才会在酒桌上被人一激才赌出如此大的数额。 孟随云惊讶地看向楚摘星,她的摘星什么时候会说出如此模棱两可的话了。按摘星直来直往的性子,此时该说一句定败此人才对。 “最近,手不顺。”楚摘星以筷做剑,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最后略带烦躁的放下了筷子,“不过可以斩瀑三重了,可以去打打看。” “已经能斩瀑三重了?”因为楚摘星最近在练这个,所以孟随云也清楚这代表的意思,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飞瀑秘境就是训练力量的,一重瀑就是代表着可爆发出五百斤的力量十息,以此类推,最高可以练到百重瀑,即五万斤的力量,相当于半个幼年期的绪了。 但好像北斗宗自开派立宗到如今,最高记录也只是二十七重瀑。好像还是个剑修修炼出了岔子,后期很难进益,去锻炼力量弥补战力上的不足的。 一般剑修练到个七八重瀑就会停手了,即便是走力剑道途的重剑修士也只会练到十重瀑左右,因为剑修走轻灵一途的多,还真不太重视力量。 摘星能这么快就斩断三重瀑是她没有想到的。思索片刻之后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问道:“是要突破到后期了?” 楚摘星点头道:“嗯,感觉就在这几天。” 孟随云将杯中残余的猴儿酒一饮而尽:“既如此,那也打得。” 在拉平小境界的差距后,摘星打起来会更顺手些。 第六十八章 翌日清晨, 楚摘星背着剑走进了演武场。 刚一走进去,楚摘星就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其中满满的审视与打量,还夹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与兴奋, 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她只是来打个百人战而已, 没必要弄得这样吧。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要不是已经答应了师兄, 楚摘星都想扭头就走了。 楚摘星压下心头的不快, 皱着眉不发一言往前走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眼神,感觉有事在冲着自己来,还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 只能在师兄荫庇下开始首战的小孩子了。 依靠至今未曾一败和肯耐心指点人的名头, 如今整个演武场的炼气期剑修几乎都以她为首, 消息的来源和获取速度早就不能同日而语。 果然, 行不满百步, 就有一个认识的剑修弟子急急忙忙跑过来叫住了她:“老大老大, 您这边来, 我们凑钱给您开了一个包间,您赏脸过来咱们和您商量点事。”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楚摘星跟着这人进了包厢, 也不落座, 只是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这些与外间之人眼神没什么不同的“小弟们”, 大有得到的答案不满意就立刻甩手走人的意思。 这半年来楚摘星释放对美食的追逐天性,加上孟随云毫无底线的喂养, 令她身高蹿得极快,已经长成一个小小少年, 不复孩童稚嫩模样。 背上已经恢复原本长度的赤钧剑,加上冷着脸站在那又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宝剑, 形成了双重的压迫感。 而且同类相斥,楚摘星全开的气场对同为剑修的弟子杀伤力还要强上三分。在场不少剑修都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眼中还在汇聚因刺痛产生的生理性泪水。 老大生气了,还是非常生气的那种。 于是本就没打算隐瞒的他们赶紧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你是说,因为我师兄的赌局衍生出了一个巨大的盘口,都在赌我今天能不能打赢颜辉?”楚摘星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震撼,这叫什么事啊,突然又背负起好多人的期待。 “是的,老大。据弟兄们探听得来的消息,这个大盘口里现在已经包含了演武场炼气期的所有弟子,而且十英个个都下了重注。 筑基期那边除了挑头的韩师叔,谢师叔和百里师叔是确定参与了的,还有十几个姓名不详的师叔,但最少的都压了三百块灵石。 小弟有修炼财道的熟人,给小弟透的消息是这回大盘不下五万块灵石,所以整个宗门金丹期以下的财道修士也全被卷进来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是楚摘星是没有想到的:“玩这么大,你们不怕刑堂抓人?” “其实平日里宗门里的财道修士也在偷偷开盘,老大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毕竟宗门总得给修财道的修士活路吧。这种事情一向是欺上不瞒下,大家也都知道的差不多,只有老大您这种一心修炼,才没有听说过。 一般来说只要玩得不大,赌资过几道手让刑堂的黑面鬼们抓不到直接证据,也就不会有事。 至于玩得大的,就像老大你今天这样的,刑堂自己的人都会被卷进来,就更谈不上抓人了。” “可为什么会玩这么大?这只是我和颜辉的一场比试,连百人战争魁都算不上。” 第144章 一直楚摘星讲述的络腮胡男子面露难色:“老大,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楚摘星横他一眼:“少废话,快说。” 络腮胡男子一哆嗦,赶紧说了下去:“其实一开始也没闹那么大,也就是韩师叔赌了五千块灵石。 可听说后来赤焰峰的师叔和碧涛峰的师叔吵起来了,在争符修和剑修谁更胜一筹,结果筑基期的师叔们在韩师叔去找老大您的时候又开了新盘口。 也不知道颜辉是从哪听到了消息,赶着关门的点上场把烈炎煮海邢正卿给挑下来了。于是演武场关门后十英纷纷下注,那些财修为了修行又四处传播消息,所以一晚上过去事情就已经不可收拾了。” 话说到这楚摘星就明白了,她这是无意中卷入宗门里的热点问题去了。 继承玄武大帝道统的北斗门自然是剑修战力会更强一些,但因剑道艰深难学,已经连着好几代人都没出过一个像样的剑修代表人物了。 眼见得是人才凋零,青黄不接。与此同时门内符修人数却极速增加,形成在各个修为阶段都压着剑修锤的局面。 其中又以占比最大的炼气期弟子最为凄惨,因为炼气期往上好歹还能点出赤焰峰的几个剑修装点门面。不说有多强,但好歹能叫得出名姓,和差不多年龄修士中的翘楚过过招。 可炼气期的剑修们在楚摘星强势杀出之前,只能抬出游秋灵这个只阴差阳错在演武场打过一场的人做标杆。 可即便剑修们强势把游秋灵抬到了四坎第三,也有众多修符道的弟子心存不满,进而大放嘲讽。 诸如什么空口吹战绩、剑修天下第一,可筑基期和炼气期的百人战十英都是符修之类的话是张口就来。 十英指的就是那些在百人战中胜率前十,可以分到百人战报名费和宗门贡献点的人,通常而言,他们也代表着北斗门一个大境界里年青一代的最强战力。 如今演武场炼气期的十英都是符修,而且都已经修炼到了练气大圆满,均被内门长老们收为了弟子,日后前程虽金丹不敢保证,筑基应是无忧的。 演武场的规矩,修为提升到另外一个大境界,自动退出低境界的榜单。 按如今的情势,这一批炼气期十英退出榜单也就在最近这三年。 届时又会有新弟子入门,而按常理能顺势接任,撑起新一代炼气期弟子门面的通常会在四坎这些还处于练气后期的弟子中产生。 昨日颜辉又把四坎第一的邢正卿给挑了下来,于是楚摘星要打的这一场就自然而然的变了味道,从单纯的个人战力之争变成了最近两批入门弟子到底是符修扛旗还是剑修领军。 如今又有了这个天价的盘口,楚摘星预感到如果这一战她要是输了,剑修们恐怕就不止是沉寂十年那么简单了,摧锋折锐一蹶不振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孟随云长年累月的坚持教导下,楚摘星虽然对常识的记忆能力没有丝毫提高,但是对局势的分析能力却大大提升,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战败的惨烈后果。 该说真不愧是师兄吗,瞧这麻烦给她找的。 “所以呢,你们打算怎么做?说啊,把我特意请到这个包间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楚摘星靠在门上,双手抱胸,很是玩味的看着她这些小弟们。她倒想要看看,这些人又能给她搞出什么新花样来。 她的气场实在是放的太足,好半晌才有人站出来支支吾吾道:“我们打算等会都去交报名费,然后挨个挑战老大你,到时候老大,老大您就能保持最佳的状态去迎战颜辉了。” “你们要我打太平赛?哼。”楚摘星这下连语气都冷了下来,“混账东西,尔等学剑就学会了这个?难怪一个个的本事都稀松平常,自己不求上进,还怪符修平时嘲笑你们,脸呢!” 楚摘星这番话说得极重,就差直言他们不配学剑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反驳。 因为这事的确做得不光彩,有打假赛的嫌疑,很违背他们素日里做人的准则。因此一个个羞惭满面,把骄傲的头给低了下去。 他们虽推楚摘星为领袖,但楚摘星年纪太小,平素指点又和和气气的,没什么架子,所以很多人叫楚摘星都是模糊了辈分的老大,对待楚摘星和游秋灵这个被装裱起来的吉祥物差不多。 直到楚摘星毫不留情的斥责之后,许多人才恍然觉悟,这位可是师叔啊。而且还不是空有辈分的那种师叔,是能把他们训得和三孙子一样还心服口服的师叔。 一只在回答楚摘星问题的络腮胡男子带头冲着楚摘星一拜:“是弟子等错了,谢小师叔教诲。弟子们等会就不去凑热闹了。” “不,你们要去。不过只用给我选十个最好的,在最后十场上来。我倒要看看,你们平常都学了些什么,学得这样机心重重。” 楚摘星骂过瘾之后才继续问道:“现在赔率怎么样了?” “啊?哦,我们喊师叔您进来时赔率还是三比一。 ” “我一他三?”自己被人比下去了的现实让楚摘星略有些不满。 络腮胡子委婉答道:“确实如此,不过初始赔率都是根据对战双方的修为实力,过往战绩定的,后来的赔率要按照双方下注数额调整的,小师叔您初始的赔率是是一比五。” 这意思就是自己原本还要更不被看好一点,赔率还是开盘后被拉起来的。 第145章 看来这一战是非胜不可了啊,要不然她过不去心里的坎。 “你们都下注了?”楚摘星看向包间里一票殷切看向她的人。 “那自然是都下了,咱们技不如人,就只能用灵石给小师叔您壮壮声势了。” 楚摘星打开乾坤袋在里面翻了一会儿,取出一张北斗门通用的灵石对牌来,扔给了络腮胡子:“把这对牌拿去,全部换成灵石,买我赢。” 砸大盘拉赔率这种事果然还是要自己来比较靠谱,幸好师姐总是会给她备一些压仓钱,这不就用上了吗。 说完楚摘星毫不留恋,推开门就走。 络腮胡子接过对牌后开心地应了一声好,小师叔能支使他跑腿是看得起他。但一看对牌上写的文字,这兴奋的腿是怎么也迈不出了。 “嘿,你还愣着干什么?小师叔让你去办事呢。”同伴推了一把络腮胡子,眼光觑到对牌上的字,亦是吓得跳了起来:“我靠,一万块灵石,小师叔自己给自己砸盘口?” 他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两刻钟后又传来惊人的消息,天乾峰的孟师叔直接砸了五万块的灵石下来,直接把赔率砸成了倒挂的二比一。 而且这灵石还是掌门大师兄亲自去送去的。这说明这场令下面弟子狂欢的赌局已经进入宗门高层的眼里了,符修与剑修的争斗也第一次摆在了明面上。 ------------------------------------- 天乾主峰。云苍上人正与孟随云在对弈,云苍上人左手拈须,右手不断点动在石桌上,白子就在他手背上不断跳跃。 “徒弟啊,能不能让为师悔一步棋,就一步棋。为师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孟随云从棋盒中抓出一枚黑子,淡然道:“您上次要悔棋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但没办法,谁叫您是师傅呢,您想悔就悔吧。 不过徒儿可要奉劝您一句,您这大龙已经被围死了,悔一步棋是不够的,如果从第六十八手悔起,尚有一线生机。” “那就从六十……”云苍上人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上当,气得把手中白子往棋盒里一弹,笑骂道:“你这泼徒,恁的可恶,居然敢戏弄起为师来了。” “哈哈哈哈。”孟随云少见的大笑了起来,旋即起身向云苍上人行了一礼,“师傅,弟子承让了。” 云苍上人坦然受了这一礼,然后轻敲棋盘,两色棋子就各自回了棋盒:“赔礼就不必了,你且坐下陪为师再杀一盘。整个宗门里也就和你下棋比较有趣,可你又难得出洞府一次。 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你,你可得陪为师下个痛快。不过你这盘得让为师十目,不,十五目。” 孟随云执黑先行,下了一手之后才笑道:“弟子谨遵师命。不过我听说董师弟棋艺也甚好,怎么师傅不让他陪着下棋。” 孟随云不说还好,一说云苍上人胡子立刻就翘了起来:“棋艺虽好,胆子比耗子都小。为师瞪他一眼,嘿,悔棋悔得比为师还快。别说乐趣了,都要给他气饱了。” “董师弟年纪尚轻,仍需历练,师傅您多提点他就是了。” 云苍上人话锋一转,白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所以这就是你让他代你去下注的理由?” 孟随云落子依旧不急不缓:“师弟是未来一宗之主,也是时候了解一下宗内裂痕了,是大刀阔斧还是徐徐图之,心里总要有个数才是。” “我看你是想把他拖下水,为俊良那个皮小子开脱吧,免得到时候摘星那丫头又不开心了。” “师傅真是老而弥坚,说的一点不错。” 云苍上人被噎得一口老血堵在了心口。放眼整个宗门,也就只有他这个大徒弟能算计完他之后还敢坦然承认的。 于是云苍道人的语气和缓许多:“那摘星那丫头能赢吗?” 小徒弟的课业虽说是他抓总的,但具体事宜还是大徒弟给负责的,大徒弟上次汇报还是在三个月前,他现在还真拿不准小徒弟的实力。 无论是从私人感情还是宗门大局,云苍上人都希望小徒弟能拿下这一局,也好提振一下宗门剑修的积极性。 大徒弟一向谋定后动,敢下重注必然说明小徒弟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现在问不过是图个心安。 谁知孟随云的回答令他瞬间不淡定了:“不知道,摘星昨天和我说她最近手不顺,胜负如何要打了才知道。” “那你还给下那么重的注!”云苍上人多年来的养气功夫差点因此破功,一出手直接把赔率给砸得倒转过来的大徒弟原来也不知道? “摘星都买了自己赢,我这个当师姐的,总要帮帮场子。”为了堵住云苍上人的口,孟随云紧接着说道,“师傅您知道的,弟子穷得就剩下灵石了。” 云苍上人被大徒弟这个理由弄得说不出话来,纵着摘星那丫头就直说,拿自己有钱这个理由做遮掩做什么,平常也没见你拿灵石出来支援一下你这两个师弟。 云苍上人开始反思,他当年就不该看大徒弟底子丰厚就把小徒弟交过去养,的确是养出了一身好本事,但也养出了这败家的习性。 一万块灵石都够他小修一下宗门的外层阵法了,就这么被扔出去当赌注了! 大败家子养出个小败家子。 但他还没法教训,谁让这钱是大徒弟给的呢。 第146章 “你当真判断不准结果?”云苍上人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弟子当真不知。”孟随云见云苍上人真心在意,也略加重了语气认真答道。 “那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她是我教的。”孟随云自信的说了一句,随后用手指了指棋盘,“云苍老头,你要是再不好好下棋,你的大龙就又要被我围了。” “慢来慢来,你这丫头可别想作弊!” ------------------------------------- 棋局开盘,战局亦起, 自楚摘星交了报名费跳上演武台的那一刻起,挑战者就争先恐后的跳了上来。而且因为她今日要挑战十英之下实际上的最强者颜辉,不少平素自重身份的弟子都纷纷下场,想在颜辉下场之前把她挑下来。 这场赌斗连掌门大师兄都下场了,就差直接违反宗规摆在明面上了。暗中还指不定有多少内门外门的长老在关注呢,如果能挑下楚摘星,那长老弟子的梦总能做一做吧。 对于这些做梦的人,楚摘星的回复只有一剑。 剑出鞘,剑光闪,然后剑就架在人脖子上了,这时候大部分挑战的符修连一个符都没书完。 就算侥幸有已经书好符的,也慢楚摘星一步,攻击落到了空处。 “小师妹这是疾风步法圆满了啊,没修成目箓的符修现在连她一剑都接不了。”百里飞章专门挑了个位置最好的包厢,居高临下观战。 “诶,还苦着一张脸干什么,小师妹都打完十场了,赶紧地过来看啊。”见说不动,百里飞章夹着韩俊良的脖子把人强行给带到了窗边。 “早知道会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我就该把那些灵石给直接扔给边荣。” “要你喝了二两酒就上头,受不得激。不过现在都这样了,你也少叹几口气,看小师妹如何帮你赚一笔好了,我们两个也沾点光。” 韩俊良颓然摇头:“不是啊,我一点都不担心小师妹。我是怕我师傅,老实说,我现在都不敢回去了,师傅一定会打死我的。” “不会的,大师兄都下场了,掌门师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除非掌门师伯能狠下心把大师兄一起罚。”谢雨寒走上前来,递给了韩俊良一杯茶,宽慰道。 韩俊良脸上终于有了喜意:“我大师兄也下场了?我怎么不知道。” 百里飞章翻了一个白眼:“你当时像跟给人哭丧似的,我们倒是说了,你听得见?” 韩俊良反手给了百里飞章一拳:“滚,我爹娘还好好的呢。百里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再乱说话,我就扁你。” 百里飞章立刻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投降,谢雨寒又说起了董成一掷万金把宗门财道修士给吓傻,还以为董成是奉命来抓他们的趣事,三人顿时笑做一团。 不再担心自己生命安全的韩俊良立刻把精力放到了观看自家小师妹比斗上。现在赔率已经定在一比一了,如果小师妹这把能赢,那他明年的开销都有了。 “小师妹今天居然不和人耗了,全都是一招败敌啊。”又看了十场,韩俊良发出一声感慨。 他小师妹宰人和与人比试的时候完全是两个状态,前者是一招都不肯多用,后者是只要心情好,但凡是个长得能过眼的,就能与人耗上个百八十招的。 谢雨寒说道:“不是小师妹不想耗,而是今天她不能耗。颜辉那小子修炼的《幽幻玄经》邪性地很,据说现在对战筑基期以下的修士,连神识感知都能完全屏蔽。昨天邢正卿就是着了道,腰子上被扎了两刀,目前还躺着呢。 小师妹要是想帮你挑下他,就必须节省体力。演武场同天打百人战中途是不准吃丹药恢复气力和伤势的。” 说完之后谢雨寒还给了韩俊良一个眼刀,和人打赌也不带脑子的,怎么就非定在今天一天内要打败颜辉呢。 要知道宗门当年建立演武场百人战的初衷是锻炼弟子陷入绝境后的久战能力啊!虽然从创建之初这个目的就一直在疯狂跑偏,可能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实践初衷。 “呃……”韩俊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决定选择装死,因为他要是把当时已经喝高了完全没听清边荣条件这件事说出来,很有可能会立刻遭到群殴。 楚摘星一路打到了四十九场,都只用了一剑就败了敌,包括按惯例上场阻拦的铁泽也被她一剑拍下了演武台。让先前还打算拿她做筏子的人现在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 输不丢人,可输得如此迅捷利落,会动摇道心的啊。 “不对劲。”谢雨寒看着持剑在演武台上傲然而立的楚摘星,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韩俊良奇道:“谢师姐,哪里不对劲的,小师妹现在顶多是一直全力催动身法灵力有些消耗过度罢了。你我都是见过小师妹那变态的回气速度的,给她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 谢雨寒缓缓摇头:“不是这个不对,韩师弟你没发现吗?到现在,一个修剑道的都没出现。” “不管在搞什么,还有十场,颜辉就得出来了。无论做什么,小师妹实力总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提升。”百里飞章相较于其他两人,要看得开很多。 事实证明,实力的确不能再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升,但气势可以。 从第五十场开始,第一个剑修抢在所有人之前上了台。楚摘星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剑入鞘。 第147章 “小师妹这是在搞什么?”韩俊良发现自己是越看越看不明白了。 在战斗开始之后,他很快就明白了。 站在演武台上的楚摘星第一次没有依靠身法抢攻,而是站在原地等对面的剑修来攻。 来人先是抱剑冲楚摘星行了一礼:“楚师叔,弟子得罪了。” 楚摘星略一点头之后,便见眼前一道寒光闪现。 竟是个能拉出剑光的剑修,瞧那剑光的去向,直指楚摘星的咽喉。 “噔”一声脆响,来人的剑尖正抵在了赤钧剑的剑鞘上。 “势需积攒,上来就是绝招见效不大,你需搞清楚轻重缓急。不过你逍遥剑法练得不错,有点从心所欲的意思了,只是……”楚摘星毫不留情踢出一脚,把人给踢了个大马趴。 “你这个步法着实是太烂了,只要看你的步子就能知道你要攻击哪,手上招式练得再好也是白练。” 被楚摘星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一顿,那个弟子反而大喜过望。都说楚小师叔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出弊端,和一些内门的长老比斗不差多少。 以前他还不信,今天体验了一番才算真正见识到了。 “弟子谢过楚师叔!”这一礼比先前那一礼来的诚心实意地多。 “嗯,下一个。” 接下来韩俊良他们就见识到了楚摘星是如何站在原地,用剑鞘把上场的剑修们给敲得满头包的。 时不时还有厉声斥责。 “让你使劲攻击我,早上没吃饭是吗!” “练剑不是插花,你瞧瞧你练出个什么玩意,花里花哨,华而不实,绵软无力。用来刺苍蝇还凑合,比斗就算了吧,与人生死相搏更是只有送命的份。” “让你打左边,左边,左边!认不清方向是吗!你的神识是干什么用的?” “你练剑七年就练得手脚不协,心意不合,处处都不规整?平常不练习,就现在处处是破绽,别以为你现在剑招凌厉就代表着厉害,这些小破绽迟早有一天会要了你的性命。” 别说是演武台上被她言语输出的,就连那些在台下观战的都牙齿发酸,耳朵通红,纷纷想起来当年被师傅/师兄师姐/教习弟子支配的恐惧。 百里飞章后怕似的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耳朵:“我记得,小师妹应该还没领过剑术教习的任务吧,可怎么这话听着怪耳熟的。” 韩俊良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像极了言不由衷的假笑:“的确是没领过,可能这是堪虚剑法的被动效果?看见他人使剑的破绽就忍不住指出来之类的……” 谢雨寒看得更透彻些:“现在还不是,等打完这场与就会是了。我估摸着就算这次小师妹输了,宗门也一定会把她扶为这一代剑修的旗帜人物,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年龄合适,天赋足够,连拜的师傅都是掌门师伯。 越打到后面,楚摘星身上的气势就越足,渐渐有了些有敌无我的气场。 韩俊良他们三个都是在演武场里泡惯了的,即便刚开始没看出来,只以为小师妹是在借教育小辈的功夫回复灵力,把自己状态调整到最佳。但一连这么打了十场,哪里还看不出来小师妹在聚势。 把自己逼到极致,付出最小的代价去打败拿出处于最强大状态的弟子们,最终迎来的必然是尽情释放毫无保留。 韩俊良现在已经忘记灵石的事了,全心全意观察着楚摘星的状态,并真心实意的开始嫌弃宗门这些弱地不行的剑修:“还不够,远远不够,他们都太弱了,对师妹来说只能算热身。” “宗门剑修就这么些个,炼气期更是大猫小猫三两只,绑一块都不是小师妹这只小老虎的对手。韩师弟你就知足吧,好歹还让师妹活动了筋骨呢,总比没有强。” 眼见楚摘星又把一个剑修拍下了擂台,谢雨寒沉声道:“第六十场了,颜辉该出来了。” 不过他们没有等来颜辉,反而等来了一把十分眼熟的重剑。 楚摘星看着突然拍在自己眼前的重剑,和从重剑上滑下来的游秋灵,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游秋灵见状笑道:“怎么,很奇怪会是我?” 楚摘星老实点头。 游秋灵抡起重剑扛在了肩上,显得极为彪悍:“我是四坎第三,这第六十场的连胜本来就应该我来守。 邢正卿该是个打游击的,遇到特别硬的点子会提前出手拦一拦,只不过我比较懒,这守坎的才变成了颜辉那条蛇。” “蛇?”楚摘星昨天晚上已经看了颜辉的很多资料,但这个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游秋灵把重剑从肩上放下,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突然踢掉剑鞘,抡起重剑往空中某处狠狠一砸。 一道身影猝然出现,脸上有一条条新鲜的血痕。 游秋灵努嘴:“喏,就是这样,说他坏话都能躲着在一边听着,但心里记着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现咬你一口。小心眼还记仇得很,喜欢累积伤口耗死对手,用蛇来形容很贴切。” “游秋灵,你别太过分了!”被一剑斩破了行藏,颜辉显然有些气急败坏。 游秋灵把手中重剑往演武台上使劲一磕:“你手现在应该已经长好了吧,那要不咱俩先去打一场?让我也试试你如今的斤两,看看谁更适合做这个第三坎。” 颜辉断然拒绝:“我不和你打。”开什么玩笑,游秋灵既然能看破他的行藏,就算尚未筑基,那也离得不远了,他现在是绝对打不赢的,赔本的买卖他不干。 第148章 “那就滚蛋,还留在这是想让我请你吃饭吗!”游秋灵似乎对颜辉抱有极大的恶意,还没有说到三句话,又是一重剑拍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打中,颜辉的身影消失在了半空中。 “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开始打了。”游秋灵嘴上说着开始,整个人却已经拎起重剑以山岳压顶之势狠狠砸了下来! 楚摘星急忙举剑格挡,双刃相接,赤均剑被砸得发出一声剑鸣。楚摘星只觉虎口发麻,膝盖都不由弯了一弯。 好大的力量,比上次在船上接的那一剑要大的多。要不是她已能斩瀑三重,这一剑就能直接给她拍扁了。 “你很不错,再接我一剑试试!”楚摘星心中诧异,哪知游秋灵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接下来两人都没动用灵力,只依靠单纯的剑招乒乒乓乓连拆了三十余招。 剑剑均是没有任何花哨的硬碰硬。 把台下观战的剑修看得心神澎湃,原来这才是顶尖的剑修过招啊,不用灵力都能打得如此精彩。 小师叔果然骂他们骂得很有道理。一帮子吃了饭却没长脑子的笨蛋,活该挨骂。 楚摘星又一次架住了游秋灵的剑,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间呼吸可闻:“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游秋灵答得坦然:“自然是来帮你凝聚剑势的。” “你撒谎。”楚摘星直接戳穿。招招都下死手,没见过谁是这么帮忙的。 “只是真的,不过只是一半的真话。” “另一半呢?” “你打过我再说!” “这可是你说的!” 楚摘星是真的被打出了火气,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她使劲把游秋灵的重剑往前一顶,自己收剑后撤,游秋灵不疑有他,拎剑急追。 要的就是你追! 眼见楚摘星就要到演武台边缘,游秋灵赶紧高高举起重剑。待重剑被举过头顶时,楚摘星突然转身,对着游秋灵胸口就是一个肘击。 此时游秋灵已经来不及收势,整个人直接被撞得倒飞出去。靠着重剑在演武台上摩擦才没有被撞出擂台。 游秋灵一个鲤鱼打挺翻起了身,抡剑再战举剑欲斩,如壮士撼山。 楚摘星却一改先前硬碰硬的打法,只回以漫不经心的一刺,仿佛像是慌乱中随意指出。 但她却发现只要自己斩下去,楚摘星那一招就会往上挑,对准的正是她的心脏。 游秋灵不信邪,在空中接连换了几招,楚摘星也接连变招,似羚羊挂角,又像雪泥鸿爪,皆是妙到毫巅,每一招都堵在她的必由之路上。 摆明了是想击中不难,能付出多少代价就要斟酌一下了。 两人在台上斗智斗勇,外人却无那么好的眼力,只觉她们两个现在滑稽极了,一直在不停地扭来扭去。 连韩俊良他们三个都看呆了,面面相觑。这又是个什么打法?明明刚开始还打得有模有样,看得人热血沸腾。 算了,还是有空了去问问小师妹吧。让他自己想,这辈子都想不明白的。 两人在空中拆了十几招后,游秋灵终于是原地落下把剑放下,颓然道:“我输了。” “所以你另一半目的是什么?” “还看不出来吗?自然是来揍你的。” “揍我,为什么?” “师傅说我那次云州遇险有了心障,因为心障是因你诓我大师姐马上就回到而起,所以师傅建议我来打你一顿好消除心障。” 楚摘星表示自己无法理解这种思维:“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 “虽然没能揍你一顿,但我已经好了。你快点到筑基期,我等着你。”游秋灵将重剑插回剑鞘,又自嘲一笑,“你瞧瞧我,脑子都糊涂了,现在都打不过你,以后就更别说了。” 楚摘星刚想说些什么,游秋灵就背着剑跳下了演武台,不过又转过身来说道:“楚师妹,拜托你个事呗。” “你说。” “帮我狠狠揍一顿颜辉那个混球,往死里揍他,给他留一口气就够了。让他知道,我们剑修不是好欺负的。 你记住了,和他打的时候,不能光靠五感与神识,这些都会欺骗你。”游秋灵用手点了点脑子和心口,“你得靠这两个地方。” “我记下了。” “行,那我就放心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东风失期了。 颜辉还没有傻到和气势正盛的楚摘星硬碰硬,反正韩俊良的单人赌局是打满六十连胜且战胜他颜辉。大盘口的赌局更是只论他们二人的输赢。 游秋灵利用规则抢了一个坎帮楚摘星提势,那他自然也能利用规则把对决再延伸到三十场后去,把楚摘星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气势给泻下去。 虽然避战说起来有些不光彩,但比起输掉这一战,他宁愿选择暂避锋芒。 说破大天,也是游秋灵先不讲规矩的。 “无耻之尤。”韩俊良心中生火,一巴掌把窗框给拍碎了。 百里飞章赶紧离得远了些:“诶诶,这可是你拍碎的,与我无关啊,等会你自己去赔。” 韩俊良完全没听见。 谢雨寒用杯盖搅弄着杯中残茶,把茶叶搅得上下起伏:“但却在规则之内,说真的我现在越来越期待他们两撞上了。 不过如果小师妹能一直赢下去的话,就能打破韩师弟你当年创下的八十场连胜记录了,你开不开心?。” 第149章 “师妹只能赢下去。输一场,她的气就泄了。”她甚至不能中途休息,因为一休息,气势也会被消磨。 楚摘星的确一路胜了下去,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焦躁了起来,先前还是把剑架人脖子上礼貌送下演武台,现在就直接用剑把人给拍下去了。 “小师妹心急了。” “换你你也急,现在都是会用目箓的修士了,师妹还差着一个小境界,不快点等着挨揍吗?” 百里飞章被呛,但他选择闭嘴。明眼人都看得出韩俊良现在就是个火药桶,捻子就是小师妹,那是绝对的一点就炸。 楚摘星终于一路打到了第九十场,气势没丢,但先前借机回复的灵气不仅全没了,反而还有消耗地更多了些。 人已经来了。就在楚摘星持剑回复体内快要见底的灵力时,脑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 果然,在下一息,楚摘星就看到了黑披风的一角。这也是演武场的规矩之一,不得暗中偷袭,上场修士必须表明自己已经来到了台上。 但至于是全露面还是像颜辉这样只漏一点,那就全凭个人选择了。 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唯有吓人的静寂。 楚摘星散放出神识,同样是一片漆黑,连擂台下之人都感应不到。 糟糕,自己已经陷进去了。 就在楚摘星脑中闪过这个想法时,两道气刃却慢慢开始在她的后腰处凝聚。 这是颜辉最中意的位置。有点小卑鄙,但胜在足够好用。一旦击中便能让对手瞬间丧失再战之力,邢正卿昨天就是被他这么捅下去的。 “危险,师妹你快躲开!”韩俊良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呐喊,如果可以,他宁愿以身代之。 “这是制造了一个临时的小幻境,屏蔽了小师妹的五感,顺带着欺骗了神识吗?”谢雨寒是个偏学术型的人,打架从来都靠脑子计算分析,现在已经在开始思考颜辉功法的特点了。 百里飞章提出了反对意见:“我看不像,幻境再真亦有破绽,咱们小师妹那个变态的感知你又不是不知道,想瞒过她?基本不可能。 而且就颜辉目前的修为,布置幻境?师姐你也太高估他了。 我觉得应该是幽幻玄经的特性,他靠释放一些东西,暂时扭曲了小师妹的感知。” “有道理。” 两人在这里热火朝天讨论的时候,气刃已经凝结完毕,狠狠朝楚摘星的后腰捅了过去。 楚摘星手中剑比脑子动得更快,在还没有接到指令之前就自发挑飞了其中一把气刃,而迟上一拍的身体却没能躲过另一把气刃,自腰间狠狠划过。 脆弱的布帛被轻易划开,楚摘星腰间出现一个巨大的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火辣辣的疼痛让楚摘星恢复了一丝清明,眼前出现了几个虚幻的人影,应该是演武台下观战的。 接下来的情形与这次大同小异,气刃暗中凝聚,楚摘星的身体先一步反应,或多或少留下几道创口。 如是者反复数十次之后,楚摘星已经像是一个血葫芦。颜辉的心态也从最开始的如临大敌变成猫抓老鼠一般的戏耍。 你敢出大价钱砸盘口,我就是泥捏的没脾气吗? 不过也就是百里飞章拦腰抱住了韩俊良,不然颜辉已经被韩俊良给拍成一滩烂泥了。 在韩俊良看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占尽上风也就算了,无端戏耍折辱人就太过分了。 一直在被动挨打的楚摘星倒是越打越清醒。 疼痛与逆境开始促使她飞速思考如何把堪虚剑法的前六招给连贯起来。 如果说前三招是走实,那后三招就是走在走虚。 所有违反常理招式的产生,正是因为持剑之人处在违背常理的环境之中。 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识不能感。既然感知无法外放,那就内聚,抱元守一,定心守神。 看清楚自己,明白自身的情况,才能使出心意相合的剑招。 这就是游秋灵对她说的用脑子和心去感受。 楚摘星突然闭上了眼。 别人或许还没有发现,但身处战中的颜辉却没来由感到一丝心慌。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对手出现异常举动只是,不是准备作妖,就是打算奋力一搏。 不能再拖下去了,自己身上还不知道背负多少人的期待呢,玩也要有个限度。 四把气刃在他的催动下迅速成型,朝着楚摘星,腰腹、脖颈、后心、双膝这四个要害部位疾刺而去。 楚摘星猛地将手中剑一荡,平空竖起一道气墙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气刃,随后移形换位,在间不容发之际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踢飞了刺向自己后心那把气刃。 “抓到你了!”楚摘星低吼一声,搅碎身前气刃,朝着心内显现的那个光团刺去。 在炼气期,符修一旦被剑修近了身,那基本就可以宣告战斗结束。 但颜辉不一样,位置被楚摘星找出来并成功迫近之后,他身形又蓦地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我说了,你是抓不住我……”笑声戛然而止。 “那倒未必。”楚摘星平静地把剑从颜辉腰间拔出,甩掉了剑尖上的血珠。 这是她第一次在演武场上用剑伤人。但是她对此没有丝毫愧疚。 伤害与否这个事都是相对的,既然颜辉对她下手没有丝毫容情,那她留手就显得太软弱了。 第150章 捅人者人恒捅之。 “你是怎么看破我的踪迹的?”颜辉捂着腰,艰难的坐在演武台问向楚摘星。 楚摘星本无意回答,但看颜辉已双目赤红,人几近癫狂,知道自己无缘无故破了他秘法已经成为他心中执念了。 加上此人虽然下手狠辣,但终究还是帮助她突破了前六招的衔接问题,让她接下来只剩下了水磨功夫。这是她欠下的因果,要还。 所以还是出言指点道:“你从根本上就练错了。” “此言何意?”颜辉急得身体都前倾了。 “你应该专注隐藏自身,而不是寄希望于扭曲对手的感知来达到隐藏的目的。靠山山倒,靠水水断,强本固元才是正道。” 楚摘星说完就毫不犹豫跳下了擂台,她忙着去治伤。 身后却又传来颜辉的声音:“楚摘星,你且记着,今日是我颜辉技不如人输给了你,而不是符道不如剑道!” 楚摘星驻足朗声回回敬:“符剑二道并无高低强弱之别,是人硬要分出个三六九等的。 道藏天地之间,亘古长存,历久弥新,我辈修士只有应天感道,砥砺自身的份,何德何能区分道之高下,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要是不服气,以后尽可以来挑战我,我保证下次也不会留手。” 天乾峰上,云苍上人和孟随云的棋已下到终局。没有任何意外的,云苍上人的大龙被屠了个一干二净。 正在嘟囔着徒弟不尊师重道让着他点的云苍上人在看过一张飞符之后郁闷瞬间不见,脸上的皱纹都笑得张开了。 高兴地直拍大腿道:“不愧是我徒弟,不愧是我徒弟,这番话说得提气,太提气了啊!这帮混账但凡有摘星一半觉悟,这些年也不会斗得和红眼牛似的。” 孟随云接过飞符一看,也浅浅一笑:“我说过了,摘星她是我教的。” 第六十九章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楚摘星这颗冉冉升起的演武场新星接下来挑战十英会是一个什么情况, 不少因为此次大型赌局修为暴涨的财道修士甚至连盘口都开好了的时候…… 楚摘星又消失了。 还是连无孔不入的腻缝们都找不到的消失。秘境、演武场、天乾峰,各路人马堵了楚摘星近两月,还是连根毛都没捞着,最终只能悻悻放弃。 楚摘星也因此把自己自由散漫, 永远都不会打满百人战的人物形象给彻底焊死在身上了。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又是两年多时间过去, 楚摘星也从全宗议论的热点变成了演武场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天才, 在一天时间里就连胜九十场, 是三百年内第二个做到这件事的人。 而且虽未挑战十英,但大家都认为她与十英有一战之力,是有可能跨越两个小境界挑战成功的。 楚摘星对于自己已经成为他人口中宗门传说这件事毫不知情, 她此时正躺在草地上享受许久未曾照面的阳光。 修行静室里虽也会引入地火模拟阳光照耀的感觉, 但楚摘星是坚定的自然派, 认为模拟出来的感觉就是比不上自然的。 温度湿度都可以调试, 但这青草香加上花香、鸟语声混杂着潺潺流水声的环境是怎么也无法仿造的。 其实也不是不能仿造, 但造价过于高昂, 性价比不高, 所以基础的修行静室是没有这些功能的。 已经断断续续闭关了两年多的楚摘星委实是憋得太久了,所以一出关就直接躺在了草地上晒太阳, 连师姐那都没顾得上去。反正现在这个时间点去师姐也是在打坐清修, 还不如自己酝酿一下睡意来得舒服。 楚摘星特意折了一根草茎放在嘴里慢慢地嚼, 这是她年幼时“尝百草”总结出来的经验。这种她至今仍然叫不上来名字的草,茎秆汁水丰富, 还带着一点点的甜味。所以等会她睡着了,汁水还会源源不断流到她嘴中, 持续供给甜蜜。 于是沈宿循着气味找到楚摘星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俊美无俦的少年仰躺在绿草如茵的草坪上, 如瀑的黑发随意散落。 明明是种十分随意的姿态,但却无端有种生人勿进,凌然不可侵犯的尊贵,好在嘴里叼着的那根不规则晃动的草茎破坏了这份气质,不然沈宿心里还真有点发憷。 因为总感觉去把这样一个正在享受睡眠的人给叫醒是一种天大的罪过。不过沈宿现在算是明白主人为什么当年非要留下楚摘星不可了。 因为楚摘星那是长得真好看啊,就算一点天赋都没有,养在身边也够赏心悦目的。 小时候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因为年纪小,和时下普遍精致的娃娃们比起来只能算是高出一截。然而随着时光流逝,大家一同褪去幼态,楚摘星就把女大十八变这句话演绎到了极致,显得尤为出挑。 连孟随云这种见惯俊男美女的人都不由地心生感慨,摘星的父母真是连名字都没有取错,摘星这幅好模样还真是说一句勿坠人间的星辰都不为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种思想具体到沈宿的行为上就是他突然有点不忍心下脚把楚摘星这家伙给踩醒了。 但沈宿很快就摇摇脑袋把这个想法给晃了出去,太荒谬了,沈宿你怎么能对一个抢走了主人宠爱的坏人心生不忍! 而且现在不打,以后就更打不着了! 别人不知道楚摘星这几年在做什么,只能凭空想象、臆测。 第151章 沈宿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除了吸收灵气提升修为之外,楚摘星一直在参悟堪虚剑法,好像还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所以别看楚摘星这两三年里虽然没怎么出过门,也基本没与人动过手,但实力是涨得嗖嗖的,进度不仅一点没拉下,还超过了别人一大截。 沈宿之所以能做出的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的实践次数足够多。以前他只要隐藏好针对楚摘星的敌意,十次里还是有三四次能够偷袭成功的, 可现在无论他怎么隐藏敌意,十次里也就最多只有一次能成功,更多的时候则是颗粒无收。楚摘星有时候甚至能预判到他的攻击意图,提前就用眼神打消了他的念头。 楚摘星睡觉的时候都不偷袭,更待何时啊! 沈宿一个闪现就到了楚摘星的脸前,整个小身子急速俯冲而下,眼见就要接触到楚摘星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整个参的下降势头突然停止,悬在了半空中,后颈处传来熟悉的接触感。 “沈宿,你又想干什么啊?”楚摘星并未睁眼,只是懒洋洋的问道,嘴里叼着的草茎还不断在沈宿肚皮上画着圈圈。 已经整个僵住的沈宿听着这熟悉的兴师问罪的语调,急忙换上一副笑容满面,还隐隐透着点谄媚的微笑:“这不是主人找您,我帮忙跑个腿给您传话来了吗?” “真的是师姐找我?不是你看着我睡着了想趁机撒气,现在又找借口准备开溜?”楚摘星依旧没有睁眼,只是捏着沈宿后颈皮的三指又收紧了些,摆明了是不相信沈宿说的话。 这种能威胁到性命的大实话,当然是不能说的啊。沈宿咬死了自己绝无此意,并一再强调主人的确有急事找她才逃过一劫。 “师姐!”到了地方楚摘星也不见外,推开门就往里冲,只有在这种时刻沈宿才能找到楚摘星确实是原芯长大的实感。 可楚摘星的前进路途被一堵无形的气墙给拦住了,急得她只能冲屋内喊:“师姐,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啊,怎么叫我过来了怎么又不让我进去。” “你声音小些,别把我屋顶的瓦给震下来了,让你学九字真言不是这么用的。” 孟随云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随即楚摘星就看到了自己师姐整一边系着腰上丝绦一边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所以自己刚刚来的时候,师姐正在换衣服?这个认知让楚摘星体中热气上涌,原本兴奋的步子也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孟随云不疑有他,只觉得是楚摘星被说了脸上挂不住,在和她闹别扭,笑骂道:“怎么,你不敲门就往里闯我还说不得你了?快进来坐好,我有事要和你说。”孟随云用手指了指自己下手的一把椅子。 看着楚摘星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双脚已然能接触到地面,孟随云心中就不由生出一股感慨来,不知不觉间摘星已经长得这么高了,都已经是要出去独当一面的人了。 孟随云的情绪变化自然是没有逃过楚摘星的感知,她停下了在林星腋下作怪的手,偏头看向孟随云:“师姐?” 总感觉师姐情绪很复杂的样子。 “境界稳固了?”孟随云不想说自己是因此想起了绪,于是不答反问。 好在楚摘星也从不对自己师姐避而不答的问题刨根究底,很自然地答道:“嗯,彻底稳固在了练气九层,但是距离大圆满还差一点。 我问过云绍师叔了,她说我观我剑法中少了决断之气,所以心境未至圆满,可能还要在大圆满这个关隘耗上个一年半载的。所以师姐,我真的做不了剑术教习,你就帮我和师傅说说吧。” “有话说话,坐好。”眼见楚摘星又要像小时候那样没骨头似的赖在自己身上撒娇,孟随云及时喝止了这一行为。 同时心中又有点好笑,云苍老头想把摘星扶持成宗门下一代剑修领袖的意愿有多强烈,摘星对剑术教习这个安排就有多抗拒。 自打摘星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仅找各种理由推脱,还愣是压制天性在静室里老老实实修行了两年。期间除了去赤焰峰请教一些剑法问题,哪都没去不说,都不变着法的折腾宗门小食堂里的厨子了。 只要云苍老头问原因,摘星就装傻听不懂,好险没把云苍老头气出个好歹来。 最后还是孟随云面子大问出了楚摘星抗拒的理由,说来也很简单,摘星嫌弃他们太笨。 演武场那些基础相对较好的她都嫌弃,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一眼就明白的问题,反复解释了那么多遍这些人还是不懂。她觉得自己要是去教那些底子薄的,一定会被气死。 对此孟随云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把楚摘星庇护在洞府,云苍老头再着急也不会直接来她的洞府带人走。 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摘星毕竟是北斗门的弟子,还是领着大笔资源的亲传弟子,没有只索取不干活的道理。 所以在拖了两年之后,楚摘星的宗门任务还是下来了。只不过在孟随云的巧力干涉下,不是剑术教习。 “不是让你去做剑术教习。” 孟随云此言一出,楚摘星立时喜笑颜开。 “是你的宗门任务。你看我做什么,你七岁入宗门,如今也快十三了,差不多也该完成了。” 楚摘星在心里算了一下,还真是这样。 亲传弟子不是没有任何要求的,一般在入门第六年,或是最多不超过十六岁时会接到自己的第一个强制性的宗门任务。 第152章 即便是她二师兄和百里师兄那两个恨不得泡在演武场里不出来的武痴,也在她达成九十连胜之后不久就被团吧团吧扔出去做任务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有了比较,就容易接受地多,楚摘星当即问道:“那我的是什么任务?” 亲传弟子一般在十六岁之前都能达到练气后期的水准,足够拉出去独当一面。所接的任务也大多数是和本峰的职事有关,譬如说他百里师兄接的任务就是押送宗门的运输灵舟,谢师姐当年接的任务是去宗门在仙坊中开设的药阁坐镇。 不过天乾峰是主脉,接的任务就更为复杂多元一些。而且因为历任掌门的刁钻眼光,天乾峰的弟子总是少而精,实力摆在那,到手里的尽是些扎手的任务。 就楚摘星所知道的,大师兄当年接的任务是去收服一个宗门,使其成为附属宗门,二师兄则是直接被扔到一个大型城池当镇守去了。 论实力,她比不过这两位师兄,但在同年龄段也算得上是一骑绝尘,所以她还是很好奇自己能接到什么任务的。 孟随云一见楚摘星这幅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知道她这两年被憋得狠了,正迫不及待想出去撒欢呢。 她所产生的离别伤感,在试图证明自己的孩子面前,不值一提。 “元宝宗在我州与中州交界处开设了一个大型的仙坊,宗门在那边也有产业,不过不知道是中州修士对咱们太有敌意,还是两州边境总有些阴阴蛰蜇的人,反正开了几年就赔了几年,这些年还越赔越多了。 师傅的意思是让你去看看,锻炼一番。若遇难定之事,不必请示宗门,你自处之。” 楚摘星把这段话放在嘴中咀嚼了一番,试探着问道:“师傅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真抓到了蠹虫,可以直接杀了。” 孟随云笑着摇头:“你可千万别把这话拿去问师傅,师傅是决计不会认的。” 哦,这下楚摘星明白了,这是事情可以偷偷在台面下做,话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意思,难怪让师姐给她传达任务呢。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发?”楚摘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高兴问道。 孟随云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在你屋内的桌子上,里面有一件六合连环皮甲,你记得穿上,日夜都不可离身。出发的事不着急,在这半月内就行。还有,你记得去把陈茹和祝余带上……” 楚摘星奇道:“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吗?二师兄和百里师兄去的时候都没带人走啊。” “你呀……”楚摘星遭受了孟随云的脑瓜崩攻击,“他们不带人去,是因为哪里本来就有咱们的人。你去的那个地方,可就说不定了。 而且陈茹和祝余应该也有练气中期的修为了吧。你手上攥着两个三灵根,实力还不差的修士,却只放他们在宗门坊市里给你打理产业。 你二师兄、谢师姐和百里师兄也惯着你,想要什么都给你批,我听说现如今生意是做的风生水起,主意都打到我这来了,想要三品的丹药镇店。 你倒好,当甩手掌柜,我这修炼都不待出门的。这威风,比我都强。怎么,你还真想把她们两个都拘在你身边,等你筑基开辟洞府之后就一个给你当大管家,另一个给你做知客道人啊。” “师姐,我筑基后才不会开辟洞府搬出去住呢,而且陈茹姐姐和祝余也没和我说过他们想要什么啊。”楚摘星被揍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就赖在了孟随云身上撒娇。 “摘星你记着,他们愿意跟着你,是幼年的情分。但你要是一直不给人出路,再多的情分也会被耗光。 他们不开口问你要,不代表你能不为他们考虑谋算。而且他们两个都很不错,一个机敏多智,一个长袖善舞,不类池中之物。 等到了那可以当你的谋主和耳目,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强,回来之后他们也可以积功升任执事的位置。 不过你记住,如果那有你的确应付不了的危险,你就跑,那不丢人,明白吗?” “嗯,师姐我记下了,我这就去找陈茹姐姐和祝余。”楚摘星应了一句,就哒哒哒跑向门外了。 孟随云望着楚摘星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去练几炉丹压一压心中的情绪。 线她已经松手了,摘星能飞多高就看她自己的了。 第七十章 楚摘星提着剑就去了宗门坊市。 说是宗门坊市, 其实就是个弟子们互通有无的地方,交换的也是宗门内常见的物品。 毕竟宗门真正的特产是要依靠专门的飞梭或灵舟运往仙坊换取诸如其他宗门特产等物资的。 相应的,弟子们也可以在宗门特地设立的百宝阁中购买这些其他宗门的特产。 而且售价只会比仙坊中高上半成,足以抵消弟子长途跋涉的路费、危险以及仙坊对小宗交易的一贯针对。 只不过百宝阁的售卖的东西都是高端货, 一般的修士根本用不上。即便是只高了半成的价格也足能让宗门八成以上的修士望而却步。前去光顾的修士通常是被默认为正在寻求筑基灵材的。 平时弟子们还是喜欢自行交易, 交易频率也从最开始的每逢三六九集会, 以物易物到最后宗门干脆圈了一片地出来修建专供交易使用的店铺, 交易昼夜不息。 第153章 北斗门内长期流传着一句话, 如果想在宗门里找财道修士,那除了演武场就是坊市了。 小两千年发展下来,不仅面貌已经今非昔比, 规则日益完善, 垄断的格局也逐渐形成。 人人都知道坊市里所有的店铺, 背后必然站着某位宗门的财道大修士, 不然是很难开下去的。 如果哪有新开的店铺, 那不用问, 必然又是哪位疼徒弟的师傅给弟子置办产业了。 直到三年前才开的郢楚行打破这个规律。 掌柜的虽然也是财道修士, 但据说是自己出来闯荡的。 可郢楚行不仅货品比其它地方齐全,成色要好些, 连价格都要稍微低一点。 所以自从开业生意就一直很好, 现在更是一家店抢了半条街的生意, 据说店里还有三品的丹药镇店。 但很令人奇怪的是,从来都把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句话挂在嘴边的财道修士们这回居然没有使出低价倾销那些惯用的伎俩。 反而保持了极大的克制, 甚至原本开在郢楚行旁边的几家店铺纷纷主动搬走,店面还出售给了郢楚行。 得益于此, 大家都知道郢楚行背后绝对站着一尊连那些财道大修士都惹不起的大神,连带着在这发生的店客纠纷都要少上许多。 而这尊众人猜测了三年的大神此时正站在郢楚行的大门前, 看着那块铁画银钩的招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这真的是三年前她借灵石给陈茹姐姐和祝余开起来的商行吗?怎么这门脸比以前要大了三倍有余,还加盖了两层,从毫不起眼的二层小楼一跃变成了四层的气派高楼。 原来这就是师姐口中的风生水起啊。难怪陈茹姐姐给她的分红越来越多了,这是真发财了啊。 即便郢楚行往来进出修士络绎不绝,楚摘星的行为还是很招人眼,尤其是她长得还很好看。 于是很快就有一个迎宾的小僮走过来问她:“这位前辈,您可是来选购什么东西的吗?咱郢楚行可是出了名的应有尽有,物美价廉。如果你需要的话,小的可以给您引路,一块灵石的小费就好。” “啊?”回过神的楚摘星连忙对着热情的小僮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是来找人的。” 迎宾小僮只能悻悻回去,心里还在暗暗腹诽,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穿着一身好衣裳,背着的剑看着也价格不菲,但偏生是个脑子不好又抠门的,灵根生在她身上可真是浪费了。 其实楚摘星在拒绝了迎宾小僮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了,她来之前也不知道郢楚行已经变得这么大,也没先发个飞符联系一下。 但现在来都已经来了,再发飞符让祝余来接她,总显得她很呆,明明已经到地方了却连个人都找不到。 她还是要面子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楚摘星举目四望,终于在店内最冷清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熟人。 楚摘星走向那个空无一人的柜台,面容姣好的女修士正一手托腮,一手在金色的算盘上不停拨动,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楚摘星,口中例行公事般的敷衍道:“这里是典当的,不是问询台。 但你既然找到这了我也得按店里的规矩告诉你,灵酒一楼 ,丹药二楼,法器三楼,上四楼必须要有本行的贵宾卡。听完了就滚蛋,别打扰我算账。” 额,楚摘星被这连珠箭一般的密集话语噎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少年人爱玩闹的心思也被勾了起来,直接取下背着的赤钧剑一把拍向了柜台。 女修士依旧没抬眼,只是口中轻咦了一声:“还真是来当东西的啊。不过剑修当剑,你也是够败家的。说吧,活当还是死当。” 楚摘星似模似样答道:“我第一次来,什么也不懂,敢问活当怎么算,死当又是怎么算的?” 女修士拿起剑随意看了看:“你这剑,下品法器,炼制手法粗糙,品质低劣,禁制损毁,活当二百灵石,死当五百灵石。活当一年内不赎回,自动归本行所有。” 楚摘星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黑店吧,一定是黑店吧!这都不是照着腰砍价了,直接是照着脚后跟砍价了啊。 “您不如再仔细看看?我这剑可贵着呢。”楚摘星试图挣扎一下。 “爱当就当,不当就滚蛋,我忙着呢。每一个来当剑的人都说自己当的是宝剑。” 话是这么说,女修士还是多看了两眼这把剑,毕竟宗门里能用的起上品法器宝剑的剑修不算多,可她越看就越觉得这把剑很熟悉。 这龙首吞锷,赤光氤氲的宝剑,怎么越看越像害得自己倾家荡产那把呢。 她不禁抬眼一看,果然是那张只要见过就忘不了的俊俏脸蛋! 算盘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是?”瞧她这倒霉样子,被陈茹那个鬼精灵临时揪着做账就算了,居然还能碰到微服私访的大老板。 楚摘星笑嘻嘻地承认了,她很享受这种恶作剧成功的感觉:“没错,算盘师姐,是我。” 算盘心中又一紧,赶紧把桌上的赤钧剑丢回了楚摘星怀里,附赠了一句斥责:“赶紧地拿回去,要是被其他剑修看到我想当你的赤钧剑,我可能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嘿嘿。”楚摘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知道算盘话里的意思,现在宗门里有些剑修视她为偶像,背着和赤钧剑差不多的剑就算了,还奉她当初在演武场说的那段话为圭臬,天天和符修打成一团。 第154章 积极性不知道比以前高出多少倍,所以师傅才一直坚持要她当剑术教习,快把她给烦死了。 见大老板还是当初那个孩童的个性,不似是来微服查访的,算盘的心也往回收了收,问道:“师妹今天来所为何事啊?” “我是来找陈茹姐姐和祝余的,没想到这里已经变得这么大,也没见着什么熟脸,看了一圈发现只认得算盘师姐你了。” 算盘整个人就是一个大无语,你这个幕后大老板在员工面前这感慨自己产业突然就变得这么大了真的好吗?你真的不知道陈茹平常多能使唤人吗? 不过她还是给了楚摘星这个大老板应有的尊重:“陈师妹出去采办货品了,祝余那小子倒是在,现在应该在库房整点货品吧,我帮你叫他出来?” “好啊。” 于是楚摘星就看到算盘拨弄了一下柜台旁的一根细线,然后笃定说道:“等一盏茶的功夫,他一定会来的。” 楚摘星注意到了算盘师姐在称呼陈茹姐姐和祝余时不同的语气,对陈茹姐姐是尊重平视,对祝余则是随意亲昵。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还有一个问题楚摘星很在意。 “算盘师姐,你怎么会来这的?”她记得刚开店的时候她耗空了所有积蓄,穷的叮当响,根本请不起人,连第一批货品都是向谢师姐和百里师兄赊来的。 算盘师姐一向是住在灵石里的,而陈茹姐姐最讨厌出高价挖人了,以追求极致性价比为目标。 楚摘星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算盘就肉眼可见的幽怨起来,还幽幽的看着她,让楚摘星不禁思考起自己是不是在无意间欠了算盘师姐灵石。 结果还真和她有些关系,只听算盘颓唐说道:“还不是因为楚师妹你那场赌局,我是倾家荡产,倾家荡产啊,还好陈茹师妹替我还了债,所以我就只能在这给楚师妹你卖命了。” 这下楚摘星就明白了,当年那场赌局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她和陈茹姐姐喜滋滋的借机盘下了这间商行,算盘师姐则欠下了一屁股债,苦哈哈地质押了自己还债。 说来陈茹姐姐也是够损的,让一个质押了自己的人负责典当,也难怪算盘师姐浑身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楚摘星一不小心就踩到了算盘的雷区,导致这场交流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好在祝余来的速度够快,才没让这种尴尬的气氛持续下去。 “算盘师姐,你找我?”刚从仓库里出来的祝余一边往自己身上放着除尘术,一边朝这边走来,然后就愣住了,满眼喜色,“老大,你怎么来了!” 说完就朝楚摘星冲了过来,举起拳头那种。 气势很吓人,可惜没过上三招,就被楚摘星反剪了双手摁在了地板上。 “老大,疼疼疼,松手啊。” 对于祝余这个目前仅剩的还喊自己老大的人,楚摘星还是十分心疼的,一听祝余喊疼就立刻停了手,还顺带着把祝余从地上拉了起来。 祝余揉着肩膀,半边脸都扭曲了起来:“老大,不用下这么狠的手吧,你明知道我没你能打。” 算盘笑道:“你就知足吧,你老大三年前只用剑鞘就能把那些来挑战她的剑修打得七天都下不了床,对你已经够温柔了。还有你戏演得差不多就行了,演过头就骗不着人了。” 祝余这才不情不愿收了表情,换了一张笑脸凑到楚摘星身边道:“怎么样老大,我有进步没?” 楚摘星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点头说道:“你进步了很多。” 祝余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三分:“还是老大你了解我,阿茹最近还说我修炼一点都不积极,肯定没以前好了。等会我就和她说……” “我说的是演技。”刚刚那逼真的表情,真的把她给骗过去了,都开始怀疑是自己没有收住力了。 “啊?啊!不带老大你这么欺负人的!”祝余瞬间抓狂。 看完全过程的算盘则是使劲在憋笑,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你们都欺负我,算盘师姐是,阿茹也是,连老大你也……”熙攘人潮之中,郢楚行的掌柜祝余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蹲着在地板上画圈圈,惊掉来客一地眼球。 算盘笑够之后给了祝余一脚:“你玩上瘾了是吧,还蹲在这让楚师妹陪着你丢人?你赶紧地带楚师妹上顶楼议事房,我给陈师妹发飞符,让她尽快赶回来。” 陈茹是带着满头的汗回来的,推开议事房房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摘星你是缺灵石了吗?要是缺的话,你随便打发个人来柜上支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耽误你修炼。” “我想你们了嘛。还是说陈茹姐姐你不喜欢我,不想看见我啊?”楚摘星扬起了她那招牌笑容。 又来了,陈茹只觉得自己头有些疼,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自己刚想说摘星点什么,她就开始萌混过关。但最可气的是,自己还偏偏最吃这一套。 也许整个宗门里对着摘星这张脸还能狠下心教训的也就只有那位孟师姐了,她深知自己这辈子都达不到那位孟师姐的高度。 “你个小滑头,惯会巧言令色。” 楚摘星丝毫不以为忤,甚至连唇边的笑容角度都没变一下,直接跳下了椅子把陈茹拉了过来,指着棋盘说道:“陈茹姐姐你快帮我,杀祝余个片甲不留!” 第155章 这下换祝余跳起来了:“哇,老大你这还带请外援的啊,这我怎么下得过嘛!” 陈茹站在棋盘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们两这回赌什么了?” “祝余想请我吃饭,让我这次来不要操练他。”祝余还没来得及使眼色,楚摘星就全给抖搂出去了。 “你修的财道本来就不重攻伐,居然还想着偷懒?行吧,罪加一等,摘星你等会加倍练他。”陈茹边说着,一边捻起一颗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陈茹一落子,祝余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因为他和陈茹之间的棋力差距,就像老大和他的差距一样大。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祝余前期积攒的优势就全部丧失,陈茹的白子摧枯拉朽一般把黑色的大龙斩杀在了棋盘上。 搭上一顿饭还要挨上两顿老大的毒打的祝余哭哭唧唧的在收拾棋盘,陈茹这才有功夫笑骂了楚摘星一句:“摘星你是在孟师姐身边长大的,都说孟师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难得一见的完人,可你怎么一点都没学到呢?” 楚摘星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们会了就是我会了呀。而且我真的很努力学了,就是学不会啊,陈茹姐姐,求求你别念了,快收了神通吧!” 陈茹:这下手也开始痒了呢。 陈茹捏了一把楚摘星手感满分的脸,这才略出了出心中这口郁气。 虽然她也知道摘星对这些东西接受度奇低,但摘星这幅理直气壮摆烂的样子还是让她很想上手揍人。 学不学得会另外算,你态度给我摆正啊! “说吧,摘星你这回来是为什么?”在等上菜的间隙,陈茹问出了这个祝余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祝余知道他老大一直是个很专注的人,换个说法就是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 以前来给他和其他的楚国弟子指导,都是他们主动发飞符请来的,从来没有主动来过。 所以这回主动来,那绝对是有事,还是大事。 看着自己老大脸上这他从未见过请求的神色,祝余差点就以为今天天上下红雨了。 老大没事吧? 等着楚摘星说完,祝余放心了,他老大没事。就是脑子里这个思想,需要正一正。 哪有老大指使小弟还要说一个求字的。 不过这种事情,交给阿茹就好了,老大比较能听得进去她的话。 陈茹最终以一句,“我当初开这个铺子就是为了给你积聚势力的,而且不管摘星你愿意与否,现在我们的身上都刻着作为你嫡系的烙印。 既然永远无法追上你,那你的后勤就交由我们照管。对我们,你永远不用说求字。”结束了整场谈话。 彼时的楚摘星还不明白,朋友与追随者之间的界限在哪,即便看到了,又该如何处理这份微妙的关系。 酒足饭饱,一切事宜都敲定之后,陈茹忙着去处理今天刚采办回来的物资,争取尽快处理好出发,祝余就陪着楚摘星悠哉地逛坊市。 从早年的生活开支早年由师姐全盘负责,到现在的陈茹以借款入股每月分红为由送来大笔灵石,加上楚摘星还有攒下的积蓄。 所以楚摘星生活质量一直都很稳定,也令孟随云的经济独立和云苍上人用失去经济来源迫使楚摘星接任剑术教习的计划双双破产。 可从来就没担忧过经济来源的楚摘星还真是第一次正经八百逛宗门坊市,上次跟着陈茹姐姐过来就忙着找店面了。 楚摘星左瞧瞧右看看,觉得一切都新奇极了。 尤其是那些只用花一块灵石就能摆一整天的小摊位,虽然里面九成九以上摊位卖的东西楚摘星都瞧不上眼,但胜在数量足够多,细心挑一挑,还是能发现不少物超所值的好东西的。 不过捡大漏就不要想了,宗门里那么多的财道修士又不是呆瓜,真要有大漏砸自己头上,还是得先考虑一下自己被人下套的可能性。 楚摘星跟着孟随云养成了奇高的眼光,基本只是看个热闹,逛了大半天不过也只花十五块灵石卖了一条碧角犀革带。 祝余就不一样了。 楚摘星看不出来祝余的眼光能不能赶得上刁钻的算盘师姐,但看出来了祝余那见到好东西都恨不得搂到自己乾坤袋里的习性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摘星看了一路,祝余就买了一路。到最后把他的标准款乾坤袋都塞满了,干脆毫不见外的拿过楚摘星的大号乾坤袋就用,成为市场里少见的腰间挂着两个乾坤袋的人。 一个看着像个款爷,另一个看起来比款爷还款爷,因为这位带着位款爷当跟班。 这副做派也很快就引来了一些“其他人”。 楚摘星闪身避开了一只想拍她肩膀的手,反身一扭就把来人一条胳膊给卸下来了:“你跟着我们很久了,想做什么?” 为了不引人注目,楚摘星不仅给自己弄了个易容的小法术,连赤均剑都用另外的皮套给套了起来,只留了个剑柄在外面。现在宗门里模仿她的剑修很多,倒也不用怕被人认出来。 可杀意是做不了假的,经过时光的酝酿,楚摘星的杀意更加凝练,一句话就把此人给吓得瘫软成一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说?那就跟我去见巡查队。” 还是祝余看出了端倪,赶紧上前拦住了准备拖人走的楚摘星:“老大,我瞧着这人像是灰市的探子,你待我问问。” 第156章 一问果然是灰市的探子,瞧着两人像是不缺灵石的主,想漏点消息赚辛苦费。没想到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楚摘星给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了。 有了祝余作保,楚摘星自然是把人给放了,又好奇问道:“灰市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刚才那个人说的好货又是什么?” 祝余想了想自己接下来要跟着老大去办的差事,决定还是实言相告:“老大,黑与白之间并非完全相接,中间有一大段下不告,上不究的灰色地带。 灰市卖的就是那些宗门里并未明文禁止,但多少又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货品,据说背后是宗门最大的十个财道大修士在操盘。 老大你不知道很正常,开灰市的人除了会在开场前给某些他们觉得会对今天货品感兴趣的老客户消息之外。 其余来宾就是靠这些专门养出来的探子,随机在坊市里晃悠,见到不缺灵石的阔佬才会主动上前搭讪套话,视情况决定要不要发请帖。 那个人嘴里刚刚说好货的时候五指张开,意思是这回卖的货品与人有关,我估计多半是奴隶。” 听到是这么个所在,楚摘星瞬间来了兴趣,可又瞬间情绪低落:“可惜我已经把人给放走了,没有请帖咱们去不了。” “不,咱们有请帖。” “你是说?” “老大你不会觉得咱们的郢楚行是白开的吧。我和阿茹一年前就收到了固定请帖,只是阿茹去了一次之后觉得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后来就没去了,只有我收到消息后会时不时去逛逛。” 说着祝余就带着楚摘星走到了一个无人的暗巷,从乾坤袋中翻出一张灰色的帖子,往其中注入了灵力,片刻之后灰色的帖子就发出了蒙蒙的青光,往空中投出一行字。 “戌时三刻,东三十里,三长一短四哨为凭。” 待到戌时三刻,祝余和楚摘星都换上了宽大且能隔绝他人神识探查的黑斗篷,脸上还带着面具,来到了坊市东三十里地的一块荒地中。 随着祝余三长一短四声哨落,荒地里立刻窜出楚摘星先前未曾察觉的几道人影,激得楚摘星本能的想要动手。 “老大别急,这些人是来接我们的。用的是财可通神的法门加阵法的隐匿之能,发现不了很正常。” 来人似乎也发觉了楚摘星身上一闪而逝的浓厚杀意,逡巡一会儿之后才敢上前,又见两人是行家打扮,这才说道:“敢问来客可有请帖?” 祝余将自己的请帖递了过去。 一看完请帖,那人话里立时多了几分热情:“原来是三星级的贵客,按规矩的确是可以带一位朋友来。”随后又转为犹豫,“可您这位朋友的杀性……” 祝余用刻意扭曲过完全听不出他原本音色的成年浑厚男音说道:“哦,他最近刚完成了一个猎杀妖兽的任务,习惯还没扭过来,的确有点草木皆兵。 所以我才带他来这逛逛散心,看看能不能红袖添香,千杯解愁什么的。你放心,绝对不是什么刑堂或者宗门巡查队的人。” “原来是这样,是小人多虑了。贵客请随我来。还请千万跟紧小人,阵中瞬息万变,稍有行差踏错,便是小人也救不得的。” 楚摘星跟着祝余入了阵,越走越觉得心惊,对祝余发了一个神识传音:“九宫八卦阵套八门金锁阵,最里面是个雾蒙隐踪幻阵,宗门真的知道灰市的存在吗?背后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老大你真厉害,还能认出这些阵法,我每次来都是跟着进去的,只是觉得每次经过的路都不一样。 至于背后究竟是什么人,我是真不清楚。但灰市的存在宗门一定是知道的,不然这几块灰市入口的地不会荒了这么多年,宗规上的漏洞也一直没补上。灰市防着刑堂和巡查队只是因为里面时常会卖一些违禁品。 如果老大你真想知道背后是什么人,直接去问掌门会来得快一些。” 听到宗门一定是知道灰市的存在之后楚摘星才放下心跟着往里走去,心中却早已没有刚开始那种来看稀奇的开心。 她的感知告诉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又七弯八拐走过一段不断的路程之后,楚摘星突然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下意识握住了斗篷中的剑。 领路之人却笑道:“尊客莫急,只是一点助兴节目罢了,” 绕过最后一面壁障之后,楚摘星终于弄清楚了血腥味的来源于哪。 是二十余个带着锁灵枷跪成两排,琵琶骨还被婴儿手臂般大小的玄铁链给洞穿了的修士。 这些跪着的修士沉默的盯着地面,身上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后又流入沟渠被排走。而大堂中烛火通明,往来之人皆黑袍罩身,觥筹交错,谁也不知面具之后的他们是什么表情。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是怜悯与同情。 这是被保护地很好的楚摘星从来没有见过的黑暗一面,汹涌而来的恶意险些将她压垮。 祝余心中暗暗叫苦,他以为今天的人市是常见的卖奴隶和一些常见的化形妖兽,没想到居然是最最罕见的修士场。 这要是让阿茹知道自己今天带老大来了这里,他脑袋就可以不用要了! 第七十一章 深感自己性命即将不保的祝余愁得脑袋上呲呲往外冒白发。 第157章 偏那个领路的看着楚摘星定定的看着某个跪在地上的修士, 还以为是楚摘星来了兴趣,热情介绍道:“尊客可是看上了左数第三位那个? 那可是赶巧了,今天这些台子上的都有折扣,算上您朋友的三星级的优惠, 还能更便宜些。” “台子上的, 便宜?”楚摘星抓住了关键词。 “哟, 瞧小人这记性, 忘记尊客您是第一回来了。这些展品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就是性子稍微烈了些,所以才锢在这学规矩。 不过尊驾您也是有身份的人,我建议尊驾您还是等待会拍卖会正式开始后再考虑不迟。 而且最后还有些特别来宾会交换压仓底的宝货, 小人这就有些内幕消息,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诶, 尊客您别走啊。” 不想让自己脑袋碎成八瓣的祝余赶紧拉楚摘星离开了那个聒噪的迎宾客, 要是他老大少年心性发作, 真看上一两个带回去, 那他可能会先被阿茹剁碎, 再被孟师姐焚尸,骨灰都不知道会被扬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 他这个寸劲啊, 怎么带老大来灰市逛一圈都能遇到这种传说中的场子。 祝余不想说, 但楚摘星并不想如他的愿, 神识传音接二连三丢了过来,全是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 弄得他头都大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祝余决定还是先把实情说了,免得老大在这就闹将起来。 “这是灰市中最为特殊的人市, 现在跪着的那些都是别州被破山伐宗后不愿归附的修士,于是就变成了商品,被高价出售。” “别州?” “对,都是别州的修士。本州皆为我宗所有,修行的又是最为正宗的玄门功法,修身养性,克己节欲,从不对州境内的宗门出手。 凡是设立在州境内的小宗门,只要宣布附庸,每年在缴纳一笔灵石就行了。所以这里,绝没有本宗本州之人。” 就是缴纳的灵石比较多。但祝余不打算把这个事情告诉老大,至少现在不会。 “不是说,修士应当顺应天道,不妄动干戈吗?”楚摘星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都只让她静心修行,顶多是让她学习了机变权谋,长大后自然会明白一切。 “顺应天道,不妄动干戈?那是对凡人。因为对凡人动手会有损功德,修为突破时易遭雷劫。” 不然,他们只会杀得更狠。 如果尊重和平等能拿到的东西靠奴役与压迫也能拿到,那想必没有几个修士能禁得起这种诱惑的。 当个体力量的差距大到无法弥补时,仅靠个人心中道德力量的约束是无法形成能够保护弱者的秩序的。 这一点,祝余比楚摘星清楚太多太多了。当年在楚国遭遇的种种,他至今铭记于心。 若非他还有些天赋,进了宗门,又遇到了老大和阿茹,别说护住妹妹,现在还能不能活着在泥潭中挣扎都是个未知数。 即便隔着面具,楚摘星看不清祝余此时脸上的表情,但楚摘星已经能想到祝余脸上是什么表情了。 必然是那副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的讥讽笑容。 为了性命可以暂时放下尊严,但蔑王侯,轻权贵的底色变不了,一身的傲骨也折不断。 被勾动了心事的祝余失去了平常的言笑无忌,拍了拍还在发怔的楚摘星:“老大,想开些。至少咱们在一个能庇护弟子的宗门,不会被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掉。 我很抱歉今天带老大你来玩看到了这个,但有些事情,不是没看到就可以当不存在的。 老大你既然来了,遇到了,不妨就仔细看看,这世界的另一面究竟在如何运转着,也算增广见闻。” 时间不长,但已经足够让楚摘星冷静下来。多年被孟随云培养出的理智告诉她,祝余说得没错。 楚摘星晃了晃脑袋,整理了一下复杂的心绪,迈步跟上了祝余。 她这个小弟,并不是像面上看起来那样完全没脾气。 “那这些修士,被买下来后会做些什么?”楚摘星学着祝余的样,自往来侍女端着的托盘中取了一杯茶饮,慢慢品尝。 两根琵琶骨都被穿透了。不仅修为再无进境的可能,就是能否重新做回一个普通人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在楚摘星眼中,这些人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修士的价值。可能出现在灰市,又明摆着他们都价值不菲。 “自然是做些符合他们身份的事。往日里身份有多高,如今亵玩起来就有多过瘾。 总有些以欺凌更弱者以彰显自己很强的蠢材,但更多的,只是单纯热衷于此事的人。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落井下石似乎是根植于天性的恶呢。因为弱小、无法反抗,所以人人都想且可以来踩上一脚。 很可笑吧,在凡人眼中不染俗尘的仙人,也是如此市侩恶毒的存在。但当这一切运转起来,又是如此合理有序,交易的时候还都披着一张人皮。” 楚摘星随着祝余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垂下眼睑不去看两侧那些宛如提线木偶一般的修士。听着祝余饱含讥讽的话语,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有多么狭隘与浅薄。 也许祝余说得对,存在即合理。 但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一直告诉她,不,这世界不应是这样。 第158章 至少,羸弱者当有权追求强大,微小者不该永坠污泥。 在祝余尽情释放了心中的郁气与愤懑之后,楚摘星和祝余之间第一次保持了如此久的沉默。 直到,走上来一个账房模样的男子宣布今晚的拍卖开始。 “老大,别看了,此人脸上带着的是中品仙器无相面具。无相即为众生相,可以易容变化成任何人。不仅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都只叫他掌柜的。” 闻言楚摘星也就熄了心思,今日的拍品实在是不合她的胃口,干脆和祝余说了一声之后就仗着自己戴着面具开始假寐,思索起自己心中那个一直不断往外冒的念头来。 直到此起彼伏的喊价和落锤声扰乱了她的思绪。 “我出三千五百块灵石。” “三千八。” “四千。” “四千三。” “四千五。” “我出五千,你们谁都别和老子争。” “五千五百块。” “七千。” “七千三。” “八千。” 从最开始众多杂乱无章的声音纷纷出价,到现在仍有一男一女两道声音以极快的速度交替着把价格抬到了今晚楚摘星听到的最高价格上。 楚摘星虽从不为灵石发愁,可一向是自己掌握开支用度,对灵石的购买力还是有非常清晰认知的。 她当年在八卦桩秘境高强度泡那么久,连训练带丹药半年多下来也才花了快一万块灵石。 即便是他二师兄这种在演武场打一场指导战能收五百块灵石的大土豪,与人打五千块灵石的赌也会十分心痛。 好家伙,这是在拍条活龙吗? 瞧这把灵石当石头往外扔的劲头,都快赶上师姐的小拇指了。 可楚摘星往台上一看,整个人就陷入了迷惑。 那是一个面容只算得上清秀的女修士,唯一的亮点便是那双翦水秋瞳,可现如今里面也已经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了空洞和死寂,看上去更像是一具失去主人的傀儡。 真是奇哉怪也,先前最高的拍价来自一个衣着十分暴露,且身体各处都做了精心改造的少年男修士。 可即便是那个完美戳中了某些人的兴趣点的少年男修士,也在喊价上了两千块灵石之后竞争逐渐减小,最终的成交价也只有两千八百块灵石。 可台上这位平平无奇的女修士,似乎要三千块灵石才能摸到竞争的门槛? 身份很不简单的样子啊。 楚摘星用手肘捅了捅祝余,祝余心领神会,神识传音道:“此人是中州水镜苑的弟子,修为平平,只有筑基中期,但却是个三品的炼器师。 要是能买回去,日以继日地炼器,就算花上两万块灵石,最多五年也就回本了。 但筑基期修士寿数三百,她如今还不超过五十,等于下半辈子全白送了。” “哦,原来如此。”楚摘星恍然大悟,然后又陷入了新的疑惑之中,“若照你所说,怎么现在还没喊到一万块灵石就喊不动了。” “因为此人有附加条件。” “嗯,什么条件?” “水镜苑是个小门派,阖宗上下都已炼器为业,名传三州。不过不知道前段时间为什么得罪了玄元宗,被破山伐宗,一夕倾覆。 台上这个人带着门中二十多个小弟子逃了出来,若是她随便在某个炼器阁里当个炼器师,也足够养活那些孩子了。 要是她能狠心将这些小弟子都送给那些专修炼器的小宗门,必定还能大发一笔横财。 可这女人脑子有点轴,非说什么是师门换回了她这一线生机,她答应过师傅要将水镜苑的道统传承下去,给人当炼器师开出的条件是她可以不要工钱,但要给这些孩子足够的资材学习炼器。 若是一个两个倒也罢了,三个五个也还勉强。可足足二十多个小弟子啊。十六艺里任何一门在初期耗损都高得吓人,这条件一开,本州立刻没有一家炼器阁愿意接纳她。 而那些原本眼热的小宗门也不肯了,毕竟绝没有花本宗资源给别宗培养道统继承者的道理。一来二去,她就到咱们宗门的灰市里来了。 开出的条件就是余生都可以打白工,但要签下天道契约保证那些孩子能妥善修炼,所以这价格才一直上不去。” 两人聊天的功夫,价格已经来到了一万块灵石,很明显的,那个女声已经吃不住劲了,跟价的速度越来越慢。好几次都是在掌柜的快要落下第三锤时才跟价。 “我出一万四千块,怎么样,你还要跟吗?”又过了一会儿,男音再度将女音逼到了极致,懒洋洋放话嘲讽道。 女音显然已是怒极,连面具都遮不住原本的音色:“你不要欺人太甚!从中州一路追过来,你还没追够吗!” 楚摘星总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这个声音,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男音还是懒洋洋的,但楚摘星愣是从中听出了一股嘚瑟又欠打的感觉:“我只是完成宗门任务而已。而你若加不起价,就赶紧滚蛋。北斗门的修士应当不会如此不知礼数吧。” “你……无耻之尤!”女声只骂过这一句之后,就再无声息,显然是已经放弃了。 楚摘星一直摩挲着剑柄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听这话里的意思,两人应该认识,而且男音还是外宗的人,彼此关系敌对。 第159章 楚摘星问向祝余:“灰市准许外宗之人进来?” 祝余摸了摸面具说道:“理论上是允许的。因为咱们宗门也有尊长会有外宗好友会来拜访,这人或许就是这样被其他人带进来的。” 楚摘星看着台上那个先前情绪有过瞬间波动的女子,下了决断。 “祝余,你身上带了多少灵石?” “一万八千多块吧,今天刚去结了款来着,还没来得及和柜上交割。”祝余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老大突然就问起了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答道。 紧接着又听到自家老大说道:“我这还有一万三千多块,应该够了。” 祝余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万四千块灵石,二次!” 眼见那小铜锤就要落下去三次,祝余接到了自家老大的指令:“祝余,出价,加一块灵石就好。” 祝余整个人都不好了,合着他老大安分了这么久,是在这等着他呢。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老大带回去一个人,现在好,带回去的人直接到两位数了。 但祝余还是很有原则的。既然她做老大,那老大的话是一定要听的。小命的事,就先抛一边去吧,他相信老大虽然平时喜欢坑他,但总不至于能眼睁睁看着他小命都没了吧。 祝余赶在第三次落锤前按楚摘星的吩咐出了价:“我出一万四千零一块。” 那男声似乎没想到半路居然跳出来个搅局的,而且这只加一块灵石的做法挑衅意味过于重了。不过他还是摆出了一副友好的模样发声道:“不知是哪位道友在与小可为难啊?还望道友此番行个方便,小可日后定当厚报。” 祝余偏过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老大,心里就有了底,丝毫不搭理这个男声。 那道男音见半天都没人搭理他,掌柜的小铜锤又快要敲到第三次,也不再套近乎了,又把价格往上提了一提。 但无论他怎么提,祝余的出价就是比他高一块灵石。到两万两千块灵石时,这次换他撑不住了。 但他可没有先前那个女声好涵养,有几分本事的他,已经从祝余多次喊价声音不同传出的方位和距离中判断出了祝余的大概位置。 于是将灵力灌注在语言中朝祝余施压:“看来阁下今日是诚心与我为难了!” 祝余修为毕竟低微,无法承受这滚滚的声浪。楚摘星连忙把手抵在了祝余后背,替他调息体内暴动的灵气。与此同时,已被楚摘星温养出几分灵性的赤钧剑主动弹出护主,呛啷剑鸣生生将音浪斩碎。 “阁下,这里是北斗门。你若加不起价,就赶紧滚蛋。中州大派的修士应当不会如此不知礼数吧。” 楚摘星把此人先前说的话尽数给回敬过去,同时把收剑的声音弄得十分巨大。 把要不是老子不好在这动手,早就拔剑削你的情绪展现地尽致淋漓。 这下大伙心里就有数了,原来是赤焰峰的暴脾气啊,那这斗气般的提价方法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外州人也是活该,砸灵石干成了自己想干的事就算了,嘴里夹七夹八说他们宗门做什么。 要不是手里拿不出这么多的灵石,灰市又严禁争斗,他们也想让这个外州螃蟹知道一下什么叫强宾不压主。 暴脾气还是有暴脾气的好处啊,想放狠话就放狠话,掌柜的都不说什么。 那修士似乎也知道自己是犯了众怒,自觉隐去。 那个女修士就是此次拍卖会的大轴,所以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请两人去付款。 先前出价时祝余又多爽快,现在去付账的路上祝余就有多唠叨。 倒不是他心疼这些灵石,只要老大高兴,多少灵石他都舍得花。他只是想表明自己也不是那么无原则的,老大以后不能再随意由着性子来。 阿茹舍不得打老大,但是真舍得揍他的啊,他不仅打不过,第二天还得照常打理店里的生意,可以说是非常之惨了。 掌柜的给明显为尊的楚摘星递上了一张写满了灵文的纸张,乐颠颠道:“这是小老儿和她签订的契约,上面写了她的要求。如果您对此不满意,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就在这和她谈。 笔墨纸砚还有香烛都在这,谈拢之后你们可以自行签订天道契约,之后再来付账即可。小老儿先行告退,两位请便。” 楚摘星接过合约,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发现还真与在拍卖会上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从信誉上来说,还真就比外面那些嘴里天花乱坠,其实一句真话都没有的小摊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楚摘星抓起笔在纸上刷刷又写了一条,往那个女人面前一放,终于见到了那个女人眼瞳开始聚焦。 “十年,不行,太长了。五年,只能让他们干五年。”女人终于说话了,身影很哑,像是被烙伤了喉咙。 楚摘星并不在意这个,强势反驳道:“你的价格比我预计中要高出三成,八年,不能再少了。” “六年。”女人很坚持。 “七年,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你想清楚了,若是咱们在这谈崩,我顶多付出五千块灵石的保证金。而你,就不知道会落入何人手中了,但一定没我好说话。” 女人终于低下了头,做出了让步:“好,就依你,七年就七年。” 楚摘星立刻抓过纸笔写了一式两份契约,将其中一份递给那个女人看过没有收到异议之后将另一份往祝余怀里一拍:“你也看看,不反对的话就和她定约。” 第160章 原以为自己只是个来当付款工具人的祝余:??? 待到看完契约内容之后已是喜不自禁:“老大,这真是给我的!” “我不修财道,此约于我无益。”楚摘星做到桌边自顾自的喝起了茶,示意祝余自行施为。 直到火焰吞噬了纸张,祝余感觉到自己与那个女人之间多了一道冥冥之中感应时,他才更加感觉到自己老大是个天才。 不仅白赚了一个三品炼器师,连那些小包袱都转化成了助力。 他怎么就想不出把那些炼器师学徒租借给其他器阁,用这些小娃娃成才后免费替这些器阁干几年活作为补偿的主意呢。 宗门仙坊里十几家器阁总是有的,一家均摊两三个,换得几年后的入品炼器师打白工,这笔账那些奸滑老鬼们绝对算得清楚,不愁推销不出去。 更重要的是,不仅是这个女人,还有那二十二个小学徒最优秀的三个,财运都系在了他身上。 换而言之便是这四个个人今后无论谁做出的成品灵器被卖了出去,都有一份财气会落到他身上。 虽然那三个孩子还小,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积少成多之下也是一比不小的进账。而且保不齐以后里面出个高品炼器师呢。 财道修士修财,除却从经过他手的商品交易抽取一份财运作为修行资粮之外,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与掌握了修真十六艺的修士签订契约,约定按比例分享制成物的财运。 越是实力高绝的修士,能分享给财道修士的财运也就越多。 当然,作为回报,在契约对象修为遇到瓶颈时需要分享财运帮助修士破境。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用财运贿赂天道,降低破境难度。 财可通天这一修行法门就是这么诞生的。 一般来说,修士并不会随便与财道修士建立契约,因为一旦建立契约,对自己的功德就会产生一辈子的影响。 若是不小心看走了眼,签下个不上进还抠门的财道修士,无异于日后破境,那可就亏大发了。 要不是这些水镜苑的修士现在落魄,根本就没得选,否则是绝对不会与祝余这个看起来就没啥前途的财修签下这份契约的。 楚摘星看着祝余乐,自己也乐。她现在有一点点明白师姐所说的为手下人谋划是种什么感觉了。 “可老大,这份契约里还有一条是传承道统,咱们怎么帮她传承道统啊,总不能以后去外面帮着她收弟子吧,宗规写明了不允许啊。” “这个不急。想当年宗门也只空有财道的功法却无人修习,是第八代掌门接纳了三支财道散修入宗门才得以开枝散叶。” “老大你的意思是说,让她以后也并入咱们宗门的道统中?你去求掌门?” “这事不归我们操心,会有人自己找上门来帮忙解决的。”楚摘星并不直接作答,而是卖了个关子。 这个关子让祝余在回去的路上心里就和百爪挠心般的刺挠,向楚摘星打听的胆子没有,问夏侯檀更是连个回音也没有。 祝余严重怀疑夏侯檀这女人身上只装了对小孩子感兴趣的机关,对他多半句的话都没有。 直到行至郢楚行的门前,楚摘星突然驻足小叹一口气:“段师姐,你就出来吧,都跟了一路了。” 祝余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地里钻出来的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数年不见,段漪已经成长为一个落落大方的姑娘,不见任何娇蛮之气,被看破行藏后也只是疑惑问向楚摘星。 “在灰市里就我就认出了段师姐你的声音。还有段师姐你的土遁术不错,就是跟太近了,吵了我一路。” “你居然在灰市里就认出了我的声音?”段漪这下是真吃惊了。 楚摘星笑道:“咱俩毕竟还有一场架没打,平时我没少研究你。” 段漪耸肩无奈道:“你就别高抬我了,我本就不如你聪明,现在又专攻炼器,怎么可能是你这个演武场九十连胜剑修的对手。 我现在是看明白了,当年掌门师伯和师傅就是拿我两做筏子,好缓和关系呢。 怎么,我都到师妹你的地盘了,都不请我喝杯茶吗?不会是还记当年食堂的仇吧。” “当然不会,段师姐里边请。” ------------------------------------- 半个时辰后。 “没看出来啊,她们两个居然是相互喜欢的。”祝余看着已经搀着夏侯檀上楼去休息的段漪,嘴中啧啧称奇。 “噗。”祝余这话是真让楚摘星破功了,直接一口茶水给喷到了桌子上,口不择言道:“你……你说什么,她们两个是一对儿!” 祝余认真点头:“对啊。” 楚摘星脑子瞬间宕机:“胡说八道什么,她们两个都是女的!” 祝余不解问道:“女的又怎么了?咱们修士又不拘男女之别,讲求的是志同道合,假凤虚凰、断袖分桃之事也是寻常。 只不过除却男女之外,想要生子至少得有元婴期修为,丹田婴孩戏,神识梦中游,外加血气点化就行了。” 祝余像背书一样说完了整段话,这才发现自家老大又成了以前那个好奇宝宝,奇怪问道:“老大,你不会是不知道这个吧?这是宗门基础常识课里的!” 楚摘星仰起脑袋想了一会儿:“可能是学过的吧,我忘了。” 第161章 “那老大你常识课是怎么过的!你可是咱们那一届唯一一个全科满分啊!”祝余要抓狂了,他当年被常识背得是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才低分飘过,结果他考满分的老大现在和他说自己忘了? 楚摘星坦然道:“因为那年改卷子的是二师兄啊,他肯定给我补做了,我记得我常识应该是交了张白卷来着。” 祝余更想抓狂了,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快乐吗!他也想拥有! 不过楚摘星并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兴冲冲的拉着祝余一起八卦:“你怎么看出她们两个是一对的?” 祝余趴在桌上没好声气的说道:“一看就看出来了啊。什么都可以骗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小时候在上元节带着妹妹卖花,就喜欢挑这种眼神都腻在一起的男女卖,吉祥话都不用说,他们自己就会买了。” “看就能看出来?”楚摘星觉得自己不能理解。 “那老大你以为段师姐是吃饱了撑得慌,一听水镜苑被玄元宗破宗就急匆匆往中州赶,差点丢了性命才把人护回宗门。 夏侯檀不愿拖累她,主动去灰市,她借遍了师兄弟的钱还要去捞人。 也就是老大你拍下了夏侯檀,还给出了非常优渥的条件。依我看,要是中州那个崽儿今天把人拍下了,明天顾师姐炼器炉里就能多出一团灰。” “哦,原来是这样。”楚摘星觉得收小弟还是有用的,有些事情她的确是看不出来。要靠小弟帮忙。 “不是,老大你没出来怎么笃定段师姐会主动上门解决道统传承问题的?” “分析的啊。她既然那么想拍下夏侯檀,那也会和我们一样,面临着道统传承的问题,她敢出价,应该就会有办法解决。 而且,咱们一从灰市出来,她就一直跟着咱们。在明知实力不如我的情况下还要跟着,除了想帮忙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陈茹刚给那同夏侯檀一起来的二十多个小孩子安排好住宿后回来,一推门就见到楚摘星和祝余两个聊得热火朝天,还不时用手比划一下。 “你们两个在聊些什么呢,这么开心?” 祝余脸色大变,但还是慢了一步,没有捂住自家老大的嘴,让楚摘星把话说了出来:“祝余在和我说段师姐和夏侯檀是一对呢!” “原来是在聊这个啊。”陈茹对着楚摘星脸上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但祝余分明看到阿茹阴影里的面庞都已经扭曲了。 “我困了,先去睡觉!”见势不妙的祝余立刻使用了睡遁。 陈茹愉快地同意了:“好啊,那你先去睡吧。” 待祝余逃得无影无踪之后,陈茹上前摸了摸楚摘星的头:“摘星你今天也辛苦了,也早点睡吧。床我已经给你铺好了,在二楼左手的第二间。” “好。”楚摘星留恋的把脑袋在陈茹手里又蹭了两下,这才起身,走了几步之后又问道:“陈茹姐姐,你安顿好店中的事情还需要几天?” “本来后天就能跟你走。但今天又来了这么多孩子,需要好好安排一下,应该还需要四五天。” “好,那我明天去见一趟师傅。五天后,我来这找你们。” “好,去睡吧。” 楚摘星进屋后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其实自从灰市,她的心上就像是压了一块重石,让她喘不过气来。只是这份难受,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幸好,陈茹姐姐还记得她的习惯,知道她喜欢睡晒过太阳的被子,特意准备了一床。她嗅着被子上太阳的味道,心中才不那么压抑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楚摘星还有幸听到了一场祝余被揍得嗷嗷乱叫的直播。 “阿茹,你怎么又揍我!夏侯檀和段师姐本来就是一对儿,说说怎么了。” “你随便和其他人说我都不管。摘星还小,不能被你带坏了。” “老大都十三了,要是还在咱楚国,那绝对已经定亲了,也该知道这个了。 老大又生得好,本事还强。现在宗门里喜欢老大的数都数不清,老大还傻不愣登的连咱们修士男女不拘都不知道。 再不教,以后被谁骗去了阿茹你就开心了是吧!我先说好,我不认那些来路不明的人。” 楚摘星暗暗捏了捏指节,想着明天走之前也得揍祝余一顿。真是胆肥了,居然敢说她傻不愣登了。 再后来,楚摘星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祝余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声了,估计是被陈茹姐姐给打闭气了。 财道修士,实战能力就是菜啊。 ty@team 第七十二章 翌日清晨, 天乾峰。 见到小徒弟的云苍上人并不惊讶,似乎是早有所料一般用棋子敲了敲棋盘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说道:“起得很早嘛,不错。过来,坐这。” 楚摘星行礼后依言坐下, 横剑膝上, 将目光投向了棋盘。 竟已是一盘已经开局了的棋。 楚摘星虽不善弈棋, 但她基础的底子被孟随云教出来的, 一眼就看出来此时的棋局成僵持之态。黑白两子势均力敌, 犬牙差互,彼此联系极为紧密,是损益不得的共生局面。 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楚摘星只当这是师傅给她的考验, 凝神思索起来。按常理, 这种局面虽然罕见, 但却是最容易破的。 因为精密的天平两边摆着的是对等的砝码, 这个时候只要稍微往其中一方添一点, 均衡之势就会被打破, 共生局面顿解。 第162章 但解棋容易收局难。楚摘星发现自己无论是执白还是执黑, 只要自己往前一步打破这共生局面,对方亦能迅速提子跟进, 重新将局面恢复成先前的状态。 楚摘星一连往后推了八十余手, 惊讶地的发现, 无论她如何挣扎,都逃不出这共生的态势。 最开始楚摘星将其视做课业, 虽认真对待,却并不执着。但随着时间流逝, 心内三火逐渐变得炽烈,一种定要解开这个棋局的念头在心内萌芽、开枝散叶, 最后遮天盖地…… 原本只是死物的黑白棋子在楚摘星眼中变得鲜活起来吗,化为黑白两色大军,以棋盘作为战场,在其上肆意征伐攻杀。 只是,没有赢家。周而复始,往复循环。 出路,破局之处,究竟在哪?楚摘星站在战场之上,不断有兵卒从她身边冲过,倒下。 兵戈交击的脆响、利刃入肉的惨嚎。 举目远眺是断壁残垣,四下而望是尸山血海。 楚摘星想拔剑,但拔剑该斩向谁呢? 血色与昏黄染成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点漆黑,最开始只有米粒大小。但弥漫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占据了半片天空。 楚摘星心有所感,她似乎是明白了自己该斩向何处了。 “徒儿醒来。” “徒儿醒来。” “徒儿醒来!” 楚摘星惊而回神,只觉眼前一片血色迷蒙,低头看去石桌上还有几滴鲜血。 楚摘星愣愣摸向了自己的脸,自己流血了?可不过是看局棋而已。 云苍上人将手在她眼前一晃,楚摘星眼中所有血色便连同心头杂念一起,全数消失了。 她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昨日表现上佳,怎会执念如此之深?”云苍上人叹了一口气,满是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 云苍上人今日始信过慧易夭不是虚言,即便小徒弟是清灵之境。修行中一直没有执念的打扰不代表执念不存在,而是因为还没有遇到。 执念一起,便生魔障,小徒弟执念之深居然能陷入他作为教具的棋局。 楚摘星摇头不答,而是自言自语一般问道:“师傅,您是知道灰市的存在的,对吧。” 用的是疑问的句式,语气却是笃定无疑的。 云苍上人没来由的一慌,小徒弟这句话虽没有看着他说,却令他生出一种无所遁形、无处可逃的感觉,仿佛冰雪被放在了阳光下暴晒。 这脱离了他的计划。 他原本是打算开导徒弟的,怎么变成徒弟审问他了。 师道尊严,算了不重要,这种东西他在面对一大一小两个徒弟时就没有过。 徒弟太聪明了,师傅就会丧失很多乐趣。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这两个女徒弟远没有男徒弟带给他的成就感大。 “为师的确是知道。不仅知道存在,还知道每次前往的都是什么人,出售的货品是什么。”作为一宗之主,云苍上人只是小小的被楚摘星慑了一瞬心神,很快就恢复到平日里仙风道骨,从容淡定的姿态,很痛快的承认了。 楚摘星置于石桌上的双拳缓缓收紧:“为什么?” “因为……”云苍上人凌空摄起了两枚棋子,摊平在掌心置于楚摘星眼前,“黑白相悖,却不可独存。无黑不显白,无白不彰黑。正所谓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 “宗中人口百万计,必不是每个人都肯安分清修。” 楚摘星截断了云苍上人的话,话里压抑着极深的怒意:“所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小恶尽除,大恶逍遥。” “唉,痴儿。”云苍上人叹息一声,旋即将手掌合起,再张开手,黑白两色棋子已经化为了齑粉。黑与白不再泾渭分明,而是混杂在了一处,成了一片灰色。 “这是?” “小恶除尽是因为易除,大恶难除是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在灰市的遇到的那些人,也曾经是少年热血,数有大功于宗门。如今发斑白,血寒凉,便成为此幅面目可憎的样子了。 自第三代掌门创立灰市来,所求的便不是尽除诸恶,而是让这些恶不至于出格,并掌握哪些人在作恶。今后若有变故,也好迅速应变。” 楚摘星沉默着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同云苍上人的说法。 她同样拿起一黑一白两枚棋子。白子置于石桌之上,黑子放在掌中,操纵灵力急速切削着黑子,黑子很快就变成了只有一点点大小的实体和一滩粉。 最后,楚摘星将仅存的黑子置于石桌上,用完好无损的白子狠狠压了上去,黑色粉尘四散飞溅。楚摘星挪开白子之后,是一团凝结的黑色粉末。 云苍上人心中悚然,他终于明白小徒弟的意思了。 自己的小徒弟,从最开始就不是在和他探讨宗门内灰市存在是否合理的问题,而是着眼于世间之事。 小徒弟的视野,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皆已入她的眼中。 在小徒弟的眼中,黑与白的确互相依存。但绝不是势均力敌的态势,白应远远强过黑。若有成了气候的黑,那就强势灭杀。 无论春风吹几度,凡生野草,必焚尽。 小徒弟在他眼中从来都是个少言听话的孩子,未料偶显头角,竟已峥嵘至斯! 很有志向,却也很孩子气。 第163章 试问谁年少时没有过自己定是拯救改变整个世界大英雄的想法呢,但世事多变,社会险恶,到最后志气消磨,岁月蹉跎,只剩下活着这一个愿望而已。 但做师傅的,不能随意打击徒弟的积极性。不能因为自己做不到,就否定血正热少年的梦想。 于是他将手掌按到了楚摘星额头上,郑重问道:“微平,为师问你,你欲何为?” 楚摘星如受蛊惑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口中说道:“徒儿欲天下大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强者不恃强,弱者当奋发。修士应律己,除恶必全尽。” “微平,为师再问你,你欲何为!你可知天下大势已然如此,你又如何能撼动!” “轰!”气浪四起,山崩水滞,兽惊鸟飞。 楚摘星嘴角处缓缓渗出一丝鲜血,艰难道:“徒儿欲……” 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云苍上人收回了自己微微发颤的手,放在背后收拢。 心中却满是震惊,他徒弟的脑子里究竟有个什么怪物,居然能隔绝他的神识探查! 难怪,徒弟想法不类常人。 云苍上人压下心中的震惊,一步一步走了下去,他的知客道人在台阶下接住了他,有些气喘,想来是听到了刚刚的动静,临时赶过来的。 “掌门,您这是,旧伤又复发了?我这就去请孟师叔来……” 云苍上人手一摆拦住了他:“无妨,已经服用过丹药了。你先去把护峰大阵给打开,然后去请你孟师叔和董师叔过来。” “掌门,这……这是何意?” 那知客道人吓得舌头都打结了,又无外敌入侵,好端端的打开护峰大阵做什么,还要把两位师叔都给请回来。刨去目前本就不在宗内的韩师叔,这已是一脉弟子难得的齐聚,可这非年非节的。 “若你两位师叔都如此问你,你就说我旧伤复发,需人照料。” “可掌门您刚刚还说自己没事……” “让你如此说就如此说,出了事我自会担着!” 云苍上人难得发火,那知客道人哪敢怠慢,连忙按照云苍上人的吩咐去办事去了。 云苍上人袖手而立,望着面前的苍茫云海,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只化成了一句话感叹。 徒弟啊徒弟,你竟于此时就开始悟道,祸焉,福焉? 楚摘星这一悟,便是整整三天时间过去。这三日她还是坐在最初的那个石凳上,滴米未进,滴水未沾,加上悟道对身体的巨大消耗,已有些形销骨立的意思了。 同样陪着站了三天的孟随云神色晦暗莫名,她接到消息时只说是云苍老头旧伤复发,急匆匆赶了过来却发现是摘星在悟道,需人护法。 摘星这个年纪,定不是在悟武学之道,那就必定是世事运转之道了。 可摘星连宗门都少出,这才刚刚打算让她接触世事,怎么就顿悟了呢?就算误打误撞去了趟灰市也不至于此吧。 也就是沈宿和林星都告诉过她摘星现在神完气足,身体好得很,她都想打断摘星这个难得的机缘了。 别到时候道没悟出来,人反而被饿死了。 “孟师姐,小师妹不会有事吧?”董成亦是心急如焚,推开所有宗门事务在这待了三天。强行保持着气度撑了三天,现在也撑不住了,只能从孟随云这汲取一点安慰。 “暂时还没事,再等等看吧。” 第四日拂晓,楚摘星突然睁开了眼睛,膝上之剑跳起跃入掌中。一道炫目到极致的剑光与第一缕阳光一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不过阳光是和煦温暖无害的,楚摘星的剑光则是严酷冰冷危险的,瞬间就将眼前棋盘连带着石桌一起斩碎,漫天黑白二色的棋子四散落下,楚摘星的剑光也逐渐内敛,最终聚于剑尖 目睹了全过程的董成喜道:“小师妹剑道居然突破到第二境剑芒了!” “现在别去。”孟随云拦了一把想上前去庆贺的董成。 楚摘星缓慢却坚定的走到了云苍上人面前,深揖到地:“弟子回师傅,弟子不服这以定的世道,不服这黑白均势。弟子自知如今无力重开棋局,但仗剑而行,斩出前路,为后人之导是弟子所愿。” 第七十三章 二十天后, 中、兴两州交界处。 楚摘星等一行三人站在灵梭的甲板上极目远眺。 楚摘星用脚踢了踢祝余:“由此向北三十里,就是咱们此行的目的地了。你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知道了,老大。”祝余简略应了一句, 就单手将一枚铜钱弹向了空中。 铜钱在空中翻滚, 迎风便长, 最终变成了成人巴掌大小, 落到祝余手中。 原本黑褐色的铜钱也变成了金黄色, 发出欢快的嗡鸣声,像极了吃饱后只会打嗝的人类。 “老大,一切正常, 这附近蕴含的财道气运比本州内的那几个仙坊还要好上一截。” 一切正常么? 那在这个财运汇聚的地方, 开着的铺子却连年出现亏损, 这就很不正常了。 楚摘星和陈茹都是同样的皱眉沉思。 祝余在这几天的行程中, 已经靠着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和船工们混得烂熟, 已经从他们那里套到了不少消息。 这些人也只当楚摘星她们是小宗门里的修士佼佼者, 一路行来除了为宗门购买物资, 还有通过游历增广见闻、练达人情的意味在其中。 第164章 此时见祝余在测算此地财运,自以为参透了楚摘星她们的目的, 好心出言提醒道:“祝小哥不用那么麻烦的测算了, 我老李可以给你打包票, 这个仙坊就是咱们航线上财运最好的。你们宗门要是想在这地开个铺子,那准没错。” 祝余闻言收了铜钱, 毫不见外的热切说道:“那小弟就多谢李哥您指点了。不过不知李哥您说这话有何凭据? 实不相瞒,小弟等人确如李哥您所想, 是奉师长之命出外采办物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考察一路上的仙坊优劣。 本宗力小财薄, 合全宗之力也只能开得起一间商铺,选址这件事必须慎之又慎。 李哥您是经年在这仙坊航线上跑着的人,还望不吝指教,小弟我以后回师长们话时也能言之有物,不会吃训斥。李哥您放心,小弟不是那等不识好的人,必有厚报。” 祝余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漂亮,让那李姓船工脸上的褶子都舒张开了。 想他当年也是拜入宗门学过艺的人,可惜五灵根的天资横亘在那,努力十年也未曾突破到练气中期,被宗门遣散后就成了一名散修,为了全家老小生计便在这灵梭上当船工。 平时遇到的多是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各宗菁英,从不正眼瞧他们就算了,即便有什么事求到他们头上,那也是颐指气使,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就要他们做事。 这位祝小哥是他这么多年跑船生涯里遇到的极为难得的一个妙人,并不因修为自得也就罢了,还和他们一块喝酒。关键是出手极为大方,要是帮了他,是真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的。 想想家里那个明年就要到甄选年龄的傻小子,李奉未加任何思考便将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的话全数告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说得上什么谢不谢的。 这星月仙坊坐落两州之交,两州半数以上的宗门都在里面有产业,好多东西都只在此地售卖不说。还有那元宝宗不远万里转运别州灵材来此,所以每日都有许多像祝小哥你这般的精英奉师门的命令前来采买修行资粮。 别家的灵梭的往来客流有多少我不清楚,但咱家最近一直在传老板想专辟一条直达星月仙坊的航线,准备抽老人过去帮衬。若是有缘分,以后还会和祝小哥你常见的。” “不敢,是李大哥您客气了,小弟一路上都靠着您帮衬呢。”祝余上前抱拳致谢,错身之时便有二十块灵石落入了李奉的衣襟中。李奉犹豫片刻,还是拉住祝余耳语了片刻。 等着李奉离去之后,一直驻足不前的楚摘星和陈茹才走了上来。现在楚摘星才觉得师姐太了解她了,术业有专攻,祝余做的这个事她就真还做不来。 这一套套话编的,别说毫不知情的船工了,连她都快觉得是真的了。 陈茹拍了拍有些呆滞的祝余:“你刚才打听到什么了?” 祝余脸上的表情很纠结,就像牙疼了三天还得强忍着一样,好半天才说道:“李奉大哥和我说这星月仙坊外面的同生帮厉害地很,专截往来运输物资的商船和我们这种势单力孤的小修士。 前段时间连本州霸主北斗门的商船都给劫了,他告诫我进仙坊之后切不可像现在这样露财在外,找好护卫。 万一真遇上了,还是舍财保命,那帮人心狠手辣地很,除了北斗门和玄元宗的修士不敢杀,哪宗哪派的都敢下手。” 说到北斗门商船被劫的时候,祝余的语气变得十分怪异,小心翼翼打量着楚摘星的脸色。 楚摘星神色未变,笑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 反而是陈茹摇头笑道:“还算聪明,知道把运送物资的船队一起拖下水,好补一补亏空。” “陈茹姐姐你觉得是单方面被拖下了水还是两边都出了混账呢?” “都还没见到,我怎么能判断?” “不管了,我等会给百里师兄发个飞符说一下吧。希望百里师兄脾气好些了,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陈茹很是无奈:“你又调皮。不过摘星你这是想敲山震虎?” “算是吧。来之前师姐和我说过了。查这种事不能心急,得慢慢等他们狐狸尾巴露出来。” “所以你不乘坐宗门押送物资的飞梭直达,反而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先去了其他仙坊?”陈茹饶有兴致的问道。 “是也不是。其实这是师姐教我的,她说让我先去看看正常运转并盈利的产业是如何运转的,好心中有个数。而且祝余也快到外放的年纪了,让他多见识一些,以后也好独当一面。” 祝余嘿嘿傻笑,陈茹聪慧,一点就透:“孟师姐的意思是,让祝余接管这?”如果这回能揪出罪魁,有摘星这个亲传弟子的力挺,祝余还真能争上一争。 “那宗门里的生意怎么办?少了祝余有点麻烦啊。” 祝余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哪里是少了他有些麻烦,分明是阿茹舍不得自己这个便宜又皮实的壮劳力。 老大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今年不就要招收新弟子了吗,陈茹姐姐你自去挑几个好的培养就是,袁易暂时也能凑合着用不是?” “原来你们两个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就瞒着我一个人?”陈茹佯怒,作势欲锤两人。 “能者多劳嘛,就拜托陈茹姐姐你了。” “算了,拿你没办法。不过先说好,这回我要聪明的,再是个祝余这样的,我可要撂挑子不干了。” 第165章 祝余:咬小手绢。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祝余最终还是愤愤开了腔:“我怎么了嘛,哪里不行了!” 陈茹凉凉看了他一眼,看得他浑身发毛,这才收回目光,慢慢说道:“你也没哪不好,就是嘴皮子比手上功夫厉害太多了。” 祝余:超级生气,但是打不过,还是闭嘴吧。 认的老大是个超级妖孽就算了,连阿茹也是个小妖孽。血脉之力这种东西它根本就不讲道理嘛,也不知道阿茹是怎么和老大说的,老大现在就认定了财修实战能力逊于体修。 可明明他已经超级努力了。但就是打不过,他还能怎么办嘛。 收拾完了祝余,陈茹重新把话题扯回了正事上:“那摘星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反正飞符到百里师兄那还得几天,咱们不如去会会那个同生帮吧。我倒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胆子有实力劫咱们的运输商船。” 祝余第一个表达了反对:“老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你一路上为了我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再过四日就是您到任的最后时间了。” 陈茹倒是想了一会后说道:“我同意。” 祝余呆住了,是他又想错了?他总觉得自己虽然是从小和这两个人一起长大的,但越长大就越插不上话。简而言之,就是有壁,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层壁还越来越厚了。 好吧,他承认,其实他多年未曾增长的智力水平和这两个妖孽飞速增加的打哑谜能力形成了剧烈的矛盾。 老大小时候还好,傻乎乎的谁都能骗一下,结果现在被孟师姐调教地奸猾似鬼,阿茹就更不用说了,打小就聪明。在老大潜心修行无暇照顾他们的那些年里,是阿茹一个人撑起了全部,从无到有的打下了一份基业。 见祝余还有些疑惑,陈茹好心解释道:“咱们不晚到,怎么显得咱们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呢。咱们不晚到,他们的账也做不平啊。不告诉他们咱们打了小报告,怎么显得咱们心里发虚啊。 再说了,现在已经有了强盗劫粮这种奇事,我还想知道会不会有火龙烧仓呢。” 祝余还是有些担忧:“可老大现在是白龙鱼服,太危险了,万一这些人丧心病狂,冒天下之大不韪截杀老大怎么办?” 楚摘星精致的脸上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那正好,一锅烩了,省得我去查。” 第七十四章 星月仙坊外北十里, 茶摊。 祝余自去拎了一壶茶来,挨个给三个杯子里倒茶,装作浑然无事的同时,一边用神识朝另外两人传音道:“老大, 行不通。同生帮中都是以姻亲、结义兄弟等为纽带一个拉一个进去的。收人标准很严, 没有熟人根本就混不进去。 我刚刚只是稍微打听了一下, 还没说道正题上, 那些人就如临大敌, 怎么也不肯和我说了。只是打听出同生帮的老大是个女子,名叫北城,以前在星月仙坊这一片颇有侠名。 不过五年前不知道因何事得罪了玄元宗, 家被烧了, 从此之后就纠集了一伙人, 专门同玄元宗作对。只是手上还知道轻重, 没有沾过玄元宗弟子的性命。 加之这茫茫大山围剿不易, 竟渐渐让她养成了气候, 从连小宗门的运输商队都敢截到现在已经堂而皇之的设卡抽税了。 前段时间截了我宗的运输商队更是声名大噪, 现在这茶棚里坐着的十有七八倒是想去投他们的。我是装作同想去投散修才打听出来的,别的就再没有了。” 话说完了, 祝余的茶差不多也斟好了, 他举起茶杯欲饮, 却被楚摘星抬起剑压住了胳膊,微微摇了摇头。 “有问题。”楚摘星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 “我x!”祝余爆了一句粗口, 慌忙把杯子一扔,在落地之前被楚摘星给捞了回来, 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不是你想的那种穿肠毒,应该是凡界常用的蒙汗药, 加上了迷谜藤和沸麻露这两种这两种有镇定和致幻效果的灵材,充其量只能算是加强版的蒙汗药,能对修士起作用而已,不过配在一起正合了它在凡间的绰号。” 祝余奇道:“什么绰号?” “闷倒牛。” 陈茹问道:“摘星你不是没学炼丹和医术吗?怎么能这么精准分辨出来的,而且你已经喝了却一点事也没有啊。” 楚摘星脸上笑容一僵,摇头不言。 她的确是没学,但为了面子,她不想说自己是被沈宿坑出经验了。而且她幼年阴差阳错吸收了沈宿一滴血,前几年林星为了给自己赔罪,同样给了三滴血,师姐都没要,全让她吸收了。 有这两个小家伙的加持,天下已经很少有毒能伤到她了。而且对需要入口的东西,只要她觉得味道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那就代表着必定有毒。 “可老大,咱们是刚刚来到这,和这些人一起叫得茶,怎么就咱们……等等,老大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刚刚差点就摔杯为号了。” 楚摘星又喝了两杯茶之后,把剑重重往桌子上一拍,就在众人以为这个看起来就非常不好惹的少年剑修就要倒下的时候,楚摘星却伸了一个懒腰,浑身筋骨发出爆豆似的响声。 “别等着了啊,一起上吧。你们不摔杯子,那我可就摔了啊。” 楚摘星话音落下,便见周围五六桌的客人全数站起,向他们围了过来。 第166章 其中有些人身上还有光芒一闪而逝,同时还夹杂着各种动物的声音。 陈茹眼神须臾不曾离开,见此神色露出几分凝重来,不过还是有心情开玩笑:“暗影九行,来了四行,祝余你瞧瞧你这朋友交的。” 祝余面色涨红,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在套话上吃这么大亏呢。 一个肌肉虬结,面目深刻,前胸还隐隐露出狰狞虎头轮廓的光头壮汉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大喇喇说道:“这位小兄弟的确是好口才,要不是同生帮的北老大最近发了话,说要严防北斗门的报复,嘱咐弟兄们多注意往来的生面孔,咱也不会注意到你们。 怎么样,我们这边有这么多人,还都传讯给附近的兄弟来帮忙了。怎么样,你们是坐以待毙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呢。” 陈茹搓着双手笑眯眯说道:“据我所知,九行中虎行劫财,狼行绑人,蛇行下毒,狗行为佣。可今日很不凑巧呢,我们就三个人,不够你们这四行分的吧。” 陈茹此话一出,这些围着他们修士也有些骚动,不过光头巨汉只是往下压了压手,躁动就瞬间被平息下来。 “你这个女娃娃也是好口才。要不是你是北斗门的人,我都想请你回去当军师了。” “你现在开口请我也不迟,我可以考虑一下的。” 陈茹这话一下把光头巨汉给整不会了,好半天才瓮声瓮气说道:“我虎行一贯是只劫财,所以这三个娃娃身上的乾坤袋和浮财就归我们和在场其他不属九行的修士。 狼行用留形画影石录一份图像给北斗门的药阁送去,让他们交钱赎人。狗行你们就把人压到北老大那去,北老大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至于蛇行,狗行你们把人送到北老大那之前,让蛇行好好玩上一玩吧,反正北老大那领赏钱的要求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行,和你们上次抓的那一个一起送过去,也不显得单薄了。” “这么分,倒也凑合。只是,你问过我的剑了吗?祝余,动手。” “你这娃娃,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 话还没说完,思维就陷入了迟滞,舌头开始打结。 这是……这是财道的障眼法,可他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到底是什么时候布下的! 可惜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了,因为一只带着银白色拳套的手狠狠对着他脑袋打了过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自己的身体没了头,鲜血如涌泉。轰然倒在了地上。 不到三十息的功夫,整个茶棚就被血色染透,到处都是无头尸体。而楚摘星已经舍了自己桌子上的茶,好整以暇的转悠到了别的桌子那拎起了一个还没被鲜血溅到的茶壶,自己浅尝了一口,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扔给了满头大汗的祝余。 祝余也不客气,对着壶嘴就咕噜咕噜灌了下去。一口气扭曲超过四十个人的感知,快把他给累傻了。 陈茹则是摘下拳套,拎着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到了楚摘星面前:“摘星,此人应该就是狗行的首领,他刚刚已经交代了,前几天他们的确是药翻了一个北斗门的修士,还没来得及送到同生帮去,还关着呢。” 楚摘星用剑鞘拍了拍他的脸:“识相的,老实交代。不识相呢,我保证先让你筋骨寸断再变成一滩烂泥,” 第七十五章 “帮主, 狗行这二十六人均是咽喉中剑身亡。从尸体分布的位置、伤口数量和脸上残存的表情来看,应是在还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的时候就被一剑毙命,袭击者定是个剑修高手。” 一处浓烟尚未散尽的营地之中,小喽啰打扮的男子正毕恭毕敬对着自己身前的青衣女子禀报道。 “行了, 这种无用的废话就不必说了。我眼睛不瞎, 能看得出来。”青衣女子摆摆手, 话语中满是不耐烦。 小喽啰立刻噤若寒蝉,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生怕这位愈发喜怒无常的帮主下一道命令就是杀了宰了自己出气。 青衣女子用手在眉心处按了按,这才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先不说这个,可查清楚了昨天在茶摊行凶杀了四十余人的修士是谁了吗?与袭击狗行老巢, 放走关押在这的所有肉票的剑修有没有关系?如果有, 那他们现在在哪?”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还都是回答不出来的那种, 小喽啰腿都开始发抖了,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帮主, 是我等无能, 现在还没能查到。您息怒,只要能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我们一定能……” 突然架在脖子上的雪亮的刀锋中断了小喽啰试图辩解的话。 小喽啰大嚷起来:“帮主, 帮主饶命啊!” “聒噪。”青衣女子手腕一转, 一道血线便自颈中喷出,小喽啰霎时间失去了声息。 青衣女子收刀入鞘之后就抱着刀靠在一旁的树干上闭眼假寐, 混不管不远处正战战兢兢收拾同伴尸体的小喽啰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从树上垂下一个黑衣人来, 毫不见外地将手指伸出,意欲抵住青衣女子的眉心。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刀柄。竟是后发先至, 刀柄已经挡在了眉心之前。 “北城,讳病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黑衣男子严肃说道,然后并指如剑,与刀柄展开“厮斗”。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拆了三十多招,黑衣男子最终还是没有突破北城固若金汤的防御,愤愤哼了一声,就欲抽身离去。 第167章 “唉,迟早瞒不住你,随你吧。”北城低叹了一口气,移开了一直在防御的刀柄。 即见手出如电,黑衣男子的两指抵在了她的眉心上。 片刻后黑衣男子一直优哉游哉的语气变得万分愤怒:“北城你怎么能!” 但这万分愤怒却又戛然而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心生顾虑。 黑衣男子刚想说些什么,北城就举起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已经没有退路了。” 黑衣男子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喟叹:“也罢,某曾立下誓言,绝不做忘恩负义之徒。既然我的命是你救下的,那且陪你疯这一把。” 北城没有表情的脸上流露出几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抱刀言道:“多谢周兄好意了。此次若得生还……” 黑衣男子瞬间消失在了树林之中,只有余音绕耳:“北城你可千万记住了,莫在一位炼丹师面前说什么若得生还的话。你这样的病患,是很容易被打的。真不知道你这么不讨喜的性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北城嘴角的笑意加深,可还未来得及晕开,就有一人提着狼牙棒赶将过来耳语几句。 狼牙棒男子忧心忡忡:“帮主,咱们怎么办?” 相较之下北城则是淡定地多:“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就照实情告诉他们。昨日茶摊截杀者为刚猛霸道的体修,今日袭击狗行老巢的是一招封喉的剑修。 虽两者都有财道修士帮忙遮掩、混淆天机,但仅凭我帮中那几个只粗学了《易》的半桶水,根本就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楚。要不然,就请他们帮忙出面找一些精于占卜星象的修士帮忙找人。” 北城每说一句话,那小喽啰的脸就白一分,到最后脸上已无一丝血色。拼命给自家帮主使眼色,可自家帮主就是当没看见,直到被人一把推倒才算是获得解脱,撒腿就跑,生怕跑慢一步就会成为无辜的出气筒。 来人是两个穿着褐衣的男子,相貌颇为不俗,只是一个眼神阴鸷,另一个目光深沉,都予人不好招惹之感。 其中一人鼓掌阴笑道:“北帮主倒是好大的威风啊,令我们兄弟大开眼界。” 北城神色未变,甚至先前还睁开的眼睛还缓缓闭上:“原来是你们来了啊,我倒没有注意。” 这幅态度和语气让二人面色都齐齐一变,左边那个人性子明显要急一些,想要出声说些什么,却被同伴拉住了。 “北帮主,我兄弟二人是奉上面的命令来给您传话的,您似乎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我们吧。” “那你想要哪种态度?这种?” 刀芒闪过,两人的眼前慢慢落下几缕头发。心有怒气,却又实在不敢招惹这个说动手就动手的疯女人,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北城先前睁开的双眼猛然睁开,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眼眸盯着二人看了一圈,平静道:“滚回去告诉万明远,既然是合作,那就拿出点合作的诚意来,别随便派两个阿猫阿狗就来教我做事。” 目光似电,令二人肝胆俱颤,可到底还是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给北城丢下了一句话:“杀人者是北斗门新派来的巡察使,万师兄要你找个机会配合刘盟把人给做掉。” ------------------------------------- 对于自己已经上了他人必杀名单这件事,楚摘星毫不知情,她只是在很专注的在找玄元宗的麻烦。 事情还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在知情人的带领下,楚摘星她们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从事佣兵护卫职事的狗行老巢。楚摘星单人独剑,没用祝余帮忙就杀尽了整个营寨,从中救出了那位被抓来的北斗门弟子。 说来也巧,被抓到的这人他们三个还都认识,正是当年遴选接引他们入宗的徐延。 五年时间里不断积功升任,已经做到了巡察使的位置。这回被派出来也是因为星月仙坊的状况实在特殊,宗门怕楚摘星年龄尚小搞不定,为了不折损她的锐气,特意派了徐延这么个老成稳重的在暗中辅助。 楚摘星刚到两州交界处就用过宗门传授的方法试图联系这位隐在暗处的巡察使,可惜毫无音讯。其后几次亦是如此,弄得楚摘星都想给宗门传讯说这位巡察使已经身遭不测了。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歪打正着之下居然把徐延给救了出来。 不过徐延所说的话中有一点令楚摘星和陈茹都非常在意,那就是徐延觉得自己是被人发现了身份,所以才被针对性强行袭击身陷囹圄的。 因为对他出手的那些人,招数都不是生死之斗中领悟出来的野路子,而是有章有法、非常规整,配合也十分默契,整体素质并不逊于北斗门。非得是宗门传承,而且是不弱于北斗门的大派仙宗才行。 在这两州交界之处,除了玄元宗,不做第二人想。 更加奇怪的是,这些人抓住徐延之后并没有直接杀掉,而是七弯八绕把徐延关在了这个明面上看上去与玄元宗没有一丝关系的狗行老巢之中。除了带着锁灵枷无法使用灵力,每天都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这个时候楚摘星就有点后悔自己下手太快太狠了,只想着救人,偌大的营地居然一个活口都没留,想问话都找不到人问。 直到两边分手,徐延继续去完成自己隐于暗处以做臂助的任务后,楚摘星仍旧耿耿于怀。 第168章 最后还是陈茹用话开解了她:“往事已矣,现在还是须以追根溯源,查清真相为要。 徐师兄的身份应为绝密,连摘星你先前都只知其人,不知其名,何至于还未至仙坊就在外围被擒? 事涉本宗贪腐之弊,怎会有玄元宗之人事涉其中?我们打听同生帮,暗影九行却先跳了出来。 可咱们到现在为止,甚至还没进入仙坊亮明身份,连查账这种只是做做样子的事情都没干呢。 这多方势力盘亘其中,摘星,这里面的水相当深。我有一种不知对错的感觉,这回咱们要是一个弄不好,酒很难脱身了。” “麻烦。”楚摘星皱着眉头嘟囔一句。 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到,剑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解结虽然麻烦,但相比直接以剑斩结后患也会少一些。 不过楚摘星的态度要比陈茹要乐观的多:“全部出来了才能永绝后患。” 但大多数问题还是能用剑解决的,尤其是杀人震慑不法及宵小时,非常好用。 当天下午,楚摘星她们进了仙坊,住进了一家客栈之中。在祝余又观察了三天宗门店铺的客流量,确认与其它仙坊中的店铺相差不大之后,楚摘星终于赶在最后期限前,走马上任。 楚摘星她们获得了热情周到的招待,以及一个毫不意外的消息:两日前库房着火,物资账册被全数烧毁,现场还捡到一个专门用来装载玄元宗特产猛火油的小瓶子。 第七十六章 楚摘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但是她这第一把火却没有烧到自己人头上,而是去找玄元宗的麻烦了。 第二日在仙坊里的人都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北斗门的人把玄元宗铺子的门给堵了,听说两州还会在最近就开战。所以无论是想发财还是减少损失, 想囤货的话就是现在。 一时间仙坊内各家铺子的价格都是猛涨, 很是引起了一波抢购风潮。 也有人理智些, 在囤货之前先去传说中两宗弟子对峙的地方看了看, 免得自己是是被虚假消息误导了, 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的结局。 等这些稍微有些理智的人赶到现场一看,却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大呼这到底是哪个绝顶妙人想出来的主意,这到底是堵了人家的门还是没堵啊。 再一打听, 更了不得了。那位正坐在那小口小口吃瓜的少年是北斗门的掌门亲传弟子, 这回来仙坊是代天巡狩。 没想到下车伊始就接到了自家仓库被烧, 现场还发现了玄元宗独有的猛火油。 这位亲传弟子今天上门想要个说法, 没想到却被玄元宗的人一推二五六, 满口不知道给打发了。 能成为北斗门的亲传弟子, 又是如此年纪, 那绝对是一路顺风顺水过来的,哪能受得了这个。 于是这位受了气的少年小手一摆, 玄元宗商铺大门三十步外就多了一张和商铺大门等长的桌子。 那位少年就搬了个搬了张摇椅坐在桌子后面, 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瓜。 看上去就像是借玄元宗门前这块地晒太阳, 可但凡要是有人想绕过她这张长得不像话的桌子进玄元宗的店铺里买东西,懒洋洋的少年眼神就会瞬间变得如雄鹰一般犀利, 猛虎一般压迫。 配合着身上那身土了吧唧的北斗门弟子制式服装明晃晃传达威胁的信息:你今天要是敢进去,就是和我北斗门为敌。 说拦了生意吧, 人家还真是在三十步外的公共区域摆桌子吃水果,一句话都没说, 任谁都挑不出理来。 说没拦生意吧,可玄元宗自打开店起就没有一个早上都没做成一笔生意的先例。 要是别的宗门这么做,玄元宗大可不讲武德把这张桌子给扬了,反正玄元宗作为中州霸主,不讲道理是出了名的。 偏偏是北斗门这个斗了几千年的冤家对头,祖传的专一护短。所有看戏群众都能肯定,玄元宗要是真敢动手,那北斗门也真能拉下脸来,打了小的立刻来老的。 所以玄元宗要是想不出个好办法来应对,那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这场热闹到底该如何收场呢?这个令路人万分好奇的问题现在也正困扰着玄元宗的人。 见着往日人流如织的店铺变得门可罗雀,在堂中沉默许久的三掌柜孙抚见两位师兄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表示,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两位师兄,我这就把那个北斗门的小杂碎给扔出去,日后宗门若有惩处,我一身担之!” 说完便要朝门外走去,可他还没有摸到大门,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就将他拉了回来。 孙抚愤怒挣扎道:“武师兄,你放开我!那个小杂碎,欺人太甚!都闹到咱们店门口了,咱们要是不表示一下,岂不是人人都认为我宗可随意欺辱!” 坐在最上首的中年男子终于开了口:“孙师弟转来,莫说你不是那个小杂碎的对手。纵然你是她的对手,你此番去也是正中她的圈套。” 中年男子的话十分管用,孙抚闻言立刻不挣扎了,只是焦急地在厅中走来走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两位师兄你们倒是说个话啊,到底该怎么办。难不成就任由那个小杂碎在门前撒野?好,就算我资质愚钝,不是那个小杂碎的对手,难不成加上两位师兄也不行吗?” 中年男子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平淡反问道:“那我问你,我等三人合力将她擒下之后你又欲何为?” 第169章 “自然是将她狠打一顿,扔将出去,让她知道我玄元宗的厉害,再不敢上门找事!”见师兄口风有松动的意思,孙抚大喜,立马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糊涂!”右首第一位的青年男子一拍椅靠怒喝道,“你当她是谁,中州那些羸弱不堪的小猫小狗?随便你欺负?你记着,她背后站着整个北斗门。 在你嘴里她就是个小杂碎,可门外那个小杂碎昨天杀了二十六个人,今天还能慢慢腾腾堵门吃果子。 孙师弟,你不会真的以为北斗门的人全都是老糊涂,会派一个空有武力却没有脑子的人来淌这趟浑水吧。 本宗对亲传弟子的教导之严苛,就算你从未见过,也应该有所耳闻吧。酒囊饭袋、混吃等死这八个字是决计和他们是不沾边的。” 中年男子扬了扬手,武姓青年这才停止了情绪的宣泄。只是那拳头攥得死紧,眼睛也一直盯着大门,也不知道刚刚这番话是训孙抚还是为了说服自己的。 中年男子心中了然,浅笑道:“武师弟,稍安勿躁,容为兄来问孙师弟几个问题可好?” “万师兄请便。”武宜略拱了拱手,神色十分郁闷。 “假定我三人联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下了这个小杂碎,那落到外人口中只会剩下我等恃强凌弱,以多欺少。 再着,她若是问起你,我宗独有,且从不对私人售卖的猛火油,怎么会出现在她北斗门的火灾现场里,你又该如何回答?” 孙抚不解地挠了挠头:“自然是直接告诉她,各宗皆说是不对私人的售卖的货品就没有一个是真正只做大宗交易的。只要灵石给得够,谁还能不卖啊。咱们已经很讲规矩了,那些小宗小派的还领头往黑市卖呢。” “蠢货!”武昌平再度暴躁起来,“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说。你若是真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要把整个仙坊里的宗门都得罪了。 元宝宗领头签订的各宗公约虽然是一张只能用来擦屁股的废纸,但那上面也是写满字的。 那个小杂碎正巴不得你这么和她说呢,到时候就可以把损失全赖在我们身上。我说孙师弟你怎么出宗门历练了三年多,还是半点脑子都不长呢!” 孙抚惭愧地低头,颓然坐回了椅子上。 武昌平训斥完孙抚之后,用脚尖使劲碾了碾地面,试探着问道:“万师兄,你一向最有主意,咱们还真就由那个小杂碎在店门前撒野不成?” 万明远还是那副浑若无事的淡定姿态:“对,且由她闹着。她年少早贵,又携上任的锋锐之气而来,正是一鼓作气想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候,这个时候去和她硬碰硬是不明智的。 且由她闹上几天吧,咱们只需偷偷的溜出去消息,说店里有不懂事的弟子贪图灵石,前不久偷改猛火油运损数量,私底下卖了一些出去,具体流向不明。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听就会明白的。到时候再让刘盟劝一劝,她那口气就得再而衰,三而竭,翻不起什么浪了。” 孙抚瓮声瓮气道:“她闹一天,咱们就得多折一天面皮,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宰了她!” 见两位师弟还有些不服气,万明远又说道::“虽说那把火不是咱们亲手放的,但烧毁的东西可都在咱们这。既拿了实惠,二位师弟就勉为其难担些虚名吧。” 武昌平也是难掩羞恼:“此番放纵了这个小杂碎,又不知有多少人会蠢蠢欲动,今后又得花多少功夫才能压下去了。让宗门知道了,定会斥责咱们办事不力。” “我几时说过,要放过那个小杂碎了?”万明远脸上的淡然平和通通消失不见,露出内在的残忍和阴沉来,“酒囊饭袋,混吃等死八个字的确和亲传弟子不沾边,但酒色财气四个字还是能沾一沾的。” “万师兄你的意思是?”武昌平觉得自己隐隐摸到了师兄的意思了。 “年少早贵气势锐,万般污泥滚过身。当初清修时越缺什么,咱们就给她安排什么。 红尘滚滚,酒香迷智,色满销魂,财迷心窍,气断江山。 刘盟昨天已经给她安排上了,除了色因为她身边跟着个姑娘没能得手之外,这个小杂碎可是受用得很啊。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位就要被哄得找不到北了。” “万师兄妙计。”孙抚苦瓜似的一张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随后做了一个手往下切的姿势,“到时候咱们再……” “那用得着咱们,劳孙师弟你亲自去走一趟,和北城那个疯女人见上一面,让她尽快找机会除掉此人。到时候咱们再……除掉她,也算是为不争气的北斗门挣回面子了。” 武昌平心中一喜:“万师兄,除掉北城,咱们的计划快要完成了?” “差不多了。”万明远靠在椅背上,神色难得和缓了下来。 孙抚听得一头雾水:“二位师兄,你们在说什么计划啊,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咱们养着同生帮那伙人不是为了替咱们干脏活的吗?” “放心,计划完成之时不会忘记分润功劳给你的。” 孙抚为人憨直暴躁,他敬服万明远,所以万明远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闻言也不再多话,自从后门离开去传信。 与此同时,给楚摘星又递过一片瓜的楚摘星被刘盟火急火燎拉到了一旁:“陈师叔,这楚师叔大热的天一直坐在这里可不好,万一这玄元宗的人真逼急了眼杀出来,咱们带的人手也不够,会吃亏的啊。” 第170章 听上去倒是处处为楚摘星着想,好一片赤胆忠心。可陈茹早就看过他的资料,在宗内勾结执事弟子专一勒索欺压那些新入门的小弟子。 后来拿着这笔积攒下的灵石四处疏通关系,耗尽身家才谋到这个肥差,于是在此人接管之后,店铺刚有一点的盈余迅速不见不说,还出现啦一年胜似一年的亏空。 强盗劫船,火龙烧仓,怪事是一件接着一件,摘星一提查账就顾左右而言他。昨天还借着接风洗尘,可以稍微逾矩一点为由,美酒佳人都摆了出来。 这桩桩件件,都在说明此人与这巨大的亏空脱不了干系。只是目前还差实证,不好把他怎么样。 但陈茹也不想给这种人什么好脸色,当即例行公事版冷冰冰答道:“要不师侄你亲自去劝劝?你的话比我的好使,摘星昨天是差点就收下你的馈赠了呢。” 馈赠这两个字咬音尤其重,刘盟心中大呼苦也,昨天尽想着讨好这位钦差楚师叔,把压箱底的宝货都上了。 可谁能想到这位楚师叔不仅年少早贵,还年少风流,出宗门办差还都自己带着人。偏还是个惧内的,这下好,他好好的拍马屁一下子就拍到马腿上去了。 楚师叔都不和他多说话,这位陈师叔更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没一个好脸色。 他眼珠转了一圈,准备找最好说话的祝师叔套套近乎,拉拉关系,却发现人根本就不在。 “弟子不敢,不敢。弟子只想问一句,祝师叔去哪了?” 陈茹心中一紧,此人也不算太自负糊涂,居然这么快就发现祝余不见了。 不过脸上却勾出一个讥讽的笑来,笑得刘盟心里发寒,连连摆手道:“是弟子失言,弟子失言,弟子不问了,不问了。” 陈茹终于笑出来声:“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师侄你昨日的安排太周到,你那位祝师叔食髓知味,又不耐炎热,想来应该是去钻某位姑娘的被窝了。 对了,提醒你一句,他办那事的时候脾气不太好。你可千万别这个时候让人去寻他,否则,勿谓言之不预哦。” “是是,多谢陈师叔您提点,弟子绝不派人去寻。” 第七十七章 跟在徐延身后的祝余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徐延口中发出的每一个音节祝余都能听明白, 但这些音节连成的话祝余是一句也听不明白。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以被人雇佣为生的狗行防守反而没有以销赃、操纵黑市的猫行防守严密! 祝余能感觉到自己攥在手里的铜钱一直在不断震动着,提醒着他这里有危险,他相信比他实力还要高出一线的徐师兄也一定能看出来。 但这位徐师兄却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操着一套祝余根本就听不懂的语言带着他连过了七八道明岗暗哨。 距离最近的时候, 祝余甚至能听到射月弩上弦的声音。祝余毫不怀疑只要徐师兄嘴里答错一句话, 他就要立刻被扎成血刺猬。 好在, 一切都有惊无险。徐延最后带着祝余站到了一间破破烂烂,似乎来阵大风就能吹倒的茅草屋前。 檐下还挂着两个血红的灯笼,散发出死寂的光芒, 把那扇门乌沉沉的大门衬得像是一张欲要择人而噬的大口。 不过到了此地, 徐延反而不着急了。而是站在篱笆墙外, 用指先后弹出了五颗石子。前三颗先后落在院中的水井、门板和水缸上, 后两颗则是把那两盏灯笼给打灭, 彻底让这片处处透着诡异的地方陷入黑暗。 徐延这时候终于闲下来用神识传音给祝余科普了:“蛇有蛇路, 鼠有鼠道。暗影九行长期隐藏在暗处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为了防止被各大宗门联手剿灭,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语言体系, 用来判断是不是自己人, 我们称其为暗语。 师弟你拿和普通修士打交道的那一套对付他们不仅不管用, 还会提前暴露身份。” 祝余一听就明白了,这和他幼年乞讨时, 那些势力大、有威望的乞丐会在棍上系不同的绳结表明身份、圈定地盘是一样的。 徐延感受到了祝余的急切,安抚道:“祝师弟莫急, 师门对外放的执事一级的弟子都会进行暗语的培训。你此番跟着楚师妹辛苦一趟,想来回宗后定会升任执事弟子的。 你于此道上比我有天赋得多, 想来进境会很快。只是记住,这些暗语都是一代代执事弟子用性命换回来的。 祝师弟你将来若是学到或新创了什么暗语,定要及时回禀宗门,莫要因传递不及时,枉送了宗门手足性命。 在你还未正式升任执事弟子之前,我不能系统的教你学习暗语。所以今日你只负责看和听,待会若是有人让你报蔓,你就学着我的样,说自己是二木成蔓。可记下了?” 祝余不解其意,但这对他来说不难,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徐延很欣赏祝余这种脑子活泛又懂规矩的师弟,反正自己等的人还没来,干脆又多教了祝余几句:“进门前先抛石子意为投石问路,击中那三处地方声音由低到高,是在告诉屋子里的人有客到了,很讲规矩的在打招呼。 至于打灭那两盏灯笼不是必须的,如果打灭两盏灯笼,就是意味着今天要商量的是机密大事,不传六耳。 不过我今天带了你来,应该改成不传八耳才对。” 祝余略有些紧张的心情被徐延这句略带调侃的话冲散了不少,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那扇乌沉沉的门自动开启了。心中一紧,连忙跟着徐延的脚步走了进去。 第171章 入内同样是一片漆黑,祝余强忍住自己想画出一个日光符照明的冲动,随后就听见一个辨不清方向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哪路,报报迎头。” 祝余见徐延抱拳施礼:“青山绿水绕着走,同喝天下一碗酒。家中行长顶门户,坐山守海美名扬。丁山打蔓。” 祝余赶紧有样学样:“二木成蔓。” “当家的,门清,尖。”(老大,这人懂咱们的规矩,是真的。) 话音刚落,大片烛火便同时亮起,祝余这才看清了自己所处之地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雕梁画柱,金碧辉煌,处处都透着富贵的气息,与方才所见的又小又破的茅草屋完全是两个画风。 可他从始至终就没感觉到自己有经过传送法阵。 真是好大的手笔。 祝余看着一个大腹便便,圆脸无须,油光满面的黑胖子走到面前,小小拱了拱手:“西北悬天一枝花,暗影九行是一家。合字儿,请了。”又打量了祝余两眼,赞道,“招子亮,传正,是个好小伙子。” 祝余听从徐延的话,在说了徐延教他的那句话之后就当自己是哑巴,一言不发。 好在那黑胖子也并未为难他,还是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徐延身上。 又听了好长一段时间天书后,祝余终于听到了自己能明白的内容。 “大当家的,我这回来是有一事相求。猫行垄断了星月仙坊的黑市交易,请问大当家的,近一段时间可有什么人来您这买过猛火油?” 黑胖子眨了眨他的绿豆眼,搓着手踟蹰道:“这个嘛……” 徐延掏出一袋灵石放在桌上,分量之沉把桌子都压得歪了歪。 徐延把袋子往一双绿豆眼亮得吓人的黑胖子那边推了推:“还请大当家的帮忙。” 半刻钟后,送走了徐延和祝余的黑胖子正在美滋滋地数着灵石,笑得一双绿豆眼直接消失不见了。 背后突然鬼魅般出现一个人来,担忧问道:“大当家的,北斗门的人从咱们这得了消息,想必很快就能把刘盟那个内鬼给揪出来了,咱们是不是要知会玄元宗那边一声?” “知会?为何要知会?咱们不过是拿人钱财,遵同行的道义透了消息出去罢了。当初刘盟拿条子从咱们这取走猛火油的时候,可没说过要咱们帮他保密啊。”黑胖子爱怜地用衣袖擦着灵石的表面,满不在乎地说道。 “可玄元宗那边未必会信这个说辞……” “木三啊,咱们和玄元宗是合作的关系,互惠互利,不是他们的鹰犬。玄元宗咱们得罪不起,北斗门咱们就能得罪得起了? 所以,玄元宗信与不信都不重要,只要咱们表达了难处就可以了。 他们两宗要斗法就由着他们斗,他们斗得越狠对咱们才越有利呢,这叫一鱼双吃。什么时候他们不斗了,咱们才要提防呢。因为当这两宗之间只剩下一个的时候,他们就会腾出手来收拾咱们了。” ------------------------------------- 今天依旧是令楚摘星感到十分热闹的一天,深感昨日把事情办砸了的刘盟为了弥补过失,今日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誓要用糖衣炮弹把楚摘星这个没出过宗门的弟子给砸晕。 等把楚摘星给哄走,这里还照旧是他的天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任期满后凭着现在捞到的灵石,无论是谋求更好的位置还是退居养老都绰绰有余了。 见楚摘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刘盟还以为自己计谋奏效,更加殷勤。 楚摘星小口小口抿着这种据说是专为少年修士酿造,口感酸甜不醉人的果酒,一边欣赏着刘盟的表演。 没错,就是欣赏。 毕竟这种她以往只在玉简中见到过的“蠹修”,可是第一次出现在了她眼前呢。和刘盟相比,她所认识的所有人中最为怠惰的也比他勤勉上十倍不止。 明明是从万千凡人中简拔而出,入得大派仙宗,起点高出许多,可以去追求更加高远的目标,却偏偏选择了把自己埋在灵石堆里,百年后化作黄土一抔。 当初入宗修习,求长生久视。如今红尘历练,盼灵石滚滚。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志气消磨,不负少年啊。楚摘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宗门会赶在亲传弟子十六岁前强行把人丢出来做一次宗门任务。 除却担负责任,更重要的目的恐怕就是让亲传弟子们红尘洗练一番,坚定道心,莫走上歪路做了蠹修。 普通修士做了蠹修所害无非自身,更严重一些也不过危害一城一地,能够及时换上新血填补漏洞。 但如果是亲传弟子这种要承继道统的出了问题,那就是从根上烂了,想要修补会花费极大的心力。而更大的可能性是发现根烂的时候已经是大厦将倾,积重难返。 楚摘星喝掉杯中果酒,闭上眼开始思考。 上次在天乾峰上悟道,她悟得了于世间,她想斩灭不平,为后人开路。可于自身呢?为人皆有私欲,私欲可能被摆在公利之后,但绝不可能不存在。 那自己所求是何? 楚摘星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这个问题,脑中一个又一个画面闪过,最后定格在了她躺在师姐腿上晒太阳那一幕上。 她的私欲所求很小,能一直跟上师姐的脚步,闲暇时间躺在师姐的腿上晒晒太阳就好了。 在楚摘星确定这件事的同时,一口清气自灵台生出,迅速散到四肢百骸,楚摘星只觉通体舒泰,神识都活泛不少。 第172章 先前她还不明白什么叫机缘未到,圆满难成,机缘一至,心内自现。但现在她心中无比确认自己已达到那难以言表的练气大圆满。只需寻得对应灵材,就可以着手筑基了。 楚摘星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悟悟了多久,但一睁眼就看见了祝余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楚摘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朝祝余点了点头。 既然证据已经拿到了,那就可以动手了。 第七十八章 在留形画影石这种铁证面前, 刘盟很快将自己勾结玄元宗,上下其手倒卖宗门资源的事交待地清清楚楚,没有一丝犹豫。 明显是在为自己攒下一个大罪行,求速死而非去刑堂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 道心不坚, 只重眼前利益, 难怪会犯下如此重罪。 这幅全然配合的姿态反而更招楚摘星的厌恶, 她强忍着不适听完了刘盟的大概描述就离场走人。 自上任派驻在此的执事弟子通过伪造账册和提高上报的货损律小规模倒卖开始, 到刘盟利欲熏心胆大包天, 勾结玄元宗对本宗运输商队下手,火龙烧仓掩盖亏空大规模倒卖。 整个过程持续了长达四年的时间,造成了高达十九万灵石的巨额亏空, 与此贪腐巨案有涉之人高达到七十九人, 五峰无一幸免。 当晚作陪饮宴的有一个算一个, 通通被带上了锁灵枷, 人挨着人蹲在院墙根下。 祝余欢快地做着笔录, 他只是跟着徐师兄出去跑了一趟, 买证据的灵石都是徐师兄先行垫付的, 将来写表功条陈上去的时候难免有些不好看。 为了自己升迁外放的路能走得更顺畅,也让老大将来为他张口时更有底气, 今晚的祝余格外卖力, 一人包揽了全部的流程, 写字写到手腕都有些发酸。 祝余如此卖力,楚摘星自然可以偷闲耍懒, 静静地等着结果。 楚摘星看着自己手里这份祝余刚刚送来的刘盟供词,久久说不出话来。 整个倒卖中策划并不周密, 流程简单粗暴,执行人员恣意妄为。如果不是刘盟这回火龙烧仓毁掉了账册, 恐怕祝余仅凭账册就能发现不对劲。 可就是如此拙劣的手段,居然瞒上了四年,七批受命前来巡查的巡察使在收受贿赂之后也堂而皇之向宗门复命一切正常。 师傅看到这个恐怕会气到头疼,待她把这些证词带回去之后宗门内恐怕要展开一场自上而下的大清洗了。 “嘿,摘星你在想些什么呢!”楚摘星的思绪被陈茹的话语打断。 楚摘星抖了抖手里这几张薄薄的纸,苦笑道:“还能想什么,自然是在想回去之后该如何向师傅禀报。” 陈茹原本是空着手过来的,闻言挑了挑眉,转身就走,再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拎了两坛果酒。 她毫不见外的坐到了楚摘星身边,自己先打开一坛喝了两口之后又把剩下的另一坛递向了楚摘星。 楚摘星摆手拒绝:“陈茹姐姐,师傅不许我这么早就喝酒,这两天已经是破例了。” 陈茹却不管不顾把酒坛往楚摘星怀中一塞:“人生在世,逍遥自在为上。你今天反正已经破例了,不妨再痛饮一回,心情还能好上不少。” 楚摘星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接过酒坛,敲碎封泥仰头大喝起来。 世间修行,远比她在宗门一意清修要难得多。 陈茹揽上了她肩膀,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说道:“依我看,你对掌门师伯照实说就行。 人老奸,马老滑,掌门师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闯过来来,还有什么没见过的,气不着他的,能停下修炼,花上半天功夫宽慰你就已经是极限了。” “是啊,师傅早就知道了。”楚摘星心中早有这个想法,但是被陈茹如此直白的揭露出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陈茹摸了摸楚摘星的头:“摘星你资质好,比我和祝余的路要长得多,将来必定身居高位,统管一方。 即便你不想走这条路,想走赤焰峰那些师叔和孟师姐的清修一道,也得知道世俗人情。你可以不擅长,但绝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七情六欲,如影随形。你得先知道了解,才能权衡应对。” 楚摘星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用衣袖将因为喝地太急而洒在唇角的酒液给擦去:“所以师傅给了我这个无比明显的案子让我见识到贪腐,以锁拿星月仙坊所有弟子为我在宗门中立威。” 陈茹赞了一声:“聪明。” 也是掌门师伯对摘星这个既聪明又单纯的徒弟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了。 “昔日读书千遍,尊长教导万言,都无如今亲身经历一番来得深入心扉。”楚摘星顿了顿,又喝了一口酒说道,“陈茹姐姐,你说这世间贪弊,可有尽除之法?” 陈茹晃了晃酒坛,听着坛中为数不多的酒水发出哗哗的轻快响声,收敛笑容斩钉截铁说道:“没有。但能通过寻找得力监察之人尽力降低。 好啦,你才多大啊,就成天想这种万古难题,和个小老头一样,都不可爱了。明明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就会吃了睡,醒了玩,走路都嫌累,还要安姨抱。听我的,笑一笑。” 楚摘星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手不自觉按上心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何总是要想这些大问题,只是心中这个念头一直盘桓不散。” “这么笑哪里行,你应该这么笑!”陈茹放下酒坛,拉住楚摘星的脸就往两边一扯! 第173章 “嗷嗷嗷,陈茹姐姐,你到底使了多大的劲啊,很疼的!” “疼就对了,疼你就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手上捏着一份新鲜供词的祝余:他决定晚点再过去回禀这件事,打扰了老大和阿茹闹腾是讨不着好处的。 ------------------------------------- 两刻钟后楚摘星才看到了祝余新获得的那份供词,蹙着眉问道:“你可问清楚了,是真的?” 祝余只是犹豫了一瞬,就笃定说道:“软骨头有软骨头的好处,刘盟带出来的都是些怂人,他们为了活命吐出来的话应该是可信的。我也试着推演了一下,并无可疑之处。” 楚摘星一跃而起,沉声下令:“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陈茹第一次表达了不同意见““摘星,现在就去是不是太晚了些,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咱们现在把他们都绑了,徐师兄还在联络附近弟子过来接管。所以今日是必定开不了门的。 咱们昨日才堵了玄元宗的铺子,他们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行事偏激,一定在暗中盯着咱们呢。 若是两个时辰后咱们又没有准时开门,他们绝对会把这批还储存在公共仓库里的物资及时运走。 陈茹姐姐,就劳您的架走一趟吧。祝余还等着升任呢。” 有了楚摘星这最后一句话,陈茹的态度终于松动:“也罢,那就带上全部的乾坤袋,咱们尽量给它搬空了。” 两刻钟后,楚摘星在空无一物的仓库中拔出了剑。 地上满是泛着幽蓝光泽的断裂箭头。陈茹和祝余正和她背靠背站在一起,眼里满是惊魂未定。 适才要不是摘星/老大及时反应拔剑,他们两个已经被扎透了。 楚摘星不不耐烦地一振手中长剑,发出低沉的嗡鸣之声。 “一支射月弩箭造价二十块灵石,加上幽冥龙蝎的蝎毒,少说也得三十块灵石往上,你们刚刚一共射了三百二十三根弩箭。一万多块灵石杀我,花多了。 还是用人命来堆吧,性价比高些。玄元宗的,你们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去找你们了!” 一道剑光划过,正指梁上某处。 没有打中,因为一抹虽微弱却更加凝实的刀芒在半途就将这道剑光全部击碎。 楚摘星没理另外三个人,而是好奇地看向那个板着一张脸的青衣女子:“原来我一直感觉到的那股危险是来源于你,长得还行,是个高手的样子。 不过你是何人?既以进入刀道第二境刀芒,又怎么会甘心被这三条臭鱼烂虾驱使。 要不这样,咱们打个商量,你宰了他们三个,我保你入我北斗门,再给你介绍一位好师傅如何?刀剑二道有相通之处,你能一力修行至此,若有名师教导,当更上一层楼。” 万明远负手而立,俯视着楚摘星哈哈大笑:“就是她截了你北斗门的的运输灵舟,你也能既往不咎,你北斗门也能接纳她?” 楚摘星看着倚柱抱刀的青衣女子佯装思考:“原来你就是同生帮的帮主北城啊,见面胜似闻名,久仰久仰。 你这个身份,让你入我宗的确有点困难,但师傅师兄师姐都很宠我,所以应该是可以的。怎么样,这位姐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万明远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可笑你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 楚摘星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好了,我打不过她,算我输。那你们放我们走行不行?我只是好奇来公共仓库转了一圈,还什么都没拿呢。” 孙抚哈哈大笑:“小杂碎,你昨天既然敢堵我们的门,就该想到有这个下场。今番就用你的人头做个样,让这星月仙坊的大小宗门都看看,敢落我玄元宗的面子,会是个什么下场。” 楚摘星惋惜地摇头:“你们玄元宗还真是霸道狠辣,行事偏狭,近乎邪魔呢。不过我可是亲传弟子,你们真杀了我就不怕挑起两宗争斗?” 武昌平摇着手中的折扇不疾不徐说道:“你奉命前来,快要查出宗内蠹虫,他们狗急跳墙,买通高手杀你之后亡命天涯,与我玄元宗何干。不过是你们北斗门御下不严,自相残杀罢了。” “好了,都住口,和一个死人解释那么多做什么?”万明远轻轻挥手,“北城,杀了她。” 修行界实力第一,以卑驭尊,还用这个语气,有些不对劲啊。 楚摘星觉察到了这一点,但已经无暇去思考了。因为刀芒已扑面而来,而且此人应该是修炼了某种冰寒属性的功法,所行之处皆形成一层薄冰,一刀斩出不仅震地楚摘星手发麻,骨头缝里都泛着一股冷意。 看着不耽误,但高手相争只在蜗角毫厘之间,这招招积累之下,再微小的劣势都能让她一败涂地。 楚摘星先前可以用入宗为条件笼络北城,就是为了破除她的气势,想让她心存幻想,下手能够容情。 谁料此人和她的刀一样,冷得像块冰,根本就不为所动。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狠过一刀。 招式套路倒是很像曾经交过手的游秋灵,都是以力压人。但游秋灵是单靠力量,控制不行,力量分布平均,此人却精于爆发,劈哪哪就力沉无比,还有冰寒之意暗中渗透。 很全面强劲的对手,是楚摘星目前仅见。如果不是陈茹和祝余二挑三比较吃力,她倒是想在这好好打上一场。 第174章 这样的对手,颈间血很适合用来养剑。 “行!”为了保命跑路特意学习的九字真言终于派上了用场。楚摘星口绽雷音,震耳欲聋,成功使四人的攻势都迟滞了一瞬,她成功一手抄起一个,越窗逃跑了。 临走前还不忘往地上扔出几个丸子,炸成一团粉末:“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以幽冥龙蝎之毒对付我,那就尝尝我北斗门密制毒粉吧。” 第七十九章 北斗门店铺内。 楚摘星盘腿而坐, 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茹则是挥毫泼墨,在雪白的纸张上描绘出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祝余在一旁为陈茹研磨。 这种无需多言,各尽职守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半个时辰后天光大亮。陈茹伸了个懒腰, 随后纤指在空中勾勒出一串长长的符文, 金光大盛之后变指为掌, 将之轻轻拍到了纸张上。 于是宣纸上的人物就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连同着纸张一起颤巍巍站了起来, 最后凝成一个个除非近前细看,否则看不出什么破绽的“纸人”。 待这些纸人完全成型,陈茹袖袍一挥, 这些纸人便飞到了院中各处做守备警戒状, 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固若金汤的意思。 “阿茹你这吹纸化人的法术又有精进啊, 做的比上次要逼真些了。”祝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由衷赞道。 陈茹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珠, 笑骂了一句:“行了, 你少把吹捧别人那套用在我身上。我这法术还差得远呢, 也就只能充充样子,混淆视听。真打起来。什么忙都帮不上。” 祝余不服气道:“阿茹你这就过谦了。当初我们是跟着你一起去学的这个术法吧……” 被陈茹瞪了一眼之后祝余赶紧转了话头:“好好好, 我笨, 就不拿我自己举例子。整个大班课, 三百来号人,也就你和费通两个人学会了, 你还因此拜入了云溪师叔门下,是也不是? 再说了, 这门法术是弱了点,只能当障眼法用, 但它的终点可是三十六天罡法术里的撒豆成兵。 如果学会了届时就能剪草为马,撒豆成兵,一人可顶百万雄师。那是何等威风,阿茹你日后若是学会了,我也不求当个大元帅,你给一部兵马给我,我就当个偏将军过过瘾。” 眼见祝余在那手舞足蹈的比划,陈茹也懒得骂了。彼此相交多年,脾气秉性再熟悉不过。祝余就是个人来疯,越骂越来劲,不理他自己一会儿就消停了。 果不其然,祝余又闹腾了一阵,见楚摘星和陈茹这两个观众都不理他,自己悻悻然地停了下来。 陈茹扯了扯还在望着院中花草出神的楚摘星的袍角:“从回来起你就一直是这个模样,到底在想些什么?” 楚摘星收回了目光,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说道:“现在已经到了开门的时辰,玄元宗的还没有上门来找麻烦,看来是不敢当众出手了。 陈茹姐姐你这吹纸成人的法术也能吓唬他们一阵,足能撑到徐师兄带人回来接管,所以我想出去一趟。” 从陈茹和楚摘星交谈开始,闲不住的祝余就凑上前来瞧热闹了,在陈茹展开纸条之后,他就把那张纸上的话给念了出来:“西三十里,黑水溪石碑。” 祝余啧啧称奇:“老大,你才来几天啊,就有人和你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生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也不知道我这模样啥时候才能娶到媳妇。” 然后祝余被陈茹一拳头砸得闭了嘴,只能张大了嘴无声哀嚎。 陈茹晃了晃手中轻薄的纸条:“那个女人,嗯……北城给你的?” 楚摘星点头:“打斗中她塞我前襟中的。” “你准备去?” “嗯,很好奇。而且我的直觉隐隐告诉我,一定要去,否则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陈茹拧着眉思索了半晌,最后无可奈何地看了楚摘星一眼,没好气说道:“要去就去,别在这磨磨唧唧的,弄得我好像能拦住你一样。在你回来之前,我和祝余会守好这的。” 能拦住摘星的只有孟师姐,她的面子还是薄了些,陈茹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话虽如此说,但陈茹见楚摘星是得了自己许可后才拿剑起身,她心中还是很欣慰的,好歹面子还是给足了她的。 楚摘星拉起了正在躺在一旁装死看戏的祝余:“你那是不是有寒螭珠,给我两颗。” 祝余当即在自己的乾坤袋里翻找起来,一边找还一边不解问道:“寒螭珠是给那些修炼寒属性功法的修士模拟环境用的,老大你又不走冰寒之道,要这个做什么? 这东西有点偏门,我这只有三颗。不过这两天我看到他们在点货的时候拿出来过,老大你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去审一审他们,看他们给放哪了?” 楚摘星接过三颗寒螭珠放入了自己的乾坤袋中,说道:“不必了,只这三颗就够用了。” 目送着楚摘星跃出围墙,祝余才看向了陈茹:“阿茹,老大这次去,应该没问题吧?” 陈茹继续折回去画画,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知道。” 祝余彻底震惊了:“不知道你还放老大去!” 陈茹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画了起来:“出宗门之前,摘星曾经答应过孟师姐,会圆圆满满完成任务,平平安安回去。她要是敢食言,孟师姐会收拾她的。” 第175章 祝余这才放下些心,接住抛向空中的铜板之后摊开手看了看:“老大今日财星高照,料也无妨,我去守着大门等徐师兄回来。” “好,你去吧。” ------------------------------------- 三十里的距离对修士而言是很近的距离,不过片刻功夫,楚摘星就到了黑水溪旁。 此溪十分怪异,溪水尽是黑色不说,其中还蕴含着罡劲,片羽不浮,即便是金丹期的体修被推入其中,也会被溪水冲刷得血肉分离,筋断骨折。 也曾有元婴期的大修士好奇来查探过这溪水古怪的源头在何处,却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好在这溪水量小,水岸也不宽,即便是练气修士注意一下就可凌空越过。所以到最后也无人管了,任其保持现状。 但修士能觉察判断并躲避危险,灵智未开的野兽们就不行了。于是黑水溪周边的生灵是一日少过一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成了一片老鼠都罕见的死地。 得天独厚的环境造就出的反而是一群群杀人越货,比暗影九行不讲规矩得多的匪类,劫财害命之后再把尸体拋入黑水溪毁尸灭迹。 星月仙坊方圆三百里,如果一个修士对另外一个修士说出要不咱们去黑水溪练练,那就说明是动了杀心了。 如今的黑水溪,早已没有前些年匪类遍地走,厮斗时时有的热闹景象了。因为这些帮派已经被全部打服收编,合并成了一个名叫同生帮的巨型组织。 楚摘星一边沿着溪岸逆流而上,一边在脑海中回忆起一切有关于同生帮和黑水溪的资料,很快就行至黑水溪的源头处,那里矗立着一块巨型灰色石碑,上书黑水溪源。 既古朴沉着又大气磅礴,内中居然还蕴含一丝剑意,可以想见当年书下此碑文之人是何等意气风发,竟连转刻下的碑文都带着些剑意。 楚摘星不由伸出手去摸了摸这石碑上的碑文,却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右臂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身后又有音爆之声响起,有人背后透析! 楚摘星素日持剑都是用的右手,背剑的方向自然也是朝着右边,一时间居然无法拔剑。 千钧一发之际,楚摘星弯腰俯身,以脚踢剑鞘,左手拔剑回防,刀刃正斩在剑面之上。 一股巨力瞬间由剑传递到身体之上,令楚摘星不得不后退了七八步,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才抵消了这股冲击。 来人正是北城,她见楚摘星不仅能左手使剑,还能如此干脆利落。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后又变为凝重。 越是本事强,她现阶段的目标就越难完成。 “你很不错,居然在这个时候都能接下我这一刀。先前在仓库里,你果然隐藏了实力。不过把麦粉这种东西当毒粉使,太下作了。” 楚摘星稳住了自己发颤的左手,改为右手持剑。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北城没有注意到,楚摘星的眼瞳里有墨色正在泛出,把她的眼睛染得快没有了光。 楚摘星暴怒了。安分消停了好几年的右臂黑点突然又开始疼了,把她约出来的这个人还趁机偷袭。 要不是她脑子转得快,就要失信于师姐了。 她身化残影,沉默地冲了过去,手中之剑凝聚出剑芒。 “你也是剑道第二境!”北城见状瞳孔一缩,这太超出她的意料了。她能感觉到楚摘星在先前交手之中保留了实力,却没想到这人能保留这么多! 这是个小怪物!她没有完胜此人的把握,仙宗大派嫡传与她这个散修之间的差距第一次令她感到绝望与窒息。 逃,已经来不及,更何况还有计划,北城硬着头皮赢了上去。 实力上存在绝对差距,交手前气势又为人所慑,打起来难免就有些束手束脚。于是这一次,攻守易型,北城彻底沦为了挨打的那一个。 更令北城吃惊的是,到最后那五招,楚摘星居然是在模拟她的刀法打她,一把长剑硬是使出了力劈重岳,劲爆于后的气势。 交手不到二十合,北城就彻底被踩在了地上,赤均剑插在她的颈侧,稍一偏头,就要立刻丧命。 北城喘着粗气,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凭你的本事,在仓库中就能瞬杀我们,又何必来赴我之约?” 楚摘星眼里还是见不到一丝光,冷漠说道:“很简单,那时候我能杀了你们,却不能杀。不是指你,而是另外三个。” 北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北斗门和玄元宗二宗虽然看不过眼已久,但始终斗而不破,面子上的事还是能过去的。 玄元宗的人想杀北斗门的人就要借她的手。同理,如果是楚摘星这个北斗门的人想杀玄元宗的人,那也要借其他人的手…… 她的身份似乎是最佳的选择。 北城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大声喊道:“所以你先前与我纠缠对招,是模仿我的刀法!” “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不算笨。不过你刚才表现地很差劲,十停的功力只发挥出了五六停。我没学到多少,勉强够用吧。” 楚摘星收剑回鞘,毫不犹豫舍了北城,从地上拾起那把绣鸾刀。 “好刀,可惜马上就没有主人了。” 被打断了腿根本跑不掉的北城,用手勉强把自己支了起来,轻笑道:“我的功法带有冰寒属性,你模仿不了的。就算你把我扔进黑水溪里死无对证,玄元宗一样会查到你头上来。” 第176章 “谁说我模仿不了的。”楚摘星嗤笑一声,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枚寒螭珠,重重往刀上一拍。 珠体破裂,寒气疯狂涌出,很快把刀变成了一个大冰坨子。 “不够完美,但勉强能用了。让你死在你自己的刀法刀招下,也算得其归所,不算辱没了你。”楚摘星拎着已经被灵力削得只剩一层薄冰的刀,眼中一片平静淡漠,来到北城面前,挥刀欲斩! “等一等,你若此时杀了我,整个北斗门将会万劫不复!” 第八十章 “行了, 你也恢复好了,带路。”半刻钟后,楚摘星的眼里终于重新出现了光,对着服食丹药后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北城说道。 按北城的说辞, 她还有个孪生妹妹, 一直顶着她的名头在外打抱不平, 很少有人知道她还有个妹妹。也因此在一年多前惹上了玄元宗, 惯来霸道玄元宗本是要将二人一并绞杀的。 但那时万明远不知从何处得了一本奇异的功法, 需要有心灵感应之人。于是姐妹两个中实力弱些的南笙就成了承载的容器,担忧南笙性命的北城则成了万明远手中的刀。 现如今整个同生帮不仅是散修的恶人汇聚地,还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 最终会培养出失去神智, 但战力远超之前的“人型兵器”。 这是正道修士所唾弃的邪魔外道, 而玄元宗将其培育出来正是为了嫁祸到北斗门头上, 从而顺理成章找到一个讨伐北斗门的借口。 而北城一面虚与委蛇, 一面在寻找破局之法。只是刘盟一向与万明远穿一条裤子, 她也没有借力打力的想法。 而在五日前, 她感觉到妹妹南笙的意识时有时无,偶然能感觉到的还非常虚弱。 她本打算孤注一掷, 自行营救, 没想到突然蹦出来楚摘星这么个敢和玄元宗撕破脸的人。 整个故事听起来十分荒谬, 但楚摘星还是觉得可以信北城一回。 一来,楚摘星已经视宗门为第二个家,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能错杀, 不能放过。二来,她是真的看玄元宗的人很不爽, 宁可借刀杀人都要杀,更别说有理由光明正大的杀了。 就算是假的,大不了就按原计划用北城的颈间血养剑便是。 北城将自己的绣鸾刀重新挂在了腰间,却没有第一时间带路,而是表现得很是犹豫。 “怎么,不肯走,刚才那些话都是在骗我?”楚摘星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手指在剑柄附近不断划着圈圈,大有再度拔剑的意思。 已经见识过楚摘星实力是多么变态的北城再不敢托大,木着的脸上强挤出一点笑容:“不是,只是阁下不需要再去叫点人吗?” 饶是以北城善忍的个性,也不免焦躁起来。 她原本的设想是擒住楚摘星,再以楚摘星为质,迫使北斗门派出一部分弟子随她揭破玄元宗的阴谋,好救出妹妹。 因为修行界的常识就是能阻止大派仙宗的只有大派仙宗。 只是设想虽好,她的执行力却不足。自小引以为傲,并在散修中闯出偌大名声的寒冰刀法,在楚摘星认真起来之后绝走不过五十招。 除非她寻到合适灵材成功筑基,才能勉强与之一战。但她若是能寻到合适的筑基灵材,也不会蹉跎至今了。 但楚摘星很强这件事,并不能成为心生骄狂,托大不去码人的理由,尤其是在自己已经清晰说明了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强大之后。 楚摘星停下了画圈圈的手指,无所谓地说道:“没有人可以叫。原本留守的弟子已经全被我枷上了,我带来的人正在看守他们顺便守店。 后续支援的弟子正在召集和赶来的路上,最快得今天傍晚才能到。如果你不着急的话,我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楚摘星看着手捂着胸口,面露痛苦挣扎之色的北城,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北城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放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收紧。 “不能再等,我快感觉不到南笙的意识了。可……” “无论多少,尽斩就是。” 楚摘星的话掷地有声,眼中尽是无畏的光芒。 当然,人还是要码的,方便打扫战场。 ------------------------------------- “这地方不错。”一刻钟后,到了地方的楚摘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由衷赞了一句。 地势开阔平坦,既令窥伺者无从躲藏,也便于发动集体攻击。在这种地势下,如果没有六个筑基修士轮流使用覆盖式攻击符术,那防线会很容易就被冲破。 而在此地南边十里,就是星月仙坊除了交易店铺之外最热闹的地方--灵舟/灵梭停驻维修的港口。 同生帮的主体成员既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匪类,平均实力自然也是高出仙坊中其他修士一线的。 八成以上都是练气中期以上的积年恶匪,手上沾过血。 这个实力加上这个距离,若是真的,一刻钟之内,灵舟停泊处可能就要变成尸山血海了。 再嫁祸到宗门头上,怕是真的能组织出一只“正义之师”呢。 玄元宗的这三个人不算笨,那她就勉为其难的把大卸八块改成碎尸万段吧。 楚摘星很有耐心得等着北城在地上敲敲翻翻了许久,这才摸到机括,朝其中注入灵力,地面上无声地出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洞口来,黑黢黢地看不清里面究竟有着什么。 第177章 未等北城反应,楚摘星就抢先一步跳了下去。看得北城眼皮是一阵抽抽。仙宗大派的嫡传弟子就是不一样,心比天大,也不怕她就是诱饵,里面有埋伏等着或是突然反水,背后来上一刀。 待到北城进入洞口之后,她觉得自己就不是眼皮狂跳,而是心脏骤然加速! 万明远他们在这经营了几年,又有着刘盟这个北斗门的蛀虫主动送钱,此地作为他们的大本营,不说是固若金汤,也差不了多少了。 机关埋伏不可胜数,一个不小心便是筑基期的修士都要饮恨在此。可她看到了什么?楚摘星居然毫不停速,看模样是打算硬闯。 就不能稍作忍耐,让她把机关消息一个个破坏掉吗! 答案是,不能。确切而言,是不用。因为楚摘星是多宝童子,她任性。 靠着从不讲道理的天赋感知,楚摘星的步伐在即将进入第一个机关时稳稳停下,然后从腰间由明心玉制成的玉玦中取出一只黄豆大小的绿色小虫,捏在指尖默念一阵之后,将其弹出:“去!” 绿色小虫就急速朝前飞去,尾囊中还不断喷出绿色的粉末,在地上形成浅浅的荧光。 “还不跟着走?你不是说你赶时间吗?”楚摘星只给北城留下了这么一句话,随即就身化残影,脚尖点着绿色的荧光全速前行。 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机关。 北城跟着楚摘星连过三个关卡之后才惊觉那只绿色的小虫就是传说中的识鉴虫。 识鉴虫其实并不是虫,而是一尊非常精巧的虫型傀儡,作用是将遇到的机关和中枢中刻录的对比映照,自动寻找安全的路径。 越是修为高深的机关大师,制作出的识鉴虫对各种机关破解的速度就越快。以此判断,送给楚摘星识鉴虫的机关大师至少也是三品的技艺修为。 这种大师制作出的识鉴虫在一些专注于探索秘境、仙人遗迹的修士眼中,就是第二条生命。 她这种散修往日只是有所耳闻,见到还是第一次。 果然,有底蕴就是了不起,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宝贝。 楚摘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当年的拜师宴请的人并不多,但宗门但凡知晓此事的长辈都备了厚礼送了过来,以示对她这个掌门关门弟子的重视。 以往师姐怕她根基未稳,养成倚仗外物的习惯对修行不利,所以都给她收了起来。现在她已经打好根基,又是第一次出宗门独立处理事务,所以这回师姐给她收拾的包裹里恨不得给她武装到牙齿。 一只三品的识鉴虫,只不过是开胃菜。 有了识鉴虫的帮助,楚摘星和北城没费多大功夫就深入到了最核心处。 半圆形的穹顶下是一片方圆足有五十丈的巨大空地。此时此地正灯火通明,让楚摘星可以清楚看到中央矗立者一座十来丈高的巨型高台。 两人一左一右端坐其上,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掐诀念咒。而高台的支架上倒缚着一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只剩下皮包骨看不清面容的人,而且还只能说是尚有些人形。 鲜血淋淋沥沥从此人身上喷出出,顺着垂到地面的发丝,分别流入到了几条不同小拇指粗细的沟渠中。顺着沟渠远望而去,满是黑色的雾气。看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 有点危险的感觉,所以还是先宰了台上这两个性价比高些,因为那两给她的感觉是危险性没有那么高。 楚摘星放缓了呼吸,手慢慢握住了剑柄,调整神识与身体,力求斩出完美一剑,最好让这两个王八蛋立时了账。 可惜见到这一幕的北城直接捂住了胸口单膝跪在了地上,五指深深扣入地面,血液浸润了泥土,口中发出如野兽一般的粗喘呼喝声:“这就是你们和我说的南笙无碍?这就是你们和我说的南笙无碍!老子宰了你们这两个畜生!” 看着眼前扬起的尘土和亮到刺目的刀芒。楚摘星一面欣赏着北城迄今为止在她面前劈出的最强一刀,一面在心中腹诽,又不是必须喊出来才能放大招,照你这个砍法,能击中目标才是怪事呢。 果然北城的刀在半途就被七八只干瘦如柴的手臂拦住,一口气斩断六只并没有鲜血涌出的手臂之后,她的刀势被消磨,陷入了群围之中。 “楚摘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缺了你们北斗门的弟子,这事还真不好收场呢。徐延被你放走了,那你就来替他吧!”高台上的万明远霍然睁开紧闭的双眼,死死盯着正观测局势的楚摘星,声音犹如金属摩擦一般刺耳。 “果然是有副作用的啊,你变得越发丑了。”楚摘星掏了掏耳朵,把耳中的杂声逼出来,不甘示弱地回看这万明远,缓缓抽出了背负的长剑,一抖剑发出高亢的嗡鸣声,将剑尖指向了万明远:“玄元宗,名门正派,呵。汝等作恶多端,天不收,我来收。你们两的命,我要了。” “就怕你拿不走!” 万明远振臂怪叫一声,那些黑雾中便涌出无数徒剩人型的干瘦绿皮人,四肢并用朝她急速奔来。 “那就试试。” 第八十一章 “卟。”赤钧剑刺入这些干瘦绿皮人身体中发出的声音和反馈回来的感觉令楚摘星眉头微微一皱。 这些怪人已经不是寻常血肉之躯这一点楚摘星早有预料, 宛如刺中败革的手感也只是增加了些许麻烦。 第178章 毕竟剑修之所以能够力压枪、刀二道成为攻伐之道的代表,除却上古时期各路大佬中多佩剑彰显己身君子之德外,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极度锋锐,一往无前的特性。 剑并无长-枪寸长寸强的长度优势, 因此剑修在未达到第三境剑气, 化出气剑之前, 若与枪修近身交战, 十输七八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再者剑双面开刃, 剑身又窄,于刀而言就显得轻而脆,招式以刺为主, 基本用不了大开大合, 力拔山兮的霸道打法。 也许是劣势太大, 历代剑修在发展之中非常重视扬长避短, 成功将己道中有敌无我, 锋锐无双的特性刻入了世人心中。 把曾经和刀修共用的形容词一击毙命提升了一个档次, 形成了一个剑修独有的形容词——一剑封喉。 对楚摘星这种学有所成的剑修来说, 坚硬永远都不会成为阻碍,反而会激起她的好胜心。 真正令楚摘星感到棘手的是, 她一剑刺入这些干瘦绿皮人的肌体之后, 并没有血液涌出的伤口会急速收缩, 似乎要将她的剑吞吃入体。 这样太浪费时间了,而且又是陷于如此的重围之中, 不速战速决的话,很容易被蚁多咬死象的。 楚摘星看了一眼不远处大开大合, 刀刀都将干瘦绿皮人劈成两半的北城,效率要比她高上许多。 这种刚猛的打法她能够模仿, 但并不习惯,所以楚摘星决定用一种她习惯的打法。 将身法催动到极致,楚摘星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二十息之后,楚摘星重新出现,摸着下巴看着在她面前这些想攻击她,却因为被她挑断了脚部经脉,只能以手代腿,拼命朝她的方向爬来,手指在地上抠出一道又一道痕迹的绿皮人。 还有一些落在了后面,只能不甘心的朝她挥舞着已经畸变的手臂,眼中尽是杀意。 “果然是这样啊,大概是一品机关大师的水平,神识控制还无法超越身体本身的极限。”楚摘星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又是三个头颅腾空飞起。 “北城,挑他们的手脚筋。”楚摘星对着北城神识传音道。 北城没有回复,只是将手中的刀舞得更快了些。此时无声胜有声,楚摘星感觉到了北城那份微妙的怨念。 让一个习惯刚猛打法的人去做她这种虽然节能但对控制度要求极高的精细活,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于是楚摘星及时改变了传音内容:“算了,你把这些杂碎往我这赶就行。” 北城虽不解其意,但这个活要简单地多。对于楚摘星这个北斗门的嫡传弟子的话,她选择了相信。 两个人聚集到一处之后,那些绿皮人似乎收到了新的指令,更加汹涌地扑了过来。楚摘星仗着身法好,还能游刃有余。而北城因此也落入了被集火的境地,越来越力不从心。 “楚摘星,你到底想做什么!”生死关头,北城也忘记了客气,涨红了脸怒喝道。 就没这么欺负人的!疯狂吸引敌人注意力,却不杀死,尽往她这赶。她又不是三头八臂的三太子!那禁得起这么嚯嚯。 楚摘星闻声即至,一剑斩退了试图袭击北城后背的两个绿皮人。同时发问道:“你同生帮人数几何?” 虽然不知道楚摘星为什么在这个生死关头还要问这种听起来就很没用的话,但北城还是思索了一下老实答道:“我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不清楚具体人数。 但在万明远大力招揽下,方圆千里的匪类基本都入了同生帮。我这几年找茬杀了三百来个,但应该还有两千余人。” 怪不得嚣张到大张旗鼓设卡收税呢,原来是养不起了。 楚摘星心头闪过一丝明悟,又目测了一下现在汇聚在她们两人身边的绿皮人,加上那些被她挑断手脚筋跑不掉了的,已经有二三百了。 “差不多够了,等会我说一二三,你就和我一起跳到空中。” “好。” “一、二、三!”话音刚落,两人就齐齐跳到了半空中。 与此同时,被楚摘星捏在左手中的符箓被激发,一条火龙咆哮着撞上了试图继续攻击她们的绿皮人。 北城踩着几可没过足背的灰白色灰烬,和刚才那令她心悸不已的热度,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这种大杀器你不早用!多来几张这种符箓绝对能直接清场,根本就用不着她这么费劲地砍。 “很贵的,我也没几张。”楚摘星冷漠地戳破了北城的幻想。 不过楚摘星心中在想的却是早知道大师兄画的烈火焚天符这么好使,上次好不容易逮住大师兄的时候就不该只拿了五张就心满意足了,怎么也得要个两沓,二十张起步。 算了,还是等回了宗门再问大师兄要吧。 许是名为恐惧的生存本能在作祟,目睹了楚摘星强势灭杀了如此多同类之后,任凭万明远如何催促,剩余的绿皮人也畏葸不前,只是围着。 “玄元宗的,你的戏,也该收场了吧。”楚摘星行走在厚厚地黑白灰烬之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持剑而出。 令楚摘星意外的是,万明远并无任何惊愕之色,而是对着身边一直闭目不言的青年男子说道:“武师弟,这些小把戏果然拦不住她呢,接下来就有劳师弟你了。” 楚摘星看着那名青年男子略点了点头,随后手中便出现了一支紫黑相间很是妖异的竹笛,令楚摘星心中警铃大作。 第179章 这玩意给她的感觉很危险。 笛声缓缓响起,婉转悠扬,优美清越,但对楚摘星而言,这与无常的丧魂铃毫无区别。 她见到那些干瘦绿皮人纷纷跪在了地上,或以头抢地或仰天长啸,原本已干瘦到极点的身体再度缩小,直到再无声息。 而倒缚在架子上的南笙,血液滴落到地面上的速度再度加快,生机肉眼可见的在消逝。 先取血肉之精,再榨神魂之华么?楚摘星心有所感,抬头定定看着空中某处。 一把刀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的背心处。 “噔!” 没有利刃入肉的轻快,而是金属交击的闷响。 “你终于忍不住出手了?”楚摘星衣衫破裂,露出其内银灰色的六合连环皮甲,冷冷说道。 这是孟随云当年从螣蛇那得来的蛇蜕制成的,在保证硬度和防御力的基础上,用了最为柔韧的腹部部分。 而且孟随云知道楚摘星的剑法走的是轻捷迅灵一途,并没有炼器师为为她炼制锁子甲之类的重型甲衣,而是托了关系请一位非常有名气的仙衣师织成了这么一件皮甲。 不过能请得起仙衣师私人定制的没一个是背景简单的,孟随云如此精益求精的后果便是无法加塞,直到前不久楚摘星才穿上了这套与初始设计已是迥乎不同的皮甲。 但好饭不怕迟,精心的选材与设计让北城这背后偷袭的一刀根本未能击穿她的防御。 回应楚摘星的是刀掉在地上的哐啷声。 北城的状态很不对,楚摘星拧着眉看向明显是慌了神的北城。 直到北城把头往地上撞了几下,鲜血横流,才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哆嗦着捏碎玉瓶,囫囵往嘴中塞去。 少倾,满头青丝尽成白发。 北城又从怀中掏出了三根寸许长的银针,稳稳扎入了心口,神情终于稳定下来。 从木头脸变成了没有生气的木头脸。 武昌平的笛声因此一滞,嘴角溢出的丝丝鲜血落到了笛子上。 万明远头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像是第一次认识北城一般:“封魂断脉……北城,你可知你不仅消耗的是自己的寿元,与你心神相连的南笙也会被反噬,你不想要她的命了吗!” 北城平静地把方才打斗中散落的发丝扎入发髻之中,从地上拾起刀:“南笙现在,生不如死。作为她的姐姐,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错,待到九泉之下,我再向父母请罪。 如今,我不能让她连作为人死去的资格都没有。南笙对我说,要我好好用刀招待你们。” 万明远哈哈大笑:“可惜,你现在这么做已经迟了!我兄弟两个早已神功大成,现在还留着南笙这个器皿,不过是还能省点功夫罢了。你们,都得死在这。” 北城将衣裳下摆撕成布条,一点点把刀柄缠在自己的手上:“嗯。我知道。南笙刚才在怪我,说我优柔寡断,以致今日之祸。 一身何足恤,愿换天下安。这是她去行侠的理由,是我想错了啊,今日就让你们都还回来。” 两人交谈的这阵功夫,笛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楚摘星看到武昌平的背后生出了许多条虚幻的黑色触手,在空中宛如发疯的章鱼一般,拼命舞动着。 干瘦绿皮人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被狂风刮过的麦田,麦苗一片片倒下。 但是这些“麦苗”再也没能重新站起来。 楚摘星对这种争论并不感兴趣,她只是略听了几句之后又重新望向了空中某处。 “来了。”楚摘星提醒一句,就飞速离开了此时站着的地方。 她前脚刚刚离开,后脚一个流星锤就狠狠砸了她方才所处的位置,砸得地面龟裂,一个神情呆板,浑身都漆黑如墨的人出现在了那。 北城就没有她那么好运了,来不及闪避,只能架刀硬接了一斧。整个人倒飞出去,连打了好几个滚才止住。 “简远、余皋。还有华舒和曹娆呢?” “认识?”楚摘星丢了一瓶丹药过去。 北城也不客气,直接往嘴里倒:“帮中四大金刚,怎么能不认识。只不过这四人以往联手才能在我刀下走上百招,没想到如今变得如此勇悍了。” 万明远自得道:“这就是玄门正宗功法的玄妙!心意相通,事半功倍。北城,他们现在不会比你差。”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捡着垃圾就当宝贝。我北斗门才是玄门正宗,如此的多功法也无活祭法门,练成你们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楚摘星这学自沈宿的毒舌,已经不比沈宿这个师傅差多少,总是能够精准破防。 玄元宗为何一直视北斗门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惜举宗投靠上界的宗门也要压过北斗门一头,追根究底就是因为北斗门这继承自五帝之一的道统太让玄元宗这种妾身未名的宗门眼红了。 “你大胆!”万明远怒不可遏。但他也知道楚摘星身份在那摆着,那是超级大宗都承认的道统传续。 除了一朝二宗的弟子,三千世界里还真没有能和她比正统的。 若非门中一直没出现一个惊才绝艳的天赋修士振兴宗门,北斗宗早就离开流影小世界了。 所以他也不在这种必输的事上多争执,只是双掌按上武昌平的背,将周身灵力一点点渡入。 笛声变得肃杀,明明现场没有多少血,但楚摘星感觉到了越来越重的血腥味。 第180章 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局势会对她们越来越不利。 按北城的说法,同生帮有四大金刚,现在只出来了两个,另外两个也得找出来才安心。 楚摘星身化残影,舍了面前与她对峙的使流星锤的修士,高高跃起直奔万明远二人而去。 兵法上这叫攻敌之所必救。 楚摘星猜得一点不错,她还没进入十步内的范围,就同样有两个眼中无光的修士自虚空中一左一右闪出,一使九环砍刀,一用分水刺,意欲包抄合击她。 空中无处借力,眼看楚摘星就要被包夹住,她的身体却无端向上拔高了一丈有余,正是疾风步法圆满后的最强一招——凭虚御风。 如此攻守之势瞬间逆转,楚摘星自天而落,一剑划过左边之人的喉头。 “刺啦啦……”一连串令人心悸的声音伴随着火花一起出现。 楚摘星这才发现,这人并不是单纯的皮肤变成了黑色,而是皮肤被一层严丝合缝的黑色鳞片覆盖,拥有了不逊于筑基中期的身体强度,所以赤均剑根本就砍不动。 好厉害邪门的功法,居然能达到这个程度。但楚摘星总觉得这层鳞片眼熟得紧,总感觉在哪看到过。 从空中到地面,楚摘星与这两个接连过了六招,试过了眉心、胸口、腋下、小腹、膝弯、背心这几个能造成人体重伤的的部位,得到的结果和刺喉间一模一样,未能伤及分毫。 楚摘星凝聚了剑芒,再次找准机会,将剑尖送入了左边之人的喉咙。 这回终于得了一点反应,这人捂着脖子无声嘶喊起来。 楚摘星正要再接再厉,再度加大力度,却不得寸进。 他们是在诱敌深入! 楚摘星明白这一点后正想迅速抽剑回防,却见自己面前之人裂开嘴笑得极为畅快,旋即低头收颌,为本就牢牢锁定在喉间的剑又加上了一层保险。 剑修失剑,最起码会丧失一半的战斗力。 眼见分水刺的间断离自己的太阳穴还有不到三寸的距离,楚摘星偏头躲过这必杀一击。 身体又踩着剑柄高高跃起,鬼魅般消失在了半空中,只留下一句话:“这么喜欢我的剑,那就先借你们玩玩吧。” 谁让她也要诱敌深入呢。命不能随便交出去,就只好委屈佩剑了。 楚摘星出现在在了两人身后,一人后背上拍了一个烈火焚天符。 这四个太麻烦了,速战速决比较好,迟恐生变。 楚摘星在心中估算着时间,嘴中发出了满意的轻呼声:“嘣~” 于扑面而来的火浪之中稳稳接住了倒飞而出的长剑。 第八十二章 把另外两个金刚如法炮制之后, 楚摘星总算把浑身都是血的北城给捞了出来。 但她心中那股危机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 北城拄着刀勉强站着,不断喘着粗气:“南笙在告诉我,让我们快走, 再不走可能就来不及了。” 楚摘星不置可否, 脑中却在疯狂思考。 假定万明远的目标现在仍旧是将修炼邪功, 打造人型兵器这个罪名栽赃到宗门头上。 那在杀死她和北城这两个完美的替罪羊, 打造出逻辑自洽, 能够使人信服的证据链前,他们是不会轻易离开此地的,冲突也能够在此地解决。 先前第一轮群体攻击是符合此种逻辑的, 但把第二轮攻击置于这个框架中就有些说不通了。 万明远在明知道她手中拥有数额不定烈火焚天符箓这种大杀器的情况下, 依然执着地将数以千计的普通绿皮人献祭, 换来的是实力强劲许多, 但数量严重不足的四大金刚。 而且数量的累积叠加并没有带来质的飞跃。单以消灭时间计, 楚摘星认为还是消灭普通绿皮人会花费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 如果以杀掉她背锅为目标, 还是用人海战术更为靠谱。从这个角度考虑, 第二轮攻击无疑是一笔非常失败的置换。 然而秘密将一个如此庞大的计划实施到如此地步,若非实力强绝的楚摘星不早不晚闯进来横插一杠子, 这个计划恐怕如今已然成功了。 这样的人, 绝不会是蠢人。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在发动第二轮攻击之前,这两个人的目的就已经变了。 楚摘星曾经学过, 献祭这种阴邪的法术是祭主通过特定的方式抽取祭品本身蕴含的能量,而抽取出来的能量由祭主自行分配, 绝大多数情况下会优先考虑用来强化自身。 加上北城所说的话,那么一切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绿皮人在玄元宗这两人眼中就是力量的补给罐。无论生死, 只要血肉之躯尚存,那就能随时抽取能量。 区别无非是死亡之后,能量会有些许散逸,但和绿皮人庞大的基数比起来,微不足道。 所以在刚开始,万明远他们两是真抱着用人海战术把楚摘星耗死在这的想法的。 事情坏就坏在楚摘星做事太绝了。一张烈火焚天符下去,造出来的灰足够糊一间房的。 这种损失大到他们无法承受,于是他们选择提前抽空这些补给罐。四大金刚实际上只接受了很小一部分力量,目的大概是,拖时间。 已经开始忘掉最初的目的,变得不理智,一味追求力量了啊。 师姐说得濹没错,邪术就是邪术,有所得必有所失,而且失去的还多半都是脑子。 第181章 楚摘星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沉声道:“你妹妹说的没错,你现在就走,还有机会。” “咳……”北城拔出插入地面的刀,挺直了腰板,指了指心口:“告诉我这个方法的炼丹师曾对我说过,我一旦封魂断脉求灵台清明,寿不过五日。更何况,南笙在这呢,我得带她回去。” “那你躲远些,我没把握保住你。” 北城缓缓摇了摇头:“不。我求你一件事,把我送到南笙那去。她还有,还有话对我说,但是我现在感觉不清楚。” “我尽力。” “多谢了。” 楚摘星还没想好如何破局,因为这两人现在的气息太统一和谐了,和谐到他们修炼的并不是一门邪功,而是最正经不过的玄门功法,所以她竟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出破绽。 笛声却忽地尖锐,予人一种石破天惊之感,仿佛是有什么远古巨兽苏醒一般,很难想象这居然是笛子奏出的乐章。 楚摘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血液变得躁动,流动速度加快许多。幸好明心玉佩戴在身上,消解了这股异常。 她尚且如此,北城就更为不堪,眼耳口鼻七窍都溢出大量血液,让全身上下唯一还称得上干净的一张脸也失去了本来的样子。 虽单膝跪地,但握刀之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楚摘星见状也为之动容。于是她不断挥剑制造音爆之声,抵消这股奇怪的旋律。不过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北城的头越来越低,涌出的血越来越多。 楚摘星上前拎住了北城的腰带:“等这曲子一停,我就尽力把你送过去。能撑多久,就看你自己了。” 楚摘星的好意换回了断断续续的一段话:“南笙,石头……黑色,百会……穴。” 之后就再无声息,却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自隔心脉,脉虚而浮,身羸神散,药石无灵。楚摘星略一探脉就得到了这样的结论。于是也不给北城喂丹药了,只是静静等待着这段笛声过去。 她在心中默默对师姐说了一句对不起。打不过就跑的确不丢人,但如今的情势却容不得她打不过就跑。 事涉宗门声誉,她不愿跑。及至人族安危,她不能跑。 她自小接受的是最正统的修士教育,修道为众生,持剑斩邪魔这十个字早已刻入了骨髓之中,即便是在见过灰市这种世界灰暗面的运转之后,此心此志也未发生任何变化。 更何况,还没有打过呢,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许是北城的昏迷,一直沉默着从未发声,宛如一个活死人的南笙发出了一道既低沉又高亢的奇异声音,楚摘星从中听出了深深的悲痛。 这声悲鸣直接中断了令楚摘星万分难受的笛声,她瞅准机会,往北城背部注入一道灵气,然后把人往南笙那一扔。 再抬头望向高台,上面已空无一人! 她什么也没感觉到,按捺下心中的烦躁,楚摘星缓缓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身处非常理之境,那就等着这份非常理主动找上门来,让她总结一下规律吧。 楚摘星并不担心这两人会舍下她跑了,因为她能感觉到冥冥中有一道强烈的杀意锁定在了她身上。 可惜她这些年对常识的学习能力一如既往的糟糕,到现在连易经六十四卦都没背下来,更别说使用了,否则就能根据这道杀意反推出这两人藏身何处了。 一只手似慢实快地拍向了她的胸口,楚摘星也循着感觉持剑回防。 “铮!”肉掌按在剑面之上,发出的却是金属敲击之音。赤钧剑抵挡不住这股冲击,剑身大幅弯曲起来。隔着皮甲,楚摘星都能感觉到胸中气血翻腾不休。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不过是小挫,重整旗鼓再战便是。糟糕就糟糕在,楚摘星要面对的是两个人,两只手。 前劲未消,后劲又涌。接连两股冲击点在剑面上,楚摘星终究是没能忍住胸中血液的激荡,一口鲜血喷出,染红前襟。 在空中接连翻身卸力,楚摘星才勉强没以躺姿落地,不过论狼狈,也没好到哪去。 “好劲力,我记住了。”楚摘星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由衷赞道。 也就比当年的颜辉强个一百倍。 楚摘星反手摸出一个青莲护心丹,压在了舌下,任药力慢慢发散,修补伤势,这才有功夫去打量此时二人是什么模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能说,勉强还有个人样。反正在笛子已经不存的情况下,楚摘星现在是认不出哪个是万明远,哪个是武昌平了。 抛去扭曲的五官不提,楚摘星更为在意的是两人已经完全粘黏在一起的左右手。从凸出的血管走势来看,两人已经共享了血液,神识的反馈也告诉她面前只有一个人。 以邪术献祭了千余绿皮人之后,共享了一切,造就了区别于孪生子的先天心灵感应的后天心灵感应吗? 粗略感觉,刚才那股力量已经达到筑基中期。只是这二人从未掌握过如此庞大的力量,使用还很不熟练。 要是不抓点紧弄死这两个,她今日必死无疑。大境界上的差距,不是她能用剑法、感知、步法能弥补的。 只是这一模一样的细小黑鳞护身,她的赤钧剑连破四大金刚的防都很困难,更别说对上这两人了。所有有可能是要害部位她先前都试过了,全是错误答案。 第182章 楚摘星身上已经没有似烈火焚天这样强劲的符箓了。就算有,她现在也无法获得充裕的时间激发符箓,确保不打偏,更别说完成把符箓贴在目标身上激发这种高难度操作了。 等等,她还忽略了一个地方。 楚摘星的目光移到了两人的头部。这两人与四大金刚不同,脸上没有黑鳞。脑袋上的发髻还是扎得一丝不苟,无从分辨里面是不是覆盖了小黑鳞。 北城也说过百会两个字。而百会穴正在前发髻五寸,后发髻七寸的位置上。 百会作为诸阳之会穴,位置好找,重要性也不言而喻,同样是人身要害之一。但在实战中却无乎无人将这作为首要攻击目标,因为击中太难了。 百会穴位置居于头顶,这就要求必须自高临下而击之,但既然都有了能轻易出现在敌人脑后的能力,其他要害那就是随随便便打,根本没必要舍近求远。 如果非要达到如此苛刻的条件,那就和楚摘星目前面临的局面相差无几,纯劣势,没有多少打下去的必要。 楚摘星自忖自己是无法凭身法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引这两人强攻,在战斗中寻找破绽这一条路可走。 不过好像根本就不用引,这两人对她恨之入骨,早欲除之而后快。只留给了她很短的思考时间,就又一阵风似地攻了过来。 “死!”一声怒吼之后,两只手皆凝聚了磅礴的灵力,狠狠朝楚摘星暴射而去。 从技巧上来看,这两人的水平非常次,姿势不规整,空门大开,依仗蛮力,只攻不守,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这样的招式对上任何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都能迅速让他两去见了阎王,但他们对上的是楚摘星这种明显弱他们好几筹的。 毫不留手带来的结果便是楚摘星被当成沙袋一样被打来打去,幸好身上的六合连环皮甲够强韧,否则已经被砸成一滩烂泥了。 “砰!”又一次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之后,楚摘星咽下口中鲜血,拄着剑站了起来。 “已经够了。” 在楚摘星这就没有白挨的打,她先前看似处在下风,其实是在以身为饵,套出二人的招数。 没脑子的坏处就在这了,简单粗暴 。 “我说,玄元宗就这个水平吗?到现在还没弄死我。还是说,你们两个太废物了!”楚摘星提着已经被打得微微弯曲的赤钧剑,一步一步走出了深坑。 她的举动过于反常,以至于万明远他们两个畸形的脑袋瓜凑到一块儿想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反应过来楚摘星是在放嘲讽。 mm○tangyuan “大胆!”左边的脑袋发出了声音。 “现在就弄死你!”右边的脑袋随后把话接上。 声音虽分先后,动作却一模一样,皆是挥舞着手臂,恶狠狠朝着楚摘星扑了过来。 楚摘星的头顶突然出现了一面赤红色的小旗,同色的光罩护住了她的全身:“那就试试。” 海量的灵力落在了光罩上,虽不得寸进,但也让光罩剧烈摇动着,赤红色小旗逐渐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声。 楚摘星却顾不得这些,她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眼中只有招式,用赤钧剑一招招认真破解,一点点拔高自己的身体。 在红色光罩彻底破碎之前,楚摘星把已经扭成一团麻花的赤钧剑狠狠掼入了左边脑袋的百会穴! 这次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是插入一块豆腐一般轻松。楚摘星感觉到自己的右臂又开始疼了起来,不过这回比较温和,只相当于被火烛炙烤,一块半个指节大的黑色小石子像是右自我意识一般,无视皮甲融入了她的右臂之中。 南笙和右边脑袋的嚎叫声同时响起,近在咫尺的楚摘星顿时眼前一黑,牙齿咬得咯吱响才勉强保持住了清醒。 好在南笙的声音很快就停了,因为她被北城搂在了怀中,长长的尖锐犬齿扎入了北城的肩膀之中。 北城摸着妹妹枯草一般的头发,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反而隐隐带着一丝解脱,低低说道:“不怕,不怕,我来接你回家了。” 然后鼓足余勇,把手边的绣鸾刀使劲朝着已经失去长剑的楚摘星扔去。 北城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但楚摘星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意思:“替我杀了他!” 楚摘星踩在肩膀上高高往上一跳,接住了扔来的绣鸾刀,眼中尽是决绝,劈下了那只意欲阻拦她的手掌,自百会穴将整个脑袋一劈两半! 中枢被毁,连在一起的两具身体连同先前那些失去生息的干瘦绿皮人一起,轰然炸开,好似下了一场血肉之雨。 楚摘星自空中跌落时,只剩下了往嘴中塞一颗青莲护心丹的力气。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只看到北城与南笙相拥的身体上开出了一朵左金右蓝的并蒂莲…… 第八十三章 三年后, 赤焰峰南嘉院。 这本是赤焰峰弟子们做早课、偶尔进行小规模切磋的地方。但现如今已经成为和演武场、仙坊并称的热闹之地,每日都有许多剑修汇聚在此。终日演练、切磋,交流心得。 甚至因为剑修大多性格更为好斗,演武场若不是百人战的十英轮战日, 南嘉院的人气还要更高一些。 而今日的南嘉院尤其热闹, 人挤人, 人挨人, 把整个南嘉院塞得水泄不通。了解北斗门剑修现状的修士一眼就可以看出, 这数量基本就是北斗门中低阶剑修的全部了。 第183章 不过这些人聚在一起并没有进行交流和切磋,而是不约而同引颈翘首望着院门。 排列也相当有意思,已经筑基的剑修毫无争议的排在前面, 而人数众多的炼气期剑修则是自发根据平时训练切磋的战绩排好, 实力越强的站位也就越靠前, 非常有秩序。 像是在迎接某位大人物一般。 直到日上中天, 他们期待的人还没来, 不免就有人与身旁的同伴咬起耳朵来:“诶, 消息到底靠不靠谱啊, 说楚师叔今日会出关来指点我们的消息到底是哪传出来的?” 被他问到小伙伴同样是一脸焦急之色,但还是立刻驳斥道:“你急什么。这话是孟师叔身边知客道人景嘉传出来的, 还能有假不成?老实等着, 楚师叔向来说话算话。” 这种话题向来是最吸引人的, 立刻就有附近弟子加入了讨论:“咱们一共六个教习师叔,照我说还是楚师叔教得最好, 本事最强。就是下手也是真的狠。而且楚师叔进境太快了,动不动就要闭关, 一年里教不到两个月。” 表达不满的言论立刻就被嘲讽了:“你就知足吧,我可是听说要不是掌门强压着, 楚师叔都不愿意接手这个教习这个职位来着。 我记得路师叔的原话是这样的,你们楚师叔这种妖孽,打个盹的功夫都能悟剑,来教你们纯属是为了宗门树人大计。 被揍?被揍就对了,搁在别的宗门可没有你们楚师叔这样的人物花时间手把手的教你们。 可千万别喊疼,你们要是谁喊疼被师祖们听到了,你们楚师叔保管被拉进万剑洞天里出不来,你们到时候把眼泪哭干了都没用。” 又有一弟子叹息道:“要是楚师叔是咱们赤焰峰的就好了,我就想不通了,楚师叔这种天生剑修当初是怎么去了天乾峰的。” 不少听到这话的天乾峰剑修就偷偷乐了起来,虽然他们天乾峰剑修少,起点也没赤焰峰高,但有楚师叔这个本峰师叔就够他们嘚瑟的了。 他们知道的内幕要比赤焰峰的弟子要多一些,这就不是赤焰峰抢人没抢过的问题,而是赤焰峰没有孟师叔的问题。 天乾峰但凡年长一点的弟子都知道,楚师叔最听孟师叔的话。剑术教习这个位置实际上也是孟师叔劝楚师叔接下来的,掌门在楚师叔那的面子还没那么大。 但这种事情他们是不会说出去的,毕竟掌门也是要面子的。 讨论的人一多,话题很快就跳到了梦想上:“也不知何时才能像楚师叔那样,若遇不平,一剑斩之。” 不出意外收到了好友的打击:“行了,现在还是大白天呢,要做梦晚上回去做。 还像楚师叔那样呢,人楚师叔十三岁的时候就跨越一个大境界,斩杀了一头实力足有筑基中期的妖兽,以一己之力保下了整个星月仙坊。 你都十八了,才刚练气中期,院内百强榜都没排上。你拿什么赶楚师叔,头吗?” “我说兄弟,你就让我做做梦吧,人要是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所有弟子的讨论都围绕着一个已经因闭关消失了五个月,据说今天会出关,但到现在连影子都没见到的人。 身后弟子们的讨论声逐渐变大,渐渐引起了最前排五位筑基期弟子的注意,凝神细听了一阵之后五人脸上露出了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的苦笑。 北斗门不是没有出过能打的,从记载上来看比他们这位楚师妹能打也有不少。关于楚师妹的战绩,要是出现在宗门典籍上,他们只会心生敬仰,拼命追赶。 可这位楚师妹并不是典籍中的人,而是他们的同辈人。 和天才处于同一个时代,多少是有些悲哀的。因为不出意外地话,他们会长久地成为天才的陪衬,生活在天才的阴影之下。 他们现在所处的境况就是不仅师傅是天天想换徒弟,把看看你楚师妹当成口头禅说,还每每被弟子们当做形容师妹有多厉害的计量单位。 也得亏他们这位楚师妹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对他们这些实力明显弱上许多的师兄、师姐一向执礼甚恭,否则他们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嫉妒陷入偏执之中。 左右楚师妹还没来,处于同一境况的他们干脆用神识传音开启了私密的讨论。 荣乐康率先挑起了话题:“你们说,楚师妹这回出关会是会不会又突破一个小境界,到筑基中期了。” 江音迟疑道:“不能吧,楚师妹三年前自星月仙坊回来之时才找到对应的筑基灵材一举功成,如今才三年。 小境界的关隘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容易就突破了。我觉得楚师妹这回闭关应该之时更进了一步。” 苗扬捷对江音的看法不以为然:“咱们这位隔峰的楚师妹,什么时候表现像个人过。 都说双灵根修士修行速度比不上单灵根的修士,可楚师妹一点点赶上了咱们,灵气储备和浑厚程度还比咱们都强。 学剑就更不必说了,楚师妹鸟悄的就把堪虚剑法给学会了,咱们学的北极惊世剑在她面前毫无招架之力,说中咽喉就绝不会划到下巴。 说实话,现在楚师妹身上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惊讶。就算她告诉我她吃了条活龙,我都会信。” 戚含卉劝了一句:“好了,苗师兄,何必那么大反应,这么些年,也该看开了吧。和楚师妹这种妖孽比太辛苦了,我建议你放弃。 第184章 师长们对楚师妹更加宠爱与关注,也是因为将振兴宗门的希望全数压到了楚师妹肩上,这幅担子,咱们谁都挑不动。不如还是想一想,如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戚含卉这番话让另外四人齐齐静默。已经不在一条起跑线上了,一切比较都变得毫无意义。 还是荣乐康打破了静默:“咱们五个之中,说起来路师弟你的关系与楚师妹最好,你可知道楚师妹闭关前的实力如何?” 原本一副咸鱼样抬头望天的路维陡然间被点到了名字,惊而回神。看着面前这四双充满着好奇的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一个个嘴上说着不在意,躺平等带,其实心里那点剑修好强的心思一刻都不曾消停,都憋足了劲的想和楚师妹掰掰腕子。 真是的,就不能向他这个真咸鱼学习一下吗。争来争去,很伤身的。 而且他算哪门子的和楚师妹关系好啊,他不过是和百里飞章关系不错,当年受百里飞章之托好好照顾一下新任教习一职的楚师妹,能多说得上几句话而已。 但是他并不介意帮这些已经胜负欲上头的师兄弟们醒醒神。 争个屁争,一个个的心里能不能有点数,拿楚师妹当目标追赶,妥妥的脑子有病。 路维慢吞吞地说道:“楚师妹闭关之前已经领悟完了堪虚剑法前十二式。我试着和她切磋了一下,没走过五十招。各位师兄们比小弟刻苦勤勉得多,应该能比我强。” 对路维这番话,众人皆是既吃惊又嗤之以鼻。惊的是楚师妹果然是个妖孽,悄咪咪地又学会了那么多。嗤之以鼻的是路维这根本就没说实话的嘴。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这么委婉地表达。 昔年那位前辈只学会了八招堪虚剑法就能屡次以弱胜强,称霸小千世界未曾一败。而楚师妹现在领悟了一十二招…… 那想让他们什么时候输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别说是个人单挑,就是他们五个人一起上,楚师妹都能完美控分。 除非是师傅他们下场,才有可能逼出这位楚师妹的真正实力。 得,这下是彻底死心了。不仅起跑线不是同一条了,他们还连小师妹的背影都看不着。 难怪师傅们把她当宝贝看,恨不得把人关到万剑洞天里悟剑呢。因为这真的是个宝,他们还教不了。 “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楚师妹现在要是真发狠,咱们全得成为剑下亡魂。 血狱修罗,到底是哪个鬼才给楚师妹起了这么个绰号的,还真贴切。” “楚师妹不发狠咱们也是剑下亡魂,谁知道她平常只用了几分实力。不过师妹这话血狱修罗的绰号在宗内好像不通,底下的弟子都叫她冷面阎君来着。” 楚摘星背着剑一推开院门现身,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落在了她身上,热情殷切。 楚摘星突然觉得自己一出关立刻就来南嘉院是件非常错误的事情,今天这阵仗让她感觉等着她的不是什么好事。 第八十四章 楚摘星一直能感觉到南嘉院里的弟子对她的热情。 但热情到今天这个份上她也的确是第一次见。 弟子们齐聚一堂等她就罢了, 反正她每次出关差不多都是这个待遇。可这几个接触并不多的师兄师姐们都在是什么情况? 教习们的授课时间都是错开的!这些师兄师姐们平常绝不会一齐出现在这,毕竟宗门是按授课时长按月给教习们发放贡献点的! 他们又不是命不久矣,一门心思想着为宗门发热的老年修士,一个个正值壮年, 前途大好, 吃饱了撑得慌才会浪费本该属于自己的宝贵修炼时间在南嘉院。 直到被一众师兄师姐联手摁到了椅子上, 手里还被塞了一杯茶, 楚摘星还是没有明白自己又是卷到什么事情里去了。 她真的只是出关了, 然后来南嘉院销假,让执事弟子重新给她安排教习时间的。 和外界想得不同,这个剑修教习的位置其实是她主动接下的。 出发点也很简单, 星月仙坊一行让楚摘星看到了宗外的那些散修为了一个变强的机会究竟能够赌到什么程度。身处在宗内的弟子, 有强得多的修炼环境, 不好好修炼实在是太浪费了。 必须得严抓, 狠抓, 才能思想和能力都不滑坡, 不变成蠹修。 孟随云在其中起的作用完全是因为少年人的自尊心作祟, 在云苍上人面前变成了名为师姐要求的挡箭牌罢了。如果硬要说孟随云在其中还起了什么作用,那可能就是对楚摘星教学方法的指导了。 楚摘星是典型的茶壶里煮饺子——肚子里有货倒不出。 脑子里能想得十分清楚, 但语言表达能力被孟随云教导了这么些年也就是勉强及格的水平。 平常还好, 真遇到什么事在表述的时候还是会磕巴, 优先冒出来的绝对是各种指代不明的短句,也就孟随云、陈茹这中对她语言解析能力满分的人能迅速理清逻辑。 让她把心得教人, 属实是有些赶鸭子上架了。 针对这个问题,孟随云给她的建议是多做少说。于是楚摘星的教学风格从最开始就非常简单粗暴, 想学的上台来挨锤,对战中哪里破绽最大, 哪处就被揍得越狠。 说不长记性的话,疼总是长记性的。 而且在长期的实践中,弟子们还发现了楚摘星不喜欢脑子转不快,一个问题重复犯三次之上的。但凡逮到这种的,一定会下重手锤,并附带一句在宗外你是活不到这么长时间的嘲讽。 第185章 楚摘星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标致,竟是生生让冷面阎君这个称号响彻宗内,压过了天机阁给她起的血狱修罗。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各位弟子对她的推崇,她一旦下场锤人,整个南嘉院都会热闹起来。 腻缝的都因此生出了新的赚钱活计,高价出售擂台前排座位,或者把符修伪装成剑修给带进南嘉院,好观察这些剑修全力爆发的真正实力。 楚摘星的教习时间又因为自身进境太快经常闭关变得十分零碎,这些剑修弟子干脆就仿造演武场的百人战模式,排出了练气后期与中期的五十强榜单,合称百人榜,默认只有在榜之人才能去接受楚师叔的指导。 若是楚摘星当月时间多,还有多余的指导名额,那就是整个南嘉院的一场小狂欢了。 除了百人榜之上的人通通抽签,抽中了的赶紧备好灵石买足丹药准备挨锤。若是暂时不想要这个名额也行,有的是人愿意出高价买。 这是其他五个教习绑一块都没享受到的待遇,赤焰峰主云烈上人不止一次的说过楚摘星一人带动了一峰的发展,只要楚摘星在,赤焰峰就会热闹上三分。 楚摘星本人专心修炼,并不关注,也不知晓这些事。知道这些事的人或是觉得无所谓,或是怕耽误她修行进度,也都没有告诉过她。 于是楚摘星现在的无所适从就显得十分真实,勉强呷了一口杯中茶之后她赶紧将茶杯放下,把目标对准了五人中她最为熟悉的路维。 “路师兄,你们这是?” 一看就是有事相求,但这些师兄师姐又不比她二师兄、谢师姐和百里师兄。 甚至在她刚接下剑术教习这个职位时他们还隐隐对自己这个外峰人进行过排斥,指桑骂槐了一段时间。 要不是她炼气期百人战全胜的战绩摆在那,弟子们很拥戴她,后来又成功突破到了筑基期,在南嘉院还真的很难立足。 所以小忙她可以帮,大忙就算了。 路维这种不争不抢的咸鱼性格很不剑修,但在这种时刻又是沟通的不二人选。 路维很无奈地看了自己这群没用的师兄弟们,心里不由吐槽这些人明明成天想着怎么和楚师妹一较高下,结果一遇到真人怂得比下面的弟子还要快些。 “不是什么大事,还有两月宗门大比就开始了,底下的弟子聚在这是想求你指导的。 咱们剑修虽然人少,但上一届已经多了许多新弟子,现在正是在打基础的关键时期,可不能让符修在宗门大比上被符修们盖住了风头,寒了他们的心。” 楚摘星觉得路维没有说实话,就这点事还用得着五个人一起来求她? 但指导本就是她的分内之事,这个理由又非常正当,所以非常爽快地应下了,朝着底下的弟子扬声道:“接下来两个月我会每天都到,具体时间等执事堂的安排吧,现在都给我滚去练剑。” “呜呼,楚师叔英明!”底下弟子等了大半天等的其实就是楚摘星这句话,闻言就一哄而散。 有楚师叔这句话,可不得把那些符修给按在地上锤啊。自己在楚师叔身上挨了多少毒打,必须得加倍在符修那找回来! 底下的弟子散去了,路维他们却还是没走,神情还是未变过分毫的殷切,只是楚摘星从中看出了点……难为情? 待弟子们全散尽之后,楚摘星再度开口:“师兄们还有事?” 荣乐康先开了口:“这个……这个……” 可这个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把楚摘星弄得更糊涂了,最后还是把路维给推了出来。 路维很顺利就把话说了出来:“楚师妹,还是我来说吧,我们五个也是来求你指点的。” “我?”楚摘星用手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 她这种拜的师傅主修与自己不符的去别峰寻专人指点的是正常现象,可这五位都是赤焰峰当代的亲传弟子,各自的师傅都是正经八百的元婴剑修,找指点怎么也不该找到她头上啊。 宗门大比一般都是炼气期弟子看重,宗门的那点奖励对筑基期的修士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路维看出了她的惊讶,直言道:“我师傅说,单论剑招,全宗上下无有出师妹你右者。我们都还没到第三境剑气,若想进益,也只能从剑招上下功夫了。” 路维这话就像是打破了透明的玻璃墙,其余人的发言也变得正常起来。 荣乐康:“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他让我有暇多跟着楚师妹你学学。而且问师傅……”荣乐康脸上露出不忍细想的痛苦表情:“师傅从来不留手的。” 把自己打成和条死狗一样之后,还得骂两句没出息的东西,为师当年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如何如何。 三尺剑下出孝徒,赤焰峰代代相传的教徒的风格。 楚摘星一张张脸望过去,看到了差不多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已经能想到云烈师叔们的教徒风格了,果然对她的温柔和耐心是特别的。 她就说嘛,能得烈、炎、极这样道号的师叔们怎么会是好说话的。 楚摘星这番沉吟落在荣乐康眼中就是打算拒绝了,当即心一横,眼一闭,一揖到地:“昔年是我等糊涂,冒犯了师妹,还望师妹你大人大量……” 眼见其余四人也有样学样,跟着荣乐康一同行礼,楚摘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赶忙避过这一礼。 第186章 “师兄师姐们,快起来,朝我行礼不是折我的寿吗?我没说不答应啊!” 手忙脚乱过好一阵之后,楚摘星才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怪她近几年钻研剑法钻得太狠,完全忘记了三年后还有百宗大会这一茬。作为流影小世界每逢百年的盛事,在会上会根据各宗的综合表现划分接下来百年各宗的气运多寡。 炼气期弟子会带上百人去见见世面。如果楚摘星是正常的双灵根修士修炼进度,三年后应该能赶在尾巴上以炼气期弟子的身份被带过去。 金丹之上的修士也会出去几个成为练气期弟子见到的世面,但大头还是筑基期的弟子。 尤其是最重要的百舸争流一项,排名前百的宗门各派二十名不超过三十岁的筑基期弟子驾船弄桨,逆九河而上,以到达时间的先后定输赢,参与的修士也能分润一份功德气运。 北斗门作为兴州霸主,历届大会百舸争流一项从没有落出过前五,能参与驾船的弟子得到功德气运滋养。如果不出意外中途陨落,最后多半都能突破至金丹期,而且突破后底蕴也要强盛许多。 可每宗只能派二十名修士,而且宗门此届的掌舵和擂鼓还应该早就被内定了。楚师妹剑法锋锐无双,专打要害,是掌舵的不二人选。 韩师弟昔年称霸演武场的时候宗门就在考虑让他当掌舵人,只是后来楚师妹横空出世,抢了这个位置。但扎实厚重,能把人耗到没脾气的韩师弟亦是擂鼓人的最佳选择。 这样就只剩下了十八个名额,再刨除百里飞章,谢雨寒这种其余峰的天才,板上钉钉能入选,他们的机会就变得更加渺茫。 要想被挑中,这回宗门大比非得拿出来点成绩不可。放眼整个宗门,楚摘星除了年纪小点,让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之外,绝对是个完美的人选。 不过这也好解决,毕竟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嘛。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既然是驾船,全船的人都与掌舵有默契是最好的。韩俊良这种同峰师兄先天他们没法比,百里飞章和谢雨寒这种自幼相扶的情分他们比不上,那就整点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吧。 第八十五章 屋内香炉檀香阵阵, 烟雾穿过炉眼,在空中结成好看的花瓣状。 孟随云盘腿坐在竹榻的蒲团上,双手结印静心,平静地看着楚摘星, 言语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所以摘星你就这么答应路维他们指点的请求?” “嗯, 答应了。师姐你是不知道, 他们当时还给我行礼来着, 太吓人了。为了不被师傅知道后训我, 我只能答应了。”楚摘星一边扯下身上脏污的外袍随意丢在地上,一边毫不见外地掀开珠帘往内间走去。 孟随云看着又只穿着一身月白色中衣就进来的楚摘星,眉宇间满是无奈, 却并未出言阻止, 从神态到动作都流露出认命的意味。 自从摘星知道了她功法有缺, 需经常打坐调气、以平衡体内灵力, 按捺心中躁意之后, 就非常担心, 时常打着护法的名头在她打坐的时候进来。 至于混进来后嘛, 干过的正经事着实是不多。 对于这件事,孟随云不是没阻止过, 只是一直没成功。 毕竟俗话说千防万防, 家贼难防。孟随云这洞府中的一应防御阵法禁制, 就没有楚摘星不知道,没认证过身份的, 所以楚摘星从来是畅通无阻,根本拦不住。 即便孟随云后来刻意调整过阵法, 但在沈宿和林星这两个小内鬼的帮助下,她的努力不能说是完全白费, 只能说是形同虚设。 至于这个只穿着中衣就往里的闯的习惯,是因为楚摘星知道自己师姐是个爱干净的人,往里闯之前会先把自己捯饬干净。 只是近几年她钻研堪虚剑法入迷,除了在南嘉院教习就是在各种秘境中摸爬滚打。 于是身上经常是灰尘叠灰尘,泥点糊泥点,想把自己捯饬干净少说也得往身上拍上七八个除尘符,令画符苦手楚摘星苦不堪言。所以到最后就变成直接在外间扯下外袍,穿着中衣就进去。 对于这一点孟随云更是多次强调,可楚摘星当年仗着年纪小,总是涎皮赖脸的萌混过关,见势不妙还会往师傅云苍上人那跑逃避惩罚。 总而言之一句话,屡教不改,下次还敢。仗着孟随云宠她,在底线上疯狂试探。 到最后孟随云也干脆听之由之。摘星是她养出来的,性子她最清楚。但凡是摘星认定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摘星也是不会改的,顶多阳奉阴违。 只是摘星如今年岁渐长,再这么穿中衣往里闯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自己以后还是在外间给摘星备几件外袍,让她换了再进来。 孟随云心中在想什么楚摘星是不知道的,她只是到了孟随云面前就没骨头似的一倒,长腿将放在榻边的长椅一勾,赶在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把椅子垫在了身下。 楚摘星人稳稳躺在长椅上之后,头也正好枕在了孟随云的腿上。这无比娴熟的动作和早就准备好的工具,一看就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腿上又多了熟悉的重量,孟随云更是无奈。她早就知道摘星只有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是诚心实意来为她护法的,但到后来就完全是为了睡觉。 据摘星自己说,枕在自己腿上不仅会睡得更舒服,连做梦都要美三分。 第187章 孟随云觉得摘星对枕在自己腿上睡觉这件事是有点执念的。否则也不会因为她这竹榻短窄,她又要打坐调息怎么躺都不舒服,干脆上天乾峰劈了几十根百转竹,自己动手编了一张竹椅拖回来。 细细算来,从当年每日枕在自己腿上睡午觉,到现在隔三差五才混进来睡一阵,已经有八九年了。 当年只能抱着自己大腿不停喊师姐的孩子,如今已然长得比她还要高出半头,不仅出落得英姿飒爽,还渐渐变成了宗门新一代的领袖。 摘星很聪明,很果断,也很努力。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已经十分优秀。若再过二十年,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应该会比现在更好的。 孟随云胸腔中是满满的自豪,数量多到几乎要溢出来,不由抬手放在了楚摘星脸庞上方。 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虽是闭着,但剑眉如墨,琼鼻高耸,唇红齿白,加上已褪去婴儿肥的逐渐变得坚毅的脸部线条,当真是美人如画。 即便孟随云已经看过无数次,还是会在下一次不可避免的沉溺其中。 摘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明明当初带她回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小一只,脸还没有她巴掌大。 然而关于这个问题,从来都是过目不忘的孟随云却忘记了,好似她的摘星只是这么一瞬就长到了这么大一般。 楚摘星虽闭着眼,但还是能感觉到师姐的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从喉间挤出一个疑问的音节:“嗯?” 孟随云把手放在了楚摘星脸上,顺着楚摘星的鬓角缓缓移动,动作很缱绻,嘴里冒出来的却是嗔怪:“你瞧瞧你,都多大了,还在我这撒娇放赖。明天起就自己回去睡,不准往我这闯了。” 楚摘星转了转脸,把自己整张脸都在师姐手中滚了一圈,才像一只饕足的大猫:“不要,就要在师姐这睡。师姐你拦不住我的,嘿嘿。” 孟随云还没说些什么,沈宿就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做着鬼脸笑嘻嘻说道:“等主人以后找了夫婿,楚摘星你就不能再赖在主人这啦!只有我,不对,还有林星才能跟着主人一起睡!” 其实沈宿说这番话完全是平日里和楚摘星互怼的习性作怪,总想着要刺激楚摘星一下。 自家主人的身份沈宿再清楚不过,当年的做下的“事迹”恐怕到现在也威慑犹存。 现在又是元婴修为的五品炼丹师,还有了自己和林星,以龙族的那些混账的秉性,主人的夫婿恐怕还有得挑呢,就是挑上个一两百年也不奇怪。 麒麟族那个混账羔子那般强势,照样没能如愿。 更何况主人对龙族联姻那一套从来都不感兴趣,八成是不肯乖乖成婚,想方设法避开的。 现在如此,将来必定也是如此。 谁料这例行的刺激话语却引出了楚摘星前所未有的反应,她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眼睛猛然睁开,其中满是惊恐,话也变得磕巴:“师……师姐?” 连孟随云都没料到楚摘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她的印象中,摘星应该早就对沈宿这种自己会不要她的话语免疫了才是。 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把沈宿抓到,再啪叽一下糊墙上。 孟随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的摘星会是这个反应完全是因为幼年时见惯父母恩爱。在楚摘星的认知中,夫妻是最为亲密的关系,比师姐妹的关系要亲密地多。 不过孟随云不清楚原因并不代表她不会解决,她把手覆在楚摘星眼睛上,又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手背上,低声道:“莫思,莫想,沈宿他骗你的。不会有夫婿的,相信师姐,好吗?” 感觉到掌下的肌肤逐渐恢复成正常温度,掌中也没了被汗珠濡湿的感觉,孟随云才撤去了手。 摘星刚刚那个眼神太让她心疼了,她不敢看。 楚摘星再睁眼,看到的就是林星正追着沈宿打。这两都有空间感知的天赋,于是这战场也是天一脚地一脚,屋里屋外到处乱窜,转变之快令楚摘星都有些目不暇接。 最后还是林星借着年龄优势把沈宿给压到了楚摘星面前,雄赳赳气昂昂道:“道歉!” 这段小插曲以沈宿道歉而终结,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影响。但也不是随风逝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屋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微妙到楚摘星这个一逮到机会就会赖着不走的人现在屁股上却是有钉子在扎一般,不停地翻过来滚过去,一副想走却不愿走的模样,搅得孟随云也有些心神不宁。 到最后孟随云干脆中止了今日的调气,取过乾坤袋,从中拿出了本打算过会才给楚摘星的东西。 “喏,你的剑到了,给你。” 楚摘星闻言一个激灵,赶紧翻身坐起,从孟随云手中接过了那把古朴大气,玄色为主,金色镶边的长剑,入手只觉分量颇重,还有虎啸声隐隐入耳。 这和她当初和师姐说得不一样啊。 孟随云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本只想按照你的要求打造一柄品阶在中品灵器的长剑的。 但你的剑在开炉之后,那名炼器师传讯于我,他新得了一枚三眼金纹虎的妖核,自觉与你这把剑习性十分相合,问我要不要加价把这枚妖核给融进去。 我同意了,所以你这把剑除了你要求的加重分量,能够劈斩,行金属之锋锐外,还能辟易诸邪,对绝大多数妖兽有威慑作用。” 第188章 楚摘星喜得连话都顾不上回,只是把长剑抽出,由慢至快挽出许多剑花,一时间花状烟雾被绞碎,合室之中尽是剑影。 楚摘星玩了好一会,才回剑入鞘,眼睛晶晶亮地看向孟随云。 “把汗擦擦。” 楚摘星嘿嘿一笑,胡乱擦了两把就重新躺了回去。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剑冲着孟随云嘿嘿的笑。 “如今可算是如了你的意,再不准去博戏做赌了,知道吗?” “嘻嘻。”楚摘星不好意思挠了挠脸,并不接这个话茬。 她知道师姐在说什么,当初她从星月仙坊回来,虽然从收获了筑基灵材金水并蒂莲,可赤钧剑也碎了。 剑修一声本事泰半都在掌中灵剑之上,可一柄灵剑造价不菲,把当时的她卖了也就堪堪够买一把她看得上眼的灵剑。 为了不麻烦师姐和陈茹姐姐,以及自己能可持续性修炼,楚摘星与祝余一拍即合。 祝余私底下开盘,楚摘星上了演武场。 楚摘星夺得了开宗立派来第一个百连胜后,祝余分了一半的利润给楚摘星买了把灵剑用来过度。 楚摘星也用祝余现在相当富裕,绝不会贪腐为由,强势为祝余争取到了已经没有玄元宗掣肘的星月仙坊执事一职。 不过非常“自立自强”的楚摘星隔天就被孟随云狠狠教育了一顿,紧接着又被带着去炼器师那定制了一口宝剑。而一直憋着气的陈茹锤不到祝余,对着楚摘星阴阳怪气了好几个月。 付出的惨重代价让楚摘星即便现在有本事能看出来输赢,能够大赚特赚,也绝不会上赌桌。 眼见楚摘星又装傻充楞,已经达到敲打目的的孟随云也不复多言,只是继续说道:“此剑名为虎啸,上品灵器,够你用一阵了,以后再遇到灵石不足的事……” 孟随云的话突然中断,楚摘星只见师姐眼神复杂的盯着她的脖颈,腮帮子反复鼓动好几下才探手从她脖颈处牵出一根长长的的七彩丝线。 楚摘星觉得这丝线挺好看也怪眼熟的,好奇问道:“师姐,这是什么啊?” 孟随云整个人就差咆哮出声了:“从你身上找出来的你居然问我!” 林星此时又和沈宿打到了屋内,闻言好奇看了一眼,脑门上的小花都吓得反复开闭了几次:“这应该是求偶的七彩线……楚摘星,你招惹到哪朵桃花了?” 被林星摁着打的沈宿耳朵连同脑门上的叶子一起支棱了起来,兴致勃勃想听一回八卦。同时又觉得自己后槽牙有点痒,非常想咬上楚摘星几口。 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楚摘星实在是有些顶不住。绞尽脑汁回想了一下今天全部的行程,这才说道:“我今天才出关,只去了南嘉院教导弟子。 这个线,我想想,我想想……对了,这是我今天指导完之后,好多人一齐扔给我的。 我不知道是求偶的意思啊。我只以为是他们庆祝来着。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会躲的!这根肯定是因为巧合才落进我衣服里的。” 沈宿哂笑出声:“你的意思是,很多人向你表达了好感和求偶的意图。” 一向是站在楚摘星这边的林星也罕见的反水补刀:“很多人,未特别说明性别,说明是有男有女。楚摘星,没想到你居然受欢迎到男女通杀。” 楚摘星被林星这话给噎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林星居然在此时变成了沈宿的模样,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还未表态的师姐。 沈宿和林星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姐怎么想。 同时心中疯狂骂人,搞什么七彩线求偶啊,看来还是自己下手不够狠,那帮混蛋才还会有心思想这个。 明天就去把这帮不学好的腿通通打断! 爹爹和娘亲之间的感情,她只觉得很好,但还没明白。不明白,于她而言就是恐惧的根源。 比起不明白的感情,她还是更喜欢也更习惯与师姐这般相处。当然,如果能永远和师姐这样相处下去就更好了,只是她尚且还没有能追赶上师姐的信心。 一切想象都要建立在实力基础之上,否则就是空想。 可是楚摘星失望了,师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甚至没回复她,她只能感觉到师姐似乎有些害怕,赶紧把自己的手塞进了师姐的掌心之中。 孟随云看着眼前的七彩细绳,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摘星长大了,也被越来越多人以不同的目的给惦记上了。 这些给摘星扔七彩线的弟子应该全都是处于崇敬和好玩,但难保不会有其他人,甚至摘星自己也这么想的。 因为贪玩好奇,情之一字不知绊倒了多少天才修士。 不行,自己一定要好好教导摘星,要收心修炼,不要太早往这方面想。流影小世界太小,配得上摘星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是随她到上界后再作考虑…… 至于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孟随云则是刻意给忽略掉了。 只要她不去想,就能够当不存在。 第八十六章 很难用语言去形容两个月后的南嘉院弟子见到韩俊良是什么感觉。明明是十分想笑, 但却差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天呐,两个月了,终于有人能让楚师叔中途停下教习,让他们缓一缓了! 天知道他们这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的确是非常好奇被称为宗内筑基期剑修第一的楚师叔具体实力到底是怎么样的, 但测算方式绝不是整个南嘉院的弟子排队轮流被楚师叔不歇气的锤上两个月。 第189章 而且即便所有南嘉院的弟子被楚师叔锤了足两个月, 他们也从未见过楚师叔露出丝毫疲态, 更别说什么极限了。 明明每天还抽出时间在内间的训练室和另外五位教习师叔对练来着。 这种充沛的灵力储备和恢复速度,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 而是头人型凶兽。 难怪当年能跨大境界斩杀妖兽,非常人就应该做非常之事。 韩俊良一走进南嘉院就觉得有些怪,没听说过练剑会把人练傻的啊, 怎么这些人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盯着他看。 他下意识将询问的目光望向了带他来此处的路维。 路维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也是受害人之一, 感同身受。 楚师妹出关那天的指导风格方式还是他们习惯且能接受的, 可不知怎地, 仅仅隔了一个晚上, 楚师妹就风格大变。 不仅出招下手的力度是照着把腿打断去的, 折腾人的方式也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把一众弟子折腾得是苦不堪言,宗门药阁内治愈外伤的跌打类丹药因此几度卖到断货。幸好辛苦没有白费, 实力和对敌技巧是有稳步在提升的, 否则他们也坚持不到现在。 不过这两年宗门的符剑两道之争虽有缓和, 但长久以来形成的隔阂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对着好友百里飞章他还能毫不见外地展现自己的咸鱼本性,但对着韩俊良这种好友的好友, 还是要掩饰一下的。 所以他只是用手敲了敲自己一瘸一拐,到现在还没复原的腿, 示意韩俊良自己看。 韩俊良原以为这是路维和别人切磋较技时受的伤,但瞧路维现在这意思, 好像是师妹打的? 这不应该啊,小师妹下手很有准的。 于是韩俊良的疑问脱口而出::“你们惹着她了?” 路维苦着一张脸不说话,心里却滴着血疯狂吐槽。 现在全宗门的年轻剑修就差把楚师妹给供起来了,谁会去惹她啊。 真惹了那也不用楚师妹自己动手,保证有人会抢在楚师妹之前把人给摁住开锤了。 你韩俊良护短也要护得有个限度好吧! 韩俊良不为所动,用笃定的语气下了结论:“你们就是惹着她了。” 口中啧了两句之后又摆摆手,嫌弃的语气中夹杂着无奈:“小师妹一般不生气,生气了就很难哄。算了,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去帮你们求个情,省得她再这么折腾你们。” 心意是好的,但路维总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你们这些人都不行,难怪师妹憋着劲揍你们的意思。 路维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感谢的话来。 剑修永不认输!至少不会向外峰的符修认输。 楚摘星自从看到了韩俊良就立刻停手,放过了已经被折腾地不行的五个弟子,跃下擂台等着二师兄过来。 没成想二师兄居然停在半路上说了好一阵的话,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就过来。 突然,一阵猛烈的拳风直击她的面门。楚摘星侧身躲过,熟料那只拳头似乎目标并不是她的脸,中途诡异地扭转了方向,朝着另一处击去。 楚摘星也被这违反常规招式晃了一下,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过当觉察到这一招时,她的眼神瞬间褪去了先前的漫不经心,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入神。 这一拳,目标是她的剑! 楚摘星极速将剑换手,躲过了这一拳,剑柄上还有一根细长的小木条正竖着滴溜溜地转动。 不过一步慢,步步慢。虽然楚摘星的反应速度已经足够快,但高手过招时的先发优势是很难用这种方式就弥补的。 于是楚摘星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拳彻底变成虚招,而一只粗壮的大腿正踢中了她剑鞘的最低端。 这一踢的力度并不大,并不会让剑脱手而出,但已经足能让长剑从剑鞘中弹出。 寒光乍现,虎啸声声。离楚摘星距离近的弟子只觉心神恍惚,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惧意。 难怪楚师叔对上他们从来不拔剑,原来竟是已经降服了品阶这么高的灵剑。 楚师叔的气势已经很让人发怵了,要是再加上这口灵性充足的长剑,恐怕能拔剑迎战的弟子还占不到总人数的一成。 楚摘星却被这个变故搞得有点生气。 灵器与法器从字面上来看只有一字之差,但具体效用却是千里之遥。 简单一点来说便是法器只是单纯的器物,灵器却已经诞生了一丝灵性。 法器拿到手中就可以用,灵器则是需要在彻底驯服那点灵性之后才能如臂使指。 当然法器若是与其主属性相合,又被时时温养,还是能够缓慢诞生灵性的。如果寻到对应灵材再度熔炼锻造,同样能够成为灵器,甚至一直进阶。 楚摘星以前和赤钧剑就属于此类。 楚摘星也曾经动过要寻找对应灵材再度锻造赤钧剑的心思。却被告知不断寻材铸造已是上古养器之法,这种方式成本极高,是建立在上古时期炼器师稀少的基础之上的妥协之法。 现如今炼器师比上古时期多了几十倍,大可在修为突破后立刻购买对应品阶的灵器。 而剑修若是对购买的灵剑不满意,想追求人剑合一的效果,元婴期后大可以身为炉、以神作模、心火为焰,自行铸造最适合自己的本命灵剑。 第190章 楚摘星也是因此放弃了重铸赤钧剑的想法,以至于后来赤钧剑在打斗中碎裂。 楚摘星现在用的虎啸剑因为孟随云特意加价熔炼了妖核在其中,灵性充足到她刚开始都有些控不住。 后来还是楚摘星从大师兄董成那学了个狠招,一直压着不让出鞘,敢造反就往死里锤。 通过这个方法再加上一个月的时间,楚摘星就已经完全驯服了虎啸。但她还是从未让虎啸出过鞘,为得就是攒下这份气,好迎接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 这下好,全毁在二师兄的这一脚上了。 韩俊良为了此这次宗门大比掏空身价买了一件灵器,也就在几天前才完全驯服。 在吃过猪肉后也能定向联想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大了。再一瞥小师妹的脸色,这是要玩完的节奏啊。 韩俊良果断放弃拆招,任楚摘星踩着他的肩膀跃起,归剑入鞘。 听着周围响起的一片叫好声,韩俊良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幸好师妹给他留了面子,没踩着他的脑袋上去。 聚集在南嘉院的弟子普遍只有炼气期,自然没有意识到在刚刚那段打斗中发生的状况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是认为年轻一辈中的符修第一人韩师叔,在对上楚师叔的时候也只能靠着偷袭占据一点点上风。 要知道韩师叔还要比楚师叔高出一个小境界呢。 宗门的剑修终于站起来了!当然也可能是传说中的为爱让步,但是磕糖什么的以后再说,现在就是要喊剑修最强! 楚摘星却是冷着一张脸,没理韩俊良,自顾自地把立在剑鞘上已经快转不动的小木条拨弄了几下,让它又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韩俊良阻住了楚摘星的去路,笑容满面道:“师妹,你用这个操练他们了,难怪他们被打得这么惨呢。 诶,两年不见,师妹你又长高了啊,让我比比看,都到为兄的肩膀了啊,不错不错,这两年有好好在吃饭。 为兄这回回来给你带了好多凡间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已经让人送到天乾峰了,你等会回去就能见到了。 对了,师妹你不是一直想再去凡界玩吗。这次宗门大比结束后,正碰上为兄驻守城池城主的四百岁整寿,大师兄已经置办好了寿礼,等会我去和大师兄说把你捎上如何?” 韩俊良嘴没停过,楚摘星嘴就没张开过。到最后还是念韩俊良这些年对她的好,轻哼一声聊做回应,没让韩俊良全程单机。 旋即退后一步,单臂伸直,把剑竖放在两人中间。 这一套是从小就玩惯的,韩俊良再熟悉不过。 两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对着在剑柄顶端旋转的小木条出手,都默契地没调用灵力,纯以招式决高下。 四手一剑翻飞如电,让人根本无从判断在哪。这才让围观的弟子们意识到了自己的认知有多么浅薄。 这才是正经八百的切磋,先前的“偷袭”只能算作玩。 难怪楚师叔用这个法子训练他们的时候连尚可的评语都没用过,原来是因为参照对象是韩师叔啊。 那他们还真的各种意义上的不配了。 两人又拆了半盏茶的功夫,韩俊良主动喊了停:“不玩了,不玩了,我认输,认输。” 对着韩俊良主动退出并伸出肘弯的行为,楚摘星一把将剑甩到了肩上背着,举肘碰了碰。 楚摘星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二师兄你说的,可以带我去凡界玩,所以师姐那就拜托你去搞定啦。” 韩俊良脸上笑容一僵,后悔自己牛皮吹得有点早了,但最终还是咬着牙应下了。 男子汉说话要算话。大师姐因为小师妹这个一出去就出事的体质已经又把小师妹压在宗门里三年了,这回跟着大师兄,总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吧,想来应该会同意的。 实在不行他就去求师傅! 听完了师兄妹二人全部对话的路维是一脸黑线。 这就是你说的替我们说情,你自己明明都在讨饶好吧! 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见孟师姐一面,求她好好劝一劝楚师妹。要不然他们就算是身体还能撑得住,钱包也吃不消了。 他思索的功夫,就有一大群弟子把韩俊良和楚摘星团团围住,也不说话,只是好奇地看着他们。 强行平静的面容下是一颗颗疯狂八卦的心。 终于见到这两个人的相处日常了! 宗门本代双英,符剑二道各自的代表人物。同门师兄妹,青梅竹马的情谊。除了韩师叔长得稍不尽如人意了点,一切都很符合凡界中那些话本子的描写。 但韩师叔宠啊,据说每次回宗门述职都是大包小包往天乾峰送东西,所以也勉强能接受。 刚刚那些话说得,啧啧啧,更是就差把楚师叔第一这五个字给刻脑门上了。 完全是传说照入现实了。朝气蓬勃的少年们,对爱情还是充满希望着美好的幻想。 因此在不打架的时候,他们还是很乐于看到符剑二道融合一下的。 楚摘星和韩俊良并不知道宗门里关于她们两的八卦已经传了好几十个个版本,因此对上这些好奇的目光韩俊良并没觉得有什么,楚摘星虽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却也没往那方面想。 “你们为什么都聚在这,不练习了吗?”楚摘星冷声喝道。 第191章 一众弟子当即像是见了猫的老鼠,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但架不住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真有不怕死的扬声发问道:“楚师叔,你和韩师叔两个中谁更厉害啊?” 这个问题中的语意其实并不单纯,但没奈何答话的两个都没往那方面想的动力。 所以韩俊良打了个哈哈:“还没正式交过手,不清楚呢。” “今日大家都在这,韩师叔你不妨和楚师叔痛痛快快打一场,也让我们开开眼界吧。”人群中突然传出这么一个声音。 “好!我们也想看呢。”立刻就有好斗的人大声附和。 这正合韩俊良胃口,刚想答应,楚摘星就以剑为肘倒击了他腹部一下,让他把话给咽了回去。 “今日是谁当值啊?” “楚师叔,是我!”一名弟子越众而出,满头雾水。 “有财修混进来了,正搜集咱们的咱们的对练成绩好开盘口呢,还不快去查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韩、楚二位师叔可是宗门大比盘口中的大热门,他们两个是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比试的。 韩俊良神识传音道:“师妹,还是你脑瓜子转得快,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是我转得快,是我根本就不想和师兄你打。”财道修士赚不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这却是为何?咱们迟早要分出胜负的。这一点师妹你应该很清楚。” “是啊,非常清楚。到时候咱们两无论谁输谁赢,可能都要被师傅唠叨上个三天三夜。输的人跪着听,赢的人站着听。” 韩俊良胸中那股澎湃的战意突然就没了,因为他悲哀地发现,师傅还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第八十七章 九日后, 宗门大比正式开始。 是日,演武场擂台全开,但凡是对自己身手有些自信的弟子都报名参战。 赢不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好好展展本事。因为按惯例, 云中总会藏着一些想收徒的内外门长老观战, 对炼气期的普通弟子来说是个难得的机缘。 这场十年一场, 涉及宗内八成以上普通弟子热闹事, 却与楚摘星的这个好热闹的无关。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她被保送了。 五峰每峰都有两个可直入最后比试的名额,免得这些实力明显强过一截的弟子堵塞了其余弟子的上升通道。天乾峰的保送名额自然是落在了她和韩俊良身上。 如今普通弟子的心思都在宗门大比上,除了演武场, 到处都是一片萧索。楚摘星也是觉得无趣地很, 干脆停了修炼好好休息一阵。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闲着, 因着陈茹也报名下场一试身手, 所以在陈茹有比试的时候, 她也会来演武场观战为陈茹加油助威。 其余时间便是待在郢楚行晒太阳, 看着同样已经变成灵石形状的祝余和算盘两个人疯狂计算赔率, 誓要借着这个宗门明面上都不禁赌的好时机大捞一笔。有时实在拧不过祝余时,也会透露一点内幕消息。 就这么着咸鱼了五天的楚摘星却突然被韩俊良从郢楚行中拉了出来。看在嘴中饴糖好吃的份上, 楚摘星忍了自家师兄既不讲清楚情由, 一路上还生拉硬拽的行为。 不过看着自家师兄这个回演武场便如回天乾峰一般的人, 破天荒地停在演武场的外围逡巡不前,楚摘星便知其中有很大的猫腻, 明明先前来找自己的时候还着急忙慌,屁股上好像着了火似的。 于是本就不着急的楚摘星更不忙了, 抱拳在胸好生欣赏了一番自家师兄犹豫不决,抓耳挠腮的囧样, 这才施施然开口问道:“二师兄,你这次找我到底什么事啊?你要不说,我可不奉陪了啊,今天的午觉还没睡呢。” 韩俊良一听楚摘星说要走,神色大急,当即死死拽住楚摘星的衣袖。一张圆脸在楚摘星好奇的目光中逐渐涨得通红似血,嘴唇嗫嚅半天才挤出一句如蚊蚋般的话来:“是请你去指点人的。” 这声量,要不是楚摘星五感过人,还真是什么都听不到。 楚摘星无语地甩开了自家二师兄的手,神神秘秘搞这么久就为了这事? 她现在最重要的职事就是当教习,每天在南嘉院指点的人没有三百也有二百八,指导谁不是指导啊。 韩俊良是看着楚摘星长大的,对小师妹生气的表现还是拿得准的。 一见楚摘星这模样就知道小师妹是在嫌弃自己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却只说了这么件“无关紧要”的事,太生分了。 从最开始韩俊良就没打算把这件事瞒着小师妹,只是他一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眼见如今已经避无可避,倒正给了一个他把事情和盘托出的契机。 一刻钟之后,楚摘星变得更无语了。 她看着殷切中夹杂着期盼,恳切中包含着真诚自家师兄,很是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手握住腰间的明心玉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到现在还没能完全消化韩俊良话语的楚摘星只得再度确认了一遍。 “师兄你是说,你在外面隐瞒身份与一位本宗的外门弟子飞符传讯了许久,因为向她吹嘘过认识我,现在她求你帮忙,让我去指点她?” “就是这么回事!”见师妹居然从他自己都觉得混乱的逻辑中理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韩俊良大喜过望。 第192章 随后又变得有些委屈:“她是剑修,为兄无法指点她。又常年驻扎在外,能获人指点的时间并不多,为兄已经答应过她,就求师妹看在为兄的面子上去一趟吧。” “去指点可以。”楚摘星先给韩俊良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当头给了韩俊良一棍:“但师兄你得告诉我,我以什么名义去。” “自然是以指点的名义去啊。”韩俊良不解地挠挠头,不明白师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楚摘星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振了振袖子背着手说道:“师兄,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很好请吧?” 能不能好好想一想你当年在演武场打指导战是有多么挑三拣四,别人送灵石上门讨打都难得其门而入。 楚摘星自认自己虽没那么恶劣,但也从没有在南嘉院以外的地方指点过弟子。 二师兄捏造出来的那个身份只是个碧涛峰的内门弟子。按正常情况,别说请她出来私下指点,能见上一面都很不容易了。 这下可是点中了韩俊良的死穴,他如遭雷殛,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愣了好一会儿才像是重新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整个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了起来。 嘴中还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当初答应清和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楚摘星奇道:“师兄你老实说不就完了,她应该不是个小气的人吧。” 楚摘星心想,说不定把亲传弟子身份一亮,巴结都来不及呢,根本就顾不上生气了。 “她当然不是个小气的人,她人很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 韩俊良使劲搓了搓耳朵,一脸痛苦之色:“只是如果知道为兄骗了她,为兄的耳朵和腿里总要断一样,甚至可能两样一起断了。” “她敢打师兄你!”楚摘星怒目圆睁,拳头都攥紧了。 然后立刻回神发出质疑:“不对,师兄你捏造出来的身份好歹也是个内门弟子,没道理打不过她这个外门弟子吧。” 除非二师兄不还手。 但楚摘星这些年所见,能让二师兄挨了打还不还手的,除了师傅之外也就只有大师兄了。 楚摘星隐隐感觉自己把握到了什么,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没给她机会进一步思考。 韩俊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直知道小师妹在世情上是有缺陷的。 可也不能偏废到这个地步吧,权谋机变一点就透,感情欢爱却一窍不通。 非要他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吗? 为了自己的腿和耳朵,韩俊良还是决定把话挑明,最多就是被师妹笑上一个月,再出一大笔灵石当封口费。 韩俊良闷闷地说道:“因为喜欢她啊,不会还手的。” 预想之中的嘲笑并没有到来,韩俊良意外地看到了一张充满迷茫的脸。 那是韩俊良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的懵懂状态的师妹。 “师兄你对她,是想结为夫妻的那种喜欢?” 直球巨大的杀伤力同样让韩俊良脑子一片空白,在连续否掉脑中几十个说辞之后,真实想法便脱口而出:“是啊。” 说出这句话后,韩俊良似乎像是卸下千钧重担一般,整个人由内而外透出一股清灵来。 楚摘星更好奇了:“师傅知道?” “还不知道。但是师傅是不会管这个的。师傅只会希望咱们一切都好,无灾无劫证大道。” 楚摘星突然逼近了他:“师兄你在害怕,是什么?” 韩俊良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师妹这敏锐的情绪感知能力,总是像她的剑招一样,能从最柔软薄弱的地方刺进去,进而搅起满天血肉。 他连忙移开眼,不去看那双似乎能洞穿他心神的灵动眼眸,又假借远眺掩饰着自己连云都驾不稳的慌乱。 可他的师妹并无任何放过他的意思,继续发问:“喜欢,又是种什么感觉?” 韩俊良试图装死逃过这些问题,但无奈底牌亮得太早太多,他根本没有装死的余地。 楚摘星只用说一句那好吧,我就不陪师兄你去了,韩俊良就得乖乖服软。 此时的楚摘星和宗门内其余弟子没有任何区别,单纯且炽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机会。 韩俊良被迫交代了自己相识动心的全过程。不过楚摘星和他太熟了,听到后来总觉得这并非是被迫,而是乐在其中的炫耀。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二师兄这么好强的一个人会在说起自己被锤的时候嘴角上扬的弧度会如此巨大。 整个人乐得就像一朵喇叭花,不仅向阳,还嘟嘟嘟的吹。 楚摘星放出神识探了探,确认了一下这真是本人。凭她目前掌握的知识还无法理解这种情况,脑子里只是很自然的闪过祝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情爱使人盲目,独行方得逍遥。” 果然是很复杂的东西,但她很好奇,也很想试一试。 虽然因为未知不知道其中蕴藏着多少危险,但有师兄这个先例在前,她也没有之前那么恐惧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驾驭的。 听众的走神令正讲到兴头上的韩俊良十分不满,他甚至推了推楚摘星:“师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走神的楚摘星当然没有听到,但她是不会这么说的,于是她把问题扯回了原点:“师兄,喜欢到想要成为夫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第193章 韩俊良没有在意小师妹把话题突然拐到这来,确切来说说,只要能满足他的表达欲,他现在并不在意话题会拐到哪去。 他摸着下巴上的胡髭认认真真的想了很久:“或许是很想和她在一起,并永远和她在一起吧,无论生死。” 骨血相融,密不可分。 楚摘星顺着韩俊良的话想了一圈,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里,她只想和师姐永远待在一起,无论生死。 所以自己对师姐,也是喜欢? 第八十八章 演武场, 某个擂台下。 楚摘星与韩俊良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擂台上正在交手的两人。 “师兄,你说的齐师姐,应该就是穿青色长裙的那个吧。” 韩俊良现在是一副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擂台上的专注神色, 闻言连个正眼都没给楚摘星, 态度是毫不掩饰的敷衍, 只是兴奋的对着楚摘星说道:“没错, 那个就是清和。怎么样, 是不是又漂亮又能打?” 楚摘星举目望去,只见这是一个从长相表情到穿着打扮都流露出一股温柔气息的女子。 除了使的那套以凌厉刚猛著称的断浪剑法。 看得出来已经有点火候,放在南嘉院里也是顶尖的水平。但火候还不够。至少还得挨上三顿、不, 五顿毒打才能锤炼出个模样。 楚摘星恍惚了一阵, 因为她总觉得台上齐清和给了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暗自思索良久才猛地一拊掌, 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一下动静颇大, 惹得韩俊良都不由转头疑惑地看着她。楚摘星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同时在心里默默为自家师兄点了三炷香。 这齐师姐活脱脱就是年轻版的云焰师叔嘛, 整个人看起来有多温柔, 手中那柄离火剑动起来就有多残暴。 当年她剑法还未纯熟之时前去赤焰峰求学,就被云焰师叔极有欺骗性的外貌骗住, 后来被揍得那叫一个惨啊。 就凭这套剑法, 楚摘星相信, 她这位齐师姐是真敢揍她师兄的,多半还是下重手那种。 不过楚摘星这一声还是把韩俊良的注意力从擂台上扯回来了些许, 除了仍旧专注地观看着擂台的战况,还有心思与楚摘星闲聊两句了。 “师妹, 你瞧瞧,清和的剑法如何?”韩俊良话里是掩盖不住的得意与骄傲。 楚摘星也看了一阵, 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下盘不稳,脚步虚浮。手不干净,花招太多。实战太少,急功近利,易遭暗算……” 楚摘星话还没说完,背上就被狠狠地掼了一掌,五脏六腑连着人一块往前倾去。 楚摘星停住身形,勉强直起身子,连点胸前大穴,这才吐出一口闷气,止住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 做完这一套的她刚想发火,就见韩俊良面上怒意比她还盛。她只能愤愤一摆手,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 这种时候的师兄惹不起,除非她现在就想把演武场拆了。 呵,果然是情爱令人盲目。她长这么大,二师兄只会为她背锅挨罚,何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二师兄是完全陷进去了。 虽然心中郁闷得不行,但楚摘星还是很识时务的收起了自己在南嘉院毒舌的那一套,尽挑好听的场面话来说。 就算要说些缺点,也必然会接上一句小毛病,能改。这才总算没有再挨上韩俊良一掌。 这种韩俊良开心,楚摘星憋气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此战散场。齐清和险险获胜之后便见台下有两个人站住不动,在散去的人群中显得尤为扎眼。 定睛瞧过便喜出望外,那个高的正是她十分熟悉的“聂师弟”,至于那个矮的虽半张脸都掩在黑巾之下,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顾盼之间极为灵动,还背着一柄缠着布条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长剑。 不似常人,且很不好惹。齐清和握紧掌中剑,心中第一时间下了结论。 一个不好惹的人在宗门大比这种场合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聂师弟”又不是个会结交匪类的性格,且还这么兴奋地朝自己招手。 再加上那人有着一双令人见之就印象深刻的眼睛,齐清和突然想起好姐妹曾经和她说过的一桩异事:宗门内有三成的剑修看到楚师妹的眼睛就生不出拔剑的勇气。 此人必定就是她想着的那个人了。 齐清和虽常年在宗外的产业驻守,今次才不知为何得了机缘回宗,但并不是孤陋寡闻,与宗内的好友时常有飞符往来,对宗内那个异军突起,扛起剑修大旗与符修分庭抗礼的天才师妹楚摘星早有耳闻,心中非常向往。 所以在“聂师弟”无意中向她吐露了与那位天才师妹有些交情后就开玩笑地说过能不能借光求一场指点。她当初所言的确是玩笑,心中并未抱多大期望。没想到“聂师弟”真的不是吹牛,他真的把人请到她面前来了。 心中狂喜之后变涌上丝丝说不清的甜蜜和埋。“聂师弟”那个呆子,怎么能因为自己随口一句戏言就做到这种地步呢。 听闻那位楚师妹个性冷傲,不喜交游。他口中所说的那点交情定是不够使的,也不知道要搭上多少人情。 人情这种东西,惯来是用一分便少一分。他还如此年轻,前途大好,怎么能把人情用到这种地方。不行,等会还是要好好和“聂师弟”说说。 抱定了这种想法的齐清和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给整不会了。 第194章 她刚跃下擂台,还没来得及与“聂师弟”打个招呼,就见那位被她认定为楚师妹的剑修抢在前面郑重地对她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天乾峰楚摘星,见过齐师姐。” 想法被确认了固然是件好事,但与朝思暮想的偶像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样的。 实在是太考验她的心脏了! 韩俊良笑得牙不见眼,他这个师妹除了在大师姐面前,就没有这么老实知礼过。如今这么懂事,那绝对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啊。 真是给他长脸啊,素日里没白疼她。 此时的韩俊良,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齐清和震惊之下也忘记去扶楚摘星了,而是直接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声:“师妹何故行此大礼?” 她两虽份属同辈,但她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追溯字辈都要到师祖那一辈,和楚摘星这种宗门嫡传有如云泥之别。 称她一句师姐是守规矩,但行此大礼就完全没有必要了。而且以宗门时下的风气,她们这种早入宗的外门弟子都是会巴结亲传弟子的。 别问齐清和现在是什么感受,问就是很慌。甚至想在北斗小报上租个版面提问,全内容就是:“急急急!在线等,请问作为一个外门弟子被楚师妹这个亲传弟子行大礼参拜了怎么办!” 没被人扶的楚摘星也不起身,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规规矩矩答道:“师兄对我我有数次救命之恩,今番受他之托,不可不竭诚尽力,有失礼数。” “救命之恩?”齐清和更糊涂了。阖宗皆知楚师妹是个妖孽,“聂师弟”能救她的命,还数次? 这个说辞,谁信啊。 自己该不会是赢了比试太高兴,开始做起了白日梦? 齐清和随手拧了一下“聂师弟”,看到“聂师弟”龇牙咧嘴地蹦了起来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确认过了,不是梦。 于是她赶紧扶起楚摘星,关切问道:“聂师弟当真数次救了你性命?” “嗯呐。”楚摘星点头,那真挚的眼神任谁看去都会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也的确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全部的真话。 师兄小时候数次帮他背锅,一个人承受了师傅的全部毒打,也算是救她性命了吧。 她不管,就当是了。反正二师兄现在又不可能开口剖白,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她只答应了二师兄前来指点,并不主动透露揭穿他的假身份,又没答应他不引导齐师姐往他的身份上想啊。 至于师兄可能会被打死这件事,楚摘星表示活该,谁让师兄先前给了她一掌来着。 韩俊良乐了一阵之后就对上了齐清和狐疑的眼神,瞬间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师妹坑了,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面对突如其来的压力,徘徊于生死之交的韩俊良激发了全部的潜力,编出了一个自己是执事堂的弟子,楚摘星所说的救命之恩,指的是幼年时一闯祸就会来他这接几个封闭式的宗门任务好逃过一顿毒打的说法勉强接住了。 齐清和自打进宗门就一直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一时间还真被唬住了。只是并没有全信,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韩俊良,仿佛要洞穿他的肚肠。 韩俊良心中大叫苦也,原本他还有把握把这事瞒到宗门大比最后一日,可被师妹这么一闹,他连再瞒过三日的把握都没了。 也怪自己任期将近心急了些,一见有驻守弟子调防的命令,就迫不及待把清和的名字给填了上去,正撞上宗门大会这个必须露面的节骨眼。 一步错,步步错,机缘巧合之下造成这个危如累卵之局,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事情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忽不定的,韩俊良恰好又看见齐清和目带崇敬的看着自己的小师妹。 而她的师妹呢,正在故作高深,脸绷地倒是挺紧的,但袍角都带风,一颠一颠地上下抖得可欢快了。 指不定心里有多乐呢。 韩俊良心中那个气啊,师妹越长大就越皮了,真后悔趁她还小时没有打她一顿。 这回宗门大比,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她,也让她知道一下什么叫长幼有序。 第八十九章 长幼是不是有序韩俊良暂时还没法证明, 楚摘星这几天倒是先见到了什么叫家庭地位。 韩俊良的腿和耳朵都还完好无损,只是以他身家之厚,都不得不为郢楚行贡献了丹药销量。 专治跌打损伤那种。 不过这事就和楚摘星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纯粹是韩俊良最近出门没看黄历, 运气太背。 楚摘星只是遵守承诺把齐清和带回郢楚行好好特训几天, 韩俊良都能在那碰见前来和夏侯檀做些有胜于画眉之乐事情的段漪。 韩俊良那张憨厚圆润的脸丢在一众普通弟子中完全是泯然众人矣, 这也是齐清和一直相信他只是个普通弟子的重要原因, 但在普遍男俊女靓的亲传弟子中就特别地有辨识度。 段漪张口就喊破了韩俊良的身份, 楚摘星都没来得及捂上她的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抠着训练室墙壁的出来的韩俊良在赔偿了打斗造成的损失一切之后,掏出身上最后灵石通通换成了丹药。 一切正如韩俊良所预料那般走上了悲惨的轨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 已经获得保送资格的韩俊良直接沦为了一具会呼吸的陪练傀儡, 齐清和负责攻击。至于楚摘星, 她在教齐清和怎么打得更狠一些 。 第195章 “左肋下三寸, 先刺再挑。别怕, 听我说的做便是, 先租了师兄目箓轨迹再说。所谓断浪者, 截敌之势,逆己之行。于无声处酿惊雷, 陷绝境而觅生机。”楚摘星用神识向齐清和传音, 给她支招和阐述自己对断浪剑法的理解。 在两大高手毫无保留的指点与喂招下, 厚积多年的齐清和终于爆发,在比试中挑落两名演武场的十英, 成为了本次宗门大比中的一匹黑马。 与同样打败了十英跻身前列的陈茹并称为此次大比的沧海遗珠。 楚摘星和齐清和的关系也如比赛成绩一样,一路高歌猛进, 连连奏凯,韩俊良看了都嫉妒。 偏偏韩俊良又不敢做什么, 谁让他当初因为一时玩心编了个聂栋的假身份呢,把一辈子的把柄都送出去了。现在只要齐清和叫一句聂师弟,他就只有蹲墙角画圈圈,思考一下人生的份。 对齐清和,楚摘星也问了同样的问题:“齐师姐,喜欢是什么感觉?” 年纪更长的齐清和只是想了一会儿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是信赖,保护,陪伴和共同成长。” 见楚摘星还有些不明白,齐清和又想起了韩俊良曾对她说过自己小师妹于某些世情上很不开窍,所以若是有什么言语不当之处,还请她多包涵,千万不要计较。 所以齐清和又耐心给她解释起来:“《解字》有载,侣者,徒侣也。依我之见便是两人结伴走在同一条路上。信赖是基础,衍生情爱。情爱能令人欢喜,不过十分短暂。 吾辈中有志于修行,攀登大道者,若欲求修为勇猛精进,离不开财、侣、法、地,侣居第二,仅次于万物之源的财,还要高出法和地,你就能感觉到侣的重要性了。 独自一人攀登大道求长生久视,难免会有行差踏错,有人相伴能走得更长远些。 相处愈久,情爱所能带来的欢愉便更少,你欢愉的源泉将会变为陪伴、保护和共同成长。你会与你的伴侣相携一生,见证生命的鲜活与终结。 你的伴侣会成为你最锋利的剑刃、最厚实的铠甲以及最脆弱的软肋…… 我这么说,楚师妹你能明白吗?” 楚摘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所谓喜欢,应该就是想和她在一起,携手并肩朝着同一个目标进发吧。 志同道合,只是比起其他人来要多一些喜欢。 不对不对,按这个说法,她又糊涂了。宗内虽有蠹修,但大部分还是有志于道的奋发者,从广义上来说,都能称为志同道合者。 十指有长短,情感有偏颇,齐师姐点名了这个侣只有两人,那喜欢也应当有个最。 她颠三倒四向齐清和连说带比划了好久才让齐清和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见齐清和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哑然失笑。 楚师妹也太犯规了吧,长得好看又能打就算了,还在令人意外的地方单纯如稚子。 难怪俊良说起这个师妹的时候总是一副骄傲中带着头疼的神情,从小时候就一直嚷要揍人。结果到现在人是一根指头没动,锅倒是背了不少,数次救下性命还真不是虚词。 宗中皆说楚师妹是集天地之灵秀,她曾经也深信不疑。只是她近距离接触之后才发现,这份灵秀还是缺了点东西的。 于是她尝试着用自身经历将这份灵秀补齐:“想区分出感情之最,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楚摘星的眼睛瞬间亮到齐清和无法直视。 这份炽烈与渴盼让齐清和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但她先按下了这个猜测,只是先解释道:“按占有欲,确切来说,是独占的欲望。” “独占的欲望?”楚摘星偏着脑袋问她,嘴中喃喃自语。 “打个比方来说,你喜欢和俊良,咳,你二师兄一起玩,但你二师兄如今身边有了我,你会不高兴吗?” 楚摘星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不会不会,师傅说过,二师兄脑子有些轴,一听到打架就急眼,需要有人给他上笼头,我看齐师姐你就很适合。” 被楚摘星小小的恭维了一把,齐清和心情大好,干脆上手薅了一把楚摘星的头发:“同样的,你与你师兄关系好,我也不会生气。追根究底,是因为我对你师兄的感情和你对你师兄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朋友、家人,可以有很多人,后者是爱人,只能是我。 于爱人这个身份上,我想独占你的师兄,我希望他的爱人只有我。” 许是楚摘星的纯然影响了她,齐清和吐露了一些绝不会在别人面前说出口的话。 她的坦诚也换来了楚摘星的福至心灵,只见楚摘星跃起身翻一个筋斗大叫道:“我明白了!齐师姐你对二师兄是结为夫妻的喜欢,只能有你们两个人。我和其他人,是师兄的家人和朋友,可以有很多。齐师姐,我没说错吧。” “没错。”齐清和肯定了她的说法。 这对别人来说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们自出生伊始,就开始学着分辨亲疏远近,为了达到自己的需求及时调整自己的表现,进而影响别人的态度,等到长大了就自然而然能够分辨出亲情、友情、爱情之间的不同。 所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即是如此。 但不知为何,这一点在楚摘星身上极为困难,也许是她自幼生活的环境过于单纯,对她好的人太多,让她无暇去分辨这份好究竟来源于何种情感。 第196章 也许是,她本就缺少了这根弦,无从分辨。 无论如何,楚摘星终于是明白了。齐清和费尽唇舌才给她填补上的这片空白,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感受。 她笑嘻嘻的上前抱了一下齐清和做为感谢,随后就在心中按自己刚得来的知识一点点对照打钩。 当然,参照物是孟随云。 楚摘星反复问了自己许多遍,确认自己的确是想独占师姐,与那个一直只听到的名字的绪,和沈宿,和林星都不相同。 她万分希望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 “齐师姐,如果你不是师兄最特殊的那个了,你会怎么样?” 好的,齐清和现在是彻底明白了韩俊良的话了。楚师妹这性格就是能在人最开心的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把人家气个半死。 她和俊良才刚开始,就在被问万一出现别人怎么办了。也就得是楚摘星,换成别人齐清和都懒得搭理。 “应该是先吃醋,就是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满,有嫉妒心。 若他不知悔改,就会是你若无情我便休。老娘我青春貌美,绝不会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宗门好男儿万万千,不缺他这一个,我亦可以仗剑独行。 楚师妹你记着,伴侣是让你成为更好的人,而非桎梏和绊脚石。可享受情爱,万不可陷入情爱,反误自身。” 已经有了教导经验的齐清和这下更是娓娓道来,但是效果嘛,也就那样了。 楚摘星的聪明与接受能力再一次镇住了齐清和,不开窍则已,一开窍便是一日千里。 这回楚摘星没有流露出高兴钦佩的神色了,而是盯着齐清和的眼神看了许久,这才说道:“齐师姐你骗人,根本就不是你若无情我便休,你是想打断师兄的腿,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猝不及防被将了一军的齐清和一愣,也不辩解,只是笑眯眯地凑近了楚摘星,呵气如兰低声说道:“楚师妹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莫非是,也有了心上人?” 要是没有心上人,断不会锲而不舍的追问的。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想从他们身上汲取经验,印证自身。 齐清和自觉有七八分可能的猜想被楚摘星爆红的脸色变成了十成十。 可任凭齐清和如何追问逗弄,楚摘星就是紧闭牙关,再不肯说半个字。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韩俊良进来,吓得他立刻就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天哪,师妹居然被清和戏弄地满面通红,缩在墙角成一团了。 事情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不会吧! 他不想生活这么过得去啊! 整个人都不好了的韩俊良在听说小师妹已经有心上人这件事后更是出离愤怒,差点立刻掀了桌子去把那个传说中“心上人”给揪出来。 到底是谁!在他在外面的时候诓骗了小师妹!揪出来一定打死,打死! 不锤成肉饼难消他心头之恨! 第九十章 明明还有三日就是宗门大比的决赛日, 韩俊良却无心修行,而是疯了一般想找出那个小师妹并未承认的心上人。 楚摘星越是不说,韩俊良就越生气。对着他这个当师兄的都护得那么厉害,私底下指不定已经做了什么呢! 小师妹在这方面还一点都不懂, 说不定已经被占了便宜了! 一想到他们千娇万宠才养出来的水嫩小白菜要被“猪”给拱了, 韩俊良就气不打一处来。那火上得是齐清和都拦不住, 苦劝未果的齐清和到最后干脆也不管了, 任由他发疯去。 依齐清和的估计, 等他疯过这阵认清现实也就好了。 就在韩俊良发动关系网四处调查在他离开宗门驻守的这三年里,楚摘星到底和哪些人过往甚密时,一份北斗小报也摆在了孟随云的桌案上。 北斗小报同样是宗门内的财修所创办, 一旬一期, 其上刊登的皆是宗门内的大事小情, 创办目的是便于弟子在出关后重新融入宗门生活。 当然, 以财修的会做生意, 自然不会只刊登官面文章, 白白错过发财的机会。 中缝才是北斗小报的精髓和收入来源已是举宗皆知的事。 中缝除了版面对外出租, 由着弟子们在上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之外, 还经常悄悄插入一些八卦消息。 指代不明, 但有心人都能看出来究竟说得是谁。而且由于过往的准确率奇高, 大家已经习惯性的认为小报中缝的八卦就是真的。 不过绝大部分北斗宗弟子都不知道的是,北斗小报还有特供版。 其与普通版截然不同, 九成以上的版面都刊登着经由捕风捉影得来的消息,且并不隐去姓名, 资料也尽可能翔实,好作为宗内高层做决定时的信息参考。 是的, 没错,北斗门内为数不多的财修承担着宗内物资流通、消息搜集和舆情管控的重任。 以孟随云如今的地位与修为,拿到的北斗小报自然是特供版的。看着头版上那行鎏金加粗的大字,孟随云心中突然生出几丝后悔来,她这些年就不该离宗门那么远,不然早就能从北斗小报上得到消息,何苦查的那么辛苦。 却说那头版上写了什么,正是“本代双英青梅竹马,回宗便形影不离,疑似好事将近!” 下面还附了一长串文字描述这两人最近的出没的地点,都是同进同出,很有说服力。 孟随云手指随意地敲着桌面,眼神却逐渐变得幽深。 第197章 说起来摘星最近一直都待在郢楚行没回来啊,二师弟董成还向自己透风,话里话外是想带着摘星跟着他一起出去贺寿,以示重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定天城正是三师弟驻守的地方吧。 贺寿?那城主再重要也不配三个掌门亲传弟子一齐上门贺寿吧。 以往只以为摘星只是和三师弟年龄相仿玩得好,也从未阻止过两人来往。现在看来,三师弟的本事比她想的要大太多了。 沈宿和林星两个小家伙原本双双坐在窗框上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突地听到一声闷响。扭头一看就见到那张由百转竹做的桌子上面被戳出两个拇指大小,光洁入镜、毫无毛刺的小洞来。 两张小脸都露出惊恐来,不约而同选择了闪。主人这得多生气啊,居然连血脉之力都控制不住了。 还是闪先,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 三日后,北斗门宗门大比进入了最后一天的赛程。是尾声,亦是高潮。 因为在常规赛在此之前已经结束,今日要出场的就是那十个五峰的保送生了,代表着宗门本代的最强战力。 北斗门立宗已有几千载,尽人皆知举凡是在宗门大比上脱颖而出的弟子,在未来百年必定是宗门的中流砥柱,而极为优异者还能飞升上界,为宗门和所处的本方小世界争一份气运。 或是为激励自身,或是追忆往昔,或是想从中学些什么,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宗门大比总是宗门中最热闹的时刻,许多人终此一生都见不到比这更热闹的场景了。 更何况,这次的宗门大比还是近千年来最热闹的一场,聚集的人数亦是远迈往届。 符剑两道都出了能领军的人物,剑修们也久违的支棱了起来,虽还没回到鼎盛期能与符修分庭抗礼的局面,但练气与筑基两境的十杰中都有了三个剑修,且不是以往敬陪末座那种。 既然要争斗,那必定是势均力敌的龙虎斗要好看一些。错过这次,可就没那个机会了。 地面上人头攒动,执事堂不得不临时加派了执事弟子维持秩序。 空中也没好到哪去,以往难得一见的各位大佬纷至沓来,以至于许多早早就来此蹲好了位置的筑基期修士选择直接按下云头,去地面上和普通弟子挤成一团。 没办法,被各位大佬的盯着的压力太大了。 有好事者在溜号之前数了一圈,发现不仅是五峰峰主和一些任着职事的长老们全数出席,连一些闭关的太上长老们都出来了。 地面上,已经躲了自己师兄三天的楚摘星被逮了个正着,并不出意外的听到了师兄在耳边的威胁声:“这下跑不掉了吧。咱们先说好,今天我要是胜了你,你可必须得告诉我那个小子是谁,你的心上人没道理不给我看看吧。” 楚摘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告不告诉师兄你的问题吗?这是根本就不能说啊。 自己对师姐生出了那般心思,可自己现在的修为根本连师姐的背影看不到,完全是痴心妄想。 在躲出去的三天里,楚摘星自己也想了很久。最后在心中下了决心,自己这个称不得卑劣,也算不上高尚的念头,在没有追上师姐之前,绝不能说出来。 自己现在还无法与师姐结伴而行,只能成为师姐的累赘。她已经让师姐操心地够多了,不能再给师姐添麻烦。 只是二师兄这还是要应付过去的,所以她低声回了一句:“师兄,还是打了再说吧。”这不算答应,所以无论输赢她都可以赖账。 韩俊良并不满意这个答复,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走在前头的百里飞章喊道:“你们师兄妹两个在后面磨蹭些什么呢,还不快来,你们两不打头阵我们这些人可是不敢走啊。” “师兄,长幼有序,您先请。”楚摘星这时候就用上了孟随云教给她那套让人完全挑不出错处的礼节,成功把韩俊良都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徒留下一声哼,当先朝前走去。 “百里师弟,你等会可要小心些,韩师弟可能不会对你留手了。”目睹了全过程的谢雨寒看在往日相处的情分上,笑着提点了百里飞章一句。 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没事去招惹这两久别重逢的做什么。 谢雨寒看着仅相差了半个身位的两人从身旁走过后,笑眯眯地跟了上去,看着两人的背影满意点了点头。 还别说,只看背影,这两还真的挺配的。不过谢雨寒私心里还是建议韩师弟攒点灵石淘换一颗高阶的易颜丹改换一下容貌。 楚师妹是一年一个样,如今在她们这些亲传弟子之中也是顶尖的,这些年她也只见到掌门大师姐和楚师妹一同出现时能不落下风。 韩师弟要还是这个样子,日后难免不会被人认为是楚师妹的跟班。 百里飞章目光在三人中转了好几圈,最终选择了闭嘴不去问为什么,默默跟了上去。前两个他现在已经打不过,至于谢师姐,脑子比他好用多了,惹着了容易被坑到死。 空中云苍上人也十分震惊地看着正对着自己行礼的大徒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大徒弟第一次主动出席宗门事宜。 他当初的设想果然还是实现了啊,摘星果然能把大徒弟给带出来。 孟随云一贯隐身造成的后果便是这里面十个人里倒有一半的人对她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只是听此人叫掌门师傅,才把名字和人联系起来。 第198章 云苍上人看着坦然面对众多打量目光的大徒弟,竭力保持平淡的语气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欣喜:“既然来了,那就自寻个地方吧。” 云苍上人的意思是让孟随云在他们这一行寻个位置。他是知道大徒弟的修为的,很清楚大徒弟完全有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 这句话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听掌门的意思,他这位大徒弟已经到元婴期了?说好的宗门年轻一代金丹第一呢?怎么闷不做声就突破到了元婴期。连半分天劫异象都没有? 那现在宗门中年轻一代金丹第一就应该是少掌门董成了。 众人看着孟随云以岂敢于众位尊长同坐的理由推辞了,然后便驾云去了下首一排。董成忙不迭的挪位,把第一位给让了出来。 孟随云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填补了那个空缺。 真是好一副师慈徒恭,同门和睦的景象。 等等,他们惊觉现在宗门里筑基期领头的也是掌门的弟子,一个自幼在宗门里打出了赫赫威名,另一个还要生猛一些,不仅在宗门中未曾一败,凭一己之力把颓废许久的剑道一途给拉了起来,难得出去办趟差还挣了个血狱修罗的名头。 再看看自己的那些徒弟,真是恨不得直接踹回娘胎里回炉重造。他们现在严重怀疑天乾一脉私藏了收徒秘术,不然怎么能做到历代都收徒最少,却必出好苗子的呢。 这一代还最为妖孽和平均,居长的孟随云一手炼丹术早就独步宗内,少掌门这几年历练有成,处理宗门事务愈发得心应手。 下面两个年纪稍小的不出意外的话会成为符剑两道的领袖,以后飞升上界去与那些天骄掰掰腕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宗门莫非是此代当兴? 别人是怎么想的董成无从得知,反正他现在知道师姐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所谓的逢此大事,师门弟子一个都不能少,因为他刚收到的师姐神识传音的内容是这样的:“二师弟,你对三师弟和摘星之间的关系是有什么看法?” 前不久也看过特供版北斗小报的董成:这是个送命题,要慌! 第九十一章 董成之所以会心生惧意, 是因为他听出了大师姐的语气十分不对劲。 不是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出于自小教养抚育情分,带着些微不满的正常发问,而是竭力克制下的兴师问罪。 似乎是在责怪他为什么没有看管好圈里的“猪”, 导致这猪自顾自的去拱了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小白菜。 师姐对小师妹那是一直当眼珠子看待的这件事董成也是很清楚的。 而且旁人只知师姐为了防止小师妹再受伤, 一直把小师妹拘在宗门能够强势控制的范围内活动。 他却知道师姐当年为了永绝后患, 用尽手段在宗内合纵连横, 最终以玄元总贼心未死, 贸然放弟子出宗恐有伤根本的理由,凭两票的微弱优势在长老会议上胜出,从制度上绝了未来二十年宗门给师妹发放强制出宗任务的可能性。 可即便董成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重视师姐对小师妹的宠溺程度, 但还是被师姐这根本不讲道理的护犊子态度给吓住了。 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 师弟除了长相有那么点不尽如人意之外, 的确是年轻一辈中与小师妹最般配的。 实力相当又是青梅竹马, 再来上个亲上加亲, 这可真是一桩美事。 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说不定日后还能共同飞升上界, 共证大道。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 董成都对劲爆消息中描绘的前景表示十分期待。 师妹被人拐走了师姐有点生气不高兴在所难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师姐居然会不高兴到这个程度, 甚至不惜打破常年隐居避世的生活状态, 直接杀到他这来兴师问罪。 就师姐这淡漠的性格和万事不关己的心态, 恐怕夺妻之恨也不过如此了吧? 而以师姐做事的老派和讲究,绝不会给任何人打了小的来老的的机会。 董成心知师姐定是把他当成纵容小师弟此种行为的罪魁祸首了。因为从结果反推, 此举的确是对他将来接任掌门之位非常有利。 董成很委屈,自己在关心则乱的师姐心中究竟变成什么形象了啊。他这些年的确是学会了权谋机变, 可没学会更不会把权谋机变用在自己师弟师妹身上。 师弟的确是自入门起就多半由他教导,但师弟如今也已经及冠, 儿大尚且不由娘,更何况他只是个当师兄的。 他非常希望师姐能够明白,不是每个被师兄师姐们带大的弟子都能像小师妹那么听话的。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甚至会比人与狗之间都大。 师弟这些年行事是越来越野,此次回宗述职甚至只投了个名帖到他洞府去,表明人已平安回宗,之后就再未上门。 连他都是通过小报才得知师弟回宗后的行踪和这个无比劲爆的消息。心中也有些恼师弟不声不响就闹出这么大个事来,有意晾他一晾,并未发飞符询问具体情况,只等着他坦白后一并算总账。 照现在这个情形反推,那绝对是师弟运气好,因为和师姐同出一门,所以师姐没有才没有立刻对他出手。否则天灵盖早就被师姐旋下来,整个人变麻花了。 不过小师弟如今能活着,他这个背锅的就惨了。 董成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为别人背锅的时候。他现在就是想跑路,非常想。即便他知道最后一定逃不过,但蝼蚁尚且贪生,能逃一时算一时。 第199章 对上师姐他是没可能赢的。 只是他理智尚存,心知若是此时逃了,此后必是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解释不清,师姐不会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于是董成强压心悸,故作镇定,装傻充愣撇清自己:“还能是怎么看,师姐你也是知道的,他两打小关系就好。我虽说奉师命照管着师弟,但师弟还是和师妹玩得多一些。 师弟这些年又出外镇守,两人并不时常见面,如今趁着宗门大比的机会回来,自然是要好好聚一聚的。 师姐可是信了小报上那些诨话?依我的意思师姐且不必忧心,师弟是个武痴,最近多半是寻师妹比斗去了。更何况小师妹可是师姐您教养出来的,您还能不清楚她的性格? 就算师弟有那个意思,小师妹能不能明白还是个问题呢。师姐您大可发个飞符问一问小师妹嘛,小师妹最是听您的话,什么都不会瞒您的。” 什么叫丝血反杀啊?这就叫丝血反杀。 只要把话题往小师妹身上引,对上师姐他就是无敌的。 因为小师妹从来就是师姐从无掩饰,也无从掩饰的软肋。 至于师弟,师兄只能帮你到这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你自求多福吧。 孟随云缄默不言。董成这下是真扎中她痛处了。她非是不能发飞符联系摘星把话说清楚,而是不想,更不敢。 万一,不,以北斗小报十中九成九的恐怖准确率,此事定然为真。但在小报上看到的消息和她自己从摘星那问来,完全是两个概念。 摘星若真承认此事,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放任摘星去品尝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甜蜜?她与三师弟相处不多,但这位师弟从小到大往天乾峰送的东西就没断过,可见也是很宠摘星的。如今实力也算能看得过去,放眼宗内,的确是摘星最好的选择。 但孟随云心底就是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她,不可放任,情爱是穿肠毒药,对摘星有害无益,当下还是要把精力放在修炼上。 .然而这个理由根本无法说服她自己。修士并不灭绝情爱,高阶修士为了修行也只会斩赤龙,断白虎,不留子胤,以收徒的方式传承道统罢了。 实际上修为越是高深的修士,与志同道合之人结成道侣的情况就越普遍。 道深难悟,天高莫测,路阻且长,两个人一起走会比一个人走要容易一些。 即便有独行客,但那是结合自身实际情况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选择,并不是摘星这般完全不懂,全靠本能。 就算以上所有的原因她都可以忽视,但通往元婴期的最大一重障碍——迷情锁心,要的便是勘破七情六欲。 可以在勘破之后放下,却不能懵里懵懂撞入。这种滋味她再熟悉不过,因为她当年也是因心结郁郁难消,很久都没能迈出那一步,还是因为去了摘星的家中才找到了突破的契机。 她尽己所能的教授了摘星,不过一旦涉及情爱从来都是避而不谈。盖因她很明白摘星是很聪明,不过在这方面是一张纯然的白纸,她写上什么,摘星就会认什么。 孟随云的确是懂,但千人千法,她的认知并不是万能的,强行教授只是误人子弟。 摘星的脑子构造还无比奇特,根本无法从典籍中见微知著,总结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情爱观。 那想让摘星明白就只剩下一条途径了,实践、实践、还是?的实践! 她没有理由去阻止。 摘星还是个犟脾气。自己越阻止,恐怕她闹得越凶。到最后说不定就离心离德,白白消耗旧日里攒下的情分。 真放手她又舍不得,就像从夜盼到明,再从明盼到夜,心里好不容易才结出一颗果子。 眼瞧着已是成熟在望,远远观之都能想象那果皮是多么的细腻滑软,汁水是多么丰沛甘甜,果肉清爽可口。 但还没等她采摘,就有人捷足先登,只给她留下郁郁葱葱的树叶和那片似乎从未散去和丝毫改变的阴影。 想象期盼已久的甜蜜没有如期而至,便在心中酿出了酸,最后发酵成了苦。 只咂上一口,就足以苦彻四肢百骸,攫夺她的思考能力。 董成在为自己辩白之后就一直在观察孟随云,只见师姐脊背缓慢绷紧,放在双膝上的双手一点点攥成了拳头,眼睛已经闭上,身体却是欲要择人而噬的攻击姿态。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董成莫名有些心慌,用带着疑惑担忧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师傅。 云苍上人也感觉到了,将凝重的目光投了过来。心中讶异,大徒弟是最近修行出岔子了吗,怎么情绪波动会如此巨大? 只是这事没人能帮得到大徒弟,只能靠她自己挺过去,于是他对董成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孟随云紧闭的眼皮下,青金二色的竖瞳与黑色的圆瞳激烈变化着,许久之后喉中才发出一丝隐忍的闷哼,唇角溢出一点泛着淡金色的血液。 再睁眼,还是那双无悲无喜,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人能望到底的漆黑双眸。但若有人细细望去就会发现,其中有青金二色的小漩涡在疯狂搅动,被黑色平静的吞没,归于寂静。 孟随云不动声色地把血液拭去,用手指把鲜血在掌中研开,看着金红两色在晕成一片一片的,直至干涸,倏地握紧了拳。 这就是心障吗?太过在乎,以至于不舍得将这份瑰宝与人共享。看来摘星对自己影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第200章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坏。 孟随云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擂台,在她闭目的这段时间内,擂台上已经将作为炼气期十杰奖励的指导战打完,剩下的就是作为中坚力量的筑基期决出高下了。 瞧摘星那宛如青松的笔挺背影,应该把握不小。 孟随云突然有点期待摘星把三师弟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了。 说起来这两个都是武痴,那打起来应该都不会留手吧…… 第九十二章 众人默契地将楚摘星和韩俊良这两人的“师门内讧”留到了最后。 好吧,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们都打不过这两个妖孽。 根据开盘口的财修们在比斗前根据入围之人过往战绩的做出的推算,即便其余八人并肩一起上,对上这两个妖孽也只有不到两成的胜率。 所以没人会勇到去挑战这两个,省点力气勇争第三要强得多。 而且相较于其他人花样百出, 甚至搞出了赌第几招能结束比斗的花样。他们两人的赌局却倒逼财修们返璞归真, 不仅只是赌输赢, 赔率变化之快还令不少家訾不丰的财修主动退出。 朴素的赌法降低了参与门槛, 令更多弟子都参与了进来。闭盘之后财修们凑在一起一合计, 这才发现此场龙虎斗聚起来的资金已是历届大比之最。 不少财修表示,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见到赌客比庄家还要疯的。 这就是天才弟子对宗门发展的好处,凭个人之力形成某种风气, 助力其他弟子发展, 甚至于力挽狂澜, 一人兴宗。 楚摘星和韩俊良这场龙虎斗吸引了前所未有的资金, 相应的就吸引了前所未有的关注。而只要上了赌桌, 无论赌大赌小, 那就没有不想赢的。 因此两人跃上擂台站定之时, 台下乍然响起的如同海啸般的欢支持声浪声差点让楚摘星栽了个跟头。 她预判了,但没有完全预判。听这欢呼声, 这阵仗比她所想像的还要大得多。 作为一个时年十六岁, 在某些方面还称得上一句心智不健全的少年, 小妖孽楚摘星的爱好与心态其实与普通的少年别无二致。 爱好吃的食物,好奇心重, 喜欢妍丽的物事和被师姐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尤其是,要面子。 众目睽睽之下, 那么多人支持她,据说还有不少剑修把全副身家压上了赌桌, 只为争一口气。 这要是输了,会很丢脸的。 巧了,韩俊良的目的和她一模一样。 儒门那群汇聚浩然之气,凝聚傲骨文心的儒修是什么样的韩俊良不清楚,毕竟流影小世界太小,修士的类别并不全面。 但儒门长幼有序的观点是被世人广泛接纳和认同的。做师兄师姐的,天然就被放在了保护者的位置上。至少在练气和筑基这两个修行的基础阶段是如此。 进入金丹期之后会好些,因为元婴是一个大门槛,晋升要求十分苛刻,不乏有全师门都被困在金丹期的,这时候谁强一些谁弱一些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若楚摘星是那种资质妖孽到修行一日千里,快到他根本追不上,生不出竞争心思的师妹也就罢了,他接受妖孽和他走的路不是同一条这个客观事实。 可他的师妹是一步步追上来的,坚定而迅捷。 正如他当年一样。 韩俊良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演武场被锤变成了锤人,只记得自己越跑越快,而身边的人逐渐掉队了。 再回首,好家伙,小师妹追上来了。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以后大概率会被师妹反超,但他拒绝是现在,尤其是在他还不知道那头“猪”是谁的情况下。 打小玩在一处,他这个师兄的身份在师妹眼中远没有大师兄那样值得尊敬。 摆身份行不通的话,那他就只能用沙包大的拳头和小师妹交流一下感情,顺便讲讲道理了。 师兄妹两个不谋而合,殊途同归。 彼此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战意也逐渐影响到了观战的众人,明明擂台被围得水泄不通,现场却逐渐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铮!” “轰!” “当。” 两人沉默对视半刻钟后,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又同时落下。 前两声音量不大,却好似敲在人心头一般,隐有龙吟虎啸,使人心神涣散,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但这声势极为不俗的剑拳相交,却只如一颗小石子被投入了湖泊,转瞬即逝,若不细听根本无从分辨。 三响过后,楚摘星和韩俊良都还站着,与开斗前相比只是互换了一下位置。 乍看之下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除了楚摘星的长剑已然出鞘,韩俊良挥挥手覆在臂上的土甲就化成了灰随风散去。 不过并没有人怀疑这两是在联手演戏打假赛。 因为除了驾云端坐在空中的孟随云等人,地上之人居无一人能看清楚摘星和韩俊良两人是如何出招的。纵有人修炼了增强视力的秘术,也只能依稀看到一些残影,还被楚摘星那耀目的剑芒刺得双目含泪。 其余人的杀招也不过如此了吧,可这位使出来就好像是普通攻击。 更离谱的是,韩俊良也轻描淡写的挡了下来,楚摘星这么凌厉的一剑都没有破他的防御。且刚刚挥手去了土甲,让他们能够确认这只是暂时性的防护,并非是上台前就准备好的。 第201章 这速度是心箓吧,一定是心箓吧! 筑基期的符修就能达到心念一动,符文自成,宗门里上一个做到这一步的好像还是掌门大师兄董成。 淦,又是天乾峰的人,他们这两代弟子里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天乾峰的赶上了。 而且大师兄展露这一手的时候明面上的修为已经是筑基后期了,但韩俊良现在只是筑基中期的修为,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楚摘星扭了扭手腕,卸去了方才交手中钻入手臂中的奇怪劲力。外人只能看到她在攻击,其实吃了暗亏的是她。 简直见鬼,他师兄这张脸看上去老实憨厚,人畜无害,怎么能把戌土厚生诀练得这么阴。 要不是刚刚撤得快,恐怕半边身子都要被这种奇怪的劲力给糊住,难怪和师兄比斗的多半都是被耗到撑不下去主动认输的。 韩俊良心头也是狂跳。他一直都知道小师妹剑招走得是迅捷之道,但没想到他离宗这几年小师妹已经练到这种地步了。 炼气期时练得还是大路货疾风步,与人对战时速度的优势并不是非常突出,只是加上师妹与生俱来的感知天赋,这才尤为难缠,对上其他炼气期弟子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没想到筑基期一改练顶级的游龙步法,速度嗖一下就提了这么多。 幸亏他是在演武场中泡出来的,在定天城驻守时也没少找理由出去找各种妖兽练手,多次在生死之间穿梭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下意识挡了一下,不然刚刚那一剑他就要被捅个对穿,丢了性命。 说起来这次是楚摘星突破到筑基期后,第一次与韩俊良正式交手。 虽然先前两人都有意无意的将齐清和作为媒介试探与拆招,但到底是比不上这么打上一场。 两人都是一般无二的好面子,心中哪怕再如何波涛起伏,面上也会摆出一份云淡风轻,想一想今天中午该吃点什么的淡定表情。 韩俊良捏捏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笑着对楚摘星说道:“速度不错,攻击差点意思 。” 楚摘星亦是笑着回击:“防御尚可,反应还要再快一点。” 两个都是已经习惯指点别人的人,这话都说得无比顺遂,毫无迟滞。 他两习以为常,并不因此动怒。台下的人却听得目瞪口呆,这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擂台之上无同门。 管你是谁,只要我想赢,那就都给我让路。 两个武痴撞在一起实在是是太有看头了。 “二师兄,小心了,且再接我一剑。” “小师妹,放马过来。”韩俊良的身上迅速被一层深色的土甲盖住,脚下还有许多黑色的液体以他所站之地为中心缓缓流出,不断冒出大大小小的泡泡。 土甲术和泥沼术,二师兄这打法还真是够稳重的,一面给自己套上厚防御拖时间,一面改造战斗环境,没有地利就创造地利。 一心二用之下那泥沼虽然产生的速度很慢不假,但她能落脚的地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小亦是个不争的事实,哪怕她现在已经能在八卦桩秘境做到游刃有余,也扛不住全是泥沼的环境。 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两人再次战到了一处。 沾了陈茹的光得以坐到前排观战的祝余现在都呆了,老大和韩师兄都是属仓鼠的吗?这么能藏! 他们这一票财修为了这场比斗,合起伙来搜集了这两人全部的过往对战。的确没想过全部搜集到,但这没见过的招式也过于多了。 韩师兄这是把戌土厚生诀全练下来了吗?还有老大到底在藏经阁看了多少本剑法啊! 这下赔率可是有大出入了,说不定要完。 “兵!”楚摘星再一次使用九字真言中兵字诀,影化万千,逃过了韩俊良从天而落的掌影。 “小师妹,只顾着躲作甚!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韩俊良笑得很张扬,憨厚的脸上竟少有的展露出意气风发的模样,直把在台下的齐清和看得都痴了。 这话落在众人耳中都没毛病,偏勾起了孟随云的心事。在楚摘星回话之前,一道清冷的女声响彻此方天际:“摘星,这次打赢了我给你做栗子糕吃。” 楚摘星一个后跳躲开从天而降的大块落石,喜形于色,心有所感望着一块云说道:“师姐,此话当真?” “当真。” 台下的陈茹小小的舒了一口气,有了孟师姐发话,摘星应该是要认真起来了。 应该说,这场比斗,现在正式开始了? 第九十三章 一碟栗子糕的作用能有多大呢?大到能让擂台上的局面在顷刻之间翻覆。 只在最开始试探着进攻了几次之后就基本以闪避为主的楚摘星先是一剑拨开了泛着黑褐光芒的大掌, 随即跃向空中,自上而下连刺出一十三剑! 且每一剑都刺入了同一个地方,精准度高得吓人。 “十三杀剑!”认出这门剑法的董成不由惊呼出声。 不怪董成如此失态,实是此事太让他感到意外了。 十三杀剑在宗门浩如烟海的剑法中以易学和杀伤力巨大而著称, 在立宗早期是许多剑修的开手剑法。 只是到如今已是鲜有人学, 除了精研剑法赤焰峰长老会取来一观触类旁通, 大多数时候都放在藏经阁积灰。 原因就在于这门剑法的副作用极其巨大。前期修炼只需领悟粗浅的杀意, 然而修炼到后期就增长到需将自己沉浸在杀意之中, 并以极强的毅力保持清醒,不成为杀戮的机器。 第202章 只是拥有此种大毅力的剑修并不多,大多数修炼十三杀剑的剑修在后期都会陷入癫狂, 反惹得宗门要耗费心力清剿。就算偶有大毅力的剑修, 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学这种易学也易疯的剑法, 性价比太低。 这门剑法已是多年无人肯练, 要不是董成自小接受的是极为严苛的继承人教育, 恐怕也认不出这门剑法。 不过认出这门剑法之后他却是第一时间望向了自家师姐, 他不信大师姐会不知道这门剑法的弊端。 同时很好奇, 以大师姐对小师妹的疼惜程度,怎么会让小师妹以身犯险的。 孟随云的反应毫无意外地让董成失望了, 他暗道自己真的是犯糊涂了, 怎么能指望这点微末道行就洞察师姐内心的想法呢。 不过师姐没什么反应, 应该就代表着问题不大。他心中稍安,强按下性子继续看了下去。 韩俊良在听见大师姐的声音时就知道会有变故, 暗暗做好了准备,但他的准备并没有挡住已经认真起来的楚摘星。 十三剑一剑快过一剑, 一剑紧过一剑,剑剑都刺在他凝聚的臂铠上, 给他的感觉也从麻到痛,到最后丧失了知觉。 韩俊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过这十三剑的,他只记得师妹锋利如剑刃的下颌线和紧绷的嘴角,承受着似乎没有尽头的打击,每一次都不逊于打过照面时的第一剑。 大师姐的话,对小师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使。 瞧瞧现在这劲头,就像是下山的小老虎一般。 不过这样才对嘛,这才是他的小师妹,当代弟子中的剑修第一人。 躲来躲去像什么样子!瞧不起他这个当师兄的吗! 韩俊良双臂一震,把已经破裂的臂铠从手臂上抖落,重新凝聚了一副臂铠。只是颜色相较先前还要深上三分,泛着如金属一般的光芒。 热身结束了。先前一直纵着小师妹划水,也算是他这个当师兄的仁至义尽了。 十三杀剑对楚摘星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消耗,她额上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长长吐出几口气之后才压下了那股虚弱的感觉。 楚摘星心道,果然现在用堪虚剑法的运转方法去催动十三杀剑对自己而言还是有些勉强。 不过问题不大,自己这些年又不是只琢磨了十三杀剑这一套剑法。 师姐还看着自己呢。话说二师兄这一身厚壳,怎么也值两碟栗子糕吧。 她不管,到时候师姐要是不给她两碟,她就闹。 大部分弟子并不像陈茹那般了解内情,所以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是栗子糕这三个字将将落下,擂台上比斗的激烈程度就直接翻了三番。 先前不知为何一直在躲的楚摘星骤然发力,整个擂台上霎时间便充斥着剑影,光芒耀目,好似梨花纷落,又如满天飞雪。 而方才还大展神威,一直压着楚摘星打的韩俊良,身形瞬间就被剑影彻底淹没,只剩下时有出现的土系术法证明着他仍在反抗,尚未败下阵来。 在台下观战的百里飞章用手肘捅了捅已经看呆了的谢雨寒,话中说不出的复杂:“这两个,也太不是人了吧。” 这太超出他对人的认知了,尤其是韩俊良这小子,这才被丢出去几年啊。 百里飞章从没有质疑过财修测算出胜率的准确性,因为对于这两个的变态程度,他是有亲身感知的。 虽然一个是实战派,一个是天赋派,但大而化之都是妖孽类,属于比不得追不上那种。 不过百里飞章现在认为,财修们测算出来的胜率还是过于高了。还两成?半分都没有。 那些他们参考的过往比斗记录,根本就当不得真。因为就凭自己这些人的水平,根本无法探出那两个变态的底线在哪。 百里飞章扪心自问,即使只把他放到先前的境况中,也绝做不到如小师妹一般游刃有余的躲避,随心所欲的划水。至于现在,他会选择直接认输。 这不寒碜,比丢命强。 他要不是和这两自幼相识,绝对会认为这两是仇人,还是结下不共戴天死仇的那种。 哪有招招都不容情,尽冲着要害招呼的同门啊! 你们两个这该死的胜负欲,就不能收一收吗? 被韩俊良一胳膊肘怼清醒的谢雨寒冷静地说道:“从生理的范畴来说,这两个还是人。至于战力,这两个已经不是人了。韩师弟,省省吧,和变态比容易心态失衡的。” 谢雨寒说完还用眼神示意百里飞章看一看只隔着几个身位的赤焰峰剑修们。 先前和他们斗起来还很有章法的三个剑修们现在是个个眼神呆滞,只会阿巴阿巴了。 “这是怎么了?”百里飞章问了一句。怎么还有观战变成傻子这种事啊。 谢雨寒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状况,难得不顾仪态的耸肩:“他们先前在数楚师妹一共用了多少种剑法来着,数到后来数不清了,后来又发现楚师妹好像又根本没用那些剑法,已经自成体系,就这样了。” “那楚师妹到底是用了还是没用啊?”百里飞章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这些剑修一贯与他们不对付,所以在不涉及原则的情况下,他是很乐于嘲笑一番的, “我又不是剑修,怎么会知道?我只能看出韩师弟已经把戌土厚生诀练到了凡所载都可心箓瞬发的程度,楚师妹又惯有出人意表之举,且看着吧。鹿死谁手,由未可知也。” 第203章 谢雨寒和百里飞章囿于眼力和见识看不出,却有人能看得出。 此时的空中,众多能影响北斗门走向的大佬们再不是之前那般井然有序的端坐云头,而是围成一圈激烈地争论起来。 赤焰峰的长老们自然是支持楚摘星的,一个个拧眉睁目吗,唾沫横飞,以一敌三不在话下。 话里话外都是楚摘星已经达到了用舍由时,行藏在我的心境,诸般剑法都能信手拈来不说,还已经融会贯通,有了自己的理解。总而言之一句话,剑修天下第一! 养气功夫很好的符修们自然是不会如此与剑修们争辩的,他们也只抓住一个重点,韩俊良修行时间更长,实战经验更多,目前的修为也更高,土系灵气是以厚重持久闻名的。 最后官司打到了云苍上人那,大家都希望这位宗门明面上的最高战力能一锤定音。但云苍上人只是笑着摇头不语。 吵得上头的他们这才想起来,台上的两个都是他徒弟,谁输谁赢好像没那么重要。 于是他们就不吵了。 吵来吵去徒弟都是别人家的,无甚乐趣,无甚乐趣。 董成则是在这群人开始吵架的时候就用神识传音向自己的师姐询问。 他的修为倒是足能挤进争论的圈子,就是辈分和立场有点尴尬,见识也差了点,很多东西只是听过一耳朵,具体意思还是不明白,还是找师姐问一问比较好。 两个小的如此努力,让他紧迫感十足。 孟随云一点点回答了他的问题。当董成支支吾吾问起她更看好谁胜时,孟随云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抓了一把坐着的云团,闭着眼睛随手抛出,待到散开又随手一抓。 孟随云看过一眼后自嘲地笑了笑,将掌中的云气散去。 “师姐,算出来了?”董成不解其意,仍旧期冀的问道。 孟随云摇了摇头,并指朝下指了一处,然后就闭口不言。 没想到摘星收的小弟占卜天赋倒是不错。在掌握的信息没有此人充足的情况下,孟随云不敢说自己占卜出来的结果比他准。 反正她所求的鼻青脸肿能实现就行了。总不能这场打得如此惨烈了,摘星还能对三师弟一如既往吧。 祝余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身边这两个行走的情报库,怎么在赛前没有用上呢。 听完陈茹和齐清和讲述的祝余现在是彻底的生无可恋。别问他占卜结果怎么样,问就是这两个人过于变态,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反搭上了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三根算筹。 不过在看到周围之人眼中均是异彩连连之后又得意一笑,生出一股小爷知道更多内幕消息的优越感来。 这才哪到哪啊,就看傻了?老大九字真言中还有五个字一点都没用过,韩师兄到现在也是空手上阵,那件耗尽身家才买来的灵器还没祭出来呢。 却说台上,楚摘星一味猛攻,韩俊良守得滴水不露。楚摘星的剑法虽是招招妙到毫巅,均指向最薄弱处,令台下剑修们看得大呼过瘾,但破坏性就总是差那么一点,愣是没破开韩俊良的防御。 加上可能是韩俊良底子要厚些,状态比楚摘星要好上许多,就是这么被师妹压着打让他觉得很憋屈。 眼见整个擂台已经全被沼泽覆盖,蛰伏许久的韩俊良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画地为牢!”一股庞大的灵力从天而降,形成一个光罩朝楚摘星扣来,这下要是扣实了,楚摘星就会被禁锢在擂台之上。失去了机动性的她对上韩俊良,是绝再翻不出一丝浪的。 楚摘星怎肯坐以待毙,长剑连动把光罩给搅了个粉碎。不料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一直站桩挨打的韩俊良突地闪到了她身后,一记鞭腿狠狠朝她背心抽去。 先前在清和受小师妹指点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师妹为人使剑都是一往无前,难免会忽略后路。 “师兄,断浪剑法练到高深处能有水浪护身,所以不用太管后路,可不是我的打法啊!”一记鞭腿踢到空处的韩俊良听到了小师妹戏谑的声音。 “不过师兄你总算肯挪窝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抱歉了!”韩俊良心中顿生不妙之感,急忙去抓楚摘星。 却听楚摘星迅速单手结印,大喝一声:“行!” 行字真言一出,楚摘星整个人就在韩俊良面前消失,下一息就出现在了韩俊良先前站立的位置上,将剑高举朝某处斩去! 第九十四章 修士比斗对战中也存在地利一说, 处在与灵根属性相和的环境中,灵力的恢复速度会更快一些。 这也是为何在众多修士中,土灵根的修士久战能力更强。因为只要不是被人刻意设计,总能找到土的。 相传一些大修士即便处在满是岩浆水泽的环境, 也能透过重重阻碍勾连到地脉。 韩俊良自然还没有强到这个程度, 不过也非寻常修士能比。戌土厚生诀被他玩出了花, 楚摘星在先前的比斗中就发现自己师兄那边的灵气要浓郁一些。 试着攻击许久之后又发现师兄即便辗转腾挪也只在一定的范围内, 这才确定师兄站着的那块地方必有古怪, 十有八|九是和聚灵阵差不多的东西,能够帮助他迅速恢复灵力。 二师兄的壳太厚了,楚摘星即便使出自己现在杀伤力最大的十三杀剑, 也只是堪堪破了防, 还没来得及乘胜追击, 那层壳就重新糊上了。 第204章 楚摘星一直知道自己二师兄是出了名的能把人耗到没脾气, 但没想过就连她自己对上二师兄也是这般。 为了栗子糕, 她只能卖个破绽给二师兄了。 不得不说她一贯都是一往无前的人设为她这个声东击西的小计谋起了很好的作用, 如此钩直饵咸都成功把自家二师兄给钓了上来。 二师兄那个憨憨也不想想, 他外出镇守的那些年自己何曾闲过,当她在赤焰峰那么多师叔手底下的打是白挨的吗? 反复的试探性攻击让楚摘星对结点的位置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堪虚剑法对弱点地感知让她一站到此处心中就有了数, 当即一剑斩入已经没过半个小腿的淤泥。 虎啸不愧是孟随云斥重金特意为楚摘星铸造的上品灵剑, 生生插入了这霜云石打造的擂台中。 楚摘星疯狂往剑身中倾注灵力,双手狠狠一搓剑柄, 无数的碎石与污泥就四溅开来,把她变成了一个小泥人。 韩俊良双眉顿时拧到了一处。感知和战斗天赋这种东西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想他凭借着这自创的一招在宗外挑落了多少成名的好手,没想到第一次回宗施展就被小师妹窥破了。 韩俊良没想到的是, 自己小师妹窥破的并不仅仅是这个。 他是与人比斗惯的,深知此时不可对上气势正盛的小师妹,于是急速后撤。楚摘星却完全忘记了穷寇莫追的道理,飞起一脚将虎啸剑将擂台中踢出,直朝韩俊良的胸口飞去。 剑尖与由土块凝结出的胸甲相撞,明亮的火花一闪而逝,可别说破防,连刮下半分灰都没做到。 韩俊良随手一弹,这剑就沿着来时的路径倒飞而回,落入了楚摘星的掌中。 不过韩俊良心中有一股不祥的感觉盘旋不散,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小师妹一旦在比斗中认真了,那就不会做哪怕一个多余的动作。 他很久没有与小师妹正式交手,先前没有想起来这一点,,误以为师妹是真的不想打,所以才疯狂划水,得到的结果便是独门绝招被破了。 那么现在呢? 楚摘星很贴心地没让自家师兄等太久,朱唇轻启,鼓起一个非常令人心动的弧度,一口白牙在满脸泥污的映照下格外显眼。 “嘣。”楚摘星用极浅的气声吐出了这个音节。 韩俊良心中警铃大作的同时,他感觉到一直紧紧贴在身上,为他提供保护的甲胄突然失去了联系,不受控制地一片片皲裂开来,从身体上掉落。 “什么时候动的手脚?”韩俊良落回到地面上,看着笑吟吟的楚摘星问道。 师妹会动手脚不稀奇,但这动手脚的方式他都没察觉出来就值得在意了。 要是这种办法很好复刻,他就得考虑换一种方式加强防御了。 楚摘星毫无保留,全盘托出:“就刚刚那一波连攻。师兄你别想了,很难的,每一点打入你铠甲中的劲气都要非常小心。还得注意先不连起来,等着最后敲那一下。” 韩俊良这才放心,这么变态的掌握力和洞察力也仅有小师妹而已。若是还有人能有这种能力,那他换什么方式都没用。 借着说话的空档,楚摘星连着给自己放了好几个除尘术,把直接给捯饬干净了这才眉眼弯弯地说道:“怎么样,师兄你认输吗?” 在楚摘星看来,二师兄最为依仗的两个手段已经被她破去,再打多少次结果也是一样,没必要再打下去,太伤和气。 韩俊良果断答道:“我拒绝。” “好,那我就……嗯?!”满心以为比斗到此结束的楚摘星正准备跳下擂台,闻言差点被惊得差点摔了下来。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实在想不出二师兄还能和自己比什么。 “师妹啊,你能把我逼到这一步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我到底是做师兄的啊。现在就认输,很没面子的,”韩俊良扭了一圈脖子,缓缓说道。 语毕身后忽地灵光大盛,刺得楚摘星下意识闭了眼睛,再睁眼见到的便是自家师兄手中托着一枚四四方方,约莫巴掌大小的东西。乍一眼瞧去,像是枚印章。 此时的韩俊良脸上无悲无喜,嘴中快速念叨着楚摘星听不懂的语句,好似最虔诚的信徒。 状况不明,楚摘星也没有贸然进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师兄,然后抽着鼻子闻了闻。 她心中突地生出一股感觉,师兄身上的人味淡了许多。 不止是楚摘星,孟随云也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韩俊良,嘴中喃喃道::“神道法门,三师弟机缘倒是不浅。” 董成闻言眼巴巴的凑了过来,这又是他不懂的知识点了。神道修士在此方小世界凤毛麟角是传说一般的存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呢。 孟随云也好脾气的给他解释:“师弟你是知道的,上古时期的正邪大战虽令无数真仙陨落,但三千世界中仍有真仙存世。 所谓神道法门,便是焚香打表上奏,乞求真仙的分身降世或者借力,凡人称其为神降。神道中受真仙青睐或修为高深者可将神将温养于心庙之中,用时召出即可。 三师弟现在使出来的属于前者,不过他并非修此道着,所以需要借助他手中的印鉴灵器装载与温养神将。三师弟应是与这尊神将极有缘法,才让这尊神甘受他驱使。” “很厉害?”董成再稳重也只是个青年,从未与神道修士交过手的他有些跃跃欲试。 第205章 孟随云哑然失笑,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神道修士是所有修士中最为良莠不齐的,强者很强,弱者很弱,说不好。” “那师弟这尊神将是……”董成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师弟召唤出来的神将眼熟。 却说那神将怎生模样,正是戴牛耳幞头,朱发铁面,银牙如剑,披翠云裘,皂靴,左手执雷簿,右手执雷笔,上有火光。 这不正是宗门正殿上供着的北斗三十六天罡之一的辛天君吗! 那这么一来也说得通了,宗门继承的是玄武大帝的道统,虽只得符剑二道,但门下弟子偶得一点神道传承也没毛病。 “受伤的上品神将……”要是一事不二卜的规矩在那摆着,孟随云都想再占卜一次了。 据她所知神将的等级分为七个等级,分别是下下品、下品、中品、上品、上上品、极品、超品。分别对应着修士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的修为。 神魂无缺的上品神将堪比元婴期的修士。三师弟召出来的这尊辛天君虽有损伤,但品阶未曾跌落,那就说明仍有恢复到元婴期的可能性,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受伤的元婴期修士也不是筑基期的修士能招惹的。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摘星会用何种方式应她那个能把三师弟打得鼻青脸肿的占卜结果。 能不瞬杀就算摘星极为努力了。 与此同时,楚摘星也认出了辛天君。而且远远观之和面对面细对着看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神将极为高大魁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就将她完全包裹在了其中,压迫感十足。 楚摘星的理智告诉她,她如果不认输,那现在就该跑,跑越快越好,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因为根据所得越大,所耗愈多的朴素真理,自己师兄召出这尊威力十足的神将必然耗费巨大,以师兄目前的修为绝对撑不了多久。 只是心中却突地生出一股倔意,告诉她无需避开,把她牢牢钉在了原地。 眼见着那泛着火雷交织的笔尖在眼中急速变大,生存的本能到底是战胜了心中的倔意,楚摘星回剑入鞘,双手结印:“行!” 这下速度比之前还快,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那个笔尖。 笔尖落到霜云石的擂台上,就像是点到了嫩豆腐上一般,中心瞬间化为齑粉,四周也裂成蛛网。 这一变故把四周观战的弟子惊得不轻,把他们看稀奇的心思全给浇灭。这不是超过他们认知,而是已经超过他们的想象了。 这召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四周弟子退后百步!”维持秩序的执事长老及时出言。于是四周的弟子忙不迭往后退去,空出好大一片空地。紧接着便有十几道颜色各异的灵气匹练自云中落下,笼罩了整个擂台。 是宗门的各位大佬出手了。一众弟子们安心地互相看了看,眼底又涌出一丝火热来。 谁知道这次宗门大比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他们此生若是能达到这两位十分之一二也足矣了。 被当成羡慕对象的楚摘星现在却是苦不堪言,脑中急思对策。谁料她越是忙乱,脑子就越不受控制,她居然在此时想栗子糕究竟是什么味道。 应该是绵密如沙,味甘如蜜,还带着一点栗子香气的。 二师兄真的太难赢了!不行,这次要翻倍,至少四碟! “斗!”面对着再次逼近的鼻尖,楚摘星大喝一声,身形蓦地长大三倍,架住了一突。 慢m慢石山村 方一接触楚摘星就觉得一股大力连绵不绝地朝身体袭来,虎啸发出拼命抵抗地怒吼,楚摘星虎口已经被震得崩裂,鲜血淋漓。 不能硬拼,楚摘星心中闪出一丝明悟。 “临!” “列!” “皆!” “阵!” 楚摘星口中雷音连出,果然迟滞了一瞬辛天君的行动,见此情景楚摘星连忙祭起蜃珠,配合这雷音,身形如水纹一般扭曲,消失在了原地。 辛天君毕竟只是一尊神魂有缺的神将,陡然间失了楚摘星踪影,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正四下寻找时,脑中突然出现一股危机感。 又听两声雷音在背后炸响。 “前!” “行!” 那个一往无前,急速朝着自家法师扑去的正是他苦苦找寻的虫豸。 原来是胜不得自己,把注意打到了法师身上。 辛天君怒不可遏,手中雷笔高举,使劲超前一刺,眼见就要刺中,孟随云指尖凝聚的灵力已是蓄势待发。 她并不介意送三师弟这尊还不大控得住的神将归西。 楚摘星能感觉到自己右臂熟悉的位置在隐隐发热。但她现在根本无暇去管这些,满心里想着的都是只要抢在辛天君打中自己之前之前打倒师兄,栗子糕就能到手了,因此也没看到辛天君的动作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 “砰!”楚摘星的拳头狠狠砸到了自家师兄的脸上,一下便砸得他嘴歪眼斜,牙齿混在鲜血中急速飞出。 韩俊良本就是勉强供给着灵力,这下平衡被完全打破,手中小印也跌落在地,失了灵力供给,辛天君身形陡然变得虚幻,最终化为一阵青烟,没入小印之中。 “师兄,认不认输!”楚摘星此时跨坐在韩俊良身上,揪着衣领,也不用剑,只是连着砸了三拳上去,把韩俊良一张脸砸的如同开了染坊一般,青红紫黑褐五色纵横交错。 第206章 孟随云见状收了灵力,虽不知那尊灵将为何回突然停手,但她的卦并没有算错。 只是摘星现在明显是杀红了眼,看来连着使用九字真言对她的消耗也不小。三师弟要是还不认输,少不得要吃点苦头了。 只是楚摘星着三拳下去,韩俊良毫无反应,楚摘星气急,二师兄也太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吧。 只她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循着身体本能又砸了三拳下去。不认输是吧,那就打到认输! 楚摘星砸到第六拳的时候,孟随云的眉已是拧成了一条线。差不多意思意思就得了,再这么打下去,摘星这不友爱同门的故事指不定能传出几个版本。 在楚摘星又一次高举起拳头时,两道声音先后响起。 “楚师妹,别打了,我替俊良认输!” “摘星,住手!” 前一道声音是从台下发出的,一道身影急急从人群中奔出,却不及那道从云中发出的声音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擂台之上,抓住了楚摘星的拳头。 “师姐,我赢了。栗子糕,要四碟。嘿嘿……”楚摘星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傻笑了起来,浑身气力瞬时泄去,软软朝着孟随云倒去。 孟随云看了眼那个替韩俊良认输的女子,旋即无奈一叹,往韩俊良嘴中塞了一颗治伤的丹药。 随后就把已经脱力的楚摘星打横抱起,朝着空中的云苍上人微微点头,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徒留下一地惊叹于她的美貌和猜测她身份的声音。 齐清和赶到擂台之上扶起韩俊良时,只闻到了残留的淡淡香味。不过她有八分的把握,那位尚不清楚身份的白裙女子和自己是同类。 ------------------------------------- 三日后,孟随云洞府。 楚摘星已经养好了伤,而且这回师姐不知为何居然毫无推诿地帮她做了四大碟栗子糕,令她很是开心。 外面的世界太喧嚣,楚摘星现在觉得去南嘉院都是一种折磨,都把她当猴看了。她一露面就个个心浮气躁,神思不属。 还有那些师门长辈,楚摘星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有多闲,成天嗖嗖的给她发邀请的飞符,都够点来取暖了。 她索性请了半个月的假,安心待在师姐这打瞌睡。 这么些年下来,她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了师姐在宗门内超然的地位。只要她在师姐这赖着,就不会有人上门,更别说抓她了。 于是楚摘星现在的状态就是枕在自家师姐腿上犯迷糊,身边放着一碟栗子糕,有一搭没一搭的摸出来一块往嘴里送。 糕点再多也有吃完的时候,楚摘星再一摸,碟中已然空了。 她也懒得起身,循着记忆就伸手朝另一边的暗格摸去,那里面放着另外三碟。 她在此间长大,对一应陈设再熟悉不过,于是一摸就觉得不对劲,她不在的这几天里,竟然多出来一个新的暗格机括。 她心中好奇,想也没想就想根据以往的经验开锁,没想到却废了好大劲,差点把她急出汗来才把那个锁给解开了。 防范如此严密,更让楚摘星满怀期待。没想到根据触感辨别,只是一张稍微厚实些的纸张。 楚摘星将纸张取出,抖开看去,自己的姓名便映入眼帘。 一目十行看过之后,她绷不住了。这都哪跟哪啊,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非要弄到一块去,真是服了那些财修的脑补能力了。 二师兄已经有齐师姐了好不好,乱弹琴。 也就是没人知道北斗小报的编辑部在哪,否则她非上门砸场子不可。 等等,楚摘星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可师姐为什么会有小报,还珍之重之特意造了一个暗格来装。 难道是说师姐有意在关注这件事? 楚摘星正暗自思索时,手中的小报被抽走了。她举目一望,正与自家师姐四目相对。 楚摘星意外地没有在师姐眼中捕捉到可以用来分析的情绪。好在她已经是老油条了,避开了孟随云的目光,只直勾勾的瞧着那优美的下颌与脖颈。 要换做是别人,孟随云早就一掌拍过去了。登徒浪子,无耻之尤。 然而她是对着楚摘星。她对这个手把手拉扯长大的孩子总有着说不出的疼惜和没有尽头的包容。 脖颈很快染上了一层樱色,下颌也控制不住地翕动起来。 楚摘星看得心头是猫抓般的痒,脑中不知从何处捕捉到了一个新学的词,还鬼使神差般说了出来:“师姐,你是吃醋了吗?” 第九十五章 楚摘星是被扔出宗门的, 确切来说,是在使用了撒泼打滚放赖等一系列手段未果后才被孟随云扔出来的。 楚摘星如今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现在深刻怀疑自己当时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不然怎么能说出那种浑话。 就算是真的,但那种话是能当着师姐的面说出来的吗! 楚摘星你这个笨蛋, 怎么就管不住嘴, 只在心里想想呢! 这下好, 师姐气得不轻, 一点情面都没讲, 直接把她给扔出来了。 呜哇,心情不佳的楚摘星手往腰间系着的乾坤袋一摸,准备从中取出几块糕点来, 化悲愤为食欲。 结果一摸, 没有。再一摸, 还是没有。别说是色香味俱全的糕点了, 连半块饴糖都没找到。 第207章 楚摘星心情更不好了, 原来师姐这回不是没给她收拾乾坤袋, 而是非但没有给她补充消耗, 还清空了她所有的小零食! 师姐一定是故意的!不舍得打自己,就变着法的克扣自己零食。照她说, 还不如打一顿呢。打一顿有丹药医治, 扣零食就真啥都没有了。 韩俊良才出船舱见到的便是抱剑坐在甲板上, 一脸郁郁寡欢的小师妹。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艳阳高照, 微风和煦,这是小师妹最喜欢的天气, 又是顺了她的意去凡界玩,不应该这么不开心啊。 能引起小师妹如此强烈情绪波动的, 宗内屈指可数,韩俊良不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 联想起大师姐突然就松口同意了让小师妹随着他们两个一起去定天城贺寿,小师妹自从上了灵梭就在船舱中睡了三天没露面,韩俊良下意识觉得这事和大师姐脱不了干系。 “小师妹,怎么了,是不是和大师姐闹矛盾了?和师兄我说说……” 韩俊良的话还没说完,虎啸就弹出了剑鞘。他小师妹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韩俊良果断认怂:“好好好,我不问了。” 这是演武场里约定俗成的规矩,输者要让赢者一射之地。要是想重新平起平坐,那就自己奋发修炼再赢回来。 北斗门之所以如此武德充沛,倒有大半功劳要归在这个规矩头上。能者上,不能者下。 韩俊良那日的认输虽是齐清和替他喊的,但他自己也明白甭管最大的底牌是出于何种缘故半道上停了手,输了就是输了,纠结于是不是亲口认输的格局就小了。 再说因为那个莫须有的男人,他算是把小师妹给得罪狠了,这时候再纠缠不休,小师妹那脾性还真能立刻拔剑开打。 见二师兄知情识趣,楚摘星把虎啸摁了回去,继续看着眼前的风景。 阳光很好,风也很好,就是嘴巴很空,心里很烦。 楚摘星突然出声叫住了韩俊良。 韩俊良喜出望外,还以为是小师妹改了主意,没想到小师妹说的是:“师兄,糖。” 得嘞,韩俊良认命地从乾坤袋里找出所有的饴糖递给了小师妹。 从小到大,他在小师妹眼中的定位就没变,无情的供糖机器罢了。 韩俊良蔫头耷脑走进舱室,也不回自己房间,直接进了董成的屋子,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在了桌板上,故意发出长长的叹息声:“唉……” 被打扰了练功的董成并不生气,反而是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免得师弟这颗琉璃心彻底碎了。 还当师兄的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算了。明知道小师妹是多记仇的性子,暗地里去查的时候也不知道把手尾扫干净点。现在小师妹发现了生气,知道嚎了? 活该,不疼一次不知道长教训。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以为自己也是好欺负的? 韩俊良装模作样嚎了半天也不见大师兄理他,心知这下是没希望让大师兄帮他缓颊了。 他现下是哭都哭不出来,师门里头刨开他就四个人,他全得罪了个遍。 而且这次贺寿回去他就要卸了守备的任,到时候落到师傅手里,又没师兄师姐们帮忙说话,课业说不定能把他压死。 完啦,人生灰暗,毫无光亮可言! ------------------------------------- 韩俊良思忖良久,决定还是以小师妹作为突破口。难哄不是不能哄,只要搞定小师妹,大师姐绝对会看在小师妹的面子上放自己一马的。大师姐只要肯松口,师兄那就好办许多。 韩俊良打的算盘十分不错,只是到了定天城后,他才刚把楚摘星带到凡界的坊市之中,准备好好出一次血让师妹回心转意,各种飞符就催命一般的飞来,好险把他给活埋了。 韩俊良抽出几张飞符看了看之后,脸上那种讨好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换上了十分严肃的表情。 楚摘星没见过这样的师兄,但能感觉到师兄现在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师兄?”楚摘星虽生着韩俊良的气,但到底是多年师兄妹,看着师兄年色如此难看的脸色,还是担忧的发问。 “一些污糟事,我自料理得,你不需知道。”韩俊良把面上的不快压了下去,温言说道。 韩俊良把那成叠的飞符碎成了粉末,又带着歉意对楚摘星说道:“师妹,大师兄去城主府了。我此时要去处理些事情,不能陪你去逛坊市了。你是跟着我去镇守府,还是自己去坊市逛一逛。” 楚摘星抿着唇想了会,决定自己去逛坊市。 此处离坊市不远,已有各种各样的香味直往她鼻腔中钻。两位师兄都不擅长做饭,所以这一路上她只能靠糖来糊弄嘴巴,实在是不想再等了。 韩俊良闻言也不拦她。自家师妹这身本事他是亲身领教过的,即便没有宗门的加持,在城中也完全能横着走。再说小师妹好热闹而怕麻烦,不是个会主动惹事的。 韩俊良对楚摘星指明了路径 ,又略略交代几句之后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楚摘星并没有依着二师兄给她指的路走,而是靠着过人的嗅觉,逢墙翻|墙,遇屋上顶,严格遵照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朴素真理,直接到了她认为最香的地方。 因着马上就是城主的四百岁的寿辰,而能在坊市做买卖的多少都有些家底,所以沿街的店面铺户都是张灯结彩,人潮熙攘,端得是一副繁华景象。 第208章 楚摘星信步走在街上,不时驻足观察一番。不出意外的话,二师兄的镇守任期满后,就该她接任了,是个刷资历的好差事。 定天城地处兴、中两州交界线上,人口足有千万,是现任城主云通得了奇遇修炼到金丹期后开山劈岭,截江改流,不断汇聚两州流民发展起来的。 严格来说,定天城的中心所在还要更靠近中州一些,不过那位城主在发迹之前曾被一名北斗门的长老指点过,所以在立城之后毫不犹豫倒向了北斗门。 北斗门每次遴选弟子,定天城都能提供不少好苗子。中州不少宗门都对定天城眼馋得流口水,恨不得时时找麻烦。而宗门为了拉拢这位云城主,派来此处镇守的都是传承道统的亲传弟子。 金丹期修士寿数不过五百,这位云城主若是再无突破,北斗门就要想着扶持一个新的能服众的城主了。当然,现在面子还是要给足的,这才有了三位掌门亲传齐至贺寿,连着两任镇守都是掌门亲传的事情出现。 都拿出点诚意来,对大家都好。 二师兄干的还不错的样子,街上走动的百姓并无一人面有饥色,还有一些穿着粗布素服的中年男女带着孩子闲逛,看得出是带着孩子出来改善生活的。 那就说明家有余财,算得上物富民丰。 楚摘星很喜欢这种氛围,徜徉在其中令她觉得很舒服。当即也不想着去买吃的了,只是静静感受着。 磨蹭许久之后才顺着香味到了一家精巧雅致的糕点铺前。并无牌匾标明店名,只是两侧挂着一副对联:“ 月中采得吴郎桂,天上分来王母桃 。” 口气很狂妄,但这悠远绵长、似有若无的香味是楚摘星闻到的各种香甜气息中最诱人的,的确是有狂妄的本钱。 楚摘星掀开门帘进去,只见是一个不大的店面,但各色的糕点都被做成了极为精巧的形状,从花朵到小动物不一而足,井井有条的摆放在琉璃做的货柜中。 楚摘星何曾见过外观如此赏心悦目的糕点,而且她从来就没差过钱,当即大手一挥,买! 那能买下整个店的豪爽架势让老板大喜过望,好肥的一只,啊不,好大的一个主顾啊! 可结账的时候她就犯了难,她那么多灵石和黄金去哪了?!前两天明明还有灵石来着,但是今天修炼时摸出来的好像是最后十块来着…… 不是吧,师姐连灵石都只给她留了只够在路上修炼的量? 比没钱付账更尴尬的事是自以为很有钱的买了一大堆东西后没钱付账。 眼瞧着楚摘星磨蹭了半天都没掏出钱来结账,店老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看这人容貌气度都是上上之选,还背着剑,原以为是个修士能收到两块灵石呢,没想到却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别说是灵石了,连银子都没有。 穷鬼来逛什么店,浪费他感情。 楚摘星现在算是知道了得罪师姐有什么后果了,活是能活下去的,就是会很难受。 其实孟随云并未拿走楚摘星的灵石与随身银两,只是把那些东西藏在了乾坤袋中一处隐秘的地方里。 据说是发明乾坤袋的空间大师当初特意留下给自己藏私房钱的,现在则是供修士藏些包括私房钱在内的机密东西。不知内情的情况下找上个三五天也就出来了。 依着孟随云的意思便是摘星你不是见着暗格就手痒要开吗?那这回就让你找个够。 孟随云并不担心摘星会缺钱缺灵石用,两个师弟都在,还能短了她的花用? 还真能。 眼看店老板就要不耐烦赶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女子踉踉跄跄闯了进来,一头撞在了柜台上,倒地不起。 楚摘星:??? 随后便是一阵“抓住那个小娘皮,别让她跑了”的声音传入耳中,再然后一个硕大的虎头就挤了进来,狰狞的齿缝间满是涎水。 门帘后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小娘子你没力气了吧,还是乖乖和少爷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吧。” 楚摘星:明白了,话本子里常见的恶少强抢民女的情节。 楚摘星很不见外地从吓得腿肚子已经直转筋的店老板的柜台里摸了一枚铜钱,高高抛起并接住。 气死了,今天居然是反面,不该管。 楚摘星当年悟道的场面把孟随云吓得委实不轻,孟随云为了防止她大包大揽承受太大的心理压力。与她约定了若遇不平事,先以铜钱卜的条件,正面表示该管,反面表示不该管。 不过没关系,天高皇帝远,师姐管不着,她篡改一下结果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仗势欺负姑娘的渣滓,都该废掉第三条腿。 楚摘星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把受伤的女子挡在了身后,只是她对言语找茬这件事不太熟练,半晌还没找到理由。 她不会找不要紧,有人帮她找。那个发出了轻佻声音的人很快露面,三角吊梢眼,颧骨凸出,看天庭应是走过修行路的。 但脚步虚浮,脸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缺未能遮住眼下的青黑,一望可知此人定是纵欲过度,身子已经被掏空了。 手里牵着一只吊额白睛虎,身后半步跟着一个穿着杏黄色直裰的青年男子,再之后便是五七个灰色短打的人。 恶少、恶虎、白纸扇、帮闲,真就是画话本里的标准配置啊。 第209章 楚摘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伙把狭小店铺挤得满满当当的一伙人。 见那恶少进店,店老板连忙颤巍巍地迎了上去,不住抱拳作揖:“大少爷,少城主,小人是小本经营,恁老高抬贵手啊,小人这就把那个闯进来的女子给您送过去。” 那恶少却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脚将他踢翻,一双贼眼恨不得黏在楚摘星身上,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走上前来:“天姿国色,这才是真正的天姿国色,没想到追这性烈的小娘皮倒追出来个意外之喜。 少爷我今天的运气是真的好啊。 怎么样,新的小美人,你就随本少爷走吧?” 除了穿着直裰的白纸扇,那伙人个个都是捧腹大笑,直把今天收了孝敬,等会去赌坊也定是大杀四方的话都说了出来。 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过楚摘星半个字,仿佛她的意见根本就无足轻重。 楚摘星能感觉到袍摆之上传来的微弱晃动,大抵是在求救。 如果这些人中但凡有一个机灵的,就能发现他们养的那只恨不得见人就咬上一口的老虎现在温驯地如同一只绵羊。 可惜尽是些蠢货。 于是恶少以比来时快上十倍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因为沿途还拉上了几个帮闲垫背,还把店门撞开一个好大的豁口。 “嗯?”楚摘星看了看一团烂泥也似的帮闲和拍拍灰就仿若没事人一般站起来的恶少,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好家伙,还是个有防御法器在身上的,怪不得可以当恶少。 本就被推倒的店老板现在更是瘫软在地,恨不得把脑袋缩到肚子里,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才好。 天爷诶,也可怜可怜他这个老实本分的买卖人吧,这穷修士在哪见义勇为不好,非要在他这店里。 居然对少城主动了手,他定是要跟着吃瓜落的。 那恶少站起身来嚣张大笑,指着楚摘星厉声喝道:“我不管你是哪来的修士,在定天城,是龙你得卧着,是虎你得趴着。你踹少爷这一脚,少爷记住了,够胆的就报个名号上来。” 楚摘星原本以为昔年的自己就够嚣张了,话本多少带点艺术加工,当不得真。 现在发觉自己是错得离谱,一山还有一山高,没有脑子的人是真的可以嚣张到这种地步。 报名号嘛,她还真没怕过。 “北斗门,楚摘星。” 她说的语气很是和煦,但在场之人都感觉到了其中森冷的寒意。 云昊在听到来人自报宗门时就直呼倒霉,怎么和北斗门的老古板撞上了,少不得要挨父亲一顿训斥。 楚摘星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算了,不重要。 他虽贪花好色,仗势欺人,但家庭环境摆在那,装还是能装一装的。当即换上一副谦恭的表情,准备摆出少城主的身份,与来人套套交情,最好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瞒过父亲最好。 却听见了身旁白纸扇牙齿碰撞发出的咯噔声,一望过去又发现自己这位养气功夫不错的“智囊”现在已经抖成了鼓面上的米。 “你这是怎么了?”云昊好奇问道,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 那白纸扇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楚……摘星,血狱……血狱修罗!” 云昊的脸色也唰一下变得惨白。 在此就得提上一嘴,楚摘星在宗外的名声比宗内还大。 虽然星月仙坊那件事最终公布给外界的说法是楚摘星窥破魔修阴谋,深入虎穴力挽狂澜,但玄元宗却在两个月后集体卷包袱离开了星月仙坊,到现在也没再回去,明眼人都能看出定是在那次变故中被北斗门揪住了小辫子,迫不得已而为之。 两边相斗多年,可楚摘星是近些年来第一个有明确姓名和功绩的弟子。 二来则是楚摘星当初制造出的场景实在是太有威慑力。跨越一个大境界强杀,方圆三里,尽是碎肉,血水可没过脚踝。直到今天,那块地还都是寸草不生。 小世界中没有日月星三榜,一界之中最为惊才绝艳者只会被收录到天机阁自行排出的红黑榜中。 楚摘星红黑榜都上了。上红榜是因为她北斗门正派弟子出身,上黑榜则是因为她的手段完全不像是正牌弟子。 碎肉其实是玄元宗的人被击中要害后功法反噬造成的,但楚摘星懒得解释。 于是这件事就越传越邪乎,中、兴二州交界处这些城池里已经有父母拿再不听话就让血狱修罗来把你抓走吃掉的话来吓唬自家皮崽子了。 云昊整个人都懵了,不是说血狱修罗身高一丈,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力能撕虎,奔能追豹的吗? 怎么会是这么一个英气勃发,高贵飒然的女子!这小身板完全不像啊。 完了,这下是真踢到铁板上去了。 云昊现在内心的感觉用后世的一个段子来形容便是撞了一辆车标带b的车,最开始以为是比亚迪,然后觉得是宾利,最后发现是布加迪威龙。 惹上了黑榜的杀星还能有个好?能留个全尸就算他的德行没散完了。 爹啊,您在哪啊,快来救救儿子吧! 楚摘星还是第一次在外面亮名头,着实不知道黑榜给她带来的威慑力还要大过宗门。 只是觉得名字一报对面就开始抖很有意思,但这对他揍人并无妨碍。 第210章 韩俊良为了寻人腿都跑细了一圈,最后才惊讶的发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不知为何成为了师妹脚下的“一颗球”,被踢得满街滚。 场面很残忍血腥暴力,但真的解气。 小师妹干的漂亮!他得多看一会儿再赶过去调解。 还没等韩俊良欣赏够,已经对他很久都没有一副好脸色的楚摘星发现他后上前扯着人就走。 韩俊良有点受宠若惊:“师妹,你这是拉我去哪啊?” “付账。”楚摘星答得理所当然。 韩俊良的心瞬间就凉了。 第九十六章 “大师兄, 二师兄,我真不能宰了他?” 镇守府内,楚摘星大口嚼着饭菜,用享受的表情说出了极为凶戾的话。 慢条斯理吃着饭的董成和韩俊良对视一眼, 脸上皆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小师妹这个性子, 与相貌完全是背道而驰。 做人但求直, 持剑只向前。 看上去感觉有多人美心善, 杀性就有多重。 这份杀性与生俱来, 从未消减,即便多年修习也只是做到了能够自控。 那城主家的公子哥要是没惹到小师妹头上,还有些转圜余地。偏这厮不开眼, 尽往小师妹手上撞! 撞就撞了吧, 哪怕是普通斗气也好啊。可这混球骨骼清奇地紧, 不走寻常路, 居然是调戏, 真就把这城主大少爷的身份当九尾天狐的尾巴使。 得亏小师妹今天心情尚佳, 没当场要了这厮的性命, 而是绕着街踢了几圈,在快要被结果的时候险之又险地被韩俊良给撞上了。 听小师妹现在的语气, 妥妥地气没消, 还想找麻烦呢。 说实话, 以云昊做的那些事,死上一百次也不算多。可这个王八蛋, 现在死了会很麻烦。 所以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把小师妹心中的杀意给摁住,不然万一小师妹忍一时越想越气, 退一步越想越亏,脾气一上头拎剑去把那个混球宰了就不妙了。 董成和韩俊良打了好一阵眉眼官司, 最终以韩俊良败下阵来而告终。 韩俊良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种排在中间的,天生就是受夹板气的。可怜他刚给小师妹付账拉回来的好感,这下又要没了。 不过师兄答应自己回宗之后会帮忙说好话,让自己不至于被课业压死,勉强算得上收支平衡。 韩俊良觑见小师妹吞下一块肉,微眯着眼睛露出了满足的神色,这才缓声说道:“师妹啊,他现在真不能死。你就看在我们两个的面上,饶过他这一次可好?” 出乎两人预料,小师妹没发脾气,而是头也不抬的继续进食,语气很平静地问道:“为什么?我亲眼所见他当街强抢民女,勒索买卖铺户。 我揍他的时候还听见沿街有百姓说他逼良为娼,强占灵田、药园、矿场、酿酒坊数以十记。有苦主去城主府哀告,他就指使手下殴死其子,还不准医士上门为其父诊治,又致使其父吐血身亡。 桩桩件件都是该死的罪过,却因为是城主之子,至今逍遥法外。二师兄,你就是如此镇守监察,代宗门牧民的吗?还真是政通人和地紧呢。” 楚摘星每说一句,董成和韩俊良的脸色就黑一份,尤其是被指名道姓的韩俊良,到最后脸色更是黑如锅底一般。 师兄弟两个都明白了,小师妹并不是像其他修士那样是因为被冒犯了生气。而是真心实意在为那些受苦受难,申冤无门的凡人鸣不平。 韩俊良抓起了桌上的酒壶,一仰脖把壶中的酒喝了个罄尽,直到酒意上涌这才长长吐出一口酒气。 他现在也分不清自己的耳根子一阵阵发热是因为酒劲催的还是被小师妹话语刺的,但是烈酒入喉带来的灼烧感能让他暂时忘却这些事。 这些事作为镇守的他何尝不知道,甚至他今日匆匆离去都是因为这个混球。 云昊这个王八趁着他回宗参加大比的时间,夜闯了一位驻守弟子遗孀的门,要不是左邻右舍都是同门弟子,有机警的关键时刻帮了一把,差点就要让这个混球得逞。 时下宗门驻守在城中的弟子是群情激奋,请愿书给他发个不停。 也就是他不在的时候,那些接替他的长老们足够老成持重 ,竭尽全力把弟子们给拦住了。不然那混球的头现在都已经挂在城门口风干了,哪有撞在师妹手里的机会。 可还是那句话,云昊这混球纵有一万种不是,也不能现在死。一座人口上千万的城池,每次遴选弟子能给宗门带来的新血太重要了。 在下一个合适的城主被宗门挑选出来之前,他们还要借助云通在城里的威望。 大家在宗门中受的都是一般无二的教育,谁心中没点志气抱负,可这世道,不允他们秉道直行啊! 韩俊良酒意上涌,还想再喝两口压住心中那股被点起来的火。却是酒壶太小,他先前又喝地太急,最后只倒出了一点点就难以为继。 韩俊良把酒壶狠狠往地上一砸,大声朝着厅外吼道:“去拿三坛酒来。” 坐在上首的董成看着满地的碎片和急急退出取酒的侍女,停箸叹气。 言辞如刀摧人心。他没想到让师弟去劝小师妹,反倒让小师妹把师弟这满腔的愤怒给引出来了。 董成沉声道:“我知你们心中有气,我也有。云昊胡作非为,损伤的何止是定天城的信誉,宗门亦因此蒙羞。 第211章 可你们都知道,云昊是城主云通的独子。 而且那云通与云昊截然不同,为人十分正派,要不然也聚不起这千万人口,且个个都说他好。 只他是个孝子,他母亲的临终遗言是叹他无后送终。早年他也为修行斩了赤龙。可近百年来他修为停滞,据说是因为时时想起母亲的遗言有了心障,几次走火入魔,险死还生。 所以才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强续白虎,又广纳妻妾,这才得了云昊。老来得子,不免溺爱。 加之那云昊的生母极为滑溜,云昊自小到大,只要犯错要被教训时,她抱着从没有见过面婆婆的灵牌哭嚎。把云通逼得没法,越来越疏于管教,养成了云昊这个魔王的性子。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云昊开脱,他的确该死。 你们都学过顺天应道不假,那小不忍则乱大谋,相忍为国也没忘吧。我等来贺寿是为了什么你们两都清楚,岂有反其道而行之的道理?” 韩俊良不搭茬,只是接过侍女递上的酒坛,大口往嘴里灌着酒。 相较之下楚摘星要淡定得多,在韩俊良发脾气的时候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吃饭,董成说完之后她正好吃完,取了一杯茶润润喉之后才看向大师兄:“大师兄的意思呢?” 董成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小师妹这是被自己说服了,现在是不会动手了,但小师妹并不准备放过云昊这个渣滓。 不杀是不可能的,顶多缓杀,而且缓冲时间的极限应该是半年。 这很符合小师妹的性格。任你有无数的难处、苦衷、不得已,该死者就得去死。 讲情面?不存在的。 在许多犯错宗门弟子眼里,小师妹是个比刑堂弟子还恐怖的存在。 搞事情的时候千万别被小师妹撞上,要是被撞上就等着被打个半死再在刑堂那收一份顶格罚单吧。 按师傅的意思,是准备让小师妹以后接管刑堂的。冷脸冷心冷情,还是个直性子,天生的好人选。 如今小师妹是在逼自己表态呢。当然,就算自己不表态,小师妹到时间也会动手,反正接任守备的是她。 询问一下,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尊敬。 董成看了看喝闷酒的师弟,又看了看眼中一片清明盯着自家的师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亲传弟子的大课都是一起上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师弟的书面成绩还要比师妹好得多。 可这一实践,高下立判。 该说真不愧是师姐吗?这小灶开的,夹生饭都给烹制得五味俱全了。 董成沉吟片刻,还是给小师妹神识传音了。 楚摘星听过之后想了一会儿,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依大师兄的意思,得等寿宴过去之后,做个局把云昊诓出定天城,在半道上引妖兽暴动把人给宰了,然后把尸体往中州那边丢。 除了不是明正典刑,真正地为受害人讨还公道外,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比楚摘星自己想出的法子要强上许多。 翌日,楚摘星跟着两位师兄在城主府见到了那位说什么也动不得的定天城城主——云通。 四旬上下面貌,龙眉凤目,唇红齿白,三牙掩口髭须,穿着居家的燕服,端得是仪表风流,人物不凡。 一言以蔽之,老帅哥了。 也不知是哪一步没做好,生出个云昊那么举止猥琐,形貌不堪,品行低劣的儿子的。 三人还未入内,云通就连忙迎了上来,口中连声请罪,又一迭声的打发人去请大公子前来赔罪。 楚摘星在心中冷哂道,戏做的还是挺足的。也不理他,把高傲的仙门大宗弟子的派头摆了个十成十。 云通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意外,并无半分动怒的模样,只是热情相邀三人入内品茗。 不多时,云昊就来了。 这回是人未至,香先至。 董成脸色微不可见的一沉,还有心情涂脂抹粉,看来这位公子哥是真没吃什么苦头啊。 这位云城主,疼儿子也未免过了些,连场面上事都不做一下。 云昊迈着比昨日更为矫捷轻快的步伐进了屋,也不先向云通行礼问安,径直走到楚摘星面前躬身赔罪:“昨日是我酒后浪言,唐突了仙子。不过实是出于一片倾慕之心,此情天日可鉴,还望仙子恕罪。” 韩俊良差点把手中的茶杯给捏碎了。真是癞□□吞天——好大的口气。合着这王八蛋是真觉得自己能配得上师妹。 他都想旋开这混球的脑袋看看,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了,给了他如此大的勇气。 楚摘星和韩俊良是分男女宾客相对而坐的,因此韩俊良并看不到云昊在说出这句话的神情。 悔愧、倾慕、喜爱、敬仰通通没有,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憎恨、恐惧和掩藏不住的得意。 楚摘星能读懂他眼里的意思:“就算你昨日把小爷我踢得满地滚,狠狠下了小爷我的面子又如何?还不是不敢杀我,只能把我送回城主府。 今日小爷就活蹦乱跳站在你面前,汁源都在抠抠峮四儿珥二巫酒一泗戚看你敢把我怎么样。你名列黑榜又怎样,难不成你还敢当着我爹的面对我动手不成!” 这一套对付董成好使,对付韩俊良或许也行。可楚摘星是什么人,从小到大只受宠不受气。 现在还怀着宰了他的心思,怎么会惯他这个毛病。 第212章 就你有爹,我就没师兄了是吗? 当即在接过赔罪茶的时候不动声色的与云昊来了个四目相接,眼中全是凛然的杀意。 楚摘星的眼神是能把久经考验的南嘉院剑修们吓得不敢拔剑的,更别说是云昊这个被掏空了身子,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了。 云昊当即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极速蹿上了天灵盖,猛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下身不受控制的涌出一股热流来,迅速洇湿了袍摆。 腥臊味陡然弥漫在偌大的厅堂,倒把云昊先前带来的那股香味给压下去了。 云通儒雅随和的神色陡然变得铁青,也不管云昊坐在地上大哭大闹喊他做主,挥手让城主府聘请的好手把云昊架了下去。 “犬子……”云通的话还没说完,楚摘星就抢先起身:“久闻城主府中花园中奇花异卉无数,是城中一大胜景。屋内气闷,不知可否借府中宝地一游?” 董成借喝茶掩饰了唇边的笑意。 想让小师妹吃亏?那不能够。 看到这个赔罪的机会了吗?丢掉也不给你。 宗门需要你臂助不假,但你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小师妹,真的很欠收拾。 可以惯着你,却不想养白眼狼,当冤大头。 楚摘星很顺利地到了城主府的后花园中游玩。 有一说一,城主府不愧是集全城民脂民膏建造出来的,凡界的修士也确实是比他们这些宗门的修士要会享受地多。栽种在其中很好看,赏玩性很高。 如果楚摘星没有在其中发现那撮气味古怪的白色毛发,今天对她而言一定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一天。 第九十七章 “小师妹, 事关重大,你可有十足把握?”密室内,董成沉声问道。 昏黄的烛光把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老长,俊逸的面庞更是在跃动的火焰中显得阴晴不定。 且后槽牙咬得紧紧的, 似乎正处于天人交战之中。 楚摘星拨弄着腰间玉佩的吊穗,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发一言。 反倒是韩俊良先摁捺不住, 急声说道:“大师兄, 不会有错,昔年我与小师妹前往云州历练时,便是小师妹先挑破了魔修指使人卖的假丹药。 小师妹于辨别魔修上极有天赋, 她说这撮毛上沾着魔气, 那想必定是有的。师兄, 咱们不可不防, 得早做准备。” 董成并不理韩俊良, 只是目光炯炯看着楚摘星。不是他不相信小师妹, 只是兹事体大, 又太过骇人听闻。 一城之主的府邸中藏着魔修这种事太挑战常识了,且以后花园的私密性和防御程度, 多半不是潜逃入内, 而是十分相熟, 帮忙隐匿。 魔者,正道修士之共敌。 若是有实证, 董成大可现在就上门扣住云通,免去他的城主职位, 任谁也说不出理来。 可小师妹拿出来的只是一撮她认为带着魔气的白色毛发。 要不是知道小师妹向来有一说一,从不虚言诳人, 他都要以为小师妹是在玩嫁祸那一套了。 然而如果仅凭这个就上门查证,多少带着点莫须有的意味了,尤其是在云昊才把小师妹得罪惨的情况下,很难服众。 须知宗门对这种掌控力较弱的边境城市向来都是以拉拢安抚为主,派驻的亲传弟子都差着城主一个大境界就是明证。 毕竟宗门独占一州,辖地广袤,又是四战之地,漫长的边境线对历任掌门而言都是个甜蜜的负担,仅靠宗门弟子开发,也不知要开发到什么年月去。 所以借助长于此道的散修力量就尤为重要,而且城池设置在边境线上,又是散修做主,这些人均将城池自己的基业,可作为宗门与其他州宗门的缓冲区。 似定天城这种发展好的,还能将影响力辐射到邻州,达到日拱一卒的效果,能够吸引人口,增强宗门潜力并文化蚕食邻州土地。 边境线随山脉地势的变动而变动也很正常的对吧。 人为的变动那也是变动! 除了每五年的遴选弟子和抵抗来自深山密林中的妖潮,宗门等闲不会在城中彰显存在感。 且一城城主在城中的威势极大,除了拥有独立的财赋、军队、任免下辖城镇官员的世俗权力外,连护城大阵和传送阵这等命脉也全攥在手中,除了实力弱点,反手可除,俨然一方诸侯。 云昊能在能在城中横行霸道也多借于此,只要他爹还在城主的位置上坐着,他这个独子在城中就是太子。 想杀他并不难,引起云通这个视他为命根子的城主心生不满就很麻烦。 届时云通反水投了中州还是小事,让那些处于同种境况的城主认为宗门是借鸡生蛋、卸磨杀驴之辈,生起兔死狐悲之心,今后出工不出力,又打消其余欲投效宗门散修的心思就是大事了。 董成以少掌门之尊亲至贺寿,并不是因为云通的面子大,而是因为定天城在一众边境城市中代表性足够,用来当宣传典型很合适。 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至于几代之后,城池一点点被北斗门的弟子接管就是后话了。 生前及时行乐,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只是面子工程能搞成这样是董成没想到的。 就小师妹带回来这个消息,一旦处理不当,他别说是为接班刷资历了,搞不好他们三个和城中所有驻扎的长老和弟子都要陷在这。 第213章 因为以定天城的体量,单枪匹马的魔修是吃不下来的,得联手。 所以他必须要问个明白。 对着大师兄的目光,楚摘星还是淡淡的,把腰间坠着的明心玉取下放到了手中把玩,不紧不慢的说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韩俊良气到想捶墙,这说了不是和没说一样吗? 谜语人都拖出去打死!就知道欺负他这个脑子转得慢的。 董成心中却是一个激灵,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小师妹真是和大师姐越来越像了。 纠结真假并无意义。因为他是拿主意的人,胳膊拧不过大腿,真假实则是在他一念之间。只要他相信,就是真的。反之,就是假的。 董成选择了宁可信其有。 既有了决断,三个打小就接受精英教育的人很快就议定好了章程。 如今再回宗门请后援是不可能的了,要以防万一就得确保传送阵在自己手中。而且在宗门援助来之前,得保下定天城,那护城大阵也得控制在手中。 理论上传送阵和护城大阵都归城主府独自管理,但理论和现实的差距总是很大的。 实际上在二十年前云通第二次结婴失败,基本绝了进入元婴期的希望后,北斗门就致力于往定天城的体系中掺沙子。 是个人就能看出云昊这个太子爷指望不上,云通寿元耗尽之前能用资源把这宝贝儿子砸到筑基期都是老天爷开眼。 而且就云昊到处惹是生非的性格,大概率白发人送黑发人。 现如今定天城中继任城主呼声最高的两个人,一个是云昊收的大弟子卫平。 现如今二百余岁,七年前结成中品金丹,担任着定天城的防守巡逻重任。 另一个则是一直跟在云通身边的大管家高峻希,年龄要比卫平大些,三百岁出头。 只不过和云通一般结成的都是上品金丹,未来还有突破至元婴期的机会。是云通的文胆与智囊,定天城的内政大管家。 这两个人不仅在根本利益上和宗门是一致的,绝不希望定天城这块宝地出事,而且一个是北斗门资助的,另一个还是北斗门资助的。 这把是双押,稳赚不赔。 传送阵归卫平管,护城大阵则是在高峻希手里握着。 现在两人斗得如火如荼,都希望能得到北斗门的进一步支持。 让董成出面打个招呼,让他们以训练应对外敌的演习为由提前布置防御并不难,若真出了事也来得及反应。 要是一切风平浪静,那也就只是演习。 在董成去打招呼时还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阵法都是吞吃灵石的大户,启动后可以靠着勾连的地脉维持减小花费,只是启动那一下的巨额花费是怎么也免不了。 护城大阵还好,作为常备阵法,真出了事高峻希能调动战备库里的灵石先顶上。 传送阵就完全是个奢侈品,卫平那是没有灵石去启动的。楚摘星他们想防着的人又是云通这个城主,是不能用正规程序申请灵石打草惊蛇的,启动的灵石只能靠自己想辙筹集。 忙活了一晚上总算找到乾坤袋里暗格的楚摘星哗一下就拿出了三块高品灵石,还不包括那些散碎的中品和低品灵石。 折合成市面上最常见的低品灵石约三万三千块…… 连压箱底灵石都掏出来加起来还不到三万块师兄弟两个:喵喵喵? 尤其是前天还替小师妹付了账的韩俊良:我有一句脏话一定要说!我以后再帮师妹你付账我就是那个! 师妹一定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 花费不大,伤害性极强。 至于董成则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把三块高阶灵石扒拉到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高品灵石的实物呢。 这下灵石就够了,不必再去找普通弟子凑灵石。 真不愧是大师姐啊,不仅养得起进境如此之快的小师妹,零花钱还能给这么足。 小师妹这种一心修行的居然比师弟这种升了外任有各种孝敬拿的还要豪富。 不过董成估摸着大师姐这些年赚来的灵石也就全在小师妹身上了,小师妹才是大师姐这些年来最好的作品。 ------------------------------------- 出了密室,三人分作两路。董成和韩俊良去寻卫平和高峻希,楚摘星则是自去找了一棵树,躺在树上调息。 她修行奇怪得很,处在灵气充沛的洞府和静室中还要比在幕天席地中修行隐隐慢上一线。 只是在外修行很容易被人打扰,容易走火入魔,所以长时间的修行她还是会选择静室罢了。 奇怪,明明是躺惯了的,现在居然嫌弃起太硬了。 还是师姐好啊。在树上躺了一阵的楚摘星发出由衷的感慨。 不知过了多久,楚摘星的入定状态突然被人打破了。 “仙师,仙师!醒醒!” 楚摘星睁眼一看,正是前日她在糕点店救回来的那个姑娘。 长得的确不错,但是比师姐差太多,楚摘星根本没瞧上,连名字都没记住。 她本意是要把这姑娘送回去的,却熬不过这姑娘寻死觅活的闹着要报答她,这才把人给带到了镇守府当个侍女。 不过楚摘星现在觉得,报答就不必了,别把自己弄走火入魔就行。 第214章 咋咋呼呼个什么啊,镇守府里还能有吓着人的东西啊。 她忙着理顺在身体中乱窜的灵气,只用眼神询问那个姑娘。 楚摘星的镇定感染了她,她也终于把气顺了过来:“那个,城主,城主的夫人,拎着剑闯进来了。” “嗯?”楚摘星立刻就原谅了她,这是真有点吓人,就算云通反水,强闯镇守府也轮不到他夫人啊。 “她说……她说要仙师您给少城主偿命!”那个姑娘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偿命?云昊死了? 楚摘星的脑子轰的一下被炸成了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来及想这些,就听一阵嘈杂声由远至近。 镇守府是没有侍卫的。 因为从理论上来说,镇守府中需要被保护的只有镇守,但镇守又是府中实力最高之人,所以安排侍卫没有意义。 居然被闯到这里了啊。 楚摘星只见银芒绽放,一众阻拦的仆役就被剑柄击飞了出去。 是个剑修啊。就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弱,进南嘉院都够呛那种。 楚摘星能把来人所有的剑招都看清楚,但面对斩向她的那一剑,她没有全躲,只是微微侧开身,躲过了要害。 鲜血飞溅之时,包括那个高喊着还吾儿命来的年轻妇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明明可以躲过去的!”貌美妇人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庭院。 “你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啊。”楚摘星两指夹着剑身,把长剑抬离了自己的身体。 然后用手指自伤口处蘸了一点血,放在了口中,言笑晏晏:“这一剑,我记住了。你可以滚了,我这不管饭。” “哐啷。”貌美妇人的剑落到了地上。 半盏茶后。 楚摘星任由侍女们给她包扎,望着那貌美妇人失魂落魄的背影,眼睛鲜见地眯了起来。 这妇人身上有魔气,灵力中却没有,看来并未修炼魔功。云昊还突然被人杀死在了守卫森严的城主府里。 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楚摘星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虎啸这次要发个大利市。 第九十八章 人生有三苦, 谓之为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云通占了一头一尾。 楚摘星甚至很不厚道地腹诽了一番,这三苦云通之所以没有全占, 是因为他娶妻的时候已经步入晚年了, 先天条件不足。 楚摘星脑子又在脑子里过了一边云通的资料, 忽地笑了起来。 志远才高, 时乖命蹇么。 “不是, 师妹,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笑啊?”韩俊良看到了自家师妹嘴角噙着的那抹古怪笑意,疑惑地问出了声。 韩俊良这一嗓子算是打破了厅中沉寂已久的氛围。 董成已经烦躁许久了, 他好好的出来刷个资历, 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事。 好不容易把小师妹给摁住了, 没成想云昊还是死了。 寿宴前三天, 寿堂变灵堂, 张灯结彩变举幡缟素。 师傅嘱咐自己带来的寿礼是完全用不上, 反而要临时抱佛脚备上一份丧仪。 那城主夫人又不知是抽哪门子疯, 一口咬定小师妹就是杀害云昊的凶手,要小师妹偿命。 可要她拿出证据吧, 那是半根毛都没有, 只是一味撒泼装疯。 只说是是云昊前番得罪了小师妹, 小师妹不肯放过,伺机报复。 简直是一派胡言, 在吊唁时已经近距离观察过云昊死状的董成发现,那伤痕原始粗犷, 不似人族修士造成的,更像是妖修兽化后留下的爪痕…… 而且据说云昊的死状极其凄惨, 整个人直接被一分两半,糊了一墙的肠子血块,收殓师傅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身子给缝起来。 客观来说,云昊的死是有价值的,不仅死有应得,还从侧面有力佐证了楚摘星的说法。 行凶者只有修为远远高出云通,才能悄无声息潜入城主府后又弄出如此惨烈景象,并且让下人在事发后两个时辰才发现。 不过通常而言,拳头大说话就硬。修为高那么多,根本就没必要搞出暗杀的戏码。 而且依云昊干的那些恶事,只杀他一人完全称得上积功累德,不必担忧天罚。所以即便是暗杀,大抵也会悄摸透出点风来为自己扬名。 可是什么都没有。 云通变得终日沉默不语,也不说下道命令好好追查一下凶手。与平素把儿子当心肝宝贝疼的他判若两人。 除了勾结上了决计见不得光的魔修,董成找不到任何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云昊八成是因为撞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被处理掉了。 但推论是不能当证据用的,否则容易打虎不成反被咬。 因此董成在对上远不如他的失子妇人时,毫无招架之力。 不被挠脸是他最后的倔强与风度。 云通的寿宴请来了这左近八成以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现下出了事也都没离去,仍旧在城里住着。 看样子是想自证清白顺便送云通一份人情,要过了云昊头七再走。 这些人龙蛇混杂,不比被他手拿把掐的卫平和高峻希。 凭他现如今稀薄的情报来源,也无从立时判断这其中有多少人和云通有所勾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如果这些人中与云通勾结占比超过三成,他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准备就和纸糊的一样脆弱。 第215章 即便通通事先都不知情,他也对散修的道德水准不抱期待。 好虎尚且架不住群狼,更别说现在势单力孤了。 没有比敌在暗,我在明,只能被动招架更憋屈的博弈。 董成十分庆幸小师妹这回也跟了来,不然他很有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过他现在脑子里乱的很,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然而小师妹居然还有心思笑,莫非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三个人又凑到一处商量许久之后,董成这辈子第一次信了世上真有才由天授之人。 诚然从操作上来说小师妹的方法有些冒险,但总比他们拿不出解决办法来要好。 “两位师兄,可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去,咱们就彻底没有退路了。”议事完毕之后,楚摘星靠在椅背上,摸了一块糕点放在嘴中慢慢咀嚼。 味道还行,就是比师姐做的要差那么点意思。 唉,这才出来几天,怎么就这么想师姐了呢。早知道上次得到的栗子糕就不吃那么快了。 韩俊良闻言用茶盖敲了一下茶杯,茶叶随着茶水一起跳到了桌面之上。 他看了一眼,讶异的挑起了眉,语气却很轻松:“哟,坎为水卦,的确是大凶之卦。不过师妹你的占卜之术什么时候进步这么多了?” 楚摘星咀嚼的动作一滞,然后抬手把自己手边的茶杯扔了过去。 二师兄这个坏心眼,一定是故意的。 差不多年纪的弟子谁不知道她从来就学不会占卜之术啊,甭管是连山归藏,还是星象周易,统统都抓瞎,每次考试都必须很努力才能不交白卷。 话说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占卜好吧,决意对上魔修不是大凶之卦才是见鬼呢。 董成有些凝重的神情瞬间被耍宝的师弟师妹们击碎。他必须得承认,在心态方面,他比不过师弟师妹们。 不过他当年也不是因心态得到师傅青睐的。 他所长者,为勇于担责,当仁不让。 董成最后用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立场:“吾辈非不能退,实不愿退。” 退一步,满城黎庶万劫不复,非正道修士应为。 ------------------------------------- 三人议事完毕后半个时辰,一向在定天城中当隐身人的北斗门众弟子们强势彰显了存在感。 镇守此地的五百普通弟子在长老们的带领下倾巢出动,兵分多路前去拜访因贺寿而滞留在城中的各位宾客。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城主的大公子明显不是正常死亡,能造成这些的定不是普通修士,你们都有很大的嫌疑。 不过你们远来是客,城主碍着面子不好查你们,只好我们来代劳了。 麻烦大家都配合一些,不然这手里的家伙和符箓可没长眼睛。 这下可算是炸了窝,能混到参加云通寿宴的又岂是泛泛之辈,没点心眼子都不好出来见人。 所以一下就反应过来在心里骂开了。 云通你个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往日里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无耻呢,居然为了巴结北斗门连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都送出去了。 想占咱们的基业就真刀真枪干上一场,别使这些嫁祸于人的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真是太高估你了,吾等留下来自证清白反落到了你的嘴里。 早知有今日,当初得了消息的时候就该拼着被你怀疑先出城离去。 也不知北斗门这回和云通串通一气是已经挑中了哪只替罪羊,可千万不要是自己才好。 幸好北斗门的弟子很讲规矩,对不是目标显得极为客气与敷衍,仿佛只是为了不落人口实而例行公事。 于是在接受完不痛不痒的询问之后,受邀前来的各路宾客们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定天城。 在棋盘上的对手已经明显开始不讲规矩的时候,自己所怀揣的任何善意都会成为对手掀桌的勇气。 散修出身的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绝不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他人的仁慈之上。 接了韩俊良命令的众弟子也不拦这些急于出城的人,只是派了人跟着将这些人礼送出境。 既然要走,那就一个都不能少。 这些人虽不明白北斗门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形势比人强,只要压力够大,底线这种东西总是和腰肢一样柔软的。 仅用了三个时辰,这些不定时的炸弹就被全部请了出去,总算是解决了董成心中的一个大疙瘩。 而城主府中的云通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毫无办法。 因为董成正坐在灵堂中和形容极速枯槁的云通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将堵门工作进行到底。 这时楚摘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手中还提着两卷素布制成的卷轴,隐能看到墨痕,董成猜测这应当是挽联之类的东西。 小师妹口中那些需要验证的猜想,是都在这两幅卷轴之中了吗? 见董成只顾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楚摘星朝他露出一个放心的眼神。 董成会意,朝楚摘星点点头,示意自己会保护好她的安全。 不出意外的话,小师妹一旦拿出证据,云通就要翻脸了。 自从楚摘星突兀出现在灵堂门前,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已然枯坐在此三个时辰的董成都没有得到的待遇。 第216章 楚摘星把手中拎着的两轴白布往负责登记丧仪的管家桌上随意一放,面对管家在自己和夫人之中来回打量的目光,自顾自抽走了管家手中的笔,在礼品簿上写下十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北斗门,楚摘星,挽联一副。” 旋即拎起袍摆就要迈步入内。 前几天才被楚摘星吓过的貌美妇人柳眉倒竖,凤眼圆睁,胸口不住起伏,显是很不服气,还想找楚摘星拼命。 “夫人,来者是客,勿要扰乱昊儿身后清净。”云通醇厚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一般,瞬间安抚了貌美妇人。 楚摘星眉头微不可见的朝上一挑,举步迈过门槛,忽觉有道凶狠的目光落到了身上,且一股大力自上而下压来,使她的身形往下一矮,眼看就要被门槛绊倒出个大丑。 “斗!”危机时刻,楚摘星在心中默念斗字诀,浑身筋骨发出爆豆一般的响声,硬生生将那股大力顶开。脚下的青岩精石板则是被她踩裂成无数细小的碎块,发出噔噔的闷响声。 董成大急,便要上前相帮。楚摘星微微摇头拒绝了。据她分析,这位云城主,非常欣赏硬骨头。 楚摘星顶着犹如实质厚重目光,一步一个脚印,来到了云昊棺椁之前,取香就烛。 此时院外念经超度之声已停,只听得见风声一阵紧过一阵,落叶簌簌而下,无比萧瑟肃杀。 突然,门外传来一脆一闷两道声响,将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只见那登记礼品簿的管家已是跌坐在地,手里的墨笔抖个不停,满面惊恐。 而楚摘星送的那两个卷轴则是落在地上,借着下坠之力顺着台阶一路滚开,将全貌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正是一副对联。 上联书到:“舐犊情深慈父杀子。” 下联言曰:“年寿不永城主修魔。” 此时的楚摘星将点燃的三根香反插在了香炉之中,扭头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眼。 第九十九章 “师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云通修炼魔功?”早有准备的董成及时上前和已经红了眼的云通对了一掌,成功把自家小师妹给捞了回来,在和云通拉开自认为合适的距离后才急急发问。 直接堕入魔道可不像是云通会做出的选择。 魔修分为两类,一类为天生魔修, 是由身体中流淌的血脉决定的, 亦可称之为魔族。 这类魔修可谓是天赋异禀, 即便是地位最低的下等魔也生来便有血脉传承, 高等魔族及长还能觉醒各种神通。 不过以流影小世界的承载能力, 如今也只有当年裂界时保留的两个上古战场遗迹尚有下等魔被封印在其中苟延残喘。 至于高等魔族,须得到上面的位面才能见到,所以小位面的修士一般也会将高等魔族叫做域外天魔。 第二类指的就是似云通这般并非是魔族, 而是修炼了魔功, 堕入魔道,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破坏天道秩序的修士。 在承平已久的如今, 第二类魔修已是各中、小千世界的主流。 然而云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董成没有想到的, 因为云通过往的人生经历简直能称得上是散修的励志模板。 四灵根的天赋, 也曾拜入小宗门修行,但直到年满三十岁都未突破到练气中期, 毫无意外地被宗门遣散回家, 成了一名散修。 回家之后一心侍奉老母, 以卖柴捕鱼为生。直到母亲过世,孑然一身的他后才重新开始修炼。 为了生计来到当时尚是一片莽莽丛林的边境开边拓土。后来也不知得了什么奇遇, 十年间修为突飞猛进,赶在六十岁筑基的门槛之前找到了对应的灵材, 险之又险地筑基成功,并打败一众竞争者, 拿到了筑城许可。 余下三百余年呕心沥血。筚路蓝缕,从无到有攒下了定天城这份无数人见了都眼红的机遇。 在董成看来,除却灵根天赋这个不可抗力,云通心志毅力、为人处世、权谋机变都是上上之选,赞一句英杰一点不过。 云通这样的人,即便是死到临头了,也会比较一下哪家棺材铺里的棺材比较便宜再下订单。 无数过往的实际例子证明,以非魔族的身躯直接修炼魔功的副作用十分巨大。 因为魔族视人族各种负面情绪为美味佳肴,借以增长力量,所以大多数魔功的修炼重点也放在了如何更好地激发和利用负面情绪上。 从性质和修炼方法上论都与楚摘星学过的十三杀剑极为相似,得到的结果自然也八|九不离十。 这些功法有多易学就有多易疯,相传上古时期魔族横行之时就曾广传魔功,那些练疯了的修士最后都被掳入了魔族之中,成为那场大战的先(炮)锋(灰)。 因为大限将至想不开,干出各种荒唐事的散修多如牛毛。 只是云通明明有着与虎谋皮的实力,火中取栗的机会,根本没必要选择直接修炼魔功这性价比最低的一项。 楚摘星自然听出了董成话里的意思,只是她贪看大师兄与云通交手的精妙,语言表达能力弱的老毛病又犯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云昊今年二十二岁了。” 正忙着和云通拆招的董成:“???” 问你云通的事呢,扯什么云昊!能不能捡重点的说! 楚摘星能感觉到大师兄非常疑惑的情绪,一边在心中摇头叹息,果然只有师姐和陈茹姐姐能一直跟得上自己思维,其他人都不行,一边为自己先前说的话打上了补丁:“师兄,咱们云城主上一次突破失败是在二十年前。” 第217章 听到楚摘星这么说,先前那些一直在阻碍他看清事实真相的薄纱就像是突然被撤去了,董成逐渐在心中勾勒出了事情的轮廓。 金丹期的修士若想突破到元婴期,除了要对所修大道的感悟足够之外,还需阴阳相济调龙虎,捉坎填离御四方。 云通为得云昊这个儿子,连已经斩断的白虎都重新接了回来。 这一断一接之间,不用说肯定对身体造成影响了。更别说高阶修士那低到可怕的孕育成功率,云通那些年定然没有少播种。 旦旦而伐,夜以继日,体内阴阳失序也不足为奇。 说不得正是为了云昊,云通才突破失败。 那如今杀子也能解释得通了。费了这么大劲才得到的儿子,如今却如此不成器,的确该杀。 没错,就是这样的!董成为自己鞭辟入里的推倒和抽丝剥茧的分析感到由衷的骄傲与自豪。 自己还是可以的!只比小师妹慢那么一步。 一直只是进攻的云通却突然停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摘星:“你真的很聪明,我很好奇,我到底是哪里漏出了破绽?” “宗门里关于你的档案上有这么一段话……”楚摘星拧着眉思索了一阵才继续说道:“你突破至金丹期后,昔年曾与你有指点传艺之恩的我宗长老并未故去。 他爱惜你的才干,曾传话于你,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宗客卿。你拒绝了,理由是合城百姓,性命相托,不敢假于他人之手。 后来定天城果然成了两州间有数的大城,城中百姓也没一个不念你的好。 你这段经历在卷宗中的注解是志远才高,偏时乖命蹇。志远才高我很理解,至于时乖命蹇…… 定天城局面稳定下来之后你曾两次闭关意欲突破至元婴期,但都失败了。 你现在周身的气息不稳,我猜是你功法有缺,尝试着自行补足想探索出自己的路却失败了吧。” 云通突然仰天长笑起来:“你猜地很对,我这功法是昔年在一处遗迹中寻得,元婴期只得半篇,的确有缺。这些年我屡次试图补全它,但终究是力有未逮,不得全功。” “可是师妹,这和他时乖命蹇有什么关系?功法不全的散修多矣,宗门里那些人不会轻易记上这么一比的。” 董成也看过宗门里关于云通的情报卷宗,只觉得其人长于经营,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条评语。 楚摘星勾唇一笑:“金丹成大道定,他没有回头路,功法不全自然就要想办法补全,自己不行还可以找人帮忙嘛。 他这时候应该是想找宗门帮忙了,多半是想到宗门藏经阁中一观,看看能不能触类旁通,或是在悟道秘境中待上个一年半载。但那位与他相熟的长老已然坐化,缺人引荐。 而且……咱们的云城主很享受一呼百应,唯我独尊的生活,也不愿用定天城作为交换换取这个机会。所以,他被拒绝了。” 董成脑门上的问号是越来越多,到底谁是师兄,谁是师妹?明明是他年纪比较大,怎么这些事情从师妹嘴中娓娓道来,倒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不过从这些假设来推断,毫无问题。 宗门是绝对不允许一个元婴期的修士独掌一城的,如果发生这种事,那就不叫拓荒实边,而是割地建立独立王国了。 说起来,边境这一个个独立的城池之中还真没有出过几个元婴期的城主。即便有,也成为了宗内的客卿。 云通的笑容僵了那么一瞬,露出极为讶异的内里来:“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此事绝密,不该是你这个小辈弟子所能知晓的。” 楚摘星从乾坤袋里摸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含混道:“依常理推断而已,我若与你异位而处,也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 宗门对你们这些城主一向很大方,没谈拢只能说明你胃口太大,不肯让步。” “好一个依常理推断,北斗门居然有你这么聪明的后辈,真是让我好生羡慕啊。” 楚摘星坦然承受了这份夸奖,毕竟师姐和师傅也是这么夸自己的。 但嘴上还是要谦逊一下:“不敢当,也就比云昊强些。” 听到云昊的名字,董成心中突然一动,双拳齐出,挡住了云通对小师妹的攻击。 楚摘星朝董成眨了眨眼,董成则是无奈一笑,小师妹还是这般,哪壶不开提哪壶,伤口上撒盐最在行。 算了,他这个全猜错的人也没资格说啥。 “你不配提昊儿。”云通双目更加红了,盯着楚摘星一字一顿说道。 “是你生而不教。母亲遗言带来的心障,让你把他作为你消除心障的工具一般生了下来,却还是没能如愿突破。 你溺爱他,只是为了保持心境圆融。你的纵容让他在城中胡作非为,无法无天。而他,把这个当成了父爱。 你寿元无多,寻求最后的突破,你翻出了昔年得到的那本魔族功法,一直在后花园中偷偷修炼。 不料被他撞破,你只好杀了他。” “不,不是这样的!”云通突然捂着头厉声悲鸣!无形的气浪把整个城主府的瓦片都给掀飞了。 “小师妹,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勉力抵抗的董成脸都有些扭曲了。 修行届中有个共识,魔化强三分。董成原本就不敢说自己稳胜云通这种老牌金丹修士,现在更是没底。 第218章 “魔修以情绪为食。云通实力不弱,城中尚不知还有他多少帮手伏着,迟易生变。激怒他,趁早耗尽他的情绪击败他,是咱们唯一的出路。”一说到对战思路,楚摘星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锐利的让人不敢直视。 “所以,那些关于云昊的话是?” “合理推断罢了。反正我在后花园的密室中找到了师兄你说的那些爪痕,云昊是他杀的没错。”楚摘星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一点也不合理。”董成看着云通不断扭曲的面容,认命的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双护腕,把宽袍大袖扎紧。 小师妹喜欢玩,那他这个做师兄的就得把这个底给她兜好。 “你们,今天,都得死!”云通喉中发出嘶嘶的怪声,盯着两人一字一顿说道。 他的头发已经全然变为赤红色,说这话的同时身上散发出无数红色丝线,插入地面上其余幸存的仆役身上,瞬间就将他们吸成了人干,让他转为赤红色的头发更红了些。 “是血祭大法。小师妹,退开些,我等会可能护不住你。” “嗯,师兄你小心些。”楚摘星应下,毫不留恋的转头就往城中阵法中枢所在奔去。 先去帮二师兄把护城大阵和传送阵开起来才是正事。 第一百章 阵法中枢处已是陷入了混战。 一个北斗门弟子扬手打出五七根木藤, 止住了几个欲往里冲的傀儡,身边立时就有几个弟子持剑上前,朝着要害处攻去。 但那几把剑落到傀儡身上时只带出一串火花和令人心头直跳的金属摩擦声。 不过好歹限制了那傀儡的动作几瞬,于是又有弟子合身扑上, 在傀儡身上贴了几张符箓, 霎时间木刺与水箭齐飞, 一具傀儡瞬间四分五裂, 再无战力。 只是这到底是杯水车薪, 还有更多的傀儡越过这些在外防御的弟子,踩着屋瓦朝里攻去。 “李师姐,江师兄, 太多了, 咱们守不过来!”有弟子咬着牙关, 挺剑逼退了一具泛着铜色的傀儡, 见有其余弟子接手, 这才朝着站在大门正前方一持剑, 一捏符的两人喊道。 只见那持剑女子矮身避过傀儡的拳头, 反身将手中短剑刺入傀儡腋下,紧接着一只断臂便飞上天去。 傀儡虽无痛觉, 但手臂被斩, 身体的平衡被打破, 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破绽,那持符的男子便抢身上前, 手中火焰喷出。那火焰也很是不凡,霎时间傀儡便被烧成了灰烬。 这时候那持剑女子才有空闲回了一句话:“守不住也要守!韩师叔和两位副城主正在里面启动阵法, 放这些鬼东西进去就是害了他们。” 嘴中说着话,那女子也没停了动作, 只是略略喘了口气,就反身上了屋顶,扯住两具漏网之鱼的腿。 紧接着猛地俯身,全身发力,口中发出一声大喝:“给我滚下来!”那两具傀儡就被扯了下来,带飞屋瓦无数。 持符男子也是发了狠,浑身火焰飞出,结成各种形态,朝着其余欲往内的傀儡追去,迫使他们速度降下,然后就有弟子跃上屋顶,三五成群与那些傀儡缠斗起来,好算是没把那些傀儡放进内院。 “都收着点力,别砸到里头去了。”李雁见状又叮嘱了那些和傀儡缠斗的弟子一句。 江流宇一掌把一具傀儡拍成了灰烬,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大爷的,瓷器店里打老鼠。不要让小爷看见你,不然非得弄死你不可。” 李雁自傀儡身上拔出短剑,一脚将其踢得老远,给自己腾出了活动空间,哂笑道:“你可省着点力气吧,还弄死人家呢。打人家操纵的傀儡都打得这么费劲,人真到面前了,你能走过三招就不错了。 也就是咱们先前布置的防御阵法阻住他了,不然哪有你在这聒噪的份。” 江流宇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看得清楚的,也就是过过嘴瘾,认命一般说道:“韩师叔他们可快点吧,不然就算不被这些玩意累死,我也要被这打法给憋屈死了。” 李雁知道江流宇说的这是实话,符修不比剑修,自学习起就多用极限输出,暴力覆盖的方法,打斗字典里几无收这个字。 反正遇事不决莽一波就对了,一个人不能覆盖完全就多找几个人,一遍洗地不够就洗两遍。 如今要在这种狭小的环境中做到精准输出不说,还要确保动静不闹太大,不要扰到与自己仅几堵墙的韩师叔他们,实在是过于为难人了。 相较而言,还是剑修挨个点名的打法更适用。 李雁安抚了江流宇几句:“忍着些吧,拖过此时就好了。等着韩师叔他们连上了与宗内的传送阵法,发了示警消息回去,自有宗内大佬来收拾局面。” 江流宇咬牙切齿说道:“韩师叔给咱们下的命令是坚守住半个时辰,如今多久了,你可算了?” “不知道,反正还没到,而且阵纹都还没亮起来,估计还早呢。” “真烦人!”江流宇嘴中骂了一句,手中动作却一点不慢,数十个火球飞出,准确地砸在其中三具傀儡身上,为其他弟子缓了一口气。 变故是在顷刻之间发生的。眼见这批傀儡就要被收拾干净能喘口气,空中蓦地出现一只灰色的大手,盖在了透明的光罩上,直把天色都弄暗了三分。 “不好!”李雁与江流宇对视一眼,心中都闪过这个念头。 第219章 他们之所以敢在这阻拦,最大的倚仗便是先前布置了阵法,能进来的只有修为低微的杂鱼,而且只有一条道,数量再多他们咬咬牙也能撑过去。 可现在看来,已然被对方窥破了阵法运转的节点,再等不及的对手是要直接出手破阵了。 能控制如此多傀儡与己作战之人,发起狠来说不定还真能把这临时布置的阵法给撕了。 “拼了。”江流宇撩起额上的碎发重新扎了一个发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李雁则是皱着眉头狠狠甩了手中的剑,似乎想将那股挥之不去的黏腻感觉甩掉,对上江流宇的目光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拼吧,反正没得选。” 有他两人以身作则,其余那些同在场中还能动弹的弟子也或一瘸一拐,或借着同伴的搀扶聚集到了两人的身后表示了无声的支持。 因为他们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死易退难。 他们与残余的傀儡对峙着,而那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则是突然收紧,头上的光罩剧烈晃动起来,让人心慌不已。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一直庇护一众北斗门弟子的阵法光罩就如同透明的糖壳一般轰然碎成无数碎片。 李雁强忍着刺目的强光,总算在第一时间看清了那袭击之人的模样。 只见那人看上去三旬上下,蓄着山羊胡,除去那灰白的面色还能赞一句清矍的面貌。露在道袍之外的一双手形如枯木,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折断。 可那一件满是骷髅头的道袍,还有身后那三个围成一圈还在缓缓转动的骷髅头彰显了此人并不好惹的身份。 邪气满身,非是同道。 即使心中早就有了准备,李雁的额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渗出了汗水,顺着面庞肆意流下,偶有流入眼中便如针刺一般疼。可她并不去擦,反而极力张开眼死死盯着那个满是邪气的道人。 因为这可能是她能见到的最后几眼的太阳了。 邪气道人惊咦了一声,似乎对此处仍有人感到极其不可思议。只听他摇头轻笑道:“相传玄武大帝是个宁死不屈的硬性子,我原本不信,今日见了你们这些道统传人,倒是信了三分。” 他口中说着调笑之语,嘴角也勾起了笑容,但眼中的厉色却是愈发浓郁,反使整个人看起来无比阴鸷。 流入眼中的汗水蛰得李雁的脑子处于前所未有的清明之中,她能感觉到手中的剑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那是在害怕。 “既如此,那就遂了你们的心愿吧。”一个灰白色的光球在邪气道人手中急速形成,死寂灰败的气息充斥了在了这一片空间。 “我数三二一,大家一起。”江流宇颤声道。看来他的内心也不如面上那么平静。 灰白色的光球在眼中急速放大,李雁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似乎在倒流一般,生机在飞快褪去。莫说如约出手,连反抗的意识都生不出。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李雁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就见一柄剑从眼前掠过,平平无奇却将眼前那个灰白色的光球斩为两半,身体的控制权也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上,心中大喜过望。 有眼尖的弟子看清了来人,大叫道:“楚师叔!” 楚摘星长舒一口气,心道幸好赶上了,否则定要抱憾终身。 只是眼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危险,现在并不是个叙话的好时机。当即持剑拦在一众弟子面前,凝声道:“都退到后头去休息,这里我来应付。” “楚师叔?!”一道道声音先后响起,包含着浓浓的关心。 “都退,莫要让我说第二遍。” 李雁看着持剑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心知自己等人留在此处也只会让楚师叔分心,当即大喝一声:“退!” 县官不如现管,李雁素日来积攒起的威望起了作用,众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的退了。 回到后头的院落后,李雁第一时间就奔向了日晷所在,一见心中便生出彻骨的寒意来。韩师叔给他们的命令是守上半个时辰,现在也才将将过去两刻钟而已…… 邪气道人上下打量了楚摘星一阵,点头赞道:“这幅样貌,倒担得起血狱修罗的名号。只可惜,等会黑榜上就要少一位了,也不知是哪个运气好的会补上。” 楚摘星听这邪气道人话里有些意思,只是她甚少出宗,的确不认识这人,只是回道:“你认识我?” “身兼红黑两榜,近七十年来最年轻的上榜者,楚摘星,自信一些,你比你想象中的要有名。”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又是谁?” 邪气道人很是爱怜地抚摸着那双枯木一般的手,自得说道:“我比你高十三位。” 楚摘星心道,这指的必然是在黑榜上的排名。黑榜不比红榜,只有三十个人,楚摘星在外的战绩不多,勉强吊在了榜单尾巴上,排在了二十六位。 这是一个简单的算术题,楚摘星在心中默想了一遍黑榜的排名,又结合此人的形貌特征说道:“搜魂手,邱泉?” “正是贫道。”见被楚摘星认了出来,邱泉脸上更得意了。 “你不是一向在中州浮山宗附近活动吗,怎么会来这?”玄元宗强大的情报能力给了楚摘星谈话的本钱。若非两人眼中都满是敌视,如此熟稔的谈话怕是会让不知内情的外人觉得两人是相交多年的朋友。 第220章 “受人之邀,不好不来。这半城人的生魂,小道可是眼馋地紧呢。”邱泉边说还伸出了猩红的舌头舔了一圈嘴唇,说不出的邪异。 “原来如此。”楚摘星明白了,云通这是拿出了半城人的性命做报酬,请了这个凶神过来。 依天机阁排名的规律,十名之内是一个档次,彼此遇上看发挥。十名之外要是没有杀手锏,基本上是名次高的赢。 这番话落下之后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楚摘星的长剑与邱泉扔出的四五十具傀儡战到了一处。 这下就不是先前李雁他们对付的那种铜色傀儡了,而多是银色的傀儡,还有些金色的傀儡。 搜魂手邱泉,资料上写的是得傀儡秘术,善于搜魂,被他搜魂的修士会丧失自主意识,任由他操控,而这些修士□□经秘药泡制之后会变得如同精钢,刀枪不入,极为难缠。 楚摘星是最烦人海战术的,但对付剑修最常见的手段偏偏就是人海战术,以消磨剑修的锐气为主要目的。 邱泉是有些瞧不起楚摘星的,毕竟谁也没见过楚摘星当年那成名一战的经过究竟是如何。 仙门大派弟子一贯奢遮,也许是师门长辈厚赐下宝物护了她周全也未可知。 再说了,仙门大派嫡传弟子又如何。 黑榜的存在便是告诫修士们,若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有绝对自信,千万莫去招惹榜上这些人,他手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嫡传弟子的性命。 先前斩破自己手段那一剑倒有些火候,但也只是不错,还远不到能威胁他的程度。毕竟,他还没有出全力。 不过邱泉也是老江湖了,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所以是一点都没留手,也不拿先前那些探路的铜傀凑数,这次拿出来尽是他精心培育出来的银傀和金傀。 以他度之,差不多也就够了。看在楚摘星名列黑榜的份上,他已经在平时宰那些仙宗大派嫡传的基础上翻了倍。 楚摘星的举动却让他心头滴血。 傀儡是由那些被他剥除了魂魄的修士炼制而成的,是人就会有缺点,他的秘术也只能让那些缺点变得不那么明显而已。 但这都是相对而言的,他见过许多人到死都没能找出傀儡的缺点,却没见过像楚摘星一样只是略拆过三五招就知道弱点在哪并精准命中的。 这效率高到就像是她曾经参与过这些傀儡的炼制过程一般。 也就几十息的功夫,院中就倒下了近二十具再不能使用的傀儡,弄得邱泉快要发疯。 这可不是那些俯仰可得,要多少有多少的铜傀,而是更为高深难成的银傀、金傀啊。无论是炼制素材,方式方法、还是时机、机缘,要求都极为苛刻,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他攒了快两百年,也只攒下这点家底,一结果下就被楚摘星毁了近三分之一。 邱泉现在是火炭落在脚背上知道急了,再不敢托大放任傀儡自行追杀楚摘星,而是急忙将神识相连,主动操纵起傀儡来。 一接手邱泉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以往战无不胜的傀儡们这次损失率会这么大。 楚摘星的身剑配合太流畅了,迈出的步伐不一定是最快的,却一定是最让自己难受的。长剑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进攻,不过一旦进攻,必然要带走一具傀儡。 行动之间不像是被教得一板一眼的大派弟子,倒像是经历过无数战阵磨炼出来的实践派。 而且围攻是不可能的,邱泉发现楚摘星这个小崽子就像提前算好了每一步似的,从没有把自己置身于超过五具傀儡的境况之中,极为游刃有余。 邱泉倒是试过强行包围楚摘星,但一心多用的后果是傀儡只能控制个大概,被楚摘星抓住可几次机会自相残杀。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之后,邱泉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他很自信自己能宰了楚摘星,却对自己是否在约定的时间内宰了楚摘星不那么自信。 若是让里头的人从容开启了传送阵,休说云通这已经许诺了他的半城生魂,便是小命也得搭在这。 他不知道城中此时有没有还伏着等着护城大阵开启后坐享其成的,但显露真本事总比死在这强。 邱泉深知从自己露面那时起,退路就没了。这回要是不能赚笔大的及时跑路,白挨北斗门的一个九州悬赏令那可是极度不划算。 能上黑榜之人多少是有些果决在身上的。 邱泉只是犹豫了几息功夫,就果断收回了已经被楚摘星斩了大半的傀儡,直接盘腿在空中坐下,手上掐诀,嘴中念咒,背后的三个骷颅头的转动速度由慢至快,最终向外发出一圈圈妖异的光。 楚摘星自邱泉收回傀儡时就暗自提防,只是她年纪小,吃了与邪修对阵少的亏,待到发觉有异时已是着了道。 眼中天旋地转,烈阳黯淡无光,唯一鲜明的感知便是邱泉道袍上那些大大小小,形状颜色都不一样的骷髅头。 “嘶!”楚摘星用剑在自己大腿上划了一道,涌出的鲜血浸润了虎啸,宝剑有灵自行护主,一声高亢的虎吼声让她感觉自己恢复了瞬间的清明。 这个光,应该是阵纹亮了?师兄是不是已经把阵法启动成功了? 楚摘星只觉脑子里如同被针扎火炙一般,万分难熬,只能循着本能做出判断。 在外,邱泉脸上已是洋溢起得意的笑容。任你有多天才,还不是得乖乖屈服于我的搜魂秘术之下? 第221章 神魂才是这世间最为神秘难测,最难掌握的物事。 打架比斗,得用脑子。 能制造多少信息差就制造多少信息差,也不知道这些莽夫剑修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一点。 也罢,谁让自己好心呢,就勉为其难为楚摘星这个黑榜后辈上上一课吧。 看着已经被自己拖入幻象中的楚摘星,邱泉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要寻找哪些材料来炼制楚摘星这具难得的素材了。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楚摘星被搜魂失去自主能力之后。 邱泉迫不及待把枯瘦的双手按在了楚摘星的前额上,欢快的探出神识准备吞了楚摘星的神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邱泉那双由于吞吃神识才显现出血色的手,迅速干瘪下去,颜色也由灰白变为黑褐。 而且他的手这下是真断了,是他自己主动斩断的。 邱泉没有在意这些,扔掉这两只培育了多年的手只当是壁虎扔了尾巴一般,毫不留恋转身就逃。 太太太,太恐怖了,楚摘星的神魂里藏着个怪物! 逃,快逃!再不逃就会被那个怪物吞掉! 邱泉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急急奔出之后却悲哀地发现天幕正在缓缓闭合。 护城大阵被完全启动了! 该死,这北斗门的小辈怎么能启动地如此之快! 这层屏障本该是他狂欢的庇护,没想到此时却成了无常的锁链,一把将他拉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拿命来!”楚摘星从后急追而上,漆黑眼眸中连情绪都被吞噬,她却恍然未觉,一剑劈在邱泉的背心上,直把他从半空中劈落。 楚摘星七窍里都涌出血来,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很疼,但心底有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只有宰了邱泉自己才能念头通达。 她降落到了地面,拖着剑,剑尖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刺啦的细微声音,一步步逼近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邱泉。 “别……”邱泉的求饶言语还没说出口,斗大的头颅就已经冲天而起,涌出的鲜血把整片墙壁染得鲜红一片。 楚摘星再也坚持不住,一头向后栽去。 没有预想之中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无比熟悉的馨香怀抱。楚摘星甚至都不用睁眼,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师姐……”楚摘星闭着眼用鼻尖蹭了蹭那片柔软。 孟随云脸颊微红,看在楚摘星重伤的份上决定不追究她的孟浪举动。 然后很是熟练的把楚摘星背了起来,沈宿与林星也是自发为楚摘星治疗起伤势来。 “你啊你,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做事要惜身,怎么就是不听呢。”孟随云刮了刮楚摘星的鼻尖,宠溺中掺杂着无奈,实在分不清哪种情绪更多一些。 沈宿仰头不去看孟随云的动作,免得自己心里那口醋坛子又翻了,心中却腹诽不已:楚摘星这毛病还不是主人你给惯出来的,反正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主人你帮忙给兜底,换谁能不恃宠而骄啊。 刚刚那个听到定天城出事需要人增援的速度,连他差点都没撵上。主人你不要总是在这种时候就一点都不讨厌的用血脉之力啊喂! 沈宿治疗划水,深入治疗的林星脑门上的小花却缓缓闭了起来,犹豫半天才说道:“主人,楚摘星不止是肉身,神魂也伤到了,这个我治不好。” “什么?”孟随云周身气势为之一变。 居然伤到神魂了!这可就难办了。 林星急忙说道:“她的神魂,我说不好,得主人你来看,但我可以暂时稳住她的伤势。” “好,那就麻烦小星你了。”孟随云强行摁住了心中的那股燥意,回转到了邱泉那具无头尸体前。 孟随云掌中出现一面黑色小旗,扬手插入了尸体正前方十步开外,旋即黑色小旗中就涌出青蒙蒙的光,把整具尸体都笼罩在了其中。 不多时点点荧光就汇聚在了一起,组成了一具虚影,依稀能看出是邱泉的模样。 “我问,你答,听明白了?”孟随云尝试着用神识与这残魂进行交流。 她给出了万分的诚意,熟料这残魂却并不给她面子,凝聚的第一时间就只想着逃跑,被抓住后也并不作答,一点配合的意思都没有。 “真不识趣。”心中烦躁的孟随云一把将这残魂捏得粉碎。 旋即目光投向了巷口处,哪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人影。 三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说话也遵循着某种特殊的规律。 “传送阵被毁了。”左手边第一个人说道。 “邱泉太废物了,居然没能完成他的任务就死了。”中间之人说道。 “还要我们出手帮他善后。”最后一人说道。 “不过,你被我们包围了。整座城,现在是我们的了!”三人一齐说道。 孟随云不置可否,背着正在耳边不停哼哼唧唧的楚摘星径直朝巷口走去。 “元氏三雄,自己滚蛋,我现在很忙,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 孟随云一眼就认出了来人,黑榜排名第八的元氏三雄,据说联手有匹敌元婴期修士的战力。 有名的悍匪,最好的战绩是三人十天灭掉了四个小型宗门。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左手边第一个人说道。 “好不容易盼来了护城大阵的启动,不允许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进餐。”中间之人又说道。 第222章 “城中北斗门之人,都要死!”最后一人说道。 “包括你!”三人又一齐说道。 “嗯,我知道了。”孟随云旁若无人的从三人身边走了过去,能够说话的三人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弹不了,哪怕是指挥一根小拇指。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惊讶之下,三人都不轮流说话了,而是一齐出声。 “用了一点毒。不重,销骨溶肉而已,和你们很配。” 孟随云笑吟吟的,元氏三雄的身体却如同被溶解了一般,身上的肉一块块往掉。 “你,你是!”元氏三雄凶名在外,也有几分见识,在蚀骨钻心的痛楚之中也猜到了孟随云的身份。 医毒不分家,能把毒用到这个程度的,在炼丹制药上必然十分厉害。 孟随云痛快地承认了:“嗯,是我,还不算笨。可惜,晚了。” 让敌人做个明白鬼也是孟随云一直坚守的职业操守之一,她将这一条归入临终关怀类。 不过她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懒得解释更多。 解决完了这三个,孟随云走出了小巷,扬手挥出红色绸带击于空中某处,一道身影便从上坠下,与地面平齐,瞬间就死透了。 孟随云现在就是十分火大,也不知这云通给定天城找了多少下家,现在收拾起来都那么麻烦,一点也遵守一货不卖二主的规矩。 护城大阵全部开启之后这各路牛鬼蛇神就全跳出来了,视这城中居民为血食的他们都想趁着外界暂时无法干预狠捞上一笔。 若是一切皆如预计那般,那这时应该会有宗门的执法队通过传送阵过来配合定天城的守备军一齐弹压局势,她只用诛除首恶。 偏传送阵还被元氏三雄毁了,只开启了那么短一段时间必然没有多少弟子过来支援,也就代表着自己暂时还不能偷懒,得担起责任来。 孟随云看了看西面的天空,火焰几乎烧红了半边天。二师弟处在上风,与其对打之人脑袋都没了半个,二师弟赢下只是时间问题,用不着自己帮忙。 所以还是先找个安静地方看看摘星伤势如何吧。 孟随云一路走一路杀,几乎无一步不带着血。她如今心情很是烦躁,所以无论是正在作乱还是暗中窥伺的,只要遇上了出手就是杀招。 她如此高调,反而把城中那些正在作乱的修士们给变相集中在了一起。 既然落单容易被杀,那抱团总要安全一点了吧。 事实证明,安全了多少尚不清楚,反正危险性至少是翻番了。 “摘星你再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啊,乖。”孟随云温声哄着正靠在自己肩膀上不断作乱,就差一口咬上去的楚摘星。 “真是麻烦。”孟随云今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心中冒出这个念头,随后五指对着空中一抓,那些集中在一起作乱的修士们的脑袋就如充满了汁水的浆果一般爆裂开来。 沈宿看得嘴角直抽搐,林星则是一脸茫然,她跟随主人也有几年了,从没见过主人这么耗能的时候。 说好的用一分力能完成的事就绝不用一分半呢,主人你现在和那些只会火力覆盖的菜鸟符修有什么区别! 楚摘星你快把那个高贵冷清的主人还给我! 也许是林星的祈祷起了作用,遇上一位中州暗影盟修士之后,几乎杀红了眼的孟随云这才想起来自己灵石多得花不完,完全可以雇人去办事。 如果孟随云此时再清醒一些,她会发现自己此时对摘星的关心程度已经超越了普通师姐妹的范畴,甚至已经超过了亲妹妹绪。 但是她没有,一切的情绪在楚摘星神魂受创的大背景下显得是那么合情合理,连沈宿这个最爱说怪话的都变成了锯嘴葫芦。 不是没话说,只是他们这些身边人已经习惯了孟随云对楚摘星的偏宠,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关于楚摘星的问题上,无人能置喙,闭嘴还能少挨扁。 第一百零一章 “师兄, 这云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先前去阵法中枢那了不知道,现在有时间了,师兄你快和我说说呗。” 在血腥气还没散尽的院落中,韩俊良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一进院门就迫不及待叫嚷起来。 只是眼尖之人能很轻易地看出他身体还有些不协调, 似乎像是在重新熟悉躯体一般。 董成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自己这位师弟为了保护传送阵, 硬扛了前来偷袭的元氏三雄一击, 半边身体都被轰碎了。 要不是第一个从传送阵中出来的是师姐,小师弟只怕现在已经去幽冥地府报到了。 董成的眉慢慢蹙了起来,伤都还没好利索, 来这做什么。不过眼角余光又扫到那扇紧闭的屋门, 这份不快又悄然散去。 也罢, 连自己现在心里都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更何况还是师弟这个燥性子。 即便是在宗门之中, 小师弟和小师妹的要好程度也是首屈一指的, 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两人是一对的传言了。 理解是一回事, 行动是另一回事。 董成“十分嫌弃”地看了韩俊良一眼,又“满是责备”地随意踢了一块先前在打斗中碎裂造景山石到韩俊良跟前以做威慑:“没好利索就少动换, 想死也别用这个方法。” 韩俊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不过一点也不生气, 反而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直接就势倚着那块山石席地而坐, 还特意为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第223章 师兄这么说,其实就是默许他待在这了。骂他完全是出于少掌门这个身份的例行公事。 毕竟这次受伤的弟子不在少数, 关心师妹的更是不知凡几,要是个个都像他这般涎皮赖脸地往这凑, 那这伤还养不养了?院子里更是能热闹地像坊市,不利于大师姐治伤。 因为云苍上人身负重伤,一年十二个月里至少有八个月在断断续续闭关养伤的缘故,韩俊良和楚摘星的经历差不多,几乎也是被董成一手带大的。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后来董成需要处理的宗门事宜越来越多,韩俊良处于被共管的状态。 董成有时候恨不得把自己这位皮得不行的师弟扔到思过崖待上个一年半载,并不像孟随云那般看得紧。 虽然韩俊良没有楚摘星那么听话,但董成还是对这个师弟的脾气秉性十分熟悉的。 一见韩俊良这个样子就知道师弟是明白了自己意思,对师弟还记得这些小暗号感到欣慰的同时,也顺着师弟先前的问题把话给接了下去。 既然要堵住其他弟子的嘴,那戏还是要演全套比较好。 董成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扔了过去。 韩俊良抬手稳稳接过,好奇问道:“师兄,这是什么啊?” 董成很是嫌弃师弟这个急脾气,如今横向对比连小师妹都比不过了。 一边心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一边又认命地解释道:“我杀了云通之后得到的手札,其实更像是日记,你看完就知道了。” 韩俊良并不急于去翻这本小册子,而是使劲摇了摇,听纸张发出哗哗的响声,玩味一笑:“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然后与董成异口同声地说道:“下贱。” 师兄弟两个相视一笑,韩俊良这才翻看起这本小册子来。 按师傅的说法,能写在日记里多半不是心里话,而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努力美化修饰,竭力披上一层合情合理的外衣。 尤其是像云通这种还随身携带日记的。 不过在师兄已经把云通这个罪魁祸首烧成了一团灰,他们两个又没有小师妹那种“合理联想”本事的情况下,日记是他们唯一能窥见云通从极度自律走向极度疯狂的窗口。 这回定天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两个是必须得好好整理一份报告出来交代前因后果,不然是无法向宗门交差的。 小册子并不厚,上面记载的字句也很短,堪称言简意赅。韩俊良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将小册子又重新扔回给了董成。 看完之后韩俊良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按这日记上所写,云通是因为云昊一直在城中胡作非为而深感愧对城中百姓,早想亲自杀了云昊,却碍于母亲遗愿没有动手,以致产生新的心障,直接入魔了?” 真是厚颜无耻,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是这么个贴法。真按云通这个说法,那他们这些人还得谢谢云通这个老匹夫大义灭亲。 董成却从乾坤袋中掏出两坛酒来,将其中一坛扔给了韩俊良,举坛遥敬了韩俊良一回:“你还是喝点酒消消气吧,重伤未愈,哪来那么大气性。” 韩俊良拍开封泥便喝,咕咚咕咚几大口灌下去心气这才稍平。他能不生气嘛,到现在城中报上来的伤亡就已经超过了三十万,还不知道有多少没统计到的。 这次动乱造成的影响不说是全城缟素,起码也是半城披麻。好歹是他镇守了近七年的城池,多少也有感情了。 董成观察着韩俊良的脸色好了些才继续说道:“我去过城主府后花园中的密室了。云通其实是为了延寿才修炼了血祭大法,不过他很有底线,一直只用牲畜之血修炼。 不过他想杀云昊应该也不是假的,你莫如此看我,我和他交过手,他使出血祭大法之后能保持相当程度的清醒。若不是早就存了杀意,下手不会那么果决狠辣的。” 韩俊良冷哼一声,不以为意:“他若是只杀了云昊,自己乖乖遁出城去,小爷我还赞他一句大义灭亲,不去追捕他。只这城中妖邪颇多,短短三天时间怎么能召齐,可见他是蓄谋已久。” “他杀云昊是真,蓄谋已久也是真。若非中途出了云昊这档子事让他心障反噬堕入魔道,小师妹机敏过人窥一斑而知全豹。 满城百姓,包括你我和那些前来祝寿的人,都会成为他的血食,此时他已经遁入莽莽丛林之中无处寻觅了。” “混账东西,就凭这种歪门邪道也想成就元婴,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说完韩俊良仍然余怒未消,把已经喝空的酒坛往地上重重一磕:“这全城百姓就欠他的不曾?为求生计流离辗转到此,辛勤劳作供他父子修炼享乐,临了还被惦记这一身血肉。真当他招徕了民众就能对其予取予夺?” 董成闻言鼓掌叫好:“看来师弟你这些年并不是白白外放了嘛,很有感触啊,这回给宗门的总结报告就由你来写了。” 韩俊良好险一头栽到地上,这种写报告的事不一般都是师兄写,他跟着署个名就好了吗?怎么这回落自己头上了啊,以定天城这回闹出的动静,他估计能写到死! 他哪里肯依,当即就要跳起来,谁知董成看向那个空空的酒坛不慌不忙说道:“我听说某些人可是答应了齐师妹不喝酒的,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嘛。” 韩俊良看着师兄手里那块上下起落的留形画影石,很没有骨气的屈服了。 第224章 师兄一定还在为之前自己没有提前说的缘故耿耿于怀,这就是毫不掩饰的报复性行为! 可惜,他没招。也只能到时候写完了让师兄帮忙改了。 董成欣赏了一阵师弟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道总算是给师弟这匹烈马给上了笼头。如今捏住了软肋,总算能好好地把师弟打造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了,他看执事堂这个地方就挺适合师弟的。 正当董成在暗自高兴,韩俊良在望天嗟叹的时候,久久没有动静的屋内突然传来了响动。 韩俊良瞳孔一缩,焦急地看向董成:“师兄?”这种时候,他迫切地需要师兄给他一个心里支撑。 董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放心,那可是师姐。本界之内没有比师姐医术更高超的了。师姐还肯治,说明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而且师姐是绝对不会让小师妹出事的。” 董成没有说出口的话是,要是师姐都治不了,那小师妹的神魂之创除了等死之外别无选择。 这番话很好的安抚到了韩俊良,只是他没有发现,大师兄今天的话格外地多。 乃是心不定的特征之一。 屋内,楚摘星躺在床榻之上,面无血色,额上虚汗直冒,嘴中的哼唧声也比之前弱了很多,林星正拿着手帕替楚摘星擦着汗。 沈宿则是气鼓鼓的背对着孟随云坐着,小肩膀不断抖动,显然是气得不轻。孟随云站在离沈宿三步远的地方,明明一伸手就能把沈宿给抄起来,但她却感觉自己伸不出手去。 果然,自己无论是作为师姐还是作为主人,都很失败呢。 既无法完好地救下摘星,又无法在不伤害沈宿和林星的情况下达到目的。 林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停下了手中的活,主动上前蹭了蹭她的脸作为安抚。沈宿自然也察觉到了,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沈宿并不是怕受共生之契的影响受伤。他只是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既然神魂有伤,那就对症下药啊。 据他探查,楚摘星伤得不是很重,一颗六品丹药就能治好。主人如今的确是炼不了这种品阶的丹药,但凭主人的身份,即便多受掣肘,也是有办法把楚摘星送到上界治伤的,没必要要自削神魂为她治伤。 主人修炼的《东华长青诀》本就是残篇,体内又是两种血脉交杂,本就不易修炼。当年在化龙池中好不容易补齐这点短板,平安无事到了如今,要是自断臂膀,今后也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自己阻拦不了主人的决定,还不能生气发泄一下吗! 孟随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知道沈宿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话,不能说。 她也是在亲自探查之后才发现摘星的神魂其实是拼凑起来的,其中缺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一直被包裹得很好,当年入宗检测加后来她探查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是这次遭受了攻击才意外散开,露出拼凑的内里来。 这就很可怕了,孟随云博览群书,也没见到过这种有缺却能在仪器检测下显示无缺的神魂先例,而且摘星除了记不住常识这一点外,还比寻常人聪明上不止三分。 要是补齐了神魂,得聪明到什么地步去啊。 处于此种异状下的摘星,她哪里敢把人往上界送,开玩笑,说不定刚送到别人手上,摘星就被切成片研究了。 孟随云又想起了摘星当年刚入宗时自己对于她转世之谜的猜测。她如今已经是猜都不敢猜了,又怎么能把这份危险转移到沈宿和林星身上。 “只是削一点点,不要紧的。”孟随云还是开了口,实在是摘星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真的只有一点点?”沈宿到底是熬不过孟随云,转过身来气鼓鼓地说道。 孟随云指天发誓:“真的只有一点点。” 她并不是为了宽慰沈宿说出来的话,而是真的。因为以摘星身上藏着的秘密,这缺失的神魂也不是她能补的,充其量只能重新削一点神魂把摘星散开的神魂重新包裹起来罢了。 “哼。”沈宿哼了一声,重新背对着她坐了回去。 还是气鼓鼓的模样,但孟随云知道沈宿已经同意了。 孟随云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和自己贴贴的林星,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愧疚,林星很乖很听话,比沈宿要省心许多。 而且不比沈宿跟了她这么久,是过过一段好日子的,林星跟着她之后就一直在过苦日子,却从来都是任劳任怨,现在还要被牵连一起受伤。 早知道当初救下林星之后就该放她离去的。天地眷顾的精灵,不该这般。 林星能感觉到孟随云在想什么,使劲在孟随云脸上蹭了蹭,笑道:“主人不必担心我。当年把我种下的人说过,重情重义是好品质,她最喜欢的就是那样的人。我也一样。” 孟随云哪里听不出林星话中的安慰之意,亲了亲林星的小脑门,引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惹得沈宿醋意大发,不依不饶上前要了好几个亲亲。 沈宿和林星借着打闹的劲头,很默契的离开了这间屋子。他们都清楚地很。要是主人治疗完毕之后又看见自己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会更自责的。 感觉到沈宿和林星远去之后,孟随云才着手开始了治疗。出乎她意料的是,在治疗过程中子摘星的神魂对她表示了极大的友好和接纳。 第225章 原本以为要废好大功夫的治疗,完成地十分顺利,轻松到这不像是在治疗神魂之创,而是在把原本就缺少的部分给还回去…… 第一百零二章 又是三年倏忽而过。 这天整个定天城又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 城中的居民又回想起了三年前被各路邪修屠杀的惨痛过往。 本想着立刻敲钟示警,让城中的仙师大人们早做准备,但有眼尖之人看到船身那硕大的七星连珠的图案时,就放下了心。 这和那位年轻镇守衣服上绣着的纹饰一模一样, 来应该人也是北斗门的人。那位镇守仙师可是大大的好人, 和她同宗之人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再说了北斗门的仙师们在三年前就曾经力挽狂澜救下了整座城池, 三年间又把这座城池建设地比之前还好, 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 普天之下最没有理由攻击定天城的就是北斗门的仙师大人们了。 唉,散了散了,说不定这船是主宗来人表彰咱们镇守大人的呢, 只要不是把咱们镇守大人接走的就好。 事与愿违。 在众人都看不清的高空中, 楚摘星正和两位副城主交代这一些事情, 全部说完之后才总结道:“我的任期已满, 此去之后宗门会派新人过来接任。 但城不可一日无主, 你们两这三年的辛苦宗门也看在眼里。现下三年观察期已满, 着令高峻希接任定天城的城主之位, 卫平接任钧天城城主之位,望两位戒骄戒躁, 克勤克俭, 善牧治民, 莫要辜负宗门殷殷期望。” 楚摘星这番话说得很是得体,把这两个不知道能做她第几代祖宗之人说得点头不迭。 只要实惠到了自己手上, 被训几句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两人都深知面前这位非池中之物,不光修炼天赋出众, 身上的本事更是开疆拓土的。 三年的时间不光把定天城恢复到了之前的水平,还勘探出了新的灵石矿脉, 建起了新的钧天城。加上身上出身掌门一脉,日后必是北斗门股肱,提前结交没有坏处。 楚摘星心眼子很多,但她不愿意把心眼子花到这些虚与委蛇的人身上。 三年镇守生涯,她很清楚面前两人是什么成色,中庸之辈,开拓不足,守成有余。胆子不大,也做不出什么残民害民的举动。 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就够了,自己现在的精力还是要多放在百宗大会上。 师傅说了,百宗大会事关宗门之后百年的气运分配,他们这些亲传弟子受宗门供养多年,现在就是要出力气的时候了。 “就到这吧,我先走了,不必送。”交代完未竟之事后。楚摘星脚尖轻点,如旱地拔葱一般落到了玄武舟的甲板上。 玄武舟在楚摘星上去之后,缓缓驶离。 楚摘星刚落地就听到了熟悉的调侃之声:“哟,小师妹,长进不少嘛,现在这训人都一套一套的了。” “比不得二师兄你,年少早婚。对了,我那小侄女还有几个月呱呱坠地啊,你上次来信只说是齐师姐有孕了,也没和我说几个月了。”楚摘星笑着反击,近前举起手肘与韩俊良碰了一下。 韩俊良被楚摘星这句年少早婚给闹了个大红脸,却又没有办法反驳,因为甭说是他这一辈,就算是往上追两辈,在他这个年岁就成婚的都是一个都没有。 算起来,清和腹中那个孩子是近三百年来第一个在宗内出生的亲传弟子子胤。 可没办法,他太喜欢清和了,落袋才心安。 在听到小师妹问孩子情况后,韩俊良那点窘迫就迅速消失不见,憨厚的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种有娃万事足的父性光辉感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谢雨寒笑嘻嘻的转了出来:“还有三个来月吧,算算时间,咱们参加完百宗大会回去正能赶上齐师姐临盆。对了,小师妹你准备送点什么东西啊?” 百里飞章也揽上了韩俊良的肩膀前来凑热闹:“小师妹在定天城发现了三条灵石矿脉,现在每年都有分红,大财主,咱们可比不得。还是少打听点吧,心态容易崩。 嘿,俊良,你说你当年也在定天城驻守,怎么就没发现呢?你要是发现了,我那侄儿岂不是未出世就富冠宗门?” 韩俊良连连摆手:“运气,运气问题,可能我这辈子的运气都花在娶到清和上了,注定是发不了财。” “咦——”百里飞章怪叫一声,交错着搓了搓自己的臂膀,似乎要将身上的鸡皮疙瘩给搓掉,顺便给了韩俊良背心一掌:“收起你那副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模样吧,别把我们这些单身的给馋死了。” 韩俊良只是傻笑。 “诶,你们两个一个说是侄儿,一个说是侄女,可我只探测到了一个孕育中的神魂。所以韩师弟,你是喜欢男孩多些,还是女孩多些啊?”谢雨寒目光在楚摘星和百里飞章之间来回转,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临了给韩俊良出了个大难题。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韩俊良毫不犹豫当起了端水大师。 楚摘星揶揄道:“还是女孩吧,按齐师姐的性格来最好。要是男孩,又是二师兄你那样的性格……” 楚摘星吐出一口气,连连摇头的模样让围观的亲传弟子们哄堂大笑起来。还有更多远远观望的炼气期弟子们一脸艳羡。 领头的师兄/师姐/师叔们一团和气,他们才能专心修炼,不用担心陷入派系之争中。他们之中年纪大些的都经历过前些年天乾和碧涛二峰的争斗,夹在其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第226章 董成也被笑声给引了出来:“什么事这么这么高兴啊?” “大师兄!”众人一齐行礼。 楚摘星抢先说道:“大师兄,我们在商量给二师兄的孩子送什么礼物好呢。” “的确值得讨论一番。不过还是先把心思放在百宗大会上吧。拿个第一回来,那孩子日后的修行之路也能顺遂些。” 董成从楼上瞬移到了甲板上,拍了拍楚摘星的肩膀:“尤其是小师妹你,师傅并众位长老都点你做了掌舵人。你又常年在外,最近一年的合练都缺席了,路途上还要多多和你这些师兄师姐们练一练。” “嗯。”楚摘星点头应下。然后整个人凭空消失。 众人这才发现小师妹已经半俯身把手按在了两位同来之人的剑柄上:“你们别急嘛,等会我会陪你们打的。” 众人心中皆惊骇不已,他们方才都没有看清楚师妹是如何动作的。 楚师妹现在已经这么强了吗?旁的不论,这身法就像鬼魅似的。这要是对上,恐怕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剑封喉了。 这定天城莫非是什么福地不成,先是韩师弟,后是楚师妹,两人的修为都在突飞猛进。 董成太清楚小师妹心中在想什么了,朝着她呶了呶嘴:“顶层右手第一间。” “好嘞,多谢大师兄。” 楚摘星灿然一笑,整个人又不见了。这回动作更快,连董成也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残影,余者只能听到窗户开闭的声音。 韩俊良在心中比较了一下,大感自己已是不如师妹了,这样的速度再配上师妹的锋锐,引以为豪的防御能不能扛过三十招还是个未知数。 小师妹比以前还要爱玩爱闹,但已是潜龙出渊,待时而升了。 “潜龙”正在被嫌弃。 早就料到师妹会来的孟随云连眼睛都没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开,而是指了指身旁的坐垫:“坐吧。” 楚摘星嘻嘻笑着,贪婪地望着又是一年没见的师姐,仿佛要将那张绝美的脸庞刻入脑海,细细比对与过往有何区别。 倚窗看师姐,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坐。”孟随云无奈用手敲了敲桌案,再度提醒道:“挡着光了。” 真是的,都多少年了,怎么翻窗这个毛病还是不改,又不是没有门。 好好的看望弄得和窃玉偷香一样。 楚摘星这才尴尬一笑,赶紧移开了位置,不过也没有坐下,而是笑嘻嘻地躺下一滚。 孟随云连忙挥开了桌子,给自己这个养大的“小无赖”腾出了位置。 桌子移开,楚摘星正正好躺到了熟悉的位置。 丰腴,舒服,温暖。 “啊……”楚摘星半张开了嘴。 孟随云用手中的书卷点点楚摘星的额头:“把你的腿收收,别等会又把我花瓶给踢碎了。” 楚摘星摇头,固执地张着嘴:“啊……” “楚摘星,你羞不……”沈宿嘲讽的声音还没说完,楚摘星扬手就扔出一块亮晶晶东西。 沈宿立刻住了嘴,恶狗扑食一般接住了那块亮晶晶的东西然后就美滋滋抱着到一边吸去了。 “药灵石,你还真舍得。”孟随云口中责备,脸上却是笑着。 药灵石,属于特殊灵石的一种,必须得是灵石矿脉中有浓郁的药气汇聚,两者结合才有极低的几率产出,对沈宿这种既需要药气又享受灵气的天地精灵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很巧的是,楚摘星在定天城勘探出的三条灵石矿中就有药灵石的存在,每年分红能得到的原矿虽然极少,但偶尔用来封沈宿的口够了。 楚摘星同时往林星手里塞了一块,不过块头比给沈宿的那块要大一点。 是人就喜欢乖孩子。 不好明目张胆的偏心,那就暗戳戳的偏袒吧。 “啊……”楚摘星又拉了拉师姐的衣摆。 糕点,她的糕点呢,师姐在信里答应好的新糕点! “吃吧,新做的榛子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孟随云从乾坤袋中拈了一块糕点放到了楚摘星嘴里。 手很稳,眼神却有些闪烁。 沈宿忙中偷闲往这看了一眼,嫌弃的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主人在担心什么,为了找出合适的味道,他和林星最近都要吃吐了。 看在楚摘星给的东西份上,他决定不拆穿了。 楚摘星就像只小仓鼠,直接吞了整块糕点的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脸上充满了惬意和满足的神情,把整块糕点吃完了还仰起头用舌头把孟随云手上的残渣给卷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意犹未尽咂了咂嘴:“好吃,还要。” 指尖的温暖与湿润让孟随云顿感一股热气从脖颈处涌出,且成燎原之势。 “从哪学的这些手段?”孟随云强压燥热,话中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怒意。 “嗯?”楚摘星歪着头看向她,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师姐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没事。” 孟随云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败在摘星手上了。 摘星根本就不会想那么多,永远都在率性而为。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楚摘星还在追问:“师姐?” 孟随云偏过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次百宗大会可有把握?” 楚摘星不觉有异,顺着这个话题答道:“堪虚剑法我全部参透了,没问题的。” 第227章 来多少打多少。 “这次可不比在宗门内,全是强手哦,谨慎些。”孟随云最爱自己养大的这个孩子意气风发的模样,但还是捏了捏她的耳朵作为告诫。 自信很好,自大就不好了。 嗯,主要是摘星耳朵手感很好,圆润又肉嘟嘟的。 “哎呀,师姐,痒。我知道啦,我会小心的。”楚摘星条件反射式地缩了缩脖子。 “知道就好。”孟随云又看了眼摘星身上这套宗门弟子的制式服装。 关于这一点她已经不想说话了,也就是摘星,能靠着底子好能硬扛这种老气又过时的打扮。 手头灵石也不少,怎么就不会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呢。 摘星独自在外过了三年,生活自理能力的确有所提高,但孟随云估计摘星的上限也就在这了。 不过这次去可是代表着宗门的脸面,穿这种衣裳太不像样子。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 “绕过屏风,里面有给你准备的几套衣服,去试试,不合身也好及时给你改。” “还要吃榛子酥。” “先去换了。” 楚摘星持续性撒娇:“师姐,要吃嘛。” 孟随云把手中的书直接给砸到了楚摘星脑门上:“先去换了让我看,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换就换嘛,干嘛打人。”楚摘星捂着头小声嘀咕。 孟随云横她一眼,楚摘星就像见了猫的老鼠,忙不迭的爬了起来,到后头换衣服去了。 孟随云这才重新拿起书,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第一百零三章 接下来的时间楚摘星过得极为充实规律, 令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还在宗门中修习的日子。 每日从师姐的房间中醒来开始做早课,然后与一众弟子分析推演战法,熟悉彼此的特点和打法,兴致上来了就在甲板上切磋一下。 不过, 也有些不一样。这一路上她总共出手了十来次, 远比不上她当年在宗门中从早打到晚。 因为后来大家一致认为她实力太过破坏平衡, 和她打不仅毫无比斗体验, 还容易自信心崩碎, 所以联名向主持比斗的董成请愿禁止了她的参赛资格。 于是楚摘星就只能枯坐在看台上,观看他人的比斗并给出指导意见。 除了面容稚嫩,和名宿长辈的待遇毫无区别。 楚摘星这种悠哉游哉的快乐日子持续到与临枫殿一行人相遇之前。 历届百宗大会都在中、苍、庆三州交界处的九河之源平阳峡谷举行。 而且百宗大会只是个约数, 实际上只要门内有一位元婴期修士的宗门就有资格派弟子参与。 据统计, 历届都会有一百二到一百六不等的宗门参加。之所以叫百宗大会, 是因为只有在各项比试中排名前百的宗门在能获得一份对宗门有所裨益的气运分润。 排在百名后的宗门纯粹是来当气氛组的, 在百宗大会的混战中多是首当其冲, 参赛弟子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就被打出去了。 可许多小宗门都是来了这一届不知道有没有下一届参加机会的, 哪里肯甘心当气氛组。 所以为了尽力提高宗门中弟子的见识、眼界和对战经验,小宗门经常会提前赶到比赛地点附近, 寻找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宗门私底下比试一番, 等觉得差不多了就会去寻大宗门比斗认识一下自身的不足之处。 这是小宗门难得可以光明正大薅大宗门羊毛的机会, 而大宗门也是要脸面的,并不会吝啬施于这点机会。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 大家都会提前到一点,在附近切磋一番, 好在正式的比斗中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免得实力强的宗门先打起来,最后反而让那些不起眼的小宗门捡了便宜。 不过这是针对宗门整体而言的, 对于更多参与此次盛会的宗门弟子而言,扬名才是唯一的目标。 因为对大多数修士而言,宗门获得的好处能分润到自己身上的极少。但只要自己够强,扬名之后就能多得一点天道眷顾,身上的气运也会相应增加。 化险为夷,逢凶化吉的可能性就会多上那么一些,毕竟天道有灵佑英才。 不是每个人都有楚摘星这种运气,身上buff叠满的。 宗门强盛,自己实力出众,还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天机阁早早就将她排到了榜单之上,成为名传一界的少年英杰。 天机阁红榜的一百个名额,前五十个是二百岁内的金丹修士排名,董成在其中排名第三位,另一个是碧涛峰的孙存益,名列第三十二位。 后五十个名额是六十岁之内筑基期修士的排名,楚摘星、韩俊良、谢雨寒三人都在榜上,分列第五,第二十七、第四十六位。 北斗门作为综合实力前五的大宗门也只有五个弟子上榜,更遑论那些籍籍无名的小宗门了。 能进入副榜陪跑都能令他们高兴万分。 许多人不是没有实力,而是缺少一个被人看见的机会。眼下的百宗大会就是一个绝佳的舞台,按惯例,每届百宗大会都有黑马冒出来冲击一下红榜排名。 就是因为这里高手够多,观众够多,天机阁的探子也够多。 这些是楚摘星早就被告知过的,她没有想到的是,居然真的有人敢拿他们当跳板。 临枫殿,流影小世界少有的以剑道为立派根基的宗门,阖宗所练剑法皆为《落枫剑法》,据说练到高深处,可将整片天空都染成枫叶的火红色。 第228章 即便练的不是那么好也没关系,因为还有落枫剑阵,分为三十六人,七十二人和一百零八人三种,三百年前曾有六名上了黑榜的邪修想潜入临枫殿盗宝,就惨死在剑阵之中。 眼下在天机阁排出的本届百宗大会预测榜上位居三十九位,是符合他们过往战绩的排名。 楚摘星很好奇,这临枫殿究竟是有何倚仗,才能带队长老说出愿领教贵宗之剑术,对比高下优劣这种话。 挑衅意味太重了。 北斗门的剑道的确没有符道强,但即便是换了玄元宗、火云堡,兑泽岛这些能旗鼓相当的势力也不敢当面这么说。 因为大宗门的五分发挥,很有可能就是小宗门几代人努力都达不到的高度。 北斗门培养上虽略有偏颇,但符剑两道从未掉出过一流梯队,即便偶有青黄不接的情况,也很快就能扭转回来,本身就说明了宗门的强大底蕴和造血能力。 楚摘星扭头看向了站在顶楼上的师姐。她有种感觉,临枫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人冲着她来了。 刚刚与临枫殿带队长老交涉过的孟随云心有所感,同样望了过来。 目光相交,一触即分。 楚摘星读懂了师姐眼神中蕴含的意思,尽情打,不必留手。看来也是被临枫殿的话气得不轻。 两边的灵舟缓缓靠近,连接到了一处。 肩膀上突然多了些重量,楚摘星一瞧,是自己两位师兄一左一右把手搭了上来。 “小师妹,揍他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这是韩俊良。 “出了事,我担着。”董成一如既往的话不多,底气十足。 再往后一看,宗门此次同来的剑修已经持剑沉默地站在了她的背后,只等着她发号施令。 宗门荣誉感这种东西,平素看不见摸不着,但关键时刻展露出来就非常提气。 楚摘星已经被默认为剑修的领头人,这种时候就得扛起责任来, 她提剑上前朗声道::“应贵宗之邀,两宗剑修比斗切磋。 我宗此次随行剑修不多,依我宗之意,设擂台三座,两座擂台为炼气期弟子,一座擂台为筑基期弟子。 每擂五人,轮流上场,胜者守擂,及至一方人员耗尽,以擂台上所剩弟子为何宗弟子区分胜负,三局两胜。 比斗过程中需光明正大,不可祭宝伤人,点到为止,不得妄害性命。道友以为如何?” “可。”临枫殿的长老捋着自己的白色胡须淡淡道。 楚摘星正要回去调兵遣将,忽觉如芒在背,猛地转头朝感知到的方向看去,只见临枫殿灵舟顶层有扇窗户在微微晃动,有一片红色飘过去了。 “师妹,怎么了?”韩俊良上前接住了她,关切问道。 楚摘星摆摆手,讥讽一笑:“无妨,被人盯上了而已。” 韩俊良还要再问,楚摘星却再无谈兴,直接调兵遣将去了:“侯常、庞嘉运、诸盈……你们去第一座擂台。” “殷枫、司黛、翁安平……你们去第二座擂台。” “荣乐康、江音、苗扬捷、戚含卉、路维,你们去第三座擂台。放心去打,这场我压阵,有情况会出手的。” 楚摘星有心给临枫殿一个教训,派出的都是精兵强将,不过结果却有些不如人意。 筑基期也就罢了,实力上去之后会发现殊途同归,彼此间差距若没有十分巨大,磨上个几十上百招是常事。 北斗门这批剑修还是在青黄不接的情况下长成的,和一直专注于剑的临枫殿斗个旗鼓相当也说得过去。 但炼气期的弟子对战比也达到一比一就有点令她十分意外了。 按过往的资料,北斗门的炼气期剑修弟子对上小宗门的练气弟子通常能做到一换二,精锐弟子一换三也不是难事。 毕竟宗门底蕴差距在那摆着。 楚摘星原以为自己选的这些炼气期弟子说搞不好能一串五,但现在看来,能赢就不错了。 韩俊良看着场上焦灼的战况,眉头都聚到了一处,恶狠狠说道:“见鬼。” 楚摘星十分相信二师兄想自己上去打一场。 董成的表情也很凝重,沉声问道:“小师妹,你可有看出些什么?” 于剑道一途上,他相信小师妹的判断。 “剑法严整,招式圆融,没有邪魔之气在其中,很正常的剑法。只是……”楚摘星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急得团团转的韩俊良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问道。 其余观战的弟子也凑了过来:“是啊,小师妹你就说啊。咱们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楚摘星叹了一口气,示意众人看向第一座擂台,许久之后才说道:“方才临枫殿弟子对战的第七招和第二十二招,十分怪异,和其余招数截然不同,从风格来看不是一套剑法。 咱们的人也多在这两招吃大亏,积少成多,后面就越打越艰难,只能靠底子硬耗,这就是为什么一直都在一换一。” 众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楚摘星。看起来都是剑招啊,还有风格不同这个说法? 楚摘星撇撇嘴,她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所以才不想说的。 反正说了和没说一样。 董成思路十分清晰:“有办法解决吗?” 过程不重要,他看中结果。 第229章 “差不多吧,我想到了一个,可以试试。”楚摘星走向了另外五个还没有上场的炼气期弟子,和他们用神识交流了一番。 那五个弟子听完之后神色有些怪异,但仍然乖乖点头听命。 楚摘星重新回到观战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已经有人坐着了,周围也变成了真空地带。 是云绍师叔,此次出行真正的带队长老。不过因为一众小辈太过懂事能干,出发之后就一直没露面,专心致志在船舱中修行。 没想到一场例行的切磋居然把云绍师叔给惊动了。 楚摘星只能老实上前回禀。 楚摘星当年去赤焰峰学剑,跟着最多的就是云绍上人,两人有半师之谊。所以云绍上人问话是一点也不客气:“你说的方法,可有把握?” “他们若是按我说的去做,八成把握还是有的,师叔您一看便知。” 楚摘星一指擂台,此时前两座擂台已经换上了被楚摘星面授过机宜的弟子,比斗已至尾声。 但见战况还是同先前一般无二的焦灼,只是当临枫殿的剑修想要故技重施,使出那一招屡试不爽的直刺扩大优势时,北斗门的弟子这回没有选择躲避,而是不管不顾撞了上去。 剑刃入肉,在北斗门剑修身上划出一个深可见骨的大口子,临枫殿的剑修腹部却重重挨了一脚,倒飞着摔出了擂台。 北斗门胜了第一场。 另外一个擂台的情况也差不多,在北斗门弟子有意强攻和以伤换胜的急切心情下,第二个擂台上的临枫殿弟子也没扛住,被一记鞭腿提下了擂台。 胜局已定,观战的北斗门弟子都松了一口气。宗门的面子保住了,哪怕过程有点不完美。 云绍上人终于喝了第一口茶:“以伤换胜,这就是你的办法?” “其实还有七八种破招的办法,只是急切间就算我想教他们也未必学得会,还是笨方法靠得住一些。” 云绍上人忽然笑了起来。 楚摘星一头雾水:“师叔,您在笑些什么?” 云绍上人并未回答,而是十分幸灾乐祸的说道:“你这话要是对着临枫殿的人说,他们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 楚摘星很是乖觉的为云绍上人空空的茶杯中注入了新水:“师叔您这是何意?” “临枫殿的修习的落枫剑法相传是斩杀天地间最后一个大巫蚩尤的刽子手所创。 蚩尤铜皮铁骨,水火不浸,刀枪难伤,即便那刽子手拿着黄帝密制的宝剑也斩了足足三十六下才斩下头颅。鲜血撒在刑枷和行刑木桩之上,便成了枫树。 斩杀蚩尤之后,那刽子手福至心灵,茅塞顿开,在兽皮上记录下了先前三十六剑的心得体会。剑法生成之后,枫叶簌簌而下,所以叫落枫剑法。” 楚摘星听得连连点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密辛。 云绍上人继续说道:“不过成也蚩尤,败也蚩尤。他记录完成之后心潮澎湃,不甚让兽皮沾染到了蚩尤的血液。 于是记载着其中两式剑招的兽皮就化为了枫叶,任他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了。所以落枫剑法,天生就缺两式。” “师叔你的意思是说,那怪怪的两招,是他们自己补上去的?” “至少我以前没见过。”云绍上人笃定说道,又笑道:“临枫殿开宗立派也有几千年了,一代代努力推演好不容易才补全的的剑法,落到你口中就成了有好几种办法破掉,不把他们气死才怪。” 楚摘星并不自得,只是说道:“我宗是玄武大帝道统,便是巫族蚩尤亲创下的法门也要退避三舍,更何况只是个斩杀了蚩尤的刽子手。” 楚摘星也是在悟透堪虚剑法一十七式后才明白师姐当初费尽手段给她求来的这套剑法有多么了不起。 前六式破招,临敌对阵,意发在先。对每一招都能做到精确计算,完美闪避。 中六式述行,举凡一套连贯的剑招,在创造之时都会有不由自主包含创造者的行动规律在其中。 最后五式言术,直指一套剑法的创造意图。更好地理解剑法的内核精义,绝不会出现因为辨不清创造意图,把玄门正宗功法练成邪法的可能性。 三者结合,现下普通的剑法楚摘星只要看上几招,就能自己编一套差不多的出来。 落枫剑法不算普通,楚摘星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弄明白,但对上这种后面补上的剑招,想出个七八种破招的方式还是绰绰有余的。 楚摘星的好心情持续到江音被踹到了她的脚尖前,吐血不止。 台上那个临枫殿的弟子甚至没有拔剑。 是个穿黑衣服的。 楚摘星上前将江音扶起,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别说话,运气就行。” 江音却执意说道:“此人,速度很快,旁的我没有感觉到。楚师妹,小心。” 楚摘星嘬了嘬牙花,把江音交到了其他人手里。 图穷匕见了啊,炼气期弟子只是个添头,真正想踩着自己扬名的是筑基期的人。 想法是好的,方法也没问题,只是这个具体执行…… 剑都不拔,太侮辱人了。 虽然能猜到这些人是想尽全力把自己逼出来应战,毕竟炼气期那两场都胜了,筑基期这场输了也无所谓。 招数很低劣,但楚摘星必须得承认,这些人成功激怒她了。 第230章 红榜上的排名不是不可以让,但她只让给有本事的人。 “摘星,当心些,戒燥,不要中了圈套。”楚摘星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楚摘星心中突然就静了下来,朝着站在窗边的孟随云点了点头。 暴怒容易失去理智,揍人就容易收不住手,不能多打几次。 所以,适当的愤怒就好,打个半死就行。 第一百零四章 楚摘星跃上了擂台, 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起自己的对手来。 黑色劲装,窄袖细腰,显得双肩宽阔厚实,脖颈秀美修长。很典型的剑修打扮, 能给人强烈的安全感。 面貌在楚摘星见过的人中可以排到中上, 只是眼睛狭长, 唇也极薄, 非但不会让人生出好感, 反而会觉得此人精明且刻薄,在第一时间生出戒备之心。 楚摘星在打量,对面的男子也没有客气, 同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楚摘星。 康尚一边看, 一边在心中暗暗赞叹, 这楚摘星的确是样貌极佳。 满头青丝被梳成了一个高马尾, 乌发如瀑, 光可鉴人。又兼美目流转, 唇红齿白, 皓腕凝霜,指若葱根, 水蓝色素纹长袍上找不出一丝褶皱, 腰悬白玉, 衬得她身形挺拔,苍劲如竹。 难怪天机阁给出的评语是清丽脱俗, 风华无双。 不过面对这样的美人,康尚并未生出任何怜香惜玉之情, 而是把心中的戒备值直接拉到了最高。 不仅是因为天机阁接下来的评语是银光乍起,莫能挡之。还有楚摘星给他的压迫感太强的原因。 康尚先前离得远只看了个大概还感觉不到, 此时不过三五十步距离他就能很好的体会到了天机阁评语中所写的那股凛然不可犯,堂皇不可欺的霸道气场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更让他心中惊异的是,那双极为有神多情的眼眸当着他的面一点点暗下去,此时望去竟看不到一丝光亮,幽深地直要将他的神魂都吸进去吞噬。 这给他的压迫感一点都不比平日里教导他的师叔们要轻。 恐惧的种子开始在他心中悄悄发芽,只等待着破土而出那一刻。 不过康尚也是临枫殿精心培养出的弟子,即便身处在如此环境之中,他也在很认真的完成自己今次的使命。 那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消耗楚摘星的锐气。 康尚料定楚摘星是红榜有名的高手,必然不会先手抢攻,于是缓缓拔剑出鞘:“此剑名为寒星,用被天雷击打过的寒潭玄铁铸成。剑长三尺六寸,重一千一百……” 砰的一声巨响,仍在喋喋不休的康尚就像一只被踢破了的麻布口袋,整个人腾空而起,被踢飞了三五丈远。 好在康尚底子不错,在空中及时翻转卸力,又用掌中之剑狠狠划过擂台,才险之又险的停在了擂台边缘处。 嫚嫚市三吋 “你不守……” 指责的话尚未出口,康尚就听到了楚摘星讥讽的词句:“啰啰嗦嗦,你到底打还是不打。还是说,你们临枫殿对战的时候喜欢用话把对手耗死?” 观战的临枫殿弟子处传来了一阵嘘声,楚摘星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让弱者先出招的高手风范?抱歉,那种东西她没有。 赢才是她唯一的信条。 就算有,那也是对人,而不是对狗的。 只要她没有道德,就谁也别想道德绑架她。 再说了…… 楚摘星扭头意味深长地从观战的临枫殿弟子脸上一个个扫过去,脸上露出一个不算阳光的笑容。 耳边顿时就清静了。 一帮欺软怕硬的怂货。 黑榜的排名在这种时候真是格外的好用。 楚摘星这把临枫殿当自家后花园逛的轻蔑态度,没有任何意外的激怒了康尚。 嚣张,太嚣张了! “临枫殿康尚,前来领教阁下高招!” “哦。”楚摘星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观战的临枫殿长老见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场已经没有任何看头了。 原想着是派人上前挑衅激怒楚摘星,为之后的比斗做准备。 谁成想被反将一军。 楚摘星还没怒,自己这边派出去的人先怒了。 康尚的速度的确很快,是楚摘星目前仅见。 但是,还差点。 康尚将身法催动到极致,他看着仍如木桩一般站在原地的楚摘星心中狂喜。 太好了,楚摘星也没反应过来。看着越来越清晰的白皙皮肤和青色的筋络,康尚心中狂喜。 看来用不着师兄了,自己就能搞定楚摘星这个血狱修罗。 红榜前五,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一剑下去,自己就能取而代之了! 被美好前景催发,康尚动作更快三分,他觉得自己的身法没有哪一次比现在完美。 突然,喉间一阵巨痛传来,击碎了他全部幻想,积攒已久的恐惧在此刻破土而出。 楚摘星,她怎么敢违背规矩用这种杀招!维持秩序的长老都不管的吗! 不甘心的往下一看,还好,有剑鞘。 康尚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对手的轻视。嘴中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紧接着肩上一痛,膝盖不由自主弯了下去。 他已经没了任何反抗的心思。楚摘星这个人,太恐怖了。他使出了全力,她却只当等闲。 第231章 跪就跪吧,总比丢了命好。 众人只见康尚一阵风似地飘过朝楚摘星攻去,然后就见到楚摘星尚未出鞘的剑顶在了他的咽喉处,让他不得寸进。 楚摘星用剑在他颈项剑转了一圈,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然后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拍成朝着玄武舟屈膝半跪的姿势后,抬腿又是一脚。 这次是真下了死力,康尚如同一团血棉花,喷着血摔下了擂台。 目睹了全过程的云绍上人不禁摇头浅笑,摘星这个孩子啊,还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打了就打了吧,还得按照人家先前的打法来个精确到行动轨迹的复刻,这是要把临枫殿那群人活活气死啊。 不过,她喜欢。 年少早贵的剑修怎么能没点脾气,现在轻狂些是非常正常的,出了事自有宗门顶着。 临枫殿长老也是有眼力见的,看出了楚摘星的小把戏,气急道:“你……” 楚摘星举手止住了想要上前帮腔的大师兄,轻笑道:“重伤换重伤,这很公平。不知这位长老有何见教啊? 不说话,看来是没什么见教了。临枫殿这场还有三个人,我上场其实算欺负你们。为了咱们两宗的名声,要不让他们一起上吧。” 楚摘星笑得灿烂极了,一张红唇开闭间说出的话却让临枫殿所有人的面色变得铁青。 狂妄,太狂妄了。 临枫殿虽不是什么名宗大派,但也从没有被这么指着鼻子给骂过。三打一,就差在他们脸上刻废物二字了。 红榜第五就能这么嚣张吗? 他们却忘记了,尊重是相互的,挑衅也是他们主动的。 只能说人在有所依仗情绪的催动下,会做出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 俗称,飘了。 这种时候就需要外力来醒醒神,最直接的方法是拳头。 楚摘星很乐意给他们两拳,用铁锤也行。 楚摘星说完就看向了她先前就很在意的顶楼。 那里有股针对她的敌意。 很淡,但一直都在。 他们是为了你吧,看你能憋到几时。 “不必打三人,你只要打过我就算你赢。” 预料之中的声音。 楚摘星收了笑,重新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了一眼来人。 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红衣镶金边,看着就骚包。 脸倒是能撑得起衣服,剑应该缠在腰间。 哦豁,是软剑,有意思了。 临枫殿有长老担忧出声道: “志儿……” “师傅不必忧心,若我不能胜她,加上胡师妹和梅师弟也没用。” 那长老嘴中嗫嚅几下,还是同意了:“就依你之意。” 来人毫不犹豫截断了话头,周遭之人又唯他马首是瞻,先前被她吓住的临枫殿弟子眼神又热切起来,嘴中不断喊着师兄加油,废掉这个狂徒。 楚摘星见状轻轻挑了挑眉。 能打断长辈说话,那只能是又有本事又受宠的,就像她一样。 但自己也不敢用这么随意的态度对师傅说话,听起来这人在临枫殿内的地位比她还要高。 而且还能得幼者堪称狂热的崇拜,这就更有意思了。 排除掉此人是掌门私生子这种万中无一的狗血可能,对临枫殿这个以剑立宗的宗门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落枫剑法是此人补全的。 很离谱,但这是楚摘星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预设之后剩下的唯一结论,所以也是最接近真相的。 段得志看向了楚摘星,满意点头:“你配得上我出剑。” 楚摘星抱剑不语。 她真的以为自己就很嚣张了,没想到总是能碰到比她更嚣张的。 楚摘星照旧敷衍点头:“哦。” 她已经开始怀疑临枫殿的人是不是都和祝余一样,嘴皮子功夫比身上本事强多了。 要打就打,废什么话。 段得志心中有一个秘密,他不是此方世界之人,而是天外来客。 前世学剑只是兴趣,也曾观过百家剑法。未料一朝丧命,这三尺青锋竟然成了他安身立命的凭仗。 苦心孤诣二十余载,总算补全落枫剑法,得宗内拥戴。如今只要胜了面前之人,他便可以名传九州,前路更加光明。 往后长生久视,傲仙蔑神!他段得志,今生断然要得志,在这个仙侠世界中闯出自己的一份事业! 这些年苦心钻研剑法都没有出宗,也没机会刷战绩,现在一步到位好了。 量这区区土著,有何能耐。 心中万分不屑,但段得志还是把自己的人设给稳住了,规矩拱手行礼:“临枫殿段得志,请指教。” 说完就立刻抽出腰间软剑,瞬间绷直,朝着楚摘星冲了过去。 云绍上人紧紧捏住了茶盏,这一剑,很强。 比康尚要强得多,几可与云鸿师妹比肩。 临枫殿是怎么培养出这种人才的?按他们的底蕴,不应该啊。这段得志怎么在此次百宗大会之前毫无消息流出,宗门负责收集消息的财修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云绍上人是全然信任楚摘星的,但此时却忽然担心起来。 自己这位师侄说一句同辈罕逢敌手并不为过,但这已经差一辈了! 剑芒如电,人如游龙,瞬息便至眼前。 第232章 楚摘星仍旧抱剑站在原地,很是光棍的不闪不避。 “可恨!”段得志心中闪过一丝懊恼,这人居然敢如此轻视自己,把自己当成康尚那种小角色了吗! 旋即又生出些高兴来,对手轻敌,能省他好多麻烦呢。 他的人生信条和楚摘星差不多,赢就行了。 云绍上人眼睛眯起,这个距离,这个速度,摘星应该能躲过去,但是摘星为什么不躲呢? 云绍上人猜不到。不过在看了一眼站在小窗边观战的孟随云后瞬间放下心来。这位师侄还没着急,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在剑尖距离面门还有三寸的时候,楚摘星动了。 不过仍未拔剑,只是用剑鞘挡在了剑尖刺入的必经之路上。 只是不知是不是楚摘星忘了段得志用的是软剑,两剑相交之后软剑就立刻缠了上来,绕着虎啸一圈后继续朝着原定目标攻击。 剑尖堪堪擦过楚摘星的前襟。 接下来的过程让韩俊良感觉无比眼熟,好像又回到了小师妹初入演武场的那段时光。 一直在躲,每次都只是差一点,然后等着力竭把人给踢下去。 可现在对上的不是演武场那些人啊,想耗尽这个段得志的灵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一件事。 小师妹到底在搞什么。 终于,楚摘星有一剑避之不及,下摆被划过,飞起一块好大的布料。 楚摘星的眉第一次深深地皱了起来。完蛋,要被师姐骂了。 终于得了楚摘星一个正眼的段得志忽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北斗门的天才居然肯正眼瞧自己了? 然后他就看见楚摘星把碎布条卷了卷,蒙在了眼睛上。 居然是要盲打! 段得志出离愤怒了。 这份怒火被楚摘星一句话给浇灭了:“使出来吧,你的剑气,强行收力对经脉不好。” 段得志不明白楚摘星为什么会知道,只能将其归结于天才的感知。他本就没想过只用常规手段就能赢过楚摘星,现下底牌只是亮得早了一些,还在接受范围内。 当即挥剑疾刺,空气中顿时出现四把与他手中之剑一模一样的气剑。 居然是剑气境,还能同时化剑四把! 云绍上人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来。 剑修在剑光,剑芒二境并无远程对敌手段,搏杀还需近身。唯有到达剑气境才初具传说中剑修的雏形,远近兼备,进退自如,对上枪修这种天生兵器长度占优的也有一战之力。 所以在修为层次更高的上界,唯有到达剑气境的剑修才有资格称自己为剑修,以下之人只能说是学剑人。 剑气境中也有强弱,挥剑凝气者最次,凭空凝气者居中,化气为剑者为上。 不到三十岁的筑基期剑气境,还是能化气为剑的!整个流影小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 云绍上人几乎要把一口牙齿咬碎,这种人才怎么就落到临枫殿去了呢!还与宗门为敌! 想她七岁习剑,破入元婴期后方才领悟剑气奥秘,时至今日也只和这段得志一般,都是化气为剑的剑道水平。 不过她能同时操作一十六柄飞剑,但这种天才,很快就能追上来的。 段得志若能听到云绍上人心声,必定会得意大笑,这有何难,他前世虽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啊。 那么多文学影视作品都把理论灌他脑子里了,结合一下网络游戏合理发散思维,弄出个剑气境还不是轻轻松松。 “给我败!”段得志满意地欣赏了一阵其余人惊讶的目光,这才勉强操纵着四柄气剑朝楚摘星攻去。 去势极快的气剑将空气割裂,发出暴鸣之音。 有些人北斗门弟子被这股声音震得口鼻出血,但依旧咬紧牙关,睁大双眼死死盯住了处在暴风眼的楚摘星。 哪怕下摆缺了一块,依旧长身玉立,挺拔如竹。蒙眼之后更是给人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神秘与矜贵。 小师妹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希望这次也能创造奇迹。 “破。”不比段得志弄出的大动静,楚摘星只是秀口微张,虎啸首次出鞘,快如电光,居然后发先至,瞬间让这些气剑都崩散开来。 这精准度让人很难想象她还蒙着眼。 看完之后百里飞章仿佛才想起自己能呼吸,一句感叹脱口而出:“靠,这样也行!” 紧接着就被谢雨寒踢了一脚狠的:“闭上你的嘴,安心看。” 董成脸色不见丝毫好转,藏在袖袍里的手攥成了拳头:“人力有穷时,气剑无尽头。” 他现在已经不关心什么宗门面子了,只希望小师妹不要逞强,能全须全尾回来。 他有心想上前代表小师妹认输,但又看了看顶楼,还是没有张口。 师姐还没说话呢,还轮不着他。 楚摘星在崩碎这四把气剑之后才除去了蒙着眼睛的碎布,瞬移到了段得志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你也陪我练了一场。我不为难你,自己认输下去吧。” “我认……”段得志下意识开口反驳,却发现自己一点灵力也提不起来,身体骤然一软。 失去力量的段得志惊恐万分:“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力量是他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安身立命的本钱,如果失去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233章 楚摘星用剑柄拍了拍段得志的脸庞,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暂时封了你的经脉而已,不必紧张。还要多谢你为了以气化剑几乎把全身灵力给抽空了,不然我不会这么容易就做到。” 段得志看着满脸笑意的楚摘星,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击败的苦意,涩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可知道有一种剑气名叫无形剑气。”楚摘星边说着,一边并指一挥,一股无形的劲力就将擂台击出一个小坑。 “你,你是说……”段得志呼吸都紧了,明白了,他全明白了。 原来楚摘星先前一直在躲,是为了把无形剑气打入自己的身体里封锁经脉,所以她才能察觉到自己一直在强行不使用剑气。 好可怕的对手。明明一直在动手脚,自己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可,可天机阁上的资料没说过你……” “天机阁是天机阁,我是我。我不用,不代表我不会。 哦,还有,看在你天赋还不错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后补上的那两招落枫剑法别用了。 初时还没有什么问题,只会觉得腿部经脉隐隐作痛,行动无碍。练到高深处,尤其是你这样的,腿会废的。” “好。”段得志呆呆应了一句,然后灵光乍现,急切地抓着楚摘星的手问道:“你既然能看出来,那是不是有办法解决!” 楚摘星把十根手指一个个掰开,露出一个段得志觉得无比虚假的笑容:“很抱歉,贵宗之事我无能为力。” 有也不告诉你们,谁让你们踢江师姐来着,她楚摘星就是这么记仇的人。 第一百零五章 “最新一期的红榜又出来了!”距离平阳峡谷最近的栖霞城中, 不知是谁在城中的主干道上喊了一嗓子,立时就闪现出无数的身影朝着城中最为高大的建筑奔去。 一个个都速度极快,身化残影,却丝毫没有冲撞到路上的其余行人。 “爷爷, 爷爷, 这些人跑这么快是去做什么啊?”一垂髫小儿舔着手中的糖葫芦, 感觉着来自身边的轻风, 好奇地扯着身侧白发老人的手问道。 白发老者慈爱地摸了摸小孩的头:“这是城中的散修, 他们赶着去登天馆看最新一期的仙人榜单。” “他们不是仙人吗?我觉得他们跑得比山里的老虎还要快嘞。” 白发老者心道,这些算是什么仙人?全是些没有混出头的散修,素日里给人帮佣为生, 城主府丢出个除妖魔的任务都像鬣狗见了肉骨头直流口水。 若是真有本事, 也不会在栖霞城留下每逢百宗大会, 散修们必会蜂拥而至, 期盼下榻于此的各位真仙人垂青一二了。 小孩见爷爷没有立刻回答自己的问题, 不耐烦地又扯了扯爷爷的衣袖, 催促意味明显。 “比山中老虎跑得快不算什么大本事, 真仙人可以腾云驾雾,呼风唤雨。” “哇, 这个更厉害!爷爷, 我也想做真仙人!” “好, 有志气。明年你就到遴选的年岁了,到时候让你爹带着你来检测。” 一老一幼相互搀扶着走了, 其乐融融。此时此刻第一批赶到登天馆的散修已是人潮汹涌,声浪震天, 每个人都疯狂往里挤去,试图自己能成为拿到最新一期红榜的人, 尽快一饱眼福。 “开什么玩笑?筑基期的红榜第一居然变了!”一个面圆耳大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张好不容易抢出来的最新榜单,不可思议的惊呼道。 每届百宗大会正式开始之前天机阁都会新出一期榜单来应对那些在赛前比斗中崭露头角的黑马,但动作大到直接把第一换掉的还是第一次。 毕竟这榜单上不是只收录少年英杰,成名已久的中年高手也包含在内。流影小世界的底蕴不错,所以想前进任何一步都是千难万难。 “怎么可能有人把霹雳手坤成给挤下来?坤成三个月前才斩杀了黑榜排名第七的鬼影煞啊,那可是跨越了一个大境界。” “就是,来参加百宗大会的各宗筑基期弟子年龄都限制在三十岁之下,怎么能比得过坤成这块老姜啊。话说此届弟子中排名最前的人就是北斗门的楚摘星了吧。” 消息之劲爆令两个还没有拿到最新榜单的散修当即反驳道。 “你们自己看就知道了。”那个先拿到榜单的散修也不争辩,冷冷说道。 “我擦,红榜第一怎么成楚摘星了!她还是个人吗!”又有拿到榜单的散修挤出人群,看了高居首位的那个名字一眼就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 红榜虽有一百位,但散修基本只关注筑基期的五十名榜单,因为金丹期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但筑基期是能够一够,想一想的,所以大部分散修对筑基期的榜单是了然于胸。 楚摘星的在榜单上的跃升速度是出了名的异类。 人家爬榜单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爬,譬如前第一坤成,自从二十七岁斩杀一名黑榜邪修入榜起,十七年来兢兢业业追杀邪修,磨砺自身,才在三年前稳定了第一的位置,大部分人都认为他会在第一待到破入金丹期位置。 这位倒好,窜天猴式爬榜,等闲不出手,出手就必定搞个大的,排名必定会飞跃式提高。 当即就要好事者拿着手中的榜单大声念道:“楚摘星,北斗门掌门亲传弟子,年十九。 最新战绩:七十招内速败枫落无声段得志。 第234章 绰号:炼狱修罗。 本阁评价:剑意之资。” 人群瞬间沸腾了,各种议论四起。 “我去,剑意之资,这是说楚摘星可以领悟剑意,和上界那些天才一较高下吗?” “话说咱们流影小世界已经多久没人领悟剑意了?” “粗略算来应有千载了。谁叫咱们这剑道不昌呢,飞升上界的基本都是符修,没有剑修什么事。” “有谁知道上一个领悟剑意是哪位啊?” “好像也是北斗门的,不过刚领悟剑意就飞升上界了。而且那时候得有三百来岁了吧,比不得楚摘星这个妖孽,还不到二十岁。” “她真是好强,据说人还长得很漂亮。” “你可以加钱去买一份以前的榜单,那个是循例出的,有附图。我有幸见过一次,虽然只是侧脸,但的确生的极美,见之忘俗。就是下手特别重,往死里打那种。” “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个朋友就是北斗门外门弟子,据他说这位楚师叔从来是下死手,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那种。” “娘耶,这么恐怖?难怪绰号叫炼狱修罗。” “又美又能打,简直完美,好想被她打啊!”这是变态的声音。 有夸的自然就有贬的,在绝大部分夸赞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这楚摘星不会是天机阁阁主的私生女吧? 当年斩杀一个不知名姓的妖魔就上了正式榜单,现在又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弟子取坤成而代之,还剑道之姿。 真是好强的后台,天机阁强捧不怕遭雷劈吗?” 说话之人明显是坤成的拥趸,言辞中对楚摘星很是不屑。 然后就见一根红色的丝线自虚空中上飞出,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把这个人的嘴给迅速缝了起来。 如此犹绝不够,还将此人手脚反折,如同人间捆猪猡一般捆了个严严实实,并高悬在了厅堂中央,远远望去就像一个水滴状的红色大灯笼。 淡漠地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言语辱及本阁,高悬三日示众。” 偌大的厅堂中只安静了一瞬,随机又如水入热油一般轰然炸开,没脑子的蠢才,还不值得浪费他们讨论的时间。 这天机阁是上界宗门四海会的分支机构之一,遍布各个小千世界。 四海会是能与一朝二宗三派这些超级宗门并列的四教之一,在别人地盘这么说话,纯属找死。 可得躲远点,别把血溅身上了。 “这这这,找到了!第十一位,段得志,临枫殿三长老弟子,年二十六。 最新战绩:六十招内对阵炼狱修罗楚摘星不败。 本阁讯,此人为临枫殿不世出之天才,补齐落枫剑法(注:楚摘星曾言有缺陷,具体不明)现今已至剑气境,可化气为剑,最多操作四柄。 绰号:枫落无声 本阁评价:天纵之才,惜乎一败。” 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首次入榜就是第十一位,而前十都是有过越境界斩杀实绩的。 三十岁不到的剑气境,差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是谁会被挤出去。 这届榜单真的好卷啊! ------------------------------------ 栖霞城某处。 天机阁红榜的最新版本正悬在一只指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上缓缓燃烧。 看着火焰一点点向上攀爬,吞噬掉剑意之资的评语,再吞噬掉楚摘星的名字,轻笑声也随之传来:“剑意之资,挺难得的。” 一个隐藏在帷幕之后,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影子的人持不同意见:“不能为我等所用就是大麻烦,她一直很敌视我等,坏了不少事,不要因为什么惜才之心留下她。” 尔后还有一个满怀不忿的声音响彻此间:“她真的很嚣张。” “年轻人嘛,嚣张是很正常的。且由她去吧,反正嚣张不了多久了。 放心,我没有要留下她的意思,都准备好了吧?” “放心吧,宗门为此已筹谋百年,内应齐备,众弟子枕戈待旦,还有高人相助,早非吴下阿蒙。 云苍昔年重伤濒死,这些年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冢中枯骨尔,不足为惧,至于其余人,不值一提,此番必是万无一失。” “嗯,那就好。别忘了,把尾巴扫干净,这里的人有任何一个逃出去都是麻烦。” “放心,他们跑不了。” “那我就先回去准备,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登天馆中,两位青年男子正在下棋。 执黑棋男子说道:“听说你已经吩咐下面收拾好包裹了?” 执白旗男子说道:“是啊,反正也待不了多久了,还是早准备为好。” 执黑棋男子浅笑道:“真是狠心呢,魔族显踪,图谋玄武大帝道统,此方小世界亦有倾覆之危,你们四海楼同为玄武一支,居然在忙着跑路吗?”不过脸上并无多少悲悯之意。 执白棋男子不疾不徐将包围的黑子取出,反唇相讥道:“七十二阁还是天庭一支,有除魔卫道之责,不如你们出手,解此厄难如何?” “一饮一啄,有天注定。命轮旋转,人力难及,我七十二阁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此局是我输了,难得下界来寻你下场棋,没想到还是下不过你。不玩了,等你收拾好上界来寻我吧。” 第235章 执黑棋男子很是坦荡的一摊手,把手中黑子往棋个盒中一丢,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 执白棋男子在棋盘前呆坐良久,这才把手中白子往窗外一掷,任由它被滔滔江水卷走。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是为变数。 师傅临终前曾言变数在此,不破不立,可千万别让他失望啊。 申请在此方小世界驻守也有十几年了,一下要走还怪舍不得的。 算了,不能全靠命数,因为算卦的才知道卦象有多不靠谱。 还是算一卦看能不能给龙族那位遗珠提个醒吧,听说那位除了极度不服管教之外,是个无可指摘的完人,心眼子比蜂窝还多,正好认识一下。 咦,悬心铃居然主动示警,不准自己提醒?唉,可惜了,这么好一个机会。 第一百零六章 “虎头鞋、虎头帽、小衣服、拨浪鼓、拨浪鼓……我的天, 楚师妹你怎么连婴儿床和摇摇车都买回来了!还是双份的!这就是你和谢师姐出门逛了一天买到的好东西?”百里飞章一点点从楚摘星的乾坤袋往外掏东西,语气逐渐暴躁起来。 这些玩意哪都能买,非要在这栖霞城备齐是种什么毛病? 而且买那么多做什么! 韩俊良那个混蛋在宗内的时候一有时间就去百转竹林里劈竹子,光婴儿床都已经编出来三个不同花样的, 而且还在持续琢磨中, 生怕他们这些人不知道他父爱爆棚。 现在好, 又多了两张, 估摸着等到那孩子降生之后, 能每天都换张床睡。 谢雨寒偏头不去看身边满脸无辜的楚摘星,偏头捂嘴轻笑道:“这还是我好不容易才劝下来的呢,不然照楚师妹的性子, 她能把那个店铺给包圆了。对了, 那老板还是个散修, 把楚师妹给认出来了, 还问她是不是血狱修罗。” 有弟子凑趣问道:“那楚师妹是怎么答的?” 楚摘星顿时急了, 也顾不得百里飞章的调侃, 大声嚷道:“谢师姐!” 谢雨寒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哪里会怕她这点威胁,毫不留情把她给卖了个干净:“楚师妹说啊, 血狱修罗不是在挑战别人就是在被人挑战的路上, 哪里会是来买婴孩用品的人, 成功把老板给糊弄过去了。” 她把楚摘星当时的表现惟妙惟肖地给模仿了出来,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百里飞章还添了一把火, 摇晃着手中的乾坤袋戏谑道:“血狱修罗可不是会买这些东西的人哦~” 被师兄师姐联手调侃,楚摘星面子上挂不住, 劈手从百里飞章手中夺过自己的乾坤袋,气鼓鼓说道:“哼, 就是我买的,这次回去齐师姐就要分娩了,再去给我那侄女置办就来不及了。” “什么侄女,照我说,还是个小子来得好,到时候我好带他去玩。咱们这一辈和你差不多大的都是姑娘,小时候也没办法带你们好好去玩。” “不要,要女孩!”楚摘星难得执拗起来。 百里飞章有意逗她,故意说道:“男孩,就是男孩。” “女孩!” “男孩。” 楚摘星上下两排牙齿很是亲密接触了一阵,这才恶狠狠说道:“赌多少?” 百里飞章笑眯眯竖起了一根手指。 楚摘星忽地展颜一笑,扬了扬下巴:“好,那就一万块灵石。” 百里飞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真傻,真的,没事和小师妹这个拥有灵石矿脉分红的大富婆打什么赌啊。原想着只是赌个一千块玩玩,却直接被抬到了一万块的高价。 要是赢了还好,输了就只能打碎牙和血吞了。 百里飞章这幅情状落到其他弟子眼中哪里肯放过他,都是大声起哄起来,反正看个热闹,输的又不是自己的灵石。 “百里师兄,不要虚,就和楚师妹比!” “地坤峰的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百里飞章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这时董成与韩俊良一左一右拥着孟随云走了进来,董成知道师姐是个不喜欢管事的淡漠个性,于是先一步开口道:“在闹些什么呢?这声量,差点就把房顶给掀起来了。” 众人行礼已毕,都是面面相觑。这话怎么好说嘛。当着掌门大师兄和大师姐的面说他们这批宗门中最为精锐的弟子在起哄做赌,赌的还是韩师兄未出世孩子的性别? 这也太混账了。 就算说出来大师兄和大师姐能放过他们,那父爱爆棚正愁无处发泄的韩师弟还不得把他们锤的满世界蹿啊。 这里也只有楚师妹一个人能稳胜过韩师弟,挨不着这一顿打。 现场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和先前的喧闹截然不同。 孟随云的目光落到了楚摘星的身上。 她有预感,这事和摘星脱不了干系,不然早就告状告得比谁都欢快了。 自己养出的这个孩子,坏心眼可多了。 董成也顺着孟随云的目光也落到了楚摘星身上,暂时不明白怎么回事,那跟着师姐准没错。 被这两位盯着,任谁都会有些压力,楚摘星也不例外。 不过她抗性更高,眼珠滴溜溜一转就有了主意。整个人平地一跃就挂到了孟随云身上:“师姐,我今天去外面玩听说了再过七日就是城中的社火节,到时候会有可多好玩的,你能不能陪我去玩啊?” 第236章 谢雨寒暗暗给楚师妹的应对竖了个大拇指,这在大师姐面前还敢顾左右而言它,使劲兜圈子的也就只有小师妹了。 孟随云无奈地看着如同莬丝花一般缠在自己身上的楚摘星,问道:“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师姐你就陪我去嘛!”楚摘星才不会傻到去回答,只是又摇了摇孟随云。 这是两人相处的日常状态,但被这么多师弟师妹看着,尤其是很多剑修弟子看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天呐,素日只听说凶如虎的楚师妹在大师姐面前温驯得如同小绵羊,说往东绝不向西,但没人告诉他们楚师妹还会这么撒娇啊。 这就是从小带大之人拥有的待遇吗? 孟随云如玉的白净脸庞上漫起一抹绯红,小声斥责道:“你先下来再说。” 热气呼到楚摘星的耳边,她下意识偏了偏脸,把自己更深地埋入了孟随云的肩膀里,就势缠地更紧了些,嘻嘻笑道:“师姐你先答应我。” 孟随云见两位师弟都转过了脸,一副没脸看的样子,心中微急,只能松了口:“你此次拿到第一我就陪你去。” 楚摘星双脚这才落地,一脸饕足样,像极了吃足了鱼的小猫。 “你呀。”孟随云使劲点了点楚摘星的额头,颇有些咬牙切齿。 但其余的动作是一点都没有,她现在是拿楚摘星这个自小养大的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只剩下这种程度的责备了。 谢雨寒在下面偷笑,真是难得看到大师姐吃瘪呢。 拿到第一就陪着去的承诺真是太敷衍了,以楚师妹如今红榜第一的排名,完全就是三个手指捏田螺——万无一失。 以前也没看出大师姐这么要面子,不过在今天之前也不知道小师妹能这么娇俏的撒娇。 或许对这两人来说,彼此才是特殊的存在,所以才会展露出那不为人知的一面。 谢雨寒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一惊,旋即狠狠把自己这个心思给压了下去。 一天天的瞎想什么呢,当年瞎猜测韩师弟和楚师妹之间关系受的伤已经够了。转眼间韩师弟都要为人父,楚师妹也出落地更加标致。 谢雨寒你个憨憨,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大师姐和楚师妹之间就是很正常的抚育之情。一定是这样的! 谢雨寒在心中念了许多遍,才把自己心中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连董成主持的作战前鼓励会议具体讲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又两日后,百宗大会正式开始。 首先开始的是元婴期的比试,因为限定条件是参与者必须在两百岁之内,所以除了孟随云之外也只有三个人参赛,身份都同孟随云差不多,顶尖仙门大派的嫡传弟子。 修行愈往后,宗门的底蕴和资源供给就愈加重要,不是光凭天赋就能弥补的。基本到了金丹期,参加的弟子就全是仙宗大派的嫡传了。 因为孟随云参加了元婴期的比斗,北斗门相较于其它无人参加的宗门先天就高了一截,这次可以争一争已经两届都没有拿到的前三了。 楚摘星特意抢了个前排的好位置近距离观赛。如今有关她形貌、特征、性格的消息满天飞,不少坐在自己宗门位置观战的人都不时朝这边瞟来,暗中观察着这个之后最为强劲的对手。 还有些胆子大,脑子活的别宗弟子在北斗宗弟子中搜寻自己的熟人,悄摸发飞符过来拐弯抹角的探问虚实。 他们是各自宗门的精锐,不会去质疑天机阁的榜单排名,但楚摘星在外的战绩实在是太少,任何一点情报都弥足珍贵。 筑基期比斗的百舸争流又不是单打独斗,若是大家联合在一起斗她一个,也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 其中以常年在外面跑的百里飞章收到的飞符最多。 百里飞章把手中的飞符一张张看过去,忍不住笑出了声。 韩俊良从旁凑过来看热闹:“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百里飞章和韩俊良关系非同一般,直接把手中的飞符往韩俊良手中一塞:“你自己看吧。这里边居然有夯货问我楚师妹是怎么修炼的。 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他啊。平常瞧着多机灵的一个人啊,现在居然傻了,真不想说我认识他。” 韩俊良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望了一眼小师妹那挺拔的背影。 人的名,树的影,小师妹后发先至,眼瞧着要挑起他们这一代弟子的担子了。 盛名之下,众人心颤。 韩俊良也不征求百里飞章的意见,刷刷在这道飞符上做了回复,写的正是,我师妹天生剑修,一见便会,无有它途。 之后便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场中,不复多言。 平阳峡谷是遍布整个流影小世界九河水系的源头,相传当年<a href="https:///tuijian/honghuang/" target="_blank">洪荒大世界崩碎成三千世界时,流影小世界当时唯有平阳峡谷拥有为数不多的修士和人族。 先辈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这才慢慢将流影小世界开发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此处不仅风景雄奇壮丽,人族众生愿力也最为浓郁。 九河奔腾的河水从一眼望不到边的天际落下,将整个峡谷凿成两半,在两侧分别形成了一条光滑如镜的陡峭弧线。 孟随云她们这几个元婴期修士要比的便是看谁能在这两条弧线上行走地更远。 第237章 听起来很容易,实际执行起来却正好相反。 此地有润泽众生的功德之力和最早一批人族修士留下的众生愿力,能将任何修士的灵力压制地动弹不得。 若想前进,只能依靠自己所悟的大道之力来抵消掉这份外在压力。 换而言之,对所悟之道理解越深,能行进的路程也就越长。 刚开始四人还能齐头并进,孟随云混在其中并不显得出挑,偶有讨论她的,也只是在关注她高出一截的样貌和她的炼丹术。 三百五十步之后,差距就慢慢凸显出来,兑泽岛的那位嫡传弟子速度首先慢了下来,被落到了后面。 五百步之后,玄元宗的嫡传弟子也被拉开了距离。 唯剩下那位火云堡的修士紧紧跟在孟随云之后。 六百步、七百步、八百步…… 两人还是难分轩轾,那位火云堡的弟子就算偶有落后,也很快就能重整旗鼓追上去 观战的人群逐渐喧闹了起来。因为走这条九河之道还有个说法,千步之后,化神可期。 如果没有意外地话,这样的天才必将飞升上界,突破至化神期,流影小世界碍于承载度,是留不下这样的人才的。 上上一届迈过千步的是玄元宗的一名弟子,听说已经飞升上界成就化神,还为玄元宗搭上了上界大宗门的线,是以玄元宗这些年才如此飞扬跋扈。 而再往前推一届,走过千步的则是云苍上人,不过他在探索遗迹之时不幸身受重伤,已然没了突破希望。但他实力强横,暴躁护短的性格尽人皆知,所以等闲也没人敢招惹北斗门。 如果此番孟随云再走过千步,他们就要重新掂量一下该怎么对待北斗门了。 大宗门一时低谷并不可怕,只要有新血注入,后辈弟子得力,很快就能再回巅峰。 有孟随云、董成、楚摘星这些别宗可望而不可得的天才弟子,有朝一日压过风头十足的玄元宗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随云终究是迈过了千步,成功引起巨大的议论之声。 不过按照她本心,她是不想出这个风头的。 无奈来之前答应了云苍老头,必要拿个第一回来,而那位与她相争的火云堡弟子又太拼命。 为了拿第一,连本命道影都展露了出来,强行走过了千步,孟随云也只能待那位火云堡之人力竭后又走了三步赢下了比斗。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孟随云并未使出全力,毕竟她可没像那位火云堡弟子一般展露本命道影。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她深不可测。千步只当等闲,谁知道极限在哪啊。 有好事者又看了一下天机阁排出来的榜单,于是一个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北斗门可能要把这届百宗大会的第一给包圆了。 北斗门当兴,兴在此届! 第一百零七章 于是压力来到了董成身上。 金丹期修士的比斗方式又有不同, 采取的是遭遇战的模式,即所有符合要求的修士打散,随机投入一片固定的区域之中。规则很简单,两人若碰面, 必得分出胜负。胜者留, 败者走, 时限三天, 每天唯有一次机会可以服食丹药修补伤势。 这种比斗方式的随机性很强, 也有过开局两位夺冠热门就打了个两败俱伤,最后被名不见经传的捡了便宜或是有善于匿迹隐踪着苟到最后拿了第一的事。 而且经常造成比斗愈到后期,夺冠热门愈会陷入围攻的境地之中。多是抱着我赢不了, 你也别想好过, 要是成功了, 那就是一本万利的想法。 听说曾有宗门抗议过这种比斗方式, 却被一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福薄者难担当大任一句话给怼了个哑口无言。 正是由于这特殊的比斗机制, 即便董成曾在类似机制的宗门百人战中磨砺过, 现在高居夺冠第一热门,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把第一成功拿回来。 偏他还不能说什么, 嫌弃师姐师妹发挥太过出色?这话甭说他说不出口, 但凡他敢说一个字, 回宗就得被师傅锤得满地找牙。 不过董成也不愧是被云苍上人精挑细选才选出来的衣钵继承人,身后又站着孟随云这个本界排名第一的炼丹师, 各种珍贵的疗伤丹药直接拉满,还真让董成在鏖战三天之后, 以半招险胜了兑泽岛的那位对手,成功拿到了第一。 流言蜚语满天飞是一回事, 但看着玩笑般的留言一点点成为现实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董成成功拿下第一之后,各大宗门都没办法稳坐钓鱼台看戏了。 若真让北斗门在此次百宗大会上把三个境界的第一给包圆了,他们哪里还有面子? 而且散修们又最是慕强争胜。自己完成不了的梦想,耗尽心血也想让子女帮忙实现。北斗门现在的战绩拿出去都足够让许多散修下定决心举家前往北斗门的控制范围,为子女的未来铺路了。 这董成就是个现成例子,他生身父母就是火云堡势力范围内的散修。因为其父极其钦佩云苍上人,这才在他到遴选年岁时不远万里把他带到了北斗门中。致使火云堡不仅惨失这个仙苗胚子,这次还被打得惨不忍睹。 万一楚摘星真把包圆第一这份流言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那受害者就绝不止火云堡一个宗门了,流影小世界的宗门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过。 没有什么会比潜在人才的流失更让宗门肉疼。 第238章 所以在筑基期弟子比斗正式开始的前一天,又有一个消息迅速在宗门中传遍了。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为今后百年计,共抗北斗门。” ------------------------------------- “小师妹,他们商量着要一起对付你呢,你不担心?”董成昨日受的伤势还没好完全,脸色还透着一股潮红,却十分有兴致的打趣着楚摘星。 楚摘星却看也不看他,一双含情美目只直勾勾地盯着孟随云的腰间。 如此异状自然是很吸引人的,孟随云不知道摘星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在人前无声撒娇胁迫这一招,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招对她很管用。 摘星就是吃准了自己不会在人前收拾她。至于人后,反正好处已经到手了,摘星才不会在乎呢。 孟随云暂时还没想到该如何应对摘星这一招,所以这一场也败得毫无悬念,只得在乾坤袋中摸了一阵,朝楚摘星丢了一个小布袋。 楚摘星急忙接过,往嘴中塞了一块才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就差瘫在椅子上了,丝毫没有平日里端正的姿态。 孟随云只得叮嘱了一句:“你省着点吃,只剩下这一袋了。要是吃太快,回程可就没得吃了。” 楚摘星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一块,回味似的又咂了咂嘴,随后又往嘴中塞了一块朝思暮想的榛子酥。听到孟随云的话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毫不掩饰自己敷衍的态度。 因为楚摘星心里明镜似的,师姐说谎骗她呢。至于证据,楚摘星前不久才用两块药灵气从沈宿和林星那换来了消息,师姐昨日在厨房里待了一晚上,少说也做了六碟子点心。 应该全是预备着给自己庆功的。 见小师妹不仅不回答自己,整个人还没了正形,他不得不加重语气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楚摘星这才如梦初醒般挥了挥手,含混道:“不怕,来多少打多少。” 为了师姐的庆功糕点。 翌日,比斗如约举行。 这是关注度最高的一场比斗,人数够多,参考意义足够,直观的视觉冲击最强烈。 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百宗大会,所有与会的宗门都会派出队伍参加,因为不是每个宗门都能有符合参赛要求的元婴和金丹期修士,但二十个三十岁以下的筑基期修士咬咬牙还是能挤出来的。 楚摘星听着耳边这仿佛能将九河水震出河道的加油声,心潮澎湃。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阵仗,宗门大比与之相较,宛如稚童和成年壮汉角力。 不过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被欢呼加油声惊得一个趔趄的小少年了。 楚摘星生性好强,不喜凡界女子及笄礼后就闺中待嫁,以后相夫教子那一套。所以孟随云早就答应过她,年满二十时按照北斗门传统的规矩为她办一个冠礼,意为褪去稚气,可为宗门基石。天地广阔,尽情遨游。 楚摘星一直在掰着指头数日子,也一直在以师姐口中成熟大人应有的品质严格地要求自己,因此面对如此大场面还能稳得住,只是略握了握手中的剑,把有些飘飘然的灵魂给强行扯到了地面上。 楚摘星定下神之后甚至还有余力做了一个简短的赛前动员,她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对着天空指了一圈 :“听到这些欢呼鼓励声了吗?很振奋人心是吧,但这些声音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属于我们的。拿下第一,这些就全是我们的。为宗门扬威,替自己争名。诸位同门,勉之!” 这二十个人里面楚摘星年纪最小,但楚摘星领头的位置早就在来这路上的比斗中就确立了,所以并无人有异议。 也不知是谁先伸出了手,然后一只只手掌就叠了上去,最后一齐发出喊声:“头名!” 声遏行云。 北斗门的高调很快就遭来了报复。 筑基期比试的内容是各宗参赛弟子驾驶小型灵舟,逆九河而上,按到源头的先后排名。 百余艘灵舟在九河宽阔的江面上一字排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逐渐弱了下来。连平缓的河水都在附和心跳声一般,让人逐渐平静下来,全身心沉浸在这种气氛中。 一声尖锐的鹤鸣,比斗正式开始。 各宗虽是在同一起跑线出发,但越往上游,水流越急,阻力便越大,河道也越狭窄,各宗为了争到前列,便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楚摘星作为掌舵人,就是站在船头,把握灵舟前进方向,选择路线,并作为最强劲的矛头凿穿一切敢于阻拦之敌的。 北斗门选出来弟子的综合实力很高,行不及三里地就冲到了第一梯队中,而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朝前行进,就像一张被吹满的帆。 按惯例,似北斗门这种前期突进很猛的宗门,不属于被先招惹的对象,通常是到后半程灵力和注意力都下降时才会和实力相仿的宗门捉对儿拼杀。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北斗门今天是被围攻了。 楚摘星刚选好路线,就见两翼至少有六艘灵舟包抄过来。 楚摘星心念一动,虎啸就自动出鞘到了手中,她头也不回说了一句:“二师兄,替我稳住船身。” 正在擂鼓的韩俊良短促地应了一句嗯。 擂鼓人的活计便是通过鼓声传递讯息,在掌舵人战斗时指挥同伴创造一个稳定的后方,必要的时候也是要出手阻挡掌舵人暂时拦不住的敌人的。 第239章 从这一点上来说,楚摘星和韩俊良是同辈中最为合拍的。他们俩自小玩在一处,情分非比寻常,默契自然也不一般。 所以无需楚摘星解释什么,韩俊良就窥破了她的意图。 小师妹是打算一举荡平,杀鸡骇猴。于是韩俊良手上放轻了些,鼓点变得缓慢低沉,这是示意催动灵力促使灵舟前进的弟子们放慢速度,暂且求稳。 楚摘星持剑屹立在船头,就像一座不能被翻越的大山,她采取了最为激进的方式,不闪不避,直直冲入了包围圈中。 这一切做起来其实极快。 不过眨眼的功夫,几艘灵舟就快要撞到一处,楚摘星能看到对面之人脸上的狞笑,听到侧后方粗重的鼻息,肋下还有堪称炽热的温度在急速逼近着,也不知晓到底是谁瞄上了这处,准备抽冷子来上一下。 从表面上看来,楚摘星就像落入陷阱的危险妖兽,即便强大,也只是孤立无援,枯坐待死。 不过随着楚摘星周身剑气勃发,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有三艘灵舟的掌舵人直接捂着眼睛一头栽进了九河之中,另外五艘灵舟的掌舵人也短暂地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就被楚摘星拍入了河中。 不过三息功夫,就有八个宗门失去了参赛资格,百宗大会的旅程宣告结束。 如同下饺子一般的密集落水声让其余试图赶来围攻的宗门望而却步。 这天机阁上怎么没说楚摘星已经进入剑气境了!还是无形无色的!有这种威力巨大,且防不胜防的攻击手段,他们这些小宗门冲上去不就是送肉上砧板么! 一定又是那些天杀的大宗门,又知情不报,忽悠他们做填旋! 别的宗门都在破口大骂,唯有段得志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前期挑衅一下还是有好处的啊,至少在场之人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楚摘星那个变态的实力了。 打什么打,争什么争,跟在北斗门的灵舟后面闷声发大财不舒服吗? 那架势整的好像只要阻止了北斗门拿第一,那些潜力股就会投到你们门下一样。大宗门天生就存在资源优势,很容易形成虹吸效应,就像自己前世那些重点学校一样,狼多肉少。 与其这么争,不如重点关注一项,形成特别优势。段得志觉得临枫殿专注剑道就挺不错的。 段得志已经想好了,携他上了红榜之名,要是再百舸争流中再取得一个靠前的名次,回去之后就把剑道强宗的名头打出来,不信招揽不到好人才。 似董成父亲那样有积蓄的狂热家长毕竟还是少数,就近入学,按片划区才是时代主流。 北斗门放下豪言拿第一,他临枫殿想一想前五也没什么错吧。 就在段得志暗中忖度的时候,一众小宗门也及时停下了冲锋的步伐,楚摘星就势凿沉了两艘拦在面前的灵舟,看着一票人在水中扑腾,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二师兄,走了!” 韩俊良默许了小师妹的挑衅举动,鼓点重新变为短促明快,一阵快过一阵。 北斗门的灵舟很快就冲到了前五的位置,此时对于北斗门而言,比斗才算正式开始。 第一百零八章 宗门本代剑修领袖楚摘星天生杀意浓厚, 这是北斗门高层小圈子中尽人皆知的事情。 此杀意并非是指强烈,迫切想要剥夺他人生命权的欲望,而是对生命流逝的漠然与冷淡的姿态。 不仅是对他人,对自身也是如此。 北斗门的核心弟子入门后的第三年会有一次见血试炼, 其目的是为了让弟子们克服对杀戮的恐惧。 而且还不是广义上的凶兽猛禽的血, 而是特指人血。 通常采取的方法是把弟子丢到下辖的城池中去做几个月刽子手, 专门处决那些罪大恶极之人, 捎带着还能巡查监督一下司法系统。 凶兽猛禽虽然凶恶, 但分属异族,真动起手来心理压力也不会那么大。 人就不一样了,当见到鲜血从与自己身貌差不多的同族身上迸出, 斗大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 沾满了灰尘, 生机逐渐断绝。 而这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的实感反馈回来后, 大多数弟子会当场吐个稀里哗啦, 嚎啕大哭, 小部分弟子会夜不能寐, 辗转反侧好几天,更有甚者这种感觉会绵延几个月。 年方十岁就经历这一切的楚摘星在面对此事时却异乎寻常的淡定, 不仅面色无异, 行动如常, 还在工作间隙抓了两名采花贼回来,非常努力的为自己增加工作量。 于是楚摘星这场见血试炼只持续了三天, 就被领队的长老连人带行李给送回了宗。 生怕把楚摘星的杀意养得更加浓厚,好苗子陷入杀戮中不可自拔。 好在时至今日, 楚摘星的杀意都没有到不可自控的地步,人还变得愈发活泼开朗, 与寻常少年无异。 因此当楚摘星初次在不知内情的外人面前展露这一面时,收到的反馈十分惊人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你这个疯子!”火云堡的掌舵人赵修安冲着胸前已经炸开一个血洞的楚摘星怒吼了一声,但手上的动作却无比诚实,主动操纵灵舟让开了足够的空间,放北斗门的人过去了。 “多谢。”楚摘星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意,朝着赵修安点头致意。只是脸上尚未干透的血迹顺着脸庞一滴滴流下,彰显了其人并不是如脸上笑容那般好说话。 第240章 望着楚摘星持剑远去,仍旧挺拔如竹的笔直背影,赵修安狠狠朝江水中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随后大口喘着粗气,也不知是在缓解伤口的痛楚还是强迫自己忘却方才那一幕幕带来的恐惧。 楚摘星这个人太疯了!果然是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这楚摘星行事激进,几可比肩魔修,难怪能在黑榜有一席之地。 掌舵人之间的比斗不比擂台较量,毫无辗转腾挪的余地,一旦碰上就只能硬桥硬马干架,但楚摘星这种宁可硬挨上自己擂鼓人一击也要给他一剑的打法他是从来都没见过。 北斗门你们赶那么急是忙着去投胎吗! 现在赛程才刚过三分之一,不留点劲很容易后半程乏力的啊!现在赶上去,等着被前面那四个围攻吗? 那四个可不是小宗门,也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算了,还是别管楚摘星那个疯子了,先把后路稳住后路再说。和楚摘星只是缠斗了三招而已,这些个小宗门就像见到鲜血的秃鹫一般围了上来。 你们这些混蛋,插什么队? 都滚啊! 道爷我打不过楚摘星还打不过你们吗! 分波! 一道泛着蓝光,玄妙非常的符文自空中迅速落到了水中,湍急的九河水瞬间变得平缓下来,自中间一分两半,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许多跟在妄图捡便宜的小宗门猝不及防之下就连船带人陷入了沟壑之中。 这下连水花都没有一个,就有十七个小宗门被踢出了比赛。 其余幸存者眼瞧着赵修安充血的眼眶,捡便宜的热切心思瞬间冷了下来。 楚摘星有打虎的本事摸得老虎屁股,他们这些人一个滑铲上去就是给老虎加餐的。 被赵修安这么一闹,百舸争流比斗的三大梯队是彻底稳定下来了。 打头的是玄元宗、北斗门、兑泽岛、火云堡、云峰阁、赤星宫这六家传统的强势宗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北斗门在摆脱小宗门的纠缠之后,势头不减,成功突破火云堡的拦截,正在对着前四家奋起直追。 紧随其后的是临枫殿和以紫云楼为代表的云州四宗,不过被火云堡来了一下狠的之后,现在没人敢跟得太紧,看样子是打算一直保持距离到最后了,目前唯一的悬念就是守望互助的云州四宗能不能把临枫殿给挤出去,包揽第七到第十位。 落到最后的就是那些纯属来长见识的小宗门,不过他们也不太在意名次了。因为得益于北斗门和火云堡那两下狠的,赛程还未过半,参加的宗门总数就回落到了一百之内,只剩七十多个,比许多宗门预想的成绩还要好。 就算现在就被淘汰出去,也能得一份气运分润,不过数量相比完成赛程要少上三分之一,所以只要平安到达终点就算大胜利。 第二第三梯队现在已经没了多少看点,一直在奋起直追的北斗门和浴血而立宛如天神站立在船头的楚摘星就成了整场比赛最大的看点,欢呼和加油声如楚摘星赛前所说的一般尽数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一直端坐在云头的孟随云神色非但不见半分轻松,眉毛还都打起了结,浑身散发着不要靠近我的低气压。把本该最亢奋的北斗门炼气期弟子给压得噤若寒蝉,一句加油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情况看得云绍上人是脑壳疼,别家都那么看好自己,加油声喊得震天响,大师侄这唱得是哪一出啊? 周围这些宗门看自己这边的眼神都不对了。 不过云绍上人也是有些怵自己这个师侄的。 因为说是师侄,其实并没有打过几次交道,印象全是来自于楚摘星和掌门师兄的只言片语。而且真论起实力,这位能轻松走过九河道千步的师侄未必就弱于她这个空长年岁的。 宗门有天才弟子就是有这一点不好,长辈的威权被实力给反压制了。 所以云绍上人朝董成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位打交道更多,实力也能稳压一头的师侄上前问一问情况。 董成整个人都不好了,触大师姐的霉头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呢。 除了小师妹能仗着宠爱反复横跳,师傅都未必能得到多少面子。更别说他估摸着现在的情况八成和小师妹脱不了干系,实在不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时机。 可没办法,谁让他是小辈还打不过呢,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前问道:“师姐,你这是?” 董成还略带着病容的苍白脸色令孟随云不由自主收敛了自己的气势,只扬起下巴朝着北斗门所在灵舟的方向点了点,十分沉痛地说道:“都和她说过多少次了,要惜身,惜身!她脑子又不差,明明可以更安全地达到目的,结果还是这么不管不顾,闷头闷脑往上冲! 韩师弟的对战风格就要更沉稳一些,你也是教过韩师弟的,可有什么诀窍?” 看着师姐真挚的目光,董成一时语结,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把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师姐您不妨试试把小师妹的伤药份额给减去一半。” 孟随云何等聪慧之人,一听就明白了董成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说因为自己给的各类疗伤丹药太多,摘星即便受了伤也能及时得到治疗,给了她以伤换胜的底气。 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要真减了份额,摘星受伤了又得不到及时的治疗…… 还是算了吧。对于摘星,她不在现在的基础上加倍给就算很克制了。 第241章 董成一见师姐迅速变换最终却趋于平静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这次的指导意见又被拒绝了。 不过他一点也不气馁,因为已经习惯了。 大师姐嘛,老双标了。 药阁的打了快十年的报告,才争取把大师姐每月上缴的丹药提高了半成,小师妹的乾坤袋里却从来都是满满当当,连出宗在外镇守的那三年也不例外。 两人闲话这段时间,孟随云终于收了气场,炼气期的弟子已经在云绍上人的示意下把加油声给喊了起来。 北斗门的灵舟在狂飙三十里之后终于咬上了兑泽岛灵舟的尾巴! 楚摘星身上有不少血渍已经干涸,与衣物融为一体,深褐色的血点不规则的点缀在淡蓝色的布料上,就像一朵朵妖异的花。 楚摘星并不是孟随云所说的那般不惜身,她如此拼命只是因为在先前与小宗门的缠斗中改了主意。 她想证明一件事,北斗门拿下此场第一是以巨大优势压服所有宗门,实至名归。而非激烈争斗之后以极小的优势拿到,让输家狡辩什么棋差一着。 你们不想见到的,那我就非证明给你看! 事实证明,分波是个好招式,顶尖宗门都喜欢用这一招。兑泽岛的擂鼓人见楚摘星驾驶着灵舟狠狠撞了过来,当即使出了这一招,掌舵人傅雨也从船头跃到了船尾,抢先对楚摘星发动了攻击。 对掌握了远程攻击手段的剑修要是不能取得先手优势,接下来打就麻烦了! “炎龙掌!”大股火焰吐出,在空中结成火龙形状,直朝楚摘星袭来。 霎时间龙吼震天,火星四溅,连九河水都剧烈沸腾起来。 楚摘星知道自己是碰上硬点子了,兑泽岛掌舵人烈龙煮海傅雨,高居红榜第一十四位,靠的就是这一手灵力化形的本事。据说距离挤进前十也只差一场能够服众的战绩。 似二师兄现在还只能做出盾、箭、刺、鞭这种基础的形态,傅雨就能把灵力捏成更为复杂的形状了,这代表着对灵力更高程度的掌握和更为精细的控制。 虽然这条龙有点丑,和楚摘星在玉简中看到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好歹是捏出来了。 楚摘星感受到了脚下灵舟正在剧烈颠簸,那是持桨的同门们正在奋力抵抗分波带来的影响,避免灵舟被拖入深渊之中。 她并不担心这个,因为这早就排练过了。各大宗门都是老对手,对方有几斤几两清楚地很。 如此近的距离,她只有一剑的机会。要是不能一招击破,肯定会被得势不饶人的傅雨给轰下去,好不容易追回来的距离会瞬间丧失。 百舸争流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此,没有诱敌深入,没有卷土重来,没有重整旗鼓,只有见面即战,一招定胜负。 加油声是在瞬间停下的,众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楚摘星能挡下吗?” 从红榜的排名来看是能赢下的,但奈何楚摘星不按常理出牌,不稳扎稳打,一路疾追,用伤换胜,现在伤势已经不轻了。 “第九杀剑,破。”楚摘星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剑气便在剑尖汇聚。 刺出平平无奇一剑。 天地失色,星光充斥在这方天地之中,透明的剑气从四面八方刺入火龙的身体之中,傅雨只觉寒光扑面,下意识闭了眼睛,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进入了耳中:“自己让路,我不拍你下水。” 第一百零九章 傅雨直到给楚摘星让了路, 整个人才如梦初醒。 她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楚摘星疯不假,但没有完全疯。 百舸争流的比斗不比其余两项,准确来说是高端战力少上一些不太打紧。 筑基期弟子却是宗门基石, 决定着宗门在未来较长一段时间内能否拥有足够的后备力量去控制所掌握的地盘, 所以在气运分配上天道会更侧重百舸争流的名次。 如果说元婴期和金丹期的比试更像是展示宗内的天才弟子, 向其他小宗门秀肌肉, 展示威慑力。那百舸争流的比试就是在告诉与会的小宗门们流影小世界的规则由谁在制定, 想好好生活就得看着点眼色。 所以六大宗门虽然内斗不休,但对外还是保持着默契。最大份的肉只能烂在只属于他们的小锅里。别的小宗门想上前捡便宜分一口汤,那是绝不可能的。 几千年来百舸争流的前六位一直在他们之间打转, 除却实力上的确强过一筹的硬实力, 就是因为这点心照不宣的默契。 看楚摘星已经被血液浸润到打绺的头发, 任谁都会把她往神挡杀神, 佛挡杀佛, 出手绝不容情那方面想, 可楚摘星居然保持了应有的克制, 这么轻巧地就放过自己了。 该说真不愧是云苍上人的弟子吗?这行事风格和传闻中的云苍上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自己把楚摘星那个疯子给放过去了,这下头疼的该轮到赤星宫和云峰阁了, 傅雨幸灾乐祸的想到。 此二宗地处边州, 不比中原富庶, 人烟也稀少。不过也正应了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句话,民风十分剽悍。 其中有不少人有巫族血脉, 生而能跑,见风就长, 天生神力,铜皮铁骨。所以这两宗虽声名没有另外四宗响亮, 可无论是战力或战斗意志,都是六宗的佼佼者。 而且这两宗还极为抱团,在历届百舸争流比斗中都互为奥援。联手阻敌,往届若想突破这二宗的防御,只能等到冲刺阶段各宗混战,大家各凭运气。 第242章 楚摘星现在这一头撞上去,就算实力再强,也够她喝上一壶的。 傅雨正美滋滋的想着,就见前方数道血柱冲天而起,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低沉隐忍的痛呼声。 居然这么快就突破两宗联手防御了! 那是?傅雨目光凝聚在了血柱之中那点异色上。 古铜色,是两只胳膊!也不知道是赤星宫还是云峰阁的,亦或者两峰都有。 傅雨只觉一阵凉意从脚底板急速蹿到了天灵盖上,整个人无比清醒。 楚摘星方才还保留了实力,她居然是在以不要伤到自己为目标输出力量。如果遇到非常顽强的抵抗,这个疯子就会使出能伤害人的力量。 甚至是直取性命的杀招……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要是刚刚楚摘星也把自己视为了巨大的威胁,傅雨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是示意在后擂鼓的师弟加快速度。 疯子也是有疯子的好处的,先前只是远远缀着云峰阁和赤星宫的灵舟是因为自知不是敌手,想等到冲刺阶段上去浑水摸鱼。 现在都有人被楚摘星削去一条手臂,战力必然大损,是时候上前去捡一波便宜。 该死,兑泽岛的人怎么也追上来了! 这帮混蛋,平常见不着,占便宜比谁都快! 说来也巧,此时傅雨和先前的赵修安所想是一模一样。 打不过楚摘星那个疯子,还打不过你吗! 四宗在赛程刚刚过半的时候就混战到了一处,你争我夺,十分热闹。但无论是哪个宗门暂时取得了领先,都默契的离着北斗门的灵舟十里远,静静等着下一场混战。 楚摘星那个家伙太疯了,惹不起。 手臂被斩断了无非是寻颗三品丹药断肢重生,命要是没了那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了。 所有人都相信楚摘星敢在百宗大会中杀人。 借着这个空档,已经疾追很久的北斗门弟子们也终于有机会喘一口气修整一下,楚摘星则是盘腿坐在了船头,把手伸入了带着一丝暖意的九河水中。 看着湍急的河水击打在手背上,把她手上近乎深褐色的血垢一点点冲开,漾出连绵不绝深红色的圈,很快被稀释不见。 九河,天下源流也,也不知这些血稀释后会流往何方。楚摘星胡思乱想了一阵,总算平复了心中那股激荡的杀意。 十三杀剑的好用程度和副作用是一样大的,刚才差一点就没忍住冲着那云峰阁掌舵人的头去了。 楚摘星在水中的手缓缓攥紧,立马就有水球从九河中冒出,一个接一个的砸到了她的脸上,身上。 很快就把她浇成了一个浑身都在滴血的人。 看上去更吓人了。 韩俊良不由担心问了一句:“师妹,可还行吗?”要是不行,现在正是两人互换位置的好时机。 楚摘星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在用灵力迅速烘干自己衣物的同时,脑中迅速调出了此场比斗最大的对手玄元宗的资料。 她目前仅知掌舵人和擂鼓人是对双胞胎兄弟,名叫成平与成安,在百宗大会之前从未在外有过任何战绩。而且不仅是在外,负责情报的财修也没有搜集到这两人在玄元宗内任何对战成绩,就好似是凭空冒出来一般。 这很不符合常理,举凡各宗天才弟子,就是刻意刷都要刷出点成绩,要不无法震慑底下那些势力。 而且玄元宗当代最具时誉的弟子是王越,红榜排名第八位,可这人却被弃置不用,换上两个毫无名声的。 不过从结果来看,这两人的确做得很不错,从出发到现在都牢牢占据着第一的位置。 她追上来的时候云峰阁和赤星宫也如现在这般和玄元宗的灵舟保持着距离,看来不是没有试探过,而是实力拥有差距,不敢上前招惹。 不过今日就算前面有猛虎恶龙她也要上前探一探,是虎就扒骨,是龙就抽筋。 这个第一,她要定了。 当年托玄元宗的福得了个血狱修罗的称号,今日就再麻烦他们一次好像也没问题。 北斗门弟子们整修完毕之后再度奋起直追! “追,追上了!”一直在空中观战的人中有人惊喜大喊。 “兄长,按计划来吗?”玄元宗的掌舵人是成安是个面如圆盘,斯文白净的青年,擂鼓人成平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穿着打扮也一般无二,不过眉宇间有股散不去的戾气,平添一份凶恶,是以两人倒很好分辨。 成平轻轻点头,随即手中鼓槌在鼓面上重重敲了几下,灵舟上另外十八个弟子就立刻动作起来。 很整齐,也很呆板。 成平目测了一下两艘灵舟之间的距离,用只能兄弟两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二长老吩咐过,楚摘星是个大麻烦,必须让她死在这。也不必留手,北斗门的人能留下多少就留多少。出了事也没关系,反正,呵呵。” 成平眉宇间的戾气尽数爆发出来,让正在操桨的弟子们动作都停了一拍。 成安扬起大大的笑容,算是答应了。然后兄弟两个迅速调换了位置,成安到船尾迎战,成平携着鼓到了船头继续敲击。 成安站在船头揉手抖肩,筋骨放开的同时,一丝狞笑也逐渐爬上了嘴角,这时候就很难分辨出他和兄长成平了。 楚摘星突然觉得后背有黏腻湿滑的感觉,就好像有蛇在身上爬。 第243章 她如今不全信直觉,却从不小觑直觉。何况如此明显的示警还是生平第一次,加上那些反常,令楚摘星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楚摘星的提防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甫一交手,她就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明明只是一个人来攻击她,这力气却比云峰阁和赤星宫那两个掌舵人一齐上还要难对付。 虎啸今天头次主动发出了吼声,盖过了剑掌相击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该死,这混蛋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楚摘星在心中骂了一句。 她不以力量见长,但也斩过二十重瀑,这还是她头一次在纯粹的力量对抗中感到力不从心。 眼见着虎啸吼声一阵弱过一阵,剑身逐渐弯曲,己方灵舟也在这种重压下船尾高高翘起,鼓点声一阵快过一阵,后方持桨的师兄师姐身上都冒出了白气,拼命维持着灵舟的平衡。 楚摘星知道不能再拖了,当即把全身力量都灌注到了双臂之中,大喝一声顶开了已经面有喜色的成安。 楚摘星如雄鹰一般疾飞而起,跃到了成安上方,无形剑气如同连珠箭一般毫无保留地倾泻到了成安身上。 当然,是避开了要害的,但吃上这么一套攻击,战力全无是肯定的。 “好!”天空中响起震天价的叫好声。 又有人赞道:“不愧是北斗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啊,这对剑道的领悟和时机的把握,连我都要自叹弗如。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剑宗。” “废话,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你来说?少拿楚摘星做比较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此番北斗门再赢下,我等当避其三舍也。” 楚摘星却并未放下心来,自己事自己知,她刚才连斩成安十七剑之后,成安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她的感知中。 这是个十分强劲的对手,她不敢怠慢,所以抢先落到了玄元宗的灵舟上,想着先给擂鼓的成平两剑。 此所谓攻敌之必救。 逼出成安是她真正的目的,如若不然,先断成安一臂也是好的。 楚摘星正欲持剑上前,浑身却突然如过电一般,心中警兆无比鲜明。循着方向一看,正对上了面无表情,眼中一片森然的成平。 环顾四周,形如提线木偶一般的玄元宗弟子,空洞无神,如同死鱼的眼珠子都齐齐盯在了她的身上。 好熟悉的感觉!楚摘星终于想起来了,是星月仙坊!不过现在比星月仙坊更危险,因为这些人都是筑基期的修为,空间也更狭小。 楚摘星脸色巨变,只来得及朝后大喊道:“二师兄,快退!” 第一百一十章 从极速前进到全力后退, 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转变。 北斗门先前曾针对比斗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准备了充分的预案,并进行了长时间的演练。 然而针对骤停的情况,也只不过有两三次, 绝称不上娴熟。并非不重视, 实则是此种情况太过罕见, 练习都纯属楚摘星和韩俊良两个强迫症发作, 要拿一张全科通过的成绩单。 此时韩俊良就将自己与楚摘星的默契和一个优秀擂鼓人的品质展现的尽致淋漓。 他在第一时间听从了楚摘星的意见, 却没有立刻击打出撤退的鼓点。而是先放缓了节奏,给了弄桨弟子们缓冲时间。 三息之后,北斗门的灵舟一改前态, 不仅不抵御九河湍急的水流, 反而催动着灵舟顺流而下。 片刻功夫就退开了一里多地, 而且保持着匀速, 缀在玄元宗灵舟之后, 并无上前接回楚摘星的意思。 韩俊良心中明镜似的, 能让小师妹如此失态喊退的人绝非善茬。 小师妹要是能解决, 那等一会就好。若是解决不了,自己也冲上去也是纯属添乱。 还是避着点好。 正在期待着北斗门上演势如破竹好戏的众多观战宗门见状发出了巨大的嘘声。 你北斗门和玄元宗沆瀣一气打假赛也需得避着点人。 这么打未免也太假了!哪有一方占尽上风, 却突然放弃的。 不是没有听到楚摘星那句声嘶力竭的快退, 只是没有人往遇伏这方面想。 楚摘星那个狂的没边的怎么可能会怕?这一路打过来就没见过有人能和她对上五招。 玄元宗也未展现任何过人之处, 别人怕她还差不多。 装的,一定是装的! 前不久才恢复平静的孟随云却霍然变了脸色,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摘星此时有多么惊慌失措。 出大问题了。 孟随云手中下意识结起了印。 董成则是瞬间攥紧了自己的袖袍,想着万一要是孟师姐没忍住出了手, 自己得尽全力拦下。 千万别捅出什么大篓子。 孟随云思忖良久,最终散去了手中的结好的符印。 默默运行且注视着一切的天道并未显现任何征兆表达对玄元宗做法不满, 那就说明玄元宗所做的一切都在规则范围之内。 若此时贸然出手,非但在情理上得不到支持,说不定还会因干扰秩序获罪,遭受天罚雷劫。 自己得相信摘星,相信她一定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最不济也能保住性命。 楚摘星只觉自己现在头皮都炸开了,不甘示弱地回盯着成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竭力思索着对策。 首先,监察比赛的天道并无任何反应,那玄元宗使用的心意相通,把所有人力量都汇聚于一身的法门就不是魔功。 第244章 看来玄元宗在得到这门秘术之后花了大心思改进。 其次,百宗大会比斗中并无不能杀人一项。只是杀人者人恒杀之,各宗精锐折在此地殊为可惜,于正道力量是严重损失,因此各大宗门都默认点到为止。 楚摘星无意打破这份默契,一路而来,也保持了极大的克制。 可成安身上针对她浓郁到几可化为实质的杀意骗不过她。 玄元宗是真想杀了她。 当时年少春衫薄,看来是把玄元宗给得罪惨了。 但要说后悔,那是半分都没有。她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时年纪还小,不谙世事,任由处理此事的长老和玄元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以退出星月仙坊为代价就如此轻巧地揭过了此事,现如今反报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这门目下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法门,背后又增添了多少幽魂,至少这形如傀儡的十八个人就逃不掉。 想杀她,可以。但是你们这帮混蛋也得有命来收。 这回无人从旁牵制,直接攻击百会穴的难度太高,得另外想个办法。 成平和楚摘星同时动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两道闷哼声先后响起。 前一个是楚摘星的,她左肋之下被破开了一个大洞,能清楚看到其中跳动的脏器。 后一个是成平的,楚摘星的手已按在了他的左胸之上,心脏连同着心脉一块,已经被楚摘星给震碎了。 “你……你……”成平口中嗬嗬连声,就是发不出完整的词句,只是固执地将手指向已经深深插入舟体的虎啸剑。 楚摘星弃了成平,回首把虎啸剑拔出,九河之水迅速涌入,玄元宗的灵舟在飞快下沉。 这是很无赖的战术,但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 世人皆谓剑修不可人剑分离,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好像剑修不靠剑取胜就会死一样。 楚摘星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不过运用这个刻板印象搞事是没有问题的。 一母同胎的双生子有些常人难以企及的默契这是正常的,但作为储力容器的另外十八个人就未必了。 楚摘星赌的就是玄元宗是第一也想要,自己也想杀。如果看见自己并不迎战,反而用出了攻击灵舟的两败俱伤打法,会有半拍的不协。 万幸的是,她赌对了。 不过她硬挨了这一下也确实是受创极重,整个人几乎都站不住。比斗中服用丹药疗伤视为自动弃权,她也只能先连点大穴,封锁经脉,强行撑着。 二师兄啊,赶紧来接我啊!楚摘星感受着已经没过脚背的水,心中发出呐喊。 韩俊良已经在全速前进了,之所以还没赶来,是因为他遇到了一点麻烦。 就在楚摘星对上成平的同时,北斗门的灵舟上也迎来了成安这个在楚摘星剑下突兀消失之人。 若是临枫殿的段得志有幸得见这一幕,必然会骂一句,你们两个宗门在这给爷玩换家战术呢! 韩俊良自然与扣着船舷而上的成安战在一处。 不过只一招,韩俊良引以为傲的防御屏障就像麻布一般被轻易撕开,双手被震得血肉模糊,胸中气血翻涌,后继无力。 真的很难想象小师妹是怎么扛下来的。 韩俊良亦感觉到此人出手毫不留情,他觉得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但逃跑不在选项之中。 拼尽全力为小师妹创造有利条件才更符合他的性格。 于是下一招他再无保留。 韩俊良发誓,他真的只是想给成平制造一点麻烦,但这人却被撕碎了…… 北斗门拿到了第一 ,脚下是代价是玄元宗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玄元宗的意外出局令临枫殿头次挤入了前六,云州四宗也包揽了第七至第十位。 不过并无人在意,把想着大出风头的段得志郁闷地不行。 所有人都在议论北斗门不守规矩抢先开了杀戒,玄元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善于占卜的好事者算了一卦,得到的结果令人很是费解。 卦象曰:乾,九二。 乾,九二不出意外指的是易经,对应词句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这意思难道是坏了规矩还得到了大人物的赏识? 天意自古高难问,想不明白啊! 楚摘星并不关心这个,养好伤的她总算是生拉硬拽把自家师姐从静室中给拖了出来,陪着她一起过社火节。 虽然还不到正时辰,但今天是社火节没错,时间什么的不重要! 时已至暮,不甘心落下的金乌极力向外散发着光芒,将一切都镀上了柔和的日落黄。 目之所及处还有一些心急的孩童正吵嚷着自家父母赶快在屋檐下挂上灯笼,或手中拿着竹马风车,疯狂呼唤小伙伴的。 是楚摘星喜欢的热闹,不用比斗,只要逛吃逛吃就好。 孟随云本想问几句玄元宗的因由,但看着楚摘星脸上难得的激动和许久未见的稚气,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也罢,且先陪摘星玩过今夜再说。 楚摘星自然不会放过师姐态度的松动,干脆乐滋滋的走街串巷起来。 是她最喜欢的烟火气啊。在定天城驻守的时候她就喜欢没事的时候在城里瞎逛,城里都有不少人都认得她了。 第245章 不过定天城这种新兴城池还是没有栖霞城这种千年老城的底蕴,节日气氛远没此地浓厚。比起栖霞城,定天城的社火节就像是挂个灯笼应景。 更何况,在定天城的时候师姐也不在身边,只能一个人逛。 “糖葫芦一串三文,两串五文,公子,啊不,小姐您若是想要,自己挑便是。”小贩朝着好奇的楚摘星讨好地笑,实是想不到这两个锦衣华服,相貌极佳的年轻人会对自己这种街头吃食感兴趣,还亲自来买。 好险,幸好还没老眼昏花,看清了这位贵人并无胡髭喉结,否则就要惹下大祸了。 楚摘星扫了一圈,心想这可比她小时候见到的品类丰富太多了,一时间难以下定决心,转过头问一向不怎么进食的孟随云:“师姐,你想吃哪种?” 自己随着师姐一起就好啦。 孟随云一怔,实是没想到摘星会问自己。 这些年来一直锲而不舍问自己喜欢吃什么的也就只有摘星了。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实在是说不出口。 眼中含笑的摘星太勾人了,其中映照的万千灯火就像散碎的星辰。 孟随云看了一阵,取了一支黄洛果的。好吃不好吃的不知道,反正很好看。 楚摘星笑着拿了一支截然不同的,想着等会和师姐换着吃。 然后掏出一小块银锭扔给了小贩:“你这的糖葫芦我包圆了,帮我分给这些小孩吧。” 她这一路逛过来的确是得了不少感悟,但随之而来的麻烦就是因为两人容貌过于出众,屁股后面跟了一长串叫仙子姐姐的小豆丁。 顺便一提,仙子姐姐特指孟随云,楚摘星被叫做神仙哥哥。因为她今天忙着出来玩没换成裙装,在昏昏暗暗的烛火下看上去的确很像是一个男子。 借分发糖葫芦为掩护,楚摘星终于拉着孟随云逃出了重围,到了最繁华的街道上。 被一大群赶都赶不走的小豆丁包围真是太可怕了。 楚摘星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得意道:“哼,一群小屁孩。还和我斗,只需略施小计……” 孟随云闻言直接笑出了声,毫不留情的点破她:“是你自己想玩吧,不然直接消失谁又抓得住你?” 楚摘星被笑得俏脸一红,好在孟随云也看不真切,只觉更添几分娇媚。 孟随云经受不住用手指戳了戳楚摘星的脸:“你啊,小气。” 楚摘星这下脸上是真有些挂不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点不想让师姐被更多人看到的小心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好热闹的她说不定还真能带着这些孩子玩一整天。 “哼,师姐你是我的……不对,反正只有我能看就对了!” 楚摘星张牙舞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正当理由,到最后干脆耍起无赖来,狠狠嚼着嘴中的糖葫芦发泄心中的怒火。 孟随云含笑看楚摘星把无赖耍完,然后问她:“可要找地方换一身衣服?我这给你备着呢。” 袍装虽然方便,但以摘星目前的身量,太容易被错认了。 楚摘星拎了拎袍摆,犹豫半晌还是选择了拒绝:“今天偷儿可多了,我也换上裙装的话麻烦会多一倍不止。” 只要老百姓过节,这蛇鼠蟑螂苍蝇就到处窜。她倒是不怕,只是太过打扰心情。 “那咱们去买个面具如何?好歹遮一遮。”孟随云指了指不远处的面具摊子。 先前被小孩们围着孟随云还不觉有异,如今来到这摩肩接踵的主街之上,她才感觉到了摘星先前是何种心情。 看着摘星被那些往来女子不停抛媚眼,打量观察,的确是有种心中珍宝被窃的苦闷感觉。 没看过好看的也不能这么看啊! 这是两人共同的目标,所以施行起来极为迅速,颜控的楚摘星很快就从摊子上挑了两个自觉最好看的,乐滋滋地付了钱。 顺带收获了忙碌的老板例行的吉祥话:“两位郎才女貌,必是一对天作之合。小摊上的这对面具最是灵验,戴上之后包管您两位年内就成婚。”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楚摘星看着自己手里的面具,又指着老板,很是委屈的看着孟随云:“师姐,这?” 她真的只是挑了最好看和最受欢迎的两张面具啊! 这面具原来还分男女和一对的? 孟随云却习以为常,这社火节本就是仿上古之风,为青年男女提供见面的机会,面具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所以卖些情侣专用面具是再正常不过,摘星能挑到一对实属运气。 不过此界尚未被儒门沾染,老板还能正大光明的谈论男女婚嫁之事,亦是有趣地紧。 瞧把摘星给急的。 孟随云从楚摘星手中接过面具,没有丝毫犹豫就将象征男性面具戴在了楚摘星的脸上,自己则是把另外一个戴上。 牵着楚摘星就混入了人群之中。 摘星的手有些紧,也不说话,感觉还是在委屈。 也不知道在委屈什么。 孟随云猜不透,只好挑些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摘星你可知这面具的含义?” “嗯?不就是一男一女吗,还能有什么含义?” “非也,其实这面具是两个女子。也算应了我两……吧。”孟随云话一出口就自觉有异,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 第246章 楚摘星立刻就兴奋起来了:“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师姐你就快告诉我嘛……” 孟随云驻足抹上楚摘星面具上那抹艳丽到极致的红,缓缓说道:“上古之时,洪荒大世界尚未崩碎,人神杂居。 人族自诞生后,有巢氏筑居,燧人氏取火,仓颉造字,嫘祖养蚕缫丝,又有黄帝统一炎黄,征伐蚩尤,这才慢慢兴盛起来。 此事就发生在嫘祖的西陵部落之中。西陵部族之中每年都会有一次絹绸比试,族中每一位适龄的少女都可以拿出自己最得意的布匹进行展示,优胜者往往可以得到部族中最勇猛武士的追求。” “就这么简单?” “上古之时,民风十分淳朴,相传黄帝与嫘祖便是如此相识相恋的。” “那之后呢?” “那部族中有一位名叫恋的女子,她没有心上人,只是想赢。她听说凤的尾羽有世间最好看的红色,所以就日日跑到高山之巅,想看一看真正的凤是怎么样的。” 楚摘星忍不住插言道:“然后她就遇见了?” “你能不能安生些,让我把话说完。”楚摘星脑门上挨了孟随云轻轻的一记。 楚摘星冲着孟随云狗腿一笑:“嘿嘿。” 孟随云这才又重新整理了思路继续说道:“恋没有等到凤,却等来了一只凰。那只凰于九天之上日日见恋于此地徘徊,就化为人身下来问她。 谁料两人越聊越是投机,竟一连聊了十天十夜,后来是部族之人前来寻恋,她两才依依惜别。临走之时,凰向恋承诺,一定会让她见到凤的尾羽。 七日过后,有一只受伤的凤落到了西陵部落,部落中的人连忙把他救起,还特意交给最想要见到凤的恋来照顾。 那只凤伤好后也主动留在西陵部落,并一直在追求恋,可是恋却一点也不开心,还是日日往高山上跑,日渐消瘦。” “等等,师姐,那只受伤的凤不会就是先前与恋见面的凰吧。”楚摘星觉得自己悟了,但是有点不敢相信。 “的确如此。凤凰一族幻术独步天下,只要拔心口翎羽蘸心尖之血,冒充凤也是可以的。” 楚摘星急了:“那她为什么不和恋说清楚呢!” 孟随云给了楚摘星一个脑瓜崩:“你莫不是把有得必有所失给忘了?如此瞒天过海的禁术,岂能没有代价。” 楚摘星捂着额头想了一阵,半点头绪都没有,所以还是执着发问:“那代价是什么?” “是失忆。忘掉一切,只记得最执着的目标。那只凰,目标就是娶恋。” “这不是死结吗!” 孟随云敲了敲面具,笑道:“还不明白吗?” 楚摘星恍然大悟,摸了摸面具说道:“故事流传下来了,还有面具,说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对不对!” “嗯,的确如此。” “那怎么我这面具被说成是男子的?” “是恋的泪水让凰恢复了记忆。不过两人还要堵世人悠悠之口,所以凰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以男子装扮,民间传下来的故事自然叫女引凤。” 孟随云心中默默补了一句:“凤凰一族称此事为假凤虚凰。” 楚摘星破天荒对孟随云表示了质疑:“师姐,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骗我啊?” 孟随云却笑得开心极了:“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一段故事罢了,你开心就好了。” 楚摘星不依不饶扑了上去:“师姐,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就告诉我嘛!” “真的真的真的。”孟随云稳妥地托住了楚摘星,回答地很敷衍。 “那你告诉我,那只凰叫什么!” “那只凰啊,据说叫爱。” 楚摘星的耐力还是比不过孟随云,三言两语就被孟随云带歪了方向,不再关心面具背后的故事,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猜灯谜赢彩头这个新鲜玩意上了。 楚摘星严重的常识匮乏成了她猜灯谜路上的拦路虎。 摆摊的小贩要不是看楚摘星装扮不像是个好惹的,都要出手赶人了,堵在这太妨碍他做生意了。 这些凡间文字,她每一个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一句都不明白。 果然还是剑法看起来简单,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 “师姐啊……”楚摘星现在是糖葫芦都不咬了,专挑竹签出气,一根好好的竹签都被她咬成小刷子了。 孟随云把自己的一口未动的糖葫芦塞到了楚摘星手里,决定上场给自家小孩找回场子。 “给钱。”孟随云笑吟吟发布了指令。 楚摘星一记金锭飞出,整条街上的摊贩就迎来了噩梦。 “一山放过一山拦。” “出。” “上下和。” “卡。” “半青半紫。” “素。” 孟随云连赢了一条街,直到楚摘星手上拿不下了才作罢,到最后两人走到灯谜摊前,店老板就很有眼色的把最好的灯拿出来送给楚摘星,希望这两位小祖宗到别处发财去。 两人身后又不知不觉跟了一大串小豆丁,这回却是冲着楚摘星手上各种样式的灯去的。 看什么花灯铺子啊,整条街上最好看的灯都在这个“哥哥”身上挂着了。 “散了吧,也拿不回去。”孟随云看着临危不惧,如今却几乎要被灯压垮的楚摘星,忍俊不禁。 第247章 楚摘星被一群小孩围在中间,飞快把手上的灯散了出去。不过这回没有散尽,她还留了两盏。 是鸳鸯灯。楚摘星很喜欢那位老板送灯时说的吉祥话,相扶一生,不离不弃。 哪怕不是用在夫妻之间,她也很喜欢。 孟随云只是短暂的失神,然后从楚摘星手中接过了一盏灯,还把两者之间碰了碰,引得烛火一阵晃动。 “唉,唉师姐,坏心眼!”楚摘星连忙把手中灯给护住,免得给烧了。 “接下来还想去哪玩啊?这条街怕是都不欢迎咱们两了。”孟随云感觉自己爱上了跟着摘星东游西荡的感觉,主动询问道。 摘星出来玩之前,绝对会先做好攻略的。 楚摘星抬头望了望天,此时已是月悬中天,兴奋道:“师姐咱们去城西吧,那里是上游,听说很多人会去那放河灯。” “好啊。” 两人来到城西之后很快就后悔了,城西的确是有许多人在放河灯,但全部都是成双入对的青年男女,空气中暧昧气氛浓郁到能冒出粉红泡泡。 两人几乎是一踏入那片区域,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小孩给围住了。 不过大部分是围着楚摘星的:“哥哥,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 “是啊,买束花给姐姐吧,你们一定能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的!” “哥哥,买我的买我的,这是城里最好的花,还新鲜着呢。” “大哥哥你别听他瞎说,他的就是不知名的野花,我的是城中仙师大人们特别培育的,可以留香一月呢!” 一个声音比一个大,震得楚摘星脑子嗡嗡的,只觉得百里师兄都没这么大嗓门。 其余比较瘦小的就只能围在孟随云身边,小声的叫着姐姐看看我。不过这些孩子也不卖花,只是卖些同心结,七彩绳、环心佩、河灯之类的小玩意。 这些都是没有时效性的小玩意,要更加贫困一些。孟随云捏着小女孩如同火柴棍的手臂,动了恻隐之心。 “摘星。” “嗯。”楚摘星应了一句,旋即把一只正试图往她腰间钻的手牢牢抓住。 这些应该都是一伙的,胆子够大,卖东西不成就换摸包了。一路上都没遇到的麻烦,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楚摘星把人反钳住,狠狠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把人踹出去连翻了五七个跟头才止住冲势。看这避伤模样,明显是练过的,倒不用担心会闹出人命。 “滚。” 楚摘星把身上的杀气稍稍放出了一丝,这些小家伙都是街面上厮混长大的,嗅觉无比灵敏,就像遇到洪水猛兽一般,连地上的花都来不及捡,连滚带爬跑了个干净。 孟随云看着眨眼就空空荡荡的身侧,半真半假的嗔怪道:“要你收着点吧,这下好,全吓跑了,河灯都不知道去哪买了。” 楚摘星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呃……” 她发誓她已经很收着了! 好在先前那个被孟随云拉住手的小姑娘又跑了回来,怯生生看着两人手中的鸳鸯灯问道:“大姐姐,你还要河灯吗?” “咳。”孟随云清了清嗓子。 楚摘星会意,急忙掏了一个金锭出来,放到小姑娘手中。 小姑娘连连摆手:“要不了那么多,两盏河灯六个铜板就好,再多会被抢掉的。” 楚摘星猛地一拍脑门,她怎么忘了这茬。力量太弱,会保护不住财富的。 真是更让人心疼了。 楚摘星思索了一阵,还是把金锭递了过去,又从身上取出一百三十块灵石挂在了小女孩腰间,然后让小女孩转过身去,在她背上写了些东西。 “我在你身上画了一道符,时效是十二个时辰。有这道符在,那些人伤不了你。你去城中灵舟那,花八十块灵石坐到钧天城,那里正在招揽流民开矿,只要到了那,就没人会欺负你了。听明白了吗?复述一遍给我听。” 小女孩泪眼婆娑地复述了一遍,把手中的东西全部塞到了楚摘星怀里,转头就跑。 “长进了嘛。”孟随云旁观了全程,鼓励说道。 “总不好叫师姐你白教导我一场啊。” 两人正打趣间,那个小女孩又跑了回来,重重磕了三个头:“敢问两位恩人名姓,等以后我有出息了一定给你们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香火。” 孟随云上前把人给扶了起来:“姓名就不必提了,我两都是北斗门的人,若有缘法,会再见的。” 楚摘星也上前相帮,拍了一下小女孩的背:“快去吧。” 小女孩却如脚下生根一般,怎么劝不走,连楚摘星都看出了她有话要说,只等着她下文。 良久才听其说道:“两位姐姐,这片专门是供男女幽会放河灯的地方,你们若是想放义结金兰的河灯,须得从此再往西十里。” 孟随云和楚摘星四眼震惊。 楚摘星在心中狂骂,这都是什么不靠谱的攻略! 两人都戴着面具,小女孩并看不清她们的表情,还以为是是自己说错话了,连连摆手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两位姐姐在这放河灯也是可以的,就是要把七彩绳带上,这样才容易被月老公公看见!” 小女孩跑走之后,楚摘星和孟随云之间的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之中。 楚摘星又想起了当年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师姐是不是吃醋了,结果被打包扔了出去,实在是不敢再问了。 第248章 孟随云则是意识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陪着摘星出来玩,知情之人还会觉得是她宠着摘星。可落到不知情的人眼中,她和摘星就是一对。 修行界中还不在意世俗中的性别。 她和摘星是教导者和被教导者的关系,但是从关系来说,的确是同辈,完全说得通。 摘星突破的元婴期可谓是板上钉钉的,孩子好像也不是问题,多努力就行了。 该死,挖墙角的竟是我自己! 但是,事情可没想起来那么简单。 两人沉默着,任由诚实的脚步带向了河岸。 楚摘星只是咬着下唇犹豫了一瞬,就自己取了一盏河灯去放了。 一盏河灯被孤零零的推向河心,楚摘星低低叹了一口气,忽觉身边窸动,眼中出现了另一盏河灯,飞快追上了她先前放的那盏,撞到了一处,推着她那盏河灯与其余万千盏河灯汇聚在一起,在河心开出一朵朵橘黄色的温暖小花。 “师姐。”楚摘星眼疾手快,抓住了那只试图后缩的手。 七彩绳是早就准备好的,已经被她手里的汗给浸湿了。 “我……”楚摘星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孟随云挣开了楚摘星的手,主动把两人的面具给掀了起来,不出意外看到了楚摘星湿漉漉的眼神,就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小老虎。 楚摘星把头转了过去,不想把软弱的一面展现给师姐看。 楚摘星你怎么就是沉不住气呢,现在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吗!你该再长大一点,再成熟一点,再配得上师姐一点才说啊! 都是这气氛惹的祸,太催人心声了。 楚摘星正懊恼间,手腕处有酥痒的感觉。师姐居然在给她系七彩绳! 孟随云系地很慢很专注,却还是无法忽视自头顶传来的灼热目光。 她没有去看楚摘星的眼睛,望着远处的橙黄色光芒说道:“这只是一个约定,若你日后还如今日所想,便把你今日想说的话全数告诉我。如若不然,我便还是你的师姐。” 楚摘星的直觉让她感觉到不妙:“师姐!” “你还小,路还很长,该去见过更多再做出选择。你所认为的最好,很有可能是因为你只见到这些。” 孟随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她只觉得自己椎心泣血一般的疼,但灵魂却感觉不到,因为已经和肉身分离,飘到了空中。 有些事,不能把摘星牵扯进来,至少现在不能,她该有更光明的前途。 楚摘星发现师姐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丝丝恳求,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把掌中的七彩绳牢牢系在了师姐的皓腕上。 她一向讷于言,那行动就得敏捷一点。 变,那是不可能的,但师姐的话还是要听,所以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 “摘星,你,不必……” 孟随云还未说出口的话被糖葫芦堵了回来。 楚摘星晃了晃手腕上的七彩绳:“师姐,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决定。我们现在应该谁也无法说服对方,那就让时间来做裁判吧。这是最公平的办法。” 孟随云含着糖葫芦,最终是点了头。 楚摘星就着孟随云刚咬过的地方又来了一口,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好甜啊,师姐你选的果然比我的要好吃。” “看,是烟花!” “终于到子时可以看烟花了,果然还是城外开阔的地方看着感觉会更好!” “月老公公在上,保佑我们两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烟花接二连三地在天上炸响,将整个天空都渲染成七彩的颜色。孟随云看着喜悦不已的楚摘星,慢慢咬碎了嘴里的糖壳。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也不知这份喜欢能持续到几时,且由着她吧。 糖葫芦,甜的?既然摘星觉得是甜的,那就一定是甜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所有人都觉得玄元宗最近举止反常。 那可是二十个精锐的筑基期弟子啊! 尤其是双胞胎兄弟中那个弟弟, 全力发挥有不逊于楚摘星那个杀星的实力。虽然持续的时间短了点,但挤入红榜应该是没问题的。 就算玄元宗家大业大,在中州说一不二 ,不缺新血补充, 这也称得上是剜去了一块心头肉。 而且还因为失去了百舸争流的比试, 总排名被临枫殿压过一头, 连前十都没有挤入 , 这对以本界第一宗门自诩的玄元宗来说不啻于把他们的面皮揭下来放到地上踩。 此次又是北斗门的杀星主动坏了规矩, 哪怕是小宗门遇到这种情况携哀兵之气应该都敢和北斗门掰掰腕子,更何况是过去几百年里行事极为霸道跋扈的玄元宗。 不立刻与北斗门开战就是清醒克制,怎么会如此低调安静, 因为综合排名未进前十就真的收拾行囊离开了栖霞城? 不会是想玩波大的, 在北斗门回宗的必经之路上做出截杀吧?但这样就失去了道义的制高点, 有百害而无一利, 玄元宗只是霸道, 而不是蠢, 料来是不会这么干的。 不过也说不定。 曾有好奇的修士想找自己在玄元宗的相识打听一点内情, 不出意外吃了一碗结结实实的闭门羹,从侧面坐实了玄元宗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 不过这件事的热度过去地很快, 只三天后就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因为日子还是要过的。 第249章 再说了, 即便玄元宗真憋着什么坏,那也是朝着老冤家对头北斗门去的。到时候只要离远点吃瓜, 注意别让血点子溅到身上应该就问题不大。 北斗门如临大敌,紧张兮兮警惕了三日在玄元宗的映衬下显得是那么没有必要。 与此同时, 北斗门临时落脚的馆驿中,所有前来参加此次盛会的弟子聚到了一处开了个短会。 主持这场会议的是董成。 只听董成语重心长说道:“虽然大师姐和小师妹你们两个去社火节中玩了一圈都没出任何事, 但这并不代表玄元宗真的放下了此事,他们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现在再小心也不为过。” 尤其是小师妹你……” 董成顿了一下,还是没把嘴中那句也就是师姐跟着你,小师妹你现在才能完好无损坐在这的话给咽了回去。 大师姐对小师妹的宠溺一贯是无条件的,把大师姐搭进来不好。 “也得给后辈弟子做好表率了。把好玩的性子收起来,你得知道玄元宗这近百年吃的亏全落在你身上了。这次回去了你应该短时间内不会有外任了,好好在宗门修行,不准随便跑出去玩。” 楚摘星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忙不迭地乖乖点头,没有半点平日里飞扬跳脱的模样。 大师兄严肃起来时候说的话还是要听的。更何况楚摘星心里明白得很,大师兄这是为了自己好。 无论她当时全力出手有多么迫不得已,杀意也是一个十分主观的感受,根本无从验证。在外界眼中,就是她主动坏了规矩。 大师兄让她以后待在宗门修行的意思就是表示这件事由宗门扛下了,即便玄元宗恨她入骨,也是没那个本事在宗门内击杀她的。 再过上个一二十载,等她突破至金丹,玄元宗就算想杀,也要先考虑一下性价比的问题。 来少了无济于事,来多了得先想好谁去做出牺牲。高端战力少一两个不打紧,少太多麻烦事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至于请暗影盟的杀手解决楚摘星,价格也会翻着个地涨,比杀元婴期的修士还要贵。因为即使成功了,也要受一份气运反噬。 楚摘星不是那种只在宗门里培养出来的温室花朵,除了修行速度远超同侪之外一无是处。 天道至公也至私,生灵太多,无法全部眷顾,所以人人都想博一个天才之名。似楚摘星这种命硬的同代第一人,绝对是上了天道眷顾名单的。 董成又说道:“我已经将此间之事发灵符向宗门做了汇报,宗门派出的接应队伍想来也在半路上了。 所以大家眼下的首要目标就是站好最后一班岗,完成对古战场的封印加固。不要随意乱逛,回宗之后宗门自有好酒好菜等着你们。” “就这样吧,散会!” 董成也没有强留已经明显心不在焉的众弟子,很干脆地下达了解散命令,众弟子立刻一哄而散。 其实依众人的意思,这种会给楚师妹/师叔单独开就好了,反正大半也是说给她听的。 但这并不是嫉妒,而是大家一致认为董成严肃起来十分吓人,加上不爱说话的孟随云在那坐着,吓人度直接超级加倍。 不过只要平安回到宗门,一切就好了。 尤其是跟着过来长见识的炼气期弟子,要不是董成再三叮嘱他们要低调,不要张扬,恐怕这几日就在长醉不复醒了。 这回拿了史无前例的三个第一回去,哪怕出力的不是他们,分润到每人头上也是一份不小的功劳,履历上会好看许多,以后遇到机会也能优先升任执事。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把古战场的封印加固好,他们随行前来的最大意义也在于此。 天道分发气运给宗门,宗门派弟子加固封印,确保秩序,十分朴素的付出与回报的关系。 但是,并没有人担心这个。 因为时至如今,对古战场的封印加固更像是例行公事。 人人都知道古战场中有着上古遗留下的魔族在其中繁衍生息,为防生变,每隔百年就借百宗大会的名义派弟子进去绞杀一番。 百宗大会举办了多少届,古战场的封印就加固了多少次,从未听说出过纰漏。 但从最初百宗大会从最初的齐齐出力,按绞杀数目多少分润气运到如今得先进行比斗,只有拿到综合前十的宗门才会派出少数精锐弟子进入古战场,拿走大半气运就能一窥端倪了。 外界都在猜测,其实古战场中已经没有魔族了,百宗大会不过是大宗门们多吃多占天道气运的借口。 当然,也只是猜测。并无人提出质疑,因为人人都知道,嘴有多快,大宗门的刀就有多利。 翌日。 楚摘星跟在董成身后来到了古战场的入口。 同样是在平阳峡谷,却与举办百宗大会的地点截然相反,处在峡谷一背风阴凉之地,但见悬崖高耸、怪石嶙峋,阴风阵阵,令人毛骨悚然。 与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前山形成鲜明的对比。 楚摘星一来到此地就觉得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有种十分想要拔剑的冲动。仔细看了一阵之后将原因归结于这里没有生命迹象,静谧得可怕。 楚摘星焦躁不安的模样成功引起了董成的注意,不过董成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小师妹无处安放的好奇心又发作了,十分娴熟的对她解释道:“小师妹莫急,这古战场是洪荒大世界的碎片之一,只是依附我界运转,如今还要测定一下坐标才能开启。” 第250章 楚摘星不知大师兄为什么要突然为自己说这个,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把话给接了下去:“就像浮羽界一样?” “很像,但不是。这种碎片比浮羽界还要小,世界规则还要不全。 打个比方来说,我等所处的世界如同正常的成年人,相较中、大千世界来说只是体型差距。 浮羽界先天不全,但正常生活无碍,发展受限,要是有机缘,同样可以升格为小千世界,甚至中千世界。 但古战场这种世界碎片,就是病入膏肓的老人。上古大战毁灭了一切,没有任何发展和挽救的可能。 据说在里面一切都是停滞的,其外又在飞速消散着,填补天地灵气。这块古战场碎片,也就只有五千年不到的时间了。” 楚摘星不由自主皱起了眉:“这不就是等死吗?” 董成表示了肯定:“可以这么说。” 站在两人身旁听完了全程的韩俊良也是浓眉紧蹙:“若真生在此般世界中,人生还有何意趣?” 他如今也是要做父亲的人,看问题的角度和想法都和以前不同,不由自主就带入了自己未出世孩儿的角度。 此时孟随云的声音从远方悠悠传来:“里面都是魔族。” 无悲无喜,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寒意。 天乾峰一脉中,孟随云受到的教育最为驳杂,也最为正统。 和董成这种只能从这种上古战场碎片一窥魔族踪迹的小世界修士不同,她是去过域外战场的。 哪怕当时年纪还小,只能在后勤上打打下手,却也和偷袭运输路线的魔族血战十余场,对魔族残忍噬杀的本性有深刻的了解。 来到流影小世界,也和魔族脱不开关系。她的心中,对魔族实无半分好感。 不过有了摘星,也不算白来。 楚摘星心有所感,朝着孟随云望去,两人目光一触,胜过千言万语。孟随云眼中寒意稍解,楚摘星心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们可以联通浮羽界和此块碎片世界,那若是他们反向连通我们,岂不是糟糕了?” “小师妹你多虑了。想当初为了联系你所在的浮羽界,宗门便花了近千年的功夫。古战场所处的空间是机缘巧合下与本界相连,当初还闹下了大乱子,是上界巡天司派人才镇压下去。 咱们现在之所以能够连通古战场,是昔日有大能出手,规定了此界的运行规律,咱么现在才能按图索骥。想要就此确定我界坐标反向连通,他们就算有测算的本事,也没有修筑传送阵的灵石。” 董成答得很是轻松,楚摘星却没有多少喜色,不由偷偷去瞧孟随云。 师姐没有任何表示,那就代表着大师兄所说没有纰漏,所以楚摘星把心中升腾起的不安给强压了下去。 那到底是什么,让她感觉如此不安呢? 就在此时,楚摘星听到有人大喊道:“快看,找到传送门了!” 在十宗带队长老的共同努力下,一个足有十人宽的巨大门户在天幕上缓缓浮现。 望着那如同沸水一般翻腾沽涌的黑色漩涡,楚摘星只觉右臂上传来一股惊人的热意,如同闪电一般在体内乱窜,拔剑的愿望愈加强烈,几乎要控制不住。 好在此时天道气运开始分发,天空好似被太阳点燃,赤色的霞光尽情洒落在层层白云之上,把黑色漩涡带来的影响给消解了。 百道大小与颜色都不同的霞光穿过云层,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楚摘星目光追逐着两道朝东而去的霞光而去,直到消失在远方再也看不到才出言问道:“师兄,那两道中必有一道会回到宗门,可是我怎么感觉差不多大啊?” 得第一的不多拿一些毫无意义啊。 这回董成也不明白,换成了孟随云解释:“原因很简单,因为那只是一半。” 韩俊良惊呆了:“怎么才一半?” “全给你了,没人进古战场除魔怎么办?这另一半,得我们从古战场出来,天道才会发下来。” 韩俊良一噎,使劲挠了挠头:“那倒也是,天道还真聪明。” “盘古大神当年证道不成,以身合道,天道有着他的遗泽,自然是聪明的。” 几人谈话之时,天道气运的分发已到了尾声,原本浓郁的赤色也变得稀薄,仿佛再无余力,任由尚存的赤色一点点落下,洒在在场之人的身上。 楚摘星和孟随云两人不出意外得了最为浓厚的两股,许是受这两人影响,许多北斗门弟子得到的气运分润近乎纯白,倒让其余在场的宗门心中好受不少。 便宜总算没让北斗门占尽,有个别天才弟子就行了。 赤色气体洒落在楚摘星身上,她并未感到有任何异物穿过,但思维变得更加活跃,许多以往想不明白的关隘都迎刃而解。体魄更加强健,她能感觉到自己距突破筑基后期只差临门一脚了,连带着右臂上的炙热都消退不少。 楚摘星心中狂喜,这一下至少省了她五年苦功!难怪人人都想得天道垂青,想气运加身,真的是好东西啊! “走吧。”孟随云上前揉了揉楚摘星的头,主动邀请道。 “师姐?” 楚摘星很是不解,这传送门落点不是完全随机的吗?一起走没用啊。 “你不是最怕黑吗?”孟随云附耳对楚摘星说了一句悄悄话,成功牵上了那只已经眼馋了几天的手。 第251章 得亏前几天跟着摘星出去了一趟,这才让她发现摘星已经长那么大了。 果然,和记忆中的感觉一样好。指节修长,指腹圆润,恰到好处的肉感,熨帖的温度。 如今还无法承诺什么,可要放摘星走,也舍不得。 清醒克制太难太痛,也偶尔放纵一回私心吧。 楚摘星脸都红到耳根后了,师姐虽然是附耳说的悄悄话,但以这些人的耳力哪里会听不清。 她仿佛看见了自己怕黑小秘密在宗内满天飞情景了。不行,回去之后,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让祝余把消息给买断! 至于现在,就要牵!这些看热闹的想笑就笑吧! 楚摘星把手在师姐手里蹭了蹭,觉得那扇似乎要吞噬她的黑色门户也没那么可怕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苍莽、荒凉、破败、毁灭, 这是楚摘星对此方世界的第一感觉。 举目四望是尽漫无边际的黑色流沙,别说生命迹象,就连一株枯萎的草,一块废弃的砖都没有, 能用来做参照的物事为零。 楚摘星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片空间温度极高, 连她都觉得有些热, 但这空气中居然有湿润的气息。 很腥, 应该是血,但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些。 不是人血,也不是兽血, 同样也没有魔族的气息。 那到底是什么血能在如此烈阳炙烤下还没被蒸干呢? 带着这个疑问, 楚摘星落到了地面上。 然后她就明白了。 楚摘星一落地, 双脚就陷入了流沙之中, 但却没有任何实感。随即就有丝丝深红近黑的血沿着她的脚掌边缘渗出, 因为她提前用灵力在外构筑了屏障, 这些鲜血就从两边流下, 汇聚在一个低洼之地。 楚摘星复行数十步,仍旧是一模一样的感觉。 此地就像是一个装满水的布囊, 看似完好无损, 实则只消施加丁点外力, 内里掩藏的东西就会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这种恶劣的环境果然只有魔族能在此繁衍生息。 楚摘星抽出剑,用剑尖挑了一点鲜血放到鼻子前仔细嗅了嗅。 没有任何力量蕴含在内, 就是纯粹的陈旧血液,想来是在时间的消磨下泯然凡物。 楚摘星抖落剑尖上下的血珠, 回剑入鞘。 整个人的动作却突然停住,难耐地摁住了眉心, 眼前出现了大片虚影与眼前景象重叠。 这片地,怎么变成红色的了?还有这么多尸体…… 朕的人呢? 楚摘星脑中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却丝毫不觉有异,顺着想了下去。 没有兵器交击的脆响,没有厮杀的吼声,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有的只是鲜红的血液从各具已经躺伏在地的尸身上缓缓流下,灌溉着这片已满是鲜血土地的轻响。 许多地方的土壤已达到了饱和,血水反从土地中渗了出来,形成一个又一个的缓慢涨大的血泡,直到再也承受不住,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血色花朵。 昭告着生命远去不可追。 都死了啊。 这个念头冒出的时候,楚摘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最终十分平静地接受了。 但原本平缓的鼻息却陡然加粗,如同一口破旧的风箱,竭力维持着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浓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的同时,喉间一口腥甜涌上,哇地吐出去之后整个人变得无比疲惫,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头朝前栽去。 好累,就此睡一觉吧。 “帝君!” “君上!” “陛下!” “主公!” “元帅!” “兄长!” 各式各样的称呼在耳边炸响,透出的却是一般无二的惶急与关切,拼命挽留着已然脱离身体而出的灵魂。 可惜,于事无补。 这到底是什么!那个被众人呼唤的人的,到底是谁! 楚摘星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积在掌中的鲜血,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她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只是可惜这并不是解开一切的线头,越是纠缠,思绪就更是绕成一团乱麻。 渐渐的,楚摘星的形貌变得十分可怖,整个人被汗水浸湿得如同刚被水里捞出不说,七窍也往外溢出了鲜血,和汗水混在一起,让整张脸都遍布血渍,属实是止小儿夜啼的最佳素材。 楚摘星决定不想了,因为此时的她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若有人想对她动手,此时必定是最好的机会,只用一剑,她就能立时了账。 天地中自此失去一个搅弄风云之人。 好在天道到底是偏爱她的,这偌大的空间中并无半个生灵突然跳出来取她性命,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恢复。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楚摘星终于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她还是没有想出来自己方才见到的幻想究竟是出自哪里。她自小连梦都没几个,更别说这种几乎要抽空她神魂的的幻象了。 楚摘星撸起右手袖子,十分感慨的摸了摸那两个会被人认为是痣的小黑点。 多亏这两个小黑点刚刚散发的炙热,成功把自己从幻境中给拉了回来,不然说不得就要死在这了。 师姐当年让自己谨守这个秘密,果然是十分有道理的。 楚摘星随手凝出一个水球给自己洗了把脸,把脸上的血污尽数洗去。 第252章 跟了孟随云那么久,她虽还保留这不拘小节的个性,但也会尽可能把自己收拾地干净一些。 毕竟师姐喜欢干净,她要是脏兮兮的,连凑到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此地也没什么条件,所以楚摘星随手将血水抛出。孰料又有异变!无数的黑沙在血水落地的瞬间就依附了过去,露出其下蕴藏的血海来。 等等,这里怎么会有宗门的玉牌,七星中有五颗星更亮一些,是亲传弟子玉牌!云霁,好像是碧涛峰陨落的一位师叔啊,但根据宗门志记载,陨落地点并不在此。 楚摘星看着面前的玉牌,用剑挑到了乾坤袋之中,准备回去问问师傅。 而异变并未结束。 又有无数鲜红且蕴含着强大灵力的血滴从中飞出,飞入那个急速旋转的黑色球体之中。 楚摘星不由倒飞出去了一段,远远观望着这边的动静。 她的直觉告诉这件事并无害处,但这其中好歹有魔族栖息,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只见那个黑色球体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体积却越变越小,最后慢慢散开,在空中凝成三颗寻常丹药大小的黑色圆球。 这三颗小丸子又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一阵后,才像是找到了真正的方向,朝着楚摘星飞了过来,在距离她一臂之遥时稳稳停了下来。 楚摘星捂住了右臂,她从两颗一直相安无事的黑点中头次感觉到了情绪。 没错,就是情绪,还很清晰和好理解。 现在的情绪是十分强烈的催促和饥饿。楚摘星觉得这两个不知名的小黑点的意思是催促她接过这三颗黑丸子,喂给它两吃了。 楚摘星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见鬼,因为这种事别说遇见了,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而且想问师姐讨个主意都不行,因为师姐很早之前就叮嘱过她这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楚摘星只是思忖了十几息的功夫,就抄手把那三颗丸子抓在了手里。 她选择赌一把。 这两个小黑点没道理先前还救了她,现在就把她往坑里带吧。 楚摘星取了其中一颗丸子,只觉入手分量颇重,旁的就感受不到什么了。稍稍想了一下,便把这颗丸子摁在了小黑点上。 想她当年初得了这个小黑点后也下死力研究过,可无论是用血液浇灌涂抹,还是用神识探索诱惑,那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连番受挫之下索性也不去管了,没想到竟会应在今日。 两下方一接触,楚摘星就觉小黑点中生出一股澎湃的吸力,黑色小丸子的表面迅速风化皲裂,化为轻薄的粉尘融入了黑点中。 伴随着这一进程的是楚摘星右臂上酥麻的痒意,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上啃噬,又如烧红了的银针细细密密的扎入。 这种感觉仿佛与神魂相连,却并未让楚摘星感觉有丝毫不适。 她平静地看着第一颗黑色小丸子在手中化为乌有,而手臂上则多了一条条细细的黑线。还有棱有锋,看上去很像笔画。 是字? 楚摘星连忙把另外两颗小丸子也先后摁了上去,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 在吸收完另外两颗小丸子后,手臂上的两颗孤立小黑点终于被细线连在了一起。 楚摘星仔仔细辨别了一番,发现这连起来的笔画非常像是一竖。 聊胜于无的线索。 楚摘星正欲鸣金收兵,看起来更加凝实的小黑点,啊不,现在应该叫小黑块就产生了新的情绪。 是已经体会过的饥饿,和强烈的讨好。 “还想要?”楚摘星试探着在心里问了一句。 这回反馈来得非常及时,也就是这两个小黑点没有语言功能,不然楚摘星感觉自己会被嗯嗯嗯的声音包围。 楚摘星想都没想就答应这个请求。 反正她进入此方世界是为除魔而来,为了宗门还未得手的一半的气运着想,在规定的时间内必须得尽可能多的巡视疆域。 以几滴血抛砖引玉,查一查身上所携之物的秘密只是捎带手的事儿。 所以接下来的合作非常愉快。 当小黑点表达出想要停步的意愿时,楚摘星停下撒出几滴鲜血,凑出几个丸子喂它。 虽然原理不明,但量变总算引发了质变。 在持续投喂了三五十颗丸子之后,楚摘星的右臂上出现了一个凝实清晰的字符。 “卩字么。是单独成字?还是只有一部分?若是后者,还能凑出蛮多的字呢。” 楚摘星抚摸着这个拼凑出的字符喃喃自语道。 她倒是有心想再多喂些一探究竟,可小黑点已经进入了吃饱了发饭懵的状态,楚摘星只得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随意撒出点鲜血,于路收集一些小丸子,打算先备上一些,以后寻机会再问。 不过她今天的运气好像已经使尽了,在把小黑点喂饱之后,任她如何撒播鲜血,在这好似没有边界的血域中也只再得了三颗小丸子。 好在小黑点还算靠谱,知道是谁把它喂饱后,百忙之中还不忘给她释放了再折腾也没用的安抚情绪。 ------------------------------------- 不知相隔多远的某处,好似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空间壁障陡然出现波纹,就好像有无数的石子砸在水面上,一圈圈的漾开。 而且波纹震荡的速度越来越快,面积越来越大,爆发点越来越多,其中还夹杂着锁链辚辚的响声,不甘心屈服的低沉怒吼。 第253章 闹出的动静十分巨大。 全身笼罩在黑色雾气中,负责看守的低等魔族却只若未见,全当未闻。 甚至还有个别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屏蔽法术,好让睡眠质量能变得更高些。 因为自打他们接手此处时就被前辈们叮嘱过,这一应封存起来的物事中,就这个脾气最硬。 明明能沾上边的尽数下了九幽,却还是隔三差五的就要闹上一回。 所以千万别当成大事急急忙忙向上头汇报,要不然就等着挨削吧。 最好的方式就是等着它把脾气闹过去就好。 不过今日尤为不同,不仅折腾出的动静是历来之最,持续的时间也长得让他们这些已经习惯无聊的看守觉得难耐。 有脾气好不计较的,自然就有脾气暴看一切都不顺眼的。 只听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头的魔族重重哼了一声骂道:“闹吧闹吧,很快就把你兄弟接来陪你,看你还怎么闹!” 看守生活是孤寂的,尤其是看守这些已经不知流传了多少代的上古封印物。大部分看守者都是从青葱少年到垂垂老矣,至死方休。 魔族是先天种族,为长生种,在没有外力的干预下最低等的魔族都有三百年的寿元。 而在此片空间创立之初就建立的看守居所中,见证看守交换的主看守室的一面墙壁上已经刻满了们密密麻麻的正字,足以证明看守持续的时间之长。 任何一点新鲜事在这都万分珍贵。 尤其是在大家都知晓这个出言之魔是某位高层受宠的小儿子,来此就是为了给履历镀金,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十分高。 “头,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快给我们说说呗。”一个自觉有点脸面的小魔机灵地开口问询。 享受了一阵崇拜的目光后,最先开口的魔族才神秘地指了指天,慢慢悠悠说道:“那位的事,你们都知道吧。” 众魔面面相觑,然后一魔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嗯嗯连声。这话就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一时嗯声成片。 “那位在月前凝聚真身,下界去了,正是那厮的道统。” 看守们的无聊造就了他们博闻广识,立刻就有魔接口道:“那厮已陨落多载,听闻道统传承不全,传人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怎么值得一位元初魔出手?按人族的话来说,这是杀鸡用牛刀啊。” 那位有背景的魔赞许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手下还有这样的见识,这才说道:“无功站不稳,走路都跌跤。 那位深受始祖眷顾不假,预言也不假。但差就差在诞生太晚,如今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有地腾给她。 这不只能另辟蹊径了。而且我族自域内退出,开辟此地,每前进一步都需众生愿力,可我族偏偏不擅此道。” “头,您的意思是说?”有机灵的小魔上前给续了水,试图听到更多的内幕消息。 有背景就是不一样啊,这嘴略松一松,透出来的就是最高层的消息。 “照我说,还是人族的酒有滋味,可惜咱们这。唉,怎么就无人朝我祝祷呢? 但凡给五坛,不,三坛四品灵酒,我就把这一身所学都教给他。”那魔把杯中的白水一口饮尽,还很是惋惜咂了咂嘴。 这才继续向手底下这些没见识的小弟科普,他扬手指了指那动荡不安的地方:“咱们说归说,可上溯两个元会,论及众生之愿,无有出那位之右者。就算是坐天庭的那个,也远远不及。 从他那得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用的。 听说啊……”说道这,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示意众魔把头聚过来,这才小声说道:“别看那地方小,他天庭0就崩落于此,据传他的剑也秘藏其中。” “荡魔剑!”一魔失声叫道,丝毫不觉得他一个魔族说出荡魔二字有什么不妥。 ------------------------------------- 楚摘星很快就没工夫管再也聚不齐小丸子这件事了。因为她感受到了十分恐怖的现实,那就是这已经巡查完毕的偌大的区域中,除了自己以外,再无半个生灵。 楚摘星在来之前是经历过简短培训的。深知在过往几千年不遗余力的绞杀中,此方古战场中能造成威胁的高等魔族已叫各大宗门的高手给宰了个干净。 只剩下繁衍能力极强的低等魔族一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让此方古战场顺理成章的沦为各大宗门,尤其是炼气期弟子的实战训练场。 似她这种更高修为的修士进入实则是为迷惑那些不知内情的小宗门,好继续多分润天道气运的。 以宗门百年前统计的数据为例,方圆十里之能的魔族密度为三十到五十之间。楚摘星以自己御剑飞行的速度估算,她已然巡查完毕的这片区域中应栖息着一千左右的低等魔族。 一千比零,这绝不是用巧合就能解释的事情。以魔族现下生存环境之恶劣,也不存在集体迁徙的可能性和条件。 有大问题! 楚摘星只犹豫了片刻功夫,便将捏碎腰间灵符捏碎。 这是进来之前分发给每一个人的符箓,若是还未到规定时间又遇见无法战胜之敌,可即行捏碎脱离战场,保性命周全。 楚摘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用上这如同鸡肋的东西,但她心中有一个隐约想法,迫切地想要去验证。 灵符被捏碎之后,楚摘星很快感受到了此方世界对她的排斥,整个人被弹了出去。 第254章 失重的感觉还未褪去,楚摘星就感到数股杀意凝在了自己身上。 来不及思索,虎啸自行入掌,离她最近的四颗头颅就冲天飞起。 楚摘星透过血柱一看,巨大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在了心头。 是玄元宗的人! 他们怎么敢在这里动手!而且似乎不止针对自己这一个宗门,东南方被围杀的那个就是火云堡的弟子。 还有更多刚被弹出的弟子就被杀了,居然是无差别攻击? 而且既然敢在这里动手,那十宗驻守在此地警戒的驻守长老不是被引开,就是已经遇难了,而从目前寂静的情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 云绍师叔……楚摘星心中咯噔一下。 该死,玄元宗是从哪里凑出这么多元婴期高手的!又是哪来的胆量敢与十个宗门作对,不想混了吗? 还是说,其中有宗门与玄元宗狼狈为奸,准备重新分配一下流影小世界的利益? 在内无一魔,在外杀机浓。 从现在开始,除了自己本宗的人,一个都不能信。 楚摘星心思电转,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眨眼的功夫就数道剑气连发,又有五个玄元宗弟子捂着往外飙血的喉咙倒下,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硬生生被她撕了个口子出来。 可楚摘星还没来得及突出去,口子又被封上了。 片刻功夫连杀九人,封堵的人群中立时就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惊骇叫道:“是北斗门的楚摘星!” “快快快,都围上去,杀了她!”同样有人大喜过望。 古战场中什么都没有,楚摘星攒了三天的力气正愁无处发泄,就有人如此善解人意的撞到了她的剑尖上来,那她自然是照单全收。 杀戮开启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海战术是如此苍白无力,不断有人倒下,这次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从理论上来说,押上足够多的人命是能把楚摘星耗死的。 但人之所以能成为万灵之长,靠的就是刻到灵魂深处的趋利避害。 打不赢,但耗得起。 于是在死伤人数上升到三位数之后,一众围攻的玄元宗弟子才真切的认识到了血狱修罗这个绰号有多么贴切。 楚摘星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下意识缩了回去,生怕被这个魔王盯上,挨上一剑。 毕竟到现在为止,楚摘星犹有余力开启灵力屏障,从头到尾连一滴血都没沾到。 众人只能在内心一边骂着楚摘星可恶,连对等的尊重都没给,一边不动声色后退,畏葸不前,寄希望于其他人上前挡住这个杀星。 眼见围着楚摘星的包围圈越来越大,就要失去作用,放楚摘星出去。终于有人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楚摘星,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 楚摘星看着眼前这位披着玄元宗弟子制式衣袍,却形销骨立,脸色青白,两颊深陷,薄薄的皮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骨骼起伏的轮廓,仿佛只是一具会说话呼吸的骨头架子的人。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十分棘手,不似无名之辈。 她拧眉思索了良久,这才将那双高高凸起,眼白占据了四分之三的眼球与记忆中的画像联系起来。 如果她没有看错,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本次百宗大会仅次于自己的夺冠大热门,红榜排名第八的多情公子王越。 百舸争流没见到这人,没曾想在这碰面了。 只是红榜画像中如此潇洒俊逸的公子哥,怎么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玄元宗这帮人,怎么舍得对寄予厚望的宗门弟子动这种手脚! 楚摘星的好运气再度登场,但并没有带来能让她高兴的消息,因为王越很快就让她明白了究竟是为什么。 魔气,强烈的魔气,比她在古战场中的感受还要浓厚。 自王越身上迸出的魔气如同狼烟,笔直冲入云霄,把天空都染成了黑色。 若非此方天地仍是熟悉的情状,楚摘星都要以为自己还没出古战场了。 一宗核心弟子是生活在众人眼光之下的,且以王越的天赋,宗门必是时时照拂,绝无可能私自修行魔功。 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展露,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整个玄元宗都堕入魔道了。 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原来是脑子坏掉了,难怪玄元宗如此有恃无恐。 如今看来他们所图甚大,宗门亦有危险。 不过宗门有防御阵法,而且看玄元宗这架势,是打算一网打尽,以玄元宗的修士基数,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事,所以当务之急是干掉面前这些拦路的。 楚摘星想明白之后,心境重新变得平静,也能用平常心看待王越了,用手指弹了弹剑身,把上面残留的鲜血尽数弹下之后才浅浅一笑:“王越,你比我预想中出现地要晚。” 楚摘星早就在沈宿嘴下给练出来了,最知道该怎么戳人痛处。 对付以情绪驱动自身的魔修,次次奏效。 王越脸色果然骤变,原本一丝血色也无的脸上涨成了猪肝色,眼中红丝涌现,头顶黑烟更烈,咬牙切齿道:“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这一切若不是楚摘星异军突起,他就不会接受魔种如此之深,以至赛前无法自控,又临时被剥夺了参赛权。 成平成安失败身陨,成功逃脱责罚,又让一切责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被罚百蚁噬心之刑。 第255章 天魔化形大法失控反噬,又让他从交口称赞的俊俏公子变成了这幅人憎鬼嫌的模样!还要日日忍受剔骨抽髓之痛! 要是不能杀了楚摘星,求上界使者替他消除反噬,他的人生就在此停滞了! 楚摘星脸上笑容不改,嘴中却说道:“拜我所赐?那你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王越语气恢复了平静,能听出其中满满的诚挚:“是啊,我的确是要好好谢谢你。” 如果忽略掉王越几乎要脱出眼眶的两个眼球和双手间缓缓出现的那块玉牌,可信度能达到百分百。 更麻烦了啊,居然是凝结了本命符箓的符修。 又是一个天机阁红榜上没有写出的情报。 楚摘星现在不想跳着脚骂娘,只想把天机阁那些撰写红榜的人挨个揍一遍,最好是能宰的全宰了。 说好的无事不晓,无人不探呢?怎么总是把玄元宗的人给落下! 但要说楚摘星有多害怕,那也没有。而且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见猎心喜、跃跃欲试。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和拥有本命符箓的符修对战,还是魔修,王越在她眼中就是难得一见的对手。 宗门里二师兄还差一点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大师兄和她切磋从不出全力,只是点到为止,从未施展过。 至于师姐,再借楚摘星十个胆她也不敢说挑战两个字,除非她想被拍进墙里扣都扣不出来。 单对单,楚摘星不认为自己会输。但是这还有这么多人呢,但凡有一个人帮手…… 自信如楚摘星,现在也生出了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宗门的人都是笨蛋吗?怎么现在还没有人察觉异常出来搭把手! 能帮自己挡一挡这些杂鱼也好啊! 楚摘星的担心并非毫无缘由。 所谓本命符箓,即符修到达心箓境界之后,可将这些可以用心箓发出的符文以真意的形式转刻进拥有承载力的物品之中。 通常而言一般是玉石、珍惜矿石、本命法器,王越选择的是最为常见的玉石,从他手中玉牌的质地来判断,应该至少能刻录十个符术。 本命符箓平时以神魂温养,用时催发,所需用时和即行书写差不多,不过威力要稍逊一筹,但同样所耗的灵力也小得多。 综合算下来,是赚了的。 如果说剑修是进入剑气境才算称得上入门,那符修对应的则是凝聚本命符箓。 只有凝聚了本命符箓的符修,才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炮台”。 因为可以持续且稳定的输出洗地。 一个瞬发远程炮台已经十分恐怖了,令楚摘星很是头疼了,但王越还不知足,一下给她变出了几十个! 王越没有任何前兆的一掌拍到自己身上,上身衣物霎时崩坏成碎布投向四面八方,露出毫无美感,只剩下骨头的身体来。 真是瘦到去卖猪肉都会被嫌硌刀的一具躯体啊,楚摘星保持警惕的同时表示万分嫌弃。 不过王越并不以为耻,反而以一个极富挑逗性的姿势开始扭动,让人一望便知他是经历过大场面的。 但随着他身体由慢至快的扭动,直入云霄的黑烟开始轻缓的回落,化为朵朵黑花萦绕在他的身边。 而围攻楚摘星的人中眼瞳逐渐变得深红似血,也不知是谁最先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双手无力垂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个行列。 被上百双红眼盯着的楚摘星感觉十分不舒服,心中警铃大作,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就见王越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双手狠狠往下一压:“楚摘星,希望你对我这份谢礼感到满意!” 能让王越放弃单对单符术洗地的办法果真不同凡响。 只见各色的法术瞬间被轰出,落在这片狭小的区域内几乎同时炸响。而且这些符术毫无停滞,一个使出,另一个就能立刻跟上。 楚摘星的身法很好,但再好也架不住被这么轰。 其实处在被包围的情况下,她能活动的范围其实极小,之前看着极为游刃有余,其实只是靠逼退他人来创造机会。 先前全是些草包还好,但这些人被王越控制之后,也变得和王越一样,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不计代价的干掉楚摘星。 能避的不避,能闪的不闪,无论身旁之人倒下多少都不会害怕,只会全力施展符术,从无间断,哪怕是被抽干灵力力竭而亡。 楚摘星无往不利的堪虚剑法第一次遭遇了挫折。 堪虚者,窥见人性之虚,招式之虚。但这些人已经被控制失去了人性,而招式的不足之处可以通过人海战术补全。 也不知王越使了何种方法,这些被他控制的人居然没有和她曾经遇到的搜魂手邱涛一般有人数限制。 楚摘星再也没有办法学着崇拜的师姐那样节能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在不知斩出了多少剑后,楚摘星已经面如金纸,虎口撕裂,浑身灵力被抽到干涸的地步,经脉都泛着疼。 楚摘星把唇边溢出的血液重新卷回口中咽了下去,看着似乎仍然望不到头的包围人群,往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挤出一个笑容朝王越说道:“的确是份好礼物,我很喜欢。不过我想做个明白鬼,劳您的驾,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控制这些人的,这和成平成安他们的法子可不同。” “那当然,不能了。你还是做个糊涂鬼吧!”王越同样是笑着断然拒绝了楚摘星的提议。 第256章 “嗯,多谢。”楚摘星点点头,然后整个人突然在原地消失,出现在了王越身后。 这是楚摘星不知硬抗了多少伤害才在其中布下这个简易的传送阵法,以她现在的伤势,她只有一次机会! 虎啸轻易刺进了王越犹如一张薄纸的身体,搅碎了他的丹田。可惜的是,因为她的虚弱没有一战而竟全功,王越还是逃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王越不管不顾仰脖往嘴中倾倒了一整瓶的丹药,血肉更加稀薄的同时,丹田处的伤口正在迅速蠕动,几息功夫就恢复如初。 当然,那些红眼的人又倒下去几个。 “当然是,猜的。”楚摘星强忍住喉中痒意,尽量不让血溢出来,“能完美控制人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一个一个捅过去就完事了,捅多了,总能发现一点什么的,而且被你控制的那些人,力竭而死的都是丹田碎裂。如果我没猜错,你靠的是这个。” 楚摘星将剑平举,剑尖上有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点,正是她刚才从王越丹田中取出来的。 王越很是惋惜的摇摇头:“你真的很聪明,可惜就是不能为我们所用,所以很抱歉,你必须死在这。” “说起来,魔种的成功诞生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死在你曾经做过贡献的物事上,也算得其归所了吧。” 楚摘星笑容一僵:“我的功劳?” 王越却并不正面回答她,只是说道:“真是多亏你当年在临江楼抓到那个卖假丹药的小虾米。” 临江楼?假丹药? 楚摘星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出宗门那件事,但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她很快就抛之脑后。 为之所做的最大贡献奖就是上报宗门后在所属势力范围内狠抓了一批卖假丹药的,但也并未抓到幕后黑手。 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么在无意中给魔修帮了忙。 王越调动着剩下的人把楚摘星围了起来,这次并没有卖关子,而是很真诚的为楚摘星解惑:“用灵材调和过的气息掩盖正常魔种的气味这种方式太傻了,假丹药的目标太大,保不齐就碰见你这么个尖子,看出端倪,还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但把削弱过的魔种掺入正常的丹药之中,就总会有人贪小便宜上钩,还会源源不断的为我们介绍新顾客呢。多买几回,那就是我们的人了。” 王越赞赏的语气令楚摘星瞳孔骤然紧缩,要是真如王越所言,受害的宗门必不在少数,这些人要是为内应! 楚摘星强行压下了心中恐惧,然后咬紧牙关,发狠道:“那就先宰了你!” 能控制人的,能宰一个是一个!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楚摘星从未如此铁了心要杀一个人,那是真没人能挡得住。 剑光纵横四野,血肉洒落苍穹,无人是一合之敌,竟生生让她杀出一条血路,又或躲开,或硬抗了几个挡路的符术,眼见虎啸就要刺中王越的咽喉! 这时又有一个穿着北斗门服饰的弟子持剑急往王越的背心而去,眼见也要得手,王越嘴角却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反手把那柄剑拧成了麻花,然后势头不减,同样朝着那名弟子的咽喉而去。 楚摘星一咬牙,还是改变了剑的目标,一剑刺穿了王越的手掌,把那个弟子给救了出来。 她把人护在自己背后,低声说道:“快走。” 回应她的是腰间传来的剧痛,剑尖都已经穿出了小腹,竟然将她刺了个对穿。她不可置信的扭头一看,这也是个红眼! 王越抚掌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楚摘星,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便宜丹药很多人买的,你怎么还是这么笨!” 楚摘星反手一剑把那人枭首,然后就再也握不住虎啸,只能捂着腰间的伤口虚弱道:“为人者,总得有些坚持。” 王越揪着楚摘星的领子把她给拎了起来,强迫她往四周看去:“我最烦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这幅嘴脸了,口口声声要护佑万民,泽被苍生,但你们却连自己的性命都掌握不住。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弱肉强食,弱肉强食才是真理,这些渣滓,会为了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背叛你!” 楚摘星不知王越这突如其来的激愤从何而来,但现在这个机会是真的很好。 王越只见楚摘星虚弱的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挣脱自己揪住她衣领的手,然后就觉脑子一片空白,看到了自己被削开的脑壳和白花花的脑浆。 “无形,无形剑气……你居然……” 楚摘星也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回答王越:“谁告诉你只有拿剑才能凝聚出剑气的?” 真是没想到啊,居然是当初的一点异想天开完成了心愿。 王越死去之后,楚摘星再无外力护持,整个人极速朝下坠去。 再也见不到师姐了,还是很不甘心呢。 等等,这是,龙吟声?楚摘星模模糊糊中听到了只在玉简中听到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玄武舟船舱中。 “魔种, 魔种!”楚摘星从孟随云的膝上猛地弹起,坐起身子胡乱叫嚷着,手中还不断挥舞乱抓。 孟随云连忙伸手把楚摘星给摁住了,她好不容易杀掉那几个玄元宗那几个拦路的败类赶回来时, 将将救下摘星。 但那时的摘星也只剩一口气了, 心脉断了一半, 五脏俱损, 四肢伤痕累累, 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不说,神魂还严重透支。加上先前为了强提一口气,还不分种类的往肚中倒了许多治伤灵丹, 身体已是虚不受补, 距离肉身自行溃败只差半步。 第257章 也就是孟随云身怀先天乙木之气, 又有沈宿和林星相助, 这才把一只脚跨入鬼门关的楚摘星给强行拉了回来。可以这么说, 换了除孟随云外的任何人, 哪怕是上界享有盛名的炼丹宗师, 都只能对楚摘星说声抱歉,然后挑一口上号的棺椁送她上路。 饶是如此, 楚摘星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按最好的情况估算, 也得卧床静养两个月,而且还是得在孟随云全程照护陪同的情况下。 现在很明显是没有那个时间了, 所以现在就更需小心。要是孟随云这殚精竭虑加上担惊受怕才换来的效果被楚摘星发疯似的挣扎一朝回到解放前,那就太过冤枉了。 在孟随云的禁锢下, 楚摘星无法动弹,只是口中不停重复着魔种两个字。 片刻后, 孟随云见她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放松了禁锢,楚摘星立时扎入她的怀中,双臂死死扣住她的后背,力气大得恨不得把自己融入孟随云的身体中。 楚摘星身上才长出新肉的伤口根本禁不住这种大力,争先恐后的崩裂开来,血腥味又萦绕在了孟随云鼻间。 孟随云知道她的摘星在害怕什么,思索半刻还是没有阻止楚摘星的动作。只是置于楚摘星后脑勺的右手微微发力,把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又往怀中扣了扣,更深地陷入那片柔软丰腴。 同时左手冒出精纯的绿光,借着轻拍楚摘星背部的机会,让绿光一点点进入楚摘星的体内,帮助楚摘星维护她体内脆弱的平衡。 孟随云一边拍一边柔声说道:“假的,都是假的。那是王越骗你的话,全是为了误你道心。答应师姐,不要去想了好吗?” 楚摘星的声音逐渐变弱,最终闭口不言,抬起头来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楚摘星,似乎想从孟随云眼中找到答案。少顷才用疲惫不堪的声音问道:“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要魔种真的那么好种下,天下焉有其余诸族立锥之地?” 楚摘星转念一想,还真是这样。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判断题,偏偏当时她关心则乱,一点都没往这上面想。 孟随云仍旧在侃侃而谈,她抱着的想法是既然要解决麻烦,那就要刨根究底,把摘星心中的疙瘩全部解开,免得她再胡思乱想。 “培育魔种是个非常精细的活,而且魔种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控制人的手段。而是高阶魔族把自己对某一部或者多部魔族功法的心得体会熔炼在一处,埋入人眉心祖窍中,帮助其人更好地理解和修习魔功。 凝聚一颗魔种对高阶魔族也是不小的负担,也并非每次都能成功,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大规模展开,只有他们认定的好苗子才能得到这种待遇。 王越是玄元宗当代最有天赋的弟子,他的魔种就是自小培养。可一着不慎,照旧被反噬,落得如此结局。” 楚摘星听完这才不闹腾了,她无法接受王越口中的自己,歪打正着为魔族做了贡献。哪怕只是无心之失,也会让她内疚一生。 孟随云见劝住了楚摘星,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摘星果然已经是魔族重点照顾的对象了啊,居然从摘星为数不多的经历中截取了这么一段,仗着小界修士对魔族不甚了解,针对摘星的性格,五分假五分真的编了这么一个故事出来。 端得是条毒计。 摘星是个责任心很重的孩子,从她在定天城担任镇守的所做所为就能知道。明明能够萧规曹随,学着上一任镇守,她的师兄韩俊良那样无为而治。纯纯刷履历,任期到了就回宗。 但摘星偏不,为了修士眼中如蝼蚁无异的凡人,大刀阔斧搞改革,勇猛精进谋发展。把两座城池发展地比先前还好,让城中之人无不感念她的恩德,只知镇守之令,不闻城主之名。 似她这样的性格,若是不能及时得到开解,修为停滞倒退还是小事,一旦把那些过错都背负到自己身上,想不开堕入魔道,不知哪个高阶魔族会笑得牙不见眼。 楚摘星在孟随云怀里又哼唧了一会儿,又问道:“那王越口中的假丹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他说话的时候,感觉他说的不是假话。” 孟随云把楚摘星说过的话和自己心中先前所想一个字一个字对了过去,还好,只相差了两个字。 她就知道以摘星的细谨不会放过这点漏洞,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是真的,但并不全真。那些便宜丹药中的确是埋了一些东西,但并不是魔种。以他控制的人数观之,应该是他的一点气息或是其他与他紧密相连的东西,与他修行的魔功脱不开关系。 心志坚定的弟子服食此种丹药之后,会扑杀此种魔念,壮大自身,不过某些心志不坚的弟子就会被他不知不觉的控制。” 楚摘星彻底释然了。她修行从来是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魔念。但也见过猪跑,在宗内就听说过有人因为在修炼时被魔念勾引,遭反噬身死道消。 王越只是人为扩大了这种可能性,被他控制的人即便没有这一遭。说不得也会在修炼时被其他域外天魔勾引,死于非命。 心障一去,灵台清明。楚摘星只觉身上桎梏顿消,思维也活跃了些,埋在孟随云怀中的脑袋终于舍得钻了出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师姐诚挚道:“师姐,多谢你。” 若没有师姐,自己既保不住性命,更会带着无尽的内疚逝去。 第258章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孟随云上手揉了揉楚摘星的脑袋,只觉得手感很好,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还揪了揪莹白如玉的耳垂。 怎么办?自己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揉摘星了。 楚摘星低着头享受了一阵,这才发现师姐裙摆上有几滴已经干涸的血渍,这不是爱干净的师姐能做出的事,连呼吸频率也加快了。 师姐也受伤了! 楚摘星这才惊觉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感觉到掌下的身体陡然僵住,作为一手带大楚摘星的人,孟随云哪里会不明白楚摘星在想些什么。 最为执念的魔种问题过去,摘星的注意力势必要转到当前的处境上了。 所以也不用楚摘星开口问询,孟随云主动说道:“玄元宗整宗堕入魔道,在我等进入古战场之后,就有二十余名元婴期修为的修士围攻了留守的带队长老们。十宗长老,无一生还。” 孟随云说到这的时候,声音极低,似乎也在掩饰内心的悲痛。 楚摘星缓缓捏紧了拳头,哪怕心中早有准备,但想法变成现实时,还是那么难以接受。 云绍师叔,与她有半师之谊。修为不是赤焰峰上最高的,剑道领悟也不是赤焰峰上最深的,却是赤焰峰中脾气最好,和她关系最亲近的师叔。 她当年在赤焰峰跟着各位师叔学剑时,因为天赋极高,一点就通,总是受到夸奖。 可赤焰峰的除了云绍师叔,表达喜欢的方式都是越喜欢就打得越狠,话说得越重。在晚间回到师姐洞府治伤之前,只有云绍师叔会用吃食哄她。 楚摘星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无声的诉说着自己的悲伤, 孟随云伸手把小孩揽到了自己怀中,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陪着她。 楚摘星的眼泪很快就把孟随云肩膀上的衣物洇湿了一块,等着楚摘星哭得差不多的时候,孟随云这才继续说道:“因为古战场中一个魔族都没见到,许多弟子先行退了出来,又被玄元宗截杀。如今所有幸存者,只余十之三四。 唯一的好消息是,所有身亡的弟子都是炼气期修为,实力不济被围杀而亡,对咱们来说还不算伤筋动骨。我出手逼退了玄元宗的人,咱们现在是在玄武舟上,正全力往宗门赶,预计还要三天才能回返宗门。” 孟随云竭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但就像她了解楚摘星一样,楚摘星同样对她十分了解。 情况不是一般的糟。 楚摘星对自己身体的状况很了解,说好听点现在是重伤未愈,说难听点就是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她对自己的实力有很清晰的定位,连她都伤成这个样子,虽然其中有被围攻的原因在内,但其他人的伤势恐怕也不容小觑,战力折损必然十分严重。 现在回宗门…… “问题不大,我已经都一个个看过了,回宗之前都能好得差不多。除了你,所以这几天老实些。”孟随云揉了揉楚摘星的耳廓。 陷入沉思的摘星很迷人没错,但重伤还多思就不好了。 孟随云下意识掩藏了沈宿和林星两个现在已经全部累瘫,最待不住的沈宿都躺在养灵袋中不想出来。 楚摘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北斗门是养育了她十二年,见证了她从幼年到少年,即将步入青年的家啊,无论师姐怎么宽慰她,还是会担心的啊。 楚摘星抹了一把脸上残余的泪珠,冲着孟随云展颜一笑。师姐也已经很累了,再让她担心自己也不好。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响起。 声量控制在正常范围内,但总感觉有些急躁。楚摘星现在连神识都放不出去,并不能分辨来人是谁,只能用眼神询问孟随云。 孟随云竖起了食指,然后冲着门口扬声道:“进来吧。” 董成携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步履匆匆,神色沉重,毫无平常淡定从容智珠在握少掌门的模样,但看到转醒的楚摘星还是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这才对孟随云说道:“大师姐,刚刚收到天机阁的消息,其余九宗只遭受了玄元宗零散的试探性攻击。但咱们宗门,被玄元宗围起来了,据说人数不下三十万。” 玄元宗这些人不知是如何跨越州境无声无息而来的,但的确是来了。 董成眼睛四处乱瞟了一会儿,最后才一咬牙,闭着眼一揖到地:“大师姐!” 楚摘星还没有反应过来,孟随云却是在看到董成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这艘玄武舟上的人除了她自己,都和摘星一样,自小就在北斗门长大,早就视北斗门为家,更何况北斗门的教育理念从来都是战至最后一刻。 如今家里出了事,岂能不心急如焚?所以即便明知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他们也是要回去同生死的。 但以玄武舟如今的行驶速度,也就堪堪甩开玄元宗那些阴魂不散的追兵。等赶回北斗宗的时候,恐怕黄花菜早就凉了。 其实作为上古之物的仿制品,玄武舟的极限速度是日行三十万里,以这个速度,再过不到一天时间就能赶回宗门。但想要达到这样的速度,耗费也是巨大的。除却耗费海量的灵石,还需要精细入微的掌握。 莫说现在这船上之人个个带伤,就算全都完好无损时,也就她和带队长老云绍师叔能勉强一试这个速度。 第259章 这位师弟是来求自己开船来了。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也不求三十万里的极限速度,只求师姐能在明日日落之前……”董成到底是个宽厚的正人君子,说到这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这是强人所难了,想要达到这样的速度,玄武舟的速度至少也要达到二十万里。 他们这些人其实比被幻像拖累的楚摘星早出来许多,那时玄元宗还在外无缝设置了一个传送法阵,一旦出来立刻被传送到玄元宗设置的主场。 其余九宗有很多弟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斩杀,但他们托大师姐防御法器的福,有了一阵反应的时间,没有死得这么冤枉的,死去的弟子个个都是力战而亡。 到最后亦是大师姐力战群敌,一人毙杀了十位同阶修士,把另外几个元婴修士吓得破了胆,这才给了他们从那方空间突围的机会。且综合算下来,遭受重点打击的宗门整体情况要比其余九宗要好得多。 后来又一人断后,让他们成功启动了玄武舟,上船之后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尽心竭力救治伤员,现在还要她以重伤之身驾驶玄武舟全速返回宗门。 无论怎么想都太过混账了。 更何况,师姐先前情急之下为救小师妹展露出了真身。尽管只有一瞬,但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师姐是货真价实的龙族。 而且还是五爪金龙。 再加上他这些年在师傅口中断断续续听到的话,和去藏经阁与螣蛇前辈闲聊时得到的消息,他很容易就得出了师姐即便在龙族之中,地位也不低的结论。 师姐和他们这些长在宗门的弟子完全不一样。 没有义务为宗门拼命。 唐元 董成脸已经烧成一片,但他毫无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你先去吧,我再为摘星治疗一下就来。”孟随云此时的答复对董成来说不啻于天籁。 “师姐,大恩不言谢。”董成一撩袍摆,就要行跪拜大礼。 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且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你以少掌门之尊,也不该跪我。等回去之后见了师傅,你又得挨训了。” 董成俊逸的面庞上,青筋几乎要鼓了出来,眼眶通红,终究是没能拜下去,只是又一揖到地。 孟随云却表现得很是淡定,掩嘴轻咳了几声,笑骂道:“师弟你可莫怪我,这次可不帮你保密。等着回去被师傅骂吧,一点少掌门的体统都没有。 我也是上了宗谱的人,天乾峰嫡传弟子的名姓也不曾少我的,这些都是分内之事。更何况,我的命数也大概是应在此了。” 楚摘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虽然两人都没说出来,但以她的聪明,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当即摁住孟随云想为她治疗的手,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现在到哪了?” 董成知道小师妹在面对正事的时候从不无的放矢,所以哪怕不解其意也是老实答道:“快出中州了,但我等先前都是全力驾驭灵舟,如今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他还以为是小师妹刚醒,没把情况弄清楚,不愿意让大师姐带伤上阵,所以着重强调了一下当前面临的困难。 “距离定天城还有多远?”楚摘星并不回答,只是继续问道。 董成莫名就被小师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所慑,老老实实答道:“以当前的速度,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答完之后,心中才猛地一惊,小师妹何时孕育出如此强的势了?明明在进入古战场之前还没有的。 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她听到小师妹说:“那能不能先把灵舟开到定天城,那里在我卸任之前才开辟了一个专门向宗门转运灵石的传送阵,按照设计图纸,是能容玄武舟过去的。” 董成这才猛地一拍脑门,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一定是处理宗门其他事宜处理糊涂了!幸好还有小师妹在这。 两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敲定了。 等到董成出了舱门,孟随云才点了点她的太阳穴:“知道你是好心,但是真的不必,不到半个时辰我并不能养好多少伤势。” 楚摘星没有答话,只是手脚并用慢慢爬下了床榻。在孟随云面前站定:“师姐,帮我换上宗门制式的衣裳吧。” 孟随云这下是真的惊了,她从自家小孩的话中听出,她不是想为自己拖延时间。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能叫开定天城的门。 孟随云不比董成,楚摘星一说就信。丝毫不考虑实际可操作性。 她经历的更多,深知这种破山伐宗之战一旦开启,舆论战很快就会跟上。以天机阁如今散出来的消息看。恐怕整个小世界都知道玄元宗用重兵把北斗门给围住了,中州中北斗门掌握的核心城市必然已经通过传送阵回援 而现在还没有任何关于战况的消息传出来,那就是说明根本没有多少交手,打成了一场围困战。 而围困战对北斗门来说是一个相当不好的信号。因为连一次主动出击也无,本身也是在默认对面的实力强大太多,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主动退让。 这也是为何董成不顾一切要往回赶的原因。 破宗只在旦夕之间,慢一步,可能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定天城和钧天城说到底只是依附于宗门的外围城池,在北斗门势弱之时改换门庭保命对这两位城主来说不会比喝口水要难。 第260章 这种时候去借传送阵用,被断然拒绝已是个好结果,要是有人反水,这一船伤号恐怕又要添新伤了。 楚摘星面对着师姐的惊疑不定,只是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掸了掸衣袍:“我这三年镇守时光,自认未曾虚度。” 孟随云拗不过她,只能为她找出那身自上船后就换下的衣袍,一点点帮她穿上,细心给她捋平每一丝褶皱。 楚摘星身上到处都是伤,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伤处,孟随云心疼她,时不时停下来为她缓解一下痛苦。 因此楚摘星这一身衣服穿得极其艰难和缓慢 ,即便勉强换上之后,脸色已是苍白无比,冷汗簌簌而下,直把孟随云的一张手帕给打湿了。 不知为何,孟随云突然觉得这身玄青色为主,苍麒麟色镶边的古旧制式服装穿在摘星身上之后变得无比好看。 这时门边又传来了声音,是董成的:“小师妹,咱们已经到了。” 楚摘星咬着牙,提剑一步迈出,钻心的疼痛随即传来。随即腰间有一只手抵了上来,凉意传递到四肢百骸,缓解了她这份痛楚。 楚摘星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师姐,深吸了一口气就坚定朝前走去。 后面有师姐 ,不会有事的。 刚出船舱,提不起半分灵力的楚摘星好险就被风给刮走,同样是孟随云抓住了她。 楚摘星目光在甲板上聚集的人群脸上一个个扫了过去。大师兄、二师兄、谢师姐、百里师兄、赤焰峰的剑修们…… 无论是谁,无论是否熟识,眼中都是一模一样的期盼之色。 只剩下二十三个人了啊,还真是十存三四。 楚摘星对他们期待的目光,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分开人群走到了最前方。 透明的光幕绵延近百里,护城大阵果然已经开启了啊。 时移世易,昔年有多想开启的阵法,现在就有多想打开。 楚摘星一直往前走,直到距离船舷只有三步之遥,孟随云眉头都蹙成了一个川字,差点想把人拉回来。 楚摘星站到船头之时,城中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十余个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她。楚摘星听出来了,这是她在钧天城开辟灵石矿之后,为了杜绝宵小的觊觎,特地为二城购置的三阶灵炮——天心雷炮。 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居然就是将炮口对准了自己这个力主购置者。 真是讽刺啊。 楚摘星内心感慨良多,孟随云却是环视了一圈城墙,心里在思索着这些人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开炮,该怎么护着摘星离开。 而且此方世界的人真是承平太久了,防御漏洞很多,万军之中取下那个正在督战之人的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城内护卫军听着,我是前任镇守楚摘星,开启护城大阵放我进去,我只借传送阵一用!” 楚摘星的声音很虚,刚出口就几乎要被风吹散,幸好有孟随云在,把她的声音扩大了百倍,让整个城的守军都听到了。 这句话如冷水遇热油,整个城的守军立时从静默转为沸腾,孟随云甚至听到了有人在说:“是楚镇守,咱们的大恩人回来了!” 孟随云现在才知道自家小孩嘴里那一句三年时光未曾虚度是多大的底气,以这城内守军的情况估之,摘星恐怕在城中的威望无人能及。 韩俊良在后面看得紧张无比,只得找上了最为信赖的大师兄:“大师兄,你说小师妹能叫开城吗?” 董成手中也是汗津津的,目光紧盯着小师妹笔直但又似乎随时都会垮下去的背脊,咽了一口口水,说出口的话是他未曾想到的艰涩:“我……我也不知道。” 但是他确定自己很激动,一言而动一城,这就是为修士者护佑众生,得生民愿力吗? 不过城上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因为有几个领头模样的人提着鞭子朝着敢于开口的人一个个抽了过去,边抽还边骂道:“嚷什么嚷!什么楚镇守,这城池已经不归北斗门管了!你们谁要作死,休怪老子的刀不讲情面!” 楚摘星撩起了前面的袍摆,朝后掖进了腰带之中。自然倒入了孟随云的怀中,笑嘻嘻地说道:“师姐,帮忙带我下去吧。” 孟随云瞬间领会了楚摘星的意思。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举宗都说自己养出了一个小疯子,的确是够疯的。 现在都要防着这些人抽冷子来上一下,再近前,挨上一发天心雷,小命是真有可能玩完。 不过她喜欢。 所以她只是说了一句好啊,就在甲板上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带着楚摘星从玄武舟上一跃而下,瞬间抵到了光幕之前。 “开启护城大阵!”楚摘星仍旧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这下城墙落针可闻,不复先前喧闹。不过孟随云看到了一双双担心的眼神。 先前那个喝骂军士的小头目又冒了出来,指着楚摘星大骂道:“楚摘星,北斗门已经被围,破宗只在顷刻,你等北斗门的弟子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还当自己是想罚谁就罚谁的镇守吗?” 楚摘星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这人,只是再度重复道:“开启护城大阵!” 那小头目气急,想他也是堂堂筑基期的修士,一年前听说这定天城红火就不远万里收拾家当赶了过来,想在这边境之地博一份富贵。 只不过在入城之后看上了一个貌美的凡界女子,一时没忍住下了手而已,放在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有那等求贤若渴的城主,必然会把那女子乖乖送到他府上,捧着他为这城中添几个有灵根的孩子呢。 第261章 可这楚摘星仗着北斗门的势,一口一个为民做主,竟然派城中执法队抓了他,要废去他的修为,把他罚去钧天城的灵石矿做苦役。 幸好得了高峻希副城主的求情,这才只是罚了他十年灵石矿苦役。等这好管闲事的楚摘星一走,他就被一直惦记他的高峻希想起,咸鱼翻身引为心腹,如今对上已经失去靠山的楚摘星,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即便楚摘星早就忘记了他这个无名之辈。 没想到虎死不倒架,楚摘星比他以前见到的时更拽了。 仅仅两人,红口白牙就敢前来叫人开启护城大阵。城主抹不开面子,要自己来打发了北斗门这些人,若是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他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城主心腹 。 于是他对守城的军卒嘶声大叫:“开炮啊,开炮啊!就按照平常训练那么开炮!” 可惜,任凭他如何催促,这些训练已久的炮手就是不开炮。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楚摘星在的时候他们这些小修士和凡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如今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两者间甚至不用比较,就能感受到。 虽然比起其他城池中的人好上几倍不止,但若是楚镇守还在,那个军官敢在护卫军中安插亲信,克扣军饷,无故边打士卒啊! 早就被执法队抓起来吊在辕门上了。 大家都觉得在城中广泛流传的一句话很有道理。这些人都是黑心烂肺,绝不是什么好人。之所以对他们要好一些,是因为楚镇守曾经来过。 见镇守的士卒一个个置若罔闻,迟迟不动手,小头目终于忍不了了。他早就知道这城中之人都向着楚摘星,但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违抗命令。 迟早要把这些脑后有反骨的宰了! 小头目上前一脚一个,把围绕在天心雷炮附近的炮手都给踹倒了,然后让跟在身后的亲信接管了这件大杀器。 “呸。”小头目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没了张屠户,他还能吃带毛猪不成? 小头目意气风发:“给我开炮!” 于是蕴含着强烈灵力的炮弹从城头抛了下来。那声势连站在玄武舟甲板上观战的董成他们都为之心惊。 “楚师妹怎么还不退!”看着依旧很是光棍站在原地,不闪不避的楚摘星,一贯持重的谢雨寒那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 和谢雨寒一样想法的还有在城墙上观战的士卒们,只听喊声此起彼伏。 “楚镇守快退啊!” “楚镇守快走!” “镇守大人!” 轰隆的炮响声之后,楚摘星从孟随云的臂弯上爬起,抖了抖头上的灰,压下胸中翻滚的气血,笑道:“唉,城头上那个,你这准头不行啊,再来!” 孟随云看着自己顺着手臂一滴滴滴下的鲜血和无相飞龙盾上细小的裂痕。 陪着摘星疯的确挺有意思的,就是有点废灵石。这劲头大得,没正中目标都能比肩元婴期修士的一击了,又得重新找一块防御的盾牌了。 那小头目还真受不住激将,又让手下来了一轮。可惜准头这种东西都是要靠灵石堆出来的,他这些亲信顶多仗着他的势上手玩过几次,算得上会用,距离命中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着楚摘星持剑的挺拔身影,可他们就是打不中。第二轮齐射不出意外又吃了零蛋。 “娘的,我就不信轰不死你!”小头目彻底急了,撸起袖子准备自己上。 孰料看了他们许久的一个炮手陡然暴起,对着他的胸口就来了一下,然后抱住他的腰就把人从城墙上给扔了下去:“老子受过楚镇守大恩,绝不会看着你这个混蛋杀了楚镇守的!” 当头的生死不明,狗腿子们瞬间就被打断了脊梁骨,一个个或手捏符箓或拔出佩剑,对着围上来的人群色厉内荏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做什么!要造反吗!城主大人知道了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老子就算死在这,也不能让你们得逞!城主想要老子这条命,那就拿去吧,反正当年也是镇守大人救回来的!”把小头目摔下城的炮手愤怒道。 “老子反了!”围上前的军卒中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 随即应者如云:“反了!” 直到站在传送阵前,亲身经历过此事的百里飞章还是感觉如踏云中,一座千万人口的大城的护城大阵,就这么被叫开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的消息是玄元宗已经开始对宗门进攻了,得赶快赶回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时间倒回一天前。 北斗门最外围的山林中。 此时的北斗门整体气氛还算平静, 但以往祥和安宁的气氛已是荡然无存,最为热闹的秘境和演武场已经空无一人,弟子尽数被安排到各处防御就是明证。 平静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能够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只是还未到能够让这一切都爆发出来的时机。 时当正午, 巡宗小队队长的柴宏柏挥手止住了跟在身后忧心忡忡, 脸阴得似乎能滴下水来的师弟师妹们, 透过莹白色的光幕看了看天之后伸了一个懒腰:“到点了, 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柴宏柏话说得十分轻松自然, 但跟在他身后的弟子们反应却一个比一个慢,良久才有人应了一声,十余人如同被唤醒一般, 一齐行动起来。 第262章 然后找地方的找地方, 拢柴的拢柴, 点火的点火, 烤肉的烤肉, 众人各司其职, 很快就把一切都准备妥当。 从动作来看明显都对这一套不陌生, 不然也不可能在全体神游的情况下还能做到有条不紊。 橙黄的火焰舔舐着肉块鲜红的表面,很快就把肉烤成了诱人的焦黄色, 油脂从中渗出, 让表面显得亮晶晶的。而更多的油脂则是落入了火焰之中, 发出哔剥哔剥的响声。 肉香萦绕在每一个人的鼻间,却没有任何人动手。除了油脂爆裂的声音, 也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 沉默成了这片小天地的主旋律。 柴宏柏的目光从一张张明显比他年轻的面庞上扫了过去,摇头一笑。 果然都是从演武场中临时挑出来的生瓜蛋子, 想法和他这个巡宗的完全不同。 然后从腰间取了小刀,自顾自从那烤得正好的大腿肉上划了一大块下来, 又在身后凝了一个大小,形状,软硬都恰到好处的土块,美美地把自己卡了进去,用塞满肉的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食堂这几天不开火,咱们整个队一天分到的物资和休息时间就这点。想吃的就快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现在不吃,等会饿了我可不惯着你们。” 同行中有一名女弟子听到这句话,一直低眉敛目的她突然抬起了头,凤目含怒,死死盯着柴宏柏这位已经巡宗十几年的老前辈,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吃!这人究竟是不是宗门弟子,怎么能如此怠惰!现在这种时候不应该枕戈待旦,加强巡视吗? 柴宏柏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说话的欲望。要是宗门还安定,他会把这种刺头后辈带在身边,狠狠磨炼上一两个月,让她知道什么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头铁容易挨打。 可现在已经没了闲工夫,所以他只能出言提点两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巡宗?不吃饱有什么力气挥剑画符?不吃饱别说到时候多杀几个,连跑都跑不了。 而且你应当信任你的同门,在我们修整的这段时间内,相信他们会好好巡视,及时示警。真有变故你们连后背都要交给他们,现在又操哪门子心?” 柴宏柏说完咽下了嘴中的肉,又偏头狠狠咬了一口,再度把嘴中塞得一丝空间也无:“我言尽于此,你们听也罢,不听也罢。咱们这些人,结局总是一样的。” 柴宏柏自从接手他们这些临时编入巡宗小队的人以来,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语气也这么严厉的话。而且说得还很有道理,一时间把这些人的脑袋说得都低了下去。 先前怒视她的那个女弟子有心想说些什么,但出于内门弟子的骄傲,最终只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不过众人的动作都变得凶狠起来,纷纷对着那块炙烤好的肉下刀,学着他的样大嚼特嚼,好似这肉就是那些正围在宗外的玄元宗的人。 柴宏柏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才多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意,埋头继续对付起自己手上那块烤肉来。 脑中却不可避免的想起带他入门吴师兄的话来:巡宗弟子是宗门最外围的防线,一旦宗门有危,必然首当其冲,所以绝对不能亏待了肚子。毕竟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总得做个饱死鬼吧。 吴师兄还真是应了昔年这番笑言,以尸骨无存为代价,及时向宗门示警,争取到了一天半宝贵的时间。 现在宗门把一切防御都组织好了,只是这真能拦住势在必得的玄元宗吗? 柴宏柏看着那些似乎永远都不会穷尽的黑点落到护宗大阵的光幕上,的确如雪花遇到烈阳瞬间消散,但护宗大阵光幕也的确变得稀薄,没有最开始那么厚实。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散,到时候能作为抵挡的就只有自己这些人的血肉之躯了。 柴宏柏仔细想了一下 ,发现自己并不害怕。性命虽是父母给予,此身却由宗门抚育。 与宗同葬,得其所归。 只是年已而立,却仍未实现少年时的梦想,成为像吴师兄那样强大可靠的人,想想还是有点遗憾。 柴宏柏脑中走马灯一般把自己的,宗内的事过了一遍,还真让他找出一个好消息聊以慰藉。 宗门最精锐的弟子都早早去外参加百宗大会了,倒不用担心宗门传承断绝。 那位曾给了他筑基丹的掌门大师姐,一定能像帮自己这样,培养出更多的好苗子。 所以还是蓄养气力,到时候多宰几个,不亏。 ------------------------------------- 郢楚行,几十只小儿臂粗细的兽油蜡烛在房间各处熊熊燃烧,把房间内照得如同白昼。 以往热闹非凡的坊市已是漆黑一片,远远望去竟然只有郢楚行这一家还有光亮。 坐在厅中的陈茹不疾不徐地提笔蘸墨,待笔尖饱引墨汁之后,就在纸上一点点勾勒出栩栩余生的人像来。 夏侯檀在房间的另一处,带着二十多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沉默地把一个个灰色的珠子塞入特质的空心圆球中,然后堆到墙角。 若有懂行的人在此就能认出,这是三阶灵炮——金玉满堂。通常用在开辟灵石矿脉中。 力能开山断流,每一发都不逊色元婴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从郢楚行目前堆积的数量看,能把整个仙坊翻来覆去炸上十遍。 第263章 祝余则是坐在门口,借着一点余光磨着手上的玉质算筹,时不时举起来轻吹几口,把少得可怜的玉粉给吹去。 直到蜡烛将要燃尽,陈茹砚中的墨水也完全干涸,陈茹这才出言打破了寂静:“夏侯师姐,等你带着他们把炮埋好之后就去找段师姐吧。” 夏侯檀手中动作一顿,然后继续忙碌起来,闷闷道:“他们去就好,我和你们一起留下。” 陈茹一边吹着纸上未干的墨迹,一边缓缓道:“宗门需要保留火种。没了你,他们挑不起大梁。” 夏侯檀知道陈茹说得是实话,比起早就被各宗熟悉的北斗门自行培养出来的炼器师,她这个至今还挂着客卿身份的人的确目标更小,更容易逃过追杀,为北斗门留下火种。 只是心中那道坎怎么也迈不过去,玄元宗,又是玄元宗!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玄元宗又来搅扰。而不管是在从前还是如今,她总是在被人保护,匆匆逃离。 捏着腰间的乾坤袋,夏侯檀眼中几乎要渗出血来,她承认自己的确很想并入北斗门的道统传承,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想她夏侯檀何德何能,在这个年岁身上就带着两宗炼器的根本功法。这些年,郢楚行也的确待她不薄,这金玉满堂炮的炼制方式也是因为背后大老板楚摘星才得到的。 陈茹并不往她这看,所言却如利刃一般扎入心中最深处:“段师姐还在等你,这帮孩子也需要你。” 夏侯檀被陈茹这句话打断了脊梁,抽空了气力,先前还高昂的头颓然低了下去。 她欠小漪太多了。 在两次出护宗大阵试探均惨败而回,且最为精锐的后辈弟子离宗未归,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北斗门不得已启用了备份计划,把以往只能算作是二线的培养者集中起来,预备在破宗之后全力掩护他们撤离。 段漪和她都在其列。 夏侯檀默然不语,祝余也走了进来,他如今已是一个高大的青年,不过因为长期浸润在生意中,所以无论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令人很有好感:“夏侯师姐,这里有我和阿茹就行,您留在这,大材小用了。” 夏侯檀听出了祝余笑言中的不容反驳,相信此人绝对能做出把自己打晕再往天乾峰上送的举动。 看来无论背景有多深厚,能在这短短的岁月中把郢楚行发展成为坊市中最大的店铺,祝余这个明面上的大掌柜是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好。”夏侯檀艰难的吐出了这个字,然后在乾坤袋中翻找了一阵,找出一个东西之后朝着祝余扔了过去:“子母人面灯,可保你一时无恙。你那算筹,还是能少用就少用吧,对寿元有碍。” 祝余笑眯眯应了,不过夏侯檀也看不出祝余是真答应还是假答应,但坚决拒绝了祝余付灵石的举动:“我等着你以后给我。” 夏侯檀带着一帮少年带着金玉满堂雷走后,祝余才去掩了门,帮着陈茹一起收拾已经画好的画。 陈茹问道:“咱们的人都安顿好了?” 祝余脸色微变,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把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尽量把他们安排在了靠后的位置。” “不必自责,这样就很好了。”陈茹并没有怪祝余。 现在宗门中之人都能看得出宗门支撑不了多久,所以连灵石攻势都不好使了。毕竟有命收灵石,不知道有没有命花。 陈茹和祝余之所以能把手下的人安排到非一线的位置,是因为他们两个自愿坚守在坊市。 “那有摘星的消息吗?” 祝余脸色更差,只能把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还是那样,宗门中接到的最后一道灵符就是掌门大师兄发回来请求宗门派人在半路接应的。没过两日,宗门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玄元宗的人给围了。想来就算是有消息,也进不来。” 祝余看着陈茹袅娜的背影,把目光投到了别处,不知第多少次在心中叹气。 小时候没开窍感受不到,可他现在已经长大成人,遍历世情,哪里会看不出来阿茹对老大有着超越朋友的感情。 不然也不会拒绝那么多青年俊彦的示好,在老大去定天城上任之后就一直苦练厨艺,只等着老大参加完百宗大会回来好好置办一场接风酒宴了。 可老大一门心思扑在修行上,这几年又不在宗内,一点都感觉不到,还只把阿茹当姐姐看。 照祝余的意思,阿茹喜欢谁不好呢,偏要喜欢老大。老大哪里都出类拔萃不假,可老大在感情上是块木头啊,根本没开窍。 任谁喜欢老大,那都纯属是自找苦吃。 祝余腹中的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了一句话:“这种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也许是祝余的话成功安抚到了陈茹,陈茹这才如梦初醒般嗯了一声,继续收拾起自己的画作来。 祝余心中涌现出复杂的情感来。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软弱的人,但面对今日今日的境况,还是不可抑制的想起老大来。 并不高大却永远挺拔如松的脊背,并不宽厚却永远站在最前方的肩膀。剑是寻常长度,寒芒却夺人心魄,出鞘后予人能斩开一切的感觉。 在祝余心中,老大就是一块不可被撼动,不会被摧毁的礁石。无论风多大,浪多急,在她面前都会被狠狠拍碎。就像当年即便一点武功也不会,什么也不懂,还是架住了那双足能夺取他性命的拳头。 第264章 祝余也说不清楚自己是盼望老大回来,还是希望老大在外平平安安。但他十分确定,只要跟在老大身后,见到老大的身影,他这点胆怯、懦弱、犹豫就会荡然无存。 怀揣着如祝余一般复杂心思的人不在少数,齐清和就是其中一位。她站在屋内,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轻摸着如今变得浑圆的肚皮低声说道:“孩子啊,你的爹爹,可能不能第一个抱你了,不过你千万不要怪他。他是个很好的爹爹,为你准备了很多东西呢。他只是太忙,赶不回来。” 齐清和顺着制成婴儿摇篮百转竹细腻柔和的纹路慢慢摸了下去,逐渐泪湿眼眶。 透过蒙蒙的月光,好似见到了当初那个憨厚的少年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对她说道:“不……不用谢,我只是出城寻妖兽练手,救你是分内之事,应尽之责,举……举手之劳!” “我,我的名字?我,我叫聂栋,是碧涛峰的内门弟子,和你一样是驻守在定天城的弟子。不过我的任务是看守城外的药园,基本不往城里去,所以你不认得我。” 明明比自己强那么多,被打的时候也从不还手,最多喊清和你小心手。后来更是去求了掌门,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宗门齐贺,娶了自己为妻。 俊良真的很好,无论是为夫、为父、为徒还是为友,都无可指摘。 只是这个孩子,当初认为是俊良回宗后最好的礼物,如今看来,却太不合时宜。到时候即便要撤,自己的目标也太大了。 齐清和正自伤怀,突觉腹中一缩,腿上微热,心道不好,这是羊水破了! 齐清和被听到响动冲进来的段漪扶到床上躺下时,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孩子是真随俊良,但见厮杀,必要凑凑热闹。不过这样也好,能更容易逃出去。 ------------------------------------- 旭日初升,柔和的阳光无私的洒向大地,本该是采摘紫阳之气的大好时机,可北斗门中却充满了杀气冲霄汉,人尽执刀兵。 为了征伐云州秘密打造的玄武舟头一次亮相却是为了抵御别宗进攻,不得不说命运朝北斗门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北斗门的护宗大阵,破了。 与他们隔空对峙的玄元宗,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云烈上人已经持剑站在了最前方,高声喝道:“正邪不两立,吾辈当为先。今日之战,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齐刷刷的抽剑声响成一片:“宁死不屈,宁死不退,宁死不辱!” “死战,死战,死战!”玄武舟上发出了悠远的号角声。 流影小世界中烈度空前的战争,开始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厮杀, 呐喊、呼喝、血肉,构成了如今的北斗门。 不光北斗门的地面防线已经被彻底撕开,构成了空中防线的数十艘玄武舟也在长时间不间断的开火下打空了所有储备弹药,展开了惨烈的接舷 战。 如今小型的包围圈随处可见, 三三两两的北斗门弟子被围在其中, 奋勇抵抗。 不过包围他们的并不是预想中的玄元宗弟子, 而是只在玉简中见过的魔族。 无穷无尽的魔族。 玄元宗只是一个为了免除其余正道宗门前来前来增援的幌子。 不过这些魔族并不像玉简中描述的那样对情绪和血食拥有极高的渴望, 冲动狂暴, 而是冷静且富有条理。 在全线推进时并不只执着一部,而是在撕开口子后就由后续堆上来的魔族接手围攻,然后继续全力超前突进。既充分保障了突进的速度, 又让弱一线的队伍得到充足的锻炼。 饶是如此, 这些魔族前锋推进的速度依然非常之慢, 在已经占领的地方留下了无数具尸体。 毫不客气的说, 当下的北斗门就是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 无论往其中投入什么, 最后出来的都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躲开!”柴宏柏情急之下踹了面前的愣头青一脚, 成功把人踹倒之后,自己持着盾顶上去挡住了低等魔袭来的臂刺。 两侧立刻就有人从他身后跃出, 把这个冒失突进的人给拖了下去。柴宏柏这才心下稍安, 手中符箓齐出, 把原本已经缩小到极致的包围圈,又给炸出了一圈豁口。 又能再撑一会了。只是还能再撑多久, 柴宏柏就不确定了。 从天明到到如今,已经过去足足三个时辰, 柴宏柏已经没有开战之初那么好的精神头,还有唾沫去训斥自己手底下这些愣头青了。 而且打到现在别说是这些只在演武场上与人点到为止的生瓜蛋子, 就连他这个常年与妖兽厮杀的老麻雀也打出了真火气,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再杀几个,为同伴减轻压力。 好在柴宏柏这么些年的巡宗弟子不是白当的,即便脑子已经不清醒了,身体的本能还在,所以他到现在也没做出什么冒失的举动。 不过和这群只会单打独斗的生瓜蛋子结阵联手对敌也是不用想了,只能各自为战。 他能做并一直都在做的就是榨干身体里的每一丝灵力,竭力保护身后这些师弟师妹的安全。 就算死,也要死在这些师弟师妹前头,总不枉他们这几天叫他一声师兄。 至于这些魔族从哪来的,该怎么解决,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 第265章 玄元宗的灵舟甲板上。 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看不清身形面貌的“人”歪坐在宽大舒适的椅子中,以手托腮,对周围激烈的战斗视若无睹。 不过从身高来看,应该是个身量娇小的女性。 身后右边站着三个和她一样打扮的黑袍,个个高大壮实,不类凡俗。左边则是三个鹤发童颜,穿着玄元宗服饰的人落后黑袍一步站定,执礼甚恭。 又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娇小的女子才改变了姿势,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行动间不经意露出了欺霜赛雪,光滑如玉的赤足。 有一瞬间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 然后站在最后的玄元宗长老整个人双脚就离开了甲板,不停用手捶打着喉前,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 而另两位玄元宗长老则是扑通跪倒在地,也不敢磕头,深怕搅扰了那位的兴致,只能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 似乎是很满意他们的态度,也可能是压根就不在意,总之这两位没有享受同等待遇。 不过被拎起来的那位就这么好的运气了。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位三十息前还威风八面的玄元宗长老如同一只鸡,被毫不留情地捏碎了咽喉,鲜血从断裂的颈项中四溅而出,把甲板染得通红一片。 “脏死了。”刚刚站定的娇小女子头次开口,其声婉转清越,如出谷黄鹂,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三名黑袍立刻右手抚胸,单膝跪地道:“是属下思虑不周。” 然后尸体连同血迹,瞬间蒸腾为了一片黑雾,消失地无影无踪。 “阿卓,你怎么火气还是那么大。” 为首的一个黑袍沉声答道:“冒犯主人,只抹去他的神魂永世不得超生已经是很便宜他了。”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节约一点资源。好歹也是个元婴期,我现在可穷了,正愁找不到用什么赏孩儿们呢。” 女子娇俏的声音令名唤阿卓的黑袍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还是身后那个黑袍要机灵些,接过了话头:“主人,若是想犒劳孩儿们,这里还有两个。” 两个已经跪倒在地的玄元宗长老立时磕头如捣蒜:“上使饶命,上使饶命啊!” 娇小女子叹了一口气,语带责备道:“阿佑,你也不学好,好端端的吓他们做什么,这可是五哥脚底下的狗,怎么能说杀就杀。” 玄元宗的两人瞬间大喜过望:“多谢上使,多谢上使!” 然后就听娇小女子又说道:“你得寻个由头,要正当的那种,不会就问阿重。对了,待会下手利索些,我挺喜欢这艘船的。” “是,主人。”阿佑躬身领命。 在玄元宗两位长老你们魔族不讲信用的喊声中,娇小女子玉足轻点,下了灵舟,直朝北斗门的坊市而来。 刚刚撕破此处防线的魔族齐齐抚胸跪地:“恭迎大人。” “行了,都起来吧。自去别处,这里有我就行。”娇小女子摆摆手道。 于是汇聚在此处的魔族又如潮水一般退去,娇小女子只带着阿卓阿重两个护卫就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坊市。 “玄武的传人,还挺不错的。”娇小女子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建筑,点头赞许道。 只可惜她现在带着的两个护卫都是老成持重类型的,等闲不开口接话,并没有扮演好捧哏的角色。 正当她觉得有些气闷之时,已经办完事的阿佑赶了回来,适时把话接了下去:“若没几分本事,想来也得不到玄武的认同。可惜后人不肖,走错了路,成全了主人。” “也不能这么说,水至清则无鱼,玄武当年没走的路,后辈传人试试也是应有之义。” 娇小女子的谈性突然没了,转为了惊异:“诶,居然还有人在这。玄武的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啊。” 哪怕大厦将倾,也必要拖几个垫背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的信条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样。 看着四周店铺突然打开的门扉,和密密麻麻走出的纸人,娇小少女眼中兴味更浓。 娇小少女看向长街深处,眼睛忽然亮了,对着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抚掌赞道:“没想到在这下界还有人能把天罡三十术之一的撒豆成兵修炼到此种境界。你很不错,跟我走吧,我保证给你更好的!这小地方太耽误你了。” 三个护卫皆是大惊,主人因为血脉高贵,天资绝纵的缘故,一向眼高于顶。 连族内那些上个元会就存在的老妖怪都看不上,横挑鼻子竖挑眼。即便年岁尚幼,也敢拍桌子,而且从来没有吃过亏。 譬如这次围攻北斗门取传说中的荡魔剑,明明前期布置都是出自五长老,可最后摘桃子的却是主人。 他们三个主动投效犹被主人好一顿挑剔,作为大天魔的自信心差点被弄了个稀碎。 现在主人居然肯主动收人?还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族小丫头。 她到底是那一点比我们强了!三魔都在心中呐喊,但问出口是绝对不敢的,因为说不好又会被主人给打个半死。 因为对面之人迟迟没有答话,娇小女子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如果你肯跟我走,那这个布置幻阵的家伙我也可以捎带上,怎么样?” 娇小女子打了一个响指,祝余就从虚空中被弹出,胸腔已然凹陷,连打了好几个滚在到了陈茹脚边。两枚已经已然被折断的玉质算筹从手中跌落,半头青丝已成白雪。 第266章 陈茹心中沉痛的同时也是大惊。 早就看穿了幻阵还敢进来,底气不小,虚空弹人,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而以祝余以消耗寿元才换来的屏蔽天机,来者还能一招击破,必然是她对付不了的强手。 陈茹仍旧不说话,只是把祝余扶到门槛前坐好。 纸人又围拢了一些,表达着她的意愿。 娇小女子微怒道:“真是无情呢,明明人家对你那么感兴趣,都允许你带上小情郎了。” 即便根本看不清来者的面容,陈茹也凭声音在脑中勾勒出了她嘟嘴跺脚的可爱模样。 应该和小时候的摘星挺像的。 陈茹晃晃脑袋,把脑中的杂思赶了出去,肃容行了一礼:“北斗门陈茹,请赴死。” “啊啊啊啊啊,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玄武的传人真是讨厌!” 娇小少女就像被人踩到了痛脚,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连蹦三圈之后又换了种语气说道:“你的神魂一直在痛苦不安迷茫中挣扎,一定很难受吧。来我这,我可以让你得到解脱。” 陈茹脸上的神情有片刻僵硬。 这点动作并没有逃过娇小女子的眼,她对着陈茹更热切的招手:“你就来嘛来嘛,你这样挣扎求存,还能不断壮大的神魂我真的从来都没遇见过。” 三大护卫这才心中稍定,原来不是因为天赋,而是主人的收集癖又犯了啊。 陈茹听不明白对面的人在说什么,只是心中的信念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动。 更何况,摘星也不会喜欢如此怯懦的姐姐。 一念至此,她的脸上甚至出现了明显的笑容,再度行礼下拜:“北斗门陈茹,请赴死。” 这笑容闪得娇小女子眼睛都亮了。她要找的源头,出现了! 就是这点光亮!一定是这点光亮让面前这个人倔强生活至今的! 可惜她的好心情被属下终结了。 这次说话的是先前一直在沉默的阿重:“主人,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再耽误下去……”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但他相信主人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娇小女子很是不耐烦的摆手:“啊啊,知道了知道了。阿卓,不,阿重你亲自去,仔细点。” 活的人拐不走,把完整的神魂带回去研究也差不多。 阿重一闪至前,单臂伸出…… 阿重缓缓收紧五指,极力避免自己的力量外溢,办砸了主人交代下的差事。 因为哪怕是分身下界,也有元婴期的实力,对小界修士来说还是过于强了。 撒豆成兵么,的确挺强的,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还是不够看。 各持兵戈的纸人在无法抵挡的力量面前开始缓慢扭曲,眼见就要崩散。 “嘣!”巨大的响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终止了她的动作! 是灵炮,至少三阶!该死,幻阵和纸人都只是障眼法!那个女人就是在等着他们进来! 主人!阿重猛地转身! 在如此密集三阶灵炮的爆炸下,这一片的灵脉必将不复存在。任务是完不成了,主人可不能有事! 但她却看见令自己目眦尽裂的一幕,主人居然不退反进,直朝着那个人去了。 素指轻点,娇小女子如愿触碰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神魂,陈茹的身躯迅速干瘪下去,脸上露出了迷离享受的表情,混不觉生机迅速流逝。 娇小女子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小脸露出饕足的神色。这才对嘛,这才对嘛! 照这个速度,来得及! 又见先前那个被自己弹出来的男子不管不顾扑了上来,状若疯虎。 对付这样的小角色,娇小女子不欲浪费时间,随手一指,祝余便如遭雷击,整个人远远倒飞而出。 但见一点烛光闪过,万千乌色残片覆盖晴空。 咦,没死透? 只是她已经顾不上了,因为她刚才那下意识的一瞥,看到了玄武舟威武的兽首,且飞速前进着。 现在北斗门内的玄武舟都趴了窝 ,如同被拆了壳的王八,被拿下只是时间问题。但这艘居然能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艘是从外面赶回来的! 哇哦,看太入迷,这下来不及了。 算了,收了一半的神魂也是赚到,是时候去干正事。 现如今坊市整个被炸,藏在坊市中的传送通道必不能幸免,是彻底没有老五那个蠢材的事了。 这份功劳不全拿都对不起自己啊。 娇小女子的身影在原地瞬间消失,正正好好避开了一发将要爆炸的灵炮,所以倒霉的就只剩下了在外围待命的大批低等魔。霎时间,方圆十里之内只剩下了烂乎乎的血肉,连完整的残肢断臂都难寻觅。 三名护卫都是心有余悸:“主人,您没事吧。” 若是主人有丝毫损伤,他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没事,这北斗门的一线种子都回来了,跟我去干正事吧。” 阿卓阿佑下意识跟上,唯有阿重开口道:“主人,刚才那波爆炸毁掉了咱们三分之一的孩儿。” “三分之一!”娇小女子怒了。 阿重顶着娇小女子的诘问,沉声说道:“嗯,北斗门仙坊的选址很刁钻,正在中间,埋炮的范围又极广,咱们挨了这么一下,已是首尾不能相顾。三分之一,已是保守的估计。若不是主人您带我等进去探路,怕是要折损一半以上。” 第267章 娇小女子捏着手中的乳白色的光团,吸了吸鼻子,妥协道:“三分之一就三分之一吧,勉强够用。阿佑,吩咐下去,还能喘气的都往天乾峰去。记住了,玄元宗的人打头阵。” 阿佑领命而去。 ------------------------------------- 柴宏柏劫后余生,靠在一颗已经被拦腰斩断的大树上大口喘着粗气,任由还有行动能力的弟子为他包扎着伤口。 回来了,他所期盼的人,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是个麻烦的东西啊。 元看着那艘正在空中横行无忌, 往来冲杀,不断向地面投掷一枚枚杀伤力巨大灵炮的玄武舟,坏心情达到了极点。 玄武这个祸害真的遗毒万年,即便是这些小辈照葫芦画瓢做出来的仿制品也很能折腾。 先前有玄元宗的人顶着, 玄武舟造成伤亡她还能笑看, 可现在这艘冒出来的, 杀的可都是她的班底。 虽然血脉稀薄了些, 实力差了些, 数量少了些。可俗话说得好,蚊子再小也是肉。 她现在手底下不仅只有些散兵游勇,还唯有阿卓这三个能够给予信赖, 其余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安插进来的探子。 所以, 这批小界出身, 和大环境脱节了两个元会的魔族对她而言十分重要。 空无一字的白纸最适合尽情挥毫, 描写涂抹, 培养嫡系与心腹。 而且常言道打狗欺主, 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 她总得表示一下。 于是万千黑色线条从虚空中伸出,密密麻麻缠绕在了正在大肆制造杀戮的玄武舟的船身上。 欢快前进的玄武舟就像被拖入了沼泽, 速度骤降不说, 船舵也无法旋转。 速度优势丧失之后, 很快有机灵的魔族四肢并用贴在了船身上,飞速朝上攀爬。 “事不可为, 撤。”这里面在之前就和魔族交过手的唯有孟随云,所以她当即朗声下令。 同时一颗心也沉到了大海里。 低等魔靠觅食和杀戮的本能驱动, 在更高阶魔族的统驭下才能进行结成战阵,如同普通人族一般厮杀。 刚开始看到低等魔的数量她以为是大天魔在背后指挥, 心想还好,毕竟世界承载力的铁则不可撼动,纵然是大天魔,也只能派遣分|身下界,实力也只得元婴期。 不过是会是元婴期中最顶尖的,以北斗门如今的底蕴,付出极大代价之后是有可能把大天魔给留在这的,再不济也能逼退。 但低等魔做出如此繁复的动作和每个魔亲密无间的配合后,孟随云这个想法就破灭了。 大天魔是做不到对数量上万的族群进行如此精细的操纵的,更做不到出手拦下行进中的玄武舟。 能做到唯有自混沌魔池中孕育而生的顶级魔族——元初魔。而对元初魔,是没有规则可讲的,因为规则对于他们,只是意味着付出代价的多少。 只要能承受代价,天下无不可为之事。 可那场造成洪荒大世界的崩碎的大战结束之后,人族五方神帝或身陨、或失踪,手下神将十折七八确实不假。 但魔族也没好到哪里去,昔年的五尊元初魔单被北极玄武大帝打成重伤至今仍在混沌魔池中修养生息的就有两个,其余三个也只剩下了一口气,听说只能在混沌魔池周围活动。 对人族发起的进攻全是由手下的大天魔执行,所以人族靠着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宝物,也能遮拦得住。 所以北斗门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引得一位元初魔亲自下界?也没听云苍老头说起过啊! 不过现在北斗门的安危已经成了小事。 这么说有些残忍,但相较而言,无论是元初魔的复苏还是诞生,这个消息都比北斗门的存续要重要万倍。 孟随云铁青的脸色让窝在她怀中的楚摘星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妙 ,不由伸出手摸了摸师姐的脸,安抚道:“师姐,会没事的。” 孟随云一反常态抓住了楚摘星手在脸上留恋地贴了贴,闭上眼睛轻轻说道:“是啊,会没事的。” “撤!都去天乾峰!”孟随云观察了一下底下魔族行进的方向,把楚摘星背在了背上,再度下达了命令。 云苍老头想必也定在天乾峰,有些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可已经杀红眼的弟子们已经停不下来了,一边把舟上剩余的灵炮塞入炮膛,朝着下面狠狠轰击,一边请愿道:“大师姐,还有四十多枚轰天炮呢,咱们就打完再撤吧,也好给下面的弟子们减轻一点压力!” 孟随云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万没想到平时不参与宗门事务的弊端居然在此时显现出来。这些弟子敬归敬着她,但关键的时刻未必会听她的。 好在有人听她的。 董成和楚摘星这两个实际上的领袖人物同时加重语气:“大师姐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撤!” 孟随云现在带着毫无战力的楚摘星,又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去验证,再无心思断后,背着楚摘星就一跃而下。 而就在她跳下玄武舟之后,整个玄武舟轰然炸开,跟着她之后跳下的韩俊良、百里飞章、谢雨寒等人还好,虽中途被气流干扰了落点,但好歹还是落在了天乾峰上。 去抓那四个已经杀红了眼的弟子的董成就要惨得多,不得已朝着完全相反方向去了。 好不容易幸存下的三十多个弟子,就这样散落各处。 第268章 楚摘星伏在师姐的背上,看着师姐毫不留手斩尽一些敢于上前的魔族,急速前进,不仅不管落在后面的师兄师姐们,连自己的伤势都顾不上。心中已经猜到师姐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去做,只是这个目的地,她猜不到。 楚摘星伸手用袖子抹去了师姐头上的汗珠,勉强问道:“师姐,咱们是要去拿啊?” 孟随云听出了楚摘星话中强行抑制的痛苦,但现在已经顾不上了。只能把手中红绫舞动得更为剧烈,荡出更加大片的空旷区,速度不减反增。 “摘星,忍着些,登天台很快就到了。” “嗯。”楚摘星忍着痛楚,蔫蔫地应了一句。 ------------------------------------- 韩俊良、百里飞章和谢雨寒连同另外六个弟子一齐落到了天乾峰的山腰上,举目四望,皆是魔族,不由围拢在了一起。 “现在该怎么办?”百里飞章本想追大师姐而去,但爆发全力的孟随云岂是他能追上的,只是略看了两眼,孟随云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只好将问题抛给了诸人中最有主意的谢雨寒。 谢雨寒随手结果了围上来的低等魔,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大师姐咱们是赶不上的,她的心思我也猜不到。但我看这些魔族都是往天乾峰而来,大师姐临走之时又嘱咐我们来此,想必天乾峰必有机密,不得落于魔手。不如我们就在此坚守……” 诸人都不是傻子,一致赞同了谢雨寒的提议,很快就遇到了被围攻的段漪,并从只剩一口气的段漪口中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齐清和于昨夜发动,到现在还未成功生产。因为魔族长驱直入,所以原本候在产房接生的段漪都不得不出来阻一阻。” 韩俊良听完,只觉得一股血气往头上涌来,整个人都站不住,还是百里飞章把他架在了肩膀上,这才没让他倒下去。 强行平抑下情绪之后,韩俊良上前猛然握住了段漪的双肩,急切问道:“那,现在呢?清和还好吗?孩子还好吗?不,不,师傅呢?为什么只有你守着清和?” 段漪受伤的双肩被韩俊良这一握,大股的鲜血又从双肩从沁出,一张脸扭曲成苍白的一团,吸着气道:“不,不知道,但应该还没事。我的双生铃还没响。” 生怕韩俊良还不明白,段漪又补充道:“我和檀姐的约定,若有事,无论好坏,催动双生铃。掌门师伯和我师父他们,去了登天台,斋醮祝祷,打表上奏,恳请上界施以援手。原本奉命守着齐师姐的有三十个人,到现在,只剩下我了。太……太多了,杀不过来。” 谢雨寒和百里飞章一左一右掰开了韩俊良的手,不然段师妹从魔族手上捡回来的命,很可能就葬送在韩师弟这了。 韩俊良颓然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慢捏紧了双拳,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般涩声道:“我甚少求人,今日还厚颜求诸位一件事。” 百里飞章毫无所觉,挥手把围攻上来的魔族烧成灰烬之后掩护着魂不守舍的韩俊良后退,毫不客气道:“咱们谁跟谁啊,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现在没时间和你罗唣。” 谢雨寒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韩俊良接下来的话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想,只听韩俊良说道:“我来为诸位断后,烦请各位师兄弟替我去护住清和。若得生还,必当厚报。” 百里飞章顿时怒了,揪住韩俊良的衣领骂道:“你开什么玩笑,你才是齐师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你是最该去保护她们娘两的人。” 韩俊良眼中一片澄澈,不闪不避,给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这里面,只有我是天乾峰的弟子,这山上地形,诸般禁制,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而且我的土系功法,最善防御,你们都不如我。再不济,我身上还有辛天君相助呢。” 百里飞章没办法反驳,只能说道:“那我和你一起!” 像之前百里飞章掰开他的手一样,韩俊良也一根一根掰开了百里飞章的手,径直冲向了最前方。 百里飞章气急就要赶上去,却被谢雨寒拦腰死死抱住,百里飞章反身和谢雨寒拆了几招,急切之下并赢不了谢雨寒,只能嘶声大吼:“谢师姐,你干嘛拦着我!这混账要去送死,他想让孩子刚出生就没有父亲。” 谢雨寒的神识传音令他冷静了下来:“韩师弟的性格,做不到让人为他赴死,即便是我两。更何况,他若不先阻一道,除我两之外的人未必会在保护齐师姐的时候出全力。你若随着韩师弟去了,我就是独木难支,孤掌难鸣。” 百里飞章把眼神在另外六人中转了一圈,发现还真像谢雨寒说的那么回事。 身为宗门弟子,他们有义务阻魔族上天乾峰。但那样选择很多,大可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打持久战。反正登仙台已经开启了,援兵也许下一刻就来,没必要守在一片开阔地挨打。 韩师弟这是用性命为质押卖给这些不算熟的师兄弟们一个人情,□□小平安。 “成家了就是不一样了啊,心眼子都多起来了。”百里飞章心中暗骂,但身体很诚实的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了。 百里飞章把无处发泄的怒气撒到了魔族身上,烈火弥天之后朝着韩俊良的方向喊道:“韩俊良你个混球,这回的事没有三顿酒不算完,你等着老子灌死你吧!” 没有得到回应。 第269章 ------------------------------------- 藏经阁。 这里不比它处,其后就是北斗门全宗精华所在。而魔族中的共识是:和玄武那个疯子有关的东西,都是祸害,必须通通毁掉! 所以仍旧有一支偏师在攻打。 落到此处的董成此时站在螣蛇的前额之上,抹去了嘴角溢出的鲜血,笑容是一如既往地温和:“螣蛇前辈,抱歉了,这回回来地匆忙,没来得及给您置办您最爱吃的青霞玄圣鱼。” 螣蛇呼呼的笑了起来,搅得满池血水翻涌不休,身上细密的小伤口更欢快地往外流着血。 “微常小子,也就只有你还想着我了。不过我最近胃口改了,清霞玄圣鱼就罢了,咱爷俩、这辈分有些不对,不过不重要,多杀些魔族给我佐餐便是。” 董成扎好了散乱的发髻,鲜见地开起了玩笑:“螣蛇前辈,这么多呢,您吃的完吗?” “再多上一倍,我也吃的完!” 螣蛇仰天长嘶,令无数围攻魔族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还未来得及放假就见烈火扑面被烧为了灰烬。 “微常小子,又有进益啊。” “不敢,还是只能替前辈打打下手。” “足够了!且让我们爷俩痛痛快快战上一场。” 与此同时,孟随云带着楚摘星到了登天台,却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中的画面。 目之所见,是一十二具尸体…… 师傅云苍上人,赫然在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师傅!”楚摘星大惊, 连忙扑上前去查看情况。 没有任何意外,个个都死得透了。楚摘星心中被巨大的悲意笼罩,很想大叫出声宣泄自己情绪。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时候,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摘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压住颤抖的手的, 只是挨个看过去之后, 心中更是彷徨无计, 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孟随云, 木然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师姐,师父和十一位师叔全是背心中剑,想来是师傅师叔们的熟人。且一击致命, 必是个高手。而且伤口发乌, 凶器是淬过毒的。” “嗯。”自从到了登天台就如泥胎木偶的孟随云似乎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浅浅应了一句, 然后瞬间出现在了楚摘星身边, 手中的无相飞龙盾恰好抵在泛着幽蓝色的剑尖上。 先前就受创颇多的无相飞龙盾在经受这一击后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轰然碎裂, 而孟随云正趁着这个时机把楚摘星给带入怀中,急速后撤。 一个身影从四象柱的阴影中闪出, 楚摘星并看不清来人面貌, 只听其人桀桀怪笑道:“不愧是龙族当代英杰, 解厄圣女孟随云,居然能窥破老夫我的行藏。 难怪多年不在上界听说你的事迹, 原来是被打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真是羡慕你们龙族英杰辈出啊,居然舍得放你下界积功累德。” 孟随云对此没有做任何表示, 但被她揽在怀中的楚摘星却感觉到了师姐缓缓收紧的手臂,尤其是在听到龙族英杰这四个字的时候。 楚摘星明白了, 师姐很不喜欢这个称谓。但她很好奇,师姐当真是龙族吗? 她把目光投向了说话的那个黑衣人,仍旧看不清面容,就好像有千万张脸在不断变幻,但是能感到到此人身上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 楚摘星十分肯定,自己一定在某处见过他。 孟随云双眼中有青金二色急速涌上,圆瞳不复,却而代之的是妖异危险的竖瞳,语气更是冷得能把空气凝成冰渣子:“玄龟背心血,助隐匿。就是你在师傅他们勾连上界时出手偷袭的吧。 不过,师傅他们做此大事不可能无人护法,这里还少了几具尸体。是你一起除掉了?还是说,你就是那个叛徒!” “我当然不是叛徒,至于你说得那些人,并不在此间。但我保证,你很快就能和他们见面了……” 正说话时,一点黑芒闪过,楚摘星愣怔片刻才把头埋进了孟随云的肩窝中躲避那仿佛直刺灵魂的尖啸声。 感觉要把神魂给劈开了。 “穿魂刺……老夫当年就吃过亏,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没死!楚摘星惊而回头,正见形如织梭的的黑色物事正中来人眉心,已经入肉半寸有余,却僵持在了此处。 在此人话音落下之后,伤处即绽开一个两寸有余的伤口,一只竖瞳从中长了出来,主动地一点点将穿魂梭绞碎吞了进去。 法器需要靠神魂驱使,穿魂梭被夺,孟随云不可避免受了反噬,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不过她却欢快地笑了出来:“呵呵,原来你是云州当年那个落荒而逃的魂修啊,不错,比当年有长进。” 在确认偷袭者是外人之后,孟随云心中突然好受了许多。北斗门惯来友爱,同门之中多视为手足。若是死在同门手中,云苍老头恐怕九泉之下都不会甘心。 “孟随云,昔年之耻,定要你用命来偿还!”魔修咬牙切齿道。 当年那一败,动摇了他的道心。为了击败孟随云重塑道心,他不惜接受了最为艰巨的卧底任务,自内而外把自己洗练了一遍。 其中痛苦,无法用语言描述。 “无相面具,你是灰市的掌柜的。”楚摘星终于在记忆库中找到了此人的资料。 “已经不是了。或者说,摘星你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第270章 孟随云说得含混,但楚摘星何等聪明,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关窍,暗叹师傅打了一辈子雁,临了反而被雁啄了眼睛。 宗门之中,也只有灰市独立性最强,受刑堂和执法队的管束最小。同样,也是最有可能被人趁虚而入的。 难怪玄天宗之人可以绕过宗门外的重重关隘,直接深入腹心。因为这对于执掌了灰市大权的面前之人来说,绕过巡宗弟子在山门外围寻一个地方修筑个隐蔽的传送阵易如反掌。 虽然不知眼前之人是用了什么方法偷梁换柱,但当他自爆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在楚摘星眼中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楚摘星缓缓拔剑。 一只手横伸出来压在了她的手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师姐,莫要拦我。”楚摘星话中是不容反驳的坚定。 师傅虽因身体原因不怎么管她,但传道受业解惑样样不少,其余身亡的师叔中,不乏有曾教过她的剑修长老。 这一剑,不斩出去,势必道心受阻。 “我也是师傅的徒弟,北斗门的弟子啊。”孟随云无可奈何地松了手,又是一叹:“一起吧,不过摘星你只准出一剑。” 楚摘星不甘心地咬着下唇,这才把头一点。目前这个身体状况,不容她任性了。 想让师姐再松口让步,绝无可能。 黑衣老者大怒,这两个小辈,怎么会狂妄到当着他的面谈论怎么瓜分自己的性命。 明明一个虚得只剩下具架子,另一个才经鏖战,又损神魂。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再待在此处。 匿于阴暗者,一击不中,则即行退走。 原本待在此处是为了抓个活口,逼问一下那件东西的下落,但这两个,显然是不肯乖乖就范的。 要拿下,必然要费一番功夫,说不定还会在打斗中受伤,得不偿失。 既如此,还不如先行退走。一直想找的东西没找到也不要紧,反正最粗的大腿就要来了,有那位在,找个东西定是易如反掌。自己的仇,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报了,何乐而不为呢? 作为内应,先放人入宗、再截断通天路这一先期的既定目标自己又完成地非常棒,少这一份功劳也不打紧。 还是先去巴结一下那位传说中的大佬要紧,他下界执行任务二十余载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上头无人,所以什么脏活苦活累活都往头上落。费时费力还得不到点好处。 听说那位凝聚真身不久,手下还无兵可用,此时不改换门庭,更待何时? 他的身形刚要消失在阴影中,只觉一道烈阳射来,把他定在原处不能动弹。 然后剑光乍现,身首分离。 直到临死前,他也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失掉性命的。 “师姐!”已是杵着剑半跪在地的楚摘星伸手扶住了脸色煞白,重新恢复圆瞳,身形摇摇欲坠的孟随云。 “摘星,扶我过去看看。” 楚摘星依言将孟随云扶到了她目视之处。 孟随云朝着山下看了一会儿,喃喃道:“希望还来得及。” 楚摘星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随云虚弱地摇了摇头:“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又沉吟了半晌,终是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个楚摘星从未见过的黑色玉瓶。 “摘星,登天台只有一条路。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你替我,守住半刻钟,只半刻钟就好。这玉瓶里的丹药,可暂时激发你身体中的潜能。 大概能让你体内的灵力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八成。我会把沈宿和林星偶读留下来照看你,但你记住了,玉瓶中的丹药不可连续服用,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孟随云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自责。 终究还是没能护住摘星。没想到自己和摘星都被命运长河裹挟着要去进行一场豪赌。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只能以性命为赌注来翻盘了。 楚摘星浅浅一笑,很是轻松地把玉瓶接到手中上下抛了两下,故作轻松道:“师姐,多年来都是你护着我,今日可算让我逮着机会保护你一次了。你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打扰到你的。” “你啊,就会捡好听话哄我。”孟随云的声音消散在了空中,旋即并掌为刃,在手腕上划开一道约有一寸深的长口子,青金二色交杂的血液仿佛喷泉一般猛烈喷在了地上,金色的鳞片逐渐浮现在秀美的脖颈,光滑的脸庞…… 这是楚摘星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师姐,原来师姐真的是龙族英杰……那声龙吟,果然不是幻觉! 这样的师姐,也好漂亮! 楚摘星一时看得都有些痴了,都没注意到从孟随云手臂中涌出的血液并不是随意流淌,而是分成数股很有规律的朝着各个方向缓慢流去,饱引了鲜血的地面逐渐发出了耀目的金芒。 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以孟随云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直到孟随云仿佛受了重击似的,身躯猛地塌陷,发出痛苦的吼声,一道金色的光柱才冲上了云霄。 那是楚摘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师姐,也是最后一次。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联系上界除了打表上奏,祝祷斋醮这种慢方法,还有师姐这种以身为梯,直告族中这种快法子。后者相较前者,除了太伤身体外,没有弊端。 第271章 多年后,曾有人问起她这搅动三千世界的第一战究竟是怎么开始的,楚摘星回忆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想起来。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师姐那句话:“很丑的,不要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当没有见到预计中那个马屁精时, 元就猜到事情发生了变故,冲破云霄的金色光柱证实了她的猜想。 千防万防,还是让北斗门成功向上界示警了啊。 不过担心是不可能担心的,她自生来血脉中就蕴藏着好奇与冒险, 爱极了一切不确定性。 从这个角度来说, 北斗门是她目前遇到的最完美的玩具, 总是能给她整出点新花样来。 从痛苦中挣扎的神魂以身为饵制造了那场差点伤到她的爆炸, 到任意一个弟子都是视死如归, 到现在嫡系龙族自削血脉,向族中求援。 北斗门的凝聚力和抵抗力度超过了她的想象。真不愧是玄武的道统啊,这份狠戾和团结的劲头和传承记忆中一模一样。 猎物挣扎地愈剧烈, 猎人的满足感就会越强, 元此时的感觉就是如此。 所以她甚至把手下的三个护卫都派了出去, 去消灭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北斗门弟子, 独自一人走上了登天台的狭窄山路。 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她。 向上界求援了又如何, 以玉皇朝那帮混球陈陈相因搞出来的效率, 等着他们到了, 自己这边的戏恐怕早就散场了。 所以不必着急,只需尽情享受猎物被咬断脖颈时眼中绝望和心中的不甘。 元拾阶而上, 手下们也摸清了新老大的脾性, 个个都识趣地没有跟上来。 行不过百步, 她遇到了此次下界又一个惊喜。 一个身上灵力稀薄到和周围草植无异,神魂虚弱到好似一块顽石的人盘腿坐在山道的青石板上, 眼神如同一潭死水,平静地看向了她。 这个人, 很有意思。 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对面前之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其程度和先前收取的那个神魂不相上下。 明明虚得只剩下个架子,神魂之火弱得如风中残烛,但面前这个人就是给了元一种无法撼动的感觉。 危险、迷人、又有趣。 北斗门,当真是一个宝藏。自她诞生以来,还没在一个地方同时发现两个能让她产生兴趣的人族呢。 哦,不对,是两个半,登天台上那个身上有一半人族血脉的龙族她也很感兴趣。 明明自己可以脱身,居然还是选择留在了这里。龙族血脉被弃之如敝屣,只为开启上界通道,保住山下那些仍在抵抗的蝼蚁性命。 既然龙族视纯种血脉高过一切,内部相互倾轧,舍得把这位圣女放下界来干这种空耗岁月的差事,那她撬一下墙角也是很正常的嘛。 当然,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得先把面前这个抓住。 元尝试着握紧了手掌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动手的想法。面前这人太弱了不说,而且这具分|身还没怎么熟悉,力量常有外溢。 真打起来,可能只是一招对手就要身与魂俱灭,太划不来。刚刚她还对着那个只收了一半的神魂后悔来着呢。 主有忧,臣下解,好在她这回是带了属下来的。 一个响指,数以千计的魔族就跪在了她的脚边,俯首听命,元期待的鼓了鼓掌:“拿下她,记住,要活的。” 说完元就准备绕过楚摘星继续向前,却发现自己的人在距离拦路之人三步的时身体就毫无征兆的软了下去,然后迅速地变成一滩烂泥。 “咦?”元惊讶地停住脚步,手指上忽地冒出一撮火苗,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果然见到焰圈变成了浅浅的粉色。 元的话中带上了笑意:“噬身毒,那位解厄圣女有点本事在身上啊,连这种毒方都学过。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身上正揣着一个参娃散发此种毒气吧。” 所谓噬身毒,是人族与魔族两个元会的交锋中专门研制出针对魔族的毒,不过只对低等魔和稍高一级的心魔有作用,低等魔闻之即刻殒命,心魔则会心神恍惚。 这是用来削减低等魔族的数量优势的大杀器,一向是人族炼丹师中的不传之秘。元还没上过战场,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居然是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世界中。 “不过……”元玩味一笑,“共生之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上头那个在放血,你这里又能撑得了多久呢?” “能撑多久是多久。咳,总之,我死之前,你过不去。”楚摘星将剑从一个低等魔腹中抽出,平静道。 登天台附近有禁飞的禁制,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守住这条道,就是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元爱死了这种眼神,也恨极了这种眼神。 这三千世界,居然真的有人能这么横,那折磨之后,能得到的神魂也会更有趣。 元望了望天色,嗯,还来得及。 元单臂平举,楚摘星持剑相迎。 没有迎来预想之中的攻击,楚摘星只见数十条黑色细线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这是? 正当楚摘星惊疑不定时,便有多个身着北斗门弟子服饰的弟子从虚空中被拖拽而出,到了她的面前,缠绕在他们脖子上的黑色细线则顺势钻入了眉心之中。 只眨眼的功夫,这些人的面色就变得乌青,双瞳中眼黑变多,眼白变少。 第272章 “本来想留他们给孩儿们练手,不过还是你更有趣些,所以就委屈他们陪你玩一下吧。” 看着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众弟子们,楚摘星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沉声道:“你做了什么?” 这个笼罩在黑袍之下看不清面貌的魔,比以往见到的任何一个都要难缠。 此人不只图性命,还诛心。 元挠了挠头,粲然一笑,声若银铃:“按你们人族的话来说,应该是魔化。解释起来太麻烦,你只要知道他们现在都听我的就够了。” “我可是很期待你把他们都杀了的样子呢,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清脆地响指如同催命符,一众陷入癫狂的弟子朝着楚摘星围了过来。 元则是畅快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好整以暇的拿出了罗盘,随意的转了一下上面的指针,然后右手迅速掐算了起来:“乾天坤地,离火坎水,九九归一。找到了,原来在这啊,藏得可够深的,出来!” 五指成拳后,天地变色。悠远剑鸣从群山深处传来,似乎在呼唤自己的主人。 ------------------------------------- 山崩地裂之时,韩俊良正与数百倍于己的魔族周旋。一切都很顺利,他也并不是捡好听的话来宽慰好兄弟。 他自小就在天乾峰长大,即便是成功筑基后也没有下山另外开辟洞府,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早已了然于胸,尤其是正作为战场这片百转竹林。 打他记事起就在混在其中,他甚至敢夸口一句,整个宗门,把师傅都算在内,也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这片竹林。 所以,他能在这片竹林之中带着上百倍的魔族转悠,时不时宰杀两个落单的。 “噔!”攻击击韩俊良的魔族骨刺撞在了一根百转竹上,发出金石交击之音,百转竹完好无损,那根骨刺却被撞成了三截。韩俊良适时出现,一拳直轰面门,送这个魔族归了西。 “快,他在那!追!”韩俊良的再度出现让这些魔族大喜过望。土系功法的修士的难缠之处不仅是防御高,更在于如果他们掌握了一门高超的隐匿之法,这万里河山都是他们的保护色。 韩俊良是两点都兼而有之。 奉命追击韩俊良的魔族也是有苦难言,有心想要放弃他,却又会被此人阴魂不散的衔尾追击。不放弃吧,这里到处都是坚硬无比的百转竹,被熟悉地形的人兜着圈子揍,伤亡不见得会少,但肯定会憋屈。 韩俊良却顾不上那么多,后撤两步,避开了斜后方反而攻击,趁这个魔族击在百转竹上之后一个掌刀结束了他的性命。再度隐入大地之前担心地看向了主峰的位置。 有他在这里牵制着,清和那边料也无事。但主峰那边先是金光漫天,现在又是黑云压城,一看就是有大战在那发生。 大师姐和小师妹,能顶得住吗? 段师妹说师傅他们已向上界祝祷,很快就会有援兵到来,可到现在还是一个援兵都没见到。 弟子们越来越少,坚持不了多久了。能拿主意的也都不在,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按照原定的计划撤退。 韩俊良从来没有陷入这样的境地,身边一个能做主,敢做主的都不在。 烦死了! 不过他很快就没那份心思了,因为阿卓到了。 等同的,董成那迎来了阿佑,百里飞章和谢雨寒那迎来了阿重。 这是主人交代他们必须得拿下的硬骨头。 楚摘星的剑陷在一团软乎乎的血肉中,大股的鲜血顺着剑身流到了她的手上,温暖、黏腻。就是她没了往常的兴奋,而是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之中,盯着剑身,满眼的不可置信。 “噗。”楚摘星的手被人带着,剑身更进了几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剑锋又刺过一层血肉,应是穿透了整个身体。 那扶着楚摘星手的人满嘴吐着血沫,断断续续说道:“楚……楚师叔,不用,不用忙活了。我们,没有救的。我等皆从师叔您学剑,亦知为人之道。此生不愿以魔族之身,入……入葬。求您成全……成全我们!” 楚摘星想拔出剑,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虚弱地沈宿和林星一左一右替楚摘星擦去了飞溅到脸上的血珠,却看到了楚摘星双眼中脆弱与悔恨交织。脸上的血可以擦去,心中的血却不可避免地涌了上来,一层一层的覆盖,最终变成浓稠似墨的黑色。 她脑中关于理智的弦全数崩碎,而她的剑鞘,此刻也不在这。深埋于脑海的沼泽,首次吞噬了那片清泉,右臂散发的热度替她维持了最后一丝清明。 楚摘星终于拔出了剑,把那个主动求死的弟子平稳放到了地上躺着,替他合上了双眼。一改守势,主动走向了哪些一直在围攻他的魔化弟子。 “唉,沈宿,他们是真的没救了对吗?”楚摘星的话很轻,宛若梦呓。 沈宿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摘星,非常陌生也非常危险,但他还是老实说道:“没有救,魔化的人无法可救,即便我主在此也是如此。” “好。” 一语落,长剑出,十七人,皆封喉。 “咳咳。”身形佝偻的楚摘星把沈宿和林星放到了地上,轻声道:“你们回师姐那去吧。” “楚摘星!”林星焦急道。 “去吧,等会会伤了你们。”楚摘星摸了摸林星脑门上的小花。 第273章 “楚摘星!”林星还欲再言,却被沈宿拖住,双双遁入虚空之中。 “诶,杀完了啊,半柱香的时间,你很不错。”元一边操纵着掌中细线,把那把桀骜不驯的剑牵引过来。一边赞许出声,同时伸出了另一只手朝着楚摘星探来。 这个神魂的味道她也很满意。亲手杀死手足,痛苦,挣扎,往复轮回。 “嗯,杀完了。现在……麻烦你也把命留下来吧!” 楚摘星爆喝一声,一剑斩断了元玉白的手掌。 元不怒反喜:“剑意,你居然悟出来了剑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去死!” 自元身体中飞溅出来的血液彻底激发了楚摘星的心中的凶戾, 她得势不饶人,剑气化作一十三把漆黑长剑激射而出朝着元周身要害而去。 飓风骤起,以楚摘星为圆心朝着四面八方狂袭而去,吹折草木无数, 沙尘漫天。直搅得风云变色, 天地无光。 元根本就没当做一回事, 在黑色雾气的包裹下血肉飞速蠕动, 眨眼的功夫就长出一只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手掌。 随手散出一把黑线就对上了一十三把飞剑, 她继续和空中那把很不听她话的长剑较劲,试图把它拖到己方的阵营中来。 无论再如何反抗,蝼蚁终究是蝼蚁, 趁她一时不察能略略伤到她, 给她带来久违的意外和惊喜就是极限了。 剑意又如何, 她又不是没杀过成名已久的剑意修士。更何况这只是在情绪刺激下堪堪抓住了门槛的剑意。待到情绪退去, 这个名叫楚摘星的小孩还能不能想起此时的感觉都要打上个问号。 元又料错了。 她扔出的黑线的确是如预想那般把十三把漆黑气剑给缠住了, 但也只阻挡了一瞬。 两股黑色交织, 明显是楚摘星的剑气更利, 剑身微微一振,缠绕其上的黑色丝线就纷纷崩碎, 继续朝着既定的目标攻去。 元此刻又无法闪避, 否则先前所做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 看着近在咫尺的飞剑, 元不得已在手上 凝出一副漆黑但泛着点点银光的手套,选择硬接下飞剑。 黑色手套在捏碎一十三剑之后, 也彻底崩碎,散落在空气之中。不仅如此, 元右臂的黑袍也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犹如刚出水嫩藕的一截小臂, 其上还有着繁复细密的紫色纹身,显得十分神秘高贵。 紫色纹身密密匝匝延伸到至今未窥得全貌的更深处,楚摘星只看一眼就觉得喉间有些发紧,连心中汹涌的杀意都消缓不少。 若是纹在师姐身上,所得景致未必会弱于此魔,楚摘星脑中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没看出你居然还是个小色胚,可看够了?不过你能不能认真些,现在可是在生死相搏呢。”元的声音打断了楚摘星的思绪。 楚摘星举掌在剑刃上一划,剧烈的痛楚总算压过了脑中那点绮思。 那个纹身,有古怪。 楚摘星正在脑中想着该如何再接下来的打斗中如何避开不看那个纹身,就见一道黑光刷过,破裂的黑袍瞬间恢复如初,再也见不到分毫。 她好像自己也不喜欢这些纹身,楚摘星心中闪过明悟。 “说了要你认真点,不要总想些乱七八糟的。”元终于认真起来,单掌平推而出,化为漫天黑色掌影,其中翻滚不休,似有洪流涌动,把整个北斗门罩得一丝光也无。 “嗯。”楚摘星淡淡应诺。 她的声音清脆,听起来就像十三四岁的少女,比楚摘星还要小。偏语气居高临下,颐指气使,楚摘星又乖巧应是,单听对话倒像是师傅在训斥徒弟。 漫天掌影压下,楚摘星只觉得天都像矮了几分,沉重的压力如同潮水一般细密的将她包裹,掌中的虎啸剑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率先颤抖起来,连带着楚摘星都跟着抖了起来。 “咔!”楚摘星的背脊似乎被人大力掼了一掌,身形顿时矮了两寸。 “就是喜欢你们这些硬骨头,不过是弯了的那种。”元掐着手诀,飞快熟悉这具逼仄的身体的同时极力控制自己力量的外溢,她是真的不想让楚摘星这个很看好的神魂有半点损伤。 而且如果事情闹大了,遭到天道锁定,以后来下界玩可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楚摘星的身体一寸一寸矮了下去,直到单膝点地,青石板被压出蛛网状的碎纹。 “认输吧,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哦。”元呵气如兰,笑眯眯地提议道。 “我……拒绝。”楚摘星满嘴是血,说话间一滴滴鲜血从牙缝中争先恐后冒了出来,滴入破碎的青石板中。 看着一点点重新站直身体的楚摘星,元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她使出的力量足以让元婴期的修士筋骨寸断,楚摘星没变成一滩烂泥已经很超出她的认知了,居然还能站起来? 这人到底是哪来的力量? 这是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因为从右臂中蹿出的热度已经让楚摘星感觉整个人都热到了极点,好似下一息就会直接化为灰烬。 她迫切地需要发泄的途径。 “啊!”楚摘星仰天长啸,漆黑的墨色再度完全占领了她的眼眸,背后生出一个缓缓旋转的黑色漩涡,急速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银白色的亮光忽地出现,划破整个苍穹。 “噗。”长剑好似刺入败革,漫天掌影被一分为二,天光乍破,曙光方生。 第274章 这是第一次有事情能如此超脱元的预想,不仅站了起来,居然还敢凭剑主动出击,直入最危险之处。 最要命的是,她居然还斩开了! 这人悟出的究竟是什么剑意? 元从不关心被捕获的猎物掌握了什么技能,因为最后结果都是会死在她这个高明的猎手手上。 不过楚摘星开创了先河。 区区小界修士,居然能一击斩破这具分|身五成的发挥,太过惊世骇俗了。 元缓缓收拢残余的力量,准备根据散逸的力量反推一下。 楚摘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右手使剑连续劈斩,在厚重的掌影中斩出万千缝隙,透出来的光越来越多。 简直是欺魔太甚! 元将自己的好风度好修养暂时抛到脑后,头一次亲身上阵。双掌直朝楚摘星胸口袭来。 楚摘星似早有所觉,左手成拳探出,背后的黑色漩涡非常自觉的化为黑雾攀附而上,一拳击出,黑雾即化为一头斑斓大虎,正对上元的双掌。 这一下却是楚摘星吃了亏,斑斓巨虎只坚持了不到五息的功夫就被元拍散,剩余的劲力不减,直拍到她的身上。虎啸在回防时被直接拍碎,楚摘星被拍入漫天残余的掌影之中,翻滚了许久才停了下来。 元满意地收回手掌,搓了搓指尖残余的虎影之后才用既是满意又是惋惜的语气说道:“原来是寂灭无生剑意。难怪能无怖无念,一往无前。你的天赋真的不错,似乎还悟到了一点无生方可求活的意味。” 也就是元的三个属下此时都不在这,不然一定会疯狂腹诽自家主人。 主人您的眼光真是不要太高了,年未及弱冠就悟出剑意,虽然只是激愤之下摸到了边,但那也是扣开了门,以后想再找到这种感觉会容易许多。 这份成绩别说是放在这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小千世界,便是在那大千世界,也会有顶尖宗门的长老爱惜赏识的。 更何况悟出的建议还不是三等剑意,而是直指大道本源的一等剑意,就这也只能得到您一句还不错的评语…… 当然,元是不会觉得自己的评语有任何问题的。 因为血脉与天赋是修行界最不讲道理的两样东西,如果说楚摘星占据了后者的话,那元生来便将前者拉到了极值,她有这个说这个话的底气。 “你的剑,已经没了呢。投降吧,我收你做我的奴仆,不毁坏你的肉身。你的神魂,我玩够了也还给你如何?”说是这般说,但楚摘星一而再、再而三突破她预想的举动还是成功让她改变了主意。只是她的高傲让她只能如此释放自己的慈悲。 不过这次楚摘星的反应尤其慢,眼珠木然的转动了好几圈,就快在她都等地不耐烦的时候才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道:“我,拒绝!还有,你凭什么说我没有剑了……” 元一怔,这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自从右臂上散发出的灼热席卷全身,楚摘星就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也感觉到了神魂深处对元正在拖曳那柄剑的渴望。楚摘星脑中有一个念头在那时变得无比清晰,只有拿到那柄剑,才能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拿到它,使用它,宰了她! 这是楚摘星此前脑中的唯一想法,也是驱动她先前所有行为的唯一动力。 直接从这个女人手上抢夺并不现实,那就只能送上门找揍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了。 万幸的是,楚摘星成功了。在到达自己想去的地点之后,楚摘星还没有被打死。 楚摘星撑着元愣怔的片刻功夫,将手伸入了残存的掌影之中,剧烈翻滚的洪流如同钢刀一点点剥离着她的血肉,顿时衣衫尽碎,鲜血淋漓。她却犹不缩手,拼命呼唤那把自己渴望的剑。 你会来的吧,一定会来的吧! 元只觉掌中巨震,根根黑线先是波动然后一齐碎裂,原本已微弱到听不到的剑鸣声又变得高亢起来。 大事不好,元生平第一遭产生这样的想法。 明明是新剑入手,楚摘星却并不觉陌生,仿佛使用过很多次一样,娴熟的握住了剑鞘,然后拔剑。手臂中的炽热仿佛终于找到宣泄口一般,全数朝剑中涌去,让她身体为之一凉。 只是脑中蓦地一沉,仿佛压上了千斤重担,口鼻鲜血喷出,眼前也是一花,让她差点又单膝跪了下去。 还是有些勉强吗?以自己目前的水平,使用此剑应该是需要透支生命为报酬的。 楚摘星也是熟读各种剑经的人,对自己当前的情况很有数,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她所求者,就是让面前这个魔头血债血偿! 楚摘星摇摇晃晃站定的当口,元心中却生出无限懊恼来。 被骗了啊,这根本就不是玄武那厮的荡魔剑。 第一百二十章 玄武真是个超级大祸害!!!本族当之无愧的仇敌排行榜第一位!!! 自认为是个好脾气的元在心中第一万零一次骂起了北极玄武大帝。 虽然她生得晚, 对玄武大帝的一切认知都是来源于传承记忆。 但这并不妨碍她骂玄武。 堂堂三界第一剑修,最强战力,除了本命灵剑荡魔剑之外还有很多把佩剑她可以理解。 今天没有找到真正的荡魔剑算她命数不济,没那个缘法。 可足足两个元会过去了, 两个元会啊, 那点微弱的意志怎么还没散去, 一把普通的佩剑还是这么认死理。 第275章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生拉硬拽才把那把剑堪堪拉到自己手边。结果嫡系传人勾一勾手, 就立刻反水,撒着欢的往人家手里蹦。 她费尽心机想要得到众生愿力,现在成了攻击她的大杀器。 说来也是有些滑稽, 魔族在外域开疆扩土最需要的是众生愿力, 可他们最惧怕的也是众生愿力。 因为魔族是在混沌中诞生, 代表世间无序、黑暗、混乱的一面。 除了元初魔和大天魔能拥有不逊于神族的思维能力外, 其余魔族中唯有心魔这个分支能为拉高魔族整体的智商做贡献。 但把这三类魔族加一块, 在魔族庞大的数量中也只是沧海一粟。 所以在构成魔族的绝大多数魔都是低等魔这种纯靠杀戮本能驱动的现状下, 注定魔族是永远都无法像人族那样大规模凝聚众生愿力的。 而因有序而凝结出的众生愿力, 就是他们这些象征着无序魔族的天敌。 这与力量多寡无关,纯属不可抗拒的生克规律。 玄武在上古时期为何威名赫赫?除了这厮身上有盘古大神的遗泽这个先天加成外, 就是因为这厮行事不依古格, 极能凝结众生之愿。 战无不胜的威名笼罩之下是五帝之中南极长生的权柄最先被他搬空, 成为了只能保佑人长生的空头帝君。 接着是西极勾陈的权柄被拿走大半,最重要的职权执掌天下兵戈征伐也在老百姓常年的祝祷下不得已与玄武平分。 在玄武的鼎盛时期, 他手下的部众加起来和其余四帝加起来的人手差不多。生有战功,能够成神之人在死后往往铆足了劲往玄武的天庭里扎, 哪怕只能当个普通士卒。 时人皆谓若非玄武并无再进一步之心,手下都是些惯会厮杀的, 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只管杀不管埋。没什么能胜任后勤的人才,否则连东极青华的权柄都要保不住。昊天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迟早变成玄武大帝当家做主。 只可惜盛极而衰,太过高调得到的报复便是在那场奠定如今三千世界格局的惊世之战中,玄武及其部将得到了族中的重点照顾。 三个元初魔伺候玄武一个,以付出两个元初魔至今仍在混沌魔池中修养生息,另外一个元初魔不得离开混沌魔池五百步的惨痛代价,终于促成了玄武的陨落。 部将纷纷追随而去,力战至最后一刻,北极天庭崩碎,道统断绝,只比不知所踪,什么都没留下的南极长生要好上半分。 不过如今看来,并没有差到哪里去。 这从北极天庭遗迹中强行续接上的道统,传人里居然出了这么个能娴熟使用众生愿力的。 比一朝二宗都要强。 “我让你专心些!”楚摘星原封不动回敬的话令元脸上一红。 真是个记仇又心急的小孩,居然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 但元已经不准备和楚摘星打下去了。楚摘星现在正在气头上,又有众生愿力加持,正是锐不可当的时候,硬拼占不到上风。 诚然她可以耗到楚摘星油尽灯枯,但那时候玉皇朝和龙族的援兵只怕也来了。 冒着有可能被包围的危险,去拿一把残余众生愿力已经被耗了个差不多的玄武佩剑,纯属亏本买卖。 拿不到就拿不到吧,反正这事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 这回下界把古战场中残余的魔族尽数带了出来不说,有了玄元宗供上来的资源和北斗门这场练手经验,再去域外战场上打几场,出了战绩,自然会有魔主动投效的。到时候就不用仅凭身份,而是靠实打实的功勋和那些老棺材瓤子掰腕子了。 元已经心生退意,但楚摘星岂肯纵虎归山。一把长剑舞得犹如银龙出海,剑光纵横四野,身影如电赶上,竟是死死地缠住了元,让她无暇分心他顾,没有逃走的机会。 “累了,不陪你玩了。”元低叹一声,身后出现万千黑色人像,或嚎哭,或惊惧,或以头抢地,或横剑自刎。 通通都是负面情绪,无半点欢乐可言,靡靡之乐,醉生梦死,一切沉沦于此,一切在此终结。 楚摘星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剑气到此就像陷入了沼泽之中,推进速度逐渐慢下来不说,原本明亮的剑光也染上了暗沉,与这些虚影融为一体。 “给我破!”楚摘星低吼一声,掌中长剑狠狠一挥,立时生出一把巨剑,狠狠斩入人像之中。 霎时间,杀意、寂灭、生机往复交替,元的左臂被齐根斩下。 黑色人像如同被烈阳炙烤一般,周身冒出滚滚白烟,123原本凝实的人像都变得虚幻起来,不断有解脱的神魂从白烟中浮现,朝着楚摘星致谢。 “嘶……”元捂住了断臂的伤口,她试图用黑烟覆盖,重新生出一只手臂。但是毫无作用,寂灭之力缠绕在了上面,吞噬着一切试图复原的力量。 元呵呵笑出了声,寂灭无生,原来无生二字是这个意思吗?一旦被缠上,就没有了复生的可能性。 淙淙的鲜血自伤口处不断流出,滴落到地面上,土地顿时化作寸草不生的焦土,魔气丝丝缕缕从中冒了出来。 这片土地,已经废了。 元放弃了对伤口的治疗,任由血液滴落,只是如狼一般死死盯住了楚摘星,哑声道:“你究竟是谁?” 话中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凝重。 眼前这人和传承记忆中那人,太像了。 第276章 哪怕满面血污、衣衫残破、发髻散乱,浑身是伤,还是如此高傲,如此坚定、如此……不可战胜。 如果真是自己猜测的那个,恐怕就不能走了。不对,就算不是,这个能斩下自己一臂的人也不能放过,不然就是对族中的犯罪。 现在就如此了得,以后长成之后还了得? “我……我是谁?”楚摘星下意识反问了一句,然后艰难地转动脑袋,四下望了望,然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才像想起些什么似的,断断续续说道:“不、不知道。” 楚摘星的左手摁上了眼珠,拼命抵消那股疲乏感,坚决道:“ 但是,要宰了你!” 言罢不再迟疑,手腕一转,提剑疾冲。 楚摘星长剑高举,正与天中烈阳交映,以寂灭剑意引浩荡日光,穿过重重黑影,悍然劈下! 晨光破晓轻柔无声,正午之阳却暴躁炽烈,一入黑影便燃起冲天大火,产生的巨大气浪将黑影重重排开。 阳光重新回到地面之上,生机开始重启,魔气消散的速度更快了。 元见机地快,在楚摘星举剑的那一刹那就暴退百丈之远,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这浩荡剑意波及到,差点被齐胸斩断。好不容易化成的人形,现在只剩后胸处还有一层薄薄的血肉粘连着。 “呵呵……”元抹了一把从嘴中吐出的鲜血,很是嫌弃的一甩手,冲着已然只勉强拿着剑的楚摘星说道:“小孩,你很幸运,你激怒我了。很不幸,你激怒我了。” 你成功让我注意到了你,但我已经不打算留着你玩耍了。 在楚摘星清醒的时候,她可以很容易地总结出话中蕴含的深意,但她现在已经不清醒了。 她只能机械地将剑提起,看着自己的执念。 元试图合上被斩开的黑袍,很可惜,失败了。 这个人,不能留,元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抓住身上的黑袍,狠狠扯了下来! 一只巨大的赤色竖瞳瞬间占据了楚摘星所有的视线。天幕再度黑了下来,只是这次又不一样,透着令人喘不过气的肃杀。 只一眼,楚摘星就觉得双目刺痛无比,原本涌上的困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抽疼感。 这只眼睛,好熟悉。 ------------------------------------- “尊上?”阿佑半边衣袖碎裂,其上还能见到一道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察觉到脚下的蝼蚁还在垂死挣扎,终于不耐烦地狠狠一脚踏入了此人的胸腔,把微弱跳动的心脏给踩了个稀碎,抬起了脚。 这人也是有点本事,居然靠着对这片百转竹林的熟悉,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还伤到了他。 只是这应该就是极限了,这下界的宗门,怎么能有人把主人逼到显露原形? 不行,他得过去看看。 韩俊良整个人都凹进了地里,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小口小口喘着气。 原来生机断绝,从体内流逝是这种感觉啊。师傅,弟子没给宗门丢脸,只是以后没办法再聆听你的教诲了。清和她们,也不知道是否平安,应该会没事的吧。可恶,居然在打斗中划伤了脸,下葬的时候就不帅气了…… 阿佑将百里飞章击飞,并不扩大战果,而是转身就走,任由慢了一步的谢雨寒把百里飞章接住。 谢雨寒把人接住的时候就感觉不对,百里师弟的身体怎么比冰块还冰,哆嗦着手顺着感觉摸到了百里飞章脸上,摸到了大股冰凉的液体正急速喷出。 这黏腻的感觉,是血,是血! “百里师弟,百里师弟!”谢雨寒第一次失去冷静,毫无知觉中眼泪就如断线珍珠般落了下来。 “对,对,丹药,丹药。大师姐给了丹药的,百里师弟你吃下去就好了。会好的。”谢雨寒急忙去摸腰间的乾坤袋,嘴中说着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百里飞章的话。 不料手直接探入一片血肉之中。 空的,空的,百里师弟的整个肚子,都被掏空了…… 谢雨寒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力气,颓然跪倒在地。 “孩……”终于把血吐干净的百里飞章终于挣扎着说出了一个气音。 谢雨寒知道百里飞章想问什么,止住眼泪哽咽道:“快了,快了。百里师弟,你要坚持住,大师姐能救你的。能救你的。. 你为这个孩子守了这么久,总要得一句伯父吧。别睡啊,别睡,百里飞章你个混蛋千万别睡啊!你平常不是很能说的吗?继续说啊!” 谢雨寒在嘶吼,董成也在,他被螣蛇的尾巴给缠了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正在高声疾呼:“前辈,螣蛇前辈,你在做什么!放开我啊!” 螣蛇并不理他,只是瓮声瓮气道:“昔年吾随吾主创立北斗门,看他及后辈从无到有攒下这偌大的基业。 今番一夕倾覆,并非后辈弟子不肖无力,吾心甚慰。吾昔年曾立下誓言,与宗门共存亡,如今也不想违誓。 但你不同,你是此代少掌门,有传承道统,重振本宗声威之责。所以你不能死于此处,还是先离去吧!” 言罢螣蛇尾巴一甩,把董成狠狠给甩了出去。 “螣蛇前辈!” 阿重见状要追,却被螣蛇壮硕的身躯所阻:“你的对手是我!” 硬扛了阿重一掌的螣蛇身上又多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第277章 阿重并没有像同伴那样向天乾主峰疾奔而去,因为她相信自己的主人一定能将那些麻烦给捏碎,所以她只要安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 但不去并不代表不担心,所以她只能将这满腔的愤懑都发泄到眼前唯一的对手身上。 都怪北斗门这些混账抵抗太过顽强,否则怎么会逼出主人的真身! 水池再度翻滚不休,翻出沉淀在其中的血肉。 ------------------------------------- 楚摘星对眼前巨大的赤色竖瞳熟视无睹,脑中盘桓不去的只有一个问题,当初那一剑是怎么斩出去的来着? 元可不会给楚摘星充足的时间想,藏在竖瞳之中的万千小眼瞳齐齐发出赤红色的光,朝着楚摘星袭来。 “咻。”急速的破空声响起。 正在思考的楚摘星举起剑随意一挡,万千赤色光线就不得寸进,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再一刺,无数道黑色剑气就缠绕上去,把赤色光线给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见到此景的楚摘星恍然大悟。明白了,不用去想当初那一剑是怎样的,从心所欲就好。 楚摘星剑随心动,无意识将堪虚剑法给使了出来。 楚摘星学过很多种剑法,平素对敌也是根据情况,寻找最适宜的招式来用。但她最熟悉的还是堪虚剑法,所以此时选择的仍旧是堪虚剑法,顺着肌肉记忆,按着顺序把堪虚剑法给用了出来。 也许是堪虚剑法太过深奥,身为取名狂魔的祖师居然没给这套剑招的每一式命名。所以楚摘星只能在心中默念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楚摘星仿佛一个刚学剑还很不耐烦的小孩,闭着眼拿剑在空气中乱戳,但与她过招的元已经要气疯了。 明明是闭着眼睛的,这个卑贱的人类怎么能次次都像看透了她的攻击,总是能提前半步做好应对。 一直到第十七式,楚摘星的剑招才出现了短暂的迟滞。 机会!元看准时机偷袭。 宗门传下来的剑招只有十七式,楚摘星学会的也只有这么多,但巨大的危机感如山岳一般压了过来,楚摘星紧蹙着眉,不断转动手中的剑,终于在赤光击中眉心之前猛地将剑甩出,整个人腾空跃起,一脚狠狠踢到了剑柄上。 堪虚剑法第十八式:有敌无我! 长剑击碎了赤色光线,带着粉碎一切的气势,狠狠插入了赤色的眼瞳中。 “啊啊啊!!!”令人耳膜欲裂的痛呼声响彻了整个北斗门。 赤色眼瞳崩碎,黑色天幕被撕开,艳阳重新洒满了这片土地,余波以崩碎的赤色眼瞳为中心,向四周急速散去。 凡过处,魔族尽殁,化为齑粉,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于是先前还在与魔族交战北斗门弟子都是满脸茫然,不知是谁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后就稀拉哗啦躺倒一片,都是大口喘着气,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婴孩的啼哭声也适时传来,百里飞章看着久违的眼光眯上了眼睛,他现在已经吐不出任何血了,所以说话还比先前清楚了些:“男孩还是女孩?” 段漪眼含热泪,握住百里飞章的手艰难道:“是女孩,女孩,六斤七两,母女平安。” “总算不负韩俊良那个家伙的托付,但还是输了啊。谢师姐……”百里飞章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乾坤袋。 谢雨寒发狠道:“你这个混蛋,既然和小师妹打了赌,就自己去履约,我可不替你去交灵石。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大师姐。” 谢雨寒试图把百里飞章给抱起来,却只得到了断成两截的身体,一时愣住。 “没用的,谢师姐,我累了。想……想睡觉。你以后记得……记得让韩俊良那个混、混球,逢年过节给我带几坛酒,最好还有几个小菜,得有肉啊,陪我来说说话。这是他欠小爷的。” “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 百里飞章终于合上了双眼,夏侯檀这才走了上来,她不敢去看谢雨寒的眼睛,偏过头涩声道:“我刚去过百转竹林找过了。韩师弟,韩师弟,他已经没气了。” “噗!”谢雨寒只觉邪火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楚摘星意识尽去之前,落入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怀抱。只听林星说道:“主人,楚摘星严重透支神魂,残留的神魂已经开始逸散,没办法救了。” 温热的液体落到了她的脸上。 楚摘星心想,这是师姐的泪吗?此生也算不枉了,还能让师姐为自己落泪。 孟随云看着逐渐壮大的金色光柱,知道这是上界之人马上就要降临的征兆,终于下定了决心。因为放出太多血液尚维持着龙首模样的孟随云朝着林星和沈宿歉然一笑:“且容我再任性一回。” 言罢将手探到了重重鳞片之下,揪住与表面金色鳞片颜色截然不同的青色鳞片。 那是每个龙族隐藏最深也是最坚硬的一块鳞片,俗称逆鳞。 四灵之中,龙族善神魂,凤凰长于变幻,麒麟遁速无双,玄龟隐匿绝尘。 四族的鳞下鳞,心头羽、蹄上甲,背心血都有无尽妙用。 孟随云以极大的毅力将逆鳞拔下之后,已经再无法维持龙首,脸上青一阵,金一阵,林星和沈宿两个也是如遭雷击,直接趴到了地上,昏了过去。 第278章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孟随云只来得及将带血的青色鳞片摁在了楚摘星额头上,自己随即把额头给贴了上去。 没有想象中蚀骨的疼痛,只有丝丝暖意,还有些不知从何处冒出,但应该是物归原主的释然和欣喜。 第一百二十一章 楚摘星觉得司命星君和自己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如果司命星君只是和他的帝君南极长生大帝一样失踪, 没有陨落的话。 五天前,她是流影小世界综合实力排名前五北斗门的亲传弟子,天资纵绝,名传一界。 在宗内有师傅师叔带携, 师姐师兄宠着, 师弟师妹敬着, 师侄们追随着。 在宗外别宗修士听她通名报姓, 心里再怎么不爽也得客客气气回礼说一句久仰久仰。在宗门管辖的城池, 她可以生杀予夺,一言而决。 邪修见她如丧考妣,恶人闻她望风而逃。实在搞不定, 还有宗门可以作为后盾。 她以为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仗剑而行, 逍遥自在。平时修炼, 与师兄师姐们插科打诨, 教导下一辈的弟子。偶尔出几个外放的任务, 得闲了就去师姐那睡一觉, 顺便混一口糕点吃。 而且这样的生活会长长久久的持续下去,直到她修为突破, 不得不飞升上界, 那也会和师姐在一起。 师姐答应过她的。 可风云骤变只在瞬间, 回过神时一切都没了。 师傅、师叔,甚至是各位闭关她从未见过的太上长老们, 尽数亡于这场变故中。与她最为亲厚的二师兄和百里师兄也没能幸免于难,同辈弟子中有道号的只剩一十八人。 这还是算上出事时尚在外州游历, 没来得及赶回来的数量,普通弟子只剩两千三百二十二人, 同样是算上了还未赶回来的弟子。 除去镇宗神兽螣蛇前辈拼死护下的藏经阁,宗门灵脉、药园、灵田、防护大阵一点不剩,甚至因为那个魔头魔血洒落的缘故,颇多地方魔气萦绕,仅靠时间最少需要上千年才能慢慢散去。 至于依附宗门过活的众多凡人仆役、散修,不是亡于那场大战中就是在这几天陆续收拾行囊散去。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北斗门衰败了,正应那句是非成败转头空的老话。 偌大一个北斗门,前几天还有不下百万人口,如今想凑齐五百人都要花不少功夫。 而师姐,楚摘星看向近在咫尺的天乾主峰,艰难地迈动了步伐。只是还是移开了目光,不再去看那祥云笼罩、瑞气万千的天空,专心数着脚下的青石台阶。 还有三千步,就能到峰顶了。 她的神魂此时无比圆满,身体中充满了力量,但整颗心却无比疲乏。能走到现在,全是靠一口气撑着。 楚摘星宛若一具行尸走肉,在山道上缓慢地移动着。一路上倒是见到了几个收敛阵亡者遗体的弟子,不过楚摘星并没有心思和他们打招呼,只是略一点头就算应付过去。 这些人倒也猜到楚摘星在烦恼什么,所以也没上前打扰,只是用敬佩交杂担忧的眼神目送楚摘星逶迤前行。 楚师叔是个绝世猛人,单人独剑打退了魔族不假,从法理上来说天乾峰也的确还是宗门的,但那上面现在住的可是真龙啊。未必……不,以他们前几天见识过龙族援兵的骄横跋扈,那些龙是断不会让楚师叔进去的。 呸,什么东西。不过是投胎技术比他们好了点,生在上界就敢摆着龙族的穷架子。真能耐怎么会被人族先祖们驯为坐骑,赶到极东之地守时隙之门的。 说起来大师姐也是龙族呢,可性子除了冷些也没别的了。真有事求到门上,都是好声好气的。 果然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还是得看人,那两个守门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算了,多想无益,还是把手上的活给干好。宗门内尸横遍野,若不能及时清理必有疫气,和这些萦绕不散的魔气纠缠在一起就不好了。 希望楚师叔能如愿。 那两个默默为楚摘星送上祝福的弟子愿望终究是落到了空处。 看着交叉挡在面前的两只手臂,楚摘星一直低着的投总算抬了起来,眼珠微微转动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均要高出她一个头的高大青年男子。 一股子海里的腥味,很弱。楚摘星瞬间在心中下了判断。 两人异口同声道:“真人住所,闲人免进。” 话是很正常的话,但从这两个人嘴里说出来,楚摘星就感觉到了一股微妙的鄙夷味。 不是你这个乡巴佬怎么敢来这的愤怒,而是你这乡巴佬真不懂事,怎么明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敢往这闯呢?倒麻烦我们还要出面来拦住你。 这是她一向欠缺的细微人情,以往任孟随云如何提点都没用,但今日却如百川归海那般自然,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对待这份鄙夷,楚摘星全当不知。只是抱拳行礼不卑不亢道:“在下楚摘星,求见贵族孟随云一面。” 她没用北斗门的前缀,也没用师姐的称谓,算是把姿态放得极低。 可惜,还是没用。 两人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开始一唱一和,奚落之意毫不遮掩。 “哟,原来你就是那个力战魔族的北斗门天才啊。” “看着还很年轻嘛,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真是难得,这偏僻小界居然会出现这么个好苗子。” 第279章 “别瞎说,歹竹还出好笋呢。鸟不拉屎的小宗门一样会有走狗屎运的时候的。” 两人都比楚摘星高,所以听起来倒有点立体环绕声的感觉,就是这破锣嗓子。楚摘星岿然不动,任凭这两人奚落。 不去通报,又不直接赶她走,必有所求。 果然,这两人奚落了一通楚摘星和北斗门之后终于图穷匕见:“孟随云为了救你,可是把逆鳞都给拔了,现在还重伤起不来床呢。” “不过你要是想见她,还是有办法的。” 左边那个人说完之后就把手背到了背后,只等着楚摘星接茬,好再摆一摆架子。 孰料楚摘星还是那副撕不烂的冷漠脸,根本就不搭理他。过了半晌他也觉得无趣,只好轻咳两声自顾自把话给接了下去:“我们兄弟可以帮忙把你的意思转达给七长老,至于放不放你去见一面,就不是我们能掌握的事了。” 就在两人认为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楚摘星嘴里终于蹦出了第二句话:“条件。” “你给我两跪下,一人磕三个响头就可。” 两人嘻嘻笑道,眼中满是得意。昔年在族中没少吃孟随云的亏,那杂|种又手黑地紧,每回都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没想到联手把她排挤到这个鸟不拉屎的下界,她还有如此好的运道,不仅立下如此大功,在老祖哪里又露了一次脸,连血脉问题都解决了。 眼瞧着是再也不能找那个杂|种的麻烦了,那以前受过的屈辱从面前这个人身上还回来也行。 你孟随云不是视她为宝,宁可拔下逆鳞也要救她吗?那就让这人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狠狠戏弄她一番。 楚摘星终于认真看了他们两几眼,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些笑容,提了提袍摆。 正当他们两欣喜万分时。楚摘星脸上笑容变得讥讽意味十足,提起袍摆转身就走。 跪着两?师姐会生气,她也不愿。 两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无比,愤愤骂道:“真不愧是那杂种教养出来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高和矜傲……” 话音未落,两人的脑袋就被摁进了土里,只余些许余光能看见先前那熟悉的黑色缠莲袍摆。 那个人居然去而复返,还敢偷袭他们两个! 两人均是大怒,就要挣扎着爬起来与楚摘星厮斗,也教一教她什么叫上界修士威仪。 可惜这两人把吃奶的劲都拿了出来,都没有移动半分,只能徒然看着那片黑色袍摆越来越模糊。 这人的力气怎么会这么打,他们可是龙族啊! 楚摘星却毫无所觉:“再让我听到你们对师姐有半句不敬之言,我要你们性命。” 这句话仿佛带着彻骨的寒意,把两人满心的报仇想法给冻成了虚无。 只有刀架在了脖子上,他们才相信楚摘星真是那个一人杀万魔的在世阎罗。 两人一时忘记了答话,换来楚摘星的耐心消耗,又把手压了压:“听见了没有?” 两人陷入了纠结之中,认怂可以保命,但真认了,他两的面子往那搁啊。难不成要传出去个向人族认怂的名声? “楚摘星,别打了!”沈宿的及时出现保住了这两人最后的面子。 见到沈宿之后,楚摘星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两个废物,立刻把沈宿托在掌中,细细打量。 沈宿气色还不错,说明师姐没有性命危险。心中松了一口气之后又急切问道:“怎么是你来了,师姐她怎么样?” 沈宿却没有和她废话的意思,还没等楚摘星开口就直接了当说道:“性命无碍,只是有些麻烦。主人她要回龙族了,我和林星也要跟着主人一起回去。主人给你留的东西都在这个乾坤袋中,你自己打开看吧。你以后若是入得大千世界,就来极东之地的龙族祖地找她。” 说罢又纠结了一会儿,又咬牙道:“你若是还记得主人与你的约定,就最好再三百年之内赶过来,不然我和林星都不会原谅你的!” 楚摘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心想再问两句,沈宿却像火烧屁股,直接跳入虚空遁走了,徒留楚摘星拿着乾坤袋在原地怔怔发呆。 沈宿不是不愿意待,实在是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会被已然神魂完备的楚摘星看出端倪来,误了主人交代给他的事情。 在时空之隙中穿梭赶路的沈宿终于抹了一把眼泪。主人拔下逆鳞,为楚摘星补全神魂,付出的代价是血脉中的人族血脉被削弱到几近于无的地步。 诚然这在唯血统论的龙族眼中是天大的好事,但他是看着主人长大的,岂能不知主人对身体中的龙族血脉有多么深恶痛绝。更何况,血脉之力退化并非一蹴而就,主人到现在还承受着换血削骨之痛,他要是不赶紧赶回去替班,林星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主人,你为楚摘星做了这么多,还严令我们不准告诉她,这真的值得吗?饶是以沈宿的品性,现在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宿不知道,但刚回去就赶上一场争吵的他知道主人已然认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孟随云声音不复温和,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冷漠,半倚在床头道:“七长老,我回族之后,自会去千锋洞受罚,以赎今次之过,伤势就不牢您费心了。” 宫装美妇和孟随云有七分相似,只是一双柳眉紧蹙,显见是压抑着极深的怒气:“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母亲。” 第280章 “母亲啊……”孟随云并不看她,只是望向虚处,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有那种东西呢。” 房间中气氛一时跌到了冰点。 “母亲能是个东西吗!”七长老显是怒极,声音都拔高了八个度,丰满的胸脯不住上下起伏。 孟随云浅笑道:“哦,七长老您说得对,母亲她不是个东西。”说完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这回咳出来的却是青金色的血液,两色再不泾渭分明,而是已经融为一体。 “你!”被孟随云唤作七长老的女子气急,屋内凭空生起一股飓风撕毁一切。孟随云不闪不避的光棍姿态却又让她深深把那股飓风停在了孟随云床边。 “你提出的那个要求我答应。但你回宗之后就得乖乖辅佐绪,无令不得擅自出宗。至于你的婚事,族中会考虑的。” 沈宿一拍额头,主人还真是没算错,还真是这三个条件。 和先前商量的一模一样,孟随云毫不犹豫答应了:“我答应,你可以把登天令给摘星了。” 宫装美妇也不废话,掌中凝出一块令牌,往门外扔了出去,随后转身欲走,只是在打开门后停住了,问出了和沈宿一样的问题:“你这么做,值得吗?”. 孟随云脸色不变,淡淡说道:“我养她一场,总是要善始善终的。不能头脑发热时为所欲为,时光逝去之后不管不顾,今后又想着补偿吧。” 也不知道是那个词刺激到了七长老,她几乎是逃出门去的。 沈宿见七长老走了,才和林星为强撑着一口气的孟随云顺气。 见孟随云望向自己,沈宿连忙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把事情办好了。 楚摘星沿着山道往下走,一边检查乾坤袋中的东西一边心痛。 里面有厚厚的一封信,她还没看。但有十二个小布袋,她拆开看了,是榛子酥和栗子糕两种点心,每样六叠,一种上有着祝胜二字,另一种则是贺捷。 其他的就是十几套已经分类号且安排好用途的新衣服,有冠礼服、常服、练功服、见客四个大类,从裙、簪、钗、冠、袍、到靴、履,袜、革带、发带,应有尽有。 剩下的就是灵石,足足五十块高阶灵石。以楚摘星对师姐的了解,这些灵石就算不是全部,也差不离了。 楚摘星闷着头就要往山上重,不管如何,她今天总是要见到师姐的。 . 不料一个消息打断了她的步伐,有一个弟子急急朝山上奔来,边跑边喊:楚师叔,不好啦!齐师叔伏剑自刎,随韩师叔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师妹。” 董成拦住了意欲往屋里冲的楚摘星, 再像谢师妹那样急火攻心气晕过去就不好了。 现在宗门里有着一定行动能力的亲传弟子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小师妹,万一小师妹也出了事,他可就真是独木难支,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楚摘星闭眼仰天长出了一口气, 最终放弃了前去一观的想法。齐师姐以前可爱漂亮了, 恐怕是绝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如此狼狈的一面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很新鲜, 却很令人不适。 失去了母亲的婴孩正在嗷嗷大哭, 哭得在场每一个人心都碎成了八瓣,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去抵挡这股悲意。 所有人都在借忙碌麻痹自己的神经, 这个健康的新生儿是所有人的软肋与希望。 看着那个无论如何也安抚不住怀中婴孩啼哭的段漪, 楚摘星主动走过去接手道:“我来吧。” 段漪一见楚摘星肯接手简直如遇救星, 小孩子真是太难带了!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她感觉比自己炼器还要复杂。 不过无论心中如何急切, 手上还是很慢的把婴孩给递了过去, 已经摸到一点边的她还不放心的叮嘱道:“楚师妹, 您得先托着她着,对, 再托着她脖子, 慢点, 就这样,别摔了她。” 楚摘星在悉心的指导下总算接过了那个孩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也是第一次触摸到如此柔软的脖颈。 她以前总是想要使多大劲才能把敌人的脑袋都给砍下来, 现在却要反其道而行之,拼命收住力量, 免得自己使的劲太大伤到这个孩子。 杀戮与守护在某些时候就是能形成奇异的转化。 说来也怪,这孩子先前还啼哭不已,到了楚摘星手中居然就安稳了下来,不哭不闹,还有些皱的小红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望着楚摘星,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楚摘星只好和她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幸亏立马就有机灵的弟子把冲调好的羊奶拿了过来。 看着用瓷碗装着的羊奶,楚摘星心中又是一叹,这孩子才几天大,本该吃母乳来着。 可齐师姐……还好有小机灵鬼去找了只产奶的母羊来,先凑合一阵吧。 没了齐师姐,急切间也凑不齐用具,但这难不倒楚摘星,并指一举,羊奶就呈线状从碗中立起来到了婴孩嘴边。婴孩吃一股,楚摘星就给她续上一股,这手本事是看得其他人叹为观止。 暗道还好楚师叔及时接过手去,不然他们这些人虽然会这手本事,但绝不如楚师叔这般举重若轻,精细入微,搞不好就会翻车。 而且这里除了楚师叔,这小家伙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在楚摘星来之前都轮着抱一圈了。 第281章 楚摘星就这么抱着婴孩到了董成身边,董成看着正大口吃着的婴孩,疲容满面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来:“这孩子倒是和你投缘。” 楚摘星亦是接口笑道:“那可不,我就是招人喜欢嘛,男女老少通杀。不过这孩子长得更像她娘,不然这性子恐怕要翻天。” 两人都默契的不提名字,实是这短短几天经历的冲击太大,他们两作为目前北斗门还能动弹的领导核心,心中这股巨大的悲痛必须得强行压住,不能在剩余的弟子们面前展露,不然已经风雨飘摇的北斗门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 不提名字,心中能好受些,否则他们自己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毫无预兆的崩溃。 北斗门这几天要收敛的尸体格外地多,所以收敛尸体的弟子来得极快,就在小婴孩把碗中羊奶喝了个大半,满足打了个奶嗝之后,人就到了。 楚摘星不忍去看这一幕,主动避开了,好半天之后董成才走过来说道:“已经整理好了,让这孩子去看一眼吧。” 关于小师弟,他和小师妹还有一些少时因各种原因留下的留形画影是,倒不担忧这个孩子长大后会不知道自己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可齐师妹,这一面之后可能就是诀别了…… 总不能录下这个画面未来给孩子看吧。 楚摘星也明白大师兄的意思,抱着这孩子过去了。 方才还安稳的孩子,一到场中又开始不断踢腾哭喊,手钻出襁褓,拼命朝着母亲的方向抓握。楚摘星看着躺在简易担架上面容已修饰一番,彷如复生的齐师姐,心中百感交集。 齐师姐的确是做到了昔年成婚时与二师兄共许的誓言,君若不离,妾便不弃,可这个孩子又何其无辜。 又让这个孩子摸了摸他娘亲的脸,把一缕头发小心放进已经有着一缕头发的锦囊中,包在了襁褓中,楚摘星终于无力的挥了挥手:“走吧,和二师兄同葬。” 楚摘星还在哄着还在哭闹不休的婴孩,突然眼神一凛伸出手接住了一块从虚空中掷出的金色令牌。 “登天令?”楚摘星低声念出了令牌上的字。 好像在哪个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可具体是什么,她忘了。正想去寻大师兄一问究竟时,令牌上方忽然冒出一团虚影来,看面积投射过来的应该是一张完整的脸,但不知为何展现在她面前的只有一双眼睛,其余地方都是雾蒙蒙的。 突入起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是一惊,瞬间切换到了战斗状态,楚摘星把手一举,示意众人无事,不过还是持着令牌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 这双眼睛和师姐的有六分相似,只不过师姐的偏于冷艳,永远似一汪深潭,似乎能包容一切。这双眼则眼尾更加上挑,更加妩媚风流,但其中充斥着深邃的审视意味,似乎在对货架上的商品进行估价,令她很不舒服,防备心顿起。 不过这对面之人也没和她说话的意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说了句:“乳臭未干,不足为恃。” 然后就消失不见。 楚摘星连吃两通嘲讽,人已经麻木了。最后只是略耸了耸肩,权当没听见。 不过这人话中透出来的态度,恐怕她是无法在临行前和师姐见面了。 最后还是找上了董成,把令牌扔给他,手忙脚乱去拯救自己的袖子。 这小破孩子,怎么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呢,才多大会功夫,这袖子上就全是口水。 扭头就看到了自己大师兄脸上十分复杂的神情,不由问道:“大师兄,怎么了?” “这令牌,到底是谁给你的?” “没表明身份,但应该是龙族的。” 经过董成一番解释楚摘星才明白这登天令就是仅容一人去往指定上界的单程票,一般是上界大能作保,天道才会放人通行的。 和登天台相比,胜在快捷,花费小,随时可用,流程简单。 “昭武中千世界,正是咱们联通的中千世界,不上不下,中等规模,是个不坏的去处。”说完就把令牌扔回给了楚摘星,没有再说话。 两人接受的可以说是一样的教育,董成只是比楚摘星修为更高、历事更多,大局观更强。楚摘星要是被抓差几个月,也能有点模样。 因为他们这一辈只有四个人,孟随云自身身份注定不可能接班,韩俊良囿于性格和天赋被楚摘星拉了一大截,所以最近这些年楚摘星在宗内另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身份是少掌门备选。 万一董成出事,她得随时都能顶上去。 权谋机变这方面更是同一个人教的,思路都差不多。所以他两若是真认真起来,一个人只要说上一句,另外一个人就能很快的想到下一句。 两人心中都清楚,宗门如今情势,势必是要重新来过的,但重要是先哪个章程出来,而且必须得又合理又快,现在这些留下来的弟子都是因为念着旧日宗门的好。稍有不慎,这些人恐怕就要去做散修了。 缺了人这项基础,振兴宗门的大业那就水中花镜中月。 现在龙族的大能还在此间坐镇,暂无其他宗门敢来捋虎须。等到龙族的大能一走,他们恐怕就是其他宗门争相哄抢的肥肉了。 别的不说,就这北极玄武的道统名分就够馋人的。足够他们拉下脸皮,不惜一切代价动刀子搞火并。 什么,你说北斗门举全宗之力击退了魔族的进攻,避免了一个整个小千世界的覆灭,大家该好好的感谢他,而不是动手? 第282章 好好好,那就随便送点什么表示一下,然后拼命磨刀争取让这些正统的玄武传人得个痛快。 (不会自己整理,偷(mc)资源干什么 倒资源都是傻逼 这就算是他们的感谢方法。 当然,一切艰难的问题都是从简单轻松的话题开始的。 董成看着仍旧在和婴孩做袖子斗争的楚摘星,哑然失笑:“小师妹,说来这个孩子还没有名字,你给她起个名字吧。” “我?”楚摘星是真惊了,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师兄今天商量事不从天气开始扯闲篇了?枉她刚刚才观察天气来着。 而且还是这么个事 楚摘星下意识就要拒绝:“师兄,我不行的啊。我的水平,您还不知道吗?” 她的脑子以前根本就记不住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现在倒是能记住了,可这才几天啊,连枪都没磨过呢。哪敢贸然上阵取名字这种关于气运,要相伴一生的东西。 董成一句话就给她堵了回来:“她与你投缘,论及与她父母的渊源,宗内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人肩挑两边了。” 山风阵阵,惊起雀鸟无数。 “就叫她良和吧,韩良和。各取父母名一字,温良和善,也就够了。”楚摘星终于把自己的衣袖从小家伙的嘴里给救了出来,也想好了名字。 “虽然有些偷懒取巧,但这不是挺好的吗?你就是欠……”董成大笑,然后突然住止了笑,面色尴尬。 楚摘星知道自己师兄想说什么,无非是说她懒驴拉磨,不抽不动唤。可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被逼到绝境,谁又愿意去拼命呢。 楚摘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然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师兄,流影小世界咱们是待不下去了,咱们得迁宗去别的地方。” 石破天惊的主意,这下换董成瞠目结舌了。 但转念一想,师妹真是说得极有道理。宗门这片地先是被炸了个稀巴烂,然后又有魔血四溅,已经不适合修炼了。兴州四战之地,现在宗门没了强大的武力保护,藏经阁那些典籍就是稚子持金行于闹市。 只要还待在流影小世界,麻烦就会源源不断的自己长腿找上门,无论他们藏在哪。 他还在愁该往哪搬,圈定了几个地点想与师妹商量一下,没想到师妹格局比他大多了,直接跳出棋盘,另起炉灶。 董成了解自己师妹的个性,所以也不说这么多人该如何去别的小世界的问题,只等着楚摘星把计划和盘托出。 “师妹你出身的那个浮羽界?师妹你认真的?可是浮羽界法则不全,恐怕我现在过去能把那个世界的灵气吸空,去那上限也太低了。” “师兄稍安勿躁,法则不全,补全就好了。我得这把剑的时候,顺便得到了这个。”楚摘星安抚了董成几句,从右臂的黑线中逼出一个七彩的光团来。 自这个光团出现,四周草木就开始疯长,鸟雀齐鸣,韩良和吸了一口直接睡了过去,而董成一双眼亮得和天上的太阳似的。 为了避免他人发现,楚摘星不一会就把光团给摁了回去。董成已然结巴起来:“这……这是,世界法则?对对对,师傅说过一界之内顶尖宗门必镇节点,师妹你手上的剑又是祖师开宗立派时镇压宗门气运之物,想来多半就驻扎在那节点上,得剑时顺便获得世界法则也不足为奇。” 董成眼都不眨的看着楚摘星把光团塞回去,不过一点都没有问楚摘星是如何把光团收回去的意思。 楚摘星就是喜欢宗门这一点,信任弟子,给弟子保留秘密的空间,所以也是爽快答道:“应该是的,我感觉和玉简中差不多。那只要按照玉简中所述,把这团世界法则放入位面之脐中,就可补全法则,让浮羽界变成小世界。而且辖地再增,机会更多。” 董成又有疑问了:“宗门下辖浮羽界也有不少,其中还有发展完备可以直接过去用的,师妹你为何不选那些,这个浮羽界才新开,刚刚招过两届弟子而已,根基恐怕不稳。” “师兄,师傅曾说过每过二十年咱们要想上界通报一次下辖浮羽界的数量……” “是极是极,一时兴奋居然忘了。现在唯有那个浮羽界的坐标还没有上报给巡天司,咱们到时候一发搬过去,把传送阵给炸了,就在那闷声发大财等着巡天司那群鬣狗找上门来修筑登天台。最多千年,宗门定可现往日荣光。” 董成使劲拍着额头,困扰自己多时的难题解决,疲态顿消。更何况还有如此光明的前景,差一点就坐不住跳起身去召集众弟子了。 楚摘星有些难为情:“师兄,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董成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宽慰道:“我知道,不必说了。你要去上界为宗门争一份气运,那宗门自然也不能亏了你,你手上的剑拿走便是,我再另外找东西镇压宗门气运。 不过也不用担心,那小界之中就咱们一宗独大,弱些也没事。日后若是发达了,还能没有镇压气运的物事?好了,你不必说了,我现在才是掌门,说给你就给你了,你还想违令不成?” 楚摘星泪盈于睫,镇压宗门气运之物又不是凡界的土豆,想找就能找得到,更何况更易也是有影响的,师兄这是在宽慰她呢。 但她也不是扭捏矫情之人,须知这三千世界,天才如过江之鲫,想争气运,嘴皮是不行的。 第283章 只能靠手中兵刃,杀他个人头滚滚,杀他的个血流成河。 她现在客气推辞,即是对自己性命不负责任,更是把宗门重托当成儿戏。 而且,她还要报仇。她斩下那个魔头的神魂碎片可是告诉她,玄元宗并非是被迫堕入魔道,而是主动投效的,与魔族前后筹谋近七十年。 古战场的勘定坐标之法被这群鼠辈全数泄露出去,然后把那些原本在古战场苟延残喘的低等魔族全部带了出来,专门圈定地盘让他们休养生息。 且不断指使这些魔头攻伐兼并中州那些如夏侯檀那样的小宗门和云苍上人这些与他们有仇的修士,给那些低等魔练手积累经验,所以这次围攻宗门的数量才会如此之多,配合才如此严密。 在上界援兵到来之后,玄元宗被连根拔起,但那个居中联络的充当信使的家伙却超常发挥天赋,直接捏碎定点传送符箓带着亲信们一起跑回了上界,连根毛也没留下,让专门去捞功劳的巡天司修士非常郁闷。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二五仔的命楚摘星要定了。哪怕追到九天十地,她也要宰了这个二五仔。 不管何时,带路党都是最可恨的。 楚摘星随后又和大师兄商量一下诸如如何动员,还要等几天,带多少东西、何时走这些搬迁的细节,和在钧天、定天两城吸纳人口的可行性。 七国人口的基数还是太小,每五年能搜集起来的苗子可能还没先前北斗门各位长老在外面驻守时随手收得多。 尽管日后蜕变成小千世界,会迎来一波大发展,但所以还是在搬家之前能多攒些家当,就多攒些家当,以免书到用时方恨少。 大略商讨完毕之后,之后的细节就自有董成这个内政型人才和其他师兄师姐商讨完备。 在北斗门抓紧一切时间舔舐伤口,准备重新站立起来的时候,给董成出了这个主意的楚摘星带着祝余先一步回了老家。 给出的理由是先行探路,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两个硕果仅存的楚国人,是想家了,所以董成大手一挥就给两人开了绿灯。 在楚摘星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有巡宗弟子报告已经正式升任为大队长的柴宗训,在墓园处有人在喝闷酒。 柴宗训猜到了其人是谁,命令下面的弟子都不要打扰,一个人偷偷摸了过去,果然见到有人正倚在墓碑上在喝闷酒。 没有任何花哨,灵酒就像白水一样往喉中灌去,只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直喝到月上中天,那个满身酒气的人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用手肘一个墓碑一个墓碑撞过去。 连柴宏柏自己都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离开了,因为那灵酒度数实在是太高,他只是闻酒香就已经闻醉了。 真不知道楚师妹是怎么喝了那么多还能站起来的。 也许是心里太苦了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楚摘星和祝余两个虽未到童子问的地步,但也没有好到哪去。 楚摘星推着祝余的轮椅,于空中俯瞰整个王城。 这是她和祝余出生的地方, 但两人均感到十分陌生, 好似初来乍到。 前者是因小时候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左右五条街, 对王城景致了解不多, 后者则是将那段人生中最为黑暗无助的记忆埋入了内心最深处, 刻意忘却。 所以两人都说不出来王城哪里变了,倒是冲散不少久未归家、物是人非的愁绪。 不过有些还是记得的,楚摘星轻车熟路摸到了城东, 找到了那棵自己小时候一直睡觉的树, 比以前又粗壮了些。 且惊讶发现围住树的府邸占地面积比自己上次回来又扩大了三倍, 在门外护持的甲兵也比上次回来时多得多。 唯一诡异之处在于门口的的匾额上没有写任何字, 是块空匾。 不过糊灯笼的纸画有凤凰, 这是楚国一直崇拜的瑞禽, 足以证明这宅邸中居住的人并未获罪, 这些甲胄齐全的精锐是真的在保护,而不是监视。 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 楚摘星无意去管, 只是能摆出这副架势, 说明双亲不仅健在,日子过得也非常不错, 令她心中稍宽。 楚摘星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守卫,到了府内。 两界交通十分不易, 她又忙于修炼,闭关的时间都是以月为单位的, 从来没有赶上过难得的带信机会,所以这还是她自去修道后第一次和家中联络。 没想到的是,这次不仅扑了个空,还因为想拦下一个府中的一个侍女问路惹来了麻烦。 铜盆跌落在地后仅半刻钟,就有一大群披甲执锐的武士把她和祝余团团围住,大喝她们究竟是何人,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大王潜邸。 片刻后,祝余朗声笑道;“老大、啊,不对,现在应该叫长公主殿下了,感觉如何啊?” 她们刚刚从那些守卫的口中得知,镇国公楚淮于两年前发动夺门之变,正式称王。 所以作为楚淮长女的楚摘星,现在的确可以称一声长公主。 但楚摘星早已步入修仙之路,人间繁华富贵于她如过眼烟云,不足道哉。祝余的话,纯属拿她开涮。 现在还敢这么开楚摘星玩笑的,也就只有他了。 楚摘星并不作答,只是将驭云速度默默提升了一倍。反正她现在开口骂祝余他也听不到,仗着是个伤号为所欲为。 第284章 祝余果然慌了,连声告饶;“老大,老大,我错了我错了!你慢点,慢点!我头晕!” 宫城处在王城中央,恢宏壮阔,十分好找,两人一路风驰电掣,不到半刻钟就到了。 在楚摘星记忆中,父亲并不是个权力欲强烈之人,比起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更喜欢在家中陪着娘亲和逗弄自己玩,怎么会走到称王这一步呢? 不过这一切也只有等见到爹爹和娘亲才能知晓了,因为北斗门一向只注重顺利招收弟子,对凡界权力更迭毫不关心,所以在这方面的情报搜集数量为零。 楚摘星沿着宫城中轴线直入议政大殿寻爹爹的计划于半道破产,因为正在放飞鸢的小姑娘看见了她。 “哥,哥!有人在天上飞!”大概六七岁的小女孩指着楚摘星对不远处一个年长些的男孩说道。 麻烦比楚摘星想象中来得要快。 随手接住一只箭矢折断之后,楚摘星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直接去找爹爹的想法。 下面那些飞速汇集,形成一道道黑色洪流的武士们会带来很多麻烦,而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并非她的初衷。 因为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并不认为这些人能伤到自己,所以楚摘星选择了直接降落在原地等待。 现在闹出的动静已经不小了,如果爹爹的掌控力足够,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消息赶过来,还能省下她寻找的麻烦。 如果不是这样,就得考虑一下怎么把爹爹和娘亲给救走了。 “尔等是何人,为何擅闯王城?赶紧从实招来,不然顷刻间便叫尔等粉身碎骨!”侍卫统领戟指怒喝,同时招呼着手下把楚摘星和祝余给围了起来。 因为楚摘星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倾向,带着的祝余又是鬓发斑白,还坐在轮椅上,看着不太像对面派出的刺客,统领也不敢贸然攻击。 而祝余乐得看戏,报先前加速颠簸之仇,楚摘星不想开口,于是两下里就这么单方面的人为僵持住了。 到后来楚摘星干脆在心中打量点评起这支把她围住的队伍。 个头要更高些,人人披着双甲速度还比先前在宅子里遇到的那些要快,兵器也从长—枪变成了更有威慑力的弩—箭,的确是精锐。 不过精锐的失败只需要一个意外。 先前放纸鸢发现楚摘星的那个小姑娘突然钻过人群到了楚摘星面前,脆生生问道;“姐姐,你会飞诶!可以教我吗?” 出于小孩子的直觉,小姑娘很喜欢楚摘星,坚定认为面前这个姿容无双的大姐姐不会伤害她,所以壮着胆子上前问询。 但其他人可就不这么认为了,一时间公主殿下,保护公主殿下,贼人快快放出公主殿下,饶你不死的喊声不绝于耳。 那个看着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更是大急,连忙唤道:“萱萱快回来!” 连喊三遍没得到回应之后更是对楚摘星说道:“你放过我妹妹,孤给你当人质。” 于是喊声瞬间就变成了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啊,东宫国之根本,岂能亲身犯险。 通过这些喊声,楚摘星确认了这两个小孩的身份,这是她的弟弟妹妹啊。 有些陌生、不适,更多地则是从血脉和内心深处泵出的亲近与欢喜。 看来自己走后,仍有弟、妹承欢双亲膝下。 第一次当姐姐,她还有些紧张,只好趁着这些人劝谏的功夫,楚摘星蹲下身与小姑娘视线平齐,轻声说道:“教是可以教你,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姑娘落落大方:“我叫楚萱,萱草的萱。” “萱草忘忧,是个好名字。”楚摘星摸了摸楚萱的头,又对更加紧张,甚至劈手夺过侍卫一张弩瞄着自己的少年问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少年被楚摘星一点不慌还反客为主的举动搞得一愣,身体先意识一步做出了反应:“我叫楚铮,铁骨铮铮的铮。”然后才像反应过来了似的,继续举弩瞄着楚摘星:“你快放了我妹妹!” 这名字,想必一个是爹爹取的,一个是娘亲取的吧,跨度也太大了。 “我叫楚摘星,如果我没有料错,你应该,叫我姐姐。”楚摘星出现在楚铮面前,不容置疑地压下了他手中的弩,笑着说道。 楚摘星三个字仿佛带着魔力,甫一出口就让周围这些虎视眈眈的百战之士不由自主放下了兵器。 连楚铮这个已经经历过几年悉心教育的太子,差点惊掉的下巴都是楚摘星给合上的。 没办法,女儿修道父为王这个故事是近三年最受欢迎的故事,楚摘星这个名字是家喻户晓。 虽然面貌过于出众和两位殿下不太相似,但年岁看起来是差不多的,刚才又是从天空降下,很符合传说。 侍卫统领正准备派个机灵点的去向王上报信来认一认。要是真的,那困扰王上许久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未料又一妍丽少女提着刀急吼吼分开人群,正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一人之后长刀哐啷落地,整个人扑了过去,泣声道:“哥,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祝余疼惜地把正攥着自己两条空荡荡裤管的少女扶起,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说道:“话慢点说,哥现在耳朵不大好,听不太清了。” 侍卫统领一瞧,好嘛,不用去找王上了,准没错。 ------------------------------------- 第285章 时隔十二年,楚摘星又一次和父母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不过简单的竹筷已经换成了精美的木筷,朴实无华的木桌变成了巨大的玉桌,美酒珍馐源源不断摆上了桌,欢快地填满每一处空间。人数也从当初的一家三口变成了七个人。 爹爹身着冠冕,威仪更隆,周身散发着久居人上不怒自威的气场。母亲满头珠翠,不复当年只会在家中拿着藤条抽得她到处乱窜的铁血。 是陌生的感觉。 好在父母未见老态恩爱如初,弟妹懂事可爱,父母收下的义女楚芙也是祝余的义妹,又是她当年亲自送回去的,整张桌子上算下来并无外人,并不会感到拘谨。 不过一场饭吃下来,楚摘星和祝余都没捞到话讲,前有安澜,后有楚芙,两个人都拼命往他们碗中夹菜,堆得如同一座小山,就好像他们两个在外头从来没吃饱过。 他们两修道倒也无所谓,顶多是要花点功夫排掉这凡俗饮食中蕴含的浊气。多年离家求道亏欠良多,所以是来者不拒,来多少吃多少,只求能让亲人舒心一展欢颜。 却把两个小的惊地不轻,看得自己都忘了吃饭,被楚淮抓住机会借题发挥给训了一通,直到这两保证以后一定向哥哥姐姐看齐,好好吃饭。 看着弟妹被训,楚摘星这才找回一点家的实感。以前就是这样,爹爹不敢和娘亲争又想找点存在感的时候,总会千方百计闹出点动静。 只是没想到这次标靶变成了弟弟妹妹。 楚摘星埋头干饭仍不忘给爹爹递了个眼色,成功让楚淮呛酒,又借干咳强行维持自己一家之主颜面。 而得到了娘亲白眼问候的楚摘星不敢再搞事,接下来认认真真和碗里的饭菜作斗争,让这点眉眼官司好算是瞒过了桌上唯二两只小朋友。 在安澜和楚芙认为两人已经吃饱之后,两只小朋友被打发出去自己玩,他们这些成年人开始商量起正事。 楚摘星这次回来的目的很简单,看望双亲、送陈茹姐姐的骨灰与她母亲合葬,另外就是投放世界法则。 现在爹爹成了一国之君,也能更好的约束百姓,她投放世界法则时造成的伤害也能更小些,不过在交谈之后楚摘星发现自己又有了新的事要干。 楚摘星在来之前就好奇爹爹怎么会登上王位,毕竟家中虽是王族,但从曾祖那一代起就不再属于近支,就是王上在无后嗣的情况下暴毙,王位公推爹爹也是没有入场资格劵的。 即便爹爹是发动政变登上这至尊之位,可支持者又是谁呢?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爹爹干呢? 不过当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见到爹爹和娘亲的脸色都十分尴尬,就知道自己是孟浪了。楚芙看不下去,主动接过了解释的重担。 “长姐您昔年离家之时,那位带走您的仙长曾留下仙丹两粒,以解父王和母后子嗣之痛。”见楚摘星一脸茫然,楚芙又试着问道,“长姐您不知道?” 楚摘星摇头,师姐的周到无人能及,总是默默为她做了很多事,而她也总会在很久很久之后才发觉。 得了兄长眼色的楚芙乖巧的转了话风:“不过在长姐您中选之后,父王被封为了安侯。 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但不知那昏君从哪得了消息,说父王曾被仙长赠予可长生不老的仙丹,多次明里暗里索要。 可父王母后已经将丹药服下,哪里有多的给他,于是那昏君恼羞成怒将父王派往最前线,想趁机要了父王的性命,借抄家夺取仙丹。 好在父王吉人自有天相,一路攻齐伐晋灭吴破魏夺韩,势如破竹,十年之间五国之地尽归楚有,因功官封镇国公。 那昏君又因父王名满天下惶惶不安,三年前欲以莫须有的罪名捕拿父王下狱,父王迫不得已发动宫变,登基为王。那昏君在一众佞臣贼子的护卫下,逃到了秦国。” 祝余听了很欣慰,看来在他不在的日子,妹妹也得到了很好的教育,长进不少,都会用春秋笔法了,把谋朝篡位说得怪好听的。 当年把妹妹托付给老大家里真的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祝余能听出的未尽之意,楚摘星自然也能听出来。不过子不言父过,事已至此,听听也就算了。 与其探究过程中的阴暗与肮脏,不如想一下该如何替父亲清剿一下在楚国苟延残喘的前王上,永绝后患。 大陆上拥有一个统一的国家对宗门后续来此招收弟子也更有利。 楚摘星没有发现的是,在经历过宗门变故之后,她的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硬了起来。以前只论是非曲直,现在更看重利弊了。 她就像一张弓,一点点把自己绷紧,浑然不觉自己正处在一种极危险的境地。 看出了父亲想要求些什么但又羞于启齿的窘迫,楚摘星主动开言道:“爹爹有话不妨直说。” 直到楚摘星推着祝余走出宫城,祝余才笑道:“没想到穆伟才倒有些造化,昔年暗害老大你被赶了出去,现在却以一己之力庇护着秦国和另外六国的流亡贵族。诶,老大你说我能不能去会会他。” 楚摘星毫不犹豫驳回了祝余这个半是玩笑半是真心的提议:“你的身体因魔气入侵,现在五感只剩观、言两感,听感时灵时不灵,多数时候只能观人嘴型,兼之双腿尽失。且那穆伟才的实力据说已能腾云驾雾,你若贸然前去受了伤,又想让芙妹抱着你哭?” 第286章 见祝余默不作声,只是玩弄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楚摘星不由放缓了语气:“昔年你曾对我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待我替父亲灭了穆伟才之后,你就从宗门中出来吧。既能陪一陪芙妹安她之心,宗门也可借你之力与爹爹沟通,怎么能耗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 祝余很快明白了楚摘星的意思,这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想他在两者间居中斡旋,不生龃龉啊。他这是要从谋钱转到谋国了,也是老大对他这个已经半废,修为再不得进之人的照顾。 但他还是怪叫一声:“老大,太不厚道了,你这是把我当驴使唤啊。” 祝余头上吃了一个暴栗,脑中又响起楚摘星的调笑声:“你既然认了我做老大,那我不把你当驴使唤岂不是亏大了。” 两人都放声大笑 ,笑了好一阵之后祝余才郑重说道:“老大您既然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后到了上界,也要珍重己身才是。” “合着你在这等我呢?” 祝余拍了拍抱着的小木盒:“老大你这就错怪我了,这不是我说的,是我想阿茹是会这么说的。我呢,只会祝老大你剑道昌隆,斩尽凶顽。” 楚摘星不做声了,垂眸掩下眼中万千思绪。陈茹姐姐被找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团团碎肉,哪怕尽心收集,烧出来的骨灰也不到常人的三分之一。 总是有人在默默关心她的,无论是生前抑或死后。 楚摘星心中绷紧的弦松了些。 血压却在不久之后拉到了最高,原因出在陈府门口那群披红挂绿的人身上。这是在搞什么,怎么弄出这么大阵仗? 陈应垂手恭敬站在最前面,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陈家几十口人。 陈应心中有些欣喜,更多的却是埋怨。昔年的好兄弟已经登上王位,他却因才具不足,即便楚淮顾念旧情也只能混了个中等军职在城防军里混日子。 时人皆谓有女修道父称王,连那些后有子女被送去修道的家族都如雨后春笋般快速兴旺发达,让这五年一度的北斗门简拔火热非常,某种程度上都消弭了兼并之战中的矛盾。 只有他陈家,还是不温不火的老样子。 这对作为一个以向上攀爬,光宗耀祖作为终身目标的小官僚来说,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定是那个小贱种心中有怨,不肯尽心竭力。这回宫中也传来消息,只有长公主殿下和另一位回来了,那个小贱种杳无影踪。明明当年她与长公主殿下更为亲近,如今却故意避而不见,这不是心怀怨怼是什么? 当年又不曾短她吃穿,也允她和家中孩子一齐习武,不过是公事忙对她冷落了些,居然记仇到如今,半点不思报恩。 都怪家中那个妒妇,不过是个庶女,没事欺负她做什么!幸好早早打发了她,不然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拖累家族的事情来。 不过那个小贱种如今翅膀硬了,再也打骂不得,也只能看看能不能借着她的关系向长公主殿下示好更进一步了。 王上是真的宠溺这位离家多年的女儿,这才刚回来,加尊号、赐府邸的旨意就传遍了整个王城,哪怕这位已经超脱物外,根本不需要这些凡界封号来彰显尊贵。 但王上还是给了,因为作为一个父亲,他只想给自己的女儿最好的。 “微臣陈应携合族老少拜见长公主殿下。”楚摘星一落地,就见到一排排撅起的大腚。 楚摘星觉察到了陈应话中的恭维,更没有放过陈应在听说陈茹死讯时并不伤心悲痛,而是失落怅然的表情。 目之所及处,尽是和陈应的表情一致的。就这些人,也敢借陈茹姐姐的名义和她攀交情,要好处? 楚摘星心中大怒,难怪在宗门的时候陈茹姐姐从来不提家中之事。这些人何止是在她幼年时苛待欺负她和她母亲,简直是把陈茹姐姐当成了摇钱树。 个个都想在陈茹姐姐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作为进身之阶。一旦没了利用价值,又瞬间翻脸不认人,弃之如敝屣。 这份怒气在听到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嘟囔之后到达顶点。 这个小男孩嘟囔的内容是:“搞什么嘛,等了半天等来个死人,还以为能借她的关系去北斗门修道呢。这下好,连道观的童子都混不上了。” 小男孩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足够低,没有人能听清,但楚摘星和祝余是何许人也,耳力早就超越了他们的认知,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祝余摸了摸手中的小木盒,沉声道:“老大,我有件事情想做。” 楚摘星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你尽管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一切由我来担着。”行至半途又住了脚,指着不知所措的陈应道,“你记着先让他写份休书。” 这样接下来的事会好办些。 祝余朝后摆摆手,赶苍蝇一般:“知道了,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陈应正想着如何把自己的事情多提一提,孰料被他视为天的楚摘星毫无征兆说走就走,还丢下一句让他写休书的话。 而那个坐在轮椅上看起来病恹恹的男子手中摩挲着一根玉质算筹,轮椅无人推动自行到了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老大,啊不、长公主殿下的话你都听到了?速写一份你与阿茹母亲的休书出来。” 楚摘星抱着剑站在门外,和急匆匆赶来护卫她的侍卫统领大眼瞪小眼,又过了两刻钟,陈府的大门才再度洞开,不染纤尘的祝余推着轮椅出来,随之而来的是身后浓重的血腥味。 第287章 饶是这些宫廷侍卫多半是从战场的尸山血海滚出来的,也是忍不住皱眉,更有进来镀金的勋贵子弟当场吐了。 侍卫统领脸色大变,手立刻按在了刀柄上,虎视着祝余。楚摘星的剑却比他的更快,一剑点向了祝余的头顶。 祝余面色不变,身形岿然不动。 原本要落到祝余头上的粗壮闪电被楚摘星硬生生劈成了两半,消散于无形。然后回剑入鞘,转身去推祝余的轮椅。 不过楚摘星还是惊讶问道:“祝余你到底杀了多少,怎么会引下这么重的天道雷劫?” 要不是她现在持着的是祖师佩剑,又镇压宗门气运多年,剑身上有些功德在。否则即便是这个规则不全浮羽界的天道雷劫,刚才硬接也会有大麻烦。 祝余慢条斯理擦去算筹上的血迹,让算筹重新恢复了洁白的模样,苍白的脸上浮现疯狂的笑容:“我把他们啊,全杀了。” 侍卫统领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陈府家主陈应身上有个三品的虚衔,似这样的人家,家中大概有两百人…… 居然全杀了。 这到底是修道的仙人还是嗜血的罗刹啊! “全杀了啊。”楚摘星揉着眉心,低低说道,然后又叹道,“那就全杀了吧,你出了气就好,今后不可如此了。” 陈府的人全杀了的确是有枉杀的,但杀一半绝对没冤枉的。最重要的是,祝余开心了。 不管是为了陈茹姐姐,还是当老大的给他扛这一下,都是应该的。 祝余把算筹收回袖中,重新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没老大你给我在前面顶着,我哪敢做这种事啊,可不得被劈死。” 楚摘星拿祝余这块滚刀肉没办法,只能朝侍卫统领招了招手:“你,对,就是你,让一些人去把里面收拾了,丧葬费都算我的,剩下的人都跟我走。” 侍卫统领哪敢多嘴,当即应了,等跟着出了城才战战兢兢问道:“长公主殿下,咱们到底要去干嘛啊?” “简单,迁坟。” 这就是楚摘星临走前要一份休书的原因,陈茹姐姐定然是非常不愿意自己和母亲葬在满是吸血鬼的陈家墓地的。 楚淮的确是个好父亲,在听说楚摘星干下的事后,只是让人好生收殓尸骸。 对楚摘星非但没有任何申饬,反而让内侍快马加鞭送来了一道圣旨,以陈茹的名义追封了其母,并把楚铮丢了出来送奠仪,并表示今后祭祀之事由官府负责。 于是这场迁坟仪式搞得十分隆重,等到一切都忙完,已经是夕阳西下。 斜晖脉脉,满地纸钱被风卷起,又打着旋的落下,新修筑的坟茔前只剩下了楚摘星和祝余两个人。 摸着墓碑上苍劲有力的尊姐陈茹之墓这六个大字,楚摘星仿佛看到了陈茹姐姐还在对她说消停点,别闹了。 转身取了一坛屠苏酒来,绕着墓就开始浇。这是楚国风俗,认为屠苏酒能招魂、解忧、驱祟。 迁出陈家,与母亲合葬一处,陈茹姐姐你应该能放心了吧。 楚摘星浇完之后,又把剩余的酒倒在碗中,摆在墓前,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不像你做人留一线的风格。” 祝余似乎早等着楚摘星这个问题,不慌不忙道:“老大,你知道阿茹的身世吗?” 言罢也不等楚摘星接口,就自顾自说道:“阿茹的母亲是二十年前灭宋时俘虏的宫婢。当然,这是官方籍册上的说法,实际身份应是宋国的公主,阿茹身上的血脉之力也是来源于母亲。 因为陈应见色起意,想将人纳为己有,于是串通军需官给改了身份。以当时的情景,做手脚的很可能就是楚伯父。 一国公主,金枝玉珂,若非陈应从中作梗,终此一生怕是都要在宫中服役,陈家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可那陈应是个花花肠子,新鲜感过去了就扔,府中之人也惯会踩高捧低,所以觉醒了血脉之力的姨母是因为缺医少药,生生病死的。 姨母临终之前,为防阿茹控制不住己身大开杀戒,引来朝中两位祭司追捕,逼阿茹发下重誓,终此一生不得对陈家人动手。 阿茹不能杀的,自然是我替她来杀。所以老大你不必担心我,我心态好的很,没出任何问题。” 楚摘星点燃了纸钱投到铜盆里,火光照着她的脸,显得明暗不定:“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她要是早知道,就会亲自动手。 祝余也跟着往铜盆里投纸钱,火苗猛地又窜高了一截,把他的脸照得和楚摘星一样阴晴不定:“老大你忙着很多事情,本就不常与我们见面。而且阿茹不准我拿她的事来烦你,她说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应为她这些小事操心。你知道的。” 楚摘星默然不语,只是手中投纸钱的速度更快了些。 祝余觉得老大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最先察觉到楚摘星不对劲的是安澜。虽然楚摘星离家十二年,安澜完美错过了她的成长阶段,但楚摘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女连心,她能隐隐感觉到缠绕在女儿身上的阴霾。 不浓重,但是半点没有消散的意思。 安澜记得小时候的女儿从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想哭的时候就会哭,想笑的时候就会笑,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整个人和少年老成、早慧多智这种词汇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第288章 如今虽然长大了,成熟了,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也不至于把所有的情绪都封藏于冷漠的面容之下,连笑容看着都像是虚应故事,强挤出来的。 回来十天有余,女儿脸上露出的笑容屈指可数。就算搬回了这旧时成长的院子中,也是埋头在做自己的事。每天只有一件事雷打不动,就是问大军何时能够集结完毕攻秦,她好好上阵解决掉穆伟才那个麻烦。 而且,还有陈家上下二百一十四口的性命。虽然是祝余动的手,但想来没有自己女儿的默许,祝余是绝不会也不敢动手的。 挥退了跟着的侍女,安澜独自走向了正背靠着树刻录玉简的楚摘星。这让安澜放心不少,摘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这棵树。 楚摘星早就发觉了安澜的到来,早早就停止了刻录玉简的动作,也不起身相迎,只是叫道:“娘亲。” “在做些什么呢?”安澜并不见怪,只是同样敛裙挨着楚摘星坐下。因为有孟随云昔年给出的丹药打底,远远望去两人就像是一对姐妹。 “宗门缺一部能快速入门,威力尚可,且最好能结阵遇敌的剑法,我在想着呢。” 此次大败亏输,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都做了总结,均认为除了被偷袭之外,宗门缺少结阵对敌的手段。 两部镇宗功法倒是可以结阵,但对天赋要求太高,练了的人平时也是单打独斗的多,根本没合练过,仓促之下还未来的及就被各个击破了。 但凡有临枫殿的剑阵手段,这次定然能让魔族更难过,活下来的弟子也会更多。 宗门里现在楚摘星剑道修为最高,于是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安澜心中一惊,女儿居然能一力编纂一部功法了吗?她不知修道有什么讲究,不过她是武人,代入武学之中,这就是能开宗立派的标志啊,哪怕只是个小门小派。难怪把穆伟才看做土鸡瓦狗,认为覆手可灭。 但孩子无论飞多高,本事有多大,在母亲眼中也依旧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安澜状若无意说道:“是不是遇到事了,能不能和娘说说?” 楚摘星一懵,第一反应就是祝余说漏嘴了,但缓过神来一想,祝余是不会说这些事的。 被娘亲看出来了啊,不过楚摘星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可血脉压制就是血脉压制,无解。对上安澜,楚摘星是绝无蒙混过关的可能性的。 “是没有遇到事?还是遇到了不能和我说事?前者点一下头,后者点两下。” 难耐的沉默之后,楚摘星还是点了两下头。 安澜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楚摘星的脸好一会,才把人揽入怀中靠着自己的肩膀:“你大了,有自己的事要做,但时时让紧迫的情绪压在身上是不好的。你看这棵树,比你十二年前离家时又粗壮了不少。” “嗯。”楚摘星闷闷应道,兴致并不高。 她小时候最喜欢躺在上面晒太阳睡觉,如今故地重游,只图一个心安了。微风穿树,叶簌簌发声,于她而言就是天籁,可暂时忘记心中那些压力。 “我儿,你可知这树是如何成长的?”安澜忽然抛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不等楚摘星回答,安澜就继续说道:“这是你外祖母告诉我的,如今就传给你。凡树欲长,冠则越伸,为承光泽,根则愈深,为蓄雨露。 根系于地下绵延万里,穿过重重障碍,陷入最深的黑暗,没人会知道,知道了也没人会在乎,人们在乎的只会是粗壮的树干能用来打造什么,高耸的枝丫能打下多少柴火。 越向往光明,就要越陷入黑暗,但人们在乎的只会是向阳的一面是什么。把根系暴露在外,是取死之道。摘星,你可明白?” 楚摘星靠在母亲肩上,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眼皮剧烈颤抖着,额上不断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从最开始小口小口喘着气,到大口大口喘着气。 手不由自主伸入了衣内,勾出一块坚硬的青色鳞片来,死死握住。任锋利的边缘把手掌划得鲜血淋漓,好似这样就能给她带来力量。 安澜也没料到自己的一番话会带来这样的后果,瞬间也是六神无主,愣怔片刻才一叠声的让人去请祝余来。 “娘亲,不必了。”好似生了一场重病的楚摘星扯住了安澜的袖子。 安澜捧住了楚摘星汗津津的脸,着急的上下摸索:“摘星,没事吧?真的没事吧?” “一时有些想|左了,幸亏娘亲您提醒了我。” 此时楚摘星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却比先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就好像蒙尘的宝剑被悉心擦拭过了,再度归鞘。 若是孟随云在此,就会发现先前从楚摘星心中沼泽翻滚而出的淤泥被全数压下,呈现在人前的部分重新变成了一汪清泉。 只是那片沼泽已不复未被发现时的平静,不过其中究竟翻滚地有多么剧烈,就是楚摘星一个人的秘密了。 安澜心疼地替她清理手上的伤口,把外翻的肉一点点抚平,又托着那块青色的鳞片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把这么锋利的东西戴在身上。” 楚摘星迟疑了一阵。脸上飞起两块可疑的红云:“一个……朋友的东西。” 安澜本没觉得有什么,只当是楚摘星看着亮丽,才戴着玩的,奈何楚摘星的演技太拙劣,表现太可疑,反而让她窥见了点什么,揶揄道:“当真只是一个朋友?” 第289章 女儿的婚事她现在是百分百管不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女儿大婚那一天,所以能打听一点是一点,也好少些烦忧。 楚摘星小心把龙鳞上的血迹搽干净,重新塞入衣领之中,咬着下唇嗫嚅道:“真的只是朋友,不过有机会的话,会带她来看看您和爹爹的。” 这话里的意思,还真有!简直是意外之喜!安澜兴奋了,正准备继续打听下去,楚摘星就在她肩膀上滚了一圈,把虚汗尽数擦在了安澜身上:“娘亲,我饿了,馋您做的鱼脍和炙肉了,能不能去帮我做啊。” “你个小滑头,先放过你。”安澜临走前狠狠戳了戳楚摘星的额头。 好说歹说把安澜哄走之后,楚摘星重新靠回了树上,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压下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也不知何时才能与师姐再见。楚摘星,你要加油啊! 楚摘星摆弄了一下手腕上的七彩绳,又想了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糕点来。没舍得全吃,只用手掰了一点点,连同残渣一起压在舌下,任由那股甜意在口中散开,直到一点味道都没了才不舍地咂咂嘴。 这是她仅剩不多的念想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享受完毕的楚摘星正准备不管不顾去树上修炼睡个懒觉,心念却忽地一动,身形瞬间出现在某处,接住了一把再熟悉不过的长剑。 “楚铮,楚萱,你们两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拎着手中的剑,楚摘星是又惊又气,语气十分严厉。 这两熊孩子,居然敢到紫宸殿偷拿自己这把正在汲取人间功德的佩剑玩!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一夸这两孩子初生牛不怕虎好,还是要痛骂他们无知者无畏。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不管是自己感知,还是速度,慢上分毫,楚铮这双腿就会被这把剑砸得稀碎。即便能救过来,这断肢重生之痛也非他一个凡体未锻的少年能承受的。 都感受到拿不动了怎么还要强拿!虽然能挪动也很不错了。 怎么能比自己小时候还要调皮,瞎逞什么能!想自己小时候最多也就是翻|墙去看别的小朋友怎么玩耍的而已!架也是……算了,架倒是没少打过,而且多数时候还打不过要家丁过来救场。 早知道就拒绝爹爹的提议,不用这王朝气运弥补挡天雷失去的功德了。差点把弟弟妹妹都给陷进去,到时候怎么和爹爹娘亲交代。 害怕到极点之后反弹而出的就是无尽的怒火,楚摘星,脸黑如锅底,声冷如冰。 楚铮和楚萱本来就有些怵楚摘星这个只在故事里听过名字的姐姐,她这次回来超过八成的时间又是一副冷脸,靠八面玲珑的祝余塞给她送出去的小礼物才让这两个小的对她的害怕情绪没有这么大。 现在好,一朝回到解放前。 两小孩都是被吓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转。 偏她们家家教严,奉行的准则是一般不打孩子,拿着藤条吓唬一顿就好。一旦决定打了,那就必然是不脱一层皮不算数,而且被打的时候还不能哭。 楚摘星小时候只挨过一次毒打,因为不肯吃饭,言辞中对安澜不恭敬,这两却是从懂事起就开始挨揍。尤其是楚铮,往年在坊间还有个九尾太子的诨号,意思是他惹最大的祸,挨最毒的打,没有九条命绝撑不过去。 在两小的认知中,主事人越是严肃,挨揍的可能性就越高。 姐姐这么严肃,那这顿打是必然逃不掉了,楚萱已钻进了楚铮怀里不敢抬头。 楚铮年岁大些,勇气更足,把楚萱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汪汪道:“姐,是我的错,我好奇想来见见你这把能劈开天雷的剑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才偷跑了进来,萱萱是跟着我来的,你要罚就罚我吧,不关萱萱的事。” 楚萱在楚铮的强势镇压下依旧探出一个小脑袋,着急争辩道:“姐,不是这样的。是我好奇所以才让哥哥带我带我来的,不干哥哥的事。哥哥还要坐朝立政,被打伤了不好看,你要罚就罚我吧。” 呵,还都挺有担当的。 “你们两个又在做什么?紫宸殿……”威严男声在穿过梁柱看清殿内所站之人后,语气立刻变得温柔起来:“摘星,你不是在老宅吗?怎么回来了?铮儿、萱儿怎么也和你在一起。是不是他们又……” 楚淮人老成精,发现两个小的脸上都带着泪痕,心中笃定这绝对是又闯祸了。 可又闯了什么祸呢? 是又联手把哪家勋贵子弟给打破头了?还是在课堂上又和老师对着干了?总不能是又把梓潼养的那只猫的胡子给剪了吧! 那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吃瓜落! 他的情报部门今天还没有反馈给他任何消息,所以唯一的消息渠道,只有楚摘星。 在两小缩成鹌鹑,颤巍巍等待命运的裁决的时候,楚摘星悠悠开了口:“没事。是娘亲想他们两个了,我这才来接他们。路上这两说想见识一下我的剑,我就把他们带来了紫宸殿,没有打扰到爹爹您吧?” “没有,当然没有。我这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楚淮自认亏欠女儿良多,所以对楚摘星任何行为都是直接开绿灯放行。 两小看着楚摘星的表现顿生感佩之情,哇塞,姐姐好厉害,对着父王编瞎话还能面不改色。而且真的好好,一点都没有戳穿他们。 第290章 浑然不觉命运已经对他们两伸出了毒手。 “爹爹,我观弟、妹武艺仍有不足。我归家不易,想着还有些时间,想给她们来些特训,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楚淮喜不自禁,立刻满口答应,有出息的子女愿意带携一下还未出头的弟弟妹妹是做父母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一碗水端平只是永远达不到的理想状态,父母希望子女个个都好,自然就会多分一些给那些尚且不足的子女。 然后大方给了楚摘星一道金牌令箭:“他们俩要是不听话,你可随意处罚。” 楚摘星盯着爹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楚淮都有些绷不住,这才嗯了一声。 明白了,这是老来得子,有娘亲护着,爹爹平常也不太好揍,要她来当这个恶人呢。 看着已粗粗恢复精神头的两小,楚摘星嘴角勾成了愉悦的弧度。 胆大包天、不好管教是吧?那一定是毒打挨少了。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楚摘星拿出了在南嘉院的派头,让王城的百姓有幸听到了太子殿下和昭阳公主殿下的惨叫声是什么样的。 自此之后,这两见到楚摘星都是腿肚子直转筋。因为姐姐揍他们,母后不仅不拦着,还要大声叫好呢! 对姐姐深深的敬佩?那只是区区副作用。武功的突飞猛进?更是微不足道的贡献。 好在噩梦再长也有尽头,楚铮、楚萱终于还是等来了大军集结完毕的消息,摆脱了每天一睁眼就是挨揍的日子。 安澜坐在马车中,替楚摘星整理本就没有一丝褶皱的衣领,又帮她戴上了孟随云早为她准备的发冠,絮絮叨叨的说道:“那穆伟才不比常人,当初被仙宗逐出之后就消失不见,再度出现时据说已得了上古传承。 你爹爹当年发动夺门之变时,那穆伟才又潜藏在梧桐宫内,趁宫内大乱之时杀死两位司命,得到了那滴代代供奉的鲜血。 你要是没十分把握,就不要硬拼,保身为上。你爹爹有办法对付他的,毕竟这么些年都过来了。” “嗯。”哪怕这番话这今天楚摘星听了有几十遍,脸上还是没有任何不耐之色,乖巧点头应是。 她相信爹爹能不靠她就拿下穆伟才,毕竟民间能人异士多矣,但付出的代价必定也很大,不然也不会捱到现在也没动手。 安澜犹觉不足,给了楚淮一肘:“你个当爹的,倒是说句话啊。” 楚淮腰上吃痛,神色痛苦,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抚摸着安澜的背道:“梓潼,摘星的本事你还信不过吗?我儿自幼入仙宗修习,难道还敌不过那个被逐出门的野狐禅不成,你就好生把心放在肚子里,等摘星和铮儿的捷报吧。” “尽会捡好听的话哄我。松开,让孩子看着笑话。”安澜一扭身子,从楚淮臂弯中挣脱出来,又拉着楚摘星的手说道:“这次打完,就真的不能在家里多住几天了?” 楚摘星看着眼露期待的娘亲和爹爹,缓缓摇了摇头。 有事情需要她去做,有人还等着她去相见。 哪怕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安澜仍是忍不住哭了出来:“那这次要多久回来?” 楚摘星有些不知所措。没了师姐,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娘亲。让她想想,师姐当年怎么把自己和娘亲分开的? 还是楚淮一锤定音:“好了,咱们女儿是要做大事的人,岂能居于家宅之内碌碌一生。全她孝顺,志不得伸。再说了,摘星这回又带回来了延寿丹药,咱们少说还有一百年可活,定然是能等到摘星把心上人带回来的。” 安澜挣脱不开,只能揪住楚淮的领口,狠狠捶打着楚淮:“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这可是咱们的女儿啊,我就知道,她要去搏命。” 楚淮死死抱着安澜,赶紧使了个眼色让楚摘星快出去。 楚摘星慌张下了车,看到楚芙正推着祝余的轮椅在不远处等候,她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对着楚芙长长一揖:“爹爹娘亲那里,还要劳芙妹你多劝慰一番了。” 楚芙赶紧还礼:“长姐放心,我自当尽力。” 楚摘星又拍了拍祝余的肩膀:“我想宗门不日就要迁来,你要多配合爹爹和大师兄,做好选址这些事。哦,还有,补全世界法则的时候会有天地异象,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出榜安民了,免得惹出乱子来。” “老大,收钱要办事这个道理我是懂的,我现在也被拜为国师了,你就放心吧。” “姐,祝你和哥哥奏凯而还。”楚萱亲自给她牵来了坐骑。 楚摘星摸着楚萱的头,又一次叮嘱道:“我给你改良的剑谱好好修习,不要贪玩躲懒。以后您进了宗门,自有人教你腾云驾雾之术,懂了吗?” 楚萱乖巧点头,眼巴巴的看着楚摘星。 征人扬鞭自西去,再回首时不少年。 那一日许多前来慕名来见长公主殿下的民众在向后代子孙描述这位的风姿时都不由自主用了同一句话:世间绝无第二人。 楚摘星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别误会,并非身故。 楚铮的报捷军报送到楚淮御案上时,楚摘星在极西之地的山脉上找到了此方世界的位面之脐。 “父王亲启,儿臣铮伏拜谨奏。 自大军出发,越四月方至两国边界,守将意坚,久不得克。幸阿姐单人独骑,一剑破城门,将士用命,一鼓而成。 第291章 秦人凶狡,坚壁清野,路途多设拒马、陷坑,荆棘,阻大军去路。后妖师穆伟才行云布雨,率偏军攻杀欲断我军粮道,后军诸、姜两位将军率众死守,伤亡过半。阿姐御剑急援。 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飞沙走石,穆伟才驾云而起,与阿姐入云中厮斗。少顷云收雨霁,天地复初,阿姐持穆伟才头出,三军欢呼,齐贺万岁。 妖师授首,秦国再无阻碍,儿臣已与范大将军分兵,各率一军攻占秦土,预三月内可竟全功。此诚赖父王功德威名,儿臣再为父王贺! 唯阿姐斩杀穆伟才后留书辞行杳无影踪,儿臣请父王示下,是否加派人手找寻?” 楚淮轻敲着御案,良久才靠在了椅背上。 他的女儿,又一次离开了。 然后缓过神来提笔在这份奏疏上写道:“干的不错,在外注意安全,多听多看少说。至于你姐姐,不必再找,随她去吧。” 还未等他让内侍把这份奏疏发还,就听到隆隆的响声,砖瓦一齐摇动,到处充斥着地龙翻身,快快躲避的声音。所幸早就准备好了预案,众人也不慌张,皆是有序躲避。 “陛下。”祝余适时出现在了楚淮面前。 望着乍暗的天色,楚淮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国师,你说摘星能成功吗?” 祝余推着轮椅,落后楚淮半步:“陛下,我只知道,老大想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失败的。” “那就好,希望如此。” 楚摘星将藏在右臂中的世界法则投入了急不可耐的位面之脐中,因为是以弱吞强,所以过了七八天,沉寂的位面之脐才重新恢复波动。 紧接着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之力开始从此处开始往四周震荡开去,草木开始疯涨,山体拔高,灵气从此大量涌出。 在她看不到的海洋深处出现数以千计的小漩涡。海水缓缓从这些小漩涡中涌出,缓慢扩张并改造整个世界。而出许多从未出现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灵脉矿石在灵气的影响下急速发生变化。 虚空中大量漂泊无依的小碎片受完整的规则之力吸引,融入了此方浮羽界,亦有一些老旧和残朽的碎片被剥除。但相较数量,吸引而来的比剥除的要多太多。 楚摘星在心中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次扩张至少应该能将此方世界扩大百倍,虽比不上流影小世界star徰王里?,但在小世界中应该也能排到中上了。 最关键的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此地都是宗门独占,比在流影小世界四面皆敌的境况要好上许多。 看来大师兄他们来之后有得忙活了,人口是真不够用,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能招募到多少有经验的流民,能不能缓解燃眉之急。 楚摘星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感受到了此方世界对她深厚的眷恋。她毫不怀疑要是自己现在去宰了陈应一家,天道只会象征性的给点表示,说不定连象征性的表示都没有。 连天道都会看人下菜碟,身上功德多、气运强的就少劈一些,只削去功德,看来人想坚守本心真是很难啊。 这下收集的功德应该能换劈个三次的吧,楚摘星自嘲一笑。 不过她此次获得的最大好处并不在此,而是亲眼得见规则改造世界的过程。 生死寂灭,往复循环。大道衍生,万物更替。 楚摘星觉得,她已经摸到自己的道了。 距离金丹期,半步之遥。 她再度进入当初斩魔时那种玄妙的状态,无物无我,人剑合一,冥冥之中自行挥舞起剑来。困扰她多时的问题在此刻迎刃而解,大师兄拜托她创造的那套剑法于此刻酣然畅通,尽情在山崖上刻画。 待楚摘星清醒过来,只见崖壁上被分成了有两部分,一部分是铁画银钩的两个大字“北斗”,是她观世界变化所得。另一部分则是杂乱无章的剑法,是她悟剑道所得。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一下就解决了新的镇宗之物和剑法两大问题。她当即用剑把包含着剑气和世界规则气息的崖壁整块削下放入乾坤袋中,只是刻录剑法玉简之时,楚摘星怎么也找不到刚刚的感觉,只能把勉强把只有刚刚八分感觉的剑法刻录进去。 她也没舍得毁去她在最好状态创造出的剑法,给以后有可能出现的散修留了一条小路。 把乾坤袋送到楚铮的军营之中,让他带给祝余转交。楚摘星最后望了望四周,似乎是想将一切都刻在脑中,随后捏碎了手中的登天令。 事已竟,多留无益。若有缘,自当相见。 第壹章 昭武中千世界, 西域。 楚摘星深觉自己还是低估了中千世界地域的广袤,从她到此方世界至如今,已然昼夜不休御剑飞行十数日,可抬眼望去, 还是一片看起来丝毫不曾改变的茫茫沙丘。 若不是在路上偶尔会看到几个被风吹出的石质界碑, 上面标注距离最近人族城池的距离的数字在不断减小, 楚摘星都要怀疑自己是迷路了。 抖了抖藏在衣领中的细沙, 楚摘星不由在想, 这是因为她在浮羽界的西境捏碎了登天令,所以才被传送到了西域吗?而且同样还是极西之地。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该回到都城再捏碎的, 另外四境无论哪一境都比西域环境好, 也不至于到现在呼出的气都带着沙子味。 沙丘上突然有小小的起伏, 很快就消失不见, 很容易让人觉得是错觉。楚摘星却大喜, 手掐剑诀, 六道剑气就自剑中飞出, 朝着一处而去。 第292章 经过一番和“空气”的斗智斗勇之后,总算停了下来, 消散在空中。 “中了。”楚摘星落到地面上, 精准从沙中拽出一只溜光水滑, 和狍子差不多大小的生物,露出了吃货的笑容。 沙鼠, 楚摘星在这么多天赶路生涯中唯一带给她慰藉的东西。肉质细嫩,天生就带着一股鲜甜味, 无论是含水量还是含油量都在楚摘星吃过的食物中首屈一指。 烹饪方法也十分简单,只要把皮一剥, 用灵力包裹着,往沙层下一埋,再等一刻钟就好。 除了迅捷如电,只偶尔来沙漠表层活动,十分难抓这一点之外没有任何缺点。楚摘星一路行来,算上刚刚抓住的这只,也只是第四只。 楚摘星一边驱使着灵力挖着坑,一边觉得这沙鼠真是难抓,也不知道她在知道很多在西域行了一辈子商的修士终其一生都没尝过沙鼠的滋味会作何感想。 楚摘星挖着沙,突然有了新的发现。 “人骨?”楚摘星取出一截骨头在手中颠了颠,只觉得分量比先前见到的那些兽骨要轻上许多。从骨殖的数量来估算,应该有不下十人。 骨头全是被巨力折断的,应该是遭遇了沙暴,被埋于此。西域气候干燥,所以才保存地这么好。 明知有沙暴还要入内。看来这西域虽然瞧着荒凉,但人族的活动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稀少。 从一片白骨之中,楚摘星并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想来是被这生活在大漠中的妖族给抢先取走了。 只找到了一块色彩尤其显眼的巨大兽皮,抖开来一看,居然是一副地图,上面星罗棋布标注着一些在大漠绿洲中立足的势力。 根据名字和标注的颜色来看,楚摘星推断红色的应该是行事偏于正派的势力,黑色是行事要偏狭一些的,还有一些注明要绕开的妖族聚居区。很奇怪的是,地图上还有一处打着黄色星号的势力,名叫龙门客栈。 这些人应该是行商,楚摘星在心中下了判断。 幸好一路上都是跟着路碑走的,不然万一撞到那些行事偏狭的势力中去,说不定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祭祀五脏元君的事自然要往后放放,楚摘星重新收殓了尸骸,把沙重新埋了回去,颂念起《生天得道经》超度亡魂。 虽然不知道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有没有用,但同为一族,遇到这种事就不会放着不管。在楚摘星没有看到的地方,有丝丝水蓝之气进入了她的身体中。 超度完毕之后,楚摘星也没心思吃饭了。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那些已经化为白骨的人,说不定在死前还在憧憬着未来呢。 楚摘星打算去那个叫龙门客栈的地方探探。一来是离得不远,只在东南方向一千里,比最近的人族城池要近得多;二则既名叫客栈,定是八方汇聚之所,可以打探消息。 她现在除了师姐给她的那封信里大致介绍了一下中千世界都有的势力,就只有大师兄从藏经阁中找出千年前的老黄历了,还是那位同样学了堪虚剑法的前辈回宗时撰写的,也不知道现在变了多少。 譬如说她准备去的龙门客栈,那位前辈的手札中就没有记录。当然,万一有危险,就立刻跑路。反正她是剑修,御剑的速度要比其他修士都要快。 打定主意,楚摘星当即按照地图,御剑朝着龙门客栈的方向飞去。 在去的路上,出了一点小插曲。 也许是偏离了方向,楚摘星刚走出三百里就遇到了沙暴。 说是沙暴,其实是能断筋折骨的罡风将沙尘卷起而得名。是那位前辈见闻中记录过的西域著名三无:兴起无规律、持续无时限、源头无处寻。 相传也和上古那场大战有关,在一些传说中,说是这里埋葬了一位神祇。 在西域中遇到沙暴有两种应对方式:第一种,赶紧躲进有防御阵法的室内;第二种,拿出吃奶的劲跑路,不然就算肉身强度能抗住沙暴,但迷失了路径或是被沙暴带到敌对势力中就惨了。 楚摘星自然是从善如流,飞快跑路。跑了几十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在她得到的资料中罡风强劲,速度奇快,而且会随着推移,波及范围逐渐变大。 这缓慢又保持着稳定的风卷,怎么看也不像是沙暴。远远观望了一会儿,楚摘星已经能确定这的确不是沙暴,应该是这沙蝎一族的天赋神通——驭风弄沙。 凝聚目力看去,正是一只展现真身的沙蝎正追着几十个穿着驼色衣袍的人。车仗已经被打散了,众人四散奔逃,只有三五个人还在勉力遮拦。可惜杯水车薪,只能阻拦一时。 风中又隐隐传来求救声:“道友,我们是四海会的人,望救我们一救,日后必有厚报!” 楚摘星本无意掺和到这些互相攻杀的烂事中去,但一听是四海会的人,又改了主意。 大、中千世界的势力划分很复杂也很简单,用孟随云给楚摘星信中的一句话就能概括:“一朝二宗三门四教六道。” 一朝指的是昊天玉皇大帝留下的道统,现名玉皇朝。是天下共主,唯一一个横跨凡界和修士界的超大型宗门,理论上拥有三千世界的管辖权。 这次北斗门遭遇魔族袭击,打表上奏的求援对象就是玉皇朝。哪怕后来孟随云以血脉之力直告族内,龙族为了避嫌还是邀请了玉皇朝一同下界执法,玄元宗也是玉皇朝下辖的巡天司修士去剿灭的。 第293章 二宗则是西方勾陈大帝的道统赤雷宗和东方青华大帝的道统混元宗。 三门分别为儒门、佛门、和武门。其中武门是修士最多的一个流派。 四教与六道却是虚指,前者流派众多,包揽了修仙界中的许多杂事,譬如炼药,炼器。制香,交易买卖等,代表性门派是归一楼、四海会和纯阳剑宗。 至于最后一个代表性宗门,到现在还没打出个头绪来,颇有每个宗门都是第四教的意味。 六道就更为杂乱,主体是除却人族之外的其他族修士,用孟随云信中的原话来说都是争夺天地大势中的失败者。 妖族、巫族、鬼族都被包含其中。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不得意的人族散修和被正道所不容的修士都藏身其中,现在已经有了散修联盟代称的苗头。 楚摘星并不是因为四海会的名头响亮就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师姐给她的信上曾经说过,四海会尊奉的祖师是龙虎玄坛真君赵公明,昔年也是玄武大帝的部众,认真起来和北斗门还有那么一点香火情。 最重要的是所修为财道,最讲究有报必有还,说会报答就一定会报答。 楚摘星在流影小世界时也和一直不得四海会承认的元宝宗打过交道,元宝宗的修士除了人傻钱多,一心求财之外没有任何毛病,道德水平比其他宗门的修士起码高三倍。 而且修财道之人,消息往往是最为灵通的。因为消息,也是一种很珍贵的资源。 只要救了他们,楚摘星就可以直接向他们打探消息,而不是折向那个不知情况为何的龙门客栈打探了。 一只筑基大圆满的沙蝎,可以打,但最好找个机会一击毙命。妖族皮厚,缠斗很麻烦,而且这里还是他的主场。 楚摘星的构想并没有实现,因为财道修士的实战能力真是菜啊。不知在心中第多少次感慨之后,楚摘星凝聚剑气,挡住了沙蝎欲要刺入其中一人腹腔的尾勾。 “筑基期的剑气境,小鬼,你是哪宗的弟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惹祸上身时,勿谓言之不预。”攻击被阻,沙蝎终于把注意力放到楚摘星这个先前一直在看戏的人身上。 只看了一眼,戒备立刻就提到了最高。 修士可以保持面貌的年轻,但神魂予人的感觉很难改变,年轻和衰老的差别很大,所以沙蝎很容易就感觉出阻拦他攻击的是个年轻的小家伙。 应该还不到三十岁。 年轻人嘛,总是有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幻想。按他的性格,直接杀了便是,生命就当做学费好了。但是这么年轻,还在筑基期就晋入剑气境,定是大宗门的天才。 宰了这群四海会的修士已经要去大漠深处求老祖庇佑避避风头了,要是再惹上一个身份不明的大宗门的天才弟子,恐怕这辈子都得待在大漠深处不出来。 那他费尽心力从四海会抢的财货也没了意义,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所以还是吓走为好。没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剑修,四海会的就剩下死路一条。 谁料他的一片好心都被那个小鬼当成了驴肝肺 ,那小鬼闻言只是将手中剑一转,扬声道:“你若留,便战,你这条性命我来收。你若走,请便,我不拦你。” 黑衣黑发,黄沙,银剑,压迫感十足。 随着楚摘星踏空而来,沙蝎的眼神逐渐变得畏惧。心中暗骂果然剑修都是疯子,但要真打,他又不太敢。 剑修为何名声盛,还不是众多剑修用一个个越阶斩敌的战绩给堆出来的。 到时候待在大漠深处不出来是小事,真没了性命就万事皆休了。虽然他不认为占尽地利的自己会死,这个小鬼八成也是在吓他。 左思右想之后,他还是决定先撤。人族的儒门修士说得好嘛,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四海会总是要做生意的,还是有下一次机会的。 “小鬼,我们沙蝎一族不是好惹的,你等着!”随即沙尘滚滚,楚摘星回神时沙蝎已经不见了踪影,用神识搜索也是一无所获。 这就走了?上界的妖怪都这么识趣的吗?她放话只是想在气势上占得先机啊,没想到能跑这么快,打一架估计自己在上界水平的计划算是落空了。 好在交好了四海会的修士,不算空跑。 第贰章 “多谢道友相助, 不知道友是哪方小世界前来的英才啊?” 在楚摘星吓走那名沙蝎族的妖修之后,自有四海会的弟子去收拢方才被冲散的车仗,而领头的弟子则上前与楚摘星叙话。 见此人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楚摘星选择沉默, 不变应万变。 她在来之前可是被大师兄细细叮嘱过, 因为宗门奉玄武大帝为道统, 所以上古之时这位大帝镇压九天十地有多威风, 他们这些后辈弟子如今就得多小心, 能不暴露师承就不暴露。 北斗门为何开宗立派上千年还是只能蜗居在流影小世界?即便独占一州也是四战之地,开拓极为不易。 那名千年前飞升到中千世界的前辈也曾上过三榜,却始终没搭上去往大千世界的车。直到寿元将尽之时才悻悻返回宗门, 只留下给后辈弟子的手札。 原因就出在传承玄武大帝道统这个身份上。 北斗门成立之时, 三千世界的势力划分早就明确, 各大宗门不仅守着自己手里的地盘, 还对别宗的地盘虎视眈眈。根本不舍得拿地盘出来安置北斗门, 哪怕这是货真价实的玄武大帝道统。 第294章 甚至还想以这只是从玄武天庭遗迹中发现的功法, 断代久矣, 传承无序为由不认北斗门是玄武大帝的传承。 北斗门的开派祖师也是性刚之人,直接把诉状贴到了一朝二宗的山门口, 大有你们不给个说法, 老子就把这件事捅到三千世界尽人皆知, 看你们这些自诩为大帝传人的宗门脸往哪搁,一点香火情都不顾。 扯皮扯到最后, 上界宗门收回了玄武天庭遗迹,作为交换, 北斗门被承认是玄武大帝的道统,拥有兴州为地盘招收弟子。 但上界宗门不满祖师的态度, 在这上面也动了小心思,只承认北斗门是断代传承,所以只能称门,而不能称宗。 北斗门但凡有天才弟子进入上界,总是受到的打击比优待多。据分析心态大概是这样的,要是再冒出一个像玄武那样的绝世猛人,他们又该怎么办。 所以啊,无论什么事都有两面性。玄武大帝留下的偌大威名,到现在成了后辈弟子前进路途上的障碍。 那前来和楚摘星叙话之人能在四海会中担当管理之任,显然不是个蠢的,一见楚摘星面对自己的笑脸毫无反应,还摆起了高冷的剑修范,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话说的是戳到人了。 心中略一思索就猜到了端倪,脸上笑容更甚,拱手道:“在下赵恭,如今忝为本界四海会西域探听声息执事。整个昭武中千世界现有五位记录于册的筑基期剑气境剑修,我观足下并非其中任何一位。 心中欢喜我界又有一位英才,心中欢喜,这才出言相问。并非有意窥探足下虚实,万望勿怪。” 见楚摘星脸上露出点笑模样来,赵恭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昭武下辖的小世界就算不足三百,相差也不远。小界多年气运累积,时不时会出一两个惊才绝艳之辈,所以偶尔也会应在一些不好直说的宗门身上。 比如说南境的明心山庄,那是见到墨羽剑派飞升上界的弟子就要动手。就是因为墨羽剑派曾经有个飞升上界的弟子拜入明心山庄,把明心山庄最有潜力的三少庄主给拐走了。 破坏了明心山庄上升势头还不算,还始乱终弃,坏了那位三少庄主的心境,让明心山庄沦为整个南境的笑柄。 赵恭估计楚摘星应该也是这种情况,说出口可能就要被追杀了。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说话还是要多考虑一些,刚飞升上界的小界修士还没适应,个个身上都和长着刺猬似的,一个比一个扎手。 在赵恭的刻意缓和与结交下,两人的关系很快步入了正轨。至少是赵恭认为的正轨。 一个小界而来刚二十岁的剑气境剑修,是非常值得结交的,更何况这人还救了自己等人的性命。 “楚道友这佩剑,甚是不凡啊。” “师傅给我的。” “那为何这么早就上界呢?一般有潜力上界的弟子至少都会护持宗门一段时间报恩吧。” “他们都打不过我,师傅说再让我待下去也没意义,让我上界见识一下更多英才。” “那楚道友你是如何上界的?” “本宗和某位大能有旧,托那位的福,得了一块登天令直接来的。” 这是楚摘星早就和董成商量好的言辞,成功把赵恭给搞懵了。 这尼玛完全反常识啊! 能直接从上界大能那直接搞到登天令,还纵容天才弟子早早上界,说明宗门底蕴雄厚,不缺这个天才弟子护持宗门。 这样的宗门在昭武下辖的小世界中屈指可数,属于四海会的重点观察对象,而他很肯定下辖天机阁最近二十年的情报中没有汇报过似楚摘星这样的天才弟子。 而若是从非昭武下辖的小千世界中飞升上界,那又不至于对出身讳莫如深了。 赵恭试图在自己所有已知的情报中凑出楚摘星的身份,却在脑中遍寻昭武所有小世界的情报后默默放弃,什么都没有。 其实也是有的,只不过在三百年之前有关流影小世界的的情报就被列为了绝密,赵恭这个级别根本无权查询。到现在已经有许多人不知道昭武还下辖流影这个小世界了。 赵恭已将楚摘星列入戒备心很重的修士名单中,他甚至认定连楚摘星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将来三榜之上若是出现一个陌生名字的剑修,那必定就是眼前之人了。 天可怜见,楚摘星到现在为止就名字没骗他了。 腹诽是一回事,赵恭面上对楚摘星这个救命恩人还是很热情的,只要不涉及机密,称得上知无不言。 “你们为什么去大漠中做买卖?那只沙蝎又为什么袭击你们?” “因为有赚头,灰雕一族和地龙一族正在争夺天熙绿洲,双方需要大量的灵石、灵炮、灵箭。从最近的淄河城运过去,除去损耗,最少还有五倍的利润。那只沙蝎袭击我们,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最少五倍的利润,难怪这片沙漠中沙暴不断,还是有行商。 “那为什么不用飞梭或者飞舟,又快装载量又大。而是用车仗?” “楚道友,这西域沙漠里沙暴不断,又没有规律,飞梭和飞舟要是撞上了,一次维修费就能把一趟的利润给全搭进去。” 明白了,这是用了运输工具就有可能赚不到那么多钱了,人命没有交通工具金贵。 四海会果然不愧是元宝宗费尽脸皮也要抱上的大腿,这幅死要钱的模样,真是如出一辙。 第295章 楚摘星无语的模样落到了赵恭的眼里,赵恭一点都不恼。自己宗门的风评他可太清楚了,甭说是楚摘星这种刚刚上界的小界修士,便是在本界也有不少人把他们四海会的人叫做天高三尺呢。 没法子啊,谁叫祖师当年干的就是这个差事呢,商不出则三宝绝。 两人交谈的功夫,四海会的其余弟子已经把散落的货物给收拾好了,前来请示赵恭接下来怎么办。 “楚道友意欲何往啊?” “龙门客栈。” “真是缘分啊,我也打算去那暂时歇歇脚。”赵恭浮夸的声音随之传来。 见楚摘星投来狐疑的目光,赵恭啧了一声:“不是哄你,是真打算去那。我这点修为实在是稀松,现在就有沙蝎趁火打劫,接着走恐怕也不太平。得去龙门客栈那雇一点护卫,并发消息让收货的两家弹压一下路上那些搞事的。” 很有道理,令人信服。 “楚道友,不若我们结伴同行,如何?当然报酬双倍。” 楚摘星明白这是对方要还人情,但是双倍? 老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道友莫误会,还有一份是感谢您超度我四海会弟子的。”赵恭五指张开,从楚摘星身上抽出一个水蓝色的光球来。 赵恭闭着眼睛对光球念叨了一阵,随即散了光球对楚摘星说道:“他们让我谢过楚道友你的超度之恩。” 有恩必偿,楚摘星突然觉得四海会的行事作风也没那么讨厌了。 仅仅一千里的路程,赵恭给出了两块高阶灵石的天价报酬,外加一个自认为非常善意的忠告:“楚道友,三娘可是最喜欢你这个道道的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掩饰一下容貌比较好。” 楚摘星:??? 很快,楚摘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从外表来看,龙门客栈是很对不起它这个威武霸气的名字的。 七八间茅草屋,酒幌破破烂烂,有气无力在那摇着,听着很像是临终前的□□。连招牌上的字迹都已经模糊,勉强能认出写的是龙门客栈四个字,仅剩一颗已经锈蚀的钉子吊在屋梁上。 这房子真能住人,不会一阵风就吹跑了? 但看着赵恭满面春风的和客栈里的店小二交谈,楚摘星觉得自己胆子还是要大些。 只是随着她掀开帘子一步迈入,先前那些嘈杂的声音通通消失不见,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甚至有嘴中满溢的酒水流到脖颈中的。 这是怎么了? 楚摘星不由看向赵恭,只见对方露出一个要你不听劝,麻烦来了吧的表情,然后就自去寻了座头,给自己倒上了酒。 竟是不管楚摘星了。 见赵恭落座,众人心中都有了谱,当即有人拍桌大声叫道:“三娘,还不快出来,你最喜欢的俏姑娘来了!” “宋老二,放你爹的屁!这鸟不拉屎的荒漠哪来的俏姑娘,尽是你们这种粗鲁的汉子还差不多!你少来消遣老娘,信不信老娘把你这颗九斤半剁了扔到槽子里去喂虎鹫。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在这个地方,尽是你们这些瞧不上眼的货色。” 人未至,声先传。那个被称作宋老二的汉子脸上被砸了好大一碗菜,菜汤油腻腻的往下滴。 那汉子却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好大一口白牙,从脸上拿下一片硕大的肥肉片,直接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并大赞道:“三娘你的手艺又有进步啊,老子也是尝过三娘你做的肉的人了。 有没有俏姑娘你出来一见便知,但先说好,要是真有,你可得烧一壶热热的茶给我当谢礼。” “去你爹的热茶,老娘赏你一盆洗脚水还差不多。” “既是三娘你的,那洗脚水我也愿意喝啊。” 所有粗豪汉子一齐朗声大笑起来,但楚摘星同时发现自己的后路在刚刚的对话中被他们给堵上了。 要冲出去,非得杀几个人不可。但这是人家的地盘,真杀了恐怕等着她的就是无尽的追杀。 赵恭还在喝酒,应该没事。 楚摘星手按在剑柄上,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而那个先前一直与人对骂的泼辣女子三娘也掀开了那面写着“厨”的帘子,端着菜盘施施然走了出来。 然后眼睛就黏在楚摘星身上下不来了。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楚摘星在见到此人第一面时就下了结论。 荆钗布裙难掩其姿容,一袭红裙好像一团火,在这方尽是黄色的地域炽烈燃烧着,烧尽一切单调与无聊。 腰间系着的围裙恰到好处勾勒出蜂腰翘臀的完美曲线,一双美目,似乎包含千言万语,很容易让人产生她一定是爱上我了的感觉。 而且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都是莹白如玉,很容易激发人心中的施虐欲,迫切想要看到这些地方青紫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不对,这是一个尤物。或者说,祸水。楚摘星在看到第三息时又改了想法。 有多漂亮就有多危险。不然不能解释这人为什么能在这尽是粗鲁汉子的地方立足。 “三娘,我没说错吧,的确是俏姑娘。”宋二好好欣赏了一通三娘的呆状,这才得意说道。 “没错没错。唉,我说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地散开,别熏着人家。” 三娘双手叉腰,又恢复了那副泼辣的模样 ,让楚摘星觉得熟悉不少。 第296章 赵恭终于开口了:“三娘,这是我的朋友,还望手下留情。” “知道了,知道了,罗唣。”三娘虚虚一按把赵恭摁进了酒碗里。 楚摘星趁着人群散开,立刻抱拳拱手:“打扰了,告辞。” 当即有人怒道:“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和三娘春风一度,共赴极乐吗?” “不感兴趣,敬谢不敏。”楚摘星转身,并不理会。 她只想和师姐睡觉。 “咻咻咻。”利刃破空声传来。 楚摘星并不回头,用剑或拨或挡,把这些暗器拨到了空处。 “好俊的手段,居然剑不出鞘硬接。何老八,你这八臂神龙的名头还灵不灵啊?这要是放跑了,三娘的洗脚水都没你喝的。” “滚一边去!” 眼看楚摘星就要走到门口,心中忽生警兆。立刻偏头,以口衔镖,发出咯噔噔的摩擦声。 这一手惊得众人哑口无言。 何老八当初也是大漠中知名的悍匪,一手飞镖不知收了多少修士的性命。知名到什么程度呢?四海会过他的寨子都要安分交税,后来不知怎的被三娘收服了,这才在安生待在龙门客栈。 刚刚那一镖众人都看得出何老八是动了真功夫的,因为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是楚摘星嘴里还在滴溜溜转的飞镖。 那是杀招,而且是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死去的杀招。 赵恭刚想发火,楚摘星比他很快,一嘴把飞镖吐到何老八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拎着何老八的后领就把他头往下砸。 飞镖正对着何老八的右眼。 “道友且慢。” “楚道友,不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让上头的楚摘星冷静了些许,角度稍偏了偏,把何老八的整个脑袋都摁到了桌面下。然后拎起何老八面前的酒坛重重大大喝了一口:“难喝,好酒呢?” 赵恭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搞出人命来,不然他和楚摘星都走不了。但何老八在楚摘星手上一个回合都走不到是他没有想到的,这到底是哪个小界冒出来的绝世猛人啊。 不过看楚道友这做派…… 原本只想交好一下三娘,再送楚道友一桩好处。这下好,楚道友可能是真走不掉了。 只见三娘眼中异彩闪烁,嘴中连声道:“有好酒,有好酒,这就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楚摘星向赵恭神识传音道。 “三娘是赤狐一族,修炼需借一点阴气。凡她看得上的,愿意相借自有重谢。” “怎么个借法?” “有只借阴气的,有入幕之宾的。如果你刚才不打何老八,三娘应该只会是前一种。现在嘛,就不好说了,三娘最喜欢性格强的了。” 麻烦了啊,要快跑。刚刚才叫了酒的楚摘星只能掏出一块高阶灵石放到桌上,拔腿便走。 赵恭耸肩笑笑,继续看戏。 在门口被堵了个正着:“哎呀,小道友哪里去,还没尝过奴家的酒水呢。” 这女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地鼠么! 楚摘星被看不透实力的三娘一点点堵回屋内,坐在了长凳上。 “小道友,这可是奴家店里最好的酒,名叫千日醉,不复醒,你尝尝味道如何?”三娘说着,整个人就要依偎到楚摘星怀里,吓得楚摘星急忙往后缩,勉强逃过了递到嘴边的酒杯。 打不过,逃不开。 “哎呀,小道友你害什么羞嘛,奴家可不依。这么见外做什么,不用拿灵石,这酒是奴家请你喝的。”三娘素手捻起灵石,轻而易举就探入了楚摘星前襟中。 然后被割伤了手。 “哎呀。”三娘痛呼出声。 这年头能割伤她的东西可不多了。 再一摸,是片龙鳞。 悄悄摸出一点看看,还是青色的! 龙族自古以来就有赠鳞片给自己所有物的习惯,用以彰显表示这个人/这片地是我罩着的。 后来变成送给心上人的专属物品。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面前这个人是她惹不起的。 那可是孟章之属的青龙!不是混日子的金龙。 于是众人惊讶发现三娘比来时更快地溜走了,徒留一地惊掉的下巴。 “楚道友,您这是?”赵恭不知不觉换了称呼,对楚摘星的来历也更好奇了。 “不知道,这饭挺好吃的。” 见楚摘星顾左右而言它,赵恭心知打听是没戏了。当即也加入抢菜行列中,三娘从未这么尽心做一桌子菜呢,今天是他沾了楚道友的光。 ------------------------------------- 龙族内。 一个约摸人类十一二岁大小,稚气未脱,脑袋上还长着一根长长呆毛的少女正在孟随云床榻前闹脾气。 “姐,你就是下界去办个差,怎么连逆鳞都没了!到底是哪个混蛋把你害成这样,我要去宰了她!” 少女看着人畜无害,但一握紧拳头四周的空间就漾起大片波纹,时不时还出现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虚空。 “胡闹。”孟随云用书敲了敲少女的脑门,成功把她给敲蔫了。 接着又是一大波语言输出:“绪,现在该叫你祝绪了,你力量掌握好了?还是血脉觉醒完全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刚出族就要被巡天司礼送回来。 第297章 还有,不要成天打打杀杀的,你不能服众的。而且,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还因祸得福了。” “可是姐……啊啊啊,我不管,等我能控制体内力量了,我一定要去宰了她,让她欺负你!” 祝绪咬着牙发誓,未料头顶的呆毛往后猛地一倒。 祝绪:!!! 怎么会是大凶之兆! “姐!”祝绪大惊失色。 她头上这根呆毛有个与生俱来的功能,前倾为吉兆,后倒为凶兆,直立表明无事。非常灵验,从未出错。 她这只是说了一嘴啊,没道理反应这么快吧。她姐这到底是救了个什么人啊,怎么说都说不得! 孟随云笑得直咳嗽,伸手把祝绪给招了过来,扶住她的头,用手把呆毛往前缕。 呆毛一直在反抗,可被孟随云捉住就像是被抓住了七寸,尽管垂头丧气,还是乖乖往前倾了。 祝绪这才心满意足往虚空锤了两拳:“哼,我就说是大吉之兆嘛,一定要打得她满地找牙!” 孟随云一面附和着她,一面小心翼翼阻拦呆毛,不让它变换方向。 祝绪开心之后有对着孟随云说道:“姐,你好好休息,我去求母亲,不会让你去千峰洞受罚的!你伤还没好呢。” 孟随云看着绪跑出去,嘴角含笑。 绪这个傻孩子,七大长老联席会议决定的事,哪是她求一求就能改的。还是太年幼,要多锻炼。 就是绪对这些事的接受度远没有摘星高,得多教几遍,好在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不过绪走了正好,她可以有时间做自己的事了。 把沈宿和林星叫起来,孟随云各扔了一个药瓶过去:“除了绪常走的那两条路,其他路全撒上。我想静养,不想听他们聒噪。” 这事沈宿驾轻就熟,接过药瓶拽着不明所以的林星就走。 林星也是后来在听了那些龙震天价的叫唤才知道,主人给她玉瓶里装着的东西名叫加强版痒痒粉。 很土的名字,但龙族只要粘上一点,就能痒想去自杀。解决办法除了她们两个出手之外唯有一条,不断摔打身体等待药效过去。 林星好奇之下也自己试了试,那真是深入灵魂,不想再尝试第二遍的痒,也不知道主人是怎么想出这个药粉方子的。 同一时间,大千世界,四海会。 一个青年男子站在高楼上平静地发出指令:“生机已成,天机再不可寻。从即刻起启用流影小世界的备份资料,保密程度改回普通,原版资料全部销毁。然后把消息传出去,我要闭死关。” “会长?” “照做便是。” “是。” 待属下走后,青年男子扶着栏杆,喃喃道:“已两个元会了,帝君你这次该出来了吧。” 第叁章 “别看了, 最近是走不了的。”赵恭招呼正在窗边眺望远方的楚摘星,让她过来坐着喝酒。 楚摘星看着防护阵外那片遮天蔽日的土黄色,悻悻然放下帘子,向着赵恭的方向走去。 要不怎么说她点背呢, 刚摆脱三娘的纠缠, 都放弃打探消息撒丫子跑路了, 结果一出门还没到十里就被沙暴给堵了回来。 今天已经是她困在龙门客栈的第八天了, 而门外的沙暴不仅没有半点消停的迹象, 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连天气都变得让她这个基本不知寒暑为何的人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外面必然是已经凝冰了,难怪儒门的诗人说西域瀚海阑干百丈冰呢, 等沙暴停了出门去看想来壮丽非凡。 楚摘星走到巨大的火堆前, 她前几日露的那一手的确是漂亮, 客栈中的人都默认了她的实力与地位。所以她刚走过去, 大家就忙不迭的给她腾出了一个好位置。 她也不扭捏, 直接席地而坐, 任凭价值不菲的长袍擦地板。又拔出插在羊肉中的小刀, 割了一大块羊腿肉,抓在手中吃了起来。 这几日下来, 楚摘星和龙门客栈中这群人混了不说有十分熟, 也有个七八分熟了, 当即有人出言笑道:“楚道友,你这……” 待楚摘星停下与肉的斗争望向他时, 他又尴尬地嘿嘿一笑:“没啥,没啥……” 一个彪形巨汉不安地摸着光头, 那副窘态让楚摘星觉得他脸上那道几乎要把他劈成两半的伤疤都显得可爱不少。 不过看起来不像是没话找话的样子。 眼神再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看到了不少相似的表情。楚摘星确定了, 这些人一定有秘密瞒着自己。 楚摘星把小刀在手中转得飞起,淡淡说道:“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这客栈里的长住客都是曾在大漠中闯下偌大声名的积年悍匪,每个人手上捏着的人命不说有一百条,七八十条总是大差不差的。能让这些强人集体扭捏,还真是个稀奇景。 “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彪形大汉这般说着,身体也很诚实的往后退了些许,生怕惹着了楚摘星,他的脸也要和何老八一样,和什么东西亲密接触一下了。 这个小怪胎,才刚刚二十岁。可他们这些人里除了三娘,还真没有人敢说单对单能稳胜的。 楚摘星看得有些好笑,三指并拢指天道:“我不生气,你说吧。” “嗯,我想说的是……”彪形大汉正在酝酿,三娘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他们是想说是,楚道友你到底是不是宗门弟子,怎么作风比他们这些悍匪还要粗鲁。” 第298章 “粗鲁?”楚摘星停下了咀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 她真没觉得自己粗鲁,顶多就是吃相狂野了点,可她真的饿啊。 三娘端着一大锅羊杂汤走进了人群中,把锅也架在火上之后用鞋把楚摘星的袍摆往后拨了拨:“你这可是八珍云纹锦做的,虽然火撩不坏,但熏出黑印来也不好看。” 楚摘星问出了一个令三娘抓狂的问题:“八珍云纹锦,是什么?” 赵恭好心解了围:“哈哈哈哈,这么说吧,八珍云纹锦是我四海会中卖得最好的上等布料。楚道友你身上这件还是上等货色,能值个三十块中品灵石呢。” 楚摘星被吓了一跳,她现在带着的衣服全是师姐给她准备的,从没想到居然能这么贵,这都够她自己买十身的了。 “我可从来没想到我这的地板能被八珍云纹锦擦。”三娘没好气的白了楚摘星一眼,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好命家伙。也不知道是傍上了龙族的哪位,被如此优容,这种紧俏货都是随便穿。 想她一直想给自己那个小冤家也做这么一身,可每次不是赶不上就是缺货,还没成功就告吹了。那位小冤家要是真穿上了,也不会比楚摘星差多少。 可惜了,那个吃不成。眼前这个,不敢吃。 “你就不能学学赵恭?他那才是宗门弟子的做派。行止有度,动静得宜。”三娘用下巴点了点赵恭,示意楚摘星好好看看学学。 楚摘星看了看赵恭,拥裘围炉,小口小口吃着烤肉,配上一张故事感十足的笑脸,的确很迷人。和他一道的那十余个四海会弟子也是如此,一齐行动起来就像一幅画似的。 就是看上去十分地弱,她一剑能把这些人都杀光。 楚摘星不理三娘,还是我行我素。反正师姐只教过她吃饭要吃饱,别要发出声音打扰到别人,没教过她一定要如何做。 以前在宗门的时候,大家闹起来吃肉都是抢的。 赵恭的那副做派,她学不来。 也就是孟随云不在这,不然定然是要骂一句文恬武嬉,本事不行,事情挺多的。 也就是和平的内地有给他们不慌不忙吃饭的时间,龙族代代守土御边,常有几十上百年都无法给嘴巴上供的。随便来点劳军餐食,都能打破头。 “好嘛三娘,你直接说我事多得了。”赵恭笑道,同时眼巴巴的看着三娘捞羊杂汤的勺子,喉结情不自禁滚动着。 这可是来十次都不一定能遇上的好东西,他长期在西域这块往来也只喝到过一次,只觉那能鲜掉眉毛的评价恰如其分,客栈里那个为了羊杂汤金盆洗手的悍匪不亏。 可看着也没用,因为三娘是严格按照实力高低来打汤的。分辨方法也很简单,谁现在穿得最少实力就更高。 三娘先给自己留出半碗,然后又给楚摘星满满打了一碗,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才轮到他们这些四海会的弟子,只剩下几口汤和零星飘着的肉星了。 赵恭拿到分到的羊杂汤之后一反常态,三两口就喝了个精光,又把碗沿滋溜了一遍,这才满足呼出一口气,又玩笑道:“三娘,好不够意思,我都是常客了,却也只分到这么一点,楚道友第一来就有那么大一碗。” 三娘用大勺重重敲了敲已经空落落的锅底,冷笑道:“想要同样的待遇也不是不行,等会有魔族来了,你第一个顶上去?你要是能第一个顶上去,那老娘单给你做一锅也行。” 一脚踢到了铁板上,赵恭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泼辣的三娘,只能讪笑道:“不敢不敢,还要托三娘你和各位的福呢。” 开什么玩笑,这龙门客栈设立的原因就是这一片大漠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魔族的踪迹,常在沙暴后出现,滋扰城池。巡天司久查未果,干脆将这片地交给了想有个稳定地方积功累德的妖族。 承包制。而且只要能给得起承包的灵石,即便招揽大漠中的悍匪也没问题。所以刚开始无数妖族打破头抢着要干,其中还不乏“天才”,可没一个能坚持到第二次沙暴。 直到三娘来了,龙门客栈这块牌子才算真正打响。粗略算来,三娘已在此处坚守七年了。 这需要集结全客栈之力才能绞杀的小型魔潮,他一个财修冲最前头,纯属找死。 这种冲锋陷阵的活,还是更适合杀伐果断的楚道友。 “哼。”三娘冷哼一声,端着锅风姿绰约地走了,只留给赵恭一个背影。 在龙门客栈这一亩三分地她就是规矩,城池里讲人情拉近乎那套在她这行不通。 因为在这赏罚不均,是真的会死人的。 ------------------------------------- 入夜,沙暴仍未停止。 楚摘星倚在门边打盹,伴她入眠的是一成不变的风沙声。突然,她觉得风声中多了点别的东西。 刚睁眼,唇上就多了一根手指。 三娘眼若星辰,闪着狡黠的光,冲着楚摘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店内其余睡得四仰八叉的人。 楚摘星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于是便爬起身轻手轻脚去叫那些人了。 三娘看着楚摘星的动作,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真是像极了她当初那个小冤家,机警、聪明、天赋高,只可惜自己不是龙族,没有把她留在身边的勇气,只能仓皇逃走,来此处栖身。 第299章 不一会儿,在大厅里睡觉的所有人就都被叫醒了,而那点异响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沙沙,沙沙……”最终汇聚到了一起,狠狠撞在了防护光罩上。霎时间楚摘星只觉这屋子都跟着颤了一下,而这种强烈的震颤感还在有规律的持续。 “淦,这些魔族长脑子了啊,都学会在风暴未平的时候夜袭了。”宋二揉着惺忪的睡眼,捏紧了自己沙包大的拳头,发出骨节的闷响。 “宋二,闭嘴,等会照旧。”三娘低低呵斥了一声,宋二立刻噤声。 楚摘星环顾了店内诸人一圈。除了四海会的人有些发抖,其余人都无比平静,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何老八转着自己手里的飞镖,在暗夜里发出点点寒芒,无声诉说着嗜血的欲望。其余人也是各自准备着,取出了五花八门的武器。无需言语,就能清晰感受到这些人是久经战阵的群体。 这些其貌不扬的粗糙汉子,展露了獠牙,在头狼的带领下,准备狠狠咬断来犯之敌的咽喉。 感受着身后升腾起的杀意,楚摘星安心不少。在这种情况下,没什么比队友靠谱更令人有幸福感了。 “三娘拍了拍楚摘星的肩膀:“你等会跟着我。” “嗯。” “走。”三娘轻轻吐出一个字,原本三层的防御阵法瞬间就只留下了一层防御沙暴的。 因为在这种地方的防御阵法要是真被撞坏了,维修费用轻而易举就能让三娘破产。 防御阵法放开之后,从龙门客栈涌出的人就如狼入羊群,又似猛虎出闸,很快在魔潮中撕出许多口子,把循着血肉味道而来,妄想饱餐一顿的魔族分割挤压,最终消灭。 楚摘星护卫着三娘的侧翼,压力不算大,还有余力借着昏暗的月光观察这些人的招式。 龙门客栈里的悍匪们的确是精锐,配合十分娴熟,三人成阵,人员组成中短距离和远距离兼具,彼此支援护卫,形成一个个效率极高且牢不可破的攻防一体堡垒。 宗门当初若是有这种阵列配合,能活下来的弟子一定更多。楚摘星一边感叹,一边在心中默默记下了他们的阵型与配合方法。 楚摘星在桥上看风景,殊不知看风景人也在楼上看她。三娘心惊于楚摘星的闲庭信步,与每一招都能刺中魔族要害的逆天准确率。 但凡出剑,必定要收走一条性命。无论是补刀还是进击,娴熟地让人不敢相信她是从基本没有和魔族对抗经验的小界来的。 有了楚摘星在旁边,三娘都觉得自己杀顺手了不少,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担心后背,楚摘星绝对能给她料理地妥妥当当。 别说偷袭的爪子,苍蝇都飞不进来,比以往和她配合的宋二还要靠谱。 只差一点就能赶上那个小冤家了。 杀得太顺手的后果就只两人不知不觉成了整个队伍的突出部,眼看就要进入风暴范围中。 这次依旧是三娘发出了指令:“撤回去吧。” “嗯。”楚摘星收剑,准备跟着一起撤。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没那么容易!”三只真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们后方,一齐围了过来。 而龙门客栈的其他人正在被数倍于己的魔族包围,短时间内是无法腾出手来支援的。 三娘揉了揉眉心,一脸棘手的神色:“麻烦了啊,真魔居然抱团了。楚道友,对不住,这次倒是把你卷进来了。” 楚摘星毫无惧色:“是挺麻烦的,好在周围暂时没有出现更强烈的魔气。先一只只宰吧,等沙暴退了再做计较。” “也只能如此了。你莫逞强,先拦住那个最弱的一阵,我解决了这两个就来帮你。” “好。” 真魔的实力换算成人族的修为,大致在金丹到元婴之间,楚摘星今天的运气不错,碰到的都是比较弱的,最弱的那个只有下品金丹的波动。不求斩杀,拦一阵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最大的问题并不在此。 因为真魔相较于下等魔,已经觉醒了一部分灵智,所以也有了领地意识,基本是不会和实力相近的魔住在一起的。三娘以往斩魔,也只能捕杀一只真魔。 而真魔一旦抱团,只有一种情况,有更高等级的魔出现,他们心甘情愿的前往依附并受其驱使。 以龙门客栈如今的人员构成,真魔就是极限,更高等级的魔就要找个高的顶着了。 楚摘星终于弥补上了之前没没有和沙蝎打上一场的遗憾,而且还是个更强的对手。 在不催动右臂小黑线和半成品剑意的情况下,楚摘星只守不攻,倒也与对手斗了个旗鼓相当,只等着三娘那边结束了过来搭把手,送他上路。 战况如她们预想中那样推进着,三娘以一敌二,未展露妖族真身都还能压着对方打,让楚摘星很怀疑中千世界是不是人才过剩。这种猛妖,怎么能被桎梏在这小小的龙门客栈中呢? 与对手相斗正酣的楚摘星没有注意到风暴中来了新的客人。 等她发现时,只来得及推开三娘,强行催动寂灭无生剑意对上那道充满怒火的风之剑意。 两道携带着剑意的剑气撞在一起,瞬间制造了一大片真空区域,在其中的魔族通通被搅碎,只到最后两道剑气双双能量耗尽,消散于无形。 楚摘星觉得自己的霉运不是走了,而是刚刚还没到爆发的点! 第300章 她在上界遇到的第一个剑修,不仅亿中挑一的异灵根,还同她一样是半步剑意境,修为也相仿,怎么看都是完美的论道之友。 可这人怎么刚照面就奔着她性命来!一剑也不曾容情啊! 第肆章 龙门客栈, 伙房。 “好了,你向楚道友赔完罪,然后吃饱了就回去,你的身份不好长期待在外面, 尤其是我这。” 三娘给一个打扮和楚摘星差不多, 只是相貌更显英俊, 气质尤为冷淡的女子打了半碗羊杂汤。只是动作十分粗暴, 毫不客气把碗往来人手中一塞, 就不容置疑地下了逐客令。 女子却不置可否,用筷子在碗中扒拉几下之后直接抢过了三娘手中的大勺,使劲在锅里搅了搅, 然后探入锅底给自己打了一勺满满的羊杂, 分量足到让比脸还大的碗都冒出了个小小的尖尖。 楚摘星嘴中在大量分泌口水的同时也在思索此人的身份。能从三娘手里抢勺子, 胆子够肥。而且三娘还不反抗, 只是羞恼交加的别过头去不理人, 关系不一般啊。 楚摘星的目光在这个先前和自己打生打死的剑修和失去泼辣爽利劲的三娘之间打转,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楚摘星的目光大大方方, 根本没避人。 奇怪的是,三娘更加沉默, 不仅没开口骂人, 连呼吸都放轻许多, 反倒是那个陌生剑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举着勺子对楚摘星说道:“朋友, 不打不成交,天下剑修是一家, 你也来点?” 楚摘星笑了,觉得此人有意思极了。能一言不发上来就动杀招, 要不是自己还有些本事,现在恐怕已经躺在床上养伤了。发觉是个误会之后又能极快改口,说软话缓和关系。 话说起来天下剑修是一家的话还是玄武大帝最先说出来的,可原意根本就不是字面上理解的那样。 能用到这种地方也是人才。 这行事做派、天资本事,定是某个大宗门培养出的嫡传弟子,而且还得是平素行事风格就霸道的那种。 不过毕竟自己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现在又势单力孤,和这些大宗门的弟子起冲突殊为不智。 嗯,就是这样。绝对不是因为羊杂汤太好喝! 楚摘星诚实地把碗递了过去,那个剑修很有诚意,给楚摘星也打了一碗冒尖的。 抢在三娘的手之前,楚摘星一个饿虎扑食,成功抢救了这一碗羊杂汤。 然后就嗦着羊汤,眼睁睁看着三娘的巴掌落到了那个剑修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看得出三娘是下了死力的,因为那剑修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了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哇偶,真是相当劲爆的场面。楚摘星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两人的关系了。 三娘气得浑身发颤,高耸的胸脯不断起伏,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咬着下唇忍住了,转而扭头朝着门口吼道:“都瞎看些什么!天还没亮呢,都给老娘挺尸去,再在这张望,明天都别吃饭了!” 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吃瓜群众顿时做鸟兽散。楚摘星没走,还在嗦溜着羊杂汤看戏,谁叫三娘当初把她叫道这来用的是调解矛盾的理由呢? 现在矛盾还没调解好,她这个当事人怎么能随便走人呢。 把其它人给赶走了,三娘总算找回了一点理智,看了眼偶尔喝汤,专心看戏的楚摘星,对着那个挨了她一巴掌却恍若无事的剑修说道:“燕羽觞,天底下真是没有比你更精明的了。 来老娘的地盘,打老娘的人,吃老娘的东西,还用老娘的东西给人赔罪。吃饱了就给老娘滚,越远越好,老娘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燕羽觞脸色凝重起来,楚摘星本以为她要说些什么辩解的话,孰料她只是将三娘的一缕散发撩起,然后拿出一只簪子,认真地给挽好:“茗卿你一点都不老,你才三十七,只比我大六岁而已。” 三十七,以元婴修士千岁的寿元,完全可以说年轻。还有,原来三娘是名字叫茗卿啊,这么文雅的名字,和三娘是行事作风真是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如此深情的话,就是石头听了也要动心,可在三娘愣是折戟沉沙。只见三娘直接拔下了簪子,大片散下的头发遮住了她凄苦的面容。 “啪嗒。”簪子跌在了地上。 “茗卿。” “燕羽觞,你的东西,老娘收不起,吃完了赶紧滚。” “茗卿!”燕羽觞拉住了转身欲走三娘的手臂。 然后又重重吃了一个耳光,左右两边脸总算对称了。 “燕羽觞,你未娶我未嫁,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请自重。”三娘一对上燕羽觞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哪哪都炸刺。如同红裙沾染上了冰霜,炽烈的火焰不复,显露的只有彻骨的寒气。 三娘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燕羽觞的冷静面具也碎了,气冲冲说道;“那你就任由……” 话说到一半又猛地闭嘴,但还是忍不住狠狠剜了一眼看戏看得不亦乐乎的楚摘星。 躺着也中枪的楚摘星:??? 还是把脸埋碗里保平安。 “切,终于说出来了啊。燕羽觞,你几斤几两老娘清楚得很,少在老娘面前装大瓣蒜。老娘现在想和谁好和谁好,快活着呢,关你屁事。” “她们哪里有我好!你要的阴气,我也有。”燕羽觞铁青着脸,咬着后槽牙把话说了出来,看得出这对她是个莫大的让步。 第301章 “谁说没你好了?”三娘随手抽了一根筷子把头发重新挽了回去,恢复成了妖冶的模样,不知怎的,一摇一转就勾上了正在埋头干饭楚摘星的脖子。 楚摘星现在后悔留下来看戏了,这下好,引火烧身了。 她倒是想溜,可勾在她脖子上哪只手所施加的力度一点机会也没给她。楚摘星毫不怀疑自己现在但凡有一点不配合,下一餐饭里就要被三娘加点别的料,所以只能把脸埋地更深了。 “这身段,这模样,哪里比你差?修为也和你差不多,但是人家足足小了你十一岁哦,我还有些吃不消。而且人家乖得很,从来不拿刀啊,剑啊的对着我呢。” 三娘的声音甜腻入骨,让人全身的血液情不自禁往某处涌,很容易生出旖旎的心思来。 淦,这就是狐族的魅惑之术吗? 楚摘星一直在心里念叨师姐师姐师姐,压抑心火,所以完美错过燕羽觞的脸色变成锅底黑的奇景。 “好,这些我都管不着。但你现在要和我走。真魔们抱团,背后一定有更为强大的魔族操控,龙门客栈已经不安全了。”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我已经上报给了巡天司。” “等到巡天司那帮废物来就晚了!” 三娘用平静的话语打断了激动的燕羽觞:“我的生死,又与你有什么相干?走?走去哪?当初以我族人威胁,让我远离中土的不正是你赤雷宗的人吗? 燕羽觞,那个时候你又在哪?狐族生来妖媚惑人,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劝你还是早离了我这块地方,免得污了您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到时候您再得一个结交妖类的罪名无所谓,我可就不知道要搬到哪里去了。” “茗卿,我……” “好啊,你不走,我走。” 三娘终于放过了楚摘星的脖子,但在起身的那一刻楚摘星敏锐察觉到了她身上的脆弱。 三娘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楚摘星不由伸手扶了她一把,让她成功站了起来。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燕羽觞,她也是个性傲之人,当即眼一闭就想御剑走人,反正她是风系异灵根,外面的沙暴拦不住她。 “诶,你汤还没喝呢,就这么和我赔罪的!” 燕羽觞直接扔了一块牌子过来:“待楚道友你日后到中土,持此牌到赤雷宗报我名字,我定在城内最好的酒楼设宴向你赔罪。” 唉,剑学得不错,可惜是个笨蛋。 看在同为剑修的份上,楚摘星决定帮帮她。 “你喜欢三娘。但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三娘了。” “你说什么!”燕羽觞哪里还有半点在三娘面前逆来顺受的模样,一双眼如同饥鹰,死死盯住了楚摘星。 “笨蛋。”楚摘星送了她一个白眼,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掉,又去给自己打了满满一碗。像个老农民似的,蹲在门前的台阶上开始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看楚摘星这个样子,燕羽觞反而不急了,也去灶台上端了自己那碗一口没动的汤,并排和楚摘星蹲在一起。 剑修凭掌中剑说话,先前两人交手的时候燕羽觞就感觉到了,楚摘星是个行事正派的人,对她出剑总留有余地。 “三娘对你还有情谊,把你推开是为了让你追上去的。” “当……当真?” 楚摘星无奈了,见过笨的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剑修铁憨憨的名声一定是这种人给传出去的。 楚摘星吹开汤上的浮油,小小喝了一口汤:“她要是不想见你,直接把你开防御阵法关在外面就好了,干嘛放你进来喝汤。她说让你走,又没把你丢出去。 还有你,跑这么远一趟就是为了挨两耳光的?有话就去说明白,无论结果如何都能心安,别把自己给憋死了。尤其是不要把怒火发泄到我这个无辜的人身上。” 燕羽觞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你无辜?” 楚摘星挑起一片肉放在嘴中嚼了起来:“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才来这九天,你不信可以问这客栈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和三娘什么事都没有。” 燕羽觞踟蹰了一会儿:“那,其他……” “唉,打住,这个你得去问三娘。” 燕羽觞猛喝了一大口汤:“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那你和她是怎么相处的?” 楚摘星往自己碗里加了点醋:“说来也很简单,完全信任,完全交付。”又问燕羽觞:“你要不要来点?” 燕羽觞摇头。 楚摘星笑着调侃了一句:“也对,你现在身上的味道已经够酸了。” 燕羽觞板着的脸终于放松了,自嘲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这几年不在她身边,我……” “停停停,这话不该是我听的。” “对了,如何做到你说的完全信任、完全托付呢?” 楚摘星咬着筷子:“这个……靠时间?” “你花了多久?” “十三年。” 燕羽觞急得跳了起来:“可茗卿说你才二十岁!” 楚摘星理直气壮:“我七岁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啊。” 燕羽觞语结,唇紧紧绷成了一条线,良久才对楚摘星竖起了大拇指:“佩服。” “过奖。” 燕羽觞:这人的剑恐怕都刺不穿她的脸皮,也忒厚了。那嘚瑟劲,真想和她再打一架。 第302章 “楚道友,我……有一个朋友,她师门要求甚严,不允许她与妖族往来。可她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妖族女子,想与她永结同心,她该如何做呢?” 楚摘星狐疑的看着燕羽觞,把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啊这几个字在脸上写得分明,让燕羽觞难为情地转移了视线。 “简单。” 燕羽觞很开心:“简单?怎么个简单法?” “强到他们管不了你。我记得第一对承认的人妖相恋是私奔,但后来各有成就,逐他们出去的本家后来反而要求到他们头上,最后只能捏着鼻子给请了回去。 都这时候了,人妖相恋早就不是禁忌,你赤雷宗应该也有人妖相恋的先例了。想来阻拦者应该不是出于公心,而是因为私利,找办法让他们闭嘴就行,你……那个朋友应该有招吧。” 燕羽觞眼中闪烁,没想到仅凭三言两语,楚摘星就全猜对了,好机灵的脑子。她是真的有招,不过要好好计算一下,想把后人嫁给她的长老实在是多了点。 “若他们执意不许又如何?” “那我,就偏要勉强!” 楚摘星一字一顿,身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摄人气势,燕羽觞却忽地笑了出来:“这才对嘛,这才是能悟出寂灭无生剑意的人该有的气魄。” 楚摘星收敛心神,笑着问道:“你觉得悟出寂灭无生剑意的人该是个什么样子?” 燕羽觞摇头晃脑:“反正不是你这个嬉皮笑脸的样子。” 楚摘星反唇相讥:“是人使剑,不是剑控人。你这瞻前顾后的样子,也一点都不像是能悟出疾风剑意的人。” “额……”燕羽觞又一次语结,她觉得自己在耍嘴皮上是赢不了楚摘星了。 还是去找茗卿吧,在这太受打击了。 可还没走几步燕羽觞又折了回来,满含真诚的看着楚摘星:“你说茗卿要是再打我,我该怎么办啊?” 茗卿下手是真的重啊,她又不敢开灵力护罩挡,怕茗卿手疼。楚摘星好像很懂的样子,还是问一问靠谱。 楚摘星摇了摇手中的牌子。 燕羽觞肩膀垮了下来,认命道:“说吧,要我请你吃几次饭。” “十次。” “十次?你知道中土物价多高吗?不行,就五次。” “八次。” “七次。” “好勒,就这么说定了。”楚摘星欢快答应了下来,然后仰头望月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能给燕羽觞的建议为零。 因为师姐基本没揍过她,真是犯了错也是送到师傅那去挨罚。但为了吃的她拼了:“就让她打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三娘心中有你,不会把你怎样的。” 楚摘星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应该是这样的。” 燕羽觞如获至宝,朝楚摘星拱拱手就兴奋地走了。 终究是楚摘星一个人吃完了剩下的一锅羊杂汤,吃饱喝足,当晚睡得很香,不过依稀有听到几声惨叫。 燕羽觞,应该没被打死吧,自己还是在梦里祝她福星高照好了。 第伍章 大千世界, 龙族,千锋洞。 正在受罚的孟随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之人,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这个人居然会来看自己? 那么问题就来了,是谁把消息告诉他的?又是谁把带进来的?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又有何企图? 当然也不排除七长老自导自演, 想用这个人来安抚一下自己, 然后再试图上演自己已经陪她玩腻的那一套母慈女孝的戏码。 还是林星说得好啊, 拳头大比什么都强。只要不死,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这么看来, 此次体内的人族血脉被削到几近于无也是一件好事。 无法抗拒,那就接受。起码利用价值更大,手上筹码更多。这不, 连这位已经三十多年没见面的“父亲”也出现了。 彭诏看着放下手中书卷静静看着自己的孟随云, 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孟随云和年轻时的穹苒太像了, 陌生则是因为他记忆中的穹苒眼中充满了热情与真挚, 而他的女眼中只有提防和戒备, 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记得小时候的女儿不是这样的, 她那时候还是个摔倒了会哭, 嚷着要爹爹抱抱的小姑娘。 小小的一只,超级可爱。 记忆被时光洗礼之后总是会显得没那么残忍, 或者说人都是下意思去记忆美好而忘却痛苦。总之没有第一时间被孟随云打出去的彭诏觉得自己又行了, 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将琢磨了无数遍的腹稿说出:“淞淞……” 被孟随云一扬书毫不犹豫打断了:“彭长老, 我二十八年前就得族中赐名孟随云。您还是叫这个名字吧,免得到时候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 彭诏愕然, 又不死心,继续叫道:“淞淞, 我是爹爹……” “彭长老,我记得十分清楚, 你当年把我送回龙族的时候就说过从此我全归龙族,任凭处置,生死再与你无干。” 孟随云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只是她眼中流露出的讥诮与不屑表明她的内心并不像语气中那么平静。 “淞淞……”彭诏终究是在孟随云的眼神压迫下改了口,换上苦大仇深的模样:“随云,当年那是龙族势大,你又是穹苒的女儿,他们是绝不会让你流落在外的。” 第303章 还叫着穹苒,看来不是七长老指使的,这位总算没让她再多失望一次。 孟随云将手中的书翻过了一页,仿若闲话道:“彭长老,这赤雷宗执事长老的位置坐得如何啊?这回可是又瞄上了什么位置? 让我猜猜,是传法长老?还是监察长老?这两个职位油水都足得很,不过这两个长老的位置好像对修为都有硬要求,是合体境对吧,你现在似乎还……” 接下来的话孟随云就没说了,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说穿了不好。 彭诏脸色涨红,心中所想所求被完全看穿了让他十分羞恼。 他的确在谋求监察长老的位置,毕竟这个职位清闲权力还大,只要在修炼间隙去下界巡查一圈,大把的孝敬就会主动送上门。 他资历早就够了,只差硬实力。 可炼虚到合体看似一步之遥,实则天壤之别。他的修炼天赋也并非顶尖,当年突破到炼虚境都是靠着和穹苒阴阳□□。 但现在的他,骗不到第二个穹苒。 偏这时候又有人找到他,说他送到龙族去的那个女儿有了大出息,不仅蜕去人族血脉,体内占上风的还是孟章血脉。 加上五品炼丹师的身份,在下界立下的功劳,孟章老祖已暗示待她接受完惩罚后要亲自培养。 母亲是已大权在握的七长老,与她相善的异父妹妹自出生起就觉醒了罕见的烛龙血脉,还没破壳的时候就被内定为了龙族下一代领导核心。 小宗小派不清楚龙族的架构,但彭诏这种大宗门的长老还是了解一二的。龙族的结构很简单,凭血脉论尊卑高低,因为越是血脉纯正高贵,能从血脉中获得的力量就越大。 就像绪是两位五爪金龙的子胤,刚破壳时就因为收不住自己的龙威,那些龙族与其他妖族生下来的杂血直接跪了一地。 彭诏是真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身上是有些运道在的。 他听说绪刚出生的时候因为觉醒血脉的过程十分痛苦经常发脾气,力量常常外溢,周围时不时就趴倒一片不说,闹将起来连父母都近不了身。 反而是当时龙族血脉不显的孟随云能不受影响,近身照顾她,早早结下了善缘。 等着绪长大能初步控制体内的力量了,孟随云又得到了进入化龙池淬炼的机会,不仅成功觉醒了五爪金龙的血脉,还意外得了一缕先天乙木之气,把微薄的孟章血脉给激活了不说,参童主动认主。 这下更是歪打正着失去了失去了人族血脉,她如今是前有龙族中数量最多的五爪金龙母亲撑腰,后有战力最强的烛龙为奥援,自己本身还是少见的炼丹师,被孟章老祖记挂,眼见着是要走上绪背后之人的道路了。 并且是极有权势的那种,因为烛龙拳头远比脑子发达这种事从上古之时就尽人皆知。 每一步都不紧不慢,但都刚刚好踏在了风口上。好像她走到哪里,路就给她铺到哪里。 彭诏的脑子飞快转动,竭尽全力想与已经一飞冲天的女儿打好关系。当初与穹苒不过恩爱百日,好处可是一直受用到如今。 到时哪怕来找他那人反悔,他还可以靠女儿呢,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斩不断的亲缘嘛。 只是算盘打得再响,也得有人肯接招。 孟随云是不吃这一套的,见彭诏沉默不语进退失据,摇摇头重新把目光投到了手中的书上:“彭长老,我必须得提醒你一句,龙族如今也势大。 千锋洞是龙族关押罪囚的地方,无长老签发的手谕外人不得擅入。我想,你应该是没有的。还有,我已经不是个需要父亲的孩子了。” 言罢轻唤一声:“绪。别藏了,我知道你在,别让我叫两遍。” 几息过后,祝绪从虚空中倒探出个脑袋,长长的呆毛在空中飘啊飘的,嘿嘿笑道:“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我还不知道你?当心些,别往我这里撞,吃一刀不是好耍的。” 孟随云刚说完,祝绪就忙不迭的从笼罩她的光罩中撤出了手指,呼呼吹着气,同时调集灵力愈合伤口:“姐,真的好疼啊,你怎么还能在里面看书的。” “还好,不是很疼。要你不听话,活该。”比当初拔去逆鳞后得到换血削骨之痛差远了,沈宿和林星两个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就是明证。 “对了,姐,你叫我干嘛?” “把他给我打出去,就打个半死吧。对了,今天值守千锋洞的是哪一支的?” 祝绪咬着手指,不确定道:“好像是敖斌和敖岚,我过来的时候没注意看,不过反正不是咱们这一支的。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就行了。你当众打他出去,值守的问你,你就说他意欲来行刺我,然后你把这个人转交给值守的。再去她那,避开其他人,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她,做得到吗?” 这么多年孟随云和祝绪已经形成了默契,但凡孟随云只说她,祝绪就知道那就是母亲。 姐姐和母亲的事,祝绪说不好,但她更喜欢姐姐。 祝绪小脸皱成一团,连呆毛都缩成了圈,掰着指头数了好几遍确定自己已经记住了之后点头大声说道:“嗯,姐,我已经记住了。” “去吧。” 于是前一刻还在热切看着姐妹两交流的彭诏还没跑出多远,虚空中就出现了一只白嫩的拳头,重重击打在了他的肚子上,五脏六腑疯狂翻滚,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果然掌握了时空之力的烛龙一脉强得离谱,这才多大就炼虚境了。 第304章 看着被锤飞的彭诏,孟随云心中又升腾起一股不安来。 绪应该能搞定的吧,毕竟也这么大了。可绪不是摘星,那个脑子,不说也罢,长着就是显高的。 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解开养灵袋把林星叫了出来,把先前和绪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让她悄悄跟上去,在绪忘记的时候去提个醒。 林星自去了不提,孰料沈宿也出来凑热闹:“主人,我也去吧,林星对这里的路径还不熟,我带着她免得迷路啊。” 看着沈宿脸上谄媚的笑,孟随云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揪着他头顶的小叶子与他约法三章:“出去之后不准戏弄绪,也不准和绪打架,更不许揪绪的发带。你要是做得到,我就放你出去。” 沈宿瞬间变成了个哭丧脸。被看穿了啊,好久都没揪到楚摘星的发带了不说,连绪的都不能揪了啊。 恐怕再过不久,绪完全掌握了血脉之力,就会变得和楚摘星那个讨厌鬼一样,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 眼见主人又要把自己往养灵袋里塞,沈宿急了,点头如捣蒜:“答应,我答应!” 再这么待下去,耐得住寂寞的主人和林星没事,他可就要疯了。 出门放放风多好啊! “去吧。”孟随云拍了拍沈宿的头。 待沈宿也跳入虚空,孟随云也没了看书的心思,提笔在纸上书写起来。 值守的敖斌和敖岚是三长老那边的,如今在族中就属三长老势力最大、追随者最多,成员全是金龙,难道是看着自己要被孟章老祖亲自接去培养心急了? 还是说,同属青龙一脉的五长老看自己这个半道插队的不爽,准备借刀杀人了? 不过二长老一脉也不容忽视啊,从绪降生起,他们就一直想着要把绪抢过去。金龙势力大不好明抢,如今看着绪更听自己话按捺不住了? 人数最多撑门面的金龙,人数一般却掌管财政大权的青龙,还有人数最少却代表龙族里子的烛龙。 全都是麻烦事,不过还是让七长老头疼去吧,现在的她只是一个罚期未满的囚徒罢了。不过账还是要记下的,冲着她来的无所谓。如果是冲着绪来的,伸几只爪子她就剁几只。 真当她不喜欢杀人就不会杀人是吧。 也不知道彭诏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龙族。真是不知好歹,浑身没有三斤铁,也敢在龙族这堆火里取栗子,以为所有人都像七长老那么好说话吗? 不过还是希望别打死了,弑父的名声怪难听的,虽然也不是不能接受。 孟随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祝绪很圆满的完成了她交代的任务。就是出拳重了那么一丢丢,她把彭诏扔给值守的时候,彭诏只剩下最后半口气,可怜到值守都没敢再打他一顿。 不是每个人都有祝绪这个魔王的底气,能把大宗长老当皮球打的。 而热爱玩耍的沈宿带着完成使命的林星去了汤谷。 “林星,看,这就是汤谷,每天太阳都会从这升起来!”沈宿指着看不到头的水面骄傲说道。 林星对汤谷不感兴趣,她记得自己以前待着的那个地方可是无时无刻都被众星朝拱的,比现在空空荡荡的汤谷好多了,而且汤谷太热了,不舒服。 不过她对主人很感兴趣,这是难得主人不在身边的时刻,可以问一问主人的过往。 她戳了戳沈宿:“沈宿,那个彭诏应该是主人的父亲吧,怎么主人那么不喜欢他,还让小龙君揍他。而且,主人和七长老的关系好像也不好。” 沈宿玩水的小脚丫突然停了下来,把腿抱到胸前,头搁到膝盖上:“主人不理他们才是正常的,要是我,我也不理他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宿眼珠子一转:“你答应我以后不在主人面前告我的状,我就告诉你。” 林星狐疑道:“你又干了坏事?”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林星拍了拍手:“好,我答应了。” 沈宿这才从虚空中抓出一根发带,贼兮兮地丢到了汤谷之中。 “你又去摘小龙君的发带了!小龙君知道了又要揍你了。” 沈宿得意道:“你不说我不说,主人不会知道就够了。绪那个笨蛋,现在还抓不住我呢。她啊,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哭着让主人给她买新的。” “你可真是了解。” “那是当然,我可是看着她们长大的。” 林星推了沈宿一把:“不是在夸你,快说。” 沈宿这揉着下巴,怀念地说道:“主人和绪是同母异父,这个你已经知道了。主人呢,就是刚刚那个男人和七长老的孩子。对外说得是感情不和,各奔东西。 不过我从化形起就待在龙族啦,听到的是七长老当初还没当上长老,出外办事时被那个男人三言两语哄住了,有了主人。 只不过龙族最重血脉,最次都是和各大妖族通婚,因为这样化龙的几率能大些。七长老办事的时限到了,不得不先行离开回族。后来生下主人还悄悄把主人送到了那个男人那,一直想着该如何说服族中,把他们父女接过来。 可惜七长老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不及心计智谋的百一,她这边还想着接人,主人却因为长大后体内血脉相冲,时不时会出现龙化的特征,风声很快传到了龙族的耳中。 第305章 龙族自然是不许有本族血脉流落在外的,哪怕只是和蝼蚁般的人族生下的子嗣。所以就用帮助那个男人当上执事长老为条件,把主人给带回来了。” 林星拳头都捏紧了:“主人,好惨。” 沈宿叹气:“更惨的还在后面呢。主人被带回来之后,七长老也崩溃了,她认定的爱情一文不值,所以迅速同意了族中给她安排的婚事,连带着对主人也不管不问。 主人本就因为身上的人族血脉在龙族处处受排挤,后来变成谁都可以欺负她,因为谁都知道七长老不会帮她出头。 后来绪出生了,他们不敢明着欺负主人了,怕把主人弄死了没人照顾绪,所以就常常在暗地里出手。 主人那时候还很弱,每次都被打得很惨,连伤药都要自己去药阁偷偷摸摸拿。对了,就那么一点伤药还会被克扣,龙族的小气死了。那时候我还在药阁玩,不止一次看到主人一边治伤一边揪下自己身上的龙鳞。” 林星喃喃道:“难怪主人恨极了自己身上的龙族血脉。” “这换谁谁不恨啊。不过因为绪,主人可以进族学读书,进药阁学炼丹了。林星你还记得上次撒的那个痒痒粉吗?” “记得啊,怎么了?” 沈宿得意洋洋道:“那就是主人刚学炼丹术的时候在自己身上试出来的。有了痒痒粉之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主人了。” 林星嘴角抽搐:“在自己身上试出来的?” 主人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沈宿笑得贼贼的:“我有偷偷帮忙啦。所以主人一直觉得不够劲,结果第一次用的时候就炸了窝,你是不知道那时候龙族的训练场有多热闹,挨打都要排着队。好在这算促进了龙族子弟打熬身体,主人才没被追责。”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时候主人才十岁。后来主人拿了族学第一名,得到了进入化龙池的机会,我就跟着主人啦。再后来,就只有主人欺负他们那群怂货的份,再没有谁敢在主人面前摆谱了。 虽然主人后来还是被他们排挤到了流影小世界,但我还是觉得在北斗门的主人最开心了,尤其是和楚摘星那个笨蛋在一起的时候,笑得比任何时间都多。” “是吗?”林星下意识问了一句,然后认真回忆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样。自从主人回了龙族,只会对小龙君笑了,还都是轻轻浅浅的,身上好像压了一副无形的担子。 “林星啊,我有点想楚摘星了。” “我看你是想楚摘星贿赂你的药灵石了。”林星嘴上怼了沈宿一句,不过动作却和沈宿变得一模一样,同样把脸搁在了膝盖上。 “诶,沈宿,我记得你说过龙族最迟要在四百岁之前成婚对吧?” “对啊。” “那你说到那时候楚摘星会不会来啊?” 沈宿一愣,然后使劲挥了挥小拳头:“她要是不来,我就去找她。嗯,带着绪去找她,揍她!” “好,也算我一个!” 两只小手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正在写字的孟随云心有所感,可停笔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让沈宿和林星达成一致。 希望不是被沈宿这个坏坯子带去做坏事了。 第陆章 隔天清晨, 特特起了个大早的楚摘星果然等到了期盼的一幕,燕羽觞以弹射起步的方式圆润离开了三娘的房间。 看到一直以袖遮面,企图掩耳盗铃的燕羽觞,楚摘星手中不停, 把剁碎的羊肉块均匀撒槽枥中, 看着喂养的虎鹫大口朵颐, 不停摸着它们身上犹如绸缎的皮毛, 揶揄道:“哟, 这不是昨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英雄燕羽觞吗?一夜不见,就不认得咱们啦?” 声音恰到好处, 和她一并喂虎鹫兽的糙汉和落荒而逃的燕羽觞都能听到。 以宋二为首的糙汉们个个都是喜气洋洋, 因为他们的老大不仅找到了归宿, 还是个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归宿。 燕羽觞的名头他们多少也有听过, 名门大派出身, 星榜列名名, 性格品行方面也无劣迹, 可谓是行走的黄金单身汉,移动的联姻好人选。 就算现在还差自家老大一截, 以后也是一定会追上来的。 谁能想到这位传闻中不假辞色的冷漠剑修居然被自家老大一鼓而下了, 还是自己送上门心甘情愿被打成了个猪头样。 可高兴归高兴, 宋二他们到底是以娘家人的身份自居的,总要摆点架子, 不想给燕羽觞多少好脸色,让燕羽觞觉得自家老大是好欺负的。 而多番努力之下取得的最好成果是他们如今只把笑容咧得和眉毛一边长, 没直接咧到耳根去。 楚摘星无声叹了几口气,这些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的糙汉啊, 果然靠不住,十几号人站一块都凑不出半点严肃。 这是娘家人应该应该给出的态度吗! 也就是燕羽觞脸皮薄,急着逃,没有主动上前,这才相安无事。换成楚摘星,定是拎着酒和这群人喝起来了。 没奈何,楚摘星只能自己上了。毕竟做完三娘那一锅羊肉汤是实打实下了肚,燕羽觞答应请的饭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所以还是先顾着今天的饭比较重要。 于是楚摘星仿照记忆中祝余那样,无比浮夸地来了声怪叫:“哟,这西域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蚊子,把燕羽觞你脸上叮了那么大个包?还怪红的。你不要急吧?要不要我拿点丹药给你活血化瘀?” 第306章 燕羽觞心中那个气啊,楚摘星这厮绝对是故意的!不就是昨天没问清楚原委就和她打了一架吗,这都已经赔上七顿饭了! 比被人攻击更可怕的是什么?是被数倍于己的人有配合的攻击。 赵恭啃着一根烀得烂熟的羊排施施然站到了楚摘星身边,很配合地当起了捧哏:“燕道友,我痴长你几岁,今日就教你一教。你以后要是想掩面出逃呢,最好穿广袖的衣裳,文武袖也凑合,箭袖着实是没法藏啊。” “就是嘛,顾头不顾腚,藏了眼睛就露了下巴,还不如大大方方给我们看呢。” 宋二他们也和四海会其余弟子在那起哄:“对啊,就是,给大伙看看又怎么了!” “看看又不掉块肉。” 燕羽觞现在是想把这两个可恶的家伙给活剐的心思都有了,她要是知道会这样,定会早起来一个时辰避开的。 可抱着茗卿睡觉也太舒服了。 “哦,赵恭,说说看,你还想教燕羽觞什么啊?” 慵懒的声音冷不丁从一旁传来,众人定睛去瞧时,正看着三娘斜倚在门上,风情万种。而且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就好像是得了甘霖浇灌的花朵,愈发娇艳。 三娘的出现立时扭转了燕羽觞的不良局面,众人不约而同闭嘴,生怕再迟一步就变成杀鸡儆猴里那只鸡。赵恭这个欺软怕硬的尤甚,已经不动声色往楚摘星身后挪了。 楚摘星却丝毫不惧,在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的眨眼传递讯息的时候,她在细细打量三娘,没想到还真让她看出些东西。 一直都穿齐胸长裙的三娘今天穿了一件交领长裙,把脖子给遮了个严严实实,不过行动间还是不经意露出些许蜿蜒的红痕。 看来,燕羽觞在三娘那比她想象中更有地位。 “楚摘星,你看什么呢!”见楚摘星一直在看意中人,燕羽觞急了,连楚摘星的全名都给叫上了。 楚摘星收回目光,冲着燕羽觞眨眨眼:“看你看的人啊。” 燕羽觞吃瘪了。她没有在不拼上性命的前提下赢过楚摘星的把握,至于嘴皮子,那就更没戏了。 她可以打包票,楚摘星比九成以上的剑修能说会道。并且如果有需要,这人还可以随时换上一张财修的嘴,把人说到抓狂。 就像刚才调笑自己那样。 简直是个怪胎。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用召唤大法了,燕羽觞委屈巴巴地看向三娘:“茗卿,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靠,燕羽觞好生不要脸。”观者心中无不冒出这个想法。 你那冷眼相对,目空一切的大宗嫡传弟子的派头丢哪里去了!怎么现在和打不赢就叫家长的小孩子一样。 三娘也是一愣,这人,居然会在人前撒娇了?这模样,比她昨晚磨着自己开门的时候还要可爱。 物以稀为贵,所以她把燕羽觞扯到怀中,好好揉搓了一顿,软语安慰她道:“他们那是羡慕你,你就大大方方让他们看,让他们羡慕去。” “那我能不能用灵力把脸上的淤肿给消了啊,真的好丑。” 三娘露出了一个极为明艳的笑,顺手把想逃跑的的燕羽觞给揪了回来,双手用力把她的脸的宽度拉到最大:“不准。这是你欠我的。等着它自己消下去,明白吗?要是敢动用灵力背着我消肿,哼哼……” 然后松手,关门。一系列动作极为顺畅迅速,成功让燕羽觞碰了一鼻子灰。 燕羽觞揉着差点被夹到的鼻子悻悻然转过了身,又看到楚摘星无声的朝着她说些什么。 她认了三遍才认出来,那分明是:“笨蛋,又被赶出来了吧!” 燕羽觞再也忍不了了,愤怒抽剑:“楚摘星,再来打一架吧!” ------------------------------------- 三个时辰后,把一切都收拾停当的三娘扯了扯燕羽觞:“好了,可以启程了。” 燕羽觞点了点头,然后朝着正在和赵恭说些什么的楚摘星喊道:“楚道友,我们可以出发了!” “好,我这就来!” 楚摘星站在飞梭的甲板上,看着沙暴过后已成一片冰原的沙漠,再一次感叹天地造化之神奇。而正在肆意燃烧的龙门客栈,用不断跃动蹿升的火苗让这片寂静冰原显现了罕见的活力。 楚摘星问想燕羽觞:“就这么一烧了之?” 燕羽觞心气也有些不平:“茗卿已经上报给了巡天司,但等那帮废物来处理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 现在魔族出现地越来越频繁,巡天司疲于奔命。搞不好这帮废物能一直不知道,我回去还得向宗门禀报一声,看看是不是让长老过来探查一番。 宋二他们护送赵恭成功后会直接东返来中土托庇于茗卿族下,这客栈留着已是无用。一砖一瓦都不能留给魔族,所以还是烧了干净。” “你好像对巡天司意见很大。” 燕羽觞摇头道:“你说得不对,不是我对巡天司意见大,是几乎所有修士都对巡天司意见大,哪怕大家都免不了进去一趟,骂它就是在骂自己。” 楚摘星奇道:“我记得巡天司是玉皇朝设立的,与俗世王朝相对,两者分管阴阳。吾辈修士进去是为了积功累德,减轻破境时的天道雷劫,怎么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了?” 燕羽觞脸上露出些愤慨的神色,旋即一摆手:“这话不好说,反正你以后多半也会进去历练,到时自然就知道了。对了,刚才赵恭把你拉过去说了些什么,我看他很不开心的样子。” 第307章 见燕羽觞无意回答有关巡天司的问题,转而问起自己来,楚摘星也顺水推舟转了话题:“他想让我与他签订人道气运之约。” 燕羽觞瞬间站直了身体,急切问道:“你没签吧?” 对于燕羽觞的关心。楚摘星心底涌过他一丝暖流,摇了摇头:“自然是没签的。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纵然有些交情也是泛泛。他突然和我说签订人道气运之约有多么好,我没把他当骗子打一顿都是好的,怎么可能答应他。” 燕羽觞这才放下了心,愤愤道:“我就知道,财修里就没一个不好不掉进钱眼里的。难怪他先前一直顺着你的话调侃我呢,原来是为这个。 幸好你机灵,不然就有得后悔了。赵恭也真是敢想,凭他的身份也敢来攀你。得亏没让我知道,不然我让他就地埋在沙里。” “我很好奇,这人道气运之约到底是什么,怎么发这么大火?我在下界时亦常有财修与人定约,可那是互惠互利之事啊。” 燕羽觞冷哼一声:“他那人道气运之约可与你们下界的定约不一样。打个比方来说就是你们下界的定约还是早期的钱庄,储户付出一部分代价给钱庄,钱庄妥善经营,待储户有需时连本带利还回。 可咱们上界的财修已经学精了,嫌弃这一套太慢,发明了人道气运之约这种新方法。这些财修与修士签订人道气运之约之后就会先投资一大笔东西给你,要钱有钱,要物有物,要人有人,全力资助定约的修士修行。 只是修士想还这笔投资的时候就没那么好还了。 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人都还不上这笔投资,最终只能沦为四海会的打手。但只要有一个人能还上,最少也是百倍利润,所以也一直有人玩。 这种约定堪称豪赌,四海会中能玩得起的也不多。以赵恭的身份家訾,应该只能供得起你一个。他鼻子倒是尖,挑中了你。” 楚摘星笑道:“我不过是一个下界来的乡巴佬,有什么身份可言?有利用价值对我来说还是荣幸呢。” 燕羽觞一反常态,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定定地看着楚摘星好一阵,这才轻轻说道:“放眼三千世界,也无一人敢说玄武大帝的传人是乡巴佬。” 楚摘星的身体瞬间紧绷。 “你紧张什么?别扣着剑格了,我知道你定有搏命的手段,但我未必会输于你,怎么说我也是正经八百的金丹修士。而且就算你杀得了我,茗卿她们还在船上呢,你连这艘船都下不去。” 燕羽觞松弛的态度令楚摘星不自觉平静下来,凝声道:“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一点破绽都没露,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既然我没有破绽,你还能看出来?” 天道好轮回,楚摘星也尝到了被人当傻子看是什么滋味,只听燕羽觞说道:“修为九境是修士们代代实践总结得出的,可剑道七境是玄武大帝一身开辟,君临天下后一言而绝的。 我也是个剑修,本宗传承更是从未断绝。楚道友,你到底是小瞧了我,还是看低了自己? 你是寂灭无生剑意可是直指天地本源的一等剑意,不是没底蕴的宗门能供出来的,哪怕你天纵奇才。 说实话,初次照面我没打赢你曾耿耿于怀,发觉你的路数和千年前那位前辈的很像才释然。” 楚摘星一边听着燕羽觞的话,一边疯狂腹诽:“这寂灭无生剑意还真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就是差点陷进去出不来。 而且玄武大帝传承又如何,几千年了还不是只有两个人与剑意有交集?大可不必这么夸,脸怪烧得慌的。 希望以后遇到的剑修不会象燕羽觞这么狂热,不然她这个玄武传人压力会相当大。” 燕羽觞一点都没察觉到楚摘星的异常,还在滔滔不绝说道:“而且你的身份瞒不了多久的。就算你当个散修,不拜入其他宗门继续修行。 但你这个人如锥处囊中,久必现之。你能瞒过赵恭那个糊涂蛋,但绝瞒不过那些爱才的宗门,他们会想尽办法把你招入宗门,届时你的身份根本瞒不住。 不过你放心,宗门之间那些龃龉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剑修只凭手中剑说话交友。你若不想此事外泄,那出得我口,入得你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楚摘星突然笑了出来,还越笑越大声。 燕羽觞满头雾水,自己有说错什么吗? “有什么好笑的?” 楚摘星半弯着腰,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急切地冲着准备取丹药的燕羽觞摇着:“没事,我没事。我只是觉得,燕羽觞你顶着这张脸和我说这么严肃的话,真的太好笑了……” 燕羽觞:??? 呆愣三息之后,燕羽觞果断抽剑。楚摘星,受死吧! 燕羽觞试图拆船的疯狂举动被三娘残忍镇压,不过问明事情原委的三娘很“善解人意”的允许燕羽觞先用灵力把脸恢复了原状。至于私底下燕羽觞又付出了什么代价,楚摘星就不知道了。 总而言之,恢复正常相貌的燕羽觞有心情和楚摘星科普更多事情了。 飞舟上一应杂事自有三娘和她带着的手下打理,这趟前往中土的旅途到后期燕羽觞基本是成天和楚摘星在甲板上谈天说地。 作为报酬,楚摘星亦将自己对剑道一途的理解尽数讲出,帮助燕羽觞启迪思路。 第308章 楚摘星在燕羽觞讲述的时候,将内容与前些日子从宋二他们那打听到的消息相互印证,发现大宗门的弟子优势太大了。 不仅消息渠道多,细节更丰富,而且准确度还更高。像宋二他们讲述时就总会说可能、也许、大概、差不离这种包含概率的词语,而燕羽觞话里从来就没有这种词,楚摘星问她事情的时候只有是的和不是两个词。 而且权势极重,一路行来楚摘星算是见识了真正的大宗子弟究竟是何等威风。 燕羽觞只要拿出代表身份的宗门玉牌,哪怕她们这艘飞舟上有几个人相关的留形画影石就在城门口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播放,守门官员也敢睁着眼睛说毫无问题,放她们的飞舟过去。 看样子先前那种韬光隐晦,隐秘查探的想法得抛掉了。如果要拜入宗门修习,就必须得拜入大宗,最好是顶尖的那种,不然可能日后查探魔族时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 “楚道友,楚道友,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楚摘星回神:“在听呢,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燕羽觞骂了一句:“你听了才有鬼。”这才继续说道,“刚才我在和你说你要是选择宗门的话,去哪几个比较适合。” 楚摘星抱拳告饶:“对对对,就是这个,望燕道友不吝赐教。” 燕羽觞放过了楚摘星:“以你的资质拜入哪个宗门都不难,不过我宗你还是不要来了。” “怎么,我去了你要打我?” 燕羽觞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是我。只是我宗内部一直有个传说,我宗供奉的勾陈大帝与玄武大帝有点隔阂,你来了应该是没好果子吃的。” 楚摘星敏锐注意到了燕羽觞的用词:“隔阂,多大的隔阂?” 燕羽觞稍稍想了一会,这才说道:“不大,见面就打的那种。据说性起的时候把凌霄宝殿的顶给掀了。” 楚摘星摩挲剑鞘的手直接呆住,好半天才找回意识说了一句:“这是不大的隔阂,你确定?” 燕羽觞还是保持着平静:“对啊,不大。他们好歹去昊天大帝那打的,也没调动手下兵马。真要是死仇,肯定调动兵马堵在各自天庭门口开战了。” 楚摘星: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成功说服了楚摘星,燕羽觞这才继续说道:“玉皇朝对什么都不在乎,但你现在的修为进去也只能打杂,就算打生打死积功换取功法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不如先加入宗门,争取登上三榜,以后也有靠山。 其实混元宗也挺不错的,没听说和玄武大帝有过隔膜,但这个宗门太邪门了。青华大帝剑药双绝,可他最骄傲,也是唯一一个徒弟,三坛海会大神居然是个体修,走以力证道的路子。而且到现在最引以为傲的炼丹术居然只传了一半下来,硬是被归一楼抢了风头。 三门里唯一能和你沾点边的就是武门,七十二阁是清源妙道真君和王灵官的道统,和玄武大帝瓜葛也不多,你若有意可以去试试。 至于四教,归一楼乱七八糟,四海会羸弱不堪,其他那些只会埋没了你。纯阳剑宗是最适合你的,他们那全是剑修。只要你学剑有天赋,绝对来者不拒。你的水平过去是亲传弟子起步。 不过入何宗门更看重的是各自缘法,你还年轻,可以都去看看再做决定。” 楚摘星咂摸了一下燕羽觞话里的意思,这是更推荐她去纯阳剑宗的意思啊。 好吧,那就先去纯阳剑宗看看。 然后楚摘星就被三娘直接扔下了飞舟。给出的理由是去纯阳剑宗和赤雷宗不顺路,不能让她继续搭顺风船了。 但看着三娘拉燕羽觞往船舱里走的热切劲,楚摘星觉得这理由不大对。 第柒章 楚摘星在乐安城中漫无目的闲逛, 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定天城。 不过所见的一切又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里并不是定天城。定天城绝大部分是安分守己的普通人,而此城中正好相反,除却还不能修炼的幼童, 泰半是修士。 不过七成以上都只在炼气期, 楚摘星放出神识略略探了一圈, 只感觉到七八个修为在筑基期的, 不过若论战力, 恐怕加起来还不够宋二一个人打,这是在历经生死之后的本能反应。 mmssc整理?????????????更多资源加入 看来此方中千世界和自己待过的流影小世界是差不多的。 师姐在信中对她说过大、中千世界因为有大宗门的进驻,环境大同小异, 至于小千世界则是放任自流, 任凭发展, 作为大、中千世界调整的参考。 如此看来流影小世界是一处非常成功的试验场, 只是不知道当初那种格局的形成有没有上界为遏制北斗门发展特意推波助澜的手在其中。 楚摘星感觉到已经消停了很久的右臂黑线又在隐隐发热了, 传达出享受的情绪。 楚摘星想了一圈, 最终把原因归结于换了个全新的环境。毕竟上界不仅灵气更充沛, 也更加热闹繁华。在乐安城一路闲逛过来楚摘星成功集齐了各家流派。 驾云巡视的官吏,手拿浮尘的道士, 带刀背剑的武者, 身着襕衫的学生, 披袈裟托净钵的僧侣,甚至还有妖族显露本体在做生意。 楚摘星就看见一间店铺门口趴着一只硕大的猫妖, 任由同族梳理身上如飞雪般掉落下的毛发,然后直接被收集起来制成了猫毛掸子。 第309章 看着店门口排起的长队, 好像还有点供不应求? 三娘是个讲究人,虽然把楚摘星给扔了下来, 但十分贴心的附赠了一张简易版的十七州地图和一块高品灵石,并在地图上标明了去各大宗门最经济快捷的传送方式,免得楚摘星初来乍到被坑了。 楚摘星打算等自己闲逛够了就去城中的传送阵,直接到纯阳剑宗去看看。 她接连打发了三个看出楚摘星是才从下界飞升而来,试图通过带路拿一笔报酬的小鬼头,然后猝不及防栽在了第四个小鬼头身上。 因为这个小鬼头给出的理由太多了。 “仙长,仙长,我看您背着剑,应该是一位剑仙吧。正好本州强宗一气阁正在举办一场剑修交流切磋会,头名可得一柄出自炼器名家张大师的上品仙器灵剑。 您就算自己用不上,转手卖给被人也是好大一笔灵石呢,能够修行许久。” 见楚摘星对拿剑换灵石并不感兴趣,却又没有直接赶他走,钟元搔了搔头,激动地继续说道:“还特别邀请了混元宗、七十二阁和纯阳剑宗的修士参加。 而且纯阳剑宗的叶落生也来了,他现在可是星榜七十七位,据说差一点就要悟出剑意了。仙师大人你可去观摩一二,说不定能有收获呢。 您人生地不熟的找起来多麻烦啊,只要一块下品灵石我就带您去,一块就行!” 然而楚摘星一直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钟元也慌了起来。可能赚到灵石的欣喜退却之后,涌上心头的便是无尽的恐惧。 天呐,他做了些什么,他居然在拦住了一位仙师还和她讨价还价!不是说除了披官衣的玉皇朝鬣狗,其他仙师大人都很好说话的吗?高兴了还会有赏赐。 无数的念头在他心中盘旋组合,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上冒出,蛰疼了他的眼睛。 他尝试着小步退后,给楚摘星让出路来:“不……不要灵石也可以的。啊……” 尖叫之后钟元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拦腰拎到了半空中。 然后就听到那位仙师爽朗的笑声:“公道的价格 ,我答应了。不过你走地慢,所以你指路,我带你走就好。” 为了维护治安,人族城池中除了巡视的玉皇朝修士,是禁止飞行的,不过各家都有各家的法门,赶起路来是不会有问题的,但肯携带凡人同行却一个也无。 原因无它,自重身份。 钟元不知道楚摘星是因为自下界而来还不懂规矩,还是从来就这么平易近人,一向灵光的大脑都打了结,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诶?” “怎么,不愿意指路?那这笔交易就算作废?” 楚摘星也是笑,她之所以肯开玩笑是觉得这个孩子很像当年的祝余,绞尽脑汁地争取每一块灵石。 不过这小孩到底不是祝余,不太经逗,稍稍一吓就要打退堂鼓,更别说和祝余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给根杆就敢往上爬。 好在胆子还是有几分胆子的,只愣怔了一会儿就大声答道:“愿意愿意,劳烦仙师大人您带着我了。” 钟元还从来没有体验过飞是什么感觉呢,哪怕是贴着地的。但现在仙师把他拎起来了,勉强也能算做是飞,他很满足。 真等楚摘星提起速来,他就只剩下一个感觉了,好快!半盏茶功夫就穿过了两条街,急得他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体统,连忙扯楚摘星的袖子说道:“仙师大人,仙师大人,慢些,飞过了!” “放心吧,没过。” 楚摘星的声音似乎带着魔力,安抚了急切的少年。 等楚摘星停下,钟元这才明白为什么仙师大人会说没错过。 眼前是三块一人高的石碑虚影,成“山”字型排列,其中最左侧那块石碑又要比最右侧的石碑稍矮几分。 这就是三榜,凡人族聚集大城,均有此榜。主体存于巡天司总部中,各城皆是虚影。 三榜者,为日月星三榜,相传为上古天庭的天道石碑碎片所化。因为是碎片,所以并无天道石碑自辨忠奸,惩恶擢善之能。 不过在众多大能集思广益改进之后有了新的功能,即自识一界英才,分定气运。 星榜为百岁以内金丹期修士,月榜为三百岁以内元婴期修士,日榜为千岁以内化神期修士。化神以上还有炼虚、合体、大乘、渡劫四个境界,不过化神之上已能称尊,开宗立派不在话下,因此不入三榜。 “仙师大人您是特意来看三榜的吗?”钟元的声音很轻,生怕打扰到了正在看榜的楚摘星。 “来都来了,不看看怪可惜的。”楚摘星一步迈出,已至石碑之前,浏览起那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文字,上有修士性命、年岁、以及所属宗门。 宗门籍册中可是无数次大书特书那位前辈曾经跻身三榜,整个宗门都与有荣焉。现在看来,也的确值得骄傲,盖因这榜单之上,一朝二宗占据半数以上,紧随其后的便是三门四教,又瓜分了几乎三成。 那位前辈当年拜入的不过是个小宗门,能与这些起跑线天生就高一截的人名列一处,可想而知其优异。 日榜和月榜对于现在的楚摘星来说还为时尚早,所以楚摘星只是扫了几眼就作罢,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星榜上,一个个看了过去。 从下往上看,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第310章 第五十二位,赤雷宗,燕羽觞,三十一岁。 突然感觉上星榜也不是件难事了。 钟元见楚摘星嘴角含笑,便凑趣道:“三榜之上只列位次,并不说明,仙师大人你若是想了解更多,四海会中有近百年来曾上榜之人生平,战绩的详细整合玉简。仙师大人您从下界而来,可以去买一份看看,以后遇到不至于手忙脚乱。” 楚摘星一愣:“还有这个卖?” 钟元拍了拍胸脯骄傲道:“当然啦,四海会那些仙师大人,除了师傅和亲娘不卖,什么都卖的。” “照你的意思,亲爹都能卖?” 钟元四处张望了一下,见附近无人才凑上前对楚摘星小声说道:“还真卖过,不过不是咱们这的,是另外一个中千世界的。” “那这个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本界四海会的仙师大人们卖出来的啊。” 楚摘星忍俊不禁,这四海会还是够可以的,她原以为元宝宗那些家伙就够奇葩了,没想到主宗更甚。 “那记录星榜中人详细资料的玉简要多少灵石?” 因为和楚摘星开了个玩笑,钟元没有那么拘谨了,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恭敬答道:“这个就说不好了。” “怎么会说不好呢?” “三榜中星榜是更替最为频繁的,所以四海会售卖的版本有许多,有目前在榜、十年内在榜、三十年在榜、五十年在榜和百年在榜五种,价格从低到高,仙师大人您没说要买哪种。” 楚摘星想了一会儿:“五十年应该就够了。”更远参考价值不大,没那个必要。 “五十年在榜的十块中品灵石就够了。” 这价格把楚摘星吓了一跳,十块中品灵石,难怪四海会这么富。 明明可以硬抢,还给一份玉简,真是太“善良”了。 楚摘星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四海会这羸弱的战力,若是某天大战起,很容易被当成粮仓的。 不过也只是想想,一朝二宗多少还是要脸的,应该干不出这种竭泽而渔的事情。 把三榜的名单全数记下之后,楚摘星正欲离开,忽然发现石碑的背面也有字。 同样有排位、宗门、姓名、年岁,不过比三榜多了一串数字,而且是在实时更新着,榜单末不断有人出现又消失。 没人和她说过有这种东西啊。 “钟元,这个又是什么?” 钟元闻声折返,顺着楚摘星手指的方向看去:“哦,这个啊,是功勋榜。我听说书的先生的,两千多年前魔族曾大举进攻过,被打退了。后来论功行赏的时候大家各执一词,玉皇朝的官老爷们干脆就动用了天道石碑定下功劳。 仙师大人您看最后的数字就是本界与魔族作战的修士们积下的功劳,一个修为境界同样只列前百名。听说这个榜单在前百位置待地愈久,以后破境就会越简单。 两榜之中有些人是共通的,不过数量不多。” “为何?” 钟元歪着脑袋,似乎在奇怪楚摘星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因为出身大宗的天才宗门自有手段帮他们抵挡破境时的天劫,就算要为了破境要积功累德,也会谋得个清闲的差事,不用在前线搏杀的,这太危险了。” “这世道,真是够混账的。”楚摘星骂完之后才发现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因为她自己就曾是大宗弟子,将来应该也会是。哪怕是无意,也是享受了这份好处。 不料钟元却说道:“其实他们已经很好了,玉皇那些……”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迅速闭了嘴,任楚摘星如何追问都不肯再说半个字了。 先是三娘和燕羽觞这种实力不俗的修士痛骂玉皇朝,又有钟元根本不修行的孩子对玉皇朝三缄其口,看来这个执三千世界正道牛耳者的玉皇朝问题比他想象中的大。 钟元不愿说,楚摘星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在钟元的带领下,楚摘星顺利到达了一气宗举办剑修交流会的地方。 一气宗借用了武馆的场所,只要是正式修行的剑修都可以入内观看,不过能看懂几分就要看个人的悟性与缘法了。 因为钟元在路上说自己跑出来带路是为了攒够去武门求学的费用,所以楚摘星直接用两块灵石为报酬,让他去四海会买了关于星榜的玉简后在门外等自己出来。 楚摘星进去之后看到一眼便看到了正中间那个大的不像话的擂台,用眼睛丈量了一下,是宗门中演武场的二十倍。 四周设有蒲团,是供来者坐下观看休息的,稍前一点的位置已经被抢光。当然最好的位置还是在楼上,围而观之怎么比得上居高临下一目了然呢? 楚摘星下意识向楼上望去,透过纱窗能隐约看到几个人影,想来就是此次的东道一气宗和特意被请来压场子的纯阳剑宗叶落生,当然,并不排除还有别的剑修天才受邀而来。 根据星榜上所写和钟元嘴里透露出的消息,叶落生今年才二十七岁,就已经突破至金丹期,并摸到了剑意的门槛。 也许自己应该和他打一架确定一下纯阳剑宗到底是不是个好去处。 手中剑似乎是觉察到了楚摘星的心意,欢快地震动起来。 楚摘星紧了紧手,把剑的躁动给摁了下去。随即轻声道:“再等一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311章 既是对剑说,又是对自己说。 楼上,正在与人交谈的英武男子忽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顾众人惊异的眼光,一把推开了窗朝下张望。 一气宗的长老着急道:“贤侄,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你说句话,老夫立刻就让他们去改。” 英武男子缓缓关上窗户笑道:“并无不妥当,只是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听说并无不妥当,老者这才松了一口气。掌门这回舍了老脸才把叶落生这位星榜有名的天才给请动了,又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举办这场剑修切磋交流大会。 目的就是为了给宗门扬名,在一流宗门中更进一步,好成为四教中的第五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坏了这件大事,就算掌门不责怪他,他都能羞愤得自己抹脖子了断。 只是叶落生被盯上? 就没听说过哪场比赛选手是冲着裁判来的。 可现在不仅出现了,瞧叶落生的模样,还是如临大敌。 十有八|九是叶落生自己招惹的人。 作为东道主,老者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要不然出了事丢脸的还是自己宗门。 可还未等他张口,叶落生就饮尽了杯中酒,提剑出门:“潘长老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这便去料理了。切磋照旧,我去去就回。” 潘姓长老眼睁睁看着叶落生扬长而去,追之不及,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句:“剑修果然都是群疯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去料理私事。 仅仅两刻钟后,楚摘星就陷入了深深的无聊之中。要不是面前堆着一大堆筹码,弥补上了她买玉简的亏空,她甚至要后悔自己来了这个地方。 中千世界的剑修整体水平的确要高出流影小世界许多,上台的剑修最次也有赤焰峰亲传弟子的水平,可最好的也只和临枫殿的段得志在伯仲之间。 而她一直等待的叶落生全程就没露面,连挑战都找不到机会。 总而言之一句话,没看头。 “买好离手,买好离手了啊!” 庄家还在大声吆喝催促着,赌桌上却无一人下注,楚摘星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 赌客们期盼,荷官则是央求。 这位小祖宗赌什么就中什么,押台上二百招之内就能定胜负就绝不会打到二百零一招。 要不是自家祖师就是财神爷,他都要怀疑这人在出老千了。 这要是赌客们都随着这位小祖宗一块下注,他今天可是铁定是要赔得裤衩子都没了。 楚摘星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筹码,在荷官千恩万谢的言语中全部抛了过去:“帮我换成灵石吧。” 祝余对她说过,小赢就行,赢多了容易被被人套麻袋打闷棍,有些财修很小气的。 叶落生不在就不在吧,就是多跑一趟纯阳剑宗的事,山不过来,她便去就山。 在众多赌客挽留的目光中,楚摘星拿着换好的灵石挤出了人群,然后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堵墙”。她只觉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连退了五七步才站稳。 顿时怒从心头起,一向只有她撞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撞她的。更何况她是看着路的,那人分明是故意往她这撞。 可撞她之人更惨,整个人连退了十几步都没站住,也不知是绊倒了谁的脚,往后一倒,墙立刻变成了球。 是的,就是球。因为一眼望去那人的肚子和肩膀一边宽,根本找不着腰在哪,后滚翻蜷缩在一块就是名副其实的肉球。 这下楚摘星没脾气了,因为没必要和一个糊涂蛋发脾气。 她上前欲要拉起那个肉球,却见那个肉球以惊人的速度弹了起来,抓着手中的罗盘猛看。 楚摘星被他的速度惊到,不由自主随着他的动作,然后发现那罗盘的指针——正对着自己。 肉球看看罗盘,再看看楚摘星,看看罗盘,又看看楚摘星,如此重复了四五次,把楚摘星看得心头发毛,拔腿欲走。 猛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并发出震天动地的嚎叫声:“不要走,不要走,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这一嗓子把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招过来了,楚摘星瞬间就不好了。 她才二十,除了师姐,对任何人都没有心思。这是从哪块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混蛋,在这给她演抛夫弃子这一出啊! 她到乐安城还不到两个时辰!仇都没来得及和人结呢! 燕羽觞,最好不是你这么无聊! 楚摘星的大脑第一次因除师姐之外的人宕机,眼看着这个肉球抱着她的腿只是嚎,又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好热闹的人已经舍了比赛前来看戏。 楚摘星的耐心终于耗尽,并掌做刀,狠狠击在了肉球的后颈上。 一掌击下,楚摘星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没打中!不,不是没打中。 她确定那一掌的确劈中了肉球的后颈,但那个手感不对。其实变成任何手感楚摘星都能接受,毕竟谁还没点防御法器,护体功法啊。 可她感觉到的偏偏是击中了空气…… 什么都没有。 非常麻烦的一个人。 肉球被楚摘星劈了一掌之后完好无损,只是跳开不抱着她的腿了,但脸上委屈之意更浓,白净的大脸上写满了控诉。 还捏着衣角委委屈屈细声说道:“人家辛辛苦苦找了你这么久,你就是这么对人家的吗?” 第312章 一众吃瓜群众立时用眼神谴责楚摘星,只有两个字:“渣女!” 楚摘星更是头大如斗,汗都要急出来了。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是理智还没有离家出走,不然楚摘星是真想把那个肉球锤成肉泥。 而且也来不及解释了,因为楚摘星已经听到了剑气的音爆之声。 是两个很强的剑修在交手,还在朝着这边来,声音都清晰可闻。 “叶落生,认输吧,你星榜上的位置就交给我,小爷一定坐得比你稳当!” “杜鹏鲲,你要是想坐我的位置,就堂堂正正打败我,耍嘴皮子可不算本事。”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叫嚷起来:“杜鹏鲲居然出关了,这下好,有乐子瞧了。” “星榜上没杜鹏鲲的名字啊,这人又是什么来路?” “我看你是练剑练傻了,整天只知道琢磨星榜。杜鹏鲲的名字你没听过,归一楼心妙剑的名头总听说过吧。” “就是与枯荣剑叶落生并称双杰的那个心妙剑?” 此人话音刚落,就有两声暴喝不分轩轾响起:“谁和他并称双杰!” “今日之后,世上就只有心妙剑了!” “好大的口气,杜鹏鲲,从小你就输得多,今天也不会例外!” 两人越打越起劲,从略微离地到皆御剑升空,视城中禁飞法令与无误。剑气纵横,惹得先前还在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做鸟兽散,只恨爹娘给少生了两条腿。 他们作为资深吃瓜群众,看惯大宗门弟子不按套路出牌,是有些保命经验在身上的。 这热闹马上就要打到眼前了,再看就是在赌命。 楚摘星却站在原地不动,就像退潮后孤零零流在沙滩上的石子,甚至还接了两道剑气放在手中把玩。 这两个也是半步剑意,感觉上像是一个枯荣剑意、一个随心剑意,都可列入二等本源剑意中。 不过都比燕羽觞要差,当然,这不是指剑意品级,而是指对领悟剑意的理解程度。 看了这两人楚摘星才明白为什么燕羽觞放着已经理解透彻的疾风剑意不突破,反而一直压着,一门心思想要悟出更高一级的风之剑意再寻求突破。 年轻后辈马不停蹄地追,总要有些本事在身上才能保住面子。 楚摘星看着两人不断交手,心中思忖着若是换做自己该如何应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两都不是她的对手。 因为寂灭无生剑意,更霸道。 寂灭无生剑意,涉及生死、阴阳、轮回,不仅是直指天地大道的一等剑意,还是最为霸道的那种,对上次一等的剑意可以说是摧枯拉朽。 这些人之所以能被楚摘星视为对手,纯粹是因为修为上的硬性差距。纯以剑意比拼,楚摘星能一个打俩不带喘气的。 至于突破至金丹期,因为楚摘星一直没想好自己该走的路是哪条,所以耽搁到了如今。 她感觉自己好像有许多选择,又好像一条都没有。 见楚摘星还在原地不动,肉球急了,上前想扛起楚摘星就走,嘴里还念叨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主岂可亲身犯险?” 楚摘星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直接一脚飞出把他又踹回了滚地葫芦姿态,抬头望向了天边某处。 数息之后,一把长剑分开天幕,以不可阻拦的姿态强势插入战局之中。 紧随其后的是饱含怒意的女声:“杜鹏鲲、叶落生,你两要打就给我滚出乐安城,真当我是死人吗!” 肉球大喜过望,朝着天上大叫道:“赵师姐,快来啊,这两人要拆城了!” 自天边而来的长剑准确分开了正在打斗的二人,两人均停手朝此处望来,其中那面相桀骜之人惊讶道:“死胖子,你怎么也在这?” 肉球站起来双手叉腰,姑且算做是腰吧,愤怒说道:“杜鹏鲲,都和你说多少次了,可以叫我胖子,但不能叫我死胖子!你不是要打架!” 虽然浑身尘土很狼狈,但那身板看起来还很有那么回事的。 被肉球当面下了战书的杜鹏鲲闻言捧腹大笑:“死胖子,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要和我打。好啊,划个道出来,我接着,希望你到时候别又只躲。” 肉球闻言直接蹿到楚摘星面前,得意洋洋道:“哼,我现在可是有老大的人,你可吓不着我了。” “她是你老大?” “袁则你居然认了老大?” “你叫我什么?”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楚摘星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握着剑的手都紧了三分。 杜鹏鲲终于分了点注意力给一直安静站着的楚摘星身上。 不看过去还好,一看过去就再也移不开眼了,两人对视中属于剑修之间的敌意在急剧升腾。 叶落生头一个意识到了不对劲,大喝道:“杜鹏鲲,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替死胖子试一试他认的这个老大有多少本事。” 旋即一剑刺出,剑气如水银泻地,浩浩荡荡压了过来。 按楚摘星过往的性子,能不打的架就没不打,太耗精力,可偏偏她现在处在火头上。 当即拔剑出鞘,重重斩下。 疯狗乱咬人是吧?那就崩碎你的牙! 平平无奇的招式,但因为使用的人不同,威力也就不可同日而语。 第313章 杜鹏鲲只是想教训一下楚摘星,并没有出全力,本就不敌还轻敌的下场就是双方剑气方一接触,杜鹏鲲的就四散而逃,楚摘星的漆黑剑气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他的面门。 好在楚摘星修为有限,也不紧随着攻击,杜鹏鲲又接连出了三剑才勉强把她释放出的剑气中和。 原本的不屑改为惊异,然后变成狂热的战意:“你的确是好本事,能当死胖子的老大,与我打一场如何?” 叶落生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很好奇本界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位人物,会是哪个散修培养的呢? 心里想着等杜鹏鲲探明了此人的来路,他也定要去讨教两招。 然后这心思就歇了。 因为杜鹏鲲已经被一个面容姣好,身量不高的女子给直接打趴了,嘴里只能哼哼的声音。 “杜鹏鲲,你还要和人打?你是真以为我死了啊。”女子脸上笑吟吟的,浑身却嗖嗖往外冒着寒气。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直接举起剑鞘把人给砸晕,随手扔给了后面跟着的人。 叶落生刚想溜,被一句话就给拉了回来:“叶落生你也别走,免得我到时候去寻你,你说是吧。” 对上混元宗这位,叶落生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当即苦着脸应了。 肉球袁则却显得很高兴,想凑上去套个近乎得到了和杜鹏鲲一样的待遇,被拍趴下。 女子径直来到了楚摘星面前,温声问道:“敢问道友师承何人?在何处修行?” 楚摘星明白,这是来盘道了。该老实的时候还是要老实的,当即恭敬答道:“在下楚摘星,从下界而来,尚未拜入宗门。” 女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让楚摘星不敢直视,手也被死死拉住。 “那道友可愿入我混元宗?我这就给师傅写信。” 宗门现在就是缺一个金丹期的剑修。别宗都有,就他们没有,实在是太没面子。 围观之人莫不惊叹。好家伙,今天没白来,这热闹够大的,临了还能看见混元宗这么急切的抢人。 这下面的小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拽了,居然有本事和他们上界的天才一较高下。 楚摘星在女子渴盼的眼神中想了一会儿,郑重道:“请道友再与我对一剑,我方能做决定。” 叶落生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没听错吧,这人居然想和赵师姐对剑,赵师姐可是月榜二十八位。 谁给她的勇气? 赵麓也是一愣,不过她生性疏阔,不拘小节,很爽快的答应了楚摘星的请求,而且她也对楚摘星那能逼得杜鹏鲲手忙脚乱的剑意很感兴趣。 杜鹏鲲的本事她知道,年轻一辈中敢说稳胜他的可不多。 “那我们只对剑意,不论其余。” “好。” 议定之后两人各在指尖凝出一丝剑意,操纵着碰上那一瞬间,楚摘星就下定了决心。 去混元宗。那,与她道同。 第捌章 \"老大, 老大,你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啊!\" 楚摘星刻意加快的步伐还是没能甩掉背后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即便在某段时间甩掉了,那个声音也会很快出现, 顶多是喘得更厉害点。 楚摘星觉得自己的耐心即将再一次被耗尽, 满腔的怒火只需一个极小的缺口就能全数喷发出来。 她想不通那个肉球一见面就死乞白赖的要认自己当老大, 还是一厢情愿, 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她意见的那种。 但她生平最反感的就是别人越俎代庖替她做决定, 当然,师姐是例外。可那肉球算哪根葱啊,说好听点叫一面之缘, 说难听点叫死皮赖脸黏上来的狗皮膏药。 楚摘星原想着刚来上界, 立足未稳, 不宜惹麻烦结仇, 惹不起总躲得起。如今看来连躲都躲不掉, 那就没必要躲了。 刚刚对杜鹏鲲没用出来的手段, 就全交给那个肉球吧。 长剑久未鸣, 今日请试锋。 一念及此,楚摘星当即朝同行的赵麓稽首道:“赵道友, 今日俗事缠身, 恐不能随同赴宴了, 望乞谅解则个。” 赵麓在第一次听到袁则声音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今天是绝对无法和楚摘星单独吃个饭了。不过楚摘星这个受邀的没提出来,她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同楚摘星在这城中兜圈子。 如今看到楚摘星终于认清了现实,主动请辞, 当即也是就坡下驴,还礼道:“那我也就不打扰楚道友你了, 只盼我能早日叫楚道友你一声师妹。” “一定。” 见楚摘星上下两排牙齿不断亲密接触,赵麓还是好言劝道:“袁则在大事上从不胡来,他认你做老大绝对有他的道理,楚道友不妨听听他的说辞。 你若是信得过我,那就切记,无论他说出的理由你认为有多么荒谬,也不要轻易得罪他。咳,就算要打,动静也请小些。这闹大了,我也是很难做的。” 楚摘星没有回答,因为她正试图在赵麓的眼中找出更多的讯息,结果一无所获。不过她能确定一件事,赵麓对她说的是真心话,但隐瞒了关键信息。 要是师姐在就好了,师姐一定会把知道的所有消息毫无保留告诉她。才不会像这样说一截留一截,吊她的胃口,干扰她的判断。 赵麓觉察到了楚摘星些微的不满,但只一笑了之,权当没有发生。 真不是她故意藏着掖着,不给楚摘星透底。实在是袁则他们宗门修炼的功法麻烦地紧,说太多搞不好就会招雷劈。 第314章 她是生性疏阔,有任侠之风,但不是想被雷劈的冤种。 赵麓相信等袁则说服了楚道友,自己现在这点与楚道友的小矛盾定能烟消云散。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赵麓带着手下继续巡城 ,楚摘星则是找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守株待兔。 赵麓带着的人都是与她关心极为亲厚的混元宗弟子,所以顾忌也少,因此她与楚摘星分开不久,就有人出言问道:“师姐,那楚摘星天赋极佳,亦是宗门急需的人才,难得她对咱们宗门还有好感,剑道大会可就在这几年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是想问我现在正是拉拢她的好时机,正该把袁则那个胖子教训一顿给她出气,怎么还要偏偏把她往外面推是吗?” 赵麓截断了那个出声弟子的话,并在不少弟子脸上看到了赞同的神色。少有几个没有明显表示的也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看样子是在等着她的解释。 “如果我说让袁则如愿当了她的小弟,就是对她最大的拉拢,你们信吗?”左右都是自己的心腹,是她在宗内的班底,所以赵麓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可惜,效果不佳。 虽然没有一片哗然,但众人眼中的怀疑根本掩饰不住。 “头,你莫不是在消遣我们吧?”赵麓确定自己从手下的眼中读出了这个意思。 赵麓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自己的班底透露一点消息。 袁则这个胖子既然这次如此高调的出现认了老大,想必是打定主意要登场了。再瞒下去意义不大,以后万一惹到反而不美。 宗门籍册记载,观楼派的传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只是不知这楚摘星身上有何秘辛,能让一直端着的观楼派传人如此不顾形象。不过观楼派这一代的传人袁则,赵麓敲了敲头思索了一阵,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这家伙的名字自从出现在宗门情报中,干的事情就没一件符合观楼派传人既有形象的。 赵麓皱眉思索的时候,周围之人都屏气凝神,生怕打扰到了她,直到她把事情给想完了,这才看到周围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 “你们可知袁则拜入何宗何派?”赵麓不答反问,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这人……”只一个问题就让赵麓手下这伙精兵强将抓耳挠腮。 他们现在巡天司中挂职,巡城是日常,多能看见袁则这个体格魁梧,面容白净,但修为不低的胖子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巷馆子吃到广受好评的大酒楼。 除了吃饭,就是拨弄手里那个罗盘。 不过他手里的罗盘从来就没给过他面子,不是就是飞快乱转之后回到原地,于是这胖子在受挫之后又会找家馆子继续吃饭。 如此往复循环,日复一日,也就是袁则接受询问时思路清晰,对答流畅,且从未做出什么逾矩犯法之事,他们才没把这个看起来就很可疑的家伙给抓进大牢。 这种看上去就不靠谱的家伙,怎么想都不会是名门大宗的弟子。 可偏偏这个家伙还不仅与赵师姐很熟的样子,还敢和杜鹏鲲对骂,且听话里的意思,两人还不止打过一次。 要是只有赵师姐,他们也不会多想。毕竟赵师姐交游广阔,性子又好,袁则那胖子极有可能是找了门路见过一面装熟。 但再加上一个杜鹏鲲就不一样了,那家伙可是出了名的眼睛长在额角上,没点分量他是连话都不屑于说的。 就凭这,袁则那胖子的身份也简单不了。 于是就有曾经盘查过袁则的人绞尽脑汁的想袁则当初到底是怎么自表身份的,却惊讶地发现,除了名字,他们什么也想不起来。 赵麓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们的反应,微微一笑:“想不起来是吧?想不起来就对了。” 见赵麓不似生气,于是有弟子小心翼翼问道:“那,赵师姐他是?” “他是观楼派的弟子。是不是没有听过这个宗门啊?” 众人齐齐点头。虽然从没听过,但赵师姐说得这么郑重,那就绝对很厉害。 “观楼派是四教之一。”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个消息还是把众人惊得不轻。开什么玩笑,四教不是从来只有三个吗? 这可是他们从小到大接受的常识!这么些年多少宗门为了争第四个名额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合着位置一直没空出来?那观楼派坐着位置,怎么不见发声呢? 赵麓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用剑柄拍了一个距离自己最近弟子的肩膀:“别这么看着我,四教要是只有三教,早就改名了。就算不改名,也会有别的宗门补上这个不足之数的。” 其他弟子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机灵,很快就摆脱了震惊的情绪,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赵师姐,您的意思是,观楼派一直是四教之一。 不过咱们一直没有听过这个宗门的名字,就算听过了也会忘,这是有什么原因吗?” 话音未落,就见晴空中忽降下一道雷霆来,欲要落在打算开口的赵麓身上。 赵麓举手,把雷霆稳稳接住。脸上很快涌上一丝潮红,被她迅速给她压了下去。 赵麓握紧了手背在了腰后,声音不见起伏:“这就是原因。” “观楼派是司命星君的道统,趋吉避凶,预知天机,凡有言,必中。他们被遗忘,只是因为他们不想被人知道。” 第315章 有弟子咋舌道:“屏蔽天机?那么多弟子,这花的代价不得海了去了?” 赵麓的声音幽幽传来:“观楼派一脉单传,加上杂役都不到十个人,对他们来说这点代价只是九牛一毛。” “这样都是四教之一?” 这下大伙更吃惊了,别说是一朝二宗三门这种弟子以十万计的超大型宗门了,就是夫子教书、武馆收徒,人数也比观楼派多个三四倍。 看来观楼派的确很不好惹,居然敢走精英化的路子。虽然还不知道袁则到底强在何处,但以后不招惹是没错的。 赵麓猜到了自己手下这些人在想什么,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还有些事情她无权告知下面的人。 照她的意思,观楼派的弟子人数越少越好。 毕竟其宗名是取自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句话啊。 观楼派的传人一旦不隐于暗中观世事变幻,就表示这世道要乱了,他们得出世修正。 观楼派传人上一次现身还是两千多年前魔族大举进攻…… 希望袁则这次也是胡闹,不过还是先把消息传回宗门,天塌了自有高个的顶着,她把手头上的事做好就行。 往好处想,说不定宗门早就知道并有准备了。 待手底下的人讨论的差不多,赵麓手往下压了压,止住了剩下的议论,肃容道:“这些事你们知道就行,勿要外传,否则这天雷可是长了眼睛。以后只用对袁则客气些,旁的不用管,明白了吗?” 她手底下的人都不蠢,当即齐齐躬身应是。 ------------------------------------- 赵麓手底下的人还在猜测袁则有多难缠的时候,楚摘星已经亲身领教到了。 这人,抓不住。 明明那么大个块头,却比沙鼠要灵活地多,楚摘星连放出八把气剑都无法钉住他。 不仅无法钉住,袁则那个胖子还有余力大喊大叫:“老大,老大,你听我解释啊!别动手嘛。” 楚摘星现在听不得有人叫她老大。 陈茹姐姐连盒都不到一斤重,祝余道途尽毁。当初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去做那件危险的事情,可偏偏是她们两个接了。 她曾经问过祝余为什么要接,祝余的回答很简单。 不堕宗门之威,不丢老大你的脸。 宗门亲传弟子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班底和拥趸,而那是一场向死而生的厮杀,须亲近人冲锋在前以励气。 楚摘星不知道自己今后会遇到什么,但那样的事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太疼,比伤在自己身上要疼百倍。 无论如何,她一身担之。 八把气剑不是楚摘星的极限,却是不闹出大动静下的极限。她答应过赵麓,也不想失约。 眼见这种法子是抓不住袁则这个灵活的胖子了,楚摘星干脆收了一切攻击手段,不丁不八站在原地。 袁则大喜,他认得这位老大总算和气了点,不是一味喊打喊杀了。刚想过去心中又忽地冒出一股危险感来,令他下意识止步。不过再看过去,那位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危险感也荡然无存。 天机莫测,他们这一派的人多少有些神经质,习惯将一切不确定都扼杀在萌芽状态。袁则又掐算了一番,得到的确无事的结果,这才蹑手蹑脚朝着楚摘星走过去。 再怎么出事,他也有星斗步,逃跑总是不成问题的。 可他恰恰忘了,他愿意主动接触楚摘星的原因就是天机在她身上是混沌不明的。 死亡与新生交织,善良与邪恶共存。 倏忽一念,天壤之别。 楚摘星看似盯着袁则,实则看着袁则的腿。这才发现袁则的步法极其精妙高绝,隐含多重变化不说,似乎还包藏天地至理。 她在神魂补全之后也断断续续看了《易》这种卜书,但也仅限于记住和初步理解,还没有据此做出准确判断的能力。 不过不要紧,她极少依据书做出判断。对她来说,还是与生俱来的直觉和在生死之间游走的经验更靠谱。 “十步、九步、八步……” 楚摘星默默丈量两人之间的距离。 七步之外,她可能需要六十四剑齐出star徰王里?才能封住此人所有退路。但七步之内,漫天神佛都得避她一头。 兔起鹘落,迅若奔雷。 袁则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摔得七荤八素,胸口多了一只死死踩住他的脚,脖颈边是一把寒光逼人的宝剑。 楚摘星是把赵麓建议听进去了的,但袁则太烦,把她给惹火了。所以下手是一点都没容情,袁则感觉自己肋骨起码被踩断了三根,喘气都带着血腥味。 委屈再一次爬上了白净的面庞。 在宗门的时候师傅天天和他说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但没人告诉他会这么疼啊,除了师傅还没人能打中他呢。 “老大……” “不要叫我老大。”楚摘星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脚上又多了三分力,成功让袁则把委屈给憋了回去。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不介意城外乱葬岗多一个坟包。” 袁则冷汗都冒了出来。祖师爷诶,弟子这辈子还没遇到灾劫,头一回遇到得到就是生死劫,这也太刺激了吧。 第316章 虽然认这种人当老大一定不吃亏。 之后的一切问答都很顺利,楚摘星虽然没有听过观楼派这个宗门,却也没有直言指出。 直到她问到袁则为什么要锲而不舍的跟着她,袁则这才支支吾吾起来。 “能不能不说啊?” “不行。”楚摘星把剑又往地里扎了几寸,威胁之意明显。 袁则想了半晌,最终妥协了。 被雷劈总比没命好。师门攒了那多年的功德,他败败家也不要紧的。 于是楚摘星看着袁则一边被雷蛇缠绕,一边若无其事的讲述:“我观楼派世以梳理观察天机为业,我的命数正应在你身上。我今后如何是吃山珍海味还是食不果腹,就全看你了。” 更多的袁则没敢说,不仅是因为还没算出来,还因为这是真的会被劈死的。而且一旦说出来,天机就会再变,到时候就得费更大的劲去寻找梳理不说,结果也会比朝着未知滑落,更加难以预估。 “应在我身上,这是何意?” 楚摘星听过命数一说,楚国就常有贵族子弟打小就找好了替身,送到巫祝那去修行,据说能替原主挡下灾劫。替身并不是随便找的,必须是巫祝卜筮后得到的命数相应之人。 但袁则话中的意思应该不是这个,楚摘星感觉这个命数相应,更像是袁则的荣辱祸福皆系于自己一身。 很荒谬,但袁则切实将这个意思传达给了楚摘星。 “我自小被师傅带回山修行,一年前师傅把我打下了山,说我此生需去辅佐一个顶聚六气之人。” 一道足有小儿手臂粗的雷直直劈了下来,吓得楚摘星赶紧收了脚,而硬扛了这一下的袁则除了发髻炸开,脸黑如锅底,一点伤都没有。 为他的话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能扛雷不死的和信口雌黄这四个字不沾边。 楚摘星收回了剑,头一次好声好气问道:“顶聚六气是什么意思?” 袁则都快哭出来了,他这位命中注定的老大总算换了张好脸和他说话了:“凡生灵,皆有气运。气运强者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吾辈修士修行其实也是在争气运。 除却先天定数,还有多重方法积攒气运,手段正者行善事积功德,心不正者便使阴损之术,夺人气运强行续接。不过无论如何,一次望气只能见一种气运。” 袁则缓了缓,从乾坤袋中摸出丹药囫囵吞了下去,又继续说道:“气运分六色,黑白青红紫金。黑色代表有灾劫加身,有早夭命亡之忧。白色为普通人,虽历坎坷但不暴卒,无地狱受刑之苦。 青色富贵,无病无灾至老,于凡间可有官运。红色气运就有了进入修行界的基础,在凡间也能混个三品官当。但若想有所得,便须得紫色气运,在凡间权重一方,在修行界呼风唤雨,我们这些所谓的天才就是紫色气运。 至于金色气运,那是真正的顶尖气运,在凡界为帝王,一言九鼎,莫敢不从。在修行界则可为一方巨擘,生杀予夺,群雄膺服。” 庞大信息量的灌入让楚摘星脑子一时间也有些转不过来,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你是说,我顶上六气齐聚?这怎么可能!” 袁则被质疑了专业性,口气难得硬起来:“我打小就学这个,师父说我是近万年来天赋最好的,更何况我还指着你呢,我能骗你? 当初师父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在这苦找了一年多,还不是把你给找到了。” 见楚摘星眉心都蹙成了一个“川”字,但就是不肯信,袁则干脆来了个眼见为实,拿出罗盘转了转,笃定说道:“你现在不信也没关系,不过跟着你来的那个小子碰上麻烦了,你去看过之后咱们再谈这事如何?” 跟着自己来的那个小孩?糟糕,怎么把钟元给忘了! 楚摘星身形瞬间消失。 袁则掐指算了算,认命跟了上去。他算是看明白了,认个老大比完成师傅的布置的课业要难得多。 第玖章 钟元的确遇到了麻烦, 而且麻烦还不小。 他遇到了几个玉皇朝的小吏。准确来说,是他自打进了四海阁就被盯上了,现在一气宗举办的剑修切磋会早就散场,门前冷落车马稀。 钟元这只肥羊落了单, 自然就有嗅着气味的鬣狗围上来。 把他身上那枚玉简抢回去再卖给四海阁还有八块中品灵石呢, 平均分到每个人手上都有二百块下品灵石。更何况他们已经从守城门的兄弟那打听到了, 给钟元灵石让他跑腿的是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 能眼都不眨的拿出这笔灵石给一个初次见面带路的小孩去买玉简 , 绝对是个身家丰厚的主。要是这散修识趣, 任他们劫了钟元还好。若是不识趣,少不得让其他弟兄配合让放她点血了。 比他们修为高又如何?就凭他们身上这身衣服,是龙得卧着, 是虎得趴着。 钟元惊惧地吞着口水, 一张小脸煞白, 不过手死死攥着前襟, 颤声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仙师……仙师大人马上就会回来的, 你们不要乱来!” 他被逼入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中, 踩到了一颗细小的石子, 脚下一滑,狠狠跌坐在地, 只能努力挪着腿, 试图拉远与这些人的距离。 直到坚硬冰凉的感觉从背后传来, 钟元知道,他这是抵着墙了。 第317章 “小兔崽子, 你跑啊,再跑啊, 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你的仙师大人,是不会来的。”其中一人凶狠的笑着, 眼中尽是贪婪,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就去揪钟元。 没有任何意外,钟元被抓住了。只能徒劳的挣扎,看着眼前那玄黄色的精美花纹逐渐晕成一块。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可这身衣服他太熟悉了。就是穿着这种衣服的人,三年前闯入他家抓走了爹,说是城中修筑城墙缺劳力。 可三个月后只有一尊棺椁回来了。不仅没有拿到任何爹上工报酬,反而为了安葬爹倾尽家财,从中人之家直接变为赤贫。 后来听巷口说书的先生说,按律他爹那次是不用去的,因为三年前爹已经服过了劳役。可谁叫那些富户给得起代役钱呢,所以只能是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黔首承担一切。 带他出来做带路活计的兄长也说过了,遇到穿这身衣服的人要绕着走。因为流水的仙师大人,铁打的胥吏老爷。 这些胥吏修为都不高,没一个能成功筑基,但背景均十分深厚,个个身后都藏着仙师大人都不好动的大佬。 如果真的避不开,那就自认倒霉,花灵石保平安一条路,千万不要上告。 因为即便鸿运通天侥幸有仙师大人替他做了主,但仙师大人的任期一到是要离开的,而扎根于此的胥吏老爷们有无数种方式弄死他们这种升斗小民。 钟元恨极了这身衣裳,也怕极了这身衣裳。 理智告诉他,自己该交出一切保平安,但情感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那位给他灵石跑腿的仙师大人是好人,他感觉自己就算把玉简丢了,说明原委后那位仙师大人也不会怪罪他。可还有两天就要交房租了,自己身上这三块作为报酬的下品灵石正好能补上房租的窟窿。 他这几天拼了命的在找活,总算碰到了好心大方的仙师大人才时来运转。 现在一家人住的地方已经很不像样了,要是再被赶出去住到城外那个既无防御法阵,仙师大人也少去消灾解难的地方,娘和妹妹一定是撑不了多久的。 钟元也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勇气,一口咬在了那只抓住他的手上。 “呀!”那人吃痛,一张脸扭曲起来,当即狠狠一甩手,把钟元给扔了出去。 出乎意料,钟元没有感觉到疼。扭头一看,是仙师大人! 仙师大人终于回来了!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钟元心中大定。 “小兔崽子……”被咬之人气急,喝骂脱口而出,却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巷口站着的那个修长身影。 心中闪过明悟,这应该就是给那个小兔崽子灵石去买玉简的散修了,下意识看了过去。 只见手提长剑,目光冰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而且视线扫过他们时,身上寒毛自发炸了起来。 这人是见过血的,而且手中握着的性命不少。 他们虽然都是关系户,但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也曾押运物资去过前线,那些斩杀魔族无算的修士身上就有和此人一般无二的气息。 但这种生理性的恐惧只持续了一瞬,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贪婪与喜意。试问有什么修士会比在前线搏杀的更富有,比无门无派的散修更好炮制的呢。 手中长剑的剑鞘没有任何装饰雕刻,十分简单朴素,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腰间除了乾坤袋,连个吊坠都没有,典型把所有灵石都花在了修炼上的散修。 期盼已久的大肥羊总算露面,这一套都是干熟了的,所以无需任何人指挥,四人自发按刀迎了上去。 心里想着这人只要敢还手,他们就立刻拉响信号弹,以此人暴力拒绝盘查为由抓入犴狱。至于逃,那就更简单了,要不是做贼心虚,你怎么会逃! 只要进了犴狱,是搓扁还是揉圆,不都是他们说了算吗?说不得到时候还要“勉为其难”的收下这人亲友送来的孝敬呢。 楚摘星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抱着钟元,摸了摸他的头,安抚着惊魂未定的他。 同时也在心中思考着要不要动手。对于这帮人想宰她一笔的心思洞若观火,也很不齿他们的作为。 不过还是那句话,现在不宜惹事。 赵麓对她抱有莫大的善意不假,但玉皇朝毕竟是天下共主,一下往她面前扔四具有官身的尸体着实是过分了些。 一个弄不好,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楚摘星思忖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不动手。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现在是见识到玉皇朝里面这些小鬼有多胆大包天了,难怪无论是燕羽觞这种天才修士还是钟元这种普通人,一提起玉皇朝就是大摇其头。 楚摘星只打算一走了之,然后去赵麓那溜达一圈,让这些人知道自己不是没根底的,不再找麻烦。 但她明显低估了这些人的愚蠢与莽撞。 在钟元的尖叫声中,楚摘星侧身避开了一把朝她面门劈来的刀。她控制了力道,所以人只是高高飞了出去,并不会伤多重。 只是这人挨了打反而面露喜色,令楚摘星心中咯噔一下,大感不妙。当见到那个被打的人摸出一个细长的筒状物体后,她瞬间明白了这个人想做什么。 只是这个距离,来不及了, 原以为是逃不过这一遭了,没想到凭空出现一双大手摁在了欲要拉引线的手上。 第318章 随后醇厚的男声传入耳中:“你这信炮拉不得。” 眼见到嘴的鸭子要被放走,那人哪里肯依,手一抖欲要把那只手给挣开:“去你娘的,撒开!” “你居然骂我娘!”袁则脸上出现了与他气质极为不相称的戾色,当即再不容情,手如同铁钳般捉住了此人的双手。 楚摘星很快听到了杀猪般的惨嚎声,耸了耸肩,温声对着正在看稀奇的钟元说道:“把耳朵捂上。” 钟元乖乖照做,然后楚摘星又把他的眼睛给遮住了。 因为袁则的手法实在是过于粗糙,哪有敲落人一口牙还会把血给喷出来的啊,会吓坏小孩子的。 此时的楚摘星浑然忘却了她自己当初当刽子手的时候也才十岁出头,和现在的钟元差不多大。 那厢袁则收了拳,用衣袖嫌弃的擦了擦溅到衣服上血污,紧接着冷声说道:“这是你出言不逊的教训。” 然后把几颗飞溅出来的牙齿强行塞回那人的口中:“好好含着,等会去找个好点的医士,说不定还能安回去。” 那人吃了打,哪里敢违拗他,把嘴巴闭得天紧,任血水从唇角流出,喉中呜呜连声,不住点头。 袁则这才长吐出一口气,像是稳住了情绪,像丢垃圾一样把那人抛下,临走时还在那人绝望的眼神中把信炮给踩瘪了。 然后走到那个看服色是领头之人的面前,好整以暇掏出一个玉牌递了过去:“你们动了我朋友,我打他一顿,咱们算是扯平了。没意见吧?” 领头之人强行抑制住了手抖,往玉牌中注入了一道灵力,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玄黄光芒。 有个屁意见啊,他敢有意见吗?这玉牌上的身份可是他得越三层才能够着的存在。当即是垂头低目,看都不敢看袁则。 要命,怎么出来捞个外快怎么能遇上这种神仙。这下老五别说是报仇了,恐怕还要散尽家财去求原宥。 好在这尊大神紧接着又说道:“我们这次下界时顺路来办点私事,与你们无关,但你们要是说了出去……” “小人明白,明白。这个兄弟是今天中午吃醉了酒,不小心摔的,与尊使无关,小人等从来就没有见过尊使您!” “明白就好。”袁则倨傲的拿回玉牌,冲着楚摘星说道。“老大,解决了,咱们走吧。” 因为才得了袁则帮忙,楚摘星没有出言反驳袁则这句老大,直到走出窄巷,回头一望发现那四个先前还高高在上的小吏还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这才好奇问道:“你到底给他们看了什么,怎么把他们吓成这样?” 瞧这模样,恐怕直接让他们抹脖子都不敢有二话。 袁则自然地快走几步与楚摘星并排,把钟元从楚摘星怀里抱出来架到了自己肩膀上后又缓行几步落后楚摘星半个身位。听到楚摘星问他,笑容满面,连忙从乾坤袋中掏出方才用的那个玉牌,双手递给了楚摘星。 楚摘星把玉牌上的字给念了出来:“周天都巡察使,这是什么?” “巡查司是玉皇朝专为这班对上阿谀,对下残虐的胥吏专门设立的监督机构,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袁则解释了一通,见楚摘星还是一脸茫然,干脆说道:“简单来说,就是这些人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楚摘星暗暗咋舌,好家伙,直接跳这么多级。 不过又产生了新的疑惑:“可你不是观楼派的人吗?你也和赵麓一样,在玉皇朝内挂职了?” 袁则闻言也不去接楚摘星手里那块玉牌了,手在往乾坤袋里一掏,不多时就拎出一长串形制各异的玉牌,和他整个人差不多高。 楚摘星的表情管理失控了一瞬:“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玉牌?” 袁则满不在乎地咧开嘴笑了:“我是观楼派的弟子,那随身携带百宗玉牌也是很正常的事,对吧?” “伪造的?” “真的哦。” “那这些是怎么来的?” “所有宗门的玉牌,都是用的我们观楼派的加密禁制。我造这个很简单的,老大你需要的话,我也也可以给你弄一套。”袁则说完还煞有介事地举手捂住了钟元的耳朵:“乖孩子不要听这个。” 楚摘星无话可说,乜了袁则一眼,你还知道这事做得不太光彩啊。 袁则毫不在意,一口大白牙在外愉快的晃荡,振振有词:“整个宗门就指着整个吃饭呢,我这也算亲自做售后调查了。” 楚摘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你刚才用等级那么高的玉牌,不怕被发现吗?” “我可以理解为老大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是怕被你牵连,回答我的问题。”楚摘星神色再度冷了下来,加钟语气道。 “行行行,你是老大,我投降。”又接了楚摘星一个眼刀后袁则这才说道,“不会被发现的,玉皇朝内部除了科举司、定乱司和御边司,巡天司姑且也算吧,反正除了这四个司外都乱的要死。 尤其是刚刚和咱们打交道的保民司,是最乱的,里面的人不说全是关系户,起码九成九是。 在外面的诨号叫孙子司,因为里面都是那些玉皇朝大修士不成器的后辈子孙,累世联姻,关系盘根错节,随便揪两个人出来可能都有亲戚关系,玉皇朝的名声起码有一半是被这些人败坏的。 第319章 他们这些地头蛇只要回去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最近是真有都巡检使下来巡查了。只会更谨慎小心,才没工夫怀疑到我头上呢。” 再说了,想查小爷,也得有那个本事。袁则自得的想到。 楚摘星不知道袁则在想什么,只是默默思忖。孙子司,真是个有意思的名字,只是不知道这个听起来好玩的诨号后包含了多少百姓的血泪。 今天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钟元…… 等等,这两个是什么时候吃上糖饼的!还吃得那么香! 可恶,居然不带上她! 钟元小小年纪就尝尽了世间冷暖,最会察言观色,当即把手中的糖饼一掰为二,把其中较大的一块递给了楚摘星:“仙师大人,给。”然后把剩下半块放回了怀中,取出一枚玉简,“仙师大人,这就是您要的玉简。” 真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楚摘星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爱来,问他:“怎么不吃糖饼了?” 钟元羞赧地笑了:“甜的,妹妹喜欢。” 楚摘星的心顿时软地一塌糊涂,正要掏钱多给他买点什么,街边忽然蹿出几个年约十一二的少年,满脸急色,见到钟元才收敛些许。 不过见到钟元骑在袁则的肩膀上,不敢靠近,只是冲着这边大喊道:“阿元,你怎么还在外面瞎逛,那些人又来你家了,你快回去!” 几乎是瞬间,钟元还算红润的小脸就褪去了血色,变得一片灰败,手脚并用从袁则身上溜了下来。也不告别,踉踉跄跄就跑了个没影。 楚摘星目送钟元的声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喃喃道:“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袁则嘴里叼着糖饼,含混道:“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你又知道了。” “不知道可以算嘛。诶,你别着急嘛……”袁则搭上了楚摘星肩膀,阻了她一瞬,“这回的事情比先前麻烦百倍,你确定要去?” 仍旧是调笑的语气,不过楚摘星觉得这次多了点试探的意味。 她抖下了袁则的手:“你要是怕,可以不跟来。” 楚摘星再度消失,袁则却笑了起来,三两口把糖饼吞下,把手上的残渣拍去,又拿出罗盘转了一下。 脸上笑容逐渐扩大,这样才对嘛,这样才对嘛!袁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中掌中俱是一片猩红。 君择臣,臣亦择君。 作为一个算无遗漏的天才,袁则信命,却不会一板一眼的根据天命走。 天机已乱,乱世将至。他认可的主君必是刀斧不避,生死不惧,虽千万人独往矣,能将整个世道打碎再建的英雄。 若楚摘星刚刚退了,那他会直接回青阳山去,封山不出,静诵黄庭,才不管外面以后会闹成什么样呢。 ------------------------------------- 楚摘星从没想到自己上界后第一次全力出手是因为这种情况。 她尝试忍过,但还是没忍住。 反正袁则赶到的时候小院内外密密麻麻躺满了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高冠儒服与污泥混杂一处,香草环佩坠于臭水之中,士子风流不复,唯深斯文扫地。 而造成这一切的楚摘星正骑在一人身上,用拳不断重重砸在其人脸上,嘴中还骂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吧?我今日就打死你这个泥古不化、草菅人命的老匹夫。” 能很明显地看得出楚摘星出拳的力度是往死里招呼的,因为那被打之人几次三番想讨饶,都被拳头给堵了回去,眼见马上就要出气多进气少啦。 周遭有些还没躺彻底的儒生见状想上前帮忙,却被伫立在一旁的一柄剑逼住,不敢动半步。 于是那苍髯皓首的老者脸上就跟开了个酱料铺似的,红的、紫的、乌的、青的一同出现。如果不是被摁在泥水里,还是颇具美感的。 袁则算到了有热闹看,不过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热闹看。 自仓颉造字,天生异象,儒圣传法,借社稷文运开辟全新的修炼体系以来,历代修士莫不对儒门客客气气。 因为各家祖师莫不是远古之时的天地大能,生而为神灵。唯有儒门是在中古之时才初具雏形,创立者也不过是个看管图书籍册的小吏。 却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单人支笔连封八处疏漏,粉碎了魔族的阴谋。 强如玉皇朝,也是在多次博弈后以王朝龙虎运为饵,开辟了科举司,分科取士,勉强把儒门纳入了统治体系中。 之所以说是勉强,是因为科举司基本全是儒门的人,玉皇朝只能掌握主考官这个吉祥物属性十足的位置。 可他现在居然看到了楚摘星对儒门的人往死里揍。不愧是他认的老大,够猛。 袁则从看热闹的路人嘴中把事情给拼凑了起来。得知是钟元的母亲在丈夫死后因一人拉扯两个孩子生活十分困难,便起了改嫁的心思,寻了媒婆说项。 没成想改嫁没改成,消息却传到了某位夫子耳中。这位夫子当即拍案而起,怒发冲冠,嚷嚷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带着一班学生把婚事给搅黄了不说。 还三天两头以导人向善为由上门,名为劝其守节,实为逼其殉节。 这一套袁则见过,大概三年前入门就有个老学究这么干了。 呵,导人向善,一尸两命,始作俑者之名却得天下传诵。受文气洗礼,直入元婴境,授课露白书院。 第320章 当初群儒辩驳没能压下这股歪风邪气,现在就有人以此为终南捷径,不择手段逼人殉节。 真是令人齿冷。 所以拉架是不可能上前拉架的,袁则巴不得楚摘星下手更重些,打死这个老古板为民除害。 圣人教诲他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某些古板偏要己所欲,强施于人。 更有甚者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严于待人,宽于律己这一套是玩得明明白白。 袁则只是分开人群上前探了探那个躺在地上面色青紫中年妇人的脉象,确认只是力竭晕厥后把人送到了屋内躺下。 又从乾坤袋中拿了两个糖饼出来,钟元和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一人一个。 “你们就待在屋里,好好照顾你们的娘,我不喊你们别出来。” “仙师大人……”钟元捧着手中的糖饼,欲言又止。 那些读书人,比穿官衣的更不好惹。穿官衣的想想办法能躲开,也能花钱保平安,而那些穿襕衫的根本躲不开,更也不收灵石。 他们像阴魂不散的厉鬼,一直缠着自己一家人,而且没人管得了他们,因为他们永远只说是为了敦厚风气。 这两位仙师大人都是大好人,一个大方的给他跑腿费帮他解决了房租问题,另一个让他骑大马,还给他和妹妹糖饼吃。 他年岁虽小,思想却被生活磋磨地成熟稳重,实在不愿这两位仙师大人卷入自己的家事中。 尤其是一位仙师大人已经主动插手,当着那些儒生的面救下了悬梁自尽的娘,又大发神威把这些人通通都打趴的情况下。 袁则蹲下身,将自己的视线与钟元平齐:“你是男儿丈夫,遇事须静,不能慌。你要是慌了,行事就容易出错,你的母亲和妹妹就没人照顾了。” 钟元蠕动着嘴唇,手中糖饼都被捏碎,良久才重重点了一下头:“我会照顾好娘和妹妹的。” 袁则赞赏地拍了拍他的头:“这才对嘛,是个男子汉的样子。” 言罢转身朝外走去。 “仙师大人,您……真是要去?” “外面那个人是我认的老大,普天之下还没有老大打前锋,小弟在后面坐享其成的道理吧?” “没有。” “你就在屋里别出去,等着就行了。” “那仙师大人,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嗯……我算一下,你吃完这个糖饼我们就回来了。” 第拾章 袁则细心将屋门掩好, 又想了一阵,到底是没施加隔音法术,缓步走到了楚摘星身后,用平静的语气陈述道:“麻烦要到了。” “正好累了, 收拾他们就当是休息吧。”楚摘星将散下的碎发吹开, 从已经被她揍得气若游丝的老儒身上起身。 楚摘星坐在院中的石磨上, 将剑杵在地上不停转动着, 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 让人看不到她的神色。 她就好像一块石头沉默着,与磨盘融为了一体。却如渊渟岳峙,无人能忽视她的存在。 掌中长剑与地面上小石子细碎的摩擦声, 更是直入心底, 缓慢但坚定地锯着心中的那根弦。逐渐好事前来围观之人的探讨声都被这细碎的声音给压住, 不由自主闭上了嘴, 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袁则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心中感叹自己这位老大, 总算肯展露几分真性情了。 明明眉蕴果决之气, 胸藏杀伐之心, 呈现到面上居然是谁都不得罪的八面玲珑。自己几次三番激她,也只是被冷言冷脸相待。在这个年纪就能有这般修为, 如此城府, 真不知道是什么人教出来的, 又经历了什么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袁则觉得自己该好好感谢一下儒门这些古板, 以大半条性命为代价帮助他见到了自家老大的庐山真面目,这是多么难得的舍己为人的精神啊! 当然, 这并不会让他把人扔出去的力道减弱半分,最好是让他们一口气喘不上来弄个意外身亡。虽然这种情况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并不妨碍他梦想一下。 袁则动作很快,不过十几息的功夫,方才还把小院铺得满满当当的几十号人就被清了出去,在院外叠起了一个巨型罗汉。 把这件杂事做完的袁则自然地进入了小弟的状态,貌态恭谨地侍立在楚摘星身后。 双手拢在宽大的袖袍中不断掐算,心中默默念着倒计时。 “五、四……”尚未完全暗下来的空中已经隐隐能看到高冠博带。 “三……” 忽听耳边响起一声暴喝:“你是何方竖子!怎敢如此对待我儒门高修!这是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袁则掐算的手指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干瘦老人指着的“巨型罗汉堆”,淡定移开目光。 果然,凡是涉及老大这个“诸果之结”的事情,他的卜算结果与现实都会出现或多或少的偏差。 比如说他先前算出钟元家麻烦很大,热闹不大。可到地方才发现,钟元家的麻烦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一点,热闹更是要大得多。刚才算出这帮前来找麻烦的会在自己数到第五个数的时候开始发难,可现在才数到第三个数那老头就开始了。 袁则心中是是既诧异又欣喜,不过面上没有展露分毫,口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站着。 因为这个舞台还没轮到他登场。 楚摘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那最先发声之人,什么都没有说,又继续低头转着自己手里的剑。然而恰恰是什么都没有说,把一切都说尽了。 第321章 因为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一种叫人不和狗说话,另外一种叫你不配和我说话。 无论是那种情况,都是这个一贯被人捧着敬着的老者无法接受的,当即勃然变色,手一举就要反击。 却被同行而来一面容慈祥的老妪给制止:“好了,文山,收起你那对学生的脾气。咱们这次来是为解决问题,不是制造问题的。” 那老者躬身应了,把手收了回去,不过脸上忿忿之色明显,绝对是把落他面子的楚摘星给记恨上了。 对此楚摘星表示无所谓,她现在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咬。自打她一怒之下把钟元的母亲从房梁下救出,就已经做好和半个儒门作对的准备。 她知道儒门不仅势大还抱团,是比玉皇朝更麻烦的存在,只是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学剑,最初是觉得很好看,后来被教导之后才明白,手有利器,才能更好地护卫心中之道。 钟元求不到的公道与救赎,她来给。 那老妪被四个人围着降落到了楚摘星面前。这时就显现出袁则的前瞻性了,因为及时把那些人给清了出去,所以这五个人落到院中之后空间并不显局促。 不过跟随他们而来的门生弟子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能站在院外等候。但儒生们出了名的抱团在此时也显现了作用,他们二三十人硬是挤开了上百围观的百姓,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不知这位道友师承何处?为何动手伤我儒门之人啊?如果是他们有什么错处,老身先在这替他们致歉了。”老妪问话的语气和她的面相一样,十分温柔和善。并不以年纪为傲,抢先朝楚摘星行了一礼。 不过楚摘星感觉到了这话中隐藏的意味,要是“那些人”没有错处,就休怪他们心狠手辣了。 而且一来就抢先行礼…… 黎明百姓是最淳朴也最容易被带动的,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对着青壮行礼,怎么看都是青壮恃强凌弱。 楚摘星敏锐觉察到,在她并未向那老妪还礼之后,周遭有些人的眼神就变了。 还是软刀子割肉疼啊,难怪儒门发展这么快。 见楚摘星答过姓名后就只是冷笑,那老妪也不焦躁,在其他人恼恨的目光中淡然自我介绍道:“老身姓沈,是明理书院的山长,道友你叫我沈山长就好。道友所打之人是我明理书院的孙先生和学生,老身此来并没有恶意,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 袁则这下才真正见识到楚摘星的变脸能力。那张前一息还挂满了冰霜的脸在下一息就变得笑靥如花,加上极为优越的底子,令他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令他瞬间明白两个事实:第一,老大的相貌是真的祸水级别,以往只是没有好好利用,让人会先注意她的气质,进而觉得有这样气质的人拥有这样的相貌也不足为奇。第二,老大是真的会撒娇!!!不仅会,而且很擅长!!! 老大,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一想到老大居然会朝别人撒娇,袁则发现自己还有些微妙的嫉妒。 好在老大似乎已经封印了这方面的情感,只在必要的时候放出来溜达一圈。 连袁则这个天生道种都是如此,其余人就更不必说,心神皆为之一荡,可楚摘星接下来说的话,成功让在场所有还清醒的儒门中人怒发冲冠,围观了全程的百姓一头雾水。 原来楚摘星说的是:“我没打你们明理学院的人,我只是,教训了几十个畜生。” “你……”那名叫文山的先生被楚摘星这句话气得面皮发紫,停下长呼了几口气才维持住了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小辈无礼,居然指鹿为马。你是眼瞎了不成,这些人身上都穿着我们明理书院的学子服!”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多人附和:“居然如此诽谤我明理书院的学子,又不自报师承,你莫不是妖道吧。” 一片哗然,不少靠楚摘星近的百姓都像避瘟疫一样离得远了些。 沉默的袁则猛地转头,看向了那个出言挑唆的学子:“主人家说话,哪里来的狗吠?出门都不拴狗链的吗!” 那学子瞬间来了精神,欲要好好同袁则辩驳一番。儒门时下的风气就是如此,欲要修为精进,就必须得文气。文气须从名气中取,至于成名,少不了与人辩难。 这种欺辱他儒门中人的道人是人人得而诛之,只要驳倒了,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他抢着发声,并且夸大事实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机会,甚至已经早早打好了腹稿,准备从三皇治世,五帝分伦开始讲起。既驳倒这个道人,也展现一下自己的学识。 然后,然后他就感觉脚下一滑,毫无征兆的摔倒了。 还因为他是靠得最近的那批人,直接栽入了齐腰高的篱笆中,被扎得嗷嗷叫。 不知围观人群中谁说了一句:“这篱笆墙不就是为了防鸡犬入院的吗?” 众人闻言皆是捂嘴窃笑。 儒门势大,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平素惹不起,但聚在一起的时候偷笑还是没问题的。 儒门众人俱皆骄矜,被捧着习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即有弟子掏出笔准备写点什么。 关键时刻还是沈山长稳定住了局势,举起手中的鸠杖重重敲了敲:“胡闹,都做什么?还不快收起来!” 一众弟子虽然不服气,但还是依言收了笔。沈山长的目光在楚摘星和袁则身上不断徘徊,最终落到了袁则身上。 第322章 袁则任由她打量,老神在在,一点不露怯。 能找出他破绽的根本就不在此界。 沈山长心中断定就是袁则暗中动了手脚,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同时心中感叹,这两个小家伙,一个正面硬扛,一个暗中使坏,配合十分默契。均非池中之物,怎么就没入他们儒门呢。 这却是她好为人师的瘾头发作,下意识忽略了楚摘星现在对儒门没有半点好感。 眼看闹得差不多,沈山长终于说起了正事。 “楚道友,你不光伤我书院之人,言语中还称其为……咳,禽兽,这未免太过分了。” 经过前事,沈山长知道楚摘星不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所以她越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同楚摘星讲一讲道理,牢牢占据道义的制高点。 先贤云师出有名,正是如此。 楚摘星转动剑的动作停了下来,脸色冷峻:“以逼死她人成全自己声名,非禽兽而为何?” “哦,这是?”沈山长有些不明所以,环视周围四人。 她接到消息就点人来了这里,一路上乱糟糟的也没来得及了解事情经过。只是先入为主,根据经验认定自己学院不可能有违法乱纪之人,认定楚摘星是罪魁祸首。 如今想来也是有些怪,休沐之日带学生游历是经常的事,但来到这临近外城的穷街窄巷就不常见了。 被她看向的四人有三人眼神闪烁,默然不语。这是知道点什么,却不好意思说的表现。 文山却没有那些顾虑,攘袖振臂道:“邓兄是为了敦厚风俗,劝那女子为亡夫守节的。” 守节二字一出,沈山长的眉头无意识一皱。这桩官司她们儒门内部打了有好几年了,谁也无法说服谁。她一向教导书院中的夫子和学子不要掺和到里面去,没想到还是有人阳奉阴违。 楚摘星脸上寒意更甚:“劝?你确定是劝?” 文山抚须傲然笑道:“我儒门众人受圣贤教诲,讲究的是洵洵儒雅,岂是你这种喊打喊杀的,定然是好声好气劝她。” “你看完了再说话。凡事只想当然耳,你的夫子就是这么教你做学问的吗?” 楚摘星拿出一块留形画影石扔了过去。 传入众人耳中第一句话就是:“刘氏,你夫君早亡,你就该矢志守节,抚育孩儿,怎可全然不顾礼义廉耻,意图改嫁!水性杨花,着实可恨,就不怕你夫君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须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子最珍贵的就是贞洁!”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山长的脸色黑了三分。 这是好声好气的劝?指责还差不多。知人知面不知心,胡夫子平常看着是个再和气不过的人,怎么会…… 没想到后面还有更过分的。 “就是,你的孩子长大之后若是知道他的娘是如此浪荡之人,也不会认你的!” “好女子岂可侍二夫?刘氏,你休要只图一时爽快,可要想想你的孩子将来有何面目立世间。” “女子者,坤也,当柔顺处世,从一而终。改嫁失节,实为悖逆之行,人共诛之。刘氏。事到如今,你若幡然悔悟,自尽殉节,犹不失贞烈之名。如若不然,罪大过天。” 沈山长的目光从一个个群情激奋的学生面上扫过去,最后定格在那三尺白绫上。 之后的事情,她不看也能猜到七八分了。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当初褒扬那个劝人守节的夫子,如今也有人照虎画猫了。 这事情,真算起来是他们这边的错。 同为女人,她是知道家中壮劳力死后把两个半大孩子拉扯长大是多困难的。所以当初那个表彰传下来时,她是从心底里感到腻歪,奈何胳臂拧不过大腿。 “楚小友……” 话中途被截断,却是文山,他神情激动:“邓兄他没错,女子本就该守节,他只是所行过激了些。那女子更是自愿以死殉节,与邓兄无关。 而你,依仗武力,肆意行凶,今日定要将你抓去衙门,判你一个无故行凶,殴伤他人的罪名。” “自愿以死殉节?”楚摘星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要不是你们这些腐儒咄咄逼人,她吃撑了才会想着去殉那一文不值的贞洁。” 文山暴跳如雷,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竖子敢尔,贞洁乃女子第一贵重之物,你怎敢说一文不值!我等是遵循圣人教诲,传道受业桃李满天下的纯儒,不是腐儒!” 盖因时下要是说一个儒门中人是腐儒,不啻于指着他的鼻子骂废物。 楚摘星犹觉不足,上前一步逼问道:“贞洁能当饭吃吗?老匹夫,你是瞎了还是装看不见。 这个家已然家徒四壁,无成年劳力,劳役、田赋,丁税能把他们逼死。还是说文先生高风亮节,扶困救急,替她们一家三口出了这些费用? 你们儒门说法先王,成三代之治,我记得三代之时并不禁寡妇再嫁。” 文山遭楚摘星一通抢白,脸色更差,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三代时民风粗俗,人皆知其母而不知其父,如今正是改正之时。 无丁顶门立户何足惧哉,只要安心守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更何况女子守节,可百世流芳,为后人之垂范,弘天地正气,饿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先贤云,有得必有失,正合此理。” 第323章 本文件属于ms汤圆整理,如果你在其他团队看见本文件,欢迎举报免费进团队白嫖一个月 楚摘星知道和这种的蠢货说不通了,退后几步,对他抱拳行礼。 “你做什么!”文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祝你早死。” “婢子欺人太甚,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前半句话是对着楚摘星说的,婢子意为奴婢生的孩子。儒门中人期冀建立一个规矩分明,各自安守其道的社会。而在这个理想社会中,婢生子的继承权是最低的。 文山这话相当于在骂楚摘星野种。幸好楚摘星对儒门经典只学了个大概,听不懂,不然文山一口牙已经飞出去了。 后半句则是对沈山长说的,他还没有彻底昏头,知道在场做主的人是谁,提前打个招呼。 楚摘星摩挲着剑柄,不急不慌,与文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这是为你好。你要不快些死,你的妻子可就要错过流芳百世的机会了。” “噗嗤。”袁则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笑出了声。 他老大这张嘴可真是够损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套算是被他给玩明白了。 “你……你!”文山被这么一激,一口气没续上来,竟是两眼一翻,被气晕过去了。 幸好已经是筑基期的修士,尽管年老体衰,却也并没有性命之忧,被众人七手八脚抬去了医馆。 楚摘星看到沈山长脸上已面有惭色,原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谁知又有人站了出来,沉声道:“非是我等欲逼死人命,实是当今之世,不得不如此。” 沈山长一看出列之人,大感头疼,怎么是孙尚这个犟种? 这个人可不比文山,不仅性子沉稳,还通晓经义。 她自知理亏,不愿再生事端,本想把人招呼回来。 没想到一步慢,步步慢,楚摘星已经接上话了:“哦,此话怎讲?” “我知晓三代之时并不禁女子再嫁,可时移世易,君子砥砺自身当顺天时而动。现如今生民思定,自当表彰节义,以安民心。” 这话楚摘星听不明白,人都死了,安哪门子民心啊,这不得越安越乱。 于是她捅了捅袁则。 袁则机灵,一下就猜到了楚摘星想问什么。 于是就说道:“儒门某位大儒认为,义是立身之本,当舍生而取义。从一而终又为义之基础,于是兜来转去就变成女子要守节了。” 袁则的声量不小,在场之人都听到了。见胸无点墨之人向一个半桶水请教,孙尚赶紧说道:“是先贤程子所言,人人皆遵伦常,克己正身,便能实现天下大同。” 这下楚摘星明白了,难怪上门用得上敦厚风俗导人向善的名义呢。 “先贤,这是死了?还好死了。” 孙尚被楚摘星的话气得直跺脚:“不可对程子不敬!” 孙尚又成了试图管教唱反调学生的夫子,只是这一套对楚摘星不管用。 “就是死得好啊。蠢...魔族还没杀干净呢,就想着定伦常建立大同社会,步子迈那么大,不怕撕破裆?” 楚摘星混不吝起来的时候是真混不吝,连带着那张美艳绝伦的脸看起来都显得极为可恶,让人恨不得打上两拳让她别笑那么嚣张。 “天下大同,然后逼死没了丈夫的妇人和孩子?我听闻御边守土常缺人手,你们却是想着法的减丁,自缚手脚,愚蠢之至。 你们说,我要是一纸诉状告到衙门,他们会不会判你们明理书院一个恶意残民,削减人口的罪名。” 扣大帽子这一套对楚摘星无效。既然来人搬出大同社会这个儒门共同理想来压她,那她自然就能搬出玉皇朝这个天下共主顶在最前面。 楚摘星还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父母去参加喜宴,多得是爱人死在征战之中又另外找个伴。别说再嫁,就是三嫁、四嫁都是寻常事。 小时候只觉得喜宴上的饭菜好吃,这次经历变故回去才知道人口有多么重要。 宗门缺,爹爹也缺,爹爹恨不得直接下道旨让寡妇鳏夫两两配对。 楚摘星在龙门客栈打听消息的时候也把整体情况听了个大概。 了解到中千世界也差不多,无数的低阶修士虽不能直接去最前线抵御魔族,但处处都少不了他们。并且还承担着一项隐形任务,那就是孕育后代。 在这方面魔族天然地就拥有优势,若是异位而处,恐怕此时的基数已是人族的数倍。 好在他们地盘不大,能孕育出却养不起,变相削减了基数。而人族联合各族,以庞大的基数为后盾,这才勉强能压住魔族。 因此玉皇朝内部虽然讲关系成风,在促进人口增长这方面还是十分认真的。天下生民之籍册与其凝聚而成的王朝龙虎气,就是它号令群雄的根本。 修士抵御魔族最最基本的前提就是先被生下来,然后成功活到六岁。 这顶帽子扣下来,连沈山长都变了脸色。 意图削减人口的罪名,别说她一个小小的书院山长,就是整个儒门都扛不住。用鼻子想都知道,这消息一旦流传出去,玉皇朝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儒门的大好机会的。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看这个年轻人,没想到自己还是大大低估了她。 这哪里是什么绝非池中之物,分明已经化龙了! 第324章 袁则整个人更是如坠云中,一个糖饼的时间,原来是这么来的吗? 居然全程都没有动用丝毫的武力。 担当、勇气、责任,急智、辩才、脑力,均是上上之选。 袁则扪心自问,换做把自己放在楚摘星那个位置上,他是绝对做不到这么好的。 认这样的人做老大,还真是半点都辱没他。 如果说袁则之前觉得自己是和楚摘星脾性相投,楚摘星尚处在她的考察期。那么现在就是真正的心悦臣服,把她当做了值得效忠一生的主君。 楚摘星很忙,忙到没有意察觉出袁则的转变。 沈山长忙不迭地朝楚摘星赔礼道歉,央求她莫把这消息抖搂出去。楚摘星却挥手止住了她,朝着屋内扬声道:“钟元,出来吧。” 钟元一直趴在门缝观察情况,他们这些在场的修士都知道,但想着把他叫出来的只有楚摘星一个。 钟元脸上被泪水冲得白一道黑一道的,活像一只小花猫,抽着鼻子就打开门跑到了楚摘星跟前。 “你娘好些了吗?” “还没醒,但是呼吸要强健些了。” “那就好。”楚摘星摸了摸他的头,又把他往前推了几步,“不必对我道歉,你们真正该道歉的是被你们伤害的这一家人。他母亲尚在昏迷之中,妹妹还小,你就向他道歉吧。” “我给他道歉?”沈山长惊讶万分。儒门是个最讲尊卑秩序的地方,年长者向年幼者道歉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还隔着如此巨大的身份差距。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山长到底是低了头,对着钟元道了歉。 钟元眼泪又落了下来,后脑勺被楚摘星拍了一巴掌:“说完正事你再哭。” 钟元咬牙把泪水憋了回去,沈山长心中却是蓦地一沉,怎么还有正事? “他母亲差点身故,不是道个歉就能了结的。他有志学武,还差学费……” 沈山长心中了然,赶紧说道:“他学武的一应费用全由我们书院负责,别的不敢说,这城里的武馆我还是说得上话的,想上哪家都由他挑。” “我也不是欺负人的人,他今年快十岁了,十六岁就是成丁,十六岁之后就由他自己解决费用。钟元,你说呢?” 钟元眼含泪花,被巨大的惊喜给弄呆了。事情发展到如今,就是巷口那个说书先生也不敢这么编故事。 谁能想到他前一刻还揽着妹妹躲在房门后,手里握着家中的劈柴刀,准备随时与人拼命,下一刻连今后的学费都有着落了呢。 只要他学武有成,就谁也不能欺负自己家人了! 对了,还能报答替他出头的仙师大人! 楚摘星看得好笑,又拍了他后背一下,钟元这才回神,连连点头。 沈山长也悄悄舒了一口气,这个要求还算公道,并不是狮子大开口。他们书院也有择优录取,学费全免的优等生,只当是今后六年多录取了一个优等生就是了。 至于从第二年就开始收到差点能让整个书院破产的天价账单,沈山长足足五年没有睡好觉那就是后话了。 事情到此本就算圆满解决,偏楚摘星最近点背到她自己都害怕。她正想着赶紧闪人把把袁则给甩掉,仿若游魂一般的孙尚正好拦在了她面前。 楚摘星不想理这个书呆子,怔怔出神的孙尚见到他却突然像是回了魂,试图来扯她衣袖扑了个空后又近乎哀求的问道:“守节无法建立大同社会,那是不是只要我上最前线诛灭魔族就能早日建立大同社会了?” 楚摘星无话可说,因为和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没什么好说的。 就刚筑基中期,平常从来没练过的小身板,上了最前线能不能撑过三十个回合都要打个问号。 而根据楚摘星的观察,以此人对建立大同社会的执拗,她相信自己只要说个能字,这人恐怕能立刻收拾行囊,自备干粮去两族交战的最前线。 那就不是少年久有凌云志,斩魔诛邪若等闲了,而是变相的让他去送死。 但这事要是不解决也很麻烦,因为正常人很难理解执拗的人究竟会怎么想。 楚摘星不想背上对修行极为不利的人命因果,所以她很快走到孙尚面前,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孙尚当即如炮弹般飞了出去,不过并没有炮弹飞得那么远,只有五十米不到,其落点是一口大水井。 过程有点磕绊,但终究是进去了。 袁则安抚好还是有些懵的钟元,只听扑通一声后又接着厉声惨叫,下意识走到了楚摘星身边:“老大……你不是,你又做什么了?” “有人脑子发热,帮他清醒清醒。水缸太小,此处无河,聊以井代之。”楚摘星自己都没发现,只和儒门的书生待了一会儿,她说话就变得文绉绉的了。 “孙尚?” “嗯。” 袁则得到答复后惋惜地直摇头:“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怎么,扔不得他?” “我可惜的不是这个。”吊足了楚摘星胃口之后才接着说道:“这水井是巷中各户凑在一起打的,今日吊了了酸儒进去,恐怕半月之内大家喝的水都是酸的了。” 楚摘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早知道就费劲一些把这人丢河里。”旋即对着四周居民抱拳赔罪:“诸位,是我考虑不周,对不住。” 第325章 围观的居民皆是放声大笑,只觉这两位仙师大人不像其他人,说话怪有意思的。 有些自觉受辱的学生热血冲头准备上前拼命,却被有眼色的下死力拦住。 他们要是地头蛇,这两就是过江的猛龙。 山长都服了软,拿个夫子开涮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此人又不是第一次打书院的夫子了,还不照样什么事都没有? 交束脩去书院读书,准备考取功名做个亲民官好剐油水而已,难不成还真玩命啊? 楚摘星嘲讽归嘲讽,心里还是明白不能玩过火。她不可能长久地待在这,钟元未来却要指着书院给学费。 修行中人轻易不会违誓,可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卡一卡,办法还是很多的。 因而在心底数过五声后走到了井边。此时的孙尚已经摆脱最初的慌乱,正积极展开自救。 儒门腾云之术需要书飞字。不过不知是忙中出错还是学艺不精,亦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反正孙尚哆哆嗦嗦,一连三次都在勾连灵力时失败。而且井壁上长满了青苔,光滑潮湿,也没法爬上来。所以楚摘星在心里都数过三十声了孙尚还没出来。 袁则是个促狭鬼,故意对着井里大吼:“孙夫子,怎么不上来,是喜欢待在井里吗?” 袁则没指望能收到回答,不意孙尚过于实诚,颤声道:“非是喜欢,实是水...水太凉,没办法使用灵力。烦请……救……” 一个救字说得百转千回,令袁则敬佩不已。 论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块,儒门说第二,没有宗门敢居第一。 但他和楚摘星想法差不多,生怕把人给气到上了吊,当即准备把人给拉上来。 有人比他动作更快,灵力化作的幽蓝色大手揪住孙尚的衣领把人给拎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毫不留情的训斥:“先贤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身都没有修好,觉井水太凉,谈何去最前线杀魔族以求平天下。糊涂,此事今后休得再提。” 这话说得极重,可孙尚只是一见来人先是大惊失色,随后释然地诺诺连声,并不敢反驳一句。 来者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靛蓝长衫,双目如炬,气质却极为自然温和,观之令人不自觉的想亲近。与其并行的女子则迥然不同,严肃方正,原本柔和的眉目都显得威严十足,望而生畏。 楚摘星的眼睛小小地眯了起来,这两个人她朦朦胧胧的感知到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原以为是自行离开了。 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看完了全程,孙尚又对齐恭敬无比,不敢违逆分毫…… 希望不是来搅事的。 今天已经和不同的人打了三场,她是真不想打第四场了。 况且这两个她不一定打得过。加上袁则或许可以,但让她甩掉袁则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帮忙。 女子深深看了楚摘星两眼,似要将她这个狠狠落了儒门威风之人的相貌刻进脑中。然后转而埋怨起同行的男子:“庄学兄,你是本界解元,明知有这事也不管一管?” 男子面对诘问,无奈摊手笑道:“顾学妹,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一个学黄老杂学的,怎么管得住这些圣人嫡传哦。” 面的男子的一推二五六,女子气极反笑:“庄学兄少拿你性喜黄老之学这套来忽悠我,你中解元时考的可是进士科,内容可都是最正统不过的四书五经。” 男子耸肩笑笑,并不辩驳,只是拿女子太生气容易长皱纹这件事强行移开了话题。 姓庄,解元,喜好黄老之学,这几个信息联系到一起,楚摘星很快推出了男子的身份。 庄聿,本界儒门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以进士科取解元,星榜十四位,年二十五。 楚摘星忽然觉得中千世界也没那么大了。星榜取百岁以下修士,现今普通人族二十岁娶妻生子,也就是说星榜最少包揽了两代天才。 可她来中千世界不到半年,再刨除赶路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月有余,就已经见到了燕羽觞、叶落生、庄聿这三个星榜有名的天才,这还不算有星榜实力的杜鹏鲲和袁则。 她在流影小世界待了十二年,见过的红黑两榜人物也就和这一个多月见的数量差不多,还是说中千世界天才都喜欢扎堆的吗? 楚摘星却是不知气运相吸这个道理,龙虎汇聚,共创大业合乎天道。 好在她不是个纠结的人,既然想不明白,晃晃脑袋把脑中乱七糟八的想法给扔了出去。 正想跑路,又见那女子正好奇地看向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女子是典型的刑堂气质,楚摘星身上多少也带点,所以感觉还蛮亲近的,当下也不急着跑路了,只等着她开口。 女子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吐出口的只有一句话:“我姓顾,顾书玉。” 楚摘星整个人都懵了,顾书玉这个名字她应该听说过吗?怎么这人只报出了名字就矜持的笑笑,似乎在等着她热情的迎上去说久仰大名一样。 为防意外,楚摘星不仅想了星榜,甚至把月榜和日榜也想了一遍,很确定三榜上都没有顾书玉这个名字。 可这人又能和庄聿有说有笑,明显身份不低。 这种时候有小弟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消失了一阵的袁则 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捧李子,黄澄澄的极为诱人,正往嘴里囫囵塞着。闻言连忙把嘴里的核给吐了,代替楚摘星充当了那个热情欢迎的人:“顾书玉,你是儒门四家之一顾显祁的小女儿?” 第326章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袁则的身形的确是过于壮硕,快走起来更是压迫感十足,顾书玉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把自己半掩在了庄聿身后。 袁则并不在意,转而十分自来熟的向庄聿说道:“解元公,吃李子吗?” 庄聿笑得斯文,也不拒绝,只是从袁则手中取了两颗李子放在手中把玩。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留下的话却让楚摘星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袁则没见过这样的楚摘星,甚至在想,原来她这样意坚如钢的人,也会有动摇的时候吗? 明知劝不了,但他还是要尝试一下。 哪有他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老大却打退堂鼓的道理。实在不行,他就要效仿一下玉皇朝黄袍加身的故事了。 “老大,那顾书玉虽然家学渊源,但年岁尚轻,还不到她娘三分,大可不必深思,伤神。” 楚摘星摇了摇头,又看向正在哄妹妹的钟元,喃喃道:“她说得对,以武犯禁能救一家人。驳斥歪理邪说功隆百倍,能救千家人。可眼下天下均是如此,我救不了天下。” “我要去城外走走。” 楚摘星说完就走了,袁则拍了拍额头,强迫自己往好处想。 至少这回还给打招呼了。 坚城之外是乡落,时至日落,农人们已经背负着农具呼朋唤友准备回家。 钟元的祖辈也曾是其中一员,终日辛劳,只得温饱。六代勤劳不辍方成了一个小地主,但一场重病,一个丧礼就重新变为赤贫,还要被人欺凌上门。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无立锥之地。 他们是三千世界的基石,却不知前路在何方。闭眼之后,更不知这满腔热血肥沃了谁家土地。 可这就是现实。 固然城外还有大片的土地没有开垦,但尽是山泽湖泊,山精野怪遍地,加上关系盘根错节,玉皇朝在一个元会前就不曾开拓土地了。 有各种各样的人因各式各样的原因逃入其中,但那里无修士监察,没有定期的消灾解祟,据说平均寿命还不到四十岁。 楚摘星继续朝外走,到后来已经看不到路,她只能循着空中的生民之气继续向前。 途有饿殍,路逢倒毙,人皆瘦骨嶙峋,童子悲惨啼哭。明明尚在人间,她却觉得自己恍处鬼域。 身处野外的百姓,比定天城外的流民还要惨。 残阳如血,楚摘星终于停了下来,而此时眼前已经没有任何阻碍。她静静看着太阳慢慢没入地面之下,黑暗逐渐成为主流,将她牢牢包裹吞噬。 天下、黎庶、苍生、百姓,楚摘星从未觉得这些词离自己这么近,这么鲜活。 右臂再度涌现出几能将她焚烧殆尽的温度,她却在这场炎热中无比清晰地探明了自己的道。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楚摘星就这么站到了东方破晓。袁则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满身露水。 楚摘星看着正在奋力挣扎而出太阳,冷漠道:“跟着我,可能会死。” 她现在最没把握的事情就是给人当老大了,可她要践行自己道,必须要很多人帮助。 袁则对她没有恶意,是个很好的选择。 袁则满不在乎掸了掸身上的露水:“没事,就算不跟着老大你,我也活不长。” “什么?” “老大你不会真觉得窥探天机没有影响吧?历代观楼派传人,不入渡劫境,寿数不过五百。我算算,现在我派的渡劫境祖师得从我这往上推十八还是十九代来着。” 袁则语气平静地不像话,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浑然不觉自己寿数相对于修为来说实在是太过低了。 楚摘星同样收敛了震惊,平静以待:“我要去混元宗。”看看能不能拿个弟子身份,散修身份在上界举步维艰,自报家门后就像矮了一筹。 “无事,我本就东游西荡没个正经差事。而且老大你的命轮告诉我,你待不长的,你似乎有很重要的人要去见,到时候我再跟着你就好了。” 袁则先前还算正经,到后来就不断挑眉,显得有些狡黠。 “就你话多。”楚摘星这次没有对袁则叫她老大做出反应。 两人相伴回城,于路都说些欢乐的话题。 “对了,你说你有望气之术,那真神仙佛的气是什么颜色的?” “老大,拜托,真神仙佛都有七彩琉璃光相伴的。就算白龙鱼服,掩藏住了,那也不是我能看的。我想想,可能看一眼就会折寿五年吧,也有可能是十年,而且鼻血肯定会喷个不停。 不过我还没试过,老大你以后成仙做祖了,我应该可以试试。” “滚一边去,我连金丹期都没到,你就敢想着我成仙做祖了?” “做人嘛,总是要有梦想的,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差别。对了老大,说到咸鱼,城中有一家馆子的咸鱼蒸肉特别好吃,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等会去尝尝吧。” “好,你带路,你做东,我只负责吃。” “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说什么都对。” 身后,旭日东升,朝阳普照万里,黑暗被驱逐无踪。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拾一章 这些顶尖宗门, 还真是有够财大气粗的。 楚摘星站在混元宗的山门前,看着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和逐渐隐入云中的狭窄小路,再一次发出感叹。 第327章 说到底还是贫穷限制了她的眼界,尽管在来的路上已经无数次的想象过袁则口中混元宗招收弟子的万仞峰会是什么样子, 但真正摆在她面前时, 还是被震得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山的高度远远超过了她的预计, 楚摘星觉得或许只有古籍中记载早已被撞断的不周山能形容一二。 换而言之, 这不是天地伟力所造就, 而是人为干预形成的。 而专门移山填海,设置重重阵法,耗费无数灵石筑造如此奇景只是为了遴选想拜入宗门的弟子…… 据说能在万仞峰上走得越长, 代表修士的仙缘越加深厚, 今后的成就也就会越高。 更过分的是, 混元宗在每一个中千世界的分宗都有和她面前这个一模一样的万仞峰, 大千世界主宗的万仞峰规模还要更大。 炼丹为主业的宗门豪奢由此可见一斑。 虽然归一楼的丹道传承更完整, 一直稳稳压着混元宗一头, 但混元宗的底蕴更强, 剑道传承独树一帜,是以在宗门对抗中始终占据着上风。 底蕴相当的没混元宗有钱, 比混元宗有钱的没那个底气, 因此混元宗的万仞峰一直是蝎子的尾巴——独一份。 且因为青华大帝爱好广泛, 又肯花时间钻研,在多道上均取得了不小的建树, 所以一直是来自各个小界,修为特长迥乎不同的修士们的第一选择。 狼多肉少, 招收标准自然就水涨船高。据袁则说,近三千年来已经隐有高出赤雷宗一线的趋势。 不过这个标准并不是指的入宗标准, 而是拜师标准。 明面上的入宗标准从立宗起就从来没变过,筑基期修士需走过一千步,金丹期修士三千步,元婴期修士九千步。至于化神期就不需考核,只要身家清白,可以直接当外门长老。 而提高过的拜师标准是筑基期修士加八百步,金丹期修士加两千步,元婴期修士加六千步。 即筑基期修士需要走完一千八百步,金丹期修士五千步,元婴期修士一万五千步才有机会得到宗内大佬青眼相加,收入门墙,成为入室弟子,获得真传。 至于更高一级,能够传承道统的嫡传弟子,那得看缘法,至今没人能总结出其中的规律。 听起来混个混元宗普通弟子的身份似乎并不难,但当楚摘星朝着万仞峰山脚行去时候,迎面就撞上了四个垂头丧气的人,被围在其中的是一个满面沧桑的中年男子。 一看这模样,就知道是被刷下来了。 楚摘星只听那中年男子说道:“唉,又失败了。” 有人劝慰他:“胡兄,混元宗允许只要跨越一个大境界就能重走万仞峰一次,你还有一次机会,不妨等突破至元婴境再来一试?你还不算输。” 也有人尝试着劝他:“其实胡兄,以你的资质,只要不死磕混元宗,天下宗门大可去得,上次不是还有个赤雷宗的外门长老想收你做入室弟子吗?散修,日子还是太艰难了……” 截然相反的两种意见,令中年男子犹豫许久,好半晌才涩声说道:“不试了,我这次只走过了两千一百二十七步,按比例来算还不如筑基期时走过的呢。 小夏说得对,散修日子太过艰难。你们既然认了我做兄长,我总是要为你们谋一条出路的。不去混元宗了,咱们兄弟自找个能容得下我们的宗门去!” 他这话说得虽然意态豪迈,透着一股子洒脱,但望向万仞峰的眼神还是透出不舍与哀伤,尤其是见到楚摘星御剑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当年也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少年郎,心比天高,认为天下之大皆可去得。直到现实狠狠给了他一闷棍,告诉他小千世界的天才在上界之后不一定还能是天才。 他当初在小界脱颖而出,可能只是单纯地因为小界人少。 不过他已经决定不再死磕混元宗,所以也不多想,只是对着同来的兄弟们一招手:“走吧,不想这些烦心事了,咱们弟兄去山下的酒楼喝一顿,好好商量一下去投哪个宗门。” 楚摘星不知道刚刚与她错过之人在见到自己之后居然会有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混元宗里会有什么剑法呢?算了,到时候还是要挑一挑的,希望有她喜欢的。” 是的,楚摘星已经在想挑什么剑法了,因为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落选。 她的直觉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针对小千世界飞升而上前来拜宗的弟子,万仞峰统一收价五十块中品灵石一次,相对于纷繁浩杂的阵法构造来说,是个合理的价格。 楚摘星将灵石塞入看守阵法机关傀儡的嘴里,成功得到了一个真-咧到耳根的大大笑容和开启的阵法大门。 上界就是上界,连机关傀儡的制作水平都要高上一截,居然能整出个人形了。而且明明是由各种金属炼制而成,泛着金属的光泽和凉意,她却硬是从这灵动的表情中看出了点眉清目秀。 看身量和体型,应该是个小道童? 楚摘星不由伸出手摸了摸“他”光滑的脑门,用手勾勒出了一条发际线。 头发从这开始长,应该会好看一些。 这下机关傀儡不仅笑了,还四肢咯咯抖动起来,对她做了个鬼脸。 哦,原来还有舌头,零部件还挺齐全的。 楚摘星像哄小孩一样又拍了拍“他”的头:“好了,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陪你玩。” 第328章 迈上这条俗称升仙路的之前,楚摘星习惯性的先打量了一下,只有一个感受:令人望而生畏的高。 那种仿佛永远爬不到尽头的感觉犹如一座大山,从最开始就沉沉压在心头。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沉重,直到承受不住。 是从现在就开始考验了吗? 楚摘星把前摆提起,仔细掖进腰带中。 既然如此,那就不看眼前,只专注脚下好了。 “此子当真聪颖。” 混元宗某处,有一身穿八卦袍的青年道人由衷赞道,在他身边还有四个差不多打扮的道人。性别有男有女,面相有苍老的,亦有年轻的,分坐在两侧蒲团上。 他这句话一出,立刻就有一老者附和:“可不是聪明吗?自我下界驻守起就把小灰摆在万仞峰门口,到现在都快四百年了,前来拜宗的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可只有这一个丫头能让小灰做出回应。” 出言的老者生平只有三大爱好:喝酒、机关术、练剑,排名越后的瘾头越大,只是喝酒和练剑也就罢了,机关术实在是惨不忍睹,纯靠修为硬堆。 还以势压人,强行把在万仞峰前迎客的小童子换成了他炼制的傀儡。 这点在座的人都知道,彼此相熟也就没那么多客套,当即就有一美艳女子说道:“季酒鬼,少提你那傀儡了,金丹期的弟子都练得比你好,也就是任师兄纵着你胡闹。 我徒儿传回的消息可是这小姑娘已经是半步剑意,领悟的还是以酷烈杀伐著称的寂灭无生剑意。而且距离金丹期也只差临门一脚,稍加调|教就能进境。咱们五个是宗门内剑道修为最高的,不如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一直在用一块细绢擦拭着手中剑的冷面男子开了口,顿时寒气逼人,室内温度骤降。 “就赌她能走多少步如何?所猜数最近的就收她为徒。” 冷面男子沉吟,清俊男子思索,唯有头发乱糟糟的季酒鬼出声反对:“可以是可以,但应师妹你就莫参与了。” “凭什么!”应无恙细眉倒竖,按剑挺身,大有下一刻就给他一剑的架势。 季远言美滋滋呷了一口酒,这才说道:“你都有赵麓这个已经登上月榜的佳弟子了,何必再来和我们争。 再说了,少年人都好妍丽,你要是参加了,这徒弟还有我们的份吗?当初赵麓那丫头可就是这么被你拐走的。” 这可是应无恙生平最得意之事,当即也不恼了,傲娇地哼了一声,重新坐了回去,只是不再提打赌之事了。 长得好看可是她的优势,不过前提是萧师姐不下场,只要萧师姐下场,他们这些人加起来的胜率都不会比萧师姐高。 应无恙偷觑了一眼坐在最上首的萧霓,和往常一样,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别看了,我不掺和这些事。但是你们得想好了,这个弟子不是那么好收的。” 冷着脸擦剑的男子脸上刚涌出点喜色,手中动作就是一顿,沉声道:“观楼派的那个前来传讯的不是说了吗,袁则只是因为有一劫需要她阻挡少许,这才黏着她不放。等事情过了,自然就会离开。” 萧霓不紧不慢地反问道:“观楼派的人嘴里什么时候有过准话了?信那些神棍的话,还不如信魔族改邪归正了。” 青年男子十分不甘心:“可这么好个苗子……” “宗门的占星阁没有卜出坏结果,可以收做弟子。不过你们要想好,收了她,可能要担上未知的因果。” 季远言将酒葫芦往腰间一挂,满不在乎道:“若有因果,斩断便是。你们这些年轻后生怕,我这个糟老头子可不怕,我是定然要试上一试的。” 剩余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厚的争夺之意。 既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吧。 与此同时,楚摘星算是明白为何那么多小界修士在这条升仙路上折戟沉沙了。 第拾二章 楚摘星怕黑是一个极少数人知道的秘密。除了生身父母之外就只有孟随云, 也许还有一个景嘉。 因为她刚到北斗门时因为有些认床和所住的屋子偏于阴凉,经常睡不着,帮她搬铺盖卷去师姐那蹭床的正是景嘉。 而原本只说好先住个三五天适应环境,楚摘星愣是硬是赖到了十岁才被忍无可忍的孟随云给扔出去单住。 长大后倒是没有幼年时那么怕黑了, 但另一个毛病很快随之抬头, 那就是害怕藏在她心中的负面情绪。 这无法给她造成环境上的黑暗, 却能让她陷入心灵的桎梏。 楚摘星听母亲的话, 把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把负面情绪埋入最深处,当做她向阳的养料。 这是相当完美的解决方式,至少楚摘星在使用这种方式后, 还没人能看出端倪, 一切都好似回到了最初。 而万仞峰在刨她的根。 自打楚摘星走上这条升仙路, 心中就像是多了一把锄头, 把那些肮脏、卑鄙、邪恶、偏激的心思一点点发掘出来, 并锲而不舍地深挖下去。 刚开始楚摘星并不在意, 只是暗赞顶尖宗门的确有一套。 难怪能达到升仙路标准的别宗修士可以在明确弟子身份后不经过任何考核观察就被授予功法, 因为早在升仙路中就考核了一切。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步数的增加,楚摘星有些吃不住劲了。 第329章 那把锄头越挖越深, 越挖越快, 强迫她去面对最不愿面对的一切, 并要求她理顺源流。 这条路并不排斥负面情绪的存在,可这种强迫性的行为等同是要她自己拿着利刃, 剜开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再把其中的腐肉一点点剔出来。 而且这本就是楚摘星最疼的地方, 毫不夸张的说,足可以要了她这条性命。 在午夜梦回之时, 楚摘星曾无数次想过自己要是回宗能快一些,再快一些,那师傅他们和陈茹姐姐是不是就不用死。 如果她当初再坚定一点,师傅是不是就会加强对宗门灰市的监管,那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再不济,星月仙坊那次自己如果没有那么贪玩,不当甩手掌柜,是不是能提前窥见一点蛛丝马迹。 也许她不该跟着师姐去登天台,跟着二师兄他们说不定能保住他们的性命,良和也不会才出生就父母俱无。 就算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可那十八个弟子,是她亲手杀的。 哪怕他们已经魔化,人人可诛之。即便连他们自己都未做反抗,主动赴死。 可那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师侄们,她甚至能叫出来其中一些人的名字,知道他们的战绩。 他们本该有光明的未来,最不济也要死在与魔族的交战中,最终却倒在了自己剑下。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的手到底还是沾了同门的血,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还有,师姐。 全宗上下都知道,师姐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 丹药管够,灵石不缺,隔三差五还有法器相赠。甚至于她当年神魂有缺,懵里懵懂,只知道修炼,于是衣食住行样样都少不了师姐操持,人情往来全有师姐的影子。 可以说她是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把师姐从炼丹房中拖了出来,加入了宗内的往来交际中,让掌门大师姐这个名头显得不再那么空泛。 用大师兄当年一句调笑的话便是养闺女也没这么个养法的。 然而她的回报却是...… 楚摘星不由握紧了衣领,那点坚硬实感所带来的疼痛让她清醒许多。 她已经旁敲侧击问过袁则了,龙族的逆鳞拔了会出大事的。 师姐付出了什么代价,她至今不得而知,但想来不会小。 终究是她不好。不够缜密,不够坚定,最重要的是,不够强。 她护不住师姐,也护不住珍视的东西。于是便需要许多人用性命去填补她的失误。 宗门的后山中,全是棺椁与墓碑,也不知何时能把他们接走。 在阵法造成环境的催化下,楚摘星原本可控的想法变得越来越偏激,头顶逐渐冒出缕缕黑气,嘴中有了铁锈味的血腥气。 至于走了多少步?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数了,只知道顺着身体本能踉踉跄跄继续往上走。 “这孩子身上果然有古怪。”青年男子盯着光罩,眼中尽是凝重。 季远言也罕见地放下了酒葫芦,一双眉紧紧拧在了一起:“执念都快凝成实质了,这孩子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都是魔族惹出来的祸事。” 这时候反而是冷漠男子最淡定,换了一块细绢重新开始擦剑:“不见得全是坏事。你们可别忘了,这孩子悟出的剑意可是寂灭无生剑意。 不是金木土水火五行这种观想自然就能悟出的,也不是浩然紫气,涅槃轮回这种只要天资够高仅靠看书都能悟出的。 杀意只在剑中取,寂灭唯从事中求。没有这场大变,她是绝对悟不出来的。” 这话说得在理,众人都是赞同地点头,算是把楚摘星身上执念过重这一点揭过去了。 “她现在已经走了两千三百步,看样子还远没到极限。她这点执念,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帮她解决了。她这种仙苗,被执念所阻太过可惜。” “此话甚合我意。” 一直未曾发言的应无恙却在想了一会儿后疑惑道:“这孩子的在下界的履历,怎么如此空?小界的资料咱们的确不足,但时讯司的人没有向四海会买一份吗?” 不要以为顶尖宗门因为弟子来源广,天才多就对天才不关心。实际上若是真碰到了顶尖天才,他们也是很能拉得下脸的。 尤其是楚摘星还出现地时机还十分巧妙,他们自己培养并寄予厚望的弟子死在与魔族对抗的最前线中。 眼看本界的剑道大会近在眼前,他们好歹也是顶尖宗门,在剑道上也是有口皆碑,到时候若是无法做到三境同时有人进入八强,那这脸就要丢大发了。 想打瞌睡遇上枕头,可不得上心点。因此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提前聚到了一处,还提前搜集了一份楚摘星的资料,摆在了众人案上。尤其是上界以来的经历,可谓是事无巨细,尽皆记录,可谓是十分详尽。 众人闻言又都回忆了一下玉简中的内容,季远言年纪最长,代表另外两人说道:“这孩子在下界的履历挺齐全的啊。不是写着她是一代中最年幼的弟子,一直在宗内修行。对了,跟着的还是龙族派下去积功累德的。 直到宗门被魔族袭击,这孩子被师门一众人拼死护着活了下来,得悟剑意。和龙族那个修士感情甚好,好像还救了她一命,这才被获赠了一份登天令上界,合乎逻辑。” 应无恙也觉得没有错,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不对。 第330章 靠着细心,她终于找到了足以支撑自己论点的论据:“这孩子若是在下界真只是一心在宗内修行,那应该是个不通庶务的。但你们看看她上界以来做的事,连儒门的面子都是想削就削,用的手段和方式还无可指摘,这是一个专心修炼的孩子能达到的水准吗?” 史晋源眨了眨眼睛,宽解道:“遭逢大变,性格逆转的大有人在。更何况有些人生而知之,不经历炼也能得心应手。 而且四海会的德性你是知道的,那些掉进灵石里的家伙虽然连亲爹都能卖,但卖出来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 “可是……我总有些不放心,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了,应师妹,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大可去等会亲自问问她。或是龙族找到那个曾在下界积功累德的修士,不过你会不会被打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看起来像个青年的史晋源是五个人中脾气最温和的,不过正应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的老话,脾气最暴的应无恙偏偏最能听进去他的话。于是也就不再纠结,只是心中到底留了个小疙瘩。 龙族,孟随云的炼丹房。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闷响从丹炉中传来,紧随其后的是难闻的焦糊味。 正在掌控火势的沈宿猝不及防,差点被药鼎下猛然蹿出的地脉灵火给燎到。好在他积年烧火,经验丰富,见状赶紧缓缓将炉火控制到合理范围内。不然毁了一炉丹事小,丹房被炸就有得折腾了。 孟随云手上动作也不慢,尽管眉间挤出深深的沟壑,编贝玉齿紧咬,仍是在第一时间将灵力收回,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主人,你这是?” 沈宿有些疑惑,更有些慌。怎么回事啊?明明刚刚还好好的,突然整这么一出。 孟随云一只手抵着太阳穴,另外一只手制止了沈宿发声。 别问她,因为就算问她,她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会没来由的心悸。 总感觉似乎有极其重要的什么正在离她而去…… “姐,你怎么了?”祝绪头顶着林星,破开空间一跃而下,奔到了孟随云身边,一把将她扶住。 林星身上还挂着凌乱的红绳,很显然这两刚刚在玩翻花绳的游戏,听到动静就急忙赶了过来。 孟随云同样摆摆手示意祝绪不要再问,又伸手去解缠在林星身上的细绳。 她的心乱得很,需要静一静。 于是关心则乱的祝绪扭头就找上了沈宿,凶巴巴的:“沈宿,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姐姐今天炼制这炉六品丹药晋升六品丹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是不是你没看好炉火,这才让姐姐被反噬了?”祝绪双手交错捏着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威胁之意极浓。 孟随云知道这两打小就不对付,斗气打架是家常便饭,纵然有她从中斡旋,结的仇也和海一样深了。 现下要是不出声拦一拦,她的丹房今天最少也得被拆一半。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沈宿跳到了丹炉耳上,叉着腰和绪对骂:“我掌控的炉火还从来都没有出过问题呢。是主人自己有些失神,我看八成是楚摘星闹的。以前炸炉也全是楚摘星在外头惹了事,主人忙着去善后。” 沈宿和祝绪很少有共识,骂楚摘星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 祝绪从没见过楚摘星,可姐姐失了逆鳞这件事让她对楚摘星负印象直接拉满,闻言也不揪着沈宿不放,扭头问向孟随云:“姐姐,他说的是真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随云心中闪过一点灵光,而顺着这点灵光,她抓住了一些东西。 说不定还真是摘星。 但她没有说。因为照绪的脾气,知道这件事后那是真的能偷溜出族,去把摘星打得只剩半口气。 孟随云摸了摸身上,发现今天为了练出六品丹药,腰间挂着的并不是常用的乾坤袋。 她现在脑子抽疼,浑身连一丝力气也无,不过是强撑着坐在蒲团上好让众人不那么担心。 只能唤过祝绪:“绪,你去我房内,把桌上那个乾坤袋给我送过来。” 祝绪有些不乐意:“为什么?姐你都这样了,今天就别练丹了吧,换个日子突破也是一样的。” “不是炼丹,有用。” “好,我这就去。”祝绪最听姐姐的话,听说不是炼丹,嗷地一下就消失不见。 林星手脚重获自由,立刻像只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用脸爱怜地蹭了蹭她。 孟随云摸摸她的头把她安抚住,心中不免想到还是养女孩省心,沈宿那个小炮仗冲锋在前还行,论贴心就远远不如了。 祝绪很快把孟随云需要的东西给拿了回来,好奇问道:“姐姐,你要做什么啊?” “今天天气好像不错,找个有阳光的地方,我给你吹埙听好不好?” 祝绪心思单纯,一听有埙听,也顾不得问为什么姐姐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直接拉着孟随云遁入虚空,一溜烟的走了。 姐姐是什么都会的全才,只是惯来低调,连她这个亲妹妹都很少能见识到。 姐姐肯吹埙给她听,赚到了! 落在最后的沈宿赌气似地跺了跺脚,祝绪这个笨蛋又上当了! 别人不知道其中首尾,他还能不知道吗? 楚摘星那个混蛋特别喜欢躺在树上一边睡觉一边修行,出现了好几次景嘉巡遍满山都都没能把人找着的情况。而自己倒是能找着她,但免不了见面就互掐。 第331章 后来还是主人想了个主意,吹埙唤人。要是一曲终了楚摘星还没回来,就说明这人不在山上,得去外面找。 没头没脑的又说要吹埙,绝对是想楚摘星了。 好气哦,一定要找个机会告诉祝绪,让祝绪到时候好好打她一顿。 他要求也不高,半死就行。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追上去,主人吹埙很好听的,自从楚摘星长大了知道定时回来之后,他也没再听过了。 孟随云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树荫细密地将她遮盖,让她享受阳光的同时不受毒辣的炙烤。她吹的是十孔埙,音色朴拙抱素,吹起来更是绵绵不断,如泣如诉,令人心中很是悲伤。 祝绪不通音律,但奈何这曲中感情极为充沛,连她都能朦胧捕捉到一点。一曲闭,祝绪挠着头试探性的问道:“姐,你是在想谁吗?” 孟随云低头擦着手中的埙,语气淡淡的:“嗯。” 祝绪激动得脑袋上的呆毛直直绷成了一条直线指向天空:!!! 夭寿啦,她姐不会是被魔族夺舍了吧!想人这种话怎么可能从她姐嘴里说出来! 一定又是楚摘星! 可恶,这埙她就不该听! 楚摘星慢慢平静下来。没有任何理由,她就是这么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成功逃脱。 凝聚在头顶的黑气转瞬的功夫就被她全数收了回去。 往事已矣,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还有人在期待着她,不能在此处认输。 沈宿虽然是个一直与她作对的小混球,但那句最好在三百年之内去大千世界极东之域龙族祖地找师姐的话绝对是真的。 楚摘星想了想,还是乾坤袋中取出一块糕点,照旧没舍得全吃,小心翼翼掰下祝胜二字中印着胜字的那一块,压入舌下,抵消满嘴的血腥气。 师姐会帮助她取胜的,楚摘星无比相信这一点。 混元宗内的五位真仙面面相觑。 万仞峰上只禁止服食丹药,身着法器,的确没有禁止吃寻常食物。 但在楚摘星之前从没有人吃过。 爬万仞峰的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进宗门的,一个个心神高度紧张,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 “果然是不走寻常路啊。”季远言呵呵干笑道。 萧霓却是第二次将注意力凝聚到光幕之上,眼中罕见地流露出兴味:“三千二百五十二步了。” 应无恙一听就知道要糟,萧师姐惯来是心中有数,站远旁观。但只要对什么事情说了话,哪怕并不是观点和意见,也表明她对这件事动了心思。 完蛋了啊,没胜算了。萧师姐起了心思,他们根本就没法争。 有时候看中的人过于出色有个性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的五千多步楚摘星揍得极为顺利,顺利地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她感觉自己一路走来不仅没有受到任何似先前那般的压力,反而像是后方有双手在推着她走。 这速度别说是楚摘星感到吃惊,连混元宗一直暗中观察她的也默然许久。 史晋源由衷感叹道:“这孩子居然对自己领悟的道认同如此之深,世间恐怕又要多一杀星。” 萧霓却摇了摇头:“不,她要践行的道并非寂灭无生之道。” “怎么会?”钟重暄的冰块脸终于崩碎,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剑修所领悟的剑道和践行的道,无一不是拥有着相通点的。 “你们看她的脚,所过处皆有青气,内蕴生机,可不是灭杀。” 众人抬眼望去,果然发现楚摘星身后留下了极为浅薄的青气。最为下面的台阶上已经生出一朵朵小花。 “步步生花?” 他们真是何德何能,能见到这种古籍上记载的异象。 萧霓作为五人中修为最高,见识最为广博之人,适时解释道:“其实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先例。昊天上帝悟唯吾独尊之道,践行的是苍生之道。儒圣悟浩然紫气之道,践行之道为修齐治平。地藏菩萨悟众生皆苦之道,发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誓言。” 四人齐齐静默不语,萧师姐诶,能不能靠点谱。这些可都是成仙作祖的仙佛人物,拿来和楚摘星这个还不到金丹期的小孩子比,是不是太高抬了。 然而他们很快就知道,这并非是他们高抬,而是他们眼界太低了。 楚摘星当局者迷,并不知道在她身后有万花绽放 ,头顶祥云积聚,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混元宗内饲养的仙禽异兽尽皆俯首鸣叫。 天生异象,必有大能。 相传当年儒圣创建儒门,一言动天下,紫气东来三千里,沙漠立成沃土。 楚摘星闹出来的动静虽然没有那么大,但也不算小,至少混元宗方圆十里清晰可见。 一时间混元宗还在修行的弟子尽皆跑出来看热闹,正在和兄弟们喝酒的胡宏也看见了。 那个方向他再熟悉不过,是万仞峰的位置。 是谁,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有此异象,恐怕直到合体境都不会有什么关隘。 今天拜宗的人数不算多,他又才下来没多久。莫非真是刚刚那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剑修?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比人和狗还大,他现在是彻底死心了。 楚摘星浑然不觉,依旧在坚定地朝前走。此时已经无所谓步数,她只是在反复回答一个问题:“汝欲何为?” 第332章 “我欲天下大同!” 建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大同社会! 每回答一次,那日她在乐天城郊悟出的道就更凝实一分。 她欲践行之道,名为守护!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不知不觉中,楚摘星已经被逼迫出了本命道影,而混元宗内未曾闭关的长老尽数到了原本只有应无恙五人所在的静室中,皆聚精会神看着那片不大的光幕。 楚摘星的一举一动在上纤毫毕现。 这小辈爬个万仞峰弄出的动静已经不逊于合体境的大佬突破了。 “她已经走了多少步了?”面色威严的中年男子拈须问道。 已经被挤到角落的应无恙闷声答道:“回宗主,九千八百四十六步。” 好气哦,本来是他们这些剑道长老该操心的事,现在是个人都来凑热闹了。 “筑基期,九千八百步,真是天佑我宗啊。” 蒋万里的朗声大笑突然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楚摘星展开的本命道影中是虚无一片。 “不好,快把万仞峰上的阵法屏障打开!”蒋万里连胜催促道。 有人不解问道:“宗主,这是?” 萧霓代替蒋万里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才筑基期,是不会有本命倒影的。” 凝聚本命倒影需达金丹境。而楚摘星此时就能展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的道已成,准备凝结金丹了。 换做是别人,他们定要骂一句疯子,本命道影何等珍贵脆弱,怎么能暴露在结金丹的雷劫中,应该等金丹结成后,再慢慢凝结。 可放在楚摘星这种天降异象的人身上,他们就觉得非常合理,天才就是该不走寻常路。 祥云中慢慢汇聚了雷云,乌沉沉的翻滚不休,仿若低低的鼓点,压过了混元宗内仙禽异兽的嘶鸣,传入了每一个人的心底。 楚摘星终于有所察觉,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眸,从乾坤袋中取了刚才没舍得吃的另外半块糕点压在了舌下。 然后拔出了掌中长剑。 雷云似是不满她的态度,足有水桶般粗细的紫雷轰然落下,直朝她眉心劈来。 楚摘星神情不变,不闪不避,挺剑迎上直刺。 长剑嗡鸣,犹如银龙,死死缠绕住紫雷撕咬,楚摘星或刺或削,或劈或斩,连出九剑,终是把这道紫雷斩于无形。 而她的本命道影中出现了一片汪洋大海和一轮大日。流火飞溅,正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 “金水双灵根,倒也契合。” “此子运道不错,一步而成上品金丹。” 应无恙和史晋源却神思不属,似乎在想着什么,突然齐声大叫:“不对,还没完!” 继天雷之后,风、火、水三者齐聚,罡风摧骨,阴火焚魂,重水消志。 众人看得都是一阵牙疼,双重天劫,都不知道该说是楚摘星这个小辈是运气好还是点子背了。 幸好掌门师兄有先见之明,提前放开了万仞峰的阵法防御,不然他们这回会心疼死。 楚摘星鼓了股腮帮子,把甜味消散不少的糕点咽下去一部分,然后长剑快速轻挥画圆,密密麻麻的剑影汇聚成了一个银色的巨茧。无论是罡风,还是阴火、重水,通通被阻拦在外,不得寸进,反而被不断扩大的银色巨茧消磨着。 “滚。”楚摘星喉间发出一声轻喝,三者就如鼠遇猫,迅速遁入虚空不见。 楚摘星的本命道影中又出现了周天星斗,螣蛇与玄龟。 “这是玄武大帝的法相,他这个传人还真是了不得。” 蒋万里抚着长须,满意笑道。 原来是玄武大帝传人对吧,那好,现在是他们青华道统的了。 如果玄武大帝尚且在世,他都想说一句感谢大帝您给我们培养人才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打算亲自去万仞峰接人。 萧霓脸色苍白,满头虚汗,不断掐算着,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剧烈咳嗽道:“掌门……师兄,咳咳,且慢,还……还没完。” 众人都呆了,这都还没完! 去见天色陡然变得黑了下来,整片天地阴阳失序,上下颠倒,乾坤不定。 哪里还有什么楚摘星和异象,分明是一片混沌! “艹!!这小家伙到底是什么路数!!!”围观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爆了粗口。 入金丹时一重天劫正常,二重天劫虽然少有但也不是没有,三重天劫那是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也许上古时期的大人物是这样的,但谁知道呢。 众人正在惊疑不定时,一道玄黄夹杂着银白的剑光从混沌中破出,天光重现,瑞气满身,不是楚摘星又是谁! 楚摘星将周身凝聚的瑞气尽数吸入腹中,壮大她那颗刚刚生成的金丹。 而她的本命道影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布满整片海的青莲,随风摇曳,煞是好看。 楚摘星看着摇曳的青莲,总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凝聚神魂把本命道影给收了回来。 又见不远处有七彩霞光冲天而起,她与那处冥冥之中多了一分感应。 而与此同时各大宗门和无数人族城池中有同样的七彩霞光冲天而起,人们惊讶发现,星榜变了。 一个从未出现的名字强势压过许多名字,出现在了第九位。 第333章 “第九位,散修,楚摘星,年二十。” 人们这才想起,只有第一次出现就挤入前十,三榜才会生出异象。 龙族,孟随云吹埙的手一顿,然后停了下来。 “姐,你怎么不吹了,我还没听够呢!” “心境已然平复,自然就不吹了,我去给你做饭吃好不好啊?” 祝绪立刻兴奋起来,张开双臂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好哦好哦,吃饭!姐,我要吃这么大一只迅猛鱼,要烤的!” “好,你去抓来,我给你烤。” “姐,你最好了,我这就去抓!” 待祝绪走远之后,孟随云再次抵住了眉心。摘星,你应该没事了吧。 第拾三章 “你说什么, 你不愿拜师?”应无恙性子最急,听过楚摘星的话后直接按着桌案倾出了大半的身体,满眼不可置信。 开什么玩笑,他们几个上赶着给人当师傅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又眼巴巴地等了这么久, 等来的却是拒绝? 是她近些年专心钻研剑道, 没有出宗, 所以错过了本宗声威下跌的大消息吗? 什么时候他们混元宗收人做亲传弟子都如此卑微了。 眼看应无恙就要暴走, 史晋源连忙把人给拉了回来,生怕应无恙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把楚摘星给气走,那他们就亏大发了。 没看见三榜之上给楚摘星标注的身份还是散修吗?只要楚摘星一日没有上宗门玉碟, 留本命魂灯, 那楚摘星就还不是宗门的人。 似她这样的天才若是真的被惹恼了, 说不得会拼着开罪宗门直接下山。他敢打赌, 山门外绝对有其他宗门的人正不死心地在等着楚摘星。 小界修士, 初入金丹境便登临前十, 又有天降异象,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诚然混元宗现在是占了上风,但究其根本不过是万仞峰助她破境之恩, 楚摘星大可日后修炼有成再偿还这番因果。 应无恙只是性子急, 不是傻, 被史晋源这么一拉,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当即重新坐回了位置,脸上的不满的神色也收敛起来了。甚至在想了想后还挤出一个笑来, 万一楚摘星这小家伙灵石改主意了呢? 面对一位合体境真仙的怒火,楚摘星很是淡定, 待应无恙冷静下来后才不卑不亢地说道:“诸位前辈容禀,先师故去尚不足十年 ,小子实无拜师之心……” 这并不是楚摘星的托词,而是她真实的想法,她现在的确没有拜师的心思。 那个坎她还没有迈过去,强行逼自己适应只能得到反效果,只能徐徐图之。 至于名师出高徒这种说法,她并不是很赞同。名师出高徒也得看高徒是什么成色。不然她当年在南嘉院教导那么多弟子,怎么连个似段得志一样的人物都没教出来呢。 现如今学剑这种事,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十年之内要不要师傅都没差。因为前面的肉都好啃,待到十年后啃到了骨头再拜名师求教也不妨事。 如此一说大家就明白了。现今之世,虽不拘修士多拜名师以求修为精进,遍晓诸道,但尊师重道也是被提倡的好品质,毕竟谁都不希望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徒弟突然有一天就要弑师。 先师若故去,十年之内不拜新师,这是儒门正在大力推行的风尚。虽然鲜少能用得上,但这并不妨碍儒门那些人想为一切都制定出百世不易的规则。 不过众人联想起楚摘星的过往,心中不免对她多了些爱怜,对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天分高、知礼、守节、明进退,真是一个完美的徒弟啊。 这就更要争上一争了。只要条件开得够高,还怕这小界来的修士不动心?用灵石砸,也要给她砸同意了。 你是我道门的修士,作甚守儒门的规矩? 季远言打定主意就要开口,未料萧霓又横插了一杠子:“那你可愿入我混元宗?” 楚摘星执礼甚恭,肃容答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萧霓又问道:“你打算十年之内不拜新师,对自己修行可有想法?不妨说来听听,我也好帮你拾遗补缺。” 这就是明着偏心,要给楚摘星安排课业,当没有师傅名分的师傅了。混元宗那么多没有拜师的修士都是自行安排课业,可没有什么拾遗补缺的说法。 除萧霓外的其余四人皆是大惊失色。萧师姐,不愧是你,难怪刚才一直不发一言,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们呢。 只要把楚摘星拉入宗门,掌门师兄那就能过关,至于拜不拜师,拜谁为师,掌门师兄才不会管呢。 十年时间,说长不短的,可要是由着萧师姐一直为楚摘星拾遗补缺,到时候收她为徒弟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心中暗骂萧师姐做事不讲究的同时也纷纷出言表示这事他们也能干,顺便还明示暗示了一大堆好处。 这个拿八品青莲心,另外一个就允诺保管在三十年内让她摸到剑意定心的门槛,竞争的激烈程度可谓是丧心病狂。 应无恙是无人中年纪最小的,家底本就没有另外四人厚。加上这些年多又供着大弟子赵麓修行了,一时间手头上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在这场许愿大会中第一个败下阵来,沦为看客。 心中不免庆幸当初收到了赵麓这个佳徒,不然她现在的心情可不会有这么淡定。平心而论赵麓虽然比不上楚摘星这个纯属是打击人的存在,但继承她的衣钵绰绰有余。 第334章 寿数终有尽头,修士虽较之凡人寿命悠长的不像话,但等同的,要操心的事情就更多,其中传承问题又是继诛除魔族之后最被关心的问题。 虽然以他们的修为水平并不会缺想继承衣钵的弟子,但到他们这个地步最怕的就是所托非人。谁也不想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后自己好不容易留下的那些东西不仅没有被发扬光大,反而被一点点挥霍殆尽。 楚摘星的天资放到大千世界都有得是人哄抢,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三重天劫加身。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到上界,正是落袋为安,最不济也要结个善缘建立感情的好机会,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是以个个都下了血本。 可这些通通都没抵过萧霓一句话:“日后你若学有所成,我便带你去大千世界,剑试三千世界英才。” “此话当真?”对先前诸多好处一直安静得像根木头似的楚摘星猛地望向了开口的萧霓。 沈宿要她三百年内务必去龙族看师姐一次,她对自己三百年内突破至合体境的信心不强,正愁找不到门路去大千世界呢。 这戏来中千世界纯属意外,而她不认为每次都能遇到这种意外,有备无患。 一见楚摘星这眼睛发亮的模样,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楚摘星虽然咬死了十年之内不拜师,但现在明显是偏向萧师姐了。 论玩心眼子,他们果然是绑一块都比不过萧师姐。 怎么就不异位而处想一想,以楚摘星的天资,只要不中途陨落,不出百年定然在此界没有敌手,可不得去大千世界与其他英才会面吗? 这孩子还真是不仅有远见,还对自己够有信心,典型的恃才放旷型狂傲剑修,咋看咋喜欢。 可惜这个好苗子现在是别人的了。 技不如人,自然甘拜下风。虽然很可惜,但他们还不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的人。 再说了,一步慢又不代表步步慢,时间还长着,各凭本事罢了。 所以众人纷纷找借口告辞,室内很快就剩下了萧霓和楚摘星两个人。 萧霓言出必践,说是只为楚摘星查缺补漏,就半点不谈拜师的事情。 只是当楚摘星随着道童告辞之后,萧霓才惊觉自己并没有教这个孩子什么。 因为这个孩子早有准备,了解宗门一切规章制度,并把自己安排地明明白白。她根本就没机会拾遗补缺,全程只是把楚摘星的计划详细地听了一遍。 萧霓必须得承认,就算是她自己亲自来安排,也就是这样了。或许还会因为时间仓促和不了解情况产生疏漏。 最后她能给的不过是一些她当年练剑的心得,连她自己都感觉很简陋。 可谁让楚摘星身上什么都不缺呢,流动资金甚至比她还多,兼职吧不像是以穷出名的剑修。 混元宗弟子入门后可自去藏书阁挑选一本除六本镇宗大法外的任意功法或是去剑冢/悟道池中参悟一年。 楚摘星选择去剑冢参悟一年,并表示参悟时间到后会立刻出宗去玉皇朝挂职,最好是繁剧之地,还请宗门帮忙物色。 因为她的道不是在宗内打坐清修能悟出来的,而是必须去世间。 待十年过后,她再做打算。 萧霓看着楚摘星逐渐远去,最终变成一个小黑点的背影,感慨万千。 胜十人者为“英”,胜百人者为“雄”,胜千人者为“豪”,胜万人者为“杰“。而胜千万人者,为龙。 楚摘星在萧霓眼中就是人中之龙。腾于九天之中,俱皆赞叹,而不知其首尾。 待楚摘星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萧霓在自己脑中数了一圈曾见过的人,只觉似楚摘星这样的是一人也无。而且就连次一级的也是寥寥无几,这回她是真的捡到宝了。 ------------------------------------- “楚师姐,以弟子的修为,只能带您到这了,您沿着这条路往上走,感到压力后就可在左近寻个无人地方就近修炼。 如果您一直感受不到压力,那就在看到那块青红二色大石头后朝右转,再一直朝里走,看到一个洞口,那就是本宗两个元会来所有化神期以上剑修的埋剑之地了。 您若是能到洞口,还请在洞口委屈一阵,待您的宗门玉牌由专人送过来后,您滴入精血激活玉牌入内方可保无虞。您要是承受不住,请以自身安危为念,不要逞能,宗门至迟三个时辰后就能为您布置还修行洞府。” 小道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乎是对这里的环境极为不适应,但还是强忍着口齿清晰的给楚摘星介绍完了。 楚摘星一边在心里吐槽宗门到底是有多喜欢设置山路这种考核啊,一边在拍在了小道童肩膀上,为他散去了误入体内的剑气。 这种微薄的剑气可以潜移默化帮人淬炼肉身,但痛苦程度就不是非剑修能忍受的了。 在小道童千恩万谢的声音中,楚摘星又一次上山。 混元剑冢,天下知名,被誉为剑修圣地,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第拾四章 剑修一身本事, 泰半性命都着落在手中剑上,所以剑修大能在寿尽坐化之后,所持之剑能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保持灵性不灭。 这些灵剑只与其主相契合,旁人拿之无用。且再度熔铸有伤天和, 是以在剑道上有所建树的宗门都会专门修筑剑冢用来保存这些灵剑, 助后辈弟子观想、感悟、突破。 第335章 这些剑冢又以混元宗的最为出名, 被誉为剑修圣地, 连只修剑道的纯阳剑宗在此事上都要让一头之地。 不是因为混元宗传承完整, 天才多,而是因为青华大帝博学杂收,于阵法一道也有极高造诣。 其独创的锁灵阵比寻常的锁灵阵的威力保守估计都要高出七成, 能极大的延长灵剑中灵性留存的时间。两个元会日积月累下来, 其余宗门自然是望尘莫及。 说真的, 楚摘星对混元宗剑冢的感兴趣程度还要超过混元宗传承的剑法。所以在思忖一番后还是把自己的入宗福利换成了去剑冢参悟一年。 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有多神奇。和万仞峰除了高, 其余地方都平平无奇不一样, 混元宗剑冢所在之地连高这个特点都没有, 从外在看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包。一切都刚刚好, 不多也不少。 但自从告别了领路的小道童,独自走上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后, 楚摘星立刻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凡。 这是一片充斥着各种剑意, 或着说是被剑意浸润的世界。难怪方才在外面就有微弱的剑气, 原来在里面的剑意居然浓厚到这个地步了吗? 楚摘星伸出手虚虚握了几下,什么都没抓住, 但她却感觉到了十分迅疾尖锐的巨大刺痛感和浓稠到近乎膏状的黏腻感。 给她的感觉很像是刚熬出的糖膏,看着人畜无害诱人极了, 可如果贪吃心急用手指头去蘸着吃,那手指头也就没了。 这应该和传说中的剑域差不多, 只不过剑域是剑修人为制造,其中也只会有剑修自己领会的剑意。 而此处是由阵法支撑,里面充斥着各种剑意,仅楚摘星刚刚那几握,就感受到了不下二十种剑意,而攻击她的剑意中甚至还有水火这两种完全不相容的剑意搅到了一处。 仙神手段,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看来不选功法而来剑冢这个选择做对了。她刚刚完全领悟到自己的剑意,正是需要互相印证,博采众长的时候。 剑意相斗,她喜欢。 楚摘星释放出了自己的寂灭无生剑意将周身包裹,沿着小路向上。遇到敢拦路的剑意尽数绞杀吞噬,如虎吞羊,猛烈异常。 寂灭无生剑意强就强在够霸道,好就好在能让她无怖无念,一往无前。有剑意相助的她如同乘上了一艘快艇,飞速划开粘稠的糖膏朝前行进。 仅仅走过三百一十七步,楚摘星就一共绞杀了四百二十六种三等剑意,平均每走一步都要面临十几种不同剑意的围攻。 天地万物皆有其道,这个数字算不得什么。但同时出现在一处就很惊人,甚至可以说是吓人了,而且越往上的剑意就越强,似乎剑意被长期锁在此处,自行比拼分出了一个三六九等。 虽然楚摘星的剑意霸道无双,但双拳尚且难敌四手,更别说如此多的围攻了,所以她决定见好就收,到此为止。 这一下也让她重新恢复了冷静。 进来之前,楚摘星心气高得很,以为自己就算不能进剑冢,至少也能到洞口。 毕竟她怎么说也是渡过三重天劫才成就金丹的超级天才,混元宗那些旁人难得一见的长老开出奇高的价码争着抢着要收她为徒。 被这么捧着,即便面上不显,心里还是难免有些自得,但她现在已经完全没了这个心思。 梦偶尔做一做就好,人还是要在现实中生活的。 她的确天资很好,潜力很足,但没彻底转化成实力之前,一切都是白搭。 剑意再强有什么用,走到现在,体内的灵力已经快要见底,实在是不允许她再往上了。而且再往上可不是什么糖膏,而是能把人撞得头破血流的金刚石。 在她没有更进一步之前,她是决不会上去的找罪受的。 还是师姐说得对,只有活着才能被叫做天才。须时时存有敬畏之心,牢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楚摘星并不逞强,依照先前带路的小道童所言,离了这条小路,在附近寻了一个僻静无人,她又看得过眼的地方盘腿打坐调息,顺带着平复自己浮躁的心境。 自高自大要不得,谨小慎微失锐气。二者皆不足取,楚摘星只取乎中。 不过在人前她习惯表现得嚣张一些,一来是不容易被人看轻欺负,二来是剑修都这么嚣张。后一点据说是玄武大帝和纯阳剑仙这两位传下来的毛病。 小路之外并没有特别设置锁灵禁制,所以给人的压力要小得多。 楚摘星动过从野地直达山顶的心思,尝试了一圈之后才发现只有在树冠之下是能够行动休憩的。 往上,各树的枝干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最宽处也仅能容纳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穿过。加之长期泡在剑意中,坚硬无比,楚摘星三剑下去都未必能劈折一根,忙活半天也只弄下了三根。 往下的情况也差不多,只不过阻碍她的东西从树干变成了杂草,特性从坚硬变成了锋锐。足有一人高的杂草,楚摘星觉得在里面撞一圈出来血都能流干,最大程度保证了在剑冢修行弟子的隐私性和安全性。 是她草率了,妄图用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智慧去挑战布置这个阵法大能的缜密心思。 稀奇瞧过了,热闹看够了,楚摘星终于静下心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收获,并拿出萧霓赠给她的练剑心得,为更进一步做准备。 第336章 由玄武大帝亲自定下的剑道七境为剑芒、剑气、剑势、剑意、剑域、剑心、剑道。 后辈修士们练着练着觉得这不太行,毕竟人族不比神祇,领悟剑意之后能直接突破到剑域的万中无一,所以剑意经实践改良后被特地划分出了入微、求真、定心三个小境界,世人多以一重、二重、三重代称。 楚摘星能越过剑势境,从剑气境直入半步剑意,在剑道上的天赋毋庸置疑,但要她跨越这三个小境界直达剑域还是太勉强。 萧霓作为本界宗内剑道修为最高者,业已突破至剑域境。因而在她眼中简薄得有些不像话的练剑心得在楚摘星眼中比什么八品青莲心珍贵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看懂萧霓的心得也是楚摘星的本事。天资不够的即便拿到了也只能当天书看,就像楚摘星一直不怎么会教人学剑一样。 萧霓的心得就很对楚摘星的胃口,够直接,能写上去的全是重点。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后学者会忍不住顺着她的路去走,落入像我者死的窠臼,少一分则是雾里看花,容易让人误入歧途。 照萧霓心得中所写,剑道恢弘,于是寻常剑修在练剑时容易只关注个大概,而忽略了细微之处。所以剑意第一重入微就是要纠正这个毛病,让剑修从细微的方面探索自己剑道。 于是奉命来给楚摘星送宗门玉牌和袍服的弟子就见到了这样一幕:和他们一样两肩膀扛一个脑袋的绝色女子正毫无形象的歪坐在地上,指尖有一缕极其细微的深黑色剑意以极不规律的频率震动着,不时散出去一丝。嘴唇还不停开合,仿佛是在说些什么。 修士皆耳聪目明,这名弟子只是多看了几息,便根据唇型分辨出楚摘星没有发出声音的话是乖啊,乖啊,不要跑。 虽然她看不明白,但这应该是在修炼吧…… 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她现在心中是多么幻灭,整个人有多么崩溃。 她挤破头争到这个差事是为了来见三重天劫加身的绝世天才好回去向同伴们吹嘘的,不是来看神神叨叨的。 这模样像极了赤雷宗那帮呆瓜在招神役鬼,就是比赤雷宗那帮呆瓜好看太多,多了几分潇洒不羁的劲头。 虽然没有满足她面如冠玉,清雅似莲,三头八臂的终极幻想,但抛开行为不谈,这相貌不枉她跑这一趟。 尤其是身上的那股气质,极为勾人。具体该怎么形容她还没想好,只觉得这人要是能对她温柔笑笑,她定然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 修炼之中的人通常是不喜欢被打扰的,因为楚摘星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所以她在规则的边缘大鹏展翅,壮着胆子走到楚摘星十步开外的地方。 又深深看了楚摘星好几眼,确定自己已经把这位绝世天才的相貌完全刻进脑中,能够回去好好和同伴吹嘘之后才小心翼翼将一应物事放到了地上。 等这位不再沉迷修炼的时候应该就能看见了吧。 等等,这一片空间有些不对劲。 能被打发来剑冢给楚摘星送东西的自然不会是普通弟子,这名弟子虽然囿于修为还无法来剑冢修行,但还是能觉察出由法器带来的屏蔽感和当下情景细微不同的。 这位似乎是在尝试构筑剑域?这片小小的空间中什么剑意都没有,不管是原来充斥的,还是这位自己的。 真不愧是三重天劫加身的变态啊,明明才刚刚突破到剑意境。 如果楚摘星能听到她的心声,必然会来个拒绝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她只是很单纯的按照萧霓心得中所写从细微之处感受自己剑意罢了。 就是方法有些特别。 剑修们代代总结出的观想剑意之法是心思沉浸其中,靠时间磨,火候到了自能感觉到。 可没人告诉楚摘星这个,萧霓的心得上也不会写这些她认为是基础的东西。 不会真有人会用别的办法去感知剑意吧! 可楚摘星能。 说来还是剑冢特殊的环境给了楚摘星灵感。她不是孟随云那种能把蒲团坐穿的沉稳性子,还是实践更对她的胃口。 于是在充斥着各种剑意的剑冢中,楚摘星脑子里蹦出了个惊人的想法:能不能用自己剑意把这些搅在一处的剑意给分开呢? 可惜寂灭无生剑意太霸道,楚摘星的掌控力也不够,所以每次一放出去不是把其他剑意给驱走就是直接绞杀了,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这方什么剑意都没有的真空环境。 倒是让这位弟子成功误会,认定楚摘星已经在开始构筑剑域了。 被人闯入地盘,楚摘星不得不从尝试中退了出来,望向那位满脸震惊钦佩,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的弟子。 那弟子立刻慌了手脚,指着放在地上的东西结结巴巴道:“楚师姐,我不是故意的,这是……” 楚摘星朝她点头致意:“我知道,多谢你。” 然后楚摘星先一步移开了目光,因为她发现那位弟子的脸瞬间就红得想黄昏时的火烧云一样。 她可没那个心思,还是避着点好。 楚摘星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修饰形容这件事提上日程了,刚才见那五位长老也是,挨个的夸她相貌好。 什么天资粹美,日表英奇,龙章凤姿,玉质金相通通都给她安排上了,听得她都脸红。 第337章 她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虽然偶尔靠一下也不是不行。至少她不止一次的听师姐说过当年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师姐才乐意教管的。 人被激动烧坏脑子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呢?譬如这个弟子,她已经想好自己和楚摘星的孩子改叫什么名字了。 她一定是喜欢我,所以才在道谢之后转过脸避嫌! 当即也是偏过头四处张望,缓解这份尴尬,正好看见了楚摘星刚才费老鼻子劲砍下的树枝枝条,惊喜道:“楚师姐,你也打算卖剑木吗?” 楚摘星不明所以:“剑木,贩卖,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啊。在咱们中剑冢中生长出的剑木,蕴含的剑意比其他宗门的类别更多,也更浓厚。 对还没悟出的剑意的剑修好处更大,所以一向是剑修中的紧俏货,四海会给出的收购价也比别宗剑木要高出两到三成。按现在的价格来看,这么长一根剑木至少要十个中品灵石。 宗门为了补贴弟子,是允许来剑冢修炼的弟子自行砍伐剑木的。不过像楚师姐你这样刚来就去砍剑木的还是少见。” 楚摘星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她能说自己是因为好奇吗? 不过又意外知道了一条发财的路子,等快到出剑冢的日子,的确可以砍一点带出去卖,都是灵石呢。 又见那弟子盯着那剑木双眼发光,干脆说道:“我实不知这个,还多谢你告知我,如若不弃,这几根剑木你就拿走吧。” 能用灵石解决的问题她不想花时间和感情,赶紧打发了完事。 那弟子大喜,复又转为犹豫,半晌之后还是行礼道谢,从三根剑木中取了一根最短最细的收进了乾坤袋中。 刚准备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楚摘星说道:“楚师姐,出了剑木之外还有剑果,大概有这么大。”她攥紧了拳头比划了一下,“蕴含的剑意不同,表皮颜色也不同,一枚至少十块高品灵石。” 这就是十万块通用的下品灵石了,还至少。楚摘星想了一下剑修的身家,很怀疑是不是真有人买得起。 不过那弟子下一句话就打消了楚摘星的疑窦:“用过剑果的剑修都能直入半步剑意,多半能突破到剑意境的。” 好吧,有这样的功效也不算贵。 “就是很难得,本宗上次出现剑果还是在四百年前。” 那你说个……楚摘星到底是没有把自己混不吝那一面放出来,不然她估计自己面前这姑娘得哭出声。 “不过楚师姐您福缘深厚,说不定能遇见呢。” 说完蹦蹦跳跳地走了,活像只吃到了胡萝卜的兔子。 压下心中那点一夜暴富的小心思,楚摘星开始按照自己想法修炼。 在玉牌上显示剩余时间还有六个月的时候,楚摘星已经能将五种以下剑意的混合体精准分开,对自身剑意的特性拥有了更深的感悟,剑意更加凝实,较之半年前犹如天壤之别。 楚摘星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现在的自己能打三个半年前的自己。 毕竟分散的剑意,不如汇聚凝练在一处厉害。 她开始尝试分出多股剑意,一心二用,甚至一心三用去分割更多的剑意。如果能成功,她就会去继续尝试爬那条山路了。 然后愉快的修炼时光被一天降之物给中止了。 在剑冢中泡了半年,身体无意识的被各种剑意洗练,所以现在即便楚摘星不开灵力屏障,能把她砸疼的东西也不多了。 见鬼,这地方哪来的果子。皮还红红的,看起来还怪好吃的。 等等,果子!楚摘星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 这哪里是果子,分明是成堆的灵石! 秉承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楚摘星中断了修炼朝着那枚果子抓去。 眼见就要抓到手中,不意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速度极快,抢在她前面把红通通的果子抓到了手里,然后冲着楚摘星的反方向疾奔。 楚摘星大怒。还讲不讲规矩了,居然明抢,好歹说见面分一半呢。 于是楚摘星不假思索提剑追了出去,在心中暗暗发愿,等抓到了非把此人扭到刑堂吊起来打不可。 她却是忘了,五个月前她就进入了闭长关的状态。为了确保安全,用玉牌把周围的防御禁制尽数开启。 从理论上来说,只有她本人能自由进入不会触发禁制…… 第拾五章 楚摘星惊觉一个令她很难为情的现状, 她撵不上那个人。 昔年引以为傲的速度,如今根本就拿不出手。 原因很简单,两者修炼的步法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小千世界再强也只是小千世界, 其顶尖步法放到中千世界也不过尔尔。 而且那人明显对剑冢的环境很熟悉。根本不见怎么动作就轻松维持住了极快的速度, 反观楚摘星则总是被各种横生的枝条拦住前路。 所以即便她已经拼上全力, 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白影越来越小。 楚摘星在心中暗暗发誓, 等出关后一定要去淘换一门好的步法, 不然以她现在的水平,硬桥硬马的与人打遭遇战行,但追歼战这种事就没她的份了。 一定是今天早起没拜祖师爷, 这才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那可是至少十万块通用灵石啊! 楚摘星在剑修中可以说是极为富有的存在, 她身上有孟随云的馈赠、钧天城灵石矿脉的分红, 上界前董成又以穷家富路为由不由分说塞给她好大一笔灵石, 三者合计起来约有百万灵石之多, 是一笔连萧霓都惊讶不已的财富。 第338章 然而富有是一回事, 想变得更富有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修士会嫌弃自己身上灵石多的。 修仙四要诀“财侣法地”, 财排第一位就是明证。而且灵石除了充当货币,还能参与到修仙界每一件事中, 无论是辅助修炼, 还是炼丹布阵。 超过十分之一的家产在眼皮子底下飞走了, 楚摘星心痛到无法呼吸是很正常的反应。 在这种心痛情绪的驱使下,楚摘星做出了一个绝算不上理智的举动。 她冲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斩出了一剑。 不太符合规矩, 却能让她念头通达一些。不然等会回去接着闭关必然满脑子都是这失掉的这一大笔财富,搞不好会走火入魔。 意外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那个白色的身影居然硬生生的停下了,拿着一根灰褐色的……树枝?硬接了下来。 不过这一剑只楚摘星含怒而发, 也不认为自己能打中,所以用上了十成十的力度,那灰褐色的玩意自是应声而断。 尔后便听到一声凄厉的嚎叫,那白色的身影用比先前还快的速度朝远方遁去。 不过似乎是被吓破了胆,有些慌不择路,复制了楚摘星先前被树枝剐蹭的经历,距离拉远的速度也没先前那么快了。 楚摘星整个人都懵了,既然行此强取之事,正常思路就该是得手后迅速跑路,在对方追之不及的情况下更是该跑得越快越好,彻底甩开追兵,转身接战是绝不会出现在可选项中的。 就这点脑子,谁给他勇气来抢东西的?用的还居然是一根剑木,想隐藏身份也不必这么自废武功吧。 楚摘星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在她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身体依旧在顺着惯性追着前面那个白色的身影。 心中既然起了疑窦,那些先前忽视的细节就不可避免的被放大了。 譬如说这厮在遇到树枝横亘拦路时,会下意识手脚并用,用跳跃攀爬多过提纵,先前被斩了一剑发出的也不是人声…… 这不是人族修士自小培育的习惯。而从身形来判断,多半是猿妖。其色为白,说明还没化形。 至于混元宗剑冢重地为何会出现一直还没有化形的猿妖,楚摘星现在已经无暇思考了。 等抓到了手,三木之下,不怕这妖不说实话。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简单地多,因为怀疑追着的是一只猿妖,楚摘星动手就没了那么多顾忌,先前半年悟出的的种种杀招尽情往它身上招呼,权把猿妖当成了试炼场。 成功把猿妖逼得手忙脚乱,加上先前硬挨了楚摘星一剑,距离在追逐中被进一步缩短。眼看只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被楚摘星追上…… 须臾之间,变生肘腋,楚摘星突然发现自己把妖给追丢了。明明刚才还在眼中,只是翻过了一个小山包,那只妖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每逢大事需有静气,楚摘星现在也是锻炼出来了,不慌不忙开始寻妖那妖的踪迹。 旁的地方倒也罢了,可这是在剑冢,楚摘星已在此磨剑半年。略费了点功夫,就觉察出了某处不对劲。 怎么旁的地方尽充满了剑意,虎视眈眈盯着楚摘星这个外来户,唯独此处剑意稀薄,避之如蛇蝎呢不肯上前填补呢? 楚摘星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谨慎朝着那地方走去。 随后猛地一剑点出,剑啸声起,寒光如银龙出海,携翻江倒海之威轰然落于一处。 “给我滚出来!” 整个空间犹如雨滴落到了平静的湖面上,剧烈震荡着,而被楚摘星点中的地方则是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呈现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虚无来。 若是有人窥见,少不得又要大肆感叹一番,不过数月,楚摘星就摸到了初窥剑意一重入微的门径,能斩破空间了。 一道熟悉且凝实的的白色身影突然从中蹿出,朝另外一处扑去。 因为又吃了楚摘星一剑,白色身影的后背多了几分血色,动作明显慢了不少,让楚摘星彻底断定这就是一只猿妖。 连爪子都还没化形呢,衣服倒是穿得停齐整的,差点让她误判了。 不过又暗暗感叹此妖肉身强横,猿、猴两妖族是妖族中出了名的不以肉身见长,唯以脑力称雄。 据说和人族修士的肉身强度相仿,而剑修以攻伐无双著称,楚摘星凝聚的又是以霸道著称的剑意。 她自忖如今若全力出手化神以下皆得暂避锋芒,可这还没开始化形的猿妖居然硬接了她两剑还能跑。 甲虫都没那么能扛! 有古怪自然要继续追,落水狗能下多重的手就下多重的手。 谁要你抢我东西。 猿妖尚未化形,因而也不能口吐人言,只是不住哀鸣急逃,楚摘星听出些求饶之意。 但被抢的东西不还回来,她又岂肯罢手?因此并不搭理,只是闷头猛追。 一个追,一个逃,不多时就行过几十里地。及至此时楚摘星才隐隐觉出有些不对劲,怎么只要追这这只猿走,这剑冢中的诸般禁制就形同虚设一样,连纠缠的树枝都自动散开放行。 余光中青红二色一闪而过,又见那猿手掐印诀,撕开一处空间,费力跃入其中。 紧随其后的楚摘星顾不得多想,趁开口尚未完全闭合之际钻了进去。 她就不信了,剑冢怎么也算混元宗的一处要地,不可能此处也有大批魔族栖身吧。 第339章 当然,如果真遇上了就算她点子不济,且去斩几个报仇雪恨。 而且这猿妖在剑冢中如鱼入水中,畅通无阻,古怪异常必有身藏重秘。 楚摘星想得清楚,富贵险中求,该拼命的时候就不能惜身。 不然愿望再多也只能是空谈。 谁料还踩到任何实物,楚摘星掌中长剑就剧烈震颤起来,几要脱鞘飞出。 楚摘星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手中这柄长剑有灵她知道,但这毕竟是祖师的本命灵剑,至今也有几千年了。 祖师故去之后又镇压宗门气运与位面节点,因而平时性子沉稳得很,她若不全力催动,那点灵性都不带动唤的。 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和毛头小子一样急躁了,像是迫不及待要出去和人打一架。 她还不知接下来要面对何种境况,此时失剑无异于自缚手脚,因而强按剑柄抑制住了它的冲动。 待双脚接触到了厚重的土地,眼前重新恢复光明之后,楚摘星瞬间汗出如浆,前胸后背都被浸湿了。 哪里还有什么猿妖,只有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各式剑齐齐用剑尖对着自己。 最近剑尖的距离她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楚摘星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误打误撞闯到剑冢内部来了。 除了剑冢内部,她实在是想不出混元宗还有哪个地方会有如此多把灵性充足的剑。 这下要完犊子了,真惹到搞不定的妖了。 早知道这妖住剑冢里,说破大天也不会追来的,也没人告诉过她剑冢里还藏着这一号妖啊。 她却是不知此猿先祖曾是修筑剑冢阵法大能的灵宠,修筑阵法时她的先祖也曾参与,并提出许多建设性意见。 那位阵法大能故去之后,就由灵猿一族承担起修补完善阵法的重任,混元宗遍布中千世界的剑冢均是如此管理。 她们这一族平日在剑冢深处钻研阵法,并不外出。 就算偶有出现,在混元宗的剑冢里就像逛自家的后花园,纵有人见到也以为不过是错觉,即便想追也追不到。 是以除了几位宗门核心人物,根本不知其存在,也就不会有人告诉楚摘星。 也就是这只年岁尚幼就被族中派出来担当大任,又遇上楚摘星这个认死理的,这才吃了大亏,把楚摘星带到这样已经上千年无人进入的剑冢腹地。 “铮!”楚摘星掌中之间悍然弹出剑鞘,无劲自鸣,护卫在楚摘星身前,把那些对准她的剑逼退到一丈开外。 随后很是傲娇的在空中绕着楚摘星转了好几圈,自行回到楚摘星被汗水濡湿的手中。 楚摘星的眼睛被汗水蛰得生疼,可她不敢去擦,总感觉自己的剑又给她拉了好大一波仇恨呢。 这些剑虽然退开了,但她明显能感到敌意又上了一个台阶。 先前是想教训她,现在是想杀她了。 可能她这辈子的死法会是万箭穿心?楚摘星苦中作乐想到,同时握住手中剑。 神识就不必散开了,散开也只会被全部绞杀。等会若要战,只能靠直觉。 “嘤汪,嘤。”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正在舔舐伤口的猿妖阻断,只间她捧着几个青绿色的果子突然出现,立刻就有几把长剑倒转飞去,帮她划开了果皮。 浓浓的生之剑意瞬间弥漫在了整个空间,猿妖胸前和背后的伤口迅速愈合。 用剑意凝聚出的果实疗伤,真够奢侈的,真是看得人心都在滴血。 楚摘星想了想,小心翼翼从乾坤袋中摸出几个灵石扔了过去。 破局的关键,还得是在这个猿妖身上。 第拾六章 原露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 发出清晰的吞咽声。只要是修士就知道灵石是好东西,她也不例外。 而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用灵石辅助修炼了,更别说见到对治伤有奇效的药灵石了。 混元宗请灵猿一族前来打理剑冢是给了报酬的, 而且报酬还很高。 因为建立剑冢需要埋下大量纷繁复杂的灵脉, 不仅修补很劳神费力, 而且为了维持整个阵法的完整性, 只能给看护的灵猿一族准备一个小型聚灵阵, 对灵气的积聚聊胜于无。 条件艰苦,得到的回报自然就多。 混元宗给出的丰厚报酬按理说不仅能满足灵阵的日常修补、耗费和原露的修炼所需,她自己还能剩下不少。 灵猿一族中多有给混元宗维护剑冢而攒下殷实家底的, 但原露是个例外。 甚至连这个常人求之不得的维护之职都不是她煞费苦心求来的, 而是轻轻巧巧就落到了她手上, 至于她本人则是被迫不及待给礼送出族的。 至于原因嘛, 原露是灵猿族这一辈中在阵法一道上最有天赋的。 而在修仙十六艺中任何一艺中有天赋只代表一件事:烧灵石, 在修炼初期更是极度的烧灵石。 原露如果肯像孟随云一样按部就班的修行, 那灵猿一族顶多前期投资五十年, 然后就能极快的收回成本,直到赚个盆满钵溢, 那灵猿一族还是很愿意投资培养她这个天才的。 但原露偏不, 她脑子里源源不断冒出的点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令灵猿一族的肝都颤, 而且烧灵石倒在其次,反正有族长和长老们头疼。 可原露的志向是从古籍的只言片语中复原出上古之时那些威力巨大的阵法…… 第340章 而原露在试图复原上古妖族的周天星斗大阵时只差一点就把整个灵猿族给炸了。 灵猿一族齐齐在鬼门关前晃悠一圈之后, 原露阵法天才的名头也不好使了,被族内直接打包扔到了昭武中千世界的混元宗看护剑冢。 照灵猿族族长和众长老的意思, 他们是舍不得原露这个阵法天才的,不过原露这个性子他们实在是吃不消。 把原露打发出去一是为了堵族中悠悠众口, 二是为了让原露出去避避风头,三则是要磨一磨原露的性子。 他们的想法是这样的:都怪族中以前对她太过纵容,予取予求,无论想要什么都能极快的拿到手,这才让她产生了复原失传上古阵法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直接丢到下界去 ,再断了她的灵石来源。没了研究的本钱,自然也就不会想着研究了。等过个百八十年把性子磨平了,他们就能收回一个既听话又能赚灵石的金娃娃了。 可大凡天才,身上总是有些痴病在的。楚摘星天生杀意浓厚自不必说,孟随云面柔心刚,倔强是刻在骨子里的。袁则想制天命而用之,祝绪认为没有用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 原露亦是如此,复原上古阵法就是她的执念,所以哪怕自己少修炼,也要省出灵石来做试验。 被这份执念支撑的她甚至对混元宗代代传承的锁灵阵做出了改进,能用过往七成的花费达到十二成的效果,延长了剑冢中这些灵剑灵性的保存。 这一点对灵剑们很重要,所以这些灵剑才对伤了原露的楚摘星抱有极大的敌意。 好一个外来户,居然伤了它们的恩人。 而原露省下的大笔灵石则是被她全数花到了阵法研究上,日常修行仅靠那个小型聚灵阵,所以自身修为才一直停滞不前,到现在都没能成功化形。 至于捡剑果则是为了缓解灵石不足的窘境,因为剑果在凝聚时也会吸收大量灵气,可以被吸收修炼,也因此带来了肉身强度远强于普通猿族的附加作用。 也许还要加上一句能把剑修嫉妒到吐血的副作用,反正楚摘星就嫉妒得要死。 原露犹豫许久,还是没抵过药灵石的诱惑,直接当着楚摘星的面把灵石用灵力震碎,鲸吞龙吸起来。 原露相信要是这个人族敢给她使诈,所有灵剑都会为她报仇的。 然后,然后她就上瘾了。 这也怪不得她,此时的她就像一个很久都没有吃到饱饭的人终于吃上了梦寐以求的美味佳肴,不上瘾是很难的。 什么,你说剑果中的灵气?那种被剑意熏染得狂暴霸道的灵气只有剑修那群疯子才能受得了,她不过是拿来临时充饥的,哪有灵石中蕴含的温和滋补的灵气来的舒服,就算是生之剑意的剑果也不行。 有些事不开口子就还好,凑合着也就过去了。可一旦开了口子,就像是防洪堤坝中的蚁穴,会让整个防线全面崩溃。 原露现在就处于这种状况,楚摘星给她扔过来的药灵石也就刚好够治伤的,由奢入俭难,她现在就是馋,非常地馋。 “我这还有灵石,你能不能让这些剑退开一些?”楚摘星小心翼翼和原露打着商量。 “嘤汪嘤……”原露喉中发出一阵楚摘星听不懂的声音,但那些围着她的灵剑急速退回,重新插回了崖壁之中。 楚摘星这才感觉自己的心重新回到了胸腔之中,接上了先前那口气。 ------------------------------------- 十日后。 楚摘星一巴掌胡到了原露脑袋上,把原露蠢蠢欲动的爪子给拍了回去:“周天星斗大阵是以太阳星和太阴星为阵眼,合周天三百六十五星辰之力的旷世奇阵。 你要复原阵法,好歹也把三百六十五个星辰的位置记对吧?你甭管变阵是怎么样的,想把原始布置给推算出来啊!” 当两个不同领域的天才聚在一处讨论同一个问题时,难免就会出现这种火星撞地球的场景。 楚摘星还是第一次见到比祝余和袁则两个人加起来思维都要跳跃的。明明还在推算原始布置,原露的思维就能莫名其妙的歪到之后的变阵上去。 思路歪就歪吧,她还会忍不住用手去挪。阵盘这种东西,虽然只是个小型试验模型,但同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十天时间,原露就这么毁了两个阵盘,楚摘星也就这么吃了两次炸脸攻击。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其实炸了也没什么关系的,但那花的都是她的灵石!. 炸一个阵盘就是一块高品灵石啊!还不算那些散碎的玩意。 天大地大,给钱的金主最大,原露被扔下界的这些年吃够了没有灵石做研究的苦头,难得遇到楚摘星这个愿意慷慨解囊的。 所以哪怕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楚摘星这么揍,她也没反抗,只是抽着鼻子,垂下脑袋,不停把爪子交叉又分开。 喉咙里还发出抽噎的声音:“嘤……” 楚摘星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儒门那些人写的诗里说猿鸣三声泪沾裳了,因为猿族的语言就是各种嘤嘤嘤,顶多加上汪这个音节。 她直到现在还是没搞懂猿族的语言系统,不过和原露相处日久已经能分辨出不同音调中包含的情感。 刚才那声,应该是在道歉。 楚摘星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暗骂自己,和个小呆子较什么劲。 第341章 楚摘星不擅长道歉,只能上前呼噜着原露硕大且毛茸茸的脑袋:“好了好了,是我太急躁了。你自己先凑着吧,我先下去打一场。” 说完就跳到了场地正中,扬声道:“今天谁和我打?” 楚摘星刚误入此地的那波仇恨实在是拉得过于稳了,哪怕她到现在都没明白怎么回事。 反正具体情况就是那天晚上她和原露两个人点灯熬油的在想周天三百六十五星斗该如何布局,放在一旁的灵剑就自行出鞘到外面和其他灵剑叮铃哐啷打成一团。 她的剑的确很猛,一打三十都不落下风,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对手远不止三十。 于是打到最后,楚摘星还是忍不住下去救了场。后来为了避免被群殴致死,楚摘星与气极度不顺的众多灵剑在原露的见证下立下了约定。 楚摘星每日需持剑和他们打三场,一人一剑对上五十把灵剑,生死自负。 但这个规则只持续了三天就变了。 因为能入剑冢的灵剑少说也是身经百战,很快就发现楚摘星是个变态,陪练越多进步就越快。身上灵丹还多到离谱,只要没当场弄死她,过不了多久就又活蹦乱跳了。 于是规则便换成了楚摘星以神魂操纵剑一对一过招,赢了过往一笔勾销,输了亲自赔礼道歉。 很遗憾,打了七天,还是没能赢楚摘星。 楚摘星也从最初的忐忑应战,跃跃欲试最终变为了调剂心情。 原露打不得,灵剑们还是能打一打的。 失去主人的灵剑,无论以前有多威风,现在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今日来应战的是一把通体赤红色的宝剑。 楚摘星已经咂摸出了规律,被封在剑冢之中的剑的确在漫长的时间中分出了三六九等,她这几天应付的灵剑实力越来越强,而且还捎带着把用剑的大概风格都见识了一个遍。 还有些灵剑在对战时会很自然的用出其主人生前的绝招,让楚摘星拥有了见识更多剑招与自身剑法相互印证的机会。 她所学乃是堪虚剑法这种顶尖绝学,练至深处可达我即剑,剑即我的状态,飞花摘叶皆可为剑伤人,正应无招胜有招这句话。 所以在招式上她没什么好学的。她只需要不断的与人对战,从实战中总结出该如何更快速,更行之有效的破除各种剑意剑招。 与诸多灵剑对战就是绝佳的机会。 灵剑缺了主人,最多只能发挥原有的四成实力。而楚摘星以神魂御剑对敌同样是全新的体验。 因为在以往,楚摘星将神魂和灵剑联系到一起时,通常是为了御剑赶路。 是进入剑冢后才知道有神魂御剑对敌这种既古旧又新鲜的玩法。 上古之时的剑修大能远可万里之外取敌首级,近有剑域护体,攻防一体,常人难伤。 如今之世,剑修虽仍然被誉为攻伐无双,但剑域境强者寥若晨星,最远毙敌距离也缩短成了千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楚摘星身体趋利避害的本能远比脑子快,以往修为不到也不会好高骛远,去训练自己以神魂御剑对敌的能力。 所以能展现出的实力还不到平日的六成,与灵剑对阵算是棋逢对手。 不过这是一个对神魂消耗十分剧烈的事。楚摘星第一天刚打完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连动一根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候她就隐隐猜到了为何现在的剑修不能万里毙敌了,多半是因为太累。 毕竟今之人族甭说比上古的仙神及其苗裔,就连上古的人族都比不起。 上古之时洪荒大世界尚未崩碎,地广人稀,天地间充斥的尽是灵气。 只要有心,先天灵气都不难找,灵石是真的只单纯的被当做方便交换的等价物。 而现在天地间浊气多过灵气,灵石同样成了珍贵的资源,神魂的上限自然就不能同日而语。 并非是如今的人族不努力,而是上限多半被天资禁锢,斩敌于千里之外就是极限。 虽然很累,但对实力的提高很有帮助。楚摘星生性坚毅,又不愿露了怯被这些等着看她笑话的灵剑小瞧了去,因而连番苦战居然都硬生生坚持下来了。 又花了五天时间从被动挨打变成主动出击。 今天也依旧是胜了,还胜地无比容易。 剑主的脾气秉性会不可避免的影响到灵剑和悟出来的剑意。 这次与她对阵的赤红长剑所携的剑意是南明离火剑意,正如其名,刚烈暴躁。 是准度不够,覆盖范围来凑的典型。即误差三丈,覆盖范围三十丈,总能送对手去十殿阎君那报道。 楚摘星只略施小计,先险之又险的御剑躲过了此剑几次攻击,就成功撩得它火起,失了方寸急于进击。以至于失了计较,被楚摘星抓住破绽打了个大败亏输。 “嗡,嗡,嗡。”楚摘星脸上得胜的喜悦还未消散,就赶紧摁住了在膝上嗡鸣作响的长剑。 比起学会猿族的语言和原露畅通无阻的交流,她现在更想学会剑灵的语言体系,好能给这满剑冢的灵剑赔个不是。 祖宗,您能不能消停点,您再嘚瑟下去,它们明天又要憋着劲的揍她了。您平时多稳重啊,怎么到这就这么气盛了呢? 然而已经晚了,赤红长剑在听到那阵嗡鸣声之后,整个剑身以极高的频率震荡起来,发出极为尖啸刺耳的鸣音,最终竟不回原来的栖身之地,一剑撞向了尚算空白的崖壁。 第342章 剑身尽没,按楚摘星看来,这大概是没脸见人避风头的意思。 得,她的剑别的不说,嘴肯定够毒。 明天又有得闹了,等等,自己的右臂怎么又开始传出渴望的感觉了…… 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楚摘星这下不再犹豫,走向了那片刚刚被扎了个窟窿的崖壁,在赤红长剑的威胁剑鸣中伸出右掌按到了崖壁上。 熟悉的感觉再度缠绕到了身上,比之前更过猛烈,不过也许是她修为提高了,没有再出现血热如沸的感觉。 沉迷研究阵法的原露突然抬起了头,疑惑地挠头,总感觉刚才阵法震动了一下 ,但她的金主好像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管它呢,阵法稳定保持运转就行。 楚摘星用手摁了摁右臂,靠在崖壁上静静地等着那股热意融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想师姐了。 ------------------------------------- 龙族,执刑司外。 孟随云带着祝绪敲响了登闻鼓。 龙族作为传承不断的大族,许多方面还遵循着古礼,凡有争执诉讼不公,皆敲响执刑司的登闻鼓告状鸣冤,自有三人会审。 不过时移世易,这规矩早已流于形式,龙族的血脉决定了他们大多好勇斗狠,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谁赢了,谁就占理。 执刑司的登闻鼓起码有五百年没人敲过了,闲得尽长蛛网。 但规矩就是规矩,三位老祖还在呢,他们这些小辈哪怕是做样子也要做全乎了。 于是三位执刑司的话事人从记忆中扒拉出那个尘封已久的头衔,火急火燎赶到了执刑司,想看看是哪个小王八蛋胆大包天敲登闻鼓消遣他们。 然后,他们就很想走。 怎么会是孟随云这个大魔头带着祝绪这个小魔头啊! 还没来得及跑路,就被孟随云笑眯眯地拿话软逼住了:“三位长老勤于公事,赶来的真是及时,真令晚辈钦佩万分,想来老祖们知道后也会赞赏有加的。” 三人对视一眼,今天这事是没办法善了了。 但躲是不可能躲的,这两位都是在老祖那挂了号的龙。尤其是祝绪这个小魔头,十分受烛龙老祖喜欢,听说去烛龙老祖那就像回家一样。 万一这小祖宗嘴歪一歪,以烛龙老祖的护短,他们三的日子就算是过到头了。 至于另外一个,更惹不起。那位倒是不会去告状,可自小到大展现出来的手段,绝对有许多种方法让他们三过不好。 所以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吧,就是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三人和同样手忙脚乱的司吏们升好了堂,坐在最中间的长老猛地一拍惊堂木:“孟随云,你今日敲响登闻鼓,是有何事要断啊?” 孟随云指了指整个头都包得严严实实,就留了一双眼睛在外的祝绪:“舍妹被人打了,伤得很重。我与绪皆是遵纪守法,不愿诉诸私刑,所以特来上告。恳请三位长老下达逮捕文书,将行凶者逮捕归案。” 三位长老差点没忍住把手中的惊堂木齐齐呼到孟随云脸上。 你丫和我们讲笑话呢?祝绪这魔头在族内不因为你打架就算了,还有人敢打她? 好多长老都打不过她好吧! 还重伤,鬼都不信。 可孟随云一本正经的在那站着,脸上笃定的神色就像这事是确凿无疑的,所以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祝绪,你且说来,是何人将你打伤了啊?” 祝绪从刚才进入堂中小脑袋就乱转,要不是孟随云还牵着她,她早就上房揭瓦,俯地敲砖了。 这个地方她还没来过,看着蛮好玩的样子。 不过她好歹还记得正事,这人问的问题姐姐有早给她做过功课,所以对答如流:“有敖七叔家的三毛、四毛,四姑家的大娃、三娃、三舅家的栓子和平安,福生叔家的……” 好家伙,都是还不到三十岁的纯血幼崽。 龙族算龄是从蛋生日开始算起,血脉强横的子胤可能孵蛋都要孵个二十年,上古之时还有强横到破不了壳活活憋死在里面的。祝绪就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例子,从诞生到破壳足足花了二十二年。 这些孩子虽然没有祝绪那么强,最长的也就只花了十二年就破壳了。但以龙族悠久的寿元,一百岁以下都能算是幼崽,三百岁方能算是成人,可以谈婚论嫁。 他们腹诽的同时又看到了安静站着的孟随云。 嗯,这个虽然还没到一百岁,但不是幼崽! 心都黑透了。 眼见祝绪手指头一个个被掰下去,龙族这一代的幼崽马上就要齐活了,坐在正中的长老赶紧抽出差牌阻止了她:“好好好,只这些就够了,敖二,你去把他们给提来。” 他心中有数的很,祝绪这个小魔头就是把刀,孟随云才是操刀的。他抓多少个过来都无关紧要,因为孟随云只是需要一块肉做由头发作好好敲打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 祝绪还没把预想中的名字念完,心气很不顺。不由看向了姐姐,见姐姐朝她摇了摇头,这才收敛不满,只对打断她的长老挥了挥小拳头。 算你运气好,不然她就要动手了。 三位摸了一把额上的虚汗,千盼万盼总算等到了敖二压着一串小豆丁上得堂来,身后还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龙性本|淫,子胤并不少,但纯血的子胤就很艰难了,而祝绪报出来名单几乎把这一代纯血的幼崽全部囊括了,家长因为担心跟过来是很正常的事。 第343章 “肃静!”长老重重一拍惊堂木,压下堂上堂下的骚动之后,这才对众多一脸看稀奇的幼崽们说道:“祝绪状告你们无故殴打于她,可有此事?” 按破壳时间算,幼崽们最年长也就只有十三岁,且因为是纯血,平素在家中都是被宠大的,闻言都是睁大了眼睛瞪着祝绪:打架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这人怎么还不讲规矩告到执刑司呢? “哼。”祝绪转过头不看幼崽们,谁叫姐姐说这事对她有用呢。 至于规矩,她不知道啊。 幼崽们哪里吃过这种亏,受过这种气,当即就有那按不住性子的大声说道:“长老,我们冤枉,明明是祝绪打我们,可疼了!” 长老大喜,刚想拍惊堂木给双方各来五十大板,把这事给糊弄过去,孟随云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这么说,你是承认你们和祝绪打架咯。” “当然。”先前打架的幼崽不假思索的答道。 打个架而已,他们哪天不打个十场八场的。这人好没意思,居然为这点事就闹到执刑司来。 虽然这个幼崽连执刑司是什么都不清楚,但并不妨碍他鄙视孟随云。 真是杂种,只会告状。 “我家祝绪呢,是个乖孩子,从来不随意打架的。她若打架,必有缘由。你们还把她打成了重伤,总得给我个说法,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吧?” 祝绪眼放异彩,连连点头,没错,她就是全天下最乖的孩子。 幼崽们还没说话,堂外就有人大声嚷道:“还重伤,你以为把头包起来就是重伤了吗!” “哪位在说话,大可上堂来,畏畏缩缩可不是英雄所为。至于绪的伤,我们可以去验伤,大家也可以一起看看。但要是真的,那就休怪我……” 孟随云这几句话一出,立时噤若寒蝉,比长老的惊堂木管用多了。于是长老高高举起的惊堂木只能轻轻放下,假装无事发生。 和一个六品炼丹师说验伤,闹呢。凭孟随云的本事,他们要敢说是擦伤,出现在祝绪身上的就不会是淤伤。 有幼崽被孟随云一激,立时就要开口辩驳,却被年纪最长的栓子一扯,立刻就不说话了。 那理由不能说出来啊。 祝绪重重捏了捏指节,把幼崽们又是吓得一哆嗦,祝绪的拳头他们领教过多次了,真的好疼。 “怎么,祝绪你想威胁他们认罪吗?” 孟随云拍了拍祝绪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围着幼崽们转起了圈子:“依本族规,互殴,各受打龙杖仗脊五十。言清理由者,减半。不言明者,加倍。我家绪天赋异禀,倒是能受得住。而你们一个个的身娇肉贵,挨上一百棍可就说不好了……” 三位长老的脸色彻底阴了下来。 这孟随云看过的档案文籍未免也太多了,她到底是从哪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族规给翻出来的! 这挑族规还是天地大变之后,本族数量锐减,为了制止族人斗殴生事,闹出不忍言之事,影响本族血脉延续定下的。 可现在早就不比当年,一个多元会前族中就不管互殴了,甚至还鼓励互相比斗,增强对战经验。 但他们还不敢说什么,三位老祖可没说这条规矩废除,那这条规矩就是作数的。 他们现在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孟随云的目的不是他们刚开始想的敲打,而是想借幼崽们咬出背后的操纵者。 至于操纵者么,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和孟随云不对付的。 七长老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恐怕今天之后族中的权力格局要变一变了。 他们现在就希望这些幼崽能硬气一些,咬死不说,这样他们还有空间活一下稀泥。不然的话,也要对不起祖宗一回,去七长老那找个安身立命的差事了。 长老们的期盼终究是没能实现,指望啥都不懂的幼崽们抗住事是不现实的,尤其还有这么多幼崽聚在一处。 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弃车保帅,权衡利弊,只知道打龙杖超级疼,不能被打,否则一百棍下去起码得有两年起不来床。 恐慌是会传染的,所以很快就有幼崽熬不住这种气氛,大哭出声道:“我说,我说,是敖岚姐姐和敖斌哥哥他们对我们说孟随云姐姐是杂种。还 说她不配待在我们龙族,要把她赶出去,让我们不要和她亲近。被祝绪听到了,祝绪才打我们的。我都说了,孟姐姐,能不能不打我啊。” “喔,骂我是杂种啊,原来如此。说出来就好了啊,不哭。乖,你这么可爱懂事姐姐怎么舍得打你呢。”孟随云笑眯眯的说道,还很耐心地往嗷嗷大哭的幼崽嘴里塞了一颗糖,很快哄得他破涕为笑。 我不打你,但长老打不打你就和我没关系了。别和她说童言无忌,她打四岁的时候就不信这个话了。 有时候幼崽不谙世事的好奇与残忍才是最可恶的。玉不琢不成器,这些家长还得谢谢她呢。 除了艳羡的幼崽们和眼巴巴等着姐姐投喂的祝绪之外,所有人的面色都一片铁青,听着平静的孟随云慢慢说道:“长老啊,孟章老祖前段时间才召我前去面授机宜,没想到刚回来就成了杂种呢。” 这把老祖都给搬出来了,如同泥胎木塑的像是突然回神一般,抓起签筒里的签迅速掷了出去,声音却透着一股疲乏:“去把敖斌敖岚两人拘捕到堂。” 第344章 三长老一支,离完蛋不远了。 退堂之后祝绪迫不及待拆了脸上那层厚实的伪装,活猴似的挂在孟随云身上:“姐姐,姐姐,姐姐,你刚刚收拾敖斌敖岚的药粉是什么吗?能不能给我一点。” 孟随云点了点她的额头,纠正道:“什么收拾,那是他们扰乱执刑司,意欲袭击我,这才自作自受。” 祝绪连连点头:“嗯嗯嗯,好姐姐,你就给我一点嘛。” 她才不在乎什么扰乱执刑司还是别的呢,只是敖斌只是接触到了姐姐的衣服,双手就立刻长满了水泡的效果太霸道了。 而且姐姐说的那句,我是个炼丹师,羸弱得很,练点毒粉洒在身上保命是很正常的那句话真的很帅啊。 可惜她学不会炼丹,只能打一下姐姐药粉的主意了。 “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用不着了啊。”孟随云话音刚落,祝绪就脸色大变,准备撕开空间跑路,然后整个人被叼到了半空中。 孟随云低着头,不敢去看,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恭敬行礼:“后辈见过烛龙老祖。” 祝绪胆子就要大得多,四肢在空中不断扑腾着:“老祖,老祖,你放我下来,我不要去特训!” “都被围着打了,差点被伤着,还敢说不去?一天天尽贪玩,要你姐姐操心你。” 祝绪被这一声给彻底弄蔫了,呆毛无力垂了下来,委屈巴巴说道:“好嘛。我不给姐姐添麻烦,去就是了。”又朝着孟随云招手道:“姐,你记得常来看我啊。给我带迅猛鱼吃,煎炸烤炖都要!” 孟随云满口答应:“好。” 烛龙又看了一眼恭敬的孟随云,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很不错,祝熹那边我会替你去说的,收着点手。” 这娃娃,心计智谋上佳,就是手太黑了,逮着就往死里弄。孟章很欣赏她,反正自己这一脉龙少,又有祝绪在,中立看戏就好了。 送走了突兀出现的烛龙和妹妹,孟随云一个走在回程的路上,又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七长老,你不该在这。”孟随云直接绕开敖穹苒,拿起小药锄进药园侍弄灵药。 敖穹苒一阵默然,她的女儿,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连自己这个刻意忽视她的母亲都不得不正视她的存在。 以前是真的做错了啊,就算是为了这个女儿的本事,也该缓和一下关系。毕竟三长老这一脉这次吃这么大一个亏,全靠这个女儿。 她膝下也是子息不丰,拢共也就两个女儿,绪那脑子指望不上,或许这个能接她的班,届时七个长老席位中占了两个% 见敖穹苒还是不走,孟随云耐心值直接见底。从小就是这样,从来都表达不出歉意,只会默默看着她。 然后她一旦燃起希望,这人又翻脸比翻书还快,把自己这个糊涂与耻辱的结晶远远丢出去不闻不问,自生自灭。 真是的,她不烦,自己都烦了。 陪她演戏很累的,她现在也不需要那些轻飘飘的道歉了。 “七长老,如果我没猜错的,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要待在我这浪费时间了,请回吧。” 这不是敖穹苒被孟随云这么对待,却是最慌的一次,居然口不择言起来:“不是,我只是……” 孟随云定定的看着她,似能看穿她的肚肠,让她把接下来的话给咽了回去,接着才露出一个不知是讥讽还是释然的笑容来:“不必感谢我,只是他们不该用绪做筏子。” 第拾七章 楚摘星离开混元宗时, 除了大幅提升的实力和右手小臂上又多出一条清晰的小黑线外,身上还多了八十块高品灵石、五枚剑果和刻录着飞星步法的玉简。 后者是她用原露赠送的剑果与萧霓等一众长老们换来的,而且这还只是总价值的一半。 至于另外一半楚摘星托萧霓分批按月送到剑冢某地,由原露自己去取。 这是楚摘星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她怕一旦这批灵石全数送到了原露那, 那此方世界混元宗的剑冢还能存在多久恐怕就要打上个问号了。 楚摘星犹记得当她拿出那一大堆剑果时萧霓等人惊讶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看着她的目光都变得绿油油的, 像极了饿狼见羊。 只可惜这些人身上拥有的灵石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 楚摘星修剑道,对天才地宝这等外物的渴求也不大,所以最后只挑了几样可以炼丹的灵材做了个交换的样子就做罢。 饶是如此, 萧霓他们看楚摘星也是顺眼地不行。 机缘是命数所定, 但肯把机缘与旁人分享则全是个人美德了。 楚摘星果然是有大机缘之人, 不然怎么那看护剑冢的灵猿她们平素连面都见不到, 却独独把这么多剑果一并送于了楚摘星呢。 而且楚摘星懂事得令人惊叹, 居然选择把这一大批剑果全部在宗内消化了, 最先选择的就是她们这五个。 修炼到她们这个份上, 多少都有一些知交好友,三亲六眷, 剑果无疑是件非常拿得出手的礼物。 至于她们看不上, 也无力收下的那些等级较低的剑果, 楚摘星则是以四海会收购价格的九成打包卖给了宗门。 此举固然会损失一大笔灵石,但想来消息在宗内高层流传开去之后, 那些即便对楚摘星殊礼相待,其人对宗门并无任何感情, 今后不足为倚的杂音会全数消失。 第345章 会出现杂音是很正常的现象,楚摘星再天才, 在星榜的排名在搞,追根究底还是从小界飞升,在宗内毫无根基之人。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越天才,挤占他人的资源就会越多,就越容易遭人嫉恨。 这些嫉恨着楚摘星的人对宗门招纳英才的大计无从置喙,但编出些楚摘星恃才放旷,对宗门没有归属感的流言却是轻而易举。 这些流言在楚摘星不肯拜师,出剑冢后又只是在宗内稍微修整了几天就去巡天司上任后到达了顶点。 楚摘星向宗门低价出售剑果买平安,看似软弱可欺,实则暗合一张一弛,事之本也的天道。 这个小孩是真的被教育地很好。 明明是个年轻的绝顶天才,又经历了破宗这等惨祸,她们这些长辈都因此有意纵容着她任性一些。然而她却坚毅地磨平了外在的棱角,将自己打磨成了世俗的圆滑模样,为人处世几让人挑不出错处。 楚摘星并不知道她折本卖剑果的举动让混元宗内关于她的争议正在渐渐平息,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太在意。 师傅和师姐都曾教过她,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混元宗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让久经飘零的她能暂时休息一阵,并且还为她谋到了一个符合要求的巡天司职位,这是要偿还的恩。 而且那些关于她的流言也不能说全错,因为她的心,的确还在北斗门。 以后也会在。 用儒门那些人的话来说这叫曾经沧海难为水。 楚摘星肯定如果有朝一日混元宗面临和北斗门一样的境况,她同样会拔剑死战到最后一刻,只是那属于责任感,而非归属感。 她对宗门的归属感,会一直留在那个青草香、鲜花美、春风暖的地方。 楚摘星把过往的记忆都压到脑海深处,不再去想了。想多了味道难免会变得寡淡,而她今后指不定要遇到何等困境苦难,正要靠这些回忆支撑,可不能提前透支了。 楚摘星这么说是有依据的,因为她即将要去赴任的职位在东海。 东海是有名的繁剧之地。繁者,意为事情多且杂;剧者,意为事情难办,搞不好就会得罪人。 哦,还不能说是得罪人。 因为东海不仅海域广阔,有大批水生妖族在此栖息,还有星罗棋布的岛屿作为天然的藏奸隐恶之地。 更加重要的是,百川东到海,而水往低处流。 东海作为此方世界最低之处,东岳泰山府君的神殿也因此设立在此方,以招纳亡魂,荡涤妖邪,震慑不法。 东岳泰山府君是上古那场浩劫之后所剩不多的神祇之一,即便如今已极少人前显圣,但执掌六道轮回权柄的他仍是不可小觑。 因此可以这么说,如果楚摘星想搞事,她可以很轻易的把人、妖、巫、神、鬼这五个占据三千世界中九成以上有灵智之族群给尽数得罪,还能与人员最多,分布最广,来源最复杂的六道结下死仇。 所以东海这个地方,在巡天司内部的评价是混吃等死、清静无为者之坟墓,能去、敢去此处任职者全是刚健敢为者。 等同的,这里的升迁速度特别快,积攒功德的数量和厚实程度与它处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因此在外有了另外一个评价,宗门弟子的镀金所,贫寒散修的腾飞地。 有混元宗做后盾,楚摘星拿到的职位很不错,初授职就是黄号院亥队的队正。 巡天司作为袁则口中玉皇朝为数不多的还不混乱的司,其职责为巡查辖区,遍查不法,护佑生民,追亡捕匿,必要之时还需协助定乱司和御边司抵挡魔族。 楚摘星在心底用楚国的军制类比了一下,御边司就是边军,驻扎在最前线与魔族对阵。 她现在只有金丹中期的修为,要是贸然去最前线,搞不好就会像宗门精心培养出的那个金丹期的剑修天才一样,落单之后被宰成了八块,头颅高悬在辕门之上。 定乱司就是驻守在各地的守军,中千世界地域更为广袤带来副作用就是藏着魔族的地方更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头来,就像她曾在西域龙门客栈见到的那样。 小规模的魔族冒头巡天司可自行处置,大规模的魔族出现就必须转交给定乱司,从各种门抽调精英弟子,由玉皇朝统管剿除封印。 而巡天司就像是衙门里的衙役,什么事情都能,也都要管一管,就是这管辖的地盘大到离谱。 楚摘星从传送花费的灵石粗略估算了一下,整个东海最少有七个流影小世界那么大。又按照五分海水一分土来计算,三个主要岛屿,蓬莱、方丈和瀛洲加起来也和流影小世界差不多大。 而如此大的地盘,东海巡天司下辖的正式吏员只有六十个。 具体分布如下:一域的巡天司下辖天地玄黄四院,每院设正副院长各一名,均为化神期修为。每院统管三队,共计十二队,以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命名。每队设队正一人,队员四人,修为至少为金丹期。 不过这只是玉皇朝登记在册,会定期拨给功德和修行资源的正式吏员。玉皇朝并不禁止,也无法禁止吏员们养宾客、义从。 也就是说,只要这个吏员能自备干粮养人,那这个吏员养的人在外自称自己是巡天司的人是没问题的。 楚摘星在乐安城中遇到的赵麓就是如此。按巡天司的规制,一城只设置一队。但她的亲近班底就有十数人之多,都是从宗中自愿跟着她上任的,更别说还有其余人。不夸张的说,赵麓只要一声令下,拉起个三百人的队伍完全不成问题。 第346章 再加上赵麓还管着四个在编的手下……这些人加在一起,楚摘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四海会关于巡天司的民间风评里会有冰山司的绰号了,因为平头百姓根本不清楚巡天司究竟能有多少人。 也许人人都在巡天司。 不过赵麓所在的内城和楚摘星即将上任的边域又有不同,因为边域一共有十二个小队。 严格来说,各队只有名称之别,并无高下之分。不过巡天司中早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则,排位越是靠前的小队,实力就越高。 天号院的子丑寅三队通常全是元婴期的修士,东海亦不例外,子丑两队的队正还都月榜有名。 相较之下,楚摘星这个星榜第九的成色就不是那么高了。如果没有萧霓打着混元宗的招牌为她这个空降户四处活动,她是混不上队正这个肥差的。 比起美好的“钱”景和可能遇到的困难,楚摘星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自己的“手下”会是些什么样的人。 人人都可养义从,宾客,说不准她手底下就有能养得起的。偏她现在手上能用的人并不多,要是手底下人性格再傲上些,她光是收服手下就要忙一阵,真是想想就头疼。 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服。 楚摘星又开始了日常想念师姐,师姐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也许该给袁则传个信?人虽然不靠谱了点,但本事还是有的,刚发了一笔小财,应该能供应得起他的花销。 算了,还是去看看再说。 楚摘星一路上都在琢磨的问题在找到东海巡天司衙署后不翼而飞,因为在大门口站着的真是袁则。 “哎呀,老大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楚摘星用剑抵在了袁则的胸口,阻止了他的熊抱,话里不自觉的露出一点笑意:“你怎么在这?” 袁则怪叫一声:“老大您瞧瞧您说的这话,你是我老大,你都来着了,我怎么能不跟过来,把原先那个人弄走可花了我不少气力呢。 现在你就是我正儿八经的老大了,拒绝也没用。不过等会接风宴上老大可得多喝两杯,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你把人弄走了?”楚摘星略一思忖,就想明白了,袁则这定然是动用了师门关系,借玉皇朝的职位把她老大这个身份给钉死了。 “诶,老大你先别说话,我知道你要骂我以权谋私了。不过你要骂我之前,先把他也骂一遍!这样我心里平衡些。” 楚摘星顺着袁则的手看过去,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人,掩不住心中惊疑,话脱口而出:“庄解元,你怎么也在这!” 第拾八章 “不敢当队正解元之称, 登黄榜后家师给我取字承德。队正如若不弃,叫我承德就好。” 俊眉疏目、温和儒雅的青年男子噙着浅浅的笑容,风度翩翩,似皎皎明月, 又如灿灿朝霞, 观之令人神清气爽, 俗气顿消。 给楚摘星的感觉是比上次见面更漂亮了, 貌若好女。 此人正是庄聿, 今年二十六岁。其年岁虽不大,但发生在身上的诸般事迹放在三榜中也是排得上号的,至少楚摘星在四海会买的玉简中对此是大书特书了一番 。 据说他出生之时紫气盈室, 满院花开, 连太阳落山的都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 得知此事者皆认为他不凡。 待长到五岁, 和小伙伴们一起聚拢在巷口玩耍, 正巧有一游方道士经过, 见他相貌后大惊失色, 谓之曰:“此子心有七窍,面有贵气, 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当读书明礼为我人族股肱。” 由是名传一城。 他所在之城的各大书院在听说这个消息后, 纷纷厚礼卑辞到他家请求他去上自家的书院去读书。 不过都没成功,相传是被一高人带走, 自此匿迹销声。 直到六年前以弱冠之龄在科举司举行的秋闱中高中第一,受王朝龙虎气洗礼后同直入金丹境, 登上了星榜第十四位,被誉为本界儒门当代之冠。 可以说在楚摘星横空出世之前, 庄聿就是昭武中千世界风头最劲的青年俊杰,虽然现在也不差,毕竟儒门抱团的力度世所共知。 楚摘星先前与庄聿仅有的交集是在乐安城中,她替钟元出头暴打了几个泥古不化的书院夫子。 而庄聿陪着来下界度假玩耍的顾显祁之女顾书玉途经此城,闻讯前来凑了个热闹,与楚摘星展开了一场并不激烈但十分深刻的讨论,直接帮助楚摘星悟出了自己的道。 楚摘星与他有一份相助悟道的因果在,也想过要如何偿还这份因果,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此处与庄聿再会。 结合袁则先前的话和庄聿这甘居于下的话风,楚摘星很轻易就猜到了庄聿此时的身份,他必定也是动用了关系,调到了自己手下听用。 楚摘星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 儒门虽讲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以庄聿的身份、天资和儒门之人入玉皇朝挂职的传统,庄聿最应该去的地方是中州的枢汇司,那里负责统管本界玉皇朝的所有事务。 那里的升迁速度没东海这么快,但胜在安全,稳定,并且是最有机会进入大千世界的枢汇司中管理三千世界。 那才是真正的登天之梯,也是儒门名列三门的重要基础。 如东海这种繁剧之地,是绝对不会成为摆在庄聿面前的选项,可偏偏庄聿出现在了这。 第347章 庄聿是被人整了,所以才被发配到东海这个地方?这是楚摘星的第二反应。然后差点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在心中暗骂自己过于激动,以致失了方寸。 就算庄聿总是把所治为黄老之学这句话挂嘴边,和本界的大儒们有龃龉,但他的秋闱第一是天道所定。 儒门那些人不是傻子,相反还个顶个的聪明,即便要针对庄聿,也定然是不会选择如此露骨且极易招来非议的方式。 而且庄聿摆出的姿态还这么低,楚摘星在他脸上、眼中、肢体动作中都没看出丝毫不情愿。 那就只剩下那个最不可能,楚摘星也最不愿相信的那个原因:庄聿是自愿前来的。说不定、不,是必然与儒门的长辈们发生了冲突。 楚摘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在本界那些大儒的心中定然已经与狐狸精归为一类了。庄聿再不感冒他们那套所谓的儒门正统学问,那也是解元,要给其他儒生士子做榜样。 费劲巴拉的跑到东海那个鬼地方给一个道门的修士当手下是什么道理!星榜高出五位又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先是袁则,紧接着又是庄聿,楚摘星感觉自己这个头绝对已经变得有两个那么大了。 一个个的,都这么闲的吗?跟着自己的好处应该没那么大吧。袁则自述是头上有天命两个字压着,庄聿又是怎么回事? 庄聿很聪明,见楚摘星没有顺着自己的话把话题接下去,就已经把楚摘星心中所想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也坦率,直接把原因说了出来:“上次与队正辩难,队正您说吾辈修道中人,代天刑罚。虽力有强弱,事分大小,却绝不能不对生民遭难无动于衷,能救得一人是一人,少一人哭总比多一人哭好。 我回去请教了师傅,师傅也认为队正您说得对。并教训我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任何大事都是从小事开始一点点做成的,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只会害了自己。 我后来得知队正您毛遂自荐获得此职,深为感佩队正您知行合一,践行己道的勇气。想着东海环境险恶,队正您初来乍到必缺爪牙帮衬,因此才厚颜来此,希望跟在队正身边学习一二,还望队正您不要嫌弃。” 楚摘星看着姿态进一步降低的庄聿,感觉自己头更疼了。同样是认老大,这家伙的态度比袁则诚恳,方式手段比袁则温和,唯独这不容拒绝的态度,一模一样。甚至犹有过之。 儒门修士的犟劲,她又一次认识到了。就没见过这么强买强卖认老大的。 不过她没办法拒绝,也不会拒绝。 庄聿看起来可比袁则靠谱多了。 而且庄聿说得也没错,她现在真的很缺帮手,也没挑三拣四的资格。作为一个来之前都在想该怎么捏着鼻子和老资格下属打交道的人,庄聿无疑是一张突然出现的宝藏卡。 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后,楚摘星迅速将其反映在了动作上,快走几步挽住庄聿的小臂把人给扶了起来:“那好,就依你,我以后叫你承德便是。” 真是一副上下相得的感人情景,但被袁则一嗓子给打破了:“老大,老大,我也有字,叫子正,你以后也叫我子正怎么样?” 楚摘星睨了他一眼:“子正?我看你叫子歪还差不多。” 真没看出来到底是哪里正了。 袁则的脸垮了下来,庄聿与袁则的关系似乎已经变得非常要好,闻言当即十分不给面子的朗声大笑:“队正,凡间常言缺什么补什么,我门中取字也多有依照此理,袁兄之名、字多半也是因为此故。” 好家伙,楚摘星现在算是领教到了儒门骂人不带脏字是什么样子了。这是拐着弯说袁则此人不仅行事无原则,处世也不方正。 楚摘星深以为然,袁则的路数,没有半点宗门弟子的模样,反而和六道中的散修差不多。 楚摘星也已经和袁则打过许多交道,知道对袁则这种人,顺着来是不行的,干脆把脸一拉:“子正就不必了,叫你胖子还差不多。” 袁则眼睛一亮,刚才那点不快立刻被丢到九霄云外。 当老大的愿意叫下属绰号是感情关系亲近的体现。在这一点上,他完胜庄聿。 早认老大就是好啊。论资排辈,庄聿你可在我后头呢。 袁则的得意根本就没藏,楚摘星和庄聿很快就都感觉到了。 庄聿有些不甘心,但袁则那一套他不屑于学,也学不会。 而一贯喜欢独行的楚摘星则是第一次领会到朋友和追随者之间那条模糊却极难逾越的分界线到底在何处。 陈茹姐姐和祝余既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追随者,朋友的成分还要更多一些。所以关系更为亲密,彼此间少有不能说的事,陈茹姐姐偶尔甚至会反过来教训她和祝余,她和祝余也不敢说什么。 而袁则和庄聿则只是她的追随者,领导核心是她。而为了获得她更多的关注,难免会变成互相开屏,争奇斗艳的孔雀。 楚摘星不太适应这种全新的境况,但又不得不适应。 也许在以后她们能变成可以交心的朋友。但在当下,楚摘星必须做个端水大师,要不然庄聿和袁则这不知何时建立起来的友谊迟早会分崩离析。 团队一旦散了,把精力消耗在内斗中,再带起来就不容易,到时候头疼的就该是楚摘星了。 第348章 于是楚摘星直接用老大的威权转移了话题:“我都叫你承德了,你怎么还一口一个队正叫着,怪别扭的。” 庄聿自觉与袁则一左一右护在了楚摘星身旁,右手拿着的折扇不停敲着左手的手心,许久才展颜说道:“那我以后就叫您楚君吧,君者,尊也,恰如其分。” 楚摘星颔首应允。 袁则耸肩:“真够酸的。” 庄聿连个白眼都没分给他:“礼不可废,粗俗。” 真是两个麻烦的家伙。楚摘星愈发好奇,这两到底是怎么交上朋友的。 不应该打得天昏地暗吗? 有袁则和庄聿这两个早就来报到的人领路,楚摘星接下来的事办得还算顺利,除了在对印鉴时被许多人用好奇和审视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没有遇到其他阻碍。 只是当她问起小队里另外两个人时,庄聿和袁则都变得支吾起来,皆说她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看来又有不小的古怪,说不定比这两还要麻烦。 楚摘星无所谓,她已经麻木了。 在黄号院亥队的院舍内,楚摘星见到了自己的第三名队员? 楚摘星娴熟地拎起蹿进自己怀里白色毛团的后颈皮,与自己视线平齐,和“它”大眼对小眼,表情一个比一个无辜。 楚摘星忍不住捏了捏其毛茸茸的爪子:“猫妖?” 袁则轻咳一声:“老大,是虎妖。确切来说,您应该叫她山君或者山神爷,她是修神道的。” 得了袁则提醒,楚摘星才认出白色毛团额头上墨线的确是个王字。 可这么小一只虎妖……是哪个宗门这么丧尽天良,把幼崽都扔出来干活了。 不过这只是楚摘星的调笑之言,巡天司的正编,哪怕是东海的,也是多少小宗门挤破头都抢不到的存在。 所以童工是不可能童工的,只能是大小如意之法。 真是奇哉怪也,明明大小如意之法都会了,却不肯变成人形,楚摘星只能将其归为小老虎的执拗。 就是这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就很好摸,让人保护欲爆棚。 楚摘星又好好摸了几下那溜光水滑的皮毛,这才松开了钳制,任由小老虎在肚皮那掏啊掏,最后把一封信放在了楚摘星手里,口吐人言道:“燕师姐让我交给您的。” 楚摘星只认识一个姓燕的,一听就知道写信的是谁。 既然小老虎叫燕羽觞师姐,那小老虎也不算外人,所以她直接把小老虎放在了自己腿上,拆开信看了起来。 看完信之后楚摘星的心情有些复杂,看着分坐在下首的庄聿和袁则,扬了扬手中的信纸:“你们两个,早就知道了吧。” 庄聿和袁则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袁则开口想说些什么,被楚摘星举手止住了。她把趴在自己腿上有些不安的小老虎举了起来:“商尘梦是吧,你燕师姐把你托付给我了。放心,不会赶你走的。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 小老虎的尾巴缠上了楚摘星的手臂,紧紧的。 庄聿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决定追随的人没有让他失望。 楚摘星五指成梳,合适的力道让小老虎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才像刚想起来似的对两人说道:“我留下梦梦,你们没意见吧?” “你是老大,你决定就好,我永远不会有意见。再说了,商、梦梦是玉皇朝自己招进来,再分到咱们队的,这是缘分,咱们护着她天经地义。” “仁者爱人,理当如此。紫薇大帝早已作古,再大的忌惮也该消地差不多了。” 三个人说的是同一件事,源头为商尘梦出身的紫垣宗。 紫垣宗为紫薇帝君的道统。上古之时,被称作帝君的有不少,譬如至今仍存于世的东岳泰山府君在那时就被叫做东岳泰山帝君,这些被称作帝君的神祇在自己的地盘上权柄极大,只受五方大帝极小的制约。 除了紫薇帝君。 紫微星是帝星,而紫薇帝君存在的意义为,待玉皇大帝受元会之劫下界转世投胎时接管玉皇大帝的权柄,好让世界不陷入动乱之中。 用凡间的话来说,紫薇大帝就是太子。然而一旦皇帝寿数太长,太子和皇帝之间就只有极少能不互相猜忌,善始善终的。 而玉皇大帝的寿数是以元会算的。 加之紫薇帝君的亲弟弟是西极勾陈大帝,执掌天下征伐兵戈之事,属于想造反能立刻拉出一只令人心惊胆战队伍的存在。 所以紫薇帝君在上古天庭中属于长期被打压的存在。这种习惯甚至延续到了玉皇朝,玉皇朝防紫垣宗修士甚至要强过魔族三分。。 曾有修士认真地说过,若非赤雷宗一直护着紫垣宗,恐怕紫垣宗早在两个元会前就被灭宗了。 时至今日,紫垣宗已经不是玉皇朝不可说的绝对禁忌了,也渐渐容许紫垣宗的修士进入玉皇朝中挂职,但楚摘星接纳商尘梦还是要担相当大风险的。 一般而言,接手紫垣宗修士的上官们只会干一件事,那就是用尽一切办法把这个紫垣宗修士往别处赶,无论是明着还是暗着。 好在燕羽觞对楚摘星非常了解,知道她绝对有魄力接下。所以在获悉楚摘星准备在玉皇朝中谋个差事之后,直接让师门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把商尘梦给强行塞了进来。 在那封信里,燕羽觞答应把原定的七餐饭增加到十餐,顺便告诉了楚摘星一点四海会都还不知道的消息。 第349章 商尘梦是紫垣宗全宗道统继承者,让楚摘星务必多照拂一些,紫垣宗必有重谢。 这个全宗,指的是全部的三千世界。 楚摘星把小老虎拎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嗯,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非要说特别,也得是摸起来特别舒服,比娘亲养的那只大橘摸起来舒服多了。 自收下商尘梦后又过了三天,楚摘星还是没有等来自己最后一名队员。 而队伍编制不满,理论上是无法从院中接取任何任务的。美其名曰,为了安全。 楚摘星知道绝对有人授意在故意打压她,但现在的她要想混下去,规则是要遵守的。所以闲得快要长毛的她干脆从四海会那买了份情报,带着根本不愿离开她的商尘梦去到了一处地方。 那里有她要找的人。 四海会的情报给她提供了两条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她这最后一个队员是可以打服的。 坏消息是迄今为止只有半个人完成了这件事。 第拾九章 楚摘星现在手下的人员相较于别队是非常奇特的。 此奇特非是指人员构成, 而是指人员变动。玉皇朝当初得天下就是因为一众手下劝进,主从之间心照不宣上演了一场强行黄袍加身的戏码,尔后才得以君临天下。 殷鉴不远,因此玉皇朝一直很注重异论相搅, 捭阖平衡, 基本不会让前来挂职的各宗修士借他们的地盘发展自己的势力, 无论何司, 都是以老带新, 而且必是老人多,新人少。 东海巡天司也不例外,自成立以来还没有过整个小队全是新人的情况, 偏在这次在重组亥队时破了这个例。 原本亥队只有两个名额空缺, 其中一个还已经补上了。 可谁也没想到自从楚摘星要补队正缺这个消息被散出去之后, 不仅有许多人来打听下一次补缺是什么时候。更有那背景一个赛一深厚的, 招呼都没打就动了手。 于是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 亥队原本预留的三个老人病退的病退, 伤退的伤退, 还有一个直接告老还乡,仅留下一份辞呈。 紧接着东海巡天司司长的案几上就摆上了三份完美到挑不出错处的完美候补履历。 玉皇朝发展到如今, 固然仍是天下正道执牛耳者, 但早就和各大宗门形成了犬牙差互, 密不可分的势力分布格局。 各大宗门对玉皇朝的许多事务都介入很深。 东海巡天司司长自知他是惹不起这些大宗门的,所以哪怕明知这不合规矩, 也捏着鼻子把那三份委任状给发下去了,让楚摘星的亥队形成了前所未有尽是新人的局面。 可他毕竟在玉皇朝供职, 拿的也是玉皇朝的俸禄,今后升迁转任也得在玉皇朝的体系内, 软弱不胜任,无法抵抗大宗门的考评是绝对不能有的。 因而在把各大宗门应付过去之后,他给亲近下属们委婉的表达了要摁住亥队一年半载好向上头交差的想法。 于是就有了楚摘星上任伊始去核对印鉴时那些吏员对她好奇的目光和如今以她队员未齐为由,不让她在院中接任务。 楚摘星现在无意去探究到底是谁在暗中给她使绊子,因为探究也不会有结果。实力不足,羽翼未丰之时还是敛锋藏锐,见招拆招来得靠谱。 以她队员未足为由不给她发放任务是吧,行,那她就去把那个一直不出现的队员给抓回来。 夏峙,女,巫族,年二十九,星榜第六十七位兼功勋榜第三十五位。 小部落出身,无背景,少孤,由族□□同抚养长大。至正二十三年,年十七,滨城郊禁地封印破碎,应征入定乱司。 及作战,常身先士卒,披坚执锐,陷阵先登,斩将夺旗,累积殊功升校尉。两月前退伍,转入东海巡天司黄号院亥队。 以上是楚摘星在四海会购买的关于夏峙最新情报中全部的生平描述。 至于其余奇事异闻,最有记忆点也只是她此番退伍是因为与上峰起了争执,二者约定赌斗,赢者为主。 夏峙舍出半条命去将她那位上司戳成了蜂窝,因此不见容于御边司,转入管民事的巡天司。 想来那个被戳成蜂窝的上司,就是四海会情报中所说的那半个人。 总的来说,夏峙的情报格外简短与无趣。 为了能更好地直观对比,不使自己因眼界狭隘陷入思维困境,楚摘星还特意买了一份自己的和庄聿的,发现在四海会中有关自己在流影小世界的经历多有错漏、含浑带过之处。 但仅她在上界这一年干下的事,用的描述文字就比夏峙过往二十九年的经历要多出三倍有余。庄聿更不必说,四海会贩卖的资料玉简中就差把庄聿小时候穿什么颜色的肚兜给写出来了。 四海会一向十分重视情报的搜集,尤其是对星榜有名的人物,况且就算再编纂过程中有厚此薄彼的倾向也不能这么明显。 那仍旧如此简略就只能说明夏峙其人的生活单调到连四海会那些编纂情报玉简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写得精彩详细一些。 不过楚摘星已经根据这些描述在心中大概勾勒出了夏峙的性格。 少而孤者多僻,即沉默寡言。未满二十就应征入伍,说明其人有胆勇。能身先士卒,那就是不怕死,而且多半能得士卒敬爱,奋力效死。 陷阵先登,斩将夺旗,与其在星榜和功勋榜上的位次相呼应则为武勇过人。累积殊功升校尉,说明此人运气不错,不仅没战死,作为毫无背景的巫族还被提报成了校尉这种中级军官。 第350章 至于和上官赌斗还取其性命,以至于被定乱司逐出。若是明知有此种后果仍旧为之,那此人坚刚不可夺其意。若只是情绪上头,冲动为之,那此人多半是个莽夫。 楚摘星更倾向于前者。 因为莽夫是不可能在定乱司里活过十二年的。 楚摘星一边想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撸着商尘梦的尾巴,谨慎的在人群中穿梭。 据四海会的情报,一直没去巡天司报到的夏峙这两月都在这个地下斗擂场打比赛,以维持生活所需,听说还已经成为了还第七擂的守擂人。 楚摘星还没见过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的星榜修士,哪怕是去某个修仙家族中当供奉也比在地下斗擂场打生打死强。 这地方,除了红着眼的赌徒就是流着血的修士,血腥是表象,残忍是底色,真不知道夏峙为什么会乐意在这个地方待着。 又是一怪胎。 不过习惯成自然,楚摘星手底下现在就没有一个通俗意义上的正常人,只要夏峙不是太离谱,她觉得自己都能接受。 “梦梦,自己去玩会儿?”眼看快要到地方了,楚摘星把小老虎的尾巴给捋直,尝试着和小老虎打个商量。 商尘梦是天生地养的精灵,打小就生活在远离人烟的深山之中,修炼的是再正宗不过的玄门功法。及至开了灵智出山,又庇佑一方百姓,获得功德无算,目下已经初步凝聚了山君神格。 梦梦清气满身,照楚摘星的意思,她是不该待在这个充盈着浊气与欲望的地方的。 可商尘梦不比袁则和庄聿,楚摘星能摆出老大的架子把两人以同前来的请求给堵回去。 鰻鰻 但商尘梦只要往她腿上一趴,再翻转身子露出毛茸茸。热乎乎的小肚皮,楚摘星的底线就开始飞速后退,直到没有所以这次商尘梦还是如愿跟过来了。 楚摘星只能用娘亲也经常因为撸猫误事这个理由拼命为自己找补。 她觉得可能是因为燕羽觞和梦梦说了什么,或是自己亦为女性,还是其它她不清楚的原因,梦梦特别黏她,这几天几乎是寸步不离。 而且无论她怎么揉搓梦梦都不要紧,有时候梦梦还会主动把自己送到她手里求撸。 可要是袁则和庄聿想有样学样,那收获的只会是锋利无比的爪子。 风从虎,甚至迅捷如袁则都没能躲过商尘梦的爪子,被挠出个一尺来长的大口子,直到楚摘星带着商尘梦出发前袁则还在嗷嗷叫唤。 同样做了尝试的庄聿要稍微好一些,因为单论防御,凝聚浩然文心的庄聿是几人之中最强的,而且还能遇强则强,所以在硬接了商尘梦两爪后只是破了点油皮,留下两道白印。 小老虎刷的一下从楚摘星手里把尾巴抽了回来,又前爪撑着楚摘星的胳膊,后腿奋力朝天拱去,尾巴梢一翘一翘的,十分可爱。 幸亏楚摘星一直拿袖子拢着,不然也不知会有多少人被此奇景吸引。 在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商尘梦的小脑袋又往楚摘星怀里一扎,打了个满足的哈欠,露出雪白尖锐的小巧虎牙。 坏了,这是要睡觉。 楚摘星托着小老虎的肚子,颠了颠,指着某处房梁继续好声好气的哄她:“梦梦,到房梁上去睡一会儿好不好,等会儿我就来接你。” “嗷。”小老虎一口压住了楚摘星的手臂,尖锐的牙齿只消轻轻一合就能刺穿楚摘星的肌肤,但她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这么咬着,喉中发出不知是好还是小呼噜的声音。 这一套楚摘星也已经熟悉了,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中品灵石直接塞入小老虎的嘴里。空着的手使劲摸了摸她柔软水滑的毛皮:“去吧去吧,等你吸收完这块灵石里的灵气,我这也该结束了。” 把身边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缠的小跟班给打发走之后,楚摘星终于找到了些许昔年独行的心境,随着长长的队伍不停超前挪动。 楚摘星把五块灵石放到了桌子上,言简意赅:“七号擂台。” 负责登记的同样不废话,下笔如飞:“你的花名。以及要不要找头人?” 地下斗擂场鱼龙混杂,啥人都有,所以来此打擂的一般不以真面目真名字出现,不然容易引来仇家报复。 而头人和楚摘星曾经接触过腻缝差不多,负责给自己手下的斗擂者找对手,炒气氛,引荐金主,最后从赢下的盘口利润中抽成,或者赚介绍费。 头人楚摘星用不着,只把早就想好的花名给报了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红眼的赌徒们发现了一个花名叫星坠是好手正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崛起。 十场连胜,总共只花了一刻多钟。有几场几乎是双方刚上擂台站定,锣声方起,另一人就直接被轰飞出去。 而七号擂台的两个护擂人加一块都没走过一百招。 尽人皆知七号擂台变态多,但变态最近出现地也太频繁了些。 上一个这么猛的仅仅是在两个月前,还守着七号擂呢。 现在这两个变态要对上,可有好戏看了。 赌徒们兴奋地买注投赌,台上带着面具各占一方的两个人却分外平静的展开了一场只有两人间能听到的对话。 夏峙名具三榜,又在定乱司摸爬滚打十余年,如何看不出那个花名叫星坠的手段绝非等闲。 第351章 东海这地界因为有东岳泰山府君的存在,总的来说还算平静,所以星榜修士最集中的地方就是巡天司。 “巡天司办案,还是来让我回去的?” 其人的声音和楚摘星预想中的很像,也很符合她这幅身板。冷冽如寒泉淬火之刀,霸道似九月卷叶之风。 两人都戴着特制的面具,彼此不清楚对方的相貌,楚摘星只能打量别处。 夏峙是巫族,所以她的身量比在女子中已经尤为高挑的楚摘星还要高上半个头。但肌肉线条流畅,并不显粗壮,而且从军日久,自有一番沉静从容的气魄在,安全感十足。 粗布兽甲,肌肤呈现健康的麦色,仰头间还能看到脖颈上青黑二色的线条,隐隐勾勒出一个凶气毕露的狰狞兽首。 “是,也不是。” “这是何意?”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楚,名摘星。你应该听过的名字。其实来之前我想过借巡天司办案的名义把你带走,又觉得这样不够磊落。若只说请你回去,恐怕你又不肯。” 这可真是个坦荡又有趣的说辞,于是楚摘星听到了对面之人话中的笑意:“那你想怎么样?” 楚摘星环顾四周的赌徒:“咱们赌一场吧,你若是输了就乖乖随我回去。” “那要是我赢了呢?” “那就随你在这打到海枯石烂,我只好回去求一求宗门,另找个地方挂职。”楚摘星语气轻松,似乎对夏峙能不能回去并不上心。 “你这种大宗门弟子还真是任性啊,各种差事想换就换。” “这不是没法子嘛,我手下听我上司的话远胜于我,强拖着不肯入职,我这大好年华,总不能虚度了吧。” 这一番言语交锋下来,夏峙非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被扣上了一个阴结上吏,构陷上官的大帽子。 楚摘星气定神闲,终究是夏峙熬不住首先开了口:“你想怎么比?若全力出手,我必不是你的对手。” 虽然玉皇朝一直坚称三榜排名只是对修士潜力的衡量,并不代表实战能力,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排名低的修士打败排名在前修士的情况。 “若全力出手,咱两的身份也瞒不住。两巡天司的在编人员于地下斗擂场互殴这种消息要是传出去,我倒是无所谓,你的日子恐怕会更不好过。” “那你想怎么样?” “不动用灵力,纯以招式相较如何?” “空手还是带刃?”这话顺着嘴一出口,夏峙就知道自己是犯傻了。楚摘星的事情她多少也听过一些,知晓其人是个剑修,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天生就是她这个使枪的占便宜。 “带刃。”楚摘星倒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选了带刃。 既然下定决心要靠武力手段把夏峙收入麾下,那就做到尽善尽美,免得以后想起来心气会不平。 夏峙极为吃惊:“你说真的?” 楚摘星从乾坤袋中把剑取了出来:“我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 一刻钟后,楚摘星带着蔫头耷脑,迷惑中充斥的钦佩的夏峙下了擂台。 夏峙手还在空中不停比划着,她还是没有想明白,怎么就输了呢? 以长兵对短兵,可她居然被近身打掉了兵刃,简直丢脸丢大发了。 不过再看向楚摘星的眼神已不复桀骜。 楚摘星却没工夫搭理她,走到与商尘梦分开那地方喊了几声梦梦未见到虎影之后,无可奈何地拿出一个毛线团子。 幸好早有准备。 沾染着商尘梦气息的毛线团子往空中一抛,一个雪白夹杂着些许墨色的芝麻白团子突然出现扑住,然后一大一小两个团子一齐落到了楚摘星肩膀上。 楚摘星顺手摸了一把,发现商尘梦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下意识在扒拉怀里的毛线团子。 好么,还没睡醒,得亏能收回来。 幸好燕羽觞教的法子靠谱。 自打商尘梦出现,又落在楚摘星肩膀上,夏峙的心就一直在狂跳。 先是惊骇,以为是有人要行刺楚摘星,手差一点就要劈过去。后来则是惊讶,真是顶顶可爱的一只雪团子,比她以前狩猎的任何一只老虎都要可爱。 商尘梦仰躺在楚摘星肩膀上,四足朝天抱着毛线团子,因为还没睡醒,所以还是有一搭没一搭扒拉一下,整个姿势十分高难度。 维持兽型的商尘梦虽不算大,但也不小,在楚摘星的肩膀上只能团成一团,加上楚摘星再一摸,身体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她的本能没让她掉下去,一直抱着的毛线团子却飞了出去。 跟在楚摘星身后的夏峙眼明手快,一把接住,下意识捏了捏,全当是雪团子本身的手感。 好想亲手捏一捏,但这明显不是寻常的老虎崽子。 “团团,团团没有啦……”商尘梦勉强睁开灌铅的眼皮,又一次开了口。带着特有的软糯和还没睡醒的小气音,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楚摘星回望捏着毛线团子不知所措的夏峙:“夏峙,还给她吧,要闹的。” “哦。”夏峙呆呆的应了一句,然后伸手想把毛线团子亲手放到商尘梦爪子上。 她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样应该可以制造机会不经意的摸一下。 楚摘星还没来得及劝阻,夏峙倒抽凉气的声音就先一步响起。 在楚摘星扶额叹息的举动中,夏峙对着已经能看到骨头的手臂龇牙咧嘴,强行控制面部表情。 第352章 “对不住,梦梦她不喜欢生人的气息。”楚摘星轻车熟路的拿出丹药,替小老虎善后。 “没事。”夏峙大口抽着气,眉心皱成一团,偶尔看向还迷迷瞪瞪的商尘梦的眼神却十分柔和。 好厉害的小老虎。 商尘梦刚才那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等闻到了熟悉的血腥气才发现自己又给了别人一爪子。 抱着毛线团舔干净自己爪子上的鲜血后,商尘梦终于想起了一件事:她刚刚似乎是抓的是给她送回毛线团子的人? 完啦,又闯祸啦。 她想了一会儿,把毛线团子往楚摘星怀里一推。跳上了根本闪避不开夏峙的手,把伤口细细舔舐了一遍。 这样能好得更快,就算是她的赔礼道歉。 目睹了全过程的楚摘星有点懵,怎么就突然发展成这个状况了? 还有,夏峙你脸为什么那么红! 第贰十章 “老大。” “楚君。” 楚摘星刚刚回到院舍, 袁则和庄聿两个人就匆匆迎了出来,想恭喜一下楚摘星终于得偿所愿。 见到夏峙之后心中不免在心中暗暗惊叹,在留形画影石中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如今近在咫尺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夏峙身上那股粗犷中夹杂着英武, 莽荒中不乏铁血的独特气质。 看起来就又强又可靠, 希望能成为可以互相交付后背的同伴。 只是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老大怎么一点欢喜的模样都没有。这脸长的, 都快赶上驴了, 是这趟出门被人借了一大笔灵石吗?还是说发生了其他让老大不开心的事? 不能啊,老大脾气一向挺好的,而且生气了顶多是没表情, 摆脸色还是头一遭。 两人都是人尖子, 见状立刻收了浮夸的笑脸和过度的热情, 互相交换眼神后对以不变应万变这个老办法达成了高度一致。 庄聿迎上前去打招呼, 袁则则是落在后面, 把手背在身后, 悄悄摸出铜钱准备仔细占一卦。 铜钱刚刚被抛起, 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三枚铜钱里居然有两枚瞬间失去了与他的联系。 站在这院中能夺他铜钱的不少,但能这么快斩断联系的只有一个。 袁则朝商尘梦看去, 果然见到小老虎正用前爪捧着两枚铜钱, 往自己嘴里塞去, 看样子是准备嚼碎下肚。 倒不是多珍贵的玩意,但就这么被吞了, 还是会有些心疼的。 “梦梦,听话, 这个不能吃。”楚摘星从商尘梦口中把铜钱给抠了出来,扔给了袁则。 语气淡淡的, 神色也看不出喜怒,但袁则就是没来由的感觉老大正处在一种焦躁但不知道该对谁发火的境地。 刚才试图卜卦中途被打断,袁则也不敢再起占,只能发散思维开始漫无边际的猜测。 可惜信息量过于匮乏,什么也没猜出来,一颗心如同有百爪在挠。 另一边楚摘星反常的可怕,只是做了个中间人介绍他们相互认识了一下,就一头钻入屋子给商尘梦卷线团了,一点儿都看不出去之前对夏峙的看重。 燕羽觞十分重视商尘梦,她让商尘梦转交给楚摘星的那封长信中至少有一半的篇幅在交代该如何饲养商尘梦。 线团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项,在商尘梦时常出没的地方抛出,诱捕成功率能达到惊人的九成。 就是制作起来的麻烦程度和消耗速度完全成反比,而且商尘梦还只认自己身上的气息。 楚摘星只能把前两天被商尘梦抓坏的线团子取出,一点点捋下上面的绒毛做成内芯,然后取线缠成一个新的。 这是个需要耐心与细致的活计,要是楚摘星没带着情绪,也能勉强做下来,可她现在带着情绪了。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见过的事情也不算少,夏峙看梦梦的眼神分明和当年二师兄看齐师姐一模一样。 甚至还更为明显,装都不带装的。 夏峙那是真敢上手,哪怕会被挠得血次呼啦的,恐怕也真敢做被挠了之后再被梦梦舔一圈伤口的美梦。 我把你带回来是要你帮着我做事的,别说事都还没办成一件呢,先前你借故不来报道的账也还没算。 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来打打我家小老虎的主意? 真是反了你了,拿梦梦的好意当自己胡思乱想的养料。 而且梦梦还这么小一只!既单纯又好骗。虽然梦梦已经四百多岁了,但梦梦就是个孩子! 有些事不做是真不知道,楚摘星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沈宿当年那么皮,那么招人烦,师姐也始终没把他怎么样了。 相处久了感情真的会很深。 现下的情况就是如果真发生点什么,甭说她不好向燕羽觞交代,她自己心里那一关就过不去。 也就是看在夏峙还有用,身上军功够不好挤走,现在也什么都没发生的份上,不然楚摘星在路上就能把夏峙再打一顿。 万一梦梦要是…… “小没良心的。”楚摘星赶紧晃晃脑袋把自己那些乱七糟八的想法给扔出去,顺手摸了一把还在没心没肺用线团磨爪子的梦梦肚皮,把她的小尾巴给扯得笔直。 “嗷?”小老虎喉咙里发出疑惑的呼噜声,用爪子又在线团上抓了两下,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楚摘星,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自己怎么就成小没良心的了。 第353章 但楚摘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梦梦要是有这个脑子,也就用不着她这么操心了。 果然,小老虎只是软软糯糯嗷了两声,又讨好似的舔了舔楚摘星的掌心,就又继续她破坏线团子的大业了。 心里想的却是以后要控制一点,少挠人,楚师姐回来的一路上都没有笑。 来之前燕师姐和胡师姐就和她说过了,外面不比山里,乱挠人会带来很多麻烦的。 楚师姐和燕师姐说的一样好,身上的味道也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所以自己要听话,不要总给她惹麻烦,这样就能像长老们说的那样,在外面待久一点。 不过胡师姐也和她说过,男人都坏,不能给男人摸,该挠还是要挠的。 不过楚师姐今天带回来的那个人看起来不坏,应该可以试着从她开始,以后少挠一点吧。慢慢学着,应该就能控制了。 小老虎舔了舔自己的的爪子,肉垫里的利爪慢慢缩了回去。 得亏楚摘星不知道商尘梦的虎脑袋里在想什么,否则明年的今天铁定得是夏峙的祭日。 好不容易缠好了两个新线团,楚摘星心气顺了些,把缠好的新线团和已经拆得不成样子的旧线团放在一处,让二者间气息相互沾染,这才抄起商尘梦去了外面。 无论有多生气,有多少猜测,她现在也没真抓到夏峙对梦梦心怀不轨的实证,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 不然要是让袁则和庄聿这两个以为自己对夏峙有了成见,跟着瞎起哄,事情就更麻烦了。 结果走出门去一看,是她多虑了。 三个人聊得还不错。 袁则油滑,庄聿文雅,两人一唱一和地配合着寡言的夏峙,倒也始终没让话落到地上。 此时三人正在看着留形画影石,内容正是楚摘星前不久与夏峙那场没有动用灵力,纯以招式技巧应对的比斗。 庄聿还问出了楚摘星一直很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好好的供奉不去当,非要在地下斗擂场打生打死。 夏峙略沉默片刻,这才说道:“我是武门中人,和二位不一样。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敌人知道,三天不练命恐怕就要交代了。” “那你在地下斗擂场赚得多吗?”袁则眨巴着眼睛,白净的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看起来真的只是不谙世事宗门子弟在好奇的发问。 夏峙只是性子直,不是没有城府。不然她一个没有根基背景的小修士也不可能在定乱司活到现在,还在杀了上官之后有惊无险的转到了巡天司任职。 她很看好她现在所在的队伍。 当队正的楚摘星横空出世,打得她没有还手之力。 庄聿一届解元自请来此,甘做门下一小卒都还有许多世家上赶着巴结。她和楚摘星刚打完没多久,记录全部过程的留形画影石就主动送到了手里。 梦梦无意识的一爪子让她受了近七年来能排到前五的伤。 这个名不见经传,其貌不扬的胖子能进入这个队伍,还能与庄聿共论金石,同样挨了梦梦一爪子照旧活蹦乱跳。 她要是真信了此人自陈中所说的只是个小宗门弟子,那她和没有脑子的魔族就没有任何区别了。 有梦梦在此,夏峙也没了改换门庭的心思,索性把事情摊开说:“赚得不多,卖命钱罢了,刚刚够花销的。 赚得多的是司长给的好处,他向我族中送了十万块灵石,并选拔了五个我族中的少年英杰入武学,条件是要我躲上一两个月不来报道。 我想了想挺划算的,于是就躲了出去,没想到队正刚来三天就把我给揪了回来。早知道就不浪费心思躲那么深了,直接在城中找个武馆授课亦可维持。” 袁则被夏峙这一套乱拳给打蒙了,这不按套路出牌啊!哪有揭自己老底揭得这么快的。 吃错药了? “你的心思可没白浪费,买你的下落可多花了我六十块中品灵石呢。先说好,这笔账算你的,以后慢慢还我。” 夏峙一怔,又看向在楚摘星臂弯中踢腾腿中线团子的商尘梦,朗声答了一个字:“好。” 她爽快地吐露实情就属为了获取信任,好让已经看她不顺眼的楚摘星少针对排挤她。 因为在这个队伍里待地越久,她能摸到小团子的几率就会越大。 现在不熟会被挠,以后熟了还怕摸不着吗? 线团而已,她也会做。 最朴素的方法往往是最行之有效的.虽说楚摘星对她还是没有笑模样,但也肯和她说先前那一战中的疏漏之处了。 那个来巴结庄聿的世家是花了大心思的,留形画影石录下的画面只有楚摘星致胜的最后一招比较模糊,其余都很清晰,参考价值很足。 左右无事,楚摘星干脆让众人又看了一遍。 她手底下的人所走的大方向都不同,各抒己见正好博采众长,也好拉近距离。 “都看完了吧。”楚摘星拍了拍手吸引众人注意力,“那现在来说说吧,你们觉得夏峙是从哪一招开始输的?” 夏峙一惊,从哪一招开始输的…… 这意思是从那一招开始,楚摘星就算定了自己会在哪一招落败? 好可怕的掌控力,难怪她越打越感觉力不从心。 袁则第一个发表了看法:“第十八招。” 第354章 “说说你的理由。” “和老大你打想什么进攻啊,逃就完事了。这一招由守转攻,败之始也。” 楚摘星还以为袁则抢着发言有什么高见呢,合着给她憋出来这么一句,直截了当敲到了袁则脑门上:“这不是你每次和我比试都逃的理由。” 袁则理直气壮笑道:“谁让我也打不过老大你,又不像承德那样能守住二百招能不败,就只能跑了啊。” 夏峙看了袁则一眼,这个胖子果然不简单,听这口气,他有办法从楚摘星剑下走脱。 庄聿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不过想想楚摘星手中那柄神出鬼没,莫能挡之的长剑,只能抵御两百招好像也不是多难接受的事。 庄聿要谨慎些,又想了一会后才说道:“应当是第二十七招时,聿窃以为夏道友那一招不该放楚君你的剑进去。诱敌深入再瓮中捉鳖的想法虽好,但可惜夏道友并没有实现这一想法的能力。” 夏峙露出苦涩的笑容,果然眼毒。但庄聿说错了一点,那一招不是她有意为之,而是被逼得没了办法。 不孤注一掷把楚摘星的剑放进来缠斗,那么顶多再过十招,她的防线就会全面失守。 赌一把就算赢不了,也不会输的那么难看。 “梦梦你呢?”楚摘星抖了抖正在咬线团的商尘梦。 “第一招就输了呀。” 出乎所有人预料,商尘梦回答地不假思索,就是答案有点不走寻常路。 楚摘星失笑:“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就打不过嘛,非要打,笨笨的。” 这是大实话,但实话往往伤人。 夏峙都不好意思去看小团子了,被认为是笨蛋了啊。 幸好楚摘星及时给她解了围:“夏峙你自己认为呢?” 夏峙是当事人,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了两遍,因此思考时间最久,才得出一个连自己都不太确定的答案:“第二十三招?从那之后我越打越力不从心,被迫第二十七招把楚师姐你的剑放了进来,之后就再无力回天了。” 犹豫许久,夏峙才把对楚摘星的称谓改成了楚师姐。 袁则讶异挑眉,心道此人果然如情报中所说是能打服的,居然这么快就改口称老大师姐了。 楚摘星的眉也微不可动的动了一下,同样是因为师姐这个称呼。但她的感受和袁则完全不一样,她本能地感觉夏峙没憋好屁,然而她还是无法证明。 所以她干脆略过了这个话题,直接说道:“是第八招。” “楚君,这是为什么?” 这下是庄聿第一个发表意见了,这几天他和楚摘星交手次数不少,实在是没看出第八招有什么特别的。如果他没记错,那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对碰。 夏峙则是又一次往留形画影石中注入灵力,在第八招反反复复暂停,越看越是眉头紧锁,但始终一言不发。 “看出来了吗?” 三人诚实摇头,商尘梦也跟着凑热闹,嗷嗷叫了两声。 “夏峙,咱们再打个商量吧,我告诉你错在哪,明日由你代表我们对去院中接任务如何?” 夏峙既在心中做了决定,就不会扭捏,所以直接应了:“没问题。” “大善。”楚摘星打了个响指,又说道,“庄聿,梦梦。” 话音方落,夏峙就听到了一声低沉的虎吼,六神一肃。紧接着便是庄聿手持紫毫笔在空中疾书,灵气被勾连成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上过战场多次的夏峙立刻就感觉到这里形成了一个暂时与外界隔绝的小小结界。 袁则接住抛出的铜钱看了一眼:“老大,搞定了,现在这就咱们五个。” 这配合,还真是有够默契的。 夏峙也不废话,凝出了自己的长|枪。 她生得高,所以连使的抢都要高出别人一截,约有一丈高,枪杆乌沉沉的,越发衬得枪尖似雪,红缨如火, 楚摘星亦不赘言,挺剑便上。 两人完美复刻了先前那场比斗中的动作在,直到第八招。 使枪无非拦拿扎这三板斧,但学好却极为不易,夏峙明显是个中好手。 她的枪法十分凝练简洁,尽是杀招,一个不慎遮拦不住,必是要留下一个血窟窿。而且全靠腰力,无论是步战还是骑着坐骑,都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优势。 这一招夏峙用的是大开大合的横扫千军,握着枪尾的左手一转一扭,手中之枪便如长蛇吐信一般抖动起来,其意图是荡开楚摘星的剑,保住自己的地盘,好徐徐图之。 怎么看都不算错,可楚摘星偏说夏峙错了。 好在下一息他们就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楚摘星手腕一翻,掌中之剑由斜撩变为垂直下扎,金铁交击之音响起之后,剑尖正点在枪尖上。楚摘星借力上跃,踩着的位置正好是“长蛇”的七寸,于是这枪也抖不成了。接着踩在枪杆上拔剑直刺,逼得夏峙弃了枪。 “你错在把我荡开之后见好就收,让我进了这一步。失了距离,你就输了一半。” 夏峙倒也光棍,拾起枪狠狠往地上一插,整个枪头完全没入了地中:“果然梦梦说的对,就不该和你打。你都还没动用灵力我就撑不住十招。你要是动用灵力了,以剑修的攻伐无双,我岂不是三招都走不过?” 第355章 楚摘星收剑把小老虎抱进怀里,并在小老虎试图探头的时候给摁了回去,脸色再度转冷:“三招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真?我怎么那么没自信呢?” 楚摘星冷笑,看着夏峙还打着绷带的胳臂:“你必须要对你自己有信心,你皮很厚的,绝对能多接我两剑。” 庄聿和袁则对视一眼,他们好像猜到楚君/老大先前是在生气什么了。 他们也要生气了。 卑鄙的外来者,胆挺肥的啊,还真敢想,是时候去看看城里的哪家棺材铺的寿材便宜了。 第贰十一章 三日后, 楚摘星总算带着自己的小队出了城,五个人一人不少。 “让咱们为整个城消灾解祟,这可真是个好差事啊。遍游诸村落,访查民情, 还没人能管咱们。” 话是寻常话, 就是语气不怎么对劲。 能用这种语气说话的, 不用问, 必是袁则。 其实袁则早就猜到这次领到的差事会是消灾解祟这种又苦又累, 平常没队伍接手的。 因为资历、实力、经验都是他们这个新组建小队无法弥补的短板,更别说还有司长这个上官的上官在竭尽全力打压。 这不能怪夏峙,但他就是要刺夏峙两句, 不然他就要压不住动手的冲动了。 庄聿也哗啦一下打开折扇, 一边慢慢扇着, 一边语带劝解道:“子正, 你就知足吧, 没有夏校尉出面, 恐怕咱们连这个差事都没有, 还得在院舍里枯坐。” 袁则倒也罢了,夏峙万没有想到庄聿这个读书人也会阴阳怪气, 而且还这么可怕。 说好的翩翩君子, 温润如玉呢!她都已经退伍了, 还一口一个夏校尉的,存心寒碜她。 不过夏峙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面上是万不敢显露分毫的。 因为实在理亏。 借故晚来了这几天的梁子还没解,她又对梦梦有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 梦梦单纯, 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觉察出。可另外那几个都是人精,她那点心思根本没法藏。 甭看这几人只比她和梦梦早接触了几天, 但夏峙能感觉到,这三人都把梦梦当成了妹妹。 庄聿可能还要严重点,夏峙觉得那简直就是在养闺女。 因为哪怕梦梦对他从来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近前必挨挠。 可无论哪个世家大族给他送了好东西来,必是要先拿到梦梦眼前,让梦梦先挑。 夏峙有时候都在庆幸自己得亏是出了部族,不然以部族中的风气,梦梦有如此厉害的“父亲”、兄长和姐姐,她必定要三天挨九顿打。 在外头要讲究些脸面,只是挤 兑。没动手,对她已经够好了。 所以说就说吧,又不掉块肉。 “够了,都别胡闹了,有事做就是好事。照凡界的话来说,咱们亥队好算是开了张,不怕日后没买卖。” 楚摘星适时出来替夏峙解了围,试图让着一碗水看上去要是平的。 但夏峙已经领教了她的手段,知道这位大多数时间都冷着脸的人是最有心计的,连她这个终日打雁的也被雁啄了眼睛。 夏峙原以为楚摘星让她去院中领差事是为了纳一份已经和司长一刀两断的投名状,所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可连着挨了袁则和庄聿两天的怼才想明白楚摘星是在这等着她。 楚摘星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她的心思,但一直隐忍不发。 因为做头的第一要务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并确保自己的领导地位。 她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找自己麻烦,干脆寻了个由头让庄聿和袁则替她把不好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这是个真妖孽,脑子与功夫并为顶尖。 难怪年纪这么小,混元宗就敢让她出来任领导的实职,自愿前来跟从她的也是万中无一的英杰,梦梦的宗门也放心把梦梦交到她手上。 这么想,挨点怼也没什么了,全当是上天对她差点错过这桩难得机缘的告诫。 夏峙的好心态和躺平任怼的态度让楚摘星有些吃惊,这不像是性子急躁能和上官打起来的人啊。 失策了,还以为能激得夏峙发怒,再光明正大打她一顿呢。 商尘梦是不明白其中这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自己终于不用待在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可以出城去,尤其是到山里玩了! 所以一路上她都很兴奋,得亏有楚摘星能把她摁住,不然定是显露本体,先跑个无影无踪再说。 等出了城,袁则问道:“老大,咱们是从东到西,还是从西往东啊?还是说咱们兵分两路,各自负责一边? “兵分两路就算了,咱们是第一回出来,而且上次大规模的消灾解祟还是在三年前,指不定现在又滋生了什么妖孽,还是在一块有个照应。” “楚君言之有理,那方向呢?” 楚摘星笑着把早就跃跃欲试的商尘梦丢了出去:“这你就得问梦梦了。” “问梦梦?”庄聿不明所以,就见被抛向空中的商尘梦迎风便长,尽几息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只足有七八丈长的巨大白色猛虎。 好的,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梦梦只轻轻挠一下就能破他的防御了。 这体格,他防御不破才是怪事。 但袁则还在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不对啊,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小的。”于是扬声问道,“梦梦,怎么没有展露完全啊?” 第356章 大了几十倍的商尘梦习惯性地抓了抓脑袋,疑惑道:“长老们和我说这样就差不多了,再大容易吓着人。这次是要展露完全吗?” 商尘梦作势要继续展开身形,被楚摘星给拦住了:“不必,这样就好,干活吧。” “好。”商尘梦操着与体格完全不符的软糯声音开心应到。 尔后便是连绵不绝地低低虎吼声,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夏峙觉得四周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注视着她。 这种感觉很像是小时候族中祭祀祖灵,祈求祖先赐下庇佑。 夏峙看着不远处威势尽显的梦梦,目眩神迷,心神摇荡。 和她有着差不多感受的还有庄聿,见状已是喃喃自语道:“这就是真正的神道吗?” 夏峙凭成长经验,庄聿则是靠底子厚,师傅赠予他的宝贝清楚明白地告诉他,这方天地在梦梦虎吼之后降临了真正的神祇。 品秩应该没多高,但那也是真正的神祇。 自上古那场大乱后,神祇十不存一,而且极少显圣,百万次祝祷里难得回应一次。 梦梦居然一招便至。 似梦梦这样的,别说见了,他连听都没听过。 在众多道途中,神道只是个不突出的小支系,但架不住上界修士基数大,庄聿还是见过不少神道修士的。 一直充当紫垣宗靠山的赤雷宗的神道传承就比较完整,不过那些神道修士多半是选勾陈大帝手下一尊神将心念种子自幼供奉内炼,及至战阵交锋,便唤出神将与兵马代劳。 少半号称能招神役鬼,但仪式比梦梦要复杂得多不说,并且还要出一笔令人肉痛的资源。就差直接说我要用这些资源贿赂神祇,让他答应帮忙了,不及梦梦万分之一的威风。 看来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神道和梦梦背后的紫垣宗了。 难怪玉皇朝提防呢。 曾经统驭万神,号令天下的玉皇朝自己都没把神道传下来。反而是死对头那传下来了完整的,这简直是听到都会糟心万分的消息。 相较于另外两人的震惊,袁则要淡定地多,他一边拨弄着手中的罗盘,一边观察,将所见所闻与宗门中的资料进行比对。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除了未能见到的梦梦完全体,梦梦的各项指标比宗门之前记载的所有神道传人最少都要强两个度。 三吼闭,日游神、值日功曹、值时功曹三神齐至,这效率都快和上古时候差不多了。 紫垣宗还真是运气好。大争之世将至,还能捞到梦梦这么个宝贝。 其实他私心里希望梦梦不要这么优秀,毕竟每次天数有变,最先去应劫堵窟窿的就是天骄英雄们。 老大躲不开,他不能躲,庄聿的性格必是不会躲。 原以为梦梦能躲开来着,但看这个天赋,八成是没戏了。 老大的命轮模糊不清,他算不好也不敢算。不过若是按过往历次灾劫来类比,英才齐聚则灾劫发轫,老大已经有了这个苗头。 夏峙虽然是个不着四六的混球,但一身本事的确不弱,至少在已经江河日下的巫族中算强,多半也躲不开。 看来他也是捞着了,这场灾劫居然把神道和巫族这两个从来都是划水看戏的都给卷了进来。 老大啊,应在你身上的劫数到底是什么啊。我可是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没底了。 “子正,你怎么了?脸色忽然变得这么差。” 袁则拍了拍脸,脸上的肉一阵起伏,多了几分血色,若无其事笑道:“无事,想起了一点东西,不重要。” 庄聿根本不信,用折扇点他:“撒谎。” 袁则把抵在自己胸口的折扇移开,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模样打趣道:“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你还没说,就要我非礼勿听,倒打一耙是吧,还要不要脸了?” “哦,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这个人呢,没有脸。” “滚滚滚,你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罕知道呢。对了,你是不是知道梦梦完全展开身形有多大?” “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梦梦现在少说也得有三十丈长,全展开的确有些吓人。” 先前是夏峙无法理解的话题,她选择了旁观。不过当她等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准备套近乎加入时,两人齐齐转过头,压根不搭理她。 楚摘星抱着已经把情况打听清楚的商尘梦时见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变大了。 然后她使劲撸了几把小老虎,给了袁则和庄聿一人一个眼刀。 没一个省心的。 “日游神和两位功曹都对梦梦说东边怨气比较重,咱们就先去东边。” 第贰十二章 在中千世界, 因为修士基数庞大,与无法修行普通人聚集而成的凡界没有小千世界那么泾渭分明。 有些家底的凡人还是能搬入修士占多的城镇内居住的,钟元家还未败落时就属于此类。 凡人们之所以热衷搬入城内,是因为城池有护城大阵守护, 可以抵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魔族。 而且平素还有玉皇朝各四的官吏巡查和各路修士停留, 正气盈城则诸邪辟易, 对于天生体质羸弱又无法修行的人族而言城池就是一块能有效延年益寿的宝地。 但约九成无法修行的人族还是因为生活困窘, 散落在广阔的荒野城郊, 被各类邪气熏染,寿命只有生活在城中人族的四分之三。 第357章 更有甚者连基本的温饱都没法保证,为了逃避差役和口赋, 主动逃进茫茫的深山密林中, 也不知留下了多少具尸骨。 修士比凡人要强很多, 修炼到高深处可以飞天遁地, 移山填海, 但相比起以亿万为计量单位的普通百姓, 又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说到底, 三千世界的骨架是这无法修炼的亿万黎庶。没了作为皮的亿万普通百姓,就不会有源源不断的修士。 修仙宗门一向不服管教, 而玉皇朝能之所以能压服群雄, 一枝独秀, 除了从上古天庭中继承来的大义名分,就是对这亿万黎庶有其它宗门难以望其项背的号召力。 派任职修士去城郊荒野为这些普通百姓消灾解祟, 是玉皇朝统治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既可保持影响力,凝聚民心, 稳固财赋基本盘,又能向各大宗门展露肌肉, 还能及时有效发现各种端倪,把各种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总的来说,这是件一举多得的大好事,而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修士用些许灵力为无法修行的普通百姓驱除体内的各种邪气,延长他们的寿命。 但这个活又细又繁琐,需要一个一个村庄,一个一个百姓看过去,没有一两个月的功夫根本搞不定。 好处也没多少,很早之前就被默认从巡天司的相关职事中踢出。即便保民司实在忙不过来向巡天司求援,派出去的也会是宾客义从组成的副队。 似楚摘星她们这样的正队被扔出来还是东海巡天司三千年来的第一遭。 不过有商尘梦在,楚摘星她们完成这个任务的速度绝对是前所未有地快。 谁叫商尘梦走的是神道呢,而且她的本体老虎又为万兽之长,山中君王,她在漫长岁月中积累的功德也为她初步凝聚了山神这一神格。 两相结合之下,虎吼声一出占据邪气七成以上的鬼气就得乖乖听话退出人体,落在后头的还会被商尘梦转化为伥鬼以为前驱。 接着又有袁则测定方位,庄聿以笔为剑,蘸墨为锋,书字为刃,将另外两成多邪气、妖气与魔气尽数驱逐。 不过用了两个多时辰就成功为城东大半的区域的百姓消灾解祟。按这个速度,不出三天他们就能交差回去。 不过每完成一处村落,夏峙都坚持将东海巡天司亥队的名头给散出去。 楚摘星她们几个也从夏峙这个长年在玉皇朝中任职的老油条身上学到了第一条办差经验:做得好不如嚷得好。 做好事不留名在玉皇朝中铁定混不开,只会被当成薅功劳的冤大头。 如果花了十分心思办差就得花十二分的心思宣传,这样百姓能记着你,功德分配少不了你,上官想要拔擢人的时候不敢忘了你。 除商尘梦外的三个人是听地津津有味,大感学到了。 打打杀杀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还需练达人情相辅。 经此一事,三人对玉皇朝以老带新的做法和夏峙的观感都发生了变化。 夏峙还是有点用的,以后得注意点别把人给得罪完了。 先前犯了糊涂,现在知道了症结所在自然是要弥补的。反正司里那些人也不希望他们这么快就回去,楚摘星干脆决定在外面待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好好刷一下名望。 说干就干,快要到饭点的时候楚摘星她们在附近寻了一个炊烟最多的村落,大张旗鼓驾云降落在村口。 一听她们自表是玉皇朝派下来消灾解祟的修士,村民们立刻激动地不行,前呼后拥把他们请到了村中的打谷场。 这次楚摘星特意选择了笨方法,让村长把村中能活动的村民都叫了过来,由她们四人掐诀念咒,用柳枝蘸着符水驱除这些村民身体中各种不正之气。 对于那些活动困难的耄耋老者和邪气入体已深的病患,他们还提供□□,一通《金光咒》、《正气歌》或是《都天煞气决》下去,虽不能立竿见影让他们变得活蹦乱跳,但气色都变好了许多,稍加调养就能重回康健。 对此村长是激动地热泪盈眶,一直在楚摘星身侧不停念叨着自己村子积德行善起了作用,居然能遇到这么负责任的仙师大人们。 楚摘星甚至觉得要不是彼此间身份差距太大,村长绝对会拉着她的手絮叨几句你这闺女真好。 一边是村长盛情相邀,另一边是楚摘星有心刷名望并打听一点周围的消息。有道是你有情,我有意,那便有戏,于是楚摘星一行五人顺理成章被留在这个村庄吃午饭。 说是吃饭,其实更像是在闲聊。 村长明显是个懂行的,并没有给楚摘星她们饭菜,而是让人去取了些新鲜的山果和果脯,陪楚摘星他们闲话。 中间还出了一个小插曲,村长给她们仔细介绍了一番周边的状况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用双手托着呈到了楚摘星面前,十分不好意思说道:“仙师大人,我们都是懂规矩的人。 但这两年外边着实是不太平,村子里攒下的灵石多半都用在了祖祠的阵法修缮和启用上,只剩下这些了,您可千万不要嫌弃。 不足的数您可以留下个地址,等村子里攒够了绝对立刻就派青壮进城给您送去。” 村长最后是哭着离开的。年过半百,七尺来长的汉子就那么哭成了一个泪人,跪在地上以投凿地说要给她们立长生牌位。 望着村长离去的背影,楚摘星感觉心里像是梗了一团什么东西,怪不是滋味的。 第358章 有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在心中萌芽。旋即又被摁下,因为理智告诉她,不是时候。 “保民司那帮孙子,这种石头里榨油的事情也亏他们做的出来。”寡言的夏峙难得第一个开了口,弯腰把先前因她激动之下捏碎的茶杯碎瓷片给捡了起来,然后握在手中,慢慢捏成齑粉。 御边司、定乱司,甚至巡天司里面多是从各宗门抽调的菁英修士,结果他们这些人或在前头顶着魔族的进攻打生打死,成天以保境安民激励自己,或是不辞辛劳,到处灭火,结果保民司这帮王八蛋就是这么在后头“照顾”百姓的。 为百姓消灾解祟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当然城郊荒野的条件是比较艰苦,花的时间也多,保民司那帮王八蛋也是出了名的灵石形状,没好处根本不动唤,收一点辛苦钱是可以的。 但不到千户的小村子,一次最普通的念咒施法就要收两百块灵石,更进一步的金光咒驱邪还要翻倍,这帮王八蛋也是真是开得了口,伸得出手,干得出来。 而且是先交灵石后干活,不满意也不退还,凑不齐灵石就绝对不干活。 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他们又怎么敢把玉皇朝的根基视作儿戏的! 也就是她现在已经脱了定乱司的衣服,不然一定把那帮王八蛋宰了去喂军中的虎鹫兽。 和夏峙内心憋着一座快要到临界点的火山不同,袁则的角度刁钻地紧:“老大,咱们这回怕是挡了不少人的财路。回去后必定少不了麻烦。” 楚摘星瞥他一眼:“我的周天都巡检使,怕了?” 袁则伸了一个懒腰,扭转着脖子说道:“哪能呢,我这人的字典里就没怕这个字。还要感谢老大你为我的生活增添了新乐趣呢。”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先贤之言果不欺我,非行万里路,不得知天下事。楚君,多谢君当初一言点醒我。”庄聿很感慨,说道最后还起身朝坐着得到楚摘星郑重一揖。 楚摘星坦然受了这一礼,然后从小老虎嘴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笑道:“适才村长说着附近有些妖孽,左近村庄常有青壮失踪,事情已经报上去几年了都没人管。怎么样,愿不愿意随我查一查?也算对得起村长招待咱们一顿。” 三人不假思索:“同意。” 商尘梦不明所以,把楚摘星的手重新用爪子扒拉下来,放到口中轻轻咬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楚摘星准备好的计划因一个鸡蛋而被迫改变了。 事情是这样的,跑出去扑蝴蝶玩的梦梦被村里的孩子喂了一个鸡蛋黄,于是大方地从毛兜兜里掏出了自己线团子和村里的孩子玩起了你抛我接的游戏。 这是件小事,楚摘星只要叫一句就能把小老虎给收回来。 错就错在夏峙自作聪明,趁机把商尘梦玩惯的线团子换成了她精心制作的。 可惜她费尽心思制作,认为更适合梦梦玩耍的线团子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没有小老虎认可的气息。 有坏人偷了自己心爱的玩具,这个认知令小老虎本就不怎么够用的脑袋瓜彻底被怒火填满,当即展露完全体,朝着夏峙扑了过去。 咬死这个坏人! 袁则手掌微微弓起,支在额头上,满意地看着枪尖在空中划出颓然的银白弧线:“哇哦,真漂亮。” 庄聿动作和他差不多,只不过把手换成了扇子,语气怡然自得:“子正你这法子还挺管用的。” 袁则吹了个长长的口哨:“武门中的人是这样的啦,一根筋,最好骗了。不过她胆子大到不直接和梦梦说,直接去换也是很有勇气,活该被打。” “你们两个,鬼点子还真多啊……” “呃……老大我错了!” 楚摘星看着瞬间出现十余步之外的袁则,白眼直接翻到了天上。 你要是没瞬间把距离拉这么开,留庄聿在前面顶锅,我还信你三分。 不过不重要,楚摘星收回对袁则的鄙视,双手合拢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喇叭,对着天上大喊道:“梦梦,离远点打,别伤了乡亲们的屋子!” 在打夏峙这件事上,她一向没有立场。 第贰十三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夏峙在与商尘梦对上之后, 一直都在勉强遮拦着。 手中那杆使起来灿若梨花,饱饮无数鲜血的长枪此时失去了所有的威风,仿若一根烧火棍,只能勉强守住门户不失, 不被商尘梦那硕大无朋, 能够拔地摇山的爪子拍中。 其实她至少有六种办法扭转颓势, 心再狠一些甚至能有八成的把握以重伤为代价把商尘梦送走。 不过她什么办法都没用。不仅如此, 还拼命克制已经习惯厮杀身体的本能反应。 一来是舍不得, 二来嘛,梦梦但凡被她弄破了点油皮,那三个绝对能高兴死。 总算找到理由揍她了。 夏峙对自己当前在队伍中的地位有着清晰的认知, 她只是个还没有完全获得队伍信任的外来人兼帮助梦梦洞悉世情, 一件虽不趁手, 但主动送上门的免费工具。 梦梦虽初步凝聚了山神神格, 但在初步凝聚神格后, 往昔作为助力的单纯心性就成为了阻碍, 因为太过单纯就容易被骗, 是当不好一个神的。 所以此时的梦梦需要入世,观世情百态, 悟处世之道。 也只有这种会影响道途的重大原因, 紫垣宗才会舍得把道统传人给放出来。 第359章 这点原因除了梦梦这个当事虎, 包括她在内的四人都心照不宣。 所以哪怕她的心思暴露地如此迅速,那几个疼梦梦入骨的人也只会在言语中刺她几下。 因为相较而言, 她这个队伍中的人算得上知根知底,和梦梦接触时间也绝对比外头那些不知名修士要强出无数倍去。 最最重要的是, 这样梦梦仍旧在她们眼皮底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算把这条性命都搭上, 也敌不过那三个虎视眈眈的人。 这三人是绝对不会让梦梦受半点委屈的。 她心有挂碍,自是不能与心无旁骛,一心只想咬上她一口的商尘梦相较,到最后竟是连勉力维持不败都做不到,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整个人急速从空中坠下。 犹如一颗没有炸开的炮弹,深深陷入了地面之中。 商尘梦盛怒之下一点都没有留手,饶是夏峙身为巫族,体质异乎常人,也被这一掌拍得虎口崩裂,骨软筋酥。 夏峙反手把枪往坑中一插,想借力跃出坑中,只是这个手感…… 砸下来时尚算坚实的地面此刻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转化为细土、流沙、甚至是淤泥。 她久历军伍,一眼就认出了这阵仗代表着是什么,瞳孔骤然紧缩。再也顾不得什么,只是猛地跃起,并朝空中喊道:“梦梦,别过来!” 可惜她不是楚摘星,她要是楚摘星,商尘梦就会听她的话乖乖停下。更别说眼下她还被商尘梦当成天字第一号大坏人,眼见得就能实现愿望给她一口狠的,怎么会罢手停步。 全当她是打输了想求饶,在虚张声势。因此不退反进,速度更快三分。 夏峙也没指望她这一嗓子就能喝止住商尘梦,只希望能让商尘梦速度慢上一些,给她更多转圜的时间。 谁料眼角余光看到了速度更快的商尘梦,当即是惊惧交加,目眦尽裂。 生死关头也容不得犹豫,立刻把身体在空中一扭,也不来不及看方向,循着心中感觉就把手中长枪给掷了出去。 “破军!”夏峙心中默念出这两个字,随后便听到了熟悉但无比折磨的音啸声。 顿觉血气翻涌,神魂几要离体,眼耳口鼻都无法抑制的流出了鲜血。 “定意。”夏峙一掌拍在胸口,勉强将这股感觉压下,又趁着将枪抛出制造的极短空档,一把揪住虎尾,奋起全身之力把巨大的虎躯给扔到了半空之中。 “快缩小!” 商尘梦只是单纯,并不是傻。仔细算来神祇远比天才修士要受天道眷顾,哪怕她只初步凝聚了神格。 心中警铃大作,又是处在如此境况,她哪里还会不明白。立时从善如流,把体型缩成了最小,即平常被楚摘星抱着的模样。 原想驾风到半空中观察情况,孰料心念才动,便有沛然巨力加身,将她硬生生拍落。 夏峙见状只有叹息头疼的份。 八门金锁阵,暗含天地至理,内含八八六十四种变化。入得阵中,踏错一步便有身死魂消之忧,常见于御边、定乱二司围困魔族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乡下地方会见到八门金锁阵,但夏峙刚刚凭着经验踏出一步已是极限,要是梦梦再摔下来惊动了阵法,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恰在此时,一杆长枪打着旋倒飞而出,被夏峙稳稳接住,紧接着一枪平出,正让落下的商尘梦挂在了枪杆上。 她用袖子把脸上的鲜血给擦去,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别乱动,顺着枪走过来。” 想了一会儿,又咬着牙撕下一大块前襟,牙手并用,在前胸出形成一个小小的布兜,对站在枪杆上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的小老虎说道:“换了梦梦你的线团子是我的不对,我也知道梦梦你不喜欢我。此次若得生还,吾之性命,任凭处置。 此阵凶险,我本事浅薄,梦梦你若独自行动,我无法护你安全,所以还请你屈尊到我胸前的布兜中来。” 小老虎舔着爪子,把头上耳朵上的灰尘给弄了下来,又歪着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的夏峙:“你流了好多血,不疼吗?” “你流了好多血,不疼吗?”这句话好像自天外而来,在夏峙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拨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心弦。 自爹娘故去后,就没人问过她疼不疼了。 她大概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第一次见这只小老虎的时候就心生好感,因为这只小老虎在给她舔伤口的时候真的很小心仔细。 她是真的害怕自己感觉到疼。 夏峙小小地勾起了唇,令商尘梦更疑惑了:“你在笑什么?” “只是突然觉得这个八门金锁阵也没那么难闯了。”至少,要把梦梦送出去。 “那我可以不到兜兜里去吗?”商尘梦两只虎耳朵瞬间支棱起来了。 夏峙看得好笑,然后毫不犹豫拒绝了商尘梦:“不可以。”你要是出了兜兜,我就没把握把你送出去了。 小老虎使劲扒拉了两下耳朵,头摇地像拨浪鼓,气呼呼道:“你没有骗我吧?” 夏峙指天发誓:“没有。”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咬死你。”商尘梦钻进临时做成的布兜之前,还不忘磨着牙恶狠狠威胁了夏峙一通。 不过话是这么说,钻进布兜后的商尘梦极为老实,蜷成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 第360章 她出来之前长老们就告诉她了,性命攸关之际,若不涉正邪大义,该怂就得怂。 夏峙好像对这目前这个情况很熟悉的样子,而且她莫名笃定夏峙绝不会伤害她。 夏峙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摸一摸布兜的冲动,又取出她先前调换出的线团子放进布兜中:“梦梦你先玩着吧,应该用不了多久的。” 商尘梦喜滋滋地把线团子给接过去,这才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安慰说道:“不用那么拼啦,楚师姐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嗯。”夏峙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其实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果他们没有落入杜门的话。 八门金锁阵,八门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对应坤、震、离、兑、乾、巽、坎、艮八卦。 其中生门、景门为吉门,伤门、惊门、休门为伤门,开门中平,杜门、死门为凶门。 适才她一落下,黄土即变流沙沼泽。兑者,泽也,正对应着杜门。 在死门坚守待援,容易死得更快。以攻代守,方为正道。 夏峙握紧了手中枪,双手微微用力便抖出十余个灿烂的枪花,犹如雪落。 她这一生该还的已经全部还完了,如今这条性命由她自己说了算。 八门金锁阵,她既然曾是布阵人,那就也能当破阵人。 不知从何时起,夏峙身上的纹身开始发出土褐色的光芒,并有丝丝黑色蕴藏其中,浑身肌肉慢慢鼓胀起来。 一步踏出,缩地成寸,音爆之声在身后响起。寒芒先至,尔后枪出如龙。 出乎她意料的是,阵中无人,唯有无穷无尽的怨灵。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挡者,皆戮。 所过处,衣甲尽碎,哀嚎满耳。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杀透重围,勉强拄着枪站着,脑中想起的却是早已遗忘的过往。 那个时候,父母还在,她还叫夏至,而非夏峙,因为她是在夏至这一天出生的。 族老曾经和她说过,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很爱笑,见谁都笑,族中都说母亲给她取的这个名字对极了。 夏日至,温暖到。而彼时的她到哪里,欢乐和笑声就跟到哪里。 可在七岁那年,一切都变了。父亲和母亲为了给她庆生,在追猎一头山豹时双双殒命于深山密林之中,尸骨无存。 父母尚未安葬,就有“亲戚”说她不祥,是天煞孤星,这才克死了双亲,不仅强行把她的名字改成了夏峙,还霸占了家中的房产灵田。 幸亏当时有族老替她说话,她这才没有被赶出族中,冻饿而亡。 为了活下去,在族老的张罗下她吃起了百家饭。可吃人的嘴短,难免被那些小气的说闲话、打骂。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十七岁那年,定乱司的征兵告示贴到了族里,要求族中必须出十个后备兵员,转运辎重。 巫族自上古争夺至尊之位失败,十二祖巫其中的十一个都陨落后,族势便如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 玉皇朝吃定了族中不敢反抗。 族中也的确没有反抗,不过交出去的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是她这样还不到二十的少年孤儿。 青壮还需留着与别族争水争地,族老们有经验和智慧,只有她这种既没有靠山,又要花费族中粮食的少年孤儿最合适。 而且征兵的时候说的是只负责辎重运转,但到了军营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亲疏有别,定乱司中最先留给巫族的永远只有先锋,俗称填(炮)旋(灰)的位置。 她并不勇敢,只是单纯地不想死,所以每次都冲得比同伴们快一点。然而当回过神时,她已经彻底激发了身体中的血脉,再没有人叫她阿夏,只唤她为校尉大人。 军中的巫族慢慢向她靠拢,战事也很顺利,她以为一切会变得好起来,她会有一个家。却被嫉妒她升迁太快之人告了一状,说她心怀不轨,阴谋反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空降的上官为了立威,也不分青红皂白将她锁拿起来。甚至打算捕杀军中其他与她关系亲近的巫族。 于是她提出了赌斗,杀了那个酒囊饭袋的上官,扒了那身已经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军服,把关于家的愿望深深埋藏。 自定乱司出来后,她没有回族内,却还是被族老们卖了个好价钱。 简直可笑,她十二年征战厮杀,替族中不知免了多少赋税徭役,也不知带挈了多少子弟。那些人把她捧为全族的希望,可被卖出去的价格居然只有区区十万块灵石加五个武学的名额。 不过这样也好,一次性买断,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那个地方再不堪,终究是让她长到了十七岁。 她很感激楚摘星,因为楚摘星并不在乎她的巫族身份,也未问过她的过往。 楚摘星给予了她信任,哪怕现阶段并不充分。 庄聿和袁则两个虽然时不时刺她两句,但有时候开玩笑也是关系亲密的一种体现,至少说明了这两个人虽然因为梦梦的缘故不大喜欢她,但至少在尝试接纳她。 还有一只会问她疼不疼的小老虎。毛绒绒的,光是看着就觉得摸起来一定很舒服,哪怕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摸到,但她就是如此坚信着。 这是一个她不排斥,而且很有前途的队伍。 第361章 所以,还不能死啊! 都已经尝试过那么多次了,再多怀揣一次希望又如何! 父亲说过,想要的,那就自己去争取,哪怕拼上性命 。 “夏峙,你为什么哭了?” “没事,泥沙太多,迷了眼睛。” 第贰十四章 “大姐姐, 大哥哥,小狸猫呢?它不回来陪我们玩了吗?狗蛋他奶奶已经煮好了鸡蛋,说要给小狸猫吃呢。” 孩子们是最单纯的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无法分辨好坏。恰恰相反, 许多孩子能凭借一颗稚子之心, 敏锐的察觉到究竟那些人是真正对他们好。 楚摘星一行人现在毫无疑问就被孩子们归入了好人的行列, 所以孩子们都不怕她们, 纷纷围上前来询问。一直笑眯眯, 看起来脾气最好的袁则手上已经被塞了一把炒黄豆,两捧瓜子,被看起来是孩子头的小孩扯着袖子问了。 楚摘星一边给孩子们散着自己身上携带的饴糖, 一边朝正在向村民询问一年收成几何的庄聿说道:“承德, 梦梦她们出去多久了?” 庄聿凝神细想了一阵, 秀挺的双眉慢慢朝眉心靠拢:“楚君, 不太对, 已经半个时辰了。” 的确不太对, 梦梦当时是含怒扑出, 以她的速度,半个时辰都够在方圆三百里打个来回了。 虽然他们三个看夏峙有八百个不顺眼, 但必须承认夏峙是个稳重的, 就算梦梦 在外头玩疯了, 夏峙也绝对有办法把梦梦连哄带骗给弄回来。 “胖子!” 楚摘星一声大喝,袁则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三枚铜钱在话音响起的同时被抛向了天空。 不过袁则屡试不爽的占卜术在此时突然出现了一点变故。 三枚铜钱在半空中齐齐振动起来,其中一枚还非常剧烈, 几要违背常理飞走。 袁则神情一肃,立刻用右手大拇指的指甲在中指指尖上划开一个小口, 挤出几滴殷红的鲜血。 “诸天灵气,八方神祇,人巫妖鬼,走兽飞禽,听吾号令。” 指尖鲜血被弹出,正落到那三枚铜钱上,震动不复,最终老老实实落回了袁则手中。 不过刚才发生的那个小插曲,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兆头。 事实也正是如此。 袁则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铜钱,嘻嘻哈哈的神色尽消,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疾走几步到了楚摘星跟前,小声说道:“老大,有些麻烦,卦象显示是凶兆 。” “啪嗒。”楚摘星把孩子们礼尚往来送给她吃的炒黄豆给捏碎了。 “方向。” 楚摘星话中渗出的冷意让袁则打了个寒颤,不敢怠慢,立刻开始起占。只不过他这回也学了乖,不仅把占卜媒介从铜钱换成了玉钱,而且还提前划破了手指给玉钱染上了一层血色。 饶是如此,在占卜所得时还是闹出了极大的动静,一贯潇洒随性的袁则甚至不得不用上了两只手才把玉钱给控住。 庄聿用折扇撑住了好似从水中捞出来一般的袁则。 袁则毫不客气地挂在庄聿身上,气喘吁吁说道:“老大,东南方。具体位置,不清楚,梦梦和夏峙现在还活着。只能到这个地步了,再算这玉钱与我都必遭天罚。如果老大……” 楚摘星抬手在袁则肩上拍了拍,没有再强求。 占卜易算之道绝对是各条道途中最逆天而行的,能让袁则郑重其事说出来的天罚必与寿元有关。袁则本就不是个长寿的,为一人而牺牲另一人,楚摘星做不出来这种事。 “走吧,沿东南方一路找过去。” ------------------------------------- 龙族。 孟随云的住处难得来了客人。 凰韶亿一马当先进了门,又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对着随后而入的孟随云说道:“诶,随云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可是六品炼丹师了。甭说咱们四族,就是放眼整个妖族,能在百岁之前突破到六品炼丹师的黄历也得翻到三万年前去。 而且那位前辈还是在快九十岁的时候突破的,你还不到五十,这差距海了去了。你们族中怎么还这么对你,连个住处都不给你换一个,还是这么小。” 凰韶亿是个外貌极为明艳的女子,张扬的橙色长裙和青裙的孟随云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加上这毫不见外的态度,很容易让人认为她才是此间的主人。 孟随云倒是习以为常,不慌不忙掩了院门:“住习惯了。再说这的药田是我从无到有一点点培育出来的,不想便宜别人。” 凰韶亿撇撇嘴:“借口。我看你就是想躲清闲。” “恭喜你,猜对了,不过没有奖励。” 凰韶亿摆摆手:“去去去,少来这一套,我还不想要你的奖励呢。你打小就坏,给的奖励尽是试药,得亏我身体好,这才没试药未成而中道崩殂。” 孟随云笑吟吟的摊手,满脸无辜道:“可是你现在身体的确是凤凰一族年青一代中最好的啊。我当初和你说的是对肉身修炼有益,不算骗你。” 凰韶亿咬着牙虚点了孟随云一阵,好半天才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滚。我看你这张嘴啊,迟早有一天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孟随云朝着凰韶亿虚虚一礼:“那就借韶亿你的吉言了。” “我说你这幅没脸没皮的劲,怎么外头能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连我娘都成天在我耳边念叨你的好。要我多和你学学,这样她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第362章 “因为主人的确好啊。”沈宿冷不丁冒了出来。 林星点头附和:“嗯嗯,主人的确很好。” 凰韶亿语结:“诶,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宠。沈宿就算了,怎么林星也这样,多乖一孩子,都被你教坏了。” 最后破罐子破摔道:“孟随云,我都进来这么久了,你怎么连杯茶都不给我吃。” “是韶亿你一直在拉着我说话啊。-” “龙族也真是的,侍女僮仆也不给你派几个,还要你亲力亲为。” 孟随云的回答顺着风悠悠传来:“是我拒绝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嘛。” 及至孟随云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凰韶亿反应过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好你个孟随云,居然在这等着她呢,不如直接和她说等会吃了茶点消停些呢。 不多时孟随云端着一壶茶出来了,凰韶亿闭上眼满足地吸了吸鼻子:“九幽生灵草和烈阳髓茶的味道,看来龙族果然没有亏待你,快拿过来让我尝尝。” “韶亿你这个急性子怎么就是改不了呢。”孟随云笑骂了一句,给凰韶亿倒上了满满一杯茶,又给两个盯着茶壶垂涎欲滴的小家伙倒了一杯,“这茶阴阳调济,只是好喝,没有单独冲泡对你两来的裨益大,所以只给你们喝一杯,下回单独给你们泡。” “嗯嗯。”两个小家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胡乱答应一通就抱着茶杯跑了个没影,也不知去哪里慢慢品尝了。 凰韶亿失笑:“你还真是宠她们。” 这种规格的茶,就是四族族长用来招待贵客也绰绰有余。加上她这位挚友学什么会什么精什么的可怕天赋,恐怕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人能比她喝到味道更好的。 居然轻轻巧巧就分出两杯给了灵宠。 “贫贱之交不可忘,患难之情记心头。”孟随云举起茶杯,全当杯中是酒,与凰韶亿轻轻碰了一下杯。 凰韶亿朗声大笑:“是啊,让我们敬贫贱之交不可忘,患难之情记心头。” 她是真的开心,既是为自己,也是为挚友。 幼年一点善念,让她如今多一强援,争族长继承人的位置都底气十足。 挚友苦熬数十载,从不被重视,族中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小可怜到举足轻重,跺一跺脚整个龙族都要晃三晃的呼声最高继承人,其中艰辛困苦,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凰韶亿还记得挚友当年被排挤到小界时,炼丹只能用疯狂两个字来形容,但拿来的原始材料中价值最高的也不过只是一张螣蛇的蛇蜕。 就是在这种根本不允许失败的情况下,挚友硬是顺顺利利突破到了五品炼丹师,回族没多久就又突破到了六品,由此可见绝没有一刻懈怠。 她抿了一口茶,水很烫,入口清苦,但回味极甘。 两人默默把一杯茶喝完,凰韶亿才提起了正事:“所以随云你这次叫我来做什么?我可和你说啊,为了赴你的约,我把和四海会总领事的会面都给推了,你要是没点好东西……”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孟随云重新往杯中注入茶水。“你只要帮我一个忙。” “说吧。”凰韶亿不客气的把装糕点的碟子端到了自己面前,试图找到那个最合自己眼缘的。 “你回去之后,组织一下,大肆收购玄冰仙芝、丹霞叶、阳炎藤、大黄根这四样灵材。” 凰韶亿找糕点的动作停了下来。四族之中,她们凤凰一族是做生意做的最好的,可以说就是妖族中的四海会。 凰韶亿有个当族长的娘,打小就是在账簿上长大的,在孟随云把话说出口的瞬间就反应过来这四种灵材是五品丹药护脉丹和六品丹药灵紫丹的主材。 这两种丹药合起来在大千世界的消耗量最少能挤入前十,所以作为主材的四种灵材不说满坑满谷,也是大宗物资交易中的常客,从没出现过短缺。 这没头没脑的,收购这个做什么? 凰韶亿看着挚友,希望听到一点自己不知道内幕消息。 孰料孟随云只是吹了吹茶水:“我族中有人想发一笔财,准确来说,是想发一笔横财对付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心肠好,自然要帮帮他们。” 凰韶亿能和孟随云做朋友,蠢这个字断然是与她不沾边的,所以孟随云刚说完她就明白了挚友的意思。 龙族的构成比凤凰一族要复杂多了,凤凰一族共尊祖凰,龙族却有孟章神君、烛九阴、五爪金龙三足鼎立。 不过烛龙一脉向来因为力量太强人丁稀少,七个长老席位中也只拿了二长老这个席位表明存在,平素只管镇守极东的时空之渊,鲜少过问族中之事,只做平衡之用。 龙族中真正占据大多数的是青龙与金龙,其中又以青龙要强过一头,从七个长老席位中拿到的位置为一、四、五就能看出来。 如今青龙一脉因孟章神君的授意全力支持挚友,烛龙一脉因绪的缘故隐隐倒向挚友。金龙的三长老一脉前阵子被挚友摆了一道大的,短时间是翻不起的浪的。七长老一脉的态度就更暧昧了,挚友和那位的关系再不好,也脱不开血缘关系。 算来算去,龙族中现在还有能力也有动机和挚友作对的只有六长老一脉了、 挚友的意思凰韶亿再清楚不过,借凤凰一族的影响力先把价格炒起来,然后等龙族那帮人入场之后再把价格打下来。 第363章 一鱼双吃,铁定能赚的盆满钵满,还有挚友大权在握后对她的支持与声援。 四族作为妖族魁首,实际上却是以龙族为首的。没办法嘛,构成复杂带来的好处就是高端战力足够多,多到能够以一抵三。 但比起灵石和挚友的支持,大族更注重脸面和信誉,万一把凤凰族多年来攒下的良好商誉给玩毁了就惨了。 孟随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老神在在地说道:“我记得你刚才说要与四海会的总领事见面来着。” 凰韶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对嘛,只要消息不是从她这传出去的,那就有无数种方法把自己混入受害者的队伍了。 得想个办法,让四海会的人“历尽艰辛”拿到这个消息。 以四海会四处安探子的秉性,可操作性还是很强的。不过这种事偶尔为之就好,四海会的不是傻子。 念头通达了,心情自然也会好,凰韶亿在糕点堆中挑挑拣拣,一边说道:“云云啊,这次我帮了你这么大个忙,冒这么大的风险,你该怎么谢我啊?” 孟随云看不惯她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打小就这样,没完了还。 干脆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塞住了她的嘴。 世界总算清净了。 凰韶亿也不恼,直接吃了起来,可脸上表情越来越古怪,到最后干脆狠狠灌了自己一口茶才勉强咽了下去:“云云啊,你是不是没加料啊?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是吗?”孟随云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继而笑笑说道:“可能是沈宿他们两个调皮,把糕点给换了。你等着,我去拿给那碟专门给你做的。” “等会儿。”凰韶亿按住了她的手,“随云你不对劲,这味道就算是沈宿他们吃也轻了。而且你以前不喜欢下厨,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除了炼丹和看书以外的事情上,是从下界回来后才热衷的,还专门修了一个厨房。 你以前在下界的时候就经常让我帮你淘换小姑娘的衣服发饰。说,这是不是为那个小姑娘做的。等会,我想想,想想,那个害你失了逆鳞,绪每天都嚷着要打死的那个人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楚摘星,是不是她?你这碟子糕点是不是专门为她做的?只有人族的味觉会这么轻。” “是哦,那孩子喜欢吃这个。”孟随云无奈一笑,脸上又露出些怀念的神色,趁凰韶亿愣神的空档端着碟子走了,让凰韶亿再吃一个的想法直接落空。 怎么办,她现在也很像打那个楚摘星了。 挚友如此明显的偏袒和表达出在意,在她记忆中还是第一次。 绪小时候都没被挚友养地这么精细。 更重要的是,现在连面都见不着,做这么多糕点做什么!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不说凰韶亿是多么想把楚摘星打一顿,楚摘星她们一行风驰电掣,总算到了目的地。 其实距离多少并不重要,因为在这片无人的僻野荒郊,此处的动静着实是大了些。 烟尘滚滚,遮天蔽日,人喊马嘶,杀气冲霄。 不时还会有一个由黑色煞气凝成的虎头浮现在半空中,然后被飞快搅散,消失。 “久闻巫族是由盘古大神陨落后的煞气所化,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这是八门金锁阵,夏峙虽强,也是独木难支,她挡不了多久了。” 他们三个都是接受菁英教育和培养的人,自然都能认出这个使用范围极广的阵法。 但能认得出不代表能破阵。因为使用范围广本身就代表着这种阵法被破的概率很低。哪怕这个阵法现在处于无人操控,自行运转的状态。 他们都知八门金锁阵是由根据八卦排列组合而成,但理论和实践完全是两码事,现在对破阵一点主意都没有。 这种时候,就彰显出老大的重要性了。 楚摘星必须得拿出个主意来。 楚摘星也认出了这个阵法,在北斗门的灰市和原露那都见过,在原露那她还试着推过几手。 如果原露在,想必须臾间就能找到这个阵法的破绽,但原露不在。 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她自己想办法。好方法笨方法都不要紧,只要有办法稳住大家情绪就行。 楚摘星观了一会儿阵,突然把手中的黄豆给撒了出去,就地推演起来。 八门处处可进,一进则门锁,以绝对的数量优势把敌人困住,再轮番作战,消磨斗志与灵力。 但原露曾说过,八门金锁阵也是有弱点的。人多了,就不好指挥,尤其此处还是将众多怨灵拘禁于此,自发行动,并无人坐镇指挥。 这就是破绽。 而且原露说过,时下用的八门金锁阵只是后天八卦,而非先天八卦,离坎相冲,乾坤相对的弱点依旧存在,整个阵法是顺时针旋转的,中间又有弧形空隙。 夏峙闷头超前冲已经把东方给搅成了一锅粥,乾位和坤位相对的景门和休门的怨灵已经小规模的搅在了一处,开始互相残杀。 如果能将其余方位也搅乱,干扰到中心,那么其阵自破! 一切不过在片刻中发生,在庄聿和沈宿还没反应过来时楚摘星就沉声下令:“我自惊门入,承德、胖子你们自生门入,不必去救夏峙和梦梦,只管往阵中去,以冲散阵脚为目的。” 第364章 “老大。” “楚君!” “别磨蹭了,会死人的。也不必担心我,你们两绑一块都打不过我。” 当百余把带着毁灭气息的漆黑气剑覆盖整片区域时,两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老大/楚君还真不是和他们虚客气,他们是真的绑一块都打不过。 依楚摘星之言,整个八门金锁阵被很快冲破。出力最大的自然是楚摘星,单人独剑几乎杀穿了整个阵法。 除了将夏峙和商尘梦救出,他们还得到了满地的……牲畜。 马、驴、猪、牛等等不一而足。 庄聿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人变畜的邪术,想来是把这些人变成牲畜,滋生的各种恶念便形成了怨灵被阵法拘禁于此。 对照先前村长所言,各村失踪的人口恐怕多半在此了。只是不知如此庞大的一个阵法,背后究竟为何人所操纵。” 看着这庞大的数量,庄聿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得亏是布阵之人今日不在此处,否则光凭他们几个,是绝冲不垮这个阵法的。 正当庄聿庆幸之时,腰间被人捅了一下,是袁则。 “秀才,快收起你这幅模样吧,你的麻烦到了。” 第贰十五章 庄聿和袁则两人平时都以表字互称, 尊重中带着一点客气。 不过随着两人交往深入,在金石鉴定上脾性相投,又有着楚摘星这同一个老大和夏峙这同一个敌人,感情进展飞速, 偶尔也会叫一叫对方无伤大雅的外号了。 譬如秀才和胖子。但两人自有默契, 这么叫的时候多半是觉得对方要倒霉, 提前幸灾乐祸一番。 得了袁则提醒, 庄聿才将自己的注意力从满地的牲畜中抽离出来, 定睛一看正朝此处赶来的人,立时觉得头疼无比。 这哪里是什么不痛不痒的小麻烦,分明就是大麻烦! 可恶, 现在跑路也来不及了。 时绍, 东海巡天司子队队正, 元婴后期修为, 月榜排名第四十三位。 不过比起这些能轻易把人弄晕的超长前缀, 他的另一个身份更为人熟知。 上次秋闱的亚元, 即第二名。 而且在成绩公布之前, 所有人都认为他必定会是解元。 结果庄聿就像楚摘星前段时间登上星榜一样横空出世,以弱发秀冠之龄独占鳌头。 虽然从程序上来说, 庄聿什么都没做错, 但客观上的确是狠狠落了时绍的面子。 而且依照儒门的惯例, 只有一界解元才会被推举进枢汇司挂职,代表本界攀爬玉皇朝的权力体系。所以庄聿拿下解元之位, 还截断了他身价倍增的化龙青云路。 时绍是个性格和本事一样强的人,有些人甚至认为时绍的脾气比本事还要大, 所以平素得罪了不少人。 在他痛失视为囊中之物的解元之位后,那些被他得罪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落井下石的机会, 一时间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时绍哪里受得了这个,大闹一通之后找关系到了东海巡天司,既为了证明自己,同时也想在东海这多事之地一刀一枪挣出个前程来。 来了东海之后,凭他的修为名声,很轻易就拿到了子队队正的位置。接着带着队员连破几个案子,很受上官的器重与赏识,多次暗示他在升迁方面不会亏待他。下属也尽皆拜服,很听招呼。 加之东海混乱,文风不盛,不过人口基数摆在这,真心向学和想借他攀上儒门这棵大树的人都不在少数,所以身边从来都不会少巴结和吹捧之人,让他找回不少昔年的感觉。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在东海吃着火锅唱着歌,要什么有什么,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不过任谁也没想到,庄聿居然能放弃进枢汇司的青云大道不走,宁可拼着与本界所有大儒翻脸,也要自请来东海巡天司任职。 而且连个队正的职位都没要,甘为他人帐下一小卒。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时绍在院舍里当着手下们的面就把他最喜欢的一个花瓶给砸了。 这让他的面子往那搁! 于他而言,庄聿夺了他志在必得的解元之位这件事就是他的痔疮,不仅会因为各种原因时不时就疼一下,还没办法根治。 庄聿的到来更是让他像是每天都像是吃了三斤辣椒,疼痛感加倍不说,还流血了! 那些平素巴结他的世家大族就像商量好似的,全涌到了庄聿那争先恐后奉上厚礼,各种吹捧之词更如雪花一般在几天时间里就铺满了东海。 明明是庄聿不守规矩,自己放弃了进枢汇司的机会,令无数人扼腕叹息,徒自眼红。可那些世家大族偏能吮痈舐痔,说庄聿此举是刚正持节不贪权势,清心自守甘为干城。 他珍之重之,求而不得的东西,庄聿居然轻轻巧巧就抛弃了。而且抛弃之后还敢来东海,就在他眼前晃荡! 但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门中那些大儒们的态度,就算庄聿离经叛道、不依古格、一意孤行,进枢汇司的的那个位置也会为他一直留着,他绝没有机会顶上去。 因为庄聿当年的文章被天道判定为镇界,可保一界安宁。 庄聿,你为什么要和我同榜相争。明明你当年还那么年轻,再等十年也不会有什么! 他太恨庄聿了,恨到贪、嗔、痴、慢、疑五毒攻心尚不自知。 所以在捕捉到庄聿的身影之后他就带着队员们毫不犹豫地赶了过来,然而到近前才发现还有意外之喜。 第365章 这遍地牲畜,恐怕就是他最近苦查而不得的失踪人口了。 东海人不少,但累计上万人的人口失踪案绝非小事,背后隐藏的黑手是巡天司迫切想要知道的。而对于下面办差的修士来说,这就是一份足以让人丧失理智和道德底线的功劳和功德。 所以时绍几乎是在瞬间就拿定了主意:庄聿的面子他要下,这份功劳他也要抢。 你庄聿不是清高,口口声声说宰相起于州部,猛将发于行伍,愿从底层开始,为百姓做一些实事吗? 那这份功劳你应该会很在意的吧。 这世上还有比抢走死对头珍视之物更爽快的事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不过是敬陪末座的区区亥队而已,他想收拾还能翻起浪来不成? 在儒门中他还要忌惮三分解元公的名头,可这是在东海。 拳头在东海即便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解决七八成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想到能解心中郁气,时绍就激动地浑身发颤。眼中几要冒出火来。 这一幕全落在了庄聿他们眼中,袁则本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当即对着一脸郁闷的庄聿挤眉弄眼道:“怎么样,秀才,我早给你算过的,你避不开他的。命中注定,冤家对头。” 庄聿烦躁地直搓扇子:“胖子你别贫了,赶紧地给我算一卦,该怎么避开他,事成之后我把玉面陶鱼俑借你把玩几天。” 袁则毫不犹豫拒绝了,还摇头晃脑道:“事到临头再卜无益,秀才你还是勇敢面对自己的命数吧!” “早知道就不听师傅的话参加那一届的秋闱了。” 庄聿不是个喜欢与人争斗的性子,他幼时读书只是为了回应父母期待。可他在这方面的确是天赋惊人,过目成诵,倚马可待。明理之后又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得师傅指点后想要做出点实事来。 所以即便他一直知道时绍对他耿耿于怀,成见极深,也是遵照和为贵的处事准则。抱着只要不和时绍碰面,那就能避免争斗的想法。 没成想今天头次出门,就和时绍来了个顶头碰。 更没想到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时绍对他已经到了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地步。 眼见是避无可避,他也熄了躲的心思。 总是要解决的,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时绍要是还念香火情,他也不介意把面子上关系维持下去。要是存心来找他的茬,他就要按儒门修士的方式解决问题了。 时下的儒门弟子,虽学文好赋,可论及胆气壮勇,哪怕是武门的修士也不敢说一定就能胜过。 谁让他们的祖师就是个绝世猛男呢,一个人拎只笔就敢挡千万魔族。而且不仅挡住了,还在万军中取了十位指挥大天魔的首级。 儒门的地位之所以能后来居上,有八成都着落在最初几代的儒门修士太猛太能打上了。 庄聿把折扇插回腰间,拿出了自己紫毫笔。 袁则把自己手中的铜钱不断抛起,好奇问道:“秀才,你当年去参加秋闱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会把他挤下来?我观此人面相,人中太短,眉长而细,是个睚眦必报的,惹上他麻烦少不了。” 庄聿脸上露出烦躁的神色:“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时候师傅只和我说我读书的火候到了,要我去参加秋闱拿个功名回来。我遵循师命去了,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能拿到头名解元。 我要是早与胖子你相识,得你给我占卜一卦,我就算被人给打死,也不会离山和这种小人儒相争的。” 袁则沉默了,他难得沉默。 倒是刚给自己包扎好伤口的夏峙开了腔:“庄道友,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在军中是很容易被打死然后切片风干的?” 庄聿面露尴尬之色,袁则则是发出了缺德的笑声。 难怪人时绍恨你呢,这话说得连他们这两个局外人听了都很想打他。 商尘梦从布兜兜里探出半个老虎脑袋,好奇发问:“阿夏,真的啊?” 商尘梦被夏峙护了一路,现在对夏峙也没那么抵触了,对夏峙口中描述的切片风干肉很感兴趣。 因为风干的肉真的很好吃。可惜长老们说她要修功德,最好少吃血食,对那个味道只能想想,除非以后有神祠,被人供奉香火。 对庄聿这两个,夏峙能夸大其词描述一番,因为这两能分得清什么是玩笑,什么是事实。但对商尘梦夏峙就不敢这样了,梦梦真把这个当真她罪过就大了。 所以她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并不丰富的词汇尽可能详实的描述:“其实不全对。挂起来切片风干的话他们的确是经常说,但他们想要挂起来风干的人没有一个被抓住过,所以就发生不了这样的事。” “真的?”商尘梦不愿意相信,风干的肉多好吃啊,想想都流口水。 夏峙没办法,只能拿自己举例子:“我升校尉的时候也有人想把我切片挂起来风干来着,现在还不是好好站在这。” 商尘梦闷闷把脑袋缩了回去:“哦。” 没有肉吃,差评! 袁则缺德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明白了,队里一镖下去还不知道会扎到谁呢。 第贰十六章 手下们在插科打诨互相试探拉近感情的时候, 楚摘星在想事情平复心内激荡的杀意。 第366章 庄聿性喜黄老之术,但同时也是一个按照儒门最严格标准培养出的修士。 温、良、恭、俭、让,庄聿一样不缺。简而言之,庄聿是个经常因过于标准而丧失几分烟火气的儒雅君子。 要不是庄聿在金石上有近乎狂热的兴趣, 能和袁则玩到一处去, 楚摘星都不会把庄聿纳入队伍。 一来太遭非议与注目, 二来和没有缺点, 一心只有抱负志向的人打交道虽算不上痛苦, 但也很难产生亲近的感觉。 品行太过高洁,容易让人自惭形秽,只想将其束之高阁。 万幸, 庄聿还有点人味, 接触多了之后还能发现这股人味还挺浓厚的。 夏峙身上也存在着差不多的问题, 不过夏峙的这个问题是以另外一种形式表现出来的。 壁立千仞, 无欲则刚。 楚摘星初见夏峙时就能感觉到此人身上那股什么都不在意的劲头, 内心必定是极度想自毁的。但很奇怪的是, 夏峙还是有在好好生活, 料来有什么拴住了她,和当初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她一直在怀疑, 夏峙之所以选择将地下斗擂场作为隐匿的地点, 是因为想找一个能说服自己的死法。 遇到梦梦之后这种自毁倾向好了很多, 至少这几天楚摘星不止一次的看到了夏峙在偷偷研究该怎么缠线团。 安全绳从一根变成两根是好事,佛门也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队中也多了一个能托付后背的同伴。 但梦梦……好吧,把拳头捏这么紧是她过度反应了。 不过梦梦要不是有认自己气息的死理在那钉着, 也不知会被转卖多少次。 想来想去,队伍里还是袁则最正常。 刨除天命这个不靠谱的因素, 甭管是人是鬼都能聊上两句,被他搭讪的人也大多愿意回上两句。 亲和力虽然比和谁都能迅速称兄道弟祝余要弱上一点,但相较于祝余,袁则接受过更好的教育,在接触如庄聿这种人时能更快进入状态。 当然,这两个中无论哪一个的交际能力楚摘星都觉得自己是拍马难及。虽然把楚摘星丢入同样境况中她也能够达到差不多的效果,但绝对多半是仗着脸好,小半仗着拳头够硬。 不过楚摘星并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情绪,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她是当老大的,重要的是在保证自己权威的前提下,发现追随者的长处并合理利用,想着全面超越追随者是不明智也不现实的。 要是方方面面都比追随者强,那还要追随者做什么? 说起来她虽然上任没几天,但自从把夏峙给成功找回来之后,上门拜访的世家大族并不只点名要见庄聿了,甚至还有世家大族的话事人想通过庄聿见到她。 至于想主动投靠的散修,那更是络绎不绝,从庄聿到最先到巡天司上任后就没断过。 虽然出于种种考量,楚摘星还没放开收人的口子,但时下收宾客、义从组成副队是惯例,更是小宗门修士和散修进入玉皇朝体系的必经之路,大宗门也经此不断渗透玉皇朝。 不管是为了将自己这个队伍从消灾解祟中这种琐碎差事中解放出来,还是出于混元宗弟子这个身份,抑或者是为了自己心中那点无法对人言说的野望,楚摘星都必须将这件事尽快提上议程。 今天又不知道为什么误打误撞得了这份功劳,再不分润点出去,绝对过不了五天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庄聿性格端方,持正守礼,解元的名头非常好使,识人的眼光也不错,到时候就让袁则配合他去筛人。袁则和夏峙很好安排,一个管往来交际,另一个负责冲锋陷阵。 至于梦梦,算了,不见人就挠就是能让她热泪盈眶的进步。 要是祝余在就好了,这样财务后勤也不用操心了,一个小团体的架构才算完整。 可祝余那个身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强求不得,这部分让袁则先担着吧,以后说不定能寻摸到一个。 楚摘星清楚记得昔年从师姐学权谋机变时,师姐曾对她说劳心者治人,以后会有很多麻烦,不要怕辛苦。当时她还懵懵懂懂,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能好好解决的。 至于现在嘛,呵呵。 楚摘星现在就是想摆烂,非常想。 这岂止是辛苦,完全能让她抓狂。 师姐做起来游刃有余的事情,到她手里好像就颠倒了个,怎么也不服帖。 如果是师姐处在她这个位置上,现在绝对已经把手下这些人给收拾服帖了吧。 其实这还真是楚摘星想多了,她队中俱一时英杰,能凑在一处已是得天之幸。 而且英杰与常人不同,多有大志,不愿居于人下,她一个小界出身的修士能得袁则、庄聿自愿追随,夏峙这个早就能独当一面的前中层军官主动尝试融入队中,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成就。 若真异位而处,孟随云未必能做得比她好。 因为孟随云擅长的是借力打力,搅弄时势风云,而且她的出身背景让她有这个底气。 论白手起家,从无到有,能得人心为她效死,楚摘星是要远远强过孟随云的。 不过这不重要,在楚摘星心中,自己师姐就是天下第一,方方面面都是! 如果师姐还能帮她管着这一摊子事,她只用提着剑荡尽前路不平就好了。陈茹姐姐在也行,怎么也能帮她分担一大半。 第367章 楚摘星难得沉浸式回忆过往的美好时光被人给强行打断了。 嗯,看服饰也是巡天司的人。 就是不太讲规矩,没看见她在想事吗?这要把她惊得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而且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对。 旁人倒也罢了,庄聿怎么气到脸都快发紫了,还做出攘臂戟指这种极为不礼貌的举动?看样子也就是因为自己刚刚在想事没说话,不然他铁定已经冲出去和面前这帮人干仗了。 能把庄聿气成这样,也是本事。 楚摘星不免生起了些好奇心,开始仔细打量起那个领头的,看着好像是子队的队正,是个亚元来着。 楚摘星不看还好,一看那边立刻就有人叫嚷起来:“楚队正,我们队正先前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您应该不是个聋子吧……” “你嘴巴放干净些。”庄聿再也忍不了,抢上前来就要动手。 楚摘星止住了他,然后用眼神示意夏峙上前答话。她现在还摸不清状况,就这么去答很容易露怯。 夏峙收到眼神示意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差事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论实力、亲厚、名望,她都比不过其他人啊。 楚摘星却自有考量,夏峙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中级军官,明白将不因怒兴兵的道理,但也绝不会怕事,用在这种情况下正好。 对君子,庄聿好使。 对小人,袁则合用。 对挑事的,夏峙恰如其分。 楚摘星自认自己现在的脾气要好了很多,但她不保证对面那张嘴再喷出粪来不会抽剑送他上路。 所以还是让夏峙这个稳重的上。 时绍鼻子都要气歪了,刚刚那点把庄聿给气到的喜意也因为迈步出列的夏峙全数不翼而飞。 水漫mm金山 他以为自己不辞辛苦亲自来抢这份功劳已经给足了楚摘星面子,没想到楚摘星先是对他视若无睹,又在看到他之后只派了一个小卒子出来和他商谈。 “时队正,黄号院与天号院并无交集,您若是想接手这些百姓,请上报天号院开具转调文书,我等自然从命。”夏峙这话说的很有礼数,如果不是浑身浴血,还枪尖指地就好了。 夏峙这话一说,楚摘星就明白了,抢功劳的来了。 这很正常,巡天司内最让人诟病的就是这点,嫡系吃肉,杂牌可能汤都没得喝。 论资排辈成风,任务就那么多,能立功出风头的就更少,而这些能立功出风头的任务只有嫡系长时间搞不定才会分发给所有人。 毫无疑问,能负责此案的子队是嫡系,她的亥队还没被踢出东海巡天司的体系是因为他们这几个背景够硬。 但抢功劳的也不能把庄聿气成这样啊。 好在袁则为她解了疑惑。 “承德提议说儒门的方式解决问题,时绍拒绝了,还被骂……咳,找个主人也不知道找个靠谱的,丢了儒门修士的脸。” 楚摘星终于明白庄聿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儒门讲究主辱臣死,更别说还是因为他的缘故让自己这个主上被骂了。 这比直接骂庄聿还要严重。 至于儒门的解决方式比斗文气,明明亚元和解元只差一位,时绍都不愿意比,看来她得再次调高庄聿在儒门中的地位了。 “既然诸位拿不出调令,那我们就先行护送这些民众归家。诸位放心,我们会将名录共享,方便诸位日后查案的。” 时绍的鼻子彻底气歪了。 他是来抢功劳的,要是按这人的主意做了,哪还有什么功劳,虽然这样很合规矩。 更令他生气的是没想到面前这个愣头青还真敢把他的面子放在地上踩,不过这还不算出了他的预料。 楚摘星能识时务最好,他说不定发发善心还能分润一点功劳。要是不识时务,无非是多动一顿拳脚。 抢东西不需要廉耻心。 于是时绍朝属下们使了个眼色。这些事他们都做熟了的,断不会出错。 可惜就可惜在这回踢到了铁板上。 时绍终于见识到了楚摘星这个队的邪门之处。 凡名列三榜的修士都有越阶挑战的能力,时绍是知道夏峙是在星榜上的,所以也没有拿大,派了两个元婴期的属下先行围攻,想先断楚摘星一条臂膀,接下来再徐徐图之。 然而这两个属下出列的速度有多快,倒飞回来的速度就有多快,还被附送了两个差点能把他们撕开的巨大爪痕,眼见是暂时丧失战斗力了。 收枪的夏峙无声叹了一口气,都快忘记梦梦在布兜兜里玩线团子了。这下好了,原本只想逼退,现在要结下死仇了。 不过商尘梦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已经恢复成了寻常老虎大小落在了地上,喉中发出威胁的吼声,大有把面前这些打扰她玩耍的坏人全给撕了的意味。 算了,事已至此,还是让楚师姐来想辙吧。 还是少动脑子的活适合她。 夏峙心中正在思忖,浑身寒毛突得炸起,与生死之间数次游走的本能让她本能的曲身后跳,险之又险避开了直点胸口的狼毫笔。 时绍感觉有一只手缠上了自己的手腕,犹如游鱼一般,尔后化身为鹤,狠狠啄在了他的小臂上。 一股毁灭的气息渗入体内摧枯拉朽,而他情急之下点出去的那一笔就像泥牛入海,杳然无踪。 第368章 好霸道的力量,好强大的肉身。难怪有人说三榜前十是怪胎中的怪胎。 而且楚摘星还没拔剑,若是拔剑怕是能短时间和自己相抗不落下风。就算输,也是输在灵力不继上。 不过也不用继续比下去了,因为他已经输了。 就在他和楚摘星交手的短短时间里,他带来的另外两个人也被庄聿和袁则给制住了,所以楚摘星完全可以来一场不讲武德的群殴。 庄聿就算了,那个袁则又是个什么来头?以前倒还小瞧他了,回去得好好查查。 对了,还有那只小老虎,刚刚的速度快到他差点都没捕捉到。 整队居然都有星榜的实力,也太凶残了。 早知道就把附近的自己人全叫来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马后炮,抢人功劳这种事到底是不光彩的,人越多嘴越杂,难保什么时候就走漏了消息,坏了他的名声。 只有带着自己的嫡系最靠谱安心。 不过他也没有多慌,好歹是同一个体系的,他从没有动过杀楚摘星的心思,想必楚摘星也不会杀他。 顶多是打他们一顿,放点狠话罢了。说不定他说一说软话,连这顿打都能逃过去。 孰料楚摘星说了句在场谁也没想到的话:“承德,你说他们这五个人该交多少赎金呢?” 反正梦梦都下了那么重的手,这个案子她也想顺势接手查下去。既然没了化敌为友的可能性,那不如再多赚上一笔。 最终,这五个人以每人三块高品灵石的价格为自己赎了身,啊不,赔偿了楚摘星她们的精神损失费。 楚摘星很高兴,流影小世界有这个自赎的规矩,她一直都想试试,没想到拖到现在才成功。 而且还是上界的修士有钱啊,到手的都是高品灵石。 袁则还笑眯眯地凑了过来我,谄媚道:“老大,我看丑队和寅队也挺不爽的,咱们下次什么把他们给办了,再捞一笔啊。” 楚摘星直接给了他一脚:“还不快滚去帮承德调配符水,帮乡亲们恢复人身,总不好让他们以牲畜的模样回去。” 第贰十七章 三个时辰后。 楚摘星靠在土墙上摸着右臂上又凝实许多, 已经能明显看出是一个字的黑色印记,很是感慨。 刚刚被村民们团团围住跪下叩首感谢时就感觉到右臂又在隐隐发烫,现在一看,果然如她所料。 这来路不明的玩意居然是需要功德滋养。 楚摘星是真的越来越好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哪怕她万分确定这个东西对她有益无弊。 总感觉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也许以后再多搜集到些黑色小碎片, 自己就能认出这是什么了吧。 “楚师姐。” 不知为何, 楚摘星最近想事情的思路总是很容易被人打断, 极少情况下是对头,多数时候是自己人。 而占据这个多数时候九成以上的是商尘梦,其余也是袁则和庄聿。 夏峙今天才刚开张。 楚摘星有些惊讶, 但没有太惊讶, 从容地抖下袖子, 给自己扣上了护腕:“找我有事?” “乡亲们太热情了, 我顶不住, 所以只能向楚师姐你学习, 跑出来躲清闲。”夏峙走到楚摘星身边不远处, 照着楚摘星的模样靠在了土墙上,远远望去两人的影子都重叠到了一处。 做完这一切的夏峙话风陡然一转:“不过的确有事。” 楚摘星笑着说道:“你来无非两种情况, 前者劝我收手, 后者主动请缨。让我猜猜, 应该是后者。” 夏峙冷静沉肃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不过很是真挚:“难怪楚师姐你年纪轻轻就做到了队正的位置, 果然聪颖机敏。没错,我的确是来主动请缨的。 六道之中, 纷繁复杂,鱼龙混杂, 泥沙俱下,无论是身份,还是经验,我都是最合适的那个,所以就厚着脸皮来了。” “你确定?” “当然确定。我久在军伍,自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的话就不会反悔。” 眼见一句调笑之言居然把夏峙给逼急眼了,楚摘星也是有些啼笑皆非,看来夏峙也是有十分在意的东西啊。 于是赶紧说道:“非是怀疑,只是不需夏道友你如此。确切而言,我最近没有派人进六道打探的打算。” “怎么会?”夏峙惊而发声。 早在十年前夏峙就觉得自己脱离莽夫的范畴了,可楚摘星还是做出了令她感到不解的举动,而且还是一天两次! 因为与子队的矛盾很难调和,干脆让他们交赎金结成死仇给庄聿出气这种举动她事后努力想一下还能接受。 但拒绝她主动混入六道调查的提议就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了。 毕竟袁则那个如同沾了油的琉璃珠子也就算了,趋利避害是刻入本能的东西。可庄聿明显是个还没被生活毒打过,满脑子理想的热血青年。 所谓商谈国事,触目皆浊,振臂一呼,应者如云中应者九成九都是如庄聿一般的人。 年轻、冲动、满心报国、不计后果。 要是想搞事,选这样的年轻人准没错。 儒门也是因为对这股力量使用地得心应手,玉皇朝才忌惮万分。 说回正题,连夏峙这个并不常与庄聿往来的人都曾经不止一次的听他说过楚君是他敬仰与想要效仿之人,可以想见平日里得多么钦心佩服。 第369章 时至如今夏峙与楚摘星的交集也不算多,但她承认楚摘星的确有着人主之气。 哪怕是对着自己这个犯过错的外族,只要在不涉及梦梦的情况下,所作所为也是很公平公正且有章法的。 更何况庄聿看人的眼光很不错,而能令庄聿如此心折的楚摘星,必然不会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两面派。 退一万步说,即便楚摘星真是表里不一,为了庄聿这个难得的臂助和名声,也不会做得如此明目张胆。 夏峙内心也不愿相信楚摘星会是这样的人,刚刚楚摘星接受村民感谢时的激动与感慨是很难装出来的。 夏峙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在军中也常有群策群力的状况,所以夏峙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不足,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峙也愚,愿闻其详。” 楚摘星听了后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夏峙还真是个只服本事和有些认死理的性子。 多年军伍生活极大地影响到了她的性格,而且夏峙又与袁则和庄聿这两个不同。 袁则与庄聿聪明归聪明,但本质上还是多年托庇于师长羽翼下的弟子。而且因为资质好,还会被惜才的师长们拘在身边多看顾两年。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两加起来都未必能有楚摘星经过的事多。 袁则应该是吃过苦头的,但绝对没吃过多少,油滑更多的是天性使然加占卜易数之道的影响。庄聿更甚,一路顺风顺水,顺利到他师傅要主动把他丢到这世间锤炼。 所以哪怕楚摘星年岁比这两人都小,也有能力、有底气将两人收归麾下听用。 但她和夏峙一比,又难免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夏峙转入巡天司之前已经是校尉,校尉统率一部,多在三千人左右,已经在中级军官中做到头了,再往上就是能独领一军征战的将军。 夏峙也就是被巫族这个身份拖累,不然恐怕早就被当成了好苗子被培养,只等着修为突破就顺利成章成为将军。 少年从军,累立功勋,胆勇过人,并且是玉皇朝用资源一点点培养出来的,论资排辈军中恐怕少有同辈能在她前面。 想来也是因为如此才遭人嫉恨,被排挤到巡天司来了。 如今想来,夏峙久居高位骤然跌落,居于自己这个除了星榜排名样样都不如她的人手下,收了司长大笔灵石也只是躲出去不见她,而非留在队中处处与她唱反调,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楚摘星心里清楚地很,夏峙如今对她只是略有钦佩,视之为友。 打败她只是获得她初步的认同,展现的实力会让她自觉或不自觉的尝试融入这个队伍。 但要让她真正的心折,更加努力地融入整个队伍,让整个队伍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形成战斗力,楚摘星就必须拿出点真本事来。 已经把时绍的子队给彻底得罪了,天号院的院长想来也会看她们很不舒服,头上还有个从来就没看她们顺眼过的司长。 现在这种局面,夏峙这么能打的一个人是绝不能浪费的。 于是楚摘星直接蹲下来捡了块小石子比划起来:“你我都是聪明人,那我就直说了。 自古发生人变畜的案件,所有人都会往恶妖作祟,欲吞食血食求修为精进那方面想。” 夏峙看着楚摘星画出的框架,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人乃万灵之长,天生便开启了灵智,哪怕是稚子幼童,也与妖族中最为聪明的猿、猴二族三十岁之人相差无几。 而且人族羸弱,与我巫族有自保之力不同。倘若不能修道,任何妖族都能轻易扑杀。 不过人族如今是天地主角,不比在远古时,过多杀戮人族易遭天谴,所以这才有了人变畜的恶毒法门,混淆视听,遮蔽天机,犯下滔天大罪。东海妖族众多,时常发生这种事。” “你说的全都对,但你有没有发现,这回的事情有些不同?”楚摘星手中的石子在八门金锁阵这几个字上重重敲了敲。 夏峙望着楚摘星画出的圈怔怔发呆,无意识地捏碎了手中的石子,一点点研成了粉末,就在她手中粉末快要从指缝间漏尽的时候,她总算后知后觉捕捉到了一点信息:“以往人变畜,都是装成牛马贩子,直接赶去交易地点交易,这回怎么还要囚禁起来搜集恶念形成怨灵?” “我也在奇怪这一点。所以刚刚问了问被救回来的村民,他们中有人说自己是家里揭不开锅了,梦中听闻一个声音说能扶危救困,只需要拿出东西来换,结果没过多久就浑浑噩噩进了阵中。 还有人说是夜送貌美女子回家,结果醒来就在阵中。不过最多的是借贷或欠债,在到期的日子没有偿还,入阵那天感觉身后有人不停追债,这才被困。 而且所有人都说,入阵的并不止他们,有些人还没死就莫名其妙消失不见,这些人,又去了哪?” “子正已经看过了,救回来的这些人精神都没有大的亏空,唯有气运一项损得厉害,多数活不过五十岁。这部分被抽调的气运,又去哪了? 以往人变畜的案件,也从没有一次性失踪万人之上的,咱们这回找到的还不到两成。 所以这绝不是寻常的人变畜案件,有可能妖族从头到尾都没参与,只是被拉出来当了挡箭牌。” “时绍他们一直在调查这个案子,他在这好几年了,人熟地熟,我不信他没有在六道中发展探子探查过,可他仍旧一无所获。 第370章 也不相信东海巡天司没与东海妖族的高层交流过,更不相信东海有那个妖族胆子大到在巡天司总部的外城大肆掳掠人口。对了,袁则占卜你们下落的时候还差点控不住玉钱。” 楚摘星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夏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与楚摘星对视一眼,在地上重重写下了魔族两个字。 虽然还不明白魔族为什么要这么干,但魔族想要办成的事就是她们一定要搅黄的事。 夏峙这下是彻底服气了:“队正,咱们从哪查起?” 夏峙相信,楚摘星既然能分析出来,自然就有解决办法。 “赌坊、钱庄,着重查乡亲们借了钱的。” “好,我这就发飞符让军中的弟兄帮忙。”夏峙路走到一半,突然折了回来,“队正,你是什么时候去查这些的。” 明明一直和她们在一起来着。 “你们用鸡蛋黄逗梦梦的时候。” 夏峙:当我没说。 “记得让袁则和庄聿和你一起。” “知道了!”夏峙脚底抹油,一阵风也似的跑了。 与此同时,祝绪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生平头一次不打招呼就闯进了孟随云的炼丹房,气喘吁吁地说道:“姐,姐,不好了,无支祁打破封印跑了,长老们喊你去议事呢!” 第贰十八章 “绪, 你坐那去吧。”孟随云扬了扬下巴,带着祝绪看向场中还空着的两把椅子之一。 祝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迟疑道:“姐……”进而又四处张望了一番,极小声地说道, “姐, 那位置绝对是给你留着的。” 她的确是拳头远比脑子发达, 也不喜欢管事。甭管姐姐怎么给她灌输权谋机变的知识, 还是一点都理解不了, 但左手起第四位是族中继承人所坐的这条规矩还是懂的。 因为那个位置常年都是空着的。 祝绪清楚自己现在该坐的位置是另外一个处在会议桌下首的旁听席,通过旁观学习处理事务的能力。 因为如果不出意外,以后烛龙一脉将会交到她手里, 至少是明面上会交到她手里。 虽然她一直对那把椅子很好奇, 想知道坐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但她也知道要是自己真坐了上去, 那今天的事情就大了, 可姐姐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姐姐居然是认真的!这个想法令祝绪震惊万分。 龙族因为自身复杂的架构, 相较于其它三族, 族长继承人这个职位就是个摆设。 其设立的意义是表明本族与其他三族架构一致, 为三千世界的所有妖族做出了表率。 不可再唯力称雄,恃蛮作霸, 空耗妖族元气。须以德服人, 大家和和气气搞推举制。 于是龙族继承人这个身份就长期被空置了。 原因也很简单, 龙族规定族长继承人必须同时得到三脉过半数的认同,即至少四位时任长老通过此项提议。 而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形状。 青龙与金龙两属旗鼓相当, 谁也奈何不了谁,烛龙尽是些脑子里只有战斗的狂热分子, 不想管也管不了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长期保持中立。 反正无论是哪一属的龙执掌大权, 也总是要拉拢他们烛龙的,能打是最大的特长。 不出声占的便宜可比出声强太多。 更加重要的是,族长继承人按族规能参与族中各种事情的决策。 即这个位置一旦被确定,大权在握的七位长老手中的权力就会被削薄一分,对本枝中的事情也不能一言而决。 并且削薄他们这份权力的人还会在三百岁成年后顺理成章成为压在他们七个头上的族长,凭借龙族悠久漫长的生命,将这份压制以千年为基础单位长长久久持续下去。 这是令他们这些长老无法忍受的。 龙族自天地大劫后,两个元会中也只出了两位继承人。 一位是四族商定完这项制度后不久,为了表示以身作则,族中公推出了一位。 另一位则是一个多元会前,龙族中出了一位鼎鼎有名的贤明之人。 长老们捱不过族中说他们饱食终日,致使野有遗贤的沸腾物议,干脆别把人请了出来当继承人。 于是皆大欢喜。 孟随云现在走的路子就很像当年那第二个继承人,是目前龙族中呼声最高的继承人人选。 而且族中看起来也很是中意她。 无支祁打破封印跑了这样的大事还要让祝绪特地把她叫过来议事就是明证。 不过孟随云的像仅代表大体方向,而非具体方法。 孟随云用的法子可比早已作古的那位前辈霸道多了。 老几辈的大多是采取观望的态度。 而同辈的纯血不是被她毒怕了就是被祝绪打怕了,或是兼而有之,因此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异议。 至于那些长期遭到排挤和打压的杂血龙族,在孟随云和凰韶亿一通互换有无的交易下,已经有人尝到了甜头。 在因循守旧的龙族中,但凡想要推进一件事,背后必定得有人作为支撑全力以赴。否则很容易灰飞烟灭,徒增笑尔。 因此这些已经尝到甜头和渴望尝到甜头的人是对孟随云成为继承人最为热衷的。 这些杂血的龙族人微言轻不假,但架不住数量实在是多,连祝绪这个被抓去特训,前几天才被放出来的都收到了风。 第371章 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各种派系势力分析地头头是道,最终得出来的结果都是孟随云成为继承人这件事是板上钉钉,错不了。 也就是龙族几位管事的各脉大长老还没有正式发话,不然定有人已经把庆功宴开起来了。 孟随云把祝绪揽到自己怀中,漫不经心拨弄着她头上那根长长的呆毛,语气平静:“绪,你相不相信我?” 祝绪重重点头。 她当然是信姐姐的。整个族中她最相信的就是姐姐,其次是老祖,爹娘都得让一边去。 这是自小处出来的情分,打小就算姐姐自己摔了,被别的人欺负打了,也不会让彼时还在蛋里的她受半点委屈。 孟随云把她的呆毛慢慢捋直:“那你就听姐姐的话,去坐那个位置。对你好,对我也好。” 祝绪相信姐姐,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那个位置明明许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够着,怎么姐姐还说她不坐那个位置是对她好呢。 她正想再多问两句,头上的呆毛已经替她做出了回应。 呆毛前倾了。 是吉兆,还不小。 姐姐果然没有骗她,她要是坐上那个位置的确是双赢的选择。 直觉暂时代替了解释,就是顶着七位长老注视的目光上去把那个位置坐了压力超大。 祝绪觉得自己被老祖盯着特训时压力都没这么大。 祝绪无声吞了一口口水,把手心里汗水尽数擦到了孟随云的衣裙之上,还不忘讨要好处:“姐,等这事完了,你可得给我做八碟……不,十碟子点心。酥皮、脆皮的都要。还要给我整个大的,雕了一条龙的那种。” 孟随云被祝绪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要求啊。 摆明了在怄气,也不知道是在和她还是在和摘星。 可摘星根本就没和她碰过面。 也许自己该收敛一点对摘星的想念了,不然迟早把绪给气出毛病来。 “绪,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点心。你看这样好不好,姐姐把你提出的要求换成弄一桌菜,而且菜色全是你喜欢吃的怎么样?” 祝绪听得口水泛滥,差点就要点头答应,随即像是想起了点什么,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换不换,死也不换。” 孟随云点点她的鼻尖,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哦。” 祝绪被姐姐调笑的话摇摆了那么一瞬,紧接着便很是硬气的一咬牙,气鼓鼓道:“说了不换就是不换。” 她都从已经沈宿那打听清楚了,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姐姐这阵子又在悄悄为那个叫楚摘星的研究糕点,还准备了足足八碟子! 她不管,她就是要压下那什么楚摘星一头。 姐姐得先是姐姐,然后才是那什么楚摘星的师姐。 这次特训回来她也能初步掌握身上的血脉之力了,又正好碰上无支祁逃逸,说不定可以去求一求老祖出族去追逃。 到时候再抽个时间去把楚摘星给解决掉。 居然害得姐姐失了逆鳞,又让姐姐对她念念不忘,连带着她在姐姐这的地位也持续下降。 孟随云屈指弹了一下祝绪头顶上的呆毛,让呆毛再度静静蛰伏在发丝之中,这才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快去吧。” 她们姐妹两个来的最晚,又旁若无人似的说了好一阵悄悄话,早有人心怀不满,准备借这个机会等会好好训斥她们两几句。 族长继承人这件事还没尘埃落定呢,猖狂个什么劲。 不过是一个杂血,还是与流淌着人族血脉的杂血,哪怕因祸得福人族血脉近乎全失,也洗刷不掉血脉里那份卑贱。 族中大半族人呼吁,青龙一属强推又如何。让这些流言流传不过是因为沉默就是最好的态度,没有必要去打击。 这件事要是真被提上议程,代表五爪金龙的三脉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哪怕七长老就是这个杂血的亲生母亲。 青龙之属现在本就强势一些,再推一个代表着青龙利益的族长继承人上去,金龙之属就别想过舒坦日子了。 再说了,青龙之属也未必肯完全听从孟章老祖的话放权。舒服日子过久了,谁愿意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个爹在头上管着啊。 孟章老祖威势再大,也久处在时空之隙镇守,鞭长莫及,管不住其他人阳奉阴违。 要不怎么没见到代表青龙的三位长老提出这个议题呢。 却没想到这点不满立刻被惊讶填满。 这两姐妹,怎么敢互换位置! 不按套路来啊! 有那脑瓜子转得快的,心中立刻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吾族要出现第三位族长继承人了。” 阖族年轻人的注意力都在孟随云这个大魔王身上,倒是忽略了祝绪这个时时刻刻缠着孟随云的小魔王。 现在想想,祝绪与族长继承人这个位置真是完美契合。 纯血、本身是烛龙之属,姐姐现在奉命代管着青龙,亲爹亲娘又一个是七长老,一个在六长老一系中握有大权。 没有漏过任何一个加分项。忽略掉孟随云这个汇聚汹涌民意的,祝绪的确是族中这一辈纯血中最有资格的。 而且烛龙之属是出了名的不耐烦管事,喜欢放权。 把祝绪推上继承人的位置,众位长老完全可以当是供了一个大号的吉祥物。 第372章 多数时候仍旧能外甥打灯笼——照旧,就算孟随云躲在后头操刀,也只会是碰上大事偶尔为之。 更别说孟随云这个小家伙只要不碰到底线,整个人是非常讲规矩的。 都被他们这些老家伙这么试探了,还轻轻松松就给了份满分答案,还把自己给摘了出去。 有种我诚意放到这了,你们看着点出价的意思。 既如此,族长继承人这个位置还真能提一提。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于是大长老很快代表一众长老释放出了善意:“随云啊,也不知是不是我们这的椅子太热,绪总是坐不住,你过来陪陪她吧。” 孟随云轻而易举获得了一个小圆凳坐在绪的侧后方,听到的第一句话就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据我们搜集到的情报,无支祁挣脱封印后往名为昭武中千世界的界面逃去了。 本族虽只是照看无支祁的封印一二,但走脱毕竟还是要担点干系的。 更何况无支祁擅用河泽江湖海之力,所到之处必生水患。 玉皇朝业已发来了协助的请求,大家议一议,该派多少人去帮忙把无支祁给抓回来。” 第贰十九章 十日后, 城中仙坊,楚摘星与夏峙一同出现在了位置最好、占地最广、装潢最为华丽的四海楼下。 过去的十天,是楚摘星上界后过得最为舒服的十天。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干, 只要一心修炼, 闲下来逗一逗商尘梦就好了。 只不过她的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在替她负重前行。 袁则和庄聿配合着按照她的要求在主动上门投效的修士中进行筛选, 两人取得的效果比楚摘星预想中还要好。 庄聿负责识人品性, 尽量让入选者做到德才兼备。若是两者相悖, 必是以德为先;袁则占卜底细,避免选出的人中有旁人派出来的探子和细作。 完美兼顾了品质与效率。 缺点在于这两的眼光加起来不是一般的高,百个里面未必能选出两个, 刚开始那两天硬是一个都没瞧上。闹得城中都出了这哪里是在选副队队员, 分明是庄解元把自己参加科举那一套给拿出来的时评。 哪有这么严苛的标准的!二百九十三个人上门自荐, 居然只取中了两个, 其中还有一个是庄聿认识的儒门后辈。 这是看轻他们东海的修士吗?不要仗着自己底子厚就随意折腾啊! 年轻人太气盛, 是要吃大亏的。 眼见这事就要黄了, 好在后头不知从哪传出了她们狠狠折了子队的面子, 让子队吃了个大亏的消息,这才压住了城中沸腾的议论。并因为庄聿采纳了夏峙的建议, 招来了东海更多好勇斗狠的修士。 东海这块地方很大, 也很乱, 乱则能人异士多,伏于山野草莽之中的更是不知凡几, 所以四海会自行制作的各域英才排行榜就属东海这片销量最差。 没办法,东海的修士虽然没比其他域的修士强, 但却是出了名的傲,只要没有被亲身打败过, 那是决计不会服气的。 四海会排出来的那是些什么垃圾,狗都不看,他们只信自己的拳头。 而最具有说服力和权威的榜单自是玉皇朝设立的三榜,可加起来列名其上的也只有三百人。 刨除在洞府清修、到了年岁不得突破自动下榜、中途亡故和前往其他区域游历的,东海这片广袤的区域中,常年也只活跃着不到二十个名列三榜的修士,大半还是巡天司中挂职,等闲难得一见,更别说求一战了。 而这回庄聿给了他们机会。 亥队的招副队队员的标准在庄聿吸取夏峙的建议后变成了这样:只要是在巡天司没有案底的金丹期修士,不论种族、不拘年岁都可前来应征。 只要能在他或袁则任意一人手下走过十招,或者联手下十五招,就算中选。 这消息一经放出去就像飓风般迅速传遍了东海,无数修士如潮水般涌来,甚至还有外域的修士收到风急匆匆赶过来。 应征不应征的不重要,庄解元可是星榜排名十四位的高手,听说脾气又好,等闲不会下杀手,这不就是现成的实力测评标杆吗? 能在庄解元手底下走过两招的绝对比只能走过一招的强。 万一要是运气好过了十招,那可真就是一步登天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四海会的情报中为什么一直语焉不详,但传闻中都说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亥队队正楚摘星突破至金丹期时可是渡过了前所未有的三重天劫。 现在就敢和处在月榜上的子队队正硬顶着干,背后有着混元宗做后盾,上任伊始就破获一桩大案,世家大族都上赶着巴结,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趁着还没有飞龙在天,还不得赶快甘附骥尾。 于是后来就出现了直到下一个元会仍被世人津津乐道的奇景。 后人有诗赞曰:帝潜于渊众星至,分拣东海英俊才。双相辅弼天下定,风云汇聚正当时。 亥队的院舍外排起了长队,不断有人进去,又不断有人被打出来。 刚开始大家都是冲着庄聿来的,打了一天之后众人发现,庄聿太难打了,儒门修士的防御和久战能力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别说走过十招了,连三招都难。 这些被打出来的修士用亲身经历再一次证明了三榜的权威性,在榜修士和未上榜修士完全在两个世界。 第373章 于是又那等“机灵鬼”打起了袁则的主意,既然在规则中袁则与庄解元并列,那战绩什么的也是能等同一下的吧。那个看起来只会玩铜钱的胖子名字可不在星榜上,就算比他们强,那也强的有限。 欲要扬名,还得着落在哪个胖子身上。 于是这些人又一次体会到了这亥队为什么招个副队队员的标准高到天上去了。 因为这队里的人是真的都在天上,连当宠物养的小老虎都能轻而易举把他们给撕了。那个胖子不是比他们强得有限,而是比庄聿弱得有限。 星榜怎么能把这么变态的两个家伙给排除在外! 在四海会的探子蹲在大门口根据个人战绩重新编纂了一份东海英杰榜获得大卖,亥队在整个东海声名鹊起后,庄聿和袁则总算把楚摘星交代下的十个副队的名额给填满了。 六男四女,被分为了两个队,对内称呼为一队二队。 当然,对外还是用的宾客、义从的名义。这些修士的年龄也没有楚摘星预想中那么大,尽皆是三十岁上下的壮年修士。 这是上界修士脱离家族、宗门独自闯荡的平均年龄,也是最为好勇斗狠,不惜一切追求声名的年纪。 至于人变畜那桩案子,则是由夏峙发动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在查。 定乱司里最不缺的就是因为各种原因退出来的老兵,这些老兵寻常看起来不起眼,可论及可靠程度和凝聚力,那连儒门和四海会都要甘拜下风。 战场上能交托后背的过命交情又岂是其余可比,尤其夏峙就是那个常年带着他们玩命的上官,每个人退出定乱司的时候还能得到夏峙一份馈赠。 于是在有着线头和庄聿打招呼让儒门修士配合的情况下,案件侦破的速度只能用飞快两个字来形容。 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本地的四海会分会和一个姓陈的世家大族上。 庄聿和袁则带着梦梦和新招募的十个队员去了那个陈姓世家,而楚摘星就只好带着夏峙来四海会一探究竟了。 四海会好歹是四教之一,来这调查的确只有楚摘星的身份合适,但楚摘星就是不开心。 站在四海楼的大门前,楚摘星难得发了小脾气:“夏峙,你怎么能把可以用布兜把梦梦兜着出去,只要不主动去摸梦梦就不会被挠的消息告诉庄聿他们呢!” 楚摘星并不是想要霸占小老虎,但梦梦已经和她朝夕相处半个月了,结果突然离开这么久,她是真的会很想念的。尤其是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总想抓点什么来摸。 “啊?”夏峙因惊愕张大了嘴巴,似是没想到自己这位算无遗策、稳重可靠的队正居然还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这位也才二十二岁,但凡有个稍微宠溺她一点的宗门和师傅,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夏峙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可是梦梦想和他们出去玩啊。” 可不是喜欢和这两个出去玩么,无条件惯着,要什么都给买。庄聿和袁则简直就是她二师兄的翻版,而且还更有钱,更会察言观色。就算梦梦想要一条街,这两就真敢买一条街。 物议?屁的物议。 梦梦迟早被这两带坏。不行,以后要常把梦梦带在自己身边,得像师姐以前教她那么教梦梦。 漫长的休息时间结束后,楚摘星现在身上充满着强迫自己进入过去状态的焦躁感,此时任何一丁点不顺心都能让她爆炸。 好不容易平息了这股冲动,楚摘星举步朝着四海阁走去,途中还不忘埋汰了夏峙一句:“庄聿和袁则那么带梦梦出去玩,你就干看着?” 不对,夏峙不是干看着,还顺手附赠了三个她自己精心缠绕的线团。 想到这个,楚摘星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当初就不该看着夏峙辛苦打听来了消息一时心软,分了她点旧线团让她帮忙缠。 不然这回袁则他们带梦梦出去也不会这么顺利,而且梦梦好像更喜欢夏峙缠的线团来着。 夏峙依旧笑笑,不过这回的笑多了点真情流露:“梦梦开心就好。” 楚摘星无奈咬牙。 忘记夏峙这家伙才是最宠的了。 不知从何时起,夏峙这个冷冰块改变了她对梦梦的态度,不再是令他们几个生厌的势在必得,而是功成不必在我。 她会提供一切能让梦梦开心的帮助,不管梦梦在哪开心。 等楚摘星回过神,庄聿和袁则已经彻底倒戈。作为同属摸不着梦梦的悲催三人组,这三个已经学会背着她互帮互助了。 这次线团子流出就是这三人达成同盟的铁证! 在楚摘星气呼呼走进四海阁时,四海阁暗室中有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娇媚女子轻轻敲了敲眉心,仿若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别急,别急,等我收拾了她,就会把你吃掉,结束你的痛苦。只希望你到时候的味道,不会让我失望。” 第叁十章 两刻钟后, 楚摘星带着夏峙从四海阁中走了出来。 不过与进去前相比,楚摘星又换了一副模样,从哪哪都不得劲,挨着就要炸的火药桶变成了双眉深锁, 苦大仇深, 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夏峙是不喜欢察言观色, 曲意逢迎那一套, 但不代表她不会, 在军中这么些年,就是看别人也看会了。楚摘星是个让她口服心服的人,又表露地如此明显。 第374章 于情于理, 她都该问上一问, 劝解一番。 夏峙把自己刚刚从四海阁中淘到的软硬适中, 韧性十足, 极为满意的金色丝线收回乾坤袋中, 关切问道:“队正, 你怎么了?” 刚刚在四海阁里, 也没见队正这个样子啊。 楚摘星很是烦躁地把剑在手中转了几圈,这才没头没脑地问出一个问题:“夏峙, 你觉得刚刚接待我们那个人, 丁……丁什么来着。” 夏峙适时接口道:“丁初瞳。” “对, 就是丁初瞳,你有没有感觉她有什么古怪?” “古怪?什么古怪?”夏峙惊而发问, 连声调都高了不少。 一听这声音,楚摘星就知道, 夏峙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这怪不到夏峙,因为连楚摘星自己都没感觉到丁初瞳对答有何不当之处。 她只是在见到丁初瞳那一瞬间就瞬间升腾起不适中夹杂着亲切熟悉的感觉。 很不安全, 又很安全。 楚摘星非常清楚自己的直觉极少出错,尤其先前她与丁初瞳素昧平生,且并未产生任何可称敌意的情绪干扰她的判断。 那方才产生的感觉就是最直观并值得信赖的。 会是什么呢? 丁初瞳,貌不惊人,才不出众,楚摘星在和她聊过两刻钟后甚至没有发现其人身上任何一点值得铭记言说的优点。 现在职位也不过是东海四海会分会的一个小小的往来交接执事。论及权势地位,连自己刚上界遇到的赵恭都不如。 但为什么心中会这么在意? 楚摘星的思绪不由飞到了两刻钟前刚入四海阁时。 她记得自己带着夏峙刚入四海阁,四海阁就好像算好了似的,名叫丁初瞳的执事掐着点迎了上来,把她们接到了楼上雅间,分宾主落座。 还未等楚摘星道明来意,三两句话就把四海会在这场人变畜大案中的存在感给摘了个干干净净。 只说四海会是受一个世家大族的请托代为放贷,作为替这个世家大族保全家声的回报,从中抽取了些“微薄”的报酬罢了。 然后相关往来的账簿、飞符和文书也被规规矩矩地送上来摆到了楚摘星面前。连带着的还有一点对巡天司不辞辛劳破获大案,保境安民,还老百姓一片朗朗乾坤的“钦佩之情”。 楚摘星能接自然最好,就算不接,那执事也明言相告会挂到账上,以后亥队诸人来四海阁消费从中直接扣除就好。 楚摘星用眼睛粗略估了一下那堆被端上来的灵石,反正不会少于二十块高品灵石,就算分润到每一个人头上也是一份不容小觑的财富。 四海会的确是下了血本要拉拢自己这个新贵,这个举动也很符合他们一贯的行事规则。 然后她也在一片盛情中,“艰难”地接受了。 但她就是感觉不对劲,也许应该查一查丁初瞳这个人,就当是搂草打兔子了。 人变畜这个案子,她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星月仙坊烙出的印子还在她心上留着呢。 等真正进了巡天司,楚摘星才算明白了且认同了燕羽觞那句话,“等巡天司那帮废物来就晚了!” 都忙着收孝敬发家致富,欺软怕硬只做清闲差事以求扬名去了,哪里去管什么生民疾苦。 就算差事压到了头上,有心去管,也没几个有本事能管下来的。 时绍就是其中典型代表,宁可一厢情愿按照他自己的思路死磕东海中的妖族,也不愿屈尊降贵去问一问失踪者的家属,总结一下规律。 这桩案子起码还有八千百姓没有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魔族所图必然不小。 真要出了什么事,又没有早做准备,恐怕哭都来不及。 只是这桩案子本就是误打误撞拿下的,不好再攥在手里,只能暗中调查了。 “队正,队正,楚师姐?” 夏峙的呼唤终于把楚摘星从沉思的状态给扯了出来。 “夏峙,你手上有多少信得过,且能作为消息渠道的退伍兵卒?” 夏峙闻言立刻盘算起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才答道:“这些年经我的手带过,能信任且能保持着联系的兵卒还有一千四百三十三人。 不过队正你知道,鼠有鼠道,我不确定还有多少人有我不知道的本事,还和我保持着联系的老兵又有多少亲朋故旧,不过估计不会少于五千人。只是这些人散落在东海各处,还有些在外域,暂时联系不到。 咱们这回查得这么快,全赖他们出力。队正,我的意思是,四海会那个丁初瞳既然送了咱们这么多孝敬,也该分点给他们,这样下次也好开口。” 楚摘星不由看了正在一本正经盘算的夏峙一眼。 她还是低估了夏峙的号召力,能直接号召的人居然是以千为单位的。当然,这与此次只是传递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有莫大关系。 但若是处在生死关头,能十中取一,甚至二十取一,这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哪怕这些退伍的老兵或多或少有些不足,但融入军阵之中,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宗门昔年的惨败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她,个人武勇难挡军阵。 而且这些老兵还久在军伍,纪律性又高,楚摘星是越来越馋这股还没被人盯上的力量了。 于是她接着夏峙的话斩钉截铁说道:“给,必须得给。也不用分出一部分了,这次得到的灵石你全都拿去,分出五分之一当做此次的报酬。剩下的你就找一些你最为信任的,慢慢把咱们的情报渠道给建起来。 第375章 我现在也不图速度,只要能信得过,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对了,就拿丁初瞳和此次人变畜的案子练手吧,但凡有新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知道。” 这下换夏峙愣住了。 因为四海会消息渠道过于丰富,所以在对魔族的战事中玉皇朝皆是直接征调四海会的消息,并没有专门设立司掌情报的机构。 此种情况反映到三千世界内部便是各司乃至于各个能穿官衣的官吏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不过多是临时有事抱佛脚,不涉及四海会的直接去买一份,涉及四海会的就向自己的情报来源买一份。 其实最后买到的还是四海会的消息,只不过中间转了几道手,大家没直接碰面,多花些灵石省了尴尬。 像她家队正这种财大气粗,一开口就是要建一条自己情报来源的,夏峙甭说是见过了。在楚摘星提出来之前她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大家不都是买四海会的情报么? 但这个疑问一冒出来,脑中瞬间就出现一个声音把这个疑问给顶了回去:“从来便如此,便对么?” 而且队正还说这个情报机构建立后的第一件事是继续盯着人变畜这个案子和刚刚那个丁初瞳…… 明明队正在来之前就对他们说过她们现在只是走个过场,回去就把事情往院中捅,因为立功太多容易遭同僚妒忌,前阵子又搞出那么大阵仗,还是要分点汤出去,平息争议。 结果转头就要把这桩案子继续查下去。 队正这不像是只弄一条情报渠道就能满足的样子啊。 夏峙不禁想起了族老曾经和她讲过的一个故事:“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铏,必将犀玉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 一条专属的情报渠道或许就是队正想要的象牙筷子。 要是队正是个散修她还好理解些,无非是为了开宗立派做准备,可队正明明是很得重用的大宗弟子。 那这么做就很值得思量了。 夏峙是个从不把性命当回事的狠绝色,只是顺着当前这个思路越想,心中就越惊。 待回过神时,已是汗透重衣。被风一吹,直接凉到了心底。 再看楚摘星,眼神就不仅是敬仰了,而是既敬又畏。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徘徊不去:“队正有难测之志。” 但今时之天下,虽民有怨言,可还远不到乾坤倒悬,世事翻覆的地步。 队正究竟在想什么?又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想?以队正的天赋,应该可以轻而易举鹏程万里,何必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算是为了践行心中的道,也过了些。 楚摘星拍了拍夏峙的肩膀,安抚她道:“我只是想为百姓做一点实事。” 和庄聿一模一样的说法,就是庄聿没她这么多花头。 不管如何,夏峙还是没有对她的说法提出异议,重重点头算是把这件事应下。 楚摘星面上不显,内心却不可避免的思念起祝余来,要是祝余在这,这件事直接交给他去做就好,完全可以省下说服这个步骤。 本想在行为中慢慢展露意思,让他们慢慢悟出来的,就是夏峙这个玉皇朝老油子的理解力有些过于好了。 如今也只能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夏峙也不是个会把猜测瞎嚷嚷的人。 夏峙现在没反对,就是个好兆头。 她的这点心思,小半是袁则撺掇起来的,多半是自小到大就不服这世道。 而梦梦知不知道都没区别,那队中只剩下庄聿了,至于新招来的十个人得先观察一阵。 按袁则的说法,自己六气聚顶这个消息要是被玉皇朝知道,玉皇朝能直接把她切成片,然后用一些手段把帝王气运给抽走。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保,有些事也要早做准备。 更何况玉皇朝这个陈陈相因,外不能定魔族,内不能聚民心,勉强统率着各大宗门的朽旧,凭什么不让她做点好事。 正想着,楚摘星接到了一张飞符,原本舒展的双眉再度皱了起来。 夏峙的脸色也在这段时间恢复了正常,凑上前问道:“楚师姐,怎么了?” 楚摘星把飞符递了过去,一边说道:“无支祁从上界逃逸到了本界,据说在瀛洲岛一带出没。司中有命,让我等放下手中所有差事,赶赴瀛洲岛,协助上界使者抓捕无支祁。” 第叁十一章 三日后, 瀛洲岛附近海域。 楚摘星等一行十余人正驾驶着飞梭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行驶。 海面波光粼粼,涛声虽然单调沉闷,仿佛没有尽头,但有梦梦追着线团和海鸟两头跑, 也让整个甲板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为这次多半会无功而返的差事增添了一抹亮色。 东海主要由蓬莱、方丈、瀛洲三座巨型岛屿组成, 但三座岛屿彼此之间也有所不同。 蓬莱岛虽然占地面积最小, 但距离中州最近。因此人族最多, 是治安最好,也最为富庶繁华的所在,包括东海巡天司在内的一系列玉皇朝衙署和人族宗门都安置在此。 再往东便是面积要稍大些的方丈岛。此岛中鱼龙混杂, 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 地形复杂多变, 加之上古之大战时留下的时空之隙会时不时在海中出现, 动辄造成死伤巨大的海难。 第376章 因此为了稳定整个位面, 玉皇朝将此片区域划给众多海生妖族作为栖息地, 换来了妖族轮流守护位面节点。 也逐渐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铁律, 玉皇朝的官吏不得进入方丈岛海域抓人。 发展到如今便是方丈岛成为本届六道聚会之地,到处都是亡命之徒, 号称四海会敢卖的他们卖, 四海会不敢卖的他们也卖。 而楚摘星她们此时行驶的瀛洲岛则是占据海域最广, 治安相较方丈岛来说是很不错的,但和蓬莱岛比起来还是要差了点。 瀛洲岛之所以能够做到面积比方丈岛大, 治安还比方丈岛好,皆因上古神祇东岳泰山府君在此设立了神庭。 万灵皆有一死, 哪怕成仙作祖也逃不脱这条规律。不过后者因为修为之故,将寿命拉长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而且即便灾劫加身,也多有手段应对,保持一点真灵不灭,所以在世人眼中便成为了长生不老。 楚摘星曾听庄聿说过一个故事,说是佛门中长期流传着一个故事吗,吃十世修行好人的一片肉,便可灾劫远离,直证渡劫境。 楚摘星对此嗤之以鼻,要真有这种好事,佛门那些秃厮定然会想尽办法批量生产。一人一片肉,齐齐渡劫境岂不美哉。纵然佛门那些秃厮能守住荤戒,也可囤积居奇,狠狠发一波信众的愿力财嘛。 反正佛门那帮秃厮起家就是靠疯狂许愿,到现在也还在搞掌中佛国那一套,也不知道那些上古时期发下的大宏愿到现在完成没有。 万灵生成多为父精母血,抑或灵气汇聚自成精怪。高阶修士则多元胎相合,分取龙虎气交汇孕育,至若仙家手段,更是可以捏土成人,截运化形。 生则千奇百怪,死却殊途同归,皆要去幽冥之中走一遭。 而东岳泰山府君所司掌的神职便是幽冥转生。 姑且不论在当世这个五大天庭尽皆不复,拥有神职的神祇寥若晨星,泰山府君是其中佼佼者的现状。 就是来一句泰山府君脾气好,在你生前不和你计较,死后你就等着吧,多半修士也受不住。 须知连大能修士在身故后也要由徒子徒孙亲送真灵前往幽冥转生,还得好声好气与牛头马面、判官、十殿阎罗打招呼,小修士又怎敢在东岳泰山府君的地盘搞事。 当然,要真是傻大胆,也可以搞事,就是指定活不到七月十六。因为每年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齐开荡涤诸邪。 谓之曰阎王要你三更死,不敢留命到五更。 所以东海巡天司对瀛洲岛连像对方丈岛那样的监视都没有,直接把这片区域划给了泰山府君这位大佬当自留地。 所以对于无支祁逃入了瀛洲岛这片地方,楚摘星只想说这妖怪真是过分聪明,太会选地方了。传闻无支祁力大无穷,善于御使水泽之力,到东海和回家估计没什么两样。 而且三千世界中现在就没有一位能和泰山府君这位大佬平等对话的。玉皇朝借着上古天庭正统的虎皮或许勉强能,但这位大佬愿不愿意帮忙还在两可之间。 更何况现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玉皇朝是绝不会搭上这些用一点少一点人情的。 于是不出意外地上官动动嘴,下属跑断腿。 东海巡天司除了留下了寅队、酉队、戌队这三队看家外,另外九队齐齐被撒了出来,要求配合上界使者前来搜索无支祁的踪迹。 不止如此,东海巡天司还广撒英雄帖,许诺了极高的赏格征召全界的修士前来瀛洲帮忙。 不过照楚摘星的意思,这也是白搭。 以东海的偏僻和地域广袤,光是传送到此的费用就足以让九成以上的修士望而却步。 普通修士可不会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来搏一个虚无缥缈的奖励,所以到此的只会是各宗门的菁英弟子。 天行有常,一界的天才弟子的数量总是有个大概范围的。 来东海巡天司的挂职的修士不论才具高低、秉性如何,性格俱是刚健敢为的。面对涉及生民的“小事”或许会出工不出力,轻慢对待,但面对抓捕无支祁这种能够扬名一界的大事还是十分上心的。 因此这次差事一放下来,各队都是尽起宾客义从,借着地利浩浩荡荡先行到了瀛洲岛海域。除了楚摘星这一队资历最浅,底蕴不足,一行人只有十余人,其余诸队最少的也有五十余人。时绍的队伍最庞大,听说不下两百人,连庖厨师都带了两个。 可这近千人的队伍自传送阵出来后,自驾飞梭分头巡弋,三天了楚摘星还没碰到一个自己人,更别说什么上界使者了。 从东海之外跨域而来的修士料来也定不会超越千数,以如今遇到的情况推算,不过是往这片广袤的海域中再洒下一把尘土罢了。 就这么点人找无支祁,无异于大海捞针,没可能的。 在这种困难比努力大得多的情景下,楚摘星只能选择躺平。 等着这波无用功做完了,到期回去复命,让上官们头疼去吧。楚摘星也不是很担心此方的百姓,泰山府君不帮玉皇朝的忙是一回事,有妖怪在祂的地盘上搞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她来说,来瀛洲岛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夏峙顺道联系一些军中故旧。 瀛洲岛环境不错,又没有蓬莱和方丈岛的复杂势力,不用担心被盘剥,又能拓土实边,惯来是定乱司安排退伍军卒的首选之地,许多低阶修士进定乱司玩命就是为了退伍后能到瀛洲岛过舒心日子。 第377章 楚摘星没有去参与身后的打闹,年岁越长,她就越能理解师姐口中“克己修身,诚心正意,喜怒不形于色”是什么意思。 当头的,关键是要让手底下的人信服她性格亲厚,因此与民同乐这种事偶尔可以为之,总是参加未免让人觉得轻佻,无人主之相。 楚摘星又接了一张飞符,看过之后略蹙了蹙眉,旋即掌心升腾起无数缕剑气,把飞符给搅了个粉碎。 “丁初瞳,无异动。”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直觉出了问题? 庄聿也对她说过,时人多有以子元、子初、初童二字取名的,是为了带出更多的孩子,初瞳并有初升太阳之意,也无异常。 她那天一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就咯噔一跳应该是多想了。 正想着,楚摘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朝着她背心处袭来。 下意识一抓,是一只梦梦等比例缩小的小老虎线团。 线团的尾巴上还挂着一只梦梦。 楚摘星连线团带梦梦给一起提溜了起来,惊讶发现这小老虎线团居然还能动,梦梦咬着线团的尾巴一抽一抽的,线团的耳朵也就跟着一缩一缩的。 真是低估夏峙那个冰块脸了,去四海阁挑了两刻钟丝线就是为了编这个玩意? 还怪好看的。 这算什么,“梦梦”钓梦梦? 眼见楚摘星不停拨动线团老虎的耳朵,商尘梦急了,小爪子向上一扑,就把整个线团子抱到了自己怀里,一点都没给楚摘星留。 阿夏说了,在她回来之前就只有这一个玩,另一个还没编好呢,可不能让楚师姐给她弄坏了。 楚摘星哭笑不得,点了点小老虎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气鬼,又没弄坏你的。” 梦梦给了她一个屁股,继续专心致志扒拉怀中的缩小版自己,不过下爪力度明显轻了很多。 不小心把线团扔到楚摘星这的是新加入的队员,他们想继续和梦梦玩,但又没胆子来楚摘星这个“不苟言笑”的新老大跟前收梦梦,所以求到了脾气最好的袁则头上。 于是袁则拿着一个编织地十分精美,还铺上了厚厚棉絮,外罩丝绸的篮子过来收梦梦了。 楚摘星额角一跳:“这又是什么?” “阿夏给编的,梦梦很喜欢。”袁则兴高采烈欣赏着自家老大这种想打人却打不着人的神情。 没老大这种吸梦梦的体质,但他们可以创造条件啊。 而且夏峙的手是真的巧,总有办法做出让梦梦感兴趣的东西。 还阿夏都叫上了? 楚摘星感觉在梦梦这件事上自己是彻底没有同盟军了。 未料袁则看她的神色越来越古怪,还未等她问出口,袁则就掏出玉钱说道:“老大,我见你眉间一缕青气升腾而起,未知祸福,给你占一卦?” 照袁则的说法,她的命格特殊,所以占卜之前最好问她一句。 楚摘星自无不可,点头应允。 三息后,袁则看着立在自己掌中的玉钱,不知说些什么好。 扒拉线团子的商尘梦打破了这片死寂:“嗷呜?” 袁则尴尬地挠了挠头:“遇到对手了啊。哪个财道修士这么霸道,还是说自带屏蔽天机的奇物。”不过这点尴尬也只持续了一瞬,旋即十分好奇地看向楚摘星,兴奋道:“老大,你到底招惹到什么人了啊?卦象显示祸福各半,结局未可知也。” 作为一个卜卦的,袁则太好奇是什么能影响到自家老大这六气聚顶的命格了。 而且卦象显示,来人对老大来说有一言而决的影响。 袁则占卦没有出过错,于是楚摘星开始凝神细思,可惜良久仍一无所获。 正当此时,有一人持着一枚发光的玉佩急急奔了过来,口中说道:“老大,玉佩发光了,上界使者就在附近。” “楚摘星!”楚摘星正待去看那枚玉佩,又是一声暴喝响起。 “谁叫我?”楚摘星下意识答了一句,眼中就有一只白净娇小的拳头急速放大。 速度之快令她根本没法做出反应,于是五脏六腑移位的巨大痛楚瞬间占据全身,随即便是海水疯狂涌入她的眼耳口鼻。 楚摘星疼得快要昏死过去,心中只剩下一个问题,来人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居然上来就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可那个打她的,她根本就不认识。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因为她被从海中给捞了出来,耳边响起了朝思暮想的声音:“绪,住手,别打了。” 第叁十二章 听到熟悉的声音, 身体自发的反应比楚摘星预想中还要快得多,就像先前梦梦从她手中抢线团一般,循着熟悉的气息手脚并用把来人给缠了个严严实实。 满头满脸的水都没顾得上擦一擦,毫不客气地滚到将其滚到了来人的肩头, 然后, 指着祝绪大声告状:“师姐, 她打我!” 笔都已经握在手里, 想上前去帮忙的庄聿被眼前这一幕弄得一个趔趄差点落到海里去。 这还是自己那个处变不惊, 临危不乱,老成持重的楚君吗?感觉和打不赢就喊兄长姐姐、父母叔婶的熊孩子没什么两样啊。 难怪他刚刚想去帮忙被子正给拦住了,只说这是楚君命定之厄, 只能自行消解, 旁人相助有害无益。 但楚君这个表现的确是…… 臣隐君过, 庄聿的性格是做不出在别人面前说楚摘星这个尊长不利之言这种事的。只是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来者究竟是何人, 怎么能让楚君如此不顾仪态风度。 第378章 观信物玉佩, 应是上界使者, 但将将照面其中一人就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另一人明显是同一伙的却出言相阻, 楚君还唤那人师姐。 真是奇哉怪也, 未曾听闻楚君在混元宗有拜师啊, 更别说和上界使者扯上关系了。 庄聿一时间也没有往楚摘星的小界出身去想,原因无它, 这不符合思维惯性。 而且抛开这点私隐不谈,庄聿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手下这支刚建立不久队伍。 楚君可真是不轻佻则已, 一轻佻起来就恨不得把过往建立的行止有威的形象给破坏个干净。 也不知接下来要花多大的功夫才能把这些人现在惊掉的下巴给接回去。 庄聿没想到的是,这次告状事件还造成了一个他绝没想到的后果, 并造成了旷日持久的影响。不过这就是后话了,此处先不赘言。 庄聿重新夺回思考权的第一时间就是看向了袁则,希望善于占卜的好兄弟能为心乱如麻的自己指点迷津。 哪知方才还一副智珠在握的袁则也已然陷入了呆滞之中,都顾不上在篮子里扑腾的梦梦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 庄聿无奈,只得接过篮子,再顺着袁则的视线望去,想知道是什么让好兄弟如此失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袁则直勾勾盯着的竟是一撮随风飘荡的呆毛…… 庄聿离他很近,因此还能听到袁则嘴中在以极快的速度念叨着什么,可惜绝大部分语焉不详,最后只隐隐约约拼凑出了一句话:“一定得去拔几根研究一下。” 庄聿倒吸一口凉气,然后默不作声远离了好兄弟几步。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开口就是惦记小姑娘头发真是离经叛道,更何况那小姑娘的一拳连楚君都接不住,子正你又是哪来的勇气说出这种话的。 心中却是有了决断,待闲下来得好好找个机会劝劝子正。一来为了全朋友之义,二来瀛洲岛人生地不熟的,真出了事路都不好跑。 且先不说庄聿是怎么想的,祝绪已经是出离地愤怒了。 楚摘星抢了她的姐姐,不和她堂堂正正较量一番就算了,躲在姐姐身后也算了,那片从衣襟中掉出来的鳞片她也可以当看不见。 可这人居然死皮赖脸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姐姐身上,用姐姐的衣服擦水,还告状! 她还向姐姐告状!!! 她就该打!!! 可姐姐那么维护她,自己等会绝对又要挨训了。 早知道就不该起什么恻隐之心,导致刚刚那一拳只用了三分力道。 就该出全力直接把楚摘星这个祸害给打死! 但祝绪也知道她现在想什么都晚了,楚摘星已经躲到了姐姐身后,她没有机会,至少是现在没有机会动手。 但是,真的好气啊! 祝绪心中对楚摘星的杀意越来越炽,忽觉头上呆毛很不给面子地往后一倒。 又是大凶之兆,怎么每次一生起想杀楚摘星的心思就是大凶之兆! 祝绪气不过,狠狠朝海里砸了一拳,原本平静的海面顿时被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真空地带,连带着庄聿他们驾驶的飞舟都开始不断上下起伏。 楚摘星见状悄悄嘬了嘬牙花子,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声。 她同样也只是在师姐和沈宿的口中听说过绪的事迹,大概知晓师姐有多么宠这位妹妹。 这位的情况比她还要特殊些,师姐对绪甚至不能像她这样被称作代为教养后进,严格一点来定义,说是代行母职也不为过。 沈宿曾经不经意地透露过师姐小时候去族学上课都会兜着还没有破壳的绪。虽然后来因事涉师姐龙族身份,沈宿及时闭了嘴,但师姐对绪的宠溺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那又怎么样,师姐只能是她的。楚摘星一直深信一句话,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而且她现在算是真真正正的明白齐师姐当年和她说过的独占欲是什么意思了。 以往师姐高不可攀,只有她能蹦跶上去多得两句话还没什么感觉。直到绪出现,发现师姐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不舍得训斥责备的人,危机感并独占欲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充斥了她整个心房。 哪怕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把绪气个暴跳如雷,会让师姐夹在其中难做,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本能地想和绪别一别苗头。 想通过这种任性的方式,去重新确定自己在师姐心底的位置。 她和师姐,自那场变乱之后,已是几年未见了。 心中笃定并不能冲淡骤然相见的慌乱。 再说了,她并不认为被打了摇人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许多人都教导过她打不过就跑不丢人这个道理,当了老大之后还跑顶多是有点难看。 小时候叫家丁、娘亲爹爹,及长有师傅师兄做后盾,虽然从来没叫过师姐帮忙,但不代表不能叫师姐帮忙。 绪的拳头硬的要死,果然不愧是沈宿口中年轻一辈最能打的,实力比她高多啦,她还没傻到去直愣愣的去找揍。 抱着师姐很舒服的! 生活的风霜把孟随云磨炼成了足智多谋的样子,自她历练有成后,还没有遇到能让她头疼的事。 很不幸,她今天遇到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冷落了哪个都不好。 第379章 虽然自她做出带绪下界的决定就做好了当摘星和绪相见时的处置预案,但一切都是建立在摘星不在东海的前提下。只要摘星不在东海,那么她就有大把的时间摁住绪,先寻到摘星互通声息。 摘星可比绪要听话多了,定然是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并完美执行,不与绪斗气的。 可摘星偏偏出现在了东海,还被绪闻到了自己的气味,直接撕开空间赶了过来。 结果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到这的时候绪已经把摘星给一拳轰进了海里。 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孟随云再清楚不过这两的脾性。都是记仇的,而且如果事情涉及到自己,记仇的程度能超级加倍。 在祝绪尚未成功地制造出一场人为海啸之前,孟随云反手拍了拍楚摘星的背:“这几年,辛苦你了。” 一人背负宗门希望,独自上界打拼,无人指点,也无人为友,可现在已经能带着人在瀛洲岛搜寻了。 看来摘星做的很不错。 楚摘星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师姐总是心疼她的。 不过面上不显露分毫,只是笑嘻嘻地说道:“还好,不辛苦。” “楚摘星,你快从我姐身上下来!” “我抱我师姐,要你管!” “这是我姐姐!” “这还是我师姐呢!反正我现在抱着了。你、管、不、着。” 孟随云终于忍不住用手抵住了眉心。 没想到竟然亲手带大了两个讨债的冤家。 这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声量之大令一直专心扒拉线团子的梦梦都从小篮子里探出了头,好奇问道:“楚师姐怎么像个孩子一样?” 庄聿拍拍篮子,温声哄她:“梦梦乖,回去睡觉啊。” 这种加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吵架画面还是不要让梦梦看了,容易学坏。 孟随云又拍了拍楚摘星的背:“摘星,先下来。都多大了,还赖在我身上,成何体统。” 万万没想到楚摘星这个最听话的孩子也犯了倔劲,但也不直接说不下来,只是连连叫疼:“师姐,我疼。” 要抱着师姐才会好。 孟随云打开养灵袋,唤出沈宿与林星,好笑地看着她表演:“哪疼?让他们帮你治伤可好?” 顿觉缠在身上的力道又大了些,耳边响起摘星负隅顽抗的声音:“反正,就是,哪都疼!” “疼就治。我记得早就告诉过你讳疾忌医不是好习惯。” “不要嘛。” 孟随云正想着用什么手段“温柔”地把摘星给请下去,不然绪就能把自己给气炸。 绪和沈宿吵了这么些年,真是一点没学到,轻轻松松就被摘星这个后学末进给反杀了。 孟随云脑袋急转间,只听得一声清脆响声,身上为之一轻。 凰韶亿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调笑式地拍了拍掌,对孟随云说道:“云云啊,这小鬼明明就是装的嘛。就你心软,任由她哄骗。瞧这精神头多好,还能抽剑还击我呢。” 孟随云缄口不语,她何曾不知道摘星是装的。只是这孩子过往太苦,自己又欠她良多。对她多三分怜惜,不忍拆穿罢了。 韶亿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滚。离我姐远点!”祝绪突兀出现在了持剑戒备的楚摘星上方,这次变成了双拳齐齐轰出。 但孟随云这次没有阻止。 “阿弥陀佛。”一声古拙的佛号声响彻众人心间。 楚摘星身上忽地腾起一个巨大的金色钟型光罩,被祝绪的双拳轰开之后碎裂成朵朵金莲,散入海中消失不见。 “圆真和尚!”祝绪要气疯了。 居然又没打着! 面貌俊秀,眼中含慈、宝相庄严的青年僧人冲着绪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然后海水剧烈翻腾起来,在海面上形成了八个大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姐!” 凰韶亿倒抽一口凉气:“云云,我刚刚是不是枉做恶人了?你居然提前拜托了圆真给她上金钟罩。” 孟随云看她一眼,并不说话,却将想说的话表露无遗。 凰韶亿尴尬望天,旋即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与环境融为一体。 只要不出现在云云面前,就能不被云云念叨。云云记个三天仇也就差不多了吧。 祝绪的脾气彻底上来了,指着楚摘星说道:“姐,快带我走。你不走我就走,反正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楚摘星回剑入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收起了与绪斗气时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端正了神色,令孟随云心中升腾起一股绪的算盘要落空的感觉。 楚摘星接下来的行为印证了她的想法。 “东海巡天司亥队队正楚摘星携全队恭迎上界使者,愿为搜寻无支祁一事效犬马之劳。” 第叁十三章 楚摘星与孟随云两路人马汇在一起, 虽两人感情甚笃,但彼此人众身份驳杂、实力悬殊,故仍旧分作两股。言为从属,实则与合作无异。 得亏凰韶亿知道挚友的脾气, 更清楚频繁得罪挚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因此心直口快如她, 也没把“你哪是奉族中之命出公差, 分明是借这个机会来看你亲手带大的小崽子”这句话给说出来。 假公济私, 竟至于此。 也不知挚友还要为面前这个精致得过分的小崽子破多少例, 反正她是越看楚摘星越不顺眼了。 第380章 哪怕楚摘星真的是她目前仅见能与挚友站在一处容貌还不落下风的人。 在有可能再度得罪挚友和揍眼前这个哪哪都看不顺眼的小崽子出一口闷气之中,凰韶亿最终选择了缄默。 这个她先前只闻其名的小崽子如今看来在挚友心中的地位还要隐隐高过绪一头。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有挚友在后撑着, 她还真有些惹不起这个小崽子。 于是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摘星扯领提袖的朝挚友走去。 “快别弄了, 照你这么个弄法法, 只会把领口越弄越紧。” 见楚摘星依言停了手, 只是站在那不停扭颈顿足, 竟像是这新衣服上满是跳蚤一般。令孟随云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只能又对她勾了勾手:“过来。” 立时只觉劲风扑面, 无数飞沙袭来。待睁开眼时,便撞入一双璀璨明亮的眼眸, 其中充满了欣喜、期待与一种她能读懂但一直在努力避免的情感。 这孩子……不, 已经不能叫这孩子了, 摘星已然成年,无论她多想仍旧把摘星当孩子看, 摘星也用完全偏离她预估的路线和完全超乎她想象的速度成长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 她自懂事以来,甚少有事能完全脱出她的掌控, 及长更是规划无一不中。唯一的例外,就是摘星。 只是即便将摘星这份少年人单纯炽烈的情感能延续多久的问题放到一边, 孟随云最担心的是现在的摘星没有将幼年时的孺慕与成年人的爱恋分清楚。 而且与摘星心无挂碍不同,她满身镣铐,尚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如何去回应这份情感。 昔年社火节之言,又何尝不是在说服自己。 龙族逆鳞可以疗愈神魂,但皆是战败被俘后被魔族强行掠夺。似她这样主动拔鳞救人的,自龙族有记载以来,尚是首次。 即便把范围扩大到囊括与龙族并称妖族四尊的凤凰、麒麟、玄龟三族,这种自愿舍弃与本源相连的神物的行径也是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孟随云还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正相反,她在四族乃至大千世界整个妖族中以博闻善谋、沉稳从容、雅量高致而早有盛名。 因此当她自愿拔去逆鳞相救一名人族这事传出去之后,造成的影响很是不小。 旁的妖族也就罢了,山高皇帝远,打探未果之后顶多说龙族为血脉互相倾轧,以至明珠蒙尘这种酸话。 可龙族中却有不少“有识之士”认为发现了她的弱点,想要借机生事。 多亏她当初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早早与七长老做了交易,一力促成摘星上界,这才把摘星的行踪掩藏过去。 而此次下界族中并非只派了她一路人马,往后保不准会遇见。若是摘星行踪被侦知,彼辈在暗,摘星在明,她如今又鞭长莫及,届时她投鼠忌器尚不打紧,摘星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悔之晚矣。 于是她再度避开了那灼热逼人的视线,低头为楚摘星整理领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低说道:“等等,再等等好吗?” 等到我把那些事都处理完,等到我能什么都不用管,还是如从前一样,静静陪伴着你长大。 汝去留随意,我顺心而已。 孟随云感觉到吹在她额上的鼻息忽地停了,约摸五六息之后才重新恢复,不过没有先前那么急促了。 她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摘星这是,生气了? 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替她将因为草草穿就而略显歪斜和紧促的领口一点点掰正捋平。 “好。”低沉顺从的回应自头顶和胸腔两处清楚无误地将面前这人的情绪传递给了她。 没有生气,真好。 孟随云理平最后一丝褶皱,确定不会再让楚摘星产生束缚感之后,退后两步,仔仔细细打量起换上了新衣服楚摘星。 此时楚摘星眼中似乎能灼烧一切的炽热不复存在,唯余灿烂温暖的点点篝火,清晰印照出她的身影。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像是小狗不再热烈地对着你摇尾巴,而是吧唧一下在你面前躺倒,露出软软的肚皮任你尽情抚摸。 只要是你说的话,那我无条件全盘信任。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无条件全部支持。什么,不开心了?那我给你摸摸。 孟随云还真就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楚摘星也乖乖地低头,任她从后脑勺摸到前额。 孟随云摸了几下,没有像以前哄她那样说乖啊,不要怕之类的话语,只是在最后拍了拍她的头,状若责备道:“从小到大,你只会扎一个发髻,到现在连发髻都扎不好了,又不戴冠,取下幞头就乱糟糟的。” 虽是责备的话语,但孟随云却是笑吟吟的,显见是调笑之言。 楚摘星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能用就行,整那么多花样,麻烦。” 赶在孟随云神色变幻之前,她又很狗腿的接着说道,“而且以前全是师姐你给我扎的头发,别说我了,东海最巧的手也弄不出那些花样,索性也就这样咯。” “你自己不行还怪我?”孟随云都被楚摘星这番高论给气笑了,这满肚子歪理邪说到底是从哪学的。 自己先前给她准备的衣袍冠带通通白搭,因为摘星根本就不用。也就是仗着她底子好,才敢这么瞎折腾。 孟随云却是不知楚摘星是有意为之。 楚摘星底子太好,孟随云又太会打扮她,楚摘星深觉若是按照师姐给她制定的那些方案捯饬自己,恐怕来院舍中指名道姓要找她的还能多过去找庄聿的。 第381章 无论是清谈高论,别人眼中的孩子还是完美的联姻人选这种麻烦事,统统都甩给庄聿是最好的。 孟随云轻轻拍了楚摘星肩膀一下,嗔怪道:“先站好让我看看,等会我再帮你把头发弄弄。” “嗯。”楚摘星赶紧规规矩矩站好,任孟随云检阅。 孟随云满意点头,自得道:“还好多放了几分量,这才没做小。” 明明是看着长大的,但总感觉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长这么高了。 而且摘星真的很适合穿玄色衣物,生得白,长得高,穿上之后显得神秘又矜贵。 窄袖劲装又比宽袍大袖要好许多,后者虽不减风姿气度,但相较前者,孟随云还是更喜欢能凸显摘星的宽肩窄腰,挺拔如松脊背的劲装。 好像摘星生来就该如此。 韶亿说的文武袖的确是个好主意。文武不可偏废,智勇才得双全。 最最重要的是,可以同时看到两种样子的摘星! 于是孟随云乐此不疲地看完了左边看右边,看完了右边看左边,直到差点把楚摘星给弄晕,这才放过了她。 正想转头和好友商量一下就按这个样式、大小再给她来十套,什么玄底金线、玄底云纹、玄底莲枝通通安排上,就感觉到了身后微妙的注视目光。 总感觉韶亿已经看了好久。 一番楚摘星看不懂的视线交锋后,凰韶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愤愤地把地上一块石头踢了过来。 “好吧,好吧,怕了云云你了,都依你。” 言罢整个人再度与环境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楚摘星摊开掌心,露出其中光滑的鹅卵石,不解地问道:“师姐,这是?” “没事,扔了吧。” “哦。”楚摘星把掌中石子扔了之后,还想再问。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与她初次见面的师姐好朋友,应该也想打她。 孟随云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把话题岔开道:“你马上会有很多新衣服穿了,开心吗?” 开心是开心的,但是…… 算了,师姐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 “走了,去把你头发扎一扎,不在我身边看看你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好。” 两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听海浪滔滔,任海风扑面带来一阵阵湿咸的气息。 孟随云一边将楚摘星有些杂乱的头发打湿,用梳子一点点理顺,一边听楚摘星讲她那场变乱的后续。 待听到齐清和伏剑自刎,呱呱坠地不久的婴孩在她怀中嗷嗷大哭时,孟随云终于忍不住了,停下了编发已经极慢的手,将额头抵在了楚摘星的背心,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些事她大多都知道,但从摘星口中说出和从沈宿、林星那听到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 那种绝境之中,她什么忙也没帮上。 感受着背后的温热,在孟随云看不到的地方楚摘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牵着孟随云的手放到了自己掌心,十指交扣:“师姐,没事的,我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需要你庇护的小孩子了。 比起被你保护,我更想快快长大好保护你。 第叁十四章 祝绪一见到楚摘星就要挥拳的急性子被孟随云用“再胡乱动拳, 等回去就把她往烛龙老祖那送”这句话给镇住了。 祝绪就算再不甘心,因畏惧姐姐有一说一,从不食言的个性,还是乖乖了收起拳头。 于是乎即便再与楚摘星碰面, 最多也只是挥着拳头冲着她一通龇牙咧嘴。 威胁意味浓重, 实际伤害为零。 相较于祝绪, 楚摘星就更好办了, 已经重新确定自己在孟随云心中地位的她只消孟随云说一句话, 让楚摘星直接绕着祝绪走都没问题。 更别说绪现在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凶兽,有师姐的面子在和为自身安危计,楚摘星也不会去主动招惹。 “摘星, 绪她, 我……”把最后一缕发丝汇到头顶, 小心拢入玉冠后, 踟蹰许久的孟随云总算开口提起了先前之事。 虽然先前那一拳并没有给摘星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摘星现在手下也是带着人的。统人掌事, 威严为先, 绪那一拳不说将摘星闹得威严扫地,起码也大大受损了。 作为姐姐和事情的起因, 她应该把这份责任担起来。再说了, 这两个也不能一直靠她强压着才能罢斗。 楚摘星满意地摸了摸头上的玉冠, 笑道:“师姐你是说绪吗?闻名不如见面,尚气骄人, 但颇可爱。” 孟随云疑惑地望了望天,今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可摘星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一点都不像她的性子。 莫非是这几年又有进益?但从她先前和绪争吵的内容来看,就算有, 也不多。 孟随云狐疑地问道:“此话当真?” 楚摘星往下挪了挪,轻车熟路地把头枕在了她的腿上,把整个人的情绪毫不掩饰的呈现到她的面前,惬意道:“当然是真的啊。好师姐,让我就这么睡一觉吧,好久没这么睡过了。” 孟随云仔仔细细看了她一遍,确定自己这位师妹的确不是在说假话,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脸:“睡吧。” 摘星应当是真的是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哪怕面上装得轻松。 也就是孟随云现在的不知道楚摘星心里在想什么,不然甭说睡觉了,绝对得被叫起来做一通思想教育。 第382章 却原来楚摘星心里想的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主要是现在打不过,忍让绪是必须的。等以后能打得过了,高低得揍绪一顿。 她这不是记仇,绝对不是记仇,反正不是记仇。她只是想证明她有保护师姐的能力,不需要这个身高还不到她肩膀的小丫头指手画脚。 哪怕这个小丫头论年纪比她还大,可梦梦也叫她师姐,可见年纪并非决定性要素。 楚摘星的睡觉大业被无情的打断了,听着远处突然传来的隆隆轰击声,楚摘星摁着太阳穴睁开了双眼,一脸生无可恋:“师姐~” 孟随云也是哭笑不得,捏了捏她柔中带韧的耳垂,提议道:“给你下个封耳术,继续睡?” 楚摘星用手背盖在眼睛上,半晌挤出一句话来:“还是算了,指不定梦梦她们什么时候就炸到这来了,到时候必定要被吵醒。” 孟随云看着难得闹脾气的楚摘星,笑着安抚她:“好啦,找个机会再睡就是。反正我就在这,又不会跑。” “啊~” 看着长大嘴巴,明目张胆恃宠生娇的自家小孩,孟随云心中忽地升起一种自己以后势必会拿她没办法的感觉。 只是这也是她一点点宠出来的,怪不得旁人。 màη 于是从乾坤袋中取出新做的糕点,往楚摘星嘴中喂了一块,问道:“好吃吗?” 楚摘星含混道:“好吃。这回好像还多了花香,师姐你是往里加了什么吗?但不像是百花蜂王浆的味道。” “你倒是越来越会吃了,是加了一点灵浆,也的确不是百花蜂王浆。” 这个楚摘星不知道名字的灵浆正是凰韶亿会看楚摘星哪哪都不顺眼的直接原因,挚友高价无限量收购金雷蜜,把她支使地像个陀螺一样团团转。 她原以为挚友让她帮忙搜罗这种能滋养神魂、强健肉身的上古遗种蜜浆是为了改良丹方,没想到后来问出来居然是为了给楚摘星这个小崽子做糕点。 枉她当初还以为又可以借着挚友改良丹方大赚一笔。或者说,只要不是给楚摘星的,别说是不挣钱,就是倒着贴她也乐意! 她就是看不得挚友这么丧失理智,恣意妄为。 楚摘星就这孟随云的手连吃三块之后也没有继续追问。她的逻辑一贯简单粗暴,只要师姐敢给,她就敢接着。 反正睡意已经被赶跑了,楚摘星干脆翻身坐起,借着还算平坦的礁石铺开一张巨大的海图,与孟随云商议起无支祁最可能隐藏在哪片海域了。 她想混日子无所谓,只是加上师姐就又不同。听说龙族还派了一路人马到此,这桩功劳她想帮师姐拿下来。 楚摘星与孟随云在海图上勾画,把范围逐渐缩小,指尖最终撞到了一处,两人话头都是一停。 “摘星你长进了许多。”孟随云出口的话既欣慰又沉痛。 “总不好一直浑浑噩噩,受师姐你荫庇。我知师姐你有本事护得住我,可我已然加冠成人,总得有自己的一份担当。” “我观你汇聚之人具有雄杰之相,秀才颖出,恐怕不至担当那么简单吧。” 孟随云已然注意到了摘星手下之人具非凡俗,稍一交谈更是惊异。十个新附之人已属上流,庄聿袁则的见识、天分,与她同等年岁相较时只是略逊一筹,只需时光稍加历练,便能大用。 正在和绪兴高采烈炸鱼玩的小老虎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万种清气,尽汇一身。钟灵毓秀、纯然质朴,走神道再合适不过,得窥门径之后必然能够一日千里。 还有一个尚未见到,据说是出去办事了,但能与这些人混在一处还得到对等的尊重,想来也不是空有蛮力的庸人草包。 摘星以如此年岁能让这些天骄膺服,不仅会让人感到羡慕,甚至会有些害怕了。 自古以来,天骄聚首,分出主从后下场都不会太好。 因为玉皇朝在黄袍加身前就是这么做的,所以早把路给堵严实了。摘星现在这个借玉皇朝势组建起来的队伍光是名列星榜的就有三个,另外两个不在榜的想必玉皇朝也能知晓大概实力。 以玉皇朝的反应速度,再过不久应该就要把摘星这个队伍给拆开了。 孟随云脑中急速思索着,楚摘星却将她手掌摊开,慢慢写起字来。 对于师姐,她没什么好瞒的。 孟随云的脸色随着指尖在掌中移动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六气聚顶、三重天劫,单拎出来都不是太大的事。前者可以想方设法瞒过去,后者可以大方昭告天下就是世所难见的天才,可两者结合到一起,就是大麻烦了。 即便早有猜测和准备,但这只靴子真正落地时还是令她有些心悸。 “你打算怎么做?” “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把握?” “不清楚。师姐,你不必担心我。袁则说这是我的命数,但我不想认,总要试一试才死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楚摘星一怔,她从未见过师姐发这么大的火,竟连眼圈都泛上了红色,当即结巴起来:“我……” “无事,是我失态了。”孟随云无力摆摆手之后又猛地把楚摘星拉入自己怀中,紧紧抱住,“我之愿,与师傅同。 如今你既不能无病无灾证大道,我也相信你心中自有成算。只是切记莫要太弄险,凡事以保全自身为上,勿使我十余年心血一场空。我已经差点失去你一次了,我不想有第二次。” 第383章 感觉怀中隐隐颤抖的躯体,楚摘星才惊觉自己先前那番话给师姐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也让她有了全新的认知,师姐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坚强,师姐也会怕…… 她缓缓收紧双臂,让震颤的躯体渐渐平静下来,头靠在师姐的肩膀上,承诺道:“我保证,不会的。三千世界这么大,我还没玩够呢。” 说完却发现没有收到任何的反馈。 师姐,似乎,僵住了…… 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居然连呼吸都浅不可闻。 孟随云双手的指甲几乎都要陷入掌心,她强迫自己恢复一贯的思维逻辑。 她好像因为过于激动,失去了冷静自制,做出了非常不符常规的举动。 楚摘星咽了一口口水,缓缓松开双臂,然后迅速后退。 这种样子的师姐没见过。离远点,安全。 楚摘星静静等着师姐自己消化掉这段不适期,并真诚希望师姐能完全消化掉。 不然以师姐的性子,她这段时间就要惨了。别说枕在腿上睡觉,恐怕连见面都难。 师姐哪都好,就是面皮太薄。 两人正在僵持,忽听得袁则激动到破音的大叫声:“梦梦,快还回来!” 楚摘星心中一跳,要命,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袁则怎么舍得吼梦梦? 而且梦梦不是被绪带走去炸鱼玩了吗? 一贯神出鬼没,不知会从哪里现身的凰韶亿发挥稳定,站在树梢上乐颠颠道:“你两快过去看看吧,再迟恐怕就要打起来了。” 可看着两人联袂而去,凰韶亿又困惑地摸了摸鼻头,总感觉去看了那边热闹的她错过了一场更大、更精彩的热闹。 第叁十五章 一般而言, 袁则是绝对不舍得说梦梦一个字的。 但是现在是特殊情况,尤其是这个特殊情况还关系着他的“大计”。 而已目前情况观之,他的大计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最直观的证据就是绪手里那块高高举起,颜色金黄, 油光发亮的肉块。 袁则咬牙切齿, 显见是气得狠了, 又不忍心对着梦梦发脾气, 只能在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嘴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梦梦你居然帮她不帮我,帮她不帮我!” 庄聿带着另外十个人谨慎地横在中间,生怕好兄弟突然脑子不清醒动了手。 顶天了不过是一块肉, 不值当。 而造成这一切的商尘梦正站在云头, 疑惑地直扒拉两只小耳朵。背上还坐着沈宿和林星, 不停抚摸着陷入困惑的小老虎, 帮她舒缓情绪。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按着胡师姐和楚师姐教她那样用最好的食物招待朋友, 居然能把袁师兄气成那样。 现场情况之诡异令急匆匆赶来的楚摘星和孟随云面面相觑, 不知这线头该从何处找起。 不过目前来看不像是绪主动挑事, 虽然现在挑衅的姿势摆的很足,但孟随云相信自己说出话的威力, 所以问起了楚摘星:“摘星, 你可知绪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先前着急赶过来还不觉得, 现下一停顿觉异香扑鼻,令人不由自主垂涎欲滴, 食指大动。 没看过甚至听说过有哪个种族的肉能香成这样的啊。 楚摘星深吸了两口气,哭笑不得道:“那是我当初在西域里凑巧捉到的沙鼠, 一直忘了吃。 刚刚整理乾坤袋的时候顺便翻到了,就扔给他们让他们顺便料理了, 没想到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 不过我烤的时候可没这么香,袁则他们一定是加料了。” 孟随云一听就明白了大半,不过证明心中的猜想还需要一些调查。 到底是与摘星汇集一处才引出的摩擦,须得手段合适,结果才能服众,让更多的摩擦扼杀于萌芽状态。 于是两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孟随云召来了林星,楚摘星把庄聿叫了过来,当着两个正在闹别扭的叙述。 不过这么说也不全对,因为小老虎委委屈屈钻到孟随云怀里去了。楚摘星看看正在师姐怀里哼哼唧唧的小老虎,又看看自己空落落的臂弯,总算明白了夏峙她们平常是什么心情了。 师姐就是比她受欢迎,羡慕不来。 俗谚有云,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事情还要从最初讲起。 因为对楚摘星看不顺眼,所以祝绪连带着对楚摘星带来的这一伙人也不满意,不过商尘梦是例外。 祝绪一眼就看中了小老虎,商尘梦也乐得和她玩耍,以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速度聚在了一处,先前那扰得楚摘星睡不着觉的声音就是绪带着商尘梦在海上炸鱼玩发出的。 具体做法是祝绪轰击海面,商尘梦把被砸晕的鱼一条条给拍上岸,连带着沈宿和林星两个也跟着去疯,这才给楚摘星创造了难得与孟随云独处的机会。 先时楚摘星见到这一幕差点郁闷到背过气去,虽比不上现在的袁则,也相差不远了。 幸好孟随云出言宽慰了她:“谁会无缘无故去讨厌一座山呢,梦梦所承载的想来还是一座福缘深厚、受天地眷顾的灵山,大受欢迎本就是预料中事。 至于绪,只要不是像沈宿那么欠的去招惹她,她还是很好相处的。两个心智相当的孩子凑到一处玩,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经过孟随云这一番解释楚摘星才明白梦梦身上的不同之处,理解梦梦为何能被紫垣宗选为道统继承人。 第384章 却原来梦梦走的是久不见闻的先天神祇一途,与时下主流的神道修士可谓天壤之别,是真正的通天道。 举个简单的例子来形容,先天神祇是自建房,神祇是自行聚合或托于某物而成形,随后开启灵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有至高无上的权势。东岳泰山府君就属此类,别说听调不听宣了,玉皇朝的使者能不能进门都要看祂的心情如何。 而玉皇朝册封的神职,例如土地、山神 、河神则与看房人相似,所得力量、所辖范围皆属于玉皇朝,无法全部调动不说,若遇战事还要全力襄助。假使触怒犯禁,一道旨意就能剥除过往所有的尊荣,唯引颈受戮而已。 梦梦的跟脚底蕴先暂且不表,且说这两个聚到一起后是怎么引发这场摩擦的。 庄聿到底是心智要成熟些,林星的叙述速度跟不上他,到最后干脆回到主人怀里和沈宿一同陪小老虎玩起了叠手背的游戏,只让庄聿一个人说。 没了林星打岔,庄聿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给说清楚了:“子正从初见时就对祝道友的头上的呆毛很感兴趣,说此为世间奇物,必要设法取来一观。 子正又观祝道友面相,说是双唇饱满,印堂润泽,必是少而显贵且重口欲,因此想用这烤沙鼠诱惑祝道友取几根发丝来换。孰料梦梦听到祝道友想吃,就直接拿走了,再之后楚君你们就来了。” 祝绪狠狠咬了一大口烤肉,腮帮子都高高鼓了起来,恶狠狠说道:“坏人,和楚摘星一样坏,我就知道你故意在我面前烤肉没安什么好心,只有梦梦是好的!” 楚摘星狠狠挠了挠头,很是羞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袁则这家伙不仅动歪脑筋,这歪脑筋还被识破了,丢人丢大发了。 孟随云则是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很有勇气,居然想坑绪。 绪的力量自出生起就强到超出一切可追寻记载的离谱,而且越长大越离谱。虽然明面上的实力在经过烛龙老祖特训后只停留在了炼虚境,但动起真格来未必会比大乘境的修士差。 也就是烛龙老祖的亲子鼓已经被玉皇大帝处死,绪没有了参照,否则还真能比一比。 不过孟随云博览群书,认为即便是鼓在绪这个年纪,大概也不会超过绪多少。甚至有可能绪还要强点,因为鼓在绪这个年纪也许还没能破壳而出。 按常理而言,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的绪是不可能平平安安,无忧无劫长到这么大的。天才固然受天道眷顾,但同时也会有许多考验来试探这些天才是否有承担这份眷顾的能力。 偏爱可以给你,前提条件是活下去。 鱼与熊掌想要兼得也行,用功德来换。 可就龙族这穷到能把孟随云这种菁英族人派到小界去积功累德给族中填窟窿的德性,绝没有观楼派任袁则败家的壕气。 可以说绪能平安长到这么大,有大半功劳都要落到头顶上那根能趋利避害的呆毛上去。 产生原因未知,但从未出过错。 走占卜之道的修士欲要探究未知的渴望她也能够理解,对绪而言用口腹之欲来诱惑也的确是个粗糙又好用的方法,可不仅错算了绪的预感和梦梦的善良。 “旁的倒也罢了,可这次想要的却是绪的头发,我却是做不了主的。” 听到师姐说了这个话,楚摘星就明白师姐这是明确的表示拒绝了。 这次看在她的面子上可以不追究袁则试图哄骗绪的责任,下次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丢人啊…… 活泼可爱的梦梦还被袁则吼蔫了! 不好好训一顿袁则这事不算完! 蔫头巴脑的商尘梦是夏峙回来后才给哄好的。 沿着沿途记号和飞符刚赶回来的夏峙都没顾得上和楚摘星说这一行的收获,因为楚摘星正忙着教训袁则。 夏峙只旁听了一句就毫不犹疑转身离开,因为她听到的那一句正是把主意打到小姑娘头上算怎么回事! 总感觉是在说她。 然后见到的便是连叠手背、玩线团子都显得兴致缺缺的小老虎,赶紧把这一路上搜集到的果子全部拿了出来,试探着问道:“梦梦,要不要吃果子?这几个果子据说吃起来有肉味,你试试?” 小老虎的眼睛这才重新亮了起来。夏峙欣慰地看着小老虎一口一个果子,吃到有肉味的果子甚至后腿都满足地翘到了天上,绝口不提她为了采这些果子尤其是那几个有肉味的果子遭了多少罪。 夏峙也学聪明了,为了避免被一众梦梦的拥趸围攻,她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连才和梦梦交上朋友的绪、沈宿和林星都没落下,让绪也消了气。 袁则和庄聿收到的是一些金银器皿和陶器。 瀛洲岛这块很早就有生灵活动,商贸往来很多,加之瀛洲岛一向和平,百姓富庶,多族杂居,所以审美风尚与中洲有很大区别,一直很受金石爱好者的喜欢。 夏峙对金石没什么研究,送给袁则他们的是从一个地摊上买的,据说是从海底某艘上古沉船里捞上来的。 夏峙知道那小贩说上古一定是在吹牛,但几千年应该还是有的,因此狠杀了一通价之后就给买回来当礼物了。 从庄聿和袁则的反应来看,应该没买到假货。 ------------------------------------- 营地的另一头。 第385章 “我闻到了无支祁的味道。”正在给楚摘星当膝枕的孟随云突然对着一旁年轻的僧人说道,脸色凝重。 楚摘星见到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僧人停下了拨动念珠的手,双手合十,轻轻点头。 楚摘星与孟随云不远处的沙滩上出现了一行字:“小僧悉从安排。” 楚摘星终于问出了在心中积压已久的问题:“师姐,圆真禅师为何从来不说话啊?” “因为……”凰韶亿伸着懒腰出现了,与有荣焉道:“圆真和尚以前和云云辩驳输了,一不小心口出恶言,然后就修习闭口禅了。” 楚摘星整个人都不好了,比听到有了无支祁的消息还要不好。 这位圆真禅师可是佛门的圣子,地位和梦梦在紫垣宗内一样,可佛门的势力和紫垣宗可不能同日而语。 师姐居然和他辩驳,还赢了。而且这必须得是师姐下界到宗门之前,那时候的师姐,应该比现在的自己大不了多少…… 这位圆真禅师能二十多年不开口说话,也是个定力超绝的。 孟随云顾不上她,对凰韶亿说道:“韶亿,你呢?” 凰韶亿状若无所谓地说道:“我当然是跟着你去啦。和方丈岛妖族的生意什么时候都能谈,无支祁可能这辈子只能见一次呢。这种热闹,怎能错过。” “韶亿,多谢了。” 凰韶亿双手交错搓着肩膀:“咦,咱俩谁跟谁,还说这些,以往你使唤我的时候也没见得这么客气。” 孟随云郑重道:“那不一样。” 这次可是要玩命的,比起族中派出的另一路人马,她这一路人马可全是靠自己的交情凑起来的。 凤凰一族都没准韶亿拉其它同族来帮忙,摆明了不看好她能拿下这份功劳。 但她必须得拿下,因为她已经把绪推上了继承人的位置,就必须把绪给扶稳。 楚摘星也在此时收到了袁则一道飞符,整个人立时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挣脱出来,脸色变得和身后的孟随云差不多。 “老大,此前之事是受心执影响。而我自修行起便有派中秘法护持,心执不生。思来想去,缘由只会在老大您身上,万望慎之。” 袁则自述荣辱祸福皆系于自己一身,刚刚那事就是自己的预演? 海风不知何时变得疾利起来,携带着重重海浪重重拍击在礁石上,碎成细小的水珠,溅到楚摘星的脸上,带来阵阵凉意。 楚摘星把湿透的飞符揉成一团扔到了海里,任由海浪卷走。 “师姐,起风涌浪了。” “嗯,同往便是。” 第叁十六章 楚摘星构想并已初步搭建好骨架的情报机构于此时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不过两天的时间就找到了那个卖金银器皿给夏峙的小贩,并从他的口中问出了究竟是在哪片海域的沉船中打捞出了这些器物。 又七日后,楚摘星等一行人按图索骥到了那片海域,正在她与孟随云先前判断无支祁可能隐藏的范围之中。如依她之前和孟随云商讨那般, 迟早也可寻到, 不过是要多费几个月的功夫。 古来兵贵神速, 立功亦是如此, 尤其是在还有对手在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夏峙随手买下送礼的器物居然成了寻找无支祁的直接证据, 惹得庄聿诸人纷纷戏谑她是福将。 此等细枝末节不必细表,且说一行人驾驶灵舟来到了这片名唤无恨天的海域。凰韶亿扶着船舷朝海中望去,笑道:“这无支祁倒是聪明, 懂得大隐隐于市的道理, 此处是废弃已久的古商道, 因地貌变换, 暗礁增多, 现如今除了来此打捞沉船失物的小商贩, 再无他人到此。 但海域广阔, 足能容身。新商道就在附近,又能掩人耳目。暗中潜伏监听消息易得,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 便可迅速转移逃脱。” 庄聿用折扇轻轻敲着掌心, 面带忧色道:“虽已确定了无支祁近来就在此处活动,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好过大海捞针,但无恨天方圆也有五千里, 找寻也是不易,还不到松懈之时。” 祝绪闻言小小地哼了一声, 颇为不屑。 正蹲在甲板上给小老虎投喂果子的夏峙却是淡定无比,一边扔果子一边说道:“我等无法,但龙族的贤金兰在此,她们尚未着急,想来定是有办法找寻那无支祁的。” 祝绪面色稍霁,觉得夏峙这人还算不错,掌心朝天聚在一处,仿着梦梦的平时的称呼对着夏峙说道:“阿夏,也给我两个果子。” 投喂小老虎可比听那些坏人瞎操心强多了。 果如夏峙所言,孟随云还真有找寻之法。 “师姐,我为你护法。” “好。” 孟随云轻轻点头,随后自头上拔下一个水蓝色的玉钗,往里灌入灵力朝海中投去。但见蓝光大盛,海水以玉钗为分界线,自动朝两边分开。 孟随云口中念念有词,手势连换,加大灵力的灌输速度,于是海水以更快的速度朝两边分开,海底的一切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还有一些鱼儿慢了半拍来不及躲避被海浪卷晕,被弃了果子的商尘梦通通拍上了船,引得祝绪这三小只阵阵欢呼。 看着逐渐纤毫毕现的海底诸般景致,楚摘星由衷赞叹道:“今日始知分波之威矣。” 与师姐这一手比起来,她们当年操练的分波委实是上不得台面。 孟随云哑然失笑:“不过是仰仗法宝之威。” 第386章 “师姐何其过谦。” 袁则之所以一直没参与到先前的讨论中去,是因为他一直与楚摘星她们站在一处,用手中罗盘不停测算着。 随着一切呈现在眼前,袁则手中的罗盘的指针开始剧烈转动起来。 袁则腮帮子咬得紧紧的,露出些往常不曾得见的线条,咬破并在一起的双指,任由血液流淌在罗盘之上,自腹腔深处艰难挤出一个音节来:“定。” 饱饮了鲜血的罗盘在这一声之下指针终于结束了无序的转动,停留在了一处。 袁则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虚弱道:“老大,正北方。” 见师姐点头,楚摘星当即朝后一摆手,扬声道:“转舵,目标,正北方!” 自有人迅速领命照做,很快灵舟就鼓满了帆,一路劈波斩浪朝着正北方驶去。 凰韶亿赞道:“你驭人之术还不错嘛。” 楚摘星浅浅一笑:“也就一般,难入方家法眼。” 凰韶亿闻言无奈扶额道:“你和云云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这么像啊,我是真的会忍不住打你的。” “我是师姐抚育长大的,行为处事像师姐也是应有之义。” 楚摘星还会谦逊解释两句,孟随云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给了凰韶亿一个“试试就逝世”的眼神。 凰韶亿自觉朝后退了三步,摆摆手示意自己只是说着玩。 云云也真是的,自己开她的玩笑都随便开,结果一开楚摘星这小崽子的玩笑就护得和什么似的。 惹不起,惹不起。 真是小气,有了好玩的小崽子都不给她逗一逗。 有了玉钗在前作为导引,灵舟一路北行未遇任何阻碍。楚摘星顺便增长了不少见闻,亲眼见到海水之下与陆地上别无二致的平原、丘陵、深谷、高山。 灵舟转瞬行过一千五百里,楚摘星见到了一座巍峨的高山,望之如同从海底深处长出一般。峰峦如聚,怪石嶙峋,还有一些水草珊瑚或缠绕或生长其上,更添几分颜色,宛如活物。 以她的眼光来看此处着实是一处能隐藏,能坚守的险要之地。 楚摘星隐隐觉得,此处应该就是那无支祁的藏身之地了。 正待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时,回首一看却见自家师姐并凰韶亿、圆真和尚的脸色都怪异之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言之事。 凰韶亿在亲近人面前一向藏不住话,犹豫少顷还是头一个开了口:“云云啊,我瞅这地方很像你族中过往的汤沐之地啊。” 楚摘星来了兴趣:“汤沐之地是什么意思?” “我族中为让优秀的旁系后辈子孙成功化龙,过去设有化龙池和汤沐池之地两处地方。化龙池中包含着我族数个元会搜集而来的无数奇珍异宝帮助入池子弟化龙。 即便入池子弟未能成功化龙,也多少能得一些宝贝安身立命。我身上这一缕先天乙木之气就是昔年入化龙池中所得。 至于汤沐之地……化龙需要激发身体中潜藏的血脉,过程极为痛苦。对于旁系弟子来说,强行逼出身体血脉中隐藏的力量也是一种伤害,汤沐之地就是供这些弟子出化龙池后修养的地方。 起先是叫疗养池来着,因为多要现本相赤身入内浸泡,不知何时就被传成汤沐之地了。 不过上古那场大战,汤沐之地早已坠毁,在大千世界遍寻不得。我也只在玉简中见过往昔全貌,原以为早被时光侵蚀,不意竟在此处再见。真是怪哉,族中记载是与化龙池一并坠毁,怎会在昭武这个中千世界寻到。” 海面上又浮现几行字:“小僧曾听门中师长说过,如今的大千世界是洪荒大世界破碎后最大的九块碎片由众多大能施展伟力捏合而成,更多细小的碎片只能任由其变成中、小千世界。 玄武大帝的天庭尚且遗落在一不知名的小千世界,况乎孟施主族中的汤沐之地。这昭武中千世界底蕴也不浅,相传正是昔年洪荒大世界之中土之地,遗落在此处不足为奇。” 凰韶亿打趣道:“圆真和尚,就算你不修闭口禅时,我也少听到你除辩驳外说这么长一段话。” 圆真拨动念珠的手不停,低眉敛目,海面上浮现的文字却变成了:“恭喜孟施主,此番就算不能擒获无支祁,也少不了功劳。” 竟是半点没理会凰韶亿的打趣。 凰韶亿摆了摆手,继续看海:“咦,没劲。”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艘船上所有人都爱和小老虎玩,因为和这几个人说话玩笑,还不如去逗小老虎玩呢。 袁则也回过了神,将罗盘敛入袖中:“老大,就是此处了。” 于是开路的玉钗从海面飞速扎入分开的缝隙中,孟随云手势又变,湛蓝色的海水急速从海中涌出,依附在巨大飞舟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水茧。 到此也不必楚摘星提醒,那十个掌舵弄桨使帆的忙不迭地转舵降帆,顺着玉钗前进的方向同样扎进了海中。 一入海中楚摘星便觉阴风刺骨,遍体生寒,连灵魂似乎都要被冻上。唯余右臂上炙热点点,令她不至于立时丧失行动能力,而转顾其他人也各有异状。 圆真和尚要好些,只是拨弄念珠的手要慢了些,凰韶亿头上已经蒸腾出水汽,袁则最是不堪,脸色红一阵青一阵,到最后干脆往嘴中塞了一枚火红色的丹药,这才恢复如常。 第387章 好在后面那些人因为有绪护着,异状暂时不显,让她放心不少。 楚摘星不由拉过了师姐的手,一摸只觉好似一块千年寒冰,寒气直入心底。 “老大,情况不太妙,入此之后,我所有的灵钱都重逾千斤,根本抛不起来。” 孟随云也蹙眉道:“这些,应该是死气。死后怨念不散,才会生成,可怎么会这么多?” 楚摘星把师姐的手纳入掌心,试图传递一些温度过去,撤返的话尚未说出,就听耳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尔后便是一连串惊呼声:“楚君,灵舟的桅杆断了!” 灵舟的桅杆俱是千年灵木制成,坚固程度自不必提。如今无风桅杆断,是祸非福。 变故陡生,掉头之事自无从谈起,于是灵舟继续前进,楚摘星便见山壁上八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入此地者,不得回返。” 似乎是回应她心中的不祥预感一般,随即身后又有声音响起:“楚君,咱们掉不了头了!” 不旋踵,又是有人跌坐在地的声音,口中嗬嗬连声,竟是惊惧不能言。楚摘星转头去看时,见是自己新收十人中的裴映,心中又是一跳。 此人是庄聿力荐的小师妹,年岁虽不大,但是出了名的勤谨稳重,能让她这么惊恐,必定不是小事。 楚摘星顺着裴映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崖壁上有一行小字,前面之字被海水侵蚀冲刷已不可辨别,唯有最后两字尚算清晰。 却是“之陵”两字。 楚摘星一颗心就像所乘坐的灵舟一般,直直落入海底。 陵者,帝王安葬之地也。 三千世界中,能担得起这个字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第叁十七章 一行人皆为人中之杰, 知道进入极凶之地且再无退路后,表现最劣者也只是惊惧良久便恢复如常。 更多的则是有了哀兵气象,既然逃不过去了,那就搏一把吧, 说不定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于是也无需楚摘星说什么, 灵舟前行的速度反而比先前还要快上几分。待到近山见到那条仿佛要把整座山劈开的笔直陡峭山路时, 一行人自发弃舟登山。 可惜裴映等十人因为修为不继, 一出水茧周身就被寒气侵袭,几有冻毙之忧,楚摘星只好将她们留在灵舟上。孟随云又将玉钗交给她们, 秘授使用之法, 姑且当做最后的堡垒。 经过一番安排后上山的队伍便成了楚摘星、孟随云、袁则三人在前开路, 绪抱着小老虎和庄聿走在中间, 圆真、凰韶亿、夏峙在最后策应。 山路陡峭, 但对这九人都算不了什么, 俱是如履平地。好在一路上除了越来越浓厚的死气和寒意, 并无旁的什么来搅扰,因此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平平安安到了半山腰处。 自此处, 他们见到了一个足以供五人同时通过的巨大洞口。除了这诡异的周边环境和没有一条游鱼在此嬉戏玩耍, 看上去与普通的天然洞口并无区别。 楚摘星握star徰王里?着剑的手不由自主紧了起来。 她感觉, 洞里面有东西,不, 更像是个人在呼唤她。 一路上见到的都是相同到令人感到十分无聊的死寂景致,突然出现了洞口这么个稀奇玩意, 众人俱是精神一振。 不过并无人发言给出意见,而是都看着孟随云。 这里十有八|九就是龙族上古时期遗失不见的汤沐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孟随云作为龙族中知名的博学之人,听从她的意见总好过他们没头脑的乱撞。 孟随云自然是能感受到这些落在她身上的期待的,便寻了一遍自己脑中的记忆后说道:“依我曾观看的汤沐地旧观玉简中的景致并不如此。 只是一路行来,除了这熟悉的气息,也无什么与旧观相同的。想来是大能施以伟力改造过了。 不瞒诸位,即便是我,如今恐怕也寻不到路径。” 顿了顿之后又说道:“不过陵亦有高山之意,我私忖之,这洞口恐怕是通往山腹的墓道。” 庄聿的双眉再度纠缠在了一处,进入疑似某位大能的墓葬就不说了,莫非还要进墓穴不成? 难道坟头蹦迪还不够,得坟中畅意? 什么毛病? 却忽然看到身旁的祝绪一掌把从开始就非常活跃的头顶呆毛给拍蔫了,然后说道:“姐,不能再往前走了。不对,是哪都不能去了。” 孟随云心中一凛。急声发问:“绪,你的意思是?” 绪挠了挠脑袋,伸出手臂以自身为中心绕了一圈,支支吾吾说道:“全是死地。” 绪还在死地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极力表明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凰韶亿的面色一下就变了,呼噜着绪的发顶说道:“我的小祖宗诶,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袁则扶着楚摘星的肩膀,才算完一卦的他已经有些脱力,闻言气喘吁吁地道:“卦象随时而变,吉凶祸福尚有人为,先时并非死地。” 凰韶亿闻言迫不及待问道:“那可有生机,在何处?” 袁则又往嘴中塞了一颗丹药,惨白的脸色总算有了些血色:“没有生机,但有不幸中的万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呀!”绪突然抱住了脑袋,连小老虎都给抛了出去。 夏峙及时用小布兜把小老虎给兜住,这才没把犯困的小老虎给弄醒。袁则则是哭笑不得说道:“我的小祖宗诶,你身负奇物也不能这么用啊,迟早挨雷劈。” 第388章 绪实在是头疼地厉害,宛如活物的呆毛都蔫了不少,闻言呛声道:“要你管,你个大胖子,坏人。” 袁则自讨了个没趣,楚摘星甚至看到从不会对胖子这个称谓有反应的袁则脸刚刚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 不过袁则还是朝祝绪弹出了一颗丹药,恶狠狠说道:“大胖子,坏人可以帮你治头疼,你吃是不吃啊?” 绪看着滴溜溜悬在自己面前的丹药,使劲磨了磨牙,然后张大嘴巴一口吞下。看着袁则投来的戏谑目光,气呼呼别开了脸。 丹药不错,就是人太坏了。 孟随云对袁则投以感激的微笑,楚摘星拍了袁则肩膀一下:“挺能啊你,刀子嘴,豆腐心。” 袁则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欺负小姑娘非男儿大丈夫所为。” 听到这话,楚摘星好悬没一巴掌给他扇到山下面去。 说得好听,前阵子处心积虑想着揪人头发的又是哪个? 不过现在不是以理服人的时候,楚摘星也就不去纠缠这点小事,转而问道:“你说的不幸中的万幸是什么?” 这下成袁则和绪一同说了:“这个洞口。” 袁则笑道:“除了这个洞口是大凶之地,附近全是死地。我觉得吧,大凶之地总要比死地好一些的。老大,孟师姐,你们觉得呢?” 楚摘星和孟随云相视摇头浅笑,这根本就没得选嘛。 “进去吧。” “嗯。” 庄聿低叹一声,着实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进某位帝君陵寝的一天。 夏峙眼疾手快往小老虎嘴里塞了一块灵石。这种时候,还是先睡一阵好,也不知道以后是不是就要长眠了。 众人鱼贯入内,此处没有洞外弥漫的浓浓死气,只是极黑,以祝绪的目力都看不清任何东西,而且还有一个念头盘桓不散:“绝不能在此地动用时空之力,不然一定会被时空乱流卷死。” 所以她难得也按捺住了性子,随着大众一齐摸黑朝前走去。好在这种煎熬并没有持续多久,少顷便豁然开朗。 还未来得及观察四周景致,就听如龙也似的一声剑鸣,耀目的剑光和产生的冲击气浪就让她不由自主闭了眼睛。 再睁眼就见到楚摘星处在队伍最前方,拄剑于地,手不断颤抖着,不断有鲜血从碎裂的虎口沿着剑身滴下。 “好厉害的剑意。”楚摘星就着师姐的手把丹药吃了下去,只觉身体虚得很,只能强撑着不一头栽倒而已。 真是个大凶之地啊。 祝绪朝石壁上看去,见有几个与之前所见大字大同小异,不过要小上几号的字。 其上有star徰王里?一道新鲜的剑痕,想必是楚摘星之前斩出的,不过不影响辨认,只见石壁上写的是:“入此地者,不得调用灵力。” 祝绪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双眼刺痛,忍不住哗哗流下眼泪,试着握了握拳。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调用灵力,只是还不到以往的千分之一,聊胜于无罢了。 夏峙平静到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从后传来:“楚师姐,后路消失了。” 祝绪使劲搓了搓手,想把随话而来的寒意搓掉。阿夏才是真正的大冰块,那么大一个梦梦居然能在阿夏的布兜兜里睡着也是怪事。 “子正?” 袁则也虚得很,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比未知更恐怖的是一片虚无的未知。不过事已至此,正如袁则所言,正如胖子所言,除了继续往前走,也没有别的办法。 晚死总比早死强。 “这里应该就是上古之时我族的汤沐之地。”孟随云忽然驻足,望着面前划分成两块的巨大凹陷说道。 “可是传闻中的阴阳池?左为阳,右为阴,star徰王里?可洗筋伐髓,益寿延年。” 孟随云看了发声之人一眼,赞许地看着楚摘星:“庄师弟好见识,的确是阴阳池。可惜,汇聚万族之珍才炼制而成的阴阳池水已经不在了。” 这个话除了祝绪之外没人能接,但祝绪是不会接这种话的。 楚摘星提着剑,当先走上了作为池水分界线的反之字型宽阔黑色石阶。 初时并未有异状,但随着众人如先前在山路上那般踏足石阶后,便传来轰隆一声,整个石阶化为一座石桥 ,急速向上飞去,来路尽数崩塌。 两个因干涸显现的巨大凹陷中从周边石壁涌出无数深褐色的血水,正飞快将凹陷填满。 不断灌入的血水翻滚沸腾,最后形成了几个字:“入此地者,死!” 楚摘星用手摁住了眼球,因为过于疼痛,五官都挤到了一处。 孟随云及时扶住了她:“摘星,你怎么了?” 楚摘星嘶吼大叫:“快走,不,快跑!” 跑,快跑,是楚摘星目前仅剩的念头。不知为何,这个地方又将她那些不愿再面对的情绪给勾起来了。 情况一看就不对劲,又有楚摘星下令,众人哪里还会犹豫,当即各展所能,撒丫子跑路。 不过虽未有人指挥,这一行人也是散而不乱,夏峙等人还是很好地在完成断后。 楚摘星是牵着师姐的手一起跑的,但跑着跑着突然觉得自己当前所处的环境未免太过安逸了。 这充满金水灵气的环境哪里是要她的命,说是特意为她打造的洞天福地还差不多。 第389章 一念既生,众相顿消。楚摘星这才惊觉自己身体温度低到骇人,心跳减缓,血液流淌速度变慢。急忙挽起袖子,发现皮肤上已经浮现了大块的灰白色。 是尸斑! 也许再这么跑下去,她就会真的死去。 十步之外,尽是迷雾,什么也看不清。而这一方不知在何处的小小空间内,居然只剩下了她和师姐。 楚摘星看着目之所及处已经装满且不再沸腾的两个血池,还有眼神已经呆愣,连面上都浮现尸斑的师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像自己的灵力一直都能用,从没受过影响。 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又处处对她网开一面。 不过还不到解决的时候,楚摘星拉过师姐的手,把周身灵力疯狂往里注入。 在楚摘星灵力干涸前一刻,孟随云终于悠悠转醒,见状连忙摁住了她的手:“摘星,够了。” 修为差那么多,摘星也太胡来了。 谁料楚摘星看到她醒来后露出一个疯狂笑容:“师姐,你醒了啊,那我就放心了。” 小崽子是自己养大的,孟随云再了解她不过,一见就知道要糟:“摘星,你要做什么!” “做点我该做的事。”楚摘星摸着自进洞后就再没有任何反应的黑色印记,摇了摇右臂,“师姐,这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 师姐你可能不记得这个东西了,但那个家伙追来了。” 楚摘星深吸一口气,怒道:“你有本事追过来,那就只朝着我来啊!” 苦心积虑又捎上这么多人做什么! 饱含楚摘星怒意的一剑落到了空处,整处空间应声破碎。 楚摘星脸上得意地笑容并没有挂多久,因为她发现空间中裂开的漆黑缝隙居然先把身后的师姐给卷了进去。 “师姐!”楚摘星不假思索跟着跃进了裂缝之中。 ------------------------------------- 孟随云忍住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睁眼打量自己如今所处的地界。一石床、一石桌、一石凳而已。 她如今就躺在石床之上。 “你醒了?” 极力温和但仍显冷硬的话语自身前传来,孟随云按下不适,勉力起身便见一武服佩剑,高挑欣长的女子正大步走来。 待孟随云去看来人相貌时,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非是她不堪,实是此人…… 此人容貌并不十分出色,及不上她的温润如玉,也不比摘星似朗月入怀。 可她相信此人即便站在摘星和自己身边,也不会稍逊半分。 因为此人气质实在是出类拔萃,她所见者唯一能与之媲美的就是师妹身边的夏峙。但夏峙只是英武奋发,此人却是锐利如电,望之生畏。 “多谢前辈相助,敢问此是何处,可曾见到另一个人?对了,她比我要高些,相貌十分出众,很好辨认的。” 锐利女子笑了笑:“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我一时都不知道答哪个好。不过你那么聪明,就不问问我是谁吗?” 孟随云心急之下还真忘了,碍于这女子气势实在慑人,不由跟着问道:“那敢问前辈是何人?” 那女子听到先是一喜,随后又苦恼地抓了抓衣服,大步走来走去:“太久了,都忘了。我叫什么来着?” 半晌才右手成拳重重击在了左手掌心,开心说到:“我想起来了,他们都叫我元君来着。斗姆元君,没错,就是这个。但这个好像不是名字来着,不过你这么漂亮,应该不会挑我的理吧?” 孟随云吓得连吸冷气都忘了,脑子第一次陷入一片空白,良久才结结巴巴艰难说道:“晚辈……不敢。请问元君,可曾见到晚辈描述那人。” 斗姆元君挠了挠头:“她啊,我看到了。不过她不在这,她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帮不了她,我也帮不了。” 另一处,没有见到自己师姐的楚摘星将目光投向了九重玉阶上着玄色衮袍、戴九旒冕看不清面貌的威严男子。 滚滚雷音在她耳边回荡: “你终于来了。” 第叁十八章 “我师姐和我同来的伙伴呢?”面对威严男子隐隐表现出的善意, 楚摘星稍稍后退半步,持剑当胸,竟是表现出了全盘拒绝的态度。 威严男子脸上浅浅的笑容僵住了一瞬,随即失声大笑道:“汝可你面前如今摆着多大一份机缘?若是得之, 纵然渴盼泼天富贵, 也易如反掌观纹。你居然在此时问我那些无足轻重的人在哪?还有, 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楚摘星不为所动, 声音又沉了几分问道:“我师姐和我的同伴呢?” 威严男子也怒了, 袖袍一卷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恶声恶气说道:“竖子莫要不知好歹!” 楚摘星拔出了剑。 威严男子勃然变色,冕上的旒珠串都剧烈晃动起来, 发出巨大的声音。 楚摘星觉得连这方空间都在随之晃动。 “你居然如此在乎那些蝼蚁, 尤其是一个女人!吾从来没想过堂堂玄武大帝的转世会陷入情障!” 楚摘星在听到玄武大帝的转世这几个字时, 手微微晃动了一下, 但很快就稳住了心绪:“承宗门遗泽余荫, 小道的确曾学得玄武一脉功法, 厚颜可称传人, 委实不敢高攀转世之人的称谓。 还有敬告足下,七情六欲乃是人之常情。我倾慕师姐, 是我心甘情愿, 不是什么情障。” 第390章 “哈哈哈哈, 心甘情愿,好一个心甘情愿。”威严男子笑得前仰后合, 良久才停住说道,“你当真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楚摘星没有说话, 但意思已经通过眼神和肢体动作等完全传达。 她真的不在乎面前之人究竟是谁。如果可以的话,她对直接动剑的喜爱远胜于对话, 并且非常地想把一切敢于阻挡她寻人的障碍给劈成两半。 那种无助与绝望,这辈子只一次就够了,她不会再允许人阻拦她保护自己的所念所想。 威严男子抚着胡须静静打量了她很久,这才赞许地点点头,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就算你不问,孤也是要告诉你的。” 楚摘星敏锐觉察到了威严男子话语中自称的变化,从我变成了孤。 这个大摇大摆写着“之陵”二字的地方还真是埋了一位帝君,而且不出所料应该就是自己眼前这位。 只是看这活蹦乱跳的样子不像是死了,至少是还没死透。 好整以暇静等着答案的楚摘星等来了一个对她来说十分震撼的消息。 只见那威严男子自九重玉阶上缓慢拾级而下,口中慢慢吐出几句话来:“孤就是你,你就是孤。怎么,这一路种种,你还没有想起来吗?快快醒转,否则真灵迷失,悔之晚矣。” 随后单掌伸出,狠狠一握,大喝道:“醒来!” 这一声似第一缕穿破黑暗的阳光,如婴儿出世后的第一句啼哭,好比死寂中的第一声雷响,令楚摘星情不自禁发出了一丝痛苦的呻—吟,熟悉的疲乏感涌入了四肢百骸。 若是袁则此时在此,必会惊讶发现楚摘星头顶犹如一潭死水的六色气运如同煮沸的水一般剧烈翻滚起来,彼此交杂排斥融合。 不过是这次融合是从最底层的黑气开始的。 无需闭上眼,许多画面就如走马灯一般在她面前快速闪过。 画面中的人物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年轻衰老各不相同。虽然斗殴看不清面貌,但展现的每件事都像她亲身经历一般。 她曾是弃婴,被弃置于道旁,霜天雪地里冻饿而亡;也曾是贫寒农家子,庸庸碌碌平安长大,娶妻生子,临终有人摔盆戴孝;亦有胸前系红花、骑高头大马御前夸官,可惜朝中无靠山,奋斗一生也未换来一身红袍。 一度浴血百战,身披百创,尸堆如山,身上这身衣服总算被染成了红色,只不过是她最为厌憎的血红色;尝呼风唤雨,剑斩魔族,护佑一方安宁,人皆叹服,号为神人,徒子徒孙无数:最终顶盔掼甲,身后绣着玄武二字的大纛猎猎飘扬,统率千万熊罴之士迎战无数魔族。 那些看不清的长相在最后通通变成了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楚摘星心有所感地抬眼望去,见先时还看不清面貌的威严男子也变成了和自己相同的相貌。 心中忽地升起对那身衮袍和冕旒的无限渴望。 她好像全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威严男子在她面前站定,笑道:“可明白了?” 楚摘星露出一口大白牙,浅行一礼:“明白了,多谢指点迷津。” 威严男子亲切地挽起她的胳膊,把她往玉阶上带,言笑晏晏道:“你与孤本为一体,又何须用上谢字。你若真想谢孤,不妨陪孤手谈一局如何?孤在此间日久,并无人相伴,实在无聊久矣。” 楚摘星亦不推拒:“好啊。” 先前雕龙刻凤,錾金镶玉的巨大宝座在两人行进中变成了两个蒲团和古朴的棋桌。 威严男子朗声说道:“来者是客,小友先选。” 楚摘星笑笑,随手取了一盒棋。掀开棋盒盖子一看,是白棋。 “请。”楚摘星先一步坐在了蒲团上,开口相邀,竟是反客为主。 ------------------------------------- 另一处,冰凉的剑刃已经贴上了孟随云脖颈间温热的肌肤。 持剑的斗姆元君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连连捶头道:“你个小姑娘人长得那么好看,怎么性子就是那么犟呢? 我和你说过了,那个小家伙的事,我与你都帮不上忙,我也不允许你去打扰兄长,安心在此等候就是。 你要是再如此倔强,就休怪我翻脸无情,取你性命了。” 孟随云难得失去了干净的仪表,就好似回到了幼时与那些龙族孩子打架却被打了个灰头土脸的时候。 眼睛却亮得吓人,与斗姆元君相比都不遑多让,闻言反而又近前几步,任锋利的剑刃划破莹白的肌肤,鲜血从伤口中缓缓溢出。 “元君,您还有余力杀我吗?或者说,您一个已经死去两个元会,全靠汤沐之地聚灵固魂效用苟延残喘至今的灵体,有胆量杀我吗?” 天道纵然被此地独特的地势蒙蔽,但又不是真瞎。 行此逆天之举,必有灾殃。 作为一个并不以武力值出众的人,还能被龙族众多同辈畏惧,除却十分聪明的原因外就是她灵石够多,能为自己添置的手段层出不穷。 所以哪怕是处在当下的境况,她也能淡然地把这番话说出来。 斗姆元君捶头的频率更快了些,苦恼道:“你小姑娘怎么这么聪明呢?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可不等孟随云露出笑容,提出条件,斗姆元君就用活泼的声音直接把她给冻住了:“很可惜,这次你猜错了。小姑娘你能认出我是灵体,想来看过的各种典籍掌故不少,那你可见过关于斩三尸的说法?” 第391章 这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孟随云的脑子第二次陷入一片空白。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就是用今时今日的眼光去看待上古之时的大能们。 在那个大争之世,各族都英才辈出,仿佛是要将自远古而来的底蕴都一齐散出,莫说仙人多如狗,便是神佛也没什么稀奇的。 所谓斩三尸,便是将各种执念斩去,化为“善尸、恶尸、自我尸”使得心境无垢。三尸斩罢后若能再与本身合一,便可身化万千得证混元大道,蜕仙入圣。 斩出的三尸是个非常独特的存在,只从外在来看,三尸与化神期后能显现的分—身相同,不过三尸除却自我尸能与本体保持同一个思想外,善尸、恶尸都能自我独立思考,而且实战能力丝毫不弱于本尊。 从内在而言,虽为灵体,却并不惧光畏阳,甚至能自我滋养壮大,在本尊神魂有损的时候进行反哺。她先前想好的办法,对现在的斗姆元君而言,并不管用。 不过,孟随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元君,周天概述中曾写到,斩出的三尸能对本尊有所损伤的神魂进行反哺。但却未记载本尊亡故之后,斩出的三尸会如何,不知元君可否教我?” 斗姆元君捶头的手忽然停了,眼中发出锐利的光,令孟随云不由侧过头去:“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太聪明了会遭雷劈的? 周天概述那么厚一本书,长到都没修士愿意把它刻录为玉简,你居然看完了,什么时候龙族生活那么闲了,不用打熬肉身的吗?” 孟随云摇头笑笑:“无聊罢了。” 那时候的她也没什么能修炼的功法,去人多的地方容易被打,还是躲在藏经阁看书安全。 “周天概述当然不会写,因为写那本书的时候,能斩出三尸的我们还都活着。”斗姆元君非常活泼的声音终于恢复成了方才的冷硬。 孟随云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还是更适应现在的斗姆元君。 斗姆元君和绪一样活泼,有点招架不住。 “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我现在的确是实力大损,但是杀你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不会杀你,所以还是请你再睡一觉,等你醒了自有分晓。” 这么好一把剑鞘,死了太过可惜,可她又不希望兄长输。 哪怕那位并不是兄长,可彼此相伴也那么多时日了。 所以还是听天由命吧。兄长当年都没能做到的事,她又何苦去执着。 并指如电点上孟随云眉心时,斗姆元君动作动作稍稍迟滞了一下,轻咦了一声后不由分说解开了孟随云腰间的养灵袋。 孟随云施加在其上的禁制形同虚设,很快就有一绿一红两道身影蹦了出来。 斗姆元君头次笑了起来,冲着那个红色的小身影兴奋地招了招手:“小家伙,过来,你总算化形了。” 林星使劲抽动了两下鼻翼,望着斗姆元君迟疑地说道:“你是给我浇水的那个人?” “当初养你的时候就瞧出你是个良心的,果然没把我给忘了。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还有啊,给你浇的可不是普通的水,那是星辰水知道吗?你没化形的时候嘴可刁了,隔三差五就要给你滤星辰水,把我累得够呛。 得亏你是勾陈送来的,又得兄长一口心头血开启了灵智,我这才劳心费力给你养大。” 林星不好意思抓着头顶的小花,笑得很羞涩,有些事纵然想不起来,但被说出来还是会有些难为情。 孟随云现在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 林星居然是勾陈帝君亲自挑选,这位亲自养大……能被斗姆元君称为兄长的除了玄武帝君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有这三位保驾护航,林星可真是想化形失败都难。 培养方式的确可行,就是难以复制。 得了林星恳求的眼神后,孟随云大手一挥,让林星顺心意去玩了。 在孟随云看来是个小孩脾气的斗姆元君现在已经和林星头顶上的小花较上了劲,不依不饶就是要去摸花蕊,惹地林星一边笑一边逃,一时间竟是忘了来“收拾”孟随云。 似乎是个逃出去的好机会。哪怕不知道会被卷到何处,也比枯坐在此等结果好。 元君说她帮不上摘星的忙,她不信。 背后有人和背后没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没有人比她更懂这一点, ------------------------------------- “云云啊,这笔生意委实是做的亏了。待以后出去你必须要补偿我,不然这事就不算完!” 凰韶亿高声大喊,仿佛要将内心的彷徨、恐惧与不安尽数包含在这一句话中发泄出去。 能动用的灵力不到千分之一,而面前已经装满的巨大血池中,缓慢地生出了一个个面目不清各持兵戈的血人 。 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死气与煞气结合在一处,于他们目下的处境而言就是无常索命的棍棒、铁链。 众人围成一个圈,自发把袁则围在了最里面。商尘梦展现了地形所能容许她展现的最大身形,把过半数的人挡到了自己身后。 这种时候侧重肉身修炼的修士比修炼术法的修士有用。 袁则这次直接划开了手掌,任血液落在三个似玉非玉,似铁非铁,不是金来不是铜的钱币上,一边说道:“承德,拜托了。” 第392章 庄聿拍了他肩膀一掌:“放心吧,我死之前,没有人能打扰到你占卦。” 袁则顺手把这一巴掌呼到了跃跃欲试的祝绪脑袋上,把呆毛给拍了回去:“你就别试了,真的会被雷劈的。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从你那一撮头发里拔三根给我。” 绪捂着脑袋,气得使劲磨牙:“大胖子,你就是想要我的头发是不是?” 袁则咬着下唇,脸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浑身的肉都在跟着一起颤,把三枚钱币艰难抛向了空中:“是啊,你就说给不给吧。” “你赢了,给你给你!” 袁则左手接过三根发丝,小小的笑了,随即脸上血色尽失,连皮下的脂肪都剧烈颤抖游移起来。只在钱币缓慢翻滚的十几个呼吸间,整个人就缩水了一大圈。 观楼一派的历代传人都会刻意吃的胖一些,因为关键时刻血肉都可以作为窥探天机的报酬。 现在去窥探老大的命轮,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咔……”细碎的声音从钱币上传来,袁则心道一声不好,提前把钱币抓到了手中,然后狠狠往地上一拍。 半枚碎裂的钱币透掌而过,但他却顾不上这些,右手蘸着混合有钱币的碎末的血液飞快在地上书写起来,左手连挥,把三根发丝飞快切成了五十段,随手洒在这堆混合物上。 几番结合就产生了奇妙的反应,血液和发丝自行动作起来,在地上有两个血色大字缓缓成型…… 庄聿百忙之中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正见已经形成了“立人”二字。 还想继续看下去时,缺见袁则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倒了下来,血液的聚合也就停止了。 “子正!”庄聿也顾不上许多,连忙过去扶住了他,自有夏峙接过他的位置。 好轻,这是庄聿接过袁则的第一反应。心中惶急,动作难免就重了些,摇了几下袁则才悠悠转醒,毫不客气给了庄聿一个大白眼:“承德,照你这么个晃法,我没死也要被你给晃死了。” “少废话。”庄聿没舍得揍他,好不容易把眼里的泪水给憋了回去,笑骂道:“半条命都搭了进去,说吧,算出来什么了?” 袁则有气无力地一指那两个血字:“都在那了。” 见庄聿面现疑惑之色,低低解释道。“卦不能算尽,不然就算现在死不了,也得报在日后。 我派曾有一位天资极好之人,为灭魔族借了一场东风,后来施法延寿时就多得了一阵风,烛灭人亡。兄弟,还是让我这个祸害多活一阵吧。” 好不容易把庄聿糊弄走后,袁则服了随身携带的丹药大口喘着粗气,心中默默想到:“老大啊,恕我学艺不精,您的命数我着实是算不出啊。那遁去的一,您能抓住吗?” 立人,后面还会有些什么呢? 血色怨灵仍如同潮水一般疯狂涌来,楚摘星将剑意汇聚于指尖,捻起了第一颗白子。 第叁十九章 下棋这种事孟随云是教过楚摘星的, 但楚摘星脑子里明显没有那根弦,这么多年下来也能说是学了个粗通。 这一点和师傅云苍上人如出一辙,知道规则却不善在棋盘这方寸之地纵横捭阖,一点没有平日里能谋定后动、决胜千里的本事。 简单一点来说, 楚摘星现目前的棋力和夏峙这个“粗鄙无文“的差不多。属于就算孟随云先让她二十目, 到最后点算时还能再输上二十目的大聪明。 好在如今是棋逢对手, 将遇良才, 与她对弈的威严男子棋力和她半斤八两。 楚摘星不喜在下棋这种小事上思忖远谋, 所以下棋惯来只求稳重。按孟随云的话来说会是结呆寨,打硬仗,十次里有九次是输在不会使计。还有一次是轻敌冒进, 落入对手的计谋中。 威严男子却截然不同, 他的棋风性烈如火, 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进攻的机会, 以消灭每一个能消灭的白子为目的, 并不在意面前会不会是陷阱。 两人都不用步步蚕食这种软刀子割肉, 于是一个攻, 一个收倒也打得热闹万分。 这很对楚摘星的胃口。 如果其人真如棋盘上展露出的性情一般无二,楚摘星是很乐意与这个人交个朋友的。 棋至中局, 棋盘上的战况成焦灼之态,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犬牙差互, 不可稍分。 只是双方棋盒已经见底,再无余子。 楚摘星把最后一枚白子捻起, 学着师傅从前那样放在手中把玩。 可惜无论如何也不得其法,楚摘星觉得自己只能学得形似, 绝不可能达到师傅的境界。 她想了一会儿,把原因归结于自己缺少了那份心境。 心中自忖眼下的自己定是达不到师傅那种“沉舟侧畔千帆过,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心境,而且也许永远也达不到。毕竟师傅永远都不会有她这种身份。 虽然一直想宰了面前这个人,但身份不同,心态也就不同。 好在结果一样。 于是楚摘星也不再纠结,转而将棋子扣在掌心,目光炯炯地看着捻须不语的威严男子说道:“陪你也耍得够了,你可曾准备好了?” 威严男子捻须的手一顿,略带惊愕道:“你想起来了?” 楚摘星仍旧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得灿烂无比:“朕说过了,多谢你指点迷津。朕、的、恶、尸。” 言罢将掌中最后一颗棋子重重往棋盘上一处早已寻得的位置按去。 第393章 白子落到棋盘之上,顿见所有在棋盘上的白子连成一片,同声相和,金光大盛,以无可匹敌之势朝着黑子重重击了过去。 黑子不甘示弱,同样纠结成团,张牙舞爪迎难而上。 两个饱含剑意的光团撞在一处,但听轰隆一声巨响,古朴的棋盘炸成无数碎片,先前还端坐在棋盘面前的两人如电般倒飞而出,各持长剑。 彼此眼中哪还有什么先前如同至交老友的亲热,唯余冻结一切的冰寒和滔天的杀意。 威严男子的相貌气质再度发生了变幻。不再是与楚摘星一模一样,而是只有八分相似,气质更为偏激癫狂,甚至略显阴鸷。 楚摘星觉得自己如果疯了,相貌也就是这样。 癫狂男子此时正陷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情绪中,时而捂着自己的头,时而又指着楚摘星骂道:“你不该想起来的。你不该想起来的! 当初你战死之后,神魂被我切下了一块毁掉,我是亲眼看着你那点残魂被一干部众拼死送进冥府的。 你神魂不全,就不会有传承记忆。即便有,历经两个轮回,也该消磨完全。即便我使用了唤灵之术,你也绝想不起来过往!” 楚摘星却很淡然,脸上轻微的怒意和浅浅的笑意完美结合在了一起,展露出并不令人生厌的矜傲来。如果忽略掉周身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意,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楚摘星自然不会告诉他缘由,只是心中暗暗想到此次若得生还必要好好问一问师姐那场惊天动地的上古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善尸又怎么会落到龙族的化龙池中被师姐获得,又阴差阳错回到自己身上。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亦或者是其他? 这种不清不楚,只能被命运推着走的感觉太差了,她不喜欢,也不想接受。 只是现在不是该考虑这个的时候,还是先想想怎么脱身好。刚才耐着性子下棋,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想来面前这个家伙也是一样。 如果可以,还是按最初的想法来最好。 宰了他,一劳永逸。 她小小的抓了一下领口,冷声说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不过朕还是要多谢你,若非你替朕削去了一部分神魂,朕身负的帝王之气恐怕早被玉皇朝获悉侦知并抽取一空,朕也没机会来到此处见你。 还有唤灵之术,没你大力帮忙朕也想不起来过往种种。 不过这都是你为鸠占鹊巢,窃居朕的肉身布下的先手,朕也不必太谢谢你,所以不要指望朕等会儿会手下留情。” 癫狂男子忽地放声大笑起来:“玄武,你当年就没能杀的了孤,如今就更不可能! 当年若非你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意气用事,我等又怎会让玉皇小儿高居其上!但凡你一声令下,那凌霄宝殿上的那个位置弟兄们就会给你夺来! 又怎会万里驰援,落入魔族的圈套!你如愿以偿,为了你口中的人族大义而死,可到头来,除了青华那个憨的,又有谁派来了一兵一卒支援我等! 你倒是死的早,还连累了无数弟兄将士护你而亡。而我呢,我呢!我只能看着他们在魔族的围攻下一个个陨落!然后孤苦伶仃在此等了你足足两个元会! 你就不配做我们的帝君! 我们也没有你这种送弟兄们去送死的帝君! 所以你还是乖一些,把这具肉身给孤。你没有杀尽的魔族,孤来杀。你没有坐上的位置,孤来坐。这亿万黎庶,也由孤来护佑!” “你竟然偏狭到了这种地步……是朕的过错。”楚摘星沉痛地摇了摇头,露出发自内心的愧疚来。 “哈哈哈哈!”癫狂男子眼都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起来,而且因为大量的血色疯狂涌入,双瞳逐渐殷红似墨,好似堕入魔道。 他宛如一具已然锈蚀的盔甲,艰难地转过了头,杀意中又多了说不清的厌恶,恶声恶气说道:“玄武,别在这假惺惺了。你既然恢复了记忆就该知道,我就是你。哪怕你斩出了我这份执念,也不代表你从此就清如水了。 老实承认吧,我所执者,就是你所执。我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皆是拜你所赐! 孤,要杀了你!你的王道行不通,就由孤以霸道来代行!” 言罢提剑疾冲,连绵不绝的剑光好似匹练朝她袭来。 虽然简练,但楚摘星瞳孔却猛然一缩。 她如今实力虽跟不上,但眼光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自然能感受到这简练的剑光中蕴含者何等强大的力量,一旦剑光遇击散开,直面这恐怖力量的就会是她。 灵体,还是历经两个元会的灵体都这么强吗? 真是一点都不想打。 但是,没办法啊。 前世的烂摊子就是她的烂摊子,是她甩不开的责任,更别说面前这个家伙就是冲着杀她来的,从她不知道多少辈子死前就开始谋划了。 她配不配做帝君,面前这个家伙说了不算。是不是一个好帝君,青史自有定论。 虽然面前这个家伙说得没错,他所执就是自己所执,所涌入的大量不全记忆也有不少包含这样念头的片段。 可无论心中多么渴盼煎熬,她的前世也未将那点恶念付诸行动,变成现实。 师姐说过,君子论迹不论心。这点执念,还是要极早收拾了,否则一旦放出去,还不知要惹来多大的麻烦。 第394章 如今的人族可不是上古之时的人族,当家主事的五方帝君全没了还能扛住魔族的进攻。 同时又感到一丝不忍,越是强大之人,就越要谨言慎行。 因为登临高处,很可能随便跺一跺脚就会引发雪崩,让无数住在山脚下的普通人遭殃。 心发一念,毁城灭国。 只是自我约束过甚,又难保不会出现眼下这样的情况。 难怪儒家那几位都说不偏不倚,取乎于中是最难的。 心怀无数念头的楚摘星动作却不慢,一步迈出,寂灭无声剑意如同飓风一般朝四面八方疯狂席卷而出,冲她而来的剑光通通被阻挡在剑意构成的领域之外,只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就被吞噬一空。 “剑域?不对,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怎么可能已经领会剑域的玄妙?”癫狂男子面露讶色,旋即又恢复正常,“不愧为转世之身,你照葫芦画瓢的功夫很不错。不过就是不知道,这瓢以你如今的修为还能再画几次。” “总之不会比你这个灵体能用剑的时间短。” 她们两同出一源,正所谓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所以戳痛处也是一个比一个准。 所以到最后干脆都不说话,只凭掌中剑见高下。 然后更尴尬的事发生了,他们两个一个没有多少灵力不够用,一个必须省着灵力用,打到最后默契地只用了招式,但均不能能破开对方的招式。 转机出现在了楚摘星的剑上…… 第肆十章 “小林星啊, 你看看你,认了一个什么主人啊,怎么性子那么犟呢。都说了凭她的本事是不可能打破这方空间出去的,就是不听, 就是要试。” 斗姆元君嘴里一边抱怨, 一边挠着林星的咯吱窝, 待到林星支撑不住时又佯怒道:“你也被带坏了, 让你好好平举双臂, 这样我才能准确测量,给你做衣裳穿。 你那个犟种主人啊,人美则美矣, 就是这审美水平太次了些。对对对, 就是这样。看在小林星你这么乖的份上, 我就不扣你主人的时间了。” 坐在一旁的沈宿疯狂咬手指, 敢怒不敢言, 别以为他小就不知道, 那个斗姆元君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说他的衣服不好看。 绣着福字的大红色肚兜哪里不好看了嘛!红配绿很高级的好吗!林星素白色的肚兜他也很喜欢。 眼睛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但言行无忌如他此时也一句话都不敢说, 因为他最大的靠山主人此时也是有求于人。甚至为了达到在两炷香的时间内能自由尝试破开空间这个目的,短暂的把林星给租借出去了。 这个女人, 惹不起。 斗姆元君靠与林星玩耍回忆那些几乎要被完全忘却的过往, 排解这几十万年来的寂寞与无聊, 同样也是最后的狂欢与放纵。 但是她并未放弃观察孟随云。 在北极天庭中,她执掌的是征伐之事, 对时局的了解并不多,也不感兴趣。但常年跟在兄长身边, 也学到了一鳞半爪。 无论那边的结果是什么,天下的局势都会大变。 孟随云这个犟得有些可怕的小姑娘, 有一半的几率可以左右今后天下的大势。 所以她借林星的名义同意了孟随云的请求。 兄长说过,天下大势并非固定,人力亦可影响。 即便她并不相信孟随云能打破这方空间,可剥夺人的希望太过残忍。 一切正如斗姆元君所料,孟随云竭尽全力,各色法宝尽出也没能打破这方她力量尚存时构建的空间。 斗姆元君摸了一把林星头上的小花,收回了投注在孟随云身上的目光。心想自己定然是无聊太久了,居然生出了期盼孟随云能创造奇迹的念头。 对面那个她看着的都打不破,这个满打满算修炼都还不到五十年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呢。 然而意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就在斗姆元君想好该在林星的衣物上绣什么纹样的时候,突听得一声闷响,尔后整片空间如同被敲的熟鸡蛋壳,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纹,而且还在不断扩大蔓延中。由时空之力勾连而成的空间开始坍缩,猛烈的时空乱流袭来。 斗姆元君收回了在林星身上作怪的手,看着嘴角不断往外溢出鲜血,已然龙化的双掌有许多鳞片掉落,露出殷红的血肉,尾指还软绵绵地垂着,应该是断了。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小家伙,你还不错,能找到节点并自爆法器。但你知不知道,同时自爆如此多的法器会对你产生多大的伤害,就算龙族擅长神魂,你也很可能从此修为再不得寸进。你前程大好,为了一个师妹,值得吗?” “我知道。但我这一生,所在意者不过寥寥二三。我已经丢下过摘星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孟随云爱怜地摸了摸肩膀上明显有些蔫蔫的的林星脑门,决然道:“元君,请恕晚辈不恭了。” 两只青色的龙爪探入裂缝之中,忍着时空乱流的切削,孟随云浑身发力,血水和声音一齐从口中吐出:“开!” 亲眼看着孟随云跳出空间后,斗姆元君拨弄着自己的剑穗,满意笑了:“够疯,我喜欢。就是林星这个小家伙太没良心了,所以青华的事就晚点告诉她的主人好了。” 孟随云和斗姆元君双双消失在这方空间时,楚摘星陷入了绝对的劣势中。 第395章 因为她的剑被夺走了。 被夺走的原因听起来有些荒谬:她的剑被污染了。 楚摘星在过往的记忆的加持下有坚定的信心和意志能对抗曾经的黑暗面,但是剑没有。 于是两剑交击之时,恶尸由灵力凝成的长剑反而能压过楚摘星的实体长剑一筹,以往无坚不摧的长剑在打斗中剑锋逐渐出现了许多细小的豁口。 恶尸自然不会放弃此种良机,趁楚摘星灵力不济,不仅连连猛攻,还有缕缕黑气逐渐缠绕上了剑身,试图斩断楚摘星与剑中灵念的联系。即便不成功,也能更快速的消耗楚摘星本就不富裕的灵力。 恶尸成功了。 楚摘星这个带着主人气息的人,终究是比不过真正让它产生灵性的主人,哪怕这个主人的气息狂暴了些。 “撒手!”恶尸一剑刺出,顿时刺中了反应不及楚摘星的手腕,长剑哐啷一声落地。 w?u “你的剑法不错,可惜只有一半学得好,后面那十八招还是太勉强了。不过也怪不得你,玄武那个混蛋创造的三十六剑后一半是述势、悟道、阐心的,玉简无法承载,除了当场看能收获一些,就只能靠真意传输,你短时间能学得这样已经很好了。” 恶尸上前拔出从自楚摘星手中飞出的长剑,随意挥舞了两下,居高临下看着楚摘星,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品质也就凑合,孤没怎么见过这把剑,想来玄武也没用过几次。不过孤如今也缺剑用,勉强笑纳了吧。” 又摸了摸脸上巨大的伤口,倨傲道:“汝以区区人族之身,未到元婴的修为,一把凑合的剑,能伤到孤,足够你自傲。死在孤的剑下,是你的荣耀。你放心去吧,孤会把一切的事都做好的。” 平淡地宣告了楚摘星的死亡后,恶尸再不说话,长剑高举,直直刺向楚摘星的心脏。 楚摘星闭上眼躺在地上,仿若未闻,若非胸膛还有规律的起伏,恐怕会被认为是死尸。 长剑落下,恶尸突然瞥见闪着寒光的剑面上映照出了楚摘星睁开却无比平静的双眼。 “不好,有诈!” 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入肉的钝感就通过剑身精准无比传到了手中。 这个感觉,不像是心脏。 还未反应过来,就有更剧烈的反馈传来。 这小家伙居然任由长剑穿过了她的左肩,借机拉近了距离。并且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令他无暇抽剑。 这么疯狂的做派的确够玄武,可那又怎么样呢。面前这个小家伙不是玄武,没有似乎取之不尽的灵力储备。 凡人的拳头,是伤不到他的。而且,这个小家伙似乎忘了,他不止一把剑。 “去死!”楚摘星低吼一声,榨干身体中的最后几丝灵力,总算感觉到了右臂上熟悉的热度,含怒击在了恶尸的脸上。 这一拳的造成的伤害远超恶尸的想象,金属灵气已不是锋锐,而是狂暴了。整个空间掀起了巨大的风暴,仿佛所有灵气都聚合到了这一拳上。 灵剑在楚摘星肉中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待到恶尸倒飞而出时,她的左臂只剩下一半血肉勉勉强强挂在身体上。 挨了重重一击的恶尸不怒反喜:“玄武帝印,玄武帝印的气息!你居然拿到了玄武帝印。不对,不对,当初玄武身陨后,帝印就被魔族抢走了,你不可能拿到的!你又是怎么驱使它的?你身上到底还有什么!” 楚摘星有些不敢置信的握了握右手,她一直弄不清楚的这些小黑点居然是玄武帝印? 相传玄武帝君符剑双绝,玄武帝印就是这位符道上的成就,符修凝结本命符箓也多半是因此而起。 不过因为他剑道强到没有对手,又做出了划分境界这种开创性的贡献,所以后人多只称赞歌颂他在剑道上的惊才绝艳。 继承玄武道统的北斗门哪怕剑修弟子青黄不接,也会对外自称是个剑道宗门。 甚至连楚摘星这个觉醒了宿世记忆的人,记忆残片中也没有多少与玄武帝印有关的。那方大印只出现了三次,还都是在盖章时惊鸿一瞥。 楚摘星犹自惊疑不定,恶尸却已从癫狂中挣脱,巨大的笑容令楚摘星一阵恍惚:“不过不重要了,你的一切马上就是我的了。” 看着再度迫近的长剑,理智告诉她应该拔下正插在左肩上的剑再战,可她真是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如果右臂上的小黑点是玄武帝印,那这些个小黑点摆明了是不愿意对恶尸动手的,不然也不至于她沟通了那么久才有结果。 生命力随着血液一起朝外流去,就这样结束了吗? “摘星!”惶急的声音似乎从天外传来,楚摘星费力张开了眼皮,看到青色的身影急速奔来,目的应该是……为她挡剑。 她不知从哪又生出了力气,一把将青色身影扯开,任由长剑穿过心脏,透体而出。 “玄武,你终于死了!死了!”恶尸开心大笑起来,“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想逞英雄!” “摘……摘星?”孟随云看着穿出体外的小半剑尖,双目呆滞,手不可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从未听过的低低声音却在此时响起:“旸,你个没脑子的。都说过多少次了,你灵力凝成的灵剑,只能勾起我心中的执念,是杀不死我的。相信我,换把灵剑不会费多少功夫的。” 第396章 旸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咬牙切齿到:“玄,你醒了啊,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醒了。你的抱负呢,志向呢?怎么执念变成一个女人了!我瞧不起你!” “你从来就没瞧上我。悬崖勒马吧,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辅佐她不会埋没你。” “你当初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可换来的只有死亡与鲜血。玄,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既然死了,那就死彻底一点啊!” 说罢就要去拔楚摘星左肩上那把剑,想再给楚摘星补一刀。 却没有抽出来,因为一只手牢牢握住了剑身。 这次的声音换成了饱含杀意的低吼:“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给我死彻底一点啊!” 楚摘星左手并掌做剑,狠狠劈在了扎入心脏的长剑上,断剑与左臂一起跌落到了地上。 双目赤红的楚摘星左臂掉落,胸前插着一把断剑,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单腿踩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艰难拔出了已经原属于自己满是豁口的长剑,缠绕在剑身上的黑色气息也乖觉地进入了身体之中。 走了几步又觉得别扭,把长剑插入地面,单掌拍在了断剑上,断剑立刻透体而过,扎在了孟随云的脚尖前,未等鲜血全部留下,就碎裂成无数碎片。 “玄,不,楚摘星,你执念起了。”又扭头冲着孟随云说道,“看到没有,小姑娘你心心念念想救的人,堕入杀戮之中了,她马上就要成为杀戮的奴隶,只会渴望鲜血与死亡。” 楚摘星的脚步为之一顿。 孟随云想上前抱住那个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却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扭头一见不知何时斗姆元君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这是她必须要经过的,你我都帮不了她。要你不要来,你非要来,看到心疼了吧。安心站着,我会护你周全。” 顿住脚步的楚摘星只是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又继续朝前走去。 孟随云的拳头松了又紧,最终只吐出了一句话:“摘星,我等你回来。” 旸感觉似乎看到了楚摘星笑了一下。 第肆十一章 “好了, 摘星好了。别再打了,别再打了。”在察觉肩上压力稍缓之后,孟随云立即扑上去抓住了楚摘星的手。 身下是已经被捅得千疮百孔的旸。 楚摘星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失去焦距的双目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最终落到了孟随云脸上, 似乎是在辨认她是谁。 几乎被拦腰斩断的旸露出畅快的笑容:“你看看你这幅杀意浓厚的样子, 有哪一点不像我?无论你是玄, 还是楚摘星, 我都会一直看着你,看着你,你逃不过我的。” 楚摘星的双目之中又有墨色涌上, 孟随云几乎要抓不住她的手。 十指连心, 痛楚从已经断裂的尾指处传来, 令她的脸庞也扭曲起来:“摘星, 摘星, 回来好不好, 就当我……求你。” 长剑哐啷一声落地, 孟随云手上压力顿消,又见旸的尸身化为丝丝黑色的雾气, 涌入了楚摘星洞开的心脏之中。 孟随云看着被破开一个大洞的心脏随着雾气的涌入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跳动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 但是先前被长剑刺穿的巨大伤口却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 “摘星?”眼前的景象早就超出了孟随云的知识范畴,她也不敢妄用以前的经验做判断, 因而手只是虚虚停在伤口之前,担心轻唤。 “师姐, 我没事。”楚摘星整个人几乎是挂在孟随云身上,虚弱应道。 孟随云的泪水夺眶而出。 太好了, 摘星还能和她说话。 见师姐手停驻的位置,楚摘星一下便猜到了师姐在担心什么,撑着孟随云的肩膀站直了身体,浅浅笑道:“真的没事,师姐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摘星?” 楚摘星很快用行动解答了她的疑惑。但见楚摘星闭目咬牙,很快就有一股金光出现在胸前的伤口之上,缓慢但坚定的驱逐走了伤口上盘踞的黑气。 于是伤口开始愈合,可孟随云却发现那道几乎要将摘星心脏破成两半的伤口并未愈合。 治标不治本啊,但眼下并非是问询的好时机,所以也有按下了这点心思。 在楚摘星驱逐伤口黑气的这会儿,这方空间的颤动由慢到快,眼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摘星,我们得尽快出去,不然……” 孟随云话还没有说完,就觉整个人忽地一轻,被吹摘星拨弄着挡到了身后,穿过楚摘星血迹已然干涸的右臂,孟随云看到了迈步走来的斗姆元君。 “噗……”眼见楚摘星吐出一口红中带白的鲜血,孟随云心知有异,眼疾手快接了一把,摸到了粘稠鲜血中的硬物。 是牙,四颗被咬碎的牙!摘星居然为了忍住声音,把牙给咬碎了! 孟随云大惊,正要扯她,楚摘星却不容置疑的把她又往身后挡了挡 ,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即便看不到摘星的表情,孟随云也能想象出摘星现在是何等严肃,因此把一切担心都强行压下。 但迈步走来斗姆元君却展露出了一个她所见到的最大笑容,连先前和林星玩耍时都没那么开心。 “看来你想起来我是谁了。” 孟随云感觉摘星握住自己的手力气忽然大到令她的再度感觉到了钻心之疼,身躯也紧紧绷了起来。 第397章 幸亏在空间快要崩塌的紧迫环境中,任何平常难以启齿的话都能被逼着快速说出。很快孟随云就听到了沉痛得不像是摘星的声音说道:“我,终究不是他。让你失望了。” “无妨,我早、早就知道了。放心,我不会对你和她做什么的。” 孟随云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灵体也会流泪,还能泪流满面。 “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你能让我抱、抱一下吗?不白占你便宜,我会送那个小家伙一桩机缘。”斗姆元君说着指了指孟随云。 “可以。但这与师姐无关。” 即便你不送师姐机缘,我也会让你抱,这是我欠你们的。 孟随云看着斗姆元君的双臂缠绕上摘星的身躯,只浅浅抱了一下就离开了,然后停在她的面前,并指将一道灵光打入她的眉心:“青华那个家伙最鬼了,《东华长青诀》他从来只拿出来了半本,剩下半本就连他的徒弟也不知道在那。不过你既然能学会。自然是有些缘法。 你如今的伤势我已经暂时帮你压住了,进境无忧。你得闲可自去那几个地方搜寻一番,说不定能找到下半部,这样你的伤势就有救了,也不必更易功法。” 楚摘星惊而转头:“师姐你受伤了?依,不,元君,我师姐还有救?” “暂时是没事的。你以后若是有暇,可随她去探寻一番,青华以前就拿你最没辙。” “依,你不随我们走吗!” 斗姆元君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起来,缓缓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有力量了。更何况……” 斗姆元君剧烈咳嗽起来,“我早该死在那场大战中,不过旸心思太多,我得替兄长看着他。如今事情已经了结,我也该去陪兄长了。楚摘星,你记得要多笑,你笑起来好看。” “依!” “快走吧,这方空间就要塌了,还有人在等你,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是吗?” 楚摘星一咬牙,挥剑斩出一道缝隙,带着师姐一跃而入。 斗姆元君看着楚摘星离去的背影,身形逐渐变得虚幻起来,怀念地笑了起来:“你的确不是兄长,可你终将会成为兄长。” 另一处,空间的坍塌造成的影响也波及到了此处,一众血人更加疯狂地涌了上来,情势危急到连袁则这个前不久才去了半条命的人都投入了战斗中。 商尘梦巨大的虎躯上遍布伤痕,换来了其他人没有遭受致命伤。但也仅此而已了,人力有穷尽,面对没有尽头,就算打散还能进入血池再生的血人们,他们没有任何胜算。最活泼跳脱的绪现在都是蔫蔫的,头上的呆毛都打起了卷。 圆真和尚拨弄着手上已经被血污覆盖的念珠,忽地一步迈出,挡在众人身前,眼神坚定无比,口绽雷音:“百邪辟易!” 烈日忽地从他背后腾出,浩浩荡荡,至正至刚,竟令悍不畏死的血人齐齐停住了脚步,不敢前进。 众人皆是面露喜色,唯有凰韶亿低低叹了一口气。 圆真和尚居然在这破了闭口禅,云云啊,你再不出来我们就得全交代在这了。 “楚师姐和孟师姐出来了。”趁着这个机会回到布兜兜舔舐伤口的小老虎忽然说道。 正在给自己换护腕的庄聿停住了动作:“什么?梦梦你说真的?” 袁则一脚踩上了刚才由自己留下再度开始聚合的血液,迫使它们停住动作,笃定说道:“真的。” 夏峙手指一处说道:“在那呢。” “姐!”祝绪头一个叫出了声。 凰韶亿只是惊喜了一小会儿,就将目光落到了纷纷抛弃兵器,并单膝跪下的血人身上。 看方向,是冲着云云和楚摘星那个小鬼跪的。 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先前还是势成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而且云云和楚摘星那个小鬼明显也受伤不轻,楚摘星那个小鬼连左臂都断了,都不像是能让这些血人听命的样子。 莫非这两人另有奇遇? 凰韶亿与圆真和尚悄无声息地交换了眼神,均决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今天一天见到的邪门事情比他们这些年加起来的都多,不但是为了好友,也是为了自己,若是没有确定就贸贸然透露出去,死的速度绝对会远比今天快得多。 这两人有顾虑,孟随云可没有,小小地扯了一下楚摘星的手,低声问道:“摘星,这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在向你下跪?” 楚摘星指尖与一个血球相触,缓声答道:“这为我守陵的人,生前皆是北极天庭的天兵天将。因为死后一点执念不散,被旸带到此地修筑陵寝,护卫左右。”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来到血池边上:“师姐,你等我一会儿,我有些事情要去做。” 经过先前之事,孟随云哪里还肯放她一个人去,坚定摇了摇头,楚摘星自知拗不过她,便让她与自己并肩站立,将仅剩的一只手探入了血池之中。 金光从楚摘星的右臂上涌出,浓稠似墨的血池顿时停止了沸腾翻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澄澈起来。 一直绷着脸的袁则终于笑了起来,被祝绪瞪了一眼:“大胖子,你又在那笑什么?” 袁则半挂在庄聿身上,笑容变得欠揍极了:“我在笑什么,小龙君你自己可以算一下啊。” 庄聿觉得自己还是走得慢了,早知道就该学阿夏,趁早去逗弄梦梦,离子正要多远有多远。 第398章 子正这个混球,有危险的时候是最好的依靠,没危险的时候能制造出最大的危险。 去招惹小龙君做什么!小龙君头上那根呆毛的确比不过你派代代相传的占卜之术,只能判断吉凶祸福而不能具体探知,但你确定出了这个地方能用占卜躲过小龙君的拳头吗? 你自己想死就算了,别带上我啊! 得亏在祝绪发飙之前,楚摘星开口了:“有劳诸位帮我一个忙,将他们超度了吧。” 看着已经恢复成淡金色的池水,圆真和尚第一个反应过来,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分内之事,不敢言请。” 紧接着扯断手上念珠串,十八颗佛珠等分成两堆,落入两边池水之中,少顷便有朵朵金莲在池中绽放,金色的人影开始逐渐虚化。 其余人见状也是各展手段,其中尤以夏峙和小老虎的方式最为特别,一个以刀击盾,一个低沉而有韵律的吼叫,但汇聚到她们两个身边的生灵却是最多的,到最后庄聿这个敬鬼神而远之的儒门弟子干脆最先停了。 每一个金色虚影淡去,楚摘星手中就多一块泛着乳白色光芒的碎片,最后居然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停在了她的右手掌心。 楚摘星右臂上的温度连孟随云这个站在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得到,她不由担心的望着楚摘星。 楚摘星垂下两行清泪:“我知道了,会好好的,都去吧,去吧,不必再待在此处了。” 乳白色的光球急躁起来,在掌中弹了几下,似乎在表达反对意见。 楚摘星咬了咬牙,最终狠心把光球给捏碎了:“都去转世投胎啊!”. 已经辛苦了这么多年,不要再跟着我这个前路未明的人了。否则魂飞魄散,她永远都不会饶恕自己。 光球被捏散,乳白色的光球形成了一道光环,留恋地在她身上绕来绕去,但见她态度坚决,良久后才幻化成一个人的形状,对她三拜九叩后依依不舍离去。 看着最后一点乳白色散去之后,楚摘星浑身的力气也被抽走了,软软倒在了孟随云怀中,七窍和左臂的伤口一齐喷出大量的鲜血:“师姐,我好像,有点……有点疼。” 第肆十二章 从海底出来到现在, 楚摘星已经昏迷了足足九天,孟随云也就不眠不休守了她足足九天。 在这九天里孟随云宛如一只护崽的母兽,别说是凰韶亿了,就连祝绪和沈宿都得踮着脚尖走路, 不然就得挨削, 唯一没有受影响的是林星这个既细心又贴心的。 刚开始祝绪还有些不忿, 但看着楚摘星双眼紧闭, 怎么唤都不答应, 只是不停往外吐血,恨不得把浑身血都给吐光的模样那点小心思也就消了。 又因为被袁则说了一通你想想要是现在躺在那生死不知的是你,孟师姐必然也会如此的话甚至对楚摘星产生了一丝同情。 等过了两三天才反应过来, 她把自己代入楚摘星的境况去考虑问题, 不就是默认了楚摘星和她在姐姐那拥有同等的地位吗? 袁则这个该死的大胖子!不对, 现在应该叫该死的大竹竿了!就是她欺负她心眼少, 专门编话诓她。 甭管祝绪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现在都拿出了十二分的乖巧, 蹑手蹑脚朝着姐姐和楚摘星所在的礁石走去。 沈宿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她可不想触姐姐的霉头。 “姐。”祝绪尽量压低了声音喊道。 又自以为不露声色地看了看躺在姐姐腿上的楚摘星。 脸色依旧很苍白,但林星和她玩的时候有说过楚摘星这几天吐的血越来越少了, 只是醒与不醒尚在两可之间, 谁也拿不准。 说实话祝绪并不喜欢楚摘星, 也时常会画个圈圈诅咒她,可最恶劣的想法不过是让楚摘星出门踩狗屎, 饭菜里有石子。 更何况姐姐现在这个模样摆明了是楚摘星不醒,她也要跟着疯, 祝绪因此成为了希望楚摘星清醒过来的一员。 还有,姐姐的手指…… 孟随云虽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但她并没有错过绪这个最宠爱妹妹的一举一动,当即伸出手在她面前摇了摇:“无事,都好了。” 十指皆是完好,修长匀净,骨节分明,宛如葱根。 面对如此景象,祝绪愤懑的撇撇嘴,没说话。 这都是姐姐第多少次说已经好了?姐姐可真是惯会宽慰她,只要她没看到亲眼看到断指都当从来没有发生过是吧。 孟随云对妹妹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她并不后悔这么做。 恰恰相反,她还觉得自己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摘星在昏迷中双拳一直保持着紧握,似乎在抵御巨大的痛楚。 孟随云害怕她因此咬断舌头,所以一直尝试着往摘星嘴里或者手里放点东西让她有个依靠。 寻常石子太软,一捏就成了粉末,坚硬的矿石虽好却棱角难平,容易划伤手掌。 出门之前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翻遍了所有人的乾坤袋也没找到能用的物事,所以到最后孟随云选择用自己的手指代替。 于是在这九天里,她的十指处在接了断,断了又接的奇异状态。也就是她艺高人胆大,接了这么多次也没把手指接歪。 也正是因为这份十指连心的痛楚,她才能在这九天时间中一直保持清醒。 虽然不清楚,也感受不到你有多疼,但我会和你一起疼的。 第399章 摘星握拳的力度一天小过一天,应该快要醒了。 摘星一定能醒的,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压下心中的焦虑,孟随云问道:“绪,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祝绪用脚尖在地上划了几个圈,挠着脸小心翼翼打量着姐姐的神色说道:“姐,韶亿姐姐她们让我来和你说,你说……” 咬着下唇思索一会儿后才又继续说道,“得赶紧换个地方,顶多再过三天这地方会比坊市还热闹,到时候就不好走了。还有大竹竿让我转告你,楚摘星的命很硬。” 祝绪头上的呆毛缩成了三个圈,眼睛晶晶亮地好奇问道:“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孟随云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小心拨开楚摘星额前凌乱的碎发,看了那双已经许久未曾睁开的双眼一会儿。 九天前遗迹崩塌闹出的动静十分大,与一场中等规模的海啸不相上下。 无恨天海域距离商道十分近,又经过九天的时间发酵,想来现如今在瀛洲岛海域寻找无支祁的各路修士只要不聋便都已收到了消息,自然会有那聪明人咂摸出其中不同寻常之处。 届时若是找不着无支祁,遗迹之事又被发现,他们这些被堵个正着的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机缘这种东西人人都想要,却不是人人都有。对某些道德底线十分灵活的修士而言,杀人夺宝并不是需要做心理建设的事。 她们这些人纵然不惧,被袭扰惦记也是件十分麻烦的事。 前几天不走是因为摘星伤势严重到禁不起任何颠簸,如今既然已经好些了,是该离开了。 这几天孟随云将寻无支祁的事都短暂抛到了脑后,满心里想的都是楚摘星的安危,现在好算缓过了神,又有了袁则的话,心中安定许多。 于是摸了摸祝绪的头说道:“意思是苍蝇会循着血腥味而来,你回去告诉你韶亿姐姐,可以安排收拾行装了,等收拾好立刻就走。还有,不要叫人家大竹竿,会被人家说我们龙族没有礼数的。” 祝绪不服气地把指节捏得咯噔作响,末了干脆捂起耳朵耍起了小脾气:“对大竹竿不需要讲礼数,我不打他就已经很客气了。反正不听不听,不听嘛!” 看着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的妹妹,孟随云好笑地摇了摇头,还是个孩子脾性。 可即便不算上在绪在蛋中渡过的年月,摘星在绪这个年纪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更别说现在了。 摘星的确是过早的承受了许多,而她似乎错过了摘星最重要的成长阶段,等回过神来时,这个孩子已经变成了她完全想象不出来的模样,已经能为她挡剑,将她护在身后了。 “师姐……咳,你又哭了,能不能多笑笑。” ------------------------------------- 甲板之上,楚摘星躺在孟随云腿上,身上盖着大氅,两人宛如一尊连体雕塑一般,看着灵舟劈波斩浪,飞快地在海面上 行驶。 祝绪感觉自己的牙痒得厉害,楚摘星都已经醒了,那就该躺在船舱中好好养伤,总赖在姐姐身上算怎么回事! 自她破壳而出,还从没有在姐姐身边待那么久呢。楚摘星都那么大个人了,也不知羞! 也就是姐姐最近正在火头上祝绪不敢招惹,不然早就小霸王脾性发作,把楚摘星给扔出去了。 沈宿因为前几天因为管不住嘴,有口无心的说了两句风凉话,挨了孟随云一顿狠削,到现在还是蔫蔫的,所以还是林星出言劝阻道:“主人和楚摘星,并非贪图玩乐,而是有话要说。” 林星也的确没料错,楚摘星和孟随云还真是有话要说。 不知怎的,楚摘星这次重伤下来,她与孟随云的感情非但没有突飞猛进,反而生出许多隔膜来。许多旧日里能不假思索说出口的话,到现在却无比艰难。 楚摘星干巴巴说了几句感谢师姐在她昏迷的这几日中照顾小老虎他们之类的场面话,两人就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感情越是深厚,言语就越难表达,越发会竭尽全力不让对方进入危险的状况。 局限于这片既广阔又狭小的环境中,楚摘星游移不定的目光终于被孟随云捉住,干笑两声之后说道:“师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 孟随云嗤笑出声:“那摘星,有没有人曾经告诉过你,你想撒谎或者隐瞒什么的事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摸鼻头?” 楚摘星摸鼻子的手瞬间停止在了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讪笑两声缓解尴尬。 孟随云终究要年长些,先开口问道:“三尸究竟是什么?我虽看过,但也只知晓大意,而不明内情。” 楚摘星很清楚有些事情不单是学术问题,而是一旦知晓,便再难脱身。 “三尸啊……”良久后楚摘星无可奈何服了软,“其实也挺简单的。万物皆有正反两面,人也不例外,念分善恶。就好比一个农夫想发家致富,善念为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辛苦劳作,终得富庶。恶念则为千劳作万劳作,不如抢别人的来得快。 这些念头积聚地多了之后,便可依据善恶划分,斩出善恶二尸,也可称之为执,尤以恶尸执念为重。大修士一念可开山断流,毁城灭国,所以执念相较普通修士也重得多,旸也因此才能存活到今日。” “那自我尸又是什么?” 第400章 “自我尸便是持辔驾辕者,念分善恶,选的路径却只会有一条,世人也只会看到这一条。玄长期与善尸良站在一处,所选之路径是堂皇王道,成就了北极玄武大帝的赫赫威名。 为人族存亡计,哪怕玄早就有了推翻昊天的实力,也从未主动挑起争端,旸经常以此为恨。” 这么说孟随云就明白了,但很快新的问题就产生了:“旸那一剑,对摘星你的影响是什么?说实话。” 孟随云在说实话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盖过了海浪之声楚摘星只得老实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他与我本是一体,不过是加剧了我心中那点恶念的增长速度罢了。师姐,没事的,你相信我。 阳光普照之处,虽有阴影,但他绝不敢出来。如今虽然都合在了我一身,持辔驾辕的,只会是我。” 楚摘星脸上的血色还是很少,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神色无比坚定。 孟随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总是这样。”摘星你可知,什么都一肩挑的话,会很累的啊。 孟随云相信摘星清楚,但她更明白摘星已经没得选。 莫说是玉皇朝对从未正经八百接任过权柄的紫薇帝君道统都十分防范,就是如今这有能力影响三千世界之人,又有哪一个希望玄武复生,分薄他们手中的权力呢? 摘星要么庸碌一生,一直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或许哪一天顶聚的帝气就会被抽走,再无记忆复苏的可能。要么轰轰烈烈砸开枷锁,再造乾坤。 孟随云有绝对把握,她的摘星绝不会选择庸碌。摘星也有能力一搏,因为摘星在她离开的短短时日里就拉起了一支很是不凡,忠诚度也颇高的队伍。 只是她看得出来,摘星在犹豫。具体是什么,她还没想明白。 “对了师姐,你是怎么得到有关良那部分神魂的,良为了保护我,早就魂飞魄散了才对。” 楚摘星现在的自我意识因为大量记忆碎片的涌入十分混乱,不仅各种指代混乱,还时不时会蹦出几个朕字来。 好在孟随云的接受速度一直很快:“你没有想起来?” 楚摘星干咳几声,艰难道:“那段记忆,全是血。”玄在生命的最终时刻,整个人也陷入了癫狂与自责之中,否则也不会任旸胡作非为了。 孟随云把楚摘星的手握住,缓缓道:“那段故事是上古秘辛,我在族中的地位也就那样,知道的有限,说出来权且给你做个参考吧。 那次大战的起因是因为我族中金龙与青龙两位老祖镇守时空之隙不力,导致魔族乘虚而入,玄武大帝亲率兵卒来援又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最终因为援兵久久不至,北极天庭内外合围的计划失败,自玄武大帝以降,六品以上将校无一幸免。北极天庭崩碎,道统断绝,很久很久之后才有了北斗门。 我族因为此次失利,欠下滔天功德,金龙与青龙两位老祖已自身为质,合全族永镇极东之地的时空之隙,这才换的天道网开一面,没有将我族尽灭。 只是欠下的这些功德,族人代代偿还,我当时受人排挤不得已去了小千世界,这才遇到了你。 至于良的残余神魂,想来应该是我族打扫战场时扔进了化龙池中,后来被我所得。可笑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神魂有所增长,孰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竟是为你做准备的。” 这番话说完之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还是孟随云先开了口:“摘星,你想好该怎么做了吗?” 楚摘星先是一愣,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她身上背负了太多人命、期望和不甘,她最有资格,也最应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只是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做到。 玉皇朝再是不堪,如今也是她必须要仰视的庞然大物。即便心中很早就有了这个若有如的念头,可以楚摘星的身份去做和以玄武帝君转世之身去做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今她也分不清心中的那个念头是追寻自己的道,还是去消解过往的执念了。 正想着事情的楚摘星眼睛忽然被盖住了。 “还不知道就慢慢想,先把眼前事做好。你不是说无支祁试图躲进去却被元君一剑斩了出来,一直躲在附近吗。先把祂抓住,为我记上一个功劳如何?” 等拿下这桩功劳帮绪坐稳了少族长的位置,获得与三位老祖一般无二的权力,她也更方便去调取龙族各种典籍文书记载。 有些事情,摘星不方便查,她可以去查。 “好,等抓了无支祁,我也要回宗门去铸本命灵剑了。” 前世的剑用得虽然也很好,但还是比不过自己的本命灵剑称心如意。 她想走的路,还是和玄有不少差别的。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既然天要降这大任于她,怎么也接下来试试再决定要不要丢掉。师姐说得对,想法虽然不明晰,但事情还是要做的。 第肆十三章 “夏峙, 且莫要只顾躲,再与我战一场!” “阿夏莫怕,与她较量便是,切不可让中州小觑东海修士!” “来来来, 下注了啊, 一百招之内分出胜负一赔二十, 两百招之内一赔十, 三百招之内一赔五, 三百招以上一赔三。” 偌大的灵舟甲板之上充斥着各种声音,把自楚摘星重伤之后一直积聚在众人之中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第401章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楚摘星她们在远离是非之地的返航途中遇到了燕羽觞与胡茗卿一行人。 不过与楚摘星她们是前来抓捕无支祁的不同,燕羽觞与胡茗卿是出来躲风头的。 燕羽觞自从得了胡茗卿两个耳光和楚摘星良言相劝后, 回宗一改前状, 先是不管不顾大闹了一场, 又耗费心思连消带打把那些各怀鬼胎的人给分化了, 这才遏制住宗内那些想往她身边塞人的耆老。 饶是如此, 当燕羽觞参悟透剑意出关后宣布此生非胡茗卿不娶时也引起了极大的物议。 燕羽觞现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也懒得留在宗内和那些糟老头子蛮缠, 所以只和师傅打了个招呼借着搜捕无支祁这个由头带着胡茗卿和自己在宗内的一班追随者出来了。 于这二人而言,这趟旅程与其说是搜捕无支祁, 不如说是互相表明心意后的旅行, 蜜里调油好不快活。 所以楚摘星才能在即将出无恨天海域的时候将燕羽觞给认出来, 在一众都火急火燎往事发地点赶去的灵舟中,燕羽觞这艘慢慢悠悠的灵舟实在是过于显眼突出了。 两下碰头, 楚摘星只说她们最近正好在附近搜寻无支祁,察觉到异动后已经赶过去找了一番, 一无所获。 期间又正好撞见几艘灵舟折返,得了玉皇朝来人和上界使者已经把事发区域给围了起来, 不准进入,燕羽觞想了一阵干脆决定和楚摘星兵合一处一起行动。 能不能找到无支祁另外说,反正她也没指望过。但与另外一路上界使者交好,尤其是这一路上界使者中还有一个与楚摘星过从甚密,一看关系就不一般。 八卦之心,人人有之。楚摘星当年是怎么笑话她的,她自然要尽力全数还回去。 然后燕羽觞就炸了。 谁能告诉她,自己家那么大一只小老虎,怎么才过了几个月就和夏峙这个外人混得那么熟了!不仅天天缠着夏峙做新玩具,还会很自觉的进入布兜兜里睡觉。 要知道即便是她,当初有着茗卿的帮助,也是花了快三月的时间才能近梦梦的身。至于能自由抱在怀中,任意摸摸肚皮都是几年后的事了。 夏峙她凭什么!还有楚摘星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家梦梦的!居然任由心怀不轨的人接近梦梦! 气疯了的燕羽觞直接抽出剑想把楚摘星给砍了,连带着胡茗卿都没装模作样的拦一下。 但时殊事异,楚摘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必须费尽全力才能勉强抵得她住的小界修士。 正相反,已经接受了许多记忆残片的楚摘星现在必须要收着力才能不在切磋中伤到燕羽觞。 顺带一提,据燕羽觞带来的消息,楚摘星等一行人在瀛洲岛飘的时候,星榜排名都有所提高。楚摘星直接冲到了第二位,仅次于玉皇朝穆群这个嫡系中嫡系。 惹得本就不愿意散养楚摘星这个天才的混元宗这些日子不停地给她发飞符,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要是找不到无支祁也无所谓,直接回来宗门给你安排最好的。” 巡天司的差事不好干就别干了,就算仍旧想谋求外任,无论想去哪吱一声就行,宗门铁定给你安排地妥妥当当的。 都被楚摘星以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的理由给婉拒了,一是因为她如今已经得了宿世记忆传承,对后续功法的渴求并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 另一个则是她现在担负的,想实现的也绝不能述诸于口,离混元宗本宗远一些能更好保密。 另外庄聿挤入了前十,位列第七位。袁则作为观楼派的传人,从不上三榜,但是这次不知为何这次突然破例,直接空降到了第十一位。 商尘梦也是如此,位列第二十五位。五人中夏峙保持了垫底的态势,但也冲到了三十三位,与往昔七十位之后的排名相比无疑是个非常大的进步。 而且楚摘星看中夏峙也不是因为夏峙的武勇,因为论能打,同年龄段里还真没有比她能打的,手下也不缺能打的。她所看重的是夏峙领军统兵,冲锋陷阵,爱恤士卒,能得敬爱的天分。 这些才能虽然现在没有用武之地,但她相信终有一日能大放异彩。 燕羽觞打不过楚摘星,憋了一肚子火。秉承着收拾不了楚摘星还收拾不了夏峙这个罪魁祸首的心思,燕羽觞舍弃面子朝夏峙发起了挑战。 夏峙本意是不愿意打的,可架不住燕羽觞一直挑战,到最后连小老虎都兴奋地看着她,就差直接说自己想看一场热闹了。 旁人也就算了,可小老虎也……这成了压垮夏峙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得接了挑战。 燕羽觞此次出关,星榜排名已经高居第一十八位,按理来说收拾夏峙还是足够的,但夏峙一身从战场上锻炼出的杀伐手段非是燕羽觞这种长年在宗门清修弟子能抗衡,加之又不愿在小老虎面前丢了面子,所以两人真较量起来反而是不相上下的情况居多。 本就一肚子气的燕羽觞哪里受得了这个,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时至今日已是连续打了十余日,比试了几十场,在彼此都不使用搏命手段的情况下还是难分胜负。 惹得众人纷纷下场看热闹,楚摘星和燕羽觞带着的人中皆有修财道的,于是盘口应运而生。连袁则都放弃了占卜,只是顺着感觉下注。 见楚摘星走出船舱驻足观战,庄聿笑着上前问候道:“楚君,你认为今日会在第多少招分出胜负啊?” 第402章 他们这一行人中除了孟随云等上界来人,就属楚摘星实战能力最强。 孟随云等人年长沉稳,自然不会对这种意气切磋发表看法,祝绪倒是直言不讳,可说出的话却是都挡不住她一拳头这种毫无参考价值的话,于是楚摘星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 楚摘星挑眉诧异地看了一眼庄聿:“承德,你不会告诉我你也下注了吧?” 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承德这个端方君子怎么可能会上赌桌。 庄聿一脸局促地连连摆手,好半天才赧颜道:“实在惭愧,昨日在金石鉴定上输给了子正,今日实属是受人之托。” 楚摘星看了一眼正在场边摇拳呐喊的袁则,哭笑不得地想到:“袁则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想不发财都难。” 想是如此想,但楚摘星并未直接作答,而是朝正在胡茗卿怀里啃果子的小老虎张开了怀抱:“梦梦,来这,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说燕羽觞和夏峙是鹬蚌,那商尘梦就是妥妥的渔翁。人见人爱的属性在这几天发挥到了极致,以前被独宠的楚摘星地位直线下降,想抱一会都得轮着来。 这还是有师姐给的糕点加持的情况,不然梦梦每天同绪炸鱼玩累了之后会随机选择胡茗卿怀中、夏峙的布兜兜和师姐的肩膀上任意一处睡觉。 正在抱着夏峙给她特制线团磨爪子的小老虎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胡师姐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连虎带线团一齐扑到了楚摘星怀里,习惯性的用尖牙咬了咬楚摘星的手掌,催促楚摘星赶快给她好吃的。 楚摘星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好吃的,而是双手叉到小老虎的腋下尝试着举了举,手感重了许多,不客气的点了点她的鼻子:“今天不能吃那么多了,你袁师兄也真是的,赚了灵石就给你喂,也不管你能不能消化完全。” 小老虎不好意思的用爪子捂住了脸,楚摘星把她的小爪子给扒拉了下来,捏着冲着一直在旁边等消息的庄聿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庄聿脸一下就红了起来:“楚君何必戏谑我?”又不是他想知道结果。 “久赌必输,我是劝不住袁则了,承德靠你了。”楚摘星一脸郑重地拍了拍庄聿的肩膀然后就抱着小老虎去一旁吃东西了。 另一边,失去了小老虎的胡茗卿找上了正一脸欣慰看着楚摘星背影的孟随云。 “我实在是没想到楚道友身上的青龙鳞片居然会是孟道友您的,解厄圣女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了,不意竟然在今日得见。” 妖族嗅觉远超人族,自打见到孟随云的第一面起,胡茗卿就确定了孟随云的身份。 孟随云依依不舍将目光从楚摘星身上抽回,以前只觉得摘星穿玄色衣装好看,如今却觉得摘星这一身玄色衣装之下掩藏了太多,增添了几分暮气,是时候给她换个颜色了。 “我也没想过,时至今日还能见到青丘狐族,似乎还是九尾天狐的血裔。” 胡茗卿一噎,顿时失了与孟随云交谈的兴致。九位天狐的力量强则强矣,可拜某位前辈所赐,名声的确是不好听。 她与羽觞本就不易,不能再横生枝节,解厄圣女广识博闻的赞誉果然不假。 正要解释什么就听孟随云说道:“放心,我此行的目标只有无支祁。” 两人都不笨,交换一个眼神之后,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就不要拿到外面去说了。 众人和和乐乐的时候,浑然不觉海面之下有两只硕大的金色妖异竖瞳一直盯着她们。 第肆十四章 无支祁本可以藏得很好, 按照自己先前计划好的那般,待到这群抓捕祂的卑贱之辈进入祂早已设置好陷阱之中尽数诛杀。 前提条件是祝绪没有带着商尘梦疯狂炸鱼玩。 尤其是祝绪这些天为了和楚摘星争夺姐姐的注意力,挖空心思想抓到大鱼,这样姐姐为她烤鱼的时间就会越长, 她就能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的多待在姐姐身边一会儿。 因此炸鱼时出拳的力道越来越大, 波及的海域越来越广, 探索的程度也就越来越深。她和商尘梦又都是孩童心性, 玩闹起来并没有规律可言。 所以当猛烈的海浪同震天的吼声一同袭来之时, 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冒出了诸如乱拳打死老师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类的想法。 楚摘星扶住了因为灵舟倾斜而有些站不稳的师姐,顺手把袭来的海水凝成了一个水球扔回了海中。 这一头白毛, 和原露很像, 就是体型大了许多倍。而且说实话她还挺怀念无支祁的, 因为看起来和记忆碎片中的没什么区别。 如果梦梦没有抖她满头满脸的水就更好了。 抓起小老虎来抖了抖, 楚摘星在心中感叹还真是明枪易躲, 暗箭难防啊。 小老虎只是站在楚摘星肩膀上抖水已经算客气了, 同她一起回来的祝绪则是直接扑入了孟随云的怀里, 嘴中一边往外吐着海水,一边毫不客气地仿照前阵子楚摘星的模样往姐姐身上蹭, 把水擦掉。 楚摘星看得分明, 背对着师姐的祝绪眼中是满满的挑衅, 好似在宣告姐姐还是最宠她的,你这个外人只能靠边站。 楚摘星笑笑, 偏过头去不做理会。 和小孩子怄气不值当,师姐夹在中间也难做。更重要的是, 对付绪这样的小孩子,不搭理就是最好的反击。 第403章 果不其然, 祝绪嚯嚯的磨牙声成功得到了自家姐姐一记轻敲,脑门上方才因为惊惧而竖起来的呆毛都给敲蔫了。 楚摘星看着从翻滚的海水中一点点拔高的白色身影,逐渐将全貌展现在了她们眼前,缩鼻高额、青躯白首、一口白牙比最雪亮的剑锋还要多三分寒意,居高临下俯视她们的硕大的金瞳中流露出十分人性化的愤怒光芒。 这远比寻常妖族要庞大的身躯令人望之生怖,几不能行。 唯一破坏这份外貌震慑力的是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想来是刚刚绪无意识砸中的。 据师姐说绪这几天炸鱼玩都用上七分力了,都挨上了这么一拳还是一点血没流,无支祁的的防御远超她的预估了。 不过这家伙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当初禹治水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瞪着禹来着。 只是当时她才刚刚聚合起部曲,新得北极帝君之封,所以只是全程旁观了禹这场治水的定鼎之战,并未参与。 至于这套在脖颈上只剩半截的粗重黑色金属链条和穿在鼻子上的金环就更没见过了。 禹下手还真狠啊,以楚摘星如今的眼力自然不能看出这两样物事都能极大地压制无支祁的力量。 如果无支祁把这两样东西都挣脱,就算她们这里的人再多上十倍可能都不够这位塞牙缝的。 当然如果无支祁挣脱了这两样东西,天道也不会允许祂逃入中千世界。 所以祸焉福焉,相辅相成,不可偏废。 在无支祁展露身形的时候,楚摘星这一行人也没闲着,本事稍逊的乖觉地将灵舟收进专用的储物袋中,驾云离去在外围护卫。 一旦开战,闹出的动静必然不小,此处还正在商道之上,误伤无辜罪过可就大了,说不定不仅赚不到功德,还得被倒扣,所以必须得去先行告知、劝返。 而且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有其他同样在寻找无支祁的修士出现,届时妄图抢功劳还在其次,就怕不讲规矩玩背刺,总得先把后背护住才敢安心地争眼前的功劳。 到最后留下的人最次的都有名列星榜的实力。 可惜他们加起来一共只得十一个人,不然能摆起六丁六甲阵,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把无支祁给成功困住。 不过照夏峙的说法,如此也不是全然无益处。正所谓围城必阙,网开一面,留下一个缺口有助于降低无支祁的反抗之意。 “你们这些卑贱的人!我要杀了你们!”无支祁拥有与体型想匹配的浑厚声音,说起话来如同有惊雷在耳边炸响。 龙族这些王八蛋,明明自己都不和他们计较了,逃脱的时候并未伤他族中一人。可这些人居然还甘当玉皇朝的狗,疯了一般来搜捕自己。 真以为帮玉皇朝把自己给抓住了,玉皇朝就肯将这三千世界水系的主导权还给龙族,由得他们繁衍生息,积聚力量吗? 简直是白日做梦!难怪明明是妖族执牛耳者,现如今却混成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 而且自己居然还被龙族那个小鬼阴差阳错提前给找到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要是不把这些杂碎给解决了,祂接下来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奉令,捉无支祁回返!” 面对无支祁的滔天怒意,孟随云丝毫不为所动地冷喝一声,便有金色的卷轴出现在她手中,急速展开后显现出一个足有成人头颅大小的光球,其中有一条赤红如火,肋生双翼,不断振翅高鸣的龙族虚影在其中欢快地游动。 即便无支祁自大禹治水起就被囚禁,至今已有数个元会,实力大降,又有残存的禁制在身。但无支祁毕竟是先天神灵,哪怕是禹这样的明君也只能将祂囚禁了事,而非直接宰杀一劳永逸。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防意外和填补过往的功德窟窿,龙族并没有拿出过往对孟随云的苛待,给孟随云准备的东西很是齐全。 那光球中正在游动的虚影就是龙族先祖之一应龙留下的一缕神念。 远古之时就是应龙奉禹之命去捉了无支祁。 哪怕应龙早已在远古的征伐之战中作古,但这残留的神念困住无支祁一时半刻还是能做到的。 果然,无支祁一见到孟随云手中的金色光球整个身体就是一缩,想扎个猛子重新回到海中溜走。 但已经晚了,众人在第一时间就按照孟随云先前交代地那样,把高价买到的指地成钢符尽数扔到了无支祁附近的海域,此时的海面看似地如同一面圆镜,风平浪静地紧,可实际上哪怕一只小虾米都没法穿过海面。 无奈,无支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龙金色的身影重新化为了五条和她脖子上这条粗细程度差不多的金色锁链,如电一般朝着他激射而出,带来了熟悉的压迫与束缚感。 一想到这些年遭的罪,潜藏于心的暴怒几乎是在瞬间把不多的理智压下,祂立刻挥舞起手中重超过万斤的随心铁杆兵,意欲打碎这五条又要剥夺祂自由的金色锁链。 恰在此时,阵阵梵唱之声响起,天花乱坠,海涌金莲,片片莲花瓣包含的万象从眼前、心里、神魂中闪过,且又有看一眼不要紧的温柔声音如同羽毛在耳中挠,令祂不由精神恍惚,成功阻了他的动作一瞬。 因为慢了半拍,金色锁链成功扣在了祂的四肢及脖颈处。 “要你喷我一身水弄脏我的衣服,还吓我!”祝绪抓住时机,撕裂时空突地出现在了无支祁的头顶,白嫩的小拳头迎风便长,在楚摘星都没看清的瞬间就变得和无支祁的脑袋一样大,狠狠砸在了上面。 第404章 绪这一拳含怒而出,辅以龙族强横的肉身和烛龙之属对时空之力的熟练应用,打得还没反应过来的无支祁头颅狠狠砸向了海面。 巨大的金铁之音响起,然后是难以承受的重压的碎裂之声,浪涛高高涌起,并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嗷!”商尘梦大吼一声止住扩散的水浪,显露与无支祁不相上下的完全体,后爪踩着无支祁的腰,前爪狠狠按在了无支祁垂下的脖颈上。 浑身肌肉隆起,灵光迸发,竟是压得无支祁不能动弹。 庄聿的山岳七言也已经写好,二十八个泛着土褐色光芒的大字覆在了商尘梦的四爪之上。 顿时商尘梦脑门上的灵光冒出的量要少了许多。 祝绪不甘示弱,显露本相,漆黑如墨的龙躯投入水中,擒住了无支祁没于水下的的双足。 无支祁被众人困住并不死心,用尽全力微微摇起了头,鼻间套着的金铃发出了令人头晕目眩,心神动摇的声音来。 “给我定!”袁则将罗盘抛向了空中,手掐法印,竟是硬生生定住了金铃的晃动。 楚摘星和燕羽觞无需交流,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长剑出鞘,幻化为上百把飞剑,朝着无支祁手握随心铁杆兵的右手袭去,意欲迫使祂放弃手中的兵器。 “小辈辱我太甚!”无支祁是上古神祇,面对禹这个人族共主也未说过半句软话,此时岂肯坐以待毙,当即就要挺直背脊,再度挥动兵器。 而在这一片杂乱之中,凰韶亿的身形悄无声息出现在了无支祁的前顶穴处。 第肆十五章 在楚摘星的剑又增几道裂痕, 彻底崩碎之前,众人终于合力擒住了无支祁。 金色的锁链密密麻麻缠绕在无支祁身上,末端又连接着脖子间直径已经小了许多的黑色铁环,眉心、头顶并四肢还有数张不时冒出细小紫色电弧的符箓, 远远望去犹如一只粽子。 就是过于巨大了些。 无支祁勉强抬起头, 一双硕大的金色眼眸既没有去看一直都处在指挥位置, 造成祂此次失利的最大原因, 如今正在给凰韶亿喂食丹药, 抚胸拍背,清理包扎伤口的孟随云,也没去看凭着血脉天赋成功逃过他的感知, 不断寻机给祂贴上符箓, 给祂造成最直接危险的凰韶亿。 而是看向了正在心疼地抚摸剑身, 随意和燕羽觞交谈的楚摘星。 祂总觉得这个小鬼身上有种相当熟悉的气息, 自己应该在何处见过她。 但是自祂从淮水中诞生掌握神职起就没出过淮水及其水域, 与外的交流本就不多。后面更是因为不配合治水被禹命令应龙给抓了。从此禁制加身, 拘锁在龙族之中, 哪怕是那两场影响了三千世界格局的惊世之战也没影响到祂半分。 这小鬼如今年岁看来绝不到百岁,祂没有认识这个小鬼的理由。心怀疑虑的祂方才在战斗中也尝试着用过所剩不多的神力去窥探楚摘星, 结果却是与一般人别无二致, 因此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却道这是为何? 原来皆因楚摘星在海底的“陵寝”中成功实现了两个元会中所有转世之身都没能做到的事——三尸归一。 三尸归一之后, 楚摘星顶聚的六气就一直在缓慢的融合,到与楚摘星与无支祁相见之时, 六气已经彻底聚合为一。 现如今她头上只有代表帝王命数的金色气团,虽然颜色较之最初淡了许多, 但数量已是天壤之别,两相结合还是赚到了的。并且似乎其中正在孕育什么活物, 不断左冲右突,气团的形状很不规律。 帝王之气既成,则犹如龙跃于渊,不可测也。今后成败如何,全凭己身一心。 别说无支祁这个占卜之道上的半桶水,哪怕袁则这个司命星君的道统传人,如今也没法如过往那般去窥伺楚摘星的命轮了。 帝王之心不可测,帝王之命不可观。 就好比远古之时巫妖二族相斗,彼时群雄无不畏惧避其锋芒,谁能想到往后天地间主角的位置会落到羸弱不堪,漫天神佛们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尽数诛除的人族头上呢。 尘埃落定之前,似袁则这等走占卜之道的修士也只是能窥见更多的可能性,并从中选取一条结果会是最有利的来走。 无支祁并不富裕的思考能力在打斗中消耗殆尽,终于放弃了反抗与探究, 那边凰韶亿已经把腹腔中的淤血吐了个干净,正琢磨着该从无支祁何处取下自己的报酬。 凤凰一族的血脉天赋是变幻,万物皆可,而且所仿人、物迄今为止除了主动暴露,还无人能窥出任何端倪,也不像其余术法造成的变幻有命门一说。 方才凰韶亿就是凭此等天赋,成功于混战之中把符箓贴在了无支祁身上。 学习手段也不复杂,只要天赋足够和所模仿人、物的气息。凤凰一族中不乏有惊才绝艳者,从模仿中反推出了功法和修炼诀窍。 凰韶亿的天赋很不错,这次肯随挚友下界,其中也有想得到无支祁气息之物的愿望。 万一反推导出无支祁的修炼诀窍,卖给猿、猴二族一定会赚翻。 凰韶亿尚未决断出到底是心口毛发好,还是眉心毛发强,麻烦事就接踵而至了。 东南方是燕羽觞所带之人负责守御的,楚摘星只看着这人面熟,知晓是自己这边的,并叫不出其人名姓。 可来人却直直向她行礼:“楚师姐,燕师姐,穆群带着二三十人朝这边来了。我等无能,阻他不住,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至。” 第405章 得报的楚摘星与燕羽觞的眉头不约而同地皱了起来,但燕羽觞恢复地很快,只是摇摇头自嘲一笑就去看沉吟不语的楚摘星。 楚摘星期回剑入鞘,白她一眼:“看什么,我脸上又没有开花。” 燕羽觞并不受嘲讽的影响,嘴中啧啧连声:“楚师妹啊,出头的椽子先烂,我看这穆群八成是冲着你来的。” 现在当然还没开花,等会儿就说不定了。 这并非是她幸灾乐祸,恰恰相反,她很不开心。她们这边为了抓无支祁闹出的动静并不小,这才刚抓住消停会,穆群那个家伙就带着人来了。 以玉皇朝一贯骄横跋扈,仗势欺人的秉性,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穆群这这个节骨眼上带着人硬闯进来绝对是想来摘桃子的,最差也想分润功劳。 哪怕这一切他都没参与,自己等人的一切也合乎规矩章程。 同进士也是进士嘛,不亏。指不定还做着领导有方的美梦呢。 玉皇朝贵为正道魁首,哪怕椅子比其余宗门都多,也没有够分的时候,更别说能在玉皇朝那一大堆事情里冒出头的上进心都强得可怕。 她之所以还能笑得出来是因为她凭楚摘星的剑招已经足够了解楚摘星。 楚摘星也就是看起来精致无害,切磋对敌时也多有容情,并不会直奔人性命去,和儒门的君子无异。 可疯起来甭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就是伤敌二百,自损一千的买卖这家伙都会照干不误。 所以她当初才会力劝紫垣宗的长老把梦梦送过去。 结果也不出她所料,楚摘星没有二话直接接手了梦梦。 现在再看看,瞧瞧养的多好啊,一丁点委屈也没给梦梦受。 夏峙那个犟种也的确是她管不住的。 穆群想从楚摘星手里抢东西,那是打错了主意,纯属老头子灌白水——闲的,而且这东西还是楚摘星想送给那位感情不一般上界使者的。 燕羽觞估摸着一旦这两人照面,楚摘星能不直接拔剑就属于极度清醒克制了。 有楚摘星在前面顶着,自己这边人也不少,身份齐全,不可能让穆群占了大便宜去。 既然结果怎么也不会太差,那不开心自然比糟心强,开心又比不开心好。 和楚摘星结伴同行这么久,总算是能见到这家伙的乐子报当年嘲讽之仇了。 而且她也很好奇楚摘星到底差在了何处,星榜排名才会屈居第二。 纵然牧群这家伙是她们这一代人中有名的“别人家的弟子”,自从七年前突破金丹期就直接成了星榜榜首,从来没挪过窝。 据说还有以一己之力从二到star徰王里?五位这四位联手中全身而退的战绩,但楚摘星也不差。有楚摘星当参照物,燕羽觞觉得自己还是能好好照量一下自己与穆群这位榜首之间差距的。 可惜她想的有多美,现实就有多残酷。 负责报信那弟子说完穆群之后并未离去,而是偷觑燕羽觞的脸色,似乎在犹豫什么。 燕羽觞心知有异,笑骂道:“藏着掖着做什么,有话就说,天塌下来有你楚师姐顶着呢。” 那弟子却挤眉弄眼,还是十分犹豫,眼瞧着燕羽觞要急眼了,这才把牙一咬小声说道:“燕师姐,我还看到何师妹了。” 话很短,燕羽觞却如同被像是烧到了尾巴,不由自主朝一旁跳去:“你说真的?” 那弟子迅速点了点头,然后慌忙退开,生怕跑慢了被迁怒似的。 燕羽觞觉得自己身后是交谈声瞬间停了,脖颈那又冷又痒。 偏商尘梦心思单纯,把自己的肉爪爪抽出再度放到了绪的手背上之后“好心”提醒道:“胡师姐,耳朵。” 都变回狐狸耳朵啦! 弄得夏峙打了个哆嗦,赶紧投喂转移小老虎的注意力。 楚摘星满意地欣赏了一阵燕羽觞脸上绽放的各色花朵,揶揄道:“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然后这个回旋镖就准确无误扎中了她自己。 还是透心穿肺那种。 孟随云的脸色是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变差的,连带着沈宿、林星、凰韶亿、甚至绪这个从来不耐烦管事的都担心地看向了她。 楚摘星就算再笨也能觉察出不对劲了,更何况她不笨。 楚摘星立刻抛下了燕羽觞:“师姐?” 孟随云摆摆手,深吸几口气示意自己无事,但楚摘星能明显感觉到师姐身躯的紧绷。 师姐很愤怒,也很紧张。 而且不止是师姐不对劲,是自己这边的人都不大对劲。 庄聿死死盯着老熟人时绍,沉默地转着手中毛笔。袁则神色晦暗莫名,与那一群人中的最瘦小者互不相让。 凰韶亿和沈宿的目光在一个中年男子和满头白发,脸上写满了嚣张,嘴角还挂着的高大硬朗青年脸上打转,而林星和祝绪只盯着前者。 梦梦和兜着梦梦的夏峙则是和一直饶有趣味打量她们的白发青年不动神色的对抗起来。 燕羽觞和胡茗卿自不必说,最让楚摘星惊讶的是就连圆真和尚这个从来都超然物外的人拨弄佛珠的速度也快了许多,移开目光不去看人群中那个身披宝兰袈裟,年纪相仿的佛门弟子。 难怪有胆气直接闯将进来抢功劳呢,这准备够充分的。 楚摘星捏了捏师姐的手,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被簇拥在最中间的青年。 第406章 神采英拔,典则俊雅,成竹在胸的笑着。 第肆十六章 有一说一, 四海会的情报做的还是做的非常好的,只消片刻功夫,楚摘星就认出了那个让袁则这种见人未语先笑三分的场面人垮下脸的矮小精悍者是谁。 本界四海会的少东家——审东,在楚摘星已经过时的资料中高居星榜第五位, 人送外号散财弥勒。 楚摘星很能理解为何袁则对此人横眉冷对。 倒不是这两人之间有深仇大恨, 而是这两人所选择的道途相冲。 说好听点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现实点就是若非有魔族为共敌威胁于外, 这两道的修士绝对能第一时间抡起家伙事冲着对方的脑门去, 不弄死不算完。 举个例子来解释便是这世间万物都为谜团,走卜道的修士会绞尽脑汁地把谜团给解出来,然后恪守天机不可泄露的准则, 通过适时引导竭尽全力让一切往他们所能解出的最佳答案靠拢。 而走财道的修士对这世上大部分的谜团是束手无策的, 但是他们会通过各种方式“通神”, 把谜团的难度降低到他们能够解出的程度, 然后大肆张扬。反正天无绝人之路, 时势越危急就越能造就能解决问题的英雄。 届时这天下会乱多久不知道, 乱到什么程度也不清楚, 但修习财道的修士一定能活下来,还能活得很不错, 实在不行还能把让谜团的难度增加, 屏蔽天机独自得利。如今财道鼎盛, 也和上古时的那场大乱有直接关系。 长期以来卜道修士嫌弃财道修士投机取巧,自私自利。自己进了屋子躲雨后便迫不及待关门, 生怕后来者挤占了屋内干燥的空间。 财道修士则责备卜道修士抱残守缺,顽固古板不知变通。天下当有能者担之, 危急关头还是保全火种以待将来,全躲进来只会把屋子弄塌。 从目前的发展态势看来, 走卜道的修士已经输了太多。 不过在楚摘星得到的记忆碎片中,贵为龙虎玄坛真君的鸣和祝余很像,不仅永远都是笑眯眯的,而且人缘好得出奇。 哪怕后来她和昊天的关系已经极差,明也总有办法去昊天那边优哉游哉逛一圈平安回来,顺便带回不少消息。 现在的财道修士,感觉大部分都走错路了啊。明要是能看到现在的财道修士,恐怕能气活过来。 除了审东外,楚摘星就认出了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直接黏在燕羽觞身上的小姑娘,星榜第九十三位何珣雁,其他人实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那是燕羽觞要操心劳神的事,与她无关。 楚摘星尝试着用药灵石去撬开一定知道点什么的沈宿的嘴,但沈宿这回就像是彻底变了性子,别说像以往那样收了好处就是不办事使劲坑她,连好处都不肯收了。 这么多年楚摘星早就被坑出了经验,立刻就明白了那两人在师姐那绝对属于不可说的禁忌,不然沈宿是不会拒绝的。 反倒是从来不开口的林星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几圈,纵身跃到楚摘星手中的药灵石上,毫不客气的笑纳了,然后落到楚摘星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沈宿看得眼睛都红了,从来都是挨揍方的他第一次转换了位置,对着林星大嚷:“林星,你怎么能告诉楚摘星呢?” 林星却有一套自己的道理:“楚摘星又不是外人。” 反正主人迟早会让楚摘星知道的,那从楚摘星那拿点好处也没关系的。更何况她与楚摘星渊源很深,元君悄悄和她说了,只要不背叛主人,向着楚摘星是绝对没错的。 楚摘星没有去管又打起来的两个,意外从林星那得知中年男子身份的她变得和林星先前一模一样,目光担忧地在师姐和那人之间打转。 林星那句楚摘星又不是外人的话却把一直在思考的孟随云给惊醒了。 她一边把凑过来的绪揽入怀中,一边主动把手塞进了楚摘星的掌心中。 楚摘星一怔,这应该是她长大后,师姐第一次在人前主动牵她的手。 不,不是牵。 以前是师姐的手在外,她的手在内,这次反过来了。 师姐是在寻求支撑。 察觉到这一点,一直落后半个身位的楚摘星立刻朝前走了小半步,与师姐并肩而立,并且借着身高优势,挡住了师姐的一部分身体。 孟随云垂下眼睑,看着自己已经藏入摘星影子中的脚尖,慢慢说道:“摘星,左起第三位,彭诏,是我这具臭皮囊的生身之父,在我下界之前尚是赤雷宗执事长老,现在应该已经升成监察长老了。” 楚摘星不由想到:“臭皮囊,听这用词和林星说过师姐与父母关系都不好,那师姐的意思就是万一真打起来,对彭诏不必留手。” 祝绪很快证实了她的想法,只听骨节作响声不绝于耳,小脸上的神情比当初揍她的时候还要凶:“楚摘星,帮忙弄死那个老头,我一年、三年不找你麻烦怎么样?” 上次听姐姐的话揍了那个老头,但因为下手太重被母亲狠狠训斥了一顿。她虽不惧母亲,但也觉得聒噪地紧,所以难得用起了脑子,和楚摘星这个“坏人”商量起来。 楚摘星下意识蹙起了眉,其实她也想这么做。可疏不间亲,以她现在身份动手还是尴尬了些,总要征求师姐的意见再决定怎么办。 更何况彭诏怎么说也是赤雷宗的巡查长老,就算她不考虑混元宗与赤雷宗一向同气连枝守望互助,燕羽觞人还搁这杵着呢,当着面商量动手着实是太不给燕羽觞面子了。 第407章 孰料又接到了燕羽觞的传音:“楚摘星,打个商量,帮我把那个老淫|棍打一顿,只要不打死宗门那边我顶着。” 楚摘星看了一眼已经把胡茗卿整个人挡在身后的燕羽觞,冲一脸凝重的燕羽觞无声挑了个眉。 这是什么意思?咱两关系好归好,但也还没好到这份上吧?让我去当刀去教训你宗门里的长老,我很容易误会你要整我好吧。 “那老淫|棍想取茗卿的元阴助他突破关隘,而且后台硬的紧,我现在还弄不过他。原以为找借口避出来就没事了,没想到还阴魂不散追到了这。小龙君不是要你帮忙揍他吗,捎带手的事,你就行行好帮个忙吧。” 一笔很不错的买卖,楚摘星朝燕羽觞轻轻点头算是答应。 然后仔仔细细看了彭诏一遍,很好,这人看起来和师姐长得不像,等会下手的时候心里也没有负担。 至于穆群,完全被她忽视了。 楚摘星在忙,对面自然也没闲着,在孟随云说出那白发男子的身份之前,已然听到的声音的白发男子就先一步越众而出。 楚摘星看到穆群小小皱了皱眉,很快又消失不见,心中对这男子的身份又多了几分猜测与好奇。 这人一定认识师姐,跟在穆群身后,但又敢不给穆群面子,穆群越看越像是一个挡箭牌。 这个白头发的家伙就是他过来抢功劳的倚仗吗? 白发青年自顾自说道:“随云,多年不见,风采更甚往昔啊。只是与这些下界修士厮混在一块儿未免太失身份,这样不好。你是我看中的妻,多少要注意些我的面子。 你也莫与我怄气了,我承认当初是我有错,因为闭关没能护住你,让你族中那起子小人趁隙把你排挤到了那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去。但你看我一出关就赶来找你,还把你父亲也请来的份上,就原谅我一回吧。 正好我修为突破了,有无支祁在,你的身份功劳也足堪与我相配,父亲绝没有理由再阻拦你我。你就同我回去吧,我答应你必让父亲择良辰吉日去龙族提亲的,风风光光娶你进门,绝不亏待你。”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十分亲昵与不见外,要不是楚摘星能感觉到施加在自己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差点就要信了这人的鬼话。 凰韶亿站了出来:“齐飞翰,你还要不要脸,你到底要云云拒绝你多少次,你才肯死心!云云当初为什么去小界,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祝绪从先前和楚摘星打商量起就被姐姐给死死摁住了,直到凰韶亿叫出齐飞翰这个名字她才从并不十分清晰的过往记忆中找出了那一段。 “齐飞翰……你就是麒麟族的那个坏家伙,当初就是你害得姐姐离开我的!” 祝绪的火腾一下就烧起来了,比先前还要旺盛得多。想揍彭诏是因为姐姐不喜欢,齐飞翰则是她不喜欢。 要不是这个家伙当初几次三番来闹事,姐姐怎么会抛下她去下界,还认识了楚摘星这个坏家伙。 不过和齐飞翰比起来,连楚摘星都显得没有那么坏了在,至少楚摘星从不欺负姐姐。 齐飞翰比了一下绪的身高:“绪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你还这么点高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以后一定是你姐夫,不准这么对我说话,不然我不介意替你族中长辈教育一下你。” 齐飞翰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不满,不过很快压下。祝绪也就是不舍得伤到姐姐,不然早就挥拳打过去了。 “还有凰韶亿你,当初不教训你是因为各族长辈都在不好出手,不是怕你。现在长辈们都不在,你最好闭嘴,否则别怪我不给随云面子。” 凰韶亿牙关紧咬,不过看了看仍旧没有反应的挚友,还是没有动作。 成功逼退两人之后,齐飞翰脸上笑容更甚,更加凸显了身上那股混不吝的劲头:“圆真和尚,济远想与你讨论佛法很久了,我就猜到你会和随云在一处,特意把他给你带来了,你这个禅宗佛子应该不会拒绝吧。” “阿弥陀佛,孟施主,小僧可能要失陪一阵了。”圆真合掌宣了一声佛号,略带歉意地朝孟随云说道。 “既是同门来客,你去招待是应有之义,不必介怀。” 于是两个和尚各自出列,急速飞走,留下几乎占据半个天空的金色佛光。 “密宗的和尚还是真不多见。”楚摘星听到庄聿在后面低低感叹。 何止是不多见,她以前甚至都没听说过佛门还有密宗这个分支,看来回去之后又得给四海会送钱了。 袁则擦了擦罗盘:“老大,真是跟着您永远都不会无聊呢。” 齐飞翰最终盯上了楚摘星:“楚摘星是吧,你最好现在就放手,再把那只资质不错的小老虎送给我赔罪。看在随云面上,我会留你一条性命。” 楚摘星无奈叹了一口气,怎么每次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嚣张的时候,就会有人出现刷新她的认知呢。 穆群可真是个废物,当个挡箭牌都当不好。 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说的: “穆群,你管不管?” 穆群刚想说话,齐飞翰就毫不犹豫说道:“他还不配管我,你现在只需要听我的话放手。” 穆群的拳头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没有齐飞翰这个撑场面,他绝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人族大义暂时屈膝又算得了什么。再说麒麟是上头都认可的瑞兽,尊为立朝图腾,他听命也不丢人。 第408章 楚摘星笑着松了手,又摸了摸正在磨牙的小老虎,往小老虎嘴里塞了两块灵石:“乖,吃完就没事了啊。夏峙,把枪收起来,话都不让人说完就动手多不好。” 燕羽觞大拇指扣在了剑格上,传音朝胡茗卿交代道:“麒麟毕竟是毛族之长,所以等会要是打起来,你不必跟着我,让梦梦带着你走就是。” “楚摘星这家伙,是绝不会退的。好歹朋友一场,总要帮她一把。” 再说了,这个热闹可太难得了。错过绝对后悔一辈子。 天地有五虫,赢鳞毛羽昆。 赢族以人族为首,鳞族以龙族为长,毛族奉麒麟为尊。羽族遵凤凰之命。除却当初阖族都跟着玄武大帝,在上古那场大战中折损殆尽,至今才恢复七成元气的昆族首领玄龟一族,占据天地主流的五族就凑齐了。 不过现场有无支祁这个上古异兽在,这份成色也不会低到哪去。 燕羽觞不知道的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玄龟一族其实也在现场。 第肆十七章 孟随云此生最讨厌, 也最恐惧自己的人生不由自己做主。 而造成她这份恐惧的两个源头,此时正完好无损站在她面前,而且望向她的目光还一个比一个深情,反而显得不发一言的她冷漠无情, 罪孽深重。 明明已经不再是毫无反抗能力, 只能被动接受父亲安排的稚子;也不是族中那个依靠绪才能足够的尊重, 其余时候无论做出什么成绩都会被当面被骂那个人族杂种尽出风头, 对自己的未来做出的最好打算无非是远遁出族, 逃避不应的小姑娘。 她现在已经有了足以自保的能力,不再需要期待母亲的注视,绪的保护, 韶亿的偏袒。 面对齐飞翰自信过度的发言不仅不用想尽办法合纵连横借着去下界积功累德的机会避风头, 就是断然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为什么还是会害怕, 手还是会抖? 幸好, 现在有了摘星作为支撑。 掌心很温暖, 包裹得也很完全。 脸上的凉意将她拉回了现实, 这才发现是沈宿和林星心有所感, 结束了名为打架实为玩闹的活动,一左一右贴在她的脸上。 “主人?” “姐……” “云云。你没事吧?” 四道带着满满担忧的声音同时响起, 孟随云下意识地挨个看过去, 最先撞入的却是一双正在褪去墨色的双眸。 “好了, 没事的。”孟随云习惯性的伸出手,想拍拍楚摘星的头。 手伸到半空中才发现, 摘星早就比她高了,自己也很久都没有用这个办法哄摘星了, 一时间是进也不得,退也不是。 在掌变为拳收回来之前, 掌心里突然拱进来一个油光水滑的大脑袋。 看着主动低下头的楚摘星,孟随云哭笑不得,嘴中一边笑骂着都多大个人了还胡闹撒娇,一边使劲摸了几下,末了又安抚道:“真的没事,放心。” 楚摘星就像饱食了一顿美餐的老饕,心满意足地离开去与齐飞翰对视了,独留孟随云一人对付另外四双不满的眼睛。 明明她们的担心一点都不比楚摘星少,而且也是她们齐心协力把人给扯回来的。发声更是她们早,怎么还先去安慰楚摘星了呢? 你这心眼子是往咯吱窝里偏的是吧! 而且这次连林星都倒戈易帜,孟随云是彻底没了同盟,只能先与四人纠缠起来,一时倒也忘了先前的不快。 自始至终,她没有分一个眼神给齐飞翰,无论是先前齐飞翰挨个点名挑衅打压,还是与楚摘星交谈。 于是目睹一切的齐飞翰望着她的眼神也从热切逐渐转为冰冷,最终化为彻底的敌视,而这份敌视最终全数落到了楚摘星身上。 他看得分明,旁人只能让随云笑脸相待,而这个叫楚摘星的家伙可以令随云转悲为喜。 位置决定待遇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要知随云可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哪怕是在长辈面前也是冷脸相待,都不会像凰韶亿那样装一下,性格刚强矜傲至此。 看来审东提供的消息不错,随云的确和这个名为师妹的楚摘星关系非同寻常。与其说是师姐妹,不如说是…… 还好自己赶来了,做的准备也足够多。 中千世界共有二百六十五个,他很想知道,楚摘星区区一个二百六十五个中千世界的天才之一,有什么底气和他争。 他可是麒麟一族众望所归的少族长,还是赶上了好时代的少族长! 代表妖族的天地四灵中,曾经的带头者龙族受天道约束和似乎永远都还不完的功德欠额影响,主动发声的次数越来越少。玄龟一族元气未复,不足为虑。 而最能相争的凤凰一族在四族之中是最不擅长征伐的,为数不多的野心也在天生玄鸟,降而生商后彻底破灭。 自上古那场动乱后更是全身心扑在了生意上,现在的小辈中能拿得起兵器的说不定还不到一掌之数,就差把不想争这几个字直接刻在脸上了。 而且不仅是在妖族中,麒麟一族因为搭上了玉皇朝的顺风车,在成为玉皇朝的立朝图腾后地位水涨船高,民间常有私自祭拜的。 不然那只小老虎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凝聚了山神的神格。 龙族残破,玄龟没落,凤凰躺平,正该是麒麟一族当兴。 所以自他伴有异象的出生开始,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所展露的天资更是让父亲和长老们把带领麒麟一族彻底压过龙族的希望压在了他身上。 第409章 所以他的婚事从最开始就不单纯,而是一个极佳的筹码。龙族是最先被考虑的,不过族中最开始为他谋取的联姻对象是绪。 天赋够强够强,够受宠,背景够硬。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彼时风头正劲的齐飞翰做出了“买椟还珠”的决定。 任凭谁说绪将来长大后会多么倾国倾城,会给他带来多大裨益,他就是认定了当时还激活血脉不久,在丹道上刚刚展露天赋,除了一张漂亮脸蛋什么都没有的孟随云。 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只是后续的发展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都用三只手指去捏核桃了,可这核桃居然跑掉了! 婚事反反复复议,可就是定不下来。到最后他因为血脉原因,不得不匆匆交代一番就去闭关。 他也是出关之后才知道自己看中的人居然被排挤到下界二十余年,回来已经不再受控制了。 以前是他们拿乔端着,现在换龙族左一个说不好,又一个再看看了,眼看婚事就要黄。 对此齐飞翰是既愤怒又高兴。 愤怒的是随云竟然敢脱离他的掌控,高兴的是随云居然能脱离他的掌控。 越是歌喉清雅,羽毛鲜亮的鸟,那折断翅膀关进笼子之后只为他一人歌唱就越有趣,满足感越强。 哪怕不唱歌,单是看着也足够赏心悦目。 至于随云先前做的那些事,看在自己这么爱她的份上,也是可以原谅的。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话说得太满了,决定哪怕食言而肥,言而无信的坏名声,他也决定一定要留下楚摘星的命。 可能招致的混元宗些许不满和楚摘星这个劲敌相比无足轻重。 楚摘星,你的骨头可一定要比穆群硬啊。最好直接动手反抗,这样我就有足够的理由除掉你这个心腹大患了。 对了,到时候还要离远点收着点手,别让随云看到血,也避免日后传出他吃相难看的风评,实在不行少不得要借穆群的名声一用了。 他的如意算盘已经敲定,庄聿那边的口舌之争也告一段落。 以袁则的“叫花子讨钱还得趁小爷我心情好的时候端个碗磕头呢,我还不一定给。你们倒好,上下嘴皮一碰,红口白牙一说对人族有利,今后少不了我们的好处就想来掺一脚。 是你想的太美,还是把我们当傻子呢!不是你的就少伸手,乞讨也搞清楚规矩。穆群,我记得玉皇朝也不讨饭啊。审东,四海会也不讨饭对吧?” 庄聿的“祖师曾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时绍你一而再,再而三寻衅挑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当为本门清理败类。” 夏峙的“要不放马过来抢,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要不就赶紧滚蛋别在这脏了她的眼睛。” 燕羽觞的“再跟着外人瞎胡闹,我现在就把你押回宗内闭门思过,赶紧站到旁边去待着”而大获全胜。 齐飞翰从来不是为了抓获无支祁的功劳而来,但他对楚摘星手下这些人挺眼馋的。 虽然中千世界的三榜天才在他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但这份骨气难得。 一个个的都伉辩强硬,比穆群这个自从知道能白得一份大功劳就接下了向导这个安排的穆群要好不少。 不过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杀意。 他已经吃过一次放任自流的亏,绝不会再吃第二次,所以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都要尽可能扼杀在萌芽之中。 “我现在又改主意了,无支祁也得归我,不然你们都得死在这。” 在阳关的照耀下,楚摘星总感觉齐飞翰那雪白的小尖牙上有着血丝,无声诉说着一些过往。 楚摘星突然笑了:“好啊,只需你答对一个问题就好。” 齐飞翰都被搞蒙了,这人的脾气还真这么好啊?可脾气这么好的人,随云是瞧不上的。 “楚摘星你个孬……”祝绪骂了一半的话被孟随云给捂了回去。 她的摘星,玩心又上来了。 果然,祝绪看到楚摘星一伙的人都是见怪不怪的神情,也按住了躁意。 齐飞翰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事情又要超出他的控制了。 这下穆群反应总算比齐飞翰反应快了,大声问道:“是什么问题?” “这世界上何物最坚硬?” 穆群乐了,不假思索道:“在已经发现的诸物中应当是北冥玄镔铁。” “非也非也。”楚摘星摇头轻笑,“是胡须啊。试想这胡须要是不坚硬,怎么能钻破尔等如此厚的脸皮呢?” 说完拔剑一斩,缠绕在无支祁身上的锁链瞬间断了一根:“想要自己抓去啊。” 楚摘星这句话还没说完,无支祁已经再度隐于海面之下,消失不见。 变故发生之快令除了早就猜到一些的孟随云之外,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竖子辱我!” 这下齐飞翰是真生气了,这菜虽然不是我喜欢吃的,但却是他答应请的,没成想盘子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被扬了。 两人距离本就极近,两掌对击产生的水花落下之后,穆群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是天道石碑出了问题,还是楚摘星身上携带连四海会都不知道的重宝,这人的肉身力量怎么能和齐飞翰不相上下呢? 第肆十八章 眼见楚摘星毫无顾忌, 干脆彻底地与齐飞翰撕破脸皮大打出手,最爱厮杀的祝绪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要挣开姐姐上前助楚摘星一臂之力。 第410章 要不怎么说这人就怕比呢,有齐飞翰做了示范, 祝绪现在看楚摘星是一万个顺眼, 也不介意去帮楚摘星的忙狠狠教训一顿齐飞翰这个嘴里尽喷粪的。 另外就是她看不上楚摘星那点微末本事, 毕竟种族的先天差距可不是靠聪明能轻易弥补的。就算能弥补, 也不可能这么快。 齐飞翰不仅在妖族当代英杰的排行中与她齐名并列, 还比她年长,多修行了数十载岁月。哪怕是自己对上他,也得多加小心。 更别说是楚摘星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人族了。这楚摘星万一要是在打斗中磕着伤着, 姐姐肯定又要心疼难过, 届时绝对又会抛下她不管。 帮楚摘星就是帮自己, 这笔账祝绪还是会算的。 可姐姐居然又一次把她给拦住了, 楚摘星对上齐飞翰也还真就半点不落下风, 打得有来有往。 弄得祝绪都开始怀疑这还是一个月前连自己只出了三分力的拳都接不住的楚摘星吗? 明明这一路上大家都没分开过, 刚刚抓无支祁的时候楚摘星的表现也就那样, 姐姐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让楚摘星服用那种以透支未来为代价换取一时力量的自毁丹药。 所以问题就来了,楚摘星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而且既然有这个力量, 刚才抓无支祁的时候又为什么不用? 楚摘星, 你个混蛋, 先前怎么没看出你划水的本事也这么强呢? 祝绪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惑,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正在与齐飞翰缠斗的楚摘星, 那专注认真的神态似乎是想把楚摘星身上盯出几个窟窿。 等你打完了再和你算账! 凰韶亿脑子转得快,看着挚友及其两个灵宠都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又想起先前为抓捕无支祁进入的那处处透着诡异的海底陵墓,云云又和楚摘星离开了他们一阵, 回来时楚摘星不仅重伤还举止反常,心中已隐隐猜到了答案。 实力的增长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云云和楚摘星定然是在那奇异陵墓中得了奇遇。 为了证明这个猜想,她出言问道:“云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摘星拥有了足能与齐飞翰抗衡的力量。” 这个问题孟随云还真没想过,她只是之前给摘星塑造全新的左臂时发现虽然摘星吞噬了恶尸让身体中拥有了她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心惊胆颤的力量,但同样也带来了一个问题。 摘星的肉身还未能适应神魂与灵力的同时大幅增长,致使灵肉之间产生了轻微的脱节。 好在这个情况并不严重,只要摘星不去调动没入身体的这股力量,平常看上去是毫无问题的。 按林星的估计,最多只要花上二十年,楚摘星身上这点这点小问题就会不治而愈,到时楚摘星就能随心所欲使用这股力量,而非封印提防。 以楚摘星现如今金丹修士漫长的寿元来说,二十年的时间算不得什么。 可楚摘星所背负一切的让她的吸引聚合能力十分强大,用袁则的话来说就是跟着楚摘星永远不会感到无聊,哪怕是人在家中坐,事也能从天上来。 至少在当下,楚摘星是不可能拿出二十年的时间清清静静闭关等待身体长到足以承载使用这股力量的。 既然保守的治疗方式行不通,那就只能用激进一点的方法了。 以外力为锤,神魂为火,把恶尸融入身体后带来的庞大灵力锻造成她能够操纵的模样,所需的时间也能缩短到一年。 楚摘星原本是打算回到东海后找个安全的地方慢慢锤炼的,但她这个体质实在是过于霸道,都还没做好打道回府的准备,齐飞翰这个麻烦就找上门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还很让她生气。 那她也不介意改变一下计划,采用更激进的方式。 孟随云是最了解她的,在楚摘星站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家小孩打得是什么主意。她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再加上沈宿和林星两个,保住摘星性命难度不大。 而且她如今鞭长莫及,也没见过如今给予摘星庇护的混元宗诸人,拿不准这些人能对摘星庇护到什么程度,能不能为摘星扛下来自麒麟一族的施压。 那就不如索性由着摘星大闹一场,把本事显露出来增加己方的筹码。 是向麒麟一族屈服还是扛住压力收获摘星这个天才,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孟随云相信混元宗是很容易做出来的,她也能放心些。 至于挚友问的这个能否抗衡的问题,她从来就没考虑过。 毕竟摘星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当初宗门倾覆之时,是摘星单人独剑力挽狂澜,她未能亲眼目睹。不过都传是祖师佩剑有灵,带着摘星降魔诛邪,而今观之,恐怕恰恰相反。 在那场变乱里,摘星应该自始至终都是主导者。 那个凶焰滔天的元初魔都曾被彼时的摘星拖住过一段时间,斩出了真身。 今非昔比,她都能感觉到摘星的性格变得更加强势,更有主见。遑论剑法?由此推之齐飞翰不足为虑。 凰韶亿得到了挚友肯定的答复:“嗯,在陵墓中摘星得到了一点玄武大帝的传承。” 几事不密则成害,为了掩人耳目,除了袁则这个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楚摘星和孟随云对那场陵墓中暂时失踪的统一口径是陵墓在天地大劫中战死的怨灵盘桓不散,后为哀悼其主,修筑起了这样一座衣冠冢。 第411章 虽然这个说法简直和直接亮明牌无异,但当亲耳听到挚友承认时,凰韶亿心跳动的速度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快了些许。 挚友居然如此相信她,把这等秘辛直言相告。 孟随云又指了指正在海面上与齐飞翰打成一团的楚摘星:“韶亿你可明白了?” 凰韶亿挑了挑指甲里不存在的灰,笑骂道:“我就知道云云你不会做亏本的生意,就知道折腾我。行,一顿饭我就答应。” 孟随云笑得眉眼弯弯,点头同意,心情看上去极好。有了韶亿帮忙,想来摘星身上这股力量应该很快就就能过了明路,免得被怀疑暗中与魔族有勾结。 玉皇朝那边也不用担心,毕竟那帮子家伙出了名的反应慢。玄武大帝又是真真切切的陨落,什么都没剩下,到现在关注度可能还没有一个中等规模的妖族高。 摘星自修道起承继的就是北极玄武大帝的道统,现在再多得到一点也没什么问题,于情于理都能说的过去。 摘星既然不准她再次遗忘记忆,她也就只能尽量帮摘星扫除一些可能会出现的麻烦,解决后顾之忧。 只是这些心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凰韶亿不觉有异,只是对楚摘星这绝佳的运气大发了一通感慨。被孟随云揽在怀中的祝绪却愈发焦躁起来,不住扭动身体。 别人都打得那么热闹了,她在这干看着算怎么回事! 孟随云自然觉察到了妹妹这小小的反抗,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小发包,看着被围攻却犹有余力,试图逃走的彭诏,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是人就必有弱点,但炀说摘星的执是自己,那她就必须做到弱点尽可能地少。 彭诏这种会主动跳出来的弱点就更不能要。 唉,真的好想弑父啊。不得不说有时候龙族的身份的确好用,因为既为龙族,人族的规矩自然就不必守了。 “去帮姐姐把彭诏抓回来好不好?要全须全尾,完完整整的那种,不准像上次那样了。” 祝绪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什么嘛,还以为是让她去和齐飞翰打呢。 没成想居然是这么个毫无挑战性的请托,但好歹能被姐姐放出去了,也不敢挑挑拣拣。所以只待孟随云移开胳膊,整个人就瞬间消失不见。 与祝绪的不情不愿相反,楚摘星这一架打得很是尽兴,亲身证明了齐飞翰的确有嚣张的本钱。 齐飞翰的兵器是一杆枣红色的方天画戟。 戟者,百兵之霸也。 剑者,百兵之君也。 两强相遇,必是龙争虎斗。于今楚摘星和齐飞翰只是试探性的拆招便引得以包容著称的大海翻滚不休,散逸的力量进入海中后生成威力巨大的冲击波在海中扩散,远处不断有来不及逃散的鱼群翻着肚皮浮在了水面上。 一剑一戟交击多次之后,各自刃锋之上都多出了多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两人不约而同收招后退,结束了试探性的攻击。 楚摘星懊恼得直摇头,炀那个家伙,还真是一点都没留手啊。 这把持正剑虽然不是她的本命灵剑,但好歹也是入了她私人藏剑楼的,绝对是当时世间有数的灵剑,只差了鲜血浸润。 可后来被祖师阴差阳错得到之后绝对没少杀,这块短板定然也是补齐了的,更别说还有镇压小千世界节点的功德在身。 谁承想和炀战过一场之后,这剑就脆成了这个样子。竟然对上别人的兵器都会出现缺口了,明明前不久接无支祁的随心铁杆兵的时候都安然无恙来着。 再加上先前和炀对战时留下的那些,好好一把持正剑都要变成长锯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被尊为天下剑修之冠,手上的剑看起来却与破铜烂铁无异。 楚摘星心疼地摸了摸剑身,在心中默默地对持正剑封官许愿。 等她这次回去后铸本命灵剑,就以持正剑为基底。 没错,她准备铸本命灵剑了。 一则她现在毫无任何前世本命灵剑荡魔剑的线索,哪怕师姐已经答应暗中帮她寻摸,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把希望寄托在等上是效率最低的做法。 第二个原因则是哪怕找到了,楚摘星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真正驾驭荡魔剑。 玄与她同出一源不假,三尸合一后记忆也能承接相通,但到底已经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她对玄的记忆只能管中窥豹,玄对她的经历一无所知。时势也大有变化,并不能等同视之。 玄走的是杀戮之道,以杀止杀,其道大成后克己则天下自安。 而她所走的寂灭无生之道更霸道,手段更酷烈。挡者,皆敌,可杀。 不管敌人是不是人族,也对小心翼翼维持的大局不感兴趣。 玄会为了整个人族相忍为国,和昊天虚与委蛇。但楚摘星不会,她每次被好似身临其境的记忆残片中被踢出来的原因都是对昊天动了杀心。 既然是个祸害,那就别遗毒万年,有背后捅刀子的可能性那就干脆先收拾了。 足足两个元会的不断转世历劫足矣让人的想法发生许多改变,楚摘星十分确定自己现在的念头与玄所留下只能说是初衷不改,殊途同归。 所以和玄意合的荡魔剑还真不一定会服她,楚摘星也怕荡魔剑到手后炀又活过来生事。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还是自己铸造本命灵剑。 第412章 第三个原因则是以她如今的天赋地位和受重视程度,迟迟不铸造本命灵剑必然会令人生疑。 其实上次萧霓代表混元宗传来的飞符中就有询问她打算铸造何种本命灵剑,宗内好提前为她准备材料。要是材料太过稀有,本界的分宗没有,还需向主宗或是别界的分宗调取。 而现在使用的持正剑到目前为止与她契合最好,是极佳的铸剑引子。 举凡灵智正常的生灵,皆有上进之心,很早就产生了灵智的持正剑也不例外。 从群群于众的普通赏玩佩剑到本命灵剑,绝对是质的飞跃,所以哪怕是一向深居简出的灵性也必须得表示一下。 于是就在楚摘星念头升起的瞬间,持正剑就发出一声清越至极的长啸,楚摘星顿觉手中为之一轻,似乎有许多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刚才那声长啸中被驱走了。 楚摘星气得随手挽了一个漂亮至极的剑花。好么,以前只觉得持正剑的灵性沉默稳重,现在看来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明明名为持正,性子怎么能歪成这样呢,和袁则有得一拼。 不过气归气,灵性尽显的宝剑也让楚摘星发现了一些先前没有发现的。 这个豁口处,是消融的力量?难怪能伤到持正剑呢。 楚摘星御使剑意驱逐附着在剑身上的异种力量,并不知齐飞翰心中生起何等惊涛骇浪。 他用的方天画戟可是在他是七年前突破至合体境时倾全族之力为他打造的,耗费奇珍异宝无算不说,还特地融入了一块无量幽暗铁,这才使得这杆戟有了吞噬消融的特性。 往常与人对战时,只要用的是此戟,几无兵刃能扛过三十招还不碎裂。就算是本命灵剑,也没有能扛过百招的,可现在居然在碰撞中有了豁口。 不愧是随云看中的蝼蚁啊,不仅骨头硬脑子灵光,身上藏着的秘密也不小,对招并不落下风,几乎都让他觉得这个蝼蚁能够撼象了。 但也只是几乎。 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事情第三次超出他的控制。他费尽心力纠结了这么一票人是来折断心爱鸟儿翅膀的,眼见得一江水都要喝尽了,怎么会允许自己栽在这一碗水上。 “到此为止吧!”长戟悍然刺出,本身携带的消融特性配合着妖族强大肉身的沛然巨力,空间骤然坍缩。 麒麟一族迅捷的天赋神通于此刻展现地尽致淋漓,但见齐飞翰身处之地刚刚出现漆黑的空间裂痕,尔后众人听得音爆之声时齐飞翰整个人已经突进到楚摘星身前不足一丈之处。 猿臂持戟探出,最突出的雪亮刃端宛如一只泥鳅般滑不留手,成功躲开前进道路中一切试图阻拦、格挡他的剑气,成功到达了楚摘星的咽喉前。 此时空间坍缩产生的裂痕才完整呈现在众人眼前,方天画戟只消再往前送一点,楚摘星的性命便立时了账。 竟是招疾于音,人迅于光!比起精擅时空之道的烛龙也毫不逊色。 ------------------------------------- 在楚摘星和齐飞翰不过两三招的交手时间内,祝绪已趁众人混战成功将拳头送进了彭诏的肚腹中,她这回还是听话收了手的。 但以她的力量,无论如何收着力量,也是常人难及,彭诏脸上的五官情不自禁皱到了一处,再无余力反抗。 至于审东,在看见祝绪加入战局的那一刻就大感不妙,掐了个法诀提前溜了。时绍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被庄聿逮了个正着,哭丧着脸束手就缚,为即将再度飞走的灵石提前难过。 不过和穆群比起来,他的境况还算好的,因为这位高居星榜首位,众人瞩目的天才在商尘梦和夏峙的合围中背心狠狠挨了一爪子,头上被夏峙狠狠敲了一下,如今已然昏死过去,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 亥队到底都聚集了一帮什么变态啊,那位麒麟族的少族长带他来之前有多么意气风发信誓旦旦,他现在就觉得有多讽刺。 他们都拖住其他人这么久了,他居然连楚摘星都没解决! “哼,你不中用,不好玩。”祝绪朝彭诏做了个鬼脸,一脸愤然。然后顺手把已经缩小体型的小老虎给先一步抄到了怀里,从头摸到尾,又从尾摸到头,心气这才稍平,随口吩咐道:“绑起来。” 待看到还保持着拿布兜兜准备接梦梦姿势的夏峙,心情瞬间变好了,正打算也对夏峙做个鬼脸嘲讽她一阵时,就见一脸郁卒的夏峙冷冷一笑,将一金黄之物抛出,怀中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祝绪整个人都懵了,夏峙你卑鄙,怎么还带用工具的!果然楚摘星带着的这帮人就没一个好的! 夏峙对祝绪控诉的眼神视若无睹,看了一眼正在布兜兜里玩线团的梦梦,小心的将布兜兜挂在了胸前。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楚师姐让着孩童心性的小龙君是因为孟师姐,她可没让着的理由。既然没人教小龙君这堂课,那就由她来教。 这两个人互不相让,眼看就要上演一只小老虎引发的血案,庄聿已经拉着袁则准备去请孟随云拉架了,楚摘星那边的动静齐齐将他们吸引了过去。 祝绪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情不自禁皱到了一处,不解道:“这混蛋怎么敢在下界使出这么大的力量,不怕动摇位面节点被天道降责吗?” 因为悬殊的力量差异,绝大多数的上界修士来到下界后无异于把一只大象装入了狭小的屋子里,稍有不慎便会窗破墙倒,更严重的甚至会直接把屋子给弄垮。 第413章 所以上界的修士轻易不下界,就算是是下界的修士,派出的也多是孟随云这种力量在下界承受范围之内的修士。而且会被反复告诫使用力量时一定要慎重,不可超过,不然引来天道降责可不是好玩的。 轻则个人受天雷加身,重则殃及全族。 受宠如祝绪都在下界之前被烛龙老祖叫去亲自叮嘱了一番,又再三保证一定会听姐姐的话,绝不胡来,才允许下界。无支祁宁可被擒,也不打碎脖颈上残存的锁链殊死一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齐飞翰此时的举动就显得十分疯狂,不可理喻。 祝绪目测了一下自己与那两人斗阵处的距离,眉皱的更紧了。 这个距离,她来不及去把楚摘星给捞出来啊。 而且感觉楚摘星周身的气场,她也进不去。 祝绪不由自主看向了姐姐。 因为同类相吸的缘故,小老虎暂时放弃了最爱的线团,扒着布兜兜的边缘探出了半个脑袋。 看着久久没有愈合的空间裂痕使劲挠了挠头,原来可以通过不断斩破表层的空间提升速度啊,学到了,这就记到脑子里。 众人心思如何且先不用去管,只说楚摘星此刻心中已近把一切杂念都压下,澄澈一片。 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能和力量远高出己身的元初魔分|身打得有来有回了。 因为力量用过头了真的会被天道盯上。 甚至不用切实把破坏性的用出来,连生出这种念头都会有被注视的感觉。 自己如今这个身份,被盯上可太不妙了,她还想借助玉皇朝的地位力量,而不是被玉皇朝追杀。 把齐飞翰杀了也不好。 也罢,还是用点笨方法。 在祝绪眼中,这是极致的快撞入极致的慢。 长剑画圆,势分阴阳,阳者金属,阴者水属,一缠一磨,两者配合之下戟尖虽然只与楚摘星的颈间差着一线,但也始终差着一线。 在旁人眼中,齐飞翰仍旧保持着对楚摘星的上风,但自家事自家知,他的力量正在那旋转的太极图中被极速消磨,兵器自带的消融特性似乎遇到了天敌,毫无还手之力。 玄真是个理解能力和实践能力都独一无二的天才。直到循着记忆用出这一招,楚摘星才发现自己以前对金水相生的理解有很多的不足之处。 戟与枪虽同属长兵,但戟比枪多出了两个月牙形小枝,所以不仅能拦拿扎,还能绕锁缠。 齐飞翰自有嚣张的本钱,自以为十拿九稳的杀招被楚摘星轻描淡写破去之后也不焦躁,在后的左手一转戟杆,画戟立刻变横,意欲搅散这没完没了的太极图。 楚摘星岂会让他得逞,抬剑一格。并暴起发力,趁机拉进距离,横剑顺着戟杆朝着齐飞翰腰腹处斩去! 预想的结果并未能实现,双刃再度接触,楚摘星就觉察到了不对。 好大的缠劲! 这人,是故意放她进来的,想逼她弃剑。 脑中刚刚生出这个想法,便听当啷一身,原来齐飞翰已经翻转手腕,死死将她的剑卡在了小枝和戟杆之中。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暴涨数倍,撑破衣物,以山岳压顶之态朝她头上拍来。 这一掌若是拍实,绝无生还希望。 楚摘星催动剑意,漆黑剑气大量爆出,竟生生阻止了那手几息时间,持正剑破开画戟小枝,得脱樊笼。 但爆发出的剑气也被彻底击垮,巨力尽数降下。 楚摘星甚至能感受到灼热的鼻息扫过面庞。 楚摘星粲然一笑:“这么喜欢我的剑啊,那送你好了。” 在说话的同时,楚摘星坦然松了手,长剑立刻顺着齐飞翰缠劲的方向,竖着穿过小枝,朝着他面门袭去。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齐飞翰本是心中一惊,动作都慢了一拍,但侧身避过飞剑,看着落入海中之后,不由心中大定。 一个剑修,剑都没了,还能有什么反抗的手段? 楚摘星在轻身腾起时从乾坤袋中摸出的新的长剑并不在他眼中。 剑修都是犟种,除了阴阳剑这种天生双剑,没听说谁能把两把剑用得一样好的。 哪怕是剑修的祖宗玄武大帝也是如此。 画戟断掉的小枝就得用这个混蛋的命来偿还! 这一次含怒出手十分顺利,没费吹灰之力就突破了楚摘星的防御,那把剑也碎成了无数碎片。 但齐飞翰隐隐觉得不对劲,楚摘星不是个会束手待毙的人啊。 等会,她的护体剑罡呢?怎么不自行防御! 不好! 齐飞翰心中醒悟过来,只是已经来不及撤退了。 看着充斥着断剑碎片的水球,和直指眉心的飞剑,齐飞翰第一次流露出了慎重的神色:“剑意二重,求真。小杂碎,我倒是看走眼了,你真的很不错。” 所谓剑意二重求真,便是剑修领会了剑意的真意,若能再拴住心猿,定住意马,便能着手构筑剑域,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无往不利了。 齐飞翰万万没想到,楚摘星居然能在这个年纪悟出真意,就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也没这么变态的! 被困在水球中的齐飞翰犹如一只困兽,多番尝试后居然发现自己非但不能打破水球,画戟反而开始变得残破。 第414章 于是他干脆收了画戟,大喇喇道:“我承认你手段不错,但你这个杂碎最多只敢困住我,你不能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麒麟一族的怒火你承担不起。” 就算你无所顾忌,但随云不是。 楚摘星吹了一下散落的头发,使劲搓了搓手,露出一个比高悬在头顶的太阳还要灿烂的笑容:“的确是不能杀了你,但对你做点什么还是可以的。你得相信师姐,你只要不是立刻死去,师姐应该都能把你救活的。” 齐飞翰的脸色变得铁青:“小杂碎,你想做什么?我劝你不要给自己招再惹祸。” “就这么放你走了,岂不是显得我很好欺负,什么小猫小狗都能来踩一脚?生于天地之间,自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说罢楚摘星五指对着水球虚虚一握,水球立刻就小了些。 上善若水任方圆,看上去的确是人畜无害。但若是浓郁到极点液化成的金属灵气组成的水球,中间还掺杂着灵剑的碎片,再高速旋转呢? 记忆残片可是告诉她如果再往这加上阴阳二气,再把金属灵液换成三光神水就是能将仙神也化为脓水的玄水阴阳瓶了。 不过哪怕缺少了阴阳二气也不重要,记忆残片中犯错的仙神听到这玄水牢的名字后都是老老实实交代罪行,努力逃脱这项惩罚,想来威力还是很够用的。 就是难操纵了点。 这不,一不小心没操纵好就削下许多血肉可见白骨了。 第肆十九章 岁月如流, 距楚摘星上次怒而出手又是一月过去,众人仍在追索无支祁的路上,暂时于一个无名海岛上落脚。 受楚摘星之邀前去一唔的燕羽觞此时心乱如麻,双腿还有些发软, 虚不受力。 没错, 就是心发慌与腿发软。 这种情况居然会出现在已经被宗门师长们认为历练有成, 可托重任的她身上, 着实是一条能让人惊掉下巴的消息。 胡茗卿却能够十分理解她, 放缓了行走速度与魂不守舍的心上人并肩而行,还不忘调侃她几句帮她驱除杂思:“行了,楚摘星这个动手的还没事呢, 你一个旁观的后怕什么?” 燕羽觞轻轻摇了摇头, 向着最亲近的人毫无保留地吐露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茗卿, 我不是怕。我只是……越来越不认得楚摘星了。” 燕羽觞对楚摘星的印象还停留在龙门客栈相见时。 那时的楚摘星初至上界, 虽然自信但言行却不可避免的透露出几丝拘谨, 人极聪明却毫无架子, 无论对谁都是笑眯眯的能聊上两句。 至于胸中一口果决气, 眉间三分杀伐意更是掩藏地极好,燕羽觞自忖要不是她当时的实力要高出楚摘星一线, 能逼出她真实的临战反应, 是绝发现不了这一点的。 对楚摘星的一飞冲天, 短短几年功夫就把她落在了身后这件事燕羽觞其实并不意外,也不嫉妒。 因为学会清晰认知自己定位, 不给魔族可趁之机也是她这种大宗嫡传弟子的必修课。 行快者未必远,行慢者未必迟。各人自有缘法, 强攀有害无益。 因此在获悉楚摘星最新的星榜排位时她还很满意自己看人的眼光。既然楚摘星都能毫无顾忌的把梦梦养这么好,那自己与她结为同盟, 互为奥援或是因人成事的可能性就又多了三分。 只是这个打算如今看起来就不是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了。 楚摘星这家伙是越来越疯了,明知道齐飞翰的身份,却还敢当着她和彭诏的面用那稀奇古怪的困囚水幕一点点磨去齐飞翰身上的血肉。 以齐飞翰麒麟一族的强横妖躯,居然还能被一点点磨去血肉,显而易见在过程中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并且到这还不算完,待楚摘星行刑完毕,孟随云还会用自己高超的医术把距离幽冥只有一步之遥的齐飞翰给强行拉回来,如此周而复始。 齐飞翰虽然到现在还犟着,嘴里唾骂不休,但以燕羽觞观之,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至于彭诏,显见的是被齐飞翰的经历吓破了胆,嘴中不是翻来覆去讲一些孟随云小时候的趣事,希望能勾起孟随云的恻隐之心网开一面,就是嚷嚷自己身上有灵石,可以仿穆群他们的样子出钱自赎。 燕羽觞这次被楚摘星叫过去就是被询问想如何处置彭诏,要是想给彭诏两剑出气,最好趁孟随云现在在这动手,这样不会闹出人命来。 当然,楚摘星还给出了另一个令燕羽觞十分心动的条件,那就是留着彭诏,好歹彭诏现在是直接监督本界赤雷宗分宗的监察长老,收编成自己人那绝对是好处多多。 燕羽觞不清楚楚摘星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笃定彭诏会听话,但看她对付齐飞翰的手段和从不虚言诓人的实诚过往,彭诏必定能如她描述的那般听话的。 一个人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拥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能力手段。楚摘星毫无疑问已经初步迈入了既有野心,又不缺能力手段的行列,最让燕羽觞觉得恐惧的是,她还不知道楚摘星的野心到底是什么。 燕羽觞把胡茗卿的手握住,不停揉搓,良久长叹一口气:“头角峥嵘意渐枭啊。” 胡茗卿任由燕羽觞发泄了一会儿,随后猛地侧身拔出了燕羽觞提着的长剑,在燕羽觞惊骇莫名的目光中笑道:“照我看是宝剑出鞘刃自鸣才对。” 第415章 “茗卿,你还真是……看好她。” 胡茗卿不以为意,拿着燕羽觞的剑在手中随意比划:“至少到目前为止,楚摘星还没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帮忙也没索取回报。 此人又极重情义,从她对梦梦的态度来看,今后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有何不可呢?” “茗卿你的意思是?” “你自己想咯。” 燕羽觞无奈笑了,把胡茗卿手中的剑夺过来还回鞘中:“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狠狠给彭诏几剑出了这口恶气,反正有楚摘星顶着。唉,真可惜,现在还不能杀了这个淫|棍。 茗卿,此次有此一灾,皆是你我关系未定之故,回去之后我就禀明师傅,让他老人家为我两主持婚礼如何?到时把楚摘星也请来观礼,酸死她。” 楚摘星到底和她是朋友,将来如何尚不好说,可现在还什么迹象都没有呢,她自然是要站在楚摘星这一边的。 而且作为一个心心念念想把场子找回来的人,现在能从楚摘星那找回场子的办法也只剩下赶在她前头成亲了。 “随你。不过先说好,我族中上古旧习颇多,你来提亲迎娶的时候可不能嫌烦。” “无妨,我自醒得。” 再难还能有楚摘星难?这家伙眼睛都高到天上去了,按传说中龙族的规矩,就算到时候真能抱得美人归,保守估计也得丢掉半条命。 ------------------------------------- 另一边,楚摘星将手伸入了溪水之中,认真洗去手上的血污。 孟随云用木棍拨弄着已经没有多少明火的黑炭,笑着说道:“摘星你可真是,方才把燕羽觞吓得够呛。” 楚摘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随云手中的木棍,看着她拨出一个和木炭差不多颜色的黑色团状物体,当即用手抓了起来。 这是树薯,东海极为常见的一种果实,优点是非常顶饿,长期被作为主粮食用。 但在楚摘星眼中,树薯就一个好处,烤完了之后加蜂蜜很好吃。软糯可口,唇齿留香。 馋了许久的楚摘星也顾不上拍去树薯表面的黑灰,直接撕开变硬的表皮,对着滚烫绵软,甜味十足的内里结结实实来了一大口,口齿不清地说道:“我本就是如此,她晚知道不如早知道。” 早知道还能早点做出选择。 这次的确是尽兴了,可也把穆群、时绍等人彻底给得罪了。大而言之,她得罪了这些人背后站着的宗门派系,更严重的还可以视为楚摘星想挑战玉皇朝在本界的统治地位。 不过最后一条诛心之论在时下各大宗门联手抗衡玉皇朝的大背景下是被默许,甚至鼓励的。 有一就可有二,这玉皇朝的老虎屁股混元宗摸得,他们自然也摸得。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也未尝不可。 宗门近来传来的飞符语气不变,亲昵如旧,看来宗门是已经决定帮她把这次惹出的事情给扛下来了。 不过把建议她抓住无支祁后随她心意换个地方去挂职变成了强令她在抓住无支祁后弃职回宗清修一段时间,不允许她再孤悬于外惹出事端。 不仅是她,庄聿亦接到师傅传讯,让他去枢汇司上任。这已经算是客气了的,夏峙和商尘梦这两个没根基的直接被调到了新成立的西域御边司任一部正副手,并要求这边的事一完就立刻上任,妥妥的明升暗降。 除了不好管也从来都管不着的观楼派,楚摘星手底下的人竟然被拆了个干净,但作为观楼派本代传人的袁则名字突兀出现在了星榜之上引来诸多猜测,也是玉皇朝为数不多能对观楼派使用的敲打手段了。 这就是站在高处的作用了,稍稍拨弄一下手指,随意洒出一些筹码就能对处于低处的对手形成排山倒海似的打击,楚摘星的努力只抵得过玉皇朝几行墨字。 当然其中有楚摘星不愿拜师的缘故在内。没有师傅,也就没有根基,无论谁都不愿给他人作嫁衣裳,所以对楚摘星的支持多是出于宗门不能被玉皇朝呼来喝去,而非对楚摘星个人的鼎力相助。 因此楚摘星得到这个不好不坏的结果也就是意料中事,不足为奇。 楚摘星不打算改变主意,所以自内求不得,只能把目光投向外面了。 说楚摘星是混元宗当代领袖之一还有些牵强,因为她虽拜入了混元宗,但这一身本事中只有不到半成来自混元宗,其人又是从下界而来,并无基础,宾客义从都得现招。 但燕羽觞毫无疑问是本界赤雷宗的弟子领袖之一,能得燕羽觞的支持,她的处境无疑会好上许多。 聚众保身,集良成事,从内从外都是一样的。 从燕羽觞刚刚的反应来看,效果还不错,没反对就是赞同。 孟随云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只调侃一句便不再说了,转而问起楚摘星之后的人事安排。 “胖子说他自会去游山玩水,增广见闻,让我不必担心,若有事发飞符他便立至。 枢汇司是一界中枢要地,带人赴任的屈指可数,还全是不以武力见长者,所以承德打算仿旧规,独身前往。 我过不久就得回宗,不便带人,裴映等十人我也问过了,均不愿离我去,我让他们随夏峙和梦梦去西域御边司上任了。” 孟随云窥得楚摘星脸上一闪而逝的萧索之色,知道楚摘星是舍不得他们,歉疚说道:“终究是连累……” 第416章 虽然结果一定会是这样,但终究是因为她的缘故催化了这个进程。 话音未落,唇上便多了一根手指,正在埋头大嚼的楚摘星摇了摇头:“师姐,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的。更何况就算没有齐飞翰跳出来搅局,穆群也一定会来找我麻烦的。” 玉皇朝允许世间有厉害的修士,这是为人族大局计。但不允许这世间有能全方位威胁甚至碾压玉皇朝的修士存在。 或言之可以存在,但绝不会大加宣扬让黎民百姓知晓传颂。 同辈同处于一个大境界的修士,修为比玉皇朝修士高的,做出的实事功绩就一定没有玉皇朝修士多。实事功绩强的,修为就一定会弱上一筹,这是为玉皇朝一宗一派统治计尔。 所以楚摘星说得没错,穆群早早晚晚必会来找她的麻烦,否则也不可能为了一份多了不多的功劳就甘心情愿被齐飞翰呼来喝去。 这是时绍等趋炎附势的小人儒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穆群心气可高着呢。 得了楚摘星宽慰孟随云这才释然,浅浅一笑后排说道:“那你这几天在愁什么?别说是无支祁,你既然敢放跑祂,自然有办法重新把祂捉回来。 也不准和我说是穆群。那人虽不缺才干,却与偌大名声不副,远逊于你,定是难以入你之眼的。” 楚摘星大口吞咽的动作突然一停,紧接着三两口把剩下的树薯给吞进了肚子里。 下意识想去摸鼻头,又想起前阵子师姐说过的话,猛地把手换到了后脑勺,嘿嘿傻笑起来,脚底抹油,只待想出理由就开溜。 没有不能对师姐说的事,但是有些事还是不要麻烦师姐了。 她自己的事,自己来就好。 “不准跑,说清楚。”孟随云终于把自己手上的树薯团子表面的灰给拍干净了,开始慢慢剥去表皮。 楚摘星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师姐手里那个团子,逃不掉的。 “下次要跑的时候,记得不要提前伸腿。” 孟随云看了一眼楚摘星,该说这个她从小看着的孩子是长大了,还是没长大呢。 还保留着这些小时候的习惯啊。 楚摘星委屈地直摇脑袋,试图拿出十用九灵的萌混过关:“师姐,能不能不说啊?” 孟随云这回没分眼神给楚摘星了,专注剥着自己手里树薯的皮,平静问道:“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楚摘星闷闷说道:“不想说。” 出乎楚摘星的意料,师姐回答地很是爽快:“行吧,不想说就不说。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秘密了。” 楚摘星故作享受眯起来的两只眼睛瞬间就瞪成了两只铜铃,整个人变得比先前更委屈了。 师姐不管她啦! 孟随云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家小孩表演,并给出灵魂一击:“摘星你这个模样,是希望我问呢,还是不希望我问呢?” 楚摘星愕然,有心想说希望师姐你拿出万分关心我的姿态,然后什么都不要管这句话,但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谨慎地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和师姐不管她相比,还是师姐不要她这件事更可怕。所以只是不说话,把满腔的怨念都倾注在了烤熟的树薯上。 孟随云心中却是愈发好奇,她都如此作态了,怎么摘星还是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模样。 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在探究楚摘星心事这方面,孟随云的运气一向不错,就在两人陷入僵局之时,脚下这座小岛忽然剧烈摇晃起来,寸寸皲裂,兽奔鸟惊。 “这是怎么回事!”变故刚刚发生,凰韶亿抱着祝绪,祝绪抱着小老虎,身后还跟着夏峙、庄聿、袁则、乃至于圆真和尚这一票奇异的组合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燕羽觞和胡茗卿这两个前不久才分别的反而落到了最后。 楚摘星和孟随云地脸同步垮了下来。她们两一直知道有人听她们墙根,但从来没想到听墙根的队伍会这么齐,居然连庄聿和圆真和尚都被卷入其中。 不过眼下不是算账的好时机,因为众人被白色的猴子脑袋给包围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包围,数以百计的分身化影也只有无支祁这种神性未失的上古神祇能做到,同时也表明了祂不介意冲破天道约束孤注一掷的态度。 于是众人皆屏气凝神,默默将戒备提到最高。 古老的神祇发起疯来,他们这些人能留下个全尸就不错了。 这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让无支祁如此狼狈,反而倒找上他们了啊? 之间硕大的金瞳里黯淡无光,充斥着深红色的血丝,浑身毛发根根炸起,宛如长针,透着肉眼可见的疲惫和快到临界点的崩溃。 在众人中搜寻一圈之后,最终落到了楚摘星身上,声音尖利,宛如悲鸣:“你这个该死的小鬼,到底在吾身上种下了什么!” 楚摘星揉开紧锁的眉心,一步迈出立于众人面前,轻轻跺脚将袭来的烟尘和怒浪尽数阻拦,扬脸笑道:“没什么,一个小把戏罢了。” 第伍十章 “大胖子, 大竹竿,不,好袁则,你快帮我算算我姐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明明是楚摘星弄的鬼, 姐姐也被叫过去了啊!” 天不怕地不怕的龙族小霸王祝绪此时换上了难得的央求神色, 拽着袁则的袖子不断求肯。 她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术业有专攻了, 她与生俱来的呆毛固然妙用无穷, 但真遇上无支祁这种用上古神祇用神力屏蔽天机, 还得是袁则这种专业人士才能窥知一二。 第417章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楚摘星一旦有事,姐姐必然要受牵连, 都快赶上绑共生之契了。 无支祁那只死猴子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是不能当着他们说清楚的!非要拉着姐姐和楚摘星去密聊, 不然宁可拼一个玉石俱焚, 鱼死网破。 袁则被晃了个七荤八素, 举着手嘴中连连告饶:“祖宗, 我的小祖宗, 我算还不行吗。你得先松手, 我才能算啊。” 祝绪很快生动形象的向袁则展示了什么叫她有礼貌,但不多。 尚在空中翻滚的玉钱被祝绪中途截下, 紧接着右手往空中一划, 然后把手伸进被划出的黑色裂痕中使劲扒拉了几下, 这才面露喜色,最终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完整龟壳并数枚骨签抛到了袁则怀中:“玉钱太次, 我看你最宝贝这个了,就用这个吧。” 庄聿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虽然他不知道好兄弟这一套占卜器物是何来历, 但最宝贝这个形容的确是恰如其分。 子正对这套器物从来都是欣赏把玩,细细擦去灰尘, 连梦梦这个铜钱随便吃,玉钱任意造的都没能拿到手玩过。 万万没想到今日居然被小龙君逮了个正着。 袁则狠狠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庄聿,真是好兄弟啊,唯恐天下不乱。浑然不觉庄聿能有今日完全是被他素日里言传身教给带坏的。 见袁则只是呆着不动作,祝绪又焦躁起来:“你看他做什么,快算啊。” 夏峙顺带手地补了一刀:“对啊,胖子,快算。兵贵神速,占卜也是宜早不宜迟,楚师姐还等着你呢。” “你们……”袁则咬着牙,手从一个个损友脸上点了过去,末了还点了点真虎视眈眈看着自己手里龟壳小老虎的脑袋。 真是交友不慎啊。 袁则把骨签尽数塞入龟壳之中,认命摇晃起来,还不忘调侃全神贯注盯着龟壳的祝绪两句:“小龙君,您不去修财道真是可惜了。” 祝绪一愣:“啊,为什么?” 袁则无奈叹气:“行吧,您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凰韶亿在懵懵懂懂的祝绪耳边耳语几句,祝绪立时七情上面,挥拳就要来打袁则。 袁则捏住了自己的免死金牌:“结果出来了,等会再打也不迟!” 于是众人的眼睛全落在了那只有寸许长的骨签之上,只见骨签上缓缓生出几个墨字:“有得有失,有借有还。” 祝绪一把抢过骨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复又问袁则:“这没头没尾的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依祖制,这灵文甲壳占出来的结果就是最终结果,不可再解签了。” “可我看不懂啊。” 袁则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行吧,你是祖宗,你说了算。” 于是又手掐法诀,再度起占。 结果未出,祝绪头顶的呆毛就猛地往后一倒,祝绪心知大事不妙,一把将口中念念有词的袁则推开,随即便有一道毁灭气息十足的紫黑色雷霆在袁则先前站定之处炸开,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把众人都给吓住了。 被推开的袁则长长吐出一口气,打了个激灵,这才把盘桓不去的惧意驱除。难怪师傅这么告诫他呢,原来真的会死啊,可不亲自试一试又不甘心。 祝绪也吓了个够呛,她的确是任性使气,但在她最重要的成长时期是跟着姐姐的,所以绝非视他人性命为草芥的性子 。眼见为自己一己之私险些搭进一条人命去,祝绪也是惊悔交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最终一行人中居然是袁则最先反应过来,把祝绪从地上给拉了起来,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没事了,没事了,好歹是有所得的。” “阿弥陀佛。”圆真和尚的佛号就如同山间的晨风,及时驱走了众人心中的雾霾,同时引爆了祝绪的泪腺。. 袁则看了眼在自己身前哭得上气不接的下气的祝绪,整个人都懵了。 这算怎么回事啊?他这回可是真什么都没干啊!连想法都不曾有啊! 好不容易等众人七嘴八舌哄好了祝绪,袁则这才有机会向众人公布自己方才占卜所得,却是一个“神”字。 ------------------------------------- 已然变成常人大小的无支祁坐在才粗粗制就的简朴石凳上,对面坐着的是楚摘星与孟随云。 从位置朝向来看,祂为主,楚摘星与孟随云为客。 无支祁有些讶异地看向自己设下神力屏障上的圈圈涟漪:“你们手底下能人异士不少嘛,居然能窥探天机到这种地步。也真是好胆色,将生死置之度外。能得到这种人的追随,是你们的福气。” 楚摘星闻言同样有些惊异,闭目思忖掐算一番后更为吃惊了,按袁则的个性是不可能如此冒险的啊。 她和无支祁在这打着哑谜,谁也不肯先露底,先坐不住的却是孟随云,径直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让我二人陪你至此,你又想说些什么?” 听闻此声,楚摘星顿时心头一跳,无支祁却是心中一动,目光在面无表情,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的楚摘星和毫不相让,执意要求个明白之间的孟随云之间转了几圈,轻笑道:“你果然没有告诉她,她就真的值得你做到如此地步,拼了性命也要将我捉回龙族?” “闭嘴。”楚摘星低喝一声打断了无支祁的话头,“如果这就是你所要商议的大事,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谈的了,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第418章 无支祁黯淡无光的金瞳中陡然赤红一片:“你固然搅扰得我不得安宁,但拜你所赐,禹给我下的禁制也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再动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楚摘星眸中也有丝丝墨色翻滚而上:“你大可以试试。” 不期然后脑勺忽然挨了一下,把这些墨色尽数打碎。 “先不准动手,给我好好说说你到底留下了什么?” 楚摘星的目光开始闪躲起来,无支祁却开始朗声大笑:“哈哈哈哈,我虽仍不知你是谁,但你必是上古神祇之一,鼎盛时法力不逊于禹,甚至犹有过之。 禹为人族共主,有大愿力加身,天地间这样的神祇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三十个,也从未听闻其中有人夫纲不振至此者。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的转世之身呢?” 这下楚摘星没有再说闭嘴了,而是换成了:“我乐意,你管不着。” 无支祁直接呆住,惊疑不定地又看了楚摘星好一会儿后,爆发出了比先前更洪亮的笑声:“我今日也算是开眼了,活得久果然什么都能看到。” 孟随云用一句话终结了无支祁的笑声:“你若再笑,我可就不拦着她了。” 无支祁深深看了一眼孟随云:“龙族真是好运道,英才辈出,略能追比先贤。 那我就直说了,到底要孤怎样,你们才肯放孤走?” 孟随云终于明白为什么无支祁单独找上自己和摘星了。 摘星应该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祂的人,而摘星想抓住祂的初衷完全是因为自己。 良久后,楚摘星终于同孟随云一道走出,身后还跟了个只装模作样戴着镣铐的无支祁。 “你随我来。”孟随云看也不看楚摘星,只留下一句话就驾云极速离去。 楚摘星只觉得寒气绕颈,破天荒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正犹豫间忽听得无支祁说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你既然已经把祂放了出来,就该想到后果才是,坐以待毙非智者所为。转世不易,三思而行啊。” 楚摘星瞳孔一缩,正待再听一些无支祁的金玉良言,就见这泼猴直接躺在了地上晒太阳,懒洋洋道:“你那只小老虎,是修香火神道的好苗子,让她给我当徒弟如何?” 楚摘星冷哼一声,拔腿就走。 “诶诶诶,你别走嘛,这个事情可以商量的!” 没过多久,楚摘星就追上了师姐,就是两人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 “师姐……” 孟随云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先一步问道:“你到底和无支祁达成了什么协议,居然让祂肯心甘情愿随我回去?” 楚摘星沉默不语。 “好,这个你不愿说。也行,那你告诉我,无支祁为何说你是拼了性命才将祂留下的?” 楚摘星还是沉默。 “好,既然你不说,那我就不问了。”孟随云再度开口,话中是说不出的疲惫。 “师姐……”楚摘星抓住了意欲离去孟随云的手,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锯条生锯出来的,艰难无比的同时还泛着与鲜血无异的铁锈味:“是神格。 经过楚摘星一番解释孟随云才明白,前辈先贤斩出的三尸与众不同的原因就在于其中多了神格。 神格所带来的众生愿力让斩出的三尸得以拥有独立的人格与意识、以灵体比肩肉身。 但同时也带来了束缚,即必须去回应赋予力量的众生愿力。 这与上古龙族仍掌握天下水系权柄时若未能及时回应老百姓兴云布雨、止旱解涝的请求时,供奉的泥塑雕像会被砸烂是一个道理。 连无支祁这等没有众生愿力束缚的天生神祇,也因为多行不法,在禹治水时被抓起来镇压了。 “我使用了炀的力量,残存的玄武神格自然会影响到我,灵肉不和也多因于此。”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孟随云一拳重重擂在了楚摘星肩膀上,打得楚摘星一个趔趄。 你要是早告诉我,我是绝不会允许你动用那股力量的。 背负着神格就如同得到了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她的摘星被剥夺了放弃的权力! 没有任何后退的可能性。 “师姐,你听我说!”楚摘星把人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待到不复挣扎时才腾出手来将藏于衣襟下的青鳞勾出。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个自作主张的小混蛋!”孟随云忽然一口咬在了楚摘星的肩膀上。 楚摘星吃痛皱起双眉,龇牙咧嘴就是没把人给推出去,下巴抵在孟随云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我从不后悔动用了这股力量。或者说在我没得到这股力量之前,我心中就隐隐有了这个想法,师姐你应该还记得我当年第一次悟道吧,所悟便是此道。 当时师傅责我心思太重,竟希望以一身而扛天下。如今想来,因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如今只不忿这天意想将我安排到何种地步,我所求者,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祂。 用舍行藏,由时在我,却不知为何人做嫁衣裳。” 孟随云轻拍着楚摘星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无论你在他人眼中是谁,在我这,你永远只是楚摘星。” 第伍十一章 “师姐, 当真要我去求她?”楚摘星那张鲜人能及的绝美脸庞现在垮得比包子皮上的褶子还要难看,一望便是满心的不情愿。 第419章 无支祁那番告诫她的话可谓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又有了师姐软言抚慰,以至于楚摘星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满怀豪情, 就连以什么样的姿势打上凌霄宝殿都想了好几个。 只是梦想过后, 人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的, 单人独剑就想掀翻玉皇朝再造乾坤无异于痴人说梦。 楚摘星仔细算了一下自己手上能掌控动用的资源, 发现最庞大、最可靠也是最会毫无保留支持她的还是宗门。 玄武的道统传人跟着她这个玄武转身之身与玉皇朝以及魔族作对, 那可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同为五帝传承,一朝二宗比北斗门强的地方无非是传承较为完整,有镇宗之物, 但她现在脑子里加起来的玄武传承也不少, 镇宗之物看看能不能将玄武剑寻回来。 总之现阶段只要能找到办法把这些传承带回去, 已然独占一界的宗门必定能涅槃重生, 更盛往昔。 还有最好把祝余给带过来, 中千世界更为充沛的灵气有助于他养伤不说, 夏峙才刚刚替她创立的情报系统也需要有个知根知底的人来帮她打理, 免得夏峙被调到西域之后鞭长莫及,最终什么也剩不下。 而在楚摘星兴致勃勃把自己这个想法和师姐说了之后, 得到的回复便是现在时机刚刚好, 直接去绪帮忙就成。 于是便发生了上述那一幕。 然后楚摘星后脑勺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什么她她她的, 绪又不是没名字的人。你成天这样叫她,她不恼你才是怪事呢。 只有绪才能帮你建立悄无声息回去的空间通道, 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着办。” 楚摘星撇撇嘴, 乖巧地闭了口。不过孟随云多了解她啊,知道摘星决计是没有服气的, 不过是看在自己的情面上不吭声。 孟随云很聪明,但还没有聪明到能够解决这姐夫和小舅子互相看不顺眼这一千古难题。 虽然这么说有些怪怪的,可孟随云还真找不出除此之外也能准确表述摘星与绪之间关系的表述。 反正这两个就是无论孟随云如何居中斡旋调和,都只能保持当着她面的风平浪静。但凡转过脸去,这两个就能用眉眼打上无数场官司。 私底下还是靠着楚摘星比较听话,恪守己身井水不犯河水,这才换得多数时间里相安无事。 不过孟随云迄今为止仍未排除摘星就是故意装出这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来气绪的可能性。 这两人彼此其相处之艰难,胜过各自当初与沈宿磨合千倍有余。 孟随云有时候都忍不住在想,与其强令这两个相处还不如让这两合起伙来折腾沈宿呢,那样共同语言还多些。 毕竟沈宿滑头的很,知道打不赢就跑,该认怂时就认怂,可这两个是对方不死不算完。 不过这种令她头疼不已的恶劣关系在当下这般特定时候还是能被利用一下的。 楚摘星挨了这一下后就眼巴巴看着自家师姐,可等啊等啊,怎么也没等来下文,大有打坐调息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透过师姐的行为楚摘星心中明了师姐教训她归教训她,但绝不会因此网开一面代替她去找绪说项。 师姐一定是因为自己先前瞒着她生气了。 果然是不能惹师姐啊,小时候只是扣零食,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设障碍。至于未来,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艰难给自己做通思想工作后,楚摘星在去找绪的路上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爹爹。 宁张猛虎,莫惹发妻。诚哉斯言,果非虚妄。 可惜自幼离家,还记得的爹爹嘱托不过寥寥数语,绝难将来局面。此番若得以顺利归家,得多向爹爹讨教一二才是。 步缓路遥,可只要开始行走,终有抵达之时。 令楚摘星大为惊异的是,绪居然只是循旧例给她摆了脸色就同意了她的请求,并没有人为设置阻碍。 大不寻常的爽快态度令楚摘星差点以为绪是想趁机把她诓骗进空间乱流给埋了,心想还好留了一手,没有直言师姐、梦梦会和她一起回去。 绪是绝不会对师姐怎么样的,所以到时候她只当是搭了一班顺风车,稳赚不赔。 直到袁则跳出来笑嘻嘻地表功,楚摘星才知道自己这回究竟是沾了谁的光。 看来大家都没闲着啊。 这份感慨的心情在接了夏峙抛过来足足一乾坤袋玩具后到达顶点。 夏峙你个混蛋,到底是从哪,又是什么时候倒腾出这么一大堆玩具的,你这样很容易让梦梦玩物丧志的知道吗! 我只是带梦梦去办点事,没必要把所有玩具都丢过来吧! 你宠梦梦也得有点分寸啊! 楚摘星最终还是在小老虎眨巴眼中放弃了底线,认命地把所有玩具都给带上了,还苦中作乐想到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养虎为患? 又花了些功夫,主要是将无支祁这个眼馋梦梦的泼猴给安顿好,得到祂会帮忙看着齐飞翰的承诺后,楚摘星终于见识到了绪呆毛的正确使用方法。 前倾为吉,后倒为凶,有呆毛相助,绪开辟时空通道事半功倍且质量极高。 在绪头顶呆毛不断前倾和后倒之中,孟随云摸着怀中的小老虎感慨说道:“绪是烛龙之属,天赋神通为时空之力,突袭隐匿只是此天赋神通的捎带之用。除了绪这种操控能力极强之人,前者比不上麒麟遁速无双,后者无凤凰毫无破绽。 第420章 你也是赶得巧,若是放在一年前,绪血脉之力尚未稳固,哪怕你有准确的坐标,也无法开辟稳定的连接通道。” 楚摘星尝试着抽了一下小老虎抱在怀里啃的全新线团子,没抽动,于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双手交叉抱于脑后,十足的惫懒样:“我筹码本就少,又是被强逼着上了赌桌,不把好处给足了也怕我撂挑子啊。” “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穿过时空通道的感觉比之从前用登天令又不一样,后者尚能感觉到一瞬的注视,前者则如水到渠成一般自然,毫无阻拦,更无注视,的确做到了如师姐所说那样悄无声息。 祝绪,的确拥有骄傲和看她不顺眼的本钱。 还是太弱了啊。 楚摘星这点心思还没来得及转化成什么,就立刻被击成了齑粉。 “楚摘星,你来看看,我们这是到哪了?可曾有错?” 环顾四周就,只见飞檐斗拱,建筑雄伟非常,却装饰素雅,透着超然物外的气息。灵气浓度也不低,很适合修道。 楚摘星确定自己定然到过此地,可就是想不起来此处究竟为何。 却是孟随云十分缅怀地说道:“没想到居然直接来了道观,说起来我第一次来到此界也是在左近,莫非这跨界通道的建立也有讲究?” 楚摘星紧蹙的眉峰倏地展开:“道观?天枢观!” “摘星你作甚如此惊讶?”孟随云被楚摘星陡然拔高的声调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之后小小地瞪了她一眼,四处张望一阵后玉手指向某处:“你瞧,那不是你昔年刚学会劲气外放时糟蹋的花草? 你那时人小鬼大,满肚子坏主意。徐延他们好不容易才移植养活的花草,还没见到几个这边的太阳就被你削得只有齐腰高。又不好说你,通通跑到我这告状。我领队出发前一晚,还在为你收拾烂摊子救花草。” 楚摘星顺着师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花团锦簇,郁郁葱葱,端得惹人喜爱,眼瞧着祝绪和小老虎都把小耳朵支棱得高高的,摆明了想再听一些她幼年的糗事,赶紧轻咳几声,摸着鼻头为自己小声辩解:“有这事吗?我记得……约莫大概好像应该是有的,师姐您息怒。” 楚摘星轻轻压下师姐的手,不期然那玉指朝前一突,点在了她的额头上,话里有话说道:“你呀,总是挑着记东西,好算在这住过三个月呢。” 孟随云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楚摘星立刻就来劲了,叫起了撞天屈:“那不记得也不赖我啊,当时是师姐你让我闭关苦修,不得出门嬉戏游玩的,背不下常识还要罚我抄一百遍啊,一百遍! 我当时可是整整闭关了一个来月才敢走出院门,之后更是没机会逛逛,根本就记不完全,认不出也是正常的吧。” “然后一出院门就把穆伟才给打成了重伤,险些闹出人命来。怎么,是嫌我管你管多了?” 楚摘星深吸一口气,把猛然蹿上天灵盖的冷气给压了下去,决定接下来自己就是个哑巴,开口说话就算她输。 她刚才一定是被魇着了吧?一定是!不然怎么可能生出敢和师姐吵架的胆子和有可能能赢的错觉…… 从小到大,就没赢过,以后也不用想。 祝绪不动声色地来到楚摘星的身边,安抚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虽然很想嘲笑楚摘星这幅没出息的样子,但这和嘲笑自己并无分别,所以还是算了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 第伍十二章 楚摘星试图悄无声息回到宗门的计划还未进入到落实阶段就有人跳出来搅局, 而且速度快到她几乎没能反应过来。 那是楚摘星正欲按下云头找个行人问明路径时,怒喝之声便从身后传来:“诶,没错,就是说你们呢。尔等是谁家仆从, 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不知道这王城中是禁飞的吗?休要学了点微末道术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只见来人身着两仪袍, 袖口有北斗七星纹样, 衣上绣有一艘于云海之间穿梭的土褐色灵舟, 扎在腰间的灰蓝色腰带上有一枚仿獬豸模样的腰扣。 拜入地坤峰现就职于刑堂的外门弟子么? 从衣饰纹样上来看确乎如此,可刑堂的行事风格何时变得如此倨傲了?明明她离开也就几年的时间。还是说因为面对的对象多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凡人,才这般颐指气使。 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令楚摘星完全不想配合, 只想给他一剑, 但这又是决计不可能的。 正当楚摘星在思忖到底该用何种态度对待这个弟子, 余光瞥见师姐微微蹙起的眉头, 又听那弟子喝骂道:“好大胆的泼贱贼, 公然犯错还拒不悔改, 是视我北斗门, 呜……” “大胆!”跟随此人一同而来的众弟子见队长被一块玉牌给砸了个满脸血,连牙都飞了出来, 哪里肯善罢甘休, 当即齐齐抽剑, 步罡踏斗,将楚摘星一行人团团围在其中。 祝绪笑得眉眼弯弯, 不断呼噜小老虎的脑袋,把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七个字发挥到了极致。要不是有姐姐在这, 她都想转着圈的鼓掌助威,大喊三声精彩了。 楚摘星那张脸上倒是古井无波, 八风不动,甚至还略略点了点头,祝绪也不知道这人在高兴个什么劲。 虽然这些家伙脾气很差,但自己当初创下的那套合击剑法他们应该还是有好好操练的。 第421章 楚摘星本就长得贵气逼人,一看就是久居高位,再加上这老神在在,甚有倚仗的姿态让这些人还真不敢直接就动手。 待到那被砸得满脸血的弟子忍着痛从自己脸上抠下玉牌看清上面刻着的字迹后,眼睛都发了直,呆呆看了一阵楚摘星后,整个人双膝一弯,噗通跪倒:“弟子不知是微平师叔祖您回来了,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啊。” 其余人不明就里,只是听得这是微字辈的大前辈,纷纷屈膝求饶。 确定了,真是人脸狗脸两张脸。 楚摘星勾勾手,将自己的玉牌收回,冷声道:“两个问题一件事,回答完了我就放你走。” “是是是,请师叔祖吩咐。” “第一,宗门驻地在何处?无需你亲自指引路途,且说明方向路径便是。 第二,刑堂现由何人执掌? 第三,你派个人去宫城,告诉祝余,就说我已经回来了,在宗门等着他。” 打发走了这些捋虎须的,一路上楚摘星和孟随云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尤其是楚摘星,一张脸阴沉地能滴下水来。 她极少有这么七情上面时候,此时莫要说是一贯和她不对付的祝绪,就连拨弄线团玩耍的梦梦都有意识的把喉咙里的呼噜声降了下来。 孟随云拍了拍楚摘星的背:“池师弟终究是失之以宽。” 楚摘星冷哼一声:“池明就是聪明没够,他这样的人是坐不了刑堂的。” 仅一句话,孟随云就知道自家小孩已经愤怒到极点了,不然自小守礼的她不可能直呼池明这个师兄的名字。 算了,这本就是池明有错在先,等会儿除非摘星和二师弟顶着干,其它就随摘星去吧。 顺着先前那弟子指明的方向,很快就在群山深处窥见雄伟的建筑群,上有云气成团,久久不散,一望便知是个有福之地。 简单来说就是袁则若在此,必定会十分高兴,能不吃不喝地在这望气。 楚摘星对此地并无印象,也不太关心,她只有一肚子火想发,衣袖却被扯住:“摘星,你听,是磬音。” 沁人心脾的磬音之后,紧接着就是编钟、鎛钟、琴、瑟、排箫、云锣、铜鼓、铜点、金、钲、角、龙笛、杖鼓等渐次起音。这些乐器的声音楚摘星并不陌生,宗门每五年是有一次大典的,她年少时也曾去帮忙打过下手,但现在明显不是大典举行的日子。 就算是来到下界后换了日子,可这奏的也不是大典的礼乐《韶》啊,其韵律恢弘古朴,大气沉稳,绝非俗乐。 孟随云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十指的指甲不觉深深嵌入到了掌心嫩肉中:“摘星,如果我所记不差,这首乐应当叫做《朝天子》。 宗内莫说弹奏,恐怕无一人知晓。” 因为这曲子在龙族收藏的万族异闻录中也属于禁忌部,她也是前不久才托孟章老祖的福才有缘一观。 摘星的命数,于此刻开始了吗?还是说,早已开始,如今不过是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孟随云心中万种念头到最后只变成了一个:“幸好此界完全属于宗门,没有任何其他势力。” 楚摘星挑了挑眉:“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然后把孟随云的十指一个一个掰开,拢到手中爱怜地吹了吹:“师姐放心,我命硬着呢,死不了。” 就算死,凭着身体里现在封存的这股力量,怎么也得把天捅个窟窿。 再想因为她良善有大局观哄她卖命可不成了。 孟随云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咬紧牙关反把楚摘星的手给拢住。 祝绪眼睁睁看完了全程,郁闷地直揪怀里小老虎的尾巴。明明她都看完了啊,怎么感觉什么都没明白呢。 姐姐和楚摘星之间,总有些她无法触及的秘密,气死了! 也不知是哪一下把商尘梦给揪疼了,小老虎抱着线团在她怀里利落地翻了个身,夹着尾巴直接蹦到了孟随云肩膀上。 阿夏不在,也就孟师姐最好了。楚师姐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身上总是有一股令她感觉很不舒服的气味萦绕不散,其实以前也有,但持续时间不会这么长,味道也不会这么浓郁,还会有很好闻的气味给压下去。 也许除了孟师姐之外没人感觉到了,但她鼻子最灵了,闻出来那味道里多半是腥和苦,剩下的是酸和涩。 甜不仅微乎其微,还是和其他味道混在一起的,一点都咂摸不出。 ------------------------------------- 许是有那首无奏自响的朝天子做铺垫,楚摘星与孟随云还未至山门前,就见两列人恭敬站在山门前迎候,为首的那个她还有些影响,似乎是叫柴宏柏来着。原为巡宗的一个队长,在那场动乱中表现出色,被拔擢为了巡宗执事。 楚摘星对柴宏柏仅是略有知晓,柴宏柏却是对她铭刻于心,一见来人是楚摘星立刻喜形于色,快走两步上前行礼道:“先前宗内众乐器不奏而鸣,宗主言必有大贤至,特命吾等至山门前迎候,宗主于山腰七星亭中等候,不意竟是孟师姐与楚师妹你们回来了,且请随我上山去。” 寒暄已毕,柴宏柏又连忙打发一个在旁已经看得呆了的弟子先行去半山腰向宗主,也就是董成报信。 那场变乱之后,他们这些残存之人,终于齐了。 在见到大师兄之前,楚摘星先见到了一个眉清目秀,宛如从年画中走出来的少女:“师傅正前往玄武正殿还愿并禀告历代先辈,特命弟子前来迎接师伯和师叔。” 第422章 “快免礼,你是大师兄新收的弟子?学剑还是学符?” “回禀师叔,弟子学符。” 楚摘星在乾坤袋里翻了一阵,悲哀地发现她除了灵石之外就没别的了。剑修唯求己身,不假外物,对天材地宝的依赖很低,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楚摘星浑身上下是真只剩下灵石了。 但这个场合吧,拿灵石太俗。 前段时间师姐也给了她不少丹药,但也与小师侄现在的境界不合用啊。 大师兄也真是的,怎么不收个剑修弟子呢? 关键时刻还是孟随云为她解了围,拿出四个玉瓶塞到少女手中说道:“初次见面,无以为赠,这几瓶丹药就当我和你小师叔的见面礼吧。” 薛含秋感觉到落在她手上的视线陡然灼热起来,曾经听过这位师伯名声的她赶紧道谢接过,不料却看到皓腕上垂下的一点彩色。 这个颜色她再熟悉不过了,情不自禁叫出声来:“恩人!” 走在前面的楚摘星不由回头问道:“什么恩人?师姐你救过师侄?” 薛含秋掩嘴而笑,再度朝两人行了一个大礼。如果她先前还不确定这两位突然回来师叔的身份,那现在就准错不了了。 当年从她这买七彩绳的时候,这位师叔也是有些憨憨的。 “师伯师叔,小侄曾与你们在栖霞城城郊见过,也是蒙二位搭救,辗转拜入宗门,蒙师傅收列门墙。” 楚摘星和孟随云是何等聪明之人,对视一眼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第一反应都是去扯袖子。 有些事情做得,但现在展露于人前还是太早了。 薛含秋也是个机灵的,见状也不说破,只是热情引着两人往山上行去,留下一群满头雾水的围观者。 每一句话他们都听清楚了,但连在一起愣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有了薛含秋打岔,尴尬的气氛好算是缓解了些,不过也只是些许,真正的转机还多亏了两个小炮弹。 前者约莫十岁,沿着山道疾奔而下,口中大喊着阿姐,正是楚萱。 楚摘星把不省心的妹妹接住之后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娃娃,连滚带爬到了跟前,一双眼不离楚萱,正摩拳擦掌准备往她身上爬。 楚摘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孩子,哪怕这孩子现在脏得和泥猴没什么两样。 “这是……良和?” 楚摘星拍拍妹妹,待到楚萱下去之后,一把将还没有找到该从哪开始爬的小团子给架到了肩膀上,露出孟随云已经许久未见的畅快笑容说道:“师姐你也认出来了?” “明心玦在她身上挂着呢,想认不出来都难。再说了,这个性子,真的和三师弟很像。” 说来也巧,这明心玦的原石是董成赠送给楚摘星的入门礼,后经孟随云亲手雕刻成型,楚摘星须臾不离身戴了十几年,现在到了韩俊良唯一的血裔韩良和身上,也算是遍历了微字辈的天乾峰弟子。 许是韩良和真的与她投缘,骤然被楚摘星这个陌生人抓着架到肩膀上的小姑娘非但一点不怕,还咯咯的笑了起来。甚至直接抓住了由孟随云亲手系上,楚摘星宝贝得不行,沈宿尝试多次也没得手的发带,大声吆喝道:“驾驾驾,跑!” 楚摘星也朗声大笑起来,足底生云,开心应道:“好好好,跑咯!” 竟是没要任何人指引,须臾间就跑了个没影。 孟随云摇头失笑,拍了拍祝绪的脑袋,示意她跟着自己缓行上山。 祝绪心中不解,赶上姐姐:“姐,你就不管管她?” 扔下这么多专程来接她的人直接跑了也太傲慢无礼了吧。 孟随云望着已经看不到人影的山道,感慨说道:“摘星她太苦了,我希望她能多玩些。” 第伍十三章 “好啊, 你们这一个个没良心的,居然不等我来就开席了。”路维大步迈入室内,嘴中还不忘埋怨自己这些没良心的同门们。 想他容易么,没白天没黑夜的在凌锋院为在宗门训练弟子, 消息极为闭塞, 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去迎接赶回来的大师姐和小师妹。 这也就算了, 可这摆下接风宴居然也是最后一个通知到他这个赤焰峰峰主的, 待到他着急忙慌赶过来, 远在室外就听到了笑谈声。 定然是已经开宴了。 那笑声惹得他心中是又气又急,脚步不免又加快了三分,一时间也没来得及打量室内具体坐着哪些人。加之他们这一代的同门都是共过患难的, 彼此间早就熟不拘礼, 所以这抱怨根本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谈笑声戛然而止, 十几双眼睛齐齐震惊地望了过来。 路维这才有功夫看室内坐了哪些人。 这不看还好, 一看是脑子也浆糊了, 舌头也打结了:“大, 大……” 已经接任青木峰峰主的谢雨寒剜他一眼, 没好气的开口替他解围:“大什么大,就你来得最晚, 嘴上还没个把门的, 等会必要多灌你几杯, 可不许叫屈。” 路维现在哪里还敢叫屈,讪笑着应了, 然后被徐延这个忠厚人扯到席中坐定。 只是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哪怕路维现在年已而立, 执掌一峰权柄也有多年。所以待到他入席坐定发现没人再关注他之后就迫不及待低声问向徐延:“大师姐怎么也在啊?” 大师姐向来仙气十足,除了小师妹拜入宗门那次办了个盛大的宴会露了几面之外, 非宗门任务不现身人前。大师姐居然会出现在今天这种场合,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第423章 有大师姐在,今天这餐饭多半是不能尽兴了。 徐延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当时赶过来看到大师姐也列坐席中的惊讶不会比你小好吧。 不过这话他只会在心里想想,是绝对不会像路维一样放到明面上说的。除了生性谨慎这个原因外,就是这席中现在坐着的除了他和算盘这两个因为天乾一脉人才凋敝才被拔擢到执事堂任职的前外门弟子,最次的也是游秋灵这种前内门弟子。 地位低,本钱薄,说话的底气自然就没路维足。 徐延没说话,嘿嘿一笑算是应付过去,但他不答不代表别人不答。 孟随云便于此时开口笑道:“路师弟,我听得到。许久没有与众位师弟师妹相见,甚是想念,于是便自作主张做了这个扰人的恶客,还望师弟师妹们不要见怪才是。” 说罢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紧接着便要抽身离席。 谢雨寒登时就急眼了,给路维这个大嘴巴留下一个以后再找你算账的眼神后,第一时间扯住了孟随云的衣袖央求道:“大师姐非是扰人恶客,而是至尊至贵的稀客,还望留下,以解我等相思之情。再说了大师姐,您要是今天不留下来吃这顿饭,改日那还有颜面去寻师姐您请教炼丹诀窍。” 孟随云哭笑不得看向自己的衣袖,虽然以前就知道这位谢师妹很会说话,但着实不知这么会说话,不过离去的步伐也因此一顿。 在一旁小桌随着薛秋灵、韩良和吃饭的祝绪也见缝插针唤道:“姐~” 这人族的食物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不美美吃上一顿会很不甘心的。 再说了,韩良和那个小姑娘也很好玩,她已经很久没遇到年纪比她小,还能玩到一处的孩子了。 虽然小老虎也很好玩,但小老虎和韩良和是不一样的好玩,她还没和韩良和玩够呢。 “师姐,你就留下吧。”楚摘星拍拍身侧孟随云所坐的蒲团,冲她眨了眨眼睛。 孟随云无奈一叹,只得坐回席中。 是你们非要强留我的,那等会你们吃不尽兴也就怪不得我了。 董成大喜,当即拍手道:“仁成,快给你师伯师叔们倒酒。” 薛含秋应声从一旁的小桌上离开,手持酒壶前来给大席上的众人倒酒。 不意倒酒至游秋灵处时被一把推开,酒壶也被夺走。而游秋灵则提着酒壶到了楚摘星跟前:“你总算回来了,此番定要陪我喝个痛快。” 楚摘星打量的游秋灵几眼,总感觉游秋灵这家伙不是来找她喝酒的,更像是来寻仇的。 可没道理啊,她都多少年没和游秋灵见面了。 董成尴尬地咳嗽一声,试图解释点什么,游秋灵却抢在他之前开了口,伸手一指又寻了个酒壶挨个倒酒的薛含秋:“她是我在返宗路上带回来的,名字也是我给起的,都讲好要随我学剑。 结果在路上听多了你的事迹,又被掌门大师兄一说,就转投到了掌门大师兄门下,还稀里糊涂改学符了。 你自己说,这账我不找你算,找谁算?我这辈子是打不过你了,难不成还喝不过你?来,喝!” 楚摘星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大师兄董成,这都什么事啊,这也能怪到她头上? 在喝酒之前楚摘星遵循惯例问了一句:“师姐,可以吗?” 游秋灵一把将酒杯塞入她的手中,不满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连能不能喝酒这点小事都要问大师姐。一句话,你喝不喝吧。” 楚摘星无奈,只得一饮而尽。 有了游秋灵这个莽的开头,那点看不见摸不着的些许生疏终于冰消瓦解。一场饮宴到最后,非但孟随云被灌了不少酒,楚摘星更是喝嗨了,用筷子蘸着酒喂给了好奇的韩良和一些,辣得小团子直跳脚,嘴中嚷嚷着再也不要和师叔玩了。 是夜,众人皆酩酊大醉,尽欢而散,连夤夜赶来的祝余都没能见到楚摘星。 吃得小肚皮溜圆的祝绪最后瘫倒在蒲团上时,似乎隐隐明白了姐姐为什么总是怀念这个地方了。 这个地方虽然哪里都比不过族中,但真地像个家啊。 翌日,楚摘星是被韩良和用手拍醒的,小家伙一边拍她还一边说道:“醒,快醒,外头有人找。” 楚摘星只是装睡,然后趁着小家伙拍到手疼不耐烦朝上攀爬时忽然睁眼,把小家伙高高举起:“哈哈,抓到了!快,让师叔亲亲。” 小家伙乐得咯咯直笑,但还是在笑的间隙尽责提醒道:“有人找,外头有人找。起床,快起床!” “好好好,有人找。”眼瞧着自己要是不起床,小家伙能想回音石一样重复个不停,楚摘星终于按着自己胀痛不已的头翻身下床。 一开门,嚯好家伙,乌泱泱的全是人,大半还都是熟脸,领头的是路维。 “南嘉院弟子恳请楚师叔指点!” 齐声的叫唤瞬间就让楚摘星脱离了宿醉的状态,然后连忙把吓得嘴角下撇想要哭的韩良和给抱了起来:“不哭不哭,都是你这些师兄师姐坏,吓你。” 随即又转头看向精神奕奕的路维:“路师兄,天方将明,昨日又欢饮达旦,何苦做这恶人扰我清梦啊?” 路维不复在酒宴上的放浪形骸,正色说道:“楚师妹此言大谬。岂不闻业精于勤荒于嬉,一日之计在于晨?如今天光正好,恰是我等修道之人勤勉奋发之时。怎能高卧不起,荒废时光?长此以往又何谈回返流影小世界,以追前人伟业,报血海深仇。 第424章 这些人,包括我在内都是曾在南嘉院受过你指点的。他们中有的人会继续担任剑术教习,有的人则会出任一方,镇守牧民,本事多些总不压身。” 楚摘星万万没想到过去极不着调和以咸鱼著称,能躺平绝不翻身的路师兄能说出这番话来,浑身酒意顿消,肃容对他行了一礼:“是我失言,师兄毋怪。” 然后把趴在自己身上不松手的韩良和给弄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木栏杆上坐好,随手抽了路维的剑比划了两下,说道:“我等会还要去找大师兄议事,时间有点赶。你们若执意今日请教,恐怕就得在此处将就了。 所以也别一个个上了,也让我看看你们长进了多少。” ?tΨ 这种程度的对战自然是楚摘星大获全胜,顺带收获了一个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的大腿挂件。 对上韩良和楚摘星是一点招都没有,有心想叫祝绪把人给带走去玩,但一大清早的也找不着人,没奈何只得把人架在肩膀上往掌门的住所走。 半路上还碰到了孟随云推着祝余的轮椅在等她。 “老大,我听孟师姐说你急需大量空白玉简刻录功法,我已经让楚萱回去向王上和娘娘报信兼调集了。最多五天,缺额就能全数补上。” 楚摘星给了祝余肩膀一拳,笑道:“行啊,还是这么生财有道。” 楚摘星此次要刻录的功法不在少数,北斗门又远没有以前家大业大,所以当她提出需要的空白玉简数额时着实把董成惊得不轻。可即便是算盘调出全部家底,还是和所需有较大距离,楚摘星都想着只拣重要的刻录,旁的以后再找机会了,完全没想到祝余站出来解决了问题。 祝绪羞涩一笑:“不过是寅吃卯粮,且先调集天下各州郡备用的玉简应急,捱过此时再缓做补充的笨方法,无论是谁都会用的。” 时年二十七岁的青年身着灰色布袍,脸色苍白,身形清瘦,与几年前相比愈显羸弱,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唯有双眸中那点亮色愈发逼人,令楚摘星准确地感受到他身上昂扬的斗志。 楚摘星上前替祝余捋平衣服上极少的褶皱,笑道:“你少给我来卑己贵人这套,要是人人都做得来,算盘这个大管家也不至于和我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我直接找你要。 对了,有件事我只信得过你去做,愿不愿随我回上界帮我一把。” 楚摘星问得突兀,连一直旁听的孟随云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哪怕关系再好,也得铺垫一二吧。祝余现在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骤然让他抛弃这一切可不是个简单能做出的选择。 祝余却只是换了个倚靠的姿势,轻笑道:“很重要?” “很重要。” “非我不可?” “非你不可。” “好。不过做事要有始有终,老大你得等我把手上的事务给交接了,保守估计得要个七八天。还有……” 祝余伸出食指不好意思挠了挠脸,“老大,能不能带上芙妹啊。老大你也知道芙妹一直深羡我等,但苦于没有灵根,不能修行道术。我适才听孟师姐说,上界的武门修行不需灵根,只需打熬肉身。 芙妹虽然年岁大了,但能吃苦,入门应该不成问题。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直也没尽到什么责任,现在想想还真是,惭愧。” 楚摘星把在自己脖子上作乱的韩良和个放了下来,略紧了紧已经被扯松的发带:“我怎么总觉得你在说我呢?楚芙是你妹妹,就不是我妹妹了?”一边拿眼去觑师姐,待到师姐轻轻点头才说道,“就让她到时候随我走,接下来……” “我来安排。”孟随云适时接过话头,“论在武门的人脉,我应该比摘星你要强点。” 祝余大喜过望,拱手相谢:“若能得孟师姐您相助,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祝余你眼里且有我这个老大些。” 面对楚摘星的勃然作色,祝余一点不慌,笑呵呵说道:“暂时也可以没有。” “滚蛋。” 三人边走边说,不觉已到了已然修筑完毕的玄武大殿前、祝余为转移话题说道:“老大您要不要进去拜一拜玄武大帝?听说灵着呢。” 楚摘星直接把白眼翻到了天上:“不去。” “诶,老大?” 楚摘星抱着韩良和径直穿过大殿,并不去看那尊巨大的玄武雕像。 太丑。 而且自己拜自己,太没劲了。 “老大你这是?” 祝余不明所以,孟随云却知晓其中原委,并且连楚摘星的心思都能猜个七七八八,不觉哑然失笑:“随她去吧。我初来乍到,还未仔细欣赏宗门景致,有劳祝师弟做个向导如何?” “谨受命。” 穿过玄武大殿及一众北极天庭神将的偏殿后,楚摘星总算到达了大师兄的住处。 途中顺手拿了几块供桌上的糕点给韩良和当早餐吃,孰料这小家伙年纪虽小,嘴却刁得很。供桌上的糕点一点都没看上,尽数推给了楚摘星,逼得楚摘星把自己的珍藏都拿出来才稳住了小家伙肚子饿的情绪。 “你个小家伙,吃就吃吧,还弄我满脑袋渣。”楚摘星举着韩良和,佯装恼怒举着她上下摇。 韩良和根本就不怕她,一边笑,一边把手里已经捏成小块的糕点往她脸上抹。 第425章 “好了师妹,你就莫与良和闹了。良和的性子随了小师弟,你越和她闹她越来劲。” 楚摘星揉开小家伙的手,把那些小碎块尽数吞吃入腹,然后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好了好了,且看在你师伯的面上,我与你罢兵休战,改日再斗。” ------------------------------------- “师妹你说什么?要我罢免池师弟刑堂首座的差事?” 师兄妹重聚的融洽气氛只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董成就差点失手打翻了茶杯。 “师妹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池明如今可是碧涛峰的首座。” 无大过而将池明罢免,惹出的风波绝不会小。 楚摘星知道师兄在顾忌什么,也很明白师兄的苦衷,同时深深敬佩师兄的能力与手腕。 不到五年的时间就将一个在崩溃边缘徘徊的宗门变成如今五峰六殿俱全,弟子不下十万的崭新模样,固然有宗内各弟子感情甚笃,齐心协力之内因。父母看在她面上尽力配合之外因。但无大师兄居中指挥,收聚人心、整合资源、拔擢才士是绝无可能的。 师傅的眼光惯来刁钻,大师兄只是内秀。 但若没有那场变故,她的身份就是大师兄管理宗门的辅弼。 旁人能说的她要说,旁人不能说的,她也要说。 董成到底是脾气好,语重心长说道:“师妹你可知现如今刑堂不比以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为兄手上现在的确没有能替代池明的人,若你或是俊良在……” 董成摇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宗门恢复速度和拓展势力的速度能如此之快,其中必有小师妹在上界争得气运之功。把她禁锢在宗门这一隅之地助他打理宗门过于大材小用了。 楚摘星不由摸了摸正在吃糕点的韩良和柔软的发顶。 她当然知道现在刑堂的管辖范围暴增。浮羽界转化为完整的小千世界并非一蹴而就的,在渡过最初的大规模变动后,还有些小型的,凡人所不能觉察的变动在时刻发生着。 而为了应付这些变动,尤其是灵气暴增后带来的山精野怪实力暴涨,频繁伤人现状,尔今此方世界已经形成了明显的二元统治次序。 王朝官府只管凡间事,但凡涉及修仙者,就通通转交给北斗门处置,其实就是刑堂。 总的来说,世俗王朝与北斗门处于不断磨合,但闹不出大乱子的阶段。 毫不客气的说,刑堂已经将触角伸到了凡间的方方面面。骤然换掉池明这个当头的,的确容易闹出乱子。 可两权相害取其轻,大师兄看漏了一点。 “师兄,古语有云,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如今宗门独占一界,又与上界断了联系,可谓是出则无敌国外患。 若于内再不严刑峻法,约束弟子,整日里趾高气昂,视凡俗于无物,则祸乱必起于萧墙之内,我等到九泉之下皆无面目去见历代先辈。” 董成喝茶的手一顿,良久才吹了吹茶水:“是为兄疏忽了。师妹你既出良言,想必心中必有良方,敢问有何教为兄,宗内又有何人能接池明之任?” “其实不让池师兄卸任也是可以的。池师兄就是太聪明,显得过于油滑,没有学到云空师叔的拙。” “嘶……”董成一时不防,被韩良和抓住了颌下短须,倒抽了好几口冷气,口中却一再催促:“你就莫卖关子了,快说啊,是想急死为兄吗?” “师兄莫急,这手法并不新鲜,说穿了也不过四字,以卑制尊。还有一招,尚不知成效如何,但可以一用。” 在楚摘星和董成商议的同时,被朝臣们认为已经长成的太子楚铮连连挥退上前请安的宫人,也不让人入内通报,而且直接闯入了父母的寝宫,赶在父亲发火之前兴奋说道:“父王母后,萱萱回来了,她说阿姐把嫂嫂也带了回来,你们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了!” 第伍十四章 一个谣言的产生其实并不困难, 首先需要一个模糊不清的消息源,其次在传播过程中得越云山雾罩,语焉不详越好,最后则需要一个小机灵鬼把原意完美曲解。 楚铮口中自家姐姐要带嫂嫂回来这个假消息则是完美满足了上述的三个条件。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 薛含秋禁不住小师妹楚萱的缠磨, 稍稍透露了一点内情, 即楚摘星和孟随云可能早就两情相悦。 楚萱虽然心中高兴, 但随着年岁渐长, 拜的师傅又是谢雨寒这个以聪明著称的,所以行事做派已有了长足的长进,还真不敢在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编排自家姐姐和那位长辈皆敬畏的孟师伯。 只是她也知道双亲这些年对久不归家的长姐婚事操心到了何等地步。楚萱已经隐隐感到, 比起她和姐姐踏上修仙路, 逍遥天地间, 双亲更希望她和长姐能如兄长那般平平凡凡, 承欢膝下。 凡人只见得到修仙者呼风唤雨, 纵横逍遥, 却难知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一着不慎, 满盘皆输。若不是有姐姐力挽狂澜,遭受重创的宗门能否安全退居此界还是未知之数。 于是乎楚萱传给哥哥的消息就变成了与姐姐相好之人此次正与姐姐同行, 也许会择日来拜见父母。她奉命去调集玉简恐怕不在身边, 要蠢哥哥多盯着点眼色, 注意着气氛,适时打个圆场, 别把让气氛弄得太僵。 让父母这种对修行界规矩知之不深的老派人接受长姐和孟师伯在一起还是很有难度的。 第426章 可惜在令人失望这方面楚铮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楚萱就差把标准答案塞到蠢哥哥手里了,但楚铮依然固执的捞了半截就跑, 满脑子都是姐姐喜欢的也是个女子。 楚铮虽与长姐相处不多,但在这不多的时日里已经在脑中建立了长姐天下第一的念头。既然长姐天下第一, 那雌伏就太损长姐形象,尤其是损害长姐在他心中的形象。 他又不知修行界中对道侣的称呼规矩,干脆就以嫂子代称,好悬把楚淮夫妇吓出个好歹来。 在楚铮添油加醋的一番解释之后,楚淮夫妇又转惊为喜,赶紧让人将最为庄重的衣着配饰收拾出来,好在媳妇,姑且叫做媳妇吧,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是等几日后长女真的带着人出现在她们面前时,楚淮胸中忽地涌上一股抽刀宰了站在下首那个混小子的冲动。 你这消息靠谱吗,就瞎传! 要不是你母亲十月怀胎孕育你辛苦,你小子铁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楚铮明言摘星的心上人会同摘星一起归家,而且还是同为女子之人。且在这些人中,祝余与阿芙可以首先排除。 蹦蹦跳跳的小老虎虽然能口吐人言,多半是是妖兽得道。但终究是异族,且明显是个没长大的孩童心性,摘星应该是看不上的。 紧跟在小老虎之后追逐跑动的是一个外貌介于少女和孩童之间的漂亮小孩。 即便是按照楚国旧日传统,这样年龄的孩子也是成婚人群中年龄最小的那一类,必然是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才会做出这种实如卖女儿之举。 楚淮自平定天下以来,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又赶上转变为小千世界的机遇期,至如今已卓有成效。 虽不敢说是家家仓廪丰足,但至少不会出现路有饿殍的现象,因此这种事情也在事实上绝迹了。 要是摘星真喜欢上这么个半大孩子,楚淮也只能做到不反对,私底下还要拼命遮掩消除不良影响。 帝王之家无私事,一举一动都为天下垂范,对亏欠良多的长女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好在这从这个半大孩子和摘星相处的行为观察,这两个别说是互相倾慕了,就是想维持表面上和平恐怕都得要人拉着。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但是这个选项是他们根本没想过,也不敢想的。 摘星居然与昔年那位亲来接送她,还给家中留下丹药的仙长搅到一处去了! 真是打心眼里就觉得不相配,摘星在这段关系中不会是被强迫或者一直被欺负吧!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看着摘星同那位实力深不可测孟仙长并肩而行,言笑晏晏的模样,尤其是漂亮到不像自己生的女儿同那位孟仙长站到一处时很有些珠璧交辉的意思,心底就自然而然信了三分。 罢了,摘星喜欢就好。他们都已经将心里建设做到了可以接受摘星与同为女子之人欢好,那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变成那个女子是一直深深畏服的孟仙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再说了,都老胳膊老腿了,摘星又是个有本事的。听他们两句念叨是孝顺,真要做点什么出格事情说得他们能管得住一样。 至于摆公公婆婆谱这一条,自从入主紫宸就基本与他们绝缘,更别说三个女儿还前后都踏上了修仙之路。 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摘星想如何想必心中自有成算,做父母的也只能看看能不能拾遗补缺,略尽一份心力。 楚淮与安澜正正心灰意懒之际,楚铮整个人却显得无比亢奋。楚淮与安澜认得孟随云,他可不认得,他只觉得这白裙姐姐十分好看,正配得上姐姐,他非常满意这个嫂嫂。 于是一家人互相见礼毕后,他那一双亮晶晶、乌漆漆的大眼睛就不住往孟随云身上瞟去,显得十分滑稽。 孟随云自然不会和他这么一个少年计较,略微放缓了步伐,将大半个身体藏在楚摘星的影子中也就是了。 楚摘星却不准备放过弟弟。并且这里是后宫而非前朝,叙的是家礼而非朝礼,更不会有不长眼的御史跳出来说什么东宫为国之根本不可轻动。 作为长姐,她天然就有教训顽皮弟弟的权力。 这里还不用给蠢弟弟留面子,正正好。 于是她毫不犹疑给了弟弟后脑勺一巴掌,手上是收了力的,但还是把楚铮给打得连退了四五步才重新站住脚。 “你小子往哪看呢?国之储君的风姿仪态呢?” 楚铮重新站定后只是抽了抽鼻子,随后便站得无比老实。那可是他姐揍她,别说是还手,就是还嘴他也不敢啊。 根据他的经验,要是敢还嘴,起码还嘚挨上多两倍的打。 姐姐揍他,受着就是了。 祝绪见状小小地哼了一声,楚摘星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在护姐姐这方面不错。 有事是真上,有人是真打。 刚才要是楚摘星不动手,她说不定就要违反姐姐给她定的不能对凡人动手得到规矩了。 打蠢弟弟是很爽,但被师姐教育就很尴尬了。 “你也说楚铮是国之储君了,怎么能当众打他。” 楚摘星偏过脸,不置可否。明白了,师姐这是让她私下打。当着爹爹和娘亲的面打的确不大合适,落到爹爹娘亲眼中很容易生出姐弟不合的担忧。 第427章 楚铮低垂的眼眸却在瞬间重新变得亮了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这位嫂嫂可以做姐姐的主!不然姐姐可不会这么老实。 最终是目睹一切的安澜一锤定音:“好了,都别闹了。阿铮,你姐姐难得归家,少惹她生气,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楚淮拊掌笑道:“都归家了还站在外面做什么,殿中已备好酒席,有什么事用完饭再说吧。” “走咯,吃饭去了!”祝绪这几天跟着姐姐到处吃吃喝喝,既不用操心烦恼什么,更没有族中那种逼仄压抑令她不舒服的氛围,只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幸福快乐的时光。 人族的食物只是灵气匮乏了些,对修炼无所裨益,但那是真好吃啊。 在祝绪眼中规矩二字并不重要,所以一俟听得用饭二字,立刻一马当先抱着小老虎往殿内冲去。 目睹众人除却孟随云无奈叹气之外,皆哑然失笑,随后都迈步跟上。 用饭之时楚摘星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可到底怪在哪,楚摘星也说不清楚。她能感觉到的东西,旁的聪明人自然也或多或少能感觉到不对劲。 孟随云自感这多半是摘星家事,并不开口。楚芙倒是有心想开口问询一二,却被已经收到些风声的祝余暗暗一拉衣袖,选择了乖乖闭嘴。 饶是楚摘星聪明绝顶,也无法凭空臆测,为了打破这股气氛,她干脆把已然吃饱喝足的小老虎给抱到了怀中,捏着她嫩粉色的小肉垫说道:“爹爹,我有一事相求。” 楚淮被摘星居然求自己这个巨大惊喜给击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很是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摘星……你是想求爹爹些什么,尽管言来。可是,仙凡有别,爹爹能为你做什么呢?” 楚摘星把小老虎举到与胸平齐,笑道:“其实并非难事,只需爹爹圣旨一道,传令国中州郡为她设庙祭拜。” 梦梦可是紫垣宗精挑细选出的三千世界道统传人,连无支祁这个上古神祇都眼馋其资质。之所以修为迟迟上不去,这么多年了一直停滞在金丹期,甚至被逼迫到需要委身于视之为仇雠的玉皇朝中,无非是因为所修炼的神道中缺乏了极其重要的一项——香火愿力。 在玉皇朝的地盘上,梦梦自然获取不了足够的信众。浮羽界世界法则不全,即便发展信众也如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但在玉皇朝还没有触及到的此界,就根本没有这个烦恼。 有了官府背书立庙,就不算淫祠野祭,获取香火愿力可以事半功倍。 更何况梦梦贵为山君,只需一点真灵就可解决绝大部分世界扩张完善中出现的山精野怪。既免去众多刑堂弟子疲于奔命之苦,也省的刑堂挟事权以自重。 这是楚摘星早就想好的事,能捎带着解决刑堂问题完全属于意外之喜。 楚淮在女儿解释下才勉强搞明白了何为香火成神。虽然他并不太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这个宠女儿的老父亲爽快地答应下来,然后把事情交给了好奇不已的儿子去做…… 正在看热闹的楚铮:父王你不要总在这种时候才想起您还有一个儿子啊! 很可惜的是,楚铮无声的抗议被毫无意外的忽略了。 对此楚淮也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这天下迟早要交到你手上的,眼看着这新玩意是越来越多,你老子我不会的东西,就该你这个当儿子的去学。 楚铮很委屈,但他不敢说。只得在姐姐叮嘱他相关事宜完毕的空档,很小声的问了姐姐一个他已经憋了很久的问题:“姐姐,那位白衣姐姐,当真是嫂嫂么?” 正在和安澜就一块鸡肉展开拉锯的孟随云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 有时候修为太高也并非好事,她是真的听得到啊。 第伍十五章 楚铮是在朝会散去后的御道上被楚摘星给带走的。 说带走是经过美化的言辞, 实际上楚铮是被楚摘星揪着衣领给倒拽着扯走的。 楚铮慌得双腿不住乱蹬,可惜御道上被打扫得极为干净,是以并未蹬起大片飞扬的尘土,只能看到宽大的衮服下摆不断抖动。 楚铮被倒拽着, 嘴中还在乱喊:“姐, 阿姐, 好阿姐, 我错了, 我错了,我那天不该乱说话的!你就饶过我吧!” 楚铮只是脑子比起楚摘星这种妖孽有些慢,性子又过于急, 所以落在他人眼中就变成了愚鲁憨直, 其实并不傻。前日被兴奋冲晕了头脑问出那句话后餐桌上的氛围瞬间陷入凝滞, 尤其是长姐的脸色冷得能结成冰渣子, 他就立刻知道自己绝对是说错话了。 长姐他是惹不起的, 但父王的面子长姐是会给的。所以自宴席散后, 楚铮就找了个国事繁重, 且需花费时日调拨钱款为小老虎修筑庙宇的理由赖在前朝不往后宫去了。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自觉只要一直待在前朝, 定然可保一时无虞。待到长姐消了气, 再请母后出面转圜也就是了。 可惜再狡猾的猎物也逃不过好猎手, 楚铮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长姐居然真的会不顾颜面来前朝抓他。 楚铮身为一国太子,身边自然是不缺侍卫仆役, 乃至于王公贵胄、高官显爵的。 只是这些人看着楚铮被楚摘星抓走,皆是相顾茫然, 并无一人上前阻拦,待到人影渐行渐远才有人如梦初醒般高呼起来:“快去禀报王上!” 太子固然重要, 可这位长公主殿下更是惹不起,某种意义上都能看做是立国之基。 第428章 哪怕都不怎么回来,可威名早已深深根植在了众人心中。所以这个时候就没什么天家无私事了,姐弟两有矛盾当然是找当爹的裁决啊。 楚铮直到被拽入到静室之中才感觉有些不对劲,阿姐要揍他应该选在宽敞的演武场才对啊,至不济也得是练功房。这静室里坛坛罐罐甚多,动起手来是很不方便的。 “阿姐,你这是?”理智差不多回笼的楚铮试探着问道。 楚摘星却不理他,一把将他推坐到蒲团上,声音不带丝毫起伏说道:“盘腿、打坐、调息,定心、聚气、凝神。” 楚铮不明就里,但姐姐他从来就惹不起,更何况是这种模样下的姐姐。所以即便是心中害怕,也仍旧乖乖依言照做,反正无论如何长姐总不会杀了他。 因为有了楚摘星的恫吓,楚铮此次入定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进入了心内无物的状态。 楚摘星不由长叹一声,三弟这个性子还真是,不吓他一下恐怕在凝神这一关就有得折腾。 然后划开中指,浑身颤抖着从中慢慢挤出一滴深紫近黑的血液,细细观之似乎还隐有跳动。这滴血液完全被挤出后,楚摘星已然变得面如金纸,整个人摇摇欲坠。 还是有些勉强啊。 但是也没别的办法了。 那滴楚国代代相传的大巫血液丢失之后,父王的王位就一直坐得不太安稳。皆因此界血脉为尊的传承已久,人心思想非一时能够改变。 再者修道之人不好频繁过问俗世之事,她现在纵可随着性子干预,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免得父母总是担心百年以后家族败落。 明明以前都没有这个担忧,果然是得到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最后则是她已经答应祝余此次要将二妹楚芙带往上界,至此姐弟四人只有三弟未曾踏上修行之路。 三弟此时年少耿直,又是东宫储君之尊,可能尚无感觉,及至日后年老体衰,恐怕就易生怨怼之言。 可三弟虽身有灵根,性子却冲动易燥,难以抱贞守静。当年参加宗门遴选时就无法通过问心障被刷了下来,实在不是个修道的好材料。就算她有心帮衬,效果也不会好,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好在三弟和所有楚国的少年一样喜欢舞枪弄棒,但楚摘星也不能像对待二妹楚芙那样将三弟一同带往上界拜入武门。 父母膝下不可无人照顾,东宫国本也不能轻动。 那也只能她这个做长姐的来弥补一二了。 做兄姐的可不止天然有管教弟妹的权力,还天然就担负着庇护弟妹的责任。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父母皆云亏欠她良多,可她又何尝不是亏欠父母良多。父母可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她拖进了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大计划里呢。 真论起来,还是她欠的多些。本来尘缘早断,就不该再纠缠父母。 楚摘星心中万般思绪百转千择,手中动作却一点不慢,将指尖鲜血点于楚铮眉心飞快书写起来。 血尚未干透,就已经变成一个玄奥非常的符文,渐渐透出金色,楚铮嘴中也开始发出哼哼的声音,是已然开始易筋伐髓的征兆。 其实似这等血脉传承之要事,还需沐浴焚香斋戒祝祷等一系列繁杂的仪式。 不过楚摘星身份特殊,祝祷无非是自己求自己。楚铮又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才能省去这些仪式。加之楚铮又被她吓住,在短时间内成功凝神,这才显得如此简单。 可三弟身体还是有些弱了,得加快动作。此时她就庆幸多亏当初没有选择爹爹,不然以爹爹的年龄筋骨,恐怕比三弟还要不堪。 楚摘星在静室中忙活之时,正在写炼丹心得手札的孟随云心有所感,停笔朝静室的方向看去。 结合摘星之前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孟随云已然猜出楚摘星在做些什么。 摘星这个爱操心的性子真是改不了。但有如此和睦的家人,多操心一些也可以理解。 而且这也证明摘星是真把自己昔年对她的教诲听进去了,她做不到,也绝不会去做的事情,让摘星去实现也十分不错。 祝绪也于此时叼着一根棒棒糖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屋内:“姐,那个坐轮椅的祝家哥哥要我来告诉你,你吩咐他的事他都已经办好了,只要你把人带过去就行。” 孟随云轻轻一挑眉,祝余到底是给绪灌什么迷魂汤了,绪居然肯叫他哥哥? 摘星说祝余惯能得人喜爱还是保守了啊。 更让孟随云吃惊的还在后面,报完讯祝绪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一把抄起正在地上给众多木偶分发真灵的小老虎:“梦梦走,祝余哥哥说给我们准备了好吃的。” 商尘梦高兴地嚎了几声,在祝绪臂弯里直打滚,居然对楚摘星交代她需将这些木偶全部填充完神念才可去玩的命令瞬间抛之脑后,乐颠颠跟着祝绪走了。 祝余居然把梦梦也给收买了?可这才两天的功夫。她当初果然还是看低了祝余。 难怪摘星要把祝余带回上界,就祝余这邀买人心,不,亲和力,无论是帮摘星办什么事都砸不了。 摘星终于鼓捣出连她也看不明白的事了,可她居然成就感寥寥,更多的是怅然若失。 罢罢罢,孩子大了,也管不了了。不过在某些方面倒是还保持着异乎寻常的乖巧,打自己主意这件事都已经闹的人尽皆知,这个时候却躲着不见她了。 第429章 可自己明明也教过她有贼心没贼胆是非常不可取的行为,真不知道摘星的脑袋瓜里如今在想些什么。 总之楚摘星在三天后才拎着尚未完全适应体内爆炸般力量的楚铮出了静室,外面已然变得人头攒动,领头的还是她爹楚淮。 楚摘星抢先说道:“爹爹放心,阿铮没事,我只是还有些事要交代他,爹爹可带群臣们先行散去。” 言罢也不待楚淮同意,又拎着楚铮驾云而去,唯留楚淮在后徒呼奈何。楚淮心中暗暗发誓回去后定要将此事告知梓潼,好好教育一番摘星这个越来越有主见的孩子。 但总感觉这种事求到孟仙长那会更有用的样子。 只是摘星态度不明,那位孟仙长又的确观之难亲,楚淮这才勉强作罢。 却说楚铮还洋溢在腾云驾雾的兴奋之中,这可是真腾云驾雾,而非从妹妹那讨要来的滞空符箓,冷不丁听姐姐说道:“阿铮,我此次离家之后,双亲就主要交由你照料了。 待爹爹百年之后,这万里江山,咳,还有这亿兆黎民也会交由你看护。我赠力量给你,是为了让你有能力自保,而非恣意妄为。 居高位者,一举一动皆牵连甚大,平常当多思多想,谨言慎行。处世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方得始终。” 那天楚摘星同楚铮说了很多,多到楚摘星自己后来都记不太清,但《九州志·太宗·孝武皇帝本纪》有载:“帝尝谓左右曰,自少时即多钦佩长姐。虽不常见,然治国理政之思多出于长姐之教诲,受用终身,遗泽后代。” 好好将蠢弟弟教导了一番并留下我的私事你少管的楚摘星很快就见识到了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刚回去就被祝余堵在了门口:“老大,孟师姐找您。” 楚摘星情不自禁吞了一口口水,咬牙切齿道:“祝余,你到底是认了谁当老大!” 怎么帮着师姐拆我的台呢!你一定看得出我正在躲着师姐吧! 祝余是当下唯一一个敢,且能将开楚摘星玩笑落到实处的人,当即笑眯眯摊手说道:“可老大你也听孟师姐的,我听孟师姐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现目前这个听话范围仅限于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祝余话语刚落楚芙就十分滑溜的推着祝余的轮椅开溜,硬生生让楚摘星把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口。 秉承着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还早超生的朴素想法,楚摘星一步三挪的到了孟随云住处门口。 祝绪和梦梦居然都不在!楚摘星不免生出些天要亡她的感觉。 偏房中此时还传出了师姐的声音:“摘星你来了?快进来吧。” 第伍十六章 董成看着面前一袭簇新赭红色长袍, 束缁色金环蹀躞,悬宝剑于腰间,另系有玉佩、香囊、匕首,头戴镶玉纯金小冠, 脚蹬薄底快靴, 烨然如神人的小师妹, 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这可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小师妹这身衣服一换上, 本就远超常人的相貌更是被称得光彩照人,任谁看到恐怕都要多看两眼。 只是这绝非小师妹自己能做出来的事。 因男女有别之故,董成对小师妹的秉性并不算了解透彻, 但也知道小师妹向来是不注重修饰形容。幼年时因为常在各种秘境中修炼又不耐释放除尘术之苦, 于是所着衣物皆为玄、灰二色。 及至长大成人, 奉命镇守在外后这不修边幅的天性就更是蓬勃生长, 连灰色衣物都逐渐被摒弃, 所着者尽是些不细细辨认都看不出来差异的玄色衣袍, 予人一种买衣物定是照着一家子搂的观感。 细细想来, 举凡小师妹能有令人感到惊艳的装扮,那必定是出自师姐之手, 师姐爱给小师妹倒腾衣物这件事他更是早有领教。 那么想来这次也不例外。如今看来那个已然在宗内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似乎也非空穴来风。 楚摘星这次来找董成是最后敲定一些事的, 免得她回返上界后又惦念。谁想到召她来见时还火急火燎的大师兄现在只是看着她抚须微笑不已,活像她脸上开了花一样, 不由问道:“大师兄你在看什么?” 董成笑得意味深长:“小师妹,这一身很配你, 好看。” 玄色到底太过深沉,赭红色就很不错, 既明亮又不至于太过张扬,很适合小师妹如今的年纪和性格。 楚摘星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没有去接董成这夸奖她的话语,而是随手从桌上果盘中取了一个果子,大口嚼了起来。 大师兄的言外之意她心知肚明,可这是师姐的意思,没有任何打折扣的可能。 楚摘星不免想起来那天被师姐叫过去的场景。 满屋子材质各异的布料,颜色和品种之丰富令楚摘星看着就心里发憷,头一次生出祝余也可以不用那么能干的想法。 反正就是经过长达三个时辰楚摘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痛苦经历后,师姐总算给她选定了七八种新颜色做衣服。 然后将她旧有的玄色衣物被师姐全部搜出摒弃不用,并严令她今后就算再去买成衣也不准买玄色的。至于各种配饰,更是在三天前才刚刚配齐。 说句实话,这些衣饰都是根据她的喜好来制作的,很难让她生出抵触情绪,只是突然间来了个彻底换血难免有些不适应。 更何况她现在这个打扮与修道之人相差甚远,只能说勉强避过了纨绔子弟这四个字,仅以外表论,恐怕许多人会认为如果她不是习武有成的世家子弟就必然是好打抱不平的侠士。 第430章 这么打扮之后受到的关注更是会翻着倍的长。 楚摘星也曾隐晦地向兴致勃勃的师姐提出过这个顾虑,得到的却是被戳了戳额头的待遇外加两句话。“摘星你又非山石,若有狂蜂浪蝶,你躲着点就是了。反正你得漂漂亮亮的,我看着高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楚摘星要再是坚持己见那就真是打着灯笼进茅厕——找死了。所以她立刻从善如流,把自己变成了不会挨打的模样。 彼时的楚摘星因为见识不足、知识太少之故还未能觉察出师姐让她更换衣饰这件事中更深一层的用意,及至察觉时才再度感叹师姐的周到的确无人能及。 玄武大帝以及整个北斗天庭都尚黑,她虽为转世之身,但终究不是最初的玄武大帝,所以做出适当的区分就很重要。 可以像,但绝不能一模一样。 不过在无人察觉这点用意之前,楚摘星突然大变的穿衣风格就成了亲近之人大力戏谑她的谈资。 董成也未能免俗。倒不是他促狭,实在是小师妹的成长速度太快,着实是没怎么享受到逗弄小师妹的乐趣,而且他也是真的很好奇那个传言的真假。 眼见着小师妹避不作答,董成脸上笑意更浓,再度问道:“小师妹,如果我所料不差,你身上的衣物定然是……” 楚摘星手里已经吃了一半的果子瞬间裂开了,汁水四溅。 都逮着她一个人问是什么意思,她看着好欺负些?有本事去问师姐啊,问出来她有重谢! 师姐最近对她也怪怪的,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一点师姐的心思也摸不到,刻玉简刻得那么辛苦也没得到枕在师姐腿上舒舒服服睡一觉的旧有待遇,她也很烦的好不好! 楚摘星拍桌而起,冲着门口大声喊道:“仁成、仁成,含秋!含秋!含秋!” 原本在院外守门的薛含秋被小师叔犹如催命的一叠声喊话给闹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入了屋内,只见小师叔面色不虞,犹自啃着一个已然碎了一半的果子,而师傅看上去总感觉是在牙疼。 虽然修道之人并不会牙疼,但她也的确找不到更精准的描述。 “含秋,你师父渴了,给他倒茶。” 薛含秋被弄得一愣,师长们商议正事她把守门户是应有之理,但倒茶这种小事不应该叫她啊,亏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不过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在师傅疑似和小师叔闹了矛盾的当口最好乖乖做事,尤其是在时下宗门中最为火热的消息是从她这传出去的当口。所以依照小师叔的吩咐轻手轻脚上前给师傅倒了茶就想退出去,免得被揪住问责。 没想到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门槛还没跨过去呢就被师傅给叫住了:“哦,对了含秋,去把你小师妹良和抱过来。” 薛含秋躬身应是,心中想的却是幸好不是让她去请孟师伯,不然这乐子就大了。 董成在小师妹目光逼视下强忍着口中的灼烧感喝了满满一杯滚茶后也明白了为什么昔日二师弟总说小师妹一肚子坏水惹不起。 是真惹不起,别说报仇隔夜了,就是背过身都不行。 反正师兄妹经过这一番“友好”的闲侃之后,总算开始谈论正事了。 “师妹你出的那以卑制尊的主意的确不错,自从我把本峰一些核心弟子外放出去做监察之后,刑堂巡查执法已无之前严苛了,本峰事权也大有提升。” “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玉皇朝就特别喜欢玩这一套,保民司设立的初衷就是制衡监察,不过到后头越走越偏,成了官官相护,亲亲相隐,藏污纳垢,人所不齿的子孙司罢了。 “大师兄,已见成效只是初步,重要的是设立行之有效的执行条例和规范准则,不可因人而生兴废啊。” 董成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这些为兄都知道,必不会误事。唉,说起来你是小师妹,本不必这么辛苦的。是我们这班师兄师姐无能,劳你力挽狂澜,又上界为师门争得一份气运,心内早有不安,你若再是如此,让我这个当掌门师兄的又情何以堪。 放松些。不止是大师姐,我们都不希望看着你这么辛苦。你此番拿回的玄武帝君的传承就已经很足够了,我们不会辜负这份传承的。今后莫要逼迫自己过甚,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师妹你记住了,你是有师门的人。 无论何时,师门都会予你庇护,给你支持。虽然你现在好像并不需要。” “师兄说哪里话,我可太需要师门的支持了。” 就是知道你们会给我无条件的支持,所以我才会回来啊。 董成此时的神情像极了前不久的楚淮:“当真?” “当真。对了师兄,我此次刻录的玉简中其有两份叫《鱼龙百变》和《星斗剑法》的,修炼原有镇宗功法的符剑二道弟子中有意愿者可尽情一试。师兄你业已元婴期,更换功法还来得及。” 董成思索了一阵,这才小心翼翼问道:“师妹你的意思是这两本功法是本宗旧有《玄武镇灵》……咳咳,镇宗功法的进阶功法?” 楚摘星双唇紧抿,不置可否。说出来都丢人,自年少时就认为的镇宗功法不过是昔年北斗天庭中天兵通用功法里质量品阶比较低下的一种,连名字都是毫不起眼的《基础功法-符》和《基础功法-剑》。 不过可能正因为需要的兑换功勋少,流通范围广,祖师才能在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北极天宫遗迹中找到完整版吧。 第431章 就这个水平的功法,难怪一朝二宗只愿意承认本门是断代传承呢。要是把她放在一朝二宗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 根本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好在有了记忆碎片,总算是把镇宗功法的档次从天兵普遍习练的功法提升到了天将才能习练的高阶功法上,算是勉勉强强吃到了一朝二宗跑过去留下的灰,底气能足些。 不过这名字嘛,还是低调点,用原名就行。 董成喜上眉梢,自然满口应允。恰在此时,薛含秋也把不知道在哪疯玩的韩良和给带了过来。 董成今天第二次露出了难以启齿的神色:“师妹,我有个不情之请。你气运旺盛,良和又与你投缘,这两天她又闹着要学剑,你看能不能让良和拜你为师?” 这下换楚摘星一愣了,低下头去看正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小家伙。沉吟少顷,把小家伙抓起来抱到自己腿上,笑着逗她:“良和你为何想学剑啊?” 韩良和虽只有四岁,但表达能力已经相当不错,探身去抓楚摘星腰间宝剑的同时一边说道:“路师叔,打!厉害,想学!” 楚摘星略一回想才明白是那天与南嘉院弟子在院中的比斗令小家伙生起了学剑之心。 稍稍一想觉得这事还蛮不错的,她的确和良和很投缘,渊源也足能当得起这师徒名分。 可诚如大师兄所言,自己身上这命数,带给良和是不是不太好。反正渊源已经这么厚了,也不少个师徒名分。 韩良和似乎是察觉到了楚摘星的犹豫,不住扭着身子往楚摘星怀里钻,似乎是想用小小的脑袋钻得楚摘星回心转意。 提出建议的董成也趁热打铁道:“师妹你若是怕无暇照顾良和,也可先将良和放在宗门之中由我等轮流照看,待日后再接走她。”. 看着不停在怀中拱来拱去的小脑袋,楚摘星忽然笑了。什么命数不命数的,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在想失败的可能性?真是没出息。 “好,我答应了,不过良和还得托付师兄你照顾几年,我会尽快接她到我身边学习的。” 董成高兴地直接站了起来,大力挥舞着手臂指挥徒弟:“快去通知你各位师伯师叔,咱们要好好摆一个拜师宴!” 从百废俱兴到今日蒸蒸向上,整个宗门都经历了太多。如果说董成收徒给全宗吃下了一颗宗门不会散的定心丸,那么楚摘星收韩良和为徒则是昭示着宗门彻底从那场大变中走了出来。 “这个先不急。”楚摘星又一次止住了薛含秋:“有劳师侄你去师兄房中拿一本字尽可能多的书来。” “书?”薛含秋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拿玉简她可以理解,拿装饰意义多过实用价值的书算怎么回事啊。 不过薛含秋还是依言而行,老老实实去拿了一本足有她手掌长的超级大部头来。 然后就见到小师叔把书放到了小师妹面前,任由她随意翻阅挑选。 甭说是薛含秋了,就连董成也是满头雾水,询问之后得到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答案。 “自然是在给良和挑道号。” 董成大惊失色:“本门历代规矩道号都是要烧龟甲的啊,师妹你不也经历过?” 楚摘星不以为然:“我的徒弟,不需要烧龟甲。” 董成一看小师妹脸上的神色,就知道这件事他管不了,只得听之任之,最后眼看看小家伙选了个空字。 楚摘星在嘴中反复咀嚼这个字:“仁空?空者虚幻不实,变灭不常,你个小家伙心气还很高啊。” 韩良和任由楚摘星抱着刮她脸蛋,嘴中还在不停地笑。 “行吧,你个小没良心的都随你。不过性子空可以,脑子空不行。这样吧,待到拜师宴那天,为师再送你一份大礼,保管你脑子不空。”说着把韩良和架在脖子上就往外走去。 “师妹你这是要去作甚?” 楚摘星朝后摆摆手:“事情也商议完了,累了,去睡觉!别让人喊我啊!” 董成望着楚摘星的背影欣慰点头:“去吧,你也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第伍十七章 “好了摘星, 送人千里终须一别,且事不过三,你已三次相送,已出三十里之外, 不可再送了。而且你手下人众早有职事, 岂能为此事耽搁。”孟随云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 但话中自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 听得孟随云此话, 楚摘星烦恼地挠了挠头, 最终还是怏怏不乐的应了下来。 及至孟随云转身离去,楚摘星才如梦初醒般快走两步拦在了孟随云身前,急声问道:“师姐, 此番别过, 何日才能再见?” 孟随云尚未答话, 祝绪就抢先跳了出来气鼓鼓接话道:“见什么见, 再也不见!” 祝绪的第六感清楚无误地告诉她, 姐姐如果再多见楚摘星这个坏人几次, 姐姐可能就不单是自己的姐姐了。所以还是早早回去, 离楚摘星这个坏人越远越好。 除非用梦梦来换,她能勉强答应见个一次半次的。 沈宿也在祝绪的肩膀上直蹦跶, 高声煽风点火:“不见不见, 再也不见!” 然后两人在同一时间哑了火。 沈宿被楚摘星拿眼神逼住, 祝绪则是吃了姐姐一个轻轻的毛栗子。 “缘来则聚,缘尽则散, 岂是我等能强求的。摘星你与其在这与我纠缠不休,还不如速速回宗借助洞天福地修行弥补亏失的本源。” 第432章 这下连楚摘星也哑火了, 左手不停扯着腰间悬着的玉坠,貌极不安。 给三弟本命精血助他武道修行, 赠良和剑意种子启蒙智慧,这两件事楚摘星都不后悔,可由此带来的身魂具伤也是事实,真要恢复到之前的水平非得下一二年苦功不可。 这两件事楚摘星早就告知了师姐,当时也未听得师姐反对,可此时师姐再度提及此事,她心中却没来由一阵心慌。 祝绪再度得意起来,连头顶上的呆毛都竖得笔直笔直的,正要再嘲笑楚摘星两句,却被困锁的无支祁抢了先:“楚摘星啊楚摘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让我看到第二次,哈哈哈哈哈哈,大慰我心!” 但听得呛啷一声,楚摘星已经半拔出了长剑,对无支祁怒目而视。 无支祁是一只寿元悠长的精明猴子,所以乖觉的闭了嘴,还控制毛发瞬间覆盖住了嘴唇,示意自己绝不会再乱说话。 这个小家伙疯起来祂还真惹不起。 楚摘星这才面色稍霁。 “还是如此性急。”孟随云压着楚摘星的手让她把剑慢慢送回了剑鞘内。 把楚摘星给摁住之后孟随云又低头替她解开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玉佩系绳,小声埋怨道:“你这性急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你此番回去铸本命灵剑,若是以此种心态是定然不成的。缘分虽不易至,但我希望在一甲子之内再度与你会面。” 楚摘星的性急极有针对性,脾气被安抚下去之后脑子自然就恢复了正常的运转速度,几乎在瞬间就琢摸透了孟随云话中的未尽之意。 她命数不定,谁都不知她日后会遇到何种艰辛坎坷,早将本命灵剑铸成就早多一分保障。 龙族规矩严苛,而且师姐还要为绪谋佐,今后恐怕是出不来了。 至于一甲子内相会,是师姐暗示她山不过来,就得主动去就山,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提升修为到大千世界找她。 而一甲子足足有六十年,听上去时间还十分充裕。 但本命灵剑极难铸成,一次铸剑不算材料收集的时间都普遍超过十年。 楚摘星属于连混元宗这种大宗门都要提前发飞符问询是否需要准备一些偏门材料的顶尖资质剑修,通常而言铸本命灵剑的时间只会长不会短,尤其是在她本源有损的现状下。 要是再失败个一次两次,楚摘星是定然无法完成这份期许的。虽然楚摘星并不认为自己会失败,但那样时也远称不上富裕。 楚摘星用力点点头,算是应下。 “到时与我相见不准穿得灰扑扑的。” 孟随云此言一出,知道内情的就纷纷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楚芙甚至仗着推着祝余的轮椅在最后无人关注,悄悄与兄长讲起了小话:“兄长,我看阿姐这事绝对错不了,哪有这时候还不忘叮嘱衣饰的。” 祝余的回答就更有意思了:“就算一个愿意管,另一个也得听得进去啊。” 想管老大的人海了去了,可老大那脾性,从来只有孟师姐能把她拿捏地死死的。 就算老大现在嘴里嚷嚷着都少管我私事,但身体却比嘴诚实太多。换句话来说,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 未来是能确定的,不过这两人目前是处于什么状态,祝余就不能精确判断了。 太过聪明的人往往敏感多思,脑中时常冒出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如若性格不坚毅果敢,这份聪明往往会转变为自戕。 古语云此类人常谋定而后动,落实到行动上则是会给自己设定一个足以保证安全的藩篱再与人交往处事。 在祝余看来,老大和孟师姐都是顶顶聪明且有大毅力的人,自己远不如之。 这两个人肯互相放开藩篱容许对方进入已属十分罕见,全身心的信任理解以至于完全交付属于祝余不亲眼目睹绝不愿相信的事。 所以这两个的博弈拉锯,也只有她们自己才能明白。很明显,老大一如既往地处于下风。 依照祝余观察和搜集到的信息,老大窗户纸没捅破的时候还不失勇锐之气,即便处于劣势但也绝没有现在这么明显,说不定还要强些。 可自从消息传开,老大手脚就像彻底被绑住了一样,居然开始躲着孟师姐了,真是搞不明白老大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孟师姐居然也一反常态,在大部分时间里干看着,并不做表示。 恰如孟随云所言,送别总有尽时,祝余最终还是狠下心把泪眼婆娑的楚芙给送走了。 接着又送走了调令以下的庄聿、夏峙、小老虎并裴映一行人。楚摘星身边只剩下了袁则这个一贯无所事事的和祝余这个看什么都稀奇的,以及调拨给祝余负责护卫他的两个修士,名唤曹潜与萧珍。 然后毫不客气地捅了捅已经快变成一块石头的楚摘星腰窝:“老大,我这几天已经和那位凤凰族的凰韶亿商量过了,方丈岛妖族遍地,鱼龙混杂,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很方便做生意。” “嗯。”楚摘星举目远眺的姿势未变,回答简短到有敷衍之嫌,但从语气听来已经变得郑重。 “整个东海的开发程度还很低,潜力无穷,所以我决定先借着凤凰一族的招牌在东海做点生意。” “嗯,然后呢?” 祝余佯怒拍了一下轮椅把手:“然后就是老大你该给钱啦!又想让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做买卖是要本钱的!” 第433章 祝余这要钱的口气是如此理直气壮,伸出的手是如此娴熟自然,撑开乾坤袋的动作是如此稳健岿然,老大往里倒灵石是如此的不假思索,直把在一旁的袁则都给看呆了。 原来还真有人能和梦梦一样同老大相处啊,学到了学到了。 可一想到这位坐在轮椅上,修为低微到可以不记的修士居然才是老大的头号心腹,袁则又突然有些吃味。 不过还不至于到嫉妒的地步,打小一起长大的情意的确是他越不过的。所以袁则把自己的目标稍微降了降,成为老大并列的头号心腹。 眼看着老大前程愈发远大,他也要努力向前辈学习! 楚摘星把上次从穆群那几个混蛋那搜刮来的“赎身钱”都给倒进祝余的乾坤袋里了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啊?” 祝余只是满足把乾坤袋的拉绳系牢挂在腰间,笑得莫测高深:“秘密。” 楚摘星白他一眼:“你就装吧你。不过记住了,万事以安全为上。这里不比……” 祝余展眉大笑:“打不过就跑嘛,我知道。不过有老大你调拨给我的这两位,我在方丈岛不说横着走,正常走还是没问题的吧。老大你就等着数灵石数到手抽筋那一天吧!” “好啊,到时要是没能数到手抽筋,那就拿你是问。”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一个时辰后,楚摘星独自踏上了归宗的路。说句实话,虽然没在混元宗待过几天,但一踏上归程居然还有些想念。 也许此次归宗铸剑,混元宗能成为她第三个家吧。 然后去找师姐!那时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忐忑,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被命数裹挟牵连到师姐了。star徰王里? 与此同时,凰韶亿总算寻得一个和挚友独处的机会,问出了那个她以后憋了很久的问题:“云云你对楚摘星似乎无以前关心热切,可为何又让我帮她手下人在东海立住脚跟呢?” 孟随云只是顾左右而言它,东拉西扯就是没一句实话,凰韶亿也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得气鼓鼓走了。 孟随云独自一人站在灵舟甲板上,观海水良久忽绝掌中一动,原来已经不知不觉中把腰间玉佩捏碎。 孟随云摇头失笑,把破碎的玉佩丢下扔进海中。 摘星啊摘星,你何时才能明白所谓追求,是得先追了才有回应,而非我一个眼神你就开始打退堂鼓。 你这么听话,我也很为难的啊。 第伍十八章 对于楚摘星归宗铸剑这件事, 混元宗是极为支持和欢迎的。 这不仅直接表明了寄予厚望的弟子并无改换门庭的想法,也免去了他们整日里担心楚摘星又在外任上惹出什么祸事来。 虽说有本事的人往往脾气都大,或多或少都会惹出一些麻烦来让宗门收拾,宗门也可借此了解弟子的想法, 但楚摘星在其中也称得上最为麻烦的那一类了, 疯起来那真是恨不得直接把天给捅破了。 那玉皇朝的穆群他们基本都见过, 很是知书达理的一个小辈, 能力也属上佳。 在星榜的统治力虽比不上他的那两位前辈, 认真起来能让日月两榜乾坤颠倒,但在楚摘星之前也无人敢,或言之能与其为敌。 按过往的惯例, 穆群的未来轨迹已经清晰可见, 不停办实差转任各地, 待到修为与功德都足够时就接任本界枢汇司、巡天司或者定乱司其中之一的总司长一职。 因而楚摘星先前干出来的事往小了说是狠狠下了穆群的面子, 往大了说则是给未来的混元宗招惹上了一个强劲且无法忽略的对手。 混元宗家大业大不怕穆群报复是真, 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也是真, 尤其是楚摘星还犟着不肯拜师, 根基无比浅薄。 得亏这回责任多半要落在地位超然的龙族头上,和玉皇朝别苗头也属于宗门精英弟子就一直被暗示去做的事情, 而且楚摘星的资质也的确馋得他们疯狂流口水, 所以还是让楚摘星有惊无险地给渡过了。 此次回宗铸剑若能功成, 来日在剑道大会上又不出岔子,那拿到六道中万剑盟的邀请函就不会太困难。 总之在各种原因的交织下, 楚摘星刚回到宗门还未来得及去分拨给她的洞府中洗去满身疲惫,就被知客道人引到了她入宗时进入的那个大殿中。 一入殿内举目四望, 还是熟悉的五人,不过气氛已经没有她第一次来时的肃穆正经。 除却萧霓仍端坐首位一本正经外, 应无恙正与史晋源在玩六博棋,青葱玉指指尖发白,好似恨不得将那骰子捏碎,一双眼紧盯着赌盅盅底,直欲将其盯穿,嘴中更是把漫天神佛都给求了个遍。 钟重暄还是老样子,一个人占据一方角落,不紧不慢地用造价高昂的天蚕丝手帕擦一点灰尘都没有的雪亮剑刃。 季远言则是半靠着殿内梁柱,借着自窗格中透进来的光仰着脑袋,眯着眼睛雕着手里那个虽袖珍但并不精致的小傀儡。 也许可能是已经喝了有七八分醉,往肚中灌酒的时候居然都忘了口齿间还衔着小傀儡的零部件,呛得不住捶胸顿足,还是楚摘星放弃第一时间见礼才给拉回来的。 不过楚摘星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句“弟子见过众位尊长”,因为她已经被兴致勃勃的季远言给扯到了一边,给她展示那个并不精致的傀儡小人:“我早瞧出你是个有见识眼力的,与我道同,快来瞧瞧,我这个新作品怎么样?” 第434章 楚摘星本欲挣脱,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盖因她深知这位季长老是个顽童心性,炫耀与表达欲十足,所以在自己听完之前是不会放过她的,因此也就耐着性子鉴赏面前这个只能勉强算是合格的傀儡小人。 心中却不免想到这一宗果然有一宗的脾气秉性,北斗门中的剑修多沉稳持重,至少在人前或后辈弟子面前得装一装。 混元宗的剑修则率性自然,洒脱不羁,不仅爱好五花八门,而且在她这种后辈面前都不带装的。 可强自作态又岂能持久,尤其是在季远言这种已然活过漫长岁月,见遍世间百态的老顽童面前能装的时间就更短了。 在楚摘星嘴中说着场面话,不咸不淡指出小傀儡身上一些根本算不上是缺点的缺点之时,季远言放下已然空荡荡的酒葫芦,任由多余的酒水顺着乱糟糟的山羊胡须淌下,满足地打了一个酒嗝之后慢慢悠悠说道:“看来我还是难为你了。小子,等你活到我们这个岁数就知道有个爱好作为锚点是多么重要了。 须记岁月悠长亦可消磨心志,随波逐流不如身赴幽冥。嗝~” 一个长长的酒嗝自季远言喉中吐出,楚摘星瞬间闻到了比先前要浓烈十倍的酒气。 不过心中却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个念头:锚点似乎很重要的样子。 不料季远言又继续说道打断了她的思路:“你的悟性很高,登万仞峰的时候应该就成功造出了自己的缆绳,所以你自剑冢出来后第一时间谋求外任我等也未拦你。 但于今你要铸本命灵剑可就得想好了,你这缆绳究竟要系于何处,能否保你不坠深渊? 不过老道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届时若是系绳,还是找个容易讨人喜欢的系。 千万不要学萧霓,好好的聪明脑袋,漂亮脸蛋都被这方正自守的性格给拖累了,追求者来一个跑一个,连个道侣都找不着。” 萧霓脸上神色还是淡淡的,什么也没表示,似乎并不因季远言的胡话动怒。 楚摘星额角却瞬间冒出了冷汗,顺着脸颊开始下滑。 只要不在我面前,您爱编排谁就编排谁,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可您干嘛当着我的面说啊,打算等会被揍的时候把我当盾牌使么! 神仙打架请往别处,她这才刚回宗呢,招谁惹谁了! 季远言却仍旧没有放过已经慌得不行的楚摘星,又一指擦剑的钟重暄,自顾自说道:“也别学他。虽然比萧霓强点,但也强得有限,一天天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给谁看。 宗门里前后给他介绍的道侣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没一个能对着他这张你丫铁定是欠了我十块顶级灵石的脸待三天的。 活得长总能遇到倒贴的傻子,可这个愣的居然把送上门的也往外推,一天天的擦剑擦剑擦剑,剑又不能成道侣。” 楚摘星额角上渗出汗的速度变得更快,但她想逃跑的想法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 因为无论在何时,听旁人诉说八卦都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 尤其是当这些八卦还极有可能是旁人不知晓秘密的时候。 趁着还没被当成盾牌,多听些不吃亏。 听众的及时反应就是对说故事之人最好的鼓励,季远言振奋精神,正准备把这些不争气的师弟师妹们挨个数落个遍之时,已经连续三次没有掷出自己希望点数的应无恙声音悠悠传来:“季师兄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话,不,乱说半个字,我绝对会把你的胡子一根根拔干净。” 楚摘星眼角余光也瞥见钟重暄手中那方名贵的天蚕丝手帕上有了小小的裂口。 这个要慌,问题很大。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来得稳妥。 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季远言人醉心不醉,所以嘴里只剩下了嘟嘟囔囔:“小心眼子,自己做的事还不让别人说了。眼瞅着徒弟都找着道侣了,当师傅的还拖拖拉拉的。” 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正含笑鼓励应无恙投骰子的史晋源:“也就是有人给你兜着。” 然后楚摘星就见一粒棋子携带劲气,如离弦之箭般击向季远言手中的小傀儡,紧接着在接触到小傀儡前被季远言击得粉碎。 季远言酒登时就醒了一大半,对着史晋源怒道:“打就打吧,冲着我小傀儡算什么本事!” “此所谓打蛇七寸。”史晋源一边操纵棋子巧妙脱出应无恙设置的包围圈,一边条理清晰地怼着季远言:“季师兄,你说这个踩那个好不痛快,敢问您的道侣又在何方,小弟也好将早就备下的厚礼奉送啊。” 季远言脸瞬间就涨得通红,不过这回不是被酒精催的,而是被戳穿后的羞恼。 尔后便听得他说什么自己修的是逍遥道,一人独行是很正常的,什么修道者一个人不能算作是单身。接着便是一段楚摘星很难理解的话,什么太上忘情,什么斩断情丝证大道,色为钢刀剐精魄之类的话,引得众人都欢笑起来,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最终还是萧霓发声打断了这场已经快要把季远言给笑得恼羞成怒的笑声:“好了,都别笑了,小辈还在呢。” 萧霓的话无疑是非常管用的,众人都渐渐停止了互相伤害,楚摘星被萧霓唤到近前问道:“可曾悟到什么?” 楚摘星凝神细思了一阵,有些不确定地答道:“道侣和锚点?” 第435章 萧霓平静如水的眼中蓦地泄出笑意,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孩子果然悟性极佳,不仅听出了具体内容,还没有将两者混为一谈。 上一个被她们五个围起来教导还是赵麓,可惜表现比起楚摘星还是要差些。 程宁似乎与楚摘星不分伯仲,可那位是大器晚成,走过的桥比楚摘星行过的路还要多,这么比又太欺负楚摘星了。 若楚摘星能性子再稳重些……算了,也不能要求人十全十美,吹毛求疵伤害的只会是自己。 “你想的没错,就是这两样。如你方才所听那般,道侣十分重要。” 楚摘星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随着年岁增长,能陪伴修道者的人和物事会越来越少,父母亡故,师长老去,同门、朋友各有职事,联系渐稀。纵然有追随者,可修为实力相差太大,难免会生出夏虫不可语冰的感觉。 此时拥有一个道侣便是十分珍贵的事情,志同道合,共居一处,寻微探秘,砥砺修为,也是最能放心托付后背的人。 在众多凡人眼中,这与夫妻无异。 不过这与实际情况还是有不小差别的,首先道侣中的确有结成世俗意义上的夫妻伴侣的,但那比例极低。多数还是此时志同道合便聚于一处,志不同道不合之时便抽身离去,所以在一个大修士的漫长生命中,道侣绝对不止一个。 而且结成道侣的分布通常呈现为纺锤状,即修为极高的顶尖修士和小修士都没道侣,而集中在元婴期至合体境这一段修为境界内。 再低无所谓已寻觅到了自己的道,再高也鲜人能共同探讨,即便有,脾气秉性也多有不合,还不如独身一人。 时至如今,似混元宗这样的大宗门早就将宗内大修士的道侣寻找做成了一门生意,多有财修保媒拉纤,并以此为羁縻拉拢附属宗门的手段。 可明面上执掌混元宗内剑修最高权力的五个人居然没一个有道侣的,并且不是现阶段没有,而是一直都没有!一想到这个楚摘星就感觉太离谱了。 你们这一个个都做了什么才能坐拥这么好的条件一个道侣都找不着啊。 不是,你们这一个个都考零分的,不会好意思来教我怎么拿高分吧! 幸好楚摘星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萧霓只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我们五个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好教你的。待你进入元婴期后,自会有人上门寻你商议此事。 倘若你真的有心,不妨发飞符询问你赵麓师姐一番,她已是寻得了一位道侣,应有经验传授于你。不过我瞧你的做派,恐怕也不想找道侣吧。” 楚摘星不好意思刮了刮嘴角,羞涩一笑。 被看出来了啊,虽然她本来也没想装就是了。 她身侧的位置很窄,窄到只能容下师姐一人。 她都如此作态了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季远言不禁一仰脖把葫芦中所剩不多的酒尽数倾入了喉中,半真半假的悲怆道:“咱们宗内的蚊子都要全配成对了,剑修弟子还是一个个都单着。” 这回他也不需要史晋源怼他了,笑着自嘲道:“当然,这也怪我,没给你们带个头。” 史晋源哪里肯轻易放过他,接腔道:“季师兄您就得了吧。我看您这头不带也罢,指不定是好头还是坏头呢。” 钟重暄也难得开了金口:“某也这样认为。” 眼看又要闹起来,萧霓摁了摁额角,沉声道:“你们要闹也办完了正事再闹。” 殿内瞬间变得针落可闻。 “所谓锚点……”萧霓咂了一下嘴,然后眼神首次变得凶狠起来,望向这几个一点都不省心的师兄弟们,“你们来说!”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既干活又要收拾烂摊子。 楚摘星心里却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这一回她的预感也大差不差,这四个人加起来说了一大堆,最终她只听明白了应无恙这个有徒弟说的锚点是什么意思。 “本命灵剑与寻常佩剑不同之处不仅仅是要修士以身为炉、以神作模、心火为焰自行铸造。 更重要的是本命灵剑与修士身心相契,神魂相系。所谓剑之灵性,便是灵剑长久受主人浸润,得以开启灵智,其中佼佼者甚至能诞生灵智不下于人类幼童的剑灵。 但修士寻微探幽,难免会遇到危险,尤其是在铸剑过程中。天之道损有余而不足,欲求的本命灵剑威力越大,遇到的考验也就越难。 此时人便如汪洋中的一艘孤舟,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在心障之中,届时莫说以心火为焰铸剑,还会引火烧身,尸骨无存。 锚点即是帮助帮助修士稳定神魂,不至于陷入心障而无法脱身,把最坏的结降低到灵材毁弃,铸剑修士损失一部分身魂。据万剑盟中的消息,锚点愈牢靠,日后在修行中就能愈勇猛精进,不惧心魔滋扰。” “这就是锚点吗?”楚摘星在口中把这句话重复了几遍,面上疑惑之色只是稍减。 钟重暄看不下去了,直截了当说道:“你无需去想别物,只需在最为危难的关口想一想你若深陷暴怒、嫉妒等泥沼之中,是谁或何物能将你情绪平复甚至带出即可。” “弟子明白了。” 史晋源开心地把必赢的棋面全数推散,笑道:“这个问题也已经解决了,那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师侄你打算以何种搭配铸造本命灵剑? 第436章 寻常剑修那等一主材三辅材的四象小铸造法你定然是看不上的,而今主流的大铸造法中有一主材八辅材和二主材七辅材两种,各有千秋,难分伯仲,前次给你发去的飞符中已尽数说明,可你发回的飞符只说要考虑一二,那现在可考虑好了? 虽说你身上尚有伤势,还需一二年修养方得复原,但这个时间收集灵材还是很紧张的。” 楚摘星给了他们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答案:“不,弟子不打算采用任何一种。弟子欲以上古之法铸本命灵剑,用三主材,九辅材的九极铸造法。” 三三得九,九九归一,她要铸擎天之剑! ------------------------------------- 在所有人规劝无果之后,最终还是萧霓一锤定音同意了楚摘星的想法。不过作为代价,楚摘星失去了此次失败后宗门再度提供材料帮助她铸剑的机会。 其实也用不着失去,因为就没听说过用九极铸剑法失败后还能第二次铸剑的,收益与风险从来都成正比。 反正楚摘星也不管别人这么想,也不操心宗门如何为她搜集材料,递出一张孟随云与凰韶亿给她拟定的在混元宗承受范围边缘疯狂试探的材料单子就依礼退下,回洞府修养疗愈内伤去了。 完美诠释了何为扔出最大的雷并管杀不管埋。 混元宗作为顶尖宗门,给弟子配备的洞府本就极为豪奢,楚摘星作为被重视的弟子,配置就更加高档。 反正这个楚摘星自从随便圈定了一个地方就没回来过的地方灵气浓郁到不逊于昔年师傅云苍上人专门辟出的疗养静室。 但一间疗养静室才多大啊,楚摘星这是一个建筑群,主体就是个大到夸张的五进院落,此外小桥流水,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单以面积论,丝毫不逊于父王赐给她的京郊别业。 可她那个只住过不到三天的京郊别业已经让她有了个半城公主的绰号,因此以想见纵然混元宗占地广袤,似这样规模的洞府也不会多。 况且要在这样广大的面积中保持这样的灵气浓度……执事堂那些家伙到底移了多少灵脉埋在地下啊。而且楚摘星随意用手指擦了一下沿途的栏杆,很干净,没有一点灰,说明每天都在仔细打扫。 那为她引路的执事连忙讨好道:“真人放心,这处院落时时花草精怪时时打扫的,真人您只要往宗门玉牌中注入灵力,便可唤她们来见。” “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这地下埋了多少条灵脉。” “这个小人就不太清楚了,但宗门中似这般的大型营造不多,上一个还是严真人。 小人曾有幸参与严真人的洞府建造,记得约莫埋下了三条中品灵脉和十八条小型灵脉,楚真人您这处洞府想来也差不多。” 楚摘星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这个待遇还真是给得够高啊。 执事见楚摘星反应寥寥,只当这位是随口一问,于是又小心翼翼问道:“楚真人您此次回宗门若是有暇,可将洞府的知客道人挑一下,这日后迎来送往,交接待客也好有个帮衬,闭关也能落个清静。” 楚摘星这下来了兴趣:“敢问我这知客道人是你们汇编名录呈上来给我选,还是我自己去挑?” “两者皆有,随真人您的喜好,不过更多是弟子上门自荐。” 楚摘星开起了玩笑:“我看你就不错,当我知客道人如何?” 孰料那执事的脸立刻僵住了,强笑道:“我等执事院的弟子皆是修为低微,无力攀登大道之人,宗门为弘扬道法于俗世才将我等收为俗家弟子,实在不敢高攀楚真人。” 这楚真人现在倒是没仇人,可也没根基。万一以后要是惹着谁了,他这个当知客道人的恐怕连上门挑衅的一掌都挨不过。 前程和小命比起来还是小命重要。 “真人无需着急,以真人前途之远大,最多再过两日便有弟子自荐上门了。” 这规矩倒和北斗门差不多,精英弟子从不会缺人投靠。这执事说的话也是真在为她考虑,但楚摘星并不准备现在挑。 现在她只是名头响亮,并不能转化为实际的号召力,上门自荐的资质应该好不到哪去。 她手底下的知客道人,怎么也不能比景嘉差吧,要知道景嘉现在都升任刑堂监察使一职了。 反正她现在还处于初步融入混元宗的阶段,在宗内也没个三亲六旧,并不会像在北斗门中一样又赴不完的应酬。 所以楚摘星干脆打起了清修养伤,闭门谢客的幌子,直接钻进修行静室开始修炼疗伤。 这一次闭关比她预计中要长得多,三年闭关下来,楚摘星惊讶发现自己在星榜上的排名因穆群修为提升离榜自动递补到第一位了。 如果这勉强算好消息的话,那么另一个消息就着实是坏消息了,她所求铸剑的主灵材之一幽水暗金精至今仍未寻到。 第伍十九章 楚摘星少时曾被教授过丹道的相关知识, 虽然最终并没有走上这条路,但也深知无论是制|毒还是炼丹都逃不过君臣佐使四字。 《神农本草经》有载:“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下药一百二十五种为佐使, 主治病;用药须合君臣佐使。” 铸本命灵剑亦需合乎此道, 铸造方式的不同仅仅是因为选择了不同的君臣佐使配比而已。 第437章 楚摘星选用的九极铸造法之所以现在罕有剑修采用, 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君主太过霸道, 臣属过于繁杂, 对剑修所需的控制力自然就不能相提并论。 须知猛药药效虽强,但也要看服药人的身体如何,虚不受补只能落得个一命呜呼的下场。 楚摘星对自己的控制力很有信心, 而且她既然选择了最为刚猛的方子, 那么自然在选材用料上也不会客气, 件件都是踩在混元宗可给可不给的底线上。 也得亏是现在仍采用九极铸造法的剑修寥若晨星, 再大量囤积旧日的珍贵灵材的意义不大, 楚摘星这个根基浅的外来户才这么容易就获得了允准。 饶是如此, 三大主材中作为君材的幽水暗金精还是遍寻不得。 照理说以混元宗的家大业大不应该没有。即便没有, 和其他宗门互通有无一下也就是了。 可这件事偏偏就发生了,因为幽水暗金精是由玉皇朝限制流通的管制灵材之一。 这种奇异金属生成于万里深海的幽影重水之中, 是一种能如同水一般流动的极重金属。 拥有一个炼器师十分喜爱的特点, 遇强则强, 即以此种金属制成的器物被施加的压力越大,就会变得越坚硬, 迄今为止仍未听说过谁能用蛮力轰碎这种金属原矿的。 此种金属本应是剑修铸剑是万分渴求,甚至能为之大打出手的存在。 然而事情就坏在幽影重水是魔族仍生活于此方世界时最为中意的栖息环境之一, 虽然如今魔族已不复存在,但能寻到的幽水暗金精皆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魔族的部分特性。 魔族最善蛊惑人心、煽动情绪, 具体到幽水暗金精上便是能扰乱心智,放大内心黑暗面,使人不知不觉陷入幻觉之中。 修仙十六艺中都讲究一个专心,炼器师与炼丹师更是其中要求最为严苛者,两相叠加造成的后果则是用幽水暗金精作为炼器原材料的炼器师十个里有九个会炸炉,并且其中还会有六个被炸到找不出完整的胳膊腿。 妄图以此灵材筑造本命灵剑的剑修表现就更为悲惨了,不少被勾引入魔后大开杀戒,最终被联合绞杀,神魂俱灭。 在类似事情发生超过百起之后,以二宗为首的各巨型宗门便以身作则把宗内储存的幽水暗金精折价卖给了玉皇朝,并约定今后若有特殊情况需要使用此物,需向玉皇朝提前申报审批。 若非以幽水暗金精为主食的青蛾一族能借此培育出对甄选检验新弟子至关重要的紫灵蝶,对外出售能获取天价利润,恐怕幽水暗金精就不会是限制流通的管制品,而是严禁流通的违禁品了。 一种须得严格管控的灵材,放在楚摘星落了穆群的面子,尤其是可能还有混元宗默许甚至授意怂恿的背景下,玉皇朝不允调配的批文就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这三千世界,终究还是我玉皇朝做主,有小心思藏着,不服就憋着。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杀鸡儆猴,只是混元宗一时半刻间还没有很好的应对手段。谁能想到玉皇朝这么禁不住撩拨,不过是两个小辈之间起了龃龉而已,没想到报复居然来的这么快,这么猛烈。 说好的玉皇朝诸辈皆是尸位素餐,陈陈相因呢! 混元宗当然有偏门的手段搞到幽水暗金精,不过在玉皇朝明显表露我就是在针对你,并且盯着你的现状下,这么做无疑是授人以柄。 暗搓搓的挑衅看起来不太行的共主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明晃晃拉起我就是不服你的旗帜是会被枪打出头鸟的。 据楚摘星手上这份来自萧霓飞符上所透露的消息,宗门正在积极向当初那些未签订协议的妖族、巫族甚至是底蕴不是很足的儒门尝试交换。 然而拿不拿得到还是两说,毕竟这一交换无异于表露和混元宗站在一处同玉皇朝作对的态度。 楚摘星缓缓将手中的飞符揉成了团,然后看着火焰一点点将其燃烧成灰烬。 垂下的眼皮遮住了双眼,令人看不到她那双冷彻的双眼。 如果她估计不错的话,玉皇朝并不会撕破脸皮,最终还是要调拨幽水暗金精过来的,但届时无论是她还是宗门,气势都被压住了。 但这时候也不能换主材,否则就更有别人还没出全力你就倒了的观感。 也许借宗内丹师的强大的影响力去迫使玉皇朝低头,毕竟丹药供给在玉皇朝的官吏考核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可人皆好颜面,不到最后关头是绝不会去走这条路的。 真是一手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局面啊,而且每样都能错很多。 在仗势欺人这方面,楚摘星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和玉皇朝学习一下的。 当前破局的最好方法就是在玉皇朝松口调拨幽水暗金精之前,找到一个玉皇朝无可指摘的合法渠道弄到一块幽水暗金精来。 但宗门财大势大搞了弄了这么久还是没弄到,更何况她这个身如不系之舟的小修士呢。 麻烦了啊。 楚摘星盘腿坐在蒲团上,毫无形象地以手支颐,大脑急速思考着,试图找到一个解决方法。 从清晨到黄昏,一无所获。而且楚摘星居然久违感到了饿,她开始不自觉打开了乾坤袋,从中拿出了师姐上次给她做的那些糕点,一个接一个往肚子里送。 直到一个化形不太完全的小花妖战战兢兢站在他面前,磕磕巴巴说道:“主人,有您的……您的信。” 第438章 “信?”楚摘星疑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会是信呢? 在当下发飞符是即时通讯手段,信和投名帖则是代表正式拜谒了。楚摘星在混元宗内没朋友,在宗外结识的朋友也都知道她最近在谋求铸造本命灵剑一事,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搅扰才对。 楚摘星小小咬着下唇,轻敲了几下眉心,循着惯性思考了一下,还是一无所获。到最后忍不住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真是糊涂了,猜来猜去做什么,还不如直接拿过来看呢。 小花妖看着刚刚才见到面的主人脸色飞速变幻,整只妖抖得更厉害了,因为在她的族群中长期流传着一个说法:“脸色变化快的主人都不好伺候,尤其是面前这位的风评在宗内可不太好,多的是她恃才放旷,桀骜不驯的传闻。”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是一只除了除尘打扫什么都不擅长的小花妖罢了,被送到谁的洞府就得认命。 楚摘星看着下首抖得像筛糠似的小花妖,连她把信给拿过来的指令都没有听到,不由自嘲一笑,她应该还没那么可怕吧。 楚摘星干脆凌空将信给摄了过来。 很奇怪,信封上并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痕迹,别说名字和印章了,就是一些特殊标记都没有,是不折不扣随处可见的空白信封。 真是见鬼,这样也能送到目的地? 见没有什么特殊,楚摘星直接把信封撕开,抖出信纸。 “展信安,闻君有急,特赠物相助。” 这就更不明不白了,楚摘星只好追问已经跪倒在地的小花妖:“随信是不是送来了东西?” 原本被恐惧笼罩的小花妖见楚摘星问话语气还是如之前那般和气,猛吞了一口口水之后勉强说道:“的确是送来了东西,很沉很沉,送进库房的时候用了七十二个石怪哥哥呢。” “七十二个石怪么……” 楚摘星摸了摸下巴,那的确是非常非常重了,毕竟只从力气这个角度来说,石怪不逊于修炼神道修士召唤出的黄巾力士。 小花妖又壮着胆子描述道:“用一个金属酒缸装着,石怪哥哥们说可能是灵酒。” 等等,酒!天底下没有这么重的酒,酒也不会用金属罐子装着,那能把灵酒师给气活过来。 楚摘星一瞬间就明白了,把自己揉皱的信纸展平。她记起来了,这种她已经司空见惯的信纸名叫云纹纸,产地在东海。 至于送信的人嘛,楚摘星突然释放出剑气,急速切削起信封的右下角,果然出现了一株小草的镂空。 果然是祝余,居然把执事堂加密通信那一套用到这里了,她一时间居然都没反应过来,说起来这标识还是她们三个当年一起创造的呢。 祝余的是草,野火难除之韧。陈茹姐姐的是竹,任尔西东之坚。她的是剑,无坚不摧之利。 不过就是很少用。 她现在已经能将那巨沉的玩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上界与下界的往来一向不易,祝余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探听到自己缺幽水暗金精,又把消息送到师姐那,再在玉皇朝的眼皮底下把东西送进来的呢? 看报信小花妖的模样,一点都没怀疑幽水暗金精的来路不正啊。 祝余这家伙,到底在外面搞出多大的动静与声势了啊,不过短短三年的功夫他就能做到自己当初都不敢想的事了。 可惜自己目前除了去亲去东海也没什么好联系他的方式,不然非得叮嘱他几句不要闹得动静太大。 肉就那么多,还被各家给瓜分完了。现在本事这么大,不用想都知道是从别人手里抢的。 这是她把祝余带上界的原因不假,但你得知道温水煮青蛙啊,抢肉抢这么快会被人套麻袋的好吧! 当年教我不要在赌桌上赚太多的可是你吧,怎么换到你自己身上就行不通了呢。 可这个事情楚摘星现在还真没办法管,只好从蒲团上站起身往库房走去。即便心里已经确定了七八分,但终究是要眼见为实,落袋为安。 因为心情愉快的缘故,楚摘星的步伐很是轻快。 小花妖悄悄抬起眼睛看着面前一颠一颠的袍摆,突然觉得这位主人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好相处。 ------------------------------------- 龙族藏书阁,祝绪看着须臾都不曾从书上移开的姐姐,勉强撑起来了灌铅似的眼皮,迷迷糊糊问道:“姐,这书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孟随云抽出一只手盖住了祝绪的眼睛柔声说道:“你熬不住就先睡吧,不用陪我。” 祝绪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姐,你从回来就没出过藏书阁啊,看不烦的吗?” 都看了三年了啊,三年!连丹都不练了,搞得长老们隔三差五就想从自己这知道姐姐是不是出问题了。 姐你是不是忘了你每年上缴的丹药是族中重要的收入之一,身上还领着药阁的差事! 可那些长老也是真烦啊,当她好像就能知道一样! 她要是能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她至于守在这么。 见姐姐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拨弄自己脑袋上那撮呆毛。 祝绪觉得无趣极了,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一个姐姐一定会回答的问题:“姐,我前段时间以少族长身份调出一份幽水暗金精的事已经被长老们知道了,明天联席会议上我该怎么说啊?” 第439章 祝绪还真没料错,姐姐果然停住了翻书的动作,拧眉细思了一阵,看得祝绪是既心疼又吃味。 她就知道,姐姐从来偏心楚摘星。 最终孟随云说了话:“他们的态度如何,是个个都问了你吗?” “没有全部来问我,来问我的也都支支吾吾藏头露尾的,急得我可想给他们一拳了。” 孟随云嘴角逐渐勾成一个嘲讽意味极重的弧度,什么便宜都想占,又什么人都不想得罪,这么不现实的事情也就族里这帮家伙干得出来了。 祝绪忍不住想用手戳戳姐姐的脸,好让姐姐把笑容收敛一点,太吓人了。 “别理他们。” 祝绪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她并不是很能理解姐姐口中别理他们是什么意思,好在善解人意的姐姐很快又解释了一遍:“装不开心的样子不说话就行,不过你也不用装,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们。” “好。”祝绪闭了眼睛就想睡觉,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继续问道:“那他们一直问怎么办?能打他们吗?” 说到这个的时候,祝绪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可以想见她有多烦少族长这个身份。 孟随云好笑地敲了敲祝绪的脑袋:“不能打。打了你成什么了?放心,他们不会接着问的。” 祝绪眨了眨眼睛,不太懂姐姐的话,那群老头子多烦啊,从来就没安静过。但姐姐说的话没错过,放心听就好了。 在最喜欢的姐姐身边,祝绪不多时就陷入了熟睡状态,孟随云看着妹妹恬静的睡颜,从旁拿起薄毯给妹妹盖上。 心中默默说道:“现在还不能打,再过三百年就未必了。不过可能三十年后这些人就不敢在你面前叨叨了。再忍一忍吧,以龙族漫长的寿元,三十年还是很快的。” 一个新势力集团的崛起的标志是旧势力集团无法找到手段打压甚至是主动加入。 绪少族长的身份加上韶亿雇佣杂血龙族为商队护卫的方式已经在族内形成了良好的循环,为绪积累了很好的口碑,现在各脉的主事长老都不敢再把绪当成吉祥物了。 毕竟在失去三千水系的主宰权之后,龙族的产业一直是有限的,各脉杂血龙族的数量在岁月的流逝下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生计的临界点。 在韶亿这个凤凰族少族长,也是凤凰族内现在生意做的最大最好的人只认自己或是绪面子的前提下,他们这些主事长老也不得不重视绪这个他们眼中奶团子的意见。 硬气的确有面,那你支脉下的众多龙族的生计就自己解决去吧,看他们到时候丢了饭碗和不和你们闹就完事了。 面子和里子,你必须得选一个。 软刀子割肉很慢,但是真的疼啊。 说起来祝余还真是能干过头了,三年功夫就至少抢了四海会在东海六成的份额,在其他地方也逐渐布局,应该还有三五年就能见到成效。 这还已经是收了手的情况下,喜得韶亿一见他就两眼放光,时时刻刻琢磨着怎么把人拐到自己手下。 这要是换个更大的平台,祝余不得把四海阁撵着打啊。 只是韶亿想得也太简单了,居然想通过自己做说客。 祝余与摘星之间的关系,那是她能插得进去的吗?祝余对自己那么恭敬小半是看在大师姐这个名头上,多半是有摘星的面子啊。 不过这话和韶亿说了她也不会信的,这家伙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是灵石的形状了,所以还是让挚友继续做梦去吧。 至于她自己,得尽快搞清楚元君对她所说的忘忧湖、极乐谷、人间岛、世上英这几个上古地名如今对应的地点是哪里。 毕竟《青帝长生诀》的下半部很可能就藏在这几个地方,她并不想为了还可控的伤势转修功法。 孟随云又翻过一页书,突然想到自己不仅能借绪的身份看到龙族的典藏,凤凰一族的典籍也可以拜托韶亿找一找啊。 至于被人惦记的祝余此刻刚刚从石缝中展露身形,口中呸呸连声,不停抖落身上尘土,忿忿骂道:“想抓我,下辈子吧!”又转头问向曹潜与萧珍两个,“你们两个呢?没事吧。” 曹潜与萧珍两个身上的尘土比他还多,不停往身上贴着除尘符:“头,放心吧,我两没事。袁头给的预测铜钱可太好使了,四海会的杂碎抓不着咱们。” 他们两口中的袁头,指的是袁则。 祝余摸着手中的算筹,下定了决心:“那也不能大意,想办法传出去消息让弟兄姊妹们都知道,最近风紧都警醒着点,除了驿站脚铺客栈这种必须不易暴露的都给停了。 尤其是行商,除了给凤凰一族押送售卖,全撤出来。” 萧珍急了:“头,这行商的利可占着咱们五成呢。” “这个搞头不大,四海会价格定太死了,咱们分销帮他铺开了市场,他还要找咱们的麻烦。不就是价格统一让他们没办法搞一区一价挣高额差价挡他们那些蠹虫的路了吗,就把咱们往死里追。” 曹潜撇撇嘴,心想头你嘴上说的简单,同为财修您难道不清楚断财修财路比杀他父母还严重吗?要不是袁头在暗中照料着,他们早死了不知道几次了。 不过财源滚滚,修行资源不缺,修为随之猛涨的日子过久了真是不想回去了。 他和萧珍都是小家族修士出身,背景聊胜于无,能获得的支持有限,直到投到楚摘星帐下,确切点来说是分到祝余身边之后才享受到了什么叫饱和性修行。 第440章 只要他们消化不了的,没有资源供应不上的。 在源源不断的修行资源的涌入下,当初看不起祝余只是从小界来,修为还低只是仗着是老大的总角之交的身份就窃居高位的那点不满早就不翼而飞,顺理成章成为了祝余的铁杆。 所以曹潜嘴上还是问道:“那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现在肯定是没办法让四海会接受统一售卖价的,那就让四海会接受一下统一收购价吧。” 萧珍和曹潜两个人在他身边也锻炼出来了,不旋踵即问道:“老大你的意思是?” 祝余狡黠一笑,摸着下巴上已经密密麻麻冒出来的青髭:“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不得不说,夏峙留下的这套初始班底的完善程度远超祝余的想象,他接收之时甚至只需要一张盖着夏峙私印的纸张就能得到那些已经在东海安家立业老兵的全部信任。 依靠这些老兵和楚摘星给予的初始资金,祝余很快创办起了一系列如客栈、商铺、酒店、驿站等掩护性设施收集消息。 可以说除了四海会的基本盘赌坊祝余因为摸不清情况不敢擅入,其余都安排上了相似的竞品。 因为前期开设的灵石由他全款垫付,事实意义上的白送,所以本就信任他的老兵们在尝到甜头之后更是将更多的亲朋好友甚至全家齐上阵参与了进来,反正只是做点传输收集消息这点不会危及性命的事情。 反正这些消息他们也没觉得有多重要,收集一下也不费事,何乐而不为呢。 借助这些机构,祝余又借凰韶亿的渠道和货品铺开了销售,不到两年的功夫就把四海会在东海不曾顾及到的小地方给全部占领,并展开了逆向冲击。 如果只做到这种程度四海会是不会在意的,生意嘛,他们顾及不到无法占领的地方自然有人会去占领,甚至还想过等这些人做大了丢个区域性执事的位置下去直接收编变成自己的地盘就好了。 可祝余又涌在东海一只蚂蚁都逃不过北武会眼睛的自我宣传做起了消息买卖,而且效果还真的很不错,逐渐打出了招牌,顾客越来越多。这下可真是戳到四海会的肺管子了。 这生意只有老爷做得,虽然东海又偏又大又乱人还穷,榨不出二两油水来,老爷们也不太关心这块地方,设立的分支机构只在有数的大城市,但你就是不能做! 得亏有袁则和这几年逐渐蓄养收编的散修掩护,祝余的小命才没有交代在这。 祝余是常年在赌桌上的人,知道自己这是手上筹码太多惹人眼红了,是时候下赌桌了。至少要装着下赌桌,不然被人这么追着可太难受了。 反正这三年赚的灵石也差不多了,足够他开展下个计划。 这几年他也看明白了,四海会就是一个流通中转机构,只是因为规模过于巨大,且卖消息情报卖得风生水起,这才掩饰了它的缺点。 四海会本身并无任何造血的功能,一切基础物资,譬如灵米、灵果、灵药等都要从散修手中收购。 只是因为收购的量足够巨大,这才能把价压得足够低,如此又造成了光是卖出去就能赚一大笔差价的局面,进而形成了事实上的不思进取,一点深加工都不做的,比起下界他曾经面临的竞争烈度可小太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四海会把一切都做了,玉皇朝那帮人晚上就要睡不安稳了。 凰韶亿能够与四海会平起平坐靠的是凤凰一族深厚的积累,可如果他身后站着的是能提供基础物资的亿万百姓呢…… 能卖货的地方,那收购一些物资也很正常的对吧。东海的散修那么多,六道里鱼龙混杂,也是时候安插一些探子进去扩大消息来源。 不过这些都不是不是当务之急,可以慢慢解决。 祝余又问了两个问题:“袁则去哪儿你们知道吗?还有,给老大送过去的东西到了没有,没出纰漏吧?” “头,袁头这个人您知道的,行踪不定,来去任意,自打上次助咱们在马对岛脱险之后他就说似有故人来相见,他得前去一会就走了,至今也没传回消息。 不过以袁头的本事,有心想跑能捉住他的还真不多,想来是没事的。 至于给老大送去的东西,算算日子应该得到了一个月了。从传回来的消息看,一点纰漏都没出,四海会的探子还真以为是穆群想借他们的手栽赃给老大呢,连运费都给咱们减了半。” “那就好,咱们走,别被那些杂碎缠上了。” 没人禁得起念叨,哪怕是袁则这种把窥探天机当吃饭喝水的司命星君嫡脉传人也一样。 天雄中千世界,袁则从来都是白净且笑呵呵的面容已然变得铁青,直接伸手插入了面前还未燃尽的柴草灰烬中。 尚有余温,还没走多久。 旋即一拳狠狠擂在了洞穴的崖壁上,整个手背瞬间被锋利的凸起划得血肉模糊。 袁则却浑然不觉,眼神如鹰隼一般死死扫射着这个阴暗潮湿且狭小的洞穴每一处角落,那架势就像硬生生想从缝隙里硬生生抠出一个人。 许久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叛徒,迟早有一天我会抓住你的。” ------------------------------------- 对于楚摘星自己就从合法渠道搞来幽水暗金精这件事萧霓整个人都是懵逼的,饶是她从来机敏冷静,此时也不得不靠着狂掐自己大腿才能相信这个完全超出她常识的现实。 第441章 什么时候弟子的个人能力能比宗门还要强了? 可看着物资的入宗路径和来源登记,确凿无疑是来自龙族的馈赠,因为也就对楚摘星那套她与龙族相善的说法半信半疑。 不过萧霓到底是萧霓,很快就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我记得你在下界之时,你宗有一个龙族派遣下界积功累德的弟子,此番是否有她在其中出力?” 萧霓真的只是找到相同点后随口一问,毕竟能被排挤到小界去积功累德的龙族子弟定然在龙族中地位不高不受重视,哪怕北斗门挂着玄武大帝的道统的招牌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好看,实则无法掩盖底蕴的不足。 这样的弟子怎么可能在决定幽水暗金精这种奇物的去向,甚至关系整个族群的站队上发挥作用呢。 比起这个不靠谱的随口一问,萧霓更相信是楚摘星在抓捕无支祁的过程中发挥了她本人并未上报的决定性作用,这才让龙族中人决定酬功,或是还有些她不清楚的隐秘。 只是楚摘星不说,她们也实在不好意思刨根究底去窥探弟子私隐。 总之事情解决了就是好事。 等等,她刚刚好像见到楚摘星笑得极度温柔,是错觉吧?一定是!这孩子的笑都稀有地很。 总之无论楚摘星以何种方式弄到了幽水暗金精,萧霓又如何不信楚摘星的说辞,一个事实是显而易见的:楚摘星终于可以铸剑了。 楚摘星洞府所在地赤阳河谷在混元宗内一向不是热门地界,不然就算宗内执事当时有心想巴结如当时日中天的楚摘星,也划拉不出这么大一块地界给她修筑洞府。 不过近来却变得炙手可热,不断有剑修弟子御剑而来,各色剑光流焰甚至盖过了本地每日日落时都能见到的奇景赤阳满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混元宗把剑修弟子的修炼场给挪到这了呢。 原因无它,皆因此处近来往外散发着强烈的金水剑气,而且这金水剑气还十分异乎寻常。 五行之中金生水,所以这些弟子见到的金水剑气皆以寒凉为特征,追求割破咽喉后可能对手还没感觉到疼的境界,水起后段麻痹效用。 但这里的金水剑气却是金熔为水形,随意流动,任意变换,却厚重有威,单凭感觉就无法小觑。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这笼罩河谷的金水剑气若不带竞争之心,可以随意走进穿出,并不受任何限制。 若是带上较量之心,试图对抗,那么这些剑气就会立刻反扑,不过力度也很适中,只是使用略高于出力者的的力量使之无法突破而已,是一种极好的锤炼。 这个特点一经被发现之后,此地立刻名声大噪,这不就是简配般的剑冢吗?而且还比剑冢更人性化,剑气并不主动攻击人,也不残暴。 更重要的是,不要钱啊! 灵石、宗门贡献值都不要,简直是白捡的便宜。是以先前还有弟子为了抢占一个位置而大打出手被刑堂弟子拖走,等到后来这金水剑气逐渐铺满整个河谷,纷争才逐渐消失。 能入混元宗的弟子自然没有傻人,只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居住在此处的修士是几年前名声大噪的楚摘星,此时正在谋求铸造本命灵剑。 星榜榜首是本宗弟子,她们这些混元宗弟子都是与有荣焉。 虽然从星榜排名和那口口相传,越传越夸张的结丹异象就能轻易得出楚摘星这个从小界而来的修士绝非等闲,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这个结论。 但亲身体验和实际感受完全是两码事,在许多混元宗弟子心中是在此刻才将楚摘星这个外来户视作宗门剑修领袖之一的。 外面发生了什么,旁人现在是怎么想她的楚摘星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只在意一件事,这十二种灵材什么时候能在她的本命道影里消停下来。 楚摘星所选用的十二种灵材皆是各自种属中的佼佼者,与人相类,越有本事的脾气就越大。 再加上楚摘星并没有任何的炼器经验,只能根据记忆残片中那点少得可怜的记忆和直觉把诸般灵材排好顺序吸纳进本命道影中。 不出意外地引发了灵材强烈的灵性相斥,幸亏她的本命道影远非旁人可比,在轻微的灵性相斥转化为灵力风暴搅乱她的本命道影之前,烈日绽光出台前,大海涌浪藏风雷,星辰结网隐幕后,螣蛇玄龟齐嘶鸣,青莲摇曳凝道心,或镇压、或隐匿、或威慑、或包容、或安抚把诸般灵材给安抚住了,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通过时间缓慢祛除这份烈性,变成能铸造灵剑的软和模样。 打磨是相互的,之所以有刀越磨越快的说法,只是因为磨刀石比刀硬。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本命道影中的灵材逐渐不再排斥对方,依君臣佐使的位置各司其职凝成了一个纯黑色泛着金属银泽的椭圆状流动剑胎,正在缓缓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孕育而出。 而楚摘星则被拉入了一个古怪的梦境中。 楚摘星自落地伊始就知道这是梦,而且多半是幽水暗金精带来的副作用。可即便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落地的同时也诧异于这个梦境的真实。 楚摘星抬起脚,看着地上已经被她碾成粉末的石子,苦恼地搓了搓手指:“这个感觉和在现实中碾碎一个石子一模一样,粉尘被踢起来的状态也别无二致。” 为了保险起见,楚摘星还捏了一下自己,居然是会疼的,而且还有影子! 第442章 就是没有剑,对了,打扮也变了,满头青丝从发髻变成了半披发的狼尾,仅用一根黑色的麻条系住,再加上粗布芒鞋十分质朴。不过脸上脸上多了很多油彩,颜色还不一样,身后披着一件由各种鸟羽编织成的披风,看起来十分华丽,隐隐彰示着她此刻身份的不凡。 如此逼真沉浸的梦境无声向她昭示一个事实:在梦境中受到的伤害,是会反馈到现实身体中去的。 换而言之,梦境中的她死了,现实中的她也会死。 果然,九极铸造法越来越没人用是正常的。铸本命灵剑是为了保命的,不是为了送命的。 好在楚摘星的心态一向不错,又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秉承这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迈步走出。 场景顿时从空无一物的旷野变成了人潮熙攘的集市。 楚摘星的四周尽是质朴粗犷的木架,间或悬着一两个蒙着极薄丝绸的灯笼,权做照明之用,从里面灯烛燃烧散发的气味来判断,应该是兽油的蜡烛。 不过楚摘星的心神很快被孩子们欢快的笑声所吸引过去。 “阿牛,阿陶,阿素你们慢点跑!” “嘻嘻,姐姐你来抓我们啊!” 这是稍大些的孩子在追着年纪尚小的孩童玩耍。 “都慢点,我的货!等会就去告诉你们爹娘,让他们打你屁股!” “略略略。” “皋叔你最好了,不会去告我们状的吧!” 这是壮者在训斥乱钻乱拱的孩童。 “去去去,都去别处玩去,酢肉要供奉完上天才能分到各家各户,而且不是你们来拿的,得你们的父母来拿才算数。” 这是年长者在驱赶围着三牲祭台不肯走的孩童。 不过徒劳无用,孩童们还是远远望着围观,时不时还想越雷池一步,又被老者吹着胡子给瞪回来。 楚摘星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来到了某个庆典中,而且是时间十分久远之前的庆典,因为祭品用的还是最为传统的三牲,说法也用的是供奉上天而非五方神帝。 她有心想走过去凑凑热闹,却发现自己被钉在原地根本动不了。只能机械地转动眼珠看着那些孩童到处乱跑。 〆氵θδhi 孩童们终究被一个面容黝黑的中年汉子挥舞着如蒲扇一般的大巴掌给招呼了过去:“今日是贺胜节,玄大人嘱咐过了,要我多给你们留一些蜂蜜。 都排好队,每人从我这拿一个麦饼,再去你们婶婶的糖罐里挖一勺蜜蘸饼吃,去吧。” 孩童们顿时大声欢呼起来,不过还是乖乖的按年纪大小排好了队,挨个领走麦饼。 不过在用木勺挖蜂蜜的时候就没那么和谐了,每个孩子都想挖出最多的蜂蜜,可蜂蜜偏偏是流动的,越着急越贪心滴落的速度就越快,楚摘星已近看到有孩童迫不及待地用手指勾住滴落的长长糖丝往嘴中送去了。 中年汉子显然是见过了许多次这样的场面,也有制止孩童们的办法,只听他大喝一声说道:“就你们这种样子,怎么能说是我们武部落的勇士,小心以后都不能被玄大人招进狩猎队中。” 这番话入了孩童耳中换来的是迅速恢复规整的动作和心有余悸四处张望的表情,落到楚摘星耳中则是让她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了。 玄,果然是你,但你似乎不是传说中的盘古大神之子啊。 等到最后一个孩童用麦饼细细将糖罐中每一个角落都细细刮了一遍后,年纪最大的孩童又自告奋勇的抱起糖罐准备去溪边打水灌满糖罐。 带着凉意的甜甜溪水配上蘸有蜂蜜的麦饼,就是他们对贺胜节最大的期待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楚摘星。 “是玄大人!”孩子们一拥而上。 楚摘星看着他们仰着头看自己亮晶晶的眼眸,挨个摸了过去。 嗯,都是好孩子。 那年岁最大的孩子不由问道:“玄大人,我明年就十二了,可以入选狩猎队了吗?” “年岁不足,筋骨气力尚未长成,入选是害你性命。且再过几年,我自有职司予你,届时可敢应命?” 不知怎的,楚摘星无法控制地说出了这段话。 “好,我一定好好珍重己身,打磨武艺,为玄大人前驱,替我人族辟土开疆。” “好,有志气!那我就等你长大了。” “那……玄大人,以后是不是就有更多的蜂蜜吃了啊?”小丫头咬着嘴里的麦饼,费劲踮着脚指着哥哥手中抱着的糖罐。 “阿清,你们女孩子就是没出息,就知道吃……哎呦!玄大人你怎么打我?” “不许乱说,你们那个不是从呱呱坠地起就念着吃了?我等搏命就是为了一口吃食,不仅要吃得饱,还要吃的好,否则莫说为人族辟土开疆了,饿也饿死你。” 围观的一众大人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这才是硬道理啊。 不过也只有玄大人说这番话才能治住这些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半大小子了。 “那玄大人您的意思是以后会有很多蜂蜜咯?” “嗯。” “那明年的贺胜节有两罐蜂蜜吗?这么大的两罐!”为了增加自己描述的可靠性,名叫清的小姑娘还特意举起双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楚摘星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她在第一时间就把小女孩抱了起来:“应该没用这么多,但这样的两个陶罐会有的。” 第443章 一口甜而已,总要满足孩子们。 这个念头刚刚涌出,楚摘星便觉手中一空,孩童的欢声笑语和熙攘嘈杂的人声瞬间就远离了她。 剩下的只有满天飘舞的纸钱。 楚摘星随手接住了两片,好似接住了两块火炭,烫地她不由自主一缩手。 是哭声。 “帝君,咱们此次征伐魔族的亡者共计十万七千四百八十八人。粮草损失……” 楚摘星转头,直接见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正翻着手中的书册,毫无感情的朗读上面登记的词句,搅得她的脑瓜子嗡嗡响。 楚摘星狠狠握住了手中的剑柄,这才令这个声音逐渐远去。 不过又一个声音逼近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起灵,魂兮归来,再见一面。” “不盼来生,只求今朝。” 大红的喜堂突然就变成了素白色的灵堂。 楚摘星捂着额角站在原地,这不太对啊。 紧接着大门洞开,两个丧服白发的老人奔了出来,看目标是朝着她来的,只可惜还未到半途就跌倒在地。 楚摘星急忙上前相扶,却被一把甩开,两位老人只是不住捶地痛哭:“我的儿和儿媳啊,就听了你为人族大义的鬼话,上了前线连具尸骨都没运回来,他们才新婚半月啊! 你算什么玄武帝君!不过是个只会用小修士的满腔热血染红你帝冠上的缨幔罢了。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媳!” 楚摘星的剑出鞘了,只不过这次是被别人拔出,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幸好,伤不重,稍微养一养就好。 楚摘星被老两口连打带骂推出了府门外,白色的气体从她脚边升腾而起,如雾般迅速笼罩了整个空间。 不过这绝对不是雾气,因为阳光照射在其上,不时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好似一块巨大的琉璃,影影绰绰能看看到一些狭小路径,只是白色的雾气阻拦着她,不允许她过去。 楚摘星摸了摸肿胀酸疼的双眼,终于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把灵堂看成喜堂了。 她的眼睛充满了血。 苍穹之下,厚土之上,唯一能证明她不是孤身一人的就只有在耳边萦绕不断的声音。 “帝君,我的爹爹和娘亲呢?” “帝君,我的儿子女儿呢?” “我那夫郎,同我成婚才半年啊。” “阿兄,阿姊,我有乖乖听话,也不要玩具了,你们何时回来啊?” “你滚啊,滚!若想再登我家门,要不还我儿命来,要不你用命偿还!” 将军百战定太平,埋葬多少梦中人。 楚摘星,你做好走上这条路后需要承受的诘问了吗? 这可不是嘴皮一碰,心中一想就能办到的事。 你想保护的人越多,承受的也将越多,你若登高必定步步尸骨。 楚摘星整个人和剑胎都突然剧烈颤动起来。剑胎不断有尖端刺出,只是未能刺破那个椭圆,然而制造出的动静已经突破早前设下的洞府禁制呈现波纹状一圈圈朝外散去。 赤虹河谷外闻讯而来的萧霓等人将所有在此修炼的弟子彻底送出之后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幸好,还没伤到人。 只是看着这逐渐暗下来的天幕,几人皆是眉头深锁。 楚摘星这从不走寻常路的小辈,到底在鼓捣些什么?这强度,似乎离剑域境也不远了,希望大家联手布置的阵法能控制住动静。 钟重暄突然咦了一声,见众人都望向他,只得解释道:“楚摘星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应无恙烦躁道:“这不应该,没听说过铸剑把自己铸死的。”顶天了就是重伤濒死,失去再进一步的可能性而已。 但又无法反驳钟重暄,因为钟重暄悟出的剑意是生之剑意,所以论及对生机的掌握,宗内无人能比他更强。 在剑胎成型的关键时刻,楚摘星睡了过去。 锚点是在遇到危险时用的,而她现在的主观意识是逃避,所以锚点毫无意外的失效了。 削平天下,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仓廪丰足的理想作为第一个锚点率先断裂。 然后是对爱人、家人、朋友的留恋。楚摘星看到师姐急急向她奔过来,但还是没能抓住她。 只是楚摘星仍旧保持着微不可闻呼吸,不肯彻底死去,白色的雾气焦躁起来,在翻滚中露出了原本漆黑狰狞的面目,蜂拥上前把楚摘星包裹住。。 一道极为短促的白光闪过,便有裂帛之音响起,却是楚摘星以手做剑将黑色的雾气彻底斩开。 既然爱能作为驱动力,那么恨也能。 还没把你们全宰了报仇,我怎么舍得去死。 楚摘星一系丧服,素白如雪,只是身上冒出的黑气却无比凶戾,原本意欲对她出手的黑色雾气就像见到克星一般,极速朝后退去,琉璃般的迷宫瞬间坍塌。 玄,你做不到、承受不住事情就都由我来。 剑修纵横三千世界的基础是舍身赴死的决,一往无前的利。 千家哭总好过万家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不过你一生唯求荡魔,但我比你要贪心些。 楚摘星恍惚间听到有人对她说:“既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昊天是个很麻烦的对手,你要当心。” 第444章 “嗯。” 自从接纳了炀之后神魂时不时出现的滞涩感与此刻彻底消失,楚摘星再睁眼,看到的是一柄长约三尺六寸,通体漆黑,剑身挺括,然而剑刃雪亮且如蝉翼般薄的长剑,一眼望之即有堂皇正气、锐利逼人之感。 这应该就是自己本命灵剑的剑胚了,接下来只要自己挤出一滴心头血让它认主即可。 楚摘星经历的心障非同寻常,是以灵剑在楚摘星打量它的时候就欢快嗡鸣起来,迫不及待想要认主。 楚摘星歪着头打量了它一阵,伸出手敲了敲剑胚。 还不够完美,少了点东西。 萧霓等人感受着逐渐减弱的剑气波动和楚摘星复苏的呼吸,齐齐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有惊无险。 季远言下意识拿出酒葫芦往嘴中灌了一口,然后灰白色的眉毛再度难舍难分,他伸手指向天际:“你们看,天门开了!” 楚摘星看着已经有一半变成青色的剑脊,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样师姐就不会嫌弃她灰扑扑的啦! 半条线也是线嘛! 心头血滴落在剑尖,与楚摘星早就心意相通的灵剑瞬间脱离了本命道影的束缚,跃到了她的掌中。 在这一刻,她知晓了自己本命灵剑的名字——定宸。 天门洞开,霞光并海量的浓郁灵气倾泻在整个赤虹河谷之时,楚摘星的名字悄无声息登临了月榜榜首,并在末尾出现两个小字。 “剑君。” 本来开始是四个字模样的,但天道石碑蠕动了一阵之后还是只出现了两个字。 不过在短短的时间内,并无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魔族,正在宽大的软榻上打瞌睡的元忽然坐直了身体,露出兴奋的笑容:“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然后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蹙眉长长吸着冷气,不过她还是按着眉心轻笑道:“小宝贝,别急嘛,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的心上人抓来剥皮……嘶,抽筋、拔骨!” 元的上下牙突然交错发出了咯噔的声音,迫使她暂停了高亢的发言,但她仍不放弃,吐出一块碎肉:“小宝贝,你这样小打小闹是伤不到本尊的。不如你与本尊打个商量,一同魂飞魄散如何? 哈哈哈,本尊就知道你不会,你舍不得她。 不过你这样必然要看见本尊把她拘魂锁魄,永世不得超脱。 本尊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带你去见过她一面了,想必你也不会失约的吧。 对,本尊的确输给她一次,但本尊还有五个兄长和姐姐呢,他们可是比本尊还要恨她。说真的,我不恨她,没有她,你不会与本尊密不可分。 你不相信也不要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元还想在多说两句,但到底是少了对话着,只能重归软榻默默复盘自己的计划。 玄武,你醒的还真是时候。 第陆十章 楚摘星觉得自己必须要将招知客道人这件事给提上日程了。 因为她现在不仅是收到的飞符、拜帖如雪花, 连洞府都被宗内慕名而来的剑修给堵了。毫不过分的说,她的洞府现在比宗门的坊市还要热闹。 她就纳了闷了,这些发飞符的人到底是从那搞到她的联系方式的。 楚摘星不喜欢也不擅长这种应酬,以前也没见你们这么热情, 现在你们这样我实在是吃不住劲啊。 大家也不怎么熟, 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相处, 毕竟也没个中间人互相介绍什么的。 面对这摊子理不清的麻烦事, 楚摘星干脆留了张要出外访友的字条就悄不做声躲到了萧霓洞府, 打得是这些人到时候找不到她就会自行散去的主意。 破境之后不能好好消化享受这份喜悦,却只能躲到别人洞府里喝闲茶的,想来除了楚摘星也没别人了。 可一想到那些堵她洞府门的修士得到的也会是差不多的待遇, 楚摘星心气就平了不少。 不过混元宗没有用花妖接待客人的规矩, 所以楚摘星这才在想招揽知客道人的事。 一口糕点一口茶, 楚摘星随手拆了几十份份拜帖, 嗯, 都是真拜帖, 没一个毛遂自荐的, 令楚摘星很是失望,她现在手底下可缺人了。 楚摘星不相信以混元宗这偌大修士基数, 会没有几个聪颖机敏的修士看出她此时急需知客道人的窘境。 可洞府门口又堵了那么多人, 那么问题就来了, 这混元宗的修士到底是重视她还是不重视她呢? 吃地不亦乐乎的楚摘星因萧霓的到来被迫中断了进食。 萧霓虚点着楚摘星,笑得既宠溺又无奈:“好啊你, 宗门的那些修士在你洞府门前望得脖子都长了,你倒是躲在我这吃地开心。” 楚摘星看了一眼萧霓, 赶紧把手里还没吃完的半块的糕点塞进了嘴里,想了想又手臂一挥把剩下的糕点装进了乾坤袋中。 萧霓整个人都惊了, 合着这不仅吃,还带拿的啊? 萧霓惊讶地望着楚摘星,希望这个在她面前一向表现得很有礼貌的孩子给她一个解释,结果等来的只有楚摘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失礼。 萧霓有心想训斥她两句,但无奈楚摘星那幅好相貌实在是不讲道理,就是硬耍无赖都比旁人多了三分可爱,于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楚摘星心中暗喜,好耶,成功顺到两碟糕点。 第445章 萧师叔这的糕点是她吃过味道仅次于师姐亲手做的,可师姐隔得太远,补给太过困难,她吃起来又常常没数,所以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上次想幽影暗金精那事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给清空了。 与之相较在萧师叔这补给就方便地多了,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是很正常的对吧。 楚摘星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未曾想到萧霓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赶客:“你还要躲在我这到什么时候?” 楚摘星很聪明,借着咀嚼口中半块糕点的功夫就想明白了:“萧师叔,真躲不下去了?” 她是真不想去应付那些人啊,躲在这喝茶吃糕点多舒服啊,招人可以慢慢来的。 萧霓抬手止住了她,语气难得严厉:“你可别叫我萧师叔了,没用。” 当初楚摘星也是一口一个萧师叔才成功躲进来的,说好躲三天平复一下心情就出去待客,结果到现在都躲了半个多月快一个月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宗门那些普通弟子不知道楚摘星的行踪,可想瞒过那些和她同辈的人精甚至掌门是不可能的。 得亏她在宗门中一向声誉极好,解释也有人信,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把楚摘星这个新晋的宗门领袖给怎么样了呢。 她一世英名差点就毁在楚摘星身上了,所以这回任楚摘星叫什么都没用了。 更何况楚摘星很快就不会是她师侄了。 当初步入金丹期引来的三重天劫已经让楚摘星在宗门大能那留下了姓名,那些大能之所以没有在那时就流露出收楚摘星为弟子的意向多是担心楚摘星过慧易夭,身上因果太重,直接收下楚摘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再说还有她们这些人能力修为足堪当楚摘星师傅,直接越过她们收徒很容易出现幺徒出大辈的情况,扰乱宗门架构。于是一个个都打着让她们直接收徒,待到楚摘星锋芒毕露之时直接接过去隔代教养。 可谁也没想到楚摘星崛起的速度会这么快,四年时间就用九极铸剑法铸本命灵剑成功。 灵剑出现当日不仅引得天门洞开,名字还直接蹿到了月榜榜首,天道石碑罕见给出了“剑君”的评价。 须知上一次天道石碑给出评价还是三千年前赠予了一位巫族将领,而且用词也不过是扬威,远不及剑君二字霸道。 很明显楚摘星的未来绝非一中千世界能承载,那么萧霓等人自然也就做不了她的师傅。 萧霓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因为她自己也觉得她当不了楚摘星的师傅。 才三十出头就能摸到剑域境的剑修,且人生前二十年生活在没有多少底蕴的小界,上界之后又是长达十年的散养都能达到这个地步。 真的让人很难想象楚摘星要是被宗门精细培养起来之后会达到多高的成就,反正肯定比她这个曾经想当她师傅的高。 楚摘星要是拜她当了师傅才是真被耽误了。 据萧霓获知的消息,至少有四位宗门大能直言不讳表露了收楚摘星为徒的意愿,其余之人恐怕不动心的也是极少数。 等着那些宗门大能把口水仗打完,楚摘星恐怕就要成为她师妹甚至是小师叔了。 在绝对的天赋面前,再多的规矩也是形同虚设,萧霓相信宗门那些大能绝对能编出一套年纪小辈分高将来可成宗门股肱,擎天定鼎的说辞来。 至于因果就更不成问题了,只要楚摘星能活下来,以混元宗青华大帝传承的厚实底蕴还怕担不起这些因果吗? 心中想是这么想的,萧霓嘴上一点也没容情:“哪有宗门领袖躲着不见人的。而且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一直待在我这,是永远都找不到知客道人的。” 一直低着头喝茶装鸵鸟的楚摘星终于抬头了,带着询问看向萧霓。还未等萧霓出言解释,楚摘星就自己摇头轻笑了起来。 闭关闭太久都给她闭傻了,她怎么就忘记君择臣,臣亦择君这句话呢。能拜入混元宗的个个皆是修士中的尖子,想要他们主动投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不能在这喝茶吃点心。 “萧师叔,现在宗门剑修最聚集的地方是哪?我是说除了我的洞府门口之外的地方。” 萧霓吹茶水的那口气突然就收了回来,果然很聪明。嘴也很快,不然她还真想答赤虹河谷了。 “为什么不回洞府呢?” 楚摘星调整了一下肩上剑带,好让自己背上的定宸剑更服帖一些:“彼辈跟风盲从,脑袋空空,吾不取也。” 她在躲着的意愿都传达地如此清晰了,到现在还打着有一天在洞府门前活捉她的心思的修士用脚指头想都不太行,有蹲她试图走捷径的功夫,不如去修炼呢,求人何如求己。 萧霓又是一笑,她属实是没想到楚摘星居然连用人方法都给总结出来了,那么于她个人而言还真没什么能教的了。 时间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在楚摘星这个年岁能兼顾修炼与世情的修士都属凤毛麟角,而楚摘星居然两样都是佼佼者,任谁都只能用妖孽二字来形容。 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还是这世间真有才由天授,生而知之的人,能达到儒门一直推崇的三十而立。 细细想来,十年前第一次见楚摘星的时候,她似乎就是这个样子了。现今不过是从璞玉变成了成玉,有了明显的形状与性格,内里敛藏着独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第446章 萧霓真的很好奇,那些想收楚摘星为徒的大能会选择怎样教授楚摘星呢? 这个小家伙明显已经寻到了自己的道,并打算坚定的走下去啊。 小树可修枝,成材难弯曲。 不过这就不该是她操心的问题了。 “出我洞府往北百三十里,那里是宗门演武场,今日正是诸脉弟子互相切磋较量之日,你不妨去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楚摘星既下决心,行动自然不会拖泥带水,得了答案之后毫不犹疑起身就走:“多谢师叔指点。” 然后手中就多了一个斗笠。 “遮着相貌些,不然你到不了演武场。” 你对自己的相貌能不能有点数,一点都不遮着出去是生怕宗门内那些弟子不拦住你搭讪吗? 楚摘星无奈叹了口气,长得太好看果然是种甜蜜的负担。 萧霓看着楚摘星系好斗笠出了门,慢慢将自己杯中的茶水饮尽,又对着空无一物的点心碟发了很久的呆。 她心心念念惦记了十年的徒弟啊,没了。 萧霓一念至此,突然把自己的知客道人给招了进来,指着桌上的空点心碟子说道:“去把这两种口味的点心每样各送三十碟到赤虹河谷楚真人那去。” 第陆十一章 混元宗的弟子比北斗宗的弟子要强, 这是楚摘星进入演武场后略扫了一眼就得出的结论。 这种强不仅是在现有修为上,而是在资质、基础、修炼方法以及功法上的全面强过。剑修弟子已是如此,想来走其他道途的修士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看来若是还有机会返回宗门,这些改进也要提上日程。弟子资质限于小千世界底蕴无法强求也就罢了, 旁的是一定要改的, 哪怕见效很慢。 承继道统这种事可不是把名字从北斗门改成北斗宗就能完事的。至于能提升宗门整体实力的其它方法, 楚摘星还没想好, 记忆残片予她的东西实在太少太杂, 她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脑中思索这些事的时候,楚摘星顺带着挤入擂台下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赌桌下了点注。戴着斗笠的她在演武场已经很显眼了,如果在这方面还不随大流一些, 那她绝对会被当成异类注视。 然后楚摘星就被围住了。 原因无它, 连续压中二十次, 且其中六次都将过招数缩小到了十招内。 虽然赢得不多, 但这已经不能用运气好来解释了, 必得是财、卜、剑三道中任一的大佬不可, 更有甚者还可能兼修多道。 但混元宗内赌斗有修财、卜二道修士不上赌桌的规矩, 这人以斗笠遮挡面貌看来是在隐藏身份破坏规矩,但若是隐藏身份就不该做连赢二十把这种大出风头的事啊, 而且这人还背着剑。 不过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围着的这人与自己同属一宗。 开玩笑, 他们这些厮混在演武场的绝对是宗内弟子中最好斗的。 可以说这宗内除了隐藏在暗处镇守八方天柱的隐世长老无从得见, 所以不认得之外,其余在剑道上有建树的多多少少打过交道。 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呢, 断不会发生打过照面却认不出来的情况。 而且在他们的认知中这样的大佬都是自重身份的,赌桌上能赢下的对这些大佬不过是毛毛雨, 绝不可能纡尊降贵参与到这种层级的赌斗中。 于是就只剩下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了——此人是受宗门中某位剑道大佬相邀前来做客的友人,因为好奇和一时手痒才做出了这种事。 混元宗的剑修弟子的确很机灵, 只消片刻功夫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就把楚摘星的身份和下注目的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剑道修士是诸道修士中公认集体性格最莽的,所以在还楚摘星压着斗笠遮住大半张脸,传递出明显不想透露身份的肢体语言时,仍有人被推出来到了楚摘星五步之外站定:“不知前辈是何宗修士,能否除去斗笠一见?” 他们不是理解不了楚摘星的意思,而是过分高涨的好奇心压下了脑中那根名为礼数的弦。 面前这人身上明显有着一股极为蓬勃茂盛的生之气息,粗略感觉也就和他们差不多大,怎么眼力见识会差出这么多呢? 楚摘星既来此地就不在意身份被公开,但是这么被围住委实过于尴尬了。 谁让她心里想着事就没计数,做出判断后就直接下注,等发现自己已经全压中的时候已经被围起来当外宗人了。 虽然实际论起来她对混元宗的感觉比起初来乍到的外宗人好不到哪去,但她现在背着的定宸剑可实打实是用混元宗调拨给她的资源铸成的。 楚摘星已经在心中思考现在遁逃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了,再待下去着实是有些尴尬。 温和的男声自不远处传来,解开了她的困境:“楚师妹,既来演武场又何必掩藏行迹?” 这是个蛮熟悉的声音啊,自己应该见过他,楚摘星还未将声音与人对上号,就看到把自己围住的人尽皆跳了起来:“是程师兄!” 然后又齐齐拜倒:“见过程师兄!” 这下楚摘星想不对上号都难了。 程宁,日榜第三位,人送外号静水流深,混元宗公认推崇的领袖。 注意,是领袖而非剑修领袖。 毫不客气的说,在如今的混元宗,就算把有师傅做后盾的赵麓和铸剑开天门的楚摘星影响力加一块,也没程宁一个人的大。 第447章 楚摘星入宗后只和程宁见过一面,还是在铸剑去宗门宝库领灵材时在门口遇见的,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到十句,但早在加入混元宗之前就曾听赵麓提起过此人,话中是推崇备至。 楚摘星一直对程宁很好奇。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想让惯来桀骜争胜的剑修承认对方比自己强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事,而且赵麓的个性还尤为刚强,只要触犯法纪之人落到她手上,无论是何种身份,一顿削是逃不了的。 可程宁却能让赵麓心服口服,在彼时她尚未入宗时就不遗余力说着好话。 楚摘星抬眼望去,只见程宁还是一张宠辱不惊的温和笑脸,不过淡棕色的道袍已经换成了缁色的武服,头戴无帻冠,配上一圈短短的胡须,整个人显得英挺奋发。 还真是相貌不俗,难怪旧年这位程师兄还默默无闻的时候就有修卜道的修士见他之后说“此非凡人相,久必显贵。” 一切也正如那位卜道修士所言,程宁还真是大器晚成,年岁近百才压着星榜上榜的底线年龄上榜,那时众人皆以为这是流星划破天空迸发浑身潜能拼命造成的最大光亮,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却不想程宁是厚积薄发光芒初绽,在接下来不到四十年的时间里稳步上升,直至如今恰似大日当空,无人能夺去他的光芒。 既然有程宁给了梯子下,楚摘星自然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之人,连忙摘了了斗笠抱拳还礼道:“见过程师兄。萧师叔说我应当来此处看看,戴斗笠只是不愿太过引人注目,谁料这下注的时候一时没注意,还请诸位勿怪。” 言罢做了个罗圈揖,毫不犹豫腾云而起,一点没取赌桌上那些她应得的灵石。 因两人对话过于顺畅,楚摘星遁逃速度又极度迅捷,以至于许多弟子刚反应过来程师兄口中那位楚师妹就是他们日夜期盼只是缘悭一面的的楚师姐的时候,就见人已腾空而去,白衣飘飘兼之姿容绝世,宛如月宫仙子。 嗯,要是怀中再多抱一只兔子就好了,雪白色的那种,背剑戴冠难免有失柔美。 但也只是想想,真说出来恐怕会被斩成八瓣。楚摘星在他们眼中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大佬,做什么都轮不到他们插嘴。 楚摘星对着程宁拱手道谢:“让程师兄见笑了。” 程宁果如赵麓所言是个厚道人,闻言笑着将楚摘星扶起:“楚师妹你无需如此,你入宗未久,尚不清楚宗门各项规矩,难免逾越。我忝为师兄,今日又恰在此处巡查,帮扶一把是应有之意。” 这话说得楚摘星都脸红,从她拿到混元宗的宗门玉牌都有十年了。就算她常年不出洞府,可这天下宗门规矩大同小异,以她现在的修为就是不该去参与那些弟子的赌局。 可程宁也是实打实在给她圆场,楚摘星不能自己拆自己台,只能带着羞惭连连抱拳。 楚摘星这番举动极大地获得了程宁的好感,他是尝过世间百味的人,而给他尝不好味道的人多是像楚摘星这种年少得志顺风顺水的。 凭程宁在混元宗的影响力,自然不会缺关于楚摘星的消息,可传到他耳中的是负面多,正面少。 对此程宁是不大信的,因为在宗门内他和楚摘星处境大差不差,都没有拜师。 没有靠山还能得长辈亲爱,宗门全力支持,还能在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就铸剑成功,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传闻中那种恃才放旷,目中无人的性子。 今日切身相处才觉自己所料一点不差,这位如彗星般崛起的楚师妹应该蛮好相处的。那些不好的传闻,多半是这位楚师妹不爱热闹, 既然好相处,那有些事就可以尝试一下了。 “楚师妹今日可是来寻中意的知客道人的?” “果然瞒不过程师兄您,不知程师兄有何教我?” 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程宁客气,楚摘星自然更客气,一时间商谈气氛也算融洽。 程宁脸上笑意更浓:“为兄这的确有几个好的,但楚师妹须得应允我一件事才行。” 楚摘星一愣,心道以这位程师兄的实力地位应该没什么求到自己头上才对,不过还是说道:“不知程师兄有何为难之事,凡我能力之内,尽管言来。” 程宁手中之剑蓦地弹出横亘在两人之中被程宁伸手握住,身上的战意,眼中的火热与闪亮的剑锋聚集在一处把悬于头顶太阳的光芒都压过了一瞬,令楚摘星不由自主的闭上了被刺疼的双眼。 这把剑,一定很利。 “求与楚师妹你一战,好让我一见剑君风采。” 楚摘星只想叹气,终是被虚名所累。果然剑修就没一个不争强好胜的,哪怕是以性情温和著称的程师兄。 说起来她应该是破了程师兄不主动挑战人的例了,程师兄的偌大名声都是待在宗内把一个个上门的挑战者从哪来打回哪去得来的。 所以请问天道石碑能砸吗?能砸的话她现在就去砸了,尽添乱。 楚摘星仍在犹豫,定宸剑却已受不得激,几乎在同时就弹出剑鞘与程宁对峙起来,甚至因为没有等来楚摘星这个主人的抓握而焦急摆动。 “好一把自动护主的灵剑,楚师妹还不接剑可是看不起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摘星还能说什么呢:“那就请师兄恕我不恭,前来领受师兄指点了。” 第448章 两声剑鸣聚于一处,虽不高亢却已让站于地面仰望两人的众剑修弟子有握持不住手中长剑的感觉。更有一些在擂台上比试的弟子忍不住心中激荡,长剑脱手飞出。 一鸣之威,竟至于此。 待他们听清两人的谈话后立刻爆发出了山呼般的声音。 宗门最强的两位剑修总算撞到一处去了,可有好戏看了! “程师兄,我元婴方生,论及灵力实难相抗,不知师兄有何解决之法?” 既然决定了要比,楚摘星也不想输,当即指出了她们较量最大的阻碍——修为差距太大。 不过这在混元宗内也不是大问题,季远言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笑眯眯说道:“这个无妨,待我略施小术。” 旋即单手结印,楚摘星顿觉丹田中一沉,再提不起半分灵力。 合体境真仙的手段果然非同一般,这下楚摘星担忧尽去,可以专心与程宁比拼剑道造诣了。 看着季师叔笑眯眯的模样,楚摘星总觉得自己被萧师叔给坑了,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十天中能喝酒睡上九天半的季师叔今天是清醒的,程师兄又恰好在演武场。 不过她也真的很想称量一下自己到底与日榜的天才们还存在多少差距。 领袖的旗子可以由宗门长辈们把她推出来授予她,可归根究底还是在于她身板够不够结实,能不能扛得起。 季远言看着战意勃发的两人,又摸着胡子想了一下,忽然又袖袍一挥,演武场正中那个最大的擂台顿时升起百余根不规则排列的金黄色金属圆柱。 “以你们两人的本事平地较技难免无趣,聊以柱限,落柱便为输。比斗中须念同门之情,点到为止,不可恶意伤人。” 两人齐齐躬身应道:“遵命。” ------------------------------------- 西域定乱司,边城军帐。 说是边城,其实就是在西域魔乱以来紧急修筑的一座小城,燕羽觞现在带受命而来的各宗修士负责守御东、南两面城墙,军帐中只能容下不到十人。 刚刚巡视了一遍城防和物资储备的她一回到军帐中就毫无形象的朝外吐着满嘴的沙砾。 也不知道茗卿当年是怎么在此立足的,这西域的沙刮起来可真是能把她埋了,哪怕她是风系异灵根也没用。 胡茗卿怜惜地用沾了水的半湿软布给她擦去脸上的沙,要不是为了她,羽觞这个天之骄子是不会来这的。 “你宗内给你送来的快信放到桌案上了,你自己看吧。” 胡茗卿转身去洗软布的时候,燕羽觞拆开了信件一目十行浏览起来,然后拍着桌案大笑起来。 胡茗卿都被她笑懵了,什么事值得这么高兴啊,前几天她们联手逼退了一只天魔也没见羽觞这么高兴来着。 燕羽觞看着自己的爱侣,眼睛亮晶晶的:“楚摘星出关了!” “出关就出关了呗,这么高兴?” “她现在可是月榜第一,天道石碑还给了她剑君二字的评语。” “羽觞你的意思是……” “当然是叫她过来帮忙,那家伙肯定比以前更能打了,而且她也说过她在宗内坐不住。”燕羽觞揉着肩膀转了一圈脑袋:“混元宗的剑修也很能打的。” 胡茗卿迟疑道:“西域都这个样子了,楚摘星她能来吗?” 西域现在的情况可算不上好,不然也不会以燕羽觞的影响力都没聚集到多少修士,只能苦撑着防线不退了。 “她一定会来的。”燕羽觞一边回答着,一边急急抽出一张符纸挥毫急书。“且不论夏虎威和梦梦的防区就在这,而且你看看夏虎威军中,不仅三日就能饱餐一顿,五天还能洗一个澡,日子比我们好过到不知哪里去了。 四海会给咱们运过来的东西茗卿你也看到了,狗都不吃,还得我经常自掏腰包。澡更是没法洗,身上的沙子都能再做一身盔甲了。 夏虎威那人你也见过,打仗的确是一把好手,可让她管后勤那就太为难她了,我上次去她帐中议事还见到了袁则那个死胖子。我敢断言,夏虎威的后勤一定被人接管了。 虽然还不清楚是谁,但夏虎威为人不擅长交际,手下现在也没有能力特别出众之人。所以这一定和楚摘星脱不开关系,那家伙惯能得人。若我写信邀她,她一定会来。” 夏虎威即是夏峙,她被调回定乱司体系后积功升任了虎威中郎将,现统管一军约一万五千人镇守西域。商尘梦作为她的副手,升任了鹰扬中郎将。 说话间燕羽觞已经把信给写好:“茗卿,快帮我把信发出去。记住,要用最快的传递符箓。” 胡茗卿看着爱侣火急火燎的样子,有心想劝一劝她不要那么激动,最终还是忍住依言出帐传递信件去了。 能得羽觞如此信任的人还真是不多呢,楚摘星你可要来啊。 第陆十二章 “楚师妹, 此剑名为断流,长四尺一寸,重八千六百九十九斤,乃我昔年自从一远古遗迹中所得。 虽比不上你以九极锻造法铸造的本命灵剑, 但此剑与我甚为契合, 待会楚师妹你可要当心了。” 楚摘星有些哭笑不得, 她现在都闹不清楚这位程师兄到底是厚道还是不厚道了。 说不厚道吧, 这位程师兄又一点都没藏私。可说厚道吧, 言辞中又用上了心理暗示,对她造成气势压迫。 第449章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程师兄真的非常重视自己这个对手。 被对手重视可以带来极大的心理满足感,楚摘星也不例外, 当即扬声说道:“程师兄, 我此剑名为定宸, 长三尺六寸, 重五千九百七十二斤, 今日特来向程师兄您讨教。” 两人各在擂台两端一根金属圆柱上站定, 自表家底。 楚摘星此刻暗暗惊讶于程宁的剑, 先前惊鸿一瞥之下只觉得那剑超出常规的长。 如今看来,不仅超出常规的长, 还超出常规的重。 楚摘星因为已经铸过剑所以有发言权。 剑不比别的兵器, 两面开刃, 通体上下就没有能集中堆叠重量的。别说是较之枪、棍、戟这些长兵,就是比起同为短兵的刀来重量也多有不如, 毕竟刀也有厚背大环刀这个类别。所以断流剑即便比定宸剑长,重量也不应该重这么多。 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了:断浪剑使用的材料有古怪。 楚摘星在思考断浪的材质, 程宁则在纠结定宸的用字。 “敢问师妹,这定宸的宸字可是星辰的辰?” 楚摘星一愣, 然后赶紧点头称是。 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从这里开始吧。 宸这个字绝对是在玉皇朝那班小气鬼的雷区反复蹦跶,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辰字稳妥。 定宸剑对此不满意地在楚摘星手中跳动了几下,然后就被楚摘星强制给摁住了。 抗议无效,你现在必须得有个伪装。 “师妹你名中带星,剑中有辰可谓是相得益彰。只是这定宸却定不住我程宁。” 楚摘星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可能是这位程师兄少时的被人相面的经历,让他对谶纬之学多有在意,定宸这个名字犯他的忌讳了。 只是既上擂台,客气就得抛却,是以楚摘星并不接话,径直将剑抛起,身形如电射出,场下观战众弟子只见银光一道好似要刺破天幕,然后便双目巨痛,不能再直视。 垂头揉眼之时又听得雷音滚滚,直击神魂,把最为抵近观战的几排人震得纷纷跌坐在地,及至站起身后连忙往后退去。 毕竟再不跑快点说不定比试的没事,他们这些观战的反而有事了。 观者无不心驰神往,这都已经被季长老封住灵力还能造出如此大的声势,那全盛之时又该是何种盛况啊。 这才是他们所憧憬追求的剑修啊。 季远言的酒意也被这雷声驱散了不少,他眉头一挑,心中暗暗点头称许,剑出鞘是人在剑前,借助身体惯性省去不少拔剑的时间,是个抢攻的好方法。 虽然不知道楚摘星这小家伙过去的师傅是怎么把她教出来的,但这小家伙身上是真有些东西在的。 于局外人这可能只是一场绚烂浩大的表演,但对于程宁这个局内人而言这就是必须要打起全副精神应对的危机。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位楚师妹的剑当真极快,快到他根本看不清剑尖在何处。 是他平生所交手剑修中最强者! 抱元守一,脚蹬圆柱稳定心神,程宁循着感觉挥出一剑。 “铛。”两剑交击发出一声闷响,抢先发动攻击的楚摘星身形暴退十丈有余,好不容易在一根圆柱上站定。 楚摘星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终究是吃了一寸长一寸强的亏。 定宸尚未突破防御剑罡,断流就携带剑风直取她面门,且势大力沉,以定宸轻剽如火之势完全不能相抗。 要不是退地快,刚才那下就要破相了。 接下来要好好想想怎么办了啊,和程师兄这样的对手过招可真是一点错都不能犯。 巧了,程宁和她所想差不多,两人一击之后气氛居然诡异地静默下来。只是谨慎盯着对方,再无动作。 于二人而言这不过是一次正式进攻前再普通不过的试探,借以调整接下来的战法,却令台下的弟子瞬间分为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果然还是程师兄更强啊,剑君虽强,惜乎年岁太幼,程师兄多出百年的经验并非虚妄,胜局已定。” 这是年岁较大,性格沉稳之人的发言。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老成持重者自然就有年少激进者。后者多视楚摘星为偶像,因此当即就有人大声反驳:“比试不过刚刚开始,纵有小挫,未至胜负之机,师兄此时便言之凿凿,也太早了些吧。而且若以年岁定胜负,师兄不如上台对擂,看看能否胜过楚师姐?” 出言者立刻被激动得脸红脖子粗,手臂一举就要开骂。 此时季远言眯着眼睛飘飘悠悠到了人群最前方,手臂一挥便有一张赌桌袖中落出,稳稳当当站在了地面上,他看着已经情绪上头的众拥趸,打了个酒嗝笑道:“口舌之争无用,且赌一场。不过先说好,此番只赌胜负,两人赔率皆为一比一,但是不赔实物,只折算成我剑阁的贡献值,任尔等挑选。” 季远言看着再度沸腾,纷纷解开乾坤袋的众弟子们,满意地摸了摸胡须。 楚摘星铸剑开天门给宗内带来海量的精纯灵气,令这些家伙个个受益匪浅,成天攒着一股劲不知道往那发,干脆贡献值大放送好帮助他们把潜力转化为实力。 输者赔付的灵石权做补贴了,想来接着其他道修士也会找由头跟进。 这是他们这些领头的长老早就和掌门师兄商量好的事情,如今能借着楚摘星与程宁比斗的由头发出来也是正当其时。 第450章 季远言在这大开赌局,没想到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季师兄,小弟我也来凑凑热闹。不过旁的我也看不上,就赌你腰间那个小傀儡如何?” 季远言一听这声就知道是史晋源,连忙双手一合捂住了悬在了腰间的小傀儡,原本都笑得舒展开的脸上皱纹又聚拢到了一处,心中十分悲愤。 有道侣了了不起啊!不就是当初用小傀儡调侃了应师妹几句,你至于记仇到现在,照面就要打他小傀儡的主意吗? 好吧,他承认真的了不起。 “老道不干了,这一摊子你们来收拾吧!”倚老卖老是个极好用的技能,至少对于面前这四个人好使。 眼瞧着季远言要撂挑子,四人中跟随师长们前来的赵麓自然得做点小辈该做的事。 她闪身拦在了气呼呼但去意不坚的师伯面前,不住作揖赔情,好算把人给劝了回来。 “你们四个要下注就下注,不下注就滚蛋。” 眼看季远言是真要恼了,众人都见好就收,史晋源望向钟重暄笑道:“钟师兄有何高见?” 钟重暄一双冷目不住在赌桌上来回扫视,最终解下了自己的剑穗扔到了代表程宁胜的圆格内:“且当个彩头吧,无论输赢都抽给弟子们。” 史晋源看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但这种场面他还是能应付的,同样从乾坤袋中取了一块寒气逼人的金属来:“不可令钟师兄你专美于前,小弟就压楚摘星赢吧。一块北极玄铁,也做彩头。” 这下压力就来到了还未表态的应无恙身上,同为剑阁五大长老,总得表个态吧。 应无恙只想翻白眼,萧师姐一门心思在那想楚摘星这个已经失去的徒弟,倒是把她闪得苦,现在她不押也不是,押谁都不好。 不过看着在身后恭敬侍立的徒弟,又觉得萧师姐现在已经很克制了。她要是没有赵麓这个徒弟,只会更难受。 “无恙?”史晋源唤回了走神的她。 应无恙眼珠一转,把主意打到了徒弟身上。 赵麓可太了解自己师傅了,看到师傅那样就知道没琢磨好事,而且多半会应到自己身上,果然听到师傅说道:“徒弟啊,你觉得谁能赢呢?” 赵麓在外历练也有十来年了,可对上自己这个师傅还是和从前一样无力。 谁让她师傅是师祖最小的弟子,受尽宠爱,哪怕被派往下界驻守也有史师伯这个痴情的主动请命一路护持,所以到现在性格也颇为骄纵,她这个当徒弟的挡一下枪好像也没毛病。 “师傅,那两位弟子皆远不如之……” 应无恙一听就急眼了:“切莫妄自菲薄,到时候我去求你师祖,让她老人家教你几招,保管你追上他们。” 赵麓心中一股暖流淌过:“不过弟子想压楚摘星赢。”程师兄当空普照这么多年,年轻一辈的弟子也该尝试走出这片光辉了。 她目前办不到的事,楚摘星或许可以,至少她希望楚摘星可以。 说完手掌一翻,显出一个水蓝色的令牌来:“弟子不敢与师伯们比宝,就以此物为彩头相赠师弟师妹们吧。” 有徒弟主动挡枪,应无恙也变得从容许多,好整以暇拿出一把长剑来:“这是剑游飞年轻时所铸,也做彩头,压程宁赢。” 一众看热闹的弟子顿时就像被浇了一大盆凉水,得,还是二比二平,跟风下注这一套是行不通了。 不过赵师姐应该没有应师叔这个当师傅的强,所以还是压程师兄靠谱。 下注气氛正当高潮之时,忽听得一声轻喝,随即便是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 楚摘星与程宁身形不知何时又交缠在了一处,两剑交错时火花四溅。 赵麓看得分明,程师兄手中那柄长得过分的断流剑瞬息之间就刺出几百上千剑,绚烂的湖蓝色剑气已经充斥了整个擂台。 而楚摘星应该是尚未分清程师兄刺出剑的虚实,并不敢主动出击,只能剑画半圆,谨守周身不失。 楚摘星有些麻烦啊。若按此时情况发展下去,楚摘星必败无疑。 楚摘星也的确因此心头焦躁,这攻击如同飞瀑,不仅力大,还好似没有尽头,只是阻挡了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虎口都要快被震裂了,而且很有可能被硬生生震下圆柱。 不可再如此了,要是这么输也太窝囊。 楚摘星止住后撤步伐,用力一蹬,腾身跃起,长剑以决然之态破开剑气,剑锋探出,直刺程宁咽喉。 “来得好!”程宁少做狂态,此刻竟如喝醉酒一般,扯开半边衣襟,也是如旱地拔葱一般高高跳起,后发先至出现在楚摘星头顶上,生生阻断她的攻势。 楚摘星急忙挥剑上抬格挡,这才勉强拦住,更觉这位程师兄不是易予之辈。 这剑都被当成刀来使了。其用剑风格与轻灵二字毫不沾边,唯有刚猛霸烈,只做劈砍。胆气弱一点的剑修恐怕在面对如此剑招时就能被吓破了胆。 但楚摘星不是没有胆气之人,刚猛霸烈,她也有,还很足! “十三杀剑!” 楚摘星在心中默念出这一句话时,周身气势腾地一变,哪怕是以寂灭无生剑意也无法掩盖那股冰寒彻骨的杀意。 这两股气息叠加在一起时,楚摘星心态就进入了绝对的冷静中,瞅准一个程宁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档转守为攻。 第451章 季远言等人瞳孔齐齐一缩,能把十三杀剑这种易学易疯的不入流剑法练到这个水平,可真是够强的。 明显被压着打的楚摘星突然猛地持剑上突,连出十三剑击打中断浪的剑身,最终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断流的剑尖,以在肩膀上留下一个伤口为代价破开了程宁得势不饶人的攻势。 冲出包围可喜可贺,但楚摘星却陷入了新的疑惑中,如果她刚刚没感觉错的话,刚刚最后三剑应该都是刺中了的,怎么到最后还是感觉被荡开了呢? 这是两人第二次分开,不过这回没陷入僵持之中了,在退开的瞬间就折身追上。 气势皆是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楚摘星气势已竭,此时要看他的了! 方才楚摘星驻足的金属圆柱陡然碎裂。 烟尘散去之后断流剑已点在了定宸剑的剑身之上。 目只两眨,场中局面就几度反复! 赵麓不由将自己代入方才交手的情景中,自觉自己是躲不开楚摘星的十三杀剑的,最多到第九剑就要落败。 不过看当下这个局面,楚摘星已经无力回天了。 程师兄的振荡之法,可实在是太难缠了。 程宁左掌猛然击上剑柄,断流发出一声尖啸,由剑身传达而上的振荡之感加剧,定宸剑竟慢慢弯曲起来。 “是共振!” 楚摘星瞬间就明白了为何先前自己的十三杀剑为何没能取得预期中的效果,因为在力量迸发的瞬间就被断浪剑的振荡之法给同化了。 既然被同化了,那就无所谓攻击,遇强则强的定宸剑此时弯曲也是如此。 那抵抗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随着断浪剑愈发突进,楚摘星已有半个脚掌落到了圆柱之外。 季远言的确眼光不凡,深知他们两个在广阔的擂台上打起来能打个没完没了,所以特地设立了这些圆柱逼迫他们速战速决。 楚摘星突然收剑后撤令程宁也是猝不及防,两相对峙好比拔河,没了楚摘星的牵制他险些冲了出去,好不容易稳定住身形眼前却没了楚摘星的身影,正焦急寻找忽听足下有劲风袭来, 原来楚摘星收力之后借助柱身为遮掩,绕到了程宁的身后,定宸直扫程宁的足跟。 程宁双目一凝,长剑下撩,令楚摘星攻势一挫,腾起避走之时还顺便把这根柱子给毁了,幸好楚摘星早有准备,剑尖点在柱身,借反震之力寻得新的落脚之处。 季远言看得直碾胡子,给你两设置柱子是让你们给下面这些普通弟子展现身法,不是让你们两来拆家的啊! 而且那拆的还是我的东西!那是我留着做小傀儡的啊,两个败家子! 楚摘星好不容易将颓势扭转之后就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好算没有再落入程宁那古怪的振荡陷阱中去。 两人直至此时才展现了于剑道上的精深造诣,无论是刚柔、快慢、虚实、还是轻重、繁简、锐钝皆是游刃有余,处变得宜。 众人既深深叹服程宁的深厚积累、信手拈来,又无比惊讶楚摘星永不气馁、飞速进步。任谁都看得出楚摘星先时是处于相当大劣势的,可非但硬撑到了现在,还将这满场的湖蓝色剑气变成了一半漆黑剑气与一半湖蓝色剑气。 而她才和程宁过了不到三百招,这是何等妖孽的领悟与学习能力!还是说在生死之中能加速领悟。 没有人有答案。 不过关于胜负这个问题很快就有答案了。 因为楚摘星和程宁已经把擂台上的柱子给拆得只有两根了,季远言已经麻木了。反正这两根柱子也是剩不下来的,还是先想想编个什么理由让掌门师兄给报销吧。 楚摘星肩上的伤口在打斗中不断被震开,肩头已经鲜红一片,此时正捂着肩膀不断喘着粗气。 程宁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嘴角不断流出鲜血。 程宁擦了一把嘴角鲜血:“楚师妹,再多纠缠无益,你我一剑决胜负如何?” 楚摘星持剑挺身:“正合我意!” 楚摘星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程师兄人送外号静水流深了,因为连她至今也没搞清楚和和气气的程师兄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没使出来。 再拖下去一定是她吃亏。 眼见此二人打到如今还如此豪气干云,围观弟子中有人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今日方见真英雄。” 充斥着擂台的两种剑气开始急速回到两人体内,任谁都能看得出他们要做最后一击了。 “断流!” 程宁手中断流剑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剑挥出万千剑气迸发,以能将奔涌大河拦腰斩断的决绝姿态朝楚摘星袭来。 所过之处,尽化齑粉。 “剑二十一,截势。” 楚摘星面对能将自己彻底埋葬的滔天剑气,一剑平静斩出。 漆黑剑气撞入湖蓝色的剑气之中,瞬间消失不见,季远言脸色大变,正欲上擂台抢人又硬生生顿住了脚步,但见湖蓝色的剑气即将拍到她脸上时忽然分开,然后消散在了空中。 赵麓好奇地问向自己师傅:“师傅,楚摘星这是什么招数?” 应无恙嘴角抽动了几下,然后果断扯了扯史晋源的袖子。 你比我懂得多,你来教。 史晋源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实不相瞒这路数他也没见过。 惜字如金的钟重暄思索片刻后说道:“应该是楚摘星另有奇遇所得,这中从本质上截断势头的招数宗内也没有。” 第452章 在萧霓缺席的情况下,钟重暄的看法就可以作为最终意见。 众人虽很眼馋楚摘星的这一招,但也不会去询问。因为这种远超常识常理的招数不仅要悟性,还是要缘法的,学不会就是学不会,问出来也是白搭。 楚摘星和程宁的状态都很糟,程宁还注意点形象仪态,楚摘星则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实在是没力气了,以她如今对剑道的理解用出玄自创剑法的第二十一招太过勉强。 程宁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强撑着上前把楚摘星拉起:“楚师妹,你赢了。” “不,程师兄我可没赢。”楚摘星笑指着一片狼藉的擂台,示意程宁自己看。 用来限制她们的百余根金属圆柱都碎成粉末了。 “哈哈哈哈。”程宁朗声大笑起来,一把搭上楚摘星的肩膀,“楚师妹你这个性子我喜欢,以后可多要往来。” 楚摘星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这个一定。不过程师兄您能把手先移开吗?” “啊?” “我肩膀疼。” 围观的弟子却齐齐欢呼起来,台上的两个都没赢,换而言之他们这些下注的就全赢了! 程师兄,楚师姐万岁! ------------------------------------- 剑修脾气傲归傲,但遇见脾性相投之人也能迅速打成一片,恰如程宁此时就拿出了一个超长的名单给已经恢复的楚摘星挑选:“这些都是有些本事但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出头的剑修弟子,正缺人投靠,楚师妹你随意挑选就是,凭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怕护不住他们。” 楚摘星拿到手中颠了颠分量,奇道:“为何会有这么多?” 程宁却不直接答,只说道:“师妹肯定也知宗门职位有限,弟子修炼到一定年限必要去外历事任职。不过像师妹你这样的,毕竟是少数……” 程宁说得隐晦,不过楚摘星还是明白了。 她天赋高本事大,惹了事自然有宗门出头,强撑到底。可在玉皇朝一家独大的情况下,更多的是宗门退让,而其中自然有人做了牺牲品,哪怕错并不在他们。程宁就算想庇护,数量太多也庇护不过来。 日积月累之下有这么多也不足为奇。 楚摘星沉默了,良久忽然问道:“程师兄你如此本事,为何不出宗历事?” 凭程师兄你的本事,定能与玉皇朝的修士一较高下才对。 程宁嘴边露出一丝苦笑:“不是为兄涨他人志气,日榜排在我前面的那两个,我确无胜过他们的把握。我们这一代人,自修炼起就活在他们的故事中。 还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师叔们有没有对你讲过,但我今天告诉你,玉皇朝不需要占满三榜,甚至也不需要占据三榜的绝大多数,他们只用每代出一两个令我们望而生畏的天才人物。 你如今占据月榜第一,是因为在你出关前以前的月榜第一升到了日榜第二,方式是把往昔的第二纯阳剑宗周云生打到重伤下榜。 我若出宗历事,结局恐怕也不会好。并非我怕,只是宗门骨干易寻,旗帜折断难立。” 楚摘星能理解程宁,在赵师姐或者其它人成长起来能够接过他位置之前,他还真不能出事,不然混元宗本代弟子的气势就要散了。 程宁自嘲一笑,继续说道:“那位曾经指点我的长老对我说过,宗门领袖分为两种,一种猛虎出山开创基业,一种守户之犬稳固后方。我年岁比你大许多,心气早就被磨平了,恐怕终此一生只能做守户之犬。” 楚摘星给郁郁寡欢的程宁倒了一杯酒推了过去:“非也,前方后方并无差异,分工不同罢了,谁能说菜好吃就全是庖厨师的功劳,没种地的农夫都滚去喝西北风吧。” 程师兄真的与大师兄很像。 程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有楚师妹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松快多了,这些年……算了,不说了。不过我看楚师妹你是不会做守户之犬的。” 楚摘星再次颠了颠手里的卷轴,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这名单这么长了。 这应当是托付。 楚摘星想到昨日才收到燕羽觞那封信,把卷轴直接揣入怀中:“多谢程师兄,我会妥善安排他们的。今日先行告辞,改日再来叨扰。” 程宁都惊了,喊你挑菜你怎么把锅都端了!这加起来可大几百号人呢,你用的完吗? “程师兄,我有友人给我来信言道西域有魔族显踪,攻势甚急。我宗弟子欲要扬名,就在此时。” 程宁想了想,到底是没阻止,不过在楚摘星离开时还是多叮嘱了一句:“能不和玉皇朝起冲突就不要起,宗门到底离得远。” 楚摘星点点头,算是应下程宁的一片好心。 她当然不会去惹玉皇朝,太麻烦。但前提是他们别来主动招惹,不然敢来她就敢把这些人的脑袋给拧下来。 玉皇朝的王八蛋们,我忍你们真的很久了。 第陆十三章 赤虹河谷, 楚摘星洞府。 楚摘星看着眼前一脸期盼等着她回复的赵麓,脑子一片空白。 茫然眨了眨眼睛之后脑子才恢复了正常的转速,迅速冒出一个念头:“这事情走向不太对啊……” 她这次真的只是想挑一些宗内的边缘派应燕羽觞之约去西域与老冤家对头魔族过过招,顺带着去看看梦梦夏峙她们, 主观上没有任何挑事的想法, 可偏偏把赵麓这尊大神给招来了。 第453章 见楚摘星就是不说话, 且双目失焦一看明显在神思漫游, 赵麓忍不住举起茶盖敲了敲茶杯促使楚摘星回神。 楚摘星果然如她所料一惊,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行止,给赵师姐续茶。” 赵麓就算在先前沉默的等待中积攒了无穷的闷气,也被楚摘星这句续茶给弄得破了功。 不过一想事情入迷的痴人罢了。她还是师姐呢, 要多担待一些。 赵麓挥退了依言进屋前来给她倒茶的何行止, 带着三分埋怨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楚师妹, 你在宗内以支援西域, 卫护生民, 扬我宗威为名招募壮勇随你同去西域, 我听闻现今投入你麾下的宗内各道修士已超两百。 想我赵麓亦是混元宗弟子, 自问一身本事也不逊于人,为何我一说要从你去西域你就支支吾吾不肯作答?想那燕羽觞都能去西域坚守城池三年不失, 她一邀约你就欣然前往,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这话楚摘星没法接, 不说赵麓是她的师姐,而且她当年选择拜入混元宗也是赵麓给指的路, 赵麓对她是有指路的恩情在的。 只是在听过程宁师兄那番出山猛虎、守户之犬的话后,楚摘星的计划里就没考虑过赵麓。 她是混元宗计划外的变数, 出去浪还没什么打紧。 赵麓可是混元宗根正苗红,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计划内人物。作为应无恙唯一的弟子, 按混元宗一贯培养弟子的规划,赵麓现在该继续在宗内潜修,或者被送到大千世界的主宗同其他中千世界的天才弟子一同参与集训才对。 和她去西域做什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别说是应师叔那了,就是对整个混元宗她都没法交代。 楚摘星赔着笑脸亲自上前给赵麓倒茶,同时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那能呢,赵师姐你本事这么强,能主动来帮我可是我可是求之不得。这阖宗之内要是谁敢说赵师姐你不行,也不劳赵师姐你动手,只需和我说一声,我保管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赵麓顿时转怒为喜,既是疑惑又是好奇地看了楚摘星一阵,把楚摘星看得浑身寒毛都给竖起来了才微微摇头笑着说道:“你这张嘴,还真是能随机应变。” 平常没见你这么能叭叭啊,在长辈们面前不知道有多乖,连带着她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就因为楚摘星过于出色被训了三次。 楚摘星不好意思的绕了绕自己的发梢,她也不太听得出赵麓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那就当夸她处理。 “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我身边不缺能言善辩的朋友,侥幸学了点皮毛,让赵师姐您见笑了。” 楚摘星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赵麓的脸色,继续说道,“不过赵师姐您出外历练已十有余年,这次回宗还没待到一月,如此匆忙,我是说,应师叔她不会思念您吗?西域那边的情势也并非十万火急。 不如这样,赵师姐您暂且在宗内休息,待养足精神,西域情势又实在无法控制之时,我必有信至,还望赵师姐您那时能不吝施以援手。” 这是楚摘星在极为简短的时间里能想出来的最好解决方式了,只要能拖住一时,就能拖住一世。 楚摘星看着赵麓的神色再度冷了下来,嘴角掀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楚师妹,我看起来很像个傻子?” 宗内对她的安排她打小就知道,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也一直在一板一眼执行与要求自己。只是那日见过程宁与楚摘星的对战之后心内忽然升腾起一股极为强烈的不甘。 如果继续按部就班走下去,她只会是第二个程师兄。不,还不如程师兄,因为不出意外楚摘星会接过程师兄的位置。 宗门和师傅抚育教养她一场,她理当报恩,这没问题。 可玉皇朝的霸道她也受够了,对上玉皇朝仿佛没有尽头的退让,她不想让后辈弟子也经历。 既然宗门能舍得把楚摘星放出去当试探玉皇朝底线的的诱饵,那她也可以换一种报答师傅宗门的方式。 那就是舍得这一身剐,去称量一下这天下共主玉皇朝如今到底还有多少斤两! 你若还是那么强,怎么连西域那块地方都守不住,要召集众宗修士帮忙了。 赤雷宗几千年前就在这么做了,燕羽觞那样的弟子都是说放出去就放出去。宗门就是再谨慎,再谋定后动,此时也该变一变了,不然以后分肉的时候可抢不着大块的。 不过这些用来说服师傅同意的话是不能如此讲给楚摘星的,哪怕以楚摘星的聪明恐怕早就猜到了宗门为何如此爽快的就放了她外任,还任由她招揽那些因为和玉皇朝起了冲突才被冷藏的弟子们。 所以赵麓出口的话就变成了:“我师父还想我呢,有你珠玉在前不给我两脚就不错了,得亏有史师伯拉着,这才保住我半条命。” 这话赵麓当笑话说,楚摘星自然也当笑话听,不过赵麓非加入不可的坚决态度已经确实传达给了楚摘星。 楚摘星知道似赵麓这种有主见的聪明人既下决心是绝难动摇的,她已经尝试过,既然没用那也不必强求,所以立即回到主位上坐好头次端正了神色说道:“赵师姐你既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好再拦,敢问赵师姐,可知我法?” 天无二日,一个团队中也只能有一个能拿最终主意的。赵麓身份不是楚摘星这个在混元宗内才初聚声望的人可比,论年纪又是她的师姐,所以有些丑话得说到前头,免得到时生出龃龉裂痕事小,害了随她们一起出宗的弟子性命事大。 第454章 赵麓也肃容抱拳答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楚师妹你本事远胜于我,自以你马首是瞻。若有违法乱纪不听号令者,吾自斩之,不劳楚师妹费心。” 这就等同是写下军令状了,赵麓及其追随者都会听从楚摘星命令。 得了赵麓的保证,楚摘星总算没有那么严肃了,然后赵麓就见楚摘星贼兮兮的四下张望了一阵,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道:“不过话是这么说,应师叔不会因为我把师姐您拐走了找我麻烦吧?” 赵麓刚开始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还特意凑过头去听。 结果就这,刚才那点严肃的气氛是荡然无存,连她自己都差点没绷住给楚摘星那张近乎完美的脸上来一脚。 这不故意作怪么,都多大人了,还来这一套。不过赵麓也因此隐隐约约把握到了楚摘星为什么这么得长辈们喜欢——有一股纯然的孩子气。 她也挺稀罕这股孩子气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没好气的白了楚摘星一眼:“放心,我师父最近没空打你,她忙着呢。” 和史师伯卿卿我我地不亦乐乎,徒弟都快顾不上了,哪还有空来找你的麻烦。 不过说起道侣这个事,她也该出宗把自己道侣给安排一下了,天知道楚摘星什么时候就把人给集结完毕说走就走。 赵麓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把杯中剩余茶水一口喝尽就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奇怪地看了楚摘星一会儿,嘴中冒出一句:“楚师妹,你已然是元婴境,宗内执事可有给你呈递道侣簿子?” 楚摘星不知道赵麓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答道:“约莫是有的吧。” 最近事情太多她根本就忙不过来,哪怕招了何行止这个知客道人也没轻松多少,哪里还顾得上道侣簿子这种“小事”。 赵麓奇怪的神情终于化为了古怪的笑容:“那楚师妹,作为过来人我就要奉劝你一句了,你还是多说说话,多笑笑好,这样讨人喜欢。” 楚师妹还是太年轻,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不过相貌这么好,实力这么强,应该是既不愁卖也不愁卖不上价的。 她们混元宗剑修坐拥宝山却总是空手而归的现状也该变一变了! 楚摘星看着留下一句奇奇怪怪的话就走的赵麓,使劲挠了挠脑袋也没想明白赵麓为什么要留下这句话。 纠结半晌之后干脆就不去想了,反正她也没想过找道侣。 和她道同,这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除师姐外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但师姐先是让她等等,被三弟戳破后态度又变得不冷不热的。现在还远隔万里,连面都见不着。 真是一想到这个就烦死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回到小时候啊! 算了算了,还是尽量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就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总有一天她会把师姐变成自己道侣的! 第陆十四章 楚摘星举剑挡住了迎面袭来的长剑。 剑都没出鞘, 这种事不用想就能肯定是燕羽觞那个幼稚鬼做出来的。 什么世道,万里迢迢带人来帮忙,结果还没进城就要应付这个幼稚鬼。 果然,随剑而来的还有燕羽觞低低的叹气声, 听起来极哀婉:“唉, 果然是比不过你了。原以为是我先升入月榜, 能趁你铸剑的功夫多排在你前面一会儿, 指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还能笑你一阵。没想到你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说,你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没打算给我这种愚钝的小修士活路。” 楚摘星举肘与燕羽觞碰了碰,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肩上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拳。 楚摘星顺势往后退了两步, 以言辞作为反击:“若你都是愚钝的小修士, 这天下也不知有多少修士会羞愧到投河。届时河道若是堵塞, 就全算在你头上。” “你可少给我扣帽子, 七年不见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不饶人了。” “子于乡党, 恂恂如也, 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 唯谨尔。此所谓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对你……”楚摘星摇了摇头,其意不言而喻。 “你……”燕羽觞咬着牙把虚指着楚摘星的手给收了回来。 如果说论在剑道上的探索, 燕羽觞还抱有万分之一能追上楚摘星的缥缈希望,那在嘴皮子这方面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彻底放弃。 说不过啊。 不过……燕羽觞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楚摘星, 疑惑的神情越来越明显,终于忍不住问道:“楚摘星你这七年是不是逮了好多只孔雀吃?” “何出此言?” 燕羽觞指了指她身上穿着的靛青色长袍, 并不说话,只是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揶揄。 你要不是吃了孔雀,这衣饰怎么会变得如此鲜艳,看起来真是一个极好的靶子呢。 楚摘星抱剑于胸,目光直视前方,直接略过了燕羽觞这个问题。 楚摘星越是退,燕羽觞就越是认为其中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再结合各宗对待天才弟子晋入元婴期的惯例,揶揄的眼神变成了揶揄的笑意,上前附耳小声说道:“怎么,和你那位孟师姐闹掰了?现在有了,哎呦!” 在燕羽觞的脸彻底与地面接触之前,楚摘星总算记起她就任西域定乱司司长的委任状还没到手上,燕羽觞目前还是边城的最高统率,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失了颜面不好,一把将燕羽觞给拎了起来。面不改色道:“西域风大,燕师姐你还是站稳些。” 第455章 燕羽觞笑容如常地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内心却在翻来覆去地骂楚摘星,这家伙下手的力度可比她当年重多了,她脚踝铁定已经被踢青了。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楚摘星对那位龙族的孟师姐情谊很深,而且不排除闹矛盾的可能性,不然不至于一点就着。 看楚摘星那郁气满满的模样,恐怕也是深受距离太远无法及时交流的苦。作为一个现在已经能和爱人亲亲热热在一处的有道德修士,燕羽觞决定以后不再拿这种事刺激楚摘星了。 真不是打不过她! 不过楚摘星已经不打算放过她了:“燕师姐,敢问你这几年吃了多少鹦鹉啊?” “啊,什么鹦鹉?” 楚摘星双眼晦暗不明:“没吃鹦鹉怎么这么能饶舌呢?” 比七年前能说多了,三娘也教得太好了。 燕羽觞打了个哈哈,拉住楚摘星的手就城里走:“你看我见到楚师妹你都高兴坏了,都没把你往里迎。快快快,随我进城,三娘听说你要来可是亲自下厨置办酒席给你接风洗尘。对了,楚师妹你们这些人的打扮也得换了,趁着还没开席,大家也没喝醉,都先去军需官那领一身新衣服,换了衣服后今夜咱们尽情畅饮!” 楚摘星听燕羽觞这么一说才发现燕羽觞一身的打扮朴素至极,土黄色的幞头,驼色的长袍,且均是麻制,浑身上下唯一一点亮色就是腰间系着的草绿色丝绦和一个同色的玉佩。 这很不对劲,燕羽觞虽不是性喜浮华的修士,但代表着混元宗在此地脸面的她怎么也不该穿成这样,而且放眼望去其他同燕羽觞出城迎接她的人也是一样的打扮,只有腰间系着的丝绦颜色不一样。 “燕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情况可没在信中和她说过。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燕羽觞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见楚摘星立时就要知晓的不依不饶模样,她只能快走几步把楚摘星拉离了人群,轻声说道:“从一年多年就不断有魔族修饰形容装扮成我们的模样惹出麻烦。 夏虎威,就是你以前手底下的夏峙说是服饰不一,且管理松懈造成的,我从她那借调了一批布匹,费了点功夫把服饰给统一了。 西域水开采保存都不容易,比灵石还贵,我们现在只能做到用灵气生水饮用,不太顾得上沐浴,所以去冠改幞头,驼色的衣衫是比较容易隐匿踪迹,减少伤亡。” 楚摘星看燕羽觞虽说得简单,但眉间不可避免的涌上许多倦色,就知道并没有她说得那么容易。 崇尚自由的修士可不是夏峙手底下那些兵卒,脾气一个个都大着呢。燕羽觞影响力虽很强,但不高兴了换人投效也不是多难做的决定,燕羽觞居然能把人给压下来委实是出乎她的意料。 燕羽觞似乎也猜到了楚摘星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魔族这几年好像是……我说不太好,但我个人感觉是越来越聪明了。” 楚摘星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具体表现呢?” “他们不断掳掠在沙海深处生活的妖族,但我和夏虎威放出去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都是魔族似乎没将他们吃掉,至少是没有全部吃掉,留了一批活口。你我都知道,魔族最爱血食,能让他们克制住本能,唯有……” 楚摘星沉声接口道:“唯有更高级的魔下了命令。那燕师姐你可曾经知道魔族留下那些活口做了什么?” 燕羽觞摇了摇头:“斥候不敢靠得太近,所以至今尚不知晓。我也曾将此事上报玉皇朝,但玉皇朝以御边司兵力不敷使用为由,迄今仍未调拨一兵一卒,我这才没办法给你写信。 对了,魔族似乎还学会了看人下菜碟,衣饰越华丽的容易被受到重点照顾。我试了一个多月才试出来魔族对青绿二色反应不大,所以用这两色做丝绦分辨诸军,草绿色是中军,青碧色是前军,石青色是后军,按职位高低悬系大小不一的同色玉佩,你明日也可照此整编。” 楚摘星被惊得目瞪口呆:“你居然以军法勒令修士……” 夏峙耸耸肩,满不在乎道:“夏虎威建议的,而且真的好使。别的不说,用上夏虎威教的口令和宵禁之后,边城再也没出过魔族奸细易容杀人的乱子。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这已经很宽松了,夏虎威军中连被子得叠成什么样,放到哪都要管,更别说旗帜、金鼓、队列了。” 夏峙会这么做楚摘星并不意外,毕竟这是她老本行,但燕羽觞能学这么快,人还没变成光杆司令就很令她惊讶了。 不管燕羽觞最初是出于何种目的申请来到西域,但她的确是竭尽全力在这坚守了三年,同夏峙一道守住了防线。 楚摘星感慨地拍了拍燕羽觞的肩膀,然后被燕羽觞一把抖落:“你可少来这一套,你再这样我会以为你要让我去当填旋的!” 楚摘星苦笑不得:“只是感慨罢了。” 燕羽觞当年不是这样的,她最初认识的燕羽觞还是成天在想着怎么能在三娘那多挨一顿打。 看来大家都没闲着,皆在以自己的方式去承担责任。 “赤雷宗并不弱于混元宗,你等有舍身赴死的勇气,我等也有。同为正道修士,庇护苍生黎庶是应尽之责,这是我等自幼就接受的教诲。没什么好夸的,感慨也不必。” “好,我这就让赵师姐去按你的要求布置。” 第456章 慷慨激昂的燕羽觞顿时就破了功:“你说的赵师姐是谁?不会是赵麓吧?” 楚摘星心底生出不好的感觉,硬着头皮答道:“是啊,怎么了?” 这两人作为分属二宗的同代剑修天骄,存在竞争关系并因此产生一定的间隙和龃龉她是可以理解的,但燕羽觞你这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状态就很不对劲啊! 燕羽觞牙齿咬得咯噔响时,赵麓的声音不期传来:“怎么,你燕羽觞能来我就不能来?” 楚摘星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在宗内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赵师姐提到燕羽觞的语气不太对劲,但她从没想到能这么不对劲啊,还是跑快点好。 果然这两个撞在一起来了些今天天气不错,你也蛮可爱的“友好”交流之后,直接拔剑开打,扬起的沙尘都溅到了已经跑出了三里的楚摘星身上。 楚摘星把手盖在眼睛上朝天上看了一下。 月榜第四位和第六位打起来的确很绚烂呢,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晚上打起来会更好看,因为在理论上月榜是与明月相配是最好的。 然后她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戴幞头是很有必要的。第二,得趁着燕羽觞不在迅速溜到伙房去,三娘的羊杂汤她想很久了。 至于这两个,打吧打吧,反正只要没有拉架的就不会出人命。 赵师姐那个可可爱爱的道侣现在也不在,那就没问题了。 楚摘星一边在军帐中嗦着鲜美的羊杂汤,一边听胡茗卿说着这两人结仇的原因。 “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提,羽觞当年与赵麓齐名,年岁也相仿,两宗长辈关系也不错,曾动过从小一起培养感情,长大后联姻的念头。”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为了应对霸道的玉皇朝,二宗时有联姻。在主宗的尚有太上长老结为两性之好的情况下,别说燕羽觞和赵麓的联姻尚处在提议阶段就流产了,就是真成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两个,就很怪。 “这事我也没敢问过羽觞,也是听说的,你就听听看吧,据说是那时候的羽觞太傲,说赵麓不太符合她的审美。” 这是委婉的说法,说白了就是燕羽觞嫌弃赵麓长得不够漂亮。 楚摘星看了看正在往她碗里加羊杂的胡茗卿,不得不说燕羽觞的眼光的确够高够刁钻。赵师姐虽然和丑这个字不沾边,但和以姿容美貌著称的狐族相比还是有段不小的差距,更甭说是被师姐盖章过身上有着九尾天狐血脉的胡茗卿。 “然后呢,然后呢?”楚摘星急切问道。 “然后羽觞就被说了进境太慢,一定是脑子不好。” 楚摘星直接把脸埋到了碗里,掩住自己的笑容。赵师姐这张嘴可真是够毒的,赤雷宗的功法一向以底蕴深厚,进境缓慢,厚积薄发著称,年少的燕羽觞跟不上是很正常的。 互相往对方最忌讳的地方捅刀子,这不结仇才怪呢。 楚摘星还要再问,就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灰头土脸的燕羽觞挑开帐帘一钻进来就大声叫嚷:“茗卿,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你还提起作甚。” 说完还狠狠剜了楚摘星一眼,就你会问。 胡茗卿用锅勺狠狠敲了敲锅,发出巨大的响声,看着燕羽觞冷哼道:“既然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为什么还要打得灰头土脸回来?混元宗是来支援我等的,你就是这么尽地主之谊的?” “那是赵麓她……”燕羽觞话还没说完,手中就被塞了一个空碗,“自己打汤喝,我出去一趟。” 燕羽觞立刻急了:“诶,茗卿你去哪啊?” 胡茗卿没好气的看着她说道:“当然是去请赵麓过来吃饭。” 楚摘星满满一碗汤下肚后,胡茗卿已经走远,楚摘星打了个长长的呼哨,朝着燕羽觞挤眉弄眼道:“好福气啊。我记得凡间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家有贤妻,不招灾祸。” “去你的。”燕羽觞嘴上这么说,嘴角已经弯成了开心的弧度。 接下来就是平静的吃饭,直到身披重甲的夏峙进入了军帐,其实夏峙身躯并不见比以前高大多少,不过那周身萦绕不然的猛鸷凶悍的气息令楚摘星感觉夏峙一进帐整个帐篷就变得还没有先前一半大。 这也令她身上那点不和谐被无限放大。 夏峙正要向楚摘星行礼,就被楚摘星抢先一步拦住:“你甲胄在身,就不要行礼了。” 夏峙也爽快应下:“好。” 楚摘星指着夏峙胸前挂着的那个布兜兜,小声问道:“梦梦是不是还在睡,我能看看吗?” “是还在睡。”夏峙一边说一边想对待一个极易碎的物品一般小心翼翼解开布兜兜,露出其中呼吸平稳的小老虎来。 楚摘星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阵。发现小老虎的状态很好,眉心的墨色王字纹路边缘已经有不少转化为了金色。 如果不是已经睡了三年没醒,她都要以为梦梦只是在例行睡觉了。 这应当是她当年拜托父王设立的庙宇所积攒收集的香火愿力到达了梦梦神格再度增长的临界点,这才陷入深睡中,好在潜移默化中强化身体,接受传承。 但即便把她关于玄的记忆都加在一块儿,都没听说过走香火成神道的修士能睡上三年的。 走香火成神道的修士最讲究水到渠成,最常见的情况时缘法一至,瞬息即成,身聚功德,心魔不入。而且就算以梦梦纯然的性子遇到了心魔,也该完全没问题才是。 第457章 如果师姐在就好了,说不定师姐能有答案。 燕羽觞看着楚摘星双眉紧蹙,不住叹气的模样出言开解她道:“梦梦刚睡两天夏峙就请了紫垣宗的宗主来看,他说梦梦没有问题,睡醒就好。” 楚摘星伸出了双手,双眼发光道:“让我抱抱?” 夏峙刚毅的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笑来:“老大,这恐怕不行……” 楚摘星不可思议的望向夏峙:好你个夏峙,没想到连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玩起吃独食这套了。 tΥ? 又是燕羽觞出言解了围:“这个我给夏虎威作证,不是她小气,是梦梦没良心,离开夏虎威超过一刻钟保管谁抱着挠谁,就六亲不认,你要是不信邪你也可以试试。” 楚摘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明明在说梦梦,拿眼瞪夏峙是怎么回事? 楚摘星用眼神示意夏峙系好布兜兜,别听燕羽觞胡说八道,夏峙点点头,甚至还有心情给了楚摘星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呵,适应地还不错嘛,怎么她拳头忽然也这么硬呢! 别以为你认了我当老大我就不会打你了! ------------------------------------- 义霄中千世界,祝绪右手绕着头顶的呆毛看着眼前这个望不到边际的巨大碧绿色湖泊不确定地说道:“姐,你提供的坐标应该就是这里了,不过这真的是上古的忘忧湖吗?能找到姐姐你想要的东西吗?” 一向宠爱妹妹的孟随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回答妹妹的问题,而是闭上眼慢慢与此地的灵气接触。 凡过处,必留痕。哪怕贵为青华大帝也一样。 若此地是元君所说青华大帝的疑陵之一忘忧湖,那么此地日积月累之下必然会沾染上青华大帝气息。 祝绪一见姐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赶紧把问题抛到一边,进入戒备状态替姐姐护法。 良久,孟随云才睁开了眼睛,眸中有不易察觉的喜色流过。 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虽然气息很微弱,但的确是存在的。 “绪,你在这等我,我入湖一探,去去就回。” 祝绪当即就不依了:“姐,你怎么能不带我呢?我会很乖的,绝不乱出手。” 孟随云欣慰地与生气的妹妹额头相碰,柔声说道:“不是姐姐不带你去,姐姐也很需要绪的保护,但是这个地方绪你可进不去。” “谁说的!我……”在巨痛袭来之前,孟随云一把揪住了妹妹头上的呆毛,然后把蔫蔫的呆毛摇了摇,“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如果她所料不错,这疑陵只有修炼了《青帝长生诀》的人才能进去。 祝绪急了,使劲拽住孟随云的衣袖摇晃:“那姐姐你岂不是也很危险?能不能不去啊?” “危险肯定是有的,但我也教过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吧,有时候想得到一些东西,冒险是必须的。 答应姐姐,就在这里乖乖等姐姐回来好吗,不要乱跑,顺利的话,我很快就会回来。” 祝绪脑袋上的呆毛又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吓得孟随云又是一把抓住,她也是这次遍查典籍才知道这位青华帝君还曾是阐教二代弟子,位列十二金仙,绪这点预知天赋面对这位的疑陵还远不够用,到时候遭了反噬就来不及了。 祝绪在心中生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就感觉心中生起了大恐怖,把整个人压得动弹不得,直到被姐姐救出来才发觉手心背心已经全是汗。 祝绪一把扑入姐姐怀中狠狠呼了两口气才回过神来,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姐,你骗人,根本就不是一点点危险,是好危险的!我不要你去!” “可是我必须去啊。” 有些事她必须去做,而为了达成目的她需要力量,借力打力的大前提是她得有足够的力量把借来的力量打出去。 祝绪见自己没有劝住姐姐,使劲挠着头,在踢碎第三块不长眼挡在她面前的石头后,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完整的龟壳朝着姐姐献宝道:“姐姐,姐姐,你非要去的话把这个带上吧。” “这是什么?” “问大竹竿要的,他说摇一摇从里面倒出一个钱币是吉,两个为小凶,三个为大凶要赶紧跑。我用过几次,很准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在外面不要乱拿别人东西吗?” “是拿头发……和他,换的,就是换的!”祝绪越说越没有底气,只能不断提高嗓门来掩饰心虚。 “真的是换的?” 祝绪垂头玩着手指,小声嘟囔道:“大不了下次把头发给他嘛。” 孟随云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绪先和袁则约定好交换,龟甲拿到手后又反悔了,袁则没敢要回来。 这个逻辑乍一想事很合理的,但孟随云还是觉察出了不对劲。 不对,非常不对,就没听说过观楼派的人肯吃亏的,现今观楼派的那位掌门可是敢直接在人前和玉皇朝那位大帝拍桌子对着干的主。 袁则就算打不过绪,吃了亏怎么也要使点绊子。可听绪话里的意思,什么都没有。 孟随云上下抛接手中的龟甲,听着钱币在其中撞击的清脆声音,眼睛一点点暗了下去。 袁则,你最好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不然就算有摘星挡者,我也饶不了你。 “姐?” 第458章 “没事,乖乖在这等我。” “嗯。” 一声高亢的龙吟之后,长约百丈的青龙扎入了湖中。 第陆十五章 楚摘星到底是没有喝上给她的接风酒。因为她才刚举起酒杯, 满饮此杯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夏峙的亲兵就在帐外求见。 夏峙的眉毛立刻打起了结,她的亲兵都是这十年精挑细选出来的,纵武勇稍有不及, 知情晓事的能力却是一等一的。在她已经明言今日要陪自家老大兼新任顶头上司痛饮不回营中的情况下还来禀报, 那就说明出了必须要让她出面解决的大事。 夏峙不欲搅扰楚摘星的酒兴, 起身离席告了个罪, 准备出帐去处理一下。可楚摘星也不是白给的, 一眼就看出夏峙的状态不对劲,出言把她拦了下来,要亲兵入帐答话。 亲兵入得账内, 一副脑袋恨不得埋到胸腔中去的模样, 夏峙看着心不由又是一沉, 但在亲兵投来问询目光的时候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倒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劲爆的消息才能让跟着她已经见过许多世面的亲兵如此忐忑。 “启禀将军, 沙蝎一族和沙蛇一族于半个时辰前发生大规模冲突, 还把咱们安排在前线哨所箭塔监视的弟兄给打了回来。为首的两个什长还被吊在了辕门上, 他们扬言半个时辰后将军您或是燕校尉不露面, 就要把那两位什长丢进油锅里烹了。” 夏峙、燕羽觞和胡茗卿的脸色都是齐齐一沉。 楚摘星还在愣神的片刻,夏峙已经把放在席侧的虎头兜鍪给扣到了脑袋上, 周身煞气急速往外迸发。 “老大, 且先在此安坐, 我去去就回。今日搅扰了老大你的酒兴是我之过,改天定给老大你补上。” 燕羽觞这提剑离席:“夏虎威且住, 我与你同去。”还不忘转头向胡茗卿交代了一句,“茗卿, 替我招待好客人。” 楚摘星看着这两个默契足到直接把她扔下的人,无奈地把酒杯放到面前的桌案上:“站住。” 夏峙的亲兵因为低着头跟着主将大步往外走, 差点收不住脚直接撞到主将身上,心中大为惊异:“原来世间除了副将之外还有能叫住主将的人存在!” “从制度上来说,你两都是我的下属吧。那你们这两个当下属的,抛下我不太好吧。” 燕羽觞转过头刚想发火,就见楚摘星已经悬剑于腰,笑吟吟站在她们身后说出了这番话。 赵麓抱着一碗满满的羊杂汤离席,慢条斯理说道:“虽然还没吃饱,但我更想去见见世面,两位应该没意见吧?” 掌握决策权的小团体意见业已达成一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胡茗卿与韩骅分别代表燕羽觞和赵麓去调人。 这种时候显现出夏峙所部素质之高了,她的亲兵在前来报信的同时就带来了五百人停驻城外,远望之矛戈如林,锐士如山,明明不远处还是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觥筹交错的人,他们却目不斜视,方阵中落针可闻。 其主观能动性和纪律性在楚摘星见过的军队中唯有直属爹爹的禁卫军和边军最精锐的部分才能一较高下,但论起综合素质,夏峙这支部队就要远远胜过了。 可夏峙空降于此才刚刚十年,是在没背景、没心腹的情况下做到了这一点。 楚摘星原以为自己已经很高看夏峙,但着实是没想到夏峙在适合自己的环境中能发出如此大的光芒。 看着不远处被胡茗卿点着名才不情不愿站起身入列的赤雷宗修士和韩骅都没弹压住,逼得赵麓放下饭碗亲自去点人的混元宗众修士,楚摘星愈发觉得夏峙这个专业人才难得。 在这方面她的确是要好好感谢玉皇朝的,有眼不识金镶玉,内部倾轧居然把夏峙这个人才给送到了自己手里。 燕羽觞也的确说得没错,夏峙的招的确好使,现在就已经能明显看出接受过一定约束的赤雷宗修士比初来乍到的混元宗修士表现好上太多。 “你带的兵很不错。” “其实还有些小毛病没改过来,只不过老大您是外行人,不大看得出来罢了。” 楚摘星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她早就知道夏峙这个人既不是不会说话,也不是不会揣摩人心,但这直来直去的性子还真是…… 没个祝余或者袁则这样性子的人在旁边打圆场,这谈话还真是很难愉快地进行下去。反正燕羽觞是指望不上的,这种损友只会笑看楚摘星吃瘪。 楚摘星只能在心中疯狂怒喊:我也是带过兵的人! 虽然玄和炀两个小气鬼一点关于这方面的记忆残片都没给我,现在和刚入门的新手没区别,但也是带过的! 对上夏峙这样的性子楚摘星是真没招,楚摘星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胡茗卿她们至少还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把人给点齐,她干脆把问起了本准备在路上再问起的详细情况。 “这两族到底是为什么争斗,你两为何又如此紧张?” 夏峙和燕羽觞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夏峙被推了出来。 “争斗的原因很简单,只有两个,水和人口。至于这次争斗的原因……梁田你来说。” 梁田作为夏峙的亲兵也算跟着老大见过不少世面了,但对上这位老大的老大还是感觉到由衷的放不开,哪怕他也是发自内心地认为楚摘星很漂亮,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人。 所以只得保持恭谨的姿态老老实实看着自己脚尖答道:“据被放回来的弟兄们描述,沙蝎一族的三口坎儿井中都被蛇毒污染,从今晨至今已有六位沙蝎族的族人因为喝下被蛇毒污染的井水肚痛而亡。” 第459章 在西域这片荒漠中立足最重要的人和水都被污染了,难怪发这么大的疯呢。 夏峙挥退了回禀完毕的梁田,接口说道:“至于我两为何这么紧张,也是两个原因。一来两族固有的生活区域就在我本部的驻扎区东南三十里,可谓是须臾可至。 一旦两族闹将起来,很有可能就会波及到我本部的营地,甚至可能引发营啸,让魔族有隙可乘。 二来则是这西域遍地黄沙,并无天险可守,我等之所以驻军在此能阻挡魔族,所凭者无非是沙漠中除却玉皇朝以大伟力立下的界碑,并无任何可辨识路径的标的,我与燕校尉率部守卫护的就是界碑一线。 假使事有不测,我等的首要任务就是以特定的方式摧毁界碑,为后方的人族城池争取时间。不过沙蛇与沙蝎二族是这西域的土著,相传族中一直有西域的全图,可以不凭借界碑就找到路径。” 说到这楚摘星就完全明白了:“你们是担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夏峙与燕羽觞都是默契点头,夏峙接着说道:“这两族是世仇,不过在我率部驻扎到西域后就没再发生过大规模冲突,顶天了是数十人的小规模争斗。这次居然把我留在那监视的两个什长给抓起来了,我是担心……” “你是担心两族已经被魔族渗透了。” “嗯。” 楚摘星叹了一口气,从乾坤袋中摸了一块糕点慢慢思索起来。 这的确是一个不太好处理的问题,尤其是在牵涉到了魔族的情况下。 事情压不下去,在这片妖族固有栖息地的地域上威望必然会大减。事情压下去了怎么处理也是个麻烦事,处罚轻了不足以显威,必定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处罚重了又易生兔死狐悲,同仇敌忾之心,而且最怕出来个脑子不清醒的想什么“重现远古妖族荣光”直接投了魔族。 在楚摘星吃到第三碟子的时候,终于停止了机械性的进食,慢慢搓掉了尚留在指尖的残渣,正好胡茗卿她们也把人给召集齐了,两宗弟子共计五百人,加上夏峙的亲兵正好一千人。 主将有事外出,副将自然需要留镇在内,胡茗卿和韩骅就被她们的道侣留下来看家,燕羽觞一马当先御剑在前带路。 “老大,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夏峙刚才见到楚摘星那样就知道自家老大是想到主意了,于是语带兴奋地问道。 这对于她来说是个很棘手的问题,但老大的脑子一向比她好用,想到的主意肯定比她的好,多学习一下总是没错的。 “我打算以理服人。” 夏峙还没说话呢,燕羽觞就转过头一脸牙疼的看着楚摘星:“楚摘星,你没疯吧,和那些满脑子打打杀杀的妖族讲道理?” 楚摘星笑了笑,并不反驳。 赵麓则是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她这位楚师妹可不像是会心平气和讲道理的人啊,不然怎么当初会把玉皇朝的穆群打得那么惨,需要宗门拼命去消除影响。 赵麓的猜测很快就转化为了现实,楚摘星看着面前高喊冲杀,甚至还有些展露出本象做殊死一搏的两族人,定宸剑没有任何预料地出鞘,在空中化为上千把细窄的小飞剑,在场厮斗者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照顾到了,就悬在眉心之前三寸。令这场厮杀就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现场情况诡异无比。 “夏峙,吩咐下去把这些家伙给我围了。” “唯!”夏峙虽然不明就里,但服从命令已经成为她的本能,几个命令下去众兵卒就以五人一伍的方式结成小阵,形成了一个威慑意味极为浓重的松散包围圈。 燕羽觞这下是觉得自己真牙疼了:“楚摘星你不是说你要以理服人吗?” 楚摘星耸耸肩:“我这的确是以理服人啊,不过我这个理是物理的理罢了。” 第陆十六章 楚摘星觉得自己暂时是达不到师姐那文火慢熬、软刀子割肉的高深境界, 所以她决定还是用自己习惯的方式解决。 只要把制造问题的家伙给解决了,问题自然也会消失。 不过那是最极端的解决方式,在当前这种情势看起来还可以控制的情况下楚摘星并不想做到这一步。 让夏峙把斗殴的两族人给围起来只是投石问路。在西域这种荒地方能聚集起近万人的大规模争斗,用脚指头想都清楚这背后必有两族的掌事者点头应允, 甚至推波助澜。 现在她已经落子, 就看这两族的族长怎么回应了。 准备息事宁人她就好点说话, 要是还负隅顽抗, 呵, 论霸道三千世界玉皇朝自称第二就没人拿第一。 现任西域定乱司的司长做出的事情和她楚摘星有什么关系呢?更别说在绝大多数妖族眼中,人族就是特意针对他们妖族,并没有宗门派属的概念。 那些宗门不都是听你玉皇朝的吗?所以我们受了欺负就是你玉皇朝的错! 闻着空气中越来越重的腥气, 楚摘星摸了摸鼻头, 看来这两族已经做出抉择了。 燕羽觞和赵麓均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果然跟着楚摘星生活就不会太无趣呢, 就这么硬干啊!虽然也不是不行。 两人目光偶有接触, 然后又迅速转为嫌弃分开, 不过还是用眼角余光观察对方的位置, 迅速选定能互为犄角的站位。 第460章 两宗弟子见到领头的师姐如此,也是有样学样, 各自结成阵势。 夏峙对此则是习以为常, 早在去传达包围的命令时, 她就暗中做好了准备,而今在军阵的加持下已经展现了两头四臂的法身。 “小辈无礼!” “竖子造次!” 腥风夹杂大量的黄沙迎面袭来, 令人五脏灼烧翻滚,闻之欲呕。 楚摘星突然有些羡慕夏峙身上的重甲了, 作为只有少量高阶炼器师和阵法师合作才能做出的顶尖货,那身铠甲不仅能增加防御, 凝聚军势,消减魔气魔血带来的影响,还能极大程度的屏蔽一切不利于争锋的因素,譬如说痛觉、嗅觉等,所以夏峙现在应该是不是闻不到这种气味的。 普通军卒身上所披铠甲也有同样效果,只是没有夏峙这中郎将身上的铠甲效果那么强罢了。 这也是为何修为远低于各宗精英弟子的普通武道修士能成为定乱司主力的重要原因。 不过楚摘星总觉得是因为普通武道修士人多易得,伤亡后好补充,反正铠甲可以循环利用。 不过羡慕归羡慕,楚摘星并没有真要给自己套上铠甲的打算。 剑修虽以莽夫多著称,但肉身并没有武道修士那么强,要是真学夏峙那样披重甲,虽不至于成为没有还手之力的活靶子,但也是很难跑掉了。 时间就在楚摘星的胡思乱想中迅速流逝,劲风飞快袭来,已经有飞溅的流沙拍打到了她的护体剑罡上,被悄无声息的碾成粉末。 “我说了,都别动啊。”楚摘星单臂高举,原本迫近在场妖族眉心以做威慑的上千把细小飞剑立时在她手中恢复成了定宸剑的模样,然后她双手持剑,狠狠往沙中一插! 厚重的剑意从她身上升腾而起,明明没有颜色看不见,但在场之人都能确实感受到那如同被打破平静的湖面,涟漪一圈圈往外扩散的感觉。 海量剑意的泻出让灵气都湮灭无踪,离得稍近些的已经遍体生寒,只觉血肉都在消融,幸亏楚摘星收束及时,借由定宸剑为载体让剑意直朝那片腥风而去。 “她已经能剑意凝形了吗?”燕羽觞难得不嫌弃赵麓,持剑戒备到赵麓附近后小声询问着。 听着燕羽觞既惊又羡的语气,赵麓笑得很勉强:“三月之前她与程师兄比试打成平手,那时我师曾言她已经摸到了剑域境的门槛,只是我没有想到她能领悟地这么快。” 剑意凝形,是迈入剑域境最大的障碍,一旦剑意能凝成实质,那么距离构筑自己的剑域只剩下反复不断的尝试。 而且即便在普通的对阵中无需构筑剑域对敌,也可将剑意分散在每一招中,一招破敌。 如果是领悟了剑意的剑修和没有领悟剑意的剑修是一天一地,那么在领悟剑意的剑修中就是能够剑意凝形的剑修和不能剑意凝形的剑修是天壤之别。 听赵麓这么一说,燕羽觞脸上的笑也变得勉强起来。 虽然以楚摘星展现出的天赋,燕羽觞毫不怀疑楚摘星进入剑域境的可能性,但速度这么快也太打击她心态了。 从入门到精通只要三个月,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段时间楚摘星还忙着在宗内招募壮勇,和她飞符信件来往不断,修炼时间还很有限。 月榜第一啊,别人是盖过同时期同境界的所有人,但这个家伙恐怕是被修为所限只能待在这个位置了。 燕羽觞想得还真没错,出手的二族长老也没想到这个年岁看上去还不到他们零头的小鬼居然能剑意凝形,心中惊惧不已,当即想遁入沙中主场。 不是说三榜中人只有越一个大境界挑战的能力吗?为何他两双并楚摘星还感觉大祸临头! 这种小怪物非他们能够抗衡,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只要回到老祖身边,一切灾厄都能消散的。这个人族的小鬼再强还能强得过老祖不成! 只是不知为何逃跑念头倏忽之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整个人直接呆愣在原地。 再回神是因为巨大的痛感,四肢俱皆被漆黑的短剑洞穿,狠狠钉在了地上,半点动弹不得。 “我说了,别动,脑袋动也不行。再动我就不能保证我这飞剑的准头,就是削去尔等首级也未可知啊。” 楚摘星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明明在笑,却让人感觉她欲要择人而噬。 这下明明眉心前已经没有了致命威胁,在场之人还是没一个敢动手的。 看看各自族中已经乖乖听话不动弹的那位长老,他们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眼见局势已经趋于和缓,变成她所期待的模样,楚摘星的心弦却一点点拧紧了。 不,戏还未至中场,没唱完。 “铮铮铮!”三声急促的琵琶拨弦之音在她耳边炸响,尔后是腾起的黄沙缓慢从眼前降下,露出若隐若现的美妙倩影。 楚摘星知道,戏肉来了。 在打了小的来老的这方面,就属聚族而居的妖族最快。 这应该就是二族的纵横西域荒漠的惑神之术了,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居然能在对付她的时候联手。 好啊,那就来比比看到底是你的刮骨钢刀利,还是我的道心防御强。 楚摘星闭上了眼睛,任凭琵琶拨弄越来越快,从轻柔和缓到杀机四伏,舞姿依旧曼妙柔美,只是露出尖锐雪亮獠牙的次数越来越多,扬起的沙砾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催命的利器。 第461章 攻击虽针对楚摘星,但也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燕羽觞等人,其中又以夏峙受到的针对最多。 夏峙双目有一瞬的涣散,旋即猛地摇了摇头,重回坚毅果敢,将两身手持的长—枪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清脆金铁敲击之声,并低沉喝道:“击。” 一令既下,那五百随同她而来,现今已经分成一百股的兵卒迅速拆散各自阵型,形成一个圆阵,齐齐超前迈出一步,并放平手中长—枪做攻击姿态,嘴中发出同样的音节:“击!” 五百人汇聚而成的声浪直冲云霄,响遏行云,杀气几要凝成实质。 听得身旁动静燕羽觞也敛容正色,抽剑在手,屈指弹在雪亮的剑刃上:“雷来!” 其余赤雷宗弟子也有样学样,银白色的雷弧旋即慢慢在空中汇聚,最终化为雷暴如瀑倾下,几如天罚,所有妖异气氛都被涤荡一空。 赵麓怎肯让燕羽觞专美于前,示意其他混元宗弟子同她一起,只见她们俱皆抬手把剑掷出,长剑遁入虚空消失不见,但不久后琵琶声与舞姿都明显乱了起来。 对此燕羽觞无声的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是同宗了,不用在这个时候给我秀。 楚摘星紧闭的双眼也适时睁开,眼中利芒化为剑气激射而出,她拔出插在面前沙地中的长剑,以怀中抱月之态提剑平刺,漆黑的剑气汇聚在剑尖,逐渐遮去了那唯一一点亮光,楚摘星看着剑脊上那半条青色的细线,手腕一翻剑气终于脱离她的控制,朝着那片始终看不清的黄沙帐幔攻去。 没有预料中惊天动地,也不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寂静无声,而是有些像用未曾沾水的手指直接戳破了窗户纸,不,更确切的说法是空心的草杆点破了鱼儿吐露在水面上的气泡,发出了非常轻微地啵的一声。 琵琶弦断,舞者退场。 楚摘星仍旧把定宸剑插入面前的黄沙中,张嘴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水,哑声道:“两位老祖,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赵麓觉得自己也牙疼了,因为那口乌血中分明有一小节蝎尾勾! 第陆十七章 孟随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脾气好的人, 至少在她想装的时候还没人能让她破功。 但是这回她是真快要忍不住了。 她花了七年时间遍读古籍找寻到的地方的确是上古青华大帝的疑陵之一,但这个陵墓的构造委实是…… 不比炀借助龙族汤沐之地修筑而成的陵墓凶险万分,此处疑陵十分平和无害,既没有阵法阻碍更没有能令人想破头的谜语, 让她来之前费尽心思所做的准备通通落到了空处。 可面对这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考校, 孟随云深觉还不如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架呢。 孟随云自以运转功法为凭进入此地伊始, 看到的头一行字也是唯一一行字是:“欲出此地, 上缴三粒培元丹。” 下面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羊脂白玉盒, 孟随云掀开一看,正是一份炼制培元丹的灵药,好似刚采下来一般, 药力并未有丝毫损减, 在原始炼丹灵药中也属于顶尖一类。 虽然尚未看见丹炉, 但显见这是为炼丹预备的。 而在与视线差不多平齐的位置有着三个圆形的凹槽。 孟随云炼丹多年, 一眼就认出凹槽尺寸正是培元丹成丹后的大小, 心中已然明了所谓的上缴就是要将成丹放入这三个凹槽内。 在炼丹师体系中, 培元丹是一种不入流的丹药, 通常用在转凡体为灵体的引气阶段,基本由刚入门的学徒炼制。 孟随云除了在初学时, 上一次炼这种丹药还是为了帮重伤的楚摘星固本培元, 充分化开体内的沈宿血液。 可架不住她生性细致又思虑周全, 身上从来是各类丹药齐备,堪称移动小药阁。 而且在她能炼制六品丹药后, 各种人际往来更是暴增,其中大部分是借着七拐八绕的关系向她求医问药。 哪怕现在她身上五品以下的丹药都是从族中药阁中调取的, 可架不住就是有人认为从她这的丹药药效高,哪怕成色是一样的。 好像过了一遍她的手就能沾染某种特殊物质, 能够医死人肉白骨。 不过为了照顾其他高阶炼丹师的买卖,孟随云一直没有也没有戳破这层名为玄学的窗户纸。 毕竟她一向不挣这份冠名灵石,专注走高级路线,靠出售少量的高阶丹药赚取最高昂的利润。 更重要的是,这份认知用在送礼这方面真的好使,原本价值一份的丹药随礼只要加上出自于她的头衔,能换回至少十倍的面子。 祝绪迅速发现并学会利用了这一点,但凡不是太重要必须得姐姐帮她参详礼单的贵客,祝绪一概用姐姐的丹药打发。 省时省力还倍有面。 不过作为龙族少族长的她送出去的礼自然是得品相看起来得出自孟随云之手,不能以成色一般甚至歪瓜梨枣滥竽充数,为此孟随云还专门准备了一个乾坤袋搜罗了各种品相上佳的丹药供妹妹取用。 此时这个乾坤袋正挂在她的身上,里面也恰好有她为防万一装进去的培元丹。 楚孟随云从中取出培元丹,将之塞进凹槽之中,好半晌后才传来动静。 不过这动静不是她被这方独立的小空间弹出或传送走,而是地面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青芒,然后室内正中地面缓缓凹陷,不多时升上来一个青金色的龙纹药鼎以及其它的零散物事。 第462章 孟随云谨慎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变故,嘴角抑制不住地抽动。 这似乎是……一个炼丹室? 虽然造型陈设都很简朴,但需要的东西一点都没少,的确符合书中对上古炼丹室的记载,这就与羊脂白玉盒中的灵药对应上了,的确是要她炼丹。 孟随云按照书中所说走到药鼎的正面,然后往右移了三步,果然踩到了一片略显松软的土地,用脚重重一踩,当即就有热浪自地底喷出,差点飞溅到她的身上,然后又是极端的寒冷,仿佛要将灵魂冻碎。 森白色的只有小小的一朵,在炉鼎底部静静地燃烧着,看上去十分乖巧无害,仿佛先前喷涌而出的凶戾和暴躁完全不存在。 孟随云静静看了那朵火焰良久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干脆将沈宿和林星一齐放了出来,这两个小家伙自有传承,说不定能看出些端倪来。 然后她就见到了沈宿嘬起了牙花子,这种景象通常出现在他把绪或者摘星惹毛了却无法脱身,只能干等着挨揍的境况下。 沈宿不安地扯了扯身上的红色肚兜,原本意气风发站在孟随云肩膀上的他小心翼翼朝后挪去,直至挪到孟随云的耳后,暂且确定自己的安全后才停了下来。 这样的沈宿太反常了。 “主人,这……这火我没办法……” 如此胆怯的模样令沈宿也很难为情,自感大失面子的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林星歪着脑袋定定看了半晌,一个闪身直接进入火中惬意的徜徉。 孟随云似乎隐隐抓到了头绪,但不多时林星就迅速从火中跳了出来,在地上胡乱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可惜毫无作用,那火还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在她身上持续燃烧,灼烧她身上的血肉。 沈宿气得狠狠一跺脚:“笨蛋!” 但动作一点不慢,迅速来到林星身前五指虚握,咬着牙把那森白色的火焰纳入手中一点点捏灭。 孟随云更疑惑了,沈宿明明很畏惧害怕的样子,但怎么还能把这火焰捏灭呢? 不过她现在顾不上这些了,赶紧把眼噙着泪花的林星捧在掌中,细细吹着正在迅速愈合的血肉,口中还在不断安慰着她:“吹吹就不疼了啊,乖。”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火到底是什么?” 沈宿自至正至阳中诞生,与火之一道本就有着极高的契合度,再瞧他神色,必然是知晓些什么。林星就更不用说了,应该怕火的她居然敢进火里玩这件事太过离谱。 沈宿和林星在同时开口。 “太阴真火。” “南明离火。” 前者是林星,后者是沈宿。 这下轮到孟随云撮牙花子了。她深知林星和沈宿没有欺瞒她,也没有理由欺瞒她。 那她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悖论:十大奇火中的至阳之火南明离火居然和至阴之火太阴真火搅到一处还平安无事。 难怪予她的感觉如此奇怪,令她无从辨别。 东极青华大帝,还真是有够任性的啊。 不过当下已经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了,以孟随云的聪明,已经猜出了这一整套用具出现的目的。 这是一个考验,东极青华大帝需要她利用这一套备好的用具当场炼丹,然后把成丹塞入凹槽中。 炼丹不成问题,时间也不太成问题,她和绪出来之前已经和族中打了招呼,而且族中那些老家伙巴不得她和绪永远不回去。 不,绪还是要回去的,否则烛龙老祖一定会发狂,她是可以回去但最好只稳定提供高品质丹药绝不露面,沈宿和林星还要乖乖听话,任他们驱使。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这古怪的火焰。 至阳与至阴杂糅调和,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孟随云可以理解青华帝君对自己功法传人的资质要求会很高,但她同时也深刻怀疑他设下此种考验时压根就没想过让人通过。 毕竟古往今来能凑齐参童芝娃帮助降服此种异火的也只有她。 由此可以做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青华大帝在陨落之前就算好了一切,特地布置所有只为等待有缘人,而这个有缘人就是自己。 孟随云被自己脑中忽然蹦出的念头吓了一跳,旋即使劲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内。 这种想法越想就会越觉得可怕,很容易动摇道心。 还是得多向摘星学啊,风物长宜放眼量,迈步向前莫踟蹰。天翻地覆岿然立,试看谁是钓鳌人。 在沈宿和林星的帮助下,孟随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初步收服了这森白色的奇异火焰,勉强能够控制火焰打小用于炼丹。 但此时的孟随云还不知道对她的折磨才刚刚开始,她用玉盒中的药材炼了一炉培元丹出来,往凹槽中塞了三粒,毫无反应。 孟随云细细研究了一下凹槽,得出结论:凹槽是正圆形的,所以至少得塞进去正圆形的上品丹药。 这本来对孟随云不是问题,但用上这森白色的火焰就很有问题,与她配合多年早有默契的沈宿也多亏有林星帮忙才没有在她控制不住火焰的时候被冰寒气息直接冻成冰棍。 也就是孟随云,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沈宿都不会硬着头皮上第二次的。 幸好玉盒中的药材似乎是取之不竭的,只要孟随云取出一份,玉盒中就会自动多出一份,在经历数十次失败之后,孟随云总算凑出了三枚有丹晕的上品丹药。 第463章 结果放入凹槽内还是没用。 经过孟随云反复尝试,她得到了一个令她脑仁都疼的猜想:这凹槽中必须放入三粒带有丹纹的极品丹药,还得是刚出炉带有炉温的那种! 否则就是出不去,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特意修造的陵墓果然和炀那个草草建造的有天壤之别。 在得出这个猜想后,孟随云开始无比想念自家摘星,这破地方要是摘星在应该能直接斩开吧,难怪元君当初特意叮嘱摘星若是有暇最好陪着自己一起来。 孟随云修炼的功法只有半部,本来就容易心浮气躁,强行被压下的伤势也在此时不开眼的跳出来开始捣乱,气得她随手抓起地上的浮土狠狠朝那个凹槽中扔去。 这破要求真的有人能达成吗? 现在是没办法,等出去了一定寻机会带摘星过来收拾你! 扔了两把土的孟随云心气稍平,继续老老实实炼丹,她还指着补全功法呢。 此时的孟随云还不知道,现在也的确有人十分想不计代价的把楚摘星这个瘟神给送走。 “两位老祖,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敢问我的提议二位到底考虑地如何了? 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二位老祖,此时的我是以混元宗楚摘星的身份在和二位说话,而非西域定乱司司长楚摘星。 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望二位老祖审时度势,莫要逼我拿出下策啊。” 楚摘星将头放在支起交叉的双手上,意态十分随意,配合脸上尚未褪去的病态潮红,别有一番美感。只是眼中若隐若现的凶光令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敢直视她,所以无从窥得这幅美景。 夏峙只看了几眼就别开了目光,但心中有一个念头萦绕不散,她总觉得这样的老大好像在那见过,又或者说是越来越像某个人了。 想了好久才猛然醒悟,若是老大能把眼中的凶光收敛好,那就是活脱脱的孟师姐啊! 当初孟师姐敲打齐飞翰的时候是她负责值宿的,一言一句都听得真真的,属于是现在回想起都会脊背发寒的程度。 果然是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两族,完蛋了。 第陆十八章 “两位既决定举族搬迁, 那就近搬至佑安城西如何?那里物阜民丰,人杰地灵,且有大片空地,正是个上佳之选。” “若是对佑安城不满意, 还可选择稍远一些的梓阳城, 那里的驻守的巡天司修士是我的旧相识, 只需我去信一封, 条件定然让二位满意。” “不知二位族中收拾行装细软需要多少时日?可缺人手?若是劳力不堪使用, 在下愿略尽绵薄之力,抽调人手安排。” “在下也是,望二位老祖莫要客气。” 燕羽觞和赵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说得十分热闹, 像极了那些在坊市门口招揽生意借以抽成的散修。 不过两人都是甘之如饴, 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掉价。 自我功德积攒的私利和以天下苍生安危为己任的宏愿比起来自然是后者重要, 但若能两者兼顾是最好不过。 她们二人皆是天之骄子不假, 但毕竟还不是仙人, 缺了一口仙气, 所以必须也并不介意在合适的时候接一下地气。 挣功德傍身嘛,不寒碜。 这二族若是真能如楚摘星与他们商议的那般成功举族迁到西域城池, 必是大功一件。 定乱司成立的初衷就是在人族数量不占优势的边境地区弹压他族, 并逐步让其余他族内附, 达到拓土实边的目的。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魔族的不断入侵才让其职能慢慢变得与御边司重合。 以至于现在区分御边司和定乱司的标准已经变成了玉皇朝修士担任领导职位的,御边司, 由其余主要宗门修士担任领导职位的,定乱司。 楚摘星只是努力把定乱司的原有职能给挖了出来, 并付诸实践。 即便最后最大份的功劳会落到楚摘星这个倡议人兼发起人身上,但分给她们这两个敲边鼓办实事的定然也不会少。 因为只要功德总量够大, 即便是极小的份额也足够把她们撑得肚皮溜圆,而且对追随她们出宗来到西域这荒僻之地镇守的弟子也有了交代,可以极大的凝聚士气人心。 所谓弟子领袖,可并不是只有号令弟子的权力,还有给大家确立目标,带领弟子越过越好的责任。 如果不能填饱肚子,画的饼再大再好都是白搭,人作为一种趋利避害的生物,最擅长的就是用现实投票。 感情这东西,不当吃不当穿,是很容易消磨殆尽的。 其实燕羽觞当前就面临着这种窘境,跟随她来西域的赤雷宗弟子在过去的三年中付出远大于回报。 后又被军法勒令管束,多亏她旧日里积攒下的底子够厚,才能撑到楚摘星赶来支援,用刚刚达成的协议给她注入一支强心剂。 所以她现在看楚摘星的眼神十分亲近感激。 即便她早就知道楚摘星是个妖孽,但能妖孽成这样还是远超她的想象。 不到一天的时间,确切来说还不到三个时辰就把沙蝎与沙蛇二族给逼到要举族搬迁了。 方法很简单粗暴,过程十分朴素直接,但燕羽觞在脑中复盘了一下楚摘星的全部操作,得出的结论是:完全无法效仿。 属于看得懂每一步,但抄不好答案的那种完全无法仿效。 第464章 首先她与夏峙共同守边三年只是磨炼出了默契,她是绝对无法得到夏峙全身心的信任和为护她周全不惜豁出一切的决绝。 楚摘星只说了一句话,夏峙就真把手底下全部的一万五千兵卒给拉了过来把两族战场给团团围住,把就是不守防线了,也得把你们两族给扬了的意图直截了当地展示出来。 其次她也做不到楚摘星那一腔热血孕育出的莽和勇。 因为莽,所以楚摘星毫无心理负担的拔剑相向,杀气、煞气、戾气全数倾泻而出。 而勇比莽要更难,也是整个步骤中最关键的一步。 有些肩膀上架着脑袋就是为了显高的修士也能轻易做出似楚摘星这种莽夫行为,但因为实力不济,个人勇武的缺乏往往只会落得个徒增笑耳,明年收到亲朋故旧烧纸钱的待遇。 燕羽觞个人目前的极限是对阵两族中任意两位化神期的长老的合击能够顺利遁走。 至于像楚摘星这样面对两族合体期老祖对其神魂的合围还能一力克之,甚至把沙蝎一族老祖的尾勾给硬生生咬下来属于绝对无法完成的天方夜谭。 那可是沾上一点就会立时毙命的剧毒,她可没楚摘星那么好体格。 别说是她了,三千世界中有楚摘星这样好体格的不知道能不能凑足三位数。 真不知楚摘星是吃什么长大的。 最后她也没有楚摘星的坚定与魄力。 甭管这二族老祖在楚摘星提出举族内迁的提议后是求情告饶还是威逼利诱,楚摘星从始至终只抓住一点不放:你们两族未经允许就擅自驱逐定乱司驻守的兵卒,还抓了两个什长作为人质威胁我。 这毫无疑问是背叛的行径,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们已经和魔族沆瀣一气! 你们说没有不算,我说有就有。 再说一遍,我们没有往沙蝎族的坎儿井里投毒故意挑起两族争斗,不信的话,我们也合理怀疑你们两族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自导自演试探定乱司的底线。 那好,大家都各退一步,底线直接抹掉。 今天你要是不同意举族内迁也行,要不我趁着你们全族青壮都在这的机会率军把你们两族都给灭个七七八八,要不你们让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然后洗干净脖子等着御边司的刀。 燕羽觞是在场之人中最清楚玉皇朝现在根本抽调不出御边司的兵卒前来支援的,但这不重要,只要这二族不清楚,仍对玉皇朝这个共主有所忌惮,能让她们狐假虎威一番就行。 所以也别给我演什么尔等是西域举足轻重的大妖族,贸然处置会伤害其余妖族沐浴王化之心。 燕羽觞在赶来之时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其中处理的轻重分寸太难拿捏掌控。 好比是是豆腐掉进柴灰里,轻不得重不得。 结果楚摘星的应对方式又让她耳目一新,她记得楚摘星的原话是这样的:“若有心沐浴王化,虽处莽荒偏僻之险地亦能循循然如君子,未曾闻大军陈于前而兀自跳梁,言必称沐浴王化者。” 翻译一下就是:别演了,我不信,你的算盘我门清,捆绑沉沦我不依,要投魔族赶紧去,到时看剑利不利。 楚摘星话一说完,燕羽觞瞧着二族两位老祖的脸差点被气成绿色的。 你个小辈还讲不讲规矩了,桌面下心照不宣的事情居然摊开来说! 楚摘星直接把豆腐给摔了。 只要我压根就不重视你,你就甭想玩待价而沽那一套。 眼瞧着两族软的硬的都使尽了,楚摘星这才施施然抛出杀手锏:如果你们现在答应举族内迁,我给你们走正常程序,给你们安排居住地,申请并发放灵石补贴,你们去到人族城镇后只要不违法乱纪,保管能不受歧视正常生活。 城里有修士专门供给的充足水源,不用为了一口水争来斗去,青壮再也不会因此丧命。 你们两族的内迁地我会分别安排,保证离得远远的,纠缠一个多元会的世仇也到此为止,可不比你们生活在这荒漠中舒坦? 这是以混元宗楚摘星的身份和你们商议。 你们要是不听劝,就算今日全力一搏逃脱出去,我也会锲而不舍抓捕敢于伤害我定乱司兵卒并蔑视我定乱司权威的两族罪妖。 到时候也是要把你们送到人族镇甸城池的,不过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只能出现在奴隶拍卖场上。 这是西域定乱司司长楚摘星的表态。 这是一个光看纸面墨字就能很轻易做出决定的选择,更别说前面是楚摘星这样的狠人盯着,背后有一万六千把雪亮的刀枪剑戟。 随着天道契约签订完毕,楚摘星讲属于自己那一份收入怀中,示意夏峙随自己出帐,任凭赵麓和燕羽觞在后说得天花乱坠。 她做了坏人,好人自然就该由别人来做。 再说了,什么活都让她包圆了那当老大还有什么意义。 出帐走了数十步,夏峙环视四周都是自己部下这才问道:“老大,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主意是好主意,但真有可能把这广袤沙漠中的生活栖息的众多妖族给逼反啊。 沙蝎与沙蛇两族在老大您的强压下是服软了,可最大的两族不代表全部,这片沙漠里多的是危险。 别看她刚才执行命令十分坚决果断,其实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只不过出于对老大的绝对信任和不能当众和老大唱反调的从属本分,所以才把这份情绪一直深藏不露。 第465章 楚摘星笑得高深莫测:“阿夏啊,在我家乡的医士里有句老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忍不得痛就挤不出脓。 我不怕他们反,就怕他们不反。反了好找,藏着掖着反而容易挨暗箭,腹背受敌。 而且咱们可是定乱司,帮助边域妖族内迁是本分,这只是开头。” 如果有可能,楚摘星想把整片区域的妖族都迁走,这样和魔族过招也不会束手束脚。 这个道理夏峙也明白,但她总觉得这不是老大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但她没问,因为她知道老大如果想说是会说的。 果然再行出几十步后她听到了老大的叹气声:“阿夏,魔族已经学会结寨筑城了,你的斥候也打探到了他们的反常举动。我不是没有其它的办法解决,只是怕没时间了。” 你没和他们在战阵之外交过手,不清楚那是一班怎样凶残恶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歹徒。 “阿夏,等这两族搬走之后,你就将驻地前移至此。” 夏峙心中一动,拿眼去看自家老大,见楚摘星对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也不再多言,只是问道:“老大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她现在的驻地已经离魔族修筑的城寨极近,中间夹杂的两族栖息地是作为缓冲区来使用的。 楚摘星要她率军进驻此地只能代表一件事:进攻魔族。 那么作为主将,她得提前问好意欲达到的目的,这样能决定是袭扰、诱敌还是声东击西,避实就虚。 “攻城。至少要拿下城外兵营。阿夏,你能做到吗?” 夏峙先是大惊失色,然后双眉皱起仔细思考起来,半晌才坚定答道:“能,应该需要三到四天时间。” “怎么如此肯定?” 夏峙认真说道:“本来没这么肯定的,但一想到自己刚才都被狠狠吓了一跳,魔族的脑子就更别提了。 不过有一个问题得先解决。” “是什么?” “兵贵神速,应当趁着魔族不知我等已劝服二族的时机动手,所以这二族必须在三天内撤出给我腾出驻地。 我暂时想不到好办法,老大你有没有能教我的?” 这是个听起来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楚摘星却毫无为难之色:“阿夏,你一定是带兵带傻了。” 夏峙一脸茫然,她有错过什么吗?应该没有吧。 楚摘星见她还不开窍,无奈说道:“祝余现在应该在你军中吧,凭他现在买卖的规模……。” 帮忙搬家可是一笔好生意,肥水怎能流了外人田。 夏峙恍然大悟,整个人自内而外透出一股轻松活泛来。 真是坐拥宝山而不自知,整个西域最大的地头蛇兼财神爷就在她军中坐着呢,给她大军供应军需都轻轻松松,帮忙搬个家有什么难的。 眼见得夏峙喜上眉梢,楚摘星不忘提醒她两句:“还有一件事替我办好了,把那三个被投毒的坎儿井看好,到时我亲自去查看。” “唯。”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走到了包围圈之外,然后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住。 因为在包围圈之外,是密密麻麻静坐在黄沙上的人群,在他们身前是紧张举枪的士卒。 他们是不知从哪得知老祖已经签订搬迁协定的两族族人。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会沉默地摧毁创造力与接受能力。 这些普通的族人有许多一辈子都没走出这片黄沙,生于斯,葬于斯成为了他们的习惯,也是执念。 他们无法违抗老祖们的决定,只能凭借静坐在此表明自己不愿搬迁的态度。 他们不敢把心中的怨恨发向老祖,只能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楚摘星,看起来恨不得把楚摘星这个罪魁祸首给生吞活剥了。 楚摘星平静地看着他们,忽然弯唇一笑。 一群被裹挟煽动还不自知的可怜虫,不过她现在很忙,没功夫和他们讲道理,所以还是用点简单的方法解决。 然后在夏峙惊骇的眼神中楚摘星解开了背剑的系带。 定宸剑在空中发出巨大的爆鸣之音,然后插入了静坐之人面前的沙砾中。 “若想找我理论,把剑拔出带来见我。” 心有远谋图大业,眼前蟾蜍顾不得。 第陆十九章 楚摘星把手中的琉璃瓶举起, 迎着高悬于天际的烈阳审视。 翠绿色的小瓶中装了大约其容积一半的冥色液体,极度黏腻稠密,即便倒转瓶身,从瓶底流到瓶口也要花费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是楚摘星从那几口被投毒污染的坎儿井井水中浓缩提炼的, 也确如沙蝎一族的老祖所言, 是沙蛇一族特有的毒液。 不过楚摘星在亲口尝了些之后发现这里面多了点东西, 而这些东西没有道理出现在此处。 虽然现今修仙界的对魔族的普遍印象是魔族皆是茹毛饮血, 有勇无谋, 仗着天生的体魄与传承进攻人族掠夺血食之辈。 只不过因为底子太厚数量太多,所以造成各族修士联手方能堪堪抵挡的状况,但是各族一旦真正齐心协力, 魔族授首成擒便不远矣。 然而以楚摘星对魔族的了解, 深知情况并非如此。 魔族中不仅很是有些智者, 整体判断力并不弱于同层级人族。 而且掌握至高权力的五……不, 现在应该叫六大元初魔中也并不缺乏能谋善断, 胆大包天, 野心勃勃等优秀品质, 不然凭玄一身本事也不至于只是被围攻就陨落当场。 第466章 这些数量只占极小部分,却无一例外掌握实权的聪明魔族组成了魔族的内在骨骼。 其行事作风也不避免的影响到了身处中下层的命令执行者, 造就了魔族无利不起早, 多余的动作一点都不做的集体行事标准和内在逻辑。 所以这多出的这一点东西必然有其出现在此的道理, 以往没有只能说明事出反常必有妖,彼辈定然在策划一个大阴谋。 可到底会是什么呢?楚摘星仍然对此毫无头绪。 这多了的一点东西是魔念, 以人的情绪为食,最喜恨与恐惧, 以往只用在魔族攻陷人族城池与镇甸后使用,助力低等的魔族突破的同时削弱剩下城池的抵抗心态。 可目前明明是僵持的态势, 两族加起来也不到十万人口,纵使成功,效用也不会太大。 如此大喇喇的暴露出来图什么呢? 不过如果一切顺利地话,她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黄沙毫无预兆的塌陷盖住了她的靴面,带来了她颇为喜欢的温热感觉。 这是自然给予这片生机稀少之地为数不多的馈赠。 如果这些沙最后不会钻入她的鞋内折腾她,她愿意封其为今日最佳。 但这事是不可能的。 明知道她在静思还旁若无人的前来打扰,那么此人的身份也就确凿无疑了。 所以楚摘星毫不犹疑反身抡掌,打算给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下。 很不幸,没有任何人被打中。 很幸运,没有任何人被打中。 祝余笑嘻嘻直起了腰,恢复到楚摘星手臂停住的高度:“老大,这回是我赢了哦。” 楚摘星没好气的把手收回:“就你机灵。” 在能预判她的预判这方面,祝余还真是名列前茅,在师姐和陈茹姐姐都不在她身边的情况下就更是毫无对手。 “你来做什么?不鼓捣你那两个旧轮子了?”楚摘星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祝余崭新的轮椅扶手,眼中满是戏谑。 祝余的最开始的那辆轮椅是楚摘星忍着巨大的悲伤,在条件十分有限的情况下努力制成的,质量本就不大好,只能说勉强够用。 尤其是这七八年他东奔西走,登山涉水,没有一刻停歇,耗损更是飞快,终于在一个月前彻底报废。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以祝余今时今日之地位,不知多少人不错眼的盯着他想找到巴结他的机会。 所以在他发出换个新轮椅命令的瞬间,几十辆用料考究、造型精美、结实耐用、功能齐全的新轮椅就摆在了他的面前任他挑选。 问题出在旧轮椅那两个轮子上,那是楚芙亲手做的,祝余当初还亲口许诺要一辈子都用这两个轮子。 在楚摘星与祝余重逢后提及这个问题时,祝余脸上从来就没断过的笑容在那一刻消失地干干净净。 完了,他怎么忙得把这茬都忘了。 得罪了别人还有补救的办法,但是得罪了妹妹就只剩死路一条。 祝余立刻就想补救,但奉命去处置旧轮椅的人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差点把已经劈碎的木轮椅送到灶膛里去,祝余最终只得到了一些木块。 于是祝余这几天拿出了楚摘星从未见过的刻苦劲头,该干的活通通堆到白天干完,晚上就点灯熬油地根据粘印象粘轮子,打算粘好后送到他手底下一个仿制大师那去仿制。 楚摘星和他同处一个军营中,三天来却只见了一面,因而才有此一问。 祝余脸上笑容僵了一瞬,然后抱拳讨饶:“老大你就少打趣我两句吧,万一以后芙妹发现,还得多替我周全才是。” 祝余也很委屈,明明芙妹和他相处更多,可芙妹偏偏就是更服老大。 对老大言听计从,对他重拳出击。 不过实事求是的说,老大着实勾人。无论是何种身份,被置于何种境地,老大都能做到他远不能及的地步。 除了太聪明经常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习惯性背负一切独自前行令人生气外,几乎没有缺点。 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以上缺点也是优点。 无知亦是福气,谁不喜欢被护得周全呢? 孟师姐好像不喜欢,这位更喜欢护老大周全。 但这出于幼时的惯性行为,如今还能行得通吗?老大心中所筹谋,着手所做的事,连他也看不太透了。 不过这不重要,祝余不在乎老大要做什么,只关心老大会不会因此受伤。 反正他十分确定老大不会害他,那么老大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全力帮忙就是了。 楚摘星丝毫没有意识到祝余正在心中大发感慨,把琉璃小瓶塞入腰带中,沉声问道:“都办妥当了?” “按老大你的吩咐都办妥了。两族合计人口共七万三千四百三十七人,经过我北武会之手外迁的有七万两千八百九十二人。 另有五百四十五人,嗯,下落不明。不过我已和夏虎威精选追踪好手一一缀住了,想必稍晚时候就有回禀。 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应该是去投魔族了。 妖族一贯睚眦必报,心眼子比针鼻还小。老大,你这会可把他们得罪惨了,两族可是好手尽出,中途为了换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搞得我差点没拿到准确数据。” 祝余靠在轮椅上,背脊却微微紧绷着。 这一次楚摘星的巴掌砸到实处了,祝余的背脊被直接砸成了舒适微弯状态:“别担心,死不了。” 第467章 楚摘星觑着祝余的神色,意态轻松道:“对了,你这北武会什么时候做到这么大了?居然能把人数精确到个位数。” 祝余狠狠拍在了轮椅把手上,微怒道:“老大你能不能不要……” 在楚摘星一脸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能告诉你的神色下,祝余的声音逐渐减弱:“转移……话题。” “哼。”祝余愤愤转头,然后认命回道:“其实也不是很难。有钱能使鬼推磨嘛,更别说是四海会那帮为了灵石连亲爹都能卖的家伙。 先收买几个,然后慢慢安排人手进去架空他们,四海会的东西就是咱们的了。咱们现在很多生意打得也是四海会的招牌,大家一起发财没问题的。 玉皇朝税收籍册是根据四海会记载的基数收取的,收了贿赂会记载少一些。结合他们的内账和我这几年与西域各族的交易记录,得知具体的数目并不困难。 夏虎威所部已全数进驻,魔族目前应尚未窥得端倪,攻城时间不变,预计于今夜发起。” “辛苦你了。” “能帮到老大你的忙就好。”祝余的话顿了顿,最后还是说道,“老大,要平安,不是死不了。 不然莫要怪我下次给孟师姐去信时多写上两句了。” 祝余的轮椅突然陷入了沙中。 “祝余你威胁我?” 祝余浑然不惧:“是老大你先不爱惜自己的。咱们俩互有把柄,谁也莫说谁。 还有老大你可千万莫嫌我啰嗦,我刚得到的消息,秀才可是接到调令来西域做监军了。” 楚摘星忽然很想给祝余脸上来一拳,真是笑得太欠揍了。 “等等,就算要派监军,怎么会是庄聿?” 楚摘星不相信玉皇朝不知道她和庄聿的关系。 祝余笑意满满道:“据我打听到的消息,玉皇朝本来不想派秀才来的。但从名望、实力、派系综合来挑选,年轻一辈里还就只有秀才合适。 监军,监军,总得有足够的实力才能监军吧。要是实力差点,很容易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尤其是老大你。 而且秀才再不外派,恐怕就要在枢汇司里一人独大了。派到老大你身边说不定还能背上个监察不力,处置失当的罪名,在履历上重重记上一笔。” 楚摘星烦恼地揉了揉眉心,理是这个理,她也很欢迎秀才来,只是秀才这一来,恐怕她就不仅是耳根子很难清净了。 速度必须得加快一些,总不能像祝余说得那样,真把庄聿拉下水吧。 第柒拾章 是夜, 魔族营地。 如圆盘一般的满月挂在天空中,给整个营地镀上一层静谧的银白色,兢兢业业驱除着日间金乌降下的热气。 整个魔族营地静悄悄地,连鼾声都不曾听闻, 唯余帐前篝火燃烧木料爆裂的哔啵脆响和巡夜士卒身上铠甲鳞片撞击的辚辚闷声。 由此便可推知这同样是一只纪律严明和战斗素养极高的军队, 至少目前的表现不会弱于夏峙的虎威军。 但沆瀣一气从来是欺上不瞒下, 违反纪律则是下守而上不尊。 在这座营地中为数不多仍然明亮的军帐中, 占地面积最为巨大的那顶军帐隐隐传出笑谈之音。 那里是这支驻守在城外军营魔族军伍主将的营帐, 军帐是由隔音效果极佳的雷牛熟皮缝制而成。 这样都能传出笑声,可以想见帐内的景象是何等热闹。 帐内的情形的确很热闹,几十颗足有成年人拳头大的夜明珠散落各处, 把帐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七八个已经能够幻化出人族模样的将领, 从外貌来看有男有女, 不过个个袒胸露乳, 一手高举着酒杯, 另一只手不安分地钻入身旁或妖娆女子或俊美男子的领口中。 也不知做了什么, 但总会时不时地传出一声声既隐忍又放荡的□□。 这些都是他们在征战中所俘获妖族是容貌上佳者。 作为征服者, 无论被征服者的态度是战战兢兢,还是曲意逢迎, 抑或坦然接受, 乃至于奋起反抗都不重要, 他们只享受征服的快感,所以哄笑声不绝于耳, 气氛十分热烈。 “诸位……”右首第一位的魔族推开了怀中的美姬,双手举杯道, “这人族的酒就是不一样,又香又醇, 加入鲜血更是别有一番滋味,比起在外域不知好了多少倍。 咱们能过上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全是托将军的福,让我等敬将军一杯如何?” “此言在理!” “好!” 众魔纷纷应诺,然后一齐端起酒杯朝着上首处那个已喝得有七八分醉的魔族说道:“敬将军!” 那魔志得意满地看着自己一众忠心耿耿的下属,大笑不止,也是痛快的端起酒杯,大喝一声:“干!” 不过当老大的就是当老大的,坐在上首这魔喝完酒之后还不忘朝西边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此非我一魔之功也,全仰三尊上对我等的信任照顾,众位竭智用命啊。” 顶头上司在隔空拍马屁,他们这些下属焉能不附和?所以又是一片轰然叫好声,各显其能吹捧起来。 只是言多必失,没过多久这话就变了味道。 “将军,您位高权重,消息也比我等广博,如今这帐中也没有外人。 属下敢问一句是否这五大尊上已然变成了六大尊上,我等还要划拨到六尊上麾下统管?” 第468章 能混到他们现在这种位置的必然都不是蠢的,有各自的消息渠道也十分正常,当着面把话说开纯属最终确认并试探一下主将的态度。 权力都是越分越薄,作为三尊上的心腹,他们可以抢先一步入驻这块据说、实际上也流淌着美酒与血肉的膏腴旧地,但划归到六尊上的麾下必定就得不到这种美差了。 这是关乎他们切身利益的大事,所以自打有魔开了头,其余众魔也是纷纷止住了空洞无物的溜须拍马之言,转为务实的探讨。 “人族有句话说得好,帝王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 六尊上虽是从混沌池中诞生出的元初魔,生来就应为我等领袖,可她毕竟化形时间还短,尚不足万年,不过一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懂得什么? 照我看啊,她就该再好好跟着几位老尊上学习一下,等到彻底熟稔我族纪律与构成再学习排兵布阵的本事也不迟。” “就是,羽翼未丰就急赤白脸的收拢招揽那些流亡魔众,编为部曲私兵不提,还搞什么公投大会,迫使五位尊上同意增补她为第六尊上的决议。 现在就更过分了,居然还想把手伸到咱们军中来。将军,我军可是三尊上一手打造的,现在军中有七成以上是三尊上起家部队猛威营的嫡系后裔。 怎么能轻轻松松就交给六尊上统管,将军,我担心这样会寒了众将士们的心啊。” 那将军在心中暗道,你们哪里是怕寒了众将士的心,分明是担心从心腹变成可有可无的边缘人,捞不到这么多好处吧,看不出一个个的招牌倒是打得挺溜。 不过对此他也没出声反驳,毕竟他也担心这临时调令变成永久,手下们的不乐意有助于他汇报民意。 真是他们不乐意,可不是他! 不过许是既他没有明确回答也没有阻止这略带点大逆不道言论的缘故,接下来的讨论开始变得严重偏离主题。 “听说那位六尊上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脑子也好使,上次以弱胜强,三万新练士卒足吞下了十万玉皇朝的御边司百战之兵,搞得玉皇朝兵力捉襟见肘,咱们怎么可能在这过得这么舒服。” “好歹是混沌池两个元会诞生出的唯一元初魔,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敢坐上尊上的位置。” “就是听说性格古怪了点,脑子里头还有人族的一半神魂,所以总是喜欢按着眉心自言自语,吓死个人。” “何止是古怪了些,简直就是喜怒无常。你们听说过没有,六尊上元沉殿里每月抬出来的死尸比其余五位尊上加起来的都多。反倒便宜了那些侍卫,天天都吃得满口流油,现在去元沉殿里做侍卫都得托关系找门路。” 有魔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怎么会这样?” 按照常理来说可是实力越强的魔就越拥有自我意识,控制自身情感与行为,在刻意掩盖下可以轻松做到做到和人族那些正道修士一模一样。 还是那倒吸了一口凉气的魔族出言问道:“如果我所记不错,六尊上觉醒的是情欲诱惑,死尊上才为暴虐嗜杀吧,怎么可能六尊上那的死尸比四尊上那还要多?” 又是那先前透露这个消息魔族得意扬扬地喝了一杯酒,优游自若地看着自己的所有同僚,甚至是上司都支棱起耳朵后才不紧不慢说道:“还不是脑子里那人族的半个神魂。 据说是在六尊上在上次去下界办差重伤时乘虚而入的,现在已然融为一体。 其实也不是不能分开,自削神魂进入混沌池沉睡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咱们一贯杀伐果断的六尊上在这件事上优柔寡断地紧,一直没有做出决断,任由那人族神魂存在。 人族与我族势不两立,神魂相合无异于神魂中多了一块每时每刻都在灼烧的烙铁,更别说那个人族残魂还十分不配合,这脾气能不暴躁吗? 得亏咱们六尊上很有自制力,脾气暴躁的时候从来不找咱们这些同族撒气,不然咱们都甭想好过。” “六尊上这也太……” 一众刚得知内情的魔族刚想发表意见,就听得不绝于耳的爆裂之声,温热的鲜血和碎裂的肉块糊了满身满脸。 是陪伴在他们身边的妖族众人身体被将军一手捏成了碎肉。 坐在上首的将军却毫无所觉,意态从容地喝了一杯已经满是鲜血的酒:“妄议尊上非我等臣属应为,更何况我等还即将暂调拨到六尊上手下统管,以此为戒。” 话是这么说,但脸上笑容也没有消减半分,很显然是没有生气。 众魔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见好就收,细细把脸上的血肉抹入口中,吞下血酒送服,脸上露出无比享受惬意的神色。 果然还是生吃来得美味,就是这样太浪费了,好好一具血肉之躯只能享受一次。不过为了保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随后便觉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握住,跳动频率变得前所未有地快,只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只能颓然地睁大双眼,任由自己的鲜血从七窍中流出,最后仿若睡着一般倒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和身旁的一团团碎肉形成了一幕奇妙又诡异的画面。 一实一虚两个黑影在此时浮现在了帐中。 那虚的黑影说道:“六妹,不必做这么绝吧,怎么把主将也给杀了?” 作为下手之人,实的人影却毫无愧色,坦然答道:“三哥,人族有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第469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面对的对手很可能是那位,可以说再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不然,我们可逮不住她。” “六妹,你真能确定是他?” “不是他,是她。楚摘星比我传承记忆中的玄可要难缠得多。即便她不是玄的转世,纵容她长成必将会成为我族的心腹大患。 她才三十岁,就敢行此险招率军直击我族营地,莫说是玉皇朝那群废物,便是玄当年也没这么纯然无畏吧。” 虚幻的影子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原来你还没有确定吗!” 元轻笑道:“这很重要?他们本就该死。” “元,你……”本气急之下,直呼了元的姓名,扯下了那层温情脉脉的表象。 感情这死得不是你的心腹是吧! 元的语气还是毫无波动:“他们言语辱及阿茹,该死。 而且若无我提前侦知,他们也会死在今夜的夜袭中,没有区别。 三哥,走吧,咱们该去料理那些投效而来的妖族给楚摘星留一份厚礼了。 我等会还要赶赴外域前线,剩下的就全拜托给三哥,戏台已给三哥你搭好,三哥你莫要让我失望啊。” 第柒十一章 “阿夏你说什么, 全死了?” 伴随着这声惊呼的还有楚摘星手中跌落的卷轴和倏然紧绷的脸颊。 夏峙一双浓眉更是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过她和楚摘星之间也不存在什么隐瞒好保住前程之类的阻碍,所以当即出言为自己先前所禀报的简短语句做了注释:“是的,在我率部攻入魔族主将营帐之时, 看到的是满地神色狰狞是死尸。 正因他们的死亡, 昨日夜袭时才未能及时到达各自位置指挥抵抗。 且城池中守军对喊杀声视若无睹, 根本没有出城夜战援助友军的举动。 正是因为我部处在如此有利的条件下所以只花费了不到预计十分之一的伤亡便拿下了城外的营垒。 方才斥候来报, 城中魔族守军仍旧没有任何出城袭击我军试图夺回营地的迹象。 老大, 这很不对劲。” 夏峙为自己的话语做了个简短的总结以备楚摘星参考。 楚摘星当然知道这很不对劲,她不相信魔族连结寨筑城这种技能都学会了,会没学到守城必守野这句话。 更何况作为和人族斗争时间最长的对手, 从军事角度来来看城外驻营地被攻破无疑代表着掎角之势已破, 对手可以从容攻城而无有腹背受敌之忧, 是极大的不利。 依常理判断, 昨晚魔族城外军营被袭击城内魔族守将不点兵出城救援还能说是敌我力量未明, 以骤然惊醒之卒击准备充分之敌太危险, 那么如今已天光大亮, 哪怕是为了稳定军心也该出城试探性的攻击一下才对。 楚摘星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但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魔族居然龟缩不出。 楚摘星将目光投向了案几左上角那个翠绿色的小琉璃瓶, 不知想到了什么, 瞳孔微微一缩。 然后她问了一个夏峙始料未及的问题:“阿夏,你的斥候确定两族逃逸失踪的人口是进了魔族实际控制区域对吧?” 夏峙不明所以, 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没错,彼辈的确全部进入了魔族控制地界。” “那你可在昨夜打扫战场时收殓到任何一具两族妖众的尸身?” 夏峙搓着手指努力回忆道:“只在中军将帐中发现几具已被捏成血块的妖族尸身, 不过根据骨殖形状和特点来判断,绝不是沙蛇和沙蝎二族。” 夏峙暂时没参透自家老大在想什么, 所以毫无意外的被自家老大接下来的命令吓了一跳。 “阿夏,传令你部,放弃昨晚攻下的魔族营地,后撤至此。无有军令,不得出营挑衅。” 夏峙很不解,好在这并不妨碍她对楚摘星的信赖程度,所以哪怕明知这是个十分得罪人的差事,还是恭敬领命去办了。 楚摘星拿起琉璃小瓶高高抛起,视线随着它起起伏伏,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自己面前必然有着很大一个套,但套里绝对有一只无比肥硕的鱼。 她现在需要知道套是什么,至少需要知道套的具体方位和大小,这样才能把鱼捞到鱼篓里。 难缠的对手果然充满了对抗乐趣和对大脑的严重负荷啊。 她已经做出了见好就收退一步的决定对方如何落子她就无法控制了。 也许是她所期盼的诱敌深入成功,也许还是像如今这样的龟缩城内,令她徒然无功。 不过干等着对方准备好一切后出招再抵挡无疑是最愚蠢的应对方式,而楚摘星是一个聪明人,略思索片刻后就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她才刚刚在信封上盖上自己火漆印章,就听到帐外传来燕羽觞客气的声音:“楚师妹,你可有暇吗?有个人可能需要你亲自见一见。” 楚摘星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不知为何,燕羽觞这个损友在短短几天内就与她的关系变得十分客气,客气也就代表着疏离,不能直言不讳。 而且不仅是燕羽觞,连三娘也变得有些束手束脚。 要是换在几天前,燕羽觞一准直接掀开帐帘大喇喇的告诉她有人找了,而不是在外先问一句。 楚摘星不喜欢这样。 她的朋友从来就不多,自出混元宗历事后结识的庄聿他们几个也是更偏向追随者。而且可以想见随着实力地位的稳步提升,因各种利益纠葛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 第470章 真正相识于微末,最初也不掺杂任何利益可以视作纯粹朋友,并言笑无忌的现今唯有祝余和燕羽觞两人,赵麓和三娘各算半个。 她很珍惜朋友。否则也不可能因为燕羽觞一封信就刚一出关便不远万里奔赴至此。 这是她急需解决的问题,不过当务之急是去见一见燕羽觞口中需要她亲自一见的人。 楚摘星来的这几天是没有管除了调兵进攻外的任何事情的。 一个是她的确没时间管,另外就是她的确不喜欢管,也没必要管。 反正担任两个副职的是燕羽觞和赵麓,哪一个都不比她的身份名位低,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高,她能处理的这两位都能处理。 她忙得足不沾尘,这两个自然没道理置身事外。 所以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是非要她去见一见的。 然而在此之前楚摘星先是被面前熙攘的人群给震住了,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边的十几个人是在进行交易吧! 照这速度发展下去,军市很快就能发展出来了。 楚摘星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情急之下直接喊了燕羽觞的名字:“燕羽觞,这是怎么回事?” 燕羽觞一本正经的耸耸肩,神色极为无辜:“聚贤营咯,我记得楚师妹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带你参观过了。” 楚摘星真是恨不得给燕羽觞来上一脚。我还没路痴到这个地步,我知道这是聚贤营,我是在问你这些人是从哪来的,明明几天前这地方还空得能到处跑耗子。 自两千年前那场迄今为止最严重的魔族进攻过去之后,玉皇朝再无力维系自三千世界格局形成后对各宗各派的绝对统率,转而形成以御边司为主要力量,维持对各宗各派的相对羁縻,只要求各宗各派遵奉其为天下共主即可。 聚贤营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其存在形式与意义楚摘星在巡天司任职时收下的宾客义从极为相似,均是为了补充匮乏的人手。 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加入聚贤营的修士除却大境界修为必须达标和作战时必须听从指令这两个硬性要求外,与定乱司的任职人员并不形成任何人身从属关系。 遇战则召,战毕而散。 放在凡界中可以称其为遇到紧急战事为挽救危局而临时征募的壮勇。 西域定乱司的贤才招募令从来没停过,但效果也就是风吹鸡蛋壳。 听个响都难。 毕竟西域是片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荒蛮之地,差点让燕羽觞耗时几十年打造出来的嫡系班子都散伙了,没哪个修士会想不开到这破地来吃沙子。 楚摘星属于例外和可以接受的范畴,三榜榜首肩负一界之望,本就该哪里有险去哪灭火,如今日榜那两位压根就不在本界就是明证。 怎么突然就冒出来这么多人呢? 燕羽觞满意地欣赏了一阵楚摘星脸上的惊愕之色,这才慢条斯理说道:“还不是你威名远播,现在恐怕整个界面都知道你出奇兵克敌制胜,一夜歼灭魔族五千余兵卒了。” 这下楚摘星是真没忍住,直接给了燕羽觞一脚,踹得她直蹦跶。 能不能说重点,尽炒冷饭。 “楚摘星,你……”燕羽觞抱着一只脚跳来跳去,嘴里不断吸着凉气,还不忘骂她,不过这次也骂到一半就收了声。 楚摘星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静静看着燕羽觞表演。 出脚的力度的确重了点,但远没到跳脚的程度。 “不叫我楚师妹了?燕羽觞抱着脚蹦跶的动作停了下来,切了一声后使劲揉着脸说道,“你能不能笨一点?” “不好意思,我打小就聪明。” “呀!!!”燕羽觞把头上的幞头给扯了个乱七八糟,这才懊丧说道,“我连你的定宸剑都拔不出来啊!” 楚摘星翻了个白眼的同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就为这?” 燕羽觞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还不够吗?” 她一直知道并承认自己和楚摘星有差距,但这差距已经大到足够消灭自尊心了,在楚摘星面前就会不自觉的感觉矮了一头,真的很难再找到平等做朋友的感觉。 楚摘星又给了燕羽觞一脚,这下是真用了力,燕羽觞直接一蹦三尺高。 赶在燕羽觞怒气化为剑气爆发之前,楚摘星淡然说道:“这是替你师傅教训你的,道心不稳至此。 玄武大帝剑修第一,横压当世,贵宗的勾陈大帝也未放弃剑术啊。” 燕羽觞这才停止了跳脚,点头同意::“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是,这并不妨碍你赔偿!” “好了。”楚摘星揪着燕羽觞的衣服让人站了起来,“赔偿的问题等会再说,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燕羽觞没好气的给了楚摘星一拳,吸着冷气说道:“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个原因啊,你现在和夏虎威分列功勋榜的前两位了。 这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出你前景一片光明,不这时候上赶着来,怎么能捞到功德呢?” 这么一说楚摘星就明白了,当即怫然不悦:“那就让阿夏安排一下,通通做总预备队吧。” 喜欢占便宜的最不喜欢吃亏,只能在打顺风战的时候摇旗呐喊,不然战事但有反复就会贻害自身了。 燕羽觞又是没好气的给他一拳:“你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好不好,你可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混元宗附属宗门的的弟子吗?” 第471章 “不知道,没兴趣,不想了解。” 燕羽觞被楚摘星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说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赵麓没告诉你。” 楚摘星一头雾水:“告诉我什么?” 燕羽觞这下是彻底没话说了,嘟囔了一阵混元宗尽是些不靠谱的家伙后又没好气的在乾坤袋中翻找了一阵,找出一本薄薄的厚册子,往楚摘星怀里一塞,笑容既揶揄又贼兮兮的,还有些幸灾乐祸:“别说我这个当朋友不帮你,你自己看吧。” 楚摘星一把拍落了燕羽觞的手,使劲把燕羽觞的头夹在腋下往下压去:“你这家伙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非要我见不可啊!” 燕羽觞勉强撑起脑袋直视前方,然后使劲挣脱楚摘星的控制:“松手啊,那人来了啊,别让我在晚辈面前丢脸啊!” “那你也得先说清楚!” 楚摘星总算顺着燕羽觞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就就很不凡的少年。 从体格来看应该十是个修习武道的修士。 那高大阳光,威风凛凛显得尤为出众的少年也一直在四处张望,也没有忽略这边的动静,看到楚摘星的那一刻眼睛似乎都被点亮了似的,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楚摘星看着走过来的少年,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他,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但那个少年一到她面前就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了下来:“见过楚君。” 第柒十二章 其实楚摘星在见到人群中有一个身穿七十二阁嫡传弟子服饰的人时心中已经十分惊讶了。 倒不是说七十二阁的嫡传弟子不能来聚贤营, 而是方向完全不对。 七十二阁的弟子尽数是走武道的,追求的终极目标是以力证得不灭金身。 而且七十二阁是少有的明确规定所招收弟子必须是人族血脉占优势的宗门,所以其宗门弟子入世锤炼的第一站也是唯一一站往往是御边司。 那里是抵抗魔族入侵的最前线,需要绝对的忠诚和高出其余军伍的能力, 所以那里全是人族。 定乱司中武道修士中人族占比不高, 因为人族的低阶武道修士多半会优先充入城池防守军序列, 处于前线军中多半是巫妖两族这种底子很厚, 上限大部分也很低的低阶修士。 入定乱司的七十二阁弟子, 哪怕是前来打下手帮忙的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是其稀有程度和当初下重手故意杀了直属上司,结果被踢到巡天司最后还能重新调回并担当重任的夏峙差不多。 人会出现在这都是个堪称奇迹的事件, 更别说这个英姿勃勃的少年一见她不仅直接跪倒在她面前, 还不住磕起了头, 这份深深的惊讶就变成了有些手足无措的小慌乱。 从神魂的活跃程度来判断, 跪倒在她面前的少年不会比她小多少, 而按这么实诚的磕法, 她很容易被因果纠缠折损寿元的。 不年不节, 也没给你准备红包见面礼的,怎么上来就这么实诚的磕头啊, 周围都是人看着呢。 真这么喜欢磕头可以自己找块没人打搅的地随便磕, 别只对着她啊。 楚摘星疯狂腹诽, 一边挽着少年的胳膊,试图把人给拉起来。 却未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少年力气之大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第一次去扶完全没扶动。 楚摘星脑子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这小家伙不会是和地面铸在一起了吧。 于是第二次就学了个乖, 气沉丹田,脚分八字, 把灵力灌入双臂之中,然后在心中默念一声:“起!” 勉强让少年的身躯产生了微不可见的晃动。 很好, 至少这说明了少年并非是铸在地上的。 就是她虽不以力量见长,但这也太欺负人了。 磕个头还用上鞭山填海这样的三十六天罡术法稳定身形,着实客气过分了,这么怕她扶的吗? 楚摘星又飞起一脚,不过还是冲着燕羽觞的。可燕羽觞这会总算学聪明了,侧身一闪直接避开,还对着她嘻嘻地笑。 楚摘星气结:“别笑了,快过来帮忙。” 还真让人围观磕头啊! 燕羽觞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而且正色道:“这是他该做的。你也别动,二十七个响头,这是你应受的。” 但燕羽觞好歹也办了点事,招来今日巡营的兵卒把围观的人群给劝离了。 楚摘星闻言愣住,磕头以三为计,三九二十七,这已经是除却拜见真神仙佛九九八十一叩首之外的最高礼节,儒门最为繁琐庄严的拜师仪式也不过如此。 燕羽觞说这是她应受的潜台词便是她必定曾给予面前这个少年极大的帮助,不亚于再生之恩。 可她着实不记得自己干过这种大好事啊。 燕羽觞兴高采烈的欣赏着楚摘星脸上的神色,看着从疑惑、惊愕、慌乱,最终归于呆滞,那点好不容易积攒的小开心顿时荡然无存。 楚摘星挺好的脑子怎么在这方面不管一点用呢,居然真被整蒙了。 她不好上前受这份礼,只能将声音束成一股朝楚摘星送去:“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还是多嘴提醒你两句。 对着你磕头的这个后辈叫钟元,七十二阁大阁主嫡传弟子,拜入七十二阁时得都天大灵官青睐,不出意外的话会是下一代的大阁主,现居星榜第三位。 我说你这运气也是真的好,随便救个人都能救出下一任大阁主来。 第472章 虽然以你的本事并不需要人护持,但只要你面前这个小家伙能平安长成,你后半辈子就绝不可能落空。” 提起钟元这个名字楚摘星总算是想起了脑海中那点稀薄的记忆。 那是她昔年在乐天城打抱不平,给了那群逼人守节的穷酸腐儒一顿狠揍,救下了钟元一家人,并让恶意寻衅滋事的儒门众人担负起了钟元去武门求学的费用。 也是在那结识了赵麓、袁则和庄聿三人,定下拜入混元宗的决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里才是她在昭武中千世界的起点。 赵麓、袁则、庄聿等人各有所长,如今具与她有着极深的联系,她一直认为这已经算得上极有缘分了,没想到还有钟元这个当时看着并不起眼的小孩。 对于燕羽觞说她后半辈子靠着钟元就能无忧无虑这种事楚摘星毫不在意,她有手有脚,却说靠什么人。 再者说了,她如今身上所背负的,就算想靠,又有谁能撑得起呢? 能看到钟元平平安安长大,还能有所成就,她就很欣慰了。 在得知钟元的身份之后,楚摘星的心态也转为坦然平和,以她和钟元之间的渊源,确如燕羽觞所说,她受得起这份殊礼。 “好了,起来吧,仔细头疼。”楚摘星总算在钟元磕完头后成功把人给扶了起来,很是感慨地拍了拍已经比她高出一头还要多的钟元肩膀,替他拍去衣上并不存在的浮尘。 威武雄壮的少年对楚摘星的举动除了挠着头呵呵傻笑没有任何动作,任由楚摘星施为,把燕羽觞看得诧愕不止。 楚摘星刚出关不久可能还不大清楚,但在各种消息中存在的钟元可绝不是在楚摘星面前的这幅模样。 武道是各道中对天资要求最低的,因此人数也是最多,钟元一个毫无后台的寒家子能达到今时今日之地位,怎么可能与憨厚两个字沾边。 就算曾经有,在成为默认的下一任大阁主之后也会被七十二阁中那些老家伙给磨没。 七十二阁和玉皇朝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各顶尖宗门中最微妙的,既没有二宗这般独立,有着毫不畏惧的底气,也不像儒门和佛门那样共存共生,更不像四教那样一旦遭受玉皇朝的打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代表着武门的七十二阁离了玉皇朝也能活,就是没有现在活得这么滋润。 能让钟元这个已经初步长成的煞神乖巧如绵羊,还主动前来,楚摘星这运气和得人能力还真是她拍马难及。 这么一想居于她之下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有点憋屈。 和没有任何短板的绝顶天才同处一个时代啊,想来当年另外四位帝君和玄武大帝同处一时心境也不过如此吧。 楚摘星并未注意到愣愣出神的燕羽觞,只是问向嘿嘿傻笑的钟元:“你怎么会来这?” 钟元这才止住笑,正色道:“娘亲和师傅都曾教导我恩情不可忘,而今也算学得些微末本领,可楚君您这些年一直在闭关,我也无甚效劳之处。 前些时日听闻楚君您在宗内招募壮勇欲要前往西域定乱,我想自己应该帮得上忙,就求得师傅许我前来。 前些时日总算招足了人手,紧赶慢赶来到此间,没想到还是比楚君您晚了一步,未能在昨夜的夜袭中帮上忙。” 钟元说得谦逊,楚摘星却很想一脚把他给踹回去。 就是面对钟元这张脸她有些下不去手,总是会忍不住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看来她一直能躲过师姐的打也和从小在师姐身边长成脱不了干系。 幼年滤镜真是犯规,也真是有效。 楚摘星长叹了一口气:“你不该来这的。” 玉皇朝的心眼从来就没大过,她尚在东海尝试着聚集羽翼时穆群就迫不及待出手打压,哪怕那时她还是以无甚根基的散修为主。 钟元如今前来相助虽有报恩的名头在前面顶着,但不啻于直接表明七十二阁有意再远离玉皇朝一步。 她是打定主意和玉皇朝做对到底,并不在意会受到什么打压。 而且迟早要把主意打到七十二阁这个顶尖宗门身上,只是不愿以钟元这个孩子为沟通桥梁。 毕竟从目前的情势来看,想要把这片由玉皇朝掌管的天地打翻,再造乾坤还需许多时日,钟元年纪尚小可不能因此被耽搁了。 虽然钟元只比她小了十岁,但楚摘星就是下意识地认为钟元还是个孩子。 “可我已经来了,现在已经名列花名册,我身为武门中人,绝不会半途而废,所以楚君您是赶不走我的。对了,还带了些人前来助阵。” 楚摘星觉得钟元绝对是学坏了,昔年那个束手无策,只能紧紧握着砍柴刀才能获得些许勇气的孩子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出令她心惊肉跳的话了。 你不光自己来,还带人了? 楚摘星吞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发紧喉咙:“你带了多少人来?” “只因获悉消息仓促,来不及尽招从属,只带来了一旅人,还望楚君您不要嫌人少。” 楚摘星差点把口水给咳了出来。 旅是上古编制,那时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行,五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 一旅就是五百人啊! 七十二阁人手充沛至此吗!仓促一凑就能招来五百人? 可能和钟元这个嫡传弟子出来的,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不不是什么易于之辈,恐怕加起来战力都不会逊于夏峙手底下五千人了。 第473章 我是得心有多大,才会嫌弃人少啊! 不要把这种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很容易打击我自信心的! 燕羽觞倒是处变不惊,上前为楚摘星咳嗽连连的楚摘星抚背顺气:“你慌什么,五百人对咱们这位钟师弟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 他现今要是愿意,恐怕本界的七十二阁能给抽空了,再无补充御边司之卒。” 这下换楚摘星眼睛瞪得像铜铃了,又仔细过了一遍燕羽觞之前对她说过的话之后忽然发现了之前的一个小疏漏,顿觉半边脸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不得不咬牙切齿说道:“你说的那个大阁主,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燕羽觞淡定的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应该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七十二阁的大阁主,指的是三千世界的,和她这个赤雷宗一界分宗的宗主弟子不亚于天渊之别。 钟元现在的身份地位,和袁则在观楼派,商尘梦于紫垣宗一模一样。 不过七十二阁的势力,比这两派加起来还大得多。 楚摘星的另外一半脸也抽搐起来了。偏燕羽觞还如同没看到似的,持续性进行补刀:“毕竟都天大灵官神像连放七十二道神光的异象迄今为止也只有钟师弟一个人在拜入宗门时得到了。 楚师妹,你劳心战事是应该的,但每旬的三千简报也不曾短了你的,还是要多抽些时间翻阅,莫要变成那井底之蛙。” 楚摘星这一脚也落到了空处,不过也正好因此不再正对钟元,可以直视前方。 于是便看到了正冲着她走来的浩浩荡荡一群人,俱高冠博带,衣袂飘飘,规行矩步,周身洋溢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这片人声鼎沸的营地显得鹤立鸡群。 不过营地的热闹气氛并没有削减这份威严,反而因为这些人的行进逐渐变得鸦雀无声,默默地为这群人让开了道路。 这些人的服饰楚摘星认得,是枢汇司的。领头的人楚摘星更是熟悉无比,是庄聿。 不过这幅模样的庄聿,楚摘星没见过,感觉不会是好事。 燕羽觞不知何时回到了楚摘星身后,低声说道:“一下来了这么多枢汇司的金贵人,准没好事。” 钟元站在楚摘星身后另一侧,沉默地握着手中那根油光水滑的水磨八棱钢鞭,眼睛在楚摘星看不见的地方疯狂往外冒出凶光。 他是真能也真敢把这些枢汇司的宝贝人埋在西域的沙子里。 庄聿果然没给楚摘星带来好消息,展开手中精美锦帛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奉令,西域定乱司司长楚摘星,你被免职了。” 第柒十三章 楚摘星在无意间创造了许多项新纪录。 她不仅成为了有记载以来在玉皇朝任职时间最短的修士, 连正式的委任书都没拿到手,使得同来的赵麓都不好跟着她自辞。 更是第一个在立下战功后反而被免职的修士,而理由仅仅是贪功冒进,险铸大祸。 这理由简直比这西域中的沙子还要飘, 用钟元的话来说就是他在五岁的时候就不会用这么蹩脚的理由了。 尤其是接替楚摘星职事的人还是穆群这个玉皇朝的嫡系, 玉皇朝暗地里打的算盘声音纵是处在这大漠深处的她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瞧着西域这片荒地可能会有大产出, 所以直接抢过等着吃现成的了。 虽然她们早就习惯了玉皇朝骄横霸道, 多吃多占的行事作风, 但这把创始人一脚踢开,直接鸠占鹊巢的吃相也属于是最难看的那种。 退一万步说,即便你真要做这样的事, 好歹也用点心找理由把场面上的事糊弄过去啊。 搞这么敷衍的一出还不如参考一下旧制, 设立一个战时指挥机构把穆群空降过来当吉祥物统领, 只等着楚摘星分润功劳给他好了。 反正这一套你们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大家虽然不喜欢, 但看在你们挑着抵抗魔族大梁的份上也都捏着鼻子认了。 可这现在已经是生抢了! 事情有一就可有二, 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变成第二个楚摘星, 殚精竭虑之后却是为玉皇朝的人做了嫁衣裳。 你们玉皇朝不会真的以为他们这些宗门修士一个个脾气都很好,不敢会撂挑子吧。 不过大家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仅前些年为护着楚摘星态度还十分强硬的混元宗在任命下达之后毫无表示, 也因为就连楚摘星本人在接到任命时都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 非常平静的接受了, 就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一样。 至于燕羽觞这些各宗门领袖弟子最初还是很愤愤不平的,性格最刚烈的钟元都在脑中盘算起怎么把枢汇司这些前来传令的金贵人埋进西域的沙子里了。 然而在或听了人劝说, 或接到借由枢汇司弟子转交的长辈书信后纷纷偃旗息鼓,把这口气憋回了肚子里。 ------------------------------------- 十三天后, 燕羽觞营帐。 胡茗卿直接掀开帐帘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燕羽觞正趴在巨大的地图上。 一手往嘴中塞着糕点, 一手顺着这地图上的线条小心移动。 在手指缓慢移动的过程中,空中慢慢浮现出青紫色的线条,完全连接到一处后就形成了一个有高耸山脉、蜿蜒河流、平坦原野的微型地貌。 第474章 见是爱侣进来,燕羽觞就像个刚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急切冲着胡茗卿招手道:“茗卿,你快来看,我总算跟着夏虎威学会了描图显形了!” 描图显形,顾名思义就是修士可以用自己对地图上所标注各种信息的理解,结合制图师遗留在地图中的灵力引子立体展现出地形地貌来。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地形的准确判断和利用能在行军战阵中起到极大的作用。 燕羽觞早就知道夏峙在这方面天赋绝佳,也很眼馋。 可惜夏峙性子太冷,一门心思又全在练兵打仗上,令燕羽觞一直认为自己和夏峙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直接讨教的份上,所以从未直接开口请教。 得亏楚摘星前来后做了个中人,燕羽觞这才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夏峙也没藏私,在教授过程中对燕羽觞千奇百怪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全力满足。 饶是如此,燕羽觞也花了小半个月的功夫才刚完成了夏峙给她布置出师任务的一小部分。 胡茗卿自然很清楚枕边人这段时间点灯熬油在干什么,闻言也是欣喜不已,来到燕羽觞身边趴下一同观看,嘴中赞赏道:“果然有几分样子了,很聪明哦。” 燕羽觞闻言立刻就不高兴了,连嘴中糕点都没来得及咽下去,佯怒道:“什么叫几分样子啊,这是我完美的杰作!” 胡茗卿嘴角下撇,无语地打了一下嘚瑟的小冤家:“这么完美的话,不如今天努努力,把整幅图给勾出来? 不过这幅图还是大了点,要不然还是我等会去夏虎威营帐中拿几张小点的西域地形图给你练手吧。” 燕羽觞口中没来得及咽下的糕点直接以残渣状态飞了出来,她也不擦,只是气鼓鼓地看着调侃自己爱侣,憋不住狠狠龇了龇牙。 狐族果然都是坏心眼子欺负人,夏虎威那的西域地图和她这用来练习的地图能是一个难度吗? 西域这种沙丘地貌的难度可是仅次于海域图啊,要是让现在的她解西域地图,她这一个月就别想睡了。 胡茗卿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这个越活越回去的爱侣,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虽然爱侣只和楚摘星在一起厮混了两三天,但心志直接倒回了十五六岁,撒娇撒地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信手拈来。 不过她非但不排斥,反而很喜欢。 毕竟她当年遇到羽觞时,羽觞正是十六岁。 可那时候的羽觞远没有现在这么可爱,被课业和宗门责任压得像个小老头似的,笑都笑不出来。 现在正好补上。 所以她只是把爱侣嘴角残留的糕点残渣用指腹小心擦去,然后双手包住小冤家的脸颊捏了捏,嗔怪道:“淘气,就不能好好吃?你可知这是人家花了多少心思做的?” 燕羽觞翻了个白眼,直接仰躺在了宽大的地图上,还顺手把胡茗卿给拉到了自己怀中。 紧接着又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拿了两块糕点出来,塞了一块到胡茗卿手里,在自己手中那块狠狠咬了一口,气愤愤道:“我管她花了多少心思做的,又不是给我做的。 楚摘星那混蛋不想见穆群溜了,可偏还要叮嘱我做出她仍在营中的假象,好显得她不是那么目中无人。 可也不知道那些混元宗附属宗门的修士是打哪听说她爱吃糕点的,这十几天往她营帐那送的糕点都能用大簸箩装了,什么口味的都有。 听说庖厨师最近都赚大发了……” 胡茗卿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糕点,享受果味与灵蜜的甘甜在舌尖弥漫开,闻言推了推燕羽觞,打断了她的抱怨:“这怎么还有庖厨师的事呢?我可是听说那些修士为了表示心诚,都是亲手做的呢。” 燕羽觞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还有庖厨师的事是吧?还不是想借军营里的炉灶的修士多到都得排着队轮流来。想直接用也行,交灵石插队。 都不知道一个个的哪来这么多灵石,前段时间我们都恨不得吃沙子骗一下嘴巴了,她们倒是有灵石买面、果酱、灵蜜。 你还不知道吧,夏虎威想搞了很久都没搞出来的军市,她们才来三天就搞成了。 现在那个热闹劲,嘿。顺便一提,现在军市上卖得最好的是山冷果。” 这下胡茗卿终于憋不住笑了,因为山冷果是她身边这个小冤家最喜欢的味道。 胡茗卿是玲珑心思,一块糕点下肚就想通了其中端倪,笑着说道:“我看八成是祝余把楚师妹喜欢吃糕点的消息给散出去的,他那个奸商灵石没赚够之前是不会收手的。 所以还要劳羽觞你为朋友两肋插刀,再吃上一阵子了。你不是还欠着她十顿饭吗,正好趁这次一发还了。” 对于祝余这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奸商,胡茗卿是早有领教。 当初她们被四海会一塌糊涂后勤拖累地苦,十分眼馋夏峙营中稳定的物资供应,明里暗里打听了七八次,又请夏峙牵线搭桥才见到祝余的面艰难地把生意谈了下来。 可直到楚摘星这次来发了话,祝余才把她们营中的物资供应价格调到了和夏峙营中一样的水平,胡茗卿才知道自己曾经被多剐了多少油水。 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想要祝余放弃灵石,除非他老大楚摘星亲自发话。 在老大没有发话的情况下,也可以适当的把老大卖一卖。 第475章 燕羽觞也很清楚这一点,不由发出了长长的叹气声:“还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啊!” 再好吃的东西不停气的吃也会腻的,别和她扯心意,这心意又不是给她的! 胡茗卿眼珠子转了转,不确定地说道:“我看等军市初步建立起来就差不多了。做糕点的这些东西赚不到大钱,赚够了也就要收手。再说了,等着楚摘星回来看到他这么个搞法,他就得完蛋。” “但愿如此。”燕羽觞把手中最后一点糕点塞入口中,突然发出不甘心的哀嚎:“凭什么楚摘星有那么多人倒追啊!” 都上赶着给她当道侣。 其实这里面的道理燕羽觞再清楚不过,似她和赵麓这样的以接班人标准培养的弟子,道侣的选择在很多时候更偏向交易和表态。 因为他们需要面对的主要人群是附属宗门年龄相仿的弟子。 成功了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交易,不成功是我仍然愿意作为你附属宗门出力的的表态。 对于这些附属宗门来说,横竖都不吃亏,碰碰运气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万一这位前途无量的剑君将将年少知慕艾,并不求道侣能共同论道而是个好颜色的呢。 懂道理归懂道理,但出于同类间竞争排斥的本能,燕羽觞就是很不开心。 上赶着堵楚摘星的附属宗门弟子比当年堵她和赵麓的总和还要多三倍。 不仅混元宗的附属宗门有参与,就连赤雷宗的附属宗门,甚至七十二阁的弟子都加入了。 虽然其中有着她是被宗门内长老们放出的联姻风声所累,赵麓身负混元宗剑修出了名难搞流言等种种原因,但楚摘星是她们这一代人中目前最受欢迎的是个不争的事实。 钟元再长大点突破至元婴期后兴许有可能超过,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作为七十二阁内定的未来大阁主,想攀也得掂量一下自身够不够分量。 而且根据四海会统计出来的数据,武道修行者找道侣是最困难的,普遍原因是脾气不好,论道经常容易吵起来甚至打起来,然后就一拍两散了。 楚摘星就不一样了,有着剑君的名头,挑不出瑕疵的完美长相,为人果敢勇毅,出手必立功,分量很重。 此时又没什么后台倚仗,正需帮衬,有宗门支持就算得上门当户对。再加上并没有什么性格不好难相处的传闻在外,简直是个梦想中的香饽饽。 燕羽觞毫不怀疑楚摘星要是回到中土,能被各路人马堵到走不了。 燕羽觞在心中念叨楚摘星这个已经把她远远甩下的好友,根本没有注意到躺在她臂弯中的胡茗卿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不过语气没怎么变:“怎么,羽觞你羡慕了?” “嗯。”燕羽觞下意识应了一句,随即感到一阵冰寒如同电流一般迅速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顿觉口舌发干,四肢僵硬,双目呆滞,嘴角抽搐。 祖师爷在上,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哦?当初追着你跑的还不够多吗?我想想,那位何师妹前天也到西域了,入营手续应该是你办的吧。” 危机时刻求生的本能唤醒了燕羽觞,她忍着腰间的巨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趿拉穿上鞋子就跑,可又不敢跑远了,生怕以后被变本加厉算账。 只能将小半个身子探入帐内谨慎试探,强行转移话题:“那个,茗卿啊,我一直想问,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校尉营中替我处理事务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燕羽觞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事,而且是她极烦的苦差事。 “羽觞你不提我都忘了,斥候来报,那位玉皇朝的穆群快要到营地了,依制你得去迎一迎他。” 燕羽觞整个人都不好了,谁耐烦去迎这种明摆着是来抢功劳的混蛋啊。 于是幞头再一次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赵麓呢?她也是副手,她去也行啊。” “我来找你之前就去找过她了,混元宗的弟子告诉我说,自从五天前赵麓亲自从混元宗接来一个小姑娘后就不知所踪,据传是带着道侣去沙海深处看地涌熔浆的奇景去了。 对了,羽觞你可得抓点紧,刚刚和你闹了一阵,准备时间可能不太够。” 燕羽觞牙齿磨得咯噔响:“这个混蛋倒是会躲清闲。” 这下好,她连个推卸责任的人都找不到了。 这份咬牙切齿最终变成了一个轻蔑的笑:“没事,不用抓紧也行。” 迎穆群嘛,不用太多人的,精挑细选三五个老弱病残的兵卒就行。 师门传讯不准她明里抗议调来穆群这个决议,但不代表她不能暗地里使绊子啊。 在燕羽觞收到消息的同时,其余各位头面人物也收到了。 庄聿感觉自己的头就从来没这么疼过,哪怕是在枢汇司面对如山一样高的案牍。 祝余靠在轮椅上很无辜的摊手:“我只是一个负责转运物资的闲散人员,秀才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再说我这幅模样有碍观瞻,还是不去污那位新任司长的眼睛。” 夏峙则是专注地给熟睡的小老虎梳理毛发,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庄聿。哪怕小老虎一向油光水滑,毛发从来不打疙瘩。 庄聿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其实自从他宣布了那道对老大的去职任命后,他和夏峙的关系就变得有些不尴不尬,哪怕有着老大从中转圜。 第476章 但他也明白和夏峙这样的犟种讲什么调离老大是为了老大好,因为玉皇朝必须保证自身对三千世界统治权,老大锋芒太露会被盯上打击的大道理。 夏峙从根子上来说是个没有宗门的散修,不仅集体意识和利弊权衡可以随时离家出走,直接撂挑子走人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她只服老大,所以也只会听老大的话。 如果穆群不是以这种方式前来她还会做点样子,但现在完全没可能。 可庄聿又不得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试一试。 镇守西域官面上最重要的力量就是夏峙手上这支一万五千人队伍,后勤和冲锋陷阵的代表人物怎么也得出一个吧。 祝余瞧着是态度好,但只要他敢接话,必定有一百句婉拒的话等着他。 凭他现在的面子,是喊不动这位跟随老大最久的心腹的。 “阿夏……” 话音未落就被夏峙抬手止住:“我在半月前夜袭魔族的战斗中受了重伤,还要养伤,就不陪秀才你去了。” 庄聿上上下下打量了夏峙一圈,你管这叫受重伤? 夏峙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伸手就把自己的左肩给卸了下来,软趴趴的垂着。 “现在是了。”夏峙依旧没分半个眼神给庄聿,语气淡漠得可怕。为了摆脱庄聿的纠缠,她还特地加了一句,“我说是就是。” 庄聿最终把目光投向了仍旧在平稳呼吸的梦梦身上,两个清醒着的不愿去,带着睡着的副将去走个过场应该没问题吧。 然后就在四束灼热的视线中讪讪把话吞回肚子里。 他能够肯定,得亏是大家熟,否则夏峙和祝余是真能动手往死里打他。 行吧,努力他已经做过了,结果不尽如人意就和他无关了,没必要为了穆群这个曾经还做过对手的外人和能托付后背的朋友过不去。 还有就是前枢汇司录事参军,现西域定乱司监军对于罢免楚摘星西域定乱司司长一职没意见,但庄聿有。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钟元的营帐中,不过钟元更直接,只对值守他营帐的弟子说了一句,“我忽有灵感迸发,准备闭关,谁都不见”就再无下文。 叶落生和杜鹏鲲也在前几天受赵麓之邀来到了西域,他们本打算是去迎一迎,也好见识一下这位早就盛名在外的玉皇朝天才。 在楚摘星崛起之前,这位就是他们一直努力却怎么也翻不过的山。 但最终放弃了。 甭说熟识的赵师姐不在,就连其余头面人物也只来了庄聿和燕羽觞这两个不得不来的,中下层充人头显热闹的骨干一个都没有。 庄聿这个监军是孤身一人前往迎接,这姑且还能说是儒门中人清高自诩,但燕羽觞那就真是不如不依制出迎呢。 一人带着五个老迈瘦弱的士卒出迎,完全就是下马威。 前任司长楚摘星从理论上来说也是应该到的,他们也“知道”楚摘星目前仍旧在营中,可她也没露面,不知是特意避开了,还是摆明车马对着干。 这水太混,他们个头不够,不敢淌。 还是等这帮神仙打完架再说。 ------------------------------------- 穆群早就料到接任西域定乱司司长的过程不会太顺利,毕竟他是直接来吃现成的。 作为三千世界共主的玉皇朝至今能够屹立不倒的原因是一直在充当秩序的维护者,维持着面子上的公正。 而他这回是秩序的破坏者。 玉皇朝过去也破坏秩序,但没有一次有这么过分。 以往那些破坏秩序的行为在时间的流逝中已经变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而这次是全新的尝试。 破坏秩序者会遭到构成秩序本身的强烈反噬,他对此已经做好了自认为充分的准备。 不单是为了回报抚育培养他长大的宗门,稳住已然危如累卵的局势,也是不想放过能证明他本人能力的大好机会。 修行离不开一个争字,他身前有着更耀眼的同辈,不过此时深陷外域的战局中无法抽身,这才把机会留给了他。 他要想再进一步,就必须把这块从天而降的馅饼接好,吃好。 这回抢功可不是上回在东海那样还需要上赶着与人合作,这次有宗门背书撑腰,强过齐飞翰几十倍。楚摘星再能打又怎样,还不是乖乖把位置让了出来。 楚摘星要是识趣些,就该准备好赎身钱上交,然后对上他主动退避三舍。 结果没想到服软的楚摘星没等到,等到了比预想中猛烈数倍的秩序反噬。 “燕羽觞,这就是你精心准备的欢迎?”穆群心中好似憋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一抽一抽的疼。 下马威他可以理解,但睁着眼睛说瞎话,语气还阴阳怪气就让他很难忍了。 与之相较燕羽觞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西域苦寒荒僻之地,近来还与频繁试探出击的魔族较量,伤亡颇多,压力很重,能凑齐这五人欢迎司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听闻司长您手眼通天,能力出众,还望早些通知上头发下抚恤金,以安士卒之心。” 穆群与其带来的人齐齐额角一跳,这燕羽觞熟来者不善啊。 刚见面就把未来一个月才应当出现的哭穷诉苦那一套给拿出来了,直接把穆群架在火上烤。 大战过后要是抚恤金不能及时到位,兵卒们就很容易闹情绪。 第477章 穆群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也准备好了发放的抚恤金。可在他的构想中那应该用在初步收拢军心,广泛市恩时所用,而非像现在这样给楚摘星擦屁股。 “赤雷宗的弟子,教得可真好啊。”穆群看着燕羽觞,恨不得生啖其肉。 “过奖了,告辞。”燕羽觞仿佛没看到穆群铁青的脸色,笑着一抱拳,然后毫不犹疑转身就走。 “她居然就这个态度,监军,你不管管?” 主人丢了面子,狗自然是要出来吠几声的,所以燕羽觞行出未远,穆群身后就立刻跳出一个汉子,指着燕羽觞的背影对庄聿大声说道。 庄聿无辜地耸肩:“此事不涉军法,在下无能为也。” 穆群牙齿咬得愈发紧了,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别看庄聿在枢汇司装得如何公正不阿,可他本质上就是楚摘星一派的。 宗门果然明见万里,防患于未然。 楚摘星这种人就不该存在于世上。 此时的穆群万万没有想到,他需要经历的磨难于此刻才刚刚开始。 作为在玉皇朝任职时间最短的修士,明面上离开的楚摘星偏偏给穆群留下了一个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的严密堡垒。 没有人听他的,但所有人都在默契配合着。他能够在下命令时得到口头的附和,但绝对不能得到忠实的贯彻。 他曾尝试过安排自己的亲信去接管或者掺沙子,但亲信不是被架空,就是因为手段过激被不服之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打出来,最后庄聿还要在功劳簿上狠狠记上他们一笔。 当发现这些人在同仇敌忾,默契摧毁自己小团体信任和默契的时候,穆群停手了。 以他这几十个人的力量去抗衡一个组织严密的团体,他没这个本事。而且再这么闹下去很有可能引发军队哗变,使得魔族有隙可乘,届时他别说为宗门捞功德了,就是位置都可能保不住。 有道是鸟无头不飞,楚摘星都被赶走了,就算这些人再团结也会慢慢散开。 即便现在为了证明他的能力不能向长辈们奏请把这些刺头全部罢免,可时日还长,他有得是机会去削平。 而穆群此次还未见过,认为已经远走高飞的最大刺头楚摘星正在带着人吃沙子。 楚摘星轻拍着自己的脸,鼻窍中顿时流出两管黄沙。 她此刻已经摸到了魔族所住城池的外城边缘,准备待原路测算完毕之后进入城内。 是的,跟着她的正是维持混元宗剑冢正常运行的阵法天才原露,是赵麓持着她书信加急从宗内给带出来的。 楚摘星肯定魔族在酝酿一个大阴谋,只是不能知道具体细节。 让兵卒直接攻城是最蠢的办法,很可能在付出巨大伤亡后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城池必布有阵法,阵道是楚摘星不太擅长的,所以她特意请来了原露,趁着这个被免职的大好机会,来一场单人独剑直捣黄龙。 事实证明她还真没有请错,魔族于此座城池外布置的阵法之繁杂精密令原露都啧啧称奇,在不惊动巡查魔族守卫的前提下拆除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直到今天才摸到城墙边。 “还有多久?” 专注的原露眼睛不离面前的阵盘,短促地回了一句:“大概还有一刻钟。” 楚摘星看着在这几天原露迅速凹陷的双颊,从乾坤袋中摸出一个表皮已经皱皱巴巴的果子,先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递到了原露嘴边。 魔族嗅觉远比人族强,鲜果一律要埋在沙中先把果子香气给去除了才不会被发觉。 可这也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原露也不和她客气,直接囫囵吞下了肚,很怀念地咂了咂嘴。 楚摘星眼中涌出一抹愧色,才刚化形没多久就被自己拉来帮忙的小姑娘啊。 希望进入城中后能有所收获。等此间事了,必要给原露安排一顿好的。 百无聊赖的楚摘星干脆从乾坤袋中摸出了燕羽觞硬塞给自己的那本小册子,准备看看这所谓的好东西到底是什么,值得她那么挤眉弄眼的。 没想到一翻开就差点给扔出去。 却是画着两个不着寸缕的女子叠股交颈,香汗淋漓,笔触纤细精美,栩栩如生,旁边还提着不知哪个落魄儒生的浓词艳赋。 “绣床玉人娇声唤,冰肌雪肤望君怜。” 似这种东西楚摘星幼时也曾因为好奇和探究阴阳交合之道胡乱读过一些,但如此精致,还是描画两个女子的也是头一次见,顿觉血气不受控制的上涌,脸热如火。 有心想丢弃,却又心生不舍,确定原露一直未曾发现后鬼使神差地重新把小册子塞回了乾坤袋中。 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呢,她在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只是又埋怨燕羽觞那个混蛋,塞给她之后居然一丝风也不露。 多亏她是在这僻静地打开,要是换个人多的地方,她的名声就全完了。 楚摘星胡思乱想没一会儿,就见原露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如释重负般说道:“拆好了,咱们可以进去了,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目的地在哪,但是感觉危险性不大。” 楚摘星看着面前不循常理出现的黑漆漆洞口,手在剑鞘上搓了几下,最终伏下身体把原露背在了背上,两人一跃而入。 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清冷的月光,漆黑开始成为这片广袤地域的主流。 第478章 第柒十四章 大千世界, 中恕山脉。 此地为大千世界一处胜景,但见群山连亘,奇峰林立,云雾缭绕, 苍翠叠嶂。且内有烟波万里落鸥处, 珍禽异兽静休憩。 有儒门修士写诗赞曰:“正合吾辈求道地, 此中滋味蕴无穷。” 因此地离四海会主宗山门不足千里, 是以即便拥有如此优越的环境, 这里依旧是人迹罕至,只能听得到鸟鸣兽嘶,流水潺潺。 不过在今日这份幽静祥和却硬生生被打破了, 一个不断改换着颜色的巨大八卦阵盘由远及近, 迅速移动到了此地, 于天穹之上牢牢锁定了其中一座山头。 阵盘转赤, 便见离宫洞开, 无数流火倾泻而下;阵盘转紫, 震宫大敞, 千条雷蛇吐信四出,直弄得响彻云霄, 鸟飞兽惊。 阵盘欲要转蓝之时, 已然被烈火狂雷轰成一片焦土的山中突然出现一个身着白衣, 俊逸潇洒的青年男子来。 只见他不住摇着手中簇新的白雨纸扇驱走萦绕在鼻尖的焦糊味,一边扬起他那张比身上白衣, 手中玉扇骨还要白上三分的脸对着正在空中目眦尽裂的袁则痛心疾首地说道:“袁师弟,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 你我之间份属同门,只要你发下绝不与我动手的天道誓言, 为兄保管随叫随到。 可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这下好,又将此处胜景给毁了,可惜了这花花草草和无故遭劫的生灵,观楼派历代积蓄下的家业再大也禁不起你如此挥霍啊。” 俊逸男子话中全是在为袁则考虑,可袁则却并不领情,不仅眼中充血,甚至连好不容易重新吃回来的一身肉也剧烈颤动起来,指着那俊逸的白衣男子怒喝道:“杨彦,谁和你份属同门!你等二宫一脉尽皆是欺师灭祖,忤逆不孝的叛徒! 今日你束手就擒随我回宗论罪还自罢了,如若不然,休怪我在此地便让你化为齑粉。” 袁则是真被气狠了,观楼派并非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在二宫一脉叛逃出走前,观楼派每代都会有两名弟子。 袁则这一脉名为一阳,负责明面上的行走往来,交际会友,二宫一脉的弟子则隐匿于暗中观察,根据事况觉得是激浊扬清还是把水搅浑。 若是一阳一脉的传人不幸身故,二宫一脉的传人会立刻顶上,以保传承不绝。 通俗一点来说,二宫一脉是一阳一脉的影子与备胎。 虽然听起来委屈了二宫一脉,但观楼派也因此种方式不仅在窥探天机这个高风险的事情中成功延续了宗门传承,还以最鼎盛期都不到二十人的宗门总人数成为四教之一。 那是袁则只能在宗门典籍中一窥的盛况,不过这到底是建立在委屈了二宫一脉的虚弱基础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明明大家都是接受差不多的传承和教育,只是在培养方向上有些许不同。 可凭什么你就能行于阳光下,接受鲜花与掌声,而我就只能藏在你的影子里,只能等你死了才有出头之日! 于是在某一天,二宫一脉毫无征兆地集体叛逃了。 那一代的二宫一脉长老强得出奇,不仅遁逃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剩下的一阳一脉弟子时至今日也未能卜算出其具体的落脚地点。 只能大概推知必定是个很有分量的顶尖宗门收留了彼等,且传承也未断绝。 观楼派本就人丁稀少,经此一事更是元气大伤,从此封山匿迹,传人非世有大事不出。 于是就连四教的名头都逐渐在岁月中被侵蚀殆尽,唯有一些受到顶尖宗门重点培养的弟子才有所耳闻。 说句实在话,袁则心中对叛逃的二宫一脉并没有多少恶感,毕竟这事说到根子上是宗门中早就作古的那些前辈们欠考量。 再宽广的心胸,再无私奉献的精神,在长久的只能隐匿于幕后的现状下也会变化。 更何况先辈有此等想法,后辈却未必能有。 照袁则的意思,当初若是定下一阳一脉与二宫一脉的传人交替出世行走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乱子。 可惜在他这个年代,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 他在无意中发现二宫一脉传人的活动踪迹时第一想法也仅是把这人找到并抓回宗门论罪。 这是受宗门教养抚育之恩的他应该做的事,他推测依师傅的好脾气顶多关杨彦几年让他反思,然后又会再扶持杨彦重新把二宫一脉立起来。 只是在这漫长的追捕过程中杨彦总是能先他的卜算结果一步逃走,并时不时留下嚣张的挑衅言语嘲讽他的无能才慢慢地激起了他的真火。 这份怒火在他发现杨彦居然投身进了四海会时达到顶点。 凭你这压过我半头的本事去哪不行,偏偏要去四海会! 你混不下去回宗门也行啊,宗门又不会因为前人所做之事非要置你于死地。 可你偏偏去投了死对头四海会。 这是欺师灭祖,忤逆不孝!所以以划水摸鱼为主业的袁则这才会如此怒不可遏,显露了真本事。 而面对如此模样的袁则,杨彦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依旧笑容满面,不过在看了袁则一阵后忽然玉扇掩面,闭目掐算。 袁则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眼看着死期将近干脆摆烂了么? 但从这段时间他和杨彦斗智斗勇的经历来看,杨彦绝非束手待毙的个性,他也实在是对杨彦下不去死手。 第479章 所以等到杨彦睁眼变成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时,袁则突然生出一种是自己出了问题的感觉。 杨彦还真就如他所想那般说出了一段话。 “袁师弟,我观你你眉宇间黑气上浮,青气下落,紫气居中,金气萦绕,但飘忽不定。我刚刚给你占了一卦,你有性命之忧啊。” “胡说八道,可笑你死到临头还不忘巧言诡辩蒙蔽我的心神,好借机逃离。” 袁则的第一反应是大声驳斥,开什么玩笑,自从宗门变成一脉单传之后,历代传人都是把防御点满才被允许出宗门。他要是有性命之忧,他身上带着的许多宝贝怎么没一个示警的。 等等,有一个例外,是老大! 仅仅眨眼的功夫袁则就想通了其中关窍,心中立刻惶急起来,双目不错盯着杨彦的同时手也背到了身后暗中起占。 不过小凶而已,凭老大的本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和性命之忧八竿子打不着啊。 杨彦却似乎是洞穿了他的心思,在袁则算出答案的同时说道:“祸患起于微末,小小蚁穴足可溃千里长堤。她无事,不代表旁者无事。” 杨彦保持了卜道修士说话藏七分的习惯,也得是袁则这样专业对口的才能窥得一二内情。 袁则当机立断,以老大亲近人未来如何起占,大凶! 以孟随云近况如何起占,结果还未出,袁则手中占卜的玉钱和腰间悬挂的日月玉佩中的月佩就轰然碎裂,喉中涌上一股腥甜,并完全不受控制地喷出。 猩红,成了他当前能看到的唯一颜色。 不仅再也支撑不住八卦阵盘,整个人还从空中跌落。 杨彦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纵身而上,接住了袁则,然后单掌抵住他的背心,缓缓往里渡着灵力。 就像一个兄长训斥自己家年少轻狂的幼弟一般说道:“莫要仗着自己替死法宝多就为所欲为,不计后果,你这一身肉能吃回来实属不易,贸然抛却太可惜了。” 袁则很想张嘴骂人,但他受反噬很重,已经没了力气骂人,喉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杨彦轻而易举解开了他腰间乾坤袋的禁制,并且轻车熟路地从中取出了一枚大如龙眼,异香扑鼻的黑白二色丹药喂袁则服下。 最后拍拍手惋惜道:“按道理我是应该为你护法到调息完毕,但那时候你肯定又要对我喊打喊杀。 我身虚体弱,宝贝又没你多,定然是打不过你。左右这座山头已被你轰成一片焦土,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不长眼的妖兽来侵扰你,而且想来你必有防身的手段。 所以就恕为兄我先走一步。对了,我此次会回到四海会主宗,袁师弟你就不必劳心费神再想着把我抓回去了。 你我之间缘分还长,日后必定相见,真的不必急在此时。” 杨彦语气诚恳,情真意切,但袁则只是不服气地盯着他。 杨彦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袁则的头,无奈一笑,然后转身飘然远去。 袁则只能任由磅礴精纯的药力游走在四肢百骸修复残缺的身体。 看来等伤势复原之后就得立刻回一趟昭武中千世界了。 老大,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不,应当换个说法,与老大关系亲密之人,尤其是孟师姐,千万不要有事。 不然老大就算不疯,也会永远失去某些东西。 背着原露的楚摘星此时进入了一片破损的宫殿群中,于蒙蒙红光之中她认出了那块破损牌匾上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 火神宫。 这里是火德星君的……宫殿? 耳畔忽然响起如黄钟大吕一般的声音:“楚摘星,你总算来了。” 坐在将帐中的夏峙也接到了斥候传来的紧急军情:“魔族倾巢而出,总数约七万余,正全速朝我军营地袭来。” 第柒十五章 西域定乱司主将帐, 众人云集。 穆群高坐在最上首,其人面上虽无惊慌之色,十分安之若素,但从他不住拨弄签筒中的令签来看, 其人内心无疑是十分焦躁不安的。 不过想来也无甚奇怪, 如今在座之人有一个算一个, 没有一个能想到魔族居然聚集起了如此多的能战兵卒。 因为即便根据钦天司测算的本界位面漏洞的最大值为参考, 时至今日魔族顶天了也只能聚集起一万五千魔众, 这里面还包含了已经被楚摘星和夏峙设计消灭的五千余众。 在魔族倾巢出动之前,所有的战事计划都是以城内现存魔族只有万余人来制定的。 尤其是目下还有大批本界修士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或来此实现人生志向,或是见见世面, 或是跟着钟元这样的少年天才来此获得一份战功纷纷赶来的大背景, 剿灭盘踞在西域的这一小股魔族就像是举手可触的未来。 但一切的美好在斥候传来的紧急军报中被撕得粉碎, 魔族露出的爪牙之狰狞锋利远超他们的想象。 穆群到底在此之前没有经历过任何能称得上战阵的场面, 是个偏治理型的文官, 来这纯粹是为了抢功劳并掺沙子降低楚摘星这个混元宗弟子在西域定乱司, 乃至于整个昭武中千世界的影响力的。 在夏峙这个真正负责军事的主将得知这个消息双眉都扭成了一股大麻花的现状下, 他只是连问了三遍斥候消息是否准确的的表现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句不错。 第480章 现在的穆群已经没时间去考虑这么多的魔族到底是通过何种途径越过外域层层防守的严密封锁线来到位面之内的,也无法去思考究竟该采取何种办法来抵挡来势汹汹的魔族。 他在宕机边缘徘徊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得赶紧将自己手中这部分兵卒往回撤。 现在的敌我数量比已经将近五比一, 即便算上聚贤营中的各宗各派修士, 敌我比还是能达到令人心惊肉跳的四比一。 在兵卒数量处于此种劣势下如果还列阵与魔族野战与找死无异, 可他手下这批兵卒如果能成功撤回西域的城池中据城防守还是可以一试的。 怎么说还有一万七八千人呢,撑到御边司派兵增援总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他身上的罪过也能小一些。 被沉默笼罩又仿佛在孕育着惊雷的将帐中并没人开口说话,连呼吸声都变得又轻又缓, 微不可闻。 众人只是拿眼去敲坐在左手第一位,眉毛已经打起了疙瘩, 不停用手描摹着臂弯中小老虎额上已经半变成金色王字纹的夏峙。 别看有资格列席于此的除了祝余都是有口皆碑的修炼天才,但论真刀真枪打硬仗,这里的所有人绑一块都比不过夏峙这个从军中博了个出身的巫族。 穆群见众人不看自己反而都去看夏峙,面子上也是有些挂不住。 心中暗叹时间果然还是太短了,他根本就没来得及去消除夏峙在军中深厚的威望,以至于众人都没把他当真正的领导核心看待。 如果是在平时,穆群不管心里乐意不乐意,面子上总是要敬着夏峙这个实际上的军队指挥者三分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依靠自己的身份让形势朝着有利整个大局,同时也是最有利他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率先清了清嗓子,借助这打破沉寂的声音让众人把注意力都放到他身上来。 “如今局势已是万分危急,既然诸位都不开口,那就由我先说两句来抛砖引玉吧。” 他话中说得客气,然而以他的身份地位而言,这其实就是他拿出的最终决策。 而且以两边关系之差,还是不可更易的那种。 还是一片沉默,夏峙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不过好歹有几个人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想听听他到底有何高见。 话已经说出去了,即便反响再微弱也得硬着头皮说下去,于是他继续说道:“众位也都听斥候说了,魔族兵力雄厚,又是轻装突进,来势甚猛,以我军目前之兵力实难相抗。 我提议立刻集结兵卒修士,烧毁营帐粮草,按一号方案摧毁界碑,轻装速退至最近的城池据城而守,等待御边司派兵增援。” 依旧是一片沉默,似叶落生和杜鹏鲲这几个先前还把目光投向他的修士直接就把眼睛移开了。 还以为有何高见呢,闹了半天全是不疼不痒的屁话,没一句在点子上的。 这么悬殊的兵力差当然是要撤的,不过您轻飘飘撤退两个字说得容易,可怎么撤这个大问题您想好了吗? 直接撤会不会军心涣散进而引发恐慌导致战力下降?会不会被衔尾追击? 须知茫茫大漠别说是依常规据险层层阻击,就是在如此长的撤退过程中全部隐匿身形不露痕迹被魔族发现分而歼之就已经无比艰难,可不是上下嘴皮一碰这么轻松就能做到。 您到底有没有想到我们要的是能具体解决的办法,而非空洞单调的鼓励。 要不是西域地形环境恶劣,单独跑容易死得更快,大家也不会在如此危急之局下还聚到一块,恐怕早有修士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当下的情况就是即便大家一起行动,想要全须全尾的撤出大漠也很难。可笑这位还在说什么沿途寻机摧毁界碑,让魔族丧失前进方向。 杜鹏鲲都在怀疑这位知书达理,甚有见地的名声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连他这个到定乱司之前才恶补了几本兵法战策的人都能清晰感觉到这处置方案是眼高手低到了一定境界。 典型的我负责给决策,具体怎么办你们去解决,我只要结果。 不要和我说有问题,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现在要是有人和他说穆群脑袋被门夹过他都敢信,因为脑袋没坏的人说不出这么天真的话。 什么东西,也配来统管他。甭说楚摘星了,就是夏峙也甩出他上百里地去。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如今在军中就是个位卑言轻的小字辈,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不仅没用还会得罪人。 而且那位夏虎威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穆群想这么轻巧就葬送她苦心训练了十年的精卒是不可能的,就看她怎么应对了。 要是夏虎威能拿出的方法更好,他必定要敲边鼓帮忙,可不能让穆群这个脑袋不灵光地把他给坑了。 穆群自认为无比正确的决定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响应令他无比尴尬,他本来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夏峙的,但所有人都在等夏峙的意见,默契地把他晾到了一边,令为了缓解尴尬的他不得不也看向夏峙。 被众人瞩目的夏峙终于在画完第二十七个王字之后吐出一口气,说出了自进入帐中的第一句话:“凡战之地,立尸之所,三军之灾,生于狐疑。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军心。” 孕育已久的惊雷终于降下,只是造成的声势并没有众人想象中大。 第481章 这话的意思穆群明白,但放在当下的语境中又令他有些糊涂,不过依据本能和现有情况判断,夏峙定然不是支持他的意思。 穆群有着一种只要楚摘星那个莽夫不在,这些人就绝对不敢和他撕破脸的迷之自信,所以直截了当问道:“夏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方案难道不好吗?” 夏峙已经按刀起身离席,只对着庄聿说道:“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就不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了。秀才,你读书多,你来翻译。” 然后对对着帐外一声暴喝:“来人啊,擂鼓聚兵! 诸位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同随我去点兵场。” 这就是在邀请帐中这些实权派同她一起了。 夏峙当先走出营帐,燕羽觞、祝余等人紧随其后,顷刻之间人头攒动的将帐就只剩下了穆群同他的两个亲信以及庄聿。 穆群又不是彻头彻尾的傻瓜,见此情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的下属背叛了他,确切来说是因为他自身的才干能力不足以令人信服而被抛弃了。 简直是荒谬,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这么抗命过呢!而且还是集体抗命,这是要造反吗! 穆群一拍桌案就要发作,未料一直默不作声的庄聿从袖中取出一支由赤金打造,精巧无比的短箭来,脸上神情无比庄严肃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乎乱命。行监军权,不从命。” 穆群本就铁青的脸色直接转为了锅底黑,这是不仅要抛开他单干,还准备在事情结束后弹劾他,同他打擂台啊。 果然是从者类其主,聚集在楚摘星身旁的真就全是莽夫。 不过以前有楚摘星这个最莽的顶在前头发号施令显不出他们来,楚摘星不在这些人就能很默契地一起抗命了。 尤其是庄聿,亏我以前还认为你是最有可能被分化的一个。 穆群放在桌案上的手慢慢握紧成拳,盯着庄聿这个本应该与他站在同一立场的监军,一字一顿说道:“庄监军,希望你以后不会因为自己现在这个决定后悔。” 看在你们儒门供给浩然文气稳定三千世界秩序的份上才一直礼让尊崇尔等儒道修士三分,如今看来这份礼遇给得太多,真让你们有了可与我宗分庭抗礼的错觉了。 庄聿闻言身体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嘴角无可避免地逸出点苦涩的笑容来。 到他这个地步已经有资格闻听甚至是参与宗门更进一步的决策和安排了,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与宗门是背道而驰,这次的冲动很有可能让他失去宗门支持,甚至被雪藏。 但那又如何呢? 我行自有我道,虽万钟加身不改,刀斧架颈不易。 再说比起阿夏,他的结果已经算得上极好了,阿夏现在完全是把她自己脑袋送到了军法监的鬼头刀下。 他要是再不帮忙扛着点,就算能平安渡过当下危局,阿夏的脑袋也要搬家。 穆群尝试从庄聿那张秀美沉静,貌若好女的脸上看到大惊失色,哪怕是丁点动摇也没有。 庄聿就是托着赤金短箭沉稳地站着,将只要你敢出将帐去捣乱生事我就立刻激发监军令剑中禁制给你造成事实上软禁的态度表露无遗。 “好,那我就在这等着,等着看你们信赖的虎威中郎将到底能怎样力挽狂澜。” 在点兵场的钟元也问了夏峙同样的问题。 夏峙挺喜欢钟元这个同修一道的后辈,所以难得开了金口说道:“先打上一场再做计较。” “打上一场是什么意思?” “人人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扎手的刺猬不要碰。”夏峙解释的话语被亲兵汇报的声音打断,只得在心中默默把剩下的给补完。 魔族一向是欺软怕硬,她料定自己若是摆出拼死一搏的架势,魔族定会心生犹疑,不会冒着巨大的伤亡冒险即行攻击。 最大的可能性会是分兵,分出他们认为足能看住自己这只队伍大军,然后其余部队沿界碑指向迅速东进。 等到身后的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城池彻底陷落,自己这一部人马也就成了魔族饭桌上的一盘菜,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了。 她要的就是魔族这点犹疑。 想到这夏峙把钟元叫道身前,慎重地把胸前的布兜兜给解了下来,给钟元系上。 “你部义从无需随大部队行动,自此刻开始,由你带队,前去摧毁沿途界碑。” 钟元大惊失色,他来此是为了与魔族交战的,怎么又被安排到后方去了呢? 夏峙却早已洞穿他的肚肠,轻声说道:“你若能摧毁沿途界碑就是大功一件,能把梦梦平安送回去我个人足感你盛情。” 当然你要是能把自己平安送回去也是极好的,七十二阁未来的大阁主要是折在了这,七十二阁绝对会发疯。 钟元多少能猜到夏峙这么安排的目的,他有些不乐意,但最终还是接受了。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身份带来的无形桎梏,恐怕除了楚君,无人敢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天才修士安排。 为了消解钟元眉间的郁闷,夏峙难得开起了玩笑:“怎么愁眉不展的,是没有信心吗?” 钟元抽出八棱水磨钢鞭:“只恨不能与大家并肩杀敌罢了,夏师姐你比玉皇朝那些废物强得多,不会白送我武门十万精锐弟子。” 第482章 钟元说到这就闭了口,有些话说透就不好了。 两军在半个时辰后顶头碰上,魔族也确如夏峙所料,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夏峙也于此时给跃跃欲试的众人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分批有序撤退,沿途补给从早前准备的补给点获取。 注意行藏,以回返城池为第一目的,遇到魔族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要交手,我会派遣军中有经验的军官协助你们,尽可能多听取他们的意见。 我会自领亲兵断后,众位无需担心后路。” 夏峙望了一眼魔族那面在烈阳下熠熠生辉的旗帜,拍了拍身边祝余的肩膀:“只是辛苦你要陪我到最后了。” 面对脑子不怎么好使的低等魔族,天罡三十六术的撒豆成兵真是迷惑敌人的神术,可惜也只有祝余能勉强借着法宝给撑起来。 祝余浅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借故人之力罢了。” 阿茹若是还在人世,哪还像用得着他借助残存的画卷法宝之力,估计已经能直接扔把豆子就解决问题了。 ------------------------------------- 斯人已逝,生者坚强也是楚摘星把在掰下一块火神宫残缺的匾额在手中慢慢搓成粉末时所想到的话。 她迈步跨过这块匾额,朝着这块破败的区域说道:“是啊,我来了。 你们也少装样,就算我不来你们一样会去找我吧。 我不太想麻烦你们,所以觉得还是主动上门拜访送你们回老家比较好。” 果然是“老朋友”,同时也庆幸自己亲身犯险来了一趟,不然若是放了这个家伙出去,麻烦就大了。 伏在楚摘星肩上的原露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这片地虽然还感觉不到什么危险,但这么熟稔的接话聊天不大好吧。 先前还威严庄重的声音瞬间变为无尽的狂喜:“老六说得没错,果然是你!” 只要杀了面前这个人,不仅困扰他的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还能稍稍体验一下良的感觉了。 本私心里是十分想等到楚摘星斩出善尸后再对老六口中这个十分可能就是玄武大帝转世的小家伙下手的,那样才能得到全身心都差不多的良。 可惜楚摘星崛起速度太快,势头太猛,时机条件又刚好成熟,所以干脆选在此时动手。 被一句话点破了转世之谜的楚摘星闻言倒是十分淡然,“看来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啊,本。” 楚摘星一句平淡的话让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切不正与无序都根植于欲望中,人的欲望永远不会被除尽,那么魔族就永远不缺诞生的土壤和填饱肚子的食粮,所以即便元初魔被杀死,也会有新的诞生补上缺口。 区别无非在于魔族顶尖战力的空缺能持续多长时间。 不过对楚摘星而言是没死的在混沌魔池中养伤,是她的故人,新诞生的是新朋友。 当然她招待的方式不会因此发生丝毫变化,拔剑斩过去就是。 魔族就没一个好东西,打了再说是绝对不会错的。 至于面前这个神神叨叨的元初魔名叫本,魔族原五大尊上排行第三,汇集的情绪是憎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和良的关系还称得上不错。 不过当初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打得本只剩下一丝气,只能一直待在混沌魔池养伤的也是良。 因为一直躺在混沌池中修养的痛苦的记忆过于刻骨铭心,所以连带着对楚摘星这个他认为还不过尔尔的小修士也忌惮不已。 原露是越听越糊涂,直到感觉背着她的楚摘星气势陡然变得恢弘巍峨,高不可攀。 她明明是伏在楚摘星的肩膀上,却如同在攀登一座山。 原露的脑袋被拍了拍,在一个漆黑光点钻入她眉心的同时听到了温和的声音:“到这就已经够了,现在你帮不上我的忙。 接下来封闭五感神识,乖乖待着,等会我就带你走。” 原露敏锐地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自己已经插不进去手了,所以利索从楚摘星背上溜下来找了一个还没垮完全的墙角抱头蹲下,并乖乖封闭了五感神识。 楚摘星身份听起来很不一般,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经验告诉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不过楚摘星的本意还真不是如此,实在是本于现世行走的模样实过于一言难尽,远没有她以前在宗门见到的那个新诞生不久的元初魔顺应时代,吓着原露这个小姑娘就不好了。 “你还是如此好心。” 楚摘星终于听到了自己十分熟悉的软糯婴孩音,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婴儿模样。 就是这个婴儿嘛,楚摘星终究是情难自禁地啧了一声。 她眼前这个悬在半空中的婴儿不仅体型过于巨大,足占据了她眼前的半边天幕,而且相对来说十分娇小的脑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大不一、有清有浊、瞳色也迥然不同的眼睛。 若是能耐下性子细细观看,还能分辨出这眼睛大概是长在多大年龄人脸上的。 但脖子似乎被完整地塞入了脑袋里,导致同样布满了大大小小嘴巴的躯干与脑袋就像两个比例极为不协调的圆球强行粘合在一起,如同一个长得非常不规整的葫芦。 而随着仿若藤条的长手臂摆动,两个圆球的粘合处也在不住改变着,更添三分诡异。 真是哪怕看一眼都会觉得眼睛生疼的丑模样,也就是没一个元初魔是好相与的,哪怕是重伤未愈的本也大意不得,楚摘星都想把眼睛蒙上盲打了。 第483章 本的品味,一如既往地低劣。 好在可能是因为重伤未愈的缘故,这次本的周身都没有出现以往那种看着都觉得嗓子发干,浓到化不开的黑烟,只有一圈虚虚的黑色的光晕覆盖在其上。 楚摘星亦是笑着答道:“那就做个约定好了,你我胜负未分之前,莫要伤害那个小姑娘如何?” 元初魔的秉性各有不同,也就是对本楚摘星会这么说,要是遇上以暴虐的始,楚摘星才不会浪费口水呢。 儒门的圣贤对人之初的秉性认知各有不同,有认为性本善的,亦有认为性本恶的,现今以人之初,性本善这个观点为主流。 而本是能让这两种理论都站不住脚的奇异存在,本的力量来源于自纯真孩童一念之差下所做出的极端恶行,兴趣在于追寻万恶孩童灵光一现的善。 在楚摘星不多的记忆残片中,佛门那群秃厮一直很想把本抓住给度化成护教法神,可惜一直没成功。 而本对良的纠缠可谓是锲而不舍,十分想让从不做恶事的良做下一星半点违背原则的事,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不处在十分极端的情况,本是有着孩童纯然无垢的天真与善良的,她也能藉此和本好好交流。 本的葫芦脑袋围绕身体无规则转了几圈,上面的眼睛四处乱瞟,终于在一只水汪汪的清澈眼睛盯着楚摘星半晌后表答了同意:“好吧,反正你也会死在这,我可以多留她一会儿。 等杀了你之后也正好能杀了她,用最新鲜的心肝做醒酒汤。” “那你大可以试试。” 一人一魔平静地交流着,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在做着推杯换盏前的寒暄。 只是谈话的内容就过于不友好了。 “我找了你这么久,公平起见,现在该你来找我了。 只要你找到我,我就让你……” 令人生起无数绮念的你字音刚落,楚摘星的五感就像被吹灭的烛火一般失去了联系,待重新感到有知觉时酥麻且带着轻微凉意已经快爬上她的腰。 定宸在她手中震颤着,似乎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直接弹出剑鞘。 吐气,拔剑,斩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雪白的剑刃斩出漆黑的剑气,带来了最炫目的光。 本这三板斧,还真是从来都没变过。 不过招不在多,有用就行的放之四海而皆准,楚摘星眼前闪过刚才所看到的场景,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无数大大小小的血块被勉强缝合成千奇百怪的类人生物,无法逸散的恨意成为驱动这些类人生物的唯一动力。 脱出眼眶的眼珠,仅靠薄薄一层皮肤粘连垂落在地上的手臂,还有张着嘴不断弹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断舌。 腥气满鼻,闻之欲呕。 唯有或漆黑,或碧绿,或深褐色的骨头断面给了楚摘星些许安慰。 不用问,这里面必定有那些因为不满她强势迁族而转而投靠魔族的妖族。 楚摘星也不明白那些主动投效的妖族是图什么,她强凶霸道是建立给补偿的基础上的,魔族那可是真馋你们身子,敲骨吸髓,无所不用其极啊。 尽是些被不灵光的脑袋瓜给蠢死的。 但她已经明白魔族为什么要往井里加料了,必定有为了更好地制造魔尸的缘故。 但仅为了这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也犯不上这么大费周章,尤其是本在先前的话语中已经明确地表达了他在此就是为了等自己,说明这些魔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想必本也知道这三板斧拦不住她,那本又在背着她鼓捣什么呢? 楚摘星用神识操控着寂灭无生剑意覆盖于护体剑罡之上,周身方圆三丈之内瞬间变成了一片真空,无论有多少类人生物意欲靠近,都会在眨眼的功夫变成一片虚无。 如果有燕羽觞、赵麓等剑修同在此地,自信心必然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楚摘星居然就已经能撑开她自己的剑域了,虽然范围不大,但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剑域。 这就是楚摘星敢于闯入此地的底气。 自从她铸本命灵剑结束后,就开始主动接受汲取炀神格中的力量。 在这个过程中楚摘星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急切地充实着,准确一点来说是在被疯狂补偿着。 能够调取的所有力量都带着一股你要是不赶紧吸收利用我,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使命感朝着她身体这唯一一个宣泄口极速灌入。 也得是楚摘星心性坚韧,这才能熬过蜡烛两端烧,让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黑暗中有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朝她背心探来,薄薄的黑雾缠上柔软地手臂,在遇到楚摘星构筑的剑域屏障时黑雾便疯狂扭曲起来,小心翼翼覆盖在屏障之上,手臂也陡然变得虚幻,变成更为细小的枝条往里钻去。 “本,你我之间就不要玩这套把戏了。” 楚摘星回剑一刺,正中那细小枝条的顶端。 细小枝条害怕地一缩,却不退反进,迅速绕着剑身朝楚摘星手腕迫近。 楚摘星双手交错握着剑柄一搓,定宸剑就滴溜溜转了起来,把细小枝条绞成一节节的。 “滚。”楚摘星一声低喝,钻入的细小枝条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退了回去。 第484章 本这家伙不会是脑干缺失了吧,居然想给她种魔念。 就凭他现在那羸弱的身体,即便真种下了,必定是遭反噬的几率更大。 “你果然不记得了。” 婴孩笑起来的声音本应如银铃响动,可楚摘星现在的听到却如残缺刃口互相拉锯,尖锐悠远。 她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必定是错过了什么。 可究竟是忘掉了什么呢? 楚摘星心念电转,极速思考起来,她早就想到这里有套,套中有鱼。 魔族早就盯上了她,那井中多出来的一点魔念就是最初诱惑她的香饵,套中的鱼是本,那么套在哪? 如果她与本异位而处,那以本的秉性想钓的鱼必定是自己,或者说最少包含自己。 那么在自己已经一脚踏入套中,试图一力降十会的情况下,本最应做出的反应是调集一切可利用的力量,甚至以他的秉性会亲身犯险,用尽一切办法把自己彻底留在这,永绝后患。 可本没有。 直到现在所有的攻击还是不痛不痒。 骤然变亮的环境令楚摘星双眼眯起,更多被强行缝合的魔尸疯狂朝楚摘星涌了过来。 有那么几分样子了,但还远远不够。 手中长剑轻点,立时生成千把细小飞剑,不过几个呼吸的来回穿梭,涌上的缝合魔尸喉间就多了一条血线,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血流成河。 更多的魔尸则是受到剑意震慑不敢向前,它们已经没有了自我意识,但残存着求生的本能。 可楚摘星的心却是越来越紧,还是没有丝毫头绪啊,算了,还是直接把本给逼出来问一问好了。 她操纵着飞剑急速朝四面八方飞去,极力探索此片空间的边界。很快就触碰到了一块柔中带韧的阻碍,心中发狠,毫不犹疑刺入。 片刻之后,传来了使她耳膜刺痛的金铁锻折之音。 淡粉色的血从剑身上淌过,最后汇聚在剑柄滴落进地面。 一只巨大充血但显得无比灰败眼睛缓缓浮现在天际,死死盯住了她。 而每把飞剑的插入之处也多了一张嘴,正在不断嚼着口中的剑,令楚摘星耳朵生疼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不过楚摘星很轻易就看出了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术,奇怪本今次怎么这么容易就发疯了,瞧在这这个过程中飞溅的血肉…… 等等,她的靴面怎么还是如此干燥,只有鞋底能感觉到一点潮意。以刚才被她斩杀那些魔尸的出血量,地面绝不应是这样。 有古怪。 大脑急速运转的楚摘星忽然瞥见了那块破碎的火神宫牌匾,一丝模糊到极点的记忆突然跳入了她的脑海中。 当初西线战况吃紧,她曾遣将增援火德星君。只是不久后连她自己都陨落,这西线战况最终变得如何就不知道了。 但本一直在引导她释放力量,那么如果她所料不错,那她当年遣出的部将还活着,而且就在这里。 楚摘星彻底明白了,本的目标的确是自己,但他不打算自己动手。 这些缝合魔尸中储藏的魔念,是为污染她还活着的部将准备的。虽然她不清楚部将们能活到如今的倚仗是什么,她释放出的力量,毫无疑问会成为了破坏的引子。 同宗同源,自然是不设防的。 这个套踩太深了,没想到她也有被人利用的一天。 “看来你想起来了。”眼珠突然铺满天际,齐齐看向了楚摘星。 “是啊。”楚摘星的话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怀念。 她已经许久未见她的部将了。 整片世界慢慢变成了梦幻感十足的樱色,眼珠中迸出无数樱色的长针,把插在嘴中还未来得及短剑扎成了碎片。 齿轮咬合的声音连绵不绝,以一声巨大的砰作为结束。 楚摘星看着自己脚下浮现的繁密阵纹,感觉头很疼。 两仪套四象,外合八卦,三十六天罡为骨,七十二地煞为肉。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这是脱胎自天罡三十六术之一的颠倒阴阳阵。 她决定收回自己先前的关于本没脑子的想法。 这两个元会本到底是没白过,长了许多脑子,难怪以此羸弱之身还敢来到这受限颇多的下界。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回能不能活着离开。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被逼到和自己人动手的地步呢。 第柒十六章 滕权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种味道是即便在那个记忆已经模糊不清的久远过去也未曾感觉到的。 毕竟那时与他一同前来的桂垚、六丁六甲神将都是客将,断没有让他们冲锋在前的道理。就算后来防线被攻破,火神宫沦陷,也前有火德星君兵解为他们争得一线生机, 后来桂垚献祭神魂为他们这一十三人筑起一片绝对安全的区域, 以图将来。 他们都不相信纵横无敌, 所向披靡的帝君会败, 哪怕魔族已经将帝君的玄武帝印摆到了他们眼前。 帝君不会败, 那帝君就一定不会放弃他们,一定会来接他们。 于是怀揣着这个信念的他们就在这片由玄龟献祭自身神魂才得以建成,分不清白昼与黑暗的区域中苦苦等待着。 只是等待的时间远超他们的想象, 而且这一次仍旧是魔族比帝君先到。 起初魔族并没有发现他们, 只是单纯地以这块玉皇朝监督不到的“神弃之地”为跳板, 疯狂转运士卒准备进攻。 第485章 但无情的岁月终究侵蚀了桂垚当初完美无缺的布置, 魔族还是找上了门。 这本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身为帝君的部将, 受帝君的教导, 早就与立誓与魔族不共戴天。 要不是当年桂垚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要他们留下有用之身好在将来为帝君驱使, 他们也不会苟活到如今。 可怕的是魔族在对他们进行了无比疯狂的三天进攻, 桂垚残留下的禁制已经摇摇欲坠, 而他们也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时,魔族的进攻毫无征兆的停止了。 彼此都是老对手了, 滕权如何看不出其中有诈。可敌我力量委实相差太大,他们现在倒是有能力冲破桂垚留下来的禁制出去了, 但禁制外是虎视眈眈的魔族。 贸然冲出去身死道消事小,被魔族抓住成为人质事大, 所以在滕权的建议下,他们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无非一死而已。 幸运的是,他们等来了再熟悉不过的帝君的力量。不幸的是,随着这股力量而来的还有魔族力量的渗透。 作为帝君的臣属,他们面对帝君的力量只能全然臣服。 本就摇摇欲坠的禁制在并不强烈的力量渗透中土崩瓦解,而身负重伤,从未得到良好修整的他们逐渐丧失了理智…… ------------------------------------- “剑二十一,融势。” 楚摘星长剑轻轻挥动,宛如片羽落地,轻描淡写接下了朝她袭来的硕大狼牙棒,剑尖还在那有些朽坏的棒身上流下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随后左手握拳,剑气叠加在护体剑罡之上,周身衣袍鼓起,气势猛然大涨。 那六只突兀拍向她背心的大掌虽正中其上,可却不得再进,护身剑罡上只出现些许涟漪,仿佛被微风吹皱的湖面。 这还是楚摘星已然留了手,不然根本等不到这六只大手击在其上,她就可逆转剑罡,剑气全出,将这六只手臂齐根斩断。 到底是自己的部将,舍不得啊。 楚摘星正分神叹息间,又有六只脚自东南西北,以及上下六个方向袭来,随着那已经被逼退的六只手一起再度印在了她的护体剑罡上。 这下造成的动静就要大得多,好似暴雨落入了湖中。 那根才被逼退不久的狼牙棒再度当头砸下,势要连剑一起贯入她双臂之间,尔后左右荡开,废她双臂。 依旧是被稳稳架住,想要抽棒再击也成幻想,因为剑上无端生出一股吸力令滕权连榜带人都动弹不得。 这是剑二十:吸势。 诱敌深入,再徐徐图之。 于是两下里顿成僵持之态。 一比十三,从人数上来说,楚摘星处在绝对的劣势。 不过从具体的力量对比来看,倒也不是非常悬殊。 六丁六甲阵,是与佛门五方揭谛、一十八护教伽蓝阵并称的困囚大阵。 杀伤力从来不高,因为他们神力本就有限得很,在神祇大行其道的过去,六丁六甲神将是普通神道修士最喜欢,也容易请来的神祇。 但凡需请动这一十二位同时动手,必是以困囚为主,主攻者另有其人。 只不过这个神力有限得很也是相对而言,证据就是这套由玄亲自编出的阵法,在六丁六甲神将身负重伤,且神志模糊不清,仅靠默契与本能的当下楚摘星还是不能完全突出去。 就算凭借超好的感知和绝佳的速度偶然突出去了,不到三息的功夫也会被这默契十足的十二人重新堵住,迫使她不得不直面滕权手中那根狼牙棒。 丢人啊,居然被自己的天门门将和护法神将给围起来揍到只有招架之力,几无还手之能。 yua? 只是楚摘星当下也确实没有在不发狠伤害他们性命的前提下把这几个人唤醒。 但她又不得不发狠,姑且不论本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暗中窥伺,准备抽冷子给她来上一下,这颠倒阴阳阵就已经足够让她揪心了。 这阵法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专门用来对付她的,所以一旦等这个奇阵布置完全,她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险境。 但万物皆分阴阳,楚摘星于阵法一道上又只是粗通,所以她现在也无法肯定这个颠倒阴阳阵到底是颠倒的哪一方面。 得先试了才知道。 楚摘星单臂推出,将已快要触碰到自己鼻间的狼牙棒推开些许,然后左手狠狠往锋利的剑刃上一握,鲜血瞬间布满剑身,紫黑色光芒倏地大盛,从剑柄到剑尖连成一个北斗七星,肌肉鼓起撑破衣衫。 定宸剑刹那间化为一十三把紫黑色飞剑,分别刺出。 这点招数还奈何不得配合已经无比默契的他们,只见这一十三人疾步后撤,身化残影,欲要逃开这把怎么看怎么不好惹的长剑。 只是受限于楚摘星剑二十一剑势未收,逃遁速度略要比平常慢上半分,楚摘星双臂暴长数十丈,终于按上滕权的眉心,骨节脆响与口中音节混在一起,形成一个既清晰又含混的声音:“清神!” 七星中首星天枢星率先飞出,没入滕权眉心。 滕权只觉头疼欲裂,脑子似乎要被生生凿开一般,手动狼牙棒不觉跌落于地,把本就残破的白玉阶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楚摘星也不好过,咬牙拧眉把头别开。 所谓清神就是分出一小部分自己的神魂打入他人神魂之中,引导也好,破坏也罢,总之需达到使得神志清明的作用。 第486章 楚摘星的神魂是东一块西一块拼凑出来的,通过不断修行锤炼才稍稍凝实几分,这种做法对她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于是也收获了极为惨烈的后果。 恶心、乏力、恍惚在一瞬间掩盖了她所有的感官,她只模模糊糊听到了一句帝君,随后便是定宸剑难耐的嗡鸣声,似乎在为她这份不舒服做着注脚。 在剑身上浮现的六颗星辰也随之崩碎,身体求生的本能先意识做出了反应,让她在千钧一发之机躲过了那劈山断流的一棒砸到脑袋上。 滕权的眼神别说恢复清明了,反而癫狂愈甚。 原来颠倒的阴阳是这个吗? 她所有为使部将们清醒的努力都会转变为推部将们入深渊的手段。 “玄,不,现在得叫你楚摘星了,我给你准备的这份礼物你可还满意?”本转着他那个变大了不少的脑袋出现在了楚摘星面前,所有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地问道。 “挺不错的。”楚摘星使劲拍了拍脸让恶心的感觉减轻少许,嘴角勾出个与本不相上下的笑容来,“会以宰了你作为谢礼的。” 本不怒反喜,身上的一张张嘴都咧到了极致:“这个味道对,这才是你啊,玄!” 天才与疯子,极度的自律与极端的癫狂,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无论是旧有的五大元初魔,还是现在的元,他们都疯狂追逐楚摘星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是一个与他们一样走在充满荆棘的路上,哪怕彼此目标完全相悖,但身上那份毫不犹豫,绝不退缩,为达目的不惜生命的劲头也能让他们钦佩的人。 他们之间,不过是种族不同。 然而只需楚摘星越过那条线一步,就会变成他们的同类。 但从目前来看,楚摘星还没有获得足够越过那条线的动力,但那股子疯劲已经能和玄媲美了。 那么,就再多加一把火。 “楚摘星,我们本来是打算早就解决掉他们的,但无论怎么都想象不出最重情义的玄武大帝杀掉自己的部将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才把他们留到了现在。 所以能不能在宰了我之前,为我表演一番呢?” 本用最清澈童稚的声音说出了最恶毒的低语。 这样仍觉得不够,从肚皮上那个最大的嘴巴中吐出一个黑色的小瓶,瓶口自开后十三人周身也浮现起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薄薄黑雾。 “为了不使这场比试太过无趣,所以我自作主张地加上了这点佐料作为调味,想来楚君你也是不会在意的吧。” 上古及远古之时,无论人神还是妖魔鬼,俱以单字为名,不过尔后随着人口增多,单字渐渐不敷使用,这才衍生出了姓氏与名字。 从个性上而言本是个十足十的老派人,所以对楚摘星还是以上古时期的习俗相待。 楚摘星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黑色的小玉瓶是何物,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万念生瓶,你可真是舍得。” 本既以婴儿模样出现,所持宝器自然也与婴孩相关,所谓万念生瓶,其中装着的就是那些他珍之重之,视为倚仗的亿万种孩童恶念。 在楚摘星的记忆中玄曾经与这件宝器交过手,感受是十分扎手,评价是若非必要不要硬拼。 这玩意发挥到极致可以让佛门至宝十二品莲台都染上污秽,稍不注意就能埋下足以动摇道心的隐患。 不过这是建立在本全力催动的情况下,现如今不过是借此稳定了一下滕权他们心中已经被埋下,且开始生根发芽的恶念而已。 当然即便是这个程度,以本的伤势和受位面意志影响的缘故差不多也到了极限。 不过楚摘星心中隐隐约约有着一种感觉,以本最为常见的恶劣乖张秉性,给她备下的“礼物”不该这么单薄。 果然一切不出她所料。 本再度笑嘻嘻开口道:“这只是前菜,接下来就要看孩儿们斩获几何了。” 经由他手放出去的七万魔族能收获到的所有恨意,恶感,都会以眼前这十二人为介质,尽数回馈到楚摘星身上。 楚摘星是绝做不到抛弃他们不管,或者对他们痛下杀手的。而且如果痛下杀手,那么楚摘星和他们也就相距不远了。 这是他们最乐意得到的结果。 楚摘星对本的威胁置若罔闻,只是问道:“你们,这个们字,是谁?” 本很明显地一愣,随即大笑道:“你果然还是没变,总是把这些小事记挂在心上。” “是新诞生不久老六哦,名字叫做元。对了,你和她已经见过面了,这次她抽不开身,托我给你问好。” 楚摘星沉痛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说道:“本,你这个脑子,果然是有但不多啊。扔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这反应倒是完全超出本的预料,不过他也警觉,不肯再接话免得掉入楚摘星的言语陷阱中去。 明明是他先开口威胁,可怎么轻轻巧巧一句话就变成了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了呢? 玄的脑子有多好用,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亲身经历过的。当初若不是有人在暗中倾力配合,玄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就陨落。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现在该关心的似乎并不应该是这个。” 你不要本末倒置啊,现在更改关心的是外面的战况对你当前造成的影响吧! 第487章 楚摘星摇头轻笑,并不做回答。 她之所以只身前来,就是因为相信外间只要有夏峙等人在,无论如何都翻不起浪来。 她占着记忆残片的先机,夏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帅才。 本非常讨厌楚摘星这幅样子,因为以前的玄也是这样,总是不动声色中把他们精心策划的倾覆之局一点点化解。 可凭什么,这方天地混沌未开之时明明他们才是主角,然而盘古开辟天地之后他们却从主角逐渐沦落到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甚至被驱逐至外域那等苦寒荒凉之地苦苦求生。 而羸弱的人族却坐拥这等膏腴之地醉生梦死,甚至为一己之私把这片地方变成了残破的三千世界。 更别说昊天对他们的允诺,自始至终就是个骗局。 早知如此,就不该受鸿钧的调停顺应天道相忍为国,该把这个世界搅得地覆天翻才是。 我们没得到的,你们也休想染指! 没有比楚摘星更熟悉这个眼神的人了,玄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眼神毅然决然奔赴了最前线,一步步闯下偌大威名。 天生万物自有灵,无论正邪黑白皆要求存求生她可以理解,如今在三千世界共存的妖族鬼族食人者也不在少数。 可那终究有个度,受到巡查监管。即便是在玉皇朝如此放权的当下,滥杀人族也是重罪,只要被捅到台面上来必死无疑。 正是这亿兆命短力弱的人族兢兢业业把这方世界开垦成如今模样。 似尔等这般赶尽杀绝,恨不得攫取天下之财尽收于一身,甚至不惜得不到就毁灭她从没有见过。 也绝不会允许。 人族不该也不能似当下这般对抗厮杀下去。 既然如今谈不拢,那就在战阵上见个高低,分个输赢再谈。 第柒十七章 “此地已距最近的城池不到三百里, 我军务在身,恕不能亲送了。” 这是合力用撒豆成兵障眼法成功拖住魔族大军四个时辰的夏峙和祝余正在话别。 夏峙神色如常,以祝余的眼力甚至都看不出此时的她和先前那个面不改色在营中抗命的她有何区别。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区别。 似乎于夏峙而言, 先前直接抗命也好, 如今率自己的亲卫队留在最后打游击泄敌之气也罢, 并没什么不同。 祝余的神色中却不免带了点感慨, 心道果然是事到临头见真章, 老大临走前嘱咐他们于军事调度上全听夏峙的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祝余是个商人,常年在如战场一般的商场中滚打摸爬,所以他轻而易举就看出了夏峙排兵布阵的战略意图。 两军交战好比两商交锋, 所争者, 气也。 气盛则势强, 气衰则势弱。 无论何等的雄军劲旅, 只要一口气泄了, 兵败如山倒也只需眨眼的功夫。 初时魔族以占绝对优势的兵力和此战必胜的信心狂袭而来, 此时的魔族不亚于饿了许久的出闸猛虎, 战力和士气都在最高点。 却被夏峙用撒豆成兵这个障眼法摆出决死之态阻住去路。 魔族主将下令急停对峙,锐气已泄三分。 在分部撤退的过程中夏峙又巧做安排, 让沿途每一块界碑都被毁得干干净净。 从魔族不断加快的行军速度和越拖越长的行军队伍看, 其主将必然在得知自己上当受骗后恼羞成怒, 下达了不切实际的命令。 哪怕他们已经得到了在西域不依靠界碑也能做到行进游刃有余的诀窍。 命令不合理,则怨气易生, 更别说魔族现在还是地盘头领制,比三千世界的玉皇朝统领大义, 诸宗门出人出力的制度还要落后。 魔族的统帅通常都没有行之有效的手段约束手下兵卒,实力强横的大天魔在没有元初魔统领的情况下很容易各行其是。 于是到了现在这个距离附近人族城池差不多在三百到五百里地的距离里, 不断有仗着自己兵强马壮的中高级军官带着自己的部曲脱离大部队,前往各方向的小城拿下先登头功,扩大战果。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这种行为在魔族中被称为喝头汤,因为人族精壮的血肉最为鲜美,蕴含力量最多,对他们也裨益最大。 去晚了就必定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好处要小得多,以他们的期望差距太大。 大城人多,但分汤的也多,未必有独攻一小城来的实惠多。 夏峙现在的打算就是率领手下三百敢死亲卫,于此片地区游击袭扰,打已经分兵的魔族诸部一个措手不及。 经过夏峙一番安排,魔族大军之气已经十泄七八,剩下的两三分还是靠着人族城池已近在咫尺,马上就能饱餐一顿的萝卜给吊起来的。 祝余相信夏峙能赢,而且赢了之后必定能让魔族气势再丢三分,促使其到达军心不稳的地步。 但相信能赢和真的去做完全是两码事,尤其是在战阵之上。 那是要真玩命的,生死皆不由己。不比在商战中顶多赔到倾家荡产,还能自我选择是否投缳自尽来个一了百了。 更何况夏峙还有能力带着人心甘情愿跟随她玩命。 夏峙的亲卫只有三百人,在这块不大的区域中也许能胜过第一次、第二次,甚至第三、第四次,可一旦被魔族抓住合围,只需要一次就能断送性命。 第488章 而且后者发生的概率极大,甚至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但祝余同时也清楚,只要能拖住魔族的大军一时半刻,夏峙的牺牲完全是值得的。 凡间有句老话叫咬了人的狗就留不得了,因为品尝过人血食的鲜美,即便是主人也会被列入食谱之中。 魔族也是这个道理。 没有吃过人的魔族只能从典籍和前辈们口口相传中获得人很好吃的认知,在征战中怀揣着美好的愿景搏杀。 可一旦吃了人,那份认知就会转化为实质,天性暴虐,冲动易怒的他们会比鬼族、妖族猛烈百倍地去追寻这股欲望,进而成为战场上最令修士们头疼和烦恼的存在。 这不知道怎么进来的魔族七万大军要是真赶在御边司援军到来之前攻入人族城池大吃特吃一通,开了凶性,日后在战阵之上造成的伤亡必会远远超过今日。 然而七情六欲人人皆有,夏峙虽与他相识不足五载,但祝余已经将其人认定为自己的同伴,还是对那个老大至今未曾对他明言,而他已经能隐隐猜到轮廓大计很有帮助的同伴。 祝余颇为烦闷地抠了抠自己车轮的辐条。 他现在这个样子,留下来也是拖后腿的份。 腹中千言万语到最终吐出时只有一句话:“早些回来,不然没人能抱着梦梦。” 夏峙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好似一张被硬生生撕开的纸张,裂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说道:“好。” 虽然她在把梦梦托付给钟元时,有给梦梦准备在睡梦中无意识抓弄的玩具,但以梦梦惊人的破坏力和仓促的时间,顶多三天,梦梦就得谁抱挠谁。 哪怕是为了梦梦,她也得回去,至少是活着回去。 “老大常说见势不妙跑路不丢人,所以你想跑的时候别有包袱。” 祝余于此刻变成他平时最为厌恶的絮叨之人。 夏峙还是保持着浅浅的笑容点头,至于她心中在想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祝余对她算不上很了解,不过一看这样,就知道夏峙是打算在这片地方和魔族耗到底。 但他也没有继续劝下去。夏峙是军旅之人,以朋友的身份说两句是关心,说多了就显得侮辱。 “别迷路了。” “嗯。” “既如此,告辞。” “一路顺风。” 待送走祝余后,夏峙立刻召集了自己的几个亲卫队长,仅用了片刻功夫就让铺在黄沙上的地图投出了纤毫毕现的复杂图景。 这是她任职西域后派精明强干的斥候一点点整理收集的西域地形图。 在祝余撤退,并会毁去钟元沿途留下的临时地标后,这幅地图会成为她和三百亲卫的最后倚仗。 西域并没有固定的地形,因为在这片地方风会吹着流沙跑,不断生成新的沙丘,这一点比海下地貌还要难搞。 但西域的风,一向刮得很有规律。 她猜想诸如沙蝎这些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此的妖族,大概也是依据此来确定时间和方向的。 而夏峙打算利用这一点,此时刮的是西北风。 吩咐好亲兵们各行其是去制作适宜埋伏的地形后,夏峙心中无端冒出一句话来:“西北风猎猎,正是诛魔天。” -------------------------------------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楚摘星强忍住那股自神魂深处涌上的倦意,死死握着因掌中不断渗出汗液,变得有些湿滑的剑柄,于千钧一发之际足尖发力猛然后跃,躲过了那根势大力沉的狼牙棒。 获得的报酬是本就不大的火神宫遗迹内最后一块白玉地砖被砸得粉碎。 随后又像脑后生眼一般,持剑下撩,曲肘上顶,又抓住来袭之人手腕狠狠一扭,迫使六甲神中的甲子神王文卿松开了手中兵器。 这个时候她只需反手上斩,就能轻松收割一条性命。 但楚摘星没有,她精准地控制着剑刃躲开王文卿身上已经残破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铠甲,楚摘星的剑柄隔着兜鍪,敲到了他的脖颈上。 一击致晕,效果还算不错。 但那股疲乏感也变得更强烈了。 对此楚摘星也只能苦笑,不是自己刻苦修行而得来的力量,用起来果然很麻烦。 但她的麻烦还远不止如此。 神祇是有性格的,但神性没有。 简而言之便是一旦神祇将自己代入神灵的角色,性格便会成为绝对冷静。 皆因神祇是代天行赏罚,天道至公至正,除有大伟力者,绝难掺杂性格好恶在其中影响结果。 另外则是因为在神祇众多的上古时期,神祇与其信奉者就是极为单纯的香火提供者与香火受益者的关系。 你给我提供的香火愿力够了,我可以适当回应你的祷告。 也只能保持这种关系。 能得到五方天庭的敕封,名列正神籍册者,哪怕是个小小的从九品河流巡使,信奉者也是数以百计的,这意味着每日收到的祷告必然不在少数。 虽然大多数凡人的祷告都是淳朴的,无非是家庭和乐,身体康健,姻缘圆满。 但限于能力有限和天道的允准,神祇并不能令每一个人的愿望得到满足。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若是每个人的愿望都满足,天下无不足也就无可补之处,神祇也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壤。 第489章 所以神祇一旦代入自身情感去处理这些祷告,会很轻易地令陷入痛苦之中。 玄就曾听闻灶王爷和其余神祇抱怨过凡间试图通过供糖把他的嘴黏住,杜绝小报告的做法。 殊不知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比起被黏嘴,灶王爷更希望想出个法子把耳朵捂上。 成天东家长西家短,隔壁萝卜发了芽的故事真是听也听烦了。 供糖黏嘴,完全是那些凡人自己想吃的借口罢了。 炀留给楚摘星的力量是神性。 随着楚摘星不断深入地使用操控这份力量,神性对她的渗透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性格在发生着变化,而且是在朝着她抗拒的方向变化。 她的诸般情感逐渐被磨灭,心中甚至生起了把滕权等人杀光遁逃的念头。 所以,布置颠倒阴阳阵的阵盘究竟藏于何处了呢? 只要能破坏一块阵盘,楚摘星就有把握顺藤摸瓜把整个阵法撕烂,进而把滕权等人救出去。 可惜她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将整个火神宫砸了个稀碎,按说怎么也该露出点破绽了,但依旧一无所获。 以从神魂中传递出的疲乏感明确告诉她,留给她自由支配的时间已经不多。 一念入魔,亦或者一念正己。 本又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不过这次他的状态明显要兴奋得多,所有的瞳孔中都闪烁着名为快乐的光芒,长长的手臂因为过分快速的挥舞绞成了麻花状。 “楚君,还挣扎做什么,加入我等岂不是更好?” 楚摘星用毫不带感情的眼眸瞥了他一眼,然后挥剑重重斩出:“聒噪。” 本也没指望楚摘星会这么快就屈服,在剑气斩中他躯体的前一瞬身体就彻底消失不见,不知藏匿在这片空间的哪个角落蓄势待发。 罢了,继续找吧。 楚摘星苦寻不得的阵盘正在被原露轻巧地拿捏。 还是闭着眼的那种。 作为一只非常有自知之明,且胆子还不大的猿,原露选择乖乖听楚摘星的话封闭了五感,等待战事的终结。 不过当她重新感觉到了凉意时,就确定到自己定然是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颠倒阴阳阵,把滕权等人送出去的同时,也将原露给送了进来。 掌控着全部阵法的本是知道这个事的,但他并不在乎。 哪怕原露悄无声息把他在城外的阵法都给拆了,成功把楚摘星带了进来令他稍稍有些惊奇他也不在意。 外面那些阵法都是为引楚摘星进入圈套而故布的迷阵,水平也就马马虎虎。 以他熟知的玄的秉性,带来的人拆不开才是怪事一桩。 可现在启用的是上古奇阵颠倒阴阳阵,有着记忆传承的楚摘星都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勉力左支右绌,保持不败。 量此不过一区区中千世界,纵然有能识得此阵者,多半也是黄土已经埋到脖颈的老废物,莫说是拆除阵法这种危险事情了。 天门玄龟神将一力留下来的禁制,哪怕已经十分残破也是常人拍马难及的坚固与隐秘,没见连楚摘星都找得那么辛苦吗? 再者他已经答应过楚摘星,胜负未分前不动这个小妖。眼瞧着楚摘星都快被逼到堕魔,成为他同伴的边缘了,此时出尔反尔必然招致楚摘星的不快。 老六有才能有心胸,就是这势力膨胀也太快了些。 一战毙玉皇朝十万大军,族中少壮者蜂拥去投,风头一时无二。十几年前还能给老六下绊子的老五,眼下势力都要被吞得差不多了。 他之所以重伤未愈就赶着下界,甚至不惜赔上一支自己的精锐,主要目的就是要趁刚刚立足的老六吞噬老五势力无暇顾及的空档,给自己找一个能够引以为援的同盟。 身为玄转世之身的楚摘星无疑是最完美的人选。 如果本能拥有老大启那样暂时窥探未来的能力,他就会万分后悔自己此时对原露弃置不理的决定。 原露不仅认得这个阵法,她还会拆。 她甚至将此当成了一个蕴含着无穷乐趣的宝藏,尽情挖掘更改的可能性。 只不过她一个人人手有限,不能大刀阔斧更易,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的稍稍改变了阵法的具体用途。 负负得正,在已经逆转的结果上再顺着阵法特性再加一次逆转得到正结果要容易得多。 此时的她早已忘记了楚摘星对她封闭五感,等着带她出去的嘱咐,只是畅快挥洒着脑中不断冒出的灵光。 这样一个布置详细周密,结构复杂完整的超大型阵法绝对是寸土寸金,可遇而不可求的。 对她这个痴迷阵法研究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原露在安上最后一块她调整的阵盘前,恋恋不舍看了一眼阵法中枢。 作为为如此庞大复杂的一个阵法提供灵力的中枢之地,那里并没有似普通阵法中枢那样堆积海量的顶尖灵石,或者直接建在灵脉矿脉之上。 而是从地下钻出许多透明的软管,中间缓慢流淌着些许褐红色的液体,根据阵法布置所构造的灵力通道往四周散去,提供能量支撑。 这是一个极佳的研究范例,但由于胆小的性格和无端的直觉,原露坚定地认为那处就是危险的源泉,并不敢去探究。 但由于根治于血液中的好奇心,让她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传输能量的透明软管。 第490章 好烫,哪怕隔着这层透明软管,也好像是摸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使得她的好奇心愈发旺盛,好在她还没有研究欲冲头,记得当下自己最应该做什么事。 楚师姐是个好说话的人,而且她也还没提这回随楚师姐出宗要什么样的报酬。 那么等楚师姐打赢了,她想把这个阵法中枢给起出来带回宗门慢慢研究也是可以的吧。 她心中是这么想的,手中也是这么做的,把预计中最后一块阵盘严丝合缝地扣了上去。 霎时间她先前为改变阵法作用,而临时构建传输通道,被疯狂灌入的海量灵气给尽数崩碎。 随之而来的巨大气浪将她毫不留情的掀飞,背脊撞到厚重的岩壁,令她痛不欲生。 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她听到了一声好似来自荒古的呢喃。 “玄,总算等到你了。” 楚摘星很不喜欢玄这个称谓,因为伴随这个称谓而来的不仅仅是各种压力和期许,还会令她生出一股自己只是这个名字附属品的感觉。 她的理想、志向、为人处世,都是她从各处学习,然后根据自身实践打磨得出的。 并不是一句你很像玄就能尽数抹杀。 说句难听点的话,哪怕这世间并无玄武大帝,以她接受的教育和个人秉性,只要有条件,她一样会这么做。 玄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 但她的确也得承认,玄的确是交友遍天下,部将满四海,其人的人格魅力毋庸置疑,能为她实现自己的志向增添助力。 楚摘星挥剑格开了那柄如影随形的狼牙棒,在抬腿踢中滕权小腹逼退他的同时,背脊也被狠狠拍了三掌,整个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狠狠朝地面砸去。 飞快下坠的同时她听到了那声呢喃,也看着赤红似血的颜色急速占领视野中的每一寸土地,尔后自下而上慢慢转变为褐红色。 心中不爽的同时也在借翻滚不断卸去身上那股巨力,这才勉强站稳,总算没有再给这已然伤痕累累的地面添上一个大坑。 粘稠好似糖浆的血液从地底渗出,好似要将先前吞没地都还回来一般,迅速没过了楚摘星靴面,令她这皂色的快靴靴面透出一股暗哑的红来,十分压抑。 她下意识的抬眼去望天空,果然在还未完全转变成褐红色的赤色天空下有一团橘红为表,内里殷红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中间隐隐显出一个戴星冠,蹑朱履,衣朱霞鹤寿之衣,执玉简,垂七星金剑,白玉环佩的人影来。 “火德,多时不见了。”楚摘星口中说着亲切的话,内里却丝毫没有放松,仿佛一把蓄势待发的弓,时刻准备着松弦。 谁知道这是不是本灵光一现想出来的诈术。 虽然几率很小,但万一呢? 炀当初可就是以万分和善的形象出现的。 把自己性命随意交给他人的信任毫无疑问是一种愚蠢且找死的行为。 那道身影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揶揄:“不愧是你,到现在也没能改得了这毛病。” 楚摘星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话她也不喜欢听,但她现在明显打不过火德。 这片空间中为促使她和滕权等一十三将彻底入魔,所准备的充足魔念与死气,于此刻如同被鲸吞龙吸一般没入地底,给面前的这个火德虚影注入了勃勃生机。 这个火德,当前实力恐怕并不逊于玄记忆中那个。 楚摘星对此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是颠倒阴阳阵被改变了用处。 能推断出的好消息是这个火德的确对自己抱有极大的善意,应该不会对自己动手。 火德又是一阵笑,这下笑得连胡须都在不住颤抖,不过却再未出言说什么。 这摸不得的脾气也和玄一模一样,只是比玄要好上不少,性格也更稳重。 换做是玄听了他方才这话,必然是已经一剑斩了过来。 哪怕是开玩笑的斩,因为这代表着玄不容被打趣的态度。 “地底下那小家伙给我争取到的时间有限,我就不陪你聊天了。玄,昔日你派兵救援之恩,今日报矣。” 火德手掌缓缓握起,楚摘星因此见到了人生至今所见到最为瑰丽壮阔的景象。 天空,正在燃烧着。 这片熊熊燃烧的大火,让已经被褐红色占领大半的的天空染上了温暖的橘红色。 一切阴暗、污秽、邪恶无所遁形,哀嚎恸哭,最终化为一片片黑色的絮状物,纷纷扬扬落下。 楚摘星伸出手接了一把。 出乎楚摘星意料,这些絮状物并不灼热,还未散尽的热度握在手中刚刚好,令人身心都感到由衷的温暖。 果然,只有被杀死的污秽才是好污秽。 染上不灭之焱的本同理。 再度出现在楚摘星眼前的本通身都被烈火所包裹着,硕大的身躯已经缩水成初见时的四分之一,连最爱摔动扭曲的两只触手都缩回了厚厚的酱色保护壳之下。 抛开那些还睁开的眼珠,这模样还真像在东海随处可见的小吃碳烤章鱼小丸子,看上去口感还更为劲爽弹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被碳烤的章鱼小丸子没他那么聒噪。 “玄,这次是我棋差一招,你等着……嘶,总之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火德又握紧了几分的拳头让包裹着本的火势又猛烈了几分,迫使他不得不狠话只放了一半就匆忙撤离,身形消失不见。 第491章 楚摘星摇着头挥回剑入鞘。 还真是话本里标准的反派发言,凡间那些落魄文人也不全是胡编乱造。 只是配合本这稚嫩的婴孩嗓音,十分像是他们把本给欺负了。 “火德,为何不把他留下?” 从刚刚火德的表现来看,杀了仍旧处于重伤状态下的本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只要杀了本,魔族的顶尖战力就会又少一个。 虽然以本现在的重伤状态也翻不起多大浪来,但总归是杀了会安心些。 “乙交代的。” 听到乙这个名字楚摘星双目如有电光射出,原因无它,因为乙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是东极青华大帝。 在她得到的记忆残片中,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谜语人,比袁则还要过分十倍的那种。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五方神帝的帝名除乙之外都包含了自己的本名在内。 玄武名玄,昊天名昊,勾陈名陈,长生名生。 唯独乙,用了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青华二字。据他酒后自述,是因为害怕被卜道修士推出真名增加危险。 不过玄直到死也没想清楚,到底是谁有本事拿着一位帝君的真名搞事情。 凭乙你在占卜之道上的造诣,又有谁敢对你搞事情! 而且那家伙虽贵为五方神帝之一,行事作风却与魔族别无二致,所做的每一步都必定有深意。 他既然交代火德这么做,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楚摘星不停挠着头想找到这个答案。 思绪被火德的声音给打断:“我也没有力量把他留下了。” 没有神祇能和你这个变态一样,只剩下一口气还能一剑就带走十余个大天魔性命。 本若铁了心要走,他根本就拦不住,除非他脑子犯抽决定留下来决一死战。 “火德你……”楚摘星惊讶地看着身形逐渐虚幻的火德星君,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大叫道:“回光返照!你是回光返照!” 先前的景象皆是早已经死去的神祇,借助颠倒阴阳大阵的伟力短暂地复苏了而已。 “然也。一点真灵,如今也该消散了。 我还不知你的姓名,不过我的看法和青华帝君的看法一致,终结一切的希望,就在你的身上。君请勉之。” 一朵橙红、温暖、微微摇曳着的小火苗飘到了她的掌中。 楚摘星刚戳了戳这朵小火苗的外焰,右臂就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把这多火焰给吸了进去,速度之快令楚摘星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那股从神魂中透出的疲乏感被这滚烫的火焰一烤,迅速消退了不少。 即便还有一点,也不会影响她的正常行动。 火,果然是个好东西。 乙到底为何这么交代火德,她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去想。 只要她能活下去,乙做的一切布置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那么现在她急需处理的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怎么处理这十三个已经恢复神智的玄的部将。 执意救下他们,是因为楚摘星必须要给自己的身份一个交代,并且她的性格也做不到抛弃这十三个忠心耿耿之人。 一个增援命令,他们就真的在此坚守了两个元会。 可旧将新主,毋庸置疑是件尴尬事。 更何况这几位均神性未失,只要能得到充足的香火信力补充,很快就能成为不知比她实力高出多少的存在。 以弱驭强,太考验她的能力与心态了。 而且这些人眼中的热切与渴盼,绝不是深服于她,只是因为她为玄转世之身的身份。 无论她如何讨厌成为玄的附庸,伴随转世之身而来的好处与灾劫都不会放过她。 命轮旋转,人力难及。 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她从来没想过去成为玄那样的帝君。 也许在践行理想的过程中她会逐渐被推到那个位置上去,但在这一刻之前,楚摘星真的从未想过。 不做无准备之事,只抱有稍微超出能力范围的野心,这是师傅云苍上人曾郑重教给她的。 楚摘星也一直在践行这句话,她当下的野心不过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玉皇朝不能借天下共主之名,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罢了。 帝君之位,太过遥远和不切实际了。 滕权等人都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祇,而且在玄的部将中他们也都算得上是亲近心腹,对旧主的脾气秉性比较了解。 在觉察到自己想要投效的这位新主眼中的挣扎和犹豫后,他们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 谁能想到身上的本事太大反而会成为投人的阻碍呢? 这位,和原来的帝君还是有不小差别的。 原来的那位帝君在除了与魔族交战之外,从来是纵意而为,后果和影响这些事基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这位就要理智得多,想要达到自己等人的目的,就必须给出足够说服她的理由。 滕权当先一步迈出,抱拳沉声问道:“敢问君,可有荡平四海,澄清宇内之志?” 楚摘星浑身巨震,不可思议地望向了滕权。沉吟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滕权得到回答之后继续追问道:“敢问君,可有矢志不移,绝不动摇之心?” 这回楚摘星的反应要快得多,在话音刚落时就抿着唇点了点头。 第492章 “敢问君,可有广纳贤才,招举羽翼之举?” 这是图穷匕见了,但楚摘星还是点了点头。 “欲成此事,必为帝君。” 随后便见众人以滕权为首,齐齐单膝跪下,身上残破的铠甲辚辚做响,放声道:“吾等情愿投帝君麾下,刀斧不避,水火不畏,以全帝君之志。” 楚摘星终于露出了笑意。 她与自己和解了。 玄武帝君四字,非在转世之身,而在心中之志。 她非是玄的附庸,而是与玄走在同一条路上的继志者。 帝君之位,是志向的附带品,那她接下也无不可。 “好。”楚摘星感受到胸腔震动,听出到自己吐出了这个音节。 “你们就先随我走吧。” 楚摘星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安顿这些人,不过根据本的说法,外界还有魔族大军。 她虽信任夏峙的能力,认为夏峙一定有办法守住,但当老大的是绝不能直接甩手弃之不顾的。 “唯帝君之命是从。”滕权等十三人又是齐齐作答。 楚摘星没有去计较他们对自己的称谓,这已经叫熟,而且等待了两个元会方能再度叫出口的称谓是绝不可能因为她的一言半语就改变的。 “对了,你们能不能,就是做到玉简中所载的那样隐匿身形跟随?” 行未出三步,楚摘星就一拍脑门忽然问道。 她要是堂而皇之带着这十三人出去,魔族大军见到后会不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四散奔逃不清楚,但玉皇朝一定会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弄死她。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露出些羞赧的神情。 按说隐匿护法是本能,但他们也的确是虚弱到无法动用这一能力了。 关键时刻还是滕权给力,又是他抱拳道:“我感帝君已汇聚帝印,手书一道赐于我等即可。” 滕权不说的话,楚摘星还真要忘了已经安分许久的玄武帝印,当即撕下从下摆上撕下几条碎步,按滕权所说用鲜血在上画了一个隐匿符。 就是这感觉与先前大为不同,调取力量更加随心所欲,也没有了灼热之感。 趁着滕权等人把隐匿布条系在胳膊上的空挡,楚摘星解开束腕瞧了瞧,瞳孔又是为之一缩。 原来右臂上的黑色印记已经到了不仅印字已经凝实,还隐隐约约显现出一个帝字的轮廓来。 这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最近并未搜集到玄武帝印的碎片啊。 “帝君何故如此?”已循身体本能护卫在楚摘星身后的滕权出声问道。 楚摘星便举起手臂把心中困惑与滕权讲了一遍,滕权好歹比她活得长,万一知道点什么呢。 这下变成滕权震惊非常,眼中异彩连连了。 在滕权的解释下,楚摘星终于走出了她长久以来的一个误区:凝聚帝印并不需要找齐所有的残片,促使帝印成长的也不是功德。 旧有的玄武帝印碎片只是引子,促进帝印成长的,是民心。 天心即民心,聚民意者所行具为天意。 帝印不过是天意和民意凝聚到极致后所具现化的产物,盖上帝印的旨意也因此有了不可更易的特性。 玄所创立的北极天庭当初之所以能一个顶四个,根本原因就在于北极天庭四处诛魔戮邪,汇聚的民意最为厚重澎湃。 滕权所惊异的也正是这一点。 帝君自述今年不过三十岁,得到残片开始凝聚民心不到十五载,可这凝聚的数量也太多了吧。 楚摘星大概能猜到滕权在惊讶什么,不过她只是笑笑并没有做解释。 对于滕权这个已经立誓要追随一位英雄致天下太平,四海富庶的人来说,让他知晓而今玉皇朝那班尸位素餐,中饱私囊的修士是如何败坏他们曾经拼死创下的基业,无异于是最大的残忍。 承平日久,推动这个世界前进巨大机器的某些零件不仅朽坏到臭不可闻,转而开始阻止巨大机器试图自我清理的举动。 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一无所知,甚至是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该到改变的时候了。 楚摘星散发的思绪被一个血次呼啦的“肉球”给打断了。 “老大,老大!” 这声音,听起来是袁则啊。 制止了意图阻拦的滕权,楚摘星亲自上前卸了那个血球上面的力,把人给扯了起来。 果然是许久未见的袁则。 只是脸上这红一道,紫一道的,还混着干扑扑的泥。衣服更是变成仿佛是把碎布条扎在一起勉强遮羞的地步,眼尖的楚摘星还能看到碎布条之下那一道道纵横交错,已经长出血痂的巨大创口。 真是奇哉怪也,祝余和阿夏都对她说袁则是去追索宗门中叛逆去了,怎么闹得像是他被人狠打了一顿。 再说以袁则的遁逃速度之快和保命手段之多,除了绪那种一身本事天克他的,谁能有十足把握揪住他狠打一顿啊。 袁则见自家老大不问其余,只是关心他的伤势,心中也是感动不已,但他深晓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伤刚好就迫不及待动用了身上的法宝卜算出楚摘星的位置,撕裂时空至此,可惜在他刚才冲进此处之前,此地都覆盖着一种奇怪的禁制,任他使尽手段也进不来。 而他不断更易言辞占卜得到的结果是越来越危急,连他先前交给绪防身用的占卜龟甲也失去了联系。 第493章 那位孟师姐的卦象怎么就到了十死无生的地步呢?唯一值得慰藉的是秀才他们那边的情况好了些,从大凶转变为了小凶。 所以他也不问自家老大方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一把扯住楚摘星的手就往外走:“老大,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卜算出孟师姐即将遭受大劫,你身上可有孟师姐曾经的随身之物?快些予我,我好占卜出个具体坐标,你我前去救人。” “孟师姐,你是说师姐?”楚摘星突然顿住的脚步令疾步行走的袁则差点栽个跟头。 “除了那位还能有谁。老大,我没开玩笑。你快着些,我先祭练一下法宝,好撕裂时空。” 已经隐匿身形跟在楚摘星身后的滕权言道:“帝君,我观此人身上的伤是被时空乱流割出来的,看来才撕裂时空来此不久。” 楚摘星却如中魔一般,呆呆站在原地,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师姐要遭受大劫。” 滕权连着神识传音三次才把楚摘星从这个状态中震出,第一个动作是勾出衣内的逆鳞给袁则递去。 “帝君,你当真相信此人之言?”滕权虽不知这突兀出现的胖子口中所说的孟师姐是谁,但从帝君随身佩戴鳞片这种亲密物事来看,必是对帝君举足轻重之人。 以帝君先时都不肯放弃他们十三人的举动推断,这位孟师姐若是出了事情,帝君定然会大受打击,现在已经就慌得不行了。 想他们好不容易才重回帝君麾下,怎可毁于此事。 所以滕权主动言道:“帝君与其给他,不如给我。” 慌乱之下楚摘星的脑子慢了不是一点半点,下意识反问道:“给你?” 滕权只能主动说道:“神祇万千分身,无处不在。” 滕权说得还真没错,神祇理论上可以出现在三千世界的任意一个角落,尤其是他这种近卫宿值之神,更是连只得在神职所辖区域内行走的约束都没有。 他们要找人也不必通过占卜,只需感应气息即可。 有帝君旨意加持,合他们十三人之力,现在开辟一条跨位面的远距离传送通道还是可以的。 楚摘星气恼地拍了拍脑门,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在小规模穿梭时空这一项上,神祇是比绪还要专业的存在。 于是袁则没有等来他所期待的可供占卜之物,等来了一条构筑稳定的时空通道。 袁则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收了法宝,毫不犹豫背上还在昏迷的原露,跟着楚摘星走进了时空通道。 看得于暗中守护的滕权点头赞许。 帝君对这个胖子的评价还真没错:“其人也狡黠,然素性忠直。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他必不会骗我。” ------------------------------------- 此时的孟随云正如释重负般吐出了一口气,这一炉丹总算没有炸炉,三颗完美品质的丹药也成功炼制出来。 先时不知为何,心境总是安定不下来,连着毁了六七炉丹不说,还连累着沈宿和林星两个小家伙遭罪。 现在极黏她的两个小家伙都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连一根小指头都不愿意动,显见是累得狠了,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帮助她掌控那种诡异的火焰。 不过也不需要帮忙了,这已经是最后一次。 孟随云在第一次炼制出三颗带有丹纹完美品质的丹药,塞入对应的小孔后,果然如预料那般脱离了那方单调的空间。 新空间要更大更舒适,要求也变为让她炼制一品丹药,而对应的三个小孔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 起初孟随云并未在意,只当是单纯计数所用。 然而又成功炼制两次后,孟随云注意到不断亮起的小点正是北斗七星排列的顺序。 虽然不明白为何东极青华帝君的疑陵中会出现北斗七星的图案,但这也意味着这场是为筛选入疑陵者水平的终点为炼制六品丹药。 刚刚好卡在孟随云的能力边缘。 一通不忍再言的试炼之后,孟随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炼丹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不仅是在成功率上,更是在良品率上。 对她想走的高品质路线极有帮助。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去拿取自己这一通辛苦试炼下来能获取的奖励。 如果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下半部《东华长生经》就好了。 手距离那个装饰华美的檀木盒子只有一拳之遥时,孟随云忽然感觉到了水浪的震动。 非是感觉,而是声音。 那种低沉、缓慢的声音,绝对是水浪被巨力排开后发出的。 但这地方应该不会有除了自己的第二个人进来,因为绪从来没有不听话过。 孟随云的手已经循着惯性打开了盒子,耳边忽然传来雷鸣般的暴喝:“快躲开!” 天旋地转,切切实实的天旋地转,冰冷的剑锋和森白色的火焰悍然撞到了一处,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轰然炸开。 在这片她无法睁开眼的强大气浪中,她凭借强健有力的心跳和灼热急促的呼吸已经判断出了正抱着她极速后撤的人是谁。 是摘星。 可摘星怎么会在此处出现? 待到那股令她不适的感觉散去,首先映入孟随云眼帘的是一双猩红与墨色纠缠不休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焦急。 第494章 摘星后槽牙咬得紧紧的,显现出平时并不常见的刚毅线条,汗水顺着脸庞肆意流淌,最终汇集在下颌处,一滴滴砸落在她身上。 一看就是赶了极远的路急匆匆过来的。 而且,摘星目前的状况很不对劲。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摘星。 “还好…赶上了。”楚摘星大口喘着气,以似要将人融入进身体的力道狠狠把孟随云揽入了怀中。 孟随云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突然出现在此的楚摘星,最后全部化成了拍在她背上轻柔舒缓的一掌掌。 就像小时候曾经哄她那样,一点点让怀中被汗浸湿,惶恐不安的楚摘星冷静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我好好的呢,别怕。” 如同铁钳一般狠狠箍着她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但眼里的猩红与漆黑依旧。 孟随云总算找到机会问出了自己想问很久的问题:“摘星,你这么会来这?” 摘星应该不知道这个地方。 楚摘星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笑,答非所问道:“因为这本就是为我设下的。” 乙你这么会算不如弃掉帝君神职去当司命星君好了! 死小心眼,袁则只不过是提前算到为自己通风报信就受了那么重的反噬。 你要是真想掂量一下我有没有接下玄职责的本事,明着来啊,皱一皱眉头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拿师姐做饵试探算什么本事!连依都叫你蒙了过去。 随着火德星君那朵小火焰没入手臂上的小黑点后,楚摘星能够看清更多的记忆碎片了。 在赶来的途中,尤其是这个陵墓的构造推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乙早就算好了这一切,就是在这等着她! “摘星?”任孟随云顶顶聪明,也无法从如此贫瘠的信息量中推出合理的解释,只能再度问向面容已经成熟许多,性格却显得愈发古怪的楚摘星。 楚摘星仍旧没有回答她,只是环顾四周笑着问道:“师姐你来这是不是为了找《东华长生经》?” “正是。” 楚摘星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抹开额前散落的碎发,眼睛聚焦于一处:“不过这地方定然是没有的,依提供给你的那几个地方应该也没有。 不过这个东西,师姐你可能用得上。” 话音未落,一点寒芒如龙似点,静室内一处墙壁如同豆腐般被轻易切开,切面平整如镜。 楚摘星从中取出一片玉简,递给了孟随云。 孟随云清楚看到玉简左下方有一列凸起的上古篆字:“炼丹心得。” 如果她所料不错,这应该就是青华帝君炼丹的手札。 但孟随云没有接这万金难求的玉简,只是缓步走到楚摘星面前,抬起已经屈起食指的右手在楚摘星眉心连扣了三下。 每一下还有着专属的称谓。 “定心。” “定神。” “定意。” 楚摘星被这轻轻的三击打得直接闭了眼,好一会儿才再度睁眼。 不过这下眼中已经没了猩红,墨色也在逐渐消退。 楚摘星从一壶即将烧开,顶开壶盖的水,突然被放了气,再度回归平静。 孟随云这才从楚摘星手中接过玉简,顺手替她理了理衣领说道:“介意我去摘星你那待上一段时间吗?” 楚摘星眼中的墨色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透出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光亮来:“真的吗?不会打扰到师姐你吗?” 她们两人之间没有秘密,楚摘星很清楚自己师姐在筹划着什么,也心知肚明这不是短短几年就能做到的事情。 师姐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放弃了许多,但她根本无法拒绝这个令她心花怒放的提议。 “真的。没关系的,也正好进行到我隐于幕后这个阶段了。且不说箭射出头鸟,我长期居于台前,那些魑魅魍魉不敢蹦出来,也很难收拾,还是陪陪你方便些。” 孟随云这话真假参半,她的计划中的确有这部分,但并不是如她话中所说已经到了这一步。 只不过一切都没有摘星重要,只能拜托韶亿多看顾些个,以后请她多吃几顿饭作为答谢了。 摘星需要扛起的责任太重,重到已经让自己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在短短七年时间里就认不出她。 以前是身不由己,现在有了条件能多陪陪她就多陪陪她吧。 让摘星一个人扛下这些责任太辛苦了。 也不知摘星这吃糖、睡觉、练剑的三大爱好现在还剩下几个。 楚摘星的嘴咧到了最大的程度,在外蹦跶的满嘴大白牙令孟随云忍俊不禁,使劲揉了揉她的头才让楚摘星止住这个有失体统的笑容。 不过脸上洋溢的笑意任谁看去都知道楚摘星很高兴。 楚摘星兴高采烈帮着孟随云“拆家”。 囤聚于此的药材,能够安定心志,汇聚灵气的蒲团,乃至于压下定宸剑的反抗,轻松地将那个巨大的青金色药鼎给撬了起来。 有些疑问孟随云本不打算在此时就问,但楚摘星如此驾轻就熟还是引起了她的好奇:“摘星,你怎么能…这么熟练?” 那个令她垂涎三尺的药鼎可是她怎么使劲都不曾晃动的存在。 可现在居然乖巧到缩成寻常香炉大小了。 楚摘星耸肩摊手,语气轻快:“帝陵规格大同小异。” 第495章 除了传承的精神外,没有什么是永世不朽。 帝君这等掌管一方天地的顶尖神祇,在获得天道认可即位后,所做的头几件事中必有为自己选定陵寝地。 玄连自己的地宫都逛过,棺材都提前躺过,她拆乙这么一座小小的疑陵轻而易举也很正常吧。 这个答案属实超出了孟随云的预料,只能扶额叹息。 林星却像是想起来什么大事情,跳到楚摘星肩膀上耳语了一番。 “林星你是说想要把这团火带走? 其中的阴火能帮助你锻炼体魄啊? 嗯嗯,我知道了,姑且试试吧。” “摘星,那火很危险,还是算了吧。” 那团诡异火焰很好,但脾气太坏了,让摘星冒这么大的险不值得。 “师姐,我长大了,别担心。” 楚摘星歪着头一笑,御使掌中剑直直插入森白色火焰中。 熊熊燃烧,不时还好窜出鼎底的火焰瞬间变得无比温驯。 “司马卿、赵子任、张文通、臧文公、崔石卿、石叔通听令,起六丁神火,裹住它。” 楚摘星话音方落,孟随云就见身侧出现了六个顶盔掼甲,气质彪悍的将领,齐齐抱拳应是。 然后围着那团火焰各占一方,掐诀画符,自食指和中指往外喷出六股颜色各异的火焰,汇到一处形成一个橘红色的光罩牢牢扣在那团火焰之上。 最后由楚摘星发力:“起!” 让定宸剑把整团火焰自地脉中生生拔出。 “师姐,给。”楚摘星欢天喜地托着这团火焰到孟随云跟前献宝。 孟随云接过火焰,指着已经显露身形的滕权诸人道:“摘星,这些将军是?” 玉皇朝的德性是很难培养出这些悍将的,即便有也不会对摘星言听计从。 楚摘星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是我的部将。” 孟随云稍一思索眼睛立刻就瞪圆了:“你的部将?” “嗯,我的部将。” “辛苦……” 孟随云话音未落,滕权就率诸人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末将等拜见君后。” 楚摘星复制了孟随云先前的表情。 好家伙,她这是被部将们给背刺了? 楚摘星已经默认接下北极天庭天帝的位置,下属对她的称呼有很多。 通常而言文官序列称她为主公,武将序列称她为元帅,近卫侍从称呼她为帝君。当然,在隆重庆典上统称为帝君。 君后,是帝君伴侣之尊称。从前只有昊的妻子后土能用此称谓。 滕权毫不畏惧地和楚摘星大眼瞪小眼,以帝君先前的表现看,这位帝君口中的师姐不是他们北极天庭未来的君后才是咄咄怪事。 虽然他们北极天庭以前没有过君后,但中极天庭有啊,依葫芦画瓢不是难事。 根据中极天庭同僚们传授的经验:千风万风不如枕边风,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巴结君后的机会近在咫尺,不抓住才是笨蛋呢。 至于帝君,有了君后罩着还怕什么! 楚摘星还真的被她这些生猛的部将闪得进退两难,她现在连偷觑师姐脸色的胆子也没有,又不好叫他们起来。 因为她是真这么想的,又怕师姐拒绝她。 只能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搓着手找话题:“你们谁知道哪吒……葬在哪? 乙最宠徒弟了……我估摸着那本《东华长生经》十有八九在哪吒墓里。” 楚摘星头和声音一起变得越来越低。 “摘星你,还是不愿吗?” 幽幽的声音仿佛自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不是……没有……”楚摘星慌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脸上还一左一右挨了沈宿和林星一记飞踢。 两个小家伙难得统一战线,对着楚摘星怒目而视。 “看来还是得接受族中相亲……唔……” 孟随云未说出的话被柔软的唇瓣给堵了回去。 她的确有心激自家小孩表态,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摘星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展现态度。 只是这个吻,太莽撞也太青涩,还带着一点急于证明的惶急,只是毫无技巧地横冲直撞,没有多少享受感可言。 孟随云也是初次,但架不住她是出了名的学什么会什么精什么,不似楚摘星一般只在剑道上极为偏科,所以不过些许功夫便是她带着楚摘星了。 最终是楚摘星先气鼓鼓放弃了进攻。 明明是她先的,可为什么师姐那么快就学会了,她还得让师姐带着! 不行,以后一定要多亲!不能比师姐差! 照例是摸头安抚,楚摘星看着被世界唤起的部将心头就跟憋了一团火似的。 笑笑笑,看你们帝君我吃瘪有那么好笑吗! 楚摘星手很痒想打部将们发泄一下,殊不知有人也想打她。 并付诸实施。 “楚!摘!星!”绪的拳头比声音来得还要快,拳化残影,轻而易举就让楚摘星深深嵌进了墙壁之内。 所谓打人如挂画也不过如此了。 祝绪现在真是愤怒到了极点,楚摘星让她先照料一下受反噬而重伤的袁则。 好,她照顾了。 可她匆匆赶过来怎么就看见楚摘星在抱着姐姐啃了! 族中长老教过她,被亲了嘴唇是要嫁过去的! 第496章 她不想姐姐嫁人! 楚摘星条件还算可以,但也不行! 玩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占姐姐便宜是吧,今天就锤死你! 楚摘星使劲把自己从墙壁里拔了出来,抖落一身尘土。 不过这回她没缠回师姐身上寻求庇护了,裙裙四耳儿咡勿九一寺弃搜集本文上传只是对着祝绪扬了扬手中剑,然后牵起了师姐的手:“师姐,咱们走吧,那边的情况也不好,还是快些回去。”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对敌人最大的尊重是赶尽杀绝,对敌人最大的蔑视是置之不理。 毫无疑问,祝绪被置之不理了。 孟随云恼怒地拍了一下楚摘星的背。 明知道绪是什么性子还故意去激绪,这人就是故意的。 袁则比她更快地让绪松开了捏紧了拳头。 “祖宗,我的小祖宗,您就不能照顾一下伤员吗?我这条小命迟早交代在您手上。” 孟随云的眼睛依旧是眯起的,不过很熟悉的她的楚摘星已经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 笑意,突然变成寒意了呢。 胖子,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惹到师姐的啊。 算了,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救你一命吧。 楚摘星撒娇卖萌成功把师姐给拖回了昭武中千世界。 埋伏在黄沙中夏峙感到那股源源不断的热气,消失了。 风,也停了。 ------------------------------------- 十日后,在外域最前线的元收到了战报。 阿佐一脸钦佩地说道:“尊上,果然不出您所料,三尊上的七万兵马,尽殁于昭武中千世界。力挽狂澜的正是那位楚摘星。 她突然出现在大军后方,单人独剑冲阵,无一合之敌。配合早就层层阻击的部将夏峙,打了个反包围。 城中守军和增援而来的御边司诸部趁势掩杀,得获大胜。 不过还有线报传来,其人身边有个资貌不逊于其的绝色女子,身怀奇异火焰,沾之立化灰烬。” 倚靠在软枕上的元停往嘴边送的酒杯,笑着扣了扣眉心:“宝贝儿,你的故人又多了一位呢。不过你怎么一点都不讨厌她呢,我刚才还想着杀了她讨你欢心呢。 宝贝儿,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让你开心啊?放下屠刀,弃恶从善除外,我的恶天生天养,改不了。” 元在微蹙着眉头说这些话的时候,阿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尊上的私房话听不得,尤其对脑中那位的私房话更是听不得。 外界皆传尊上对脑中那位宠溺纵容,但只有他们这些亲近人才知道,岂止是宠溺纵容,那根本是掏心掏肺的好,要星星不给月亮那种。 虽然谁也不明白尊上为什么会对脑子中那个蝼蚁那么好。 但尊上的脑子吧,一直是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特别好,坏的时候,任谁也猜不透。 元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如梦初醒般看着还未退下的阿佐:“阿佐你还留在这干什么,还不去帮我三哥的忙,免得他部下心思浮动,叛逃连连。” 阿佐一听就明白了,兴奋应诺退去。 元这才把酒杯放到唇边,小口小口喝着杯中佳酿,脑中念头百转。 “三哥,你怎么就没死呢?弄得我现在要吞并你的势力都不如五哥那么顺手。” “不过经此一事也可以看出天命仍在楚摘星身上,所以下次要推谁去消磨楚摘星身上的气运呢?” “大姐二哥不行,还得在前面替自己挡着点,那就四姐吧,反正族中没人看玄武顺眼,四姐脾气又是最暴的,一说准成。” “楚摘星,你这把好用的刀可不能坏得太快啊。你的对手,只会是我。” 酒杯坠地,顺着层层台阶滚下,元彻底倒在了软榻之上,但是无人知晓她是否是因醉入眠。 第柒十八章 五年后, 东海空陷岛,七月盛夏。 这是方圆五千里面积最大,且目前最为繁荣富庶的岛屿。 来往船只络绎不绝,个头一个赛一个的大, 船帆遮天蔽日, 以至于在这片得天独厚的天然良港中也时常发生剐蹭、斗气行船、一言不合就操起武器打架等事。 韩良和就是在这么一种井然有序里又夹杂着些许混乱的氛围中, 通过接驳的小船登上了港口。 站在港口上望去, 整座岛屿就如同一座巨大的蚁巢, 源源不断吸纳和提供着能量,而汇聚在码头的商家们则是勤勤恳恳的工蚁。 庞大的能量在这个岛屿汇聚,又被长长的队伍运输到更为需要的地方去。 若非事实摆在眼前, 谁能相信在三年前此地还是个海盗聚集, 往来商旅避之不及的险恶之地。 如今甭管是来此暂时歇脚、补充给养, 还是躲避风浪, 短线贸易、互换有无, 只要进了港口, 那就都逃不脱交上一笔白花花的灵石。 更别说这岛上还有坊市和瓦子两个巨大的销金窟, 仅韩良和所知道的花光了身上灵石把整船货物压在岛上拍卖抵债的事情就不下十起。 这还是祝师叔和夏师叔下了死力控制才得到的结果。 不然以东海妖族的奢侈成性、挥霍无度又没皮没脸的秉性,真能干出章鱼妖靠在坊市中卖章鱼小丸子还债的奇葩事。 不过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 整个东海的妖族以一天一变的惊人速度聚合在了一处。 第497章 打劫商船没有干买卖来得安全持久, 收集一些族中特有的产物也并不会比收取过往商船保护费困难。 而且空陷岛有得是乐子, 待在族中听长辈们唠叨个没完实在是无趣至极,有那功夫多赚点灵石找乐子不好吗? 加上北武会护卫队无数次以弱胜强的惊人战绩, 族中青壮大量流逝,越来越抽不出人手的各大妖族对人族城池、聚落的扰袭下降了九成。 东海的人族城池肉眼可见地变得富庶安全, 越来越多的小修士宁愿背井离乡,撇家舍业也要来东海谋一份差事。 不为别的, 就为了一份能看得到的前程。 无根无基,身如飘萍的小修士们只有在东海才能感觉到前程并非虚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北武会势力在东海保持稳步地扩张,进而引发原本组成六道的各大小势力逐渐变得名存实亡的连锁反应,或主动或不得不依附于北武会的羽翼之下。 以往那句宁惹玉皇朝,莫罪六道盟的顺口溜现在已经变成了宁惹玉皇朝,莫罪北武会。 甭说是本就在东海存在感稀薄的玉皇朝,就是以前能在六道前很有些颜面的四海会,现在也得看北武会的眼色行事。 就这点颜面,还是北武会的现会长祝余在曾在四海会中任职得到的,不然北武会完全可以把四海会一脚蹬开,在东海形成内循环。 反正北武会那些需要往外卖的东西也不需要过四海会的手,据说都是被大千世界的大买主给买走了。 只忧收不齐,不愁没地销。 关于这一点,韩良和所掌握的信息要比那些市井传言中要多得多。 北武会在东海搜集的物质主要是交给了大千世界的凤凰一族不假,但北武会能搜集调动的物资远不止昭武中千世界东海一地。 在那位对师傅从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小龙君指导下,滕将军他们联合原师叔终于开辟了十余条比较稳定且耗费大大降低的隐蔽空间通道。 她是因此来到师傅身边听从教诲,指点剑术。 北武会在此界的成功经验,也是因此在别界不断探索、改进、复制。 虽然碍于玉皇朝强大的统治基础以及四海会经年累月积攒下的强大影响力,即便是在玉皇朝已经展现出穷兵黩武的苗头和四海会敲骨吸髓的本质的当下,北武会的拓展目标也只能限于一些二者难以顾及的偏僻贫穷地区,静悄悄蛰伏发展,但积少成多,累积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加上这些偏僻之地多有价高效奇的特产,即便产量低些,总体也是赚的。 正是手上有着四海会都很难得到的拳头产品,北武会才逐渐站稳了脚跟。 不然以凤凰一族的物资吞吐量,就算不及四海会,东海能够提供的物资也不足道哉,哪怕有凰师叔于内策应,孟师伯鼎力相助也得不到对等的尊重。 韩良和这次正是奉师命巡视了一遍北武会在东海主要的几个分部,以便对自家基业做到大概有数。 自晓事后第一次离开诸位对她呵护有加的长辈独自历事,也的确令她收获匪浅。 至少她现在已经差不多能知晓,长辈们为什么要把北武会的总部,设在距离三条主要商贸航道都不远不近的空陷岛,而非居于商船来往最为密集航线正中央的三门岛了。 但内心总是有一点想法挥之不去:要是宗门能派遣出的人手能更多些,凭住师叔的手段怎么也能让四海会再放几次大血,和凤凰一族谈判的筹码也能更多些。 不过她也很清楚,这只是想想。 她出身北武小千世界终究只是个小千世界,无论再怎么努力,人才的产出都是有限的。 现行的扩张速度已经把宗门过往十五年积攒的底子通通散了出来才勉强达到的。 要是再加快速度,恐怕那位视师傅如天的武威帝,就要派遣筋骨并不是那么强健的低阶修士,强行通过空间通道充当扩张队伍中的文吏书佐了。 不过她近来掌门大师姐给她的信中说,随着近些年宗门弟子在别界逐渐扎根,宗门气运乃至于界面气运都有了极为明显的长进。 可能再过五十年界面就会迎来晋升中千世界的契机,到那时人才不敷使用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 说到底还是缺时间啊。 韩良和毫不怀疑若是没了外域魔族的威胁,师傅会把步子迈得更快,动静闹得更大,甚至直接扯旗反了玉皇朝也大有可能。 “甜瓜,又甜又脆的甜瓜啦!用冰镇着的,只要三个灵币就可以买一大块的甜瓜啦! 大姐姐,来一块甜瓜吧,冰冰凉凉的,这大暑天吃一块保管凉到心里去。” 韩良和带着随行护卫们刚出了码头,就被一对年约七八岁的兄妹提着小桶给拦住了,极力向她推销自己手中的甜瓜,成功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些在街面上厮混的小孩个个都是人精,从韩良和手中那把华丽非常的宝剑就判断出这是个非常有钱的主。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卖不出去甜瓜加护卫一顿训斥,但更大的可能性确实贵人多给些打赏,早日凑齐去学文学武的费用。 韩良和身边没有坏脾气的长辈,那怕是那位恨不得一天和师傅打十场的小龙君,也从不因为她是师傅的徒弟而横加迁怒,能教的一点不藏私。 因此养成了她温良端厚的个性,所以并不为这对极似兄妹的小孩打断了她的思绪而气恼,而且还真如这对兄妹所梦想的那样掏出一块远高于这一桶凉瓜价值的下品灵石,把这些甜瓜给包圆了。 第498章 兄妹两个拿着灵石欢天喜地跑了,韩良和拎着冰块还在其中哗啦啦作响的木桶转向了护卫们:“大热的天,都来点?” 护卫们都知道这位的行为举止是源自于谁,所以不止心中受用,手上也一点不客气地朝那木桶里伸去,待到分了个遍才有那护卫首领问道:“少主君,您现在是先回去复命还是去别的地方转转?” 主君对少主君的培养从来是不遗余力,为了不使少主君成为那种问何不食肉糜的昏庸之辈,让少主君深入民间体察民情也是很重要的课业。 所以每次少主君办差回来后主君都会问少主君有什么感想。 并不拘类型,而且高深也好,浅薄也罢,主君都有十足的耐心给少主君讲解。 哪怕主君有时在修炼无法顾及,还有少君,乃至那一大堆随便拎出一个都能让东海摇上三摇的人物帮忙解答。 所以先去转转也好了解,免得少主君攒下的感想不够。 虽然主君对主君十分喜爱纵容,绝不会因少主君回答简略就加责斥骂,但作为心腹的他们都知晓少主君无比在意主君的评价,绝不愿意让主君失望。 韩良和把手中最后一片瓜塞进了嘴里,豪迈地拍了拍手上手上残余的汁水,“那就先去瓦子逛逛。” 人人皆以为办差回来后说感想是师傅布置给她的课业,只有她自己才清楚,那是孟师伯交待给她的事。 “有空多陪你师傅说说话,什么都可以。” 只是她嘴笨,总是说得和汇报一样。 自从三年前在北武小世界的民间立起第一尊玄武大帝像供百姓参拜祭祀后,师傅睡着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了。 不过孟师伯说师傅这是正常状况,她一个小辈也就不好质疑什么。 其实比起孟师伯这个称谓她更想叫师娘,师傅和孟师伯那情状,只要不瞎就能轻而易举看出来好吧。 但是很奇怪,无论是师傅还是孟师伯,都不允许她这么称呼,所以到现在她都是叫孟师伯。 对此她曾经问过掌门师伯,但得回复却是:“你孟师伯想做什么连你师祖加整个宗门长老会都拦不住,而你师傅最听你孟师伯的话,所以你照做就是。” “少主君,今日瓦子里有擎奇社的十四豪杰卫昭武,万五健卒吞凶魔诶!在龙虎街,很快就要开始了。”一护卫刚到瓦子门口就兴奋地指着一面挂在最高处的杏黄色团龙旗叫道。 擎奇社,整个昭武中千世界最富有盛名、最受追捧的戏剧社,拥趸众多,多有修行世家子弟追着跑。 而十四豪杰卫昭武,万五健卒吞凶魔说得正是师傅及那些长辈们声名鹊起之战。 亦是如今整个三千世界最受欢迎的故事,连北武会一些极偏远位面的分会也能看到,北武会甚至会特意排练这个剧目吸引山民。 说起来她为人弟子,却连这个师傅最著名的故事也是到此界后零零散散听身边人说的。 于是韩良和手臂一挥:“好,那就都去看看。” 第柒十九章 擎奇社果然不愧名社之称, 戏尚未开场就已经座无虚席,人头攒动几可挥袖成云。 幸亏在东海这一亩三分地上韩良和是绝对的特权阶级,仅仅亮了亮腰牌就从戏社老板那得到了专门空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十张二楼包厢贵宾票。 虽然他们这一行人足有十三人, 身板还个顶个的壮实, 但在包厢中还是能坐下的, 顶多是空间不那么宽绰, 比在一楼那些普通观众要好得多。 三声锣响清场, 醒目拍桌引神。三寸不烂之舌巧做战场,十指点动间比拟百万雄兵。 随着醒木重重落下,经过传音阵法传输到众人耳中, 好戏, 开场了。 “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 魔族便从未断绝消灭我等, 独占三千世界之心。 上古之时有五方神帝护佑安康, 是数不尽的英雄豪杰, 歌不完的奇闻异事。 岁月荏苒, 斗转星移,大江后浪推前浪, 而今我等又有了后起之英杰, 其中之佼佼者当属一战主战力毙魔族七万精锐…… 芙蓉牡丹相见惭, 心似铁来胆如刚。青锋三尺诛群魔,自行己道不遵规。 如今日榜排名第五, 绰号混元剑君——楚摘星!” “好!” 那说书先生本事的确了得,仅用了三言两语就把故事的前情给交代地清楚明白, 还把场子给热了起来。 不过也从侧面反应出师傅十分受欢迎,不然这叫好的声浪不会有这么高。 韩良和也被吊起了胃口, 对接下来的故事多了一份期待。 故事的引子虽是楚摘星,但故事却没有从楚摘星开始,而是扯向了那场万年来人魔对峙中人族取得的最大战果。 前面的故事乏善可陈,因为哪怕是在东海这个地界,对玉皇朝那些污糟事也不能直言,只要在后面的故事中没有他们的身影,大家就能精准洞察其中的内情。 再者普通修士和百姓对这其中内情的兴趣还真不是很大。 说书先生知道个屁,他们从各种“渠道”、“亲朋好友”那打听到的才是真消息。 说书先生要是真开始堂而皇之讲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们还得怀疑说书先生收人钱财,为人喉舌了呢。 于是故事很快就到了众人喜欢的厮杀环节。 “值此魔族倾巢出动攻击之际,三军主将虎威中郎将夏峙临危受命,亲身赴险断后,于三岔沙原内显两头四臂法身。 第499章 高约三丈,青面獠牙,持两杆三丈八尺有余乌沉铁木枪,将来犯之敌的一字长蛇阵从中凿断。 长枪荡过之处挨着就亡,擦着就伤。直杀得魔将心惊,魔卒胆裂。 兴起之时,单枪只人七进七出敌阵,其中三次更是透阵而出,连刺死了有名有姓的将官一十八员,无名无姓的小卒更是不计其数。” 韩良和面上不显,心中却不免生出几分好笑来。 就夏师叔那个性子,有孤军直凿敌阵的魄力她深信不疑,但单人穿阵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的。 夏师叔那些让祝师叔看了直流口水的亲卫又不是泥捏的,怎么可能让夏师叔这个主将单人冲阵。 民间传闻,果然多有夸大。 不过看听众们津津有味,聚精会神的样子,她忽然明白了这份夸大的合理性。 人们总是需要一个符合他们想象的英雄来激励他们前进的。 之后的故事韩良和都断断续续听到过。 “混元剑君脱困后单剑御敌,所过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无一合之敌……” “烈焱焚山煮海,形成一条火线,顷刻之间便灭魔数千,魔族主将被一拳打成重伤,余者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赤雷混元双星守城,道侣情深相护左右。 庄解元挥毫断退路,商鹰扬一吼丧敌胆。 七窍猿布阵法巧困魔首,小阁主请神降怒鞭贼头。” 待到这个故事结束时已是一个半时辰后,这对单故事的说书而言无疑是一个非常长的时间。 但听众却无一不满,因为这个故事足够精彩,哪怕听再多遍也是一样。 尤其是擎奇社的说书先生口才十分了得,让这个本就精彩的故事又增三分光彩。 一人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固然令人心潮澎湃,但归根究底没有大家齐心协力,共抗外敌来得余味绵长。 因为他们从后者中能够感觉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只要有正确的人领导,他们一样可以杀魔诛敌卫护赖以生存的家园。 有那喜欢凑热闹的不断往台上扔着灵石要求说书先生返场再来一段,连着三次犹绝不足。 直弄得擎奇社的幕后东家出来解释说已在编纂排练《混元剑君传》,不日即将和大家见面才把激动的看客们给哄走。 韩良和在听到混元剑君传这五字时不自觉笑出了声,她是真的很期待当这本书出来的时候,玉皇朝那边的反应会是什么。 要不是师傅她们当初创下的功绩大到无法抹杀,玉皇朝又被魔族大举进攻搞得焦头烂额,兵疲民困,急需一点好消息激励人心,这个故事根本就不会流传。 只不过她听说在最初版本中的故事情节完全不是这样,执掌三军的主将穆群不分青红皂白急令撤退是因为受了小人蒙蔽,最后奠定胜利基石的也是御边司军队及时回援。 师傅她们,只不过是在其中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那么在这场大胜之后,庄师叔等人即便有各自宗门力保,又承诺就此隐居不问世事才得以身免。 夏师叔更是师傅这个彼时无官一身轻的“闲人”主动提出用功劳换,才把人从军法监的鬼头刀下给拉了回来。 然而公道自在人心,那场大战亲身经历并存活下来的人极多,他们可不像师傅她们一样,签署了一大堆保密协议。 在玉皇朝内囊上来,渐显颓势的当下,“钦定”的故事线只传了不到两个月就无人问津,说书先生们纷纷搜集整编并开始传唱大家喜欢的这个版本。 据北武会中密档记载和四海会传递出的小道消息,当如今这个版本兴起后,玉皇朝专门负责此事之人气得连砸了八个茶杯。 辛辛苦苦忙活一场,反倒是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真真是愚蠢至极。 没有人能在全部的时间欺骗全部人,哪怕是一手遮天的玉皇朝也一样。 眼看着戏已散场,时间也不早了,韩良和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带着护卫们离开。 在临出门的当口,正好听见三个方才听了说书之人的激烈讨论。 其中有一人说道:“如此人才,如此秉性,玉皇朝竟不能用之,反污指其阵前哗变,险生哗变,意欲杀之而后快,我人族基业岂能不倾颓?” 又一人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接口道:“还能如何,玉皇朝一家独大,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剑君等虽志虑忠纯,勇于任事,但终究不能…… 好在剑君等赋闲后都隐居东海,让咱们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不像西域,好不容易荒漠变良田,分到田的平头百姓却没几个。” 那居最右始终沉默之人终于发声道:“玉皇朝那帮人倒是忠心,就是一战葬送了我人族十万精锐。这三千世界,终有一日要断送在这帮草包手里,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要不怎么说在沉默中爆发呢,这从面向上就看着寡言的男子一开口就是能把自己送到犴狱中的话。 那与他同行的两人皆是面色大变,东张西望看了一阵只看见了韩良和一行人。 于是连忙朝着为首的韩良和点头致意,在得到韩良和友好的回应后,赶紧扯着仍旧忿忿不平的友人走了。 韩良和从中获得了两个新信息:第一,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玉皇朝一战而葬送十万人族武修精锐的消息总算在民间传开了。 第500章 虽然还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但往往是暗地里的消息传得更快,以玉皇朝对这个消息的封锁力度,恐怕民间很快就要道路以目了。 第二,师傅和众多长辈们已经赋闲几年,但在民间的声望不降反增,玉皇朝的表现越是不堪,百姓们就愈发渴望师傅她们出山。 玉皇朝阻拦之意愈坚,百姓就愈发与他们离心离德。 事情闹到最后,恐怕玉皇朝再忌惮师傅也得捏着鼻子起复师傅,甚至求着师傅。 韩良和突然明白了那句圣人之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之与能争。 师傅是人人歌咏传颂的英雄,这份认知令韩良和很激动,不过她这份激动的心情在推开城东一处平平无奇三进院落的大门后荡然无存。 并称二宗双星的燕师伯和赵师伯二人仍旧在进行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比试,剑刃交击的叮当脆响细听之下还非常具有韵律感。 也真是难为这两位师叔居然能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辗转腾挪,不断比斗。 看这二人似乎都要冒出实质火焰的眼珠子,韩良和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这两位当初是如何在对魔族的战场上同仇敌忾,依靠各自道侣的帮助双剑把四面城墙给封了个严严实实,针扎不进,水泼不透,坚守了三天有余。 至于推着轮椅就把城中物价平抑,并保证了大军后勤供给的祝师叔则是在乐乐呵呵地当庄家,至于所赌之物事,不用想就知道是燕师伯和赵师伯比斗输赢。 站在赌桌前的只有那位说话永远留半截的袁师叔。 这位师叔在故事中通常只作为添头出现,不过师傅曾教导她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能跟着师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庸人。 再加上这位袁师叔还能在祝师叔开的盘口上赢多输少,说她今天会倒霉她今天就不会走运,显见有大能力。 而且虽只有这位袁师叔站在赌桌前,但韩良和很肯定整个院子里只有在东边玩陆博棋的三位小师叔没有参与这场赌局。 哪怕是那位正襟危坐朗声颂读圣人之言的庄师叔也不例外。 而没参与赌局的三位小师叔是因为一致被认为心智还未成熟到可以参与赌局,祝师叔认为赚这三位小师叔的灵石丧良心。 当然韩良和更愿意相信祝师叔是惹不起孟师伯,不愿得罪夏师叔和袁师叔。 不过即便她已经看过了许多次,仍旧觉得商师叔举着两只爪子使劲摇骰子的模样太可爱了! 照着她的意思,东海那些商铺在结账处根本就不用摆什么招财猫,按商师叔现在这模样复刻个招财小老虎才是正理。 小龙君双眼紧紧盯着商师叔的两只小爪子,最终一边喊着六六六,脑袋上的呆毛还像个没头的苍蝇似的乱窜。 而原师叔在淡定地摆弄小型阵盘,不用问,这位定然又是被合力针对了。 但以商师叔和小龙君的脑子和过往战绩来看,今天也是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商师叔奋力一搏只摇出来个四点。 摆在两人面前的灵石瞬间转移到了原露面前的微型阵盘上,让阵盘散发出蒙蒙青光。 韩良和看见小龙君气恼地将已经后倒的呆毛扶正,手指在棋盘上轻敲,那边袁师叔放在赌桌上的筹码就少了一大堆。 换来袁师叔无奈地一拍脑门。 然后小龙君悄悄捅咕了一下还挠着脑袋看骰子的商师叔。 然后商师叔就如梦初醒般跳了起来,一下跳到了正在树荫下躺椅假寐的师傅肚子上,让师傅盖在脸上遮太阳的扇子都动了三动。 在师傅痛苦的□□中,商师叔又跳到了正在对钟师叔讲述排兵布阵之道的夏师叔怀里:“阿夏,没了。” “又没了?” 韩良和难得看见惯以冷峻对人的夏师叔露出一个笑来,然后直接解下腰间乾坤袋掂量了一下递过去:“拿去吧,应该够你输个三天的。” 三天…… 韩良和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据韩良和所知,虽然夏师叔不善经营,但北武会的底子是从她手中承接的,现在也仍在从她培养的军卒中选取佼佼者成为北武会的武装力量。 所以在整个北武会的架构中,夏师叔占据了不小的干股。 师傅和孟师伯的灵石是共用的,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夏师叔是这院里第三富庶的。 可这随身携带的灵石居然只够商师叔输三天的,难怪原师叔阵法研究进度如此之快,这满院里的长辈也没一个阻止的。 灵石最终到了该去的地方,长辈们寻到了打发时间的方式,顺便还哄了两位小师叔,乐此不疲也就在情理之中。 然后商尘梦叼着乾坤袋,咻一下蹦到了胡茗卿和韩骅正在给她搭建的大秋千上,笑呵呵荡了许多下后,又一下踩到了楚摘星脸上,这下总算是把楚摘星脸上盖着的扇子给踩下来了,楚摘星面容开始扭曲。 这下楚摘星终于没忍住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一脸被打扰的无奈:“梦梦,你真是被绪带坏了……” 商尘梦娇俏的哼了一声,又在楚摘星脸上踩了几圈,最后给楚摘星留下半个圆滚滚的屁股才猛然跳回原处。 她才不是听小伙伴的话,是楚师姐最近这几年越来越讨厌了,总是睡啊睡的,怎么叫也不理她。 第501章 看着师傅吃瘪,韩良和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这下好,师傅和众位长辈都望了过来。韩良和顿感不妙,正想顺着墙根溜到韩师伯那寻求庇护,忽然被祝师叔叫住:“小良和你回来了啊,要不要来玩……” 祝余一把抓掉了携带巨力拍到自己脸上的扇子:“老大……” 楚摘星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良和还小呢,不要带坏她。” 祝余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别过脸不去看自家老大。 良和都十五了,玩两把又怎么了?老大你比良和还小的时候就会为了凑齐买剑的灵石,拉上我开一个巨大的盘口赚钱了。 “不过徒弟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参加。” 韩良和接住了师傅抛来的乾坤袋,整个人都是懵的。 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燕羽觞气急,在比斗中都不忘吼了一句:“楚摘星,你拿我当靶子教徒弟呢!” 楚摘星耸耸肩,不置可否。 气急的燕羽觞被赵麓抓住了一个破绽,被击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我赢了。”楚摘星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祝余无奈叹了口气,自家老大这该死的好胜心…… “真是败给你了……”燕羽觞挠着头收剑,脸上却无什么不平之色。 师傅肯松口放她来东海这荒僻之地,除了有修为实力在伯仲之间的赵麓砥砺为友,最重要的还是楚摘星足够指点激励她。 “燕羽觞,搞清楚点,你是输给了我,和楚师妹没什么关系。”赵麓淡定回怼,换得燕羽觞怒目而视,眼看又要打起来。 幸好庄聿收了书,把充当书签的筹码从书中取出,弹到了祝余手中,打岔道:“多谢老大,又让我沾了光啊。” “真是,摘星你都是当师傅的人,还成天胡闹。” 随着孟随云端茶和点心出来,众人又是嘻嘻哈哈闹成一团,韩良和愈发觉得故事里所讲述的那些英雄距离自己十分遥远。 那些众口传诵的英雄,真的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长辈吗?总感觉只是同名同姓的样子…… 直到有护卫入内通传,说是有玉皇朝使者前来拜访。 凶悍的气息,在她眼前腾地升起。 第捌十章 玉皇朝的使者被“礼送”出门后, 韩良和偷偷打量众位长辈的神色,和她预想中差不多,既不过分焦急,也不过分轻松。 确切而言, 那是一种她现在只能体会到但无法做到的适度紧张。 玉皇朝是对手, 但也到此为止, 不值得投入全部精神去应对。 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毕竟这个玉皇朝使者带来的消息不算小。 见师傅已经从躺椅上起身推上了已经把整张赌桌都收进袖袍中祝师叔的轮椅, 韩良和就很懂规矩地要告退。 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柔和的推力和一个温柔的声音:“良和你随我们一起去吧。” 韩良和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不是喜出望外而是惊讶万分,盖因议事从来都是长辈们的专属,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得到参与的允许。 被精心培养, 甚至在被师傅接到身边的那刻就得到少主君称谓的韩良和很清楚这个允许代表着什么。 她即将接触北武会这个已然十分庞大, 并且还在以极快地速度增长势力的核心, 影响、甚至是掌握这个势力。 而且也意味着师傅不再把她当做只能处理一些具体事务的小孩子看了。 相较于后者, 前者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巨大的喜悦感在惊讶褪去之后迅速填满了整个心房, 韩良和如坠云端, 整个人晕晕陶陶的, 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以至于她明明听清了是谁向她发出了邀请, 但口中还是冒出了一句:“师傅, 真的啊?” 这么重大的事情, 怎么事先也不给她透个风,就这么突然宣布了? 楚摘星无奈叹了口气, 没说的,自家徒弟身上这间歇性冒出的傻气一定是从二师兄身上继承的。 她第一次被叫去议事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呢, 满心里想的都是从师傅那顺点好吃的。至于紧张激动,那是半分没有。 迟早都要落到手里的东西, 不值得激动,只需要思考如何增强己身,别接不住。 这种时候她就万分庆幸徒弟长得和二师兄不像,相貌至少能说清秀,毕竟这世上像齐师姐那么有个性的也不算多。 “你孟师伯说的话自然是真的,还不快走。” 楚摘星的话很好地安抚了已经有些沮丧的韩良和,韩良和立刻高兴地跟了上来,一边回应着诸位长辈含笑的打趣,一边还殷勤地接过了孟随云手上的茶点托盘。 把孟随云弄得哭笑不得,深觉这孩子是跟着摘星学坏了,如果杆子够长是真能爬到天上去。 可明明在过去五年这师徒两个一个七成的时间都在睡觉,另外一个有半数以上的时间在外头飘着办差,并不似平常师徒那样朝夕相处,时时指点教导,偏偏这性格就是越来越像。 对上此种情况连博览群书的孟随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庆幸良和的性子比摘星要平和许多,不然要是像摘星少时一样,真是想起这个假设都会头疼。 “来,良和你坐这。”进入静室后,楚摘星当仁不让做到了主位上,而她给韩良和指着的位置是在她左后方的一张椅子。 第502章 韩良和乖巧应是坐了上去,而坐得离楚摘星最近的孟随云也没有错过在韩良和坐下后楚摘星微微扬起的嘴角。 不知不觉间,摘星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长辈了呢。 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楚摘星先转过身看了看端端正正坐在自己身侧的韩良和,在韩良和疑惑的眼神中十分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说起正事。 韩良和读不出师傅师傅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中究竟包含了多少东西,但孟随云却十分笃定自家小孩一定是想起了三师弟。 在三师弟尚未被剔除出掌门继承人备选之前,在师傅专门给徒弟们开的小灶课程中摘星就是如良和这般坐在三师弟的侧后方。 以彼时这两人悬殊的身高差距,摘星应该只看得到韩师弟的肩背。 韩良和虽然捕捉到了自家师傅身上一闪而过的伤感,但她还来不及细思,心神很快被师傅口中吐出的话给吸引过去了。 “万剑大会提前五年召开,玉皇朝的帖子已经下到咱们这来了,你们说咱们是应邀还是不应邀呢?” 当今世间虽证道法门多如牛毛,但剑修仍旧无疑是其中极为繁盛的一个流派,修习剑道的修士人数至少能挤进修士总人数的前五,若是在加上与其修行模式相差无几的刀修,前三也是能争上一争的。 而万剑大会就是针对剑修与刀修的一场盛会,在各中千世界同时举行。 每逢甲子年,便以玉皇朝为首,二宗三门四教为辅,仿日月星三榜设立天地人三境比试,分别对应合体、化神、元婴期的修为。 但从参与的修为限制来看,这场盛会的含金量远远高于三榜。 之所有这场有刀修参加的盛会被叫做万剑大会,是因为自古以来剑修大能不胜枚举,知名神祇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刀修虽也有不逊色的大能,但在数量上远远不及,只能在参加这场盛会的同时持续抗议这个名称。 而能让同样桀骜的刀修宁可捏着鼻子来参加的盛会自然有其可取之处。 在赛会中有优异表现者不仅能获得主办方准备的丰厚奖励,为自己和宗门扬名、争夺气运,散修和小宗门的弟子还能以此为进身之阶,拜入大宗门或成为客卿,甚至加入剑修圣地万剑盟中继续深研。 其好处不弱于儒门修士通过科考一步登天,因而在修行界修士们通常把万剑大会和科举司举办的考试相提并论,戏称优胜者为武状元,风头还要胜过专门为武门修士举办的武举。 韩良和十分清楚star徰王里?,以师傅、赵师伯、燕师伯今时今日的修为与身份,接到万剑大会主办方的邀请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 毕竟一场盛会的含金量和信服力并不取决于举办方分量几何,而在于参与者。 若是不邀请师傅她们,玉皇朝处事不公,嫉贤妒能的名声必然会再上一个台阶。 散修和小宗门修士会如何看待尚且不论,大宗门必然会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之感。 不过听师傅的郑重的语气,恐怕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根据她不多的经验,师傅不会在第一时间解释,需要各位长辈们集思广益,这是她得到答案的好机会。 除非是涉及到专业问题,否则与会人员中的那三位小师叔是指望不上的。 再刨除平时就不怎么发表意见的几位和说话不绕圈子会死的袁师叔,韩良和的目光开始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脸上逡巡。 祝余是第一个接收到这份隐秘打量的,虽然他不大赞成老大这么早就把良和这个少年给推到台前,毕竟他们一个个正当盛年,有得是时间慢慢教。 当初费尽全力把担子给挑起来,不就是为了让后辈们松快些吗? 但他一向服从老大的决定,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温和谦逊的孩子,所以第一时间说道:“玉皇朝,要撑不住了。” 韩良和不自觉蹙起了眉头,可从长辈们面上一个个扫过去,除了三位不管事的小师叔,个个面色如常,并无一丝惊色。 真是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声不甘居下之心昭然若揭,难听点说,一群反贼。 不过真说起来,现在还服玉皇朝的也真不多了,师傅她们还是遭受了如此不公正的对待,可这也不足以得出祝师叔的结论啊。 祝余从韩良和的表情很容易就猜出了她在想什么,故意把话说透了:“我等隐退五年,北武会人员已分布到七个中千世界,一百二十六个小千世界。 加上埋在四海会内部的暗线和妖族的消息渠道,均未曾听闻玉皇朝在外域与魔族作战中有何可以称道的胜绩,现今最受欢迎的还是咱们的故事。 由此可以大胆推断,过去五年玉皇朝是败多胜少,如今借口星宿移位提前举办万剑大会,很有可能是简拔精锐以做人员补充。 至于其二嘛,良和你应该明白的……” 韩良和仓促间被点了名,根本来不及反应,不过在座的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她也没不好意思,坦然承认自己还没想明白。 见自家摘星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祝余又双手往袖中一拢,摆明了不愿再出风头,孟随云只好接过教导的重任,浅笑问道:“良和,我且问你,如果换做你是你该如何筹备?” 韩良和执行力很强,在收到问题的第一时间就在脑中构思,物资,拟邀请人员,场地整备修缮…… 第503章 越想越是觉得繁琐,非得找些得力的助手不可,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明白了,这是玉皇朝在借机彰显自己的武力和统治力。 举办一场万剑大会所要调动的人力物力不亚于一场大型战役,还必须得到各大宗门的鼎力支持。 只要万剑大会能顺利举办,就不亚于向所有修士宣布玉皇朝底蕴未失,各大宗门仍旧要俯首听命,宣传意义巨大。 如果玉皇朝的修士能在其中取得好成绩那就更好了,因为那彰显后继有人,不虞将来。 一念及此不由心神俱震,从沉思中醒来方觉汗透重衣。 正想向孟师伯道谢却发现孟师伯已经和师傅打起了眉眼官司。 “你自己收的徒弟自己不教。” “师姐啊,我嘴笨,教的没有你好。您就心疼心疼我,受累一二。” “懒得理你,想偷懒就直说。” “好啊,那我直说,我想偷懒!” “我看你是欠揍。” 明明只是几个小动作,但韩良和硬是从其中看出了许多。 细细想来,似乎只有在涉及自己和小龙君的事上,师傅和孟师伯才会不那么融为一体。 不过真的有趣极了。 这两个的眉眼官司并不妨碍其他人对韩良和“解惑”。 除了北斗宗出身的孟随云和祝余,以及袁则这个神神叨叨的,没人能理解为什么楚摘星一个前途大好的修士会这么年轻就收徒。 怎么也该在三四百岁再考虑收徒才合适,慢慢挑上个一二百年。 毕竟韩良和并没有楚摘星那样足以令她们感到惊艳的天赋,也没有楚摘星身上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 资质只算得上一流,性格甚至有些偏软。这等天赋的孩子在昭武中千世界不说俯拾可得,也算得上屡见不鲜。 从哪方面看都不配当楚摘这个妖孽的徒弟,但楚摘星不仅收了,还明确表现出要把这个小孩当衣钵传人,大有这辈子就一个徒弟的架势。 不看僧面看佛面,加上几年相处下来,都了解到韩良和这个孩子性格真的很不错,她们也都乐于多教一些,就当是自己未来教徒弟的预演了。 在这方面,那位孟师姐就是极好的参考,真的太会教孩子了。 要不光靠楚摘星那个天天睡大觉的家伙,小良和早在出去办差的时候进海兽肚子里了。 燕羽觞第二个发问道:“小良和,你可知时至今日宗门并未向我和你赵师伯飞符告知此事哦?” 有了孟随云的问题打底,韩良和的这回更快地进入了状态。 师傅等人虽被放逐至东海,但谁都清楚这只是名义上的,因为没有一个宗门会舍得放下精心培养,兼有实力、声望和号召力的弟子。 师傅她们和各自宗门的联系从未断绝,万剑大会的筹备必然早就已经开启,但师傅她们头次受到邀请居然是来自玉皇朝。 那么基本可以判定是宗门刻意阻拦了这条消息,由此推导出二宗对玉皇朝并不是玉皇朝想呈现给大众们的那么听话。 二宗的高层如果不是不希望让师傅和二位师伯参与此次盛会,那么就是把选择权交到了他们手上,即想不去就不去,宗门给你们撑腰。 赵麓想好的问题被燕羽觞给抢走了,不由狠狠瞪了燕羽觞一眼,燕羽觞根本不搭理老对头,直接歪头倒在胡茗卿肩膀上假寐了,把赵麓给气得够呛,接过韩骅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才把气给顺了下去。 这才看着渐渐显出几分明悟的韩良和说道:“玉皇朝使者几次三番提到王子武与方庚辰都会参战,小良和你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两位的名头韩良和也听过,现今日榜的前两位就被这两个占据着,听说在外域战场的战绩也不错,二人合力连合体境都可斩杀,必是是地境优胜者的强力争夺者,师傅赢面不大。 天地人三境中,人境是元婴期的修士,尚在人们时常可以见到范畴。 天境是练虚境,一旦动手必以改变地貌为基准。如果想要全力施为必会被天道意志驱逐至外域,如果想要在界面内动手,就必须压制力量,所以在比试的观赏体验是极差的。 在普通修士眼中看到的可能是看着他们睁个眼闭个眼比试就结束了。 换用四海会情报搜集和撰写人员的话来说就是:具体过程懒得写,反正写了你们也理解不了。 所以最受欢迎的是地境化神期修士比斗,足够精彩绚烂,配上好事者的解说也能看懂三四分。 十个剑修九个半好斗,剩下半个还是残了没法斗,那玉皇朝使者反复提及此事,必是激师傅她们前去。 唯有师傅她们去了,这场万剑大会的说服力才足够高,更有机会大举消除师傅这五年攒下的巨大声望。 不要再说楚摘星能打了,我玉皇朝有得是人比她能打。 如果师傅她们不去就更好了,韩良和已经能想象出到时玉皇朝的嘴脸了:“请帖我是给她们下了的,但是她们畏战,不敢来。” 该说真不愧是玉皇朝吗?这算盘打的。 韩良和突然很想知道师傅到底会怎么选。 第捌十一章 直到跟着师傅走出静室, 韩良和整个人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 这就,完事了? 会议怎么会从像模像样的开始,到众位长辈轮流问她一个问题,长篇大论了好些, 最后却以袁师叔轻轻巧巧地抛起三个铜钱占卜了一卦, 得出此行有危险, 但问题不大, 不过以老大你的体质, 还是做好万全准备为宜而直接结束了呢? 第504章 听袁师叔话里话外的意思,师傅她们早在接过玉皇朝那个使者带来的请柬时就已经达成了准时赴约的一致意见。 这个会除却作为宣布选择的必要程序,应该是专门为她开的。 什么嘛, 师傅还是把她当小孩子看。 “啪。”韩良和因为失望而悄然垂落的眼睑被突然落到头上的手掌带来的轻微痛感猛地抬起。 不期然撞入了师傅略带责备和无奈的眼眸, 韩良和立刻有些手足无措。 她极少会生出名为慌乱和恐惧的情绪, 但师傅是个例外。 因为自她开始记事起, 耳中就灌满了师傅所做下的各种事迹。 不客气地说一句, 即便是掌门师伯, 在宗内中的威望也没有师傅高。 师傅如果想要宗主之位, 所废的最大功夫只会是一句话,只要和掌门师伯说一句就好。 不过以掌门师伯和师傅的感情之好, 师傅绝做不出这种事, 掌门师伯也不会给师傅说出这句话的机会就主动退位让贤。 即便师傅不在身边, 处在这种大环境之中的韩良和也经常受到对不认识的宗内弟子报出师傅名号,对方眼中的羡慕就快要凝成实质的礼遇。 所以到后来只要出门在外, 她干脆冒用掌门三师姐的名头,那样虽然也能收到羡慕的目光, 但要好上太多。 在没有被接到师傅身边之前,韩良和只能靠掌门师伯的口述和宗内的籍册去想象自己师傅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毕竟那点幼时少得可怜的记忆在时光的涤荡只剩下一个会让她骑大马的柔和身影。 掌门师伯对她说,师傅曾经对她说过,稍稍安定下来之后就接她走。 后来师傅真的来了,笑着把她接走,随后韩良和就接触到了更多关于师傅的故事和……活生生的师傅。 师傅在上界创下的事迹比她所有想象力加起来还要丰富壮阔,掌握的势力也比宗门大出不知道多少倍,难怪宗内很多阴谋论者一直编纂的师傅回来占据掌门之位的流言一直没有变成现实。 只是师傅……和她想象中差距甚大。 师傅对事的确是行止有度,但对人嘛,那就是因人而异了。外人面前还装一装,自己人面前则是说睡就睡,时常被孟师伯抱回房中去睡。 没正事的时候必然没正形,惯常的嬉笑打闹不算,但凡哪天醒的时间长些,必然要去撩拨小龙君打一架,直到孟师伯炼丹完毕出来拉架。 至于其它各种离经叛道,背离身份的操作,更是不计其数。 她这个当徒弟的自然也不能幸免,记得她刚被接到东海时才十一岁,非常想亲眼见一见看不到尽头的广阔海域是什么样子。 师傅也干脆,直接抄起她驾船出海,可不知为何师傅在钓鱼的时候睡着了,在甲板上乱跑乱跳的她也被一个高高扬起的浪头给卷到了海里。 要不是孟师伯来得快,如今的她都已经快要迎来五周年祭日了。 她记得那次孟师伯发了很大脾气,师傅被训得蔫头耷脑,在墙根下站了十天十夜不说,一年的零食也被罚了个干净。 虽然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孟师伯罚没师傅一年的零食,对师傅而言究竟是一个多么严重的惩罚,但那几年师傅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基本都用在了教导她,而没有零食那年师傅的嘴里必然会含着糖。 那时师傅说,糖是替代品。 师傅是知名的剑修,但师傅却鲜少教她剑术,在细碎多样的课程中剑术最多只能称为点缀或者调剂,往往只是纠正她一些剑法中不规整的地方。 而且师傅每教一点东西,都会把她打发出去办点事。 或是去代送寿礼,或是去会中下辖的店铺当一个站柜的伙计,押送的护卫,或是接任务去斩杀一些作恶的妖兽邪修,或是像这次一样当“钦差”去下面巡视一番。 师傅的良苦用心和对她寄予的厚望任谁都能感觉到,所以即便有这样那样的杂音,她这个少主君也一直坐得稳稳当当。 韩良和不想让师傅失望,更不想让爹娘蒙羞。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爹娘皆在那场变故中殒命,凭她的资质想拜师傅为师是绝不可能的。 这份父母的遗泽,她必须好好担负起来。她努力模仿着师傅师傅的一举一动,希望能变成和师傅一样的人。 所以自己是让师傅失望了吗? 楚摘星的声音轻轻在韩良和耳边响起:“痴儿。” “师傅,唔……” 韩良和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塞了一嘴糕点。 桂花蜜味的,好吃,孟师伯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而始作俑者楚摘星只是若无其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残渣:“不要胡思乱想,有话就说,你我师徒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韩良和清楚知道师傅不会虚言诳她,犹豫一阵之后还是支支吾吾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然后紧急一缩头,但在动作做出的瞬间心中就产生了明晰的念头:“糟糕,这次也缩晚了。” 果不其然,一个比先前力度要大上些许的巴掌精准呼到了她脑袋上。 “啪。” 随之而来的是师傅无奈的教导:“结果是既定的没错,但要不是你把所有问题都回答了,你那几个师伯会那么轻易就让我们三个回去吗? 你吃七个饼子填饱了肚子,就当前面六个是白吃了的是吧?” 第505章 μm? 韩良和顿时恢复了神采,傻笑着连连点头,师傅骂她是她一直期待的事。 然后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嘴角也不规律抽搐了起来。 “怎么啦,傻了?” 这下把楚摘星给整不会了,不应该啊,二师兄也从没有在这种时候突然冒傻气啊。 等下,这背后突然冒起的凉意…… 楚摘星强行控制了自己扭头看一眼的冲动,神色自若用手比了比韩良和的身高:“不错不错,这次回来又长高了,不过还是要多吃饭啊,你还在长身体。 走,跟师傅去演武场,看看你出去这几个月剑术有没有长进。” 楚摘星拉着嘴角不断抽搐的徒弟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在她们先前师徒二人站立位置七步开外地方的孟随云饶有兴致的挑了下眉。 难怪她一直隐隐感觉不对劲,故意用良和增加说服力是吧,被发现了还敢跑?那就看摘星你能跑到几时,有本事就永远都别趁夜摸入她房间。 还说良和呢,你不一样有些话没和我说? 知道你有必须要去会一会玉皇朝的理由,可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韩良和第一次被师傅的跑路速度惊到,龙游步这种顶尖步法是用在这种情况下的吗!差点没把她肺给鼓破! 依据自小总结的经验,在没有彻底踩过孟师伯底线之前,师傅跑路速度越快,代表犯的事越严重。 为了不让自己的期待落空,韩良和终于问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问题:“师傅,当年西域那场大战,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要是再不抓紧时间问,等韩师伯抓到了师傅,她就别想问了。 韩良和没有放过自家师傅脸上一瞬间的僵硬。 “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师傅~” 楚摘星咂了咂嘴,呼噜着自家徒弟柔软的发顶,深感徒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 罢了,告诉徒弟一点似乎也无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真想知道?” “嗯!”见师傅有松口的迹象,韩良和连忙点头,生怕慢一点师傅就会反悔。 楚摘星看着眼睛亮闪闪的徒弟,心中冒出无数个念头。 而这些念头终究化为了轻飘飘的一掌,似慢实快地把韩良和送到了演武场的东北角。 “师傅?”韩良和回过神时,却发现师傅又回到了摇椅上躺着。 “说好了带你来这是要考较你剑术的,这样吧,两个时辰时间,无论你使用什么手段,只要你能从现在站着的那个地方到我跟前,我就把事情告诉你。” 这是韩良和第一次见到师傅如此认真地出手。 这就是师傅的剑域吗? 糖-元--独家 风在一瞬间停下,声音也被搅成了虚无,韩良和眼中只看得见自脚尖前延伸出的一个巨大北斗七星星盘。 星星闪烁着银光,但构成星星的却是流动的,仿佛能够容纳一切的黑水,那闪烁的银光像极了为捕获猎物而刻意放出来的诱饵。 玄龟与腾蛇的虚影在阵盘中若隐若现,阴与阳在此汇聚交感,进而产生浓浓的生机。 不过作为楚摘星唯一的徒弟,韩良和十分肯定只要自己一脚踏出,那颗她现在根本就看不到的司命星就会正正好好出现在她脚底,让她明白何为生死转换。 真是看一眼都会从心底生出一股绝对赢不了的感觉,但她还是想试试。 故事什么的放一边,她只是想好好接下师傅的考校。 第捌十二章 “喂, 你怎么看?有头绪了吗?” 做好一切的楚摘星闭眼躺在为她量身定制的竹椅上,双目闭起,呼吸清浅绵长,好似又如往常那般沉沉睡去, 浑然不知她专为徒弟设下的考验招来了其他人。 燕羽觞和赵麓这两个同样高傲的剑修也只有在面对楚摘星这个妖孽的时候才能不一碰头就互掐, 恨不得打个地暗天昏。 毕竟比起面前那个挥手可斩于剑下的“小角色”, 还是楚摘星那个妖孽更值得关注。 毋庸置疑, 楚摘星已经长成了足以令二人仰望的强者。 现如今楚摘星若是出全力和她们放对, 她们是绝对比不过的,甚至能独自撑过十招都是件令她们十分高兴的事。 但小良和如今还未结丹,这种程度的考校还是可以试一试的吧。 但在第一时间就闻声而来的二人在观察了一阵后悲哀地发现:她们想多了。 不同于韩良和是通过教导和挨打训练得到的无端直觉觉察出了危险, 这两位小有名望的青年剑修凭借的是积年累月攒下的眼力。 面对赵麓主动且友好的问询, 立在墙头的燕羽觞双眼不离近在咫尺的湛蓝色剑域, 木然回答道:“方生方死, 方死方生, 气机交感, 天人合一。 从小良和现在的位置毫发无伤到楚摘星跟前, 我做不到,除非……” 燕羽觞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都不不足, 并留下了一个口子, 引来赵麓的急声追问:“除非什么?” 燕羽觞轻轻瞥了老对头一眼, 徐徐说道:“除非我想不开,急着去投胎。” 好悬没激得赵麓拔剑相向。 只是这剑到底没拔出来,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就比人和狗之间还大。 别看她们两现在和楚摘星一样同处化神期, 也同列日榜之上,但彼此差距绝不能以道里计。 第506章 毕竟楚摘星高居第五, 而她们两个只在榜末徘徊,两年前才双双跻身不会被时常挤下榜的前九十七位,现今正在努力上升到前九十位。 这并不是她们两个不强,天分不高。恰恰相反,她们两人是刨除楚摘星这个妖孽之外,本界宗门近三万年来最年轻列名日榜的修士。 尤其是以厚积薄发著称的赤雷宗,燕羽觞一口气把年龄记录往前推进了十七岁,和大千世界主宗的天才相较也在伯仲之间。 如果不出意外,即便再过三万年,昭武中千世界的赤雷宗弟子也没办法突破这个记录。 化神期修士已初窥大道,可浅显借用天地之力,兼之肉身无缺,无三灾五病,不出意外的话寿元可达两千年之久。 日榜收录的修士又以千岁为限,这正是化神期修士最为年富力强的阶段。 大宗门底蕴深厚的优势在骤然放宽的年龄限制之下被冲刷地稀薄无比,在各族各路妖孽的围堵下并不能再像星月二榜那样保持绝对的统治力,不过顶尖的战力仍旧出自各大宗门。 想列名其上,甚至是再占高位,要不像楚摘星这样妖孽到人人惊叹,要不就得像程宁那样慢慢熬时间,一步一个脚印登上去。 如果仅以横向对比,连同楚摘星在内的三人都在程宁结成金丹不久后的年纪就登上了日榜。 她们三个连同纯阳剑宗的水问浅,七十二阁的严钊、归一楼的冯钰这三个年岁均在百岁之下的修士一起强势拉低了日榜的平均年龄,好事者将六人并称为“昭武六杰”。 只是除了燕羽觞和赵麓本人之外,恐怕没有人能知道她们现今这些成就有多少是看着楚摘星飞速提升的排名给激出来的。 承认差距是一回事,不甘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冷静下来的赵麓再度发问:“你设定的前提是毫发无伤,那么不毫发无伤呢?你需要多久?” 燕羽觞先闭上右眼看了一阵,紧接着又把左眼给闭上了,沉思良久才摇摇头:“楚师妹的剑域像水一样在流动,良和若不做应子试路,我也不好判断。” 赵麓无奈叹气,看着在剑域中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的韩良和,开始试着把自己带入那种境况。 “东南。”赵麓突然吐出两个字。 这回换燕羽觞发问了:“你说什么?” “现在最适合良和的方向,从东南迂回突破。” 燕羽觞当即表示了反对:“别逗了,以楚摘星那个家伙的阴险狡诈,看似最弱的东南方定然是个诱饵,良和选那个方向恐怕要怎么去怎么回了。” “但那看起来最弱,良和的反应速度是她各项中最优的,只要保持谨慎,还可多走两步试探一下,楚师妹是绝不会对徒弟下死手的。” “可良和不会选。”燕羽觞十分笃定,“那孩子十分崇拜她师傅,事事追求最佳,不会选摆在明面上的‘简单’解法。‘’ 赵麓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只能耐住性子继续思考。 楚师妹这个考校对小良和来说也太离谱了吧。 “姐,这个我不能送你进去啊啊。”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两人齐齐转过头去,就见祝绪正撕裂空间,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一大票人。 这里的动静会把大家给招过来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一贯天老大,姐姐老二,我老三的小龙君脸上居然露出了为难之色。 这位口头禅可一贯是“楚摘星,你信不信我一拳把你打进墙里去!” 小龙君向视为仇雠的楚师妹说比不上的话,是小龙君今天不对劲还是她们耳朵出问题了? 更让她们吃惊的在后面,小龙君头顶那根呆毛乱转了几圈后,又冒出一句话来:“姐,坐标一直在变,我没办法送你进去。” 燕羽觞和赵麓对视一眼,突然觉得下面那景色始终不变的剑域也没那么可怕。 不过区区双重剑域,哪有孟师姐脸黑来得可怕。 好脾气的孟师姐真发起火来会是什么样大家暂时还无从得知,在祝绪都缩头耸肩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同时,韩良和见到了她想知道的故事。 森白色的火焰,月白色的剑光,还有师傅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双颊。 铺天盖地魔族如同潮水疯狂涌来,目之所及处是令人绝望和窒息的乌色。 尸体的惨块和不充分燃烧所产生的满天黑灰纷纷扬扬落下,让师傅和孟师伯就像是从石炭堆中爬出来的一样。 师傅嘴角缓缓滴落的鲜血和孟师伯与她交握的双手冒出的青绿色光芒是这方小天地中唯一的亮色。 不远处传来了鼓声,画面似乎也像在回应她想法一般,转到了那处。 那是一面已经残破的赤色大旗,上绣“西域定边司”五字,被一个已经被箭矢扎成刺猬,流血满斛的士卒费力举着。 而在这面大旗之下有约摸有二三十个浑身上下都淌着血水的煞神正跟着一位枪如游龙的的杀星冲阵。 在小龙君“姐,好烦,怎么杀不完啊!”的抱怨声中,护城阵法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七八个人从高高地城墙下直接跳了下来。 铁鞭直接砸碎了巨大的攻城器械,让不少已经趴在护城阵法光幕上的魔族士卒纷纷跌落。 尔后便有一只小白虎出现在天际,迎风便长,三扑两纵从师傅身后接走了浑身都在抖的原师叔。 第507章 在那个巨大的封禁阵法的阵盘亮起来之前,城外的敌我对比是多少来着,三百比一,五百比一?还是更高…… 韩良和突然明白了,那对于师傅来说根本就不是故事,是于极险之地求一线生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合城百姓找一条活路。 名位与之相较,太轻。 师傅一定在教她些什么,但她暂时还没有明白。 “良和,只剩一炷香的时间了,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去?” 浓重的睡音令韩良和猛然惊醒,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幻像,分明就是她刚进来时的景象。 韩良和明白,这是师傅在催她了。 她师傅是个间歇性孩童心性,用师傅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如果收个徒弟不是用来玩的,那将毫无意义。 所以韩良和也从来没有过你一定得做到什么,师傅才答应你某某条件的经历。 原以为今天师傅要破例,但没想到还是先给了奖励。 不过这同时也意味着,要是接下来她的所作所为如果不能让师傅满意,接下来的课业就能把她压死。 可这回的作业,太超纲了。 在还剩下半柱香的时候,韩良和终于动了。 没有任何花哨,直直走了一步,长剑平举,然后刺出。 从未有过须臾放松的两个用剑行家齐齐皱起了眉头,这么粗糙的应对算什么,破罐子破摔? 不过下一息稳重文雅的赵麓就直接骂出了声:“靠,这不是考校,是教导!楚师妹居然创造剑域用道意教徒弟!” 剑意第三重名为定心,即确定并开始探索自己的剑道,剑域是在对己道探索到一定程度后的具体应用。 但能用己道生成一个属于自己的主场和通过剑域教授于人完全是两个层级,后者对己道的探索和掌握力都要高上不止一个台阶。 赵麓记得两个月前程师兄才来信和她说已经达到此种境界。 可程师兄多大,楚摘星多大! 楚师妹这个妖孽,每每在她已经觉得足够高估她的时候,又毫不犹疑的把她心中设定的上限给拆了,让她对自己产生深深的怀疑。 楚摘星,不愧在说书人口中本界剑修的信心粉碎机之名。 赵麓心中的震惊情绪还没下去,又听得身旁的燕羽觞大叫一声:“小良和不见了!” 楚摘星的妖孽她们有目共睹,多惊讶几次也就习惯了。 可韩良和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表现这么亮眼会让她们认为这孩子被魔族夺舍了的。 袁则第一时间掏出了龟甲和玉钱,庄聿则是右手持卷往左手掌心敲了几下,展颜一笑:“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则止于术。楚君已经把最重要的东西教给良和了。” 韩良和从中悟出的道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那么选择的路线,招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迈出去的勇气和决心。 后果也好,回报也罢,合乎己道,那就做了再说。 之所以突然消失,是因为她采取的方式是打不过就加入的空。 虚幻不实,变灭无常的空足矣令她无论处在何种境地,也能保全己身。 先留得青山,再考虑砍柴,这是韩良和在如此紧迫的时间中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反正师傅是不会对她下死手,试试再说。 不过火候到底是不够,只走了两步就再度被逼出了身形,但很明显,韩良和被带着领悟了一遍极高层次的东西。 燕羽觞在心中大喊三声好希望也有一个能带她领悟道的师傅啊,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当然,也只是想想,想要悟道机缘和天分缺一不可,就算师傅愿意带她悟道,她也不一定能领悟到。 因为师傅和她所走的道,不一样。 似楚摘星与小良和这么契合的师徒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她还准备留下来再看一阵,就被爱侣扯了扯衣袖。 胡茗卿什么也没说,只是指了指面沉如水的孟随云。 得嘞,这戏是没法看了,别人不知道,可她们这些亲历者可是再清楚不过。 楚摘星在当年那场西域大战她们这些人当中是受伤最严重的,拼得只剩个架子,是这位孟师姐费尽心血把战后气若游丝的她从鬼门关前一点点给扯回来的。 尽管如此,楚摘星也是一直在调养。别说出手,连剑都没动过,纯一装饰品。 虽然如今看来这并没有阻碍楚摘星在剑道上的进步,结果这一出手就是双重剑域这种对身体负担极重的东西…… 而且一看就知道事前没有和孟师姐沟通过,她不挨削谁挨削。 第捌十三章 在剑域消失, 孟随云落地焦急抓住楚摘星手腕的下一息,赶来看热闹的众人就顿时做鸟兽散,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毕竟有些热闹能看,有些热闹不能看。 而身处其中的韩良和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赶紧把还未铺满整张脸的憨笑给通通甩了出去, 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了楚摘星的躺椅前, 强忍着打颤的牙关连声问道:“孟师伯, 我师傅……我师傅她怎么样了?” 她在刚才那些景象中看得分明, 师傅当初定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那么这几年总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随时随地都能毫无征兆的睡过去的状况也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可笑她还一直认为师傅真的只是些癣疥之疾,多调养一阵就好。 第508章 师傅该不会是以为她自己命数将尽, 为了她能尽快把担子挑起来, 强行开剑域教导她的吧。 若真是这样, 万一师傅有个三长两短, 她可就真是虽万死亦难辞其咎, 一辈子都会因此悔恨。 然后脑门上又挨了轻轻的一下。 “放心吧, 你师父我身体倍棒, 死不了。” “闭嘴。” 楚摘星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宽慰一下徒弟,顺便也为自己找点乐趣, 只是师姐这把所有怒意都掩藏在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中令她知情识趣的把话给咽了回去。 完蛋, 这回好像是玩大了。 本来是想给师姐一个惊喜, 现在看来似乎还要挨削? 不过应该不会被打死的吧,她这些年也偷摸攒了一年多的零食分量, 再断顿也不用太慌。 那就问题不大。 没有人再说话,过了半晌, 孟随云在韩良和稍稍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中沉声说道:“另一只手。” 韩良和更是心焦,双手诊脉法, 她也只见过孟师伯用过一次而已。 这种源自远古的诊脉之法是用右手的食、中、无名指分别按左手的寸、关、尺脉位,以候心、肝、肾,同时用左手诊病人的右手的寸、关、尺脉位,以候肺、脾、命门。 使用用浮、中、沉三种指力,在短时一气呵成九候。再对比左右脉象的细微差别,综合判断病患的身体状况。 很古老也很繁琐,没有直接用灵气入体探视来得简单快捷,直观高效,所以已经被列为过时的技术而被摒弃,现今掌握的人可能还不到两掌之数。 但真的很好用。 韩良和记得上次是师傅睡了五天四夜还不肯醒,孟师伯不停用双手诊脉法,间或扎上几针才让师傅醒过来的。 已经被扫入角落的记忆翻腾而起,令韩良和的心高高悬起,同时还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惊扰到孟师伯诊脉。 好在孟随云嘴里没有说出令她不安的话,只是单纯的不明白。 “好了?” 这是一件好事,但孟随云的眉偏偏是皱起来的。 “嗯!”与之相比,楚摘星的表现就要正常很多,就是一个大病痊愈后激动的兴奋,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了。 然后楚摘星就被打了。 韩良和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傅在拍自己脑袋的时候能如此得心应手,总是能预判她的预判。 因为孟师伯也是这么揍师傅的,师傅的应对也比她好不到哪去,被一打一个准。 就是听这声音,一定是师傅脑袋瓜太脆生,而不是孟师伯下手太重。 完蛋,虽然这是师傅,但她还是很想笑怎么办? 可现在与她同处一处的两个人实力比她高出太多,岂是她想掩饰就能掩饰过去的。 楚摘星没好气看了自己幸灾乐祸的徒弟一眼,深感自己平时是白疼她了。 但和师姐犟嘴这事吧,再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只能嘴唇小小开闭,嗫嚅说道:“给点面子嘛,良和还在呢……” 孟随云差点被气个倒仰,发觉自己好了也不说第一时间让她看看排除意外和隐患,反而直接让找上良和做实验。 得亏一切顺利,没出什么意外,不然她又该如何乞求天道垂怜,当年她所承受的那些已经够了。 狗屁惊喜,明明就是惊吓! 现在还知道在徒弟跟前要面子了?不直接放乾坤一聚焱出来把她烧得直跳脚,让她好好长长记性已经是自己无比宽容了! 孟随云原本稍霁的脸色因而又沉三分,不过到底是没直接动手,而是肃穆问道:“什么时候好的?” “就刚刚。哎呦……” 突然楚摘星脸上五官都挤到了一块,不停倒吸空气,就差嘴里往外吐泡泡模仿大头鱼。 这下楚摘星是再也不敢大喇喇躺在躺椅上了,在不改变大姿势的前提下极力缩小着自己的表面积。 尤其是要保护好自己腰间的那块软肉,被拎起来再转上几圈的感觉真是过于酸爽了。 什么嘛,怎么师姐也学会了这运用范围极广,杀伤效力极大的一招?一定是三娘那个没良心的教的! 就不能教点好的! 目睹一切的韩良和这下是真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在自己师傅恼羞成怒揍她之前,韩良和得到了孟随云的特赦令:“良和,去冲一壶茶来,要老山红的。” 一得此话,韩良和如蒙大赦,也不管师傅脸上写满了你这个小兔崽子敢走试试看,毫不犹疑起身应是。 作为一个机灵的孩子,她太清楚这个家里是谁说了算了。再说她又不是一走了之,还是会回来的。 只不过老山红这种茶叶桀骜难驯,要十冲九泡才能品出滋味来,再加上慢悠悠烧水的功夫,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 作为一个听话又孝顺的徒弟,端着茶来的时候应该能赶上给师傅掐人中的。 既然还能抢救,那就不用慌。 要是赶不上,她也就只能尽职尽责的摔盆拄杖了。 楚摘星看着迫不及待就要撒丫子开溜的徒弟,只觉天道好轮回。 少时怎么坑二师兄的,现在全报在这个小家伙身上了。 死师傅不死自己,最好还有热闹看是吧! 只不过韩良和才奔出几步,就来了个急刹车,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师傅,您是真的好了吧?” 第509章 不是特意装出来给她看,等她前脚一出演武场,师傅就又睡着怎么都喊不醒了吧? “好了。”灵活躲开腰那两根青葱玉指后,楚摘星的语气好了些。 不好不行啊,气头上的师姐随时都能找茬拧得她怀疑人生。 “是不会再随时睡过去的那种好吗?” 韩良和问得极认真,令楚摘星也是为止一愣,少顷脸上才露出个笑容来:“伤已经全好了,自然是不会再睡了。” “师傅您睡觉的时候是在疗伤?” “是疗伤,不过也有修行。” 徒弟认真的关心问询让楚摘星几乎都生出了不计较前事的念头,可惜这个念头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因为她听见徒弟下一句话是:“还能修行啊,是不是纯阳剑宗陈抟剑仙的睡梦剑法,大梦一千载,睁眼天下知那种?能不能教我啊!” 楚摘星直接动脚把这个小崽子给踹了出去,到底是会中哪个拍马屁的主事丧良心给她写的简讯中说少主君镇静沉稳,雅致从容,可加加担子的? 稚气未脱,挺会偷懒还差不多,得往重里揍。 自己这梦中修行和陈抟那个根本就不一样。即便是一样,就徒弟的性子,也是学不好的。 韩良和的后脑勺险之又险的擦过地面,但好歹没有摔个屁墩。 然后就瞥见墙头有一分量不清之物划出完美的弧线,直朝她怀中飞来。 韩良和还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被砸的。 疼倒不是不疼,就是丢面子。 可是韩良和打开那个绣着七星连珠图案,一看就很有年头的布袋时,里面装着十块中品灵石。 换算一下,大概是一万块低品普通灵石。 瞧这路数,是师傅的做派,可韩良和还没有心大到认为师傅会在给她一脚后,还特别给她这么一笔数额不小的花用。 再说师傅也从来不给她钱花,都是祝师叔负责的。 于是她隔着墙问了一句,得到的回复是:“这本来就是你的,如今你年岁大了,自然是要物归原主的。” 本来就该是自己的,可看这已经起了些毛边的布袋,应该比她年岁还大吧,怎么就是她的了? 不过还没等她多问两句,就被一股柔和的力给推出去了老远:“赶紧泡茶去。” 是孟师伯的声音,得,看来是没得问了,就当得了笔意外之财吧。 送走最后一个旁观者,孟随云也不做掩饰了,直接摄了个石凳在楚摘星不远处坐下:“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有没有问题?” 楚摘星哪敢有问题啊,赶紧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还有,给我待那,不准动。”看着试图蜷成一个球直接滚到自己跟前的楚摘星,孟随云直接下了命令。 都被萌混过关不知道多少次了,她自然也要防一手。 楚摘星牌大号团子,闻言停止了蠕动,那双大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 连撒娇这条路都堵死了,她可怎么办啊! 孟随云不为所动的乜她一眼,直接问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好的?” 作为楚摘星身体的照管者,孟随云十分清楚这具躯体的状况。 她没有在先前的会议上直言不让楚摘星参加万剑大会,是因为她深知自家小孩的心意,她拦不住。 如果不以争胜为目的,那去试试也无妨。只要她筹划周密,再私底下叮嘱一番,那自家小孩的身体是不会出大问题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从刚才号脉和灵气探查的情况来看,自家小孩的身体前所未有地好,好到就像从没有受过伤。 那么就有两个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第一,自家小孩是不是为了争胜偷偷用了些她不知道的秘术强行把伤势给压了下去。 第二,即便是自然痊愈,那也得有个因由。如果是在会议开始之前就好了,她就得好好思考一下自家小孩当时心里到底怀了多少先斩后奏之心。 先斩后奏之风断不可长! 楚摘星思维模式是孟随云教出来的,除却极其稀少的时间,她俩都可以做到同频。 所以在楚摘星用零食还十分充足的话语把自己安抚好之后,脑子只是稍微转了转就想明白了师姐到底在生气什么。 心里一边叫嚷着自己就快赶上窦娥了,一边搓着手指老实答道:“就在会上我下定决心准备开始对玉皇朝动手的时候就好了。 我只是想给师姐你一个惊……” 话还没说完,孟随云一个眼刀就扎了过来,楚摘星赶紧双肩内扣,又把自己团得严实了些。 气头上的师姐,她惹不起。 孟随云开始蹙着眉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分析起来:“你身上之伤,全因炀之神性而起……” 没错,只有楚摘星这个当事人和孟随云这个主治炼丹师才清楚,当初那份已经把楚摘星拖到鬼门关前的伤势不是因为打斗造成的。 而是楚摘星为了挽回危局,一路上过度汲取了神性中的力量。 以楚摘星当时的凡人躯壳去承载过量的神力,毫无意外地引起了肉身的溃败。 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楚摘星从青华疑陵中顺手撬出来的炼丹手札派上了大用场,那里面记载了不少能治疗神祇的丹方。 那时孟随云没白天没黑夜的研习青华帝君毕生炼丹治病救人心得,又靠着在疑陵中练就的强大炼丹能力,总算把楚摘星溃败的肉身给救了回来。 第510章 紧接着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楚摘星神魂深处神性与人性的争夺,毕竟有些盒子一旦被掀开,那么就再也合不上。 楚摘星想走的道路与炀,甚至是与玄都有着极大差异,孟随云对外宣称的沉睡疗法实际上是楚摘星自我意识的斗争。 持轡驾辕者究竟为谁,她能否能在这场斗争中保持常人的七情六欲。 楚摘星在这些争斗中获得了极大的好处,对剑道的领悟更上一层楼,但必须要承担的代价就是不能完全释放出力量,否则很有可能被鸠占鹊巢。 为此楚摘星甚至把已经重回到自己麾下的滕权等神将通通派回了北武小千世界。 在这些属下展现神迹,获取民间香火愿力恢复实力的同时传播玄武大帝的威名,不断建庙立像作为巩固己身信念与道路的资本。 但也只是做到了闹腾没那么厉害,昏睡时间反而加长了,毕竟不断涌入的外来力量也是需要花费时间去调和的。 “不对,即便炀残留的神性同意你的观点,也不可能乖乖听从指令与你融为一体。 而且摘星你不是很早就差遣滕权他们回去助掌门师弟练兵备战了吗? 怎么早不融合晚不融合,偏偏在这个时候融合?” 孟随云直指问题本质的提问让楚摘星开始眼神乱瞟。 这不完整的真话也是真话嘛,师姐你刨根究底可就不大…… “说话。” 孟随云的话令楚摘星情不自禁打了个机灵,预备的第二套方案就要脱口而出,然后又被孟随云冷声截断。 “摘星你可千万不要和我说先前只是准备,现在是下定决心,所以才无比顺利的话。 我不信,半个字都不信。 你给我说实话,全部的。” 楚摘星乱瞟的眼睛终于定在了一处,谨慎地在不大的躺椅上往后缩了缩才小声答道:“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当时我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觉察到祂动摇地厉害,所以就冒了一点点险……哎呦,痛痛痛痛。师姐,耳朵,耳朵要掉了!掉了!” “不痛你不知道长记性!” 一刻钟后,楚摘星搓着自己的红耳朵,点头哈腰绕着自家师姐转圈:“师姐,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啊,你就饶过我这一次,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怎么就没办法了?你明明可以!唔……” “哎哟!师姐你怎么也对我放毒针啊!不会死吧?” 楚摘星抱着脚跳开,龇牙咧嘴道:“师姐你笑了就好,生气伤身。” 孟随云停止了暴走,愤愤抹了一把水润光泽的唇瓣:“无赖。” “反正就是赖上师姐你了嘛,师姐您人美心善,就收留我一二吧。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可是要强行入住的。” 孟随云看着在眼前嬉皮笑脸搞怪的自家小孩,只感觉头疼无比。 就不能让这些剑修们厮混到一起,彼此间是好的一点不学,坏的学得飞快。 这嬉皮笑脸,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来的做派,一看就知道是从燕羽觞那学来的。 得亏赵麓没什么恶习。 摘星就不能在意一下形象吗?现在无论怎么算也是权重一方了。 但孟随云没有提这一茬,因为她知道说了也白说,摘星是最不在意面子的。 “理由。” “啊?”刚拔出自己靴上毒针,正忙着调动灵力逼毒的楚摘星没听清师姐说了什么,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孟随云加重了语气:“我说理由。” 这下楚摘星总算听清了,把拔出的毒针捏在手中转来转去:“我说我猜昊那个家伙还没有死透,师姐你信吗?” “什么?” 楚摘星手撑着下巴,不紧不慢说道:“不然同为帝君传承,凭什么玉皇朝一家独大,凭他脸皮厚,总把我们这些人推出去做填旋? 滕权他们帮阿余查了许久,我的天庭遗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好像自祖师上交给玉皇朝换来开宗立派权力后就消失不见了。 一个炀的残魂就折腾地我痛不欲生,如果不是昊没死透,谁有本事吞得下我的天庭。” “摘星……” 习惯了这几年懒洋洋的摘星,孟随云看着突然认真的自家小孩,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样的摘星,在发光,耀眼地她无法直视。 “我不可能止步不前,那么依此推断,昊迟早有一天会找上我。 不过师姐你最了解我,我不喜欢等。魔族在外域攻势甚急,想来这天下有识之士都能瞧出这天下不稳。 师姐,我没得选。如果这是一个局,那我就自己去踏破。 如果这不是一个局,那我也需要更高的声望,更强的号召力,我放不下。” 言毕楚摘星把掌中牛毛银针弹出,深深扎入演武场一角那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中。 孟随云敛群拢袖起身:“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就陪你一起去吧。” 看来她的计划也要调整加速了,既然摘星等不起,那她也得想个快点的招把妖族聚合到一处。 旧闻玄武大帝麾下有龟蛇二将,现在螣蛇业已归位,同为四灵的却始终低调的玄龟一族似乎也可以接触一下。 只是瞬间,孟随云脑中就冒出了无数个念头,只是快与慢的区别,还要详加甄别。 第511章 被巨大惊喜击中的楚摘星四肢都有些不协调了,师姐是最怕麻烦的,连五年前玉皇朝的酬功奖赏都避而不接。 “怎么,我陪你去不开心?” “开心,我可太开心了!唉,师姐你现在去哪啊!” “累了,去泡温泉去去乏。” 楚摘星高举着手,赶紧跟上:“我也要去!” “不行。” “可哪里是我不能看的嘛!我七岁,七岁就被师姐你看光了诶!这不公平!” 孟随云额角青筋直跳,终于忍无可忍:“楚摘星,闭嘴。” 那明明就是你小时候胡闹,天天弄得像个泥猴似的回来,不愿意洗澡,一洗澡就玩水,我照顾你还照错了? 摘星你再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放火的。 等韩良和按部就班把茶泡好送来时:师傅居然没被打残?还跟着韩师伯去温泉泡澡了? 一定是她送茶的姿势不对!怎么一点都没按照她的预想来呢! 韩良和郁闷地自己坐着把茶给喝了。 茶还是蛮好喝的,就是少了热闹看,怪无趣的。 ------------------------------------- 在不知名的某处,有人也是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茶杯被毫不留情的捏碎,爆射而出的碎片被操纵着射入面前的留影画形石中。 那投放到空中的楚摘星英朗虚影瞬间消失不见。 “占卜师已算出楚摘星必定参与此次万剑大会,我等的标的便是她,任务代号,诛星。” 第捌十四章 五月又一十二天后, 楚摘星卡着信函中规定的集合时间返回了混元宗。 毕竟万剑大会虽是以修士个人名义报名参赛,但时至今日已形成各宗门先行集合本宗参会人选,再集体前往举办地的传统。 至于原因嘛,楚摘星听袁则说似乎是为了显得更有气势些, 这种修行界的盛事可是各大宗门露肌肉、招揽中坚人才的好机会。 只要是不动刀子的手段都可以尽情使出来, 越是花里胡哨, 越是引人注目越好。 所以作为现今混元宗的风口人物兼牌面, 楚摘星必须得回来一趟。 不过出于种种考量, 反正楚摘星是对外宣称自己诸事缠身,在燕羽觞和赵麓早早回返宗门的后才卡着时间启程,也正好卡着点回来。 根据她收到的信函, 还有三天混元宗的队伍就要出发了。 不过此次她并非独身回宗, 不仅有孟随云同行, 连韩良和都被她提溜来了。 前者是担心她的身体决定跟过来, 万一出点什么状况也好施救。 在祝绪受梦梦启发获得突破灵感无暇抽身跟来的当口, 楚摘星对师姐这和英明神武, 伟大睿智的决定自然是举双手双脚支持。 代价是在临走之前和祝绪酣畅淋漓打了一架, 被灌了一肚子海水,是可以接受的范畴。 至于后者则是因为自从楚摘星开剑域直接带着她进入极高深玄奥的境界洗礼一番后, 就像顿悟了似的, 于剑道领悟上可以称得上是一日千里。 用赵麓和燕羽觞的话来说就是她这个徒弟进入了高速涨剑期, 一个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神奇状态。 许多知名剑修都有过这种经历, 她两也不例外,只是进入的年龄比良和略大些。 不过谁也无法确定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 迄今为止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韩良和保持的时间在有据可查的剑修中已经能挤入中游,而且现目前这个状态保持地还不错。 楚摘星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自家徒弟进入这种状态究竟是宗门宁死不退的精神延续,还是当年齐师姐尚未完全激发练剑天赋的遗留。 总之东海那批楚摘星专门招揽,来陪自己徒弟练剑的剑修,在这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几乎全部转到了护卫队的序列中。 唯独剩下的三个还是兼着良和护卫的差事,一时半会儿挪不了位置。 楚摘星看过那些剑修呈递上来的申请转任书,尽管言辞客气委婉,但不约而同都流露出一个意思:少主君剑法一如既往地平平无奇,但他们就是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 再陪练下去少主君也不会有多大进益,反而是他们的争胜之心要被磨没了。 这种磨刀石紧缺的状况在燕羽觞和赵麓先后回返宗门后达到了顶峰,她们两个走之后韩良和再也没有得到像样的磨砺。 这并非楚摘星不是韩良和的对手,只能说楚摘星不能胜任。 楚摘星是肚子里有货倒不出的典型,教导全靠揍,为了韩良和这个徒弟她已经是使出浑身解数了。 再者楚摘星的情况也太特殊,关于自己徒弟处于高速涨剑期这个消息都是燕羽觞来告诉她的。 楚摘星到现在都忘不了燕羽觞那震惊莫名,然后恨不得把满口的口水都喷到她脸上的表情。 “你说什么,你不知道良和处在高速涨剑期?你是怎么当师傅的!你当初开剑域不是为了帮良和进入这个状态吗? 你一直……你一直都处在这个状态,甚至比良和还快,但不代表良和也是啊! 楚摘星你对你自己的妖孽和变态有个数好不好?常人能维持你这样的状态三年都得给祖师爷上高香祭拜了! 还有啊,不要把这种事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哪怕我已经有了充分的认知!不然就算良和知礼懂事,我也会撒手不管的! 你这当的都是什么师傅!我往地上撒把米,抱只鸡教来都比你这个半吊子强。” 第512章 燕羽觞走的时候把两扇门给带走了。 物理意义上的带走。 打那之后楚摘星就不太敢和徒弟对练了,因为按燕羽觞的说法,她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磨刀石,而是锋利无比,出鞘必要见血的绝世宝剑。 只有别人给她当磨刀石的份。 照她的想法去教良和,别说帮徒弟涨剑了,良和不被她给砍残就是万幸。 眼看东海那片地是待不住了,楚摘星为了让徒弟增广见闻,也是让徒弟不要生出小觑天下英雄之心,她直接把人给带回了混元宗。 把徒弟丢到混元宗的演武场练一练,再跟着她去万剑大会上看一看,最后她再向交好的剑修长辈们系统学习一下该如何教徒弟,这事也就算解决了。 如果能让徒弟顺势接过她积攒下的人脉,那就再好不过。 至于万剑大会的成绩高低,反而不太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三百招以内她都能和暴怒的祝绪五五开了,不出意外绝对能力争上游。 再加上她还占着年轻的便宜,这样就能把过往积累的名声维持下去,对声望是极大的提升。 不过很显然,有很多人并不是和她一个想法。 “师傅,这就是您的洞府吗?”韩良和指着云下那占地极广的建筑群落,用混杂着震惊和无语的神色对自己师傅说道。 占地面积广还算不得什么,毕竟在韩良和心中自家师傅天下第一,拥有多特殊的待遇都不过分。 只是下面聚集的修士是不是过分多了,凡人话本里收的拜贴,够一大家子人冬天烧了取暖还有富余,看来并非是空穴来风啊? 这收拜贴的知客道人都形成流水线了,而且他们从淡定又透着些许麻木的脸上可以得出,这种情况绝非只持续了一时。 听了徒弟的问题,楚摘星脸上也是有点挂不住,她在东海只接到自己知客道人何行止的信函说是这几年访客激增,需要多聘请几个知客道人接待来客。 楚摘星在混元宗也是有修行资源份额和划拨产业的,金额还不小。 只是有着祝余这个巨大的钱袋子,她对这点小数额也没怎么放到心上。所以也是干脆回信让何行止自己看着办,不超支就行。 没想到,好家伙,这都快形成产业了? 楚摘星还是料错了一点,关于拜访她这件事不是快要形成产业链了,而是已经形成产业链了。 毕竟修士整体高出凡人许多的寿元也让他们拥有更强的记忆力,五年时间并不算什么。 在绝大多数修士眼中,楚摘星仍旧称得上是本界风头最劲的人物,即便如今在日榜的排名仍旧略低于其宗内老牌剑修程宁。 可以她不断打破常规,突破众人想象的突破速度,所有人都认为她超越程宁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这次的万剑大会。 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没得比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但锦上添花人人都办得到,雪中送炭就未必个个都有那个眼力。 所以相较而言,人们还更倾向于锦上添花。 楚摘星这种只差临门一脚的温热好灶膛,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烧成了,那是我们眼光好,投资到位。烧不成,那就是你命蹇福薄,命中该有此劫了。 楚摘星你以往是借着东海风景优美,气候宜人,适合养伤的借口就是不回来,让我们找不着你,现在看你还往哪躲! 早就听说楚摘星似乎与混元宗生出了嫌隙,不然也不会重伤后径直前往人生地不熟的东海养伤,而不是返回宗门寻求支援。 不过细细想来也可以理解,毕竟楚摘星只是个半道加入混元宗的小界修士,惹祸能力又着实太强。 但凡出宗桩桩件件都是对着共主玉皇朝招呼,玉皇朝对她是一万个不满意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但这位又的的确确天赋非凡,各种记录在她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两样,三重天劫加身让人想不瞩目都难。 正所谓杀不死我的,必定令我更加强大。 楚摘星似乎正走在这条道路上,未来已很难用常理忖度,尤其是在各路财道、卜道修士对她愣是没算出个所以然来情况下。 据说四海会正是因此直接不接私人占卜的单子了,而且那位还在闭死关的四海会会长在得知此事后还把手下痛骂了一顿:“如今又逢元会之劫,诸般天机皆混沌不清,预卜魔族动向尚力有未逮,岂能为一己私利徒耗算力。” 这话听着不像是死要钱的四海会能说出来的,但也把那场自西域乱平后众人对楚摘星命轮测算的小骚动给压了下去,只在极小的圈子中流传。 在楚摘星没有做出欺师灭祖的情况下,直接开革出宗又会显得混元宗太过懦弱凉薄与目光短浅。 大船可不是那么好掉头的。 混元宗就是以这种极度复杂的心情容纳着楚摘星,于是就造成了楚摘星如今所见到的情况。 各大宗门之间有互相不踩过界的默契,但无奈混元宗里某些人想要把楚摘星清理出去的意愿太过强烈。 那就别怪其它宗门里有人顺着这些人的意使劲了。 在混元宗当个一直拜不上师,接触不到核心功法的普通弟子能有什么前途,说不定以后连飞升上界都要收到阻挠。 还不如转投我宗,不转投也行啊。只要你答应,立刻就是客卿长老,混元宗给了你什么,我宗立刻待遇翻倍。宗门功法任你挑,各路长老随你拜访,指点管够,包你飞升上界。 第513章 甭问楚摘星为什么对这一套如此了解,因为燕羽觞隔三差五就拿着赤雷宗内各种师长的信函来做说客。 开始还绕弯子,后来就直接摆条件,列好处了。 为着这个,赵麓没少找燕羽觞麻烦。 对这一切楚摘星心知肚明,她甚至还通过愤愤不平的赵麓,得知了究竟是哪些人出手,阻拦住了那些早就意动想要收她为徒的大佬。 本界的分宗,不过是大千世界主宗博弈结果的执行者罢了,再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去。 所以楚摘星对此一点感觉也没有,不如说像如今这样反而遂了她的意。 混元宗虽在反对玉皇朝一事上没有赤雷宗那么激进,思前想后把她推出去暂时平息玉皇朝的怒火。但也曾给过她庇护,萧师叔她们又确实对她很不错。 忘恩负义之事,她做不出来。至于寻常修士所看中的拜师,彻底融入宗门,她就更不以为意。 不是她贬低乙,乙的剑术在上古那些家伙中顶多称得上一流,不仅远不上纯阳剑宗尊为祖师的东,就连陈的剑术也有所不如。 之所以如今的评价能强过东,乃至于她在早期也认为道同,是因为乙的知识够多够杂,且个个都研究很深。无论是谁都能找到一点相似的地方,产生共鸣。 而且袁则说她如今命格已成,连他都不敢仰仗宗门秘术再窥命轮,没有人有资格再当她的师傅。 再说了,楚摘星也没那么多心思去分辨这些个像流着涎水的鬣狗一样疯狂找寻她,并不断提高条件的各宗门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背后迅速扩张的北武会。 她是北武会实际掌握者的事情,在实力雄厚的各大宗门眼中,应该并不是个秘密。 楚摘星伸手把徒弟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巴给合上,面无表情地往下瞥了一眼。 然后果断绕路。 真是见了鬼了,想她楚摘星居然连归宗回洞府居然要绕远路到小门。 要不是她现在还带着师姐和徒弟,绝对是要先去赵麓或者程师兄那避避风头,到时候直接启程。 再然后楚摘星就被人拦住了。 楚摘星没有想到在容貌水平普遍良好的修行界,自己还能遇到一个只有五寸高,眉浓眼鲜,发髻只胡乱扎起的小小一撮,鬓边还长着一颗大黑痣,浑身都散发出股贼气的人。 瞧不出有用上修饰形容的手段,所以这长相多半是真的。 楚摘星不由停住了脚步,想听此人讲讲如此不讲礼数地突然现身拦路到底所为何事。 不料那人却没有说话,只是围着楚摘星饶了几圈,嘴中啧啧连声:“总算是来了个极品,看来你宗门很舍得嘛。 你既然来这了自然也就知道规矩,看你的相貌,五万块灵石,这事就包在……” 那矮小男子嘟嘟囔囔说了一通话,手上都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用赤墨写这柒拾三号的简陋小木牌,作势要递给她,却因为楚摘星的无动于衷而硬生生停在了半途。 “唉,你这人懂不懂规矩?你情我愿的事情,爱买就买,不买滚蛋!老子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矮小男子登时大怒,指着楚摘星的鼻子就破口大骂,却又在更激烈的言辞冒出来前硬生生住嘴,直接蹿到了孟随云和韩良和面前。 重复了对楚摘星同样的流程后搓着手笑道:“怎么不早说还有这样的杀手锏,我宗剑君最爱的就是清冷温婉这一挂的。 这样吧,十万块灵石,不二价。用高品灵石结账我还可以把你们的排位往前提一提。” 又指着韩良和道:“这个年纪就太小了,模样也还没张开,必然不讨我宗剑君的喜欢,不过看在尔等心意甚坚的份上,就把她捎带上吧,不收钱。” 言罢矮小男子就叉着腰,把手伸出,看样子是笃定楚摘星等人会交钱。 韩良和已经惊呆了,师傅洞府的门槛已经高成了这样吗,进去还得给这么一大笔灵石的啊? 楚摘星隐隐star徰王里?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在哪她又说不上来。 何行止是个细心谨慎的人啊,万不会召这等败类。 这种时候还是孟随云脑子最快,随意取出一块中品灵石扔了过去,又在矮小猥琐男子意欲上前捉住皓腕时不着痕迹迅速缩手:“我等也是听了别人介绍才知有这条门路。小宗小派的初来乍到也不懂什么规矩,还望师兄指点一二。” 那矮小男子美滋滋接了灵石,但脸上还是一副倨傲的神色:“我说你们这些小宗门出身的也忒小心谨慎。你也不朝介绍你来之人打听打听,我胡万只是姓胡,却从不胡说。 既然收了你们的灵石,就一定会给你们安排能见到剑君的机会。” “是是是,胡师兄说的是,是我们撞面不识真神。还想请教胡师兄一个问题,您说的剑君喜欢清冷温婉的女子又是何意,师傅送我们来前也没嘱咐过……” “哟,你怕不是想撇下你这两位同门自己去吧?那我也就告诉你,我宗剑君是喜欢你这样容貌的女子,但谁也不能保证剑君临时起意啊,万一就喜欢上你你同门那款了呢? 我瞧你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要因小失大啊。”也许是为了增加自己说出话的可信度,那猥琐男子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若是真想参与剑君的道侣选拔,那就赶快做决定。 第514章 我可是收到了消息,剑君最迟今晚就会到,这两天必有大宴,你等是外宗人,想要端茶送水能直接见到剑君的机会可不容易,必须得提前打通关窍。 我可是看在你机灵识趣这一点上才特意提醒你,你若是再犹豫不决,这机会我可就给别人了,多得是人挤破头呢。” 不过这回他再没有收到软语相求,只是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温婉可亲的女子看着他手中的木牌,眸色一点点暗了下来,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像被冻住了。 紧接着视线一转,好似穿过他,投入了什么虚无一般,用一种满怀戏谑却又令人情不自禁从骨缝中透出痒意的声音慢吞吞说道:“混元剑君,这里有人要给你选道侣呢。” 第捌十五章 楚摘星现在很生气, 她也的确该生气。 这简直就是一场不知从何处起头的滑稽戏,还从头到尾都把她这个主角给高高架起,让她直接成为荒诞的代名词。 不过这不是当前的重点。 当前的重点是孟随云没有再说话了。 楚摘星脑中记得明明白白,自从师姐说了那句令她战战兢兢的话之后, 师姐就没有再发出哪怕半个音节, 沉默到令她不寒而栗。 有鉴于此, 一直眼观鼻, 鼻观心的韩良和开始主动计算自己上场的概率。 服丧、致哀、守灵、摔盆、拄杖、入土, 没一样是轻省的活计。 这万一孟师伯来个沉默中的爆发,让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唉, 她这么“孝顺”也怪师傅, 要不是师傅您和孟师伯之间的事谁也掺和不了, 她至于干站在这想些有的没的么。 师傅您在那敲什么桌子, 审什么人啊?孟师伯都这样了, 您不是先该哄哄吗? 您往日里撒娇耍赖的本事呢?都伏低做小了那么多次, 不对,是师傅您对上孟师伯腰板子就没硬起来过, 那也不差这一回吧。 赶紧地把话说开和好啊, 不然现在我夹在其中可能受夹板气是小, 北武会出现问题是大啊。 能不能积极点! 是的,没错, 就是北武会。 得益于北武会日臻完善的情报系统,外人、甚至绝大部分核心下属, 最多都只能获知本会的实际操纵者是楚摘星,祝余的确拥有实权, 但也的确是被推到台前掩人耳目的。 只有韩良和这个少主君和部分管事的“股东”们知晓师傅的影子里还藏了一个孟师伯。 足以代表师傅本人,能够行使师傅在会中一切权力的特制印鉴,在孟师伯身上。 韩良和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证明,那套特意为师傅打造,象征着权力的印鉴,从出炉之日算起,师傅到现在也就用了一回。 还得是需要把鉴章图样,统一下发给各下属机构详加记诵,以备鉴别认知的第一次。 打那以后韩良和就从没见过师傅沾手过那枚印,像是刚盖完就迫不及待丢给了孟师伯。 虽然这有当时的师傅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的原因在内,那时候的师傅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断断续续加起来要睡上七八个时辰。 用师傅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让她这个睡神掌着这枚印就是浪费,除了误事啥也干不了。 但即便师傅如今已经大好了,韩良和私心里也时常“大逆不道”地认为,师傅就该把印鉴交给孟师伯。 师傅于剑道上天资绝纵,几乎可以称得上无人能够比肩,但对于其它事嘛,也就是那样了。 师傅向来是把她是由孟师伯带大,诸多本事皆由孟师伯亲授这句话挂在嘴边的。 然而以韩良和如今自身并不高明的眼光去看,作为被教授者的师傅不少事都只是得其形,而未能得其神。 师傅能识得天下灵材、灵药十之七八,还能把药性解释个八|九不离十,这是孟师伯教的不假。 但师傅炼丹的最好成绩呢,是在孟师伯炼丹的时候帮忙看着炉火,还时常被自封为九天十地·主人的第一控火参童沈宿嫌弃毛手毛脚,直恨不得把师傅从丹房中打出去。 孟师伯对于各种关系和变化极为敏感,拥有着同样负责掌握全局的祝余师叔深羡,却怎么也学不来的灵动手段和人心掌握。 好似无论多复杂的事和关系,孟师伯也只需轻巧拨弄几下,做出些微改变,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而师傅的水平据祝余师叔一次在酒后不经意的吐露,一城一地,就是极限。 如果再多,就必然要找他,或者那位早逝的陈师叔帮忙出主意。 也就对时局大势的把握师傅学得还不错,还能教教她。 过去孟师伯办事的桌案旁总会摆着一张躺椅,而师傅就正正好长在那张特别制作的躺椅上,准备随时睡过去。 所以韩良和比其它人还要了解多一点:孟师伯不仅在代替师傅处理诸般事务,与大千世界的信函沟通也是络绎不绝,大概率是在代小龙君远程指挥操作龙族事宜。 而就是这样的孟师伯,还能不停炼丹,并稳步提高自身水平。 在最近这两年也开始初步上手学习、处理各种杂事的韩良和眼中,这样的孟师伯不亚于神祇降世,和自家师傅的仗剑诛群魔,人过血浸地难分伯仲。 现如今北武会的架构和负责人已经初步形成,祝余师叔逐渐从以往那种既负责赚钱,又负责花钱的职能中淡出,一门心思扎入赚钱这种令他身心都感觉满足畅快的事业中去。 第515章 至于花钱这种费力不讨好事么,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孟师伯头上。 这次要是闹得孟师伯撂了挑子,短时间应该没啥问题,但要是长此以往,会中必会出大问题,最次也是伤筋动骨。 韩良和的确不愧是北武会整个领导核心共同教出来的孩子,她看问题的方向很准,思路清晰,甚至连推导出的结果也似模似样。 只是她错估了最关键的一点,而这一点就是楚摘星正在全力解决,让不知所以的她陷入焦虑的元凶罪魁。 那就是她低估了自家师傅和师伯之间的信息交换和信赖程度。 楚摘星打小就是对孟随云单向透明的,区别仅仅在于在想瞒的年纪无论如何都瞒不住,能瞒住的年纪不愿意瞒了。 不然她那套印鉴大可空置不用,不会交给孟随云让她随意处置。 孟随云的情况要复杂些,她要是想瞒,不,是选择不把事情告知楚摘星,那楚摘星是决计不会去主动探究的,除非孟随云因此出现了意外。 楚摘星比任何人都要尊重照顾孟随云的想法,在孟随云亲口告诉她之前,哪怕她已经从别的渠道收到了一些消息,她也愿意在孟随云面前装不知道。 这一点被孟随云笑称为只要变得足够强,那就无论是否知晓内情,情况如何,都能护得她周全无恙的奇怪念头。 但基于楚摘星的全面不设防,和孟随云认为自家小孩已经拥有足够实力,成熟思维参与自己事务,楚摘星也是在逐渐进入自己师姐更深层次的世界中去的。 譬如说大千世界的势力格局划分,她打算怎么把妖族给拧成一股绳。 即便到现在为止,楚摘星因为自己鞭长莫及的缘故,只听而不发表意见,不过大概的轮廓是已经勾勒出来了。 而能坦率交换这些信息的两人,彼此信赖程度是祝绪见了都会大喊,你们两个又在背着我搞什么的程度。 贵为小龙君的祝绪一直没明白,明明是自己和姐姐相处的时间最长,凭什么楚摘星能看一个眼神就充分准确理解姐姐意思啊。 正因如此,楚摘星十分确信师姐清楚那矮小男子口中所谓给她选道侣一事是子虚乌有,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事。 师姐所在意的,应该是自己的道侣之事,又被人变成了筹码。 而师姐被自身条件限制,还没办法去争。 反正楚摘星不止一次想过怂恿一下自家徒弟,把孟师伯的的称呼换成师娘会是什么样,但也只是想想。 因为先不论师姐能不能放下心中顾虑去应,绪必定会先跳出来闹上一通。 自己也就罢了,还能挨上绪两拳,徒弟这身板就是奔着鬼门关去的。 矮小男子被五花大绑,勉强摆成了个跪姿跪在堂上,身后还站着一个满面羞惭,周身却怒意勃然的何行止。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要知道他可是经由程师兄推荐,被楚师姐从众多竞争者挑出来做知客道人的。 而挑中他的理由就是他为人细谨,处事得宜。 宗内那些对楚师姐的观感看法他现在也有所耳闻,但这些是他够不上的。 反正宗内从不缺乏主张对玉皇朝强硬的前辈,他只要安安生生从楚师姐这出去,以往那些负担就能尽数抛去,谋得高任不再是空想。 可看看他现在都做了什么,在楚师姐给予全然信任的情况下,把这洞府变成了筛子!不过这其中还要经过其它环节,倒也不能全怪他。 但这矮子办坏事自信到不去打听究竟会惹到那尊神,居然堵上了楚师姐这个正主!而在楚师姐把人带到他面前之时,他还一无所知! 这已经不是用一句一时失察所能掩饰过去的了,甚至会让推荐他来的程师兄背上一个识人不明,坑害同门的名声。 这事要是不能被妥善处理,他会彻底没有出头之日,后果比当初打了玉皇朝的修士还要严重。 也就是楚摘星还在跟前看着,不然何行止把人给捅了个对穿了。 真是个没长眼的王八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楚摘星松开绕在指尖的剑穗,语气淡淡的:“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有问题没有?” 那矮小男子终于听得楚摘星发声,如闻天籁,不住以头凿地,膝行上前:“弟子都说,都说,只求师姐您能饶过弟子一命。” 何行止不耐烦给了他一脚,把蠕动的他踹翻,低叱道:“休得罗唣,楚师姐说什么你答什么就够了!” 楚摘星并没有制止何行止粗暴的行为,因为事实证明红白脸是效率极高的套路。 果然,楚摘星又听到了牙齿捉对儿厮杀的声音。 还挺响的,就是不好听。 “第一个问题,到底是哪,或者说是怎么传出我要找道侣的事情的?” 这样可以帮助楚摘星判断自己要对付的人是谁,最好是只有燕羽觞那个程度,宗内有人打她的主意。 只是矮小男子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失望了:“弟子,弟子也不知是何处传出的……” “照你这么说,这世上还有空穴来风之事情咯。” 何行止又给了他一脚,通过物理手段让他长高了一点:“说实话!” “说,弟子说……就说……”矮小男子明显被吓破了胆,嘴中不住重复着意思相近的话。 楚摘星止住了还想动手的何行止,等了片刻后得到了回答:“起初是没有的。不过两月前赵师姐刚从东海回返,归一楼的冯钰就以砥砺切磋为名入宗邀战,随行的还有那位上官伊。” 第516章 楚摘星是越听越糊涂,剑修间互相切磋是很正常的事情,冯钰作为与赵麓齐名并列的天才,入宗邀战合情合理。 唯一能作为疑点的就是在万剑大会前这个节骨眼上来。 但是何师弟的脸色开始不对劲了…… 一番话下来,楚摘星心中的疑问不仅没少,反而还变多,只是拿眼去瞧那矮小男子,想让他解释一二。 孰料这人惊惧之下已经被吓破了胆,会错了楚摘星的意,只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尽数吐出,以求换得一条活路。 “然后就有了归一楼看中楚师姐你,欲要成两姓之好,结二宗之盟的传闻,再后来纯阳剑宗、七十二阁还有四海会,对对对,还有佛宗都来拜会咱们宗门了。 这几家一来,不知怎的楚师姐您欲要从这些宗门中择一道侣的消息就流传更广了。 小人平素交游广阔,许多小宗门都求到小人头上,让小人给他们制造个能见到楚师姐您的机会。 小人贪财,一时糊涂就允了他们,后来又不好厚此薄彼,才做起了这收钱引人的勾当,实是没有勾结外宗之人刺杀楚师姐您的胆子啊!望您明察,明察啊!” 这矮小男子虽然处于惊恐之中,但很显然是个思维活跃,口齿伶俐之人,只言片语就把事情给讲了个大概。但一点用也没有,楚摘星更迷糊了。 何行止的脸色反而好了不少。 这也不难理解,本界中混元宗剑修难搞的名声已经传了两千多年了。 宗门一直是很支持剑修弟子多放些心思在个人生活上,难得出一个楚师姐这么受欢迎的,哪怕结合天赋,这是情理之中的欢迎。 以此条出发,那矮小男子只是借此从中牟利犯了规矩,处罚基本上交就是吐出那些收取的好处,那么落在他身上的板子就会更轻。 只是楚摘星的心情更不好了,这牵连范围有点大啊。连佛宗都给卷进来了,不过佛宗这是想要干吗?拉她去修欢喜禅吗? 还有结什么结两姓之好,你们愿意随你们愿意,我不愿意啊! 剃头挑子一头热,真以为能靠结个道侣就把自己拉上他们的战船吗? 不知所谓,可笑至极。 所以该怎么把人给打发走呢?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所以她决定换点别的问题问换换脑子:“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最迟今日就会回宗的?” “弟子交游广阔,有一至交在执事堂,他向弟子透露楚师姐您几日前曾发飞符回宗,言道近几日会携两个朋友归宗,并让他们在去万剑大会的灵舟上留出两个与您相邻的舱室。” 黑线开始爬上了楚摘星的额头,这家伙的信息搜集方式,怎么那么像阿余的手段呢,从能获知具体消息的最底端入手,投资小,见效快。 也许这家伙可以拉拢一下丢给阿余调教。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楚摘星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又是谁告诉你我喜欢温婉清冷类型的?” “这个……”矮小男子飞快瞥了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孟随云一眼,心中暗暗做了比较,这才说道,“这并非是谁告诉小人的,是归一楼那位上官伊放出来的话。 据我一至交好友透露,那位原话好像是,我就不信比不过东海那个。温婉清冷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 说完就深深低下头,再不敢说半句。 楚摘星却是悚然一惊,她终于觉察出出到底是哪不对劲了。 上官伊这个名字,可是出现第二次了!话中争胜意味还十分强烈,明摆着是把师姐当成了对手。 何师弟你怎么也眼神游移不定?莫非…… 等等,这事情不会发轫于那个叫上官伊的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混元宗宗剑修难搞的名声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宗内长辈一直以来的做法是积极推动,绝不亲口催逼,不然首当其冲的程师兄不会到现在还悠哉游哉地独自探索剑道真意。 但如果有人上赶着追求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还占着门当户对四个字的情况下,那宗门必定是乐见其成,大开方便之门。 大家都不出手拉拢尚可保持表面平静,可一旦有人先动手,还使出了赢面极大的一招,那其余人必定会迫不及待跟上,以免落了后手。 这些楚摘星都能想明白,但楚摘星想不明白的是,那个上官伊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她别说是认识这个人了,就连这名字都说今天头一回听说呢! “那个,何师弟……”楚摘星想了想,还是先袖袍一挥,生出一阵风把跪在地上的矮小男子给带了出去,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这小子至交好友太多,得避着些。 然后才继续问道:“上官伊,是谁啊?” 这下何行止的脸色大变,彻底大变。 合着您本人是一点也不知道,这位可是一直在东海寻您的狂热追求者啊! 楚摘星眨眨眼睛,对何行止的表现感到十分不解。 怎么,这是个她一定要了解的人吗? 可她这几年尽忙着睡觉和炀剩下的那点东西斗法了,难得清醒一阵还得教徒弟,悟剑道,外加努力思考怎么绕过绪去师姐屋中睡觉,根本没时间去关注时势变化。 师姐和祝余他们可都是告诉她外边一切正常,不需要她操心的啊。 第517章 太过吃惊的何行止慢了三拍还多,解释权就落到了孟随云手上。 “上官伊,本界归一楼太上长老论传亲传弟子,与宗主同辈,号称万年一遇炼丹奇才。 时年二十二岁,元婴期修为,已可炼制六品丹药,月榜排名第十五位。 当然,和她万年一遇炼丹奇才并列,啊不,还要响亮的名头叫做归一楼第一美人和混元剑君门下第一走狗。 据我所知,过去五年,她一直在东海及附近活动,目的是为了找到混元剑君,亲自答谢西域相救之情。” 这段话内容详实丰富,嗓音也如清泉石上流,更难得的是并未掺杂任何情感,只是单纯叙述。 但何行止就是突然羡慕起那个刚刚被楚师姐打出去的矮小男子了。 他应该在屋外,而不是在屋里。 因为那个自进屋落座后就安静地好像不存在的绝色女子,身上突然透出了一股杀气。 是的,就是杀气,而且还是得用尸山血海才能养出来的杀气。 因为他手中也有人命,所以绝不会感觉错。 那么如果他没有料错,这位就是东海的那位正主。 这下牙齿要捉对儿厮杀的变成楚摘星了。 没有理由,就是纯害怕。 因为她能确切感觉到,师姐生气了,哪怕这气并不完全冲着她。 可只是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上官伊啊,怎么就生气了呢? 师姐你明明对她如数家珍,然而以前也没见着你生气啊。 这不像师姐,但又的确是师姐。 楚摘星的脑子因为大量信息和念头的涌入陷入了暂时的宕机中。 这情形她似乎经历过,可感觉却一点也不熟悉。 看着恨不得一遁三千里的自家徒弟与何行止,楚摘星总算下达了指令:“何师弟,有劳你出去告知一声,我这几天我不见客,也不受邀。程师兄那你亲自去代我致歉,答应过他的饮宴延后举行。 至于良和你……” 韩良和见机极快,赶紧举手道:“师傅,我看您这洞府景致不错,可否容我去逛逛?” 她既不瞎也不傻,再待在这她就要干自己给自己钉棺材钉这种高难度活了。 韩良和溜了,带着何行止一起。 室中只剩下了她们两人,一贯占据喜欢先开口的楚摘星这次没有说话。 正如韩良和忽视了一点,习惯成自然所带来的自信也让她忽略了一点。 楚摘星看着孟随云静静坐在那,指间缠绕着七彩绳。 在指间一圈又一圈,不时勒入肉中,最终又悄然垂下,只在指上留下道道引人遐想的红痕。 楚摘星记得清楚,这是十余年前师姐陪着她去社火节时,她亲手给师姐系上的。 说是七彩绳,实则已经有不少处褪色发白,完全看不出当年的色彩缤纷。 毕竟只是价值两个铜板的凡间之物,这么多年过去没脆化成丝,直接断裂,已经算是当年卖东西给她们的薛含秋良心十足了。 楚摘星下意识解开护腕,把自己手上那根七彩绳给勾了出来,若有所思。 她好像抓到师姐生气的原因了,但是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总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抓不到实处。 孟随云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想法,因为孟随云说出来的话是:“摘星,我后悔了。” 楚摘星刚抓住那点思绪被孟随云给打断了,皱着眉反问道:“师姐你说什么?” 这是楚摘星第二次见到师姐如此认真的神色,上一次还是在宗门,为了打开登天路自削血脉。 即便是上回随她杀入魔族大军中,也是担忧她的身体状况居多。 孟随云很认真地看着她,嘴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说,摘星,我后悔了。” 耀眼的太阳是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去追寻依靠的,而她只是太阳愿意在此停留。 不行,她后悔了,要给这个太阳打个戳,自己的戳。 原来师姐还会后悔?不知为何,这是楚摘星听到此话后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念头就是:师姐在后悔什么呢? 看样子是与自己相关的承诺,但她还没想起师姐有和食言之处。 不过这场谈话暂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因为在楚摘星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就脸色一沉,身化残影夺门而出。 第捌十六章 时间倒回一刻钟之前。 韩良和所谓的游览洞府, 赏玩景致,只是为了让自己从那个已明显待不得的地方脱身。 那么出来之后自然也不会去干这种无意义的事。 她很自然的找上了何行止这个自家师傅的洞府大管家,询问混元宗的演武场在哪,她如果要去得做什么准备, 注意哪些规矩。 久未与实力相近之人比试对练, 她真的十分手痒。 再者她也清楚师傅这次带她过来, 就是存了让她与混元宗弟子较量的心思。 瞅师傅这样, 一时半会儿应该是顾不上她了。 为了最大程度地利用自己这段高速长剑期, 韩良和决定坚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方针,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在楚摘星这个年纪就收徒的屈指可数, 而且从宗门规矩上来说, 楚摘星只是一个没有拜师的普通修士, 所收的徒弟是得不到宗门法脉承认的。 第518章 但何行止同样也对楚摘星的特殊性有充分的认知, 谁也保不齐这位会在什么时候就被主宗的大佬收入门墙, 韩良和也跟着完成身份跃迁。 当然他更清楚自己现在是在端谁的饭碗, 尤其是发生了胡万借饮宴之机往洞府中安插人手的当下。 所以对韩良和的请求他满口答应, 反正为韩良和办个外宗切磋修士是身份对他来说又不是难事。 何行止怕韩良和人生地不熟的出了岔子,特意叮嘱她等自己把楚摘星这几天不见客的吩咐给办完, 就亲自来领着她去执事堂。 何行止的好说话也让韩良和十分高兴, 她干脆跟着何行止去了洞府大门前, 想看看那些络绎不绝的投名帖之人究竟是何成分,又是为了什么要见师傅。 等何行止收拾完了这一摊子事, 就能直接让何行止带着她去。这样她既看了热闹,又节约了何行止的时间。 按常理来说, 暂停接收拜会名帖是一件十分轻松简单,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事情。 毕竟对于修士而言, 崇尚清心净念证大道的本就占了大部分。若是碰上闭关、顿悟等情况,长居洞府不出更是普遍现象。 楚摘星不接帖,不见客,顶天了被骂一句倨傲无礼。还能因为剑修的属性自动免疫至少五成以上的伤害,反正剑修尽是些随心所欲的家伙。 可偏偏是这件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简单事情出了意外。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听到何行止带着歉意的表述后,那些投拜贴之人最多只是抱怨两句,就知情识趣的离开了。 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些看着楚摘星这热闹,抱着有枣无枣先打一杆子的念头来的小宗修士。 他们对自身实力名望,和能打下枣的概率基本为零拥有清楚的认知,求的就是一个在楚摘星尚未彻底腾飞前,就有过交际往来的虚名。 这要是以后真混不出头来,拿着这份盖有楚摘星私章的洞府拜贴回执去东海加入北武会,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被大宗门派出来递帖子的弟子也只是叹前面的队是白排了,但这位总不能躲一辈子,以后应该还有机会。 实在不行就找点关系门路,看看能不能搭上这位混元剑君的线。 再不济就让派他们出来的的师兄师姐们自己去搞定。 混元宗的剑修,果然很难搞。 直到两个穿着玉皇朝服饰的修士骂骂咧咧排众而出。 “好一个混元剑君,居然如此傲慢,难道连我朝王师兄与方师兄的拜贴也不接么?两位师兄还说要亲自来来与贵宗剑君见上一见呢。” 何行止一怔,在想通来人这王师兄和方师兄所指为谁后,赶忙前行几步抱拳说道:“还望二位道友见谅,非是吾宗楚师姐轻慢,实是万剑大会在即,需要蓄养精神。 至于与贵朝的王、方二位师兄会面么,在万剑大会上也不迟嘛,相信楚师姐必然会与贵朝二位师兄相见甚欢的。” 何行止话说得客气,实则句句绵里藏针。 他能被楚摘星挑出来做知客道人,那么自然在某方面和楚摘星持有相同的观点。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玉皇朝那帮家伙要是不讲理,那他也就不用客气。 拜你大爷的帖!会你大爷的面!若是你说期待会面我还信你三分。 谁不知道你们玉皇朝在本届万剑大会登顶的最大阻碍就是我宗的程师兄和楚师姐。 这都什么时候了,丫人都没来宗门呢,还大喇喇的投帖请求一晤。 当他是傻子不成! 恐怕投的就不是拜贴,而是战书吧。 也真是不害臊,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盘外招,意欲扰乱楚师姐的临战心态。 更别说楚师姐还明确表示这几天不想受打扰,这点事必须给办妥当。 别说是拜贴了,就是意思也不给你带到。而且这拜贴一旦接下,无论楚师姐是否知晓,在这些人已经挑破意图的情况下,本宗声势就会无端弱上一头。 最好是直接打发了。 不过这二人的胆子远超出何行止的想象,居然在他拒绝后,还执意要将拜贴塞回他手中。 何行止猜测绝对是有人授意必要将这拜贴投入楚师姐洞府中。 如若不然,就要将这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得尽人皆知。 互相虚客气变为了推搡,最后变成了拔剑对抗。 不过最先拔剑的是韩良和。 韩良和在争执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加入了“互相推让”的客气中。 也许是她先前站在靠在大门上闲适的姿势,稚嫩的面庞,或者相较而言身上孱弱的气息太过扎眼,反正她被选为了突破口。 其中一人直接弃了何行止,如苍鹰扑兔急攥向她的手腕,想用硬手段造成她收下拜贴的事实。 韩良和性情平和是因为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长辈,多数都是性情平和,处事中正的人,而她能听得进去话。 不然以她从小到大都尊崇的身份,必然是只有她欺负人的份,被欺负的还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 但这不代表她发现意图算计她师傅的人把她作为突破口,她还能保持平和的心境。 她最听师傅的话。 师傅说了,对那等给脸不要脸的,手越界斩手,脚越界斩脚。 人越界,就拿命来抵。 韩良和冷静拔剑,然后悍然斩出。 第519章 那朝韩良和扑来的玉皇朝修士倒飞而出,用手指插入肩上的伤口中,把雪白的脂肪和鲜红的血肉捋平,然后狠狠压了回去。 把沾到指上的鲜血全数抹到了脸上,半是赞叹半是怨毒地说道:“混元宗的修士,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对我等这种上门投帖拜会之人都下死手。 不过你很不错,我记住这一剑了。” 韩良和不为所动,淡然抖落剑尖上的血珠。 心中却是在想,还是慢了一步,刚才明明是冲着那厮的咽喉去的,结果只划破了脸,还让他多了点难忘的记忆。 韩良和这一剑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隐藏在水面下的暗流终于变成了明面上的怒涛。 楚摘星的洞府早就不是空得只有打扫卫生的花草精怪了,何行止已经陆陆续续以她的名义添置了三十余个护卫,用楚摘星允准他支配的修行份额付账。 甚至因为楚摘星本人行事风格,以及何行止的倾向,她这洞府堪称混元宗少壮派大本营。 什么,玉皇朝上门找事了?那就先打回去再说!刚才只不过是见着事情还未升级,强行忍耐罢了。 于是方才出言说记住韩良和这一剑的玉皇朝修士,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十几把剑给指着了。 “原来这就是混元宗的待客之道吗?” 韩良和嗤笑道:“辱人者,人恒辱之。贵使您长着脑袋,想必不是做摆设的吧。” 事实证明,玉皇朝的修士是经不起激的,一激就会跳。 同时也证明,玉皇朝的对各大宗门的统治并不仅仅只建立在所谓的大义上。 因为那被十数个混元宗修士围住的玉皇朝修士,不消片刻就杀散了包围圈,还有余力冲到韩良和面前,试图来一个以牙还牙,给韩良和也留下个难忘的教训。 韩良和双目不瞬,身形急退,终于在某一步身形忽地扭曲了几下,整个人消失在空气中。 那一剑只劈开了空气,搅碎了虚影。 那进攻的玉皇朝修士一愣,这小崽子也就是筑基期修为,先前能伤到他不过是有备打无备,又占着宝剑锋利的便宜,怎么能逃过他的感知呢。 就像是掌握了道之真蕴,寄身于道一样。 可那小崽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之气息顶多二十岁,掌握道意,绝不可能。 也就是这瞬间愣怔,寒气已经迫近了他的后脑。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也顾不得思索。左侧肩胛处突地胀开,从中伸出一只由血肉凝成的手挣裂衣衫,握住了韩良和当头斩来的长剑。 韩良和的宝剑虽利,但也只没入半掌,就再不得寸进。 事生肘腋之间,韩良和骤然失去了对长剑的掌控,她于生死之间搏杀经验不多,第一反应仍是尝试抽出佩剑。 不防此人右侧肩胛骨也突地裂开,同样生出一只手来,掌中还握着一把短剑,迎面直扎。 韩良和这时才做出弃剑后撤的举动,不过为时已晚,那两只从肩胛裂缝处伸出来的手同时暴长,煌煌剑气在空中凝成一把金黄色的巨剑,以山岳之态缓慢却不可阻挡朝韩良和压下。 两次死里逃生让他生出了杀心,不再是只想给韩良和一个对等的教训了。 反正上头给的命令是尽可能的激怒楚摘星,让她失态,后续有人收拾他们惹出的事情。 应该没有比杀个人更好的激怒方式了吧。 “住手!”何行止用剑抵住面前之人的双钺,目眦尽裂,竟生生沁出血来。 这要是让玉皇朝之人真当着他的面杀了人,他的名声,他的前途就全完了。 而且这位还是楚师姐的爱徒,到时别说是前途这种身外之物,就连小命他能不能保住都在两可之间。 韩良和双眉紧蹙,不过面上却毫无惧色。 作为北武会的少主君,她身上多得是保命的东西,现在这种程度的伤害还不够看的。 就是会很丢脸。 两只纤长的手指从空中探出,抵在了金色剑尖之前寸许。 巨剑如同被捏中七寸的长蛇,只是稍作挣扎,就由厚重缓慢变为畏葸不前,到最后全然停滞。 “胆色不错,在我宗,我洞府门前动手,这就是玉皇朝教你们的礼数吗?” “师傅!” “楚师姐!” 随着这两声叫喊,一众还未离开的看热闹修士立刻兴奋起来。 可算是等到正主了! 那位盛名在外,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混元剑君。 原以为这次也见不到呢,没想到却托了玉皇朝这两个强凶霸道的福。 这位混元剑君不愧是四海会资料集价格要独独高出三块灵石的存在,姿容绝世,擎天之剑八字评价恰如其分。 而且真人比留形画影石刻录的图像还要好看许多,那股不容侵犯的威严更是让他们双膝不由自主发软打颤,下意识就想要跪倒在地。 远观尚且如此,何况直面之人。 韩良和显得有些沮丧,动了动嘴皮说道:“师傅,对不……” “做得不错,我很欢喜,剩下的就交给为师吧。” 韩良和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师傅夸她了!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玉皇朝的那两位修士,说是如丧考妣都轻了。 因为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只有直面才能感觉到的压迫感。 第520章 杀人盈野,不怒自威。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看他们就像是在看尸体。 二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今日恐怕是等不到专门收拾后续的师兄出面转圜了。 一贯毫无顾忌,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的他们头一次对恐惧有了清晰的认知。 原来他们不是已经丧失了名为恐惧的情感,而是一直过于顺风顺水,没有产生这种情感的土壤。 只是这一切都晚了,二人被吓得一动不动,只能呆望着楚摘星袖口上的金线,看着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在金色巨剑剑尖前弹了一下,金色巨剑的剑身上就浮现无数裂痕,最终碎成无数光点。 与之相伴的是那玉皇朝之人七窍中血如涌泉,大声悲鸣倒飞而出。 先前他杀散重围显得有多无敌英勇,就衬得楚摘星现在多举重若轻。 楚摘星兴味乏乏地收了手,人太弱,打了也没意思。 要不是这家伙下手狠辣,毫不容情,触动了她下在徒弟身上的禁制,连她方才的出手反制行为都是要受人诟病的。 打成现在这个样,也差不多了。 韩良和是个有眼力的,趁围观群众议论叫好之际,上前言简意赅的对师傅把冲突产生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这下楚摘星可是来了兴趣,根据她的经验,玉皇朝不给她添堵是不可能的。但她这刚落脚,立马就有人用如此激烈的手段给她添堵,她是没想到的。 还以为会等到万剑大会上呢。 怎么非得现在给她送个拜贴,或言之,好似必须要在这几天让她亲自打开拜贴看看。 因为只要这封拜贴赶在何行止拒收拜贴之前投进来,就凭玉皇朝的戳,也必会最先送到她面前让她一观。 楚摘星从与何行止对峙那人手中摄过拜贴,轻轻打开。 居然空白的? 不对。 拜贴打开之时,楚摘星的右臂再度。爆发出令楚摘星感觉难以抵御的灼热感。 楚摘星借机感觉到了那股至正至阳的气息,似乎是昊的神性? 还有微弱的活性,看来昊果然是还没死透。 不过也是这缕神性倒霉,举凡神性分出基本都如同请神降临,能够完全控制、甚至把宿主作为寄居之所。 心再野几分还能脱出禁锢,由正转邪,自立为王。 似楚摘星这样给徒弟留了一缕神性,只做保命底牌,平时根本不干涉的反而是极其罕见的。 这缕神性想要完成的目标毫无疑问是前者,再不济要作为一种监视。 这种手段对寻常修士不要说反制机会,就连觉察都不可能,只是不巧偏偏进入了楚摘星这个玄武神性大本营。 天知道楚摘星为了不让对面计划落空,废了多大劲制止了她早就无比熟悉的神性搏杀。 且容你再逍遥几日,让我看看你究竟意欲何为。 不过楚摘星的围而不攻起到了另外一层作用,那就是一股阴邪之力陡然从那缕神念之中涌出席卷全身,几乎把她冻成一具冰俑。 楚摘星若有所思地眨眨眼,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玉皇朝行事越来越偏狭激进了,原来是从根子上就烂了。 昊,也绝不是玄记忆中的昊了。 不过这样说也不全对,应该说玄从来都没有认清过昊。 昊只是逐渐成为了他自己想成为的样子,为此不得不放弃了许多,又接纳了许多。 后土不幸陨落后,昊天变得太多太快,玄一直没适应。 楚摘星缓慢把这股冰寒之意驱离身体,垂下的右手逼出一滴滴腐臭至极的黑水。 又被她悄然凝为固态,最终沦为黑尘散落,只有距离她最近的韩良和通过气味能够感知一二。 韩良和循味疑惑望去:“师傅?” 楚摘星不动神色把手背到身后,只示意徒弟去看自己面前已经不受控制漂浮起的空白名帖。 玉皇朝两个元会的积累还真是够多的,祝余见了一定流口水。 居然在这薄薄的纸张中篆刻可视阵法。 看来渴盼一晤并非虚言,或许可以让原露逆向研究一下这个技术,以后说不定能用到。 楚摘星正在胡思乱想,面前张开的虚幻光幕显现出两张相貌难分高下的脸庞,一个英气内蕴,一个青俊如松。 “久仰混元……” “不必久仰,很快就会见面。告辞。” 楚摘星断然打断,然后直接把拜贴给捏成了齑粉,光幕随之消失不见。 对于自己做出了极度折人面子的事,楚摘星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人有善恶,水分清浊,昊一向把这点看得很清楚,所以也一直分得很清楚。 善恶不相见,清浊不交融。 王子武和方庚辰是台前的人物,所以这封拜贴只是扰乱她心绪的手段,并不知晓真正的内情。 那么,作为对暗处的回敬…… 楚摘星拿过何行止的配剑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这是混元宗剑修弟子的制式配剑,不好也不坏,普普通通。 “楚师姐您这是?” 何行止突然失了剑,整个人都有些懵。 “这剑还行,借我一用,有劳师弟抽空自去执事堂领一把,记到我账上就好。” 不过楚摘星并不打算回答他,一番答非所问后拧腰跨步,手中长剑猛地被掷出。 第521章 何行止根本来不及反应,捕捉到的下一个完整画面是自己面前那个玉皇朝修士被长剑贯穿胸口,牢牢钉在了对面山壁之上。 “楚师姐,您……” 何行止面色瞬间铁青,牙齿在抑制不住的打颤。 之前的教训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有些过分,楚师姐居然直接把人杀了! 这是要引得两宗开战吗? 和楚师姐相比,他们一水的都是鸽派。 围观群众更是惊地嘴都合不上了,这位混元剑君还真是想不招玉皇朝恨都难啊。 造成这一切的楚摘星却面无异色,十分冷静说道:“放心吧,他没死。只不过在我宗动手总得受点教训,钉他三日示众,三日后把他胸口前的剑拔了就行。 对了,不要提前拔啊,提前拔一定会死的。谁要是提前拔惹出了祸事,本君可是不认的。” 楚摘星这下才将自己收束的王者威严尽数散发,见目之所及处都是在下意识点头的才满意笑了。 果然还是杀猴儆鸡来得高效,这不一下就有大部分人信了。 就是这探究的目光有点多,楚摘星搓掉手中最后一点黑尘,下定了决心:“何师弟,把那些尚在宗内,我又有必要见一见的人分出来吧,我找时间见一见。 至于玉皇朝剩下的这个,你看着处置,别死了就成。” 不能把人全得罪了,她可不希望自己传出个残暴的名声。 面子工程,再难为情也是要刷一刷,找补一下的。 直到楚摘星又把韩良和给提溜回去了,何行止才想起自己方才一直觉得忽略的东西是什么。 剑速迅于音,必有音爆。 可刚刚毫无声音。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楚师姐剑已入道。 唯有入道,方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何行止看着楚摘星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这位,应该还是个人吧…… 被猜测是不是个人的楚摘星正在应付韩良和稀奇古怪的问题:“师傅,为何把护腕取了?” 师傅你不是和韩师伯一样最重仪表规矩的吗?这么散漫就算你受得了,孟师伯能看得过去? 找削也不是这么找的啊。 楚摘星今天明显没有给宝贝徒弟解释的心情,反而把又把袖口往上挽了一截,把散落的七彩绳尾段绕在了小指上。 绳子越勒越紧,传来的痛感让楚摘星意识到了师姐究竟是在介意什么。 既然师姐在担心昔年之盟誓是否还作数,那她并不介意失态些给师姐一些信心。 楚摘星低估了自己影响力,并且是过分低估了。 她才放出去自己准备抽空见见贵客,自忖资格足够之人就先后登门拜访。 得亏何行止有几把刷子,这才没让她失礼于人前。 不过楚摘星也觉得这些人有意思极了,四批人是分先后到的,但彼此间隔的时间均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怎么看都是商量好的。 但这些人聚到一处后脸上那种惊愕,以及坚持要一起来的态度又确实表明,这些人事前没有商量。 楚摘星与孟随云分别坐了主位,下首分别坐着归一楼、纯阳剑宗、佛宗和七十二阁的人。 这个座次楚摘星没敢给他们排,不过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各自分了类。 起先的谈话很不顺,因为大家都不熟,先前只在四海会的资料集里见过。 其实在这种场合基本都会存在一个为彼此介绍,炒热场子的中人。 但因为大家都很心急的缘故,最适合做这个事的程宁还没赶过来。 所以只能把久仰大名这种车轱辘话翻过来覆过去的说,迟迟不进入正题。 孟随云能感觉到许多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和摘星均显露出来的腕上七彩绳后,投向自己目光就更加忌惮。 那个归一楼的小姑娘上官伊尤甚,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不折不扣的仇视,对上良和的打量又瞬间转化为甜甜的,乃至于有些讨好的笑容。 果然还是为了道侣这件事么。 自己应当是这些人最大的绊脚石了吧。 有一说一,上官伊这小姑娘的确长得很漂亮,就像一朵盛放的牡丹,有种张扬热烈的美,令人情不自禁把目光黏在她身上。 不过摘星还行,除了刚才的照面,没多看。 小姑娘嘛,特别是这种从小养尊处优,重点培养,没有吃过苦头的小姑娘是最好教育的了。 孟随云突然起了玩心,笑着拽了拽楚摘星系在腕上的彩绳。 楚摘星顿时停下了话头,疑惑看向自家师姐。孟随云笑着眨眨眼,又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楚摘星给推了回去。 然后招手把老实站着当背景板的韩良和给叫到了身边。 “良和,去看看茶水和糕点都准备好了没有。如果好了,那就再换一茬。 韩良和乖巧应是,听命离去。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是在座之人都听得见,但又不会打扰他们讲述自己英雄事迹的地步。 上官伊闻言却是眼神一暗。 众所周知,徒弟是师傅的脸面,能被带出来见客的徒弟更是脸面中的脸面。 那两个敢跟韩良和动手的玉皇朝修士,一个被钉在山壁上生死不知,另一个据说已经伤了根基,就算费尽全力救回来也很难再进一步,就是楚摘星对这个名叫韩良和孩子极其看中维护的实证。 第522章 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就又往自己打开局面的方法中增加了徒弟路线这一条。 但这是一条尚未实施就被彻底封死的路。 因为韩良和明显对这个东海来的,不知名姓,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女人唯命是从。 徒弟这样,明显是师傅授意的。 四海会中与民间戏文中都有这个女人就是昔年西域那场大战中与剑君携手并进,烈焱焚山煮海神秘修士的传闻。 但她当初是剑君亲自从魔族刀口下救出的,并未见到剑君身边有这个人,所谓烈焱焚天,荡尽诸魔更是只在城中望见。 说不定都只是剑君一个人闹出来的动静,为了提高她的身价强行安上去的功劳。 如若不然,战后玉皇朝论功行赏之际,怎不见有此人名列其中。 其余宗门在听说自己有意这位混元剑君后又迫不及待跳出来搅局,混不觉还有此人。 她可不信一个小小的散修能抵挡得住玉皇朝巨额奖励的诱惑,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她的功绩禁不起查证。 此等只能拖剑君后腿之人,又岂能堂而皇之与剑君高坐主位。 上官伊正想出言说点什么,把这厚颜无耻之人给挤走。 孟随云就轻巧地随了她的意。 “摘星,我有些累了,把你乾坤袋里那本杏黄色封皮,大概这么大的那本书给我,我回去看看就睡。” “啊,师姐你不再再坐会?哦哦,好,我给你找找。”楚摘星先是惊讶,然后是下意识答应,最后呼吸都停了。 杏黄色封皮,还有师姐比划那个大小…… 这不是燕羽觞当初神神叨叨塞给她的那本奇书吗! 师姐什么时候知道的!明明她有好好地塞到乾坤袋的暗处!也未曾发现有人动过。 孟随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小孩,等一个妥协。 至于其它的,等这些人走了再和你算。 小样,你是我带大的,我能不知道你喜欢把东西往哪藏么。 随便找个机会给你补充糕点,就知道你中间又拿出来多少次看了。 不出孟随云所料,楚摘星只是犹豫片刻就把自己的宝贝给交了出来。 苦着脸那种。 “师姐,你看……” 对于一本堪称自己自己精神食粮的奇书,楚摘星犹犹豫豫想和师姐打个商量。 孟随云把书接过,随意翻了两页:“印刷不错,就是这版本实在太老了,其中多有错漏、不合时宜之处。如若付诸实际,必是弊多利少。 我那还有许多新的,以后你若是想看,尽管来找我便是,我帮你研读。至于现在,我聊以此打发时间吧” 楚摘星的脸一下就红了,慌慌张张喝了一口茶水压下了脸红,兴奋道:“真的?!” 孟随云用手中的书敲了敲楚摘星的头,笑道:“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那就一言为定!” 孟随云走得时候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却让堂上先前还算热闹的气氛变得只剩下楚摘星激动的呼吸。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能认不出那没有一字的杏黄色封皮代表着什么,其中又有着何种内容的精美画作。 合欢宗,宗门功法从来滞销,与宗门功法配套的行气运功图却从来都供不应求。 以至于合欢宗这个不入流的小宗门在财力方面完全不比二流宗门逊色,现在推演那本残缺不全的合欢功法完全是为了卖图。 全新版本,还陪同参阅,其中内涵,不言而喻。 这是赤果果,毫不掩饰的下马威! 但他们偏偏没有一个能拿出好方法反制,因为看起来明显是他们看中的混元剑君主动往人家掌心里送。 已经端着茶水和糕点走到门口的韩良和: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难道又是我去泡茶的姿势不对? 第捌十七章 翌日。 赵麓一眼就认出了熙攘人群中的楚摘星和孟随云。 并非是因为这两人俱皆容貌出众之辈, 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一眼就能认出。 以楚摘星如今的知名度,要是不修饰容貌就直接出现在混元宗,不说是发生踩踏事件吧, 观者如堵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不知不觉间, 楚摘星在宗内的声望已经超过了程师兄, 在年轻一代中更是精神旗帜一般的存在。 哪怕她都没怎么在宗内待过。 宗门领袖一任转变速度之快, 转变之顺利, 都是其它宗门羡慕地直流口水都盼不来的。 所以楚摘星和孟随云出来,都是对容貌下了大力气更易的。 至少在赵麓看来,没有什么破绽, 从相貌看去就是两个平平无奇的弟子。 但赵麓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她这个人辨人是遵循的是古法, 容貌只居其次, 最重要的是气质。 楚摘星身上的气质本就很特别, 能够直接让人聚焦。 换成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 就算她变成了一张路人脸, 把她和一堆路人混在一块儿,再吩咐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去随机挑选一个出来。 中选的十有八九仍旧会是楚摘星。 要不楚摘星被认为痴傻的幼年, 怎么没孩子愿意和她一起玩呢, 要知道这世上并不缺乏, 以欺辱人为乐的恶童。 因为就算是傻子,楚摘星也是孩子堆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而机灵的孩子不喜欢别人抢走大人们的注意力, 恶童一旦欺负楚摘星会迅速挨到一顿教训。 第523章 而楚摘星和孟随云同在一起的气质就更特别了,无论走到哪都能轻而易举引起万众瞩目的楚摘星, 只有在孟随云跟前会骤失光芒。 同行之时永远都慢孟随云半个身位,把自己的气质疯狂往侍卫扈从一流扯。更关键的是, 孟随云能罩得住这种状态下的楚摘星。 反正赵麓从来不觉得楚摘星护卫着孟随云的时候有半点违和感。 好似这两人天生就是如此。 所以当赵麓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护卫模样的人频频引人注目,但大家看到她护卫之人后又没有半点迟滞的接受理解,她就知道,这两人定然是楚摘星和孟随云。 心中不免有些啼笑皆非,现在宗内上层关于这两人的消息传得纷纷扬扬,有鼻子有眼的。 要不是楚摘星桀骜不驯之名声名远播,恐怕宗主都要召她们两人相见了。 她还以为这两人现在肯定是窝在洞府不出,静待传闻过去,没想到居然还更易容貌出来玩了。 还专挑演武场这种人多的地方,也真是够心大的。 既然认出来了,那不打个招呼就说不过去了。 再说她也很好奇昨天楚摘星在洞府里究竟干了什么,怎么先前还势在必得的四大宗门,现在口风都变成坚持坚持了? 赵麓胡乱更改了一下容貌,直接混入人群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撞到了楚摘星身上:“哈哈哈,荆师妹,许久不见,今日怎么得闲来演武场了?莫非是静极思动,想练上两手?” 楚摘星摸着塞到她手中玉牌上凸起硬纹,确定了来人身份,也是笑着和赵麓打哈哈,加上孟随云的配合,三人总算来到独属于赵麓的演武场包厢中。 四下没有外人,赵麓说话行事就要随意许多。 摆摆手让楚摘星她们随便坐,又手忙脚乱去找百宝架上找珍藏的茶叶冲茶。 楚摘星看得好笑,不由出言调侃道:“赵师姐,随意就好。照你这么个折腾法,我那韩师兄又要头疼了。” 赵麓其人直爽豪迈,交游广阔,聪慧多智,性谨果毅,人咸叹服。唯有个不爱整理收拾的毛病。 常年被燕羽觞当黑点反反复复戳。而且一戳就跳,都快成下意识反应了。 不善收拾到什么地步呢?绝大部分东西只有刚买回来那一次使用机会,想用的时候永远找不到,没用的时候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就连楚摘星这个东海睡神,也看到过几次韩骅叹着气四处找东西然后归纳整理。 睡过去没见到的只会是更多。 得亏赵麓脑子很好,不然韩骅说不定还得日常当向导。 这话啊,还要分什么人以什么身份,什么语气说。 楚摘星说完后没有像燕羽觞那样获得当头一剑,反倒是赵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真的又给翻乱了吗?那我还是别动了,要不骅哥又要念叨我了。 楚师妹你们也不是外人,我就不讲这些虚礼了,随意就好。” “可不敢随意。要是我和师姐太随意了,到时候被你念叨的还不是赵师姐你。” 对了,韩骅师兄呢,怎么不见他踪影?” “在为我收拾离宗要带的东西呢。说什么怕我丢三落四,到时候要用又找不着。还嫌弃我越帮越忙,我就干脆躲出来散散心,免得耳朵都被他唠叨起茧。” “韩骅果然是最在意赵师姐你。这样的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赵师姐您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在赵麓差点被逗得恼羞成怒之前,楚摘星及时住了嘴,话题被赵麓掌握后,转向了楚摘星为什么会来演武场闲逛上。 当被问及是不是静极思动,临战前想找人练练手时,楚摘星连连摆手:“非也非也,是良和昨日被程师兄看中,说是这几天要安排良和在演武场中打上几场再做计较。 我放心不下,这才过来看看。” 听楚摘星这么说赵麓才释然:“我就说嘛,宗内现在能与你过招的剑修还不到两掌之数。 还尽是些身担重任的长老,根本不会出现在演武场。你若是想找人放对,直接去寻程师兄最快。 对了,良和怎么会被程师兄看中的?” 赵麓可是清楚得很,程师兄因为自身大器晚成的缘故,挑徒弟最重心性,而非天赋。 所以哪怕已经到了收徒弟的年纪,还是一个徒弟都没收,宗门一再催促一概不搭理,宁可慢慢地等有缘之人。 楚师妹确实有让程师兄帮忙指点教导徒弟的面子,但楚师妹话中又说得清楚,是程师兄自己看上的,而非受她请托。 然后赵麓就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师傅,那种熟悉的“这可是你主动要问的啊,那我就不客气说了啊”表情。 只是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赵麓听到了熟悉的句式:“这我哪知道啊,可能就是良和对了程师兄的胃口,程师兄才肯传授的呢。” 赵麓用尽浑身上下所有的自制力,这才忍住了把手上茶杯给扣到楚摘星脑袋上的冲动。 你这炫徒弟的方式也真是够蹩脚的,非要我问第二遍么! 如果是燕羽觞,那楚摘星现在已经被十字锁喉了,但现在是赵麓。 自小便充当故事中别人家的孩子一角的赵麓偏不。 她眼睛在专心品茗,手腕处却展现一点崭新七彩绳的孟随云身上转了一圈,扯开话题反将了楚摘星一军:“楚师妹,我可是听说那几个视你为东床快婿的宗门还没死心呢。” 第524章 楚摘星下意识皱起了眉,没别的意思,就是她腰疼。 别误会,这是被拧的。 昨夜可是她此世呱呱坠地后最难忘的一个夜晚。 她在等师姐履行诺言,和她研讨一下合欢宗最新版的功法行气图。 而师姐在等着和她算账。 虽然过于优秀不是她的错,但她太过不自知,散发出善意后不懂拒绝那些试探。 尤其是贪嘴,不知道接过多少心怀仰慕之人的糕点零食,进而使这些人生出绮念旖思。 其中佼佼者如上官伊,已经学会借势这一招,依托宗门发出若能结两姓之好,二宗炼丹之术可互通有无的信号。 须知混元宗举宗皆以自家贵为青华帝君道统,在炼丹一途上却比不过归一楼这个由五老、六思、七曜等天庭属臣缝合起来的归一楼要弱为憾。 所以哪怕是上官伊这个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提议,也足够令他们心动。 反正把楚摘星开除宗籍是不可能的了,宗内意见完全相左的两派彼此斗法,也让宗门没有借用楚摘星所掌握北武会的环境。 这也就罢了,毕竟混元宗财大气粗,还真不很看得上这种锦上添花的玩意。 可楚摘星受宗门厚养,又前后惹出了不少麻烦。最要命的是她的出现让宗内少壮激进派迅速抬头,不断提高声调叫板,不榨取一下她的利用价值到底是心气难平。 与各大相中看好她的宗门联姻,就是最好的办法。 混元宗弟子的身份不变,承担风险的多了一家。 如果能够与归一楼达成协议,那么只要楚摘星能保持当前的状态,视记录于无物,那么混元宗就迟早能从归一楼那得到其炼丹术的核心法门。 哪怕不是全部的核心法门。 楚摘星是昨天一边被拧着腰,一边被补上了这门课程。 虽然楚摘星知道自己遇事考虑远不如师姐周密,但这么个补课法,她还是觉得大可不必。 尤其是连她当年从萧师叔那顺来的糕点也成了“罪证”之一,平白挨了好大一通训斥。 对自家师姐这不冒出则已,一冒出惊人的占有欲,楚摘星实在有些难以抵御。 要不是她昨天灵光一现又编了两条七彩绳出来,恐怕就是赌咒发誓也摸不到师姐的被角。 昨天这些人不是已经被师姐展现出的手段给气到自闭,断了念头了吗? 那个叫上官伊的小姑娘,就差把门给物理带走了。 不是吧,还来? 再来一次师姐肯定又要变着法整她了。 正这么想着,楚摘星余光瞥见师姐优雅地放下了茶杯。 楚摘星心中疯狂拉铃,要不是师姐还在场,她就要立刻踢翻桌椅摁住赵麓来一场刑讯逼供了。 不过有孟随云在,倒也轮不到她拉铃。 孟随云一句话就把场子给镇住了:“敢问赵师妹,为何还没死心?”又温婉地笑了笑,“毕竟是我对手,须知己知彼,临了也不给手忙脚乱。” 这一下差点让赵麓把手里的茶杯抛出去,是她见鬼了还是耳朵坏了? 一贯隐于楚师妹影子里,基本可称为楚师妹嘴替的孟师姐,居然站在她自身的立场上说话了? 还用的是对手…… 咂摸着这个词的赵麓觉得待会得和骅哥说一声,须买点花圈纸钱提前预备着。 被这位孟师姐当成对手,那么据她的经验,当做已经入土也是没有问题的。 一切拿乔作态仅限于楚摘星,赵麓对着孟随云没有任何犹豫,把自己打听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说来说去,还是楚摘星那把玉皇朝来人钉在山崖上的一剑惹出来的。 事发后钟重喧得宗门授意,前去把人给取下来。 毕竟这么钉三天,太招恨了。楚摘星不在乎,有人在乎。 钟重暄领命前去看了一圈,回来之后复命,言道现在取倒是能取下来,就是他不保证这人能活。 建议采取保守疗法,依照楚摘星所说三天后再去看看如何。 宗门仍旧不死心,派了一位太上长老取探查,得到了完全一样的答复。 不过那位太上长老话比钟重喧的回复多了一句:“伤口处有寂灭剑意萦绕不散,以致其人陷入假死之态,若非用此一击之人,妄动必死。” 这个评价可就太高了。 而纯阳剑宗来人从楚摘星洞府中出来时又正巧撞上太上长老勘察。 彼辈皆是爱剑如命,嗜剑成痴之人,因此也毫不避忌上前同看。 恰好闻听此评价。 那为首之人还不信邪尝试了一下,结果就是分毫也不敢动。 这下好,纯阳剑宗对楚摘星从极有兴趣,值得拉拢变成了不惜一切手段也要拉上自己的战船。 而竞争就是如此,大家都为同一个目标,又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旦有一方不愿退,大家就得跟着一起跑。 更何况,大家根本都没放弃。 只是被孟随云所展现出的强势与势在必得逼退,准备暗中积蓄力量,重整旗鼓再战。 纯阳剑宗这些莽夫剑修不过是最为急切心急,让大家再争一场罢了。 他们并不怕争不过,个人和宗门的能量差距大到难以想象。 他们看中的混元剑君愿意往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手中跳又如何。 第525章 这世间本就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代价太高。 那位混元剑君只要脑子没烧坏,总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楚摘星抱着头把自己埋在了臂弯中,发出毫无形象的悲呼:“这世上天才修士那么多,尽盯着我做什么!” 赵麓发出揶揄的笑声,最终正色道:“楚师妹,你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明白。 归一楼看中我宗声威。纯阳剑宗恨不得你立刻改换门庭。七十二阁里钟师弟把你夸得举世无双,慨然有英雄气,定可澄清宇内,扫除魔氛。佛宗受我道门打压已久,急缺一有威望,能打开局面之人。 yцan 更何况你还有北武会。 赤雷宗和儒门还未下场只是还顾及脸面。 楚师妹,你早就不是身担一界之望了。西域之战,你名动三千世界。 除了孟师姐与小龙君被你隐去不提,我等具名者又哪一个不备受瞩目。说句实话,若我仍未与骅哥在一起,恐怕连婚礼都办完了。 你和……咳,若想做什么,须尽快为之。如若不然,就得效仿燕羽觞那个混球,让宗门管不了你。” 楚摘星现在算是见识到了自己这位赵师姐直言敢为是什么样了。 这个道理她和师姐都明白,不过也很默契的把这件事略过,她避居东海五年不出也是为此。 可还是低估了自己在婚恋时长上的受欢迎程度。 未曾想到今日在赵师姐这被挑破。 “无妨,摘星就在这不是吗?” 孟随云又一次让赵麓把话给咽了回去。 情绪都到这个点了,再憋回去真的很累的。 孟随云把楚摘星腕上的七彩绳抓到手中,略歪着头问道:“对吗?” “对,我就在这。” “良和好像上台了,不看看吗?”孟随云一边说,一边把人拉到了窗边。 赵麓心中郁气更甚,她就不该说,到头来枉做小人! 她心中有气,干脆也来到窗边观战。再怎么不爽楚摘星,但与良和那个孩子无关,再说她也教过良和,四分之一个师傅是算得上的。 只是走近后听到的却不是关于对战的评价。 “摘星,那东北方火气萦绕不散,灵气滚动不休处是何所在?” “是……我想想,应是宗内炼丹师们研习切磋,交流经验之地,具体叫什么我却是不知。师姐你也知道,青华帝君剑丹双绝,所以宗内有此一处。” “那就怪了。”孟随云面现疑惑之色,喃喃自语道。 “师姐,怎么了?”楚摘星还没见过师姐这么困惑的样子呢。 “彼辈手法,为何如此多错漏之处?就是那在场中演示之人,也多有疏失。缺陷虽暂时不显,但长此以往,所成最多不过八品丹药。欲臻九品极境,却不能为。” 赵麓心中大惊,因为她正好知道,今日受邀在炼丹场演示的,是备受宗门长辈赏识的上官伊。 第捌十八章 程宁久违的感到了头疼。 这种阔别近百年的感觉自以为找到了他的弱点, 好似要将过往积攒的郁气和憋闷尽情吐出,在他脑中肆意往来冲杀。 所造成的强烈冲击和眩晕不仅让他情不自禁地俊脸紧绷,双眉紧蹙,因为失控所逸散出的气势, 还令前来报讯的弟子抖得筛糠一般。 那前来报讯的弟子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今日真是点子背, 偏偏在这当口输了, 被那帮子没良心的推出去通禀。 他就知道没好事! 祖师爷在上, 宗内不都说程师兄气量恢宏,处变不惊,是宗门翘楚吗? 现今表现和传闻大相径庭, 就没一点对得上号的地方。 是自己收到消息有误, 还是这事情已经棘手到程师兄都犯难的地步? 那弟子努力转动脑袋, 分散被压迫的感觉, 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失态, 终于得出应是后者的结论。 毕竟关于这位程师兄的风评是一百多年来慢慢积攒出的, 即使最开始有装的成分, 现在也该融入身体,成为本能的一部分了, 没道理到现在才破功。 而且后者理由更充分, 饶是他这种外门弟子, 都能清晰感觉到这其中包含着大热闹。 若非尚未有完全镇得住场子的人物出面表达态度,宗门里那些无孔不入, 无利不图的财修,必然已经支上赌桌, 招呼那些已经快要把炼丹场围了的人来玩一把了。 炼丹师之间的比试可不是轻易能撞见的。 尤其是被卷入的两位当事人不仅在相貌上春兰秋菊,各有胜场, 关系还十分微妙。 且只闻其名的楚师姐也出现在了现场。 那么站在程师兄的位置来看,这场尚未开场的大热闹就是个大麻烦。 这很好理解,只要没影响到自己切实利益,围观群众巴不得热闹越大越好。 可程师兄是秩序管理和维护者,目的与看热闹的截然相反。 不说把灾祸扼杀于萌芽之际,怎么也得想办法尽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实在不行,总是要拿出个正在积极思考,努力解决问题的态度来。 他特地来请程师兄就是为此。 在楚师姐单方面默认支持,赵师姐劝和未果,能管事的长老们一时半会儿又赶不到的情况下,请这位年轻一代中威望和号召力,都首屈一指的程师兄,就是他们这些普通执事弟子能给出的最积极态度。 第526章 至于靠程师兄解决问题,他没指望过。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炼丹师之间的比试较量,虽文雅许多,没有他这等剑修的恨不得拳拳到肉,招招见血,把对手的两个腰子变四个,但终究还是武的范畴,谁也不会争第一这种事上退让半分。 那些温情的招呼,客气的寒暄,都是为了把心思藏在这层薄薄的伪装之后,维持修士基本的风度。 这同样不难理解。 棘手的地方在于,归一楼是上门的客人。 哪怕阖宗都知晓这些掐着点上门的客人是冲着楚师姐来的,目的不单纯到了极点,但那也是客人。 本宗是天下知名的大宗,绝不可失了待客的礼数。 更别说宗门里还风传这些个挑着日子上门的客人,似有传授部分炼丹诀窍,好弥补宗门在此方面不足的消息。 他可是听人说了,上官伊在这些天时不时在炼丹场演示就是拿出诚意,至于宗门最后会得到什么,就得看楚师姐能够被卖出个什么价钱。 虽然这么说过于无情,但在宗门面前,即便是楚师姐这样惊才绝艳的天才,那也是可以被拨动、摆弄的筹码。 个人在宗门大局面前,无一例外都是渺小的。 之所以迟迟没有扔出去,是因为在期待更高的出价。 在所有竞争者中,据说归一楼能给出的价格最能令宗门心动,所以赢面也是最大。 宗门向来都是剑修当家不假,但在名为剑修的坚硬外壳下,保护的其实是炼丹师这个柔和内里。 也正是这个看似柔和的内里给了宗门强大的支撑。 不然他们混元宗与赤雷宗并称二宗,弟子在修为相仿的情况下互有胜负,难分伯仲,可行走在外时,人们就是会习惯性地把混元宗排在赤雷宗前半分。 正是因为他们的炼丹之法强过赤雷宗的请神斋醮。 要不是楚师姐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实力雄厚,宗门对其的制约手段也很有限。 必须得慢慢试探安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然很容易既伤了那点为数不多的情分,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宗门那些炼丹师怕早就把楚师姐打包给送到了归一楼门口,根本容不得楚师姐这么逍遥自在。 而楚师姐护卫的那位绝色女子,从属性上来划分,同样是客人…… 两位客人,却在宗门内发生了冲突,并决意以炼丹之术一较高下,怎么想都很难办。 这种时候他就万分庆幸自己位卑言轻,不用掺和进这些麻烦事中去了。 天塌了,总有高个子的顶上。 自收到消息就紧绷着的程宁嘴角总是勾出一个苦笑来,而随着这个苦笑露出,萦绕在他周身的低气压也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程师兄恢复正常了,青天就有了!程师兄恢复正常了,太平就到了! 程宁看着身边一个个如释重负的师弟师妹们,更是苦笑不止。 楚师妹啊楚师妹,今日始信你为携风带雨之人并非传闻,也不知是麻烦是长了脚主动找你,还是你使劲撵着麻烦追。 不管是闭门谢客还是出门游玩,你总是能搞出点新花样来。 还没一个是好解决的。 昨日就不该为了谢楚师妹你先打发了那两个玉皇朝上门滋事的使者,答应你把良和这孩子带到身边指点。 就得连今天这份一起算,直接把良和这孩子归于自己门下才好。 但程宁也清楚,这属于白日做梦。 楚师妹极少开口求人,对自己的第一次请托就是为了良和这孩子,可想而知有多么看重,抢徒弟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良和这孩子虽与自己投契,但内里想走的,还却是楚师妹那一套。 定道唯一,至道之术却有万千。 在术这方面,良和确实与自己极像,无怪楚师妹会求到自己头上。 在周围一众弟子的催促焦急的目光下,程宁不慌不忙地看着擂台上的韩良和一剑干净利落荡开对手之剑,以一个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疾步刺出,将手中长剑架到了对手脖子上,已经布满一层薄汗的脸上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来。 程宁率先拍手叫好,然后才冲着韩良和招手道:“良和啊,快来师伯这。” 在擂台上的韩良和闻言不由面露疑惑之色,今日她来时程师伯可就和她说好了,要先比上三十场,对她的基础有了充分的把握才会指点她,可这才第十三场呢。 不过她到底是个听话的孩子,闻言还是乖乖收了剑跃至程宁身前,恭敬行礼。 韩良和刚直起腰,适才下意识扫了周围一圈的她,眼睛中就多了几分凝重。 这气氛不对啊,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善意太少了。 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因为师傅叮嘱过,所以韩良和选择相信程宁,直截了当问道:“程师伯,这是?” 程宁很是满意地打量着韩良和,突兀冒出一句话来:“惜乎楚师妹得此麟徒。” 眼下这年月,子不类父已属少有,徒不肖师更是罕见。 楚师妹那眼睛里揉不得半分沙,能当场报复就绝不延后的性子,真是很难想象怎么养出良和这么个稳重知礼,连剑招都全程留有三分余地,对极了他脾气的徒弟来的。 好在这孩子现在是他的,就算只是暂时,那也是他的! 第527章 于是程宁大笑着上前,拍了拍更加懵的韩良和肩膀,说道:“做的很不错,不过今天比不了啦,你得随我先去看看你那不省心的师傅。” “师傅?不省心?”韩良和歪着头看着自己这位程师伯,面上疑惑之色更浓。 这话都哪跟哪啊,颠三倒四是一点不挨着。 师傅还能不省心?师傅不是只要嘴里含着糖,就能在摇椅上睡个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吗? 最近这几个月,这渴睡的毛病倒是好了不少,没以前睡得那么久了,教自己练剑的时候还会敲敲茶盖让自己去泡茶。 在韩良和的印象中,全天下就没比自己师傅更省心的存在。 只需孟师伯亲手做的一块糕点,师傅就能安静睡上七天。 和故事里的师傅完全是两个样。 等等,故事里的师傅! 韩良和脸上的疑惑瞬间转化为了狂喜,那张与人鏖战十余场,也只是微微发汗的白皙脸庞上以极快的速度,布满了名为激动的红色。 程宁不由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是没法拧回来咯,他徒弟还是得慢慢寻摸。 不过好在和聪明孩子打交道不费劲,程宁就势带着韩良和的肩膀改变方向,御起飞剑朝不远处的炼丹场飞去:“路上再和你解释,走吧。” 楚师妹,为兄也只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再拖下去必遭宗门责备。 只希望以楚师妹你一向快刀斩乱麻的利索性子,已经把事情给办好了。 程宁毕竟是久居高位,年岁也更是未曾虚度,所以待那个弟子说清始末原委后,他就立时意识到了一点:“没有长老会去了,哪怕有时间的,也会立刻找借口推脱不去,自己会是地位最高的裁决者。” 因为这样无论自己是否拦得住,比试结果如何,影响都可以控制在年轻一代交流切磋这个范围内。 程宁自忖若是自己真是及时赶上前去劝和,楚师妹就算再不情愿,也会让出三分,不把事情做绝。 只是一旦让出三分,今后说不定就要拿出十分去还,甚至变为甩不脱的附骨之疽。 到时自己与楚师妹的感情必受影响,闹不好还要反目成仇。 于他而言是个既违背内心道义,又全无好处的决定。 更何况他虽未有楚师妹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秉最佳之路前行的果敢,但也是坚持直道而行的。 宁从直中取,不往曲中求。 求人何如求己,剑法有缺陷都可以大家不断研习揣摩改良,怎么到炼丹术上就只想着从归一楼手中拿了呢。 在程宁看来,宗内那帮丹修就是躺着赚钱赚太容易,脑子被锈蚀得不灵光了。 归一楼传承驳杂所带来的后果是武力不丰,长期靠着炼丹这一条腿走路,总是磕磕绊绊的,不知何时就会倒下去。 若是只为了楚师妹就轻巧把炼丹之术和盘托出,今后又靠什么在三千世界中立足呢? 程宁在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曾做过一番推断,宗内丹修们大抵是想将楚师妹树立为结两宗之好的典范,逐步推进两宗联姻,最好通过零敲碎打把归一楼并入宗门,这样就能实力大增。 可这帮人也不想想,以归一楼传承道统之驳杂,当年各大宗门初步开宗立派,划分势力格局时,就完全能把归一楼给分而食之。 当时绝对有宗门付诸行动,可怎么就没有宗门成功呢? 在大千世界,归一楼宗门驻地一直驻扎在极西之地,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看出这是为了防止佛宗坐大,欲图东进。 两个元会过去,佛宗的确是没坐大,东进之路只是开拓了微不足道的一点。 可归一楼势力反而膨胀许多,都能和纯阳剑宗那些莽夫掰掰腕子了。 那些旧事虽然没有见诸文字记录,但当年动不了归一楼,跑不脱是玉皇朝分而治之的把戏。 而今随着外域战事加剧,归一楼势力越来越大,一宗之富竟能抵上四海会的三分之一。 玉皇朝却在外域连吃败仗,颓势尽显,对各大宗门已无力形成有效的约束,佛宗东进之意再度抬头。 被拴着链子的狗想试图咬主人一口后成功逃脱,背后没个不好惹的新下家是不行的。 那么无论怎么看宗门都是最合适的。 不怕互相利用,就怕太过急切烧晕了头,昏招迭出,被反制利用,到最后落得个两手空空。 再说今日能舍楚师妹,来日又会舍弃谁?是他吗?还是赵师妹? 现目前宗门里还有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只把这做一桩风流轶事,异日使出后手,必然尽人皆知。 以违背弟子本人意愿,只当做随意拨弄的筹码,又将令多少弟子与宗门离心离德? 还是儒门说得好啊,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一厢情愿认为事情就会朝着他们预估好的道路行进,半分都不考虑可能发现的意外。 殊不知这种事他们只有决定什么时候开始的权利,而无随时叫停的能力。 作为宗门年青一代领袖的他,想要扼杀的苗头,可不止眼下这点。 所以一路上程宁都有意放慢了速度,以至于慢慢悠悠向好奇的韩良和讲述了事情的始末原委,并问了一下韩良和的想法。 他很好奇,楚师妹年纪轻轻就收下的这个弟子,在剑术上也教得很不错,对这件事到底会怎么看呢? 第528章 韩良和用着程宁无比惋惜的激动神情,做出了很有条理的结论:“反击回去是没错的。 不过师傅的方式有些粗暴,这么做于名声有碍,但正因如此,传播效果会很好。 反正师傅她也不在乎这个。我相信师傅是很乐意用一点名声,去换今后不被那些狂蜂浪蝶招惹纠缠的。 如果是我,应该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不过我没有师傅的实力,所以我不会这么做,应该会暂且忍耐,再徐图后计。 但是孟师伯没有反对,这应该就是最好的方法!” 韩良和平实的叙述,已经称得上缜密的思维,并不讳言师傅的性格缺陷,也不高估自身的能力已经很让程宁很满意。 这样的徒弟,天赋差点也没关系。 只要肯教,成就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绝对不会惹出祸端,令传承断绝。 这下程宁苦寻良久不得的徒弟总算是有了模子。 他越看韩良和越觉得满意,反复在心里念叨了许多次这孩子道途已成,与他有缘无分,好不容易才压下直接动手抢徒弟的冲动。 然而韩良和的最后一句话还是令他悚然一惊。 再结合这孩子之前的话一分析,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孩子从头到尾就没觉得楚师妹会输。 无论是在应对方法上,还是在炼丹术的较量上。 如果错了,楚师妹会被劝住。 这孩子心眼不少,但听话。 楚师妹让她把自己当师傅一样尊敬,这孩子就真执入室弟子礼,言语中连师傅的错都敢挑。 基于此,那么她其余的话也是可信的。 一个对师傅都不讳言的孩子,居然对师傅身边的人推崇备至。 这可真是一个相当诡异的情况,崇拜师傅,性格和行为处事上却在效仿她人? 本以为是场闹剧的程宁第一次重视起了这场比试,他试图回忆起昨日与楚师妹见面的细节。 不过他昨日去的时间不凑巧,四宗来人刚被送走,那位陪楚师妹回宗的修士已经转入内堂,听闻他到来后也只是匆匆出来上了一盏茶就离去了。 他只依稀记得,那是个极为飘逸出尘的女子,与楚师妹那种惊人的美貌站在一处也半分不掩其辉。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那个女子的名字呢。 能拦住楚师妹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程宁问向了那个来给他报信的弟子:“师弟可知那欲与上官伊比试之人的姓名?” “啊……名字?” 那谁知道啊,他就知道那位长得,嘿…… 不过是程宁发问,他抓耳挠腮一阵总算是找出了只言片语:“回禀师兄,弟子听说,赵师姐喊她孟师姐来着。约摸是姓孟……姓孟。至于名字嘛,弟子就不知道了。” 程宁面露失望之色,不想韩良和此时接口道:“我师伯姓孟,尊讳上随下云。” 孟随云,这名字他果然听说过,可到底是在哪呢?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不久前的炼丹场上。 孟随云不闪不避,直视着怒火几要凝成实质的上官伊,略微叹了一口气,绣口微张,轻轻吐出一句话来:“在下孟随云。” 上官伊一怔,她似乎也听过这个名字来着,而且必定在很重要的场合。 但此时怒火已经蒙蔽了她的心智,她无暇分心去找寻这个模糊的名字到底到底曾在何处出现。 只是涨红着脸死死盯着面前的孟随云:“这位道友你说我炼丹之法有错?那到底是哪错了,可否指教一二?” 孟随云更是无奈,只得狠狠瞪了一眼还一无所觉的楚摘星,给了她一个回去后再和你算账的眼神,并收获了一个我又做啥了,师姐您消消气的无辜眼后,这才打起精神应对面前的上官伊。 孟随云本是无意理这个小姑娘的,甚至她都不打算今日来炼丹场。 小姑娘脾气又急又燥,一点都受不得激,最难打交道了。 万一弄哭了,她可不愿让摘星去哄。 无奈实在是熬不过极想为宗门尽一份力赵麓的请求,再加上她得了青华帝君的炼丹手札,与混元宗的丹术传承有一份因果在,必是要还的。 这才急匆匆被拉来指出,这些丹师的炼丹手法究竟错在何处,能立时改正,并取得效果的有哪些。 就在孟随云虚应故事,几乎要在赵麓面前混过去的当口,楚摘星被认出来了。 在更易的形容还未解除的情况下,被上官伊认出来了。 孟随云紧随其后,因为被她指点过的炼丹师毫不犹疑倒向了上官伊,说她大言不惭,随意指点,必是包藏祸心。 明明是混元宗的弟子,却唯上官伊马首是瞻,气得一贯稳重的赵麓想直接抽出剑,替宗门清理门户。 不过那位丹师不知是故意作态,还是倔得可怕,非但不避,反而还上前几步直接把赵麓举着的剑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叫嚣着赵麓有本事就一剑砍下去,看看以后宗门是夸她做得好,还是为自己树碑立传,责她带外人前来指手画脚,并肆意屠戮同门的。 这一下可就把事情闹大了,炸炉的声音响成一片,有好事者开始发飞符,呼朋引伴来看热闹。 要不是韩骅收拾完东西正好找来,死死把赵麓抱住给拖了下去,赵麓今日必要让剑沾血。 第529章 不过这也让孟随云窥见了混元宗内里剑、药两脉修士的隔阂到底有多深。 赵麓在剑修弟子中不敢说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吧,上百号人总还是有的。而且必定是服服帖帖,一个都不敢闹事。 但在这些丹师眼中只能沦为不过如此的泛泛之辈,全靠他们这些丹师辛苦炼丹换取回来的资源才走到这一步。 那位炼丹师不过是稍微被命令了两遍演示一下炼丹手法,就好似连人带思想都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俟得机便立刻倒向眼中认定的强者。 哪怕这个人是个立场极度不正确的外宗人。 得亏有摘星压阵,局势才没有变得一边倒。 顶尖的天才,总是有最特殊的待遇,只是投来的眼神令孟随云极不舒服,如芒在背。 孟随云能够感觉到,摘星在他们眼中就该和上官伊成双入对,因为这样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在这些人眼中,摘星是没有感情和需求的棋子。 大而化之,也不知混元宗的丹修中还有多少存在这种想法的人。 这种时候孟随云就庆幸,摘星一路修行并未从混元宗得到多少,不然就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嘴里还不知道会冒出多少奇谈怪论来。 将来若是真走到迫不得已离宗那一步,需要偿还的因果也不会太多。 脑中所想不过刹那,直面孟随云的上官伊却能清楚觉察到孟随云的眼神变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好比是褪去了审视,真正把她当做了对手。 这是上官伊梦寐以求的结果,然而心中却没来由法一阵心慌,差点就要生出放弃的念头。 只是看着楚摘星一脸坚毅,旁人分毫都入不得眼的模样后,念头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她太贪恋享受那个当初把她从魔族利爪尖牙下,救出的温热怀抱了,哪怕那个怀抱泛着散不开的血腥味。 但在那个怀抱中,她无比确信自己是安全的。 自从那天后,她就生出了一个愿望,想要一个不带着血腥味,且包含着纯粹爱恋的怀抱。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去促成了这一切,但得到的结果不亚于晴天霹雳。 她视若神明,重过一切的人,身侧已经有人了。 并且还不是莬丝花缠绕攀缘,只等着垂爱的类型,而是看起来毫不费力就能掌握一切,她的神明彷如一只温驯忠诚的大狗狗,跟在身侧,亦步亦趋。 这份深情,不仅不属于她,还给予了她了沉重的一击。 这个女人怎么敢,怎么敢的! 她的神明,将其她人,奉为神明。 贵人偏来贱用,把剑君当护卫使唤! 剑君本该高高在上,再不济也得并肩同行。反正她不会,更不敢这么做。 和这个比起来,这个女人昨日的当面挑衅,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心中的幻像被无情击碎后,思想不可避免地走了岔路。 只是这股偏激的情绪,仍旧一点也不敢冲着楚摘星发,只能尽数发在了孟随云身上。 这个时候赵麓也被劝得醒过了神,重新回来的第一时间心中就大呼不好。 孟师姐的本事旁人不知道,她这个在北武会待了五年的人可是很清楚的。 祝余赚钱的本事没得说,练顺手了之后就连针尖上的铁都不会放过,但这位赚钱小能手开启大规模商贸,狂敛财富的第一桶金,是这位孟师姐提供的。 代价是十七瓶完美品质的各类六品丹药。 后续对东海那些妖族的分化打压,也从未缺少相应的丹药赠送。 正是因为这一点,赵麓才坚信这位孟师姐有指点的资格。对错尚在其次,对宗门传下的炼丹术来说,集思广益,开阔思维总归不亏。 这两位别苗头不要紧,可同属客人,这“指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混元宗这三个字也要沦为笑柄了。 可她这时候想拦,已经晚了。 楚摘星犯倔,孟随云一巴掌就能拍回来。 可孟随云要坚持做点什么,楚摘星绝对坚定在后头摇旗呐喊,谁敢说怪话,立刻上去就就是一剑。 不过也用不着楚摘星,孟随云只用一个眼神就让赵麓明白了,为什么花钱这么困难的事情,在北武会中反而是最没难度的。 同样的与会人员,在祝余那能为了谁今年多挣了几块灵石,谁尽拖后腿这种问题吵上几天几夜,就差把议事桌给拆了,直接上演全武行,教一教对方什么叫拳头为王。 但在孟师姐那只能挨个进去,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在属于自己的提钱账卷和手续书上乖乖盖章签字,然后散伙各司其职,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她早知道能把楚摘星降住之人绝非庸碌之辈,但气势如此强大,也足矣让她心中泛起重重波澜。 幸亏自己和这位是同一边的啊。 也许刚才针对自己的那一下,是传说中的,龙威? 她愈发好奇,这位到底在龙族中是什么地位了,不仅带着小龙君在外跑,好像出手也不受限制。 拦个屁拦,反正她也拦不住。 好心当成驴肝肺,就让这帮家伙后悔去吧,她决定摆烂看戏。 孟随云倒是没发觉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她心中现在只剩下一件事。 打掉上官伊和混元宗这些炼丹师们过于自我的优越感,不然她试图偿还,青华大帝炼丹手札因果愿望的实施难度,少说会增加十倍。 第530章 她需要一个靶子,迅速打倒后获得话语权。上官伊完美符合条件,外宗之人,真落了面子摘星也不受连带责任。 既然你们崇拜强者,那我也不介意展露一下。 退一万步说,她深信摘星绝非薄情寡义之人,但摘星被人如此觊觎还是让她十分焦躁。 是你不肯知难而退的,那就不要怪我让利用规则你吃点苦头了。 按照dnd世界基础中的阵营九宫格来划分,楚摘星就是她守序善良最坚固的锚点,否则她在掌握足以自保的力量后,多半会滑落进混乱善良阵营。 而现在,两人心中那份名为个人的小翅膀,同时扇动了。 在此刻,大局与我无关,下你脸面属于我迫切想要实现的个人需求。 “指点不敢当,只是想教一教你基本功。” 上官伊能在此处横行无忌,身边自然少不了拥趸。 在孟随云发出如此激烈的挑衅,上官伊脸色由红转青,进而转紫,说不出一句话来时,有两人争先恐后从上官伊身后左右跳出,指着孟随云就要开骂。 见状上官伊的脸色再变,不过这次是对着楚摘星的。 她深怕惹得楚摘星生气。 楚摘星瞥了迫不及待跳出来的二人一眼,身上气势陡然变化,把这两人打磨许久的词句硬生生给震散了,卡在那进退两难。 楚摘星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个穿着混元宗服色的弟子身上:“退回去,我既往不咎。” 好似密布的层层乌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雨来。 “摘星,不用这么麻烦的。” 孟随云笑着拍拍楚摘星的手,断了那个欲要后撤之人的退路。 然后,打了个响指。 森白色的小火苗自指间弹出,然后迅速扩大,把这片天空同化成了一样的颜色。 这个火焰是不包含一点生机的森冷,连空气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波动。 它就在那,安静地燃烧着,然而无人的视线能离开它。 “我知道你不服气,那就比一场吧。” 此焰一出,除了楚摘星外的所有人齐齐色变,看向孟随云的眼神与看鬼无异。 修行界常识之一,炼丹师降服的火焰,通常是与炼丹师的神魂强度和炼丹水平挂钩的,极少数特殊火焰甚至能对所炼制的丹药赋予特殊效果。 炼丹师们或许并不擅长争斗,但他们放出的火焰是万万不能沾的。 连老天爷都无法想象炼丹师为了得到强有力的火焰,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并不计代价加以实施。 在奈何桥上抛竿,试图钓忘川河里鱼的修士暂且还没有,但趁机捞忘川河中幽冥鬼火的炼丹师,却在上古之时屡禁不止。 冥府那位一连钉了十八个,还把当事人受折磨的生魂,放在河边示众都无法阻止。 又因阳世抗议,说能去冥府护送魂灵的炼丹师都不是一般丹师,损失一个都很肉疼。 如果没有得手就被抓了,恳请府君网开一面,不要坏了性命,遣返阳世好好受罚也就是了。 好脾气的泰山府君在有确切文献记载后第一次破防,对阴魂应收尽收的祂第一次表达了拒绝:“凡欲图幽冥鬼火者,护送的阴灵不得入轮回。” 靠着连坐制度,这才刹住这股歪风邪气,炼丹师为了特殊火焰能疯到什么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孟随云所展现出的火焰,不仅够强,而且够怪。 明明予人的感觉是阴冷,但观者心头均莫名生出一股明悟来,若是沾上半点,怕是连变成灰的机会都没有,而是直接汽化。 不单是身体,连灵魂也包括在内。 投胎转世的机会都给你烧没了。 炼丹场特意设置的地火,在森白色火焰出现的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好似跑晚一些就会被吞掉。 又是一片炸炉之声响起,不少人被围观之人都被震得头晕目眩。 有些炼丹师不信邪,欲要唤出自己的火焰。 输是肯定的,但输人不能输阵嘛,态度很重要。 然后得到一个更令他们崩溃的反应,唤不出来。 不乏有人培育出了稍有灵智的火焰,结果得到的情绪反馈不是畏惧,就是臣服。 有人悄悄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悄无声息退下台去。 这神仙打架站错了队,挨打就得站正。 上官伊使劲拍着自己腰间的葫芦,那是她能炼制五品丹药后,宗门特意赏赐给她的陨炎地心火,在四海会的火焰排名上也能挤入前二十。 在排名前十的火焰全部处于传说状态的情况下,陨炎地心火属于能找到的最为强劲火焰之一。 她自得了这朵火焰后,从来都是别的炼丹师避着她,还没有她避着别人的。 她的火焰灵智更强,因而她能清晰辨别出它想传达的意思。 “外面那个家伙强凶霸道惹不起,还是在葫芦里睡觉安全,等它走了,我再出来。” 上官伊只是捏紧了葫芦塞子,喉中发出呼哧呼哧的急促喘气声,已经算得上是十分镇定的表现了。 尤其是在她身后一群人都绝望哭泣的衬托下。 楚摘星向来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半途而废不是她的个性,所以干脆利落地把先前那个欲要强出头,现在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无所适从的炼丹师给踹了下去。 第531章 并且附赠一句:“没骨头的东西,宗门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然后头也不回反手一剑,黑色长剑在空中划出长长的,把空间都分开的剑痕,让那几道自宗门炼丹师洞府,急切升腾而起的注视拦了片刻。 还真的无利不起早啊,先前藏头露尾,现在知道急了? 纵得上官伊无法无天,那她也不介意表达一下不满。 想让我听话配合你们,就四字,白日做梦。 就算混元宗对我有恩,那也是剑修一脉的,干你们屁事。 楚摘星收剑回鞘之时,孟随云很有默契的让火焰重新回到指尖上摇曳。 戏要唱,但红白脸要配合好。 “怎么,上官师妹是不敢比吗?在下可是倾慕归一楼炼丹术良久,今日终于有缘……” “够了!”上官伊大声打断了孟随云的话。 她已料到今日是必输之局,但她年轻气盛,受不得激,尤其是孟随云已经直接搬出宗门的情况下。 上官伊从牙缝里把字挤了出来:“不用废话了,我和你比。” 看着上官伊狼狈,并试图向摘星寻找依靠却惨遭拒绝的模样,孟随云心中生出一丝不忍,但很快被能够完全占有摘星的喜悦淹没。 彼时的她还没意识到,对于摘星,她愈发自私了。 程宁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偌大的炼丹台上只剩下了孟随云和上官伊两个人,各自的丹炉盖不断张合,均是有条不紊地将一株株饱含灵气的灵材逐次丢入。 虽然手法上有细微的不同,但都予人一种行云流水的自然感。 见赵麓已经带人维持好了现场秩序,连赌桌都已经架了起来,只是十分安静,他总算放下了心。 韩良和开开心心跑向了自己的师傅,师徒两相视一笑后,宛如复制粘贴一般将目光投向了台上的孟随云。 程宁确定了,这就是亲师徒两个。 程宁悄悄把赵麓拉到一边问起了情况。 在挨了好大一通埋怨后,程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对此他只能说一声,真是活得久什么都能看到。 两个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岁的炼丹师,在比试炼制六品丹药中出了名难炼制的开阳回春丹,还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楚师妹更疯,对着宗内丹修一脉的长老神识动剑,直接把最好热闹的财修们避开她摆赌桌,连弟子下注都只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点声音触了她霉头。 赵麓回答完问题就径直离开,舒舒服服窝进韩骅的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孟随云炼丹。 往日只知孟师姐厉害,没想到孟师姐居然能这么厉害。 天地万物自有其道,孟随云的炼丹方式较上官伊而言更为随性,但偏偏看着更为顺眼。 这可不是什么熟能生巧,而是掌握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与自然共鸣共振才能产生的。 顺水而行,终究不如化为水融入其中。 上官伊靠持续训练才累计起来的熟练,终究是落了下乘。 在化灵材为药液这个阶段尚且还看不出来什么差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炼丹的深入,这个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除非上官伊祭出归一楼的绝学——九重莲开。 那她就更得认真看了,正所谓触类旁通,多看看它道的顶尖修士,对修行也是有好处的。 在赵麓如痴如醉的观看中,上官伊的炉火逐渐形成九朵莲花苞,一朵朵飞出,围绕着炉身旋转。 而孟随云那朵只在炉底跃动的森白色火焰逐渐胀大,缓慢爬上了炉身。 在游过炉身上雕琢的龙形图案后,火焰分成了三小股,慢慢绕着炉身顺时针旋转起来,逐渐长出了四肢,眼睛,鼻子…… 最后竟形成了三条惟妙惟肖的小龙。 灵药的香气开始弥漫在空气中,炉盖被满溢的药气顶开时,偶尔会吐出一滴作为精华的药液。 这时就有一条小游龙游至其上,张口衔住药液,继续顺着炉身游走,肉眼可见的,不可见的杂质都在这个过程中被逼出,直到药液转为精纯,这才重新被投入炉中。 已经放松下来的程宁即兴去下面找了个赌桌去下了一注,全当是玩了。 过程中听见弟子们低低的惊呼声,本以为是上官伊为了赢在炫技了。 不料抬起头一看瞳孔就不受控制的放大,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战栗起来,连九朵欲要绽放的火红色莲花都无法吸引他半分注意力。 “龙,火龙……绕炉!” 回过神的他一个箭步上前扳住了楚摘星的肩膀,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急躁,厉声问道:“楚,楚师妹,这位究竟是谁?她,她怎么会我宗失传已久的火龙绕炉炼丹之法!” 他急,有人比他更急,虽因为实力原因慢了半拍,但来人毫不犹疑挤开了程宁,更为大声地说道:“这是谁?她师承何人?又从何处学来此法!” 楚摘星整个人被摇得好似暴风雨中的小船,但她却不答,只是定定望着空中。 在她的感知中,至少四十道目光投向这里了,连镇守宗门的八极天柱处也不例外。 其中不加任何掩饰的有十四道。不包括那八道已经身化流光,已经全速赶来此地的。 这就是混元宗的底蕴吗? 师姐这一认真出手,闹出的动静比她当年铸剑开天门还要大啊。 第532章 楚摘星笑得恣意,笑够了之后才对着一众欲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同门说道:“师姐她的炼丹术,没有师承。” 虽然能追到乙身上去,但这和她就差了辈了,她不承认。 第捌十九章 赵麓明白一个木桶究竟能装多少水, 并非由最长板有多长决定,而是在于最短板有多短这个道理。 可为了证明这个最短板有补齐的希望,来的人也太多了吧…… 仗着有师傅挡在前头,赵麓悄咪咪数了一下站在自己前面到底有多少人。 一共六十八个, 以掌门为首, 最次的都是蓝带绿穗的外门长老。 好家伙, 她当年拜师都只请来了三十二个长老, 连师傅都算在内都不到今天的一半。 而且以她自由拜入宗门学艺的资历, 和亲传弟子的身份,都没能把人认全乎。 再看看隔着两个身位的程师兄,脸上也不时流露出困惑之色, 看来同样是有不熟悉的面孔。 那么基本就可以肯定, 现如今宗门里除了闭死关不出, 和奉命镇守八方天柱的长老外, 整个宗门的精英力量都汇聚在此处了。 而这些身份地位都很尊崇的长老们, 除了把楚摘星师徒围在中间, 就是用着堪称狂热的目光, 看着那一动不动的雕龙药炉。 确切来说,是盯着炉壁上越转越慢的龙形火焰。 在程宁和丹修这一代的领头弟子苏锛冷静下来后, 两人不再对孟随云的身份与过往穷追猛打, 而是自觉去维护现场秩序。 这下就不是只要保持安静, 就能待在场下围观看热闹了。 在清楚知晓,似孟随云这等的高手炼丹, 除非遭受外界攻击,否则绝难受到外界影响的情况下, 程宁和苏锛还是怀着不能放过任何一点隐患的严谨,认真地带着人把越聚越多的围观弟子给劝返。 并顺手拉上了赵麓和韩骅做苦力。 让人违背天性放弃看热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尤其是在各路长老的眼皮底下,他们还不能做出平日里那些有稍稍出格的行为。 作为报酬,赵麓大致了解到了在她当前这个阶段本不该知晓的火龙绕炉之术是什么。 相传,其实也不能说是相传,至少在宗门最初找到的那批有关炼丹传承的玉简中,是有青华帝君向记名弟子金霞童子传授此法的相关图景。 据苏锛描述,在图景中能看到丹炉情状和孟随云现在的丹炉差不多,仅仅在绕炉的火龙数量上有区别。图景中有七条,而现在只有三条。 至于青华帝君当时口述的原文的是:“此乃为师毕生心血,聚火如龙,绕炉而游。驳其杂,萃其精,药性调和致混元如一。其形大如龙眼,正自从眼中诞。 以九为数之极,待可同驭九龙时,即可以天地为炉,众生为材,人心为助,炼济世之大丹。” 整个说法既笼统又抽象,是说一句佶屈聱牙也不为过的程度。 从题目直接到答案,还畅想了一下光明的未来前景,可这解题过程,完全没有。 混元宗从不缺乏惊才绝艳的弟子,迄今为止已有至少双十之数,承载着全宗希望的丹修弟子试图攻克这个难题,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 毕竟火龙只是形似活物,却不是真的活物,那就意味着必须需要炼丹师去操控。 通常而言,在修仙十六艺上有所建树的修士,神魂力量是要强过不修此类技艺的修士的,炼丹炼器两类修士尤甚。 毕竟一边要控制炉火,一边要观察炉中的材料状况,还得及时做出调整,失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 可再强大的神魂也禁不起分成三份,甚至更多份,同时还要保持精度极高的操作啊。 蔓m越c莓 混元宗历代丹修不断尝试得到的最好结果是同时控制三条火龙,与孟随云当前的情况相仿。 之所以说是相仿,是因为那能同时控制三条火龙的炼丹师所能操控的火龙,远没有孟随云这般精细,也没有孟随云这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游刃有余。 而且孟随云看上去精神头好得很,绝不是需要人看着,担心她还没炼完这炉丹就会驾鹤西去。 混元宗的丹修们前赴后继的屡战屡败,只得出一个极为不甘心的结论:除非创造此法的青华帝君复生,否则绝不可能有丹修能复原此法。 这份代代相传的不甘最后化为了一声怒吼:金霞童子,我恨你是个哑巴! 但凡你多问两句,给我们这些后辈传人个破局的线头呢! 也曾有小机灵鬼修士试图去抓几条货真价实的火龙,签下奴仆契约,训练好了用于炼丹。 可惜那时的龙族底子太薄了,别说是抓龙,就是抓了蛟,都会被找上门兴师问罪。 于是那个小机灵鬼丹修的完全准备在抓到第二条火属蛟之后就直接破产,而混元宗在赔偿一笔数额巨大的物资后,还签下了不得任意抓捕龙族的条约,附带作用是为各大宗门打了个样。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长期执妖族牛耳的龙族,谁还没几分脾气啊。龙族如今还能保持相对超然的地位,与当初那一场倾族之战有莫大的关系。 而对混元宗的丹修而言,这是又一条能够称得上突破口的路径被彻底堵死。 不过若是楚摘星现在听闻这个消息,一定能促狭地笑出声来。 宗内的丹修到底都是些什么死脑筋,时移世易,情状早有不同。他们要是现在,不,即便是早三千年去找龙族去签约,只要不涉及强迫、拘禁、奴役,龙族里必定有许多长老还要反过来谢谢他们呢。 第533章 因为现在就不知道有多少血脉稀薄,郁郁不得志的闲散龙族为了生活在师姐手下干活呢。 但对于混元宗的丹修们来说,努力太久却仍旧一无所获,即便再去招揽龙族也很有可能是费力不讨好,徒耗心血,比不上从传承更为完整的归一楼手中直接获取。 哪怕归一楼的传承之术为九重莲开也许并不与混元宗的火龙绕炉契合,但同样是分念控火,多少应有些相似之处,有极大的概率能触类旁通。 要知道用九重莲开炼制出来的丹药,比起以寻常手段炼制出的药效要高出三成,价格更是直接翻倍啊! 尤其是在外域战事愈演愈烈,大家都在渴求药效更高的丹药。毕竟关键时刻一星半点的差距就能救命,所以归一楼丹药的价格更是翻着倍的涨。 修道多为求长生,没有修士不对性命上心。 九重莲开还是六御之一传下来的法门,贵为帝君的毕生心血必定是只会强,不会弱。 在这份欲求和归一楼传递出的连手之意前,丹修一脉硬生生压得剑修一脉低头,迫得他们将楚摘星给舍了出来。 而其余宗门在混元宗流露出楚摘星可以作为筹码来交易的意思后,欢天喜地加入了这场竞争中。 哪怕已经看穿混元宗是故意把他们引入局内,好哄抬价格,趁机向归一楼索取更多。 但是,万一呢?运气没有站在他们这边,没有在龙潜于渊时发现楚摘星,那现在想要达到目的多费点劲也是正常的。 尤其是在混元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后悔的情况下,先到先得。 不过这一切在孟随云展露后化为泡影,混元宗现在就算要卖楚摘星,也得是使劲向孟随云推销。 但也用不着向孟随云推销,因为不仅楚摘星很自觉往孟随云身边拱,孟随云也早早把人圈进了自己的独有地盘。 已经可以说是争风吃醋的行径,居然出现在了那位在传闻中,少年老成到不正常的渡厄圣女孟随云身上。 没错,孟随云这个名字刚被混元宗的长老们知晓,他们就立刻锁定了孟随云的身份。所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事情也会不同。 并且以这位过往的经历和如此高的炼丹造诣来看,除了龙族那位不做第二人想。 而且更令混元宗长老们高兴的是,孟随云还是固执地在用声名不显时的名字,对龙族的归属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强。 如果没有龙族那些老东西从中作梗,他们必定能省下一大笔。 就是很难想象楚摘星和她居然那么早就凑到一起了,关系还是超出他们想象的亲密。 那个已经被魔族屠灭,宗门弟子已经风云流散,半点存在痕迹都找不到的小千世界宗门,也许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这两位相遇吧。 只可惜先前那一套昏招把楚摘星给得罪惨了,这位已经窥清其中端倪的天才剑修,除了对打过交道的萧霓几人还应付几句话,对于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 有不死心的丹修长老厚着脸皮去套话,楚摘星的反应也很直接,把横放在腿上的长剑往前挪了挪,大有你要是不怕丢面子,那我就敢再给你来一剑的意思。 彻底把麻烦给断绝了。 众所周知,剑修莽起来是非常莽,且楚摘星的莽是在剑修中也名列前茅的。 管你是谁,说打你绝对打你。 而且实力成谜,魔族万余精锐结阵,愣是被她一个人冲散了阵脚。现在又是五年过去,觉得自己头在肩膀上待得不安稳了,才敢去试试。 台上两人炼丹很好看,也很舒服,但看久了也是很无聊的。 尤其是长辈们都在,她还无法舒服窝进爱侣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睡觉。 百无聊赖的赵麓脑袋里甚至冒出了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这时候要是有对头找上门来,那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宗门一网打尽啊。” 但也只是想想,没有谁那么想不开在这个时候上门找事,因为丹修们绝对会毫不留手,用法宝都会把搅局者砸死。 炼制六品丹药的时间太长了,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脑袋已经不大清醒的赵麓感觉到了有一只手抵在了她的后腰处,于是放心地睡了过去。 然后在暖洋洋的晨光和沁人心脾的丹药香味中被“成丹了,成丹了,丹药真的是从火龙眼睛里出来的!她得到的是完整的法门!”的声音给闹醒。 睁眼,三条火龙在天际盘旋,虽然不比九朵完全盛开的莲花来得浩大,但在气势上却死死压住了,予人一种火龙是由九朵莲花托举着的感觉。 胜负已定。 赵麓还看见孟随云把丹药收进玉瓶后朝一脸懊丧的上官伊说了句话,上官伊的脸色先是惊异,随后就变得灰败。 待到反应过来想与孟随云说什么的时候,孟随云已经被等待已久的混元宗长老们给围起来了。 承认的确是得了青华帝君的传承后,礼貌寒暄,直接跟着楚摘星走了,走了……了。 只把韩良和这个沾着关系的小辈留下来,收礼物…… 可以,这很腹黑,赵麓表示自己学到了。 第玖十章 因为孟随云坚持要陪楚摘星同去万剑大会, 所以这次混元宗前赴万剑大会的人数是空前,而且多半会是绝后的多。 直接令执事堂的弟子们倒了大霉。 第534章 他们原以为这次只要多捎上几个掐点上门,厚脸皮的外宗修士。 没想到后来才发现,最不要脸的居然是本宗的丹修。 这都照着玉皇朝的例出了两艘大型灵舟, 专门腾出一艘灵舟来安置随行丹修的。 可还是狼多肉少, 供不应求, 那些丹修为了一个随行名额挖空心思, 手段齐出, 就差丑态毕露了。 偏偏这件事还被捅到了上面,以至于不仅毫无油水可捞,还要在时刻面临威胁的情境下秉公办理, 最后只落下一堆根本惹不起的麻烦。 炼丹师这踊跃的劲头看得程宁和赵麓都迷糊, 宗门里是什么时候有那么多炼丹师的? 还有往日里都藏哪了, 怎能藏的啊? 去丹阁取药的时候只能看见交易傀儡, 专门开辟的炼丹场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十个人。就算是上官伊来了, 前前后后出现的人也不到一百之数啊…… 都是地里的红薯吗! 同时又无比庆幸, 得亏这消息传回主宗, 再做出反应也需要一点时间,否则孟随云此次能不能成行还在两可之间。 程宁私底下掐算了一下时间, 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总感觉这时间是那两个人提前算好的, 怎么就这么巧呢? 一点时间都不浪费,事情结束了还能顺利脱身。 不过这一切都与楚摘星无关。 确切而言, 她因此得到了久未有过的自由度。 那些争得随行机会,想要快其余人一步学上两手的丹师就差合力筑成人墙护住孟随云了。 别说接到宗主命令特意前来护持的四位长老, 就是楚摘星这个凶神都没能镇住这些虔诚的朝圣者。 哪怕不是孟随云同意的授课时辰,也有大量丹修自发护卫。 楚摘星肩上名为护卫的担子, 重量几近于无,全靠她长期的习惯积累和内心坚持。 至于已经沦落得有些像添头的剑修们,程宁直接以一句大赛在即,我楚师妹还需养精蓄锐为由,出面拦下了所有试探。 所以楚摘星和韩良和师徒两个,能在甲板上凑到一块嘀嘀咕咕。 楚摘星看着徒弟手中,仅有半个巴掌大的小傀儡,眼中满是艳羡,情不自禁放缓了呼吸:“天级小傀儡啊,炼丹师果然没穷鬼,送个见面礼都这么阔绰。乖徒弟,借为师玩一玩可好?” 韩良和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五指迅速合拢,然后另一只手迅速跟上,把小傀儡仅仅护在了自己胸口,满脸抵抗警惕之色,不服气道:“师傅你昨天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可昨天那个你也没还给我。 这可是最后一个天级傀儡了,您要是再给我弄坏,我就没得玩了! 师傅您到底在做什么啊,都拆了我三个小傀儡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被惯来听话的徒弟如此质问,楚摘星尴尬得用已经缩小为牙签大小的定宸剑,在自己手上的材料刮了几下,眼神复又变得坚定:“没有你师父我,你能得到那么多见面礼?只是玩两天,又不是不还你。 就算是玩坏了,等回了东海,和你祝师叔说,从我的账上拿灵石给你买。” 伸手去抓徒弟的楚摘星得到了徒弟干脆利落的后滚翻。 “不给!师傅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韩良和试图用孩子气打败孩子气。 都怪那位季师叔祖,搞得师傅最近奇奇怪怪的,对做小傀儡这件事尤其痴迷。 得亏是孟师伯说师傅没问题,不然她都要以为师傅得癔症了! 这是今后再给她赔偿的问题吗?完全不是! 她收到的那一套四个,有市无价的小剑傀,放回宗门中直接充当新入门弟子招式师傅都有余的小剑傀,已经被师傅拆得只剩最后一个了啊!! 她还想留着这个平时好好钻研一下剑法呢!所以就算是师傅,也不能这么霸道! 她收到的那一堆礼里头,被孟师伯以恐形成依赖、玩物丧志为由,本来就没剩下多少。 可她这种程度的抗议,怎么能拦住已经铁了心的楚摘星。 她要是混不吝起来,怎么也得韩良和老子上才堪堪能抵得住。 于是师徒两个一前一后在甲板上追逐起来。 楚摘星还算懂规矩,没调动灵力,多少也是对韩良和这个徒弟身法和预判的锤炼。 韩良和哪里会是楚摘星的对手,勉强撑过几招后就尽显败象。 韩良和办不到的事,有人能办到。 一块玉简悄无声息从灵舟二楼的舱房窗户中极速飞出。 韩良和好似脑后生眼,侧身闪避,顿觉劲气刮过脸庞,汗毛惊惧得根根直立。 心中大骇,僵直着身子不能动弹的同时也闪过几丝庆幸,得亏是提前得了孟师伯神识传音啊。 这要是真被打中,不得脑瓜子稀烂,红的白的一起出来啊。 楚摘星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或者说是,能够反应过来的她,选择了不躲。 因为躲了可能会被打更惨。 韩良和眼见师傅玉简正击中师傅的眉心,把师傅给打了一个后仰,一屁股跌坐在地。 楚摘星握着玉简使劲搓已经通红一片额头,嘴中是低声的痛呼:“小兔崽子,你躲了都不告诉师傅一声的吗!” 师傅在玩闹的时候,玩笑是可以随便开的。 尤其是师傅还想靠这个逃过一顿责罚。 第535章 深谙此道,并且知道背后有人撑腰的韩良和开始直接反击:“是师傅你先为老不尊的!抢我东西!就不告诉你!” 师徒两个跳着脚对骂的场面,让听到了动静,意图过来劝架的程宁和赵麓两个愣在了半道上。 这两人嘴角是如出一辙的抽搐。 赵麓:“这应该是楚师妹吧,没换芯子吧!” 程宁不答反问:“良和应该也没被掉包吧?” 师兄妹两个对视一眼,眼中均是满满的无奈。 这也没六月飞雪啊,怎么就不对劲了呢? 倒是韩骅一直保持着淡定:“正常现象,不用担心。” 一对顽固又别扭的师徒罢了,好像都很害怕对方性格中丧失名为欢乐的部分。 感觉人生观都被颠覆的赵麓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爱侣,得到一个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答复:“有人看着呢,出不了事。” 果不其然,师徒间言语交锋未及三合,楚摘星就就被不可抗力斩于马下。 “上来,我有事找你。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试图推徒弟出去顶缸的楚摘星,蔫头耷脑,但身手矫健地推开窗,整个人跳进了那间同行丹修们欲进而不能的圣地。 走窗?这个操作再一次让程宁震惊了。 总感觉,不,他非常确定楚师妹只要和她的孟师姐在一起,无论什么举动都不足为奇。 “良和走吧,师伯带你练剑去。你师傅啊……” 程宁叫住韩良和,大摇其头,虽未名言,但其意不言自明。 韩良和大概猜出了这位程师伯心里在想什么,但她也不好说。 总不能说宗门非但不是只有她这一个小辈,而是已然人数破百万,还在疯狂向能勾连到的一切位面开疆拓土吧。 她也无需担负什么重振宗门声威的重担,今后不能随着师傅一起名录混元宗籍册吧。 而且她也的确不想入混元宗籍册,师傅那副不靠谱,很少教她的劲头是因为师傅的法子她学不会。 勤能补拙也没用,她就是学不会,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上。 不过跟着这位程师伯能学到货真价实的本事,所以她不介意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 至于师傅,区区浮名皆是身外之物,她就是借用一下也无妨。 韩良和高高兴兴跟着混元宗一票把她稀罕地不行的长辈们去见世面,而楚摘星,一跳进窗就被玉简给砸了个满头满脸。 “瞧把你出息的,良和的东西都抢了。” 楚摘星曲指弹开了作乱的沈宿,顺手从果盘里拿了个果子塞进嘴里,含混道:“我有用嘛,不是抢她的,会还的……” 正坐在罗汉床上,埋首于玉简中的孟随云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微微皱眉,无奈说道:“你最好是有用,剑傀可是很难炼的,剑道和炼器造诣都不低的修士可不多。 你已经弄坏的三个你要是修不好,我可不帮你,等着良和闹你吧。” 楚摘星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急切道:“师姐别啊,我可是……” 楚摘星突然停住了话头,定定盯着舱壁,好似一尊雕像。 孟随云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是拒绝回答,绝对套不出话的表态了。 不过不重要,因为迟早要求到她头上,祝余那打声招呼不让帮忙就好。 而且她叫楚摘星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她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玉简,随意吩咐道:“你帮我看看这些玉简,分析一下那位三坛海会大神最有可能葬在何处?” 没错,孟随云以教授火龙绕炉炼丹术为条件,调取了混元宗内所有有关哪吒信息的玉简。 这是她毫不避讳在混元宗展现炼丹术的目的之一。 捎带着把一票混元宗的长老感动的眼泪汪汪,这年头还恪守仁义之道的小辈可不多了。 楚摘星说《东华长生经》的下半部极有可能藏在哪吒的墓穴中,那她就信。 只是作为青华帝君最宠爱且唯一的亲传弟子,哪吒在混元宗传承玉简中出现的频率高到以她的头脑都难以招架,只能想办法抓楚摘星的差。 今天的事,只是借口。 楚摘星无奈地撇撇嘴,她最烦这个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师姐啊。 楚摘星终于把果子给啃完了,但还是一声不吭,直到孟随云取了一个枕头放在自己身边拍了拍。 楚摘星眼睛一亮,立刻躺了上去,不过把枕头一脚蹬开,直接枕在了腿上。 伴随着楚摘星舒服叹息的是孟随云毫无力度的嗔怪:“淘气。” 纵容着楚摘星淘气的孟随云很快得到了收获,楚摘星随手投喂着林星,给出了建议:“不用全看完的,只要看哪吒那孩子喜欢什么就好了。” “哦,这是何意?” 楚摘星猴急地解开孟随云腰间的乾坤袋,从中取出一块糕点塞入嘴中后满意地眯起了眼:“师姐你不知道,乙对哪吒那孩子的宠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要星星不给月亮,就连当体修,也是不遗余力支持,搞得哪吒身上宝贝比他这个当师傅的还多。 滕权得到的消息是乙的陨落时间在哪吒之后,所以他一定会把哪吒埋在哪吒自己最喜欢的地方的。 顺着这个思路找,没错的。” 孟随云先是愣了一会儿,少顷露出一个非常开心的笑容来,那份开心情绪之明显,甚至影响到了正锲而不舍和楚摘星斗法的沈宿。 第536章 “主人,是有什么大好事可以开心吗?”沈宿不再捣乱,而是歪着脑袋不解问道。 孟随云却只是放下手中玉简,捧住了楚摘星的脑袋,欣喜道:“好多了呀。” 楚摘星饕足的脸上也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自然是好多了,我这辈子是逃不开他了,接受他还能涨辈分,何乐而不为呢?” “摘星很棒哦,我很开心。” 楚摘星握住孟随云的手,引到唇上爱怜地亲了亲,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喟叹来:“我当然要很棒,不然怎么陪着师姐你共度余生呢。” 上官伊,一个就够了。她既然长了嘴,还是学会多说一点的。 沈宿看着只是笑着,却不做任何的反驳的主人,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蛋啦,别说翻盘的机会,主人以后说不定都要帮着楚摘星拉偏架啦!早知道就学林星好啦,现在还能被投喂呢! 在这片静谧自然的气氛中,沈宿终于等来了他的救赎——笃笃笃的敲门声。 第玖十一章 法不可轻传。 这是修行中人尽皆知晓的道理, 更何况孟随云身负的是通天彻地的大法。 所以别看混元宗的丹修们,为了获得同行的机会都打出狗脑子了,可能跟来的都是宗内资质、悟性都上佳的一批人。 那些仅有背景的是一个机会都没捞着,无论背景有多硬。 就这样孟随云传授时还是挑挑拣拣的, 一天只讲授一个时辰不说, 讲授时思路还天马行空, 想到一出是一出, 从不考虑听者的理解接收能力。 能跟得上是有缘, 跟不上就是无缘,十分简单粗暴,但清晰明了的判定准则。 无人对这种方式提出质疑, 因为这其中许多人早在学习之前, 就做好了自己学不会的准备。 但有这种心理准备并不妨碍他们对孟随云抱有极高的关注和热切。 梦想还是要有的, 万一天上掉馅饼实现了呢! 大家都有着相同的想法和目标, 那么彼此就互为竞争对手。 在相互制衡的气氛, 以及孟随云本人淡泊无为性格的影响下,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敢在非传授时间, 厚着脸皮请孟随云为自己开小灶的。 这是诸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能突破这份默契,于此时扣门求见的, 只有一个人。 嫌弃地板凉的沈宿费力挪开门栓, 把房门打开, 见到站在门外一脸局促拘谨的人。 心中既欢喜此人的到来冲淡了他心头的愁绪,令他不至于陷入自怨自艾中。 可又因此人先前种种行为, 着实生不出什么好感来,因而只是板着一张可爱满分的小脸, 例行公事喊了一嗓子“主人,上官伊来访。” 应付, 非常应付。敷衍,极其敷衍。 然而惯来高傲的上官伊却并没有因为沈宿的敷衍应付,显露出恼怒之色,反倒是一脸热切地看着小脸紧绷,努力做严肃状的沈宿。 久闻解厄圣女在炼丹一途上不止是天赋,连运气也是惊人,年仅十岁就得世间奇珍参童认主。 可叹往昔缘悭一面,真相见后又是对面不识,惹出许多不愉快来,她自觉没那个面子让孟随云放出参童一观,所以也就一直没提。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岂能轻易放过。 似上官伊此时的目光,沈宿已经见过了太多,或者说,在他见过的人中,只有主人和楚摘星能对他平常视之,毫无贪婪与觊觎。 以绪的纯然无垢也不能免俗,不过绪的情况还是与其他人有着些许不同,沈宿能感觉到,绪是真的很想知道把他炖了喝汤能有多大裨益。 好奇多余贪婪,多半是为了好玩。 沈宿不喜欢这样的目光,所以一个闪身就藏到了孟随云身后,只留下两片小叶子探出来摇啊摇的。 上官伊哪里跟得上沈宿的速度,只觉眨眼间就失去了沈宿的踪迹,下意识向屋内看去,希冀还能寻到沈宿的踪迹,未料看到了更令她震惊的一幕。 剑君会在她并不惊讶,因为凭这两人在人前毫无掩饰展露的种种情状,剑君要是不在反而会让她产生更多联想。 但,真就半点也不装吗?还是说,故意在她面前摆出这幅姿态? 上官伊看着惬意地躺在孟随云腿上,左手抓起一枚玉简放在眉心获取信息,又手持笔,眼睛还看向面前不远处悬浮着的一张精美却不失详实的地图的楚摘星,第一反应是剑君果然勤谨。 如果不是躺着,而且嘴中还发出许诺灵石的诱哄之语,让另一只头长小花,皮肤红红的精怪帮她研磨就更好了。 真的好像个孩子啊,不足八岁那种。 事实证明,撒灵石这种方式的确很土很老套,但真的很有用。 顶着一朵小花的精怪很快败下阵来,哼哧哼哧研起了磨。 于是楚摘星的样子就成了努嘴架着一支饱蘸墨水的笔,费力思考该在地图上圈出哪一块。 看起来十分稚气,与声名远播的剑君称号完全不符,可偏偏放在整体来看,又偏让人生出一种只有如此做派,才能和当下氛围完美契合的感觉。 一正襟危坐、临窗读书,一高卧膝上、落笔踟蹰,形态虽迥乎不同,气韵却同出一辙,简直是,不,是根本就无法分开。 果然,这两位才是天作之合,可笑自己当初居然还生起了自己能配得上剑君的妄念。 第537章 等等,那个精怪,模样好像是传说中的芝娃啊! 这份震惊终究是没能宣之于口,因为孟随云发话了。 “上官师妹,何故临门不入?莫非是嫌弃我这地狭?” 上官伊这才回过神,连忙口称不敢进了门,顺手把门给掩上了。 孟随云用手捅了捅楚摘星:“莫要失礼。” 楚摘星这才如梦初醒般把笔扔给了林星,不过眼睛还是牢牢黏在地图上,也不起身,只是冲着上官伊所在的方向拱拱手:“见过上官师妹。” 十个沈宿摞一块都没楚摘星来得敷衍。 上官伊看到那探出来的两片小叶子已经愉快地转起了圈。 她这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剑君又是多想和她划清界限啊。 孟随云对楚摘星这幅惫懒样是做给谁看的心知肚明,也懒得戳穿她,只是冲着尴尬的上官伊歉然一笑:“摘星被我惯坏了,失礼之处还望上官师妹看在我的面子上担待一二。 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当她不存着就好。” 上官伊苦笑着瞥了楚摘星一眼,不出意外的发现楚摘星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副地图上,从始至终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而面前这位,话说的和气,但话里的意思是半步不让。 说什么担待,自己这条命都是剑君救的,她怎么可能会见剑君的怪。 这是在宣示所有权啊。 如果能重来,我宁可与剑君你相交为友,也不至于今日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上官伊性虽高傲,但也是一宗精细培养出的人杰,很快就压下心底那些不合时宜的酸涩,与孟随云谈起正事来。 “孟师姐您前番与我言道,说我宗分魂控火之秘术犹如饮鸩止渴,虽得一时之利,而绝至高之机。 我回去后与宗门诸位长老细细琢磨了一番,认为孟师姐您所言有理。现经主宗同意,愿将宗门九重莲开尽数相告,望孟师姐不吝赐教。” 这就是上官伊不仅能随行,还能随时随地上门打搅的依仗。 比起孟随云向混元宗索取的哪吒相关资料玉简,上官伊这个才叫做等价交换。 这个结果在孟随云的意料之中,因而她只是浅笑道:“不敢当赐教二字。你我二人年岁相近,分属同辈,全当是交流切磋吧。 贵宗现有,至少是我观上官师妹你的炼丹之法,尤其是在施展九重莲开时,似乎均是以秘术将神魂剖开,在不对神魂造成不可逆转的大伤害前提下,分魂控火。 如此虽可提高对火焰控制的精细程度,但神魂脆弱,合比分难,所以在凝练药液成丹这个最关键、最需要猛火的时刻,上官师妹你常常生出力有未逮之感。 越是炼制高等级,高品质的丹药,这股感觉就越浓重,发作的频率越频繁。 以至于贵宗在马、王、张三位老前辈相继坐化后,不仅九品丹药再无新增,连八品丹药的数量一无所一年不如一年。 不知我说的可对?” 宗门隐痛被孟随云娓娓道来,即便上官伊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在孟随云这位前辈面前没有招架之力的准备,但未料到这位用惊人的眼力与详实的信息,编织出了一张厚实到密不透风的网。 而她上官伊,在这张网下,无所遁形。 还有些话孟随云没说出来,但上官伊很清楚,孟随云必定是知晓的,只是为了她都没面子,没有把话说透。 若非宗门内忧外患一齐上来,又怎会如同失心疯一样,放出愿教授秘法结一强援的风声。 楚摘星是被抛出来的棋子,她也是。 不过她也是真愿意,现如今楚摘星已经轻轻巧巧跳了出来,她还没有。 至于能不能跳出来,就在此一举了。 她确定自己是带足了诚意来的,要是孟随云愿意认真回应这份诚意,那么大家也可心照不宣了。 宗门只是想与混元宗搭上线,至于是不是通过楚摘星做链接,那不重要。 时下混元宗有求于孟随云,孟随云又牵扯着楚摘星,那么孟随云就比楚摘星更适合。 举凡有所成就之人,不后悔是基本特质,上官伊亦不例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为难笑容后干脆利落承认:“确如孟师姐您所言,而今吾宗犹如稚子携金行于闹市,负万钧临于深渊。 还望孟师姐莫念前隙,救吾宗于危难之际。往日种种冒犯,吾愿以死抵罪。” 楚摘星皱着眉在地图上化了一个圈,不满道:“你在算计我师姐?” 句式虽属疑问,语气却笃定无疑。 昔年在北斗宗时,弟子们皆要上的通识课中就有如何抵御请求,并合理拒绝这一项。 修士字踏入修行之路起,就能称得上广义的仙凡有别,即便是修行者中最底层的练气期修士,放在凡间也至少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一人敌一国不是梦想。 所以修士必须得学会克制内心的虚荣心,别被人三言两语一哄就找不着北,强出头多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因果缠身引来天雷。 北斗宗如此,其余宗门也大同小异。 只不过课是人人都上,但效果却因人而异,不然上官伊也不会在这装乖卖惨。 其实这算是商谈价码时必要的拉锯步骤,但楚摘星不乐意惯着。 都这样了还端什么架子呢,没空陪你兜圈子唱戏,我需要的诚意就是你的底价。 第538章 虚伪的假面在戳穿前和戳穿后完全是两个效果。 报酬很快被商定好,作为回报,孟随云给出了定金。 “万物皆有灵,与其分魂控火,何如让这火心甘情愿,为你自发工作呢?” 上官伊是捂着脑袋走出门去的,因为她思考过于出神,直愣愣撞到了舱房的柱子上。 待到上官伊离开后,楚摘星终于在地图上画好了第四个圈,闭上眼睛聊做休息,顺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师姐,而今只是初步达成了共识,定下会面之期,何故将最核心的法门全数告知?” 孟随云闻言轻笑起来,抓起楚摘星的发带轻轻绕在指间:“告诉她又有何妨,万物皆有灵不假,她的陨炎地心火也称得上火中上品。 可相较我的乾坤一聚焱,差距仍是不可以道理计。 再加上既无你率众以六丁神火分际乾坤,又无沈宿在侧沟通、催生火灵,不过是得其门而不得进法,早晚还得求到我头上来。 青华帝君所传承之法只有真正的天才,哦,还要加一点运气才能学,只不过到时…… 当然,若真是凭此一言就能学会,我这就算日行一善,发掘人才了。” 纵然楚摘星是闭着眼,她也能想到师姐此刻定是嘴间噙笑,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于是自然而然接口道:“置甜铒于洞口,食尽而不得出。师姐,还是……” 感觉到倏然收紧的发带和头皮传来的微妙压力,楚摘星知情识趣地把你坏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就是纯属找削了。 师姐还是在为先前归一楼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憋着气,更为混元宗轻巧把她抛出去做饵而愤怒,那她也就只能只能装不知道,由着师姐把二宗好好折腾一番。 反正论情势掌握,师姐比她强多了,定会保证在不误事的情况下做到收益最大化的。 现今包括玉皇朝在内的所有宗门,都是属芝麻的,不挤不出油,没点好处在前头吊着,绝不会上钩。 魔族在外域攻势愈发猛烈,培养出一些真正擅于炼丹的好苗子,也有助于减少伤亡,缓解战局压力。 又过了五日,孟随云将告知上官伊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混元宗的随行丹修们,并宣布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她已然教授核心法门了却因果,自此之后不再教授了。 不出意外引起了一片哗然。 这份哗然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苏锛带着丹修们共同的意见,找了个楚摘星独自一人的时候,堵住了她。 楚摘星半眯着眼睛看着挡在苏锛之前的程宁,心中暗叹自己的凶名已经炽烈到这种程度了吗,有事来寻自己还需拉上程师兄当挡箭牌。 怎么说都有同宗之谊,总不会直接宰了他的,打个半死也就差不多了。 尽管心中对苏锛的来意猜到七八分,但当苏锛真正说出来后,楚摘星心中还是升腾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 用人朝前,不用人靠后这种风格,不用问,铁定是跟乙学的。 可这些人既无乙独步天下的智谋,也无乙能够压倒大多数人的实力,是谁给他们勇气做这种尽得罪人的事的。 而且得罪了一遍还不够,还锲而不舍地得罪。 当着自己的面说师姐的不是,话里话外一副师姐不曾尽心教授,必是有所藏私的意思。 是觉得自己的长剑已经不利了吗? “楚师妹,有话好说嘛。”程宁也顶不住身上散发着怒意的楚摘星,打着哈哈干笑护着苏锛缓缓后退。 总得先退出楚师妹攻击的最佳距离,不然要是楚师妹暴起发难,他还真顶不住。 “苏师兄。”楚摘星阴冷冷的声音就好似从地底渗出来的一般,令程宁不自觉皱紧眉头,苏锛更是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影响楚摘星继续说下去。 “你我虽为同宗,往昔却并无往来。我敬你年高德劭,为宗门出力甚多,所以敬称你一声师兄。 然君岂不闻麒麟不走牛羊路,天才不与庸人同?学不会是缘分不够,学不会还怪他人不是倾囊相授,那就是人品有碍了。 苏师兄你,嘶,去年也收了徒弟吧,想必在挑徒弟时也是用了些手段,把那些认为资质不好的人给筛掉了吧。 怎么这事落到自己身上就受不了了呢?还是说,老而不死是为贼,不得到点什么不罢休?” 说到最后,楚摘星猛然睁眼,双目中似有精芒射出,迫人心神。 一帮庸夫蠢材,师姐的聪颖,岂是他们可以忖度衡量的。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师姐并不是精于谋划,所以炼丹之术好。 而是师姐炼丹之术太好,更招人眼红嫉妒,为了自保才把一颗七窍玲珑心变成了八百个心眼子。 不同条件参数,还妄想得到相同的结果,完全是痴人说梦。 “楚师妹,这都是误会,误会!” 程宁现在拔剑自刎的心都有了,他是做中人说和的,不是来看师弟师妹们言辞一个比一个激烈吵架的啊! 当然,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苏锛给宰了。 他脾气好不代表没脾气,一而再,再而三的拿他们剑修做筏子是什么意思? 学不会那传说中的炼丹之法找楚师妹有什么用!有这闲功夫不如回去好好再琢磨琢磨。 第539章 楚师妹对那位解厄圣女的维护有目共睹,这要是真逼急眼了,以楚师妹的性格是绝对能离宗自立门户的。 反正楚师妹到现在也未被收入宗籍,仍旧拥有随时随地离开的权利,而且门户也自立得差不多,就差直接广而告之了。 如今的关系全靠楚师妹念旧以及他们这些老关系维系。 不仅如此,在丹修闹出联姻这一出后,楚师妹开始明显表露出不愿拜师的意思了。 想让楚师妹为宗门大局委屈她自己,难逾登天。 程宁十分肯定,楚师妹要是真因为现在这事与宗门分道扬镳,以苏锛为首的丹修们绝对是不会承担任何责任的。 而他,将永远都活在,不知道从哪给宗门找回一个和楚师妹天赋相仿修士的烦恼中。 程宁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地把已经被气得面红耳赤的苏锛给扯走了。 总算赶在了楚摘星耐心耗尽,给他当头一剑之前。 程宁在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参与这种事了,去tm的宗门和谐,去tm的得罪人。 不怕死的尽管来试探楚师妹底线好了。 ------------------------------------- 在随行长老态度暧昧模糊,楚摘星和程宁却坚决表态后,混元宗此行去参加灵剑大会的灵舟,在“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气氛中,再又行驶了一十七日后到达平安到达参赛地点。 与楚摘星年少时参加的百宗大会所不同的是,万剑大会的举办场地并非天然生成,而是后天集修士伟力开辟修建。 所侧重的方面也从团队配合变成了个人战力。毕竟实力到达他们这个层次,一人敌一国是基本操作。 两军对垒时最适合作为奇兵,化为最锋锐的矛头直戳敌阵,乱敌阵脚,方便大军随后掩杀。 至于团队配合,能有资格参加万剑大会者,除了极少数得了奇遇的独行侠,都是各家宗门精心培养的人杰,手底下最少都有十几号追随者,到时候直接把这些人打包送上战场就好。 楚摘星就更是独一份的奇葩,她是属于统帅型。 她直接收拢聚合的修士中没有特别能打的,但她自己本身很能打,与她倾心相交,并甘愿居于她之下的各宗天才自带的人马很能打。 放到战场上属于不仅打不散,所辖之人还会越打越多的类型。 因为那些百战余生者会自觉朝她靠拢。 这些都是题外话,睡了个饱觉的夺冠热门楚摘星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徒弟,帮为师看看,这两条发带哪条好看?” 韩良和纠结地摸着下巴,恕她眼拙,她的确看不出来这两条发带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绛红色的吗?随便挑一条就行了吧。 再说了,就师傅您这模样,那是披麻袋片都好看,用得着在乎这个? 马上就要开赛了,您就不能稍微紧张点? 好歹装装样子嘛,这多招人恨啊。 再说了,您就不怕再惹一圈叫着剑君天下无双,吾愿自荐枕席的痴男怨女回来,到时候孟师伯找您算账? 韩良和看着兴致勃勃的师傅,那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因为她师傅压根就没想得到她的意见。 “就知道你挑不出来,这徒弟养的……” 韩良和看着对自己大摇其头的师傅,整个人都呆住了。 师傅您确定你神智还正常吗?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 韩良和怀揣着委屈,刚想出言控诉,就觉眼前一花,师傅已迅速掠过了她,一段讨好之意十分明显的话传入耳中。 “师姐,快帮我看看哪条发带好看。本来想让良和帮我挑的,结果她挑不出来。” 背对着师傅的韩良和脸垮了下来。 虽然我的确是挑不出来,但师傅你拿我搭桥,不仅不给好处,连装都不装一下的嘛! 师傅您还是过去睡着的时候比较有当师傅的样子。 韩良和很想回到十年前,问问当时的自己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大家都说当时是自己缠着要拜师傅为师呢! “啧,你师父总算从重色轻友发展到重色轻徒了啊。小良和,你也不小了,你师父啊,病入膏肓,早没救了,所以你啊,还是得尽快习惯。” 又是熟悉的声音,韩良和顺着拍在自己肩上的手看去,惊喜道:“燕师伯!” 燕羽觞今日也换了簇新的衣衫,不过她没楚摘星那么张扬,是月白搭配着石青的一袭劲装,简单包了个帻巾,在符合身份的同时尽可能做到了低调。 这也是有讲究的,不比元婴期的抽签对擂制度,不足一百五十岁的新晋化神期修士是守擂制度。 在场中七十二座擂台的任意一座,只要能连胜十场不败就能获得参与下一轮的资格,每人每轮都有三次机会,直到决出十六强再抽签对擂。 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天才的再萃取,虽然最精华的那个已经跳出了这个比赛,成为无冕之王。 所以燕师伯要是穿得像师傅一身绯红那么张扬,必然会增加麻烦。 不过韩良和一看就知道,这必然是胡师伯的手笔。 因为论品味,燕师伯向来是在她认识的人中保二争三的存在,倒数的那种。 这还是有随便穿什么都行,不穿用龙族本象也好的小龙君长期垫底的情况下。 第540章 韩良和是个极招人喜欢的孩子,所以曾经指点教导她剑术的各位长辈不仅愿意教她,还乐意和她分享一些楚摘星无伤大雅的八卦消息。 理由也很简单,反正这辈子估计是没有撵上楚摘星你的希望了,那就在你徒弟面前好好破坏一下你的光辉形象。 而且故事里的楚摘星,那就不是个活人,过于完美。 要是再遇到个上进心强一些,又不善排解自身情绪的徒弟,很容易把自己逼疯。 韩良和也很喜欢听这种故事,她的小耳朵已经竖好,时刻准备接收信号。 然后被打断了。 “燕羽觞,你们赤雷宗不是在石转盘那边吗,怎么都快开赛了还往我宗跑! 不准带坏我徒弟,不然我和你没完!” 楚摘星整个人没动,乖乖由着孟随云给她扎上绣着祥云纹的发带,两只眼睛却不离燕羽觞,摆足了不欢迎的态度。 燕羽觞这家伙是名副其实的损友,要是没有赵师姐或者三娘在一旁监督,由着她一个人发挥,天知道会把宝贝徒弟给带歪到哪去。 发带系好以后,楚摘星就准备去找燕羽觞的麻烦,被孟随云用一只手给拦住了:“等等,还没完呢。” 楚摘星只得按捺住性子乖乖停步,看着师姐从乾坤袋中取出取出一块通体洁白,质地细腻的玉牌来,爱怜地摩挲了几下,随后半弯下腰把玉牌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这块无事牌本来是打算在你及冠时给你当生辰礼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宗门出了变故,我走的时候也还没做好,因而也就没给你。 今天日子合适,干脆就给你,也算了了一桩旧事。 二十加冠即为成人,你可以依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了。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只是莫要逞强,保住性命为上,否则我饶不了你。” 孟随云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轻到刚落入楚摘星耳中就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楚摘星整个身体却僵硬起来,忍耐再三还是用手摸了摸鼻头。 还是被看出来了啊。 “嗯。”楚摘星郑重应下。 旁人没有听到她们之间说了什么,但这亲昵的情状却尽收眼底,燕羽觞已经在啧啧啧起来。 孟随云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慢条斯理为楚摘星捋平衣服上的褶皱,然后才说道:“燕师妹你在赛前专程到来,想必不是来表演口技的吧,而且这水平也着实是一般。 让我猜猜看,胡师妹现在已经找到哪了呢?” 啧声戛然而止。 燕羽觞掐指算了一番面色更是变得惨白一片,急吼吼丢下一句“转告赵麓,我今日必将她斩于剑下!”就跑了个没影。 楚摘星噗嗤一下笑出了身,到最后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扑到孟随云怀里一抖一抖的。 目睹一切的韩良和郁闷极了,师傅您有什么好笑的。 说五十步笑百步都是抬举您了,您都和燕师伯半斤八两了,还成天互相伤害,有意思吗? 赶在大会正式开始前,楚摘星总算收敛好了情绪,连同其他参与此次盛会的混元宗弟子一起,站在了专门划分出来的区域。 练虚境的弟子直接在本界屏障外集合对战,有专人记录胜负。 程宁让了楚摘星半个身位,楚摘星也没推辞,于是此届万剑大会,众人所看到的混元宗剑修领头者成了楚摘星。 张扬的红色硬生生被穿出了沉稳的感觉,曾被担忧太过稚嫩的少年成长为了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 岁月悄悄流逝,改变了许多,把楚摘星雕琢成了如今熠熠生辉的模样。 不过楚摘星清楚知晓,有些东西,一直没变。 ------------------------------------- 流影小千世界,临枫殿宗门所在地,钧天城。 段得志终究是没有辜负他这个名字,现下也算是圆了心愿。 在他穿越之前所生活的那个世界有句古话,叫人过五十,不称夭寿。 即便在进入新世纪后因为医疗水平的飞速发展和成果的大力推广,人均寿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他穿越前的享年是严重拖后腿的存在,但人在年过五十后说一句已经过了半辈子还是十分正常的。 他这辈子还没到五十岁,即便是到了,在这个仙神尚存的世界,以他元婴期的正常寿元,只能算得上刚刚起步。 人生刚刚起步,事业却不是。 在他两年前破关而出成功晋入元婴期,并再度对落枫剑法做出补全,并经弟子们验证,新补全的落枫剑法只得其益,未显其弊后,风传的少宗主名头变成了真正的少宗主身份。 以非嫡脉之身传承道统,而且还无需搞再认宗主为师,过继那一套,这要搁在前世的历史中,已经是谋朝篡、啊呸,接受禅让成功了。 而且临枫殿也不是二十年前那个声名不显,只能在几个大宗门阴影中生存的二流宗门了。 也许是当年在百宗大会上的成绩破天荒的好,也许是宗门本就到了当升的时间节点,也许是他被宗门收录为宗门带来了穿越者加成。 但这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玄元宗在那场百宗大会之后,玄元宗引魔族攻破北斗门,将门人弟子诛戮殆尽,余者星散,逐渐湮灭无闻。 尽管段得志一直怀疑北斗门剩余的弟子是偷偷藏了起来,蛰伏待机,准备东山再起。 第541章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弟子四散而去时还把宗门一应典籍给毁了个干干净净,核心弟子更是一个不见,能找到的尽是些什么也不知道的小鱼小虾。 只不过自从北斗门剩余门人离奇消失,连同本宗在内的各大宗门为了披上名为北极大帝的虎皮,把整个小千世界以及北斗门附属浮羽界的每一寸土都给翻了个干净,仍旧是一无所获。 于是乎现在的主流口径变成了,在北斗门倾覆后,残存的核心弟子躲入了尚未通禀坐标的浮羽界,或是北斗门拥有连接着洞天福地之类的秘宝,在里面苟延残喘。 但无论是浮羽界还是所谓的洞天福地,都是世界法则不全之地,短期生活无碍,长期生活那就是慢性自杀。 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纵然北斗门还有着些许核心弟子妄图死灰复燃,那也不足为惧。 不过与玄元宗相比,北斗门的境况那可就是好到天上去了,毕竟北斗门是受害者。 玄元宗与虎谋皮,不仅被魔族当成炮灰使用,后续收到消息前来扫尾的上界使者们更是诛戮了混元宗所有弟子。 连宗门所在也没放过,一把滔天大火烧了半月有余,现如今那长的草都和之前不是同一品种了。 两大本界顶尖宗门相继倒下,地盘自然是要有人接收,段得志就是在那段分食两宗地盘的期间屡立殊功,现在临枫殿所占据的新地盘,有四分之三是他占下的。 之后又凭借着自己前世学到的不完全知识,力主将宗门驻地迁到拥有大型灵石矿脉的钧天城,这样既可依托十万大山之险,又可借助矿脉交通之利,还可坐望兴洲大好河山,一旦情势有变,即可率人东进。 这才完成以支脉继承大统的壮举。 之后一切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临枫殿的诸般基业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现今实力只在借机吞并了大半个兴洲的兑泽岛之下。 更有好事者认为,以临枫殿如今的发展势头,不到下届百宗大会就可超越兑泽岛,成为流影小世界的霸主。 如今此方世界说起剑道强宗,必是临枫殿。 论权势,他能在此方世界排上前十;论资质,他四十岁突破至元婴期也不算慢;论贡献,临枫殿可以说是在他手上才发展壮大的。 立功立德立言,谓之为三不朽。段得志认为自己现在怎么也完成一件半了。 对于段得志这个前世每天抓头思索还完这个月房贷还有多少可支配数额,如何应对爸妈催婚,女朋友究竟要从哪里找,每天都想躺平,却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每天仰卧起坐的阿宅来说,现在的日子再快活不过。 快活到他足以忘记当初那场差点毁灭他自信心的惨败。 十几年游戏经验,五千年文化传承,近万日夜苦练不辍,轻轻巧巧就败了。 所以啊,人生终究是一场靠耐力的比赛,只要活得够久,一切皆有可能。 司马懿不就是活得足够长,熬死了人才济济的<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三国,帮助子孙窃位自占的吗。 楚摘星,无论你当初有多惊才绝艳,而今也不过是被扫入历史的尘埃。 志得意满和勇锐奋战这两个词是互斥的。 勾心斗角太久,段得志不想再努力了。 反正即便他从现在开始躺平,有关他的史书记载也不会少中兴之主这四个字。 唯一的麻烦在于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据说正道宗门在在外域与魔族的的作战很不顺利,他也不知道前线待遇是真好,还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以至于以往被视作鸡肋,只当成试验场观看制度演化的众多小千世界也要向上缴纳赋税了。 得亏是包税制,众多宗门只需依照上界使者划定的宗门类别,缴纳固定的税额。这要是累进税制,他当初打生打死才勉强占下的钧天城还不得被挖出肉去啊。 只是这只要不大肆屠杀凡人,引来天劫,就能无忧无虑过下去的土霸王生活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那些上界使者似乎也知道这样做会犯众怒,所以在临走前还给包括临枫殿在内的几个宗门,布置了另外一个任务:于今日准时向民众转播,所属中千世界万剑大会实况。 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段得志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变相的阅兵式嘛。 一面告诫他们这些宗门,上界实力雄厚,捏死他们就像玩似的,一面向懵懂无知的凡人们展示,这三千世界真正做主的是谁。 段得志很抗拒这种做法,只是形势比人强,哪怕那两位鼻孔长在额头上的使者走了,段得志还是谨慎的聚集起了民众,然后往那个幕布一样的法器中注入灵力,准时开起了转播。 他决定躺平不努力了是一回事,看看别的高手能达到什么程度是另外一回事。 这就像看职业选手对局,还是他很难想象有多强大的的高端职业选手,有瘾。 不过这是他从未驭使过的法器,难免要多费些功夫,不意就在他调试的时候,忽听得城下有些中年人站起来身来激动叫喊。 叫喊的人数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声浪。 声音顺着风灌入耳朵,却是楚城主三字。 段得志心中骇然,急忙去看那幕布,当中有一人红衣似火,眉目英气精致,不是楚摘星又是谁! 回忆汹涌地冲破闸门,化为双倍的噩梦。 第542章 楚摘星不仅没死,还成功到了上界,拜入其它宗门,又闯出一份新天地了! 段得志是被人架着坐到位置上的。 这些年的历练终究是增加了他的胆勇,让他不至于彻底倒下。 正面打绝无胜算,但用屏幕看还是没问题的,他还没有怂到那份上。 只是她好像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特意把坐席设在民众之间是为了彰显他没有架子,愿意与民同乐,结果现在耳朵里灌满了楚摘星昔年平易近人,善施仁政,狗豕不惊的事迹。 就连很多从不知晓楚摘星的人也开始向周围的人打听起来。 那位容貌惊人的女子,曾经做过此地的城主吗?根据介绍,她参加的还是化神期的比试诶…… 比现在这个城主还要厉害。 段得志;惊了,资本家竟然是我自己! 可工业化需要前期投入啊,大量的前期投入啊!他也是为了长远的未来才这么做的。 比起前世那些黑心资本家,他至少加班工资是给足了的! 不过既然抗议这么多,那就让007工作的忧异者变成996吧,当然,选择这样做的人就没加班工资了。 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穿越多年,思维方式都在日常中一点点改变,段得志只能用一些口癖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来处。 心中有了定计,段得志也就不如坐针毡了,自动屏蔽了百姓们的讨论,把注意力放在了致辞上。 直到眼皮打架才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真是无论哪个时代,官面文章都是又臭又长。 然后惊觉自己身边多了一大堆长老。 你们不是先前还说没兴趣的吗! 楚摘星的影响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这绝对是宗门头号对手才能享受的待遇。 段得志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个如临大敌的长老,心中涌上一股悲凉来。 蟪蛄不知春秋,夏虫不可语冰,楚摘星,从来就没把宗门当对手啊。 楚摘星那种人,比起回来从宗门手中抢这点残羹冷炙,会更喜欢白手起家开创一份新基业。 当段得志发现楚摘星被分到正中这种位置时,心中悲凉之意再度扩大。 居然是正中这种好位置啊,那楚摘星比是属于夺冠热门选手了。 根据段得志的游戏经验,恐怖游戏的卖点是未知、不可预料的恐惧,所以开门杀、贴脸杀和转角遇到爱的地位是要高出追逐的。 这个分神期剑修之间的角逐就深得其中三味。 举办场地是在一个由人力塑造的巨大迷宫中,要求只有一点,若是在转角后发现了敌人,必须应战。 应战之后,胜也好,败也罢,逃也行,都是自由的。 针对那些隐匿之法出众的修士,还特地增加了迷宫会每逢一个时辰进行无规律变化这一条规则。 有可能上一秒还藏得好好的,下一秒就被扔进了大乱斗中,最终被一剑斩出局。 不过以剑修之莽,迄今为止还没有一直藏着不出头的,只有藏好,背后或迎面给上一击的。 整个过程不得以法宝伤人,但不限丹药使用。 如果参赛的修士遭受到了足以致命的伤害,随身携带的符箓就会自行运转,将其送出迷宫之外,视为淘汰。 无论参与人数有多少,随着迷宫的不断缩小,只有六十四能进入第二轮。 据说举办方的原意是为了培养修士在被包围情况下的的生存能力。 并以此告诉修士们,无穷无尽的遭遇战不仅并不遥远,而且还需要极高的个人素质才能逃出生天。 战争中的温情向来被大肆歌颂,经久不衰。 是因为战争会扒下名为文明的外皮,露出血淋淋的脏器,那点温情,是文明燃烧过的余烬。 说回正题,正中之所以是个好位置就是因为前期有足够多的选择,能够避免很早就与人交手。 至于到后期会不可避免的碰上那些狠人,但相较于那些已经经过鏊杀者,犹能保持一定的体力优势,在实力相仿的情况下,体力就是决定胜利天平朝哪边倒的重要砝码。 这种好位置,只会用来安置夺冠热门。 反正实力早分高下,晚点遇到这位还能增加你们胜出的概率呢。 于观众而言,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顺风局了。 搁在段得志穿越过来那年代,这得叫表演赛。 不过这也说明楚摘星和其它人的差距有多大。 大到主办方明目张胆的开方便之门。 楚摘星本人倒不这么觉得,甚至在看到自己进场的位置时,她在心中骂了一句玉皇朝果然是睚眦必报,现在就开始使绊子了。 她是强,可身边这几个是尽人皆知的鱼腩,天知道会引来多少闻着血腥味就来的鲨鱼。 同宗可以引为羽翼的弟子也被安排得远远的,程师兄更是被安排到角落里去了。 而且她身上,还打着标呢。 楚摘星没去想,或者说,想了也没用,她很自信的走进了场中。 无论阴谋有多精巧,终究是需要实力保驾护航的。 玄的记忆教会了她很多,但最重要的还是打铁还需自身硬的坚持。 所以她一路行来才不至于沉湎于这些把戏中。 因为论情势上的微妙把握,她比师姐差远了,不如全盘放手,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 第543章 ------------------------------------- 在整个场地发生第一次变动前,楚摘星逢弯就转,可惜一十四个弯里什么也没有。 要是她谨慎些,仅以步行,恐怕到现在连还没有遇到第一个弯,可想而知这个迷宫有多大。 楚摘星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着这次变化过去。 待到震动平缓下来,楚摘星听到身后响起了石子碎裂的声音。 “这是什么绝世倒霉蛋啊,怎么一落地就到楚摘星身后去了。”已经轻取十连胜,获得第一轮晋级资格的燕羽觞,站在灵舟甲板上看着光幕啧啧称奇。 值得一提的是,燕羽觞现在是站在混元宗的灵舟甲板上。 谁让混元宗家大业大,比个赛而已,居然动用了两艘大型灵舟,宽敞的甲板不用来观战太浪费了。 而且,赵麓第一轮的第一次挑战输给她了嘛。 楚摘星没有转身,脚步也没停,只是以破裂的风声估算着来袭者的距离,尔后长剑略往上一提,正点在来人胸口,利落转剑,使刺变抽,在来人脖颈处狠狠一击。 白光瞬间从来人胸口处涌出,包裹住了全身,然后悄然碎裂,人也就消失无踪。 这感觉和绪撕裂空间时很像啊。 玉皇朝配发的平安符里应该是刻录了定点传送的空间符文和伤害过载的保护符文。 玄一直很馋这个。 她现在也馋。 也不知道比赛结束后这玩意能不能留下,好拿回去让原露逆向研究一下。 要是真能研究出来,她怎么也得弄几十个,给身边人都配上。 这个人的退场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因为楚摘星本就该如此。 如果硬要说有,计数榜上楚摘星的那一行不再是空白。 有一就有二,楚摘星很快攒满了两个正字。 皆是剑未出鞘,人就被打倒那种。 这些对手还不如之前那个呢,至少之前那个还有拔剑出鞘的勇气,这些人就只会跑。 楚摘星自己都在纳闷,这玉皇朝的人钓鱼水平都不咋地啊,一条鱼都没钓上来不说,还把鱼饵往自己这送了。 直到下一次迷宫缩小,楚摘星中了据说几率只有万分之三的大奖——作为外来人闯入大乱斗现场。 还是已经成团体开始打斗,四伙人,人数高达三十余人那种。 唯独在此时,楚摘星不愿意自己运气这么好,这几率该是十万分之一了吧。 “啧,楚摘星这运气。”燕羽觞下意识揉了揉腮帮子,也不知是牙关发酸,还是心里别扭反应在了动作上。 “看服饰主体是明心山庄和飞墨剑派的人,另外两个小团伙是飞天五盗和江北四雄。麻烦啊,全是冤家对头。”赵麓不知何时结束了自己的第一轮比试,拢着手站到了燕羽觞身边。 燕羽觞下意识嘲了一句:“够慢的啊,这都一个时辰了。” 燕羽觞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赵麓就来气,怒道:“还不是因为你来挑我的擂,又穿得那么招摇,我的身份也暴露了,去挑了另外两个守擂的才凑齐十胜。” 现在都不知道擂台那边怎么传她了! 她这样的种子选手在第一轮就挑翻普通选手的擂台,是很坏规矩的。 燕羽觞的腮帮子迅速鼓了起来,就像嘴中塞满了坚果的仓鼠,不过总算没有笑出声来。 赵麓飞起的脚终究是没有落到燕羽觞身上,因为神出鬼没的灭火队长韩骅恰到好处出现了。 “且慢动手,且慢动手,楚师妹那已经开始了。真够不要脸的,居然一起上了。” “赵麓,你还是省着力气用到十六强赛中吧,到时候我可不会留手。 这些人对楚摘星来说也就是多费点功夫。 我更惊讶的是,从来都是冲着对方祖宗十八代坟去的明心山庄和飞墨剑派居然会联手。 话说楚摘星在外面的名声不会变成人形妖兽了吧。” 韩骅在混元宗分领的职事是情报收集,并不以武力见长的他能与赵麓喜结连理,在混元宗内也是个传奇人物。 收集宗内弟子在外风评也属于他职事的一部分,他把各个渠道得来的消息结合起来,发现楚师妹现在的风评就算不是人形妖兽,也相差不远了。 为了赢,暂时放下世代仇怨的做法他可以理解。但是,这么多人一起上,也太不要脸了。 韩骅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赵麓用两句话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想赢楚师妹的话,这是最简单,也最可能奏效的方法。 别说是明月山庄这种二流宗门,纵然是我宗,若是实力达不到绝对碾压,也只能用这种方法。 分开交手,只会被分别击破,一个都别想跑。” 韩骅想了一下,认同地点点头。对付楚师妹这种非常之人,只能用常之法。 道义什么的都可以往后放放。 他可是听说了,五年前还要程师兄压制实力才能打成平手的楚师妹,前段时间耐不住程师兄磨,两人私底下拆了两招,程师兄完败。 与孟随云站在另一旁的上官伊已经绞紧了手帕。 倒不是她认为楚摘星会输,就是纯紧张。 不过看着在一旁兴致勃勃,恨不得以身相替的韩良和,令她觉得自己这份紧张都是多余的。 第544章 ------------------------------------- “要不你们继续打,决出胜者再和我打?” 楚摘星看着刀剑鲜亮,停止打斗一齐看向她的众人,提出了一个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提议。 可惜师姐不在,无人能体会她这份冷幽默。 这三十余人虽分为四伙,但各自的领头者只是互相看了几眼,就达成了一致。 便有那身着明月山庄服饰的弟子出列言道:“凡人捕虎,挟弓带刀,成群结队。我等与混元剑君,正如凡人之于虎也,实不敢托大,望乞见谅。” 所以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楚摘星腾身飞起,在空中旋转借机衔住飘舞发带的同时,有两道刚烈之极的剑气分别擦过她的面门与后腰。 楚摘星甚至能感受到剑气穿透衣衫带来的刺痛感。 抽剑,横举于前,立时有三把厚背大环刀落在上面,压得她手不由矮了几分。 “嗬。”在事情没有变得更坏之前,楚摘星喉间发出一声轻叱,立足于地,自腰发力,最终聚力于手,肌肉在衣衫下鼓胀起来,把三把刀给格开了。 成功避免了遭受更多的攻击,不过这只是开始。 围攻有围攻的好处,人多势众嘛。 但同样有着坏处,以楚摘星的身形,最多做到六个人一齐攻击。 再多,就要自相残杀了。 但这些人心不齐,各怀鬼胎,生怕自己在攻击的时候对手背后捅刀子,所以每次最多只有四人攻击。 这也就给了楚摘星各个击破的机会。 作为一个曾在万军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的人,楚摘星可以骄傲地说一句:这里,没有人比她更懂如何一打多。 楚摘星身体一沉,左脚在地面上狠狠一擦,然后踢起,立时扬起大片灰尘。 面前一干人等都是深畏楚摘星威名的,哪里想到她会做出这种地痞流氓在街头斗殴的手段,顿时全着了道。 楚摘星以右脚为轴,左腿如电狠狠击出,那持厚背大环刀的三人就倒飞而出,身体在半途中化为点点白光。 燕羽觞神情凝重起来:“这力道,啧,赵麓,你说楚摘星从前和我们两打的时候出了五分力没有?” 赵麓的回答也干脆:“三分不能再多了。” 燕羽觞翻了个白眼:“这个变态。”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韩良和这个尚在剑道大门前徘徊的小外行,成功把自己给看糊涂了。 燕羽觞与赵麓谈性正炽,知礼的她不想上前搅扰,所以一双眉皱地越来越深。 孟随云拍了拍她:“何故发愁?” 韩良和看着光幕上闪转腾挪,不时清除出一二人的师傅,犹疑道:“师傅这样,未免太……” “太有失风度,不像个堂堂正正的君子了?”孟随云笑着把话接了下去。 韩良和也不作伪,重重点头。 “所以你师父不教你啊。” 韩良和急了,疾声追问道:“师伯您这是何意?” “所谓交战,立尸之所,死生之地。筑白骨为城,和鲜血为砖。 在战阵之上,高尚也好,卑鄙也罢,目的都只有一个……” 韩良和眼睛亮了:“活下去?” 孟随云欣慰一笑:“是啊,活下去。战场之上,可没人和你讲什么道义,进有可能生,退则必死无疑。 你的同伴甚至都会踩死你。 至于你师父这一身剑术,有大半是杀伐中而来。 器物一沾血,便生煞气,持心不正,易为煞气所染。 你师父沾血沾得太早,心性又有些偏,现在她剑下亡魂已是不计其数。 她剑招中已有煞气,她不愿你这么早就学。” 有一句话孟随云没有说出来,摘星以堂皇之剑行杀伐之事,就是希望良和你未来能以堂皇之剑行仁义之行。 毕竟摘星那个想当甩手掌柜的心思,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她。 这对她也是好事,所以她也是由着摘星散养良和,走马灯似的从一处转到另一处。 良和不似摘星,虽早慧,性格却还未早定,塑造空间很大,多见见世情有好处。 “原来是这样吗?” 韩良和半拔出长剑,看着剑刃上自己的倒影,郑重点了点头,也不知心中做了什么决定。 “我估计在你正式加冠之前,你师父是绝不会教你她的剑法的。所以良和你要是想学,就这个时候学。” “嗯。” 何谓乌合之众?现在与楚摘星交战的人就是乌合之众。 因利而合,也因利裂而散。 大多数战败,并非是因为杀伤数巨大,而是见不到希望后恐惧情绪蔓延。 魔族精锐大军在伤亡达到一成后士气就会明显下降,三成则会溃败,要是能到一半,向人族投降也是可以接受的。 更何况这些人一照面就减员近一成。 要不是怕散开后被楚摘星找上衔尾追击,恐怕已经各寻生路了。 反正只是规定要战一场,已经战过了。 然而即便仍未溃败,这也应是最后一次联合攻击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楚摘星剑尖点地,整个人倒立在空中,避开了意欲攻击她下盘的刀剑。 她悬在空中的身体就成为了最好的靶子,又有四把剑遮蔽了阳光。 第545章 确实是很有默契。 楚摘星没用眼睛,也没用耳朵,只是顺着感觉将重心下移,定宸剑被压得微微弯曲起来。 继而松手,让直立的长剑在掌心转了个圈。 纵横交错叉住定宸剑的刀剑无声无息断裂开来,碎片激射而出。 楚摘星瞅准机会,凌空将一截断剑一踢,正划过两人手腕上筋络,两人吃痛,不由松开手中之剑。 楚摘星又如一颗炮弹一般撞入其中一人怀中,抬肘为枪,直戳下颌,牙齿和鲜血一齐飞出。 不得不说这个人的出局是极有意义的,不仅让楚摘星突破了包围圈,更是给了这些乌合之众逃跑的机会。 “光占便宜不吃亏,可没那么好的事啊。” 楚摘星挑起一把地上的长剑,贯入逃跑地最慢的那个人身体中。 心志这么不坚定,到时征召上战场也没用。 反正在这只是体会与攻击等同的感觉,又不会真死,她就帮玉皇朝给这些人补一下课好了。 追上,绊住腿,用剑鞘狠狠砸上脑袋。 用同样的方式解决了五个之后,楚摘星总算遇到一个在希望断绝之后,想求个体面收场的人了。 “你是江北四雄中的谁?倒有些胆量。” 这人面对楚摘星牙齿都在打颤,持剑的手指尖捏得发白,不过还是清楚说道:“形格势禁,不得已冒犯了剑君。如今我三位兄弟已败于剑君之手,某周伯雄也不愿独存,求与剑君一战。” “久闻江北四雄均为翘楚,结义四人更是情比金坚,如今看来并非虚妄,那就来试试吧。” 周伯雄不愧是成名已久的散修,打斗很有章法,哪怕是落入此等境地,也没有和毛头小子一样,一出手就是绝招。 只是招式异常凶猛,都是奔着以伤换伤,甚至搏命去的。 周伯雄持剑下劈,悍然之态划破空气,生出一股利风来,发出呜呜之音。 楚摘星收步侧身闪过,鼻尖却沁出一颗血珠来,被风刮的。 难怪在她到来之前能以少对多,在大混战中不落下风,身上果然有几把刷子。 被猪队友和逃跑要紧的心态给拖累了吗? 周伯雄顺势将剑一挥,楚摘星再退,再度以间不容发之态躲了过去,只是划破了她的前襟。 “剑君何故不接招,莫非是看不起某!”周伯雄声如雷霆,凸出的双目中涌出缕缕血丝,将气势催发到了极致,手中长剑如游动的灵蛇,死死追着楚摘星不放。 楚摘星眼中满是惊艳,这以精气神燃烧为代价催发的剑招,太有意思了。 但周伯雄修为和理解都不太到家,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楚摘星既然答应了他给他一个体面的收场,自然不会让他力竭而败。 “剑二十五,止势。” 楚摘星在心中默念了这一句之后,没有再闪避,而是迎了上去。 用空落落的剑鞘。 很奇怪,又未超脱人们认知事情发生了,周伯雄的剑毫无迟滞的插入了定宸剑的剑鞘中。 “你让我看了一回,我也让你看一回,可看懂了?” 周伯雄呆愣在那玄妙的一剑中,只是不住喘着粗气,好半天才醒过来,喃喃道:“看懂了,不不不,没看懂。” 如此反复几次后,猛然从怀中掏出平安福捏爆。 竟然是自动弃权了。 楚摘星笑着耸耸肩,她也理解悟道之人想一出是一出,所以准备循着刚才那些人逃跑的方向去找麻烦。 这些人都怕她,她想要不无聊,只能自己去找乐子了。 她御剑欲走,心中却没来由生出一股危机感来。正欲探寻究竟,那股特意留在体内的昊天神性却躁动起来,意欲将她镇在原地。 总算等到了。 孟随云难得打开话匣子教导人,所以所以到现在也没停。 “对,与人较量最重要的就是掌握距离,最好是你打得到别人,别人打不到你,所以远近兼备的剑修才受欢迎。 其次就是省力,用最有效的方式杀伤、制伏敌人。因此双目、会阴、咽喉和各种关节处是最先被考虑的。” 上官伊听到孟随云对韩良和的教授,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就是您说的懂一点??? 您这知识储备就是转行当剑修也能闯出一片天地好吧! 一路请教交谈,上官伊现在对孟随云已是比较服气了,到底是没有憋住话,说道:“孟师姐既有如此见识,若是昔年选剑道,成就也不会低吧,” 孟随云一怔,随后露出个有些寂寥的笑来,摇头不语。 她大概是能学好的吧,只是剑道这种威力巨大的技艺,不是她这个桀骜不驯的“杂种”能碰的。 如今看来,丹道也不错,能帮摘星很多。 孟随云心中的伤感被燕羽觞的大吼冲散:“淦,玉皇朝监督的人呢!怎么还有人使弓箭!这是谋杀!” 赵麓面沉如水,直接转身去找随行的宗门长老了。 没有这么针对的! 同样在观看的段得志已是彻底呆住,谁能告诉他这局面是怎么从一面倒的追杀,变成连珠箭雨的伏杀的? 还有,用剑破开比子弹速度还快许多的箭支,哪怕这是个仙侠世界,也有些离谱了啊! 楚摘星,你就是个人形妖兽吧! 第546章 第玖十二章 “全部都死了。” 这是一件再明显不过的事, 但出于仪式感,仍旧有人发声做出了宣告。 这是一个淡漠到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仿佛在场这十余个面色青白,双目因恐惧而圆睁,四肢以极其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摆放, 嘴角却挂着平静, 甚至有些欢喜解脱的笑容的人, 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只是把这间不大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乃至屋外都站着一些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与怒意, 表明了事情并非如此。 那上前验尸之人是个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的老者,仔细感觉其人身上还萦绕着浓厚的死气, 与寻常骨傀的差别只在于那薄薄的一层皮和稀疏却贲张的须发。 语气不见起伏的老者正眼含悲悯, 专注的将手从一具具尸体的眼睛上抚过, 视身后乌泱泱的低气压人群与无物。 很神奇, 那些充满着惊惧, 怎么也闭不上的眼睛, 经过他那双枯瘦如柴的手抚摸后, 都缓缓合了起来,就连那些发僵的扭曲四肢, 也变得柔软起来。 至少不用为了一个正常的下葬, 先把胳膊腿拆下来再缝回去。 “任老……”一身穿长剑绕丹炉图案衣饰的中年男子, 静静等着干瘦老者做完一切后才试探着开口说道。 不过那任姓老者似乎已经预料到此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提前开口说道:“袭杀者手法十分精熟老道, 而且这是失传已久的白莲圣母之术,所有死者的神魂都已经被夺走, 所以用搜魂之术寻找残魂拼凑出事情真相的方法行不通。”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可造成的影响之前迥乎不同, 犹如水如滚油一般,人群立刻躁动不安起来。 有那性躁的已经忍不住骂道:“你们这些玉皇朝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万剑大会中混入奸细刺杀也就罢了,如此重地歹人也是来去自如。 如果我们不来,你们是不是要事后才能知道自己的布置出了问题啊! 出了事,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用不知道来推卸责任!”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训斥下属。 混元宗的修士正在训斥玉皇朝的修士,且玉皇朝的修士并不反抗,只能唯唯点头,而且周围的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一件十分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因为玉皇朝长期以来的霸主地位,已经形成了玉皇朝的修士比外宗修士地位高的潜规则。 哪怕修为远远不如,玉皇朝一个普通的执事也能和一个三流宗门的长老,甚至是宗主平起平坐,并对宗门内部事务做出发表决定性意见。 混元宗作为顶尖宗门,地位自然是不会这么卑下的。在修为相差无几,在各自宗门地位又相仿的情况下,混元宗只需把主导地位交给玉皇朝,并同时享有建议权。 然而无论如何,混元宗的修士是无权管束,更别说训斥玉皇朝的修士的。 可现在的情况太特别了。 参与组织此次万剑大会的玉皇朝修士中能与面前这些人平起平坐的长老,能顶事担责任的执事们,无一例外,现在都整整齐齐摆在面前呢。 留下的只有他们这大猫小猫三两只,接到巡查防护这种又辛苦又没油水的差事才躲过一劫,直到被其他宗门弟子半是忽悠,半是强硬的给拎回来,这才知道出了这么大变故。 都沦落到巡查防护了,可想而知平常在玉皇朝中地位有多低。心气比不上那些顺风顺水的,面对混元宗长老的斥责只能缩头当鹌鹑也就不足为奇。 更何况易地而处想一想,要是自己宗门有楚摘星这样资质的修士,因为他人的疏失陷入了险境中…… 那宗门必定已经打上门,逮住一个是一个,抓到一个审一个,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挨训的机会。 如果这时候据理力争,把前来问罪的混元宗长老撩得心火更旺,到时蛮性上来,给他们几剑,这可就太冤枉了, 骂两句而已,又不丢块肉,很划算的。 因此其它宗门,哪怕是平常唯玉皇朝马首是瞻的宗门不发半言也变得可以理解了。 一来很能理解混元宗此时的心情,万一楚摘星为求自保疯狂逃窜,难免殃及池鱼,说不定其中就有自己宗门的宝贝疙瘩。 二来嘛,玉皇朝仅剩的这几个人骨头过于软了,自己都立不住,凭什么指望他们这些习惯敲边鼓,摇旗呐喊的在关键时刻冲上去打主力。 玉皇朝的大腿抱得再紧,他们也只是狐假虎威那只狐,混元宗要真是发狠来要屠灭他们宗门,玉皇朝未必拦得住。 哪怕是现在,这混元宗随行而来的长老也多得出奇。 一宗更比六宗强。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正在上演的事会对将来产生多大影响。 原来,玉皇朝的修士也是可以训斥的,他们并非注定高我们一头。 久处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久处幽兰之居,而不闻其香。 现在因为屋内剧烈的变故,门稍微被打开了一个小缝隙。 今时今日虽看不出什么,但这就像往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往雪白的墙上泼了一堆墨水。迟早有一天种子会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雪白的墙壁也会被墨渍层层堆叠。 “卫师弟,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杀了他们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第547章 还未等这暴躁中年修士抽出剑来结果了这几个他怎也看不顺眼的玉皇朝修士,那明显为首的修士就出言阻止了他。 那中年修士脸上带着笑朝那几个唯唯诺诺的玉皇朝修士看去,语气是满满的坚定,眼中更闪现着隐隐约约的杀意:“你我都知道,现在追究是谁责任还为时过早,更毫无意义。 我宗应邀参加的修士因为贵宗的疏忽陷入了险境中已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据我所知,贵宗还将此次万剑大会的情况通过大型传输法器,实时在下属个小千世界播放。 为我宗修士安危计,为贵宗万年清誉声威计,我建议先掐断法器转播,并开启构建的迷宫阵法,容我宗把人给接出来。 此次万剑大会,以我宗楚摘星弃权终止,如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还没到能和玉皇朝撕破脸的时候,这个提议已经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他的权限内能做到最好的。 至于楚摘星能争到的那份板上钉钉的气运,弃了也就弃了吧,人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 因为能被拿出来当刺客用,还毫不顾忌在人前暴露的,无一例外都是视死如归的硬点子。 标的又是楚摘星这种人所共知的天才,那么修为高上一个,甚至两个大境界都不足为奇。 据他估计,凭楚摘星的本事,在他们交涉的这段时间自保是足够的,再长恐怕就悬了。 别和他们说什么玉皇朝为保证修士安全发放的平安符,这些人都做到这种地步了,拿出些能暂时封锁空间,破去平安符效用的宝物也不是难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平安符相当于多给了楚摘星一条命,聊胜于无。 所以当务之急是从玉皇朝这拿到解开自成一体试炼迷宫的方法,把楚摘星给抢出来。 不然等着六十四强决出,阵法自动开启,楚摘星人都凉了。 而且只要刺客失去了精心布置才创造出来的地利,他再广邀帮手,上去一人一剑都能把这些刺客给脔割了。 玉皇朝现在剩下的修士本就是没什么主见的,现在出了这么大事自己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呢,能有人能给他们出主意,喜不自禁,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只是当他们听清中年修士提出的建议是什么的时候,笑脸立刻变成了哭脸,如丧考批道:“这……这关闭阵法的方法只有长老们才知道,我等本事低微,位卑言轻,只负责在赛后按照指令拆除。 现下连拆除的命令都没接到,实不知该如何中止阵法啊,望尊长见谅。” “那就砸了这劳什子阵法!”之前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混元宗修士闻言又炸了。 找不到开门的要时间就把门砸了,合情合理。 “不可。” “不可!” 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同时响起。 前者是先前安抚亡者的干瘦老者,另一个就是被问到的玉皇朝执事弟子。 “任老,为何不可?”代表混元宗的长老也急了,上前直接抓住了干瘦老者那双与飞禽相差无几的手。 “这么变幻莫测的阵法,其阵法布置是不会用小型阵法主要依靠灵石或者矿脉那一套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阵法是勾连了地脉节点,而且还不止勾连了一处节点。 若恃外力强行打破,天道必然见责不说。损伤了地脉,整个世界变成瞬间一片死地也是可能的。” 出言解释的并非是被询问的任姓老者,而是听说了消息后,同行而来的赤雷宗长老。 那些个幸存的玉皇朝弟子闻言更是把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何止是数个地脉节点,作为最基础任务完成者的他们,前前后后可是布置了近百个地脉节点。 地脉节点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按一定的顺序拆除都会造成极大的动荡,更别说强势破开了。 在一界安危和楚摘星之间,显然是前者更重。 听到此言,一众混元宗修士都是错愕不已,那卫道长更是手中之剑都跌落在地,口中喃喃道:“完啦,全完啦。” 惹得那出言解释的赤雷宗长老连连摇头。 混元宗这帮莽夫,还真是关心则乱,连这种事情都给忘了。 浑然忘却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平日里混元宗那帮丹修也是这么嘲笑他们的。 不过这位赤雷宗长老一想到楚摘星还被困在阵中,心中又是一沉。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赤雷宗,恐怕他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 万年都难得一见,可承托一宗之望,再保宗门千年无忧的天才岂是能轻易舍弃的。 哪怕平日里总是对混元宗拥有楚摘星这个天才羡慕嫉妒恨,恨不得楚摘星这种变态不存于世才好,这样二宗差距也不会在短短十几年间就变得这么大。 可当这件事真要变成事实时,心中又翻滚起无数不忍来。 如今世间有识之士尽能看出,大争之世即将到来,人族恐又要面临倾覆,如此良才若是折损在此实在可惜。 这都是人族的元气啊。 混元宗这次出行怎么就没带上一个精通阵法的长老呢,明明宗内有不少,修士种类的丰富全面性令他们长期艳羡。 虽然以玉皇朝这个阵法阵法设计之严谨,带来了也未必有用,估计还是只能等到六十四强决出,阵法自动开启。 第548章 只是也总好过这样两眼一抹黑,病急乱投医。 楚摘星要是想活下来,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天不绝她,令她运气好到极点,能把这场偷袭必杀之局变成追逃之局,拖延时间,直到将要决出前六十四位。 或者运气更好一些,在逃走途中找到更多帮手,助她一臂之力,共抗强敌。 这已是最好的预估,但实际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差。 那精瘦的任姓老者在众人吵嚷之际蹲在室中一副图前看了许久,缓缓说出一句话来:“楚摘星身上的平安符应该是假的。” 众人俱是大惊:“什么!” 在场之人虽已猜到楚摘星身上的平安符成了鸡肋,但有总好过没有,是个盼头。 毕竟有张平安符在身上,怎么说也能替死一次,延宕时间。 荣昌头次失了风度,几乎是滚到任期身旁的,看着那张到处是缓慢无规律移动小红点的图木然问道:“怎么会这样?不,任老您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任期搓了搓手指,笃定道:“你我皆知这平安符是一种定点传送的空间符箓。 这有去处,自然就得有来处。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张图应该就是那迷宫中所有平安符当前所处的位置。” 任期用手在图上偏东南的一个空白位置上画了一个圈:“楚摘星现在是在这片区域。” 可这片区域一个移动小红点也没有。 本就脆弱的保险绳,彻底断了,楚摘星没有任何可以失误的机会。 荣昌如坠深渊,真就一点希望也不给他留啊。 任期却很感兴趣把五指合拢放到掌心搓了搓。 他感觉到了死气,但那种浓厚程度绝不是一个人的。 ------------------------------------- 牵扯着场外九成以上观众心弦的楚摘星选择了第二条路,最疯狂的那种。 她没有逃,而是躲到了一颗粗壮的树后,把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以防第二波突然袭击。 场外熟悉她性格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赵麓和燕羽觞罕见地意见达成一致,嘴中不约而同冒出一句话来:“楚摘星一定是疯了。” 相较于凡间受习武之人追捧的弓,修行界的弓就差远了。 修行界的弓长期处在一种很尴尬的境况中,在极多数情况下与鸡肋相仿。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弓被定义为远程武器,意为攻击距离比其余武器要长,在凡间大多数的作用是压制,特殊作用是斩首。 可放到修行界,压制的手段就太多了,譬如说家大业大的混元宗,战力堪忧的炼丹师们通常采用的是符箓压制,更阔气一点的用法宝。 哪怕是放在外域与魔族的对战中,弓就也既比不上各种灵炮威力大,射程远。 也比不过弩小巧精致,自带望山这种瞄准器具简单易学。 唯一可以夸耀的斩首也惨遭剑修这种莽夫夺下。 有让修士拿着弓箭在三百里外反复找时机感觉抽冷子来一下狠的功夫,不如派几个实力强又不怕死的剑修冲过去强势斩杀。 因为哪怕是仅仅三十里的攻击距离乘以四,那也是会成为刻骨铭心的噩梦。 再说了,培养一个攻击距离只有五十里的剑修的花费得乘以二十,才能比得上弓修。 但只要突破了鸡肋的尴尬期,弓修就会成为耀眼到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的存在。 比灵炮更小巧易携,隐蔽性更强,动静更小。 比弩的威力更大,这时候同样的材料拿去做弩,已经很少有人能够做到给弩连续上弦三次了。 比剑修花费更小。 有好事者曾经做过统计,当弓修的射程突破八百里时,剑修就没有了哪怕一丁点的竞争力。 因为这样的弓修射出去的箭威力散逸最多只有百分之十,加上箭支花费也比聘请剑修要便宜地多。 所以在修行界,培养弓修是一场完完全全的豪赌,因为有可能花费了极大的代价后,收获还不到百分之一。 而通过大水漫灌,赌概率才培养出的有卓越价值的弓修,被称作是恐惧行走在人间的化身也就不足为奇了。 很显然,楚摘星现在所要应付的就是这么一个已经有卓越价值的弓修。 楚摘星的应对方法震惊到的显然不只是燕羽觞和赵麓,上官伊瞠目结舌,张开的嘴巴看起来可以很轻易地往其中塞下几枚荔枝。 “剑君她,不,孟师姐,这也……” 不逃跑拖延时间,等到宗门长老交涉把她救出,反而硬碰硬 ,直接往火坑里跳吗? 孟随云不容置疑地截断了她的话:“摘星不会输的。” 摘星不会输的。 这六个字宛如六把铁锤,瞬间砸平了她心中升起的不安,重拾起了信心。 同时又感到无比的熟悉,总感觉在哪见到过似的。 能学习炼丹这种精细活并达到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上官伊的脑子非常好用。 在有心搜索下,她很快找到了那段相仿的记忆。 那是在她想与孟师姐通过炼丹比试一绝高下,赵麓跳出来试图阻止的时候。 剑君拦住赵麓,说出了差不多的话:“师姐不会输的。” 两个记忆中的人像开始交叠,最终合成一个不分彼此的人像。 第549章 上官伊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她彻底地知道自己没机会了,并在第一时间依靠理智,斩断了尚未变质的少女情愫。 场外发生的一切事情楚摘星都是不知道的,所以也就与她无关。 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个用弓箭偷袭偷袭她的修士在哪? 以刚才箭支的威力估计,从十里到三十里都有可能,现在可能更远,也可能更近。 以她的速度赶过去要是不能一击而中,这人随时可以转移阵地,到时候命悬一线的就是她了。 楚摘星背靠着大树,用眼睛悄悄瞥了一眼右手。 点点猩红已经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单手劈箭的确很帅,代价是虎口被巨大的力道给震得稀碎,还好师姐给她备足了丹药,不然现在手都废了。 玉皇朝还真是够下本钱的,那个弓修最少比她高一个大境界。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帮手。 楚摘星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暂未发觉有何异常。 然后她就调集体内神性,把蠢蠢欲动的昊天神性干脆利落地给镇压了下去。 老老实实等着被我转化成养料就行,别想着夺舍了。 昊,你既然想通过试探证实猜想,那我就明白告诉你,看看你这个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来对付我。 突然,脚底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巨颤。 这是又要改变地貌了吗?可距离刚才那次改变,别说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都还没过去呢。 楚摘星隐隐感觉到这场改变是为了她,当她看到自己所处的新环境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时,她就确定了。 好消息,她的境况一定被我场外观赛的长老们发现了,所以才会给她创造出这么一个适合隐蔽作战的环境。 坏消息,发现了却不把她接出去脱离险境,反而搞这么大动作提前改变地貌,说明他们现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也就是这样,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正合她意。 折断昊羽翼的事情,她很喜欢。 到处都是高大苍翠树木的原始森林不仅是个隐匿和逃跑的好地方,同时也是个转化猎手与猎物身份的好地方。 秦溪源是一个孤儿,确切来说,他是一个被玉皇朝培养长大的孤儿。 不仅他,参加诛星计划的一十二人都和他经历相似。 他们是玉皇朝隐于暗处,最锋利的剑。名字,只是代号。 听命行事,锋刃所至,无有不破。 所以哪怕觉得费尽周折刺杀楚摘星这个未来的人族栋梁有些不妥当,甚至不惜将他们这些隐于阴影最深处的剑一次性暴露了十二个十分不明智。 须知这已是本界锋刺的全部力量了,在他们暴露后不管是重新培养,还是从别界抽调都是一件麻烦事。 但他们还是做了,不过一死而已。 是的,他已经做好回不去的准备了,不过能活着,自然是更好。 楚摘星,远没有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啊。 以为在此密林之中只要背抵大树就能保障后路无忧吗? 天真。 恰恰相反,密林中的危险来自四面八方。一株藤蔓,一片叶子,都有可能成为收割性命的利器。 作为刺客,他清楚知晓不能小觑任何一个敌人,尤其是楚摘星这种广有声名的敌人。 但作为修士,那点争胜之心是无论如何都抹杀不了的。 tАnり 不过是一个在战场上搏出名气的小字辈罢了,正面搏杀和潜行刺杀完全是两个领域,两者间大家经验值很难通用。 论年纪经验,他更足。论修为,他更是足足高了楚摘星一个大境界。 近了,更近了,秦溪源甚至能用目力看清楚摘星发带上精密繁复的纹样。 楚摘星仍是身体紧绷做戒备状,浑然不觉已经他正顺着树干慢慢倒爬了下来。 接下来他只要用手中的匕首扎进楚摘星的头骨中,把天灵盖给旋开。 立此大功,应该也能换得更名异姓,从前线转入后勤,过上近似普通人的生活。 一想到今后光明的前景,秦溪源就心头火热。 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他高高的举起了匕首,狠狠扎了下去。 刺了个空。 因为楚摘星在千钧一发之际偏头躲过了这致命一击,而且因为匕首短的缘故,匕首的刃尖刚刚停留在了楚摘星的肩头上方,他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竟然没有伤到楚摘星半分。 他心中吃惊,动作却一点不慢,当即双腿鼓胀,欲要蹬树远遁。 身为刺客,无论有多渴盼成功,但放在第一位考虑的只会是失败后该怎么做。 一击不中,即刻远遁,这才是刺客的风格。 秦溪源现在做的就是按照先前规划的那样,立刻沿着自己所判断出的最佳逃跑逃窜。 只要跃过那两根枝条,他就能彻底返回密林中,如龙入海,鱼得水,再不受楚摘星威胁了。 最好楚摘星还要不甘心来抓一抓他。 如果这个年轻人不知道在密林中暴露后背,尤其是还有个神箭手的状况下有多危险的话,那他们不介意越俎代庖,教一教楚摘星。 腿已经蹬在了树上,但他却未能如愿到达目标,因为有一股更大的里缠在了他的手上。 第550章 “给我下来!”低沉的吼声响起。 这是他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而想要张口说出最后一句话的他没能说出来。 腕骨被巨大的力道给捏折,来不及痛呼,那把原属于他的匕首就刺入了他的口腔中,左右狠狠一拉,再从脑后刺出,把一切都钉死在了身体里。 他只能徒劳地看着那双似乎充满着火焰赤色的眼眸,不,不是赤色的,是他被鲜血糊住了眼。 不断开闭的嘴唇似乎是在说第一个?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升腾起一个念头:完了,今日恐怕所有人手都要折在此地。 但他已经无法验证这个想法了,生命力的快速流逝令他永远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确认面前之人已经生机尽失后,楚摘星终于眨了一下眼睛,刚才喷出来的血溅了她一脸,她也没顾得上。 粘稠的血液因为挤压顺着眼角而滑落下来,比起血泪,更像是某种带着神秘意义的纹样。 如果体内的昊天神性没有在此人接近时造反,她可能还真的发现不了,要着了道。 但话又说回来,没有昊天神性的指引,这人也找不过来。 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也许现在就可以攻守异形了。 一边想着,楚摘星一边迅速向后弯腰,以后脑勺几乎都要贴在面上的角度,迅速朝右侧滑出。 又是连珠三箭,摧毁了她刚才藏身那片区域的所有树木,露出一小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血腥味逐渐弥散开来。 清晰的昭示着一件事:楚摘星不仅没有逃,她还在主动进攻! 在有弓修在暗中窥伺的情况下,楚摘星放弃了最为顺手的的大开大合打法。 而她的对手们,正使出浑身解数想逼迫她回到熟悉的轨道,一场残酷而血腥的遭遇绞杀战,开始了。 “去死!”来人长刀高举过头顶,一边高声怪叫着,一边悍然劈下。 这种时候还不忘出声招呼同伴,真够敬业的。 这一斩也很不错,算是同等修为里的佼佼者了,不愧是训练有素,经验老道的职业刺客。 定宸剑在空中划出长长的银白色流光,好似阳光都被斩破,能在剑光边缘处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绒毛被点点黑色所吞没。 楚摘星先于来人一步将长剑送入了其人腹腔中。 人族的肉身远没有魔族那么坚韧,哪怕修为要高得多。楚摘星只感觉自己好像捅入了一块软腻腻的油脂中。 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其中狠狠一搅,把呼喊声连同肠子和脏器一同搅碎。 “第二个。” 楚摘星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 “人呢?人呢!刚刚时呼救的声音明明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两个黑衣人中的其中一个正在低声的大发雷霆。 又是一滩熟悉的血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锋刺自成立以来就没遭受过如此重大的打击,更糟糕的是,事情正在逐渐超脱出他们的控制。 “你们是在找我?还是在找他?” 肠子都流淌在外的血淋淋尸体在眼前,如同鬼魅的问询声在身后。 没有任何犹豫,本能促使他们向后扬出一串飞镖。 只是这飞镖好慢啊,甚至还在不断扭曲变形,就好像……被投入了冶炼炉一般。 “这是剑域?这人什么时候布下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四肢被牢牢实实的包裹束缚住,他们甚至做不到转头看一看自己这个这个已经刻入脑海的标的相貌究竟是不是和他们资料中看到一样漂亮。 两个头重重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白色的脑浆冲淡了些许血色。 而他们早已死去的同伴,正徒然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四个了。”楚摘星甩了甩手,身形一扭,又消失在了原地。 上官伊已经吐了个昏天黑地,她憧憬中的剑君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俊才,不是挥剑搏命,杀人如麻的亡命徒。 燕羽觞眉毛也打起了结,从胡茗卿手里接过一颗糖含在嘴里:“楚摘星这回下手也太狠了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可比她当初在战场上杀魔族还要来得血腥凶残。 赵麓紧紧抿着唇,已经整个人窝在了韩骅怀里,沉声道:“背叛比仇敌更可恨。” 现今已经可以确定,这些袭杀楚摘星的都是不折不扣的人族。 那么不管是人族中有人主导了这场对楚摘星的刺杀,还是这些刺杀者投靠了魔族,都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仁空!” 陡然响起的声音令发怔的韩良和精神一振,情不自禁打了个机灵。 这是宗门的传统了,一旦被师长们叫道号,那就代表着有重要的事要交代。 韩良和还没被如此郑重的被叫过道号呢。 但她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严重失态。 她也不是师傅也曾安排她去清剿过不少邪修、妖兽,但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她是师傅唯一的徒弟,是北武会的少主君,是绝不会落入此种境况的。 可就在她眼前,为她遮风挡雨的师傅就落入了如此险境中。 而她,在发呆,因为鲜血而胃液翻腾,乃至于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师伯……”韩良和听到自己声音在发抖,手似乎也在发抖。 第551章 她被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良和,别害怕。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故事里的师傅是什么样的吗? 这就是你故事里师傅的样子,好好看着,不要怕。” 韩良和咬紧牙关,郑重点了点头。 她看着师傅所向披靡,步步为营,一直杀到了第八个。 冰寒的剑刃划过脆弱的颈项,爆裂开来的血管由于伤口过于细小形成血箭,最终因为动力不足化为一蓬血雾,再次浇了楚摘星满身,令她无比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红衣,形容不至于恐怖。 被割裂的喉管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尽全力大张着,吸气声由剧烈变得微弱,点点血液不甘地从嘴中涌了出来。 楚摘星单膝跪地,宛如一只破旧风象般大口呼气,缓解刺痛不已的肺部。 别看她杀得酣畅淋漓,到现在也没受什么致命伤,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比她高了一个大境界。 她之所以能杀得如此痛快,是因为她在高速运转大脑,竭尽全力为自己制造有利的情景。 到现在,体力和脑力都也快到极限了。 楚摘星看着因为鲜血过多而滑腻的剑柄,喘着粗气把痉挛的手指一个个掰开,然后重新握紧。 当年在魔族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也没这么费劲过。 果然还是,好想念师姐啊。 楚摘星摸出几块糕点,和着鲜血塞进了嘴里,用甘甜压住浓浓的血腥气。 就当师姐还在吧。 楚摘星的身形再一次消失在了原地,不过这次任谁都看得出,她已是强弩之末。 在她遗留下虚影尚未消散时,三只箭矢就自远方飞来,狠狠将虚影扎散,然后箭杆尽数钉入地面中,唯余箭羽在嗡嗡颤抖。 事实证明,能在这场绞杀战中活到最后的人,实力和脑子总得占一样。 楚摘星遇上了劲敌。 刀与剑果然是一对冤家,厚背大环刀尤甚。 势大力沉,每一刀都把她愈合不久的虎口给震开。 如果厚背大环刀上的金环在震颤中还能惑人心志,那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不止手疼,脑袋还晕。 “噔。”又一次锋刃交加,楚摘星被震得倒飞出去,直到撞上一颗大树才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呕出一口血来。 “楚摘星,偿命吧!” 面对着能将她一分为二的凶猛刀势,楚摘星不惧反笑。 “师傅!”阵法之外韩良和已经叫出声来,整个人已经半扑出甲板。只是腰带被孟随云紧紧抓住,不得挣脱。 “再等等。”孟随云语气说不出的凝重,不过依旧牢牢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半分。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间。 右手的刀剑再度相击,楚摘星连进三步,迫近来人,左手成拳重重击在其面门上。 面上受创,手中之刀难免受到影响,于是其人之刀从楚摘星剑上滑落,重重砍在了楚摘星肩上。 楚摘星吃痛,低呼一声,用受创的左手死死抓住了其人衣襟,猛然发力往身前一带。 恰在此时,一只褐色的箭矢化为一道光束,流星赶月般划破天际而来。 “噗。”箭矢没有任何意外地扎进了楚摘星的右胸,透过身前之人那种。 被楚摘星当做肉盾之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口的血洞,脸上血色在飞快的消退,似乎在惊讶自己居然命丧己方之手。 不过旋即笑了起来,以己之命换楚摘星之命,不亏。 任务完成了。 楚摘星挥剑砍断了连在自己身上的箭矢,只留下了寸许箭杆在外。 楚摘星口中嗬嗬连声,勉强把早已准备好的丹药塞进了口中。 破碎的血肉开始飞快愈合,肌肉蠕动着将体内的残箭一点点挤出。 治重伤的猛药疗效虽好,副作用也大。楚摘星脸上渗出大颗冷汗,将目光投向某处,自牙缝挤出一句话来:“找到你了。” 第玖十三章 在职业杀手的人生字典中, 是没有同伴这个词的。 任务就是一切。 楚摘星现在面对的这个对手更是其中佼佼者。 所以在楚摘星刚刚斩断胸前剑杆之时,箭矢便如蝗虫般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金属入肉的噗嗤噗嗤声不绝于耳,间或有一两声箭矢钉入筋骨造成的骨裂之音。 从一个大活人变为生机尽丧的刺猬,只用了不到三息的时间。 每一只箭矢都完美复刻了先前给楚摘星造成巨大伤害箭矢的轨迹, 从后背而入, 自胸前穿出, 楚摘星甚至能看清雪白箭头上粘连的粘稠血液和破碎脏器。 而楚摘星不管不顾, 一味闷头冲锋, 尽可能将自己隐藏在了这块人肉盾牌之下。 这些箭矢没能取得它们前辈的辉煌成就。 因为楚摘星再度释放了自己的剑域,所有的箭矢都被挡在了无形的屏障之前。 如果有修为高绝者此时在现场就会发现,楚摘星周身的力场已经扭曲为无数个小漩涡, 任何意图穿过这个力场伤害楚摘星的力量, 都会被迅速纠缠、分化, 绞杀, 直至湮灭。 只是这样的举动所带来的消耗对楚摘星而言也是十分巨大的, 还不到十息时间, 不仅面色由病态的潮红转为极度的苍白, 七窍中也逐渐渗出血来,整个人自内而外透出一股死寂的气息来。 第552章 自从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后, 楚摘星没有丝毫犹豫, 把先前塞入口中, 却没有吞服的另外一枚丹药直接咬碎,任由精纯的药力在口腔中炸开。 这样的确会浪费许多药力, 但胜在方便快捷,现在可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 在丹药被嚼碎的瞬间, 楚摘星身上的死寂之气就被压了下去,整个人宛如枯木逢春般“活”了过来。 虽然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 但身上散发出的充盈生气的确予人一种她正在快速恢复的观感。 箭矢所携带的巨大冲力令楚摘星整个左臂都失去了知觉,在千篇一律的噗嗤声中,小臂切实感受到了箭尖传递而来的寒意。 恍惚间她甚至生出一个念头,她好似那铁毡,而这连绵不绝的箭矢就是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的铁锤。 关键是,中间的障碍几近于无,大部分的打击只能由她来承受。 依照常理,楚摘星此刻应该感到恐惧,再不济也得提高警惕,小心戒备。 可是她没有,她似乎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中,不知道害怕,也感受不到疲倦。 向前,再向前! 她知道,那个弓修,就在那! 从那个隐于暗处的弓修几次出手的情况来看,击杀自己是她最主要的目的。 所谓同伴,不过是有着独立自我意识的炮灰傀儡,串糖葫芦是不用思索就能做出来的举动。 那么此人必然会在能力范围内选择自认为成功率最大的那一种。 无论是距离、风向,还是姿势。 那么根据此人前几轮次箭矢射来方向、力度和时间,和现在箭矢传递过来的感觉,现在此人就算逃,也逃不出楚摘星所划定范围。 她要是咬咬牙把速度提到最高,一定赶得上! 而且她已经能肯定这些人的刺杀是昊的手笔,所以这个弓修有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大境界的修为,能够把自己连同阵法一起破开的能力,却迟迟没有做出如此行径。 那么由此可见,昊绝对再经受不起哪怕一丁点的天道降责。 如果她没有猜错,昊现在还能坐在那个位置,完全是因为天道没得选。 所以她以人体为盾闷头冲锋,就是给对手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自己殒命在此的感觉,把对手牢牢钉在原地。 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成了气候的弓修要是一击不中,之后和她周旋玩放风筝那一套就麻烦了。 这个念头不断凝实,楚摘星的步伐也在不知不觉间越变越快,到最后宛如一道青烟,经过的路上留下无数残影,那轻松写意的模样好似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事实并非如此。 楚摘星突然听到了不同之前的哔啵声。 只有一下,却引得她心神巨震。 她构建出的剑域,遭受到了接近阈值的打击。 但刚才她明明没有感觉到异样。 定睛一望才发现,却是在自己手腕抓着的前胸处,有一支堪堪钻出胸膛的箭矢被另外一支明显要粗上许多,箭镞也更为宽阔的箭从中间给破开了。 这是把可能造成不可控破坏的力量集中在一只箭矢中,然后通过三步赶月的连珠箭,尽数通过这个肉盾反馈给自己吗? 楚摘盯着比先前箭矢要突出一点的宽阔箭镞,若有所思。 当初昊请羿去教习射术,真是请得值啊,可惜玄那时尚未封帝,只能看着,及至封帝,羿早已为情所困,郁郁而终。 终其一生,缘悭一面,以至于楚摘星只能想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宽厚的脊背,爽朗的笑容,还有虬结的肌肉,张弓时会鼓涨而起让兽皮绷得紧紧的,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无可匹敌的自信。 就是找媳妇的眼光不太好,总体而言是个不错的家伙。 楚摘星脑中这么想着,然后果断弃掉手中肉盾,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丹药往口中塞去。 “嘭!”宛如小型梭镖的巨型箭矢再一次准确无误地破开了之前那根中型箭矢,这一次彻底将楚摘星作为掩护的肉盾贯穿。 蕴含在箭矢中的巨大力量在接触到既定的障碍物后轰然炸开。 细小的肉糜捎带着尚算温热的血液,给此方天地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冶。 充分实现自己既定意图的弓手心却咯噔一跳,缓缓向下沉去。 血液和肉糜飘洒的密度都不对。 他的猎物,再一次逃了,而在他久经训练,并被证实十分灵验的感知中,楚摘不见了,好似也随着被那一箭扎成了血雾。 阳光从树叶间缝隙穿出来,无私撒向大地,金铁交击之音消失不见,好似一切都重归祥和。 只是无论是局内人,还是局外人,都知道远非如此。 暴风骤雨总是在静寂中孕育的。 弓手小口小口呼着气,平复自己犹如擂鼓的心跳,再度握紧了已有汗意的落日黄金弓。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惧意来,这是他从未有过的。 楚摘星是远超出他想象的强,强到远不符那日榜第五的排名。 以他估计,在楚摘星全胜时,日榜前四绑一块都未必能胜过她。 虽是三榜是对修士实力和天赋的综合衡量,有事只真死毫厘之间,换算成具体战力时会有所出入。 且在对战时会受诸如心态,有备打无备等各种因素影响,排名低胜过排名高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第553章 但到楚摘星这个程度的,还是过于离谱了,离谱到他会认为天道石碑又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碎了,连所剩无几的职能都不能胜任。 幸好还未超出他的能力,毕竟在他这张弓下,比楚摘星更强的亡魂足有十七个。 他一直坚定地认为楚摘星会成为第十八个,这是他自幼研习弓术给他的底气。 至于那已经被楚摘星杀掉的九人,他毫无感觉。 刺客本来就是独来独往的,彼此间并无什么交情。他此次与这些人一起来,单纯是碍于上峰的命令不可违背。 技不如人,既死无怨。能给他当诱饵,是这些人的荣幸。他若功成,必会给这些人极尽死后哀荣的。 想来其它人的想法也和他一样。 自幼相伴的弓箭和过往诸多成功的事例让他压下了心中的恐惧,恢复了冷静。 本能告诉他,他现在应该离开这片熟悉的区域。 因为他在这片区域射出了太多箭,从楚摘星先前打斗的方法来看,楚摘星是个很有头脑的人,所以他现在所待的区域必然已经暴露,楚摘星很快就会嗅着味找上门来。 但理智告诉他,楚摘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自己,他对自己的隐匿之法很有信心,更何况他早就在这片区域特意设置了许多个虚假位置。 楚摘星要是贸然寻过来,他必然会先于楚摘星发现她,地利便可为他所得。 再者说,这世上还有灯下黑的说法,一动不如一静,楚摘星此时必然在等着他动,好抓他的把柄呢。 现在就是比拼耐力的时候,弓手沉默着调整了一下自己长弓的角度,悄无声息往树干背面阴影中钻去。 要尽可能的为自己创造最佳的作战环境,这是他作为刺客刻入骨血的信条。 ------------------------------------- 上官伊已经结束了呕吐,因为她实在是吐不出来什么了,那爆成一团血雾的肉盾让她把胃中最后一点酸水都给吐了出来。 只不过她仍在坚持着,并未和大多数人一般回到船舱休息,那份坚持令胡茗卿都有些动容,主动送了糖过来好让她缓缓。 吃过糖的上官伊盘腿坐在甲板上,面色青白,颤巍巍的捧着一个大茶杯,里面是她特意让韩良和倒入的滚烫白水。 只是并不喝,任由这份温度从手掌传递至四肢百骸。 说来也好笑,以她的修为早已寒暑不侵,可她现在偏偏觉得身体发寒,特意要了这份热水来安神。 孟随云到底心有不忍,出言劝慰道:“上官师妹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及早回船舱中稍作休息吧。” 上官伊把手中的大茶杯又捧得紧了些,坚定摇了摇头:“外域战事愈演愈烈,吾宗弟子迟早要上战场的。 师傅往日里总说我生性优柔,经不得大风浪,我还不服气,几次三番抢言争辩。 如今看来还是师傅洞若观火,明见万里,我的确是性优柔,也许终其一生都做不到孟师姐你这般镇定自若。 可我不能总是如此,再不济也要能平心静气看待这一切吧。如若不然,将来上了战场,我以何与冥府争命?何以做弟子们的表率? 今日吐,总好过将来在战场上吐。” 上官伊的声音有些发颤,听得出她牙齿一直在打架,但语气中的坚持清晰传达给了孟随云,连一直因为师傅师伯之事看她十分别扭的韩良和都略带动容地看向了她。 都吐成这样了,还要坚持吗? 还是庄师叔说得对,各宗门倾注大量资源,并推到台前接人掌事的弟子,可以有桀骜不驯的,有嚣张跋扈的,甚至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但绝没有颟顸庸碌的。 他们都清楚知晓自己的责任和担负责任的方式方法,并会结合自身实际努力把这份责任担负好。 “唉。”孟随云听得此话,心知不可再劝,长叹一口气,把手抵在了上官伊背心,缓缓朝她体内渡入精纯的灵力。 上官伊身体一僵,本欲弹开,最后还是放松下来,坚定靠了上去。 上官伊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孟师姐并非刀头舔血的剑修,怎得……一点也不害怕呢?” 此时混元宗的两艘大型灵舟甲板上,多是暂停比试后各宗赶来观战的剑修。 没办法,混元宗这里地够大,而且出了事之后混元宗管事的长老更是直接将灵舟开到了最佳的观战位置,随时准备开灵舟撞开阵法救人的架势摆得十足。 只不过从最开始的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变得稀稀拉拉。 究其原因在于不懂剑道的受不住那份扑面而来的血腥,已初窥剑道的在试图弄清楚摘星的剑法时纷纷着了道。 那剑哪里是在杀突兀冒出的刺客,分明是在杀他们! 于是这竟成了变相的去芜存菁,能坚持留下观看的皆是形成了自己对剑道一套可以自洽理解的,其身份最不济也是散修中的佼佼者,各宗的头面弟子。 上官伊在其中已经很是显眼,不过她吐得地暗天昏,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在硬撑。 这就更突出孟随云与韩良和来,韩良和还有理由解释,好歹是徒弟嘛,平常教了几手是很正常的。 只是孟随云就…… 上官伊这么问其实是很冒犯的,有窥人私隐之嫌,不过孟随云不以为意,淡然道:“我十五岁就去了战场。” 第554章 见上官伊与韩良和皆是惊愕不已,连不远处的燕羽觞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孟随云也不自矜己能,而是自嘲地笑笑:“这么说其实有夸大之嫌,其实也只是入了负责转运军需的辎重队,而且那时战事并不频繁,还是比较安全的。 实话说,我当时的表现,并不比上官师妹你现在要好。” 上官伊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龙族,真的很过分。” 在远古整个世界都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时,龙族拿出了与敌偕亡的气魄,要求凡是破壳满十五年到了龙族皆要上战场。 上官伊知道龙族是个很重旧例的族群,但凡是在历史长河中曾经通过的条例,立下的规矩,哪怕因为时光侵蚀变得斑驳陆离,少有人知晓,甚至不合时宜而被刻意扫入历史的故纸堆中,可一旦有人想起,并重新提出,必定还是能通过的。 以孟随云的年龄推算,她是在三十多年前上了战场,不用问,必定是被人整了。 不幸中的万幸,孟随云活着回来了。否则这丹道传承重任,还真不知何人能够挑起。 孟随云笑着摇头,沉默地把这个话题揭过,她看族内之人再不顺眼,现在也是其中一份子,在没彻底撕破脸之前,贸然谈论总是不好。 然后轻轻拍了韩良和的脑袋一下:“良和你现在脑子里在想的东西,千万不要让你师傅知道,否则谁也护不住你。” 孟随云说到这又顿了顿,沉吟少顷才继续说道:“我和你师傅都没得选,这才去做那一勇之夫。 你师父已经非常努力了,你要是还想去做那一勇之夫,她会很难受的。” 韩良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变幻,最后才闷闷地应了一句嗯。 孟随云看着郁闷坏了的韩良和,不禁嘴角上扬。 让一个心智还没发育完全,最崇拜英雄的热血少年强行按捺住心中那股冲劲,的确是件很困难的事。 说起来摘星倒是很平稳的渡过了这段时期,只是相对而言爱找人切磋点,并不是什么大毛病,总体可控。 所以自己才会早早把摘星当可以平等对话的大人,而一直视良和为孩子吗? 还是说摘星闯入她生活的时间点太好,人又比绪机灵许多? 孟随云浅浅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换得个哑然失笑的结果。 哪有那么多理由,她对摘星,就是偏爱。 偏爱到上官伊又一次涩声发问:“原来孟师姐您已经能炼制这样的丹药了吗?” 上官伊问得隐晦,可只不过两人都是聪明人,孟随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实在实时转播的光幕中,大家最开始是看不到那些刺客身影的,除非楚摘星已经与他们有了接触,或者彼此处于极近的范围内。 这很容易接受,毕竟据传回来的消息,谋划此事的凶徒已经猖獗到把玉皇朝负责主理此事的修士给通通灭口了,有些隐匿行藏的异宝自然不在话下。 mc*ms*ssc 但楚摘星又是凭什么突然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要知道玉皇朝布置的这个阵法是号称能纤毫毕现的! 只不过为了参赛者的私隐和降低运转消耗,没有把展现精度调那么高,只做到能看清招式。 先前楚摘星无论如何隐匿踪迹,场外之人只要细心观察,还是能觉察出蛛丝马迹就是明证。 而所有万剑大会的参赛者是只允许使用丹药,不允许使用法器的。 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刺客不讲正常比赛规则是很正常的,可既从未听过楚摘星有驭使过这类法器,而且楚摘星有效用如此适合法器为何不早早使出,何必打得那么辛苦,几次三番在鬼门关前晃悠。 就算是楚摘星你想在高压下磨砺自己,也过于托大了。 上官伊作为楚摘星的爱慕者,在搜集楚摘星众多情报过程中也对楚摘星的脾性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 楚摘星是最为复古的那一类剑修,崇尚剑修只需手中之剑去探求心中之道,对各类法器、天材地宝等物事并不热衷,认为会妨碍勇于进取之心。 好在有孟随云在身边,对丹药并不排斥。 因此上官伊肯定楚摘星绝对不是驭使了法器才取得如此效果。 所以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楚摘星用的是丹药。 而她恰好知道有一种丹药可以获得这种效果。 一叶障目丹,七品丹药。 上官伊忽觉舌根处涌上一股苦味。 孟随云接下来来的话令这股苦味极速在她口腔中扩散开来。 “瓦罐难免井边破,我只是有备无患。”孟随云还是用十分淡然的声音为上官伊答疑解惑,间接证实了上官伊的想法。 这下上官伊觉得自背心输入的精纯灵力也令自己不舒服了。 在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领域被人打败的那股郁闷劲就别提了,更别说她还于此时明了在先前那场比斗中,孟随云是迁就了她…… 她还以为是输在炼丹之法稍有不及上呢。 虽说这对整个宗门好处多多,但对自小就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她打击委实有点大。 丹修中也有一套实力衡量标准,且不赘言细表,只用一句话概括:六品为凡,七品为仙。 一品之差,天壤之别。 因为针对的群体实力不同,炼制丹药时涉及的灵材数量和炼制手法少说繁琐了十倍,再加上七品及以上炼丹师稀少,因而七品与六品的丹药价格差距最少也有百倍。 第555章 宗门目前对她的期许也就是成功炼制一炉七品丹药,可惜她自三年前突破至六品炼丹师后,一点头绪也没抓到。 她将宗门乃至于整个三千世界六品炼丹师的年龄记录往前推了十三年,在这一点上孟随云也比不上她。 可即便是她,宗门对她突破七品炼丹师的目标时间也上调到了一百二十岁,比记录的九十八岁多了二十二年。 非是她能力不足,而是不知有多少天才倒在了这道天堑前。 其实宗门做出她必定能突破至七品炼丹师的预测,就是对她能力最好的信任。 可她现在见到了什么,一个不满百岁的七品炼丹师。 她倒不怀疑孟随云在说大话,一叶障目丹在七品丹药中也是极为偏门的,纵然孟随云有这份财力买,也没有哪个七品炼丹师会费时费力给她去炼。 只有孟随云肯为了楚摘星费这个功夫。 上官伊扪心自问,哪怕是她,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因为她有太多必须先于楚摘星考虑的选项了。 上官伊压住心中那点杂思,眉毛一挑笑道:“孟师姐休说痴长年岁之类的话,否则我真要羞愧无地了。”收获孟随云有些吃惊的神色后又说到:“请孟师姐恕我先行告退,宗门那边还需布置一二。” 韩良和看着上官伊摇摇晃晃走进了船舱,整个人都有些懵,明明刚刚还强撑着非要在这看师傅呢,怎么突然就变了? 孟师伯似乎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啊…… 察觉到韩良和的疑惑,孟随云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有些事不可在这说,嗯……等你师傅出来后,你可以问你师傅。” 韩良和奇道:“师伯您不能亲自教我吗?” 明明以前都是师伯你教我教得最多,庄师叔都要稍逊一筹。 至于师傅,嗬,不在教授过程中睡过去就是巨大进步。 孟随云笑着摇了摇头,若不让良和你去问,怎么能让摘星知道上官伊已彻底放弃她这件事呢。 摘星对这种事,一贯的不敏感。 只是她这点小心思,就不足为小儿辈言明了。 韩良和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在困惑中点了点头。 “好了,良和你仔细看着吧,你师父很快就要教你什么叫距离了。” 一叶障目除了隐匿身形,还有增强感官的功效,时效为一炷香。 这狭窄的功效令它成为了极为偏门的丹药,但正所谓只有放错地方的东西,没有无用的东西。 得益于孟随云会将所有能炼制的丹药都给楚摘星和妹妹备一份的习惯,楚摘星现在好比鸟翔于天。 弓手于附近布置的所有的迷惑点,都被楚摘星给躲过了。 长剑划破了寂静,刺进了阴影,给这片世界带来了光明。 弓手的反应也不慢,在剑光乍起之前就已经抓箭在手,也不辨方向,循着感觉张满弓射出。 “叮。”剑刃和箭镞又一次在空中相击,弓强力沉,又是在极短的距离内,所以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庞大的压力全来到了楚摘星身上,感受着交击处越来越高的温度,楚摘星咬着牙让左手顶了上去,弓步踏出,低喝一声:“给我破!” 定宸剑似乎也觉察到了主人的心意,发出欢快的嗡鸣,人剑与此时合一,斩出了迄今为止楚摘星质量最高的一剑。 箭镞的破裂带出了长长的火焰,随着散逸开的巨大力道掀起重重气浪,以楚摘星为中心的几十棵大树纷纷不堪重负地倒下,朵朵小火花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映照出楚摘星遍布血渍的俊俏面容。 孟随云的心不由自主慢了一拍,只是听得周围连成一片的吸气声,她知道自己的潜在情敌又增加了。 楚摘星把整支箭完美从中剖开之后,终于把满含戾气的眼看向了那个弓手,嘴角弯成了十分愉悦的弧度:“抓到你了。” 她的剑,从来直来直往,最讨厌有人遮遮掩掩,暗箭中伤。 弓修心中大骇,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楚摘星能悄无声息地穿过自己的重重布置来此,但此时显然不是纠结的时刻。 好在他持弓的手还未抖。 没有任何迟疑,又是一箭射出。 然后转身就逃,试图拉开距离。开玩笑,他一个弓修,是得多想不开才和楚摘星这个杀星刚正面啊。 只要回到他布置的地方,就还有机会! 楚摘星双手持剑护住面门,箭杆贴剑身而过,携带的疾风刮过脸庞,给她带入一道既深且长的伤口,半张脸几乎都被撕破。 “别跑啊。” 楚摘星一掌拍在剑身上,箭矢所携带的力量立时爆发出来,带着她倒飞而出。 配合她的速度,很快追上了弓修,在弓修惊骇莫名的眼神中,长剑一勾一划,弓修挂在的箭壶被她从腰上卸了下来,直直落向地面。 “该死,这也是她算好的吗!”弓修看着宛如从地府中爬出来厉鬼一般的楚摘星,知道自己失算了。 楚摘星之前的意图就不是他的命,而是他的箭壶! 失去了箭矢的弓修,和失了剑的剑修没什么差别。 不过他还是没有输,甚至有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因为实力到他这个地步,没有箭矢也是可以的! 不过是消耗大些,威力弱些,很是伤弓罢了。 第556章 但只要能杀掉楚摘星,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个人,太可怕了! 弓修总算还是记住了上峰不得过度使用力量,伤及阵法的要求,而且仓促间也只来得及拉出五弓。 只是这五支气箭封住了楚摘星所有的闪避方向。 他就是要逼楚摘星硬接,哪怕杀不了楚摘星,也要弄得她重伤,好逃出生天。 “切。”楚摘星脸上那条宛如长蜈蚣的上流随着她这一笑又裂开了,仿佛在和楚摘星一起发出嘲笑。 楚摘星凛然不惧,左手探出,狠狠一握! 现如今玉皇朝自顾不暇,许多小千世界都建立起了玄武大帝庙宇,作为楚摘星出身之地的流影小世界更是遍地开花,甚至在楚铮不遗余力的推广下,数量已经高超过了小老虎先行建立的山神庙。 但楚摘星深知信仰之力是一把双刃剑,所以从未吸取过,只存放在玄武帝印中做凝聚帝印之用。 昊既然要试探她,她也不介意告诉祂! 积攒已久的信仰之力如洪水冲破堤坝般猛然涌出,五支来势汹汹的气箭被楚摘星轻而易举的摄到了掌心。 然后捏碎。 信仰之力的大量流失也让楚摘星眼前一阵阵发黑,神魂中的昊天神性更是借机暴动,不过她到底是追上了那个弓修。 力劈华山! 楚摘星明明使的是剑,却不知为何下意识使出了刀法中最为普遍的一招。 “刺——”定宸剑深深嵌入了落日黄金弓的弓身之中。 楚摘星能看到弓修黑巾包面下唯一露出的那双眼中的错愕与惊惧,还有灼热的鼻息,楚摘星脸上不断淌下的血也一滴滴渗入黑巾,带来黏腻与血腥气。 在即将达成愿望的时刻,楚摘星反而不说话了,只是无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窸窸……”细碎的声音响起,很不显眼,但相持的双方都知道这是弓要断的前兆。 定宸剑终于凿开了这块硬骨头,去势不减,欲要连弓带人斩成两截。 意外出现了,定宸剑被弓弦弹开了。 楚摘星还未来得及应对这意料外的状况,就觉眼前一花,喉间传来强烈的痛感。 她被弓弦给缠住了! “尔等更待何时!” 耳边的大喝令楚摘星下意识用余光扫了周围两眼,又有两个黑衣人从不同的的方向疾奔而出!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连近在咫尺的笑声都变得迷糊,她松开了手中剑…… 然后用足尖在剑柄上一踢,窒息感消失了。 束缚一松,楚摘星立时以肘后击,反身握住贯穿弓修天灵盖的定宸剑,狠狠一拧。 此所谓,掀起你的盖头来。 弓修的脑浆还在飚射,又一把薄而利的长刀捅入了他的身体中,看来也是打的一穿二的主意。 不以他人性命为性命,终至被人当诱饵的结局。 楚摘星对此人毫无怜悯,任其尸体重重坠下,直取那使刀之人。 那人倒也机警,待发现楚摘星已脱却囚困,硬生生止住了冲势,妄图逃窜。 楚摘星生性热情好客,怎么能让“客人”空手而归,当即送了此人一剑。 那人勉强接住了这一剑,心知逃脱必死无疑,只有拼死才能求得一线生机,当即返身再战。 自另一个方向袭来的刺客也暗忖自己一人独木难支,赶上前来双并楚摘星。 楚摘星一面支应身前之敌,一面腾身而起,用双足夹住了自后方袭来的长剑,重重一扯。 只待此人身体失去平衡那一瞬间,鱼跃返身,定宸剑直刺咽喉。 此所谓,让我听听你的声。 再一剑,那战意全无之人的胸膛被彻底划开。 此所谓,敞开心扉。 楚摘星感受到了神魂中昊天神性流露出的绝望和彻底的沉寂,长长吐出一口气,任由自己重重落到地面,失神地望了好一会儿天空。 “昊,我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不中用啊。玄与你的袍泽之情,相扶之义,我代祂于此了结。 它日再相见,休怪我无情了。” 地面再度开始起伏,而楚摘星宛如摊在锅底的煎饼一动不动,她现在是真的累,也没什么找对手寻乐子了,只想在此躺到天荒地老,谁敢来就给他一剑。 只希望其他人动作慢些,在决出最后的六十四人前能让她饱饱睡上一觉。 楚摘星没能成功入睡,因为她此次被转移到了一片花海中。 高可及膝,万紫千红,花香馥郁。 师姐喜欢花来着。 楚摘星闻着花香,费力睁开了仿若灌铅的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总算找出了自己身上尚未被鲜血浸染的物事。 她解下发带,把万千青丝抖散成一个高马尾,然后蹦蹦跳跳摘起花来,再用发带绑成一束。 韩良和觉得自己现在不大好,因为她方才还在大杀四方的师傅现在和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在采花。 还经常摘一朵扔一朵,行出二里地手里还是只有十二三朵花。这也就算了,还时不时龇牙咧嘴把自己被划破的脸皮给摁回去。 面对周围揶揄的笑意,韩良和只能无奈揉着眉心。 可师伯,居然在笑。 一定是自己太年幼了,所有才不懂这些长辈们之间的情趣! 第557章 楚摘星的好心情在遇到联袂而来的二人后戛然而止。 为了保障比试的相对公平,诸如楚摘星这样的夺冠热门只会划分赛区的,就是避免他们太早相遇,降低大会结果的公信度。 而日榜排名第一的王子武和排名第二的方庚辰居然在仅仅三次地势变化后就来到了她的面前,不用说,她被人整了。 原来这就是昊你真正的打算吗?借两个不知情人的手,正大光明取了我的性命,再帮你培养出两个于暗中行走的打手。 不,这感觉不对,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行走于人间的化身了。 难怪各界顶尖天才从未花落别宗。 你当初,应该也是如此偏离正道的吧…… 那么这次要让你失望了,当初劝你你不听,如今无可挽回,那就打到你垂首低眉! 穆群都能被打到如今老老实实在西域拓边屯垦,你也可以的! 破天荒的,这次所有人只看到三个光团相撞,飓风使得花漫天飞舞。 最后留下的,是属于楚摘星的光团。 发髻散乱,口鼻齐齐溢出鲜血来,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天空中还隐有雷云汇聚,乌沉沉压得人呼吸困难。 孟随云隐有所感,指甲不自觉陷入了掌心。 所有人都面带忧色的看向那片雷云,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也没这种事啊,玉皇朝留下的那几瓣蒜临时改动阵法就是极限,绝搞不出这种动静。 总不能布置阵法的长老们没了,这阵法就怪事频仍吧。 楚摘星面无表情抬头,对着那片雷云翻了个白眼,然后缓缓竖起了中指举高,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口水。 手指朝天,口水坠地,把桀骜两个字彰显地尽致淋漓。 有本事的就在这劈死我啊,看天道反不反噬你。 翻滚的雷云终究是停了下来,似乎是带着愤懑与不甘缓缓退却。 雷云消失后楚摘星才如梦初醒般抱着头悲鸣一声:“我的花!” ------------------------------------- 大千世界,四海会总部一间不起眼的阁楼内。 檀香阵阵。 长相慈和的男子无悲无喜地闭目盘腿坐在矮床上,面前是一张棋盘,两个棋盒。 看样子他是在等人对弈。 门被轻轻叩响,有一个青衣小童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并不看坐在矮床上之人,恭敬跪倒后声音用恰到好处的声音说道:“会长,杨彦不在房中,只留了一张字条,说是出去访友,归期不定。” “哦?那他可曾写明去何处访友?” “昭武中千世界,东海。” 玄衣男子闻言苦恼地挠了挠头,手伸入棋盒之中,不住搅弄棋子:“啊呀呀,该说不愧是观楼派的弟子吗,本事一点没落下呢,跑得真快。” 青衣小童揣摩着主人的心意,试探问道:“那,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把他抓回来?” 玄衣男子愣了一下,摆手笑道:“你们抓不到他的,现在的他恐怕连我也抓不到他。” 只是这一卦后,杨彦你的阳寿还有多少呢? 三个月,还是三十天? 玄衣男子享受地把掌中的二色棋子慢慢搓碎,吩咐道:“去把那个叫祝余的全部资料都拿过来吧。” 北斗主星已亮,幽冥之火却已近熄灭,他也要准备一下了。 第玖十四章 一月后, 东海。 三艘灵舟欢快地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劈开的道道白波如同跃出海面的银鱼。 阳光和煦地洒落下来,又有恰到好处的清风让鼻腔中充满沁人心脾的海盐味,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很适合欣赏风景。 当然, 如果其中一艘灵舟上没有足以划破天际的叫嚷声就更好了。 “痛痛痛, 痛啊, 师姐你轻点!” “当时贴身接箭时也未见你皱一皱眉头, 现在却来嚷痛?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别动,给我老实待着。” 韩良和听着从船舱中传出的声音,思绪不由有些飘远。 也只有师伯能制住师傅了。 至于师傅嚷痛的根源, 不用问, 必是身上那些伤口, 不过这么说也不全对。 其实师傅在先前那次袭杀中所受的伤早就好了, 毕竟灵力有愈合伤口的功效, 而且从师傅已经展现出的战力来看, 灵力储备必然是十分雄厚。 只是师傅那活干得别说是师伯了, 就连她看得都觉得糙。 不能说是浮皮潦草,只能说是半点心都没用。 就拿那处最严重的箭矢贯穿伤来说吧, 箭头都没挖出来就调动灵力着急忙慌愈合伤口了。 真就艺高人胆大, 居然想仗着筋骨强劲, 直接把箭头和残存的箭杆给挤出体外。 可一个专职刺客的必杀之箭又岂是好相与的,她已经看过那被挖出来的箭头, 那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倒钩,令人不寒而栗。 真是很难想象这个箭头卡在身体中会是什么感觉, 更难想象孟师伯后来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把那箭头给挖出来的。 要知道那被粗粗包裹的箭头距离心脏只有不到一指宽的距离啊。 不过在这处险要致命的伤口被处理好之后,师傅的关注点就转到了奇怪的方向。 师傅相当在意脸上那道长伤口, 据说是因为沈宿的一句戏言“主人就是因为楚摘星你这张脸好看才喜欢你的,你这张脸要是养不回来,主人就不会喜欢你啦!” 第558章 韩良和是极度不相信这种言论的。 她师傅和师伯会因为区区皮囊就生出嫌隙?别逗了,就算是天塌了都不可能。 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认知,而是共识。 但架不住她师傅就吃这一套。 于是在师傅的软磨硬泡下,那道已经长得差不多,她也看不出和之前有任何区别的伤口再度被剖开,师伯答应师傅用尽一切手段把这个伤处恢复如初。 不过这答应归答应,听这声音,师伯必定是心中憋着气的。 韩良和甚至能大概猜到师伯心里在想什么,大事不当事,没事却找事,那就好好让你疼个够。 不然师傅也至于嚎得这么惨,让她听得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阵的。 她心里想着事,手上的动作不免就慢了几分,立刻就让正陪她练剑的程宁发觉,从心无旁骛的玄妙状态中退了出来。 一心二用地稍稍细听了一会儿,嘴角控制不住地慢慢扬了起来。 “怎么,良和你也有意中人了?”程宁故意打趣道。 楚师妹再怎么不着调,那也是良和的师傅,当徒弟的可不能听师傅太多私房话。 耽误一时修炼不要紧,若是失了对师傅的敬畏之心,对以后修炼有颇多妨碍之处。 “啊?没有,没有!程师伯休要耍弄小侄!” 韩良和被这句打趣弄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摆,由此引发的一连串失误让程宁轻而易举就把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不过韩良和不在乎这个,只是指了指发出声音的船舱方向,然后疯狂摆手。 她师傅可听不得这话! 她可清楚记得五年前师傅亲自去接她时听闻掌门大师姐已有了道侣后的表情,那脸垮得,真是神鬼辟易,把当事人之一的丘师兄吓得手足无措不说,连带着她都以为师傅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然后在对丘师兄一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发泄后,她和楚师姐两个还被特意拎出来受了顿教训,内容大概是先把精力放在修炼上,道侣什么的不用着急,就简单以元婴境为划分好了。 元婴之前,莫谈私事! 韩良和不想去讨论这个这个标准是否过苛,但这个话从师傅你嘴里说出来是真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还说掌门大师姐呢,师傅您当初对孟师伯生出好感时的年岁有十岁了吗? 据说宗门里头那些长辈可没一个认为是超过十岁的。 掌门师伯的原话是这样的:小小年纪,倒是会挑。 当然,韩良和胆再肥,这种话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就算,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因为师傅不着调的同义词往往是随心所欲,折腾起徒弟毫无心理压力。 师傅现在又在师伯那吃了憋,要是再让师傅听到这话,她这几天恐怕就要难过了。 程宁见状收剑,望了望大惊失色的韩良和几眼后,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个没有长成的少年郎啊。 虽然已经了解明白一些世情,会有意与楚师妹打闹,但于一些精微处,还是白纸一张。 那两个,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一句特有的情趣也不为过。 这不他全力凝神细听之下已经听到了“这是我这段时间给师姐你做的,喜欢吗?” “这是……小剑傀?你抢了良和的剑傀就是为了研究这个? 你怎么把蜃珠也镶嵌进去了,是螣蛇前辈当初给你的那颗吗?” “是的哦,这东西如今留着对我来说已无甚裨益之处,不过其上有水泽云雾之气缭绕不散,想着可为师姐你润泽肌肤,故而就用上了。” “不过这并无火焰之气,摘星你也未学过炼器之法,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个嘛……师姐你亲我一下,不,两下,两下我就告诉你。” 程宁几乎能在脑中勾勒出楚师妹那副叉着腰,既得意洋洋又理直气壮要奖励的神情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也许是为了那两个亲亲,程宁探过去的神识被发现,然后直接了当地驱逐了。 附带一个从窗里飞出来的楚摘星,和一闪而过的鲜花球。 看得出来飞出时冲劲甚猛,多亏楚摘星不是常人,这才在半空中硬生生止住了冲势,就势降落在甲板之上。 “程师兄!” 因为有徒弟在场,楚摘星终于拿出了为数不多的稳重,放弃了立刻兴师问罪,踱起了稳重的四方步。 韩良和仔细看了一阵,不愧是孟师伯,手艺是真的很好。 虽然她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但师傅的脸确比之前要顺眼多了,修复如初并非虚言。 “今日学得如何了?”见徒弟望向自己,楚摘星问起了徒弟的课业。 她不怎么会教徒弟,但凭她的眼光见识,查一查徒弟的课业进度再容易不过了。 韩良和眼眸晶晶亮的看着自己师傅,还顺势比划了两下:“还行,只是这里有些不懂,程师伯说让我问是是师傅您。” 楚摘星看了一阵,眼神就变得奇怪起来。 这种小问题,程师兄不可能像她一样说不明白啊。 除非…… 楚摘星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把目光投向了程宁,果然得到了一个就是如此的眼神。 程师兄帮她教徒弟,那她礼尚往来指点一下程师兄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第559章 看来万剑大会上程师兄虽为了给她壮声势,于六十四人的争夺中主动退让,让她没费什么功夫就成功登顶,但究其本心,还是希望痛痛快快和她斗上一场的。 尤其是在她强势镇压了他视为天堑的玉皇朝二人后。 “良和,等会儿看好了。” 楚摘星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就四下寻找可以充做教学用具的物事。 用剑比划,徒弟未必能明白。 终于,楚摘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放在一旁,装满水的茶杯。 茶杯被楚摘星端起,伸到了程宁面前:“程师兄,请。” 程宁双目不离楚摘星手中的茶杯,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动手了。 韩良和看着两位师长无比缓慢的动手,茶杯在二人手中不断转换位置,甚至被高高抛起,继而又重重落下,茶杯中的水却未洒落一滴,不由得目眩神迷。 好厉害,她也好想有这种本事! 不过看着看着,她就觉察出不对劲来了。这缓慢的动作中,似乎蕴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韵律,而且她能清楚感觉到看似势均力敌的双方,实则是师傅稳稳占据着上风。 譬如方才那一拨一推,简直是妙到毫巅,轻轻巧巧就把整个茶杯顺势推入了程师伯怀中,而程师伯因为掌心向外,且已然抵住了咽喉,反而不好发力。 这场比斗最后以楚摘星手掌一翻,顺势将泼出的茶水稳稳接了回来而顺利收尾。 “程师兄,承让了。” 韩良和注意到,师傅现在说话的姿势和最开始没有分毫不同,连站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 好可怕的布局谋划能力!这个她得好好问一下师傅,哪怕师傅再教不会,她也得好好学! 相较于韩良和,程宁能看到更多。 他是特意留下这个问题,以期一场指点的,不出所料,他如愿以偿了,只是结果太出乎他的意料。 程宁有些发蒙,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楚摘星的客气话,而是失神地盯着楚摘星手中的茶杯看了好一阵后,才露出一个极其别捏的笑容来:“楚师妹,你抓到了?” 楚摘星抬了抬手中的茶杯:“如程师兄你所见,我抓到了。” 话音刚落,程宁那别扭的笑容就变得苦涩起来,胸膛剧烈起伏,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楚摘星忽然觉得说出真相对程宁太过残忍了。 程师兄孜孜以求,至今不曾窥见的,她已经得到了。 程宁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不必安慰我,这种事我经历多了。 只是虽然我深知天赋是个毫不讲道理的东西,但像楚师妹你这样的,还真是毁灭自尊心的存在啊。 既已抓住,渡劫可期了吧。” 程宁的话语已是尽可能的平心静气,但韩良和还是捕捉到了其中那点微不可查的苦涩,旋即差点被这话惊得跳了起来。 程……程师伯说什么?师傅渡劫可期!!! 渡劫境可是修行九境中的最高境界,这种级别的人物可都是坐镇外域,是一宗基石支柱的,至少她知道顶尖宗门至少是有一位渡劫境大能的。 程师伯居然这样就下了断言,师傅还没有反驳的意思,莫非…… 韩良和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然后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 楚摘星并不避开程宁的目光,直接看向跟在后面的两艘灵舟:“侥幸而已,而且我也要有命活到那时候啊。” 程宁一噎,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宗门可真是把楚师妹得罪狠了,居然现在在他身旁都不遮掩一二了。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总算知道了。 两个不世出的天才啊,居然对宗门失望到如此地步。 程宁又抬眼望向静悄悄的船舱,涩声道:“那孟师妹……” 楚摘星笑着把话给截断了:“这个全凭我师姐心意。”又耸了耸肩,“程师兄你知道的,我做不了师姐的主。” 程宁还不死心,一咬牙又问道:“那此次护送祁长老亡魂归于冥府后,楚师妹欲往何处?” “自然待在东海,我这还得教徒弟呢,程师兄你不也说了吗,我这徒弟还是得自己教好,良和还是挺聪明的。” 程宁的身躯垮了下去,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摇着头往船舱去了。 韩良和目露担心地看向自己师傅:“师傅……” 楚摘星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躺椅来,美美躺在了上面,轻笑道:“是不是有很多想问的?那就问吧。” 第玖十五章 韩良和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大出楚摘星的意料。 韩良和按着剑, 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自己身后那两艘名为扈从,实为监视的灵舟,沉声问道:“师傅,当真无事吗?” 这要是有个万一, 最弱的自己是极有可能被当成人质威胁师傅师伯, 所以她不想听师傅安慰性的话语, 而是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以免事到临头进退失据。 她不想也不能成为师傅的拖累。 楚摘星错愕不已, 那份惊讶旋即转化为浓浓的惊喜,继而变成爽朗大笑 徒弟没白养啊,换做是其他人, 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绝对是如何到达那传说中的渡劫境。 韩良和被楚摘星这阵笑弄得莫名其妙, 只能站在原地, 竭尽全力控制表情, 免得露出看傻子的疑惑。 第560章 她问的问题, 绝没有那么好笑! “坐吧。”韩良和忽然闻得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 定睛一看, 果然是师伯亲至, 自己周围又多出一把官帽椅和一张小圆凳。 官帽椅和师傅的躺椅并排,一看就知道是孟师伯自留的位置, 所以那个坐, 应该是那个小圆凳。 怎么连自带家具这个点也一模一样! 自从师傅重伤痊愈, 拥有正常人的活动能力后,韩良和就愈发能对小龙君的郁闷感同身受。 那就是尽管师傅和师伯在人前从不做任何吸引人目光的亲密姿态, 但一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细节,却能让耳闻目睹者切实感受到这两人极其相爱, 任谁也无法破坏半分。 譬如说现在,孟师伯刚刚敛裙坐下, 方才还笑得前仰后合,摇椅都不住晃动的师傅就立刻止住了笑,极其自然的把她自己手边的茶杯给推了过去,师伯也恰到好处地接住。 目睹这一切的韩良和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圆凳,终究是坐了上去。 她是师傅的徒弟,按理说如果师傅没有亲自发话,她是不能坐的。 但如果发话的是孟师伯,那讲个屁的规矩啊。 韩良和方一落座,目光就与眼中含笑的孟随云撞上了。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身体在凳子上扭了几下。 然后猛地醒悟过来,虽然她经常在师傅师伯面前晃悠,也聆听过不少教诲,但像如今这般,两位师长一齐摆出教导之态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韩良和紧张地捏了捏下摆,两位师长一齐出面,所言必不是小事。 她清楚自己这番作态是逃不出师傅师伯目光的,但这两位今日似乎都没有纠正她仪态的想法,平素性情最为宽和的孟师伯更是直言不讳地问道:“良和你为何不先问问如何才能至渡劫境呢?” 韩良和一脸莫名其妙,垂头思索好一阵后后才小心翼翼答道:“因为这并非紧要之问。弟子想,即便弟子不问,师傅也会抽空告诉我的。” 这下换孟随云回不过神来了,最后只能自嘲的摇摇头。 她这种自幼就活在争斗之中的人,实在是无法体会到这千顷地一株苗的心态究竟是怎样的。 真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啊。 不过重情重义和有恃无恐这两点像极了三师弟和摘星。 一边想着,孟随云一边给了身侧乐不可支的楚摘星一下。 笑笑笑,就知道笑,非得把躺椅给笑翻过去才会停是吧!是要我帮忙吗? 挨了收拾的楚摘星赶紧止住了笑,默不作声把椅背往前扯了扯,使其倾斜角度变小,姿势也从没有骨头似的躺着变成了闲适地靠着椅背。 她已经看出师姐是想和她一起教良和,那她也得把态度摆端正些。 后世史书中举足轻重,并因各路文人骚客发挥想象加工渲染,再借由众多说书曲艺人之口传播,最后至天下闻名,妇孺皆知的“双帝教徒”一事,便是于此时拉开了帷幕。 不过和文人骚客们穷尽想象编撰出的各种高屋建瓴、挥斥方遒的言论不同,这场谈话的内容极其朴实,别说是指点天下大事,一展胸襟抱负的战略层面,就是面对当前形势具体该如何做的战术层面都没有涉及。 笑够了的楚摘星笑眯眯接过了话头:“徒儿勿忧,的确无事。” 她知道徒弟心思有些重,还特地多说了几句:“彼辈所求为利用,最好是吾与你师伯尽心竭力,好令其敲骨吸髓,壮大己身。 至于撕破面皮,鸡飞蛋打则是彼辈最不愿见到的情景。所以只要为师不出手,他们就绝不会有动作。 更何况为面皮声誉计,也定然不会如徒儿你所想那般,采用最容易引发物议的举措。 而且,我北斗宗弟子,无有软骨之辈。若是对上那帮银样镴枪头都护不住你,我又有何脸面说是你的师傅?” 韩良和认真想了一会儿,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握剑的手才略略松了松,整个人不再那么绷着了。 楚摘星这才松了一口气。 宝贝徒弟这严谨非常的性格也不知是像了谁,还越长大越严谨,远没有小时候可爱。 一点也不像她。 至于二师兄和齐师姐,那两英年早婚的,事务都是二人世界的绊脚石,更甭说做到事无糜细,俱皆用心了。 真要算起来,有点像师姐、阿余和秀才,可能还有一点点阿夏的结合体。 还是最严肃那部分的结合体。 早知道吃百家饭吃出个这个性子,她还不如不接良和来上界,再让掌门师兄看顾几年呢。 给掌门师兄叫教应该不至于这么严肃。 可这又对良和的眼界见识有碍,长期看不利于良和的发展。 楚摘星正暗自惆怅时,韩良和终于整理好思绪发问了,话题仍旧没离开后头那两艘灵舟:“可恨形势不如人,师傅师伯可有破局之法?” 囿于年纪和楚摘星不想徒弟太早就掺和到纷繁复杂的成人世界中的私心,韩良和对紧随其后的两艘灵舟的认识仅限于那帮人是来自大千世界混元宗主宗的,不知经过了一番怎样的交涉,才令师伯这个外宗人与师傅这个与丹修八竿子打不着的剑修同意参与此次护送已故长老亡魂前往冥府之行。 但基本的判断力她并不缺,师傅师伯对那些人并无好感,连带着之前和师傅关系很不错的程师伯最近也有些心灰意懒,而今如非必要竟然是绕着师傅走的,那感觉像极了内藏愧疚,羞于相见。 第561章 那么这些人,就是敌人。 师傅与师伯的妥协,就是势不如人,不得不委屈求全。 楚摘星与孟随云相视一笑,又摇着头移开目光,良和绝对是误会了。 年轻人,真的很容易非黑即白。 她与师姐此次答应同往的原因其实很复杂。 那位祁长老在混元宗丹修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生前更是广施恩泽于三千世界,护送他的亡魂前往冥府,待事成之后绝对能拿到一笔数额巨大的功德回馈。 毫不客气的讲,即便此中有看在孟随云丹道上无可匹敌的天赋和绝对可以期待的未来上,挑她们两个作为此行的护从之首也是绝对的大给面子。 干一件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事就能得到最大份的好处,可以想象混元宗内有多少对她们咬牙切齿的人。 事是好事,就是那些主宗前来办事之人的态度太令人恼火。 太过自矜,表现出来的就成了倨傲,把一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施恩结善缘,变成了你们要是不听话我们有无数种方法让你们听话的仗势欺人。 对师姐,这些人直言不讳说出希望师姐加入混元宗,待遇先与主宗洞天福地内的嫡传弟子看齐,混元宗内所藏的功法手札可以随意取阅,一旦突破至七品炼丹师,便可升任为嫡传长老,在洞天福地中开辟自己的洞府,后辈传人亦可择其优者于此间居住。 条件很优厚,如果不加上那句如若不然,宗门不介意绕开你和龙族谈谈就好了。 对于顶尖宗门的高层而言,龙族这外在不显,内囊已经尽数上来的现状并不是什么秘密。 反正龙族也不靠炼丹为立足之基,手里掌握着前途不可限量的师姐这枚砝码绝对不会比把砝码交出获得的利益要大。 远的不说,至少如今的龙族在麒麟一族咄咄逼人的攻势下显得左支右绌,难以为继。 哪怕师姐想办法拉来了凤凰一族作为奥援,现阶段也只是勉强相持,延宕时日。 而现阶段若是能与混元宗达成同盟,绝对是给龙族注入了一支强心针。 以龙族的“大局观”,别说是可以把师姐毫不犹豫送出去,八成还会做个礼盒把师姐装里头,精心系上蝴蝶结,以生怕混元宗不收的模样给送出去。 楚摘星获得的待遇和孟随云差不多,不过还多了一个额外要求,必须择一太上长老进行拜师。 虽然时至今日楚摘星并不认为还有人有资格教导自己,但很明显,主宗那些肉食者并不这么认为。 或者说即便有了这种认知,他们也要趁着这个楚摘星尚未完全长成,根本无力反抗混元宗这个庞然大物的最佳时机把楚摘星拉上战船。 而不是一个可以自主权极大,可随时脱离出去自立门户的普通弟子。 如果说能得人效死,全歼魔族来犯之军决定了楚摘星的下限,让她进入了混元宗高层的视线。 得到了关注,但不多,只能说用来嘲讽玉皇朝那些酒囊饭袋时很有用。让分宗多加拉拢,令她早日回心转意也就罢了。 那么此次力抗十二名穷凶极恶的刺客,又干净利落地打败了被各宗天才视为天堑的玉皇朝两人,楚摘星身上那令人生畏的锋芒彻底展现在世人面前,任谁都看得出楚摘星上限极高。 这种本就该是夹袋里的人物,又岂能让她再度跑脱? 更何况如今楚摘星与孟随云的关系已昭然若揭,除了没有走台面上的形式过了明路,旁的是一点不缺,那么能多一个促使孟随云转向的砝码,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只不过楚摘星与孟随云愿意答应此次同行,却绝不是因为妥协。 她们的目光早已不局限于一宗一族之利益得失,孟随云只想尽快找到那下半部《东华长生经》,结束这种受制于人的现状,楚摘星则是在思考如何尽快把潜力转化为实力。 魔族贪婪狡猾,凶残嗜杀,昊现在都抽不出力量指使天雷来劈自己了,可以想见外域的战事已经糜烂到了何等地步。 她和师姐,是真的单纯眼馋这份功德,亦不失为一个缓兵之计。 而且东海现在已经是她的地盘,不过是顺路的事,她也不放心让师姐独自处于主宗这些心思各异的人之中。 跟着去说不定还能见到执掌幽冥的东岳泰山府君,虽然在玄的记忆中一直称呼那位为平心娘娘,东岳泰山府君只是祂斩出来的善尸,处理幽冥具体事宜罢了。 作为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时就诞生的生灵,祂是现今寿元最为悠长的神祇,知晓的秘辛绝对相当的多,不然从来就是以一统三千世界为目标的昊也不会到现在也没把手给伸进去。 如果能得平心娘娘指点,自己所图所谋之事,必定事半而功倍。 当然,对于混元宗的行径,她也是真生气。 逼迫她就算了,毕竟再怎么说混元宗也对她有收留之情,在宗门中结识的朋友和长辈们的照拂不是作假,她能看在这些上面揭过不提。 可他们居然逼迫师姐! 要不是师姐告诉她做完此事应能偿完昔年拿取乙炼丹手札的因果,说不得她就要发一发蛮性,让这些混账知道花儿为什么这般红了。 所以哪怕程宁与她关系匪浅,被派来做居中转圜的润滑剂之后,她也适当拉开了距离,还特意把正处于高速长剑期的徒弟给带上,让程宁的角色往陪练教习一职上靠。 第562章 好在程宁是个知羞而退的方正君子,自上船后就欣然接受了这个定位,未曾充当说客,他与楚摘星的关系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不过以上种种考量,对徒弟来说还是为时过早。 楚摘星正在搜肠刮肚想着如何给徒弟解释,就觉手上多了一些压力,却是师姐包覆了她的手掌,把她的手指拢到掌心把玩。 又听师姐出言道:“良和你已能看出现如今我与你师父是形势不如人,很不错。不过形势不可以蛮力破,只能因势利导。 你师父方才对你说,后面那些人不会对吾等采用最极端的方式,也是基于此。” 说到这孟随云突发不说了,只是等待韩良和的反应。 韩良和也并没有让她们失望,沉吟片刻后说道:“因为他们想要的是师傅师伯帮衬他们的未来,而非得罪太狠,时时与他们过不去的未来吗?” 修行一途有气运之说,师傅师伯明显有大气运傍身,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是师傅师伯越来越占据主动权。 混元宗家底丰厚小打小闹没问题,若真要抱着往死里得罪,不惜一切代价斩草除根的念头,非得下大决心不可。 以如今之情势,混元宗是绝对做不出的。 “聪明,不愧是我徒弟。”楚摘星乐得牙不见眼,喜滋滋地从怀中掏出一袋子糕点,从中取了一个扔给韩良和。 韩良和接过糕点,双手捧着小口啃食,同样也很开心。 光闻香味就能知道她现在手里这块糕点是师伯亲手做的。 在师傅那,这块糕点的地位只比她略低一点,所以对她而言也是最高奖赏。 在啃食糕点的同时,韩良和想通了许多事,难怪一直仰慕师傅的上官伊那天会如此突兀地退出观看,看来也是不愿因些许小事放弃将来。 平心而论,她更喜欢和上官伊这样的人打交道,看得准自己的位置,亦会给对方足够的尊重。 想通此节,韩良和的第三个问题便脱口而出:“弟子敢问师傅师伯,该如何驭下?” 她已然看出混元宗的出发点是好的,以厚恩笼络,出高价打动人心,而且师傅再怎么说身上还挂着个混元宗弟子的名头呢,若是长此以往,就算师傅不上混元宗的船,立场也会不自觉偏移。 只是派出来的这些落实之人,手段委实低劣粗糙,一件怎么办都不会有过失的事,硬生生给办砸了。 韩良和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和师傅师伯交涉的,但如果换成是她来办这个事,就绝不会对楚摘星的唯一弟子置若罔闻。 凡间还有句话叫宰相门前七品官呢,多少是个态度。 对她的置若罔闻,某种程度上就是对师傅师伯居高临下的傲慢。 她也是已经任职理事的人了,绝不希望自己以后完美的构想被下放到执行层面时被弄得稀碎。 师傅师伯识人委派的方式她一直很羡慕。 在韩良和这,师傅能得人效死力这点简直可以归于一种毫不讲道理的天赋。 祝师叔那种总角之交先不去提,就是师傅上界后所聚拢之人,也无一不是各有所长,别说是拉出去独当一面,就是出去自立门户也毫无问题。 可他们偏偏愿意待在北武会这个小水池里,哪怕是师傅天天睡觉那几年,也从无离去之意。 并且同化能力惊人,五年前燕师伯和赵师伯还是以研习剑术为名长居东海,更像是一个不涉及会中事务的客卿。 而此次万剑大会结束后,两人已经在和师傅商量去分管北武会中哪一块比较合适了。 韩良和甚至觉得如果不是现状不允许,赵师伯是会于师傅同行的。 明明她感觉师傅什么都没有做。 师伯的手段相较而言就显得平易近人许多,但对她而言仍旧是望尘莫及。 师伯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虽然是后来之人,对会中一切人事安排都不熟悉,但仅仅花了一月功夫就能通盘掌握,仅需做一点点调整,就可取得其他人意想不到的好结果。 师傅的天赋她恐怕很难复制,只能作为参考,但师伯的法子她觉得自己还是能学一学的,哪怕只学到皮毛,也绝对能受用终身。 楚摘星就着茶水把嘴中的糕点咽了下去,反手把孟随云的手扣住说道:“驭人之法啊,其实不难。 你庄师叔教授你韬略时应该和你讲过上下同欲者胜,同舟共济者兴这个道理吧。 为师用人之法便是基于此条,擢选同欲之人即可。” 看着徒弟挠头不解的样子,楚摘星又出言解释道:“即所选用之人,须得与你目标一致,不为私利所动。 譬如后面那些家伙,他们很清楚上头派他们来做什么,不过私心作祟,不忿为师和你师伯寸功未立便受如此恩遇,于是选择斜着眼睛看人。 此种人顶多大节不亏,所以绝不能委以重任。” 韩良和来了兴趣,这么看来师傅的驭人之法也不是完全不能学,因为既有具体理论,那实践也不会远的。 “那找到志同道合之人后又该如何分派呢?” 韩良和被揍了。 楚摘星看着挨了揍还一脸讨好的徒弟,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没好气说道:“这还用我教?这不就像你最初学御剑一样,不要总想着去控制剑的一举一动,在可控的范围内去适应你的剑会更容易。 第563章 你用脑子想想,要是让你夏师叔和庄师叔的职事对调,会怎样?” 韩良和仔细想了想,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如果真如师傅所说让夏师叔去管筑城迁民,庄师叔去管练兵清剿,庄师叔是个端方君子,会不会撂挑子在两可之间,夏师叔是绝对会抱着商师叔出门度假的。 所以还得加上一点,根据长处和各人所欲妥善安排。 好像也不是很难,但有师傅这种运气就很难,手底下的人都快成各宗天才集邮了。 孟随云笑眯眯看着师徒两人互动,也不阻拦,等到楚摘星发完火才安抚式地拍了拍楚摘星,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再多说一句,容手下尽展所长并非一味宽纵,树大分丫不可避免,亦非人人都能守得住公心,所以大多数人你只能要求他在职责范围内不过分即可。 如若越界,即行雷霆之举,剪去那些枝丫,绝不可迁延姑息,让人以为你是柔仁怯懦之辈。如若不然,欺上瞒下之风定会愈演愈烈。 至于你想从我这知道什么,我也大概猜到了。” 孟随云抽出手掌,双指一搓,便凭空生出一张网来,郑重说道:“世间万事万物均非独立存在,犹如此网,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处受创,则全体有危。 可一旦聚结成团,又会失去网之效用。 又如划线,开始偏差不过毫厘,但如果线足够长,最后相差恐怕便是以里计算了。 所以不动则已,一动便要慎之又慎。 学你师傅之法,可保你大方向无差,学吾之法,可让你争至精微。” 韩良和这次想了很久,才站起身来对着孟随云一拜到地:“弟子谢过师伯指点。” 然后就一步三晃朝着船舱走去,看样子竟然是要闭个关好好思索一阵。 楚摘星不开心了,这不就是最简单的常识嘛,她可没听出来这其中蕴含着什么大道理。 怎么徒弟一番顿悟的样子。 合着徒弟和谁都合拍,就是和她犯冲是吧! “师姐啊~~~” 遇事不明找师姐就对了,楚摘星重新把那只纤白的玉手捧在了掌心把玩,同时故意拉长了声调。 孟随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见楚摘星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只得叹了一口气后作罢。 看来有时候绪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摘星现在是越来越惫懒了。 “其实我交给良和的不是什么大道理,就是些细微的东西,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就是我正在推行的异地用人法和回避察举制。” 其实此法在凡间有个简略版,名为三互法,不过以人间的行政效率做不到她如此精细。 而且也托楚摘星班底草创,当中没有人有明显私心,愿意听楚摘星招呼的福,这才把这些很得罪人的制度给推行了下去。 她能迅速在北武会中立足并树立威望,也是靠着这套制度。 什么精于细微,妙手解难,不过是她能更好地把握人心,做调整的时候顺便多算了几步而已。 至于良和那个小家伙能学到几分,就要看她的悟性了。要是悟性不好,她还得多费点功夫教。 虽然这孩子也没跟她学炼丹,但怎么也比她师傅强。 在楚摘星看不到的地方,孟随云嫌弃地叹了一口气。 楚摘星一无所觉,只是嘟囔道:“就是和三弟在国中推行的异地为官差不多吧,不许一家人扎堆在一个地方发展来着。” 北武会是在夏峙联络的老兵上架构而成,多是一家一户,继而发展到亲戚朋友。 三弟接手的则是由爹爹首次统一的大陆,世家贵族横行。 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处。 若是任由发展,不消数年便可抱拢成团。对此师姐是极力引入东海各妖族加入,稀释旧有权力结构,三弟则是打乱封地,并用知会宗内用道童甄选当甜枣吊着各世家大族往期望的方向走。 不过再多楚摘星就不知道了,谁让她过去一直在睡呢,好多家书都是孟随云帮她回的。 可她嘟囔完了这一句,却不见孟随云回她。 “师姐你怎么不说话啊?就没别的能够告诉我的吗?”楚摘星更郁闷了。 孟随云小小的嫌弃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咸不淡道:“我告诉你了,你以后回去就会帮我处理?” 楚摘星生出了溜的心思,处理什么啊处理,她还能不知道自己于细务上是什么水平吗? 与其强上手惹出麻烦挨骂,不如架船出海钓鱼呢。 没有任何意外,楚摘星失败了,她的手被紧紧扣住了。 要命,这回要遭重。 好在养个徒弟还是有点用的,方才还迷迷瞪瞪的韩良和又转回来了。 “师傅,方才你与程师伯言说抓到了……” 韩良和看着眼前一幕,面色迅速涨红,然后转过身去。 今天真是倒霉催的,太不会挑时间了。 怎么就撞上了师傅和师伯缠在一块儿的时候呢。 “徒儿,转过身来。” “师傅,要不我还是改日再问吧。” “转过身来。” 听得呼啸风声,韩良和赶紧一缩头,同时条件反射的伸手把砸过来的茶杯给接住了。 不再犹豫的转身,低眉顺眼端着茶杯到了师傅跟前。 楚摘星啧了一声,倒也没难为她,只是把茶杯盖给拎了起来,握在手中三指一拨,任由其在中指指尖滴溜溜转了起来,放到韩良和面前,温声道:“大道三千,均非言语可述。为师之道,你已窥见,现下再让你看一回,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第564章 韩良和垂头看着不疾不徐转动的茶杯盖,眼神逐渐涣散,身体也慢慢松弛下来,而手则开始无意识比划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面无表情的韩良和呼吸愈发急促,因为她的许多问题,于此都迎刃而解了! 难怪程师伯说师傅渡劫可期,因为师傅从万物寻道发展到了万物衍道,待到达成道衍万物进入剑道境,师傅必然已至渡劫境。 也许师傅和庄师叔交流一下,韩良和脑中突兀冒出了这个想法。 紧接着额上就传来再熟悉不过的疼痛感。 “不要太贪心啊。” 韩良和下意识想站直身体,然后一股虚弱感猛然袭来,双膝一软,要是没有横伸出来的那只手,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了。 瞧见地上点点猩红,韩良和伸手一摸,满手滑腻。 果然神魂还没有强到能供自己长时间悟道啊。 不过师傅的道,她看到了! 继而额头又被弹了一下,师傅的声音遥远得好似从天际传来,又似晨钟暮鼓一样重重响在耳边:“痴儿,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这就是楚摘星为何没有循着玄的杀伐之道走下去,而是不屈不挠斗了五年,把炀留下的那点反骨给彻底打断磨碎,坚定走上自己的寂灭之道。 不然她现在就不是什么渡劫可期,而是已经渡劫境了。 循他人路走,虽然快,但也逃不出桎梏。 韩良和闻言鼻腔中又泵出一股血来,又失两分血色的脸上唯有一双眼中的火焰愈来愈炽。 那样子就像是饿了一月的狼看到了猎物,满心里想撕下一块肉来。 楚摘星知道,这是徒弟找到目标的时的样子。 她心中不由自主冒出两个字来:犟种。 唯有这一点不想让你学师傅我啊。 你师父我是那么好学的吗?哪怕抛开玄不谈,你师父我好歹有你师伯时刻牵绊呢,你有什么? 但徒弟难得这么振奋,她也不好泼冷水,反正有她在,徒弟总不会走到弯路上去。 就让良和顺着心意去做吧 楚摘星摸了摸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徒弟头,和小时候一样软软的,只是不知不觉就长到这么大了。 她也不是个少年了,幸好师姐还在,宗门也重新建了起来。 未来还长,一切大有可为。 楚摘星悄悄勾住了身侧师姐的手,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裹,递到韩良和眼前:“给,我和你师伯今年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我知道距离你生辰还有一月有余,只是我与你师伯要去那幽冥之境,恐怕会赶不及你的生辰,就先给你。若是赶得及,就再给你办生辰宴。” “又不是及冠,不必如此隆重的。”韩良和嘴中这般说着,手却老实地接过了鼓鼓囊囊的包裹,迫不及待打开。 “是灵剑!” 韩良和一眼就看中了那把乌金色鲨鱼皮包裹着的精美长剑,直接从一堆符箓丹药中把剑给抽了出来。 兴奋把玩了半刻钟后,韩良和终于冷静下来,有些不安的问道:“师傅,不是说要我年满十八才会……” 师傅师伯都不是什么崇尚浮华之辈,她的资源绝没到支撑她拥有这样一把好剑的地步。 这把剑太贵重,令她有些不安。 “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这次我和你师伯起码有一个多月不在。 按我与宗门那些人商量的,到下个停驻点我就不能再带着你和你程师伯了,北武会要暂时交到你手上。 少主君,无威仪难服众啊。” 楚摘星最后一句调侃令韩良和的脸迅速恢复了红润,就差耳朵眼里往外冒蒸汽了。 “去吧去吧,少在我这表决心。” 韩良和本来也没打算多待,但师傅这赶熊孩子一样的语气还是气得她恨恨跺了跺脚。 燕师伯所言非虚,师傅果然重色轻徒。 可她又打不过,好气! 总算把徒弟送走,楚摘星也松了松弦。 过个二人世界不容易啊! 她现在就很能理解二师兄当年为何热衷于不务正业了。 听着哗哗的涛声,孟随云忍不住发问道:“北武会是摘星你的心血,当真要交给良和照管吗?” 楚摘星看着面前的海面,吹了个悠长的口哨。 师姐总是这样,有话不直接说,明明想问的不是这个。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师姐。 于是她严肃说道:“我当初十三岁就出去独领一城了,良和都十六了,也该给她加加担子,我可不希望她成二师兄那样,毕竟我没师傅那么耐折腾,容易被气死。 再说有那么多人照看着呢,出不了岔子。” 幸亏她闪得快,不然就要被一脚踹海里去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怒气勃发的师姐真是太可怕了,所以楚摘星果断认怂,咬了咬唇后认真道:“当初是师姐你护着我,如今也该我护着师姐你了。 再说了,混元宗那些长老极力相邀,我又怎不能去看看这大千世界的英才是何水准? 良和是个好孩子,而且也到了历练的年纪。把北武会交到她手上,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楚摘星拉起孟随云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轻声立下誓言:“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到师姐你的。” 第565章 终有一日,我会让良和唤你为师娘。 十六日后,楚摘星等一行人到了东海边缘——人界与冥界的交界处。 ?╬〥? 混元宗的人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信物注入灵力,一道七彩的光柱直冲天际,约摸一刻钟后空中出现一个可容两人并排通过的空洞。 楚摘星不自觉皱起了眉,怎么这么安静,没有阴风怒号,更没有百鬼恸哭,连腥气都若有若无。 冥府改革也不至于改这么彻底吧,而且平心娘娘并不是个喜欢改变的神祇。 那个不大的洞口,真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 因为有玄的记忆残片,所以楚摘星对冥府有着基本的印象,但混元宗其他同来之人没有啊,他们并不觉有异,那为首之人还不屑的乜了楚摘星一眼,意有所指道:“剑君莫不是不敢去幽冥吧。” 孟随云冷冷横了他一眼,让他吓得闭了嘴。 “摘星,怎么了?” 楚摘星把孟随云怀中带了带,心中稍安,低声道:“有古怪。” “是何古怪?”孟随云一下就扯紧了她的衣袖。 “在这里看不出来,要进去才能知道,师姐你不如在此……” 一只手指按在了她的唇瓣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与你同去。” 孟随云话说得很慢,但很有力量。 我绝不允许自己再留下一次当年在宗门的遗憾。 “好,同去。”楚摘星揽着师姐的腰,头一个跳入了那个不大的洞口中。 楚摘星跳入后扫了一眼,然后立刻抽剑上斩,让洞口的闭合缓了一缓,再左手重重击在剑柄上,打出一道剑符,以流光之态恰到好处冲出洞口,疾驰而去。 “楚摘星,你做什么!这里是冥界,惹恼了泰山府君,我等都别想活着出去!” “你想死自去死好了,休要带上我等!” “还不快把剑收起来!” “下界修士果然是……” 指责声纷至沓来,充满了惊慌与色厉内荏。 楚摘星懒得与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争辩,把师姐拉入怀中才稍稍放心。 被吵得脑仁疼的她在摇头缓解体内疲乏与恶心感后才怒吼一声:“都闭嘴,你们长着两只眼睛是换气用的吗,看不到忘川河上已经没有几朵幽冥鬼火了吗!” 第玖十六章 相传幽冥鬼火是泰山府君为了涤荡在冥府转世投胎的万族神魂而特意创造的, 生前作恶愈多之徒,在投胎时受幽冥鬼火灼烧的时间就会愈久。 但这和楚摘星在玄记忆残片中获得的信息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在玄的记忆中,幽冥鬼火被创造的初衷是为了偷懒,不, 提升工作效率的。 三千世界, 亿兆生灵的生死轮回是个极为浩瀚复杂的工程。 哪怕平心娘娘让自己斩出的善尸泰山府君执人书生死簿, 化不周山断峰为判官笔, 又搜集点化了诸如十殿阎君、判官、牛头马面、孟婆等一系列从属神祇, 也无法确保不出一点儿差错。 毕竟除却生死无大事,以三千世界修士的数量,哪怕其中只有百一对死亡有大执念, 搞出的骚操作数量也足矣让本就人手不富裕的冥府雪上加霜。 要是不幸让这些骚操作成功, 就很有可能引发超出控制的后果。 幽冥鬼火便是在冥府人手捉襟见肘的大环境下被创造出来的。 根据玄的记忆, 楚摘星认为幽冥鬼火更像是是一个代表着合格的章。 阳寿尽后, 神魂均需从忘川河上的奈何桥上过, 幽冥鬼火看着是晃晃悠悠在忘川河河面上飘着, 实则是在观测过桥的神魂, 并从生死簿中找出相应的记载进行比对。 生前无甚劣迹,神魂清灵纯粹的, 之后到阎君面前就能轻省些, 牛头马面以及押解的众小鬼也不会刻意刁难。 哪怕生前为了延寿留下一些在冥府规则边缘大鹏展翅的后手, 大概率也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因为这种秉性的人, 就算搞出破坏,破坏性也不会太大。 至于那些生前作恶多端, 神魂腐臭肮脏之辈,则会受到最严密的检查与盘问。 虽然这样有看人下菜碟之嫌,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么做的确为冥府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没让昊有借冥府缺乏人手干涉冥府事务的机会。 涤荡灵魂,应该是后来才开发出的功能。 也许根本就没有,也许确如传闻描述。 毕竟平心娘娘一向嫉恶如仇,十八层地狱的设计一直被玄手底下的军法官大加赞赏,称想象雄奇瑰丽,方法面面俱到,实为导万族向善之良方。 楚摘星瞧那意思,要不是北极天庭军中并无这种大奸大恶之辈,玄与平心娘娘的关系也称不上好,不然定要照搬一套。 然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忘川河上飘着的幽冥鬼火数量都直接反映着本界冥府的繁忙程度。 需要生死轮回的亡魂愈多,幽冥之火便也会愈多,燃烧地愈炽烈旺盛。 神祇均可化身亿万,但精力,也可以说是神力是有一定范围的,命令一个九品土地神化身亿万和要祂自杀没什么区别。 冥府的众多神祇也不例外。 为了保证冥府的正常运转,所以在洪荒大世界碎裂为三千世界之后,冥府便只设立在中千和大千世界。 小千世界只有最基本的勾魂与投放新魂的功能。 第566章 在场的这些混元宗弟子虽均未亲身来过冥府,但一个个理论基础都十分牢固。 被楚摘星揽入怀中的孟随云就定定看着面前不远处被淡淡雾气所笼罩的点点火光,低声诵道:“叹忘川之清寂兮,唯幽冥之火耀。” 这是昔年一个儒门弟子送师长亡魂于冥府后,回去写下的《九幽赋》中的一句。 这篇赋流传甚广,和那个在经过短短的奈何桥就有机会捞上三次幽冥鬼火的传闻一起,构成了世人对冥府的初印象。 忘川河的河面上,定然是飘着一眼都望不到头的幽冥鬼火。 即便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但以昭武中千世界以及下辖二百多个小千世界的的生灵总数,他们面前所飘荡的幽冥鬼火数量只能用少得可怜四个字来形容。 能被师长们派出来镀金捞这笔大功德的混元宗弟子,平日里也是经受着极为严苛的精英教育,被楚摘星一言点醒之后立刻醒悟过来。 此界冥府,古怪太多。 无需楚摘星再说什么,就纷纷动作起来做着各种试验。 伴随着五颜六色光亮的是接二连三的惊呼声。 其中一人面色铁青地看着手中那团黑灰,不可置信道:“师傅赐予我的通禀符箓并无回应,联系不上指引我的牛头马面。”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慌乱的声音:“我的传讯符箓也已失效,均被此方世界所挡,咱们的情况恐怕在一时半刻间是无法告知师傅他们的。” 不过也有个相对来说不是那么坏的消息:“各类不涉及传讯的法宝与符箓都可照常使用,不过威力,保守估计至少下降了五成。” 因为是在冥府的地盘上,此时发言的人也没有楚摘星的胆子,半点招呼都不打就敢动剑。 所以这人只是取出一张在野外最为常用,威力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活用符箓——聚火符,来给大家做示范。 楚摘星也是知晓此种符箓的,使用效果极其单一,就是如其名描述的那样,聚拢一团规模适中的凡火。 多是出门在外时代替代替柴草,供煮饭、取暖、照明之用,时效为八个时辰。 低阶修士十分喜欢使用这种符箓,至少楚摘星知道祝余在这一块上就没少赚。 不过这种以便宜稳定著称的符箓却在此时出了岔子,先是在引发时猛地狂躁起来,窜出足有半人高的高耸火焰柱。 恢复正常规模后又不断发出如同水滴在灼热铁锅中滚动的呲啦声音,似乎受到了什么压迫一般,焰圈不断缩小,绝难支撑到八个时辰。 不过在火光的映照下,楚摘星看清了混元宗一众人庆幸神情。 有人出列快走几步,来到楚摘星身前对她深深一拜:“幸得有君,不然我等已殒命矣。” 认错态度很好,感谢也很诚挚,令楚摘星难得仔细打量起此人来,稍一回想便认出此人是混元宗那边领头的,名唤邓林。 她对混元宗这些人观感都称不上好,也懒得搭理此人,于是用环在孟随云腰间的手轻轻扣了几下,示意孟随云去应付。 孟随云当场打人的心都有了,摘星你喜欢偷懒也不是这么个偷法! 你一个挂着名混元宗弟子都不去应酬交涉,我一个强塞进来的龙族中人出什么头呢! 可惜任凭她如何回敲楚摘星的手,楚摘星就是不为所动,逼急了直接装死,一把将头埋在了孟随云的肩颈里。 以邓林为首的混元宗弟子们是看得目瞪口呆,知道你们俩关系非同寻常,倒也不必在此种情景下展示给我们看。 孟随云则是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安抚着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个超大号“宝宝”,一边和邓林寒暄。 邓林是个利落之人,不消三句话就切入了正题:“此地冥府处处透着古怪,吾等今番所图恐不能成。为保全已故祁长老之亡魂,愚兄属意先从此地撤出,另择一界冥府护归。 此次有楚师妹示警之功,愚兄定力保名额不失,还请二位宁耐一时。” 在邓林说出这番话时,孟随云感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又紧了些,心觉有异的她还是神色如常的表示了同意。 无论如何,混元宗的人数是占多数的。 似乎是在为楚摘星收紧的手臂做着注脚,之前还算沉稳的邓林很快变得不冷静了。 “两仪分界符,没有反应。” 两仪分界符,相传是仿照远古至宝两仪分界图所制作,可划分两界,逆转阴阳,是孟随云知晓的最高等级空间法宝,也是他们此行最大的倚仗。 因为两仪分界符最不济也能创造一个稳定的小空间,可以选择坚守待援。 但现在这个选择已经被彻底抹除了。 在一片哗然中,孟随云听到了低低的叹气声。 孟随云偏头低声问道:“摘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现今不过是最坏设想应验了。” “这种做派,像极了魔族。摘星你觉得现在我们该如何做?” 楚摘星闭上眼用脸轻轻蹭着孟随云,久久没有说话。 今时之境况,总会让她想起一些不舒服的回忆。 楚摘星想整理一下思绪,奈何情势紧迫,除孟随云外都不愿意给她这个时间。 楚摘星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众多视线在她脸上扫来扫去那种毛毛的感觉。 第567章 又留恋地蹭了几下,楚摘星终于睁开了眼。 结果一睁眼,好家伙,十二只眼睛个个睁得像个小灯笼似的看着她。 没办法,炼丹师从来就不以武力著称,在不使用各种符箓和法宝的前提下,对上普通修士三打一都够呛。 而这个鬼地方,符箓和法宝的威力都被大幅度削弱了。而且幽冥鬼火处在主场都如风中残烛,他们又能撑几时呢? 在手段几star徰王里?乎丧尽,前路又必是险地的情况下,特别能打的楚摘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救命稻草。 这时候大家下意识忘记了当初为了把楚摘星排除出这份护送大名单有多努力,心中唯有抱紧楚摘星这根大腿的想法。 楚摘星目光在他们中转了一圈,最终却定格在近在咫尺的孟随云脸上,喟然道:“师姐,你不该与我同来的。” 现在的她,有把握在人间、天界、乃至外域都护师姐周全,区别无非在于要付出多大代价。 可这里是冥界啊,别说是她,就是玄也没来过几次。 天时地利人和,她现在是一个都不占,唯有寄希望于发出去的剑符能早点被徒弟收到。 孟随云点了点楚摘星的胸口,都正点在那块衣下的青色鳞片上:“可是我已经来了,你就说怎么办吧,摘星你总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吧,我会怕的。” 楚摘星气得狠狠磨了磨后槽牙,最终还是妥协了:“后路已断,再无它法,师姐你与我在前,不得离开我半步。其余六人成品字阵型,互相照应。” 前段路径风平浪静,不过是随着逐渐深入,弥漫在四周的迷雾越来越厚了而已。 而一过上书着鬼门关三字的巨大牌楼,眼前便豁然开朗,可清楚看见黄泉路的尽头和道旁花朵殷红似血,长得十分繁茂的彼岸花。 只是空无一鬼,连本应在鬼门关前把守的十八个鬼王和一众小鬼都不见踪迹。 行进中楚摘星脚底踩到了一个硬物,不由停住脚步。 孟随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神一凝:“看模样是冥府制式镣铐的一部分,用来锁拿恶鬼的。” 楚摘星用脚尖拨弄了一下这只剩下了三个扣的锁链,补充道:“看断口是被巨力直接敲断的,上面还有些许神力残余,应是一击致命。 冥府遭到了袭击,而且来者对冥府守备成碾压之态,不然不会有余力打扫战场,必是魔族无疑。” 楚摘星下断言的同时,忽觉身侧有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在彼岸花从中穿梭。 她来不及思索,只得大吼一声跟上,携着孟随云急匆匆追去。 第玖十七章 外域战场。 人魔两军在过去的三个月时间里在此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攻防战, 参战各部总数多到各自的后勤部门到现在都没统计出来。 尸堆如山,流血漂橹是字面意思。 只不过双方都未能迎来自己期待的结果,人族构筑的防线虽然几次三番摇摇欲坠,似乎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彻底攻克, 但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仍然坚持到了最后, 未有一魔成功突破防线。 这场几乎倾尽全力的大战以平局收场, 而双方在战争结束后都默契地选择了静默, 抓紧时间舔舐战争带来的伤口, 为注定更加惨烈的下一场战争做着准备。 因此外域战场迎来了久违的宁静,根据过往的经验,这样的宁静至少会持续二三十年, 等到下一批新生力量长成才会改变。 其实迎来这个词并不是最准确的形容, 最为贴合实际情况的词是恢复。 作为上古时期洪荒大世界崩碎重大后果之一, 这片被统称为外域的三千世界位面屏障, 其实是时空之隙经受过大震荡后被剥落的一部分。 不仅是一片除了光阴藤什么都不长的不毛之地, 身处其中还很容易混淆时间与空间, 足能称得上险象环生, 步步杀机。 说句难听的大实话,人魔两族将此地选为战场, 反倒是为此地增添了无穷的生机与热闹。 只是这片区域已经热闹了二十多万年, 上一次十年以上的平静期也在万年之前, 如今这些将士是一个也没经历过。 骤然消停这么长时间,令已经将厮杀融入本能的各族修士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应。 尤其是那些奉命看住第六元初魔部曲的队伍, 心里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旁的元初魔部曲倒也罢了, 不过是些结硬寨打呆仗,仰仗着满腔血气, 一身蛮力的匹夫,只要在防线上不玩忽懈怠,凭他们现有的兵力部署,已经底蕴尽出的魔族是没有能力突破防线的。 但第六元初魔的部曲不一样,因为大家都清楚,那尊魔头不正常。 虽然这位第六元初魔的帅旗在外域战场竖起的时间也不过十五六年,时间之短令四海会到现在都没有探查出这位新晋元初魔的真名为何。 然而这并不妨碍其人的军事才能闪闪发光,因为也就是在这短短的十几年中,祂就带领着自己的追随者在外域战场闯出了“狡如狐、残如狼、猛如虎”的名头,闹得前线的兵卒们都编出了宁可启至终,不遇无名六的顺口溜。 元初魔早有的五位元初魔的真名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被四海会获悉,分别是启、始、本、末、终,顺口溜中的启至终就是指的这五位,无名六则是至今仍把真名藏得极好的元。 第568章 听来很是匪夷所思,因为能在外域作战的无一不是人族的中坚力量,即便普通一卒也是优中选优,远非定域司能够迅速补充的军队可比。 而且夸大一点完全可以说人族大军中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元资历深厚。 可血淋淋的现实由不得他们不信,元在外域开山立柜的头一仗就是倾手下三万之兵,利用当时玉皇朝守将对祂的轻视态度和急于立不世之功的心情,以自身为饵,诱守军深入,给包了饺子。 三万围十万,于外还有人族其余各部的强援络绎不绝赶来。 结果元硬是用薄薄的一层饺子皮把这团大肉馅给包得严严实实,一点都没漏出来不说,还率部全身而退了,增援部队感到现场时甚至还发现战场已经被仔细地打扫过了。 其离谱程度也就后来中千世界一群不通战阵的宗门修士,率领着东拼西凑的万余定域司士卒,全歼来犯的七万多魔族精锐差可比拟。 这一仗令元扬名立万,彻底在外域战场上站稳了脚跟,同时也让外域战场上所有的人族统帅们都对这个突兀冒出的第六元初魔升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毕竟谁也不想步了那位玉皇朝前将军的后尘,不仅身死魂灭令整个战场的形势发生巨变,还要成为万世笑柄。 可惜,没派上多大用场,碰上这尊魔头的将领永远是挨打吃亏的时候多,占便宜的机会少。 这一点在此次大战中更是展现地尽致淋漓。 第六元初魔的部曲比鬼魅还要难缠,缥缈得如同一阵青烟。 尽管是上百万人的大混战中,这尊魔头也能找到最令他们难受的方式切入战场,然后迅速拿走价值最高的好处。 于是在连绵不绝的战斗中第六元初魔的部曲反而如同滚雪球一般膨胀起来,御边司对其的态度也从彻底剿灭变成了守住防线就好。 因为再这样和第六元初魔打下去,搞不好就会连累防线全盘崩溃。 御边司的众位将领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何为屠龙勇者终成恶龙,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自己往昔最为厌恶的结硬寨打呆仗的人。 对于防守方来说,敌人安安静静不整幺蛾子绝对是一件大好事,毕竟弓弦久张不仅易疲,更有绷断的风险。 趁这个难得的平静期还是让士卒们放松一下心情,整备好兵械甲胄才是要紧事。 但作为防备第六元初魔部曲主力的镇北将军宋骁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因为她不仅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还是一位母亲。 即便因为前线战事紧急没回过几次家,但也清楚知晓,并体会过什么叫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她是外域战场上与第六元初魔交手最多的将领,胜率也是最高的,因此自认是前线将领中对这尊魔头的脾气秉性最了解的。 抛开元初魔的尊贵身份不提,宋骁认为自己的对手在战斗中十分孩子气。 哪怕对必要的战略目标都只是稍显执着,如果多次攻击仍占不到便宜就会果断撤退,余者就更是全凭心意行事。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这些词就像是量身为祂打造一般。 也正是因为这从不按套路出牌的特点,她们这些统兵将领才会在与祂交锋时屡屡受挫。 这样的魔头,是绝不会放着修整期这个大好的机会不利用的。 心照不宣的规矩和相忍为国的箴言在绝对的实力与地位面前就是个屁。 实际上以宋骁的估算,她面对的的魔头顶多消停五天,就会故技重施,不断派小部队袭扰。 毕竟在之前那场大战中,人魔二族里只有这一个魔头的部曲数量不减反增,实力急剧膨胀,要是这时候不把趁机把优势化为不可撼动的山岳,彻底夯实其在魔族中的根基,那么之前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现在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依旧风平浪静,宋骁本能的感觉其中必隐藏着惊天的阴谋。 听着营帐外依旧响亮,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一丝疲累和怨愤的操练声,宋骁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这弦不能再绷下去了,连年征战,就盼着偶尔休假,她总得给手下人一个说法。 于是她召开了军议,并直直地扔出一番言论,把与会众人给炸了个晕头转向。 “当面之敌久久不动,我料其必有阴诡之谋,不知哪位将军愿为本将分忧,率部袭扰一二,探得虚实啊?” 话音方落,帐内顿时一片哗然。 别人都在分批放假,他们还都枕戈待旦操练不休也就算了,怎么还主动出击呢? 那无名六是好惹的吗! 若是贸然出击引得对面那个疯子又癫狂起来,这擅开边衅的罪责又该谁来担? 就算上头不说什么,那协同防守的近邻部队还不得把他们骂到姥姥家去啊。 也就是宋骁御下甚严,又战功卓著,积威深重,手底下这一批骄兵悍将才没有把她帅帐顶子给掀起来。 只是反对和不以为意是少不了的。 喧闹渐渐平息下去之后,就有一员面容俊朗的年轻小校抢先出班言道:“禀将军,先贤有云,强弩之末不能穿素缟。末将以为,一张一弛方合天道,值此大战才止之际,吾军正该蓄养兵卒,以备将来。” 那小校顿了顿,偷觑了面无表情的宋骁几眼,又继续说道:“敌军每日训练不辍,金鼓号旗未有迟滞,杀声震天,并无丝毫异状。 第569章 末将以为,就没派兵袭扰探听虚实的必要了吧。” 宋骁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这个慷慨激昂的年轻小校,心中不免啧了一声。 真是个麻烦的小家伙,还好她的背景够好用。 随即轻佻无仪地拨弄起签筒里的签牌来,拿起,又放下,制造出的声响连绵不绝,久久回荡在这个不大的帅帐中。 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木头撞击的闷响,却因为她的拨弄带出几分肃杀来。 帐中那些或反对或不以为意的面庞也因此变得严肃。 “敢问封司马有何高见?”她的一个心腹裨将瞅准机会问道。 “贼虏奸诈,屡使阴招,不试探一二,我也不放心给诸位放假啊。” 说到最后,宋骁还意味深长地用手指了指上方。 如此轻脱的表现也只有她这种武门出身的将领做出来才不会遭人诟病。 闻听此言,帐中诸将都是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 都怪累积战功太多,这回得到的封赏太厚,闹得他们都快要忘了自己其实并不是玉皇朝嫡系。 别人能心安理得的修整,他们却不得不整点花活,难怪将军不依不饶让他们又训了半个多月呢。 不过整活嘛,大家都懂的。瞧将军这意思,今儿是打算刷最后一道了。 宋骁往下压了压手,止住了众人的笑,又从签筒中抽出一根红头签来,望着在下首有些尴尬的小校道:“久闻封将军是玉皇朝这一辈里难得的少年俊杰,武举考核时五项俱优,不知可否愿领这道军令,让我等也一睹玉京人物风采呢?” 封期闻言脸涨得通红,一股自豪感在心中油然而生,他当初高中武举,没有选择去当那待遇优渥的参军校尉,反而自请来前线当一别部司马的决定真是太对了。 这帮子武门粗胚,哪里知道什么叫打仗! 只可惜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试探这种无足轻重的事。不过万事开头难,肯把任务交给他就代表眼中其实是有他的,他只要干好了差事,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 男儿本自重横行,功名唯从马上取。 诸将见宋骁三言两语就把封期这个外来户说得眉开眼笑,兴冲冲接了任务就走,也是由衷笑了起来。 少了封期这个外来户,剩下的都是血水里滚出来的老关系,纷纷收了正襟危坐那一套,拿眼望着他们的主将。 有一人按捺不住,搓着手问道:“将军,这放假的事……”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虬髯大汉不耐烦打断:“阿研,你小子差不多就得了,轮休这种好事,怎么都得从我扬威军开始吧。 论战功,九个军里头谁比我扬威军的军功多啊?” 那被称作阿研的俊俏将领嘴拙,被话逼住立刻不吭气了,不过自有那等机灵的接口道:“老任,你也差不多就得了,你军中老卒最多,谁先休也不能你们先休啊。 你们全军要是一窝蜂的全休了,对面那个疯子又攻过来咋办?难不成要将军靠姓封那个生瓜蛋子的兵?” 虬髯大汉一想也是这个理,挠着头问道:“那要不咱们也学着隔壁,各军分批次休?” “对咯,就是这个理。” “那先说好,我军里的人要最早休,每次人数也得是最多的。” 又有人苦恼道:“可这要是分批回,这顺序该怎么定啊?” 虬髯大汉满不在乎道:“这还不简单,需要回去奔丧,身上有伤的优先回。 别的就按军功排,愿意晚回去的到时候多给两天假,不服气的就让他们找你说话,你军中不会有人和你叫板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 这话头一开,气氛瞬间就止不住了,反正桌上也摆着酒菜,许多将领自然而然把这当成了庆功宴,到最后纷纷端起酒杯来,反而顾不上搭理宋骁。 宋骁哭笑不得地看着下属们热火朝天的讨论,合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现在的情况很诡异。 看来胜仗打太多也是有不小副作用的,至少她手底下这些骄兵悍将没一个把对面的敌人视为不可逾越的天堑,远没有其它有着类似境况的部队那么谨慎。 作为三军统帅,宋骁手下的人员配置是十分齐全的,她那种古怪的笑意没有逃过身侧心腹谋臣的眼睛,那谋臣看了看宋骁仍旧没有放弃拨弄签筒的手,倾身过来低低问道:“将军可是在忧虑封司马? 其人小有谋略,部下五千人也皆为熊罴敢战之士。此番又是以有心算无心,纵然敌酋有未卜先知之能,至多小挫,将军不必忧心。 况且此人心气极高,正好趁此机会杀一杀他的锐气,以免将来生出不忍言之事。” 谋士观察着宋骁是脸色谨慎说道,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他认为自己是抓到了主将的心思的,可怎么将军脸上的笑模样反而越来越少呢? 他跟着宋骁的时日也不短了,到最后干脆一摊手,笑着说道:“不知将军何以教我?” 谋臣必须聪明,但不能永远比他的主公聪明。 宋骁笑着摇头虚点着他,随即从签筒中取出一直红头签在他面前晃了几下。 谋士若有所思,又看了一圈底下闹得正欢的一众将领,眉缓缓皱了起来,沉声道:“莫非将军真以为那魔头正酝酿阴谋?”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宋骁笑着说道,一仰脖喝尽杯中之酒,甘冽的酒水宛如一道火线,由喉直入肚腑。 第570章 宋骁吐出一口灼热的酒气,望着席间已经闹开的众位下属,在心中慢慢说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宋骁的帅帐内觥筹交错,而心怀壮志,誓要让武门这帮粗胚看看何为武进士本领的封期整个人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伫立在原地怔怔出神。 良久才恢复了行动能力,那双神似死鱼的眼珠因胀大而充血,观之无比骇人,他却不管不顾,直接把其中一个传令兵揪到了跟前,咆哮道:“快,快去给镇北将军报信!就算你们都死了,这消息也要送到将军跟前,明白吗!” 一众传令兵一看就知道他在火头上,哪里敢怠慢,纷纷使出各自遁术绝学,飞也似地传讯去了。 咆哮一通之后,封期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副默然的状态,只是眼珠子在缓缓转动着打量周遭的一切。 这一切都在无声诉说着他们的无能。 他们都被骗了,这是除了军帐,什么都没有的空营地。 哦,硬要说的话也是有的,那营地正中间还搁着一架小傀儡呢,用来操控幻境的。 什么金鼓之音,杀气震天,旌旗蔽空,都是那架小傀儡按时放出的幻阵图景罢了。 还带每天变换,少说能放一个月不重样。 营地里冷火秋烟,连魔气都闻不到几丝,绝对是已经走了许久,说不定在他们刚刚在此地驻防时守的就是一座空营。 好像就料定了他们这些守军不会派出前哨试探虚实一样。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若非将军老成持重,他们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到时必将步那个一战损失十万兵马大将的后尘。 这是以后用多少功勋都洗刷不去的耻辱烙印!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别的糊涂蛋现在是什么样他管不着,既然将军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就要把自己这一部的损失给降到最低。 “派出我部所有斥候,在营中及周边仔细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如此大规模的部卒调动,绝对少不了布设大型传送阵法,如果能找到,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知道那些魔族的去向。 经验丰富的众斥候有序在营地中搜索着,其中有两个斥候小心翼翼绕开正在发呆的主将,欲要去把场中那个小傀儡给拆下来。 这可以说是他们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封期忽然感到了淡淡的威胁,一偏头正对上一双冰冷、毫无感情,且正在朝墨色转变的双眸。 “快退开!”封期大喝一声,步罡踏斗,缩地成寸,瞬间挡在了那两个斥候身前,同那个小傀儡对了一掌,各自倒飞而出。 随即一掌推出,周遭的空间如同煮沸的水一般剧烈翻滚起来,形成一个透明的壁障,把已经开始极速膨胀的小傀儡给牢牢禁锢在其中。 此时的封期才意识到自己的经验有多么不足,恐怕部中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一个将领,都不会任普通斥候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魔族那些家伙,都是疯子! 还好这个小傀儡威力不大,他又及时控制住了,希望还能留下些线索。 接连不断的意外磨平了封期的心性,使他快速成长起来,而尽管封期及时控制住了这个欲要爆炸的小傀儡,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讯息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传递出去了。 在遥远的某处,九条骨龙正拉着一个小小的圈椅飞速前进。 歪坐在这小小圈椅中的正是元,她依旧将自己隐藏在重重黑雾之中,以手撑头,淡漠地看着身侧不断退后的虚无。 数十万大军如同影子般跟在她的身后,脚步整齐划一,形同一人。 在落针可闻的静谧中,只有耳力极佳的贴身护卫方能听见他们奉为一切的至尊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宝贝儿,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怎么这回我带你去见她,你反而闹脾气呢?” “怎么说我也是为她准备了一份厚礼,说不定她还要感谢我呐。” “小宝贝儿你也别急,待吾此次事毕,你就能再度站在我面前啦,就像你当年拦在我面前一样。” “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想再用灵炮轰我,我也没意见,但你要是杀不死我,可不能怪我,我这皮糙肉厚可是天生的,想丢也丢不了。” 元的几个贴身护卫隐秘地交换了一下视线,均是暗暗摇头。 他们的尊上,是病得越来越厉害了。 没有人能想得通,他们英明无比的尊上,为何会看上一个吹口气就能轻易消灭的人族魂灵,还是只剩下一半那种。 这些年尊上为了让那个残魂保持正常的思维能力,往里填了多少天材地宝没人能数得清就算了,可尊上你这和她交流的自言自语,比给我们这些人加起来的话都多就太离谱了。 也许为那点人族残魂重塑肉身后尊上能消停些? 要照这么想,为其重塑肉身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尊上是他们的主心骨,无论如何呵护都不为过。 正这么想着,他们忽然听到了一丝轻笑声,顿感骨软筋酥,赶紧低头敛目,莫说是视线,就连神魂都不敢朝那个方向探出半分。 “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玉皇朝里还是有聪明人的,只用了半月时间就识破了我的障眼法,原以为还能撑个十天半月,让我把事情办完回转呢。” 第571章 “又是宋骁,万一被这家伙缠上,后果是大大的不妙。” “尹氿,传我军令,全军加速前行,务必要在今日亥时前到达指定地点,这样就能把宋骁这块牛皮糖给甩脱了。” “是。” 护卫领命而去,不多时浩浩荡荡的黑色长流速度猛然提升,好似出闸的洪水,引得这片虚无不断鼓胀,生出道道涟漪。 如果楚摘星此时身处此地便能一眼认出,这正是邓林他用信物打开前往冥府通道的动静。 ------------------------------------- 东海,北武会。 这几天的北武会很忙,非常忙。 因为眼下并未到传统的暴风雨季,而海面上已然是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商旅不行造成的危害尚在其次,关键是不断传来樯倾楫摧,船毁人亡的噩耗。 并且这风暴还不断冲击各海岛设下的防御结界,威力一次比一次大,指不定哪天就能冲破结界,上岸残虐生民了。 钱没了能再挣,命没了可就万事皆休。要是这东海的风浪变得和过去西域的沙暴一般,他们就得考虑一下举族搬迁了。 北武会经过这几年的发展,至少在民间这个层面上,各方势力已然默认东海就是北武会的地盘,那么出了事,北武会就得担起责任来,不然过去那些税不就白交了吗! 所以这些遭受了重大损失的商家通过各种渠道把消息递进了北武会,希望由北武会出头或者牵头调查。 可事情坏就坏在两个能主事的都出门在外,韩良和虽有着绝对的大义名分,能力也不错,但毕竟年纪还小,在一众叔伯的辅佐下处理日常事务是绰绰有余,但遇上这样的突发大事,难免就差点意思。 关键时刻是祝余这个跟随楚摘星最久的北武会钱袋子站出来稳定住了局面,于是这几日北武会精锐尽出,四处找寻这次异常风浪的原因。 夏峙更是带着商尘梦和她那五百虎贲四处“拜访”那些居住在深海之中的古老妖兽,美其名曰“讨杯茶喝”。 可惜忙活了快十天,夏峙传回来的消息里都苦中作乐说自己腿都要跑细了两圈,茶水灌了几肚子,终究是一无所获。 于是压力来到了平日里最无所事事的袁则身上。 袁则在北武会中非常自由,真要论起来也就比无忧无虑,大家都宠着的小老虎忙上那么一点。 就连是看在姐姐面上,勉为其难在北武会挂了个客卿职位的祝绪都比他要忙得多,因为祝绪把自己的一尊化身长期放在北武会的试炼塔里释放龙威,供北武会的优秀修士们修炼。 这还是因为袁则既喜欢吃又能做,所以在大家聚会的时候经常被抓差当厨子。 但无一人对袁则的游手好闲提出半分异议,因为大家都清楚,袁则动起来的时候,付出的代价是寿元。 通常而言,能命令袁则占卜的只有楚摘星,祝绪算半个。 眼下楚摘星不在,袁则收到的是一封祝余以私人口吻写来,情真意切的信。 在信中祝余详细写明了他因在外调查,不能亲来拜见,还望袁则看在老大的面上,施以援手渡过这次难关。 人心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需要千百件好事才能慢慢凝聚,形成信任,却只需要一件坏事就土崩瓦解。 北武会如今就处在这样的坎上,进一步则能证明能力,未来在东海的位置难以撼动,退一步则信任不复,过往的积攒付之东流。 袁则捏着手中这张薄薄的信纸,只觉重逾千钧。 又听闻送信人打到起就在驿站蓄养气力,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该说真不愧是最早跟着老大的人吗? 这份魄力,也只有他才有。 心雄胆壮,身残志坚,祝余是也。 袁则手在腰间一摸,手里登时多了三个玉钱。想了想,又把玉钱给放了回去,开始认真在乾坤袋中翻找起来。 但是那三枚闪烁着七彩毫光的贝壳入手后,袁则突然停住了动作。 因为他感觉到有一股大恐怖正铺天盖地朝他压来。 时间很短,但那种感觉没有错。 卜道修士,是所有修士中最重直觉的。 方才出现的那种感觉告诉他,他要是想算出想要的答案,可能会死。 虽然没有任何可以依据的道理,但无数的事实证明就是如此。 连袁则自己都是被心血来潮的师傅给接上山的,作为这种感觉受益者,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怀疑。 袁则看着自己掌中的七彩贝币,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万分惶急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大胖子——,你没事吧!” 下个瞬间,就见面前空间被撕出了一个大口子,一个看上去年约十六七的清丽少女俏生生站在了他面前。 熟悉的称呼,和记忆中有七分相似的脸庞,再加上那根长长的,似乎有自我意识的呆毛,袁则在瞬间就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绪,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袁则清楚得很,妖族唯有在能控制血脉之力的情况下,所化成的人形才能愈好朝人族靠拢,甚至贴合人族的成长规律,同步进行更易。 所以通常来说,潜力天花板越低的种族所幻化成的人形就与真正的人族越贴近,狐族除外,毕竟这个种族的血脉神通是诱惑与幻化。 第572章 但是绪,即便在老大汇聚的这么多离谱存在中,力量也是特别爆炸出挑的那个,得亏是身有功德,又被龙族庇护,加上己身安分守法,从不胡作非为,否则天道早就将其排挤出中千世界了。 因为血脉之力过于强大的缘故,绪不得不一直保持着幼童的模样,袁则也一直认为绪会在接下来的百年里慢慢把血脉之力控制住。 但不应该是现在啊,绪这次闭关才多久,满打满算还不到三个月呢,再说绪闭关前他为绪占卜的那一卦中也没解出绪会进步这么大的卦象啊。 可千万别是为了好玩,趁着孟师姐不在整出个大事情啊! 要是伤到了根基,绪就完蛋了! “绪,你没事吧?” 绪自闭关处出来到袁则居住院落的一路上见惯了众多惊艳和羡慕的目光,不意却在最想显摆的人面前碰了钉子。 那皱着眉思索,大白胖脸都快皱成一团的样子真是太难看了,虽然本来也不怎么好看,但这样更难看了! 她接受不了! 红裙明眸的热烈小姑娘抽了抽琼鼻,轻哼一身压下心中不快,又上前半步,发簪都抵到了袁则鼻尖,提起裙摆俏生生转了几圈,这才“恶狠狠”说道:“我这样不好看吗?” 飞扬的裙摆把小姑娘衬得像是在花丛中的蝴蝶,不,是比太阳还要耀眼。 袁则看着那仿佛能够透光圆润耳廓上的青紫色色经络,喉头情不自禁滑动了两下,脑中那根弦差点轰然断裂,用出平生的全部自制力才把自己钉在了原地。 他现在相信绪真与孟师姐是一母所生了,这长开后的相貌也太有杀伤力了。 师傅果然说得没错,卜道中人还是要少算己命,因为算多了会干扰判断。 反正他对绪那种最初的好奇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道。 孟师姐还真是,料事如神。 一想到自己当初拉上老大作保,赌咒发誓说的那些话,袁则就很头疼。 对未知做出笃定的保证,真是愚蠢无比的行为。 但他现在不甘心,想试一试。 老大绝对保不住他第二次的,所以除了绪之外,他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退路。 仗着有身高优势,袁则微微抬起头,把距离拉开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让萦绕在鼻尖的香气不再那么浓郁,这才别扭说道:“好看,绪你怎么能不好看呢。 对了,绪你没事吧?” 袁则故作轻松地笑笑,将手藏回袖中迅速起占。 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哼。”祝绪这下是真不高兴了,就不能盼着她点好?怎么一直问她有没有事!她这像看着有事的样子吗?枉她一出关就急吼吼来找他玩! 于是当即一个恶龙咆哮,弓身低头给了袁则一个头锤。 祝绪的头锤,哪怕是玩闹性质的也不可小觑,防御点满的袁则都好悬被这一个头锤给顶背过去气去。 正在进行的占卜自然是无疾而终。 “祖宗,小祖宗,不玩了,我不陪你玩这个了。”袁则被撞出去五七步远才止住身形,龇牙咧嘴揉着胸口的同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居然有如此磅礴的力量,那绪应该是完全掌握血脉之力,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吗?” 祝绪跟着姐姐出来这几年可不是白过的,尤其是楚摘星这几年都是一副病恹恹提不起精神,只会睡觉的模样,更激发了她的好胜心。 她要向姐姐证明,楚摘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些东西,她也会! 所以结合前言仔细想了想之后,还真猜到了一点袁则的心思。 “别担心啦,我早在闭关前就差不多能掌握这些血脉之力。闭关是因为它们告诉我去睡一个长觉好让他们自己商量一下。等我睡醒,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我还能吃能喝能睡,真的很好的。姐姐说你也学过些医术,你要是还不信的话,自己来把把脉就好了。”鬼使神差的,祝绪把意思差不多的话又把话说了一遍,还把嫩藕似的小胳膊伸到了袁则面前,示意他自己查。 袁则目光在祝绪的手上停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既如此,恕我失礼了。” 祝绪对袁则突如其来的守礼和拘谨有些烦躁,她才闭关几个月,又不是几十年,大胖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明明以前总厚颜无耻地绕着她转,想多揪她几根头发来着。 不过她是个爱玩的性子,脑袋上的呆毛乱转一阵后也没想出个结果也就不纠结了,趁着袁则专心给她把脉的空挡,毫不见外的抽走了袁则手中攥着的信纸。 袁则心思不在此,竟也是没有及时抢回来。 等着袁则发现的时候祝绪已是将信上的内容全数看完,脑袋上的呆毛如同螺旋桨一般疯狂转了起来,祝绪的神情也因此逐渐变得痛苦起来。 “绪!不要再想了!”袁则疾声高喊,上前按住祝绪的肩膀,结果是得到了一个力度超级加倍的头锤,整个人如同出膛炮弹似的被撞了出去,撞烂了院门飞出去还不算,人也变成了一个球,在地上滚动了很长的距离。 “咳咳咳,哇。”袁则吐出一口淤血来,有气无力道:“您可真是我祖宗,您就不能下手轻点吗?我迟早有天死在您手上。” “别傻了,姐姐说坏人活千年,你才不会这么早死呢!”袁则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靓丽的人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没好气骂他的同时,不由分说把他的手给掰开,把三枚七彩贝币给没收了。 第573章 袁则立刻急了,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啊:“祖宗,我的小祖宗诶,这不是好看的饰品,我有用的。你要是喜欢这样的东西,赶明儿我亲自去海底给你寻几个砗磲来,保管比这个还大还好看。” 按说袁则都这么伏低做小,又许下重礼,祝绪就会放过他。 可这回不一样,祝绪一点都没有还给他的意思,反而谨慎地把三枚贝币给塞到了腰间,想了想还觉得不保险,干脆把袁则的乾坤袋连腰带都给卸了下来。 饶是袁则见过世面,也被祝绪的不按常理出牌给惊到了:“诶?这……” 追吧,肯定是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了,他也打不过。就算打得过,他也不会动手啊。 可不追吧,他一个成年男子没了腰带待在外面像什么样子!还不能挪回屋中去,万一途中什么时候裤子掉下来就完蛋了! 绪要是看上他什么东西,直接说不就完了,她欠的债反正已经够多的了。 这都什么世道,青天白日,这欠债的还扒债主的衣服! 绪你可是个女孩子! 袁则不是寻章摘句的酸学究,但反应过来后也气得满脸通红,十分非常特别想把绪这个始作俑者抓起来打一顿。 绪看着袁则不断鼓动的腮帮子心里也有些发慌,不过很快就就恢复了镇定,甚至还背过手去,把抢到的东西藏到了身后,气呼呼对袁则吼道:“不准算,反正你就是不准算!会死的!” 袁则一怔,绪好看的大眼睛里却已经迅速蓄满了泪水,从自己乾坤袋中找出一个东西狠狠朝袁则扔了过来。 袁则赶紧接过一看,这正是当年绪死皮赖脸从他这赊走的龟甲铜钱,打那之后,绪才养成了在他这打秋风的习惯。 却见绪用手背把眼泪一擦,解释道:“我此次出关就是因为这东西在枕边跳啊跳把我闹醒的。 我刚才也想过了,你算这一卦,必定耗尽寿元,力竭而亡。” 袁则挑眉,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无奈。 “既如此,我就更加要算这一卦了。” 声音温温柔柔,语气不急不缓,只比平日多了两分郑重,却令祝绪头一次感觉到袁则的身躯如此伟岸。 随后又听袁则说道:“能令今时的我力竭而亡之卦,必是牵动三千世界的大事。以我一人之命,换得片刻时间早做准备,很值得。 绪,此乃危急存亡之时,快还给我。” 祝绪咬住了下唇,整个人几乎要被说服,只是犟着性子不给。 袁则也急了,腾出一只手提着裤子,大步流星上前去抓祝绪。 不料此时忽然有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看打扮应该是个驿卒。 “袁大师,这有您的一封家信……” 这句不过脑子的惯例报信声说完之后,驿卒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再也发不出丝毫声音来。 视线只在袁则与祝绪面前转了一圈,就恨不得埋到□□里去。 孤男寡女,衣衫不整,还是在朗朗乾坤,幕天席地之下。 平常看不出袁大师玩得这么花啊。 袁则一眼就看出了那个驿卒心中在想什么,但他懒得也没时间解释那么多。 反正照这情势发展下去,他迟早要过孟师姐那一关,早死和晚死差别不大。 祝绪拥有极强的危机判断能力,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犯了错的她没有再去抢驿卒手中那封信,而是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不过看着袁则在拆信后眉头越皱越紧,她很快故态复萌,悄咪咪挪到袁则身后同他一起看起来。 祝绪只扫了一眼信纸就惊讶了:“大胖子,你家里人给你写信还用诗啊?” 也许是家里人这三个字触碰到了袁则某根敏感的神经,袁则对着祝绪首次变得冷淡,严肃道:“除了师傅和祖师,我在这世上再无别的亲人,不过祖师和师傅是不会用这种方式与我传递讯息的。” 太慢不说,还有遗失和走漏消息的风险,所以绝不会是祖师与师傅。 那会是谁呢?敢对他这个卜道修士用障眼法不说,还厚颜无耻用上家人这个说辞。 只为了送这么一首水平泛泛的诗?这不合情理。 祝绪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大胖子现在这样,和姐姐好像。 她索性也不再去触袁则的霉头,专心致志研究起写在信上的那首七言律诗来。 只见那苍劲有力的字写的是: 大江流水漾波澜, 天上广厦蜃气腥。 金门不用空置将, 一春风雨倾还积。 速为衰病更堪怜, 船行至此感慨然。 鸿雁不随冥恨断, 勿将亡魂趋府庭。 以祝绪的文化造诣,这样的诗她只能看得懂,懵懂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股悲意,更多就没有了。 见袁则不理自己,祝绪干脆把信纸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玩起来。 忽然,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袁则嚷道:“胖胖,胖胖你看这个,这个是什么!” 袁则循声望去,见祝绪正把信纸迎着太阳高高举起,青葱玉指正指着一个比信纸颜色稍亮的印迹。 那个印记,他很熟悉,却从来都没用过。 见到这个印记,他就知道这封没头脑的信是谁送的了。 论关系,那家伙还真能自称是他的“家里人”。 第574章 不过杨彦你究竟所谋为何?诗以言志,这诗中还暗藏死意! 你个欺师灭祖的叛徒,就算要死,也得等到我把你捉住明正典刑啊! 袁则朝祝绪摊开手,看着袁则铁青的面色,祝绪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先前抢到的东西都还了回去。 袁则本欲抛掷贝币,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只是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院内乱撞,嘴中不停吟诵着信上那首诗。 把祝绪弄得是眼也花,耳也痛。 在她预想中可不是这样的! 就在她想一走了之不再搭理今天明显很不对劲袁则的时候,袁则嘴中忽然发出一声怪啸,急急朝她跑来,一把抓住了她,快速说道:“绪,快去,快去帮我把秀才他们都带回来,所有!我有要事需和他们商量!” 祝绪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要是搁在过去,她高低得给袁则两拳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但袁则空前反常的举动也让她感觉到了此非常时,所以只是略略一点头就撕开空间而去。 唯余袁则留在原地,拿着两张信纸久久出神。 大厦将倾,速至冥府么? 杨彦,虽然很不想领你的情,但欠你的这条命我认下了。 在我抓到你之前,你不准有事。 袁则这次算是见到了使出全力的烛龙速度到底有多快,仅粗略算下来比传送阵要快出三倍还多。 不到两个时辰,一众手握北武会实权,又分散在各处的头脑们就都被祝绪给带了回来。 就留在本岛,且办公地点极为固定的庄聿是第一个被祝绪给薅回来的,还没和袁则见面呢,那强压着怒火的声音就传进了袁则耳朵里:“胖子,你着急忙慌地让小龙君把我抓来是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你最好的是有事,有大事,不然休怪我不讲情面和你没完!” 袁则一听就乐了,连带着感觉压在心头那块巨石都被挪开了不少。 绪又拿了个头筹啊,连梦梦都不能让秀才这么气急败坏。 出门一迎,更乐了。 话说绪今日是以破坏人的形容为乐吗?秀才从头到脚的一身穿戴就没一样服帖的。 难怪秀才恼呢,让个儒门优秀弟子披头散发实在是过于…… 见袁则迎出来,庄聿满腔怒火就找到了倾泻口,草草给自己束好发髻后就对着袁则说道:“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非要我也参加? 还有胖子你能不能先给我透个底,要多久能好,我还一堆事呢,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 袁则知道庄聿很忙,整个东海已经被纳入北武会势力范围的大小岛屿共有六千余个,民口近百亿,而这一切的民政事务,是庄聿在挑大梁。 平时就经常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不得停歇,聚会都是看心情参加。 目下大海异动,风暴四起就更别提了,恐怕就两人在这说几句话的功夫,各地发来的告急文书就能把庄聿给埋严实。 失去空暇时间的补偿是实力的突飞猛进,许是这些年一直坚定走在自身所盼望的道路上,袁则感觉好兄弟身上的气息居然比自己还要强大凝实,想必再过不久就能名登日榜。 也就是庄聿做这一切只为实现心中抱负理想,并不恋栈权位,不然现在出面的就不是祝余而是他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袁则绝不会在自己都没把握的时候给兄弟做承诺的。 所以袁则只是不轻不重擂了庄聿肩膀一拳,玩笑道:“这个我还真说不好,不过秀才你还是尽可能地把时间往多里留吧。” 庄聿闻言眯起了眼睛,半天才语意不明的说了一句:“我希望是个好消息,我这几天快要受够了。” 说完就扬手散出一大把飞符,然后进厅内坐上了自己的位置,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大堆文牍堆成小山,旁若无人地把自己埋进去批阅起来。 顺便拉了袁则的壮丁当随记书佐。 紧接着被带回来的是韩良和与钟元,再之后原露也握着一块灵石茫然无措的出现在了厅内。 燕羽觞和赵麓这对冤家几乎是前后脚步入厅内,身后还跟着司空见惯又无可奈何的胡茗卿与韩骅二人。 在外四处要茶喝的夏峙与小老虎被极为温柔地放到了地面,袁则甚至还看到梦梦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与绪击了个掌。 该死,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羡慕梦梦啊,绪对着他伸出手的时候永远都是要揍他。 袁则这点胡思乱想很快就没了,因为祝余到了。 祝余推着轮椅进来看到这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也是大感诧异。 他有做好这次的异常风暴不是小事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袁则会把所有人都叫上。 即便老大在家,能凑齐的阵容也就是这样了。 所以祝余略过了众人,首先冲着韩良和庄重行礼道:“请少主君上座。” 韩良和如遭雷击,愣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走向了那个她一直仰望的位置。 坐上师傅位置的瞬间,韩良和没有感受到丝毫大权在握的快感,只有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这份挥之不去的感觉令她一直无法很完全融入接下来的讨论中,只能静静听着众多叔伯商量。 “袁师弟,这封信来得不明不白,速至冥府实属推论,暂时不宜冒险。”这是祝余,作为楚摘星不在时的实际最高权力掌握者,他必须谨慎。 第575章 若不是情况特殊,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无为而治。 袁则做出来的预判他相信,袁则这位叛宗许久的同门师兄就得打个折扣了。 对此,袁则只吐出了三个字:“我信他。” 夏峙闻言也蹙起了眉头,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接口说道:“说来这次我和梦梦去拜访东海底那只万年老鼍的时候听他说道,他近来有感觉到自己镇守的东海节点有些许异动,说不定还真是冥府出了问题。 眼下的东海,如果还有我们北武会查不出来的东西,十有八九和冥府有关。” 庄聿也从文牍山中探出了个脑袋顶,想了想从中抽出一本推到了议事长桌的中间:“十七天前民部也曾上报,说是近三月来新生幼儿的数量急剧下降,当时我没在意,如今想来,恐怕也是冥府出事,影响了生死轮转。” 几个大佬先后发言,让一向怕生人又醉心于研究,导致在会中几乎无存在感的原露也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见众人都朝自己看来,她又猛地一缩,把大半个身体都藏到了已经很大只的祝绪背后,只有声音飘了出来:“最近的灵气状态很不稳定,很多以前能用的阵盘模型,现在都不能用了……这,这是不是也有关系?” 祝绪安抚地拍拍原露的头,把她整个人都拨到了自己身后,这才说道:“我刚刚去找你们的时候,感觉空间也不大对劲,震荡过于频繁了。 而且我姐姐还在冥府呢,你们要是不去,那我就自己去。” 赵麓和燕羽觞几个人都听得呆了,楚师妹这都搜罗到了些什么神人啊,见微知著到如此地步,还是说这就是历事和不历事的区别吗? 要不当初也是一个锅里搅食吃的同僚,怎么怎么五年功夫就把拉下这么大距离呢。 还好她们挤入北武会核心的时间够早,哪怕一直没干什么实事,现在奋起直追也不算晚。 祝余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松动与动摇,话说到这个份上,冥府已经成了绕不过去的坎。 不过他最终把目光投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韩良和。 当众人的目光都随着祝余一同投到韩良和身上时,韩良和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沼泽中,压力从四面八方缓慢而坚定地将她包围,抽尽她能呼吸到的每一丝空气。 这个位置太烫了。 只有真正做到这个位置上,韩良和才算对整个北武会能调集多少人力物力有了切实的感受。 她轻轻鼓动唇舌制造出几句话,就能让数以万计的人抛头颅洒热血,和以往那些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 可那是地位超然,玉皇朝都不敢招惹的冥府啊,以当前北武会的体量贸然出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万一搞错了,那就是灭顶之灾。 但这些师叔师伯的话又很有道理,师傅与孟师伯又身处其间,搞不好已经危在旦夕。 不知不觉中,韩良和的指甲已经深深侵入肉中,桌面上多了一小滩红得耀眼的血。 祝余担忧地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最终还是硬下心肠加了一把火:“良和,你是少主君。” 庄聿也不失时机补了一句:“良和,我记得当初教过你的,何为行仁?” 何为行仁?当仁不让于师是也。 招惹冥府,有一半的概率活下去,不招惹冥府,在愈演愈烈的风暴海啸前谁也不敢说北武会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袁师叔收到的那封信里不就暗示了大厦将倾吗? 师傅不在,她这个少主君理所应当的要把责任担起来。 韩良和大口喘着气,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把腰间剑解下重重拍在案上:“以我之名传令,凡会中二等执事以上者,尽数来本岛参会。” 又恭恭敬敬对着祝绪行了一礼:“祝小师叔,事出紧急,有劳了。” 祝绪静静打量了韩良和一会儿,忽地笑了,问道:“小良和你是准备出兵吗?” 韩良和紧绷着脸,轻轻点头。 祝绪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上前轻轻拍了拍韩良和的脸:“虽然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很高兴,我会帮忙的,但你不要学你师傅绷着脸,很丑。” 说完祝绪就挥手撕开空间,捎带着蜷在夏峙肩膀上打盹的小老虎给抱走了:“我带梦梦出去玩,回来就还给你。” 这娴熟的手法把夏峙给弄得一愣一愣的,带梦梦出去玩她没意见,但这先斩后奏的混不吝行为怎么像是和胖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半年前也不这样啊。 孟师姐让胖子平日多加看顾就是这么看顾的? 真是越来越胆肥了,是真不怕孟师姐回来拾掇他啊。 夏峙用过来人的目光笑看着袁则,并成功让袁则破功,心虚地避开了调笑的视线。 恰在此时,夏峙的余光中看到一道流光如电飞入! “噔!”夏峙下意识凝出长|枪,与钟元不分轩轾地朝那道流光击去,连赵麓和燕羽觞都慢了一拍。 不过拦在半途中的数道拦截都被流光轻松穿了过去,也到此时韩良和才反应过来发声:“众位休要拦,那是师傅的剑符!” 流光成功被纳入了韩良和掌中 “良和,老大发回来的剑符中都说了什么?” 韩良和费劲地把堵在嗓子眼里那团根本不存在的棉花给咽了下去,语气苦涩:“师傅说,冥府有异常,要我们多加小心,必要时可以去探查一番。” 第576章 另一只靴子总算落了地,这是该开心的,怎么说他们也先行了一步。 可上天像是偏偏要和韩良和作对似的,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有人匆匆入内禀报:“少主君,少主君!不好……不好了,海水滚起来了!魔族,全是魔族!” 韩良和再也按捺不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东海这片地方历来被称作九分水一分土,而在现在,目之所及处尽是披坚执锐的魔族,而且滚起来的海水中还不断冒出着魔族。 整个过程是无声的,但从冒出来头的魔族会如百川入海一样,迅速融入庞大的队伍再也寻不到踪迹就能看出,这是绝对的精锐。 夏峙眼睛最尖,只消片刻就发现了异常,将长枪狠狠往地上一磕,凝重道:“冥府绝对是出事了,我已经看到有骨傀和鬼傀被纳入仆从军队伍了。” 夏峙觉得想出用死尸和亡魂来制造傀儡来壮大魔族队伍的人绝对是个天才。 在外域战场原材料大把,稍微加点材料就能批量制造,占用不了魔族多少资源。 制造出来后又不怕疼,不知恐惧,绝不会后退,基础水准线以上的实力,结合无穷无尽的数量,在承平已久的三千世界内域中就是毫无悬念的碾压局。 这下是真麻烦大发了。 ------------------------------------ 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三千世界各个角落。 无数的魔族从田间、地头、路边冒出,好似他们早就在那蛰伏待机。 于是奔跑的童子脑袋突兀冲天飞起,颈项中喷出的鲜血把手中的风车染得通红,在被踩入淤泥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已经停止转动的风车。 潜入河湖捕鱼的青壮汉子再也没有露出水面,唯余慢慢上浮的衣物和一连串细小水泡。 简陋的门板被大力踹开,轰然倒塌,激起无数烟尘,于床上静养的耄耋老者被狠掼于地,妇女被划开胸膛,熊熊燃烧的烈火封锁了他们所有的路径,空气中逐渐弥漫一种奇异但令人作呕的肉香。 休言死去见阎罗,此间便为真地狱。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北武小千世界。 “砰砰砰!”三次巨大的爆炸之后,之前不断冒出魔族的巨大石祭坛就碎裂成无数块小石头,连灰尘都没扬出来一丝半毫,因为全被紧随其后的水球给包裹住了,尔后化为水箭贯入了那几个意欲逃跑的低等魔的身体中。 谢雨寒轻描淡写地解决了眼前这些麻烦,转头就看见了一众用星星眼看着她的年轻弟子,当即没好气的一巴掌呼到了领头的那个弟子脑袋上:“怎么都还愣着啊?还不赶快去搜寻幸存的村民,护送他们前往山神庙或者玄武大帝庙暂时安置。 记得到地方后先开启庙宇核心,宗门的救援会晚一会儿才到,都注意些,不要受伤了。” 一众弟子顿时讪笑着做鸟兽散,各自忙活去了。 惹到执掌刑堂的谢长老,是绝不会有好果子吃滴。 等着众位弟子散去之后,一直表现地游刃有余的谢雨寒脸上才流露出极为轻微的倦意来,扭脸朝着自己右上方的一片虚空道:“赵前辈,摘星她,还是没有消息吗?” 虚空中顿时显现一位金盔玄袍,威风凛凛的大将来,正是丁丑神将赵子任。 却原来是楚摘星当初收服螣蛇大将并六丁六甲神将后,为免被中千世界那些眼尖的老怪物看破行迹,也是为了让她这些坚守十万余年,几乎油尽灯枯部将们的生命安全,趁着回来接韩良和的功夫,把部将们都安排在了宗门里好好修养,平时也就帮忙训练一下宗门内的年轻弟子,给楚摘星看守打理庙宇什么的。 当然,最重要的作用是凭借彼此间的从属关系,赵子任这一干部将只需花费极小的代价就能与楚摘星取得直接联系。 楚摘星绝不允许自己在外面拼命奋斗,回过神一看自己家被偷了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因此当此次魔潮起后,除了董成作为一宗之主不可轻动,带着螣蛇大将并一部分精锐弟子保守宗门驻地及王都外,北斗宗其它但凡能喘气的成年弟子都被撒了出来,在似谢雨寒这样的长老带领下清剿不断出现的魔族。 六丁六甲神将也各自跟着一位长老出宗,除了护卫,就是为了联系楚摘星。 虽然迄今为止没人明说,但包括董成在内的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了楚摘星身上。 平乱与□□,在某种程度上完全可以看做两个纬度的东西。 楚摘星治政理事之才仅止于中人,能够按部就班不出大差错罢了。 可要论起大刀阔斧诛凶顽,心如铁石推善举,无有能出其右者。 这一点,自从她十三岁起被放出去独领一城时就已经逐步展现。 所以出宗诛魔的一路上谢雨寒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有没有联系上楚摘星。 毕竟楚摘星已经证明过自己有着极为强大的灭火救灾能力,现在成就更高,手上还多了个北武会。 对于谢雨寒饱含希望的问话,赵子任的回复依旧是那么令人失望:“还是没有联系上主君。” 见谢雨寒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神色,赵子任想了想还是决定多说一些:“主君是魔族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我们都遭受了如此猛烈的攻击,那么主君那必然是只多不少,一时联系不上是很正常的事。” 第577章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很不甘心。”谢雨寒的话中逐渐透出了恨意。 当初在宗门,就有很多弟子是被围攻死的。 而现在,换成这些无辜百姓了。 魔族欠下的血债,又多了一笔,而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仇。 总之,现在要尽最大的努力拖延时间,阻碍魔族进攻的步伐,等楚师妹回来,一切就会有分晓。 现在该收一点当年血债的利息了。 谢雨寒把手按在因装着各式符箓而满满当当的乾坤袋上,俏脸含煞的冲进了正在村庄中恣意妄为的一道黑色洪流中。 楚国都城,东宫。 楚铮已经长成一个眉宇间充满沉稳的青年,正在妻子的帮助下穿上沉重的银色甲胄。 夫妻间的气氛很是沉闷。 终究是腹部已微微凸起的女子首先开了口:“殿下,您为东宫太子,身系天下之望,父王和母后也只有您一个儿子,就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丈夫隐含责备的双眼,再也说不下去了。 楚铮只是一叹,自顾自的给将甲胄腋下最后一个带扣束紧,又把放置在旁的头盔提在手中,最后才单臂把妻子轻轻拥入怀中:“正因为孤是监国太子,是父王和母后唯一的儿子,在这个时候就越不能退。 父王年事已高,年轻时往来征战又留下许多暗伤,此时绝不能再披甲上阵。 孤身为人子,自当尽人子之孝。 而且若是孤退了,天下百姓又怎能安心呢? 亿兆臣民,光靠北斗宗的仙师和长姐命我修筑的那些庙宇是救不过来的,孤必须领着他们自救。那些魔头打不过,空盔甲和骨头架子还是不难打的。” 滚烫的泪水从甲胄的缝隙中渗到了丝制的内衬上,也渗了楚铮的心里。 他的妻子是父王与母后千挑万选给他选出来的,与他是少年夫妻,感情极深。他到现在也没有侧妃,未来也不会有。 说句实在话,他当年第一次上战场都没现在这么慌过。 楚铮怜惜地抚摸着妻子乌黑柔顺的头发,温声细语哄着她:“而且孤怎么说也是太子,身边除了有御林军,还有北斗宗的仙师保护呢。 ssc>mm< 还有还有,长姐给了孤护身符呢,所以阿婉你就别担心了,孤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而且你还在孕中,哭多了不仅伤孩子,还伤身体。 要是让母后知道孤把你弄哭了,非得叫父皇打断孤一条,啊不,两条腿不可。阿婉你就行行好,莫要哭了吧。” 关婉之终于破涕为笑,嗔怪地拍了一下不停耍宝的楚铮:“殿下就会拿好听的话哄我。” 然后小心的把楚铮先前掏出来的护身符给塞回了甲胄内,好奇问道:“长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现在这宫里都在传,只要长姐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与楚铮虽是少年夫妻,但因为种种缘故,迄今为止还真就没和楚摘星见过面。 故事里都说长姐很厉害,但到底有多厉害呢?丈夫平时也不怎么说,导致她对这位长姐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出手极为大方,因为她与殿下成婚的时候收到了数目极为庞大的一份贺礼。 楚铮闻言脸上浮现极为怀念的神情:“长姐她啊,是一个既爱笑又不爱笑的人。 其实主要是看人,对我和萱萱嘛,只要我俩不犯错就不会死。 对二姐就好很多,大部分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还会教二姐怎么收拾我和萱萱。” “殿下,妾身还是不大明白。” “这些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我这次回来再和你说,不过到时候阿婉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关婉不解其意:“妾身怎么就明白了啊?” “因为那时候长姐就回来了。长姐之能,待人之诚,非言语所能述尽,你得亲自去体会。” 夫妻两正讲着私房话,便听得一叠声的“爹爹,娘亲”由远及近地传来,旋即默契的放弃话题,楚铮更是很自然地半蹲下身子,任由一个旋风似的小团子冲入怀中,然后踩着他的腿和胳膊骑到了他脖颈上。 这是他的长子,楚世恒,年方四岁。 “爹爹,爹爹,你是不是要去打仗了,能不能带上我!我也可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 虽然年纪不大,但拜楚摘星当年赠予楚铮那滴心头血所赐,楚世恒已经壮实得像一头小牛犊,一直在已经批了重甲的楚铮脖子那扭,让楚铮也有些吃不住劲。 可妻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宫女内官更是治不住这小子,他这个当爹也就只能忍着。 幸好此时天降救星。 “世恒,来姑姑这。” “小姑!”见到来人,楚世恒立刻放过了自己的爹。 那甲胄坐着太冰了!还是小姑好,小姑香喷喷的! “见过王兄并嫂嫂。” 关婉之大喜过望:“萱萱你怎么也回来了!” 整个王室人口简单到还不如一个稍大些的地主,所以关婉之与这个三五不时就回家的小姑子感情也很好。 但今时不同往日,小姑子身份是北斗宗亲传弟子,这个时候应该在诛杀散布在野外的魔族,因此关婉之有此一问。 楚萱冲着哥哥和嫂嫂笑道:“我想着王城之中也布置有防御阵法,我这些天也很想父王母后,所以就向掌门师伯要了这个主持防御阵法的差事,两厢便宜。 第578章 料来这段时间是要多多叨扰嫂子了,还望嫂子不要嫌弃我才是。” “说哪里话,反正这段时间殿下也不在,萱萱你不妨就搬来与我住吧,我必扫榻以待。” 这下换楚铮大喜过望了,这种时候没有比关乎性命的防御大阵是放到自家人手上更令人安心的了。 只是妻子说扫榻以待…… 虽然妹妹一定没那个时间,但他还是好在意! 楚铮一巴掌拍到了已经在妹妹怀里扭得像条毛毛虫的儿子屁股上,朝着眼中迅速蓄满泪水,打算装哭的儿子郑重地叮嘱道:“楚世恒,你已经是个四岁的小男子汉了,虽然不能上战场,但我还是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在你爹我不在这段时间里,你要保护好的你的爷爷奶奶、母亲妹妹,能不能做到!” “能!不过我还要保护小姑!” “好,你来保护小姑。” 楚萱遭受了稚嫩童声和大份口水的双重洗礼,只能无奈地撇撇嘴,把已经兴高采烈要去找趁手兵器的侄儿给放到地上。 王兄真是越来越小气了,明明小时候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她一半的,放到嫂子身上就什么都不行。 而楚铮看了一眼天色,把头盔扣到了脑袋上:“时辰差不多了,我就先过去了,你们两慢慢聊。” “妾身恭送殿下,愿殿下凯旋而归。”关婉之深深看了一眼丈夫,恋恋不舍把目光抽回,又对楚萱说道,“萱萱你先坐,我去给你烹茶。” 她怕再待下去,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大战在即,她不能让殿下分心。 楚铮这才抬头目送关婉之,直到那道倩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萱萱,父王母后,还有你嫂子并两个侄儿,以及整个王城,为兄就交给你了。” “王兄且行,家中之事,我来担待。” 兄妹之间,无需多言。 与北武小千世界有条不紊地发动着名为全民战争机器不同的是,北武会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中。 韩良和遭到了“逼宫”。 北武会的摊子铺的太大,恰如分开的五指,想要聚合成拳头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而且魔族对待中千世界人族的态度也和小千世界人族的态度不一样。 小千世界灵气少,修士少,修为还不高,只能是“会有限度挣扎反抗的饲料”。 对付小千世界,把族中那些永远都觉得吃不饱的混账都扔进去就完事了,就凭数量都能赢。 而中千世界就不同了,那是能榨出海量油水,可以为族中开拓扩张伟业做出巨大贡献的。 自己成了地主是不够的,手底下总得有几个听招呼,当马前卒的狗腿子帮着干脏活。 所以对付中千世界,魔族很注意招降。 大宗门出身的弟子肯定是没戏,但要把范围放得足够宽,条件放得足够低,出现些为追名逐利不择手段的败类根本就不足为奇。 更何况还是重兵压境,断绝沟通,旗杆上还挑着一排血次呼啦的脑袋打样,还有已经投降的出来现身说法。 因为北武会的摊子铺得足够大,所以北武会在信息获取的能力上并不弱于二流宗门。 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很快就知道了魔族正在对三千世界展开全面攻击,战况还摧枯拉朽,极为顺利的消息。 等玉皇朝和那些顶尖宗门那帮蜗牛反应过来抽兵回援,恐怕攻守之势已经逆转了。 而魔族这种生物,最紧要的时间就是不能给他们地盘发展。 恰如成规模的蝗虫,可以很快消灭一切。 比起被魔族第一波吞噬,还是帮着魔族收割能更好活下去。 主少国疑,都没混元剑君这条过江龙在头上压着了,干嘛还死保着韩良和这个小娃娃啊,倒不如把她卖了当投名状。 那些跟着混元剑君来的人也该通通滚蛋,东海是东海人的东海,和他们这些外来户有什么关系?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混元剑君回来也无力回天了。 所以谁也没想到一场好好的动员大会居然开着开着就成了劝降大会。 看着那一个个声泪俱下,口口声声为了东海,为了整个北武会,但手差点就戳到韩良和脸上的人,祝绪第一个忍不住,欲要站起身掀桌子。 一群软骨头,不足与谋,枉她还劳心费力把人一个个接过来。 人魔二族不共戴天这种从小学到大的话都学到哪里去了!真当投过去魔族就会把你们当心腹了? 不过说心腹也说得过去,毕竟心腹之患也是心腹嘛。 与其任这些软骨头给魔族当狗残害生民,不如她先一发宰了干净。 袁则和小老虎却一左一右按住了她的手。 祝绪糊涂了,看向袁则,袁则仰了仰下巴示意她看门外。 开玩笑,老大就这么一个徒弟,疼得和眼珠子似的,会没点准备敢让良和代她处理事情? 有阿夏管外军,钟师弟掌内军不说,贴身的禁卫更是燕、赵二位师姐各领一摊,那可是实打实的大宗精锐。 而现在那些人,已经陆陆续续赶到了。如果他没有料错,现在不仅是这个院落,恐怕这些与会人员的家眷住所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凭这帮目光短浅的酒囊饭袋,也配玩挟天子以令诸侯? 也就是良和现在还没发话,不然这些个跪地请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脑袋搬家。 第579章 呵,本地派,老大当初带着他们在东海创立基业的时候,杀得最多的就是本地派。 胡作非为,视人命为草芥,早就该杀了。 要不是以前根基太弱,既怕惹来物议,又需要千金市马骨做个姿态,这里面有一大半活不到今天。 那么今天借他们项上人头一用也是合情合理的,袁则目光扫过堂上,暗露凶光。 顶多是秀才辛苦点,再能者多劳一下。 既然这些家伙翻不起大浪,那么现在就要看良和的态度如何了。 他相信良和绝做不出数典忘祖之举,只是能做到哪一步很关键。 恐怕所有没发声的人,都和他有着差不多的想法。 祝绪看看门外,感觉除了多了点人外没啥区别,但看着袁则一脸严肃又不好再问,干脆和小老虎玩起了手背在上的游戏,并时不时看向已成焦点的韩良和。 这小娃娃也没啥好看的嘛,反正没楚摘星那个坏人好看。 而韩良和已经屏蔽了对外界所有的感知,满脑子只有两个问题:“如果是师傅在此,师傅会怎么做?师伯呢?” 不,恐怕换了师傅师伯中任意一人在此,这些人都不敢这么做。 说到底,是她自己威信不立。 终于,韩良和动了,祝绪正好看了过去,然后把注意力放到了投射在屏风上的小小影子上。 出于直觉,她觉得那团影子很重要。 影子在慢慢张开。 “人魔不两立,吾辈不贪安。若再有言降者,如同此案!” 长剑斩出,巨大的议事桌瞬间被一斫为二。 祝绪不由啧了一声,她想干的事总算是干成了。 满堂死寂,而祝绪看到屏风上的影子已经变成了一只张开翅膀的鸟,她怎么觉着怎么越看越像凤凰呢? 又听韩良和脆亮,却已隐隐带着三分威严的声音说道:“烽烟四起,玉皇朝守军溃散,此正吾辈奋进之时,异日裂土分茅有何足道哉。 若图一时之利,不战而降,必将为天下笑。” 这是庄聿第二次从文牍山中抬起头,良和能挥剑斫案他不奇怪,老大的徒弟,有这魄力是应该的。 可这吊萝卜的方式,也和孟师姐太像了。 就差直接说要是这一仗要是赢了,玉皇朝又收缩势力范围,得赶紧抢一波,这样也比不战而降的名声好听。要是不战而降,恐怕魔族也看不上软骨头。 我包你不亏,但你得先干活。 良和如此施为,守住已经不是问题了,所以他得想一想如何反攻,后勤方面还要和阿夏和祝君商量一二。 韩良和终于坐稳了位置,而楚摘星也抓住了那团白色身影的后颈皮。 “它身上,有我龙族的气息。” 听到师姐的结论,楚摘星干脆把这个只有她小臂长的幼兽给拎起来细细观察,只见这个小家伙龙身、虎头、狮尾,看上去很像一只断奶没多久的小狗崽子,只是脑壳无比坚硬。 反正楚摘星搜遍记忆也没认出来这是啥种族。 还是说这是冥府的特有物种?反正和龙族脱不开关系,问师姐准没错。 “师姐?” “我也不识得此兽。”孟随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我族中人,惯来……” “哦哦哦。”这么一说楚摘星就了然了。 龙族嘛,出了名的生冷不忌,天下一多半的种族都能和龙族扯上点那样的关系。 还没哦完呢,就收获了羞中带怯,怒中含恼的两拳:“摘星你哦什么呢?” 楚摘星立刻闭嘴,装模作样给了自己一嘴巴。 真是,怎么嘴上没带把门的,居然把师姐给绕进去了。 两个人在这拎着这个幼兽研究,急得那个幼兽是又龇牙咧嘴,又四肢扑腾。 可惜,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只能一直嘤叽嘤叽的叫唤着。 那幼兽终于急了,口吐人言道:“你们是何处来的修士,居然敢在冥府闹事,本座可是泰山府君案下神兽谛听!” 第玖十八章 “不过是个混种二代, 算哪门子谛听啊,少冒认身份充大头了,当心挨揍。”在听完这幼兽自表身份,并结合其外貌特征后, 楚摘星好不容易从脑中的词库中找出了一个能恰如其分描述这只幼兽的词, 当即调笑道。 只是没再伸手去挠这只幼兽的下巴了, 那爪子是真的利。 虽然小家伙还小, 基本没有杀伤力, 并不能给她造成切实伤害,但挠着还是挺不舒服的。 ㄞㄓㄝ龑嘂靐龘 孟随云则是少见的兴致高昂,从楚摘星手中接过这只看上去还不足月的幼兽翻来覆去地看。 相传谛听是苍龙与瑞兽白泽的后裔, 这两位皆是上古群妖中难得一见的良善妖兽, 后来又被泰山府君立下的大宏愿折服, 甘为座下之仆。 因而谛听生来便通阴阳、晓祸福、辨善恶、断吉凶, 且身具灵、神、福、财、锐、运、朝、力、骨九气, 是上古那场变乱后天地间为数不多仍受天道宠爱眷顾的瑞兽。 也正因谛听可辨万物, 尤善人心的种族特点, 在当下这个上古瑞兽基本绝迹的时代,谛听一直是族内通婚。 孟随云还曾听过一则不知真假的消息, 谛听一族族长曾在酒后放言“外面的妖怪心思太脏, 吾族不屑与婚。” 第580章 竟是连他们这些四灵之族都瞧不上。 孟随云觉得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因为只要身陨,无论是何种族都要来冥府走一遭的, 就连一直被斥为异类的魔族都不例外,毕竟魔族未曾执掌生死轮回权柄。 造冥府看家神兽谛听的谣, 是觉得十八层地狱太空了吗? 所以孟随云才会对这只幼兽如此好奇,她是真想知道这世上还有那种妖兽能通过谛听一族近乎变态的择偶标准, 还生下这么一只……嗯,混种二代。 这只幼兽显然是个好强的,不仅全盘拒绝孟随云释放的善意,偏头一口直接咬上了孟随云的手。 只不过连油皮都没咬破,幼兽还像是硌到牙一般发出了吃痛的呜咽。 孟随云再不擅争战也是四灵之首的龙族血脉,不过是一区区幼兽,怎么可能伤到她。 不过当幼兽咬上她时,孟随云心中忽然闪过一阵奇异的悸动,令她不由眉心微蹙。 那幼兽也是一呆,都顾不上嚎了,小小地吐了几下舌头就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挑衅神色,视线肆无忌惮的在楚摘星和孟随云脸上转了几圈,惹得楚摘星手发痒,不住摩挲剑柄。 真是好久都没看见这种目光了。 那幼兽见状脖子又是一缩,不过立刻就立刻醒悟过来,不甘示弱朝楚摘星瞪了过来,轻蔑道:“你两日后的孩子不也和我一样吗?呵,混种二代。” 楚摘星呆住了,这还真是个新鲜角度,她居然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过看在这只幼兽的挑衅言语真是建立在她会与师姐成婚,并诞下子嗣的基础上,楚摘星决定不同这个小崽子计较。 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孟随云都感觉脸颊微热,这种事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说呢?你们谛听一族有能短暂窥探未来的天赋神通了不起啊! 只是与摘星的子嗣,她也是很期待的,也不知是会像摘星还是像自己多些,所以并不见责。 许是觉得说出这句话把场子找了回来,幼兽又是打了个激灵,脖颈处的白色鬃毛绵密而柔顺的铺开,令楚摘星不由多看了几眼,先前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小崽子有这么长的毛发,而且还通体雪白,论光泽度比师姐的手还白三个度。 就凭这模样,眼前的小崽子绝不是个没来历的,楚摘星立刻在心中琢磨起来。 只是这越琢磨,心中疑惑就越深。 因为作为苍龙后裔的谛听毛发是黑色的,如果排除极为罕有的返祖现象,这小家伙的双亲中必有一毛色雪白的。 毛色雪白,且跟脚不凡的神兽呢…… 就在楚摘星心中疯狂做着排列组合,试图推算出这只幼兽的跟脚时,就听得幼崽中气十足的叫嚷:“你们快放我下来!” 不过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十息时间,因为楚摘星的眼神压了过来。 在楚摘星的目光逼视下幼兽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我可是奉府君之命在这等你们的。你们……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这幼兽硬气一阵怂半天的模样把所有人都给整笑了,但并不妨碍他们接收关键信息,邓林是一众面带喜色的人中头一个出声的:“我们的事府君已经知道了?” 虽然这昭武中千世界的冥府处处透着诡异,但只要府君这个冥界之主出手,那一切就不会是问题。 再不济也能给他们一个向宗门中长辈的机会吧。 而且以传闻中府君的仁厚,必然是会给予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他们补偿的。 说不定还能见到泰山府君这位传说中通天彻地的大能,若是如此超额完成任务,回去后宗门必会给予厚赏,却不正应了那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福的老话? 唯有楚摘星和孟随云相顾一笑,笑容中颇多无奈。 就知道会是这样。 楚摘星忽然有些羡慕邓林等人了,真是一群醉心修炼的天真家伙,现在魔族都攻破此方世界冥府的鬼门关了,居然还对泰山府君的掌控力抱有如此强烈的信赖。 他是该说平心娘娘积威深威,积威深重,还是积威深重呢? 古老神祇就是不一样,羡慕不来。 不过这只幼兽嘴中说出的词句并不包含威胁、命令的语气,又侧面说明了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至少现目前她们还没有被征集去当前(炮)锋(灰)的危险。 楚摘星想与泰山府君一晤不假,但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实非她愿。她是想搭混元宗的顺风车来求访解惑的,不是被卷入是非漩涡,甚至还可能被拉着擦屁股的。 不过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泰山府君那总比两眼一抹黑待在这里强,平心娘娘所指掌的生死轮回权柄也绝不能落入魔教手中。 自己这个命数,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 “行吧,你带路。”楚摘星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并做出决定,随手把这只幼兽抛到了彼岸花从中。 承烨不满地瞪着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还呲了呲满口的糯米小尖牙,不过和之前一样,也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打又打不过,搬出府君的名头也不好使,府君还再三交代要好好把这个人给带到跟前,他一个跑腿的幼崽哪敢说什么。 楚摘星故意凸出下唇,朝上吹了一口气,惹得额前碎发纷纷飘起,看起来欠揍极了。 小样,也配和她斗。 第581章 孟随云无奈地扶住了额头,多大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不过她也正是喜欢这样的摘星,死气沉沉,非她所愿。 孟随云上前浅行一礼:“那就有劳道友带路了。” 孟随云小小的让步极大地满足了幼兽的虚荣心,小小哼了一声又人立而起,冲着满怀期冀的邓林等人说出了无比残忍的话;“你们不行,只有她们两个可以。” 邓林等人的眼中的热情火焰还未来得及燎原就被彻底冰封住了,就连语言能力都好似在一瞬间被彻底抹除,只有因震惊而张大的瞳孔证明他们还未失去思考能力。 怎么会是这两个人呢? 不应该啊,她们两个只是添头啊。 有人忍不住把问题问出了口,可这人既没有楚摘星身上那如同山岳的巨大威势,也没有孟随云源自血脉的压制,哪里能讨得到好,只收获了承烨一个白眼外加一句不耐烦的回答:“你们气味不对。” 气味这种纯属玄学的玩意儿,无论怎么想都像是敷衍。 有人还欲再问,承烨就不耐烦的一挥爪子,一声刺耳的裂帛声过后,一道长约丈余的开口就在他们身边绽开,楚摘星透过开口望去,看见了其中似乎有一条银色粘稠河流在缓慢流动着。 这一手亮出来把邓林这些天之骄子都给震住了,先前看楚摘星和孟随云这两个人抓这只崽子就像抓狗似的,让他们产生了这冥府的东道主很好惹的错觉。 现在看来恐怕攒一块儿都不够这位小地主打的。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照着这位小祖宗的意思来吧,好奇心没有性命重要。 楚摘星则是不由敲了敲眉心,他总感觉那条银色的河流曾经见过。 而一旁的孟随云已经不动声色地把沈宿和林星放了出来。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她不认识不要紧,可以找帮手啊。 对于她这种奉知识为力量的人来说,有近在咫尺的新鲜知识却不能获取,那滋味不比百爪挠心好受。 思虑周全的她很快便获得了回报,林星头顶的小花只开闭了两次就找到了思路,开始对着孟随云说起小话来。 孟随云看着正对着混元宗一行人吆五喝六的承烨,心中已然有了底。 “好了,你们就在里面用两仪分界符,可保无虞,等外面的事情结束了,再放你们出来。” 承烨用自己的小短腿飞起一脚,把同行而来的最后一个混元宗弟子给踹进了正缓缓闭合的开口中,然后满意地打了个呼哨:“搞定,收工!” 欺负不得这两个还欺负不了你们吗! 孟随云现在能理解为啥摘星看这个小家伙不顺眼了,怎么能在摘星跟前表现地比摘星还嚣张呢? “搞定了?” “嗯!” “那还不头前带路?” “叽……呜。” 承烨刚找回来的气势三言两语就被楚摘星给打散了。 最后只能耷拉着脑袋耸着肩,满脸写着不甘心三字在头前带路。 就在此时,孟随云对沈宿点了点头。 自从林星对孟随云耳语过后,沈宿就一直很亢奋,见主人动作后立刻兴奋地搓了搓小手,嘴巴大张,发出无声的欢呼,随即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当楚摘星再次锁定沈宿的身形时,惊讶发现沈宿已经坐到了那只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幼兽身上。 沈宿好奇又爱玩,做出这等举动虽有些出格,却不至于令楚摘星惊讶。 令楚摘星惊讶的是沈宿身上的变化。 沈宿与林星是受天道眷顾,数量极为稀少的草木精灵,生来便妙用无穷,可医死人肉白骨。 然而天道有常,有得便有失,这失便在成长速度极为缓慢。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即便是沈宿星这种成了精的草木,寿元也至多不过一元会,即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且力量到达一定程度时便会遭遇天道雷劫,如果度不过,就会灰飞烟灭。 正因如此,曾被记载于册的几个参童没有一个活过三万岁的。 林星这种能活到八万岁的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例外,更多的芝娃在尚未长成时就被各类妖兽分而食之,其名几乎要被埋葬在厚重的历史尘埃中。 然而沈宿这种可逆天道而行的存在此时却被一片莹莹的绿光包裹着,头顶上以往就活泛得像是有自我意识的小叶子此时更是和转起来的竹蜻蜓一样,脸上尽是舒爽饕足的神色。 以楚摘星的目力更是能够看清沈宿那两片小叶子抽长了些。 林星更是欢喜地在楚摘星和孟随云两人肩膀上来回蹦跶,拍掌笑道:“长大了,长大了!” 同为草木精灵,她甚至能比孟随云这个主人更精准地感受到沈宿实力的增幅,沈宿刚刚获得的好处能让他在渡过天劫时多几分把握。 楚摘星聚拢到一处的眉毛倏地展开,想着刚刚看到的那条银白色河流,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乘黄?” 对于沈宿这种存在,唯有时空之力能加速他的成长。而在楚摘星的知识库中,将时空之力作为天赋神通的瑞兽只有烛龙与乘黄这两种异兽。 乘黄者,瑞兽也。出西方,其色黄,状如狐,背生双角,乘之寿二千岁。 而且不同于烛龙一族更偏向使用比较容易掌握的空间之力,时间之力只是循本能捎带着用,乘黄一族一心钻研晦涩难懂的时间之力,甚至将增寿两千岁变成了坐在其背上就能触发的一个效果。 第582章 所以沈宿这回是占了大便宜,哪怕这只幼兽血脉并不纯粹,力量掌控也不完全,想来只能增加约八百年的修为。 孟随云忽然有些吃味:“摘星你还真是占便宜啊。” 孟随云有时都想把自家小孩的脑袋给砸开来看看,这里面究竟藏着多少她还未曾知晓的上古秘辛。 楚摘星没好气怼了回去:“这便宜我还不想要呢。” 这份驳杂浩瀚的知识还不知她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补齐已经预支的代价。 孟随云太懂她心中在想什么了,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当真不想要?” 楚摘星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头:“其实还是想要的。” 这份加于她身的因果也是她的底气,否则就凭她一个出身浮羽界的小修士,恐怕终其一生都不敢想象与师姐并肩而立。 年少时的幻梦,多数会在成长过程中被现实击得粉碎。 孟随云笑着拍了拍自家小孩的脑袋,这个别扭劲是改不过来了。 楚摘星不甘示弱把人拉到了自己怀中,将下巴搁到了孟随云肩上,“教唆”林星和她一块鼓起腮帮子吹孟随云垂在耳侧的发丝。 孟随云不堪其扰,探手就要去揪楚摘星的耳朵。 稳准狠是孟随云的风格,所以她很快就把两个调皮蛋给抓住了。 “师姐,我错了!”楚摘星的耳朵被拧成了一个半圆,当即呲牙咧嘴地讨饶。 这不公平,明明刚才小林星玩得比她开心多了! 可惜受制于人又不敢犟嘴,更何况林星在第一时间就贴心地赶过来给她呼呼。 林星的乖巧懂事就愈发衬出沈宿的骄傲神气来,也就增加了不到五百年的修为而已,叉腰腆肚得意个什么劲。 真对增长修为感兴趣,倒是多帮师姐去控一点火啊。 平常就知道偷懒。 与之相比,承烨倒是陷入了持续的迷瞪中,小脸上充斥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迷茫。 及至反应过来,登时大怒。 他居然被当成炼加速器用了!还是趁他不注意偷袭! 外面的妖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 沈宿是个机灵的,看着连尾巴尖毛都如针般立起的承烨,立刻把自己的右手尾指给掰下递到了承烨面前。 那根被他掰断的尾指化为一段小小的参须,往外散发着浓浓的药香,就连楚摘星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想要夺取的渴望。 “直接截取本源,沈宿这回可是下血本了,对师姐你都没这么大方过吧?”楚摘星一边感叹着,一边用揶揄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侧的师姐。 “你少来,这是他应付的报酬。”孟随云没好气的又在手上多施了几分力,让楚摘星又滋儿哇乱叫起来。 孟随云瞪了自家小孩一眼,她就纳了闷儿了,这两个互相上眼药了这么多年就不腻吗? 不过沈宿罕见大出血取得的回报也是立竿见影的好,在闻到药香的那一瞬间,承烨就收起了对沈宿的敌意。 他虽年纪尚幼还没有出冥府游历过,不认得沈秀给他递过来的东西是什么,但出于身体的本能他意识到沈宿给予的报酬于他而言是绝好的东西。 吞了它,他就可以长大了!说不定还能为娘娘披甲前驱,以后也不用干这些引人来见的杂活了。 所以承烨没有丝毫犹豫,如猛虎扑食般把短短的参须一口吞下。 庞大生命气息的灌入令他不自在的抖起了身躯,而遍布身体的毛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长,头上还有一个玄奥非常的小小银色符文不断浮现着,可惜一直没能凝为实质。 等承烨停止抖动后,楚摘星端详一阵后赞许的点了点头。 嗯,更蓬松了,是个好球。 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承烨追逐着自己的尾巴,高兴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然后又眼巴巴地看向沈宿。 看来外面的妖怪也没有长辈们那么坏嘛,有好东西那是真给啊。 读出承烨眼中渴望的沈宿开始双臂交叉抱胸飞速后退,一边退一边嘴中还结结巴巴道:“没有了,没有了你别过来!” 本源之力他要都为主人攒着!刚刚给出去的那一小份已经很让他心痛了。 以等价交换的原则,他可能还是吃亏的一方。 可惜他现在慌得不行,速度根本比不过承烨,话音刚落就被承烨用舌头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口水澡。 得亏承烨理智还没有完全离家出走,不然他就要一口把沈宿这个诱人的小家伙给吞了。 不过这也把沈宿吓得够呛,连空间穿梭这个天赋神通都忘记能使出来。 “参童?你是参童!再给我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 悬于颈项的锋利剑气并没有驱退承烨血脉中的本能,他只是谄媚的和魂不附体的沈秀宿打起了商量。 那话中竟似带着魔力一般,沈宿居然下意识的就想点头答应。 还是被孟随云揪着的林星第一个觉察出不对劲,一个闪身就从孟随云手中逃出,站在了沈宿身前。 然后扬起小手,一道草绿色的细藤迅速从腕间生成,重重抽在了承烨的脸上:“把你的蛊惑之术收起来!” 被一记抽醒的承烨不怒反喜,那双本来就炯炯有神的水汪汪大眼睛更亮三分,望着林星道:“这个气息……你是芝娃对不对?没错,你就是芝娃!娘娘说的没错,时辰一到,大夫自来!” 第583章 承烨惊喜的声音落入楚摘星与孟随云耳中却激起了她们更多的担忧。 认出沈宿也就罢了,可能认出林星…… 望着承烨那一身油光水滑地银白色皮毛,楚摘星吐出了两个极为复杂的字:“白泽。” 看来这个小家伙并不只是单纯的毛色返祖,而是亿中无一的血脉返祖。 白泽曾应黄帝所请,做白泽精怪图,内录世间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鬼神妖魔,所以有白泽血脉的妖兽有极其微小的几率可以辨识天下精怪。 只是白泽生性聪明多狡,于血脉存续上一事并不上心。几经离乱后,这世间还拥有白泽血脉的妖兽也仅有谛听一族。 而以黑龙的血脉强度压过白泽血脉并非难事,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白泽已然成为一种只在故事中出现的瑞兽,还得是极其偏门那种故事。 存在感和林星不相上下。 “真是好大的排场……” “摘星你应该说好大的麻烦。” 集冥府看家神兽谛听,时空之神兽乘黄,还有几乎已经灭绝白泽血脉于一身的幼兽,却仅仅是来引导她们两个的。 具殊礼以待,必有大事相求。 楚摘星点点头同意了孟随云的看法,不过很快又变得嘻嘻哈哈起来,笑道:“但是听那个小家伙的意思,这回的麻烦与我无关。似乎是让师姐你帮忙去给平心娘娘治病。” “治病?我至今不过一七品丹食,纵有沈宿与林星相助,最多也只能摸到八瓶丹药的门槛。”孟随云乜有些激动的自家小孩一眼,又接着说道:“这点微末伎俩,于平心娘娘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岂敢称帮忙二字? 到时若是弄巧成拙,恐怕还要摘星你受累,将我救出啊!” “没问题,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楚摘星大手一挥,把胸膛拍得砰砰响。 “哈哈哈哈哈……”一阵中气有些不足的大笑声突然响彻整个冥府,形成的声浪犹如飓风一般,把开得正好的彼岸花吹得紧紧贴伏在地面上。 楚摘星并未拔剑,因为她并没有从这阵笑声中觉察到丝毫恶意,恰恰相反,她心中升腾起一种淡淡的亲切感。 很平淡,不过足够关切。 在彼岸花被彻底吹秃之前,笑声停止了,楚摘星听着那个带有淡淡亲切感的声音说道:“二位就莫在此间一唱一和试探吾的底线了。 且不说吾与你等是老相识,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做出伤害你等性命之恶事。 再者当前吾等三人皆身处大劫之中,正该同舟共济。我现在动不得身,事急从权,闲言少叙,还请二位道友速来平心殿。 承烨,莫要再怠慢贵客。” 话音方落,只见先前还一副馋样的承烨迅速而又坚定的摇了摇脑袋,眼神复归清明。 紧接着人立而起,规规矩矩做了一个揖口中言道:“还望二位尊长原宥先前失礼之处,接下来请跟紧小可,莫要在这彼岸花丛中迷失了路径。” 要不是楚摘星并未感觉到任何异常,他都要怀疑自己面前这只幼兽刚刚被夺舍了。 平心娘娘一言之威,竟致于此。 这位她仅有着模糊印象的平心娘娘是在身体力行的向她们展示自己对冥府的控制力吗? 不过楚摘星很快就没工夫关心这些了,因为沈宿已经站到了她的肩膀上,用她的衣服擦口水,对承烨十分主动的讨好视而不见。 有承烨这个东道主在前引路,身侧的摘星又与沈宿不断拌嘴,林星张开双臂横亘在两人之间做和事佬,孟随云也并未觉得这一路行来有多么难熬。 之前铺满了所有视野,仿佛没有尽头的彼岸花海,也被一步步中丈量完毕。 “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一直在心中默数着步数的孟随云若有所思。 本就淡薄似无的花香在此时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整个肚腹都在叫嚣着好饿的奇异香味。 孟随云深吸一口气,把目光投下向架在万丈深渊上窄桥的另一端。 能压过忘川河水腥味的,想必也只有那传说中的孟婆汤了吧。 也许等一会儿可以偷着舀一碗拿回去研究研究?说不定就能炼出忘情丹了。 当然,能光明正大的求取更好。 思绪未散,孟随云便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双足已然离地。 她整个人居然被摘星给拎了起来,正朝着某处飞快前进。 孟随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家小孩明媚恣意的笑容了。 在她记忆中,摘星上一次露出如此刻的表情还是在师傅寿宴之上,趁大家都不注意,偷偷眛了一个她自认为最好吃的果子,兴高采烈的拿到她跟前献宝。 所以就由得她去。 “哈哈哈,我就知道这是三生石!” 楚摘星眼神火热地看着那一块厚约三尺,长能够共两个成年人躺在其上,白中带金的厚重石块。 她是真的想知道自己最近这三世都经历过什么。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放在三生石上。 虽然面前这块必定是大千世界三生石的投影或者分体,但要是万一被她给弄坏了,也不是好耍的。 于是楚摘星扭头就找上了也面带好奇的师姐。 “师姐师姐,你试试呗!” 说不定师姐前世和来世都与自己有缘呢。 第584章 孟随云很无奈。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琢磨三生石? 而且她并不在乎什么前世来生,她只争今生。 孟随云摇摇头,刚想婉拒自家小孩的提议。 反正她们也已入局,若是侥幸生还,这三生石什么时候来看都行。 若是不幸身陨,那现在看与不看也无甚区别。 孟随云的话还在嘴边打转,不想此时出现了意外。 承烨四肢摊开“抱”住了近在咫尺的巨石,口中连连叫道:“不行不行,你们俩都不能用这块石头,会坏的!” 那张不过巴掌大的小脸上坚毅无比,满是誓死如归的模样。楚摘星当即了然,她是绝对不可能当着承烨的面用三生石的。 楚摘星轻轻挑了一下眉,身上开始不自觉的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不让她用,她能理解。但是不让师姐用…… 其中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隐情? 被当成棋子随意操弄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摘星,回神。”一声轻叱陡然在她耳边炸响。 楚摘星这才发现除了师姐神色不变,另外三小只已经自觉抱在一起变成了球,正在瑟瑟发抖。 “摘星,收好你的寂灭之意。这里是负责三千世界生灵轮回的冥府,你一直这样做很容易勾连上地脉,闯下大祸。” 楚摘星被孟随云扯走的时候,脸色阴得能滴下水来。 连林星都不敢去招惹她,把自己团成个球塞进主人的衣领中避祸。 某种意义上能称之为罪魁祸首的承烨更是不敢停留,如电般激射而出在头前带路,行进速度居然与沈宿不相上下。 说来也奇,奈何桥远远望去只有一座,等到了跟前楚摘星才发现,还真如传闻中所说,奈何桥分为三层,一模一样。 不过上层红,中层玄黄,最下层是黑色。 虽然现在整个冥府空空荡荡,本应该满溢,波涛汹涌,其中居住着无数冤魂厉鬼的忘川河水,都只浅浅的剩了个底。 最多拿来给一只猫洗澡,只是腥气未散。同另一头的香味纠缠起来。就变成了无法抑制的饥饿。 裸露的大片河床上,怪石嶙峋,透着一种似乎是被鲜血长期浸泡才能产生的滑腻褐红。令人望而生畏,所以无论走哪一层都是一样的。 楚摘星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最上层的红色窄桥。 这是供功德圆满的善人行走的。 可她另一只脚还没踏上去,红色的窄桥就发出了吱呀吱呀的轻微响动,似乎是不堪重负。 孟随云失去了淡然。 怎么肉身踏冥桥还有这么大的动静?若是阴魂,摘星会不会直接将整座桥压塌? 孟随云于此刻忽然就明白了自家小孩的愤怒源自何处。 她现在也很生气。 这漫天神佛,究竟要把摘星算计到什么地步! 拉上身侧有些发冷的手,孟随云同样一步踏出。 桥抖得更厉害了。 孟随云恍若未觉,目视前方,言语轻缓:“摘星,我们走。” 随着二人缓步徐行,奈何桥所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宛若悲鸣。 阴风怒吼,腥气弥散,好似刮骨钢刀,林星嗖一下收回了在头顶上支楞的小花,不过仍觉神魂似要离体而出。 就离谱!两个身上功德无算的大善人,居然在过奈何桥的时候,迎来了只有最穷凶极恶的鬼怪才会遭受的阴罡风。 林星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笑话:欠别人太多钱还不完了怎么办?那就先下手为强,宰了债主,这样钱就不用还了。 “切。”楚摘星冷嗤一声,故意用脚在桥面上跺了跺。 不出意料,收货了更大的震颤感。 把在头前带路的承烨看得是心惊肉跳。这哪里是能给娘娘治病的贵客,分明是不拆点什么东西就难受的大恶人! 这万一要是不小心坠了下去,他该怎么和娘娘交代啊! 好在也当承烨心中默念到第六十六遍娘娘保佑的时候,楚摘星与孟随云二人过了奈何桥。 桥还没塌,有惊无险。 承烨心里悬着的那口气儿还没松下来呢,蹲着的望乡台就被楚摘星踢塌了半边。 好胆!居然真敢在冥府拆东西! 什么?拆东西的人是楚摘星这个凶煞?拆的还是望乡台这个很好补的玩意儿? 那没事儿了。 娘娘自个儿还没吭气呢,哪轮得着他出头。 “这是利息。”楚摘星舔了一圈嘴唇,眼中凶光迸出。 她现在还无法自己使舵操船,但拨弄河水来试探一下众位棋手的底线不难做到的。 果然,毫无反应。 孟随云与她心有灵犀,踱步进一旁的孟婆亭中,用手拿起。那根本见不到底的长长勺柄,在面前的巨锅中中搅弄起来,发出空荡荡的响声。 “摘星,没汤呢。” “没事,等会揪……请,孟婆出来相见给师姐你点儿。” 孟随云这才高兴起来。 楚摘星望着笑容浅浅的师姐,不觉神摇意动,鬼使神差说出一句话来:“师姐,走过奈何桥,我可有资格与你说一生?” 话音方落,这阴阴昏昏的冥府突然降下一道足有成年人胳膊粗的闪电来,把这片区域照的白昼也似。 楚摘星听到了厉鬼的悲鸣。 第585章 孟随云只是一怔,旋即也笑了起来。 两人的左手的小拇指很自然的勾在了一处,无需任何人起头,两人就同时开口唱道:“连就连,你我相约一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落下的雷霆变得愈发粗和密集,宛如连绵不绝的飞瀑。 承烨甚至看到有一道雷霆落在了忘川河的干涸河床之上,为干的差不多的忘川河提供了新的河水。 娘娘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河水收起来! “玄武道友,你可是想拆了吾的冥府吗?” “不敢,小道只是一时兴起,有感而发。娘娘你雅量高致,执掌幽冥。必是不会为这点小事就与我这个晚辈见怪吧?” “你这个小滑头,这戴高帽倒是学的快。也罢,一饮一啄皆是定数,我当然不会见你的怪。 只是你在这么闹下去,恐怕祂就要来找你的麻烦了。” 两道金色神光恰于此时射穿地府,把这片区域照得纤毫毕现,令鬼哭狼嚎之音愈发高亢。 不过这两道金色神光只停在楚摘星头上三寸之处,并不再进。 楚摘星不闪不避,抬起头平静地看向那两道金光:“昊天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要不咱俩打个商量,你现在就杀了我,我再过一次奈何桥如何?” 金色神光微不可查的波动了一下,只有身处其中的楚摘星发现了。 只不过这点异动很快就归于平静,七彩霞光突地降临,并露出一张面色十分平静的金色人影来,那两道神光就是从人影的眼中射出,就快刺入楚摘星的眉心祖窍。 “昊天,这是吾的客人!你不要太过分!” 金色人影被这声音一阻,沉吟少顷,才慢吞吞地做出了回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三界六道本就是吾的领地,如何管不得你?后土道友,你着相了。” 楚摘星本无意卷入这两位大佬的争端,可金色人影又把淡漠的目光移到了孟随云的身上:“太乙真人选的人,果然不错,总算等到一个合适的。” 楚摘星没有反应过来太乙真人是谁,但她听到了清晰的骨裂之音。 定宸剑自行出鞘,狠狠扎入了地中,楚摘星双手持剑,同时在心中默念:“烦请娘娘借地脉之力予我一用。” “剑二十七,不动如山,镇!” 群山欢呼,河水暴涨,一只巨大的玄龟虚影从地中爬出,慢慢腾腾走向近在咫尺的冥府。 “昊天,冥府不归你管,你现在也不在这。 所以,给我……滚!” 玄龟虚影正要仰天长嘶,搅碎那两道巨大的金光,金光却飞速消散,让玄龟扑了个空,只得牢牢扣在冥府上。 昊天走时留下一句无悲无喜的话:“有我在,三千世界现在还不会归于寂灭,只是会乱到哪一步,就全看你们二人了。” 楚摘星闻言心神大震,不由自主说道:“合道?” “摘星你在说什么?” “嗯?我忘了。” 其实到了楚摘星这个地步,想记什么只需要心念一动。偏偏这次诡异得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就连念头都已经湮灭。 好比写在沙滩上的字,被涌上岸的潮水分毫不留地带走。 但楚摘星不想让师姐担心,三言两语就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没什么,师姐我们还是快走吧,我能感觉到平心娘娘受了很重的伤。” 孟随云受着伤,也没有深究。 平心殿。 纵有珠光万缕,瑞彩千条,楚摘星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那个坐在主位上,着赭黄色衣裙的,以手支额的高大女子身上。 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像是夏峙,但气势上还是夏峙更有威慑力。 当然这不是说夏峙就要强过平心娘娘,而是平心娘娘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夏峙拍马难及。 相较于楚摘星,孟随云看问题的角度就更加专业。 “身与魂合,抱元守中,娘娘已至传说中的天人合一之境。 诶,不对,这无漏之体怎么灵气散逸,如今不过是用外力强行压制。实则气血两亏,就快要波及神魂,到时比较身死魂灭,必定不入轮回。” “娘娘,请恕小道直言,您身中奇毒,性命就在这一时三刻之间了。” 听了孟随云的话,平心娘娘并无任何表示。 反倒是承烨高高跳了起来,不住朝着梦随云作揖:“还望道长施以援手。” “承烨回来,吾的事,吾自有打算,还不用你这个小崽子操心。” 平心娘娘终于抬起了头。 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是直接拿去糊墙也没有问题。看来这位与天地同岁的古老神祇,确如孟随云所言受了足以致命的重伤。 唯独那双眼睛里似有碧磷磷的火焰在燃烧,亮得出奇。 平心娘娘并不讳言自己的伤势。爽快承认了自己的确危在旦夕。 不过祂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让孟随云为祂整治,而是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你们可知这天地已经寂灭多少次了?” 楚摘星闻言如遭雷殛,整个人都呆了。 天地,也会死? 第玖十九章 “昔天地未辟之时, 混沌如鸡子。有巨人名盘古生其中,手持巨斧以力破之。 清气上浮化为天,浊气下降聚为地。为使清浊二气不相聚,乃以脚立地, 用手撑天。 第586章 后盘古日长千丈, 天日高千丈, 地日厚千丈, 如此万八千岁, 天数极高,地数极深,再无相聚之能, 终力竭而亡。 其嘘为风, 吹为雷, 左眼化阳, 右眼凝月, 骨节做山林, 肌体成江海, 血为淮渎,毛发变草木。” 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哪怕随便从万族中拎出一个稚童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可偏偏这位尊贵至极的平心娘娘, 正用不急不缓的语气向楚摘星二人讲述这个故事。 而作为聆听者的两人也毫不急躁, 均是一副专注的神情。 毕竟,上古神祇嘛, 在切入正题之前,说点十三不靠的废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祂可以说的不着边际, 你却不能听的漫不经心。 更何况这位平心娘娘流传在外的诸多故事表明祂并非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 故事仍在继续,接下来对于二人而言就是全新的体验了。 “若以混沌开辟后的远古天地为参照, 吾等如今所居之三千世界合在一处,也不过那鸡子蛋黄的十之一二。” “莫急,莫急,且待吾慢慢讲来。”平心娘娘向下压了压手,止住了欲要发问的楚摘星,又继续说道,“天地开辟之后,称为洪荒大世界。历经罗睺动乱、龙汉大劫、巫妖之争三个大量劫后,天地趋于平缓。 后又有女娲捏土为人,以功德成圣,三清和西方教两位教主以立教成圣。 而人族经三皇治世,五帝分伦,逐渐成为天地主角。 直到,封神量劫。 此中情由甚为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以汝二人之身份、跟脚,异日必当从其他渠道获知真相。 吾时间不多,就只捡重要的说给你们听吧。 巫妖之争后,因鸿钧老祖身合天道,世间之事便由六位圣人代为管理。 时天庭缺兵少将,广求贤才却只得三五相投,人手不敷使用,难以运转周天,统摄万族。 昊天这个天庭之主本是老祖座下童子,为解除这一窘境,便求到了老祖头上。 于是老祖座下三个亲传弟子,也即太清、玉清、上清三位圣人共同签订了封神榜。 欲借人间之杀劫,渡三教之散仙,补天庭之神灵。 起初一切都好好的,商帝辛受劫气影响,先是女娲宫进香时提淫诗招了女娲厌恶,引来了轩辕坟三妖。 后荒盈无道,轻小人,远贤臣,建鹿台,造虿盆。酒池肉林,啖的是民脂民膏。炮烙凿骨,失的是天下之心。 终妻亡子散,良将外逃,生民怨望如同鼎沸。 时西方诸侯中有贤者,姓姬,名昌,其子姬发,不逊其父,乃天定取商而代之者。 凤鸣岐山,玉清圣人所统之阐教派出弟子姜子牙执掌天书封神榜与打神鞭,辅佐周室,讨伐帝辛。 一路上虽有众多上清圣人门下的截教仙人阻路,但有阐教众多金仙相助,倒也是有惊无险过了五关,与那商朝的都城朝歌不过是咫尺之遥。 但是……” 听到但是两个字楚摘星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个代表转折的词,出现在一连串好消息之后,那接下来必定是个大大的坏消息。 “为保西岐大军东进,阐教仙人一路上斩杀了不少截教仙人,令上清圣人颇为恼怒。 太清、玉清、上清皆为父神元神所化,是再为正统不过的兄弟。红花青叶白莲藕,三教原本是一家,祂那两位好兄长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给祂留呢? 而且西方教接引、准提二位圣人欲度化截教群贤,以充实西方教气运的谋划也在此时被曝光。” 孟随云是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她怎么总觉得这位平心娘娘在幸灾乐祸呢?就差举着个旗子大喊“撕得好,撕得更响些了。” 然而碍于尊卑有别,她还是把这番话给咽了回去。 平心娘娘借着喝茶润喉的机会打量了眉心微蹙的孟随云一眼,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这个小辈,果然有些意思。 楚摘星终于找到了发问的机会:“那上清圣人是如何回应的呢?” 在楚摘星心中,这位上清圣人的遭遇太惨了。贵为圣人,却被兄弟联合外人搞了一波袭击,还搭进去了不知多少徒弟为他人作嫁衣裳。 要换成是她,她绝对忍不了,大不了掀桌子不干,谁在这受气呢! 似是洞穿了她心内所想,平心娘娘放下茶杯,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没错,气急了的通天的确不准备干了。 祂手上有诛、戮、陷、绝四口仙剑,是魔祖罗睺昔年抽取西方教灵气所炼,为天下杀伐之最。虽无镇压大教气运之能,却能组成剑阵,非四圣齐至不可破。 截教门人弟子甚多,约有万数,也尽数被祂招至了碧游宫。在渑池城外摆开了诛仙剑阵及万仙阵,欲要重演地水风火,使天地重归混沌。” 听到这即便以楚摘星的强大心脏,眼皮都忍不住狠狠一跳。 好家伙,这可真是个狠角色,都不是她想的那样离局不干,而是反手要砸棋盘啊。 当真楷模,学到了! 孟随云的心思要更细些,所以并没有楚摘星那么激动,只是出言问道:“照先前娘娘所言,六位圣人似乎并无高下之分,更何况顶上还有一位鸿钧老祖那样通天彻地的大人物在。 重演地水风火这等大逆之事,恐怕并不容易做到吧。” 第587章 如果这位平心娘娘言语中并无欺瞒,那从她和摘星自幼接受的教育看,那位上清圣人的谋划无疑是成功了。 因为无论是她看过的所有典籍杂文,还是摘星所承接的部分记忆,都没有三清与西方教的任何痕迹,说不定以后强找能找到些。 女娲娘娘和三皇五帝倒是还在,可前者不过是虚担着一个人族之母的头衔,哪怕是随便找一家佛寺香火都比女娲庙旺盛,后者不过是强大一点的修士,曾经担任过实际权利并不高的人族共主罢了。 “的确不容易做到。那可是商帝辛代表人族自动放弃了人皇果位为代价,才从大道那求来了三息时间。 于是在太清、玉清、西方教二位教主破阵之时,上清自行兵解,以内周天强演地水风火。” “总感觉这个成功率不是很高的样子……”楚摘星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等等,自愿放弃人皇果位!”楚摘星脑中犹如辟过一道闪电,驱散了许多疑惑。 难怪以禹之能,也只能在人族面临滔天洪患这个大危机时手执人皇留下来的轩辕剑,暂时把人族拧成了一股绳。 而且还不得不与涂山氏的女娇联姻,以获得广大妖族的支持。听说婚后关系其实很好,但迫于人族中的反对声,治水时还三过家门而不入。 真是不知该说他是个完人还是呆子好。 但有一件事楚摘星是肯定的,禹在临终之前,曾对他和女娇留下的长子启留下了一句话:“不可称人皇,否则天地必厌之。” 彼时野心已颇大的启还真就听了禹的话,明明已经有一统天下的实力,偏偏只收拢了最为核心的部分,建立了一个名为夏的小部落,保自身平安。 夏部之外的地方,各路诸侯、大小部落依旧打得和一团浆糊似的。 这应该就是自动放弃人皇果位之影响,哪怕商帝辛是后辈,但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因果之道不倒回去找老祖宗们找麻烦才是见鬼。 果然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爹的不骗儿子。 而之后人族永远不可能力往一处使,也无人能再登人皇之位,所以三千世间的世俗王朝尽数分裂,修仙者众多之地则以宗门和强大修士划定地盘,连玉皇朝都没能吃独食。 不对,还有一个例外,她爹! 她爹可是一统七国了! 虽然是在小千世界成型前彻底一统的,至今也只是称王,未加皇之尊号,但这点区别在天道那看来根本就是一回事! 不对,这完全不对!她的推论出错了! 平心娘娘含笑看着两人的神色变幻,又在两人齐齐抬头看向祂时笑吟吟说道:“你两所想的我具知矣,之所以能有例外,是因为你二人,俱是逃脱因果之例外。” 祂先指向了孟随云:“若无你留赠宝丹,楚淮夫妇均寿不过五十,即便受君王所逼冒险政变,也会因膝下无人一世而终。” 紧接着又指向了楚摘星:“若无你以修士之身介入凡人战局,又用世界法则提高位面层次,你父当会在征伐秦国之路上因水土不服暴毙,楚国重新分裂,变成十三雄争霸。” 楚摘星冷笑连连:“这么说,我帮我爹爹还是帮错了?” 平心娘娘淡然一笑:“非也,予吾等而言,你这种离经叛道之事是做得越多越好。 方才我也说了,上清以内周天强演地水风火,欲重归混沌。 这种事大道是没意见的,反正生活在洪荒大世界的生灵对它来说都是父神所孕育出的蝗虫,除了消耗天地灵气和制造杀孽什么都不会,只是隔一段时间凝聚业力让蝗虫们自相残杀抵消业力就已经是很客气了。 但天道不同,天道有父神残留的些许意志,又有鸿钧老祖亲自坐阵,是绝不会想见到天地重开的。 再则上清只是一圣人,所以祂重演地水风火的谋划并未完全成功,只能说有了个雏形。鸿钧老祖以身陨加剥离洪荒大世界绝大部分地域为代价,强行开了一个轮回之局。 只要留存的灵力还未被消耗干净,在没找到正确的破局方法前,天地就会不断归于混沌。 至今已是第八十一次,历经上百个元会,远古仙神,百不存一。三清之名,湮灭无闻,唯有吾等寥寥几人还在坚持。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楚摘星你,就是遁去的那个一!唯有你,能终结这一切!” 其声振聋发聩,直入心神。 但楚摘星只是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末了还弹弹手指问道:“哪怕有魔族入侵也是如此?” “当然如此。” 楚摘星脸上冷意更甚:“那娘娘您是不是要和我解释一下,为何昊天总是想要我这个唯一能破局之人的帝气?还是宰了的那种。” “这个嘛……”虽然平心娘娘知道以楚摘星的聪慧早晚会有此一问,但事到临头时还是有些赧颜,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平复了心情说道:“因为在远古之时,非是我等正神,还有诸如鲲鹏、冥河等邪神在世。你这个变数又琢磨不定,万一落入此等邪神之手,更有甚者是魔族之手,恐生不测。 所以那时的你一直被各种占卜预言之术求索,稍有异常就会被侦知,随后被众多大能抽取帝气以补周天不全之数。” 楚摘星并不接话,只是双手交叉抱胸看着很是诚恳的平心娘娘。 第588章 当她三岁呢,用这种谎话骗她,要是趁着她年幼就把她宰了就能抽取帝气补全周天,那玄又是如何以凡人之身奇遇不断坐上五帝之一的尊位的? 玄武大帝这个神位的含金量,说起来还真比这冥府之位的含金量要高一些。 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指着她救命,还扭扭捏捏,不把话说全乎。 平心娘娘见楚摘星这幅模样,只得扶额再度长长叹了一口气,补全神魂的变数,果然不好骗了。 “但枉死之人,自是怨愤难消,而且你又是为补全周天而死,有大功德在身。你投胎转世之时每每都要大闹冥府一场,九世之后,我冥府就再也困不住你。 而且因你多次灾劫未满即死,大道似有所侦之,你身上的变数也因此削弱。若长此以往,即便我等给你机会成长起来,你也难抵天数。” “所以我难得过上了几世好日子。若是我养得起来就多追加些资源,若是我不中用,那也让我心无怨怼的死去。视情况悄悄抽取我的帝气,这端的是比好买卖,稳赚不亏啊。” 平心娘娘又双叒叕叹了一口气,被看穿了呀,可这就是事实,无法抵赖。 楚摘星冷笑着说完又拿出一副委屈脸看向自家师姐:“师姐,我被当年猪杀了。” 孟随云亲昵亲了亲自家小孩嫩滑的脸蛋,随后张开双臂,毫不避忌地让楚摘星滚了进来,窝在胸口哼哼唧唧的。 自家小孩自家疼,她的摘星可不是任这漫天神佛随意作践,予取予夺的。 再说了,摘星倔强,绝不允许除自己的人看到她柔弱的一面。 现在这模样与其说是委屈,不如说是为了抑制杀意。 实力尚不如人,就是要暂低一头。 安抚地拍了拍怀中的大号宝宝,孟随云也直视坐在主位上的平心娘娘问道:“娘娘曾言我与摘星皆是变数,不知我之变,又从何而来?” 饶是平心娘娘见多识广,也被这记直球给打了个猝不及防,不由得暗啐一口,真是应了那两仪混元的老话,甭管面上怎样,这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逼宫逼上瘾了? 可祂也没办法,只得握拳捂嘴轻咳了几下,抹去嘴角赤金色的血液,然后抽出生死簿,手持判官笔,在其上轻点两下,就有两团灵光从中飞出,眨眼的功夫就没入两人身体中。 脸色愈发苍白的平心娘娘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无力瘫倒在了椅背上,宽大的衮服都变得有些松垮,尽数堆叠在了身上,无力地挥了挥手道:“反正吾也不止能不能挺过这一遭,此举就当为我冥府子弟解个善缘吧。你等闭目凝神,其中因果,自会揭晓。” 第壹百章 此时此刻, 恰如彼时彼刻。 楚摘星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铸本命灵剑时的奇妙幻境中。 不过二者间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如果说铸本命灵剑时所经历的幻境如身临其境,能够给她带来真实伤害,那现在所经历的幻境就像是隔着一层琉璃,又或是一层水幕, 不仅有些朦朦胧胧, 看不真切, 还不可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楚摘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觉, 当下所经历幻境所能造成的最大破坏力, 不过是让施加在她身上的这层隔膜碎裂。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青山隐隐水迢迢,农人春耕汗透裳。 出现在楚摘星眼前的是一个约有三四十座茅草屋的小村落。 春雨刚落,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泥土的腥臭、青草的芳香, 以及淡淡的湿润感。 蛰伏了一冬的各类虫豸也被惊雷吵醒, 争先恐后钻出地面为大地贡献一份生机, 一碧如洗的天空下飘散几缕炊烟。 楚摘星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的打扮, 布衣麻鞋, 背剑执幌, 幌子上写着四个大字:“堪定凶吉。” 还斜挎着一个小布袋, 楚摘星扯开来一看,发现里面是铜钱、雷击木、罗盘、阴阳尺一类的物事。 既像是道士, 又像是风水先生。 看了看手里有些泛黄发旧的幌子, 楚摘星更倾向于自己此时的身份是个风水先生, 即便接受过道门的传承,也应当是个没有受箓的野道士。 不过艺多不压身, 行走江湖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保障,所以当前的身份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正如此想着的楚摘星突然面色一僵, 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来。 因为她,肚子饿了。 虽然这是种久违到令她有些稀奇的体验, 但这具明显还未超脱的身体却不会惯着她分毫。 饿了就是饿了,再不饱餐一顿,等待她的绝对是妥妥的饿晕在道旁的结局。 楚摘星不由看了看前方的小村子:她应该、大概、也许、是可以化到一碗饭吃的吧。 使唤着两条沉重的大腿朝小山村前进的楚摘星尝试了一下打开窍穴吸收天地灵气,暂解一时之困,结果也是很快放弃。 因为她此时所处环境的天地灵气不能说没有,只能说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并且其中还掺杂了大量的杂质,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实在是弊大于利。 进了村子的楚摘星很轻易地就受到了款待,还是村长主动,热情相邀的那种。 并非是此地拥有浓厚的崇道风气,而是楚摘星生得一副好皮囊,卖相极佳,看起来像是个有真本事的。 加之此地偏僻,若是错过了楚摘星这么个风水先生。也不知道几时才会遇上第二个。 第589章 农人种地离不开水,生存的小智慧教会了他们不要全然靠天,所以得趁着有个懂行的在,好好选定位置打上几口抗旱的水井,免得日后没得使。 寻一水气丰沛之地对出楚摘星而言易如反掌,与村长相约饭后即去,后,因而这一顿饭吃的也是心安理得。 可正当村长取出家中珍藏的村酿热情相劝时,忽然传来了激烈的狗吠和吵嚷声。 楚摘星见村长淳朴方脸上的热情迅速消退,露出几分不知所措的愁苦来。 她拉住了就要急急奔出的村长:“这是怎滴了?” “小先生您是打远方来的有所不知,这是一窝盘踞在本县的巨寇,官府几次三番清剿不成,反使其坐大。今日怕是找上咱这个小村子了,必是要出番血的。” 说完也顾不得楚摘星了,只踉踉跄跄撞出了屋门,嘴中还不断说着祸事了祸事了。 楚摘星扭头看了看桌上那碗堆的冒尖,还在往外腾腾冒着热气的白米饭,自嘲一笑。 然后拍了拍肚皮,提剑朝村长离去的方向奔出。 这饭,还是晚点再吃吧。 身处局中的她却不知,随着她这一步迈出,整个世界顿时划分成了温暖和煦与血色纷飞两个部分。 随着楚摘星又一剑刺出洞穿一个山贼的手腕,让他无力持刀,救下一个已经哭到脱力的孩童后,她的心也彻底沉到了海底。 双拳难敌四手,太多了,她杀不完。 这具身体,到底是太过羸弱。 无论她有多么精妙的剑术,可身体跟不上,就是跟不上。 而且她带头引起的反抗实际上让整个村子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况中。因为那些山贼原本的打算只是让村中交出一半的存粮,而现在,他们开始屠村了…… 凶戾与哀嚎,冲天的火光与雪亮的刀锋,与这个宁静的小山村格格不入。 楚摘星完成了一个很了不得的成就:她让奉行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原则的山贼改变了主意。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两个时辰,当然也可能是更久,反正当橙黄的色泽布满整个天空的时候,动乱停止了。 楚摘星提着鲜血淋漓的长剑,挨个去给倒在地上,已然失去行动能力却没死的山贼补刀。 红刀子进去,更红的刀子出来。 一切逐渐归于寂静,唯有木料燃烧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只不过没人再欢迎她了。 那些不久前还开开心心,热情欢迎她的村民,除了已经倒在血泊中的,都对她如避蛇蝎。 本来交出粮食就可以不用和山贼拼命的,而且交出粮食顶多是这个春天难熬些,等收了秋粮就好了。 即便真饿死了几个人,也不过是些年老体弱,本就没几年活头的。 可现在死了那么多的人不说,还有许多房子被点了,这个春天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熬不过去。 都怪这个臭道士! 人类的健忘令他们下意识忘记了不久前楚摘星提剑杀了那个咄咄逼人的山贼小头目时他们有多高兴。 楚摘星任由这些畏惧的目光投在身上,机械而麻木地斩杀每一个山贼。 直到最后一个。 出剑时楚摘星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重复许多次动作此时已如本能一般,长剑没有任何迟滞地插入心窝,山贼的嘴角溢出血来。 楚摘星突然发现,这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是皮肤要黑些。 她的动作不由自主一顿,而那个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充满血色的大眼睛里透出了可以化为实质的怨毒,断断续续说道:“行恶减三分,斯人皆称善。行善力不及,众人咸称恶。 你,当不了善人,更别说大英雄了。” “咵嚓。”楚摘星一脚踩在了那个与她长相一模一样人的头颅上,令他一只眼珠爆出的同时永远地闭上了嘴。 “聒噪。”楚摘星冷喝一声,甩去了剑上的血液。 对于这种家伙,她只会当心魔处理。 只是直起身子看去,没有一个敢看她的村民。就连先前那些被她从山贼刀下救出的孩童试图靠近,也被大人们连打带骂的给带走了。 楚摘星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那个“山贼”,不知何时已半白骨化,有无数条白白胖胖的蛆虫从空洞洞的眼眶中钻出,也算得上是人尽其用。 楚摘星循着记忆回到了村长家中,小茅屋已经被烧得直剩个骨架,在一片废墟中,那个小木碗最为显眼。 不过再没有白花花、热腾腾的大米饭了,饭不仅凉了,上面还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草木灰。 楚摘星坐在废墟里认真地吃完了这碗饭。 第二日鸡叫后,村民们发现昨日的那个“风水先生”不见了。 而村中的田里,多了五面水蓝色的小旗。 后寻人开凿,果得五口水质甘冽,终年不涸的良井,等到给井取名时,这些村民们才想起,他们中无一人知晓那位神秘“风水先生”的名号是何。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一世的楚摘星,已经死了。 在感觉到自己又一次能够控制躯体时,楚摘星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脖子。 毕竟大脑还在时,斩掉四肢也就是一咬牙一闭眼的事,可自斩己头。还要在意识未丧时化为水脉,这个要求可就高了,她差一点就没完成。 第590章 楚摘星仍旧在不断地经历死亡。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深处的锚点也越来越模糊。 因为每一世都要经受良心的拷问,最后给自己一下,实在是有点疼。 后来的她,越来越投入这片幻境中,也再未做出什么自戕之举。 不再追求济世救民的她逐渐成为了“人上人”,开始主动地追求起了长生…… 孟随云的经历比楚摘星要简单些。 也许是因为她是个医士的缘故,她一直在简单的死去。 有为了采一株珍贵的草药而坠落悬崖的,也有为救被毒蛇咬中的小孩不慎毒液入腹而亡的,还有深入疫区散发汤药感染致死的,自然也少不了被权贵之家找麻烦,锒铛入狱,尸首分离…… 不过正因为孟随云没有经历过这个,从最开始就只把这个当做普通的试炼,反而在不断的死亡中抓到了那么一丝道法自然的韵味。 死并不可怕,从中能窥见一些失传已久的药方丹方,和医毒二术的发展沿革,那妥妥是赚了的,所以后来她干脆只保留了名字,全身心投入到这个可能再也碰不上的幻境中。 譬如说现在,她就能很自然的把“自己”给埋了。 “尘归尘,土归土,汝既来源于天地,那此时薄葬你也无甚错处,不过是让你更好的返本归元罢了。” 孟随云一边如此说着,一般不断挥动着铁锹把挖出来的浮土撒在坑中那具肿胀发白的尸体上。 因为浮土中还有不少土坷垃的缘故,落在尸体身上后还会让已经肿胀到极致的尸体破裂,往外渗出不少淡黄色的尸水来。 这是一具从河中被捞起来的漂子,面目因胀大已不可辨认,只依稀能看出五官底子很好。 在时下的价值观中,这是典型的横死,也是极易催生出厉鬼的存在。 又因找不到家属,所以这下葬的活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最为心善,本事也最好的小孟大夫头上。 当下巫医并未分家,所以能治人很有一套的的,大多治鬼也很有一套。 横死之人不入棺,不立碑,所以孟随云连带着挖坑加埋坑,前后也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完事了。 正准备扛着锄头铁锹走人,忽觉背后起了一阵阴风。 “孟大夫请留步!” 大夫嘛,尤其是一个妙手仁心的大夫,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话,所以孟随云还就真停步转身,顺着冥冥中的感觉看向了一片虚无。 不多时,那片虚无中果然出现一个身着儒衫,头戴四方巾的青年男子。 只看了几眼,孟随云就蹙起了眉,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阁下病了。” 这个鬼,吞吃了太多幽魂,内里驳杂不堪,势同水火,此时任何一点外力都能将其置于死地。 青年鬼也很客气,遥遥一揖:“久闻孟大夫有医无类的美誉,所以今日特来相求。” “你先下来,我现在腰疼,直不起来身子。” 青年鬼果真从善如流,飘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的多,孟随云取出随身带的银针,替这位“病患”治好了病。 当然过程中少不了借用了一下刚刚下葬女尸的鬼气,孟随云说是借其本源以做药引,可消弭之后转化成厉鬼的可能性。 那青年鬼根本就不懂医术,也就不疑有它。 等到身上痛苦尽去,那青年鬼风度翩翩对孟随云报以感谢,并承诺将来若有差遣,必倾身相报。 孟随云不紧不慢收着银针,平静说道:“也不必说以后了,还是现在就给诊金吧。” 青年鬼有些愕然,没听说过这位孟大夫会当场问他们这些魂灵山精要报酬啊。 但是大夫嘛,尤其是孟随云这种医术高超,连鬼怪都能治的大夫是不能得罪的。 所以这青年鬼也收住了自己作为一方鬼王的气场,端正问道:“不知孟大夫诊金几何,我等会儿就差人给您送来。” 此时的孟随云已经卷好了银针,徐徐说道:“不多,你魂飞魄散即可。” 青年鬼面色大变,先是狰狞,扭曲一阵后复又变得平和,没有实体的他却硬生生弄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来:“这诊金我要是不给呢?” 孟随云不为所动,把银针放回怀中,重新扛起了锄头铁锹,头也不回:“我想要的诊金,你还没资格不给。” 话音落下,青年鬼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是被生生凿开,还往其中灌了滚烫的热油。 他要死了,青年鬼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事实。 尖啸声顿时传遍四野:“你既然要杀我,又为何要多此一举的救我!” “有病患求于面前,无论贫富贵贱,皆当尽全力以救之,这是我行医的准则。 可你肆意捕杀游魂,壮大本源,令其不得前往冥府超脱,还招揽亡命,啸聚山林,欺压良善,当诛。这也是我的本心。” 孟随云总是这样冷静且富有条理。 青年鬼,现在应该叫做东山鬼王了,只觉无尽的寒气从各处钻出,然后紧紧缠绕、包覆他。 “啊啊啊啊啊啊,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鬼死为聻,他还是有机会去投胎的,可他现在赶紧自己没有这个机会了。他的意识在涣散,神魂在分裂重组,而非消亡。 “只是借你之神魂,稍去其怨气罢了。” 第591章 孟随云并没有改变说辞,只是东山鬼王的面容逐渐扭曲模糊,最后生出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来,对着她遥遥一拜。 “好做。若是为恶,吾必诛汝。” 孟随云扛着工具离开了这片荒地。 ------------------------------------- 两人的生活就像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平淡地过了下去。 直到某一世。 逗猫惹狗,人憎鬼嫌,一门心思想找个有道行的师傅拜师,求一个长命百岁的楚家小少爷生了一场重病,楚家太公心急如焚,花重金为最爱的独孙请来了邻城的名医孟大夫。 孟大夫以一句“若不为善,纵长命百岁不过多造罪孽”之话点醒了楚小少爷,从此楚小少爷就变得乐善好施起来。 可惜慢慢乱起来的世道是容不下好人的。 经常义诊,为穷苦人诊治施药的孟大夫被指为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越来越多的病患指责孟大夫,凭什么有人治病不收钱,他们看病就要收钱。 后来,孟大夫治病真的不收钱了,因为楚少爷已经成了楚老爷,支持孟大夫把义诊做了下去。 只是事情反而变得越来越糟了。 既然楚老爷能让大家免费看病,那楚老爷家的租子不交,粮食都分给我们也没什么问题的对吧? 孟大夫死了,死在乱民的冲击中,因为孟大夫没有救活一个死人。 楚老爷抱着孟大夫的棺椁点了宅子,本就号称楚半城的楚家那一场火不出意外的让整座城燃了起来,十日后整座城都被烧成了白地火方灭。 城后来重建了,只是无论如何改名,人们都只称其为“不义城”。 楚摘星和孟随云几乎是同时挣脱了梦境。 作为代价,两人右手边的桌案都碎成了一堆碎片。 楚摘星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咬牙切齿:“该杀!” 孟随云拨开自家小孩额上的湿发,眼含后悔,幸好这一世她没有只教摘星仁恕。 不杀一二,无以震霄小。 平心娘娘只能摇头苦笑。 这两个小家伙简直了,自己怎么死都没事,可一见着对方死,那情绪值那是蹭蹭往上涨啊,就不能体谅一下祂这个重伤的老人家吗? 你们这样很容易让我再早死一点的。 还有,不要在一个老人家面前秀恩爱!这样也很容易让我早死的! 平心娘娘把看得目不转睛的承烨抱到了怀里,然后不容分说的大手一盖。 不就是交换口水,掠夺肺里空气那点事吗?小孩子家家还是不要看了。 咦惹,还玩挺花啊,都拉丝了。 怎么,是不是祂不在这,这两个小家伙还打算在地府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探讨一下生命的大和谐与诞生啊? 真不像话! 再多一些!祂爱看!反正祂也活不长了,还不能多享受享受吗! 楚摘星好不容易确定了师姐是确实存在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随手抹了一把前所未有红润的唇,自己回答起师姐的疑问:“师姐你之变,应当是应在我身上。 我可让结局走向万千不同的方向。而对的,或者说这漫天神佛所期望的,只有一条。 我在巨大的迷宫中行走,每一分误差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变动,最终走向谁也无法预知的结局。 所以祂们寻到了师姐你,把你摆在了祂们所期望的结局出口那。 你是吸引我前往那个结局的饵。 但必吞的饵有了,饵中要加什么料也是很重要的。 所以祂们一直在试。 只教我仁恕,便会让我失去存身之法,还未长成就死去。交给我霸道之法,我又难免在施行中偏离本意,变得只知杀戮,杀得漫天神佛心惊胆战。 所以这一世,祂们让师姐你常伴着我,让我没有机会行差踏错。 平心娘娘,晚辈说得可对?” 平心娘娘很坦然:“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过你猜漏了一件半事。” “何事?” “第一,你师姐不是吾等一起挑的,是太乙真人一力为之,顶多还有吾帮忙将其投入了轮回,试图让她尽快到你身边。 至于这半件,你们的相遇,还有你师姐会教你什么,没有人能控制。若是变数这么好掌握,我们就不必把主意打到你师姐头上了。 说到底,你师姐只是太乙真人以自身为代价,驱使阐教气运和玉虚秘术,强行创造出的后天变数,只能做引导之用,并比不上你这个先天变数。 这一世你师姐一直陪在你身边,当是值末法之劫,三千世界也在寻求自救之故。 不过这一世的你,真的长得很正,让吾等看到了曙光。” 楚摘星不言,只是冷笑。 长得再正有何用,还不只是棋子。 孟随云却如梦初醒般问了一句:“摘星你所言的霸道是何?” 楚摘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是玄,他年少时爱慕过部落中的药师,后来他在领族人出外打猎寻找食物时,敌对部落趁虚而入,那个药师为了保护孩子,死了。 在那之后,玄就只会用剑与人讲道理了。 我之前不觉,如今想来,那应是我与师姐你的第二次相见。” 楚摘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所以又问道:“娘娘大费周章将我与师姐叫至地府,不知所求为何呢?” 第592章 “吾命不久矣,自是寻医治病。放心,吾给诊金的。” 不过楚摘星在听了平心娘娘给出的报酬为何后的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狗日的乙,迟早把你坟给掘了!竟敢算计师姐!” 然后挡身挡在孟随云面前,一剑将那支天外来箭从中剖为两半。 不枉她永远慢师姐半步,不然还真防不住这个“老朋友”。 惊魂方定的楚摘星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姐就明白了她的心思,摇摇头提剑朝外走去。 “师姐,外间有我,你安心在此为娘娘治病就好。” 一个吻轻轻落在了她的脸上:“当心些。” 楚摘星绽放出一个笑来:“嗯,我会的。” 守在外间的楚摘星把孟婆锅里那个长得不像话的勺子给抽了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挖着已经残破不堪望乡台的土玩。还弹了点到承烨鼻头上,气得承烨要咬她,把身后跟着的增损二将看得眼皮子直跳。 娘娘唤祂们两出来保护这个不满百岁的小家伙,可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太不靠谱了,保护难度直线上升啊。 希望这小家伙能聪明些,手中有着娘娘给的地脉之力能自己跑,不要让祂们坐蜡。 冥府的安危,本就该着落在祂们这些冥府神祇身上,哪里用得着外人帮忙,还是个小家伙,说出去岂不是祂们无能? 对于身后这两个家伙的心思楚摘星洞若观火,不过她并不在乎,只是时不时看向奈何桥的另一头。 刺骨阴风停止的瞬间,楚摘星知道自己等着的人到了。 “元,许久不见了。不过今时之冥府,风可进,雨可进,你不能进。” 元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楚摘星,你这厮果然在这。怎得,你进的我却进不得?真是好一个天命!”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第壹百零一章 实事求是的说, 平心娘娘给出的报酬已经足够楚摘星和孟随云出一次手,甚至还有很多富余。 毕竟平心娘娘允诺的不是它物,而是天书与地书。 天书名唤无字天书,当然更为人所熟知的称谓是封神榜。只要在在其上寄托一缕神魂并详书姓名, 就再无身死魂消之忧, 因为封神榜是可以不断为列名者塑造新肉身的。 如此强大的功效已经足以让众多散仙忽略自己会受制于持榜者和神魂上榜者实力不得寸进的弊端。 因为趋利避害, 贪生怕死, 是人的本能, 所以时刻保证一颗勇猛精进,孜孜探索的道心,并成功渡过三灾九难, 成为历量劫而不死不灭的金仙, 哪怕在天地未发生巨变之前, 比例也极低。 除非跟脚极厚, 受天地所钟, 或者身具大毅力, 才能有成就金仙的可能。 更何况如今这个平心娘娘口中的末法时代, 甭说是金仙,就是天仙, 即所谓的渡劫境的修士也是屈指可数。 只要列名封神榜上, 便可借其威能得到部分金仙特性, 而所付出的仅仅是为持榜者有限度的驱使,这种事也就当初汇洪荒大世界精华的阐、截二教修士有底气说一句瞧不上。 毕竟仙者, 追求的是无拘无束与超脱物外,受制于人, 还要供人驱使是违背本心的。 但更多的,是欢呼雀跃, 争着抢着要上榜。 阐、截二教加起来才多少人啊,就算截教号称万仙来朝,加上阐教,甚至是太清上人所创立的人教,撑死了也就一万来人。因为人、阐两教的弟子连亲传带外门,能修炼到散仙也不过五百之数。 而这万余人,就已经是洪荒大世界亿万万生灵历经无数个元会所积攒下来的精华。 否则西方教准提、接引两位圣人也不必苦心孤诣的挑拨道门三清的关系,打着在封神量劫中“度化”许多道门弟子,打着将这些道门弟子带回西方,好充实西方气运的如意算盘了。 而封神榜上除了三百六十五路正神,其中还包涵了勾陈、紫薇这样帝君高职由这些洪荒大世界所孕育精华担任。 余下的则是数以十万计的生灵上榜,充作天兵天将,不入正神之列,只做毛神、附神之用,为百废待兴的天庭搭建起真正的运转框架。 楚摘星深刻怀疑昊天当初去求鸿钧老祖赐下封神榜的真正用意是为了这批乏人问津的天兵天将。 按平心娘娘所言,阐、截二教的弟子一贯仗着背后有圣人撑腰,视天庭如臣妾,顶多是不当面表现出来,粉饰太平罢了。 再加上神道与本心相悖,圣人犹存,可以相见这两教的仙人上榜后会何等阳奉阴违,想要支使两教的仙人干活有多么不容易。 楚摘星估摸着昊天当初去求取封神榜,并指名道姓要阐、截二教的仙人补全空缺神位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但祂仍旧这么做了,无外乎是存着杀鸡骇猴,并表露你们背后有圣人撑腰,我也不是个没靠山的心思。 至于各路正神上榜后的不作为,那也无妨。使唤不动你们这些有背景的,还使唤不动你们下边那些没背景的吗? 再往恶劣处想,勾陈、紫薇、玄长生、青华,这些尊帝位可是天生就带着制衡昊天的意味。 你们要是不努力干活拉拢手下人,那到时候被架空了,对我构不成丝毫威胁自然也就不关我的事。 也正是因为这数以十万计的天兵天将是从非为修道者的罹难凡人中甄选,那场兴周灭纣之战才没有沦为阐、截二教的附庸,而是被称为封神量劫。 第593章 青史上寥寥的几行名姓描述,其下总是埋藏着数不尽的无名尸骸。 不得不说,平心娘娘给出的这份报酬就是为楚摘星量身打造的。 楚摘星与昊天之间是道途之争,涉及到三千世界究竟该以何种方式运转,是除非一方死去,否则绝不可能停下的生死局。 这其实比她和元之间还要严重,因为万物分阴阳正负,楚摘星也是认可生灵不死,心魔长存的,她与元之间的争斗焦点在于到底是哪方强出一筹。 譬如在平心娘娘所描述的洪荒大世界时期,魔祖罗睺就被道祖鸿钧所制,混沌们只能夹着尾巴在域外飘荡,发出些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狗屁不是的宣言。 而到现在这个末法时代,魔族占了上风,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各个世界,把众多生灵当成血肉食粮,其余万族修士只能被动防御。 楚摘星是人族修士,必须为了保护人族和赖以生存的家园与魔族殊死搏斗。 至于因立场不同结下的滔天私怨,虽然是主要驱动力,但放在人魔二族的大局上来说,也真的仅是区区副产品。 闲话少叙,且说正题。若将摆在楚摘星面前的问题分类,那魔族属于外患,昊天及其玉皇朝则属于妥妥的内忧。 前者在大局还未完全倾覆时可以押后再议,后者却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要不是变数被人为灭杀多次后会失去应有的灵性,此时又到了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楚摘星是绝对活不到现在的。 但她还能活多久这件事谁也无法保证,因为没有人能保证昊天不会发疯。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我过得不好,所以你也要给我去死的红眼病患者了。 前段时间的万剑大会上楚摘星还被伏击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例子,昊天并不是没有掀桌子不玩的想法。 所以楚摘星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必须尽快拥有能够自保的实力。 这于她而言其实并不难,她杀性天予,能让她改变主意的孟随云在她的成长过程中非但没有削去她的杀性,反而大加保护,让她长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杀星,念头无比通达。 又有玄现成的例子在前导引,可以说就算是成天睡觉,也终有一日会拥有与昊天争锋的本钱,无非是速度慢些,花更多的时间而已。 但事情麻烦就麻烦在魔族攻势愈演愈烈,她没多少时间了。 由她聚合而起的北武会虽然看起来似模似样,架构很严谨的样子,但和昊天经历无数个纪元搭建出的玉皇朝而言,那是比草台班子还草台班子。 旁的不说,就这聚合人才,搭建势力的速度就能让楚摘星一个头两个大。 别看楚摘星教徒弟的时候言之凿凿说什么聚同道而行,但真要她这个剑痴成天去向别人抒发自己的志向,她恐怕会立刻去翻一翻自家师姐的乾坤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长睡不醒的丹药。 再说速度不一定能快多少。 对此平心娘娘给了她名为封神榜的诱惑,以同道者为核心骨干,同利者为门下走狗。 给前者一个无后顾之忧的保证,而后者中应该没有几人能抵御住只需些许代价,就能长生不死的诱惑。 翌日若能功成,这就是她统御人间的天庭班底。这是个妥帖到了极致,且几乎不可能拒绝的厚礼。 可平心娘娘好似极为了解楚摘星,祂还允诺了地书和另外一件事。 前者与孟随云有关,后者楚摘星毫不犹豫让出来了。 楚摘星要强警惕还叛逆,单但给出封神榜十有八九会被拒绝。 因为在楚摘星这个杀星眼中,魔族是无论如何都要杀的,那为了报酬杀和杀退魔族之后再给虚弱至极平心娘娘一剑拿到自己想要的,区别并不大。 所谓与天地同寿的远古神祇,不过是和昊天穿一条裤子,把她杀了一遍又一遍的自私自利之辈罢了。 在听闻事情的真相后没有当场闹起来都是师姐在侧,技不如人,强行摁住了火气。 可以说后两个理由才是楚摘星站出来的关键。 地书者,混沌初开后天地胎膜所化,记载一切山泽河流,地脉灵物,乃是那地仙之祖镇元子的伴生之宝。持此书者不仅能号令地仙界内一切人物,还可在处于大地上时获得足矣抵挡圣人攻击的防御力。 放在当下,那就是站立于地即无敌。 哪怕以师姐当下的实力去驾驭必会付出不小的代价,那也强过她一直担心昊天会不顾面皮强拿师姐为质迫她就范。 更为重要的是那个未曾明言为何的额外要求,这玩意不是给一剑能强求来的。 楚摘星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师姐会问平心娘娘什么问题。 必然是乙那只滑不留手的老泥鳅埋哪了。 因为如果说如今的天地间还有谁会知道乙埋在哪,那么必然只有执掌人书生死薄,手握轮回权柄的平心娘娘。 受玄的影响,楚摘星一直很瞧不上乙,也就玄临死前乙的救援稍稍扭转了一下固有印象。 但偏偏,师姐继承的是乙的衣钵,那本让师姐不继续学下去还不成的手札还是她亲自从乙的疑陵中给掘出来的。 师姐学了那本手札,成道之基就已经定为了《东华长生经》。 一边是只要再找到另外半本功法就能走上通天大道,另一半是自毁道基重修,还有极高的失败率,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了。 第594章 现在想想,这绝对是乙那个老王八蛋算好的。 师姐会继承祂的衣钵,而混元宗自然会归于师姐麾下,这是当师傅给亲传徒弟的礼物,也算是祂对道统继承者的关爱。 天地将倾,给你们送一个高个子的遮风挡雨。 但混元宗传承数万年,说内部派系林立都是好听的,阶级固化才恰如其分。 要是有外来者进入想分一杯羹,别说是早已亡故祖师中意的亲传弟子,就是祖师还活着,指定的亲传弟子都能成假的。 众口铄金,积销毁骨,绝非虚妄。 而楚摘星是拜入了混元宗的,哪怕一直在主动疏远,到现在也没个师承,那也是拜入混元宗的。 关系论本事,又有谁比她更适合去扫平这一路上的荆棘坎坷呢? 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偏偏是为了师姐。 所以楚摘星想要掘了乙的坟,把祂拉出来再打一顿的想法也就愈发炽烈。 最烦这种神神叨叨,暗地里算计她的家伙了! 而心中所想多半会反应在剑招上。 “楚摘星,你心太乱了,这样子可是会输的哦~” 心中窝着一团火的楚摘星明显让元很是开心,衣服上如同小蝌蚪一般四处游弋的小眼睛都睁开了不少,齐齐朝楚摘星望来。 “废话真多。”楚摘星冷哼一声,挥出一剑迫开元,重新落回地面,聊做喘息。 还是有些勉强了,地脉之力,真不是那么好借用的,元与昔年相比也宛如云泥之别。 谁都没闲着。 “如果这些年你就这点长进的话,那么这地道和轮回的权柄,我可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风雨可进,我自可进。” “那你就试试看,这回我可要你的头。” 楚摘星手腕一翻,剑指元的眉心。 她历经上万世,只有未曾觉悟责任为何浑浑噩噩过下去的,没有明白了责任为何不敢承担的。 攘外?安内?对她来说都区别也不大,既然皆不合己道,那自然是谁敢露头就先揍谁。 天下之事,无非生与死,豁的出去与豁不出去的区别而已。 第壹百零二章 事实证明,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无法用坚强的意志补足。 楚摘星和元打斗所造成的战斗余波已经将三座奈何桥完全摧毁,忘川河上经久不散的腥臭阴风也不是单纯的停止,而是争先恐后的隐匿起来。 这可是两个比所有见过鬼王加一起还可怕的杀星!哪怕沾上一点,本源都会被瞬间搅碎! 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还是先躲起来。 “砰!” 又一次近身交手后, 倒飞而出的是楚摘星。 她整个人仿佛受到巨大的压迫一般, 触地后的姿势由站变为半弯着腰, 最后单膝点地, 和插入地面的长剑一起犁出三道深浅不一的沟壑。 楚摘星咬着牙,喉中发出宛如野兽受伤挣扎时的低沉嘶吼声,而趴在她肩膀上的承烨已经清楚看到楚摘星先前点地的右膝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部分地方能见森森白骨。 这个与娘娘相见还不到半个时辰的人, 是真的在拼命, 他也要更努力一点才是。 然而作为对手的元却对楚摘星的表现十分不满, 以至于气得拉下了兜帽, 露出一双隐现怒火的眼眸:“你没有出全力。” 第六元初魔的怒火非同小可, 先前还能聊做牵制的增损二将在她屈指弹了两下后同样倒飞而出, 重重跌落在地,肉眼可见前胸凹陷了一片。 随增损二将出来的冥府鬼卒数量本就不多, 见状更是大骇, 不少心志不坚的立刻化为一股青烟, 朝着身后那片仍未被攻破的玄武虚影飘去。 只是在距离玄武虚影尚有百步之遥时,原是覆盖在玄武虚影上那一层薄薄的、人畜无害的碧绿色的幽冥鬼火就猛地蹿出, 把众多青烟蒸成了虚无。 与此同时楚摘星横剑在一众脸由许多肉瘤纠结组成,身材却异常曼妙火辣的魅魔喉间一划, 阻断了她们还未唱出的歌声,承烨配合着一挥爪子, 这些魅魔就立刻尸首分离,为几近干涸的忘川河提供了些微不足道的复苏材料。 承烨满意地抬起爪子吹了吹,虽然他还小,不能扛正面,但补刀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这种兴奋的状态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蔫蔫地趴在了楚摘星的肩上,真不是他嫌苦帕累,实在是满足楚摘星脑中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过于困难,真不是他这种幼崽能负担的。 可谁叫家里的长辈都有事在忙呢,还跟在娘娘身边的只有他了,只能拼上性命去满足。 好在天遂人愿,现在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既然娘娘相信楚摘星,那么他也选择相信。 更多的魔朝楚摘星涌了过来,尊上就在身后,谁不想在她老人家的见证下拿下这份泼天功劳,谁就是傻子! 承烨用为数不多的力气抓着楚摘星的衣服,疯狂调动脑中知识:“这是力魔,缺陷在其腋下三寸。” 承烨话音刚落,楚摘星手中的长剑就如长了眼一般,从一个刁钻诡异的角度刺出,趁着力魔高举重斧砸下的当口,准确扎入腋下一搅,那尊足有楚摘星三倍高的力魔立刻捂着伤口痛苦嚎叫,最后化为一个大小不一的石头堆。 一批又一批各式各样的魔嘶吼着冲了上去,依然被那片纵横的剑光给逼退回来,只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还被楚摘星挑衅似的往旁边那口深不见底的孟婆锅里扔了不少。 第595章 元自从做出了楚摘星没有出全力的判断后就再没有亲自出手,而是拉起兜帽站在原地静静思考,任由手下们施为。 从裹覆全身的黑雾和时不时钻出黑雾看稀奇的小蝌蚪来看,情绪还算稳定。 以元的生命层次,手下这些小喽啰都是无足轻重的蝼蚁,区别无非在于有些蝼蚁健壮,有些蝼蚁瘦弱。 在她已经拥有足够势力地盘的当下,这些蝼蚁死多少都没关系,能替她去一探楚摘星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已是死得其所。 可她不在乎不要紧,有人在乎。 随着元的地盘和势力飞速扩张,她的手下也分出了许许多多的派系,以元赏罚分明的性情,除了最初的那一批投效者有些优待外,后来者想要在她手底下混出个名堂,甚至是把其他竞争者给踩下去,必是要用战功的。 围攻楚摘星的都是不惧死亡的百战之士,他们手上也没有多少,如今却如被割的麦子般一茬茬倒了下去,所以在他们眼中楚摘星就是烧毁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砸毁他们期盼已久的进身之阶。 依常例,遇上堆数量堆不死的敌人,各部主官就得上前斗将。 当然,是多对一。 因为对付这些正道修士不用讲什么道义,再说对面的这个正道修士如今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要是不跑快些。 楚摘星勉强抬起头,觑向那几十道疾奔而来,身上还散发着浓郁凶戾气息的漆黑身影,嘴角小小的弯了弯,然后迅速回落。 元这个家伙真是谨慎啊,她都这么惨了,还是不肯上钩吗? 那三个看起来眼熟的魔头也是紧紧围在元的身边,不肯稍离,想来也是不会过来的。 真是可惜,已经拖不住了。 楚摘星强忍住呼吸的冲动,因为对她现在脆弱以极的内脏来说,呼吸无异于一场酷刑,一个搞不好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楚摘星性格果敢,即已见敌,就再无犹疑,左手握住剑刃,狠狠往下一拉。 手掌几乎被对半划落,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血肉聊作连接。有此作为代价,淙淙的鲜血从伤口中涌了出来,顺着剑刃迅速流到了地面上。 那地面也怪,好似干爽的海绵,但有鲜血流覆其上必吸得涓滴不剩。楚摘星咬了一下舌尖,把脑中的眩晕感驱散,头杵在剑柄上,口中喃喃道:“混元六天,传法教主。修真悟道,济度群迷……三元都总管,九天游奕使。佐天罡北极,右垣大将军。镇天助顺,真武灵应。” 冥府之风早已各寻安全处躲藏起来,所以自战端开启,冥府就处于一种沉闷的状态,可此时却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风,吹动了楚摘星血迹斑斑的衣袂。 元看着楚摘星那副束手待毙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了不妙的感觉 。在她的认知中,无论是楚摘星还是玄武,都是会流尽最后一滴血,拼尽最后一分力,战到最后一刻的。 如果楚摘星在战场上安静,那么必然是酝酿阴谋。手下这些蝼蚁死不死的不要紧,她只是单纯地讨厌自己不能堪透楚摘星的想法。 究竟在哪呢?元快速轻叩着眉心,她感觉自己只差一步,不,半步了! 可偏偏在此时脑中出现了一连串杂乱无章的音节,令她不得不停止思索,捏了捏鼻根,饱含宠溺地低声道:“好好好,听你的,我不想了,不想了。” “等此次事必,我便为你重塑肉身。以后有事你就当面对我说,在我脑中吵嚷算什么事啊。” 然后下一息便收敛了笑容,整张脸变得异常扭曲疯狂:“阿茹,这可就由不得你了。你很清楚,我这次来冥府是为了什么。好了,阿茹你先睡一觉吧,等你醒了,一切就好了。” 元使劲搓了搓脸,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脸恢复到了正常的范畴内,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孰料就是这个吸气的举动让她的一颗心沉到了更深的地方。 冥府为九幽之地,其气既腥且臭,可她现在嗅到的这口气既清又灵,绝非冥府之气,倒与那九天之气十分相似。 不,不是相似,而是就是! 可她命手下提前布置的雾网乾坤阵并未示警,那么从理论上来说,此方世界的冥府仍旧处于与外界沟通断绝的境况中。 楚摘星,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令冥府与外界沟通不说,还将九天之气给引了下来。 元很快就明白了,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丧失意识的楚摘星念祷词的声音越来越大。 “福德衍庆,仁慈正烈。协运真君,治世福神。” 声音飘进了元的耳朵里,令元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墨疙瘩,披在身上的黑斗篷上的众多蝌蚪更是疯狂乱窜,把黑雾给搅成了一个个小漩涡。 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 元偏头狠狠啐了一口,惹得阿卓等三个心腹惊愕不已。 主人这随心所欲的毛病已经发展到不顾礼仪了吗? 到底是阿佑最机灵,胆子也最大,上前问了一句为什么。 “楚摘星那个不要脸的,居然自己召请自己!幸好本尊没有傻乎乎的继续与她纠缠。” 三人还是有些似懂非懂的,召请之术他们并不陌生,因为在曾经交过手的对手中,玉皇朝和赤雷宗的修士就十分喜欢用这一套,字面意义上的打了小的来老的,不仅烦不胜烦,还防不胜防。 但自己召请自己这种描述就有点超过他们的理解范畴了,因为这召请之术说白了是活人通过一系列手段召请故去的强大存在,而这个存在通常来说会是师门长辈,至不济也是世代相善或供奉的灵兽仙神,所以自己召请自己是不符合规则和现实情况的。 第596章 然后他们很快明白了楚摘星到底是如何钻规则空子的,并且不约而同做出了和主人一模一样的动作。 “呸,不要脸!” 他们作为元的亲信,或多或少是知晓楚摘星为北极玄武大帝转世这一秘辛的,而楚摘星嘶吼而出的最后一句话是“玉虚师相,玄天上帝,金阙化身,荡魔天尊!” 随着楚摘星话音落下,便有无数泥土翻滚蠕动,一高达九层的法坛在她脚下生成,令她平白高了一丈还多,还有皇坛、度人坛、三官坛、报恩坛、救苦坛、济幽坛、青玄坛等规模高度都要小上一些的小法坛分列四周,不过这些小法坛上并无主持斋醮科仪之人,取而代之的是其上放置着各式各样灵气外溢的物事。 结合斋醮坛场的规模和楚摘星所说的祷词,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楚摘星是在召请北极玄武大帝。 楚摘星现今可不是不漏不坏,历劫不灭,亘古长存的神躯,纵容储蓄的力量如同汪洋大海,但她平常能自由驱使的顶多只有两桶水,再多就要以撑坏身体为前提了。 而召请之术就可以完美绕过这个限制,哪怕召请而来的只是时空长河中存在的片段、见证者模糊的描述,也比她只能用两桶水强得多。 再加上他我即我这种特殊的联系,楚摘星甚至能突破正神不上身这条规则,在必要之时把这十年积攒下来的香火愿力转化为神力使用,化身为真正的玄武荡魔大帝。 楚摘星并没有长高半寸,但站在都坛上的她身躯却显得高大了三分,也不需动作,只各法坛从隆起所造成的震颤和由泥土化为的鞭子就将那十余个气势汹汹朝她奔来的魔缠绕、拖拽、掩埋。 这是一场迅捷且无声的杀戮,也是试图搅扰荡魔天尊的斋醮科仪的反噬。 人并不怕刀,怕的是掌握着刀,并敢于用刀进行杀戮的人。 楚摘星现在就是那个人。 积攒的海量香火愿力被她放出,却又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了她的身体中,楚摘星曲了曲左手,回来了啊,真好。 “元,我说过,你过不去。” 楚摘星盘膝坐在都台上,剑横膝上,平静却又坚定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楚摘星并无主动出击的想法,一来她如今好比小儿持巨锤,还是分心两用的状态,抡是能抡起来,但不能保证一砸一个准,搞不好还会砸到自己的脚。 这二来嘛,师姐在里头给平心娘娘治病呢,她在外头打得叮里哐啷的不好,这要是影响到了里面,师姐绝对少不了被扣一口黑锅。 至于第三,其实是楚摘星的一点私心,就算那位平心娘娘把祂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但楚摘星根本不信。 一个掌握着大地与轮回的强大神祇,又知晓如此多的秘辛,她这万世,包括玄那一世,这位必然处于观摩者的位置,最多也就做到了没有亲自下场。 为一个极大概率可能会是自己是仇人的神祇拼命,她还没那么广的心胸。 她只要做一道堤坝即可,暂时挡住外来汹涌的洪水,至于如何退水,还是让平心娘娘等会自己来解决吧。 楚摘星这幅模样不出意外地激怒了元,磨牙的声音隔老远都清晰可闻。 玄武大帝操螣蛇,驾玄龟,螣蛇攻伐猛烈,玄龟防御无对双,所以这份遗产天然继承者的楚摘星要是铁了心要守,她定要费许多功夫才能砸碎这个龟壳。 “真麻烦。”元抬手止住了跃跃欲试的手下群魔的攻击势头。 一群没脑子的东西,这些年圣池里究竟掺杂了什么东西,一个个的只想着吞噬血肉,操纵起来愈发困难了。 其实从始至终她就没想过拿到完整的轮回权柄,只想着能趁孟随云为平心治病的天赐良机趁机抢夺一小部分研究一下其中奥秘,希望能如远古那位大能冥河老祖一般,为本族创出一条不受冥府干涉的轮回转世之道,弥补一下圣池近些年来越来越大的弊端。 因为即便她真能拿得到完整的,她也保不住。 就算刨去那群虎视眈眈,越来越针对她的兄长姐姐们,那位昊天上帝也不会允许她如此作为。 也就是那位自守誓言,只做域面屏障,否则而今在外域的战事绝对不会如此顺利。 但那位身合世界,违背誓言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不过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位至今没有违背过誓言,但一定不包括她这个异族想把完整的轮回法则抽离。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你才堪配本尊的对手!” 元抬起的手重重往下一压,黑斗篷上的无数蝌蚪状生物就猛地蹿出,地面再度震颤起来。 手再一搓,一只白如羊脂的玉笛就出现在了手中:“阿茹,你总说对面那家伙吹笛子好听,且听我为你奏一曲。 楚摘星,你借地脉之力以成阵,转香火愿力暂为神,就是不知,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你可要慢点死啊,让我玩得尽兴些!” 笛声突起,打破了压抑的对峙气氛,一缕缕血色慢慢攀爬上了笛身。 笛声越来越清越高亢,直引得为数不多的忘川河水都奔涌飞溅起来,隐有雷鸣钟鼓之音。 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楚摘星,承烨气得把她肩膀处那一片衣服都给挠成了丝,心中的委屈几乎要流出来,娘娘要我助你,我也拼尽全力为你勘探地脉,追索宝物造了这么些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法坛,你好歹动起来啊! 第597章 那些纠缠而起的魔气都要扑我脸上了! 楚摘星恍若未觉,无动于衷地抬头,就好像所有情绪都被抽离,木然睁眼抬头往上看去。 然后眼睛微眯,狠狠咬在舌尖上,一口鲜血吐出,直落在呛啷出鞘的定宸剑上,随后指抹鲜血,迅速书写起来。 楚摘星书写速度极快,仿佛是刻在她本能中一般,手至符立成,最后屈指弹在剑刃上,发出宛如发令枪的铮铮剑鸣。 由鲜血书就的符文立刻光芒大盛,承烨终于看清了楚摘星写了什么。 “驱风弄雨,担山赶月。负青天,绝云气,逍遥此生与意同。北极玄武荡魔大帝敕令:二十八宿听吾命,九天神雷从我令。” 雷声陡然炸响,其声好似凿破耳膜,楚摘星七窍里顿时涌出一大股鲜血来,连发髻都散落开来。 承烨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弄懵了,不由得看看对面,又扭头看看楚摘星,怎么看都是楚摘星更像魔头啊! 不过纠缠在一起的魔气也因此被震散,想要再度聚合成形必要花费驱使者成倍的精力,也算一件好事。 不消片刻更是有数道冷冽但不刺目的白光洒落,安抚了躁动的忘川河,甚至有雾气开始弥散,昏昏暗暗的冥府竟也亮如白昼。 元第一次有了惊愕的情绪,难怪雾网乾坤阵毫无反应,楚摘星你还真是个钻空子的天才! 雾网乾坤阵只是监控异常,诸如生人闯进之类的,但惊雷炸响、星光垂落、大雨瓢泼均属于再自然不过的天象,因而也不在监控范围内。 当然星光垂落还意味着另一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星光能落,那如果有人想办法藏在星光中,也是能来到冥府的。 换言之,此界冥府与世隔绝的状态被楚摘星打破了。 虽然很小,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打破了就是打破了,她还没自傲到这个地步。 “真是……当年就该宰了你的。阿茹你不开心就不开心吧,今日必杀楚摘星,解吾族大患。” 清越的笛声变得短促,杀伐之意毫不掩饰的倾泻而出,漆黑的魔气顿时压倒了冷冽的星光。 冥府重归昏暗。 楚摘星正要挥剑抵挡,忽听得一声好似天外传来:“泼贼休伤吾主!” 时空因一言而停。 楚摘星不由分神去看,但并未看清来人的相貌,因为来人衣饰虽华贵,面貌却好似笼罩在一团雾气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若强要去看,也能看个五六分,只是稍有走神,那面貌便与先前所看迥乎不同。 很熟悉的感觉。 来人是友非敌。 依靠直觉做出这两个判断后,楚摘星也就不去纠结来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大大方方看向它处。 可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印象:那人腰间悬着的黄皮葫芦,好漂亮! 第壹百零三章 昭武中千世界, 东海,北武会驻地空陷岛。 韩良和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不过面上依旧是一派淡定从容。 因为她明白帅为兵之魂,如果此时她这个实际上的主帅露出丝毫的软弱犹疑, 她身后这些被她强压的东海本地氏族就能立刻喧哗鼓噪士卒, 把她绑了给魔族当投名状, 早已危如累卵的局势更会直接倾覆。 而且她心中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师傅被赞有英主之气, 作为师傅唯一的徒弟,手里握着北武会的全部资源,她不允许自己成为师傅的瑕疵, 甚至辱及父母。 但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当年修筑防御阵法的那批人里从决策者到具体执行者, 任谁都没想到区区一个中千世界会迎来如此多的魔族。 现在别说是岛上为了应付紧急情况而储备的各类灵石消耗殆尽, 就连庄聿这个北武会领导团体中难得的文官也不得不抛下手中事务, 亲身前去主持防御阵法了。 说好的域外战场和大千世界会作为过滤网的呢!数量如此庞大的魔族是怎么越过重重阻碍进来的? 事前未做告知, 没能接下最危险的第一波攻击也就算了, 为何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久,连象征性的增援都没一个! 哪怕派个使者前来告知一声, 让大家知道外有援军, 提振一下士气也好啊! 太平时节玉皇朝的使者到处乱窜, 一个个眼睛都长在额头上,如今却连个慷慨守义之士都找不出来吗? 这世间果如庄师叔所说,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韩良和心中那点对玉皇朝本就不多的尊敬在魔族愈演愈烈的攻势中彻底消失。 既然玉皇朝这帮废物扛不起事, 指望不上,那假使此次她能侥幸得生, 绝不再与此类虫豸为伍,令生灵多遭劫难。 天下大任,应是才德兼备者担之,她真的不介意自己尝试一二。 促使韩良和把指甲从肉中拔出来是一个传令兵的话:“庄先生说朝闻道,夕可死矣。他已找到己道,望少主君毋以他生死为念,放手施为。大丈夫七尺之躯死社稷是死得其所……” 七尺高的汉子,说到最后竟是虎目含泪,语带哽咽,最终两行清泪留下,把脸上的血污冲成一道道的,令韩良和心中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她把这个身上甲胄已多处残破的甲士给搀扶起来,抬头看向已经摇摇欲坠的光幕,长出一口气后做出了决定。 师傅说过,命不是靠别人施舍的,是自己挣出来的。 第598章 她知道师傅给她留下的必定远不止这些,这城多半是能守住的,但她不能总是躲在长辈们构筑好的保护之下,她也要为自己挣命! 韩良和第二次拔出了剑,目光一一扫过身后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惊恐多,疑惑少,还有极少数人竟是下意识迈腿欲逃,丝毫没有人老不易筋骨为能的自觉,突地大笑出声。 她终于明白为何师傅从来不管这些加起来占据东海七成以上土地和人口的本地氏族了。 一群丧失了血气和胆勇的无能鼠辈,光是平常看着在眼前晃都已经很糟心了,再去管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若事真有急,都不用遣一部偏师镇压,只要把这帮人集中起来,态度强硬些,再挥个剑就行。 这帮老家伙,就当萝卜章使吧,东海本地的势力还得从年轻一代开始培养,最好是从过军的。 韩良和笑着移开了目光,轻轻摇头把脑中这些突兀冒出且不合时宜的念头给抛弃,手腕翻转挽出几个漂亮的剑花,在贴身亲卫中既惊讶又果然如此的眼光中冲出了防御光幕。 只留下一声暴喝:“举我旗号,击!” 只留下那些个被当做人质的各氏族话事人被明晃晃的刀剑逼着,不旋踵又尽皆释然,毕竟是那位混元剑君的徒弟,带头冲阵也是很正常的。 跟着韩良和的人都熟悉她的脾性,又皆是少壮敢为者,所以对她出格的行为接受良好,更有那早就跃跃欲试者,反冲到了韩良和之前。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年长稳健者眼中不啻为一场灾难,现如今对韩良和行为最为头疼的就是夏峙这个三军主将了。 夏峙将长|枪从一个面目狰狞的食恶魔腹腔中抽出,枪头还粘连着分辨不清的内脏碎块,已经不知饮过多少魔头鲜血的鲜红枪缨更变成了乌黑色,呆呆垂着往下滴着鲜血,为脚下的海水再添一份赤色。 听得麾下亲卫禀报,夏峙微微动容,随手撩起披风擦了擦因鲜血过多而腻滑的枪杆,又朝那处阵线明显前移处望去,失笑道:“不枉我教她一场,此时冲出正合兵法的正奇之道,就是不该出来。” 其实更危险的场面夏峙都经历过,兼之是个从不将生死放在心上的性子,所以如今还稳得住,不过加上韩良和就不一样了。 坐纛的主帅在局势不稳时身先士卒激励士气这个举动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韩良和的身份。 要是良和有失,她也没脸面去见老大,因此从一开始她就用责任二字把良和拴在了阵法内,这样即便事有不测,也能多上一些反应时间,说不定能成功逃走。 不料秀才被形势所逼去主持了阵法,这孩子又魄力大得惊人,瞬息之间竟把压力转移到了她头上。 “二柱!快快带三百亲卫去护住少主君!” 乱军之中夏峙下令也没有避着谁,于是便有亲卫面色大变,因为夏峙的亲卫也不过八百之数,此时还因为激烈的战斗减员严重,仅剩四百出头,这道军令无异自废武功。 被叫做二柱的雄壮甲士并不是面色大变亲卫中的一员,不过他是最早一批跟着夏峙的亲卫,自有一番体面在,闻令并不立刻动作,而是觑准时机将迎面撞来的一个魔族士卒夹在了腋下,生生拧断了他的头颅后又趁机斜眼去瞧那片迅速前进的赤红旗帜海洋,语气踟躇:“将军,少主君那边战况颇佳,暂时不需如此。” 夏峙冷冷睨他一眼,出枪依旧狠厉精准:“汝欲违抗军令?” 二柱呆呆地把枪缨甩到自己脸上的鲜血抹开,又看向那杆依旧待不断制造血花的长|枪和那个不苟言笑的高大身躯,脸颊肌肉不断抽动,最终是狠狠一咬牙,冲着身侧一挥手:“都随我走!” 大量生力军的撤走令夏峙迅速感到了压力,战线随即变得胶着起来。 魔族的统帅也是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大喜,目光在这处停滞的战场和另外一片新开辟的战场不断游移。 在曾经给她带来巨大压力威胁的战场和未来能给她带来巨大伤害的二者中,这位方面统帅在犹豫中选择了前者。 后者尚需要时间成长,前者带来的阴影却是实打实的。 往昔闻听三尊上部下的脆败只当笑话,心中还不免嘲讽几句输不起的废物,居然夸大人族的强大来掩盖自己的失败,不料今日真碰上才知尊上人族底蕴深厚,当缓缓图之所言非虚。 就以她这个才打照面的对手来说,带着不到一千人就敢冲阵就算了,还把她这支在域外大小近百战的劲旅的阵脚给冲松了。 若是仅仅冲松阵脚也没什么,不过是轻视对手所要付出的必要代价,重振旗鼓给打回去也就是了,但她的阵脚不仅被冲松了,还在那杆似能将天给戳出个窟窿的乌黑长枪下给几乎溃散。 那些人族中冲得最前的都对她的帅旗来了几箭,幸亏己方在数量上拥有绝对优势,这才勉强靠着配合把这些冒刃陷阵的敢死之士给堵了回去。 但那个弄枪的不死,终究是个隐患。 现在就是绝佳的机会,要是没有那个身份贵重的小崽子不分轻重莽头莽脑冲了出来,她还不知要搭上多少健儿的性命才能消除这个隐患。 趁她病,要她命! 令旗摇动,鼓声变动,满天的魔族的魔族开始汇聚,黑气弥天,好似一条欲择人而噬的黑龙,朝露出柔软腹部的夏峙探出了爪子。 第599章 对此情况夏峙早有预料,一枪横扫逼退欲要扑上的魔族后,不慌不忙将手伸入衣内,摸出个小巧精致的竹哨来,放入口中轻轻一吹。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无疑助长了敌方本就高昂的士气,可还未等他们扭虚幻的脸上绽放出丑陋的笑容,巨大的虎啸声便在耳边炸响,心神摇曳,五内俱震,更有甚者七窍流血,面如金纸,双眼一闭直朝已是一片赤色的海中栽去。 纷纷扬扬,仿佛是在下饺子,密密麻麻的战场瞬间有了大片空白。 只可惜如此多的“饺子”落入锅中也未能发出任何声响,仅有一股股不断浮上水面的鲜红,好比那王冠上缺了一颗细小的宝石,稍稍有些美中不足。 不过夏峙素来是个缺乏文学细胞的粗人,所以并不感到遗憾,只是张开双臂,中门大开,万分笃定的抱住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大虎头,然后把脸埋入厚实的毛发中,满足地蹭了蹭。 商尘梦是从西面的战场赶来的,其实夏峙所吹的竹哨并非不能发声,而是震动频率极其特殊,常人无法分辨。 在商尘梦的传承记忆中,部落时代的人族就是以这种方式召唤部落图腾,并与其交流的。 宽泛而言,夏峙与商尘梦之间也是一种召请关系。 就是有效距离短了点,百分百召请成功的概率离谱了点,能把赤雷宗一半以上修士气个半死的效果过分了点。 商尘梦也不在乎这些,毕竟她还是一只没心没肺,可可爱爱的小老虎,所以她在甩了两下尾巴把近在咫尺的敌人通通扫光之后,歪了歪大脑袋看了眼面前的人。 然后……张嘴把夏峙整个脑袋给含住了。 “梦梦,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啊……”夏峙的声音有些闷,更多的是无奈。 “是啊是啊,梦梦你要玩也得和我玩嘛!”不满的龙吟声从深海传来,魔族也终于看清了那个迫使他们放弃一切舟船,只能御空对敌罪魁祸首的全貌。 根本不是什么受北武会驱使的东海本地大妖,而是一条长达三百丈的黑龙! 有那见识广的魔族小校顿时惊骇出声:“是烛龙!” 虽然从体型上来说这仍旧属于少年龙,可这是烛龙啊! 龙族中公认最能打的烛龙,成年期中的佼佼者可以和北极天庭那位雷部主神九元应天普化天尊掰掰腕子的强悍妖族。 而且看眼前这位的鳞甲光泽和锋利爪牙,以及眼中若隐若现的赤色,这明显是条血脉极为浓厚的烛龙,否则不会在少年期就有掌握空间之力的征兆。 而且根据先前灵舟的损毁程度,这条烛龙的种族神通控水弄浪水平也不低。 魔族的主帅物理意义上的咬碎了牙。 今次得胜班师后,定要在尊上面前狠狠告军情司的那帮混蛋一状! 北武会居然还藏着一个这么硬的点子,军情司却半分情报也无! 就当她连措辞都考虑好时,忽觉天色暗了下来,而后便是数声杂乱的惊喝:“主帅快躲!” 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一只黑爪占据所有的视线,其上幽暗的光泽令她不寒而栗,震怖而不能动。 这无关力量,而是生命层次的压制。 蓦的一股热流上涌,也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就势倒地来了一个懒驴打滚,堪堪躲过了那片极速下降的利爪,但弥漫的黑影却被尽数搅碎,攻势不复,高高飘扬的绣金帅旗更是化为齑粉,全军大哗,士气一时间降到了谷底。 “呸,假货。”取得如此大战果的祝绪犹觉不足,丢下一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 她刚才在水下可看得真真的,这些魔族结阵攻击时的传气导力之法和自身所修持的功法极为相似,也不知是哪位落到魔族中的前辈熬不住刑给透露出去的。 但假的就是假的,远不如她!一爪下去,都得给她爬! 只是这样的大招对这种尚在少年期的她消耗无疑也是巨大的,只得调动身体中最后一点灵力,勉强维持住人型,然后任由自己落下。 果不其然,她将将落下,就有一道完全与肥硕体型不称的矫捷身影不知从何处蹿出,稳稳接住了她,语气焦急:“我的祖宗诶,您可真是我祖宗,不是要你在水下打埋伏吗?怎么还出来呢? 你出来就出来吧,冲着那帅旗去什么!万一有埋伏呢! 让我看看,伤着了哪了没有?你要是破了点油皮,孟师姐回来还不把我皮扒了啊!” 祝绪没好气拍开了袁则的手,脑袋上的呆毛转得和竹蜻蜓似的,尽力眨巴眼睛装出一份无辜的模样:“姐姐是扒你的皮,和我有什么关系?” 袁则一口气就这么梗在了喉咙里,差点气出个好歹来,只是依旧没松手。 于是满腔怒火只能撒在了意欲捡便宜的魔族士卒身上。 袁则一袭干净的青色道袍,用松木簪子挽了个道髻,又手无寸铁,与人均着甲,手执凶兵,血腥遍地的大环境格格不入,尤其是在怀中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 “我是真不喜欢打架啊,你们都听好,莫近我周身三丈内,否则……”袁则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三枚刀状铜钱向上抛去。 而后这三枚铜钱就分别悬在了他双肩及天灵盖上方三寸处,袁则目不斜视,径直朝外走去。 这份目中无人的姿态但凡有点心气的对手就接受不了,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吼出了一句杀,数十把刀剑就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袁则和祝绪包裹在其中。 第600章 然后这张密网被迅速撕破。 好消息,所有攻击都没有落到空处。 坏消息,这些攻击也没有落到攻击者所期待的位置,而是落到自己人,甚至自己身上。 三枚悬在半空中的刀状铜钱似被人操纵着一般,无规律的做着劈、斩、格、挡等动作。 但魔族军中却不时响起:“好你个老六,背地里用刀子捅老子!” “猢狲,你个贼汉,作甚对着我使刀!” “你是没长眼还是长着眼来透气的,怎么砍到我脸上了!”等声音 唯一乐开的只有祝绪:“袁则,这个好玩,我想学!” “学这个还是有点难度的,先出去再说吧。” 跳脚痛骂的只是少数人,更多的则是在半途就不自觉松开了手中武器,或抱着腿,或捂着头乱窜起来,多多少少又给东海下了些饺子。 这一番操作所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还不及祝绪先前那一爪百一,但带来的影响却犹有胜之,至少再无人敢进袁则周身三丈以内了。 因为比恐惧更可怕的是未知的恐惧,现在还是在攻击的时候突然感到手疼脚疼脑袋疼,头晕眼花步伐迟,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若是再激怒此人,恐怕顷刻之间就要身首异处了。 百战之余的他们其实并不怕死,但就像儒门那些子曰说的一样:大丈夫死则死耳,然不可为庸夫状。 这种诡异的死法既不体面,还很窝囊。 不管这些魔族士卒脑子中在想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袁则带着祝绪轻轻松松穿过冲冲阻碍,顺利与夏峙二人汇合。 或许是太过轻松惬意,落入在光幕中观战的各家老萝卜章眼中竟然有了几分魔族是在礼送二人的感觉。 一个个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那条烛龙也就罢了,楚摘星这样的身份权势说自己没有底牌任谁都不会信。 只不过相较于此时的权势地位,这份底牌显得过于大了些而已。 真正令他们惊讶的是袁则,这个楚摘星身边最为惫懒无状,唯善赌术的跑腿帮闲,使出的手段竟是如此诡秘,好似天外飞仙,又如羚羊挂角,竟是合众人之力也说不出一星半点可能的来历。 唯一能肯定的是,非常厉害,搞不好还有瞪谁谁死这种效果。 楚摘星这个妖孽身边难道就没有一个无能之辈吗! 以他们的眼力不难看出,先前那遮天蔽日的一爪已经毁去了魔族近半的气势,韩良和又正借着这个机会穷追猛打,想来不久便能来犯之敌的锐气消灭。 对魔族这种无根之水的侵略者而言,若不能速胜,城内那个叫祝余的残废就有本事调来一批又一批的物资,长长久久耗下去,把拳头越攒越大。 反水是不可能反水了,要是楚摘星能够回来,说不定头都保不住。 好在这些人里还算有赌品,只是放任自己在椅子上瘫成一团罢了。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夏峙看着袁则悬在肩头的铜钱挑眉轻笑:“难得看到胖子你出手。” 袁则无奈摆手:“没辙啊。对了,现在是怎么个说法?阿夏你是要去挑了对面那个家伙吗?” 夏峙点头:“小龙君都把她旗断了,我不把她人给挑了不太好,免得再生事端。” “那行,我帮你一把。” 夏峙把枪一扬:“有你帮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晓,其实夏峙单人独枪时才最强,她的亲卫营实际上是在当军中中下级骨干的培训基地使。 袁则正好属于知晓内情的极少数,所以也不矫情:“那就快着些吧,良和都要把我们这些当长辈的风头给抢尽了。” “梦梦,我们走!” 两人的笑谈因为祝绪的行动戛然而止。 “你们两个真啰嗦,我就和梦梦先去啦!一定比良和快!” 虎掌拍出前路,虎尾扫除后患,时不时还咬碎几个,兼有劲风相随,行进速度极快。 而面貌精致的少女仰躺在虎背上,半个身体都陷入了柔软的毛发中,似是小憩息,然而纤指连点,四周便爆出一蓬蓬血雾。 袁则懊丧地一拍脑门,急追而去:“我的小祖宗诶,你就不能慢点吗?等等我!” 夏峙脸也是微微耷了下来,当面拐带她副将的时候就不会先给她打个招呼吗? 但是,她好像落到最后了?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个个都和她争先锋的位置? 斩将擎旗这种事对夏峙这种人没什么难度,特别是在敌人几乎丧胆,只能靠着人多壮声势的当下。 夏峙枪飞如电,一路不知挑翻多少人,竟是赶上了先行的三人,甚至还有心思和袁则继续先前未完的对话。 “对了,胖子你可将消息送出去了?” “放心吧,已经送出去了。只是不知各宗如今是否还有余力抽调人手前往冥府,而且那处如今被大伟力加注,屏蔽一切天机,我半点也算不出来,也不知老大和孟师姐是个什么情况,派出的人也说那边全然封闭,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夏峙一枪挑飞一个负隅顽抗的魔族士卒,目测了一下不远处那面红旗与自己的距离,语气平和:“我的灵觉告诉我老大和孟师姐会平安无事的。 既然仍旧不知冥府情况,那咱们就先把眼前事做好,逼退了这厮们,到时也好抽出人手去帮老大。 第601章 我可不想固守待援待到玉皇朝那帮王八蛋给我收尸。” “有道理……诶,阿夏你人呢?” 袁则看到了夏峙的枪,犹如毒蛇吐信,直扎一甲胄厚实之魔的咽喉。 哇呀呀,被骗了!阿夏是故意和她说那些话的! 这斩将的功劳又与他无缘了! 他一个不喜欢打架的人,就想拿个斩将的功劳去秀才面前显摆显摆,让孟师姐高看他一眼,他有错吗? 阿夏你怎么可以如此不讲武德!如此狠心地破坏他唯一的指望! 良和有一颗想做猛将的心不假,有那个能力也是真的,但老大是不可能放良和当先锋的,你急什么!你这个前浪暂时还不会被拍到沙滩上的! 袁则觉得自己的血压已经高到要炸了,直到他听到找了个安静地方瘫成两团的两小只说话。 “梦梦,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朝闻道夕死可矣啊?” 商尘梦懒懒打了一个哈欠,把尾巴又往身边拢了拢,闷闷说道:“什么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啊?” “就是就是,早上知道了去敌人家的路,晚上就去把他给杀了!咱们这也还没到一天诶。” 商尘梦很给小伙伴面子的鼓起了掌:“嗯,绪很厉害!” 袁则扶着额头,脑袋还没炸,看来他的极限还不在这。 咕噜噜,一个只剩一半的人头被扔到了他脚下,而袁则偏头看见了夏峙最为生动的表情。 “胖子,该给小龙君找个师傅教典籍了。”说完也不等他拒绝,又继续说道:“放心,你要忙不过来,我去找,束脩我也可以帮忙付了。” 袁则嘿嘿直笑,根本就不敢拒绝。 他要是敢说个不字,夏峙那杆枪就能立刻往他脸上抡。 其实以祝绪的跟脚与家底,再加上孟师姐那个宠纵劲头,不学无术问题不大,但带坏别人家孩子就很要命了…… 还是等会儿回去找秀才商量一下找个能因材施教的好师傅。手上功夫也得强点,不然会被绪欺负死。 四人一番鏖战,虽然谁都没认为这很困难,看着也如摧枯拉朽,但力已将尽是个不争的事实。 再说了,怎么能跟还没吃够肉的狼崽子争呢? 魔族在东海可不止这一路人马,在下一波攻击袭来之前,良和这个少主君要尽快成长起来才是。 夏峙单手拎起祝绪,往袁则身上一丢,然后毫不客气占据了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乱教梦梦暂时可以忍,占她的位置一息都忍不得。 小龙君一样扔出去。 祝绪那个小暴脾气如何受得了这个,当即就要反身回去和夏峙算账。 她虽然没什么力气了,但自认打夏峙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后拳头就挥不出去了。 因为夏峙呼吸已然变得清浅绵长,很明显的睡着了,而与其相应和的是,商尘梦的喉咙里也发出低低的呼噜,很明显,距离睡着也不远了。 就离谱,沾着就睡啊!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签订什么协议了! 商尘梦的尾巴还缠到了夏峙手腕上。 不仅拳头挥不出去,心中还涌出一股酸涩莫名的情绪。 不由伸手按了按接住她的袁则,肉倒是软软的,就是没梦梦那么舒服。 梦梦那没位置了啊。 祝绪不开心了,她打量了周围一圈,终于找到了能让心情振作的物事,把袁则袖子一扯:“我要去那睡觉!” 袁则那脸立刻就成了苦瓜,云从龙身体虚空想去云中休息恢复这个道理他明白,但送这小祖宗去九天之上…… 倒是勉强能做到,就怕运气不好撞上一道罡风把他给劈成两半截。 但绪难得对他提要求。 在灵力彻底耗尽之前,袁则终于把祝绪给拖到了九天之上。 很幸运,没有遇到罡风。 并且有一说一,龙族的鳞甲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寒凉,反而有着上好丝绸的顺滑感。 这一场好睡的唯一不足便是没能睡到自然醒。 “这刀气……”发髻被削去半个的袁则生平头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不是生命险些丧失的恐惧,而是命运的主导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剥离造成的道心不稳。 构成他存在的一切因果,被尽数抹除。 这到底是什么刀?又发生了什么! 袁则仿佛被投入深海,却被剥夺了呼吸权利的匿水者,只能一点点消耗肺里所剩无几的空气,不断下沉。 袁则手中不断变幻法诀掐算,脸色却越来越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上渗出。 祝绪把他从海中给扯了出来,精致的脸上难得严肃:“那道刀气,来自冥府。 姐姐在那,对吧?” 袁则虚弱点头。 “我能感觉到姐姐情况不好,我要过去。”祝绪认真说完了这句话,又定定看了袁则一阵,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捋着自己那撮呆毛说道,“你也随我去,你太弱了,待在这会吃亏。” 我本来就该去啊,傻丫头。 那把刀,足以毁掉观楼派的根基,他无法坐视不理。 袁则本想揉一揉祝绪的头,让她不要这么严肃,然而最终还是没这么做,只是没骨头似的倒在了祝绪肩头,低低嗯了一声。 同一时间,楚摘星将手探入了一片白烟中。 第602章 犹如探入一片火海,手迅速被炙烤,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之后继续变化,肉香味变成了焦炭味。 “帝君,不必麻烦了……” “朕不信。” 楚摘星一脚把已经没了瓶塞的黄皮葫芦踢进了忘川河中。 “玄武陛下,这是明真君的命定之劫,强求无益。” 楚摘星并没有放弃,而是平静地看向那个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白衣书生:“你又是谁,为何来此?” “玄武帝君相询,在下不敢隐瞒。小道乃是观楼派,杨彦。” 第壹百零四章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一刻钟前。 楚摘星半是好奇半是惊讶地把目光投向那个整张脸都笼罩在一团白茫茫雾气中的人。 从衣饰装扮上来看, 此人应是男子,不过尽皆寻常之物,并无豪奢之气。加上比楚摘星还矮了大半个头的身高,让此人身上愣是透出了一股令人信服的憨厚与淳朴气息来。 于是从他嘴中说出的话也平添了三分魔力, 情绪都快逼近临界点的元和楚摘星还真就依言停了手, 此人得以顺利进入战场。 出于对直觉的信任和心中莫名涌起的悸动, 楚摘星对这个突兀出现, 还直朝自己而来的神秘人物给予了极高的包容, 直到他距自己仅有三丈的距离时才轻轻一抬剑,示意不可再近前了。同时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揪住了承烨的后颈皮,心里想着要是事有不协立刻把承烨当暗器给祭出去。 毕竟承烨本命神通中包含时空, 又是在冥府这个自家地盘, 逃跑速度一定比她快。 与大多数被修士们念念不忘的异兽一样, 承烨对情绪变化的捕捉极为精确, 分析直击本质, 白泽血脉更是让他在失去身体自主权的第一时间就洞悉了楚摘星的想法。 不满地哼哼了两声表明对楚摘星的不屑态度后, 承烨认命地蜷起四肢护住了肚皮, 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来的这位可是娘娘都得给面子的大人物,他立志要代替老爹成为娘娘的扈从神兽, 绝不能在这位面前失了礼数。 至于娘娘交代他的一定要保证楚摘星安全这件事嘛…… 窥得的时光长河图景已然告诉了他:这位大人物绝不会反叛。 而当楚摘星心中那股不知因何而起的悸动消散后, 她的身体被另外一种更充沛, 但却更加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感接管了。 明明连面前之人的容貌都看不清楚,楚摘星却清楚地感知并接收到了丰富的信息, 她拼命从这些情感和信息中挣脱而出,竭尽全力唤醒大脑, 整理出了一些自认为有用的判断。 能说出休伤吾主,定然是玄的部将。而且身上这股比滕权危险三分的气息表明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说不定地位还要比滕权这个扈从大将还要高出一筹。 这样的存在北极天庭中虽不能说是屈指可数,但楚摘星还是能凭借记忆残片将这几十员柱石之臣一一认出的。 可楚摘星遍寻记忆,得到的结果是此人与记忆中的任何一人都不相匹配,从体型、气质、打扮、相貌,全部都不像。 甚至在她试图细细思索时,太阳穴不受控制地突突鼓动起来,一颗心更是剧烈地跳动,似乎要跳出胸膛,迫使她中止思考,得出一个此人并非自己前世股肱部下中任何一人的结论。 并且楚摘星能清晰地感觉到此人在面对自己时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感。 有自下而上仰望的崇敬,有对坐论道的洒然,还有你果然走到这一步的欣慰。 后辈、平辈、前辈,三种迥乎不同的身份恰到好处的在此人身上得到了融合。 “君……是何人?”楚摘星罕见地有些迟疑,神色间情不自禁闪现出一点挣扎。 承烨似有所觉,努力扭转身体,想了想还是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舔了舔楚摘星,示意她稍安勿躁。 可惜两人的心思都不在他身上。 神秘人物并未立即回答楚摘星的疑问,只是翻滚的雾气趋于平静,漂浮在楚摘星面前。 楚摘星能感觉到这人是在观察自己,也干脆地放弃了戒备,大大方方任其打量。. 反正她都这幅模样了,还有什么好避忌的呢。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就当承烨都快受不住这份寂静,忍不住想长啸两声时,平静的雾气再度翻滚,只是波动的频率与范围比先前小了许多,所以传出的声音也十分淡然:“像,太像了。”紧接着又长叹一声:“只可惜,你到底不是帝君。” 楚摘星的心态早在多番经历中磨炼得无比纯熟,闻言并不失望颓丧,满不在乎地用手将散落的乌发往后捋了捋,泰然答道:“对,我不是祂,永远都不会是,让你失望我也不会改的。” 在某些外人看来,楚摘星二人之间的对话过于拖泥带水,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阿佐可没有自家主人的好耐性,忍不住对自家两个兄弟小声嘀咕道:“人族总是这样,说话总是云山雾罩,做事也磨磨蹭蹭,忒不爽利。若是主人能依我的法子,一发杀将进去,把那两个家伙都抓起来,到时候用噬魂链穿了琵琶骨吊在断罪山上,让他们慢慢说。” 话说完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得到两个兄弟的附和,甚至连个点头都没有。阿佑勉强能说是正常现象,可阿重这个傻憨憨弟弟必然不会这样。 隐隐感觉到了不妙的阿佐认命抬头,果然撞入一双毫无情绪的墨色双眸,至于自家那两个兄弟,脸上已经写满了大哥您放心去吧,咱两会给你整治一口好棺木的戚色了。 第603章 按规矩,非议主上,把九族都给扬了都不敢有怨言的。 不过作为心腹,他们和侍奉的尊上还是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的,至少他们笃定这份罪责只会止于阿佐一人。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尊上今天的脾气前所未有的好,只是定定看了阿佐一会儿,令其感受了一阵什么叫做刀悬颈上,遍体生寒后就移开了目光,冷冷嗤笑道:“阿佐你要是实在活得不耐烦了,那就直接杀将出去,本尊绝不拦你,说到做到。” 此时的阿佐心中疯狂感谢尊上的宽仁还来不及呢,哪还敢把这反话当了真,和尊上拧着干啊,缩缩脖子躲在两个兄弟身后当鸵鸟了。 阿佑到底心思要活络些,听出不对劲的他壮着胆子问道:“尊上,此人究竟是谁?何以至此?” 他们这边可带了这么多人呢,连楚摘星这个玄武大帝的转世之身都有信心慢慢磨死,怎么这人一露面,连尊上都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元语气依旧冷冽,不过大力扯了扯衣领:“无妨,是我的行货到了。 只是你们嘛……绑一块都不够他一只手打的,所以若是战起,切切记住莫与此人交手,攻击楚摘星即可。” 阿佑大骇,主人自从成为尊上后,还从未如此慎重的对待一个敌人啊。 就连那威胁越来越大的楚摘星,气愤和恼恨也多是由于脑中名为陈茹的残魂的刺激与不配合罢了,刨除这些后更像是对待滋味不断变化丰富的小甜点,愈玩弄愈活跃的小老鼠。 忧主所忧,阿佑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分散在各界劫掠的大军调过来,总能保主人无虞。 命令还未发下去,手就被不容置疑的按住了:“别忙活了,他既在此处现身,大军就必然调不过来。 你也不必慌,本尊不会输。” 元口中这般说着,心中却在不断冷笑,抬眼望望并看不到的天,唇角慢慢绷紧,天道定数,本尊也从来不信。 人族之所以叫人族,不过是在那久远的过往中被鸿钧那个老匹夫挑中,以及圣人们蝇营狗苟,为私利推波助澜,这才有了天时地利,占据天地人三才之中的“人”才主位,并恬不知耻以此为族名罢了。 论跟脚,本族诞生天地开辟之前,不知强过人族多少倍。可惜先被盘古一斧劈死三千大能,后又被鸿钧借天道之力驱逐到莽荒的域外。一步慢,步步慢,不仅再无争夺天地主角的气运,连混沌的族名都逐渐被世人遗忘,变成魔族这个蔑称。 可鸿钧这帮掌握天地大势的“圣人”们,居然生生把天地弄到了崩灭的地步,还好意思说什么为天地记,须调和阴阳。以未来天地主角这个香饵,让举族进入与人族相争,再衍天地的深渊中。 为了把这块香饵彻底吞入腹中,族中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但随着权位一天天提高,能获取的消息一点点变多,元敏感地觉察到,知晓这个秘辛的人族上古大能们,并无半分履行约定的心思,不然为何天地一次次重新开辟,竭尽全力培养一个完美的变数。 这让她出离的愤怒。 混沌一族,再不能为人族作嫁衣裳了。 既然对手早存了输棋后耍赖的心思,那么她也不介意抢先把棋盘砸了! 天道定数,就是要砸碎才好玩啊。 你们不是在乎楚摘星这个天定之人吗?那好,本尊就不择手段的逼迫她,让她山穷水尽,让她举目无援,看看你们这些隐于幕后的人还能不能稳坐钓鱼台,静看世事变幻! 很明显,她的计策起效了,这回可是钓上来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面容被雾气笼罩的神秘人物并不因楚摘星夹枪带棒的话语而动怒,平静说道:“纵汝已非帝君,然君臣之礼不可废,上下尊卑不可乱。一日为臣,效命终身。”随即从袖中抽出一尺来长的玉笏,冲着楚摘星大礼参拜:“罪臣,拜见帝君。” 楚摘星目力不错,觑见那玉笏上有“金龙如意龙虎玄坛元帅”一行篆字,惊得手中长剑都差点拿不住,脱口而出道:“明,你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明可是俊朗魁梧,骑黑虎,持铁鞭的威风凛凛大元帅啊!一副好相貌让他无论到何处都极吃得开,还因此得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财神神职,和眼前这幅憨厚淳朴的模样不啻于云泥之别。 楚摘星听到了爽朗的笑声,这才有了几分眼前之人就是明的实感。 “帝君还记得罪臣,真是罪臣的无上荣耀。至于这幅相貌……”明本想掩饰一二,只是看着楚摘星青筋尽显的额头到底是选择了实话实说:“用钱买命,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名字不能舍弃,就只好舍弃样貌了,帝君勿忧,不妨事的。” 这个不能舍弃的名字平平淡淡的从明嘴中吐出,震得阿佐等一系列知情人直接成了木胎泥塑。 似他们这些生命层次高一些的混沌是直接由圣池孕育而出的,有极高的概率获得传承记忆。 明这个名字,代表的可是北极天庭的四帅之首,是仅次于玄武的顶尖对手。 没错,五方天庭中最能打的战将是个财神。 第壹百零五章 一个很诡异的局面就此产生了。 披头散发加上整个脑袋都被白色雾气所笼罩, 望之不似人族的两个人,硬生生把不久前还群情激昂,想取了楚摘星项上人头一步登天的众多魔族的气焰给压了下去。 第604章 数以万计的人马挤在这一个小小的中千世界冥府中,居然针落可闻。 还有那灵智不高, 只会循着本能而动的助风小童又呼呼扇起了扇子, 驱赶着尚存畏惧之心的阴风宝宝们出门工作。 一时间冥府风声呼啸, 腥臭再起, 竟有了无事发生的奇异荒诞。 如果承烨没有弓腰刨爪, 目含凶光,喉中一直发出咕噜噜响声的话。 这场甚至可以决定人魔二族未来命运的前期对峙中,最为激动的是一只还在幼生期的灵兽。 “别叫了, 别叫了, 你费嗓子就算了, 我这耳根也不得清净。” 自从身份被不是帝君的“帝君”给揭开后, 明身上明显多了一股松弛感, 即便是隔着重重迷雾, 也能感到他在笑。 楚摘星也不免被这股笑意带动, 极力扯起了绷紧的唇角,还配合着侧过身体, 好让明把趴在她肩头制造噪音的小家伙给抱过去。 承烨被直接被揉懵了。 怎么有人的按摩手法能这么舒服啊, 要是能一直被这么揉下去, 什么都不用想也是可以考虑的。 承烨露出的雪白肚皮和迷离目光无异于抽在魔族众人上的重重耳光。 这里可是战场,即便明你身为五帝以降, 公认最能打的战将,多少也要给我们, 给战场一些面子吧!怎么能把这当成自家的后花园撸狗玩呢! 现在最正确的做法是挥动令旗,指挥身后的大军一发掩杀过去, 把这位龙虎大元帅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维持住本族的赫赫威名,为那些生有反骨,想着反抗的家伙们打个样。 不过即便令旗很轻,但仍旧无一人挥动。好似明的身份被揭露后,他的身上就镀上了一层不容侵犯的神圣金光。 阿佐这样的高等魔族是不畏惧楚摘星的,哪怕已经清楚知晓楚摘星是本族头号对手玄的转世。 因为既然是转世,那就代表已经死过。 死过,就代表能被杀死。 能被杀死第一次,那当然能被杀死第二次,这里自然也就能成为她的埋骨之地。 更何况楚摘星还是个没长成的,哪怕拼尽全力,也属于价值超高,危险性较低的超高性价比标的,是值得压上性命去搏一把的。 可这位龙虎大元帅不一样,他可没死过。不管他动用了什么手段,这位就是从上古那场惨烈的大战中活了下来,并活到了现在。 魔族中但凡点灵智的,都不会认为这位在上古时期就威名赫赫的大元帅在漫长的岁月中只是空长年龄。 尊上的确是举世无双的英主,这短短几年带领他们所取得的丰厚成果也让他们愿意交付信任。 而且尊上对这位龙虎大元帅的出现没有丝毫惊讶,所以他们也愿意相信,这位上古时代第一战将漫长的寿命将会在今日终结。 想取得这样的成果必须付出代价,只是谁将成为这个代价的答案就值得商榷了。 扑上去越早,必然死得越早,越快。 想要捡漏,就必须尽可能靠后。 明将承烨前额的毛发捻出了一个小尖,旋即又伸出中指狠狠压下:“呵,真是一点都没变,尽是些无胆鼠辈……” 回应他这声嗤笑的是数十个飞起的斗大头颅。 “畏葸不前,动摇军心者,斩。”元负手而立,冷漠地扔下一句话,并不去看那些已经失去生机的中下层将官,而是又将手探入离她最近的一具温热尸体中,面无表情的抽出一截带着血肉筋络的脊骨来。 元握住脊骨细长的一端,状若随意的挥动了两下,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抬眼死死看住了明:“不过再废物也与本尊同出一源,所以他们的懦弱与胆怯,只能用你的鲜血来洗刷干净。” 说话间,已经倒在地上的数十具尸骸迅速变得干瘪灰败,而元手上那截血淋淋的脊骨也变成了一把与她身形极为不相称的巨大狰狞的半圆形骨刃。 骨刺既长又锐,末端的尖点还泛着点点幽蓝色的光,像极了楚摘星先前看到的彼岸花。 楚摘星下意识绷紧了背,却被一个矮墩壮实的身躯挡住了眼前的光。 她听见他说:“帝君,请允许我如此称呼你。而今末将在此,无需您动手,不然这就是末将的失职,此罪万死犹轻。” 在被浩瀚的海蓝色包裹之前,楚摘星看到明的嘴唇仍旧在动。 只是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没听清。 因为广阔沉静的海蓝色,以开山断岳的无匹气势,直接撞向了渺小犹如芥尘的元,试图吞噬搅碎这一切,再归寂静。 “来得好!”元极为高兴地赞了一句,以暴制暴,直接张大臂膀,将骨刃甩入这片海蓝色中。 这场试探性的交手以元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连退五步才再度稳住身形而告终。 不过元却显得愈发开心了,那双幽深到像是两个空洞的眼睛此刻竟然闪烁着名为兴奋的光,就像在里面点了两支小蜡烛似的。 这股兴奋令元在吃了暗亏被忠心耿耿的下属们接住后,反手就像推牌九那样把下属们给推得东倒西歪,目光炯炯逼视着明,连珠炮似的发问:“你刚刚对我用的是定海珠对不对?而且现在的你已经找到了那最后十二课定海珠,凑齐了一整套,不然该退的绝对不会我!。” 明的好脾气早已在漫长的岁月洗练下变成了本能,所以毫无遮掩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没错,而今的确是三十六颗定海珠都在我手上。你既然如此喜欢它,想来也不会介意死在这件宝贝上吧。” 第605章 “不不不,我只是好奇,神物自晦,大冲若盈,这另外十二颗定海珠上古时期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怎么如今归于你手了?” “这个就不牢尊驾费心了,你只需要知道,□□我北极天庭的你今日当死在此处!” 已经沦为旁观者的楚摘星倒是猜到了明是如何找到另外十二颗定海珠的。 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钱通天地,勾连鬼神,必是明用钱财开路,穷举而得的。 第壹百零六章 就如现今的医院一般, 无论综合大厅如何兵荒马乱,手术室里也是有条不紊的。 此时的平心殿中,平心娘娘已经褪下了那一身厚重繁复的冠冕,近乎赤诚的身躯还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粗细不一的银针。 不时会有银针的针尾开始剧烈颤抖, 而这时孟随云就会眼疾手快地将颤抖的银针拔出, 紧接着便会有或是恶臭难闻的气味, 或是乌黑浓稠的细小血瘀从针孔中喷出。 原本为紫黑色, 甚至还有小部分已经溃烂灌脓的血肉在这无数次机械式银针插拔中逐渐好转, 皮肤已能看到点点白皙,模糊的血肉开始愈合结痂。 这种直接拔毒的治疗方式是见效最快的,无疑也是最痛苦的, 更别说孟随云治疗方式的学习仅仅只靠着一本手札, 动手实操还是第一次。 两相叠加, 造成的痛苦必是成几何倍数增长的。 但在整个治疗过程中, 平心娘娘却未置一词, 不动分毫, 任孟随云随意施为, 把一言九鼎这个词贯彻到了极致。 不仅如此,她看向孟随云的眼神也从玩味好奇变成了欣赏看重。 然而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孟随云并没有注意到这一转变, 就算是注意到了, 她此时也分不出半点心思去分析这种意味着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 孟随云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下针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 鬓边、鼻尖都挂上了亮晶晶的汗珠。 孟随云无意识地搓着手中的银针,目光在眼前的银针群落中游移, 越来越棘手的情况令她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托大了。 她低估了一名神祇肉身的精密与复杂程度,尤其是平心娘娘这种拥有承载神职的地仙大能。 那本她获得的炼丹手札中的确有过炼丹与治病是殊途同归的记载, 孟随云也深以为然。 不过是将炼药的炉鼎变成了人身,本质上仍旧是以气御导,削强扶弱,使目标的阴阳二气达到平衡的状态。 平心娘娘作为一名强大神祇,肉身的强悍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而她自疑陵中得来的森白火焰又恰好拥有极为难得的阴阳调和属性,这才给了她冒险一搏的勇气。 但真正上手之后她才感受到了何为理论与实操间的天渊之别。 毕竟再精巧的炉鼎也是死物,再垂危的人身也是活物 。 即便人完全丧失意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也会自动运行,譬如说在利器刺入腹腔时,伤口处的肌肉会下意识收缩止血,给缝合伤口增加难度,绝不是炉鼎这种可以炸了再换一个的死物能比的。 凡人的身体尚且如此,遑论一尊神祇? 这些是孟随云早有预料的,所以她才选择了针灸之法慢慢疏导,就算过程中出现一些问题也能及时止损,把危害降到最低。 孟随云没想到的是,作为大地神祇的平心娘娘的身体中并非是经络灵气,而是山川、沼泽、荒漠,密林与海洋等种种自然存在。 这些存在互相勾连影响,自成一片天地,其中物产的丰饶程度令她叹为观止,孟随云毫不怀疑这片内天地完好无损时可以供数以万计的人族在其中无忧无虑地繁衍生息。 可惜如今这片内天地充斥着怨恨不甘的死气,整体呈现出一种腐朽衰败之态,别说是住人了,连花草果木都都变得枯黄。 比起受伤,孟随云更愿意用遭到污染这个词来形容目前的状况。而她要做的就是壮大引导这片内天地中所剩不多的生气,把死气给驱逐出去。 这已经不是尽力降低伤害的问题了,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系统性工程。万一治疗失败,内天地失衡毁坏,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这个治疗者。 并且如果她刚才没有看错的话,平心娘娘在常人心脏的位置有一龙马,一青龟互衔其尾缓缓旋转,各自的背上还有一金色帛卷,望之即生浩如烟海,头晕目眩之感。 不出意外,那应是远古时人族的两大圣物——河图、洛书。 好消息是,神物有灵,这两大圣物在孟随云展现了帮忙这片内天地驱除污染的的行动后显得极为亢奋,为孟随云提供了诸如澄澈源流,引水入林等一系列的便利,稍稍壮大了这片死寂世界的生机。 而对应的坏消息则是驱使这两大圣物绝不是毫无代价的,哪怕这两大圣物看在孟随云是来帮忙的分上尽全力降低了使用门槛,豁免了使用代价,但本身的层次就在那,用起来绝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至少对目前的孟随云来说不是。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孟随云现在的做法是在努力把自己的单核大脑接入两台超级计算机中,并驱使这两台超级计算机在她有限的控制能力中运行,并在无穷多的可能性中找寻到她所认为的最优解。 t唐y元z正l里 不幸的是,在有限的算力下,最优解是越找越少的,孟随云也越来越纠结。 第606章 原定的报酬拿不到手尚在其次,她身陨于此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只是若这位明显对摘星有偏爱的强大神祇崩殂,摘星以后的路必定会更加难走,说不定就会变成任人欺凌的傀儡。 她不希望产生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必须慎之又慎。 最后一个解,风险极大。 “主人,我快要撑不住了!”沈宿突然大声叫嚷起来,只此一声,旋即把嘴闭得天紧,头顶近乎绷成一根直线的枝条被鼓得圆圆的腮帮子表明了他并非是偷懒耍滑,危言耸听。 孟随云这才悚然惊醒。 这场复杂漫长的治疗并非只她一人施为,如果说她贡献了找出最优解的脑力,那么沈宿与林星这两个小家伙就提供了确保她最优解能够顺利落地的行动力。 林星抑死气,沈宿助生气,这才让平心娘娘这具濒临崩坏的神躯在治疗过程中一直处于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状态。 孟随云迟迟不落针进行下一步,让两个原本就在刀尖上跳舞的小家伙消耗剧增。 孟随云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林星。 同样的小脸鼓起,不过因为吞食了过多死气的缘故,整个小人呈现出一种肚皮快要撑破的痛苦感。 不能再拖下去了。 孟随云捻着手中细长如牛毛的银针,只觉似有千钧重,就是她少年时第一次抱尚未破壳的绪也未有如此犹疑。 孟随云的表现尽数落入平心娘娘眼中,于是病患主动地催促起了主治大夫:“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归是要过这个坎的,何必犹豫呢?本君又不会追究你的罪责。 还是快些吧,楚摘星未必撑得了那么久。” 孟随云似有触动,不过并未分任何眼神给这位尊贵却聒噪的病患半个眼神,只是慢慢搓动手中的银针,看着针尾从无规律的细小颤动,变成如龙般游走。 平心娘娘似乎话一出口就收不住,仍在啧啧称奇:“化龙针法?你居然学会了这个?是身为龙族学这个更有优势吗?” “摘星答应过我的,就不会有变。娘娘,恕在下得罪了。” 说是请恕罪,动作却没有丝毫迟滞,纤手一翻,银针便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庞大的银针林中。 倏地,所有银针一齐震颤,紧接着便是脚下坚实的大地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似愤怒的咆哮,又似得到解脱的畅快。 孟随云见到无数碎石灰尘纷扬而起,大地裂开无数道口子,泛着黑气的土黄色水从这些口子中争先恐后涌出,眨眼的功夫就填满了原本枯竭的忘川河道,磅礴浩然的伟力自地底升起,却轻柔地掠过了她。 而精气神全数濒临干涸的她已经连解开养灵袋绳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尽力张开双臂,把两个同样累得够呛的小家伙揽入怀中,弓身垂头,把与灰尘和碎石的接触面积降到最小。 好在很快就有力量灌入,弥补了她的亏空。 “那是什么?”判断出平心娘娘当前状态还不错后,孟随云的一颗心总是稍稍落回了肚子里,也有心情问一些与治疗无关的问题了。 “你是说忘川河上弥漫不散的黑气吗?” “嗯。” “那是横死却不得解脱生灵的怨望凝成的煞气,你刚才所对付的死气,确切来说就是它们的浓缩版。” “嗯?”孟随云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她脑中突然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地势坤,乃厚德载物之相。只是大地虽广,承载力也是有尽头的。魔族这些年到处囚禁人族,又凌虐致死,阻止亡魂入地府投胎转世,就是为了让我分身乏术,日积月累之下失去对大地的掌握,他们好借机插手。 这些事楚摘星也就经历过,处理过,此间事了你可让她告诉你也不迟。本君现在想和你……” “不必问我,我拒绝。诸天神佛,连同娘娘您也在内,不都是定数么?是死是活,又与我这个小小修士何干? 您的礼已经够厚了,我打小就福薄,怕拿得多了受不住。”孟随云没带半点磕绊的回答和唇边讥诮的笑容让一肚子腹稿的平心娘娘也是一愣。 这小鬼头,怎么机灵地像她肚子里的蛆虫似的,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孟随云则是满不在乎地拍着自己怀中两个小娃娃身上的灰。 平心娘娘酝酿多年的计划怎会被一语止住,这可是已经苟延残喘的巫族在当下唯一延续下去的方法了。 以己做舟,泽被后人,本就是祂这个先辈该做的事。 平心娘娘没有再看孟随云,而是挽起腰间的金带绕在手上,用拉家常的语气简单说道:“你可要想好了,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你也看到了,楚摘星来历非凡,必是搅弄风云之人。 可她性太偏执,易走极端,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若错过,即便如今手持地书,今后也必然没有护着她的能力。 更有甚者,若你因能力不足遭人设计身殒,楚摘星就会失去在这世上唯一的枷锁。 啧啧啧,她到时会做出什么,本君可真是不敢想呢……” 正安逸享受着主人拍灰服务的沈宿和林星突然齐齐一缩脖子,小绿豆样的眼睛都变成了黄豆样。这回林星动作快些,闪到了沈宿身后藏着。 两小只都能感觉到,主人,起了杀心。 第607章 第壹百零七章 孟随云能安然活到如今的主因并不是她聪明过人, 而是她几乎能永远保持冷静的克制,和一旦下定决心便不计代价施行的狠决。 所以即便在此时,她的大脑也尽职尽责在运转。 实力悬殊太大,不宜硬拼。 身体忠实执行了大脑做出的判断。 “为什么是我?”孟随云仍旧不去看平心娘娘, 慢腾腾从怀中摸出一个半旧不新的银针包打开, 托着腮略略思索一阵后从中抽出一根粗细适中的银针, 娴熟地插进身体中的穴位, 引导那些因过度输出而失衡, 在体内乱窜的灵气重归平静。 平心娘娘又是一愣,原本在嘴边滴溜溜打转的话被孟随云云淡风轻的举动微妙地封印在了唇齿间。 平心娘娘长而细的凤眉肉眼可见的有了很大幅度的挑动,眼中的满意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审视。 祂是该说变数不愧是变数吗?不仅自身所作所为惯能出人意表, 还能给身边亲近之人巨大影响。 孟随云此时的行为依然在定数之能, 却桩桩件件都超脱祂根据定数所逆推的过程。 戴着镣铐在刀尖上起舞, 还每一步都用不可思议的方式落在了既定的位置上, 简直是对她卜筮之术的嘲讽。 哪怕她卜筮之术并非本业, 远比不上三兄, 但也不可能算一个凡躯未蜕的小修士还有这么大偏差。 嗯,这小丫头医术着实不错, 人也聪明, 这时间比祂算出的多了一些。那么, 再聊几句也是可以的。 “尔何故有此一问?” 孟随云终于停下了给自己扎针的动作,右手连点胸口几处大穴止住龙化的趋势, 淡淡道:“娘娘您是得道真仙,又何必戏弄于我这个后学末进, 明知故问呢?” 孟随云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这个能封印摘星的剑鞘只是个听上去强效的噱头, 远配不上当下平心娘娘所开出的报酬。 因为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她不死,拴在摘星心上的锁链就不会断裂,摘星始终能保持一分清明,不会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 而想要达成这种效果,甭说是这些不知道历经了多少个元会的神祇们,就是孟随云自己,脑中也能瞬间想出不下五种方法。 更何况这位平心娘娘口口声声说摘星是变数,须知为了能让摘星走上漫天神祇们所期待的道路,神魂被一次次投入忘川河中轮回转世,哪怕曾经登上北极大帝的尊位也未能幸免。 既然要控制结果,那正确且普遍的做法是竭尽全力的去减少能影响变量的因素。 二者叠加后对她这个剑鞘的最优处理方式也就显而易见,那便是令她处于存活的最低标准线,即神魂不入冥府转世,废去修为,五感尽丧,行动能力俱失。 活剑鞘变成死剑鞘,这样才足够安全可靠。 那么将她傀儡化是性价比最高的。 哪怕这些神祇顾及摘星的心情,抑或者说是害怕摘星执念一起不管不顾,直接掀桌不奉陪,那也得效仿远古时以挟瑶姬以令清源妙道真君旧事,把她也镇压在一座什么山下,以此作为交换,让摘星供祂们驱使。 若是这样对摘星的刺激仍旧太重,那给她下个唯命咒再重新放到摘星身边,潜移默化影响摘星也不是难事。 但无论如何,绝不会出现平心娘娘这种豪华礼包大派送,还强迫她一定要接下的离谱场面。 把现在的她完整送回摘星身边也就行了。 俗语云,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地书她接下了,因为这是她治病的诊金,她问心无愧。 但更多的,她必须得好好掂量掂量。 因为能让平心娘娘这种强大神祇,违背漫天神明共识也要加于她身的东西,必然是极高风险和极高收益的集合体,绝不可一着不慎,牵累摘星。 孟随云一贯没什么野心,对自己的性命也算不上看重,只不过这事必然影响摘星,她必须知道真相。 哪怕只是部分的真相。 摘星所背负的太沉太重,她不仅无法以身代之,甚至连分担一二都很难做到,唯有脑子还算灵光,且勉力一试,看能否为她吹散前路上的二三迷雾。 望着孟随云透着坚定包容,看淡生死的双眸,明知时间紧迫的平心娘娘还是沉默了半晌。 曾经,祂的兄长们和姐姐也是这么看着祂的。 簌簌簌,专心给自己治疗的孟随云感知到了身侧气流的波动和眼前扬起的微尘。 心下吃惊,猛然转头,果然见到平心娘娘已经坐到了她的身旁,坐在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瓦砾堆上。 不知怎的,孟随云觉得平心娘娘的变了,不仅锦衣华服与其貌不扬的瓦砾生出三分诡谲的和谐感来,连气质也变得见之可亲,就像是她的同龄人。 孟随云立即收起了轻佻的有恃无恐,变得沉稳肃然。 孟随云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她。 平心娘娘缓缓摇头失笑,随即玉指轻抿,头戴的威严小巧凤冠就出现在了掌中,黑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可这位尊贵的神祇却只用左手轻轻拨弄着凤嘴中衔着的赤金小滚珠,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道:“我调查过你,你很不错,身为龙族,脑子里居然没有长肌肉。 你博览群书,年方弱冠即有广闻多识之名,可你近些年所售卖的丹药除却换取下次开炉时所需要的灵材,便是便寻古籍残本,乃至于只言片语,民俗童谣。 第608章 你为了楚摘星,当真是煞费苦心。” 孟随云为自己取针的手一滞。好在平心娘娘也不在意她这点异样,继续说道:“那你可曾听过后土是平心,平心并非后土这句话?” 孟随云取针的手彻底停了,话在舌尖滚了三滚,方才缓缓说道:“的确曾在一本名叫《天地万识鉴》的志怪传奇中看到过这个记载。 上古巫妖二族为争夺天地主角之位,血战不休,终至两败俱伤,气运大损,再无天地主角之运。时祖巫共工性骄矜,怒而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水淹东南,众生倾覆。 天道怒而降责,巫族为赎罪愆,十二祖巫中的十一人均身化法则,以补亏损。 唯有娘娘您,执掌法则为土,与大地相融,身化轮回,道演冥府,为世间亡灵开辟一方净土,后世人您尊为平心娘娘。” “果然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人族这遇到点事就要记一笔的德性真是怎么烧也烧不完啊…… 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也就省得我解释那么多了。 你所知晓的,不全对。 在巫妖之争后我等祖巫虽的确身化法则,以补天地,却并非是为了什么劳什子赎罪。” 孟随云猛地打了个激灵,双眼炯炯,整个人瞬间如同一个重度牙齿敏感的人突然喝下一大口冰水那么精神。 正如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一样,后人口口相传的大事记又怎能比得上亲历者自己诉说呢? 似她这种将获取信息变成本能的人,无异于饥肠辘辘的老饕遇到了美味珍馐。 后土见状再度摇头失笑。也就是现在时间和身体状况不允许,不然祂是真想把眼前这个小家伙的神魂抽出来好好研究一番。 身具龙族血脉,脑子里没有一点肌肉已经很难得了,更别说还有如此旺盛的求知欲和分析能力,绝对是异类中的异类。 很难说孟随云年纪轻轻便能声名鹊起其中没有龙族不爱读书这个刻板印象的缘故。 毕竟作为存活至今,族势还未衰退的长生种,龙族的藏书量在三千世界中绝对是名列前茅的。 只不过龙族的藏书的作用九成九是为了彰显自己并非不通文墨的粗胚和当做法宝、功法等同的收藏品,是地位财富的象征。 “吾等昔年赴死,并非是为了赎罪,而是父神基业,绝不能毁于我等后辈之手。巫族,也不能消散在这世间。 我身合地道,固然有我权能最合契之故,更多还是是兄长们与姐姐怜我年幼,出让这一线生机。” 后土,孟随云在心中慢慢咀嚼这个变化后的自称,面上浮现一丝了然。 她好像有点明白这位要托付给她什么了。 平心娘娘是天下万灵的平心娘娘,后土,只是巫族的土之祖巫。 那么族群的延续,才是这位祖巫最最看重的事情。 远古巫妖之争结束后,巫族虽一直在走下坡路,到如今更不过是苟延残喘,但也的确是以一个独立的族群存活下来了,并没有被人族同化。 四目相对,后土眼中全是满意。 很好,祂就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省时省力。 兄长们,姐姐,我就要来陪你们了,但我有好好给巫族选护持之人,想来你们是不会怪我的吧。 “在下的第二个问题,我要代替祖巫您撑多久?” 后土但笑不语。 孟随云的眉头在这篇笑意中越拧越紧。 这模样,可不像是暂代,而是在托孤啊。 她突然有些慌。 后土把长袖推至肘弯,孟随云的目光顺势移了过去,只一眼便心中狂跳。 却见如白瓷般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正不断浮现一道道或细或粗的黑线,恰如眼前不断分裂轰鸣的大地。 “吾身合大地,为使天地不被混沌占据,此方世界曾多次开天辟地,再衍水火,重生风雷。以你之聪慧,难道真的以为吾能毫发无损?你这点微末道行真的能救下吾?” 孟随云默然,她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个最坏的情况。 因为没了这位强力的神祇做背景板,前路无异于是通途变天堑,她刚刚才想出的许多想法也根本无从无法发挥。 一念至此心中又有些懊恼,她临大事尚且有本能的犹疑不定,骤然重任在肩,还连推却机会都没有的摘星又是如何自处的呢? “想好了?”后土并不在意孟随云心中是如何百转千回,祂要的,只是结果。 孟随云终究是下了决心:“晚辈,愿意接下。晚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祖巫要予我何物?巫族又将由谁执掌?” “并非予你,而是交还,你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也在其中。 看护巫族,是我的私人请托,对你也有益处,就是会有些累。实不相瞒,我看中的那个小家伙,有些……我是真怕她搞不定。” 言罢,后土将右手直直探入身下的瓦砾堆中,不多时便听得地动山摇,洪水滔天,鸟飞兽奔之音。 但孟随云心中却无比平静,因为有一股亲近感慢慢靠近了。 一个约有婴儿脑袋大小青蒙蒙光团被后土拖曳着出现在了地表。 金鼓之音骤然杀出,搅乱了山岳河流,虫草鸟兽的欢呼声。 孟随云更是感到背后猛地一寒,恰似被无数把刀子抵着。 第609章 “都给吾滚。昊天,汝是想吾重启十二都天大阵,再砸你的凌霄殿吗?” 后土不高不低,不急不缓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驱散了这片无边的寒意,孟随云这才控制住自己打颤的牙关,僵直着手给自己阳池、阳谷、合谷穴各扎了一针,又运转灵气,这才感觉暖和些。 后土将青蒙蒙的光团一把塞进了孟随云怀中:“这是太乙救苦天尊神位,你师傅乙斩出善尸后收集香火愿力所凝成的。有此神位,冥府权柄,汝可调动其半。 乙崩殂后我研究了七个元会也没个结果,直到你至冥府才心血来潮,明悟此乃乙留给徒弟的,吾破解不了很正常,想来非得你用青帝长生经炼化不可。” 光团没有重量,表露的亲近之意也不是作假,只是孟随云心中的阴霾越缠越厚。 这就是周天为棋盘,众生尽棋子吗? “我只有一个师傅。”孟随云低声且平静反驳着,但腮帮子咬得极紧,显然心中没有语气那么淡然。 与此同时,大地的欢呼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没有尽头的轰鸣,就连后土的脸庞上都开始浮现道道黑线,鲜红的血肉绽开,巨量莽荒且危险的气息自地底喷出。 孟随云在后土越来越快的语速中将青色光团一口吞下,双掌托地书于丹田,得到后土一个赞许的眼神。 “你很快就会见到吾的继任者,她勇锐有余,接人待物也算宽厚,冥府多有能臣干吏,让冥府照旧日运转,保巫族延续不成问题。吾之所托,在于彼处!” 后土示意孟随云区感知那些莽荒且危险的气息:“大地之德,在于载物。吾归去之后,那些曾因反对重开天地被封印的大能也会复苏,其中觊觎冥府权柄者与楚摘星者如过江之鲫,汝若想遂平生之愿,当勉之慎之。” 孟随云的脸色正剧烈变幻着,整个人也如同装满水的水囊一般,晃晃悠悠,时大时小,却一直没有被涨破,闻言艰难把头一点,算是应下此事。 沈宿与林星两小只也同他们的主人一般无二,得亏二人均是受天道眷顾之属,突地福至心灵,盘腿打坐,双掌交接,最终阴阳灵气轮转漂浮而起,落在了孟随云已经控制不住出现的两只青色龙角上。 全力运转功法接收神位的孟随云在尽力的张开自己,好承接这股庞大的信息流。 无数画面在脑中飞速闪过,令她有一种神魂都被撕裂的错觉。 疼,疼,疼……太疼了。这些声音,也好吵。 大地之承载,原来是如此略无欢情,满目悲凉,众生沉沦的吗? 而在这些吵嚷的声音中,孟随云听到了一声她极为熟悉,也是最为惨烈的。 “明,不要!”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陌生但如万年寒冰的嘶吼:“请宝贝,转身!” 第壹百零八章 孟随云的心神狠狠抽动了一下, 哪怕此时正处在她炼化神位最关键的时间。 这尊权柄与她无比契合,似乎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太乙救苦天尊神位炼化起来速度极快,而随着权柄在手,孟随云的身躯也逐渐变得琉璃一般, 整个人介于虚实之间。 思绪则飘飘摇摇来到一处杳杳之地, 如恒河沙数的画面与声音在眼前呈现, 于耳中轰鸣。 神魂几近被撕裂的强烈痛感令孟随云一直在尽力避免接触这些画面与声音。 直到那声熟悉无比, 却再也不愿听到的泣血悲啼。 一股巨大的失重感陡然包围了她,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摘星,要失控了。 方才还能与平心娘娘笑着打机锋的孟随云不假思索放开了五感,任由庞大的信息流将她的神魂撕裂成更多份, 失重感入侵四肢百骸, 生死不握己手, 也要坚定追寻着那声只剩个尾巴的悲啼而去。 摘星, 不要怕, 师姐在呢。 神魂在不受控制, 且仿佛没有尽头的下落中被不断分割, 饶是孟随云心性远超她人,意识也被完全消磨, 只能浑浑噩噩任外力推来推去。 直到口鼻充满水意, 生存的本能驱使她显现龙躯, 短啸一声让七窍中的积水化为水箭喷出,这才幽幽转醒。 孟随云下意识摸了一把脸, 看着在指尖垂聚的水滴,恍惚失焦的瞳孔突的缩成了米粒大小! 于是赶紧并指如刀, 在手心一划,把溢出的鲜血用手指蘸着放到了嘴中。 会疼, 鲜血也的确是修炼了青华长生经的她特有的灵蕴气味。 那这样就基本排除了幻境的可能性。 望着眼前一望无垠,风平浪静,只时不时会有几朵调皮的小浪花与她脚腕追逐嬉戏的碧蓝大海,孟随云强行压住心头躁动,进入思考。 对了,她刚才是在做什么来着?是了,是在炼化神位。 在平心娘娘尚在身侧护法的情况下炼化神位,肉身居然会来到这个地方,自己这位遗留下丰厚馈赠的“便宜师傅”果然不愧摘星神神叨叨,看见祂就烦的评语。 等等,摘星是谁,我为何会想起名字? 孟随云悚然一惊,恰在此时,一个比先前高不少的浪头重重拍在了她的身上,带来蚀骨融魂的痛楚。 孟随云后槽牙咬得咯噔作响,并不去管身上已经被烧得已见森然白骨的几处伤口,而是定定看着在风高浪急之下,自己却碎得横平竖直,随波逐流的片片倒影。 第610章 孟随云已然知晓自己在那了。 《三千秘录》有载:时之极,空之隙,有碧蓝之海,乃时空二长河尽头。偶有凡人能以梦入,行动坐卧均与寻常无异。唯临海自照,倒影成片碎裂,飘浮海面,谓之凡蜕。 于其中,不辨寒暑,不知饱饥,不觉光阴流逝。若身具慧根,观其水即可通阴阳,晓八卦,明祸福,避灾劫,登天仙之位如探囊取物,反掌观纹。若慧根不足,误触其水,则魂削忆减,梦醒即变痴愚,不出一月即遭天雷击之。 永惠中,清琉界有兄弟二人入山砍樵,遇大雨,天暗不得返,各倚其斧眠于古树之下,入碧蓝之海。 后二日,乡民寻二人于雷击古树之下,俱周身完好,神完气足,然无法唤起。 如此三月有余,一日,兄忽醒,招聚乡人曰:“我于梦中得仙缘矣,念乡民照拂肉身之恩,特开坛讲法,以完尘缘。” 乡民大喜,纷出钱财,建法坛,聚萧笙,请兄讲法。 是日,兄依约开坛讲法,言曰碧蓝之海,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幸与闻者无不如痴如醉,间或有人大呼吾得道矣,旁人观之,见其须发复黑,落齿苏生。 讲法毕,有仙鹤自高天而来,载其兄归去,世人皆以为奇。 又二月,弟亦醒,显顽愚之态,常呓语海水甚热,宛如烙铁,乡民异之,欲复问,不得其答。 有道人欲复其兄故事,设计擒之,外称招赘为婿。乡民俱怒,然畏道人之势,莫敢言者。 又一月,弟为天雷所击,引大火,道人府邸烧为白地,无人得免。 时人唾曰:人心不足蛇吞象,以旧法应新事,不亦谬乎?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传说中万千时空,无数可能□□汇的时空之海了。 相较于民间流传的寓言小故事,孟随云了解得更多。 毕竟龙族是曾经的四海之主,在最鼎盛时期对凡是能和水沾边物事都进行了口头弱宣称。 最为神秘的时空之海也不例外。 烛龙修炼到高深处可睁眼为明,闭眼为暗,而在一睁一闭的间隙中,就有机会窥见时空之海,参悟时空的运转规律和推测未来。 龙族之所以能在近两个元会的世事变迁中屹立不倒,其中一条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如此。 孟随云单手摁着太阳穴,口中念念有词,尽全力回忆起那些飞速变得模糊的记忆。 “七百八十年前值守的烛龙前辈曾在当年的值守年记上写到,时空之海下有大秘密,大恐怖,大机缘。 时空之海的下面么……”孟随云生怕自己忘记,嘴中不断念着这句话,然后慢慢踱步到了海滩边。 与重归平静,恢复活泼的小浪花始终保持一个脚尖的距离。 “这水,也无甚异常之处啊。前人言语,果不可尽信。”孟随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显现已伤痕累累的龙爪,坚定探入水中,狠狠一搅! 龙族驭水控水是本能,刹那间,天地失色! 海面上一切的色彩被剥离,飞速褪去。而更猛烈炫目的色彩正从海底深处涌出,整个大海好似被煮沸,开始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渐渐的,冒出的气泡变为了深红近黑的颜色,气泡鼓起胀大的速度越来越慢,整片海黏腻浓稠,如同一片沼泽。 而孟随云正在整片沼泽的中心,有劲无处使,不断陷入,眼看就要封住口鼻。 一道极细的亮光闪过,感受到其中莫大压力的孟随云不由闭眼,然后便觉周身压力顿消,再睁眼便见整个海面已被分为泾渭分明的红蓝二色。 红色粘稠堕落,蓝色澄澈温暖。 而她正站在红蓝二色的交界处,海水将将漫过她的胸口。 深红的海水正张牙舞爪,铺天盖地不断朝她涌来,欲要将她吞没,却被一个小小赭红虚影持剑挡住,不得寸进。 “摘星?”孟随云不由自主超前伸手,欲要触碰那个小小身影,却被一股温柔却坚定的力量拨开。 “你是要我走,你来挡住?”感受到这股力量的孟随云脸上露出些无奈加自嘲的笑容,再度前倾身体,朝那个虚影探去,“总是这幅德性,什么都想一个人扛下。这命数本就是强加你身,你就不会找人帮忙吗?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有数。” 既然时空之海是无数可能性汇聚成的结果,那我就带摘星你去能创造最佳结果的支流。 这些丑陋也好,痛苦也罢,我其实一点也不怕的。 孟随云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跨越了界线,迈入深红的海水中,任由海水淹过颈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那个莫名显得有些焦躁的虚影:“我知道的,不会摘星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又是一道极细的剑光闪过,这回孟随云没有闭眼,因为她明白这代表着允诺。 “好啦,那你就带我走吧。”孟随云想了想,最终还是展现了庞大的青龙身躯,把赭红色的小小光团小心翼翼衔在嘴中,一头扎进了海面之下。 有剑光为导引前驱,海水霎时间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展现出一条宽阔通道。 平心殿内,平心娘娘双目半睁,饶有兴致的在虚虚实实的孟随云身上转转,又看看放在桌案上却无风自动,哗啦啦往前翻的生死簿。 乙啊乙,你这是嫌徒弟太少,还是嫌徒弟太多呢?怎么收个徒弟都要把人送到时空之海去考较一番。 第611章 且不说那是个九死一生之地,你还要她拨转命轮,改写生死簿…… 那生死簿是这么一个神躯未成,神性未定的小丫头能改的吗? 不过,这小丫头能耐是真不小,生死簿居然还真就被翻动了…… 就是这代价,孟随云你真的付得起吗。 百无聊赖的平心娘娘目光开始在孟随云的发上游移,因为孟随云原本乌黑油亮的头发已经变成了上半部分依旧乌黑,下半部分却如雪花般银白一片,而且白色还在不断向上蔓延。 孟随云早就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于是先有龙角,紧接着便是龙目、龙耳,龙爪,龙鳞依次浮现,可还是无法抵御生命力急剧的流逝,七窍不断溢出丝丝鲜血,骨骼根根断裂,龙鳞片片剥落,露出空洞洞的血肉与内脏。 这哪里是一个由凡入神之人,分明是一个行将就木的骨头架子! 可身旁的土地却因为旺盛的生命气息草木疯长,几乎要将孟随云盖过。 好在沈宿与林星还高坐于龙角之上,不断汲取地脉之力转化为生命力灌入孟随云身体之中,这才勉强吊着孟随云神魂不散。 如果孟随云乌发完全转白,那就是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之局。 “考验徒弟还用我给自己徒弟留下的地脉之力来吊着一口气,如果将来能见到你个装模作样的,怎么也得揍你一顿。 不过,这也来不及啊……”絮絮叨叨念了一通的平心娘娘突然停了手,凤眉拧成一团。 平心娘娘不信,再掐指一算,结果还是如此。 于是好整以暇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好悬把手中的赤金凤冠捏成一团。 楚摘星不能死在此处。 乙可从没算错过啊。 手中冰凉坚硬的物体稍稍拉回了祂的思绪。 不对,还来得及。 就是祂得打乙十顿了。 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徒弟身上。 与此同时,孟随云正圆睁双目,杀气腾腾的与一老道对峙。 那老道笑吟吟说道:“吾徒,非是为师不通情理,非要阻你去路,实是天意如此,不可不遵。 吾徒,告诉为师,你是要救楚摘星,还是救这天下?” 第壹百零九章 楚国, 王都。 无穷无尽的魔族士卒从四面八方涌来,聚集在城墙之下,形成一片黑色的汪洋。 数不尽的各类旗帜挥舞飘扬,辨不清的各种金鼓交响, 正在迅速且持续的让汪洋生出浪潮, 持续不断冲刷着防护阵法已摇摇欲坠的王都。 甲子神将王文卿拧腰垫步, 拳出如崩, 所携的拳力劲风迅速地将面前已经在城墙口探出脑袋的魔族给一扫而空, 而这个被创造出的有利条件则会立即被北斗宗的一大批小弟子用符箓和法器堵上。 又一次成功延迟了城池被攻破的时间,王文卿面上却毫无喜色,而是忧心忡忡望向西方正不断坠下的金乌, 以及在昏暗中更显明亮的城中各处玄武大帝庙宇。 “还是没有帝君的消息吗?”王文卿收身回撤, 问向和他做完相同事情, 正极速把后背托付给他的甲戌神将展子江, 但低沉的声音更像是在问自己。 不过这并不重要, 漫长的时光造就了六丁六甲十二位神将之间独有的默契, 在他们之间, 言语反而称得上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展子江无声摇头,同样将目光投向了天空, 紧接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金乌隐入地面的过程同样是黑暗占据天际的过程, 只不过今日分外不同, 在阳光消失之后,那颗本应该接替太阳, 在夜间为人们驱散黑暗,指明方向的北极星, 却迟迟未能显现,而是被愈发厚重的乌云团笼罩在内。 帝君司掌北辰, 眼前魔族肆虐,他们并非痴愚,自然能明白是帝君有急,一直尝试用神官玉圭联系,怎奈都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应。 对于曾经阴差阳错失去过一次的他们,当前的情况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来得痛快。 为人臣者,怎可在主君两次陷于危难之际都毫无建树! “把你们这幅样子收起来,如若动摇军心,我必不轻饶。”滕权鬼魅般出现在两人身前,语气不复旧日温和,而是冷淡到了极点。 言毕犹觉不足,又低声斥责道:“帝君破例让尔等为从神祭祀,享百姓香火,修补神躯,重掌力量,不是为了让尔等在此板荡之时长吁短叹,分心大意的。 此界之中,仅余我等三人,若粗疏大意,致生民罹难,帝君受骨肉分离之苦,我看尔等将来有何脸皮承香火,有何面目见帝君!” 这番话说得极重,成功使得二位神将面上青白交加,王文卿只能低声嘟囔:“帝君就应该允许咱们护法的,即便要死也死在一块,强过在此牵肠挂肚。 帝君若胜纵有千万魔族又有何惧?帝君若败……就算你我在此创下不世之功又能如何!” 王文卿的话全数入了滕权之耳,勾起这位最名正言顺的扈从之将心里的一股涩意来。 帝君还是那个帝君,即便身处危难,也仍不汲取香火之力壮大自身,而是用于保境安民。 但帝君也不是那个帝君了,因为帝君已经有人护着,增了软肋,更多了铠甲。 似他这等扈从之将,即便来一万个也抵不上那人分毫。更何况若是细究从前,反而是帝君以一己之力护住了他们所有人。 第612章 “如我所料不差,君后应在帝君身侧,料也无妨。”滕权依旧淡漠的话语,如同重重的楔子狠狠地造进了众人的心中。 回复他的是长久且难耐的沉默。 好半晌王文卿才再度打开了话匣子:“是啊,君后在呢,幸好君后在。” 虽然彼此相处时日无多,但君后能约束住帝君,却是他们这些北极天庭旧部的共识。 “文卿,且收小儿之态,勉之。吾可不想因战功落后,同你一处受元帅军法惩处。”展子江用手在王文卿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随即再度消失,出现在了另一处情势变得危急的城墙之上。 ------------------------------------- 时空之海。 孟随云不假思索的吐出了四个字:“我选摘星。” 其速度之快,语气之坚决,令漂浮于她对面的老道虚影都不由一怔。旋即微挑寿眉,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说道:“吾徒,你可想好了,当真是要选楚摘星? 凭你之聪慧,一人之命与天下人之命孰轻孰重?想必是不难判断的吧。” 孟随云现在没心情,也没时间和一个已死之人纠缠什么乖徒的称呼问题。本就情绪内敛的她在显现龙躯后一双硕大的竖瞳中更是找不到任何情绪。 可老道却从中看出了一抹丝毫不加掩饰的讥诮,这抹讥诮配合着那个嘲讽意味极重的嘴角弧度,成功止住了老道还未说出的诱哄话语。 “现在就装不下去了吗?我还以为你能多坚持一会儿呢。”孟随云紧随其后的话语更是让老道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看来徒弟收太聪明也是不行的。这样给师傅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便宜师傅的愣怔与沉默无疑是从侧面印证了孟随云的想法。 她嘴角笑容的弧度变得越来越讽刺:“我已经选完了。想必这也是你们所期待的答案,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从语气来听,这是一个板上钉钉的疑问句。但从事实结果来看,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陈述句。 因为就在孟随云说完这段话后,她立时就要再度扎入时空之海中。 “等一等。吾徒你可还没告诉我,你为何会做出这个选择,以及你凭什么说,这个选择,是我们所希望的。 你若不在此严明,恐怕连为师也保不得你。”说话间,老道的身影急剧放大,竟是有顶天立地之态。把孟随云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孟随云见状反而不着急了,重新恢复人形,把小小的赭红光团捧在手中,唇瓣开闭间,语气越来越冷:“这不都是你们说的吗?救摘星即为救天下。” 老道面色愕然,而作为武器的唇舌却并没有停止进攻,一句句诛心之论被孟随云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尽数道出:“其实抛开你们不谈,我也是想救摘星的,也只会救摘星。 摘星会将天下万灵的性命先于自己的性命做考量。 而我,不会。 眼下的动荡之局,生民受倒悬之苦,有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你们这些前辈大能当初为私心,为私利而导致的恶果? 尔等所犯下的罪孽,又为何要让摘星一人肩负偿还?就因为她是什么玄武大帝的转世之身吗!” 说到这,孟随云嘴角的讥讽弧度已经拉到最大,她略微笑了笑,把自己往平常的模样靠拢了些,也不去管自家便宜师傅的脸上呈现出如何百感交集的面色,而是似要将这满腔怒火尽数倾泻而出,继续说道:“可在这世间,吾等最身不由己的一件事,便是出生。 近些年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当初不教摘星五心合一,她是不是就不会涤荡天下为己任,不会处处克己,想着去做一个好女儿、好徒弟、好领袖,而不是越来越不像楚摘星。 以前的摘星,可是很活泼,很爱笑的。 她会为了追一只蝴蝶,漫山遍野的奔跑,直到没有力气直接躺下。然后很快又会缠着问我为什么牵心花的花瓣有七片,织锦花的花瓣只有五片? 也会在阳光晴朗的日子里拜托她的师兄师姐帮她逃课,然后找棵树爬上去美美的睡上一天,直到我得到消息把她抓回来。 脑中充满无数的奇思妙想,对用我的炼丹炉来烤糕点这件事念念不忘。 哦,对了。还会偷偷下山和她的师兄去喝酒,还以为我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她喜欢剑,更长于剑,令我教导起来轻省许多。似她这样的孩子,本该眠风弄月,悠游一生,闲时听曲,醉里看花。若路见不平,便拔剑而起,只求一个心意通畅,念头通达。 我一直将她当妹妹养,不望她仙路顺遂,只盼她平安喜乐。 直到她十三岁。 在遇到摘星之前,我已经养过了绪。但摘星撞入我的生活之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何为龙生九子,种种不同。 在表面上摘星和绪是一样的。真挚热烈,无条件,全心全意的相信我,维护我。 但她们两个的底色又截然不同,绪从不追根究底,没心没肺。而摘星的烂漫之下,藏着一股极敏锐的感知与极高的心气,只是幼年时的她不会表达,长大后又不愿表达。 她十三岁在见过人性的暗面后,无师自通立志为欲天下大同。彼时我曾为她志向所惊,根本未往过去身份上想。 摘星言出必践,从那之后,她所看之书便从凡间的画本变为了商贾数算之学,农垦灌溉之道。 第613章 自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不能再将她当妹妹,当孩子看了。 十六岁出任一方后,给我传回来的信件内容从师姐再给我两碟糕点变成了如何开源节流,收拢人心,令生民得利。 她说修者既受天地眷顾,成仙了道。便更应该克己自持,为苍生谋福祉。而不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三年,仅仅用了三年,摘星就让一城人口翻倍,妖族邪修莫敢争锋。物阜民丰,百姓称快。” “摘星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对吧?” 陈述的语气令站在孟随云面前的老道虚影下意识一点头。点过头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祂居然被孟随云的情绪给带进去了! 哪怕祂只是个死去后残留的魂灵碎片,但这对如今的孟随云而言,仍不啻于天渊之别。 可惜孟随云压根儿就不理祂,只是动作轻柔地抚摸着手上那个赭红色光团的顶端,语气陡然转为疾利:“可就是这样有一分力,便护一分人的摘星。这么好的摘星啊,你们依旧,觉得不够。 你们无情的举起了屠刀,逼迫摘星用更快的速度长大。 云苍老头实力平平,莫说教我什么,恐怕与我动手,胜算也只在五五之间。 可他很疼我们这几个徒弟,从不大声训斥。只会乐乐呵呵的对我们说做人做事,求一个无愧己心,天塌下来还有师傅顶着呢,放心大胆去干就好。 师兄弟们对我敬而不亲,就连求一枚丹药,也要在我洞府外逡巡许久,最后还是得靠摘星带话。 其实宗门的炼丹炉品质很差,炼丹房也很小,就连地火也不怎么足。可每个师弟们见我都会真情实感的叫一句大师姐,而非杂种。哪怕后来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还是在叫我大师姐,并无半点不同。” “可我与摘星的家,就这么被你们毁了…… 其实我很后悔当初没能陪着摘星,让她一人背负着宗门破灭之仇,有心无力之痛。 后来你们又用玄武大帝转世之身这个枷锁套住了她!她要背负的,更多了。 十年,仅仅十年……摘星,就不会笑了,哪怕她一直在我面前笑,可我知道,她不会笑了。 她可以逃的,因为即便到如今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修士,每一次都需要拼上性命,在过重的责任面前完全可以说一句难担大任,然后匿迹销声。最不济给自己来上一剑,也好过日日重压。 更何况十数万年前的恩怨纠葛,又与她这个幼年连魂魄都不缺的人有何干系呢? 可摘星非但没有逃,还有在好好的回应你们的期盼。 为心中一点善念,奔波劳苦,踽踽独行,几番濒死,却成为了你们手中最致命的武器与最具有威胁的筹码。 你们步步设局,将她迫入如此境地,而今竟然还有脸来问我,是救摘星?还是救这天下万灵! 你们不在乎她,我在乎。你们不选择她,我来选! 摘星想救这天下万灵,开万世太平,我就视她的心愿为我的目标。 可要我放弃摘星,绝不。毕竟我心眼小,心中容不下那么多人。 她是我一手养大的,她的命,轮不到你们来操纵!” “你也听完了,放我过去,我赶时间。”孟随云极为不客气的一脚踹在了挡在了面前的虚影上。 虚影这才如梦初醒,弱弱做出了解释:“天下板荡,楚摘星是有能力平定乱世,止息干戈之人,她承担更多是必须的。且身在局中,又有谁能随心所欲。” “你选天下,我选摘星。我就是见不得摘星有半点委屈又如何?岂不闻道不同,不相为谋?让开,你我有师徒之实,我不想对你动手。” 虚影是真有些急了:“你,当真要选她?吾之术你已尽数……” 祂好不容易算出来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徒弟啊!怎么非要去选那最难的一条路走呢?这和祂当初推算的不一样啊! 孟随云久违地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承你之术,并不一定要行你之道。命在我手,决在我心。因果我自偿之,勿忧。” “会死的哦,大概率还会死得很惨。” 这次孟随云没有回答,而是直直穿过虚影露出的缺口,拖着残躯步履蹒跚的朝前走去。 不断有破碎的龙鳞自未能完全恢复人形的身体上剥离,落入水中晕开一抹抹青色,最后消失不见。 如果说摘星是死在了十九岁那一年,那么她,就是在五岁那年就已是行尸走肉。 既如此,那再死一次又有何惧?更何况有摘星在,她总是不会孤单的。 第壹百一十章 生死簿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直到悬停在某一页,既不向前,也不往后,好似定格, 又如石化, 仿佛命运的路标, 正等待着有缘人的拨动。 “呵, 果然停在这里了啊。”平心娘娘看着再度恢复静止的生死簿, 嘴中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终于将目光移开,用手仔仔细细整理着袍摆, 确认无论从何角度都看不到其下的一片虚无才作罢。 徒弟还没到, 她必须得再撑一阵。 楚摘星, 孟随云, 你们应当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花开两朵, 各表一支, 且先说楚摘星那边。 而此时平心殿之外, 明与元的战斗已趋白热化,远非楚摘星能够介入。 其实纵然楚摘星想, 也是兔子拉爬犁——有心无力。 第614章 先前以精血书符结阵御敌, 已耗空她一身元气, 如今尚能持剑都是全凭心中一股不能倒下的念想咬牙硬撑,遑论再入战局。 于是楚摘星只能紧握长剑, 梗着脖子,固执的移动双眼去追寻那两道她根本辨别不清的流光。 对楚摘星等战局之外的人来说, 这场战斗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如电的光团在追逐嬉戏,但对明与元这两个当事人来说, 这就是一场争至蜗角蝇头,稍有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的肃清积怨之战。 元的锋利骨刃在疯狂的砍劈中碎成了一截截的骨块,而笼罩在明周身的白色雾气也被驱逐殆尽,身上的衣服也多了几个不大不小的豁口。 试探已毕,要到见真章的时候了。 但见自元手腕处生出了万缕黑线,似慢实快地奔向了明,并在半途中如有组织般三三两两粘连、排序,及至明身前三五丈时,杂乱无章的黑线已经变成了一张连光都穿不透的厚实大网。 眼见明就要被那张大网罩住,被拖拽进那片漆黑如墨的阴影中,其人身上忽地玄黄光芒大盛,两枚平平无奇,看着与凡界普通流通钱币别无二致的方孔钱不分轩轾从他脑后飞出,直直迎向了那张黑色巨网。 尔后两枚钱币一叠一击,发出一闷一脆两个短音,便见那黑色巨网如同被人拿住七寸的蛇,又好似被捏住命运后颈皮的猫,再无欲择人而噬的凶狠气势,擦着明的鼻尖软软落下,再无功用。 元得见此景,不由轻咦一声,尔后赞叹道:“这就是传说中令你仙体灭,不得不改修神道,号称无物不落的落宝金钱吗?元帅当真是生得一幅好胸襟,不过这也的确是一件好宝贝呢,并不辱没你财神盛名。” 但这个阳光开朗的声音很快就变得阴恻怨毒:“只不过若是本尊没有看错,驱使这落宝金钱的主要是功德之气。本尊现在很好奇,身为五方天庭第一战将的玄坛元帅,你又有多少功德之气可供消耗呢?” 一直紧盯着战况的楚摘星闻言心中警铃大作,她是深知功德之气这种万金油积攒起来有多不容易的,哪怕是明是第一战将,没有缺席过一次出征,积攒的数量也绝不会太多。 而反观元,由混沌魔池亲自孕育而出的她又怎会只有这点手段。 本就实力不均等,居然还主动置身于危险性更甚的消耗局。 明这分明是在求死! 楚摘星这个想法被明随后说出的话所印证:“无妨,本帅会死在你之后。” 望着远处纷扬而下的那片赤色,楚摘星心急如焚,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扶着腿站了起来,用尽浑身力气嘶吼道:“明,不要!” 双眼充血的楚摘星透过血色,见到了一个极为释然畅快的笑容。 “帝君,今日且由罪臣为您开路!” 一语落,浑厚中正的玄黄之色、厚重沉肃的深蓝之色与妖异至极的绛紫之色齐齐大盛,竟将楚摘星眼中的血色都压过了一头。 “请宝贝,转身!” 挂在明腰间那个和普通挂饰别无二致的小黄皮葫芦发出噗噗响声,一点点涨大时,一股深深的危机感亦是占据了元的心神。 在此性命攸关之际,元的本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迅速唤醒。 不好,是传说中的斩仙飞刀! 当元认出这件法宝后,心中就再无任何戏耍明这个难得一见大玩具的心思,唯有一念:“以身做饵,是陷阱,快退!” 可惜已经不能再挪动哪怕一步。 该死,是三十六定海珠集齐后居然能通过互相勾连,自成一界,竟是暂时隔绝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透过深蓝的光幕,元看到了属下们一个个面色惶急,不顾一切地朝此处扑来,不过更清晰,也更占据她心神的是明近在咫尺,既狰狞又畅快的笑容。 大量玄黄之气从明眉心涌出,被全数灌入噗噗抖动的黄皮葫芦中,让葫芦口那抹紫色愈发深沉妖异。 但元一个都不想理,只是摇摇脑袋,又如释重负般敲了敲眉心:“阿茹,如此局面,可顺你心了?” 也不知元得到了什么回复,元本挂着认命颓丧神色的脸上迅速涌上两抹病态的潮红,眼神癫狂,双臂在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又紧紧捂住了脸:“本尊就知道,本尊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本尊的,也不愿本尊再进池子里睡那么久对不对! 阿茹,本尊现在很高兴,不枉本尊为你谋划这一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元颠三倒四说了一通将多余情绪发泄完毕后才重新看向了一脸认真的明,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又深深呼吸了一下,“真是很高兴呢,该杀杀人冷静点,阿茹不喜欢我失态。” 在吸收了足够的玄黄之气后,黄皮葫芦不再变化,葫塞自动被弹出,一点紫色毫光从中飞出,直射被定住元的泥丸宫。 元凛然不惧,嘴边甚至挑起一个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讥讽弧度:“明,你的废物帝君难道曾经没有告诉过你吗?若想自成一界,界内阴阳、生死、乾坤二气都虚达到平衡,而不是似你这般尽数用财气填充。画虎不成反类犬,今日本尊就勉为其难帮你拆一拆了。” 又是无数黑色细丝以元为中心朝四面八方伸展、蔓延,速度竟是不必紫色毫光稍慢,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深深扎入深蓝色的围囚光幕中,然后拧成一股,让光幕片片剥落。 第615章 明又是一声大喝,嘴角溢出更多鲜血,让深蓝色光幕的剥离速度慢上三分:“魔头,此时不死,更待何时!” 但到底是来不及了,激射而出的紫色毫光只是击中了元的眉心,并未钉入泥丸宫。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远超想象的剧痛仍旧差一点就攫夺了元的理智,以至于在面对那把紧随紫色毫光飞出的白色飞刀时,元只能依靠本能偏头侧身,避过了最为致命的脖颈部位。 “咔!”白色飞刀扎入了元的头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拉锯声,似要不折不扣完成自己绕目标物旋转一圈的使命。 “啊啊啊啊啊!”元这下是彻底被激发了凶性与狂性,在大吼中一把抓住了扎在脑袋上的小小飞刀,阻止其未竟之事,又喘着粗气硬生生把飞刀一点点拔出,然后不假思索的朝已然脱力的明扔去:“物归原主,还给你!” 以半边头骨被掀起为代价,元取得了最终的胜利,那把先前扎在她胸口的飞刀已经在明的胸口寄居。 “明!!” 人生八苦之一为求不得,而楚摘星更是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得到、再失去整个过程。 如果没用见过阳光,那楚摘星还可以忍受黑暗。 可她已经见到了啊! 又一次,被他们给救了呢。 狂奔而出的楚摘星抱着奄奄一息的明,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的往外滚,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欣慰一笑,本想为她拭泪,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那个力气,只能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帝君勿要悲伤,是臣命中该有此一劫。苟且偷生十数万年,今日总算能说一句已尽人臣之责,不负旧时军威了。” 已经消失白色的雾气,不知为何又慢慢从明周身浮现。 楚摘星本能的感觉不妙,没有丝毫犹豫,将手探入了白雾中,任血肉被炙烤,想要驱使剑意搅碎这团雾气。 “帝君,不必麻烦了。如今只想求帝君一件事,可否复臣旧时容貌,否则日后黄泉中旧友相见不相识,必会被那些人耻笑。” “朕不信,不信!你少说话!有办法救你的,一定有办法救你的!对,师姐,师姐还在的,你给朕撑住,这是军令!”怒气冲头的楚摘星一脚将失了瓶塞的黄皮葫芦踢进了忘川河中,一边手忙脚乱的想要把明抱起,往平心殿中奔去,居然连身后捂着头低低喘气的元都顾不得了。 未料行至半途,又被一书生打扮的白衣青年阻住:“玄武帝君,这是明真君的命定之劫,强求无益。” 听完白衣青年的自我介绍后,处于暴走边缘的楚摘星出离平静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休说甚天命,朕不认又如何?” 眼中精芒聚集成束,竟有气吞天地之势。 杨彦丝毫不惧,持白玉小扇从容扇了两下,虚虚指向后方:“恕小道直言,帝君战场非在此处。若执拗于一城一地之得失,只会一子错,满盘皆输。” 楚摘星眼神黯淡下来,嘴角下撇,似被抽空了浑身气力,软软跪坐在了地上,话中含着淡淡血气:“汝欲何为?” “自是送明道君……” 明笑着止住了杨彦的话,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飞刀:“自是将此刀取出,伏羲天皇的道统,最是怕这连因果都能湮灭的斩仙飞刀。” 收到明眨眼暗示的杨彦也只得点了点头。 楚摘星也在笑,只是笑容中满是苦涩,笑罢再度咬紧牙关将手往那片白雾中探去,直至到底才肆意放出寂灭无生剑意进行削切,将雾气极速搅散。 不过几息功夫,一张楚摘星无比熟悉的俊逸脸庞出现在了她眼前,看着这张俊脸上露出的玩世不恭笑容,楚摘星终究是没忍住,狠狠压下手掌按了一把:“你的愿望我实现了,给我死晚一点。” “臣,谨遵君命。” 楚摘星提着剑,缓慢地走向了自己的战场,余下杨彦与明独处。 杨彦将手放在了飞刀的刀柄上,嘴中故意说着些闲话转移着明的注意力:“这位玄武帝君的转世之身,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哄啊。” 明的身体随着飞刀的抽出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睛明明是闭着的,却流露出喜悦安然的情绪:“你真当帝君不知吗?帝君尊重我等这些做臣下的。 诶,说真的,我还能活多久?我可是答应了帝君的。” 杨彦先是自顾自从袖中取出了一方血研,一只金毫毛笔摆在地上,又划破手腕,任淙淙鲜血流入砚台中才说道:“你为护玄武帝君转世之身,逆天而行,自毁容貌,绝道途,以财续命,迄今已两个元会有余,还没活够吗?” 明把双手枕于脑后,胸贴起伏间又咳出了几口血,满不在乎的嗤了一声:“我亦庸夫,心有挂碍,怎么可能活的够。倒是你们这些说话永远留半截的短命鬼,明明活过五十的都不多,却一代一代追了本帅几千年,还落得个叛徒的罪名,就未曾后悔过吗?” 杨彦缓缓研开了墨,其色赤黑交加,自有玄妙,又以金毫蘸墨,开始缓缓在明身上书写起一些稀奇古怪的符文来:“我派祖训为护卫秩序,梳理天地。元帅混淆天机,遮蔽因果,令四时不畅,万物不通,我派自当追索。至于罪名,俯仰无愧天地,世间言论自不入耳。” “伏羲的传人,真是讨厌啊,总是神神叨叨,还说着大义凛然的话。”明嘴中说着这些话,却借伸懒腰的机会,把身体舒展更开了。 第616章 杨彦本就冷白的肤色随着书写逐渐变得苍白,几可与一旁的玉扇扇骨媲美,他忽的抓住了自己手腕,偏开头哇的吐出两口鲜血。 “喂,我说你这个短命鬼,不会撑不住了吧。” “元帅放心,我观楼派一向言出必践。还有两刻钟,元帅不妨交代后事,以图将来。” “你欲以本帅这天机混乱,因果不明之身为资材,辅以你派代代相传的正本清源之法破开此地的封闭之局,召人前来相救帝君。 看在帝君的面上,本帅且由得你。只是以你这点微末道行,纵然能行,也会死在本帅之前吧。” 杨彦赞许地点点头:“按常理来说的确如此,但我早就传信给了师弟,想来脚程会快上元帅中意之人些许。” “那不妨赌上一把?” 杨彦一怔,旋即轻笑道:“好啊。不知元帅想以何作为赌注?” “就以……”明的话还未说完,就强要坐起,看着那颗突然显现,又光芒大炽,压过群星的北斗星大叫了一声不好。 杨彦亦是抬眼望去,只一见,秀眉便拧成了疙瘩:“你莫要告诉我,北斗星之后那就是九重天阙的玄武帝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的确是……” “麻烦了啊。”杨彦明显是知晓什么,双手不由紧握,青筋毕露。 “也不是太麻烦。”明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过又偏头朝着平心殿的方向看,给杨彦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呶,君后还在里头呢。” 任谁也没想到,孟随云此时居然也与楚摘星一样,处于耐心见底的状态。 “敢问玄武帝君,还要带我兜圈子到几时呢?” 那个走在她身前,正为她劈波斩浪,奋力开路,从容貌到气质都与楚摘星一般无二的人闻言猛地扭过了头,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居然认出朕了?你是怎么认出朕的?” 孟随云浅浅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语气笃定:“摘星在二十三前,只走在我身前三次,其中有两次是年岁尚小,太开心忘了,还有一次是护我太心急。在二十三岁后,摘星永远慢我半步。” “就这么简单?” “的确如此简单。” 面前带路之人容貌再变,这回是和楚摘星有八分相似的青年男子模样,与孟随云曾在东海玄武陵中见到的那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这位气质更亲和,让人情不自禁心生好感。 青年道人也的确对得起这份容貌气质,得到答案后便洒然一笑,由内而外的透出一份喜悦来。不过在笑过之后又迅速贴近了孟随云,郑重其事的在她耳边嘱咐道:“她愿意行你身后是好事,但从今往后,你需得让她行你身前,可记住了?能否做到?”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即便以孟随云的聪慧,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由迷茫转为了然,鸦羽轻颤,低声道:“多谢玄武帝君指点,晚辈明白了。” 青年道人贴得更近,语如魔鬼:“真明白了?” 孟随云背脊不由一弯:“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就大声些!” 孟随云双颊通红,扯着嗓子大叫道:“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有舍才有得啊。” 青年道人就像突然出现那般,突然消失了。 孟随云站在水中愣怔许久,眼中几次流露出不忍之色,终究是狠狠咬破舌尖,下定决心吐出一个赭红色的光团,小心翼翼放到了时空之海中。 望着光团中那个不知是睡着还是力竭晕过去的小小身影,孟随云闭上了眼,一伸手把光团推了出去。 摘星,这次师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壹百一十一章 “朕说过, 这次,要你脑袋!” 仍旧是利刃入骨,但这次发出的声音却更为缓慢,更为令人牙酸, 更为令人惊惧。 此时的楚摘星正以半跨坐的姿势蹲在元的上方, 定宸剑则是被她双手持着向下狠狠地扎入了元的左眼中缓缓搅动, 依稀可见元裂开大半的头颅中缓缓流淌摇晃的深紫色胶质, 所带来的巨大痛楚令其不敢轻动, 犹如俎上之肉任楚摘星宰割。 只能用仅剩的那一只紫中泛赤的邪异眼瞳不甘示弱的与楚摘心星回瞪,充满着输人不输阵,在气势上不肯稍落下风的倔强意味, 反倒更增添了几许动人心魄的美丽。 不过这一切楚摘星都不在乎, 或者说此时的她没有心情, 更没有任何感知去关注这抹难得一见的风情。 因为楚摘星的躯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 先是皮肤失去弹性与光泽, 变得犹如树皮般苍老而沟壑纵横, 隐于肉质之下的血管逐渐凸出。 好似岩浆终于突破束缚于大地上肆意流淌, 又宛如肉龙钻破阻碍在人间纵情欢歌,令她的面貌变得恐怖扭曲。 紧随其后的是双眸, 眼眶凹陷, 眼窝泛黑, 往昔那双亮晶晶,摄人心魄, 能够轻而易举传递万千情绪的双眸一点点失掉了颜色,变得漆黑, 变得空洞,变得好似眼眸被硬生生挖走了。 唯有与他近在咫尺的元方能看清, 楚摘星并不是什么失去了眼眸,而是她的眼眸变成了两团稳定燃烧的漆黑火焰。 这是锻神之火的特征,换而言之,先前潜藏在楚摘星身体中的神性,开始失去控制。 而现如今楚摘星的身体并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负荷,所以出现了崩解。 第617章 元之所以能在楚摘星的剑下仍保持冷静,乃至于透露丝丝平静的疯狂与兴奋也正由于此。 老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作为给魔族带来了最惨痛失败和最深梦魇的玄武大帝,与祂相似度极高的楚摘星自然而然在闯入魔族视线伊始便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 而随着楚摘星逐渐崭露头角,魔族对她的怀疑也水涨船高,及至本的再度重伤,不得不又回到圣池中进行沉眠养伤,被确定了身份的楚摘星也就顺理成章的登上了魔族必杀榜的头名。 参考玄武那个大祸害曾经造成的破坏量,如今的魔族别说是只付出本与元两个元初魔再度沉睡的代价,就是再多上两个元初魔,他们也仍旧是会认为这是一场赚大发了的交换。 更何况如今的楚摘星只是体内潜藏着神性,不说什么神性与人性的融合,确立自己的道标与锚点,就连最基本的神躯锻造也未得其门而入。 此时调动帝气强行勾连神性,调动力量,看似强大无比,一番猛攻之后连元都只能束手待毙,实则与饮鸩止渴无异。 待到楚摘星帝气耗尽,肉身崩解,真灵湮灭,这世上就不仅仅是少了个名叫楚摘星的小小修士,而是曾作为玄武大帝的变数彻底消散。 那时,族内将不会有任何对手,也不会有任何顾忌。 如果能获得这个结果,元并不在乎自己又将回到圣池中睡上多少个元会。 虽然在漫天站在人族立场上的神祇注视下,这个最理想的结果根本就不可能达成。 所以在此之前,她必须得将自己早已计划好的事情完成。 毕竟能让变数产生动摇的机会可不多,阿茹也变得更有趣了。 于是她甚至有心情咯咯娇笑起来,妩媚道:“楚摘星,你不当死在此处。若是世间少了你,本尊还真是失去不少趣味呢。” 存于楚摘星眼眶中的两团小小黑色火焰有了轻微的跃动,似乎是不明白为何对手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这份属于人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似山一般的坚毅,似海一般的平静。 “君,无戏言。你们,都得死!” 这是祂曾经允诺,却始终没有履行的誓言。 山崩,海啸。 不,是任何言语描述都显得苍白无力的怒气迸发。 定宸剑被青紫血管缠绕的枯瘦手臂狠狠一转,带起漫天血雾,元的天灵盖和半个头颅也应声落下。 而本就明亮的北斗星光芒更加炽烈,好似要将所有能量都一齐散出,竟是彻底将厚重的迷雾驱散,让漫天星光尽情洒落在了幽暗的冥府,带来更多的光明。 北斗星璀璨的星光如煌煌大日,压下所有星辰,又得众星自发拱卫,竟也真有了几分金乌气象,不由使人心驰神往。 然而身负传承记忆的元知道,这份星光并无绚烂观感下那么无害。 恰恰相反,这代表着极度危险。 “呀嗬……” 楚摘星拄剑于地,双手交叠摁在剑环上,一点点将定宸剑压入地面。 可断金碎玉的定宸剑此时却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阻碍,逼得楚摘星紧咬的牙关发出清晰可闻的咯噔响声,面容扭曲,到后来干脆是浑身上下所余不多的肌肉、骨骼、凸起血管中的血液一齐震动发声,冒出的汗水都被蒸成了白茫茫的雾气。 纯白雾气最终变成了淡淡的粉色,那是血液被稀释后的模样。 换回的是地面上以楚摘星血液勾勒而成的四象阵图和四方二十八星宿的越众星而出。 楚摘星在元凝重的眼神中抽出了剑,莽荒的气息通过狭小的缺口疯狂涌出,让血液构成的四象图不断摇晃,宛如复生。 “这就是周天星斗大阵的核心之一的二十八星宿小阵吗?”元勉强抬起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痴迷的望着头上的天空,嘴中喃喃低语道。 即便高傲如她也得承认,人族虽然羸弱,但想象力与创造力着实丰富瑰丽。 一人力弱,那便合众人之力抗衡。 她有心观赏更多,可惜这一切的创造者却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已经如同一具被支在剑上干尸的“人”发出了与目□□型极为不相称的浩瀚恢宏之音:“诸天星辰,从吾号令。” “干尸”先是面朝东方,右臂高举,然后握紧拳头狠狠往下一挥! 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依次亮起,将星光投向了楚摘星所面对的血色龙形图案。 旋即便有青龙虚影从中生出,长吟一声直冲天际,没入东方七宿之中摇头摆尾,号令东方群星。 紧接着是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依次亮起,白虎、朱雀、玄武也各归本位,将各自区域内所有肉眼可见光芒的众星纳入统驭体系。 “干尸”枯瘦的身体变得愈发干瘪,好似那风中残烛,似乎只要轻轻推那么一下就会倒,但却一直没倒,哪怕颤巍巍的。 “剑二十六,春风化雨,囚。” “剑二十七,不动如山,镇。” “剑二十八,海纳百川,载。” “剑二十九,烈焰融金,焚。” 宛如一具“干尸”的人步罡踏斗,瞬息之间连出四剑,直搅得漫天剑影星光,忘川河水急剧波动翻滚,腥臭与莽荒气息交杂,水丝化为囚笼,硬生生把先前因元陷于险境而暴动的所有魔族给钉死动弹不得。 第618章 尔后星光中出现一个状如白虎的虚影,张开大口,毫不避忌的展示獠牙,欲要将在场的所有魔族吞入腹中。 而在其胃部,有一团明亮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楚摘星,你要做什么!”从始至终都是一脸智珠在握的元总算浮现了些许惊慌之色。 她陷入沉睡倒没什么所谓,只是若这些年她耗尽心血才培养出来的这么一只强军若是尽数死在此地,不仅会拉长她恢复所需的时间,族内的实力更是会大减,届时还不知何时能夙愿得偿。 她那五位兄姐,加一块能凑齐两个脑子她都要感谢先辈庇佑了。 怎么会是这样?这种杀招,难道不该第一时间用到她这个最强的元初魔身上吗! 仿佛是洞悉了她的想法,“干尸”已经辨不清五官的脸上裂开一个空洞洞黑黢黢的小口,露出其中已经发霉朽坏的不多牙根,发出饱含追思的声音:“尔等当年,也是如此对朕的。” “不过休要急,你也有。” “剑三十,承天受命,诛!” 轰隆无数声雷响,银蛇狂舞,似要将一切搅碎。而一座玄色为主,辅以青、灰、金、赤四色,古朴威严却又有些残破的巨大宫殿终于摆脱的北斗星的遮蔽,出现在世人眼前。 如此大的动静令已经结束画符的杨彦心里都不由一突,偏头凝望一会后终于忍不住对仍旧无动于衷的明说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以望气之术观之,帝君帝气上泛,欲要与旧宫相连,以楚摘星当下之身,此为取死之道。 孟随云,来不及啊。” 虽然这不符合大势,但占卜结果的确如此。 说话间,宫殿正飞快生出一层层白玉长阶,欲要置于楚摘星脚下。 明小小吸了一口气,笑道:“这回可是我赢了。”语毕手探入了胸口,从中艰难摸出一个龟甲扔了过去,“你再算算呢?” 杨彦赶紧接过龟甲连掐手诀,好一通折腾后才失神笑道:“居然有人来得更早,这些大人物啊,真是好算计,居然连我也被瞒了过去。” 然后再无余力的他便身体一歪,直接躺在了地上,“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实在是抱歉,这回就算你赢了,我这也没押物与你。” “无妨,自有人代你予我。” 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语气渐弱的笑谈中,明身上的赤色符文开始缓慢的发出金光,而伴随着越发炽烈金光的是相对躺下二人逐渐崩解的肉身与析出的飞灰。 不知何时跳出战局,静静蹲守在两人身边的承烨也似有所感凝望着天上宫阙,直到双目流下血泪才呜咽一声,把自己团成一团沉沉睡去。 平心殿内,突兀便觉天旋地转,再睁眼周围环境已是大变,惊魂未定的夏峙中听到了她迄今为止最想知道一个答案。 是由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久居上位者说出的。 “你是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为何你肩上那只小老虎为何实力足够,却迟迟未能化形? 你问过许多人,可无论是将她视为宗脉道统继承者的紫垣宗,还是博览群书,世间秘辛均晓三分的孟随云都无法给你答案,对否?” 夏峙闻言越发握紧了手中长|枪,只是双唇紧闭,目带警惕,反手将十分好奇的小老虎拢到了怀内,并不轻易开口接话。 面前这个女人有三分亲切不假,但同样的,也很危险。 最重要的是,她分不清敌我,因为这个女人看向她目光与其说是亲切缅怀,不如说是审视打量。得亏多年气质浸润做不得假,否则夏峙怀疑那人会直接让她跪下。 “你还真是五哥的传人,木头性子小哑巴,未得答案不说话。罢了,这个给你,小老虎给我抱抱。” 其人不由分说的语气令夏峙还未来得及思考就觉怀中一空,小老虎凭空消失,落到了对面那个女人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精巧无比,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冠。 夏峙心中一急,便要挺枪上前,却发现周身上下提不起一丝气力。 “慢来慢来,且容吾好好看看这不周山的山神。” 第壹百一十二章 “啧, 配你还真是可惜了。”后土双手放在体型目前仅有小臂长的小老虎腋下,将小老虎举过头顶举起变成长长的一条,甚至艰难的调动身体调整角度使光亮更加充足,以便看得不清楚, 眼中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满意, 不过嘴中吐出的却是对夏峙的瞧不上。 被举起的商尘梦有些无措的咬住了自己的右前爪, 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虎眼睛与面前这个态度过分亲切的女人对视。 她只是单纯, 并不是傻。更何况这些年身边围绕着的除了祝绪这个境况与她相仿的小伙伴, 全是些俊杰翘楚。又无一不对她尽心爱护,倾囊相授,是以观人晓事的能力不说是突飞猛进, 也足能称一句确有进益。 从理智而言, 面前这人十有八九就是让阿夏和她来到此地的主使, 见面后又不由分说制住阿夏, 将她摄入掌中观瞧, 决计不是什么好人, 当迅速脱身, 有多远跑多远。 然而从情感,或是直觉的角度而言, 商尘梦却并不想走, 换言之, 她舍不得走。 这个将她抱起的散发女人身上有一种她极为喜欢的气味,即便正在极速消散, 但依旧比阿夏身上浓郁万倍不止。如果可以,她希望在这种味道中再睡个三五百载。 第619章 说不定睡醒就能化形啦!也省得阿夏为此事终日浓眉深缩。 并且直觉也告诉她, 此人对她没有恶意,并不会伤害她, 更不会伤害阿夏。 商尘梦记得自己运气特别好的小伙伴祝绪向她传授的诀窍,想要运气好就得相信直觉,也就是内心所想就够啦! 鉴于祝绪每次玩游戏都能赢她的诸多前例,商尘梦怀揣着赌一赌的心态留了下来,到后来甚至无法控制本能,重重抽动鼻翼,狠狠吸了几口周遭那愈发浓郁的好闻气息。 只是这气息一过量,她那一双先前没有情绪的眼眸里就立刻充满了惊讶与些许很难被人察觉的厌恶。 原因无它,因为商尘梦嗅出那甘甜醇美气息中的腥臭与衰败,腐朽和霉变,很像是她以前在山中遇到的那些残杀生人,戕害游魂的厉鬼凶邪,但厉鬼凶邪又没有这种正义慨然,让她生不出绞灭吞吃的食欲。 这是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总觉得这股味道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中,商尘梦就像是找到了解决一切的线头,基本不使用的小脑袋瓜突然开始超频高速运转,对记忆中的资料进行检索。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次商尘梦的超常发挥还真就成功找到了答案。 只不过这个答案令她本就大的虎眼睛又变大了一圈。 这个气息与前些年老大睡着养伤时几乎一模一样,不过老大身上腐朽气息散发到最后会变成一股淡淡的清凉气息,好似初晨的清露,又宛如雨后的微风,自有一份苦茶回甘的欢喜。 但此人却没有。 那些衰败的、腐朽的气息在商尘梦鼻腔中到达一定浓度后,一直辨不明这股气息的她突然悟了。 这是腐烂肉块脏器被火焰舔舐后滴落下的油脂,是碎衣烂麻被脏水沤烂后散发的霉变,是漫山遍野坟包所传递出的荒凉。 总而言之一句话,毫无生机。 这个人,是要死了吗? 莫名就不愿接受这个结果的商尘梦将含在嘴中的肉爪咬得更紧了些,然后飞也似的避开了直勾勾盯向她的视线,转而低头看向还在不断裂出细小口子的大地,一副誓要将地上裂痕数完的专注模样。 商尘梦的诸般变化自然没能逃过后土的眼睛,她有些释然,又有些欣慰的用脸蹭了蹭失落颓丧的小老虎,柔声道:“梦梦乖,别想了,太聪明有时未必是好事。”又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冲着她努嘴示意道:“你看,那个聪明的就快把自己整死了。” 商尘梦顺着后土的视线望去,这才惊觉孟师姐竟然就盘腿坐在自己不远处。 只是现在的孟师姐已经到了就算是她也得细细观察才敢确认身份的模样。 如此枯槁,形如朽木,发丝黑白交杂,气血两亏,神魂孱弱,宛如一个黑色血茧的“物事”,真的是她最喜欢趴在肩上睡觉的孟师姐吗? 不仅如此,连沈宿与林星这两个从来都是生机勃勃,光洁如玉的脸色也显得极为灰败,犹如干裂脆弱的纸张,只用轻轻一抖就能碎成飞屑。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鼻子明明还没失灵! 明明孟师姐身上有这她极为中意的药香,还是会随季节和天候而变化那种! 春日蒲公英,夏日薄荷,秋日天南星,冬日沙苑子。 晴天是向日葵,雨天是荷叶。 哪怕其他人都闻不到,但她总是能依据这股气息很快就找到孟师姐,只比老大的速度慢一点,有时还能超过绪。 可今天,就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她什么也没闻到! 自从到了掌中就安安静静不反抗的小老虎突然猛烈的扑腾起来,尽管后土早有准备,也为双臂骤然传来的刚猛力道暗暗吃惊。 父神遗泽所化,果非易于之辈,哪怕不周山曾经被六哥撞断过。 凭祂如今的残留力量,想要制服商尘梦并非难事,只不过会让她条本就苟延残喘的性命加速消亡。 同源相争,远比外来的敌人带来的伤害要大,祂可是还有未竟之事呢。 好在祂原本就没想过要将商尘梦留下,当即松开双手。 商尘梦瞬间处在失重的环境下,然而面上未有分毫惊慌,虎尾咻地一甩,凭空中便生出爆豆般的炸音,整个身体也趁机调整了方向,直直朝着孟随云的方向奔去,其势大力沉,居然将许多裂痕强行捏合在一起,形成一朵朵可爱的梅花。 然后,然后从风的她就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商尘梦本在丧失理智的边缘,遭遇此种状况没有任何犹豫,反首就是重重一口,顺利听到骨断之音。 “嘶,你这个小家伙,牙口还真是好啊。”后土凤眉微蹙,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尚算完好的左手用力点了点小老虎额上的金色王字纹后,若无其事扯了扯衣袖,遮住那个与小老虎嘴形不相配的巨大狰狞伤口。 商尘梦略有惊异,只是话尚未出口,头就被强行带转了方向,耳边还传来极具蛊惑性的声音:“梦梦,你应当,咳咳……去那。” 顺着那纤细却有丝丝黑痕不断朝指尖蔓延的手指望去,商尘梦看到了一张大的过分,满是古朴威严气息的乌木色长桌,桌上最为显眼的是那本不仅被翻开,还有一页悬停在正中纹丝不动的书册。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那本书册正在向她招手。 第620章 她好像真的该去那里,她的确是又心急了。 商尘梦略有些不安地抖了抖耳朵和尾巴,正想开口道歉,声音又继续传来:“不必管我,且去吧。” 被挠着下巴的商尘梦开心地打了一个滚作为答应,视线不期然撞入了已经满是黑痕的指尖。 商尘梦心中不安更甚,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一个越□□缈轻忽的声音:“好了,乖,快去。” 以及腹下轻轻的一托一推。 商尘梦就这么被推出去老远,挺住脚时与那本书册不过三丈远,只需再随意一跃,便能触及。 商尘梦循着直觉,就要跃上桌安,却忽的停住回首,冲着后土塌腰抖尾,不安地用右前爪轻脑着地面,喉中还发出低低的威胁咆哮。 后土又是一怔,旋即指着犹如被无形锁链囚锁住,动弹不得的夏峙轻笑道:“你在担心她?” 商尘梦不答,只是尾巴微不可查的抖动得更快了些。 “她怎么也算是吾的后辈,虽然笨了点,但吾决计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只是有些话要交代罢了。” 咆哮声愈发急促。 “那梦梦你想让吾如何保证才信?”对上一根筋,饶是后土百般智计,千种谋算,也如重拳锤在棉花上,毫无用处。 祂忽的有些嫉妒夏峙这个小辈。 还有人护着,真好啊。 “梦梦,你去吧。”不期然,夏峙开口发声,在此地头一次展现了她与喷火柱的不同之处。 “我没事的。”夏峙用简洁的语句消除了商尘梦的犹豫,用笃定的眼神迫使她再度转身跃上桌案,身形立刻变得缥缈模糊。 目睹一切的夏峙见状长长吐出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担心,以极度冷漠的目光投向了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来自血脉的沸腾和发自灵魂的爱戴是促使她做出这些行为的原因,但正因为隐约猜到面前之人的身份,心中才涌起一股更为汹涌,更为不甘的怒意。 似野火燎原,似怒涛拍岸,欲要摧毁一切! 后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夏峙,吐出的话语依旧是贬损:“啧,你还不服气。吾说你说错了?梦梦这孩子,配谁都绰绰有余……” 夏峙似乎被说得羞愧低头,但垂下的眼眸正逐渐变得幽深,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在其中酝酿。 “你,就是祖巫?那,这些年,你在哪!” “这些年,你在哪!” “你在哪!” 夏峙颤抖着唇,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语速从缓慢到快速,语调从低沉到高亢。 最后一遍质问落下,夏峙浑身绷紧,猛地往前一跨,竟是令空气炸响,冥府内陡然掀起一阵阴风,四野之内的哭嚎声都暂停了一瞬。 此时的夏峙不再是那副与世无争的冷漠姿态,双眼充血通红,四肢上青筋根根暴起,宛如欲要挣脱枷锁的暴怒野兽。 如果你是祖巫,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为何不庇护族人! 三牲祭品并未短缺,四时六节也不曾轻慢,为何从不回应祈求,从不给予庇护! 巫族的部落在零敲碎打中人数越来越少,血脉同胞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人族,甚至都妖族可以随意到部落的领地狩猎,买卖。巫族却只要迈出部落便要遭受白眼歧视,苛捐杂税,胥吏盘剥一样不少,若要举拳打回去时,又会被族中老成持重的族人拉住,反倒是他们这些受欺辱的陪尽小心,说尽好话,到最后辛苦一场,总为她人做嫁衣裳。 战场厮杀搏命挣一份前程,人族宗门子弟多有不愿去出钱请人代役的,而这却已经是巫族唯一一条正经的,可以摆脱命运的进身之阶,是以巫族适龄子弟往往踊跃参军。 区别仅仅在于有钱有势的族老子弟是去给宗门子弟代役,活少功大,似她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儿只能从辅役这种炮灰做起,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搏一个前程。 这一切都是因为巫族缺少一个强大、旁人不敢招惹的依靠。 如果有祖巫,阿父阿母就不会终日为应对繁重的赋税疲于奔命,最终因体力不支死在那次狩猎中。 如果有祖巫,那族人就不会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将刚刚成年的她强硬送到战场之上。 如果有祖巫,那她就不会履立功勋却仍旧在军中高层面前受尽白眼与嘲讽,最终一怒之下杀了欺凌她的上司被贬谪。 若非老大爱惜她的才干回护于她,之后又委以重任,她如今能在东海一荒岛上了此残生都能算得上是极为幸运的结局。 如果祖巫真如传闻中那般尽数殁于那场巫妖大战中,那她也是能接受这个结果的,毕竟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想要活下去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欺辱,这是为生存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就在今日,就在此刻,祖巫,活生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将他们过往所遭受的苦难,映衬得像一个笑话! 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吗!你不是该庇佑我等子民吗! 身为神尸位素餐,那信徒自然也可背弃而去,砸像毁庙! “原来你会说这么长的话啊。”面对夏峙如此疾言厉色的斥纹,后土仍不改轻脱,嘻嘻笑着举袖擦去了夏峙因激动喷到她脸上的飞唾,目含戏谑的调侃了夏峙一句。 夏峙气势为之一滞,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应。旋即面庞涨成了猪肝色,双拳紧握再度用力,令空气因连绵不绝的震荡发出爆炸之音。 第621章 看样子是十分想给后土一拳。 不过她并未能如愿,因为改变了个姿势令自己躺得更舒服的后土又语出惊人:“你若不服,孤这位置便让于你坐如何? 如果你觉得比我强,那就努力超越我,带领巫族再度走向强大,如何?” 夏峙彻底呆住成为一座木雕泥塑,而改变了姿势的后土默默偏头,将眼角眉梢的倦意藏在了阴影之中。 第壹百一十三章 “好了, 别挣扎了,我时间不多,你且与我说说,何为王?”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 却令彷如暴怒野兽的夏峙陡然安静下来, 她并非愚人, 自然能分辨话意真伪, 更何况那股虽不舍哀戚却只能如此的毅然决然好似直击她的心底, 灵魂都为之战栗共鸣。 夏峙不自觉双膝发软,就要顺从身体本能一曲,可终究没有弯下去。 气氛陷入凝滞, 唯余夏峙一次粗过一次的鼻息与大地不断崩裂重组的窸窣声响交映成曲。 隐于阴影的后土见夏峙垂眸凝思的模样, 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很不错嘛, 还能扛住一次神魂海冲击, 不像以往那些祷告的无能后辈, 令祂托梦前都要再三考虑会不会把人弄疯。 看来有此子作为衣钵传人, 托付后事, 倒也真不曾辱没盘古正朔的赫赫威名,祂还真是很想亲手调|教这个小家伙一二, 看着她从桀骜不驯到真心折服, 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吧。 可惜啊, 祂已经没有时间了。当年一步行错,就落得如今连教导后辈都要趁魔族与玄武吸引昊天全部精力, 无暇外顾空当的下场。 幸好,面前这个是会选的。 于是后土再次启唇发言,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再无调侃与戏谑, 取而代之都是问询与考较,以至于空气承受不住这尽展的帝王之威,纷纷炸裂崩散,发出连绵不断的沉闷声响。 “孤在问你话,如果你坐在孤的位置上,当如何做这个王?” 夏峙几次张了张嘴,却未能发出一丝声音,仿佛有无数团饱吸水的湿棉花堵在了喉咙口,停滞思维,阻断情感,强迫她保持沉默。 这绝非玩笑话。夏峙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只要她能给出一个尚可的答案,那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冥界至尊的椅子将会伴随着权柄、地位和财富一块落到她的手上。 可也正因这不是玩笑话,夏峙向来笔挺的脊背都变得微微弯曲,只能死死揪着自己的领口,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与权势伴生的,不仅是富贵,还有责任。 即便如今的巫族因面前此人的不闻不问已崩离四散,各自为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曾经能争夺天地主角之位的远古大族,三千世界中巫族的总人数是绝不逊于龙族这种传承不绝的大族的。 论行军布阵,兵法谋略,战场厮杀,夏峙有绝对的自信说一句自己是个中翘楚,未让先辈蒙羞。 可为王,仅会武功是不够的。更确切一点来说,在绝大部分的时间中,文治的的重要程度是远强于武功的。 譬如此时在夏峙心头不停盘旋的问题经过不断拆分,最终细化成了一个关键:如何让现如今散落在三千世界的族人吃饱穿暖。 唯有吃饱穿暖,她才能够收聚民心,继而整合力量行征伐之事,把四分五裂的巫族重新拧到一块儿,做到劲往一处使。 后两样不难办,但关于如何让族人吃饱穿暖,她尚无任何头绪……而且内心也产生了些许动摇,一个能问出何为王的上位者,不应当是对自己子民不闻不问的昏聩无能之辈啊。 夏峙这副窘迫、不解又夹杂着丝丝焦虑的神情尽数落入后土眼中,引得她眼中笑意更深。 到底是祂花费无数心力在时空之海中寻找出的最优解,后土也不想为难夏峙更多,握手成拳抵在唇边虚咳几声后拍拍了自己身侧尚算完好的地面:“来,坐这,我有几句话交代你。” 夏峙犹豫了几息,终究是迈步走去,规矩坐下,只不过眼中面上仍无恭敬顺从之色,而是写满了不卑不亢,更像给予一个将死者的应有尊重。 后土也不以为忤,强提一口气说道:“为王者,应是保护。” “保护?”一听到这个词夏峙条件反射般勾起一个冷笑,本来还想讥讽两句,就凭你也配说保护?保护地同族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吗? 但看着后土面上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倦意与疲惫,她到底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腹之中。 “吾知道你想说什么,吾也知道,你们日子不易……然唯吾在此,方可延续族运,不至消亡。” “你……这是何意?”夏峙觉得自己隐约把握到了问题关键,心中生出一份期冀来,犹豫着发问。 后土将手中精致的金色凤冠高高抛起,随后用手指尖接住,任其在上滴溜溜打转,颇为狡黠的不答反问:“你可想清楚了。是真想知道这个答案?若是知晓了,孤的位置,你便是一定要接下的。” 夏峙的回复出乎意料的迅捷,当即点头应允,神态郑重:“好,我接。” “诶?”在后土指尖转动的凤冠停住了。 然后被夏峙探手取过,放在掌中细细端详:“这就是冥府的权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后土突地发出了一连串畅快至极的笑声,笑得面容崩裂,绽开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口,笑得眼耳口鼻喷涌出股股鲜血,笑得大地震颤,山河失色。 第622章 “好,貌恭实勇,你有胆。” 夏峙恢复了往常那副八风不动的冷淡模样:“若无胆,怎敢接此位。” 后土已尽数变成赤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夏峙,语速极快地说道:“现今吾族尚欠天地功德无算,上有昊天窥伺,虎视眈眈,下有冥府崩碎,万魂不安,汝欲何为?” 夏峙的回复也很快:“自是行当行之事,世道不平以枪平,诸事不靖以血靖。巫族向来有仇报仇,有恩还恩。苍黄翻覆,龙蛇起陆,天下再无大同,就不必再相忍为国,谁欺负咱们,自然就宰了谁。怯懦畏葸不前之辈,不配巫族之名。” 后土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你欲起征伐?” “非我欲起,实乃世道所迫。更何况,不经铁与血,如何锻好钢,虎圈养太久,也是会成猫的。为王者,应是保护,却绝非滥护。” 夏峙想得明白,以她如今的修为接下冥府权柄,在各方势力眼中绝对是一块不折不扣的大肥肉。 虽然她相信将他推上这个位置的祖巫会留下后手帮她,可求人何如求己,要想自身不被觊觎,加强防守是必须的。 而进攻,就是最强的防守,也是在时间紧迫的当下最好的破局之法。 左右她也不懂民事,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先竖起巫族大旗,招徕有志之士共谋大事。 她已经闻到了硝烟的味道,血液更是隐隐沸腾,那不妨先下手把水搅浑,这样才更好隐藏。 有魔族大军在前,玉皇朝纵容再觊觎,也是分身乏术。 设若功成,自有大儒为她辨经。已被圈养为猫的,自会弹出利爪,露出獠牙。若还有那铁了心当顺民的,也就当不得巫之一字。 至于亏欠天地的功德,尘埃落定后再慢慢还就是了。 后土静默半晌,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够疯的。” “时移世易,天下早有不同。故步自封,泥古不化实乃取死之道。筹码不多,就更该全力以赴。” 后土转动眼珠瞟了殿外一眼:“所以,你选她?” 夏峙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考较她,不过她素来脾气好,所以并未生冷地硬顶回去,只是说道:“非是我选老大,楚君,而是祖巫您也选了楚君。不然何以今日召我至此,又让梦梦去翻转那书册?如我所料不差,彼为孟师姐性命所系。” 夏峙一番话算是彻底堵死了所有未竟的考较。 于是话题进入第二个阶段:“汝当何以自处?” 夏峙清楚,这是在问她,若是带领冥府与巫族倒向楚君,她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自是为臣佐,为辅弼。” “汝为堂堂……” 夏峙抬手,止住余下言语,自顾自说道:“我与楚君相比,论志向远大,我不如之。论机敏聪慧,我不如之。论坚毅不挠,我不如之。论得人亲爱,我不如之。论包容大度,我不如之。论用贤辨才,我仍不如之。少有的胜处……”夏峙漫不经心弹了弹掌中的金冠,“可能是这个身份?” 不过她很快就笑了,同样把凤冠放在指尖转了起来:“乱世草头王,名位贱如泥。这玩意能信,但不能全信。” 自父母亡故后,夏峙还是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她自己也有些不适应,略缓了缓后才继续说道:“我唯一能确定强过老大之处,在战阵,在兵谋。 诸般不如,唯一可取,岂敢不尽心竭力? star徰王里? 休要与我说什么过往荣光,欲退魔族,令天下重回太平,再造大同,就不可再令出多门,彼此争斗倾轧。纵然非我接此位,亦无不同。” 又是难耐的静默。 “吾,知晓了。汝能有此念,吾族纵然不兴,也不会亡。且来,吾有机缘相赠。” 夏峙本能的要拒绝,但却未被允许,澎湃的力量自背心处源源不断灌入,令她不由自主沉醉其中。 直到,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哼传来。 第壹百一十四章 “梦梦?” “呵, 汝休要急,急也无用。若是担心,且留三分心神,看着便是。” 夏峙再睁眼时看到的便是立于桌案上的梦梦瞳孔失焦, 喉中抑制不住痛楚般的发出闷哼之声, 而双爪则高捧着一枚古朴厚实的大印, 以规律的节奏一下又一下的砸向那张竖立不动的书页。 书页很是□□, 但仍承载不住那方大印所带来的压力, 大印一次又一次无声落下,书页也在慢慢发生偏转,眼看就要翻过一半了。 夏峙心中早有猜测, 是以她很快便注意到, 随着书页翻转, 不远处形容枯槁的孟师姐身上也逐渐透出一股生气来。 这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如果梦梦没有因此受伤的话, 那就更好了。 有所得必有所失, 梦梦去应对那张书页是受祖巫点化, 而祖巫对梦梦的喜爱也不似掺假,所以梦梦安全硬是可以保障的。 是以夏峙强行按下心中躁意, 忽略背后传来的戏谑意味明显的笑声, 半是入定收拢安抚正疯狂涌入身体的澎湃力量, 半是把心神放于梦梦那静观其变。 书页翻转至半,商尘梦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显见得是力不从心,而且连毛发都失去了以往的油润顺滑的光泽, 变得灰败细脆,唯有额上的王字纹愈发清晰明亮, 虎啸山林的霸主气质愈发浑厚浓郁,使得先前充斥于耳的鬼魂凄涕嚎哭之音都小了许多。 第623章 局势大好,但夏峙心中却隐隐生出一股不安之感。 似乎是为了告知她预感真准,下一息商尘梦的小小身体就猛地一颤,自喉中吐出一大口鲜血,分别落到了书册与大印之上,流畅的盖印动作也变得无比缓慢。 “梦梦!” 这下夏峙是真急了,立刻就要强行挣开,前往商尘梦那一探究竟。 可传功哪里是那么好中止的,更何况传功之人的修为还远胜于她。 于是夏峙的行为被轻而易举的阻止了,得到的回复仍就是那句话: “汝休要急,急也无用。若是担心,且留三分心神,看着便是。” 这次的夏峙可就不是这番话能安抚的了,虽未明言,但肢体动作里是满满的抗拒之意。好在后土是当世顶尖神祇之一,若换做旁人遇到夏峙这么个抗拒不配合的,八成已经走火入魔了。 “汝等小儿辈,恁得情长。”后土似调笑,似感慨,更似追忆般说了句话,不过又很快收敛了情绪,平静道:“想问什么就问吧,是吾亏欠你。” “梦梦在做什么?” “呼。”夏峙从这轻描淡写的一呼中听出了果然如此的意味,竟令她有些心生羞愧? 好在很快就跟上了正确答案:“梦梦手持之印,为翻天印,乃玉清元始天尊在不周山崩碎后取最大的残片炼制而成,如今为冥府的至尊印,一应文书奏报,皆要盖此印。 往后便由你来执掌,不过梦梦是不周山残脉所化生之精灵,说起来倒比你更有资格用。 至于那书册,是人书所化的生死簿。而梦梦现在在做的事,就是你将来要做的,决生死,断命轮。亡者去往何方,全在你一念之间。 而血,是因她无冥府权柄,只得以血为鉴,以灵为封,聊做压制。虽说这样可助她化形,但精血难畜,长久必致亏空。还是你努点力,尽早把担子接下,助她一臂之力才是。 现今人也到的差不多了,大戏即将开锣。既以吾冥府做舞台,汝为东道主,怎可不去会会群雄?哦,还有你想辅佐的人,可千万别让她死在你前边了。 为将,心尚可乱。为帅,则志不可移。从现在起,敛息凝神,我传你巫之大法,也好叫你不落人后,不坠威名。” ------------------------------------- 有道是锣一响,戏开场。 今日在冥府上演的这场大戏,有主动来的,也有被动卷入的,其中袁则属于前者,祝余属于后者。 动机不同,表现自然也就大相径庭。 当袁则看见杨彦气息奄奄躺在战场边缘,身旁还有一个境况相仿的俊秀男子,二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些什么的时候,所受到的冲击感甚至要强于震颤不休的大地、群星璀璨的天幕和远处纵横连绵的剑光。 怎么,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自家事自己知,身为观楼派的传人,袁则可太清楚他们这一派的人有多难杀,多惜命的。 哪怕是因窥探揭露天机太多,修为不够而早亡,也得提前找个风水宝地藏严实,对外只说是破境闭关,断气前才会给宗门发飞符传讯,要人来收敛骸骨遗物回归宗门藏于秘处,以免将来为人所取,行魇镇诅咒之事。 自二宫一脉叛逃后,观楼派历代传人无不尽心搜寻,可时至今日也只有袁则能一窥真容,其中便多有这谨慎之功。 杨彦此举,不合常规。既不合常规,那自然是有非常之事。 能让遵循天机顺大势而为的观楼派弟子做出非常之举…… 袁则心思电转,连已经成为身体本能的掐指卜算都忘了。再回过神时,祝绪正握着他的手,以恰到好处的身高撑住了摇摇欲坠的他,一双澄澈的眼眸中竟是满满的担忧,不安且轻声问道:“大胖子,你没事吧?” 袁则咬紧牙关,竭力忽略疯狂鼓胀的太阳穴所带来的异感,艰难摇摇头:“我没事,绪,带我过去看看吧。” 祝绪微低下头,轻轻撇了撇嘴,还说自己没事呢,这路都走不稳了。 不过大胖子难得求她,她也就顺手帮上一帮,而且只有等大胖子缓过劲,才能帮她在这个乱成一团的地方寻姐姐。 反正呆毛的反应告诉她,姐姐目前还没事。 祝绪很轻易就说服了自己,但她没想到短短的几十步路袁则会走得那么艰难,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挪,而且身上的肉还在剧烈震颤游移,飞快消耗,到最后竟以她肉身之强横,都快扛不住施加在她左肩上的重量。 大胖子究竟在算些什么? 终于,袁则挪到了杨彦面前,涩声问道:“你为何……” 谁料杨彦竟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中那把只剩下白玉扇骨的“折扇”:“行了行了,算什么算,我这个当师兄的,难道会不告诉你吗?” “然后让你死得更快些吗!”疾言厉色的袁则令祝绪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这样的大胖子,从来没见过,好吓人。 “我说师弟,你吓到人了。”杨彦还是笑眯眯的,用光秃秃的扇子指了指祝绪,自有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不吝在其中。 袁则气势为之一滞,深吸几口气后才说道:“杨彦,你究竟想做什么?如此枉顾性命,是不知你这个叛徒的命只能我来取吗?” “啊呀,原来师弟你还没有算出来啊?”杨彦以扇掩面轻笑,只可惜那扇子早已没了扇面,反倒叫袁则看见了口腔内正在依次脱落的牙齿。 第624章 能让一个神棍暴怒的只会是另一个神棍,此时的袁则出离愤怒,双拳咯噔作响:“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师弟你且叫我一声师兄,我便告诉你,如何?” “你做梦!” 听着身旁明传来的笑声,杨彦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仿佛早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又缓了缓道:“罢罢罢,你是师弟,为兄的便多让你三分。 个中种种,你若信得过我,便附耳过来,我与你分说。二宫一脉的叛逆之名,也该到我而终。” 袁则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祝绪看不过眼,给了袁则一下,袁则这才跨出了最后两步。 与袁则那边还有交流,甚至是差点发展到肢体交流不同,祝余这边上演的是大眼瞪小眼的默剧。 明明不过七步之遥,画风却如此迥异,使得祝余这个稳重人都不免生出荒唐之感。 面前之人有种熟悉的感觉,可凭他的记忆力,却偏偏想不起来是谁,仅能判断此人并无恶意。 直到明那声冲着隔壁的嘲笑才打破了僵局。 “你为何不说话?” 听得此问,祝余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在下本事低微又不良于行,不久前远在万里之外,想来是尊驾接我到此,难道不是尊驾您先讲述情由吗?” 明一怔,实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旋即抬手指向不远处:“帝……楚摘星可就在那殊死搏斗,你不担心?” 祝余顺着明所指的方向望去,只注视片刻便移开目光,摇摇头道:“虽不知尊驾为何言此,但在下已说过本事低微。 即便身处在此,眼见余波犹胆战心惊。入其中,不为死尸,则必为累赘,所以还是在这看看就好。” “哦?那若楚摘星身死于此,你又当如何?” 祝余深深看了明一眼,忽的笑出声:“既来天地间走一遭,又有英雄肝胆,这一腔热血便不能白流了。自是与尊驾同,留有用之身,寻适时之机,报仇。” 不知不觉间,祝余已推动着轮椅,碾碎遍地的小土块,与明并向而坐,同望着一个方向。 “会长可还有什么事要交待的吗?或者说,还有什么要给我的吗?” “你小子,还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料子。”明闻言大笑,直到喘不过气开始咳嗽才作罢,不过他也不问祝余是怎么认出他身份的,只开始冲着祝余一件件扔东西。 “持此金牌,你就是四海会的新会长,我给你留的东西也自有人领你去取。至于会中症结弊病,你近些年已经靠着这个挣了许多,想来也无需我多言如何整改完善。只一句话,往后不必再顾忌玉皇朝。 落宝金钱,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但都不重要,里面有我功法,还有会中万年来积攒财运,以你资质,破境当是无碍,只需内观己心,不使有错。 这是斩仙飞刀,无物不斩,湮灭因果。实乃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至宝。不过非必要时不要用,不然观楼派那些家伙会先找你的麻烦,追几万年都不带消停的。”明一边夸张的说着,一边摆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还特意指了指旁边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杨彦。 祝余看得一阵心痛,但还是忍住悲意,肃然点头。 明似乎也很满意他的态度,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后接着耍宝:“不过这刀娇气,必须得放黄皮葫芦里温养,而那葫芦被帝君盛怒之下踢进忘川河了。但你面子比我大,事情了结后让帝君给你捞捞就行。 最后就是这三十六颗定海珠了……” 定海珠甫一出现,祝余便感受到了一道渴慕的目光迅速投来。不过他见过的大场面多了,所以还是能定得住,只做未觉,静待下文。 “用之攻,可断山截江,搅海翻云。用之守,则可自成一界,非圣人不能察,端的是件好宝贝,可惜和你不太配。 不如……” “不如找个好买家,换点别的。”祝余随手捻起一颗珠子查看,很是自然地将话接了下去。 “总算能赢彼辈一次了……”明看看目光发直的祝绪,又看看老神在在的祝余,语气是说不出的欣慰。 “会长还未说要用这件宝贝换什么呢。” “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元帅或是真君。至于要换之物……”明顿了顿,这才缓缓说道:“山河社稷图。” 哪怕是以祝余的坚韧心性,也维持不住那仿佛镶嵌在嘴角的完美笑容,只能用着半垮不垮怪诞神色问道:“真君,这两样物事,似乎……不对等啊。” 虽然最为高等的商贾靠信息差挣钱,这也是祝余一直在追求的境界,拢袖于屋内,而钱财自来。但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笔买卖它不存在信息差啊。 这年月只要不是个一直在穷山僻壤里生活,从未与外界接触的人,都该知晓这山河社稷图是人族之母女娲娘娘的成道法宝。 虽然尚不知有何妙用,但女娲娘娘四字就足以彰显此物的不凡。 休说是三十六颗定海珠,就是一百零八颗定海珠也不够看的。 观楼派的人不仅不是傻子,还精明得得很呢!这买卖他着实是没办法做。 “定心。”明总算在祝余这个聪明的后辈身上找到了点优越感,因此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糊涂小子,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两样是能等价交换的东西么?我只是让你用这三十六颗定海珠,去换山河社稷图下落的消息。 第625章 本帅追查了一个多元会,唯一得到的线索便是观楼派那帮子神棍可能知道山河社稷图下落,但那帮子神神叨叨的一与本帅相见就喊打喊杀的,这么多年来也就那个杨彦好点,可惜嘴巴也闭得天紧,只说时机未到。 现在想想,可能是这时机不在我身上。 一生掌财,却遍寻中意之宝不得,本帅是真想知道如何以法宝自成一界,登临造化之道啊…… 一不小心时间要到了,我且问你,我说的这些,你可记清楚了?” 说着说着,明的身体渐趋虚幻,连声音也逐渐弱了下来,而天幕与地面上陆陆续续浮现出许多蝇头符文,金光闪闪,摇曳生辉…… 祝余终于忍不住心中那股悲意,挣扎着滚下轮椅,握住了明的手,泣声道:“真君,元帅,可还有未竟之愿要晚辈效劳吗?” “切,我还以为你小子能从头装到尾呢。男儿丈夫,心愿已毕,焉能做妇人状啼哭!”明状若嫌弃的挣开了祝余的手,紧接着又闭上双目,锤了锤祝余的肩膀,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你既接我馈赠,那也勉强算我传人,好生辅佐于她,助她登临帝位,护佑天下万民,扬我北斗之威! 还有,还有……昊天!昊天!!昊天!!!” 三声疾呼后,明彻底崩散为万千散尘,飘往各处。 与此同时。 “师弟,该交代的吾已交代清楚,还望日后替为兄寻一佳弟子承继二宫一脉。 天地棋局,已至劫争,为兄今日,就以性命,为本派开劫。 师弟你看好,吾派继承自伏羲天皇的先天八卦易数是这么用的,将来莫要教错了!” >m>m>s>s>c “山火贲,起!” “师兄!”满脸担忧的祝绪一腿绊倒了已经失去理智,想往忘川河中跳的袁则。 下一瞬,散落各处的金色符文尽数爆发,耀目火光冲天而起。 袁则能感觉到,他先前竭力绕过,且还需绪强制破坏的空间束缚正在橘红色火焰的炙烤下快速消融。 起风了,但天依旧是黑沉沉的,望不到尽头。 那座残破却巍峨雄伟的宫殿,仍然压在那,似要择人而噬。 “你究竟,要做什么……”已经不复人形的楚摘星踉踉跄跄提着剑,用遍布紫色胶质状物体的定宸剑指向了元,口中发出的也是嘶哑如磨锈铁的声音。 残存不多的理智告诉她,在封禁已解的情况下,魔族大军就应及时撤离,否则很有可能被陷入被包围的境况。 可作为她对手的元不仅没有走,甚至连撤退的意图都未显露半分,大有在此待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时候未到,可不能告诉你呢。再说了,你打人家可是打得很疼呢,也不说几句话哄哄人家,就想要人家告诉你。”元咯咯娇笑道,令人骨软筋酥,如果不是半边头颅都被斩下,凭她先前展现的样貌恐怕没几人能抵抗。 而先前侥幸在楚摘星剑下逃生的阿佐等三人听得此言心中却是齐齐一突。 完蛋,尊上已经被伤到无法控制魅惑的本能了…… “就快要到了呢……”元将手探入了被开了个大口子的头颅中,歪头拧眉,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找到了,阿茹,你一定也和我一样高兴,一样期待着这一刻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楚摘星此刻已经无力去分析令她感到不安别扭的源头在何处。 保持戒备,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反应。 由巍峨宫殿延伸出的台阶已经不满足时刻跟随于脚下,诱惑她拾阶而上,而是像有了自主意识般,分成多股,悄悄潜入了她的影子之中。 平心殿中。 夏峙终于将手搭在了毛茸茸的小虎爪上:“梦梦,可准备好了?” “嗯!”商尘梦重重点头,单纯的小老虎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下一刻,古朴厚重的翻天印重重砸在了生死簿上。 书页的倔强被彻底砸碎,归于服帖。而分裂的大地由此开始重组,忘川河水又一次疯涨,几乎要高过河岸。 在浓到化不开的昏暗与压抑中,生的气息悄悄漫延。 元终于在从脑中扯出了一小块紫色的胶质,面带不舍地将其准确抛入忘川河中。 时机已至,接下来就全看阿茹你自己了。 第壹百一十五章 这次涌入忘川河的不仅仅是河水, 还有无数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光团。 那是因先前多次魔族入侵冥府所造成各种变乱,始终未能进入投胎流程, 最终被保护性储备的各种亡魂。 为了能让陈茹完整的复活, 抑或说是能让她由衷喜爱的那个陈茹完整复活, 元从未停止过对另一半还未掌控在她手中陈茹残魂的搜寻。 可这十余年间饶是她派出了手底下所有精明强干的哨探, 依旧是一无所获。 希望一次次的出现, 换回的是却更大的失望。 好在也不是颗粒无收。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终于让元将搜寻的目光投向了负责转世投胎的冥府。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既然在下游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那来到源头直接翻总错不了。 小千世界因种种缘故, 并未设立冥府, 仅存在少数鬼差不说, 其职能也不过是勾魂锁魄, 再押解递交给上界, 就是个无粮能隔夜的中转站。 第626章 所以要找, 至少要到对应管辖的中千世界冥府找。 但元性格再狂傲,对自己的实力再有自信, 也从未产生过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攻入冥府, 就此达成心愿的想法。 且不说位面屏障处玉皇朝和各大小宗门屯集重兵, 昼夜不息监视,想从那些好猎犬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带走一支三百人的精锐小分队都极具挑战性。 也不说位面屏障是何等难以突破, 且会对通过屏障的中低级魔族产生多么大的不可逆伤害。 只说这最后一条,攻入冥府的可能性就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直接攻击一位与天地同寿, 既古老又强大神祇的核心地盘,那是霸道如昊天都不敢做的事。 地利之便, 绝不仅仅是书册上几个墨字那么简单。 逐步蚕食瓦解分化,是性价比最高的可行办法。 但这种方法太慢了,更何况还要面临着祖巫神躯能自成一界,可随时对被侵入地界的鬼差和亡魂进行保护性容纳,即便攻入也很可能连忘川河水都捞不到一滴的悲催状况。 若是目标为冥府权柄也就罢了,辛苦一番后多少能有些收获。可对元这种主要是为了找寻陈茹残魂的人来说,用这种方法意义不大。 作为几位元初魔中最年轻者,甚至在所有魔族中年龄都能被列入幼生者的元,性格里自然有着年轻人偏激与难以忍耐等特性,所以她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就在其它方法中选择了最为激进的。 元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做到破开宝库禁制入内拿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并带出,那我就制造一个宝库主人必须要将宝库完全打开的契机。 这个契机就是冥府之主的更替。 冥府的至尊之位要换人做,财产就需要做交接。要交接财产,那就得打开宝库,甭管能不能点清楚,态度总是要有的。 为此她耗费三年时间,说服所有人联手布置了一个局,并将战场定在了昭武中千世界。 因为这里是最可能保存阿茹残魂的所在。即使是最坏的结果,她也有很大的机会抢夺到部分轮回权柄以供参详,留待将来。 一切的铺垫,终于在此刻迎来了她期望的场景,前任冥府之主将因保护而收纳起的亿兆亡魂,尽皆释放。 但愿天不负她,阿茹能从中找到分裂的另一半魂魄。 做完这一切的元脸上刚萌生出喜悦期待的神色,转瞬间五官就有二次聚合成团的迹象。 肩膀很疼。 再稍稍偏头用仅剩的眼珠一看,原来是定宸剑扎穿了她的肩膀,可吹毛断刃的雪亮剑峰上闪烁着和楚摘星脸上一模一样的冷漠与寒意。 “你到底想做什么?”楚摘星双手持剑,以肩为轴,缓缓拧动被肉与骨缝夹住的定宸剑,既疯狂,又冷静的做着讯问。配合着已然扭曲过度的脸庞,竟有一种名为邪异的美感。 虽然她的理智因目前思维中充斥着暴虐与冒进集体离家出走,无法准确及时地给予她合乎逻辑的判断。 但她与生俱来的直觉还在。 哪怕她根本就想不明白是什么令元做出如此举动,一旦这个举动达到元所期许的高度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不过既然直觉给出了危险的判断,身体自然就顺畅地执行了阻止的命令。 以有备打无备,单从两人武艺较量来看,这一次是楚摘星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为接下来的对战积累了不小赢面。 被定宸剑贯穿的元感受着浑身肌肉紧绷,血液都往一处涌,仿佛被无数根针扎入,无数只老鼠啃噬的痛楚,听着骨骼在澎湃外力作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直至化为齑粉,肩膀无力垂落。 不仅如此,顺着剑身趁机钻入她体内的寂灭无生剑意还在大肆搞着破坏,试图切断她对这具肉身各个部分的控制。 远没有脑袋结实的四肢很快就产生了不同程度的罢工。 楚摘星果然是个很好的对手。 元从不讳言对楚摘星的夸奖,这次也不例外,哪怕脸上两条眉毛已经因痛楚接成了一条线,依旧颔首致意:“这一剑,很好。” 好到她根本没发觉,更没有时间反应。 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有了如此大的实力增幅…… 元不着痕迹的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高悬于天阙,令群星黯然失色的巍峨宫殿,嘴角顺势勾起了一个符合当前人设的疯狂笑容。 哥哥姐姐们,你们当初没能做到的事,我好像快要做到了。 虽然最初只是为了说服你们赞同计划画下的大饼,但楚摘星,你这回的姿势摆得太好了,本尊真是不动手都不行啊。 在公认占卜第一伏羲天皇的测算中,未来是由执掌玄天天庭的玄武大天尊执掌。 那如果代表着未来的玄武大天尊堕魔,不,是加入混沌一族了呢?是不是就代表着未来,代表着这片丰裕富饶的世界是属于本族的了? 混沌一族已经被无数万载,经受的磋磨不计其数,所以哪怕有一点可能性都不会放过。 因此将能执掌未来的玄武大帝拉入己方阵营是他们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 即便将玄武拉入己方阵营后未来仍不能确凿的属于本族,但至少也不属于人族,他们有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在追求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混沌一族距离成功最近的那一次便是针对出身贫寒,以一己之力建立北极天庭,号为玄武大帝的玄。 第627章 只可惜自底层一步一个脚印登上大帝之位的玄意志出乎他们意料的坚定,处置速度也远超他们想象的迅捷。 自从察觉到与他们作战会不自觉受到精神污染,进而产生负面情绪影响决策判断后,玄就立即用自身绝顶的剑术硬生生将神魂剖开,将善恶二念分别存放。 又借斩恶尸的机会,顺利析出了恶念,而为了让恶尸不至于失去控制,玄还特意分出了些许人性进行匡正,对外展露出一副将疯未疯的模样。 这也是为何三个元会前对玄的设伏围剿会损失如此惨重的根本原因。 他们都以为玄距离疯狂仅有一步之遥,但万万没想到玄是一直在装快要疯了!若非当时的北极天庭处于战力的绝对劣势,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同为变数,楚摘星也很强,但与那位横压一世,令同时执掌着过去与现在的昊天都不敢高声说话的玄比起来,楚摘星还差得太远。 这大半得归结于楚摘星年岁尚浅,历练不足。然而在你死我活的争斗中,向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趁你病,要你命才是最为直白的竞争逻辑。 既然楚摘星比玄要弱得多,那么等而下之,令楚摘星倒戈易帜的难度也会小得多。 虽然三哥已经对楚摘星做过一次失败的尝试,但三哥没成功,不代表她不能成功。 毕竟,三哥当时可没有她现在这么好的条件。 相传玄还曾将部分恶念存入了天庭之中,以震慑群凶。 “哗啦啦”,被定宸剑洞穿肩膀的元突然碎裂为无数光华四溢的紫色碎片,就像是被打碎的琉璃。 下一息,阿佐的身体就发生了剧烈的扭曲,不由得倒在地上开始打滚,而他的右眼中猛地伸出万千黑色细线扭结成人形,眨眼间成为元的模样。 然而这个新出现的元,肩上已经没了伤口。 不过脑袋上硕大的豁口仍存,紫色的胶质物似乎被稀释了不少,隐隐有溢出来的迹象。 元右手拍拍脑袋,左手则是在黑斗篷上重重一抓,那些游弋在黑斗篷上的蝌蚪状生物就被抓起了一大把,在她手中被强行捏合成婴儿拳头大小的黑团。 紧接着放到嘴巴似慢实快的大口咀嚼起来。 似乎预料到要被吞吃的下场,那些先前还在无忧无虑游弋的“蝌蚪们”发出了与体型完全不相衬的巨大尖啸,搅得忘川河翻滚愈发剧烈,令楚摘星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而元则是透着一股习以为常的淡漠,素手轻收,尖啸就戛然而止,黑色的“蝌蚪”则化为一股黑色的液体,被她尽数吸入腹中。 紧接着,元的脸上如同未熄的火山口,快速地冒出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却没有眉毛的眼睛,睁开,闭合,再消失。 如此反复几次后,元的脸上就长满了眼睛,还试图发出呓语。不过元的反应不慢,双掌敷脸,很快地就将那些多余的眼睛都给搓回了肌肤之下。 换回的是元头颅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紫色胶质迅速变得浓稠回缩。 在这个过程中元还不忘用双手捧着脑袋使劲左右摇晃了几下,似乎是想把脑浆摇匀。 这一切说起来慢,实则在不到十息的功夫就已经全部完成,楚摘星还没来得及按下神魂中越来越重的疲乏感重整旗鼓,元就已经收拾得像个没事人似的出现在了最适合攻击的位置:“楚摘星,我知道你一直想杀了我。不过……我不太想杀了你。 你,很有趣。 但我这次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就不陪你玩了,咱们还是下次再会吧。” 对于元的告别,楚摘星显得很是淡然。 非是她不想多拖一时半刻为可能已经在路上的各路援军创造更好的条件,实是身体撑不住了,有心无力。 停下,是最好的选择。 直到礼仪周全的元腕中飞出一根细线,在言笑晏晏中从湍急汹涌的忘川河中翻出一个不断融合的幽兰色光团。 为了防备意外,楚摘星的目光很自然地追了过去。 最开始楚摘星还以为是自己疲惫过甚看花了眼,使劲摇了摇头才发现,那个幽蓝色光团上所呈现的画面的确是她的陈茹姐姐。 而元将这个光团翻出后仍不满足,而是腕中飞出了更多根细线,就着先前探入的方向极速下潜,很快便有更多的光团被翻到了河面上。 楚摘星不受控制地让目光从一个个光团上移了过去,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酸涩…… “师傅、师叔、二师兄、百里师兄……” 原来大家都还没去转世投胎吗? 突地,将这些幽蓝色光团从忘川河底部翻出来的黑线末端突然开始分叉,形如钩爪,勾住那些光团就跑。 楚摘星忽然就明白了元想做什么,迷蒙的双眼瞬间重回清明。 “楚摘星,你我异日必当再战。相斗不可无彩头,就用这些人做……” “闭嘴,还我!” 双目赤红的楚摘星不知是辨不清路径,还是有意为之,竟一脚踏在了如影随形的深黑色台阶上,整个人借势高高跃起,定宸剑悄无声息地将空间划破,带出一股飓风,直朝那些不断收紧回拉的黑色细线卷去。 “哎呀,生气了?你刚刚打人家的时候,人家可没生气哦,真是个小气鬼。”元一边咯咯娇笑着,一边身形极速后退,每次都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楚摘星的落剑之处,甚至犹有余力将代表着陈茹的光团收到了眉心之中。 第628章 眼见元还要如法炮制,收入第二个光团,楚摘星未持剑的左手不假思索的往身后一扯,竟是将厚重深沉的影子一把扯将起来,恰到好处的融入了身体里。 随着影子入体,楚摘星本就因扭曲显得邪异非常的脸庞更是如同被泼上了大片混合的油彩,迅速鼓胀的肌肉开始撑破原本还显得有些宽大的衣衫。 生长其上硬比钢针的黑毛毫不客气的刺破衣衫,紧接着又覆上一层滑腻无光的暗色鳞片,迅速生长的牙齿意图突破嘴唇的束缚,令楚摘星的声音更近于野兽的嘶吼:“还我!” 定宸剑又一次被挥动,而这次高局九重天阙的巍峨宫殿,终于不再是静观其变,它仿佛活了过来,剧烈地摇晃颤动,欲要走下神坛。 在其后,赤红、银白、绛紫、桃粉四色光芒正在不断闪动。 元挑衅般的勾了勾抓在手中的黑线,眼神则变得兴奋且凝重。 猎物,入套了。 好不容易才把袁则从忘川河边上给扯回来的祝绪陷入了新的苦恼中。 因为袁则又不正常了。 自打感受到了天上的异动,袁则就神经质的掏出了罗盘,一边飙着鼻血,一边摁住他自己颤抖不休的手开始强行算。 到这会儿吐出的词句已经毫无逻辑了:“荧惑……七杀……破军……贪狼……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袁则顾不得管脸上的血,一把将祝绪拉了过来,指着那片比先前还要狂暴十倍的交战区飞速说道:“绪,带我去,快带我去!” 祝绪被扯得头昏眼花,可就是没有办法甩开,只得单手叉腰大声骂了起来:“去什么去,你要是嫌命太长了现在就再往忘川河里跳一次,我绝不拦你!” 就现在那方区域充斥的力量和降落频率,祝绪可以肯定就算她变为龙躯,也撑不过五招。 那就不是正常人能待的地方。 可惜祝绪的呆毛并不这么想,向来似有着自我意识的呆毛毫无预兆的指向了正打得天翻地覆的地方。 祝绪不满地伸出手拽住了呆毛,使劲抻了几下,最终发出疑惑无比的声音:“姐姐?” 第壹百一十六章 祝绪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因为当她拎着袁则和祝余两个人小心翼翼绕过外围危险的余波到达中心区域时所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从元手腕中的伸出的黑线绞结成鞭, 正缠绕在楚摘星的剑上极力向外拉扯,好让雪亮的剑刃离脆弱的颈项远些。 但摆出如此强势姿态的楚摘星也并非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一方,缠绕在定宸剑上的鞭梢已经探到距离她胸口不足三寸的距离,破烂不堪衣服已经被逸散出的劲气划出许多道口子, 勉强挂在身上, 黑褐色且泛着浓烈腥臭气息的血液正不停往外溢。 以祝绪的眼力不难看出, 两人此刻的较量已不是单纯的招式修为, 而是更近于意志较量与道争。 这不, 模样都已经变得不像人,而是更近于某种道蕴的显化,还都是能被划入疯狂那一类的。 得亏如今观瞧的三人各有特异, 否则若是换做常人, 恐怕立时就要爆体身亡, 普通修士也会道心动摇, 轻则修为下跌, 重则陷入疯癫。 而她们俩角力的空间也因遭受挤压而坍缩, 无数看不清的空间涟漪以二人为中心向外散溢, 又使得被波及区域的空间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直接导致庞大的力量被全然束缚在这不大的战场上反复叠加。 祝绪不由得嘬了嘬牙花, 自忖若是将交战双方的任意一人换成自己, 别说是过上几招, 就是这散溢力量造成的余波都够她喝一壶的。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捱不过死胖子的央求往这个风暴中心里撞,甚至还捎带上了不良于行的祝余。 对, 她一定是疯了。就是不知道姐姐等会儿能不能接受她这个“无比合理”的理由,少罚点她。 她真的不是有意不恤己身往刀口上撞的, 都怪大胖子说得太好听,祝余手上的定海珠又太迷|龙。 不过, 姐姐呢?怎么没看见姐姐?可呆毛明明给她了姐姐会在这的讯息…… 祝绪大感不解,下意识地又想去拽拽头顶上那根已经蔫了的呆毛,可这手还没抬起来,就如电般迅速探下,揪住了两个非常熟悉质地的衣领。 “绪你……” 袁则没问完的问题同他抓不稳而飞出的玉质钱一块湮灭在了安静的爆炸中。 “呸呸呸,呸!”爆炸所波及范围的千步之外,灰头土脸的祝绪手脚并用从虚空中爬了出来,一边吐出刚才不慎灌入口中的尘土沙砾,捎带着发泄情绪,一边再次探入双手,用力将袁则和祝绪从空间之隙中拖了出来。 真是太危险了,再慢稍许,她们三个就都要交代在那了。 没全尸那种。 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慌乱充斥在心间,本就是孩童心性的她现在满满的诉说欲望,正开心身边还有两个听众呢,却惊讶发现这两个平时成天价的和猴较量谁更精的聪明人此刻似乎正在进行一次木雕比赛。 参赛者还是他们本人。 “这是怎的了?”祝绪慢一拍地顺着呆若木鸡的两人视线向已经一片狼藉的争斗中心望去。 她看清一切后倒没有如这二人般同样变成一个木雕,而是颇为茫然地眨了几下眼睛,心中迅速浮现出一个念头并变得清晰:“完蛋,姐姐要疯。” 第629章 虽然这个念头不该出现,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楚摘星又一次承受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不过这次情况还是有着些许不同的,这次不在头颅,而在胸口。 她能真切的感觉到元的手正携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缓慢地突破自己由光滑鳞片和黑色毛发所构筑的坚硬外围屏障,紧接着一点点探入胸腔内,最后准确攥住跳动的心脏,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外拉扯。 楚摘星知道自己此刻应迅速反击,譬如说抬手回撩一剑,斩断那只正在她胸腔中作乱的手,至不济应让那只手的动作没如此轻易。 可她做不到,不仅是已经没有力气,没有精神,而是自她身体各处许多爬出仅有拇指大小没有面孔的漆黑小人,这些小人或扯其手,或阻其足,令她动弹不得。 更多的小人则是或蹒跚学步,或抓耳挠腮,茫然无措地在她背上蹦蹦跳跳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是那个小人率先仿照她的模样生成了尖牙利齿,咬上她的肌体,撕下血肉大快朵颐,引得其它小人纷纷效仿,不过瞬息功夫就将她变成了一个血人。 而这也令她再次有了影子,一个扭曲的,不断蠕动的,似乎正在孕育生命的血色影子! 楚摘星心中生出明悟,是了,这是借来的力量到了时限,现在要连本带利偿还了。 但是好累,好痛,好冷啊…… 强烈的痛楚加上仿佛自灵魂深处透出的寒冷令她的思维都被冰封中断。 无法负载如此重大伤害的身体驱使着楚摘星慢慢合上双眼,失去意识…… 这本应是修养生息。 然而下一息,楚摘星合上的眼皮被一个拇指小人大口撕下,而楚摘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在鲜红的心脏被元扯出来的过程中,高大巍峨的宫殿持续下落,深黑色的阶梯自发地一级级从楚摘星天灵盖没入。 没有面孔的拇指小人在吞吃楚摘星血肉的过程中也在互相残杀,败者均化为嘴中食粮,因此迅速聚合成一个有着和楚摘星一模一样面貌的赤瞳深黑虚影,与脚下蠕动的血色影子遥相呼应。 终于,蠕动的血影中猛地伸出一只手来,拽住了已然白骨森森的楚摘星和赤瞳深黑虚影! 血影忽地剧烈扭曲挣扎起来,彷如水入滚油锅。 即便祝绪远在千步之外,也感觉那噼啪炸裂,令人牙酸的声音好似就在耳边。 真是看起来就很疼的样子。 血影没费多少功夫就将赤瞳黑影给彻底拖拽进胸前咧开的大嘴,经过无声却十分剧烈地咀嚼后,血影终于凝实,显现五官,同样是楚摘星的模样,不过已不再依附于只剩白骨架子的楚摘星。 血色的“楚摘星”缓步走出,期间还不忘蹦蹦跳跳几下,似乎是在熟悉自己崭新的身体,随后伸指轻点深黑色的阶梯,那阶梯竟是轻易就舍弃了原本的目标,落于“她”的脚边,由虚转实,任“她”拾级而上。 每上一步,巍峨宫殿的高度就再降一分,大小也再缩一分,令其后四颗闪烁着妖异颜色的星辰显露出来。 祝绪原本蔫哒哒的呆毛于此刻又狂乱舞动起来,与以往不同,这次她没有从中得到任何讯息与提示,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恐惧惊慌。 心情被反复降温,又眼见如此异乎寻常之事,饶是祝绪没心没肺惯了,如今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无措来。 姐姐,姐姐不在…… 祝绪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移向袁则,大胖子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一望之下祝绪本已跌落至谷底的心情不期然又往下坠落许多。 大胖子的异常程度犹胜先前,就她刚才胡思乱想的一阵功夫,整个人就又缩水了三圈,竟有了从未有过的清矍面容,苗条身材,七窍里鲜血直流,一双眼死死盯着不知何时被拆开的十二根玉扇骨。 相较之下祝余也没好到哪去,下袍上摆满了形状、粗细、长短、材质各异的算筹,不仅不停用手拨弄,嘴里还念念有词。 若非头还顶着三十六颗定海珠屏蔽天机,那酝酿已久的惊雷早就寻准位置劈下来了。 祝绪深知与进入状态的神棍是没法交流的,因此耐住性子细细去听这两人嘴里再说什么。 听得袁则口中说的是:“荧惑起,七杀劫,破军出、贪狼现,主入庙,劫争换子。天地倾转,万民流离,破局……破局在北!北,可究竟哪个北?” 每个字祝绪都能听明白,可这连字组词成句,祝绪就糊涂了。 当然,荧惑、七杀、破军、贪狼这些星宿名字她是清楚的,因为族学里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教过。 据那个白胡子老头说,这些都是灾星,一出现都是要出大坏事。 想到这祝绪心念一动,不由去看天上那四颗愈发清晰明亮的妖异星辰。 这个时候她就深恨自己昔日读书不努力了,居然连这么有名的灾星特征都没记下来,以至于现在都无法判定那四颗星辰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灾星。 不过她依稀记得,荧惑星是红色的…… 还未等她细细观察回想以做确认,四颗妖异星辰的光芒就齐齐大盛,万千入眼星光乍化钢针,令她惨呼一声,鲜血自双目中淙淙流下。 这下祝绪可以确定了。 因为除却灾星,寻常星宿轻易是不会伤人的。 第630章 在一片血色中,祝绪看到了四颗星辰各寻了一个方向,飞速离去,消失不见。 祝绪摸索着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瓶丹药,也不管里面还有多少,尽数倒进嘴里,感觉双目中产生一股凉意这才长舒一口气坐到了地上。 还好还好,明目丹有效,她还没瞎。 真的好危险,还是先躲起来,等会儿找到姐姐就走! 至于楚摘星那个坏家伙,她管个…… 祝绪终究是没躲起来,只是又拽着两个算得入神的退家伙出千步之外,盘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揉眼睛。 一边揉还一边愤愤地想,她这都是为了姐姐,等楚摘星出来的,不敲她一笔狠的这事不算完! 俄顷,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怪哉,怎地是破局在青,续势重启,其次在金,不动如山?” 祝绪很不给面子的撇撇嘴,得,这个愈发莫测高深,根star徰王里?本就听不懂,一个字都听不懂。 算算算,算个屁算,再这么算下去楚摘星就要死挺了。 出于对最大敌人的直觉,祝绪可不认为现在那个红不拉几的楚摘星是原芯的。 更何况,楚摘星那颗还冒着热气的心脏可在大魔头手上呢。 哪有能和挖走自己心脏的人笑眯眯聊天的啊! 依楚摘星那暴脾气,就是当初远不如自己的时候还要拔剑呢。 祝绪小小的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楚摘星很是可怜,姐姐更是无辜,使劲抓了几把早就乱糟糟的头发后终于是紧了紧护腕,准备寻一个时机把那具白骨架子给偷出来,至不济要离那个红不拉几的丑东西远一些。 她不知道姐姐现在能不能救回失去心脏和血肉的人,但她知道,只要有个念想在,姐姐就不会有事。 祝绪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还未来得及仔细观察找寻时机,就见那个被她当成目标的红影似有所感,远远投来了一眼。 仅仅只是被看了一眼,祝绪就觉如遭雷击,不仅调不动丝毫的力量,甚至连念头都被彻底击碎,以至于她产成了片刻的迷茫:“自己刚才,要做什么来着?” “怎么了?”红色“楚摘星”的异样终于让元停止了对手中心脏的欣赏。 “一条顽皮的小龙罢了,无妨,已经处理好了。”红色“楚摘星”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似是随手弹飞了一只蚊虫。 “何不杀之以绝后患?”元“十分热心”地建议道。 红色“楚摘星”闻听此言,当即驻足,一屁股坐到了黑色台阶上,任由台阶自上而下自行折叠缩短,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孤知道你取这颗心脏是为了榨出其中七情,为你那个相好的重塑肉身,看在你助孤一臂之力的份上,孤也允了你。 但其它事,你最好是没长嘴。不然,孤不介意现在就让源下来为你收尸,小崽子。” 元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过依旧噙着笑容,躬身一礼道:“既如此,在下就谢过了。雾网乾坤阵早破,此间动静必瞒不过旁人。 因阁下之事延宕已久,想来兄姐阻拦昊天必是不易,且冥府新主将定,再待易生事端,就先行告辞,在族中扫榻以待。” “哼。”红色的“楚摘星”从鼻腔中冷冷挤出一个哼的音节,既不拒绝也未答应,只是略微抬手,联系着仍被白骨架牢牢握住的定宸剑。 元似乎是早就料到会有此结果,也不动怒,转身便走。 “慢着,要走可以,把手里的东西留下。” 元脸上显现出不像是装的惊愕:“不过是区区百余亡魂,阁下何至……” “我说,放下。要不,你死。”随着这道话音落下,定宸剑终于落入红色的“楚摘星”手中,发出铮铮剑鸣。 “好,我放,我放。”元及时收起惊愕,换上个嬉皮笑脸却又不至于招人厌恶的表情,像是松开风筝线一般夸张地松开了手,末了还拍了拍巴掌,证明自己没有私藏。 等到转过身去,元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楚摘星残留的人性,比她想象中要多。 但这就不是她现在要去考虑的问题了,她已经帮变数迈出了最难的第一步,之后的一切,交给时间就好。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回变数是真疯了。 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变数只会是越来越疯。 除非…… 不过这个几率几乎为零,她还是先想想回去该要哪些天才地宝,哪些精兵强将,好好疗养一番,把这回受的伤和造成的损失补上。 按三倍的补! 元的好心情在下一息戛然而止,因为她听到了头骨碎裂的闷响。 她不可置信的回头,就见那个比先前虚幻不少的白骨架子竟用右手硬生生将手掌插入了头颅之中。 “你,为何?”红色的“楚摘星”捂着脑袋仰躺在停止缩进的黑色台阶上,满眼不可置信:“你我本为一体,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想。”骷髅头空洞洞的眼眶中陡然升起两团摇曳的橘黄火焰,“可为昔日,为一家之仇怨,而毁今时之天下,吾不取也。” “昊天治下如何你已尽见,君不君,民不民,吾要做的就是砸碎这朽坏的旧乾坤,又有何不对!” “若让你砸碎,这天下也不知是人族做主,还是魔族为尊!开门揖盗,引狼入室,不如一死!” 第631章 说话间,元看着如玉般的白骨不断浮现裂痕。 心中立即警铃大作,也顾不得什么计谋失败,什么观察后续,做未来参考了。 直接大袖一甩,将身后绝大部分实力不足的兵卒卷入袖中,旋即化做遁光,跑得飞快。 她可是清楚得很,现在的楚摘星不仅是想寻死,而是想带着她们这些人一起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就在匆忙逃窜中,元忽觉背后一痛,海量寂灭之力的侵入让她差点难以自持,还是阿佐等几个有眼力见的下属七手八脚将她托住,这才没来个直线坠落。 “定宸剑,白发?那是……孟随云?!”不甘心吃亏的元抽空扭头看了一眼,震惊就充满了整个心房。 什么时候剑修的本命灵剑可以随便给别人用了! 第壹百一十七章 同样惊讶的还有祝绪。 只不过她惊讶的并非是姐姐方才用了楚摘星的剑, 并使出了水准很高的一招。 毕竟作为身份最为亲密的妹妹,祝绪很清楚姐姐有多全才,许多外人认为姐姐不会的事情,不过是姐姐认为关系还没好值得展示的程度。 而元所惊讶的孟随云作为一个外人, 居然能对楚摘星的本命灵剑如臂使指这件事在祝绪眼中根本就不值得分出脑细胞去思考。 这几年楚摘星受伤, 十日里倒有五六日是睡得人事不知。对楚摘星那把剑, 姐姐可没少出力安抚温养。 俗话说养兵千日, 用兵一时, 姐姐如今用用自然是很正常的。 她所惊讶的是,姐姐的头发已现雪色! 祝绪的确不懂药理,但气血为齿发之本这种话在未破壳而出的时候可没少听。 老年人之所以发斑白, 齿松脱, 根本原因就是随着年纪增长, 气血不足, 身体自发减少了对这两样不危及性命物事的气血供应。 但姐姐现在才多大啊, 按族内的规矩算, 她和姐姐都是还没成年的幼崽。 更何况姐姐自从拔下逆鳞, 因祸得福褪去羸弱的人族血脉后,姐姐体内的血脉就是青龙占优。 而青龙最为大众熟知且羡慕是特征是长寿! 即便是龙族这样的长生种, 在无外力干扰且同等修为下, 青龙的平均寿命都要高出烛龙与金龙三分之一还多, 对上似人族这种短生种,青龙则直接成为了长生的同义词。 所以姐姐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青丝化雪, 程度还如此之深,除非…… 下一息祝绪霍然睁大了双眼。 她的脑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转得快, 所以收获的震惊也是前所未有的多。 袁则见状心中也是惊疑不定,正待询问祝绪两句以做占卜, 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抹黑色闪过。 果不其然,就一眨眼的功夫,祝绪就穿梭数百丈,已至孟随云眼前。 祝绪咬着下唇,静静地看着几步外拖着一条腿艰难前行,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的姐姐,极为罕见地流露出脆弱不安的神情,宛如一只刚刚破壳却没有找到母亲的幼兽,发出了极为细小的声音:“姐姐……” 好似无知无觉,与行尸走肉无异的孟随云却听到了,艰难扭过宛如被锈蚀的脖子,对着祝绪缓缓扯出一个微笑来。 随后祝绪的脑袋再次感受到了无比熟悉的力度,一下又一下,把积攒的心中,不知如何发泄的惊惧恐慌全数碾碎。令她眼中情不自禁升起一团雾气,模糊了视线,双臂也紧紧环住那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身,喃喃道:“姐姐,姐姐……” 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离奇怪诞,身处其中全身心戒备尚能无所畏惧,然而一旦置身事外,浓浓的后怕感便如涨潮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幸好,姐姐还在。 “不怕,不怕。”兴许是为了安抚祝绪,孟随云那喑哑的声音也多了几丝温柔。 可这个令祝绪感觉极为安心的怀抱并没有持续多久,也许是一盏茶的功夫,也可能只有半盏茶。 “姐姐?”虽然很舍不得,但祝绪还是和以往一样,在姐姐连续轻拍了她三下背脊后离开了那份温暖。 “咳咳……”虽然极力克制,但孟随云终究没能压住身体本能,只得用左手捂住了嘴。 黏腻的猩红液体自孟随云指缝中溢出,并迅速汇集在一处,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在大地上。 “姐!”祝绪灵觉敏锐,觉察到随着这些血的吐出,姐姐的生命力也在迅速流逝。 孟随云摇摇头,安抚道:“没事,勿慌。” “姐!”这下祝绪是真不乐意了,调门都提高了三个度。 还说没事,没事怎么头发又白了些! 换回孟随云带着些羞惭的笑容:“绪能帮姐姐几个忙吗?” 祝绪被这个急转弯打了个猝不及防,歪着脑袋看着看向自家姐姐:??? 孟随云也不多解释,颤手解开了腰间养灵袋,将已经昏过去的沈宿和林星两个小家伙托在掌中,继而推入祝绪怀中:“帮姐姐照顾好他们。如果我回不来,就让他们另择它主吧。” 祝绪本来是小鸡啄米式的点头,结果到后来呆毛咻一下就竖了起来,花了点时间强行捋顺自己打结的舌头后就要开口质询,不过孟随云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仍旧在絮絮叨叨说着:“还有,把这些人送出冥府之外,让他们给外面报信。” 说着单手举剑,对着面前虚空一划,便显现出一条虚幻的的银色长河,偶然溅起的浪花在奶白色的光芒照耀下呈现七彩之色。 第632章 再探手一勾,长河顿时浪涌,咕噜噜吐出七八个大团子,祝绪定睛观瞧,发现那裹住团子的“大麻袋”是混元宗的制式服装。 正是先前被承烨收入时空长河避难的邓林一行人。 姐姐伤成这般模样,祝绪的心情自然是不好的,觉察出这些大团子神完气足,精神头好得很之后,祝绪毫不客气的一甩手,又让这些人咕噜噜滚进了时空之隙中,只留下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出去叫人。” “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把共生之契都解了,要是沈宿知道……” 祝绪嘴里的一挂鞭还没放完,整个人就离开了地面,唯见青色衣袂。 星辰突兀坠下,无数碎片与空气摩擦形成巨大的音爆和长长的白色焰尾,将昏暗的冥府照得纤毫毕现,让人不由感叹天地之威。 但若真的身处其间,那脑中想法只会剩下一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无数星辰碎片还未坠地,但聚合在一处形成的罡风已然开始摧毁一切敢于阻路的障碍物。 祝绪反应不慢,人还在空中就觉天象有异,下意识抓住那片青色衣袂,就要拉着孟随云往时空之隙中钻。 虽说时空之隙中活物不可久待,但至少能得一喘息之机,好过在此坐以待毙,被活活砸死。 姐姐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怀揣着此种想法的祝绪在出手的第一时间就愣住了,此地的空间破不开。 不,不是破不开,而是在那摧毁一切的罡风影响下,此地已经没了空间的概念。 祝绪不甘心,试图勾连自己不是太熟悉的时间。 损点寿命就损点寿命吧,比彻底没命强。 然而这再一次出手,她又愣住了,眼皮都控制不住的抽了抽。 怎么连时间都不存在了! 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情况! 祝绪气得呆毛都分了岔,都在想该摆个什么姿势不至于死相太难看了,却听得姐姐长长的叹气声:“果然如此。”继而不慌不忙弹了弹定宸剑尖,令其发出如龙似的低低吼叫,“帮个忙?” 话音刚落,定宸剑便自行飞出,青色剑脊好似活物要从剑中挣出,蜿蜒起伏中隐现龙形。 “哗啦啦。”定宸剑的后续动作并无先前激烈,甚至称得上慢,至少此时祝绪能看清长剑画出的轨迹,依稀辨认出其中几招。 “这招是直挂云帆,这招是分波踏浪,不对不对,更像沧海横流和截江断河。” 祝绪是个武痴,虽然迄今为止遇到的绝大多数对手连她一拳也接不住,但并不妨碍她是个看过许多功法连环画的武痴,对世间绝大多数招式有基本印象,更别说这些烂大街的基础招式了。 这些慢腾腾的剑招她是越看越看不明白,越看越觉得玄奥无比,祝绪断定这些轨迹已超脱招式范畴,是在模拟刻画道蕴。 而且还没有楚摘星先前展示的晦涩疯狂,看久了头晕眼花脑壳痛,简单好懂,平易近人,用心咂摸能即可收获许多。 祝绪一时间竟全身心浸入,浑然不觉随着定宸剑划动,星辰下坠之势已被止住,大地青气蒸腾,成烈火燎原之势后反逆势托举着无数星辰碎片回归天穹。 但也仅限于托举至天穹,星辰崩坏,天象紊乱的现状无法解决。 罡风渐缓,一个黯淡的蓝色光团也趁此时机风驰电掣撞了出来,正是祝余与袁则二人。 俩人因离得近,虽有镇海珠防护,此时模样也狼狈得紧,一身衣物都已经变成了碎布条勉强挂在身上遮羞,再无丝毫神棍该有的气质。 两人还没来得及庆祝一下死里逃生,孟随云这迥乎寻常的样貌就直直撞入眼帘。 几乎在同一时间,犯了职业病的二人开始掐算推演,却又齐齐被不知从哪伸出的杨柳枝狠狠抽中手腕,被迫中止。 温温柔柔的嗓音适时响起:“别算,会死的哦。” 她是去时空之海中走了一遭,窥尽万千可能,才隐隐把握到脉络,占卜穷举,必然灵性耗尽暴毙。 出于顶尖卜者的直觉,两人听得此言心中具是一股酸涩涌上,不约而同齐行一礼,把祝绪看得是摸不着头脑,更生出三分紧张。 “姐姐,你要做什么?” “去办些事,绪就待在这为我护法可好?”孟随云勉力弯下腰,和妹妹的视线齐平,用干净的右手呼噜着妹妹软软的头发,同时左手指向不知何时又回到“楚摘星”身侧的定宸剑。 祝绪那个气啊,要是头顶现在顶着一壶凉水,立刻就能烧开。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要去管楚摘星那个混蛋。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楚摘星就是个大麻烦,得趁早丢开手去,不然迟早没了命去。 姐姐要是疯了,她还有信心护姐姐一辈子,可要是姐姐为救那个楚摘星搭上性命,她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于是她顺着那片青色的衣袂,抓住那只纤细苍白,连血管都清晰可见的手,使蛮力一扯。 不肯走是吧,拖也要给你拖走! 未料她这八分劲力竟如泥牛入海,孟随云连身形都不曾摇晃半点。 祝绪更怒,使出全身气力再扯,孟随云还是不动,只是脸上的歉意笑容越来越多。 祝绪知道这是姐姐心意已定,气得双眼充血发红,一跺脚入土二寸有余,举着沈宿和林星愤愤道:“好,那你去,去!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他们两炖一锅吃了!” 第633章 孟随云有些想笑,哪有这么威胁人的。不过还是强行收敛了思绪,摆出一副正经脸,捎带手地把祝绪气得分岔的呆毛给拧成一股,又爱怜地拍拍脑袋:“我保证,一会儿就回来。在此期间还要多劳你和袁则祝余严守四周,莫要放了歹人过来。 记住,等会儿要是没亲耳听到我喊过来,你们三个谁也不要近前半分……” 祝绪气得把头偏到一旁,一屁股坐在地上,全当没听见。 孟随云拿妹妹没办法,只得偷偷向袁则递了个眼神,得到肯定应答后才稍稍放心,拖着伤残之躯一步步朝既定位置走去。 祝绪正在气头上,下了大决心不理姐姐,可一母所生,自幼抚育教导之情岂能三言两语就被磨灭,只得竖起耳朵,竭力捕捉孟随云离去方向的风吹草动。 袁则自然没有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一捞袍摆背对着祝绪坐了下来,搜肠刮肚地找词为祝绪做着口播。 “嗯,孟师姐前二十丈走得非常顺利,没遇到任何阻碍。 这几步有些悬,幸好孟师姐五行八卦造诣颇高,躲得恰到好处,有惊无险。” 接下来都是袁则做讲解员,他一身所学中嘴皮子本就是极为重要的一项,加上有意逗祝绪高兴,缓解姐妹间的隔阂,平平凡凡的前进之路愣是被他说得妙趣横生,祝绪的脑袋都没最开始埋得那样低了。 只是仍旧不肯看孟随云。 直到孟随云距昏迷不动的“楚摘星”仅有三十丈距离时…… 罡风乍起! 祝绪周身好似过电,至少近在咫尺的袁则感觉面前的小姑娘毛发根根竖起。 凭借着一点卜算和全神贯注的防备,袁则在祝绪的帮助下成功摁住了不管不顾就要上前去接姐姐的祝绪。 代价为右手手臂上多了三个深可见骨的牙印,疼得他五官扭曲,刚得到的一点俊逸又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相较于如今方寸大乱,将所有向着楚摘星的人视为仇雠的祝绪,身处局中的孟随云淡定到有些可怖。 面对着能将时间、空间都尽数湮灭的罡风,现如今弱不胜衣的孟随云只给出一个态度——不闪不避。 “咻。”最外层的罡风仅仅是划过脸颊,约两指宽的血肉就瞬间化为虚无,得亏骨质坚硬,这才没让半边脸随之垮塌。 孟随云吃痛挑眉,但步伐未乱,速度未减,直直走向风暴漩涡。 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面对孟随云这个入侵的外敌,作为守御者的罡风反而先一步自乱阵脚。 除去第一次攻击奏效,后续者不是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就是以极其精妙轨迹,恰到好处地擦着孟随云飞过,连衣服都没擦破半点。 至于那些被排挤到不得不往孟随云身上撞的罡风直接就不装了,无论多气势汹汹,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就会自行崩解成最为普通无害的空气,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友好与乖巧。 “这可真是……”自认为见过许多大世面的祝余这时候也忍不住嘴角直抽。 袁则呵呵笑着把话接了下去:“这些风都已生出些许灵性,现在死还有再度聚灵的可能,要是伤了孟师姐……” 恐怕源起之因都会荡然无存。 于是乎孟随云进一步,风漩波及的范围就小一步。 许是左腿有伤的缘故,她走得很慢,用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到距离“楚摘星”三步之遥的地方。 这时罡风已经荡然无存,孟随云所见到的也非先前的白骨与血色□□,而是面容白皙,眉目英挺盘腿而坐的“楚摘星”。 根据孟随云的记忆,面前这人的神态样貌最接近十四五岁时在静室中打坐调息,平复心境,最后却因为太无聊,不知不觉入定睡过去的摘星。 不过那时睡过去的摘星可不会眼下乌青,满头大汗,嘴唇翕动,明明已经累到睁眼也能睡着,却不得不强提一口气保持警惕。 孟随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纵然早做了无数的心里准备,现实将一切呈现在眼前时仍旧无法控制名为心疼的情绪。 天下之主也好,执掌未来的大天尊也罢,都不是她的摘星。 孟随云拖着伤腿,以在三步并作两步走中都能名列前茅的成绩上前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明明没有分别多久,她却油然而生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下一息,尖锐的长齿洞穿了她的肩头,骨骼碎裂之音清晰可闻。 这份疼痛并不足以令孟随云丧失理智,所以她姿势不变,只是紧紧抱着怀中人,嘴中重复着同一句话:“别怕,我在呢,我在呢。” 那份源自上古神祇的恶念,在摘星选择同归于尽后,做出了与摘星融合为一体的妥协,只是如今摘星并不能持辔驾辕。 在一声声的安抚中,痛楚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湿漉漉的温热,以及抑制许久终于爆发的急促鼻息。 孟随云知道,这是自己摘星回来了。 “师姐,好疼啊……” “不疼,师姐给你治,马上就不疼了。” “呵……嗯,马上就不疼了。” 听到这声带着释然的笑,孟随云的心瞬间悬到了最高处。 祝绪看到了此生最为快意的画面:楚摘星挨了姐姐重重的一巴掌。 “楚摘星,楚微平!可记少年之志!” 第634章 第壹百一十八章 楚国, 王都。 在蚁附攻城,甚至有部分做先登死士的魔族精锐已经登上城楼,与守城的兵卒和北斗宗弟子开展拉锯战,迫使统率三军的楚铮做出放弃外城, 撤入瓮城保存有生力量的前一刻, 魔族毫无征兆地撤走了。 于此绝处逢生之际, 倒也无人有余力余情去细究魔族究竟是因何才在此形势大好之际毫不拖泥带水的撤走, 连倒在城墙上的重伤员都没带走。 就算是滕权等神将也是一样。 现如今整个城墙上除去因战况激烈还未来得及清理的敌我双方死尸, 最多的便是百战余生的士卒在确认安全后哐当扔下手中兵器,扶着城墙缓缓坐下或直接躺下,根本顾不上血污与尘土。 北斗宗的弟子情状要好些, 但也有限, 互相搀扶着往同伴身上贴除尘符, 好尽早散去这一身血腥气, 然后五心朝天, 运气疗伤。 仍处于忙碌中的便只有先前一直作为后辈力量的军法督战队和刑堂弟子, 自发组合成三到五人的小分队, 搜寻剿除每一个还未丧命的魔族。 或粗重的或清浅的呼吸喘气声,如发动机轰鸣的巨大呼噜声, 伤员被包扎时喉间溢出的闷哼声, 寻亲访友的低低呼唤与交谈声, 连同那些还没死透魔族重伤员的惨呼声一起,组成城墙上最为鲜活, 也是最为残忍的众生相。 只是没有笑声,更没有欢呼声。 因为天依旧是黑沉沉的, 看不到太阳。连不久前大放异彩欲要取代太阳的北斗星此时也黯淡无光,很难找寻影踪。 光明驱逐的不仅是黑暗, 还有对未知的恐惧,追寻生存的本能提醒着他们,危机还未过去。 部分抬头观望天穹的兵士注意到,天幕似乎比之前压得更低了。 不过并无人指出这一点,学识和阅历不足的他们只以为是自己鏖战过度眼花了。 但很快,事实就强势碾灭了他们的侥幸。 好消息,黑暗被光亮驱逐了。 坏消息,发出光亮的不是太阳,而是流星。 城乱了。 尖叫哭泣,东奔西跑,最后都化为了绝望等死,有那等不死心的,颤抖着诵念北极玄武大帝尊讳,乞求神灵庇佑。 地龙翻身犹可往空旷之处跑,星辰崩碎的天灾却无处可逃,更何况这天灾囊括的范围大到难以想象。 也许是祈祷成功,神灵投下慈悲,天灾并未真正降下,并好似有无形的力量托举着星辰回归。 再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人们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激动,也不管战时禁令尚未解除,纷纷走上街头不住叩首,希望所信奉的神灵再次展现神迹,赐下光明。 与民众的狂热截然相反,滕权等一众神将此时皆如坠冰窟。 原本用于上朝奏事的玉圭,出现了裂纹。 楚铮也撇下扈从急匆匆赶来,见面后也不说话,只是从衣襟内勾出一块羊脂玉做的平安环来,表面隐见黑气涌动。 “这是姐姐为护我周全予我的,冬暖夏凉,最是宜人。此时却寒冷刺骨。诸位皆是我姐姐的亲近人,可知是何缘故?” 此时离了下属,楚铮也不用强装镇定维持军心,毫无保留的担心与急切灼得滕权等人都不知如何作答。 “诸位?莫非是我姐……” 话音未落,便见有一道青光横穿天幕,引得城中民众更加积极叩首祈祷。 “东极天庭的传讯征召手法,此时应该是混元宗的手笔。”王文卿目送着青色光芒远去,沉声做出了判断。 滕权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问道:“展子江,可曾卜算出帝君的位置?” 展子江一双浓眉皱得好似能夹死苍蝇:“方才已经建立了联系,相信很快就能卜算出。不过我感觉,帝君的情况不太好。” 滕权继续吓着命令:“崔石卿,速速布阵,待确定帝君所在,你我就立刻开拔。” 作为储君的楚铮脸上没有丝毫被冷落的怒意,只是将炯炯的目光全数放在了能做主的滕权身上。 大有你不告诉点什么,休想打发我走的意味。 好在滕权也根本就没这个意思,思索半晌后说道:“此中内情,非我所能尽知,也非此时能够详说。不过此时尚有一事拜托太子殿下。” 楚铮托住了欲行大礼的滕权:“将军无需多礼,此事涉及家姐,分所应当,不敢当拜托二字,只是不知要我做些什么?” 当年为那只小老虎设庙祭祀的事情是楚铮一手操办的,自然能感觉其中不同,更何况滕权这些人方才在他面前根本就没避讳,他将姐姐与那位颇为灵验的玄武大帝结合起来也是顺理成章。 见楚铮已做出准确的判断,滕权也很是赞叹的点了点头,如此倒是省了他许多口水解释。 “太子殿下不必忧虑,只需在天穹未亮之前让这城中诵念玄武大帝尊讳的声音不停便可。” 滕权心里明白,帝君之能,举世无双,哪怕如今尚未长成,天下间能让帝君受伤的也没几个。 更别说帝君不肯拖累旁人的脾气秉性比能力还要硬,所以能让玉圭这等勾连帝君神性之物出现破碎的,唯有帝君自己…… 作为扈从之将,他可是知道帝君当年舍弃了什么。 越是居于高位,就容易越来越不像人。 见这十余人面上尽是血污泥垢,风霜之色颇重,却还是强忍疲惫为姐姐奔走效劳,楚铮也不忍心多做打扰,郑重应下后转身就走。 第635章 保持诵念之声不停本应当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楚铮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的亲卫着急忙慌来禀告,说城中供奉的玄武大帝塑像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皲裂,个别还有鲜血流出…… 楚铮生生将楠木制成的桌子给抠下了一块,不过滕权等人已走,再无能商量的人,只得沉声道:“莫要去管,孤只要这诵念声不停。声音小一点,孤要你们脑袋!” 眼瞧着太子殿下脸冷得能结冰碴子,属官们哪敢怠慢,当即屁滚尿流前去传令。 片刻后,城中诵念之音又拔高了一大截,只是其中真心还剩多少,无人得知。 ------------------------------------- 不自觉接收巨量信息令楚摘星头昏脑涨,硬生生再度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脸悲怆的夏峙,手中似乎托着什么物事,正对师姐说道:“这是祖巫要我交给孟师姐你的,说你用得着。另外还有一句话要我转达,以汝之天资,既已看过,复刻自当无碍。” 孟随云看着玉盆中互衔其尾,缓缓旋转的龙马与青龟,脑中自然冒出一句话来:“鲸落万物生。” 难怪那位以尊崇之身许下重酬让她治病,却又根本不在乎她能否治好,原来是应在此处。 为后人所计不可谓不深远,只是这人情债就更难还了。 孟随云心中如此想,手中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当即接过玉盆并对着夏峙微微颔首,示意她也去外围警戒。 那位的意思她明白,摘星由其母怀胎十月所孕育的躯壳在人性与神性的博弈,外加摘星本身的自戕中已彻底失去复原的可能性。 如今的“摘星”不过是看着完好无损,实际上是摘星以自戕做威慑后的妥协产物。灵与肉,神与魂,都是靠莫大的毅力强行糅合在一处,稍有不慎,主导权就会易手。 这就是孟随云都会受到罡风攻击,楚摘星与她重逢的第一件事是直接咬碎了她右肩的原因。 更何况连心脏都被取走了,崩解只是时间问题。 想要楚摘星继续活下去,就必须打造一副新的身躯,而且是越快越好。 即便是先前那缕尘封已久的恶念,所打的算盘也只是在抹除吞并原有意识后,带着全部家当寻合适之人夺舍。 孟随云对再塑肉身这种法子并不陌生,毕竟许多修士在寿元已尽后想继续待在人间就是采用这种方法,算是一种普适性较高的延寿丹丹方。 然而理论可行,知晓方法并不一定就能让实践成功。 因为她想往新躯壳里填的摘星现有神魂,太特殊了。 譬如鞋子和脚,两者若是不合适,带来的只会是折磨,且对二者而言都是损伤。损伤过度便会变得痴愚,届时再换躯壳也无用了。 以那个上古恶念的强大,打造躯壳的材料必须得是最好的,否则不出三天,躯壳必然被涨破。 但那些好材料的珍贵程度以孟随云的富庶,也只能凑齐一份。 至于重中之重的心脏,孟随云根本就想不到用什么来替代,就算想得出,现在也拿不到。 此时祖巫派夏峙送来河图洛书,好比雪中送炭,正解燃眉之急,就算附属条件是将摘星这幅新身躯的品质提升到神祇可用,她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在允许的条件下,自然是弄最好的。 先塑神躯,再纳神魂,最后引信徒香火愿望,让摘星本念复苏,压过身体中的恶念。 孟随云很快就定好了自己治疗思路,过于入神专注的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是什么时候开始那双乌漆漆的大眼睛盯上了她。 孟随云一怔,旋即打开针包整理银针,半途突地抽出一根银针,就要往楚摘星脸上扎去。 楚摘星不久前被她扇过的那半边脸上五个手指印肿得老高,实在是有碍观瞻,还是扎上几针,尽快消肿化瘀。 孟随云没想过自己这点小把戏能瞒过摘星,但真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被摘星在半道拦下来。 “无妨,已经不疼了。”说出这句的楚摘星脸上除了因生理原因无法掩饰的淡淡困倦,其余什么表情都没有。 淡漠到令孟随云生出一股自己在摘星眼中,与其他人,甚至是路边随便的一块石头都没有区别的感觉。 孟随云知道问题出在哪,但如今的她,根本抽不出时间与精力来解决。 摘星将要执掌的未来,必定不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未来。那么扼杀萌芽于此时,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急切间寻来的帮助,也不知能撑多久。 不过楚摘星也没有纠缠此事的意思,仍旧很是平静地说道:“我会活下去。” 孟随云持针的手微不可查的晃动了几下。 活下去,这是孟随云用耳光将一心求死的楚摘星拉回来后说的话。 如今孟随云却听出了不同的意思。 我会活下去,为了你,为了责任,为了那年少轻狂时立下的志向。 独独不是为了自己。 这回孟随云是真想说点什么解决症结,但楚摘星已然把头一低,将不合作的意思摆在了明面上。 明明她什么也保护不了,却因为一个变数的身份,被认定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救世主。 呵,救世主。 一个求死不能的救世主。 少时壮志,不知几分出于自我?重任在肩,又有几人怜她痛楚? 第636章 不过是变数不能死在此时,至于这个变数是不是她楚摘星,无所谓。 这些偏激的想法本不该更不会出现在楚摘星脑中,然而现在的她控制不住。 与大量的祈祷诵念声搅到一处,就更令她心烦意乱。 救?救个屁救!她连自己都不想救! 也救不了。 楚摘星的痛苦与不耐并没有直接摆在脸上,甚至连肢体动作都几近于无,但孟随云就是能感受到那股急躁不耐。 孟随云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速度又默默提升了三分。 真正的危险,总是到来地猝不及防。 元率领大军入冥府酣战一场,冥界至尊之位更替,楚摘星自戕致星辰崩陨,每一件事闹出的动4静都不小。 整个昭武界但凡有几分本事的修士都不难觉察到异动源头在东海,多数人认为是东海有重宝现世,魔族出现就是为了抢宝。 只不过早前有魔族肆虐,有家业者需要回护,无家业的散修也要为性命考虑。 偶有些胆大心细的散修小心翼翼追到了东海尽头,不仅不得其门而入,稍有不慎,立时殒命。还惊讶发现占卜易算尽数失效,只得觅地潜藏,静观其变。 直到魔族退去,邓林等人又被祝绪不耐烦地丢了出来,这才向外界传递了冥府已能与外界相通的讯号。 这时就有耐不住性子的使尽手段想往里撞,那件重宝肯定是不用想了,那见识一下冥府和大能相争的现场遗留也对修行大有裨益,指不定还能得到些宝贝呢。 结果不出意外出了意外,被一块偏离轨道的星辰碎片打成肉糜,成了上好的海鱼饲料。 能这么早就在外边等着的又岂会是庸手,殷鉴在前,当即不约而同选择了继续蛰伏,待局势平稳再做打算。 于是延宕至今。 “有人摸进来了,小龙君,你那边。”夏峙虽分守西面,却因已容纳大地权柄,算半个冥府之主,所以是第一个觉察到有外敌入侵的。 守着南面的袁则摇着那把没有了扇面的折扇,模样显得颇为滑稽:“阿夏,既然你都能觉察到了,干嘛不把冥府的门关上,反正平常也进不来。” 夏峙有些无奈:“关不了,我方执掌权柄,无法调用全部,梦梦又在炼化翻天印,我得稳住地脉。 而且,天上那个,也不准我关。加之域外防线有缺,所有冥府官吏都被临时抽调驻扎,现在整个冥府,只有我一个人。” “天上那个?”祝余闻声插话,继而嗤笑出声,“还真被明真君说中,那老狗还是那个秉性。” “什么秉性?”祝绪的呆毛比声音先一步飘了过来。 “隔岸观火,浑水摸鱼。”通晓宗门典籍的袁则笑着指点,不过见祝绪明显没听懂的样子又说道:“就是最强的才有资格活下来,活不下来的祂不介意收拾遗产。” “不好玩。”祝绪还是没听懂,但她不想承认,撇撇嘴又消失不见。 于是又一个想喝头汤的倒了血霉,什么都还没看清呢,整个人就倒飞而出,脸上就像开了染坊。 “前方何人!为何伤人!”有后继者色厉内荏地叫道。 “啰嗦,此路禁行,近前者死。” 无奈祝绪话放得够狠,奈何长相着实没什么威慑力,这些为财而死的散兵游勇不进反退,似乎认定了越有人守着,里面就藏着大宝贝,大机缘。 “一个娃娃有什么怕的,大家伙一起上,解决了她再各凭本事得机缘。” 笨蛋太多是真麻烦啊。 难得处于智商高地的祝绪不耐烦捏了捏指节,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分配体力。 姐姐说了,这回她要打的人很多,不能一开始就上头。 祝绪一连砸碎了三个脑袋,才让面前这些人冷静些许,不再一窝蜂的往前冲了。 然而也只是些许,随着孟随云为楚摘星治伤的深入,海量的灵力波动令这帮人确定里面就是有宝贝,激得双眼赤红,面目狰狞。 此路不通,还有别路嘛,于是袁则三人压力陡增。 袁则终于为只有扇骨的玉扇套上了新扇面,轻扇胸口,宛如隐士高人:“诸位抱歉,此路也不通。” 因为已经见识过祝绪的凶残,这些人倒也没小觑如今好似风吹就会倒的袁则,谨慎道:“阁下又是何人?” “不敢当,观楼派,袁则。” 一杆乌沉沉的大枪横亘在前,枪缨无风自动:“巫族夏峙,请诸位止步。” 祝余慢悠悠推着轮椅,像个杂耍艺人似的抛着自己手上湛蓝色的珠子,还是笑眯眯的:“四海会祝余,请诸位自散,今日不收买路钱。” 若想完成以言语逼退敌人的壮举,唯有两种方式。第一,自己的名声够响。第二,背靠的势力够响。 很可惜,现在阻路的四个人都没有这个能力,就连祝绪都是属于只在极少数人口中流传的小魔王,更别说她从头到尾就没有通名报号。 至于袁则,夏峙这种三榜有名之人,所产生的恐惧也只是暂时的。 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可是常识。 祝余这种刚获奇遇,之前一直都是籍籍无名,此地天机混淆,三榜都未能及时更替的更是成了被重点拿捏的软柿子。 名为血肉的磨盘再次开始转动,无数疯狂涌向此地的修士成为最好的材料。 第637章 外面在血肉横飞,被保护的里间也不遑多让。 孟随云双手沾满血污,琢磨着如何化筋脉血肉为周天星辰。 灰白参半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全白。 “这。”一直保持泥塑状的楚摘星突然点向了身体某处。 孟随云半点不曾迟疑,当即在此处勾勒参宿。 楚摘星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两人像是重新回到了之前的默契,一人指点,一人刻画,速度极快且未有阻碍。 直到孟随云即将把河图洛书填入胸腔,那名为天权的窍穴中时…… 一杆金色长枪划破天穹,直扎全神贯注的孟随云后心。 “君后!”正好赶来的滕权等人见此景无比目眦尽裂,急忙探手去拦,可又哪里拦得住,急切间只得大喊结阵,不过六丁六甲阵骤然结起,所以也只多阻了一瞬,十二神将即各自倒飞而出。 枪势未弱,枪速未减。 “去!”商尘梦自冥府深处急奔而出,速度极快,三扑两纵就来到近前,用尽浑身气力将手中小印对着那杆金色长枪扔了过去。 小印脱手便长,瞬间即化为一座小山丘,正好砸在那金色长枪中段,碎片四溅飞出。 “姐!”祝绪这时才穿梭空间而至,见到的却已是和姐姐调换位置的楚摘星。 一长约六尺的枪杆碎片正从楚摘星后心刺入,连带着贯穿了孟随云的胸膛,就差一点两人就要被穿糖葫芦。 “照顾好你姐姐。”令祝绪感到无比陌生且由衷恐惧的楚摘星拔出定宸剑,反手一削把枪杆斩断。左手捂上胸前伤口,艰难使血肉闭合,遮住其中旋转的河图洛书。 行不出三步就单膝跪地捂住左胸,似乎在忍耐莫大的痛楚,不过指天的长剑笔直:“昊天,孤今日,定要砸了你的凌霄宝殿!” 第壹百一十九章 在后世所撰写是各种史书中, 对凌霄宝殿有没有被砸这件事正史讳莫如深,全当没有这回事。 有儒门学者认为,这是为了淡化旧有矛盾,巩固北极天庭的法统。 而各种野史则是众说纷纭, 莫衷一是, 有说砸了的, 有说根本就没砸, 不过是两位帝君联合起来演戏给彼时正率大军全力突破位面屏障的几位元初魔看的。 但无论正史还是野史, 援引最多的资料出处为燕羽觞在成剑仙后携妻子周游天下,兴之所至时写下的半本回忆录。 原文摘录如下: “当时我一直在空陷岛抵御入侵魔族,等收到消息又整合好大军开赴冥府时, 我不出意外成了最后几个到场的人之一, 仅比赵麓快一点。 我到时, 东海在下红雨, 将整个大海都染成了褐红色, 那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大片的红。不仅如此, 海面上还持续不断冒着小小的气泡, 就像是烧开了或者往里加了大把生石灰一样。 不过我一直认为那不是红雨,而是一场血雨。因为在下雨的时候, 整个东海的鱼都争先恐后浮出水面, 尽可能的张开口去接雨水, 其中不乏贪嘴接过多最后炸开的。而且听说直到现在,东海的鱼都要比旁处要好吃些, 化形者亦颇多。 后来我找到了小龙君,小龙君对我说我来晚了, 老大已经自己提剑上了九重天。 在老大去九重天的时候,小龙君一直担心老大贸然上去会让伤势恶化, 到时候又要让孟师姐受累。 不过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知道老大一定会赢。事实证明也证明我没错,赚了赵麓一千块灵石。” 在这段全是资历没有技巧的流水账回忆中,支持者用血雨和燕羽觞最后打赌赢了作为凌霄宝殿的确被砸了的论据。 反对者则认为血雨这个词是一家之言,旁的史书都无类似记载,孤证不立。还有以燕羽觞在谈及赵麓时本能抬高自己的秉性,这个赌是不是真赢了,还要打上一个问号。 但若要楚摘星这个当事人自己说,她只能说砸了,但没全砸。 说砸了是因为她的确把凌霄宝殿那把代表玉皇大帝尊位的龙凤环绕金色大椅给一剑劈成了两半截,说没砸则是因为如今整个凌霄宝殿上也就那把金色大椅看起来还有点价值,其他地方与废墟无异,根本没有砸的意义。 记忆中的雕梁画柱,玉阶金桥,琉璃盏玛瑙杯通通不见,唯有断壁残垣,碎瓦破窗。不少地方还有些十分新鲜的刀痕剑印,空气中还有焚烧过的焦糊味。得亏这里是九重天,寻常鸟禽昆虫来不了,否则楚摘星毫不怀疑这地方会多出些蛛网燕巢。 从提剑独上九重天到之前挥出一剑斩断金椅,支撑楚摘星的仅仅是一口怒气,到现在金椅已断,又看见这与记忆中迥乎不同的景象,那口怒气也在悄然散去。 昊天这个正主再怎么失职,对曾经的她见死不救也好,陷师姐于绝地也好,置亿兆生民于水生火热也罢,但直到如今万族赖以生存的家园未失,人族传承未断,在大节是不亏的。 而且目前看起来这些年昊天过地也不太好。 楚摘星还做不到在昊天坚守位面屏障,与魔族厮杀的时候拆一个已经没什么价值的宫殿。 费劲不说,还可能失去道德的制高点。 真是麻烦啊,比以前还麻烦。 可惜,师姐不准她再死一次。不然她双眼一闭,哪里还需要管这些烦心事。 当坚强的意志散场,崭新而羸弱新躯壳的疲乏与虚弱就被大脑提升到了需要处理事务的第一项。 第638章 总得先活着,麻烦才有机会找上门。 至于安全,楚摘星并不担心自己在此处的安全。如果说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是在师姐身边,那么第二安全的地方就是在此处,连爹娘都得往后捎捎。 哪怕那个家伙也是最想让她死的。 昔日开辟五方天庭各守一方,彼此盟誓,共守天地,永不相负。 而盟誓地点就在这凌霄宝殿上,就在漫天仙神面前。 不管那家伙心中有多么想杀她,也只会暗地里使绊子或者借刀杀人,明面上还是光风霁月,一派好兄长的模样。 就像前不久在最关键时刻从斜拉里窜出,直指师姐的那杆长|枪上的气息是魔族而非天庭的。 不管真是魔族急疯了孤注一掷,还是昊天早有准备借机嫁祸,对楚摘星而言区别并不大。 前者必是昊天的部将对阵放海,没守住位面屏障,搞不好还暗中施以援手,这才让角度没有分毫偏差,时间没有任何延迟。 至于后者,如今必定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但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所以对身体的造反,楚摘星的解决方式非常简单粗暴。 她在这废墟一般的殿中找了根还没断彻底的柱子,直接靠了上去,然后坐下。 紧接着右手摁住左胸,闭上双眼,用灵力穿透方才紧急制造的薄薄血肉,仔细去感受崭新的跳动节奏。 到底是被那突兀杀出的一枪影响,这颗新心脏装歪了点,不如原有的妥帖不说,大规模调动灵力时也会受到影响,后续还得她自己不断做微调。 河图洛书,本为开天时诞生的灵宝,后为人族圣贤所得,在远古那个仙神遍地走,大妖多于狗的莽荒时代,帮助人族渡过无数艰难险阻,族群得以延续至今,也因此得到人族信仰尊崇,代代相传下终成人族至宝。 楚摘星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是怎么到那位后土祖巫手中的,但效果的确是好,其中蕴含的人族数个元会积攒下的香火信仰之力,足以负担自己这具新躯体的巨大消耗,至少目前可以。 唯一的麻烦在于,这方土地上的百姓从不养闲神,闹蝗灾了土地爷都得被搬出土地庙挨上两鞭子。 哪怕是河图洛书这等至宝也不例外。即便它们都只是死物,也许久没有现世,完全处于传说范畴。 但既然我平时不嫌麻烦拜了你,遇事的时候不灵验,连心里安慰奖都不给发一个,那你最终的归宿也只会是回归沃野或者扔进灶膛。 而作为河图洛书的新主人,楚摘星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 先前怒气冲头只想着发泄情绪这些念头不敢冒出,或者说被大脑按照优先级暂且压后不想。 于是此时甫一平静,那些诉求、祈愿、咒骂、埋怨、不满就好似脱缰的野马,又宛如正在喷发的火山岩浆疯狂涌入脑海,令楚摘星只觉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钎深深插入其中,使劲搅着脑浆,不拌匀不罢休。 多亏其中还零星夹杂着北极玄武大帝的虔诚祷告,帮助她精准定位,否则她说不定已经被这庞大的信息给冲成了白痴。 饶是如此,她也困倦非常,像是大病初愈,脸色青白交加。 未来与希望两个词有多珍贵,分量就有多沉重。 她本就不善此道,毕竟从前的她只需要在对魔族的战争中赢下去就好,旁的事自有人处理。 至于现在,她不过是一个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却被强行叫起来干活的人。 不是不能干活,只是这干活的质量必定会下降。 还是先压下去再说。 “秤砣虽小能压千斤,你一味强压,只会适得其反。”伴随着温和话语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气和即将拍上楚摘星肩膀的一只手。 楚摘星不仅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反手抽剑,一招掀叶见花直刺来人手腕。 这一剑去势极快,迅若奔雷且轻寂无声,仿佛长剑经过之处已没有空气。 竟是丝毫没有留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以楚摘星当前的剑速,不说世间已无对手,至少对手已是屈指可数。可来人好似早有预料,轻笑了一句我就知你会如此便抬掌下压,护住虎口,双手迅速镀上一层明黄色,宛如鎏金。 剑尖与手背相撞,只发出“铛”的一声轻响,无数的空气却以二人为中心猛地排开,形成的无形风浪又将废墟般的宫殿给狠狠犁了一遍。 楚摘星先前靠的那根还算完整的梁柱也轰然倒塌,至此楚摘星目之所及处没有一根高度能超过她身高的梁柱。 “贤弟,不,如今该叫贤妹了,贤妹你剑招又见长了,莫非是轮回所得?倒让我好生羡慕。” 楚摘星并不接话,只是缓缓睁开眼睛,不出意外地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方面大耳,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色红润,目似点漆,长髯至胸,双臂垂膝,望之不似常人,相交慨然有英雄气。 虽残甲染血,不失雍容气度,若温然一君子。 相貌还真是加分利器,楚摘星自忖,若等会儿真与昊天动起手来,她有可能都不舍得往脸上招呼。 不过好歹也是看了那么久的,楚摘星已经能做到在此人装好大哥的时候心如止水,一句话不接。 “若早知转世轮回有此好处,为兄也去……”昊天没有丝毫天庭之主的模样,一边笑眯眯的与楚摘星说话,一边很自然地将手上已经变得黯淡破碎,转为黑褐色的薄薄外壳搓去。 第639章 那是琉璃开天手防御被破去后的表征。 楚摘星并没有把这话当真。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昊天的嘴里就更别想有实话。 方才那一件剑是她占据先手,且全力施为,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出第二剑,而昊天则是血战归来,受制于人的应对者,如琉璃开天手的招式更要多少有多少。 楚摘星看着残破玉砖上堆积的“蜡油壳”,不疾不徐地回声反呛:“这么羡慕,如今入轮回也不迟,阿夏绝对会给你留个好位置,真的,我保证。” 那吵得楚摘星有些头疼的声音总算停止,楚摘星也趁机抖掉了凝于剑尖,聚而不落的暗金色血液,随后回剑入鞘。 但是,想让一个已将演绎刻入骨子里的人停下表演是不可能的。 楚摘星的耳朵也就得到了至多三句话的休息。 “非是为兄不想入轮回,实是重任在肩,不得不如此。今番若非有一叫宋骁的小辈机敏,发现魔族声东击西,及时回兵支援。贤妹你又仗义援手,否则群魔必定不会如此轻易退却……” “哦,忘记问了,我死的早,所以乙祂们是怎么死的?” 楚摘星似乎今日铁了心要当一个话题终结者,致力于让人带上尴尬面具。 昊天尴尬笑笑,祂似乎是想走近几步,却又被楚摘星用眼神逼停,只能站在原地:“自然是被魔族围困,力竭战死。至于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一直在找,却未有丝毫头绪。” 楚摘星将定宸剑挂回腰间:“哦,那当时你在何处?” “贤妹这般说,是在怀疑为兄咯?” “不敢,只是相询罢了。” “为兄自是也在抵御魔族。” “哦,原来如此,那三个老家伙可真是不走运啊。” “贤妹还是不肯相信为兄吗?” 不知怎的,楚摘星竟在那双点睛美目中看到了水光,心中情不自禁生出一股我见犹怜之感,不由地嘴角微抽。 若是师姐那般观之赏心悦目的美人也就罢了,你一个三界之主… “信,我信,我真信。”楚摘星连连点头,就差举双手投降了。 少倾,长长的叹气声:“你是真不像祂。” 楚摘星耸肩:“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不过我本来就不是祂,又为何要像祂。” “似祂实非祂,烈火锻本真,难怪你能压住祂。祂若有知,应当会很高兴。” 楚摘星皱起了眉,因为这份怀念她感觉不到半分作假。 有心追问,却是昊天不愿再谈,转而说道:“不过后土取河图洛书为你心脏,却不是让你这般用的。 须知当年封神之劫起便是因仙人愈多,海吞灵气,肆意劫夺,不修道德,妄动嗔念,以致无名火起,身陷杀劫,须殒命补全天地。 后遭变故,虽未重演地水风火,但金瓯终究有缺,生而为仙者几乎断绝,始有香火成神之法。 其要诀无非是信与还。信徒相信,为神祇者报还,不合格者自行黜落。 后土司掌大地,统管一切山川河泽,疏浚河道,贯通地气无非一念之间。 正如你当年掌北辰,主杀戮,征伐外域,只需摇动旌旗,吹响号角,香火愿力便源源不断,征伐权柄也半入你手,此皆权柄契合之功。 而如今你权柄不合,就当以现有基础为本业……” “说简单点。”楚摘星听得头有点痛,仿佛又回到当年在宗门内上常识课。 懂了,但只懂了一点点,于是她毫不犹豫开口打断。 昊天显现出三分无奈:“就是说,你既已为自己立了玄武大帝庙宇,权柄还囊括一切,信众亦有不少,不妨以此为基础,将河图与洛书囊括其中,待信众笃信,如今这点不协便会消失。” 楚摘星讶异挑眉,显得有些流里流气:“这算是补偿吗?还是说,你准许我建宫观,承接香火了?” 这倒不是楚摘星没见识,实是她当年怀揣着满腔义气收留了梦梦之后,闻听此事的赵麓怕她惹出祸端,立刻送来了堆积如山的卷宗,都是关于香火成神一类的。 诚如昊天所言,封神大劫后天地有缺,仙道难寻,普通修士终其一生不过渡劫境。 然外患日益严重,御边司人手年年吃紧,连带着内政都开始乱了起来,吃不住劲的玉皇朝终于在两千年那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魔灾后开了香火成神的口子。 似混元、赤雷、纯阳剑宗这等大宗大派,本就一直祭拜祖师,因此擢选优秀弟子借愿力登仙境,驻扎外域抵挡魔族入侵。 虽有先例,概念也是那个概念。但拜死人和拜活人,一宗弟子祭拜和全天下生民皆可祭拜完全是次元级的差别,否则梦梦所在的紫垣宗也不会被打压得那么惨。 楚摘星毫不怀疑玉皇朝能稳坐一朝之位就是因为昊天这家伙的神牌铺得极广。 养虎成患也不像是这位能做出来的事。 “朕只是告诉你方法,没说准你建。” 昊天这突然摆起的架子令楚摘星有些无所适从。 楚摘星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嘛……”昊天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缓缓抬起手朝楚摘星推了一掌。 整个过程一点不落进入楚摘星眼里,她甚至能看到昊天每一块肌肉的抖动,每一根汗毛的飘动,但是她,就是动不了,躲不开。 第640章 这一掌来势甚缓,威力自然也就平平无奇,只如清风拂面。 楚摘星被这一掌打懵了,好半晌才使劲摇了摇脑袋,语带苦涩:“你身合天道了?难怪此地如此凋敝。” 天道者,无处不在,却又无事能自己做主。 玉宇琼楼,佳肴美酒,不过水中花镜中月,自然舍弃。 “昔日五柱去其四,独木难支,不得不为。你如今醒了,我也算有个帮手。” 楚摘星握着剑柄摸了两圈,突然大笑出声:“这么说来,祂是你,你非祂?” “在当下可以这么说,待会儿就不一定了。依朕观之,魔族攻势必会愈演愈烈,灾祸四星还逃逸失散,朕估计位面屏障撑不了太久,你得快点。更多的,朕帮不了你。” “那孤可真是,倒霉啊。”笑够了的楚摘星伸了个懒腰,浑身发出噼里啪啦如爆豆般的响声。 “于你我而言,无所谓幸运与倒霉。朕该走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自然有,把人交出来。” “何人?” “你少装糊涂,伤了我师姐的人。” “你当知晓,孟随云那是被魔族所伤。” “那也是你的人没守住。孤也不多要,一手一脚。你给我,或者孤自己动手去摘了他脑袋。” “外域还需人镇守,而且你还把孤的座椅给劈了。” “所以孤没要他的命。一把你都用不上的烂椅子,劈了又如何?”楚摘星手按剑柄,争锋相对。 昊天无奈叹了一口气:“说吧,你的条件。” 楚摘星当即眉开眼笑:“我也不多要,九千年一熟的蟠桃给我十颗!” “楚摘星。” “嗯?” “你给朕滚。” 第壹百二十章 半月后。 北武小千世界, 楚国王都,梧桐宫。 面色已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楚摘星正在陪着退位后无事一身轻的老父亲楚淮下棋。 没错,楚淮已用年迈体衰,精力不济, 无法胜任繁重国事, 太子楚铮天资粹美, 日表英奇, 临朝听政, 监国理事多年无有大错,且此次魔族入侵临危不乱,处置得宜, 足堪大任为由, 于三日前正式宣布退位, 把王位传给了楚铮。 楚淮本就不是个喜欢争权夺利, 挖空心思向上爬的人。如果没有发生北斗宗遴选弟子这回事, 此时的他必定还是同多年前一样, 拿着不高不低的薪俸, 娱妻宠子弄孙。 前提是楚摘星能够嫁出去,并成功生了孩子。 然而过程虽有曲折, 楚淮仍旧过上了自己理想中的老年生活。只是孩子多了三个, 自己也成了楚国国君, 还是一统七国,结束千年战乱的肈业之君。 此份功业不仅足以抵消昔年以臣篡君的夺门之变, 而且无论将来如何风云流散,青史必将书他名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楚淮一样不落,所以功成身退后的日子也不是一般的闲。 前朝肯定是不敢去的, 否则太影响儿子接班掌权,万一整出个什么退位不退权,双帝同朝的流言,他这半辈子的兢兢业业就算是毁了。 可后宫他也不敢回,楚淮本来计划着退位后带着老妻去游山玩水,遍观壮丽景色,以全少时对妻子的许诺。 可当他完成退位之举,兴冲冲对妻子说出这个提议时,直接得了一个大白眼加连珠箭般的质问。 “玩?玩什么玩?你我要是出去玩,底下道府州县还不可着劲的巴结,劳民伤财不说,你让铮儿怎么办?他现在可是厉行节俭,宫里的蜡烛都熄了一半,你这个当父王的现在来拆他的台? 我知道你想说咱两微服私访,不惊动地方官,可咱两都快七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万一出去有个磕碰,你又让摘星她们姐弟四个怎么办? 还是个当爷爷的人呢,摘星一心修道不恋俗世,好,她的生活你可以不管,但你个糟老头子发现没有,摘星和那位孟仙子闹矛盾了,现在都是分房睡。你一定不知道对吧! 芙儿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也在跟前养了十几年,同亲生的没有差别。为着修道离家十几年,半年多才有一封书信寄来。如今摘星好不容易回来,你也不说托摘星去问问。 你春秋正盛,就把这天下丢给铮儿,他年纪那么小,该怎么压服那些有军功又有资历的老臣,你想过吗?儿媳妇还又有了身孕,你知道铮儿有多担心吗? 你没想过,也不知道。 还有萱儿也老大不小了,她的婚事你考虑过没有?这孩子性子没有她两个姐姐坚毅,修道也没修出个什么来,还是要早早打算,免得日后吃亏。 这么多事都没解决,你就想着出去玩!” 楚淮当天是扶着腰被赶出宫的,腰上青紫一片,那是被愤怒的安澜掐的。 其实在被骂的时候楚淮很想顶嘴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他操劳了一辈子,到老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但他没有。因为直觉告诉他,他要是敢这么做,铁定以后就得分房睡,把大孙子拎出来当借口都没用那种。 所以他最终选择来长女居住的梧桐宫。 一来给老妻释放他不是只想着游山玩水,还是在办事的信号。二来则是借长女的身份躲一些不想见的人。 此次魔灾波及甚广,天下无有不受害者,仅靠国库那点银两赈济无异于杯水车薪。且天下每逢大灾大难,便是平民卖儿鬻女,质屋典田求一条生路,世家豪族,官吏勋贵大发横财的机会,更别说这次的规模遍布天下了。 第641章 但他儿子这回发了狠要整顿这种风气,继位后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这些世家豪族,官吏勋贵头上,不仅禁止大规模田地、人口买卖,还规定最高粮价,极力吸收失去产业、衣食无着的平民进入修缮城墙等官造工程。 想做成这件事,剑、钱、粮三者缺一不可。 一时间绣衣使者四出,将一切敢于违反乾元宫禁令的人脑袋挑在了旗杆上。 本来用被刀子逼着不许大发横财就已经让那些肉食者难受到半夜睡不着觉了,但他儿子还把主意打到了那些肉食者的粮仓、钱庄中,想让这些人同他步调一致开仓赈济,不然就平价把粮卖给他赈济。 当然,钱先欠着,算平价利息以后慢慢还,实在想要钱可以现给你铸一些当千钱付账。 楚淮做了快二十年国君,当然知道民为国之本,为君之水的道理,但这么对高层捅刀子往往只有两个下场。 一是为君者妥协熄火,全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二则是被割肉的肉食者们阴谋反叛,换一个他们满意的新国君。 他的儿子之所以能走出第三条路,走得还颇为顺畅的原因是最利的剑现在就在他跟前坐着。 而他只要待在这,那些想要对他诉苦,希望他重登王位,至不济也要剥夺新王权力的人就不敢来。 毕竟摘星杀人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 楚淮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和妻子是怎么生出摘星这种性格的孩子的,明明小时候还那么天真活泼可爱。 一定是没有自幼放在身边抚育教导,而且这棋力差不说,下棋还不专心。 此时代表楚摘星的白色大龙已经被围得七七八八,输棋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较技的既是父女两,楚铮也就由得女儿捻棋思考。 “哒。”楚摘星终究是把棋子弹入了棋盒之中。手指轻敲石桌,就有两粒棋子欲要跃出棋盒来落至棋盘边。 这是认输的标志。 但棋子跃起又落下,落下又跃起,如此反复三次,仍旧没有落定。 楚淮看不下去了,直接从自己棋盒中提出一枚棋子,觑准时机扔了出去。 “咻。”没有任何意外,楚摘星迟迟没有落定的两颗白棋被黑棋击飞,一同落在了棋盘边缘。 而作为投掷物的黑棋则落入了白棋棋盒之中,格外显眼。 “哼,你这个丫头,心不在焉。”楚淮用手虚点了楚摘星几下,笑得很是宠溺。 楚淮对这个女儿的情感很复杂,最为亲近,也最为陌生。 许是楚摘星即幼年离家求道,让他完整错过女儿的成长期,所以到如今还是下意识将楚摘星当成没有长成的孩子看。 楚摘星觉察到了,但没有戳穿,更没有闪躲,而是十分享受地在其中徜徉。 毕竟时至今日,还将她当孩子看得到只有爹爹与娘亲了。 楚摘星摇头笑笑,并不做辩解,楚淮便当她是默认了。 “铮儿那一切顺利,你也不要太忧心了。你也不要事事为他出头,人不经磋磨,亦不成器,更何况他现在是一国之君,有些亏还是早吃得好。有你在此,他们翻不出也不敢翻大浪。” 楚摘星一愣,随后粲然一笑:“阿铮的本事是爹爹您一手教出来的,孩儿也见过,只是欠些历练,孩儿并不担心。” “那你最近为何魂不守舍,可是为了你那孟师姐?”作为父亲,楚淮没有旁人那么多顾忌,单刀直入将问题挑破。 自家这个宝贝女儿有多黏那位孟仙长楚淮是领教过的,而被妻子骂过一顿后,楚淮更是详细调查搜集了一番。 这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吓一跳,宝贝女儿这次回家不像是回家修养,更像是自闭。 除了每日给他们两个老家伙晨昏定省,竟是半步都不离开梧桐宫,更别说像以前一样还需要他们提醒长大了就不要天天和师姐一起睡了。 而那位一直随摘星同来的孟仙长更奇怪,摘星不出梧桐宫,她也不出霜雪宫,要不是一块儿跟着住霜雪宫的小龙君每天都要一桌上好的酒席彰显一下存在感,楚淮差点就要以为宫中根本就没来这么两号人。 不过他还听那位成天跟着小龙君大吃大喝的俊秀年轻人说,那位不出门是因为每日都要处理成堆的文书,忙得不可开交,其中大半还是摘星那边的。 这叫什么事,分家不分业? 现在年轻人玩得挺花啊,楚淮觉得自己这个当长辈的有必要给年轻人正一正了。 就从自己家孩子开始。 楚摘星极力控制住表情,好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没那么苦涩,答非所问道:“父亲,人生来便是为了承担责任的吗?不想干的时候,能不能睡一觉啊?” 楚淮感觉自己似乎隐隐把握到了问题的脉络,假装没看见女儿微微颤抖的袖管,同样绕了个大弯回答:“我儿,可知人字怎么写?” 楚摘星垂眸沉思,忽地离开座位,站于台阶之前 ,背手于腰后,任疾风吹得衣袍猎猎,抬眼望天,沉声道:“一撇一捺。” “恰如你此时。”楚淮同样离开座位,站在已经和自己一边高的女儿身后。 “人者,立于天地之间,不独万物之外。严格来说,从你呱呱坠地。发出第一声啼哭时便有责任。” “嗯?” “我儿切莫忘了。子女早夭,亦是不孝。如果这世上有人一直感受不到责任,只会是有人在帮她承担。当然,累了是可以休息的。不过休息好之后,还是得朝前走啊。有些事,是旁人无法代劳的。”楚淮拍了拍自家女儿有些瘦削的肩膀,意有所指。 第642章 “可,父亲……我保护不了他们。”楚摘星看了许久天上那个一如既往散发光芒的太阳,然后缓缓闭上双眼,任清泪滑入发丝之中。 她想要守护的,就像是手中的沙,越是紧握,就越是流逝。不如什么都不做,反而要好些 。 楚摘星身上散发出的悲戚之意太过浓郁,令楚淮都暗暗心惊。 楚淮知道女儿的本事与为人处世的妥帖绝对不是在温室中能养出来的,但这份孤寂、好似再无牵挂的心境让他根本无法想象女儿经历了什么。 面对流露出脆弱的女儿,楚淮的答复只有一句:“我儿 ,你归家后可曾入过宗庙?” 第壹百二十一章 “宗庙?”楚摘星讶异无比, 实是想不明白为何爹爹会突然说起这个词。 宗庙者,即祭祀祖先之所。按制,天子七庙,诸侯五庙, 大夫三庙, 士人一庙, 庶人无庙。 但这都和楚摘星没什么关系。休说她少小离家学道, 尘世缘分靠心中一点贪恋依赖维系。就是她没有离家, 按楚国风俗,女子也是没有资格进宗庙祭拜先祖的。 楚淮并非拘泥陈规之人,要不也做不出臣弑君, 退位当太上皇, 由着儿子偏袒一无所有的赤贫之人, 对世家豪族、官吏勋贵疯狂动刀等行为。 所以对女儿的不解与疑惑只是接着淡淡说了一句:“果然没去, 那你有时间就去拜拜, 也求一求祖先庇佑。 那你可知晓阿铮昨天下了三道追封的旨意?” 楚摘星眼珠转了几圈, 从记忆深处的小角落把这段信息给拽了出来, 这是她外放神识保护弟弟安全时搜集到的副产品。 在点头回应爹爹的同时,楚摘星回想了一下这三道圣旨的内容, 面上疑惑之色越发浓郁。 这三道圣旨的内容差别只有名字和追封侯号不同, 她能得到的有用讯息只有一个。 她爹并非是她一直认为的独生子, 她还有两个伯伯和一个姑姑,皆是在壮年死于同一场战役。 不过这也不算太奇怪, 据她了解到的信息,在她爹年轻的时候, 是各国兼并征伐最激烈时。 武人之家,无一生还的都有。 阿铮此次下旨, 就是将这三位长辈的灵牌放入宗庙之中陪祭。 mc整理专属 楚摘星眨了眨眼睛看向脸上挂满缅怀之色的爹爹,识趣的没有打扰,静静地等一个解释。 “那年我十四岁,刚与你娘亲订婚。跟着我爹,也就是你爷爷第一次出征,去攻打一个叫夜郎国的地方。你两个伯伯和姑姑也在。当时我的军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云骑尉,能调动的手下只有你爷爷拨下的十名家丁。 夜郎国是个小国,方圆不过八百里,人口不足百万。彼时共有七万大军分三路进发,旌旗蔽空,马蹄隆隆,怕是行军路上的蚂蚁都被踩绝了。所以战事十分顺利,不出一月就剑指那夜郎国的国都,当时元帅定下的策略是经夜郎国国都奇袭熊国屯粮重地巢城。 咱家底子薄,去啃那块硬骨头得不偿失。加上你爹我又是第一次出征,你爷爷不打算折腾得我接下来三个月的胃口,所以主动申请在夜郎国驻扎,稳固后路。” 说到这,楚淮的语速已经明显慢了下来,喉头不停滚动,似在吞咽情绪。楚摘星心知要到戏肉部分了,出言推了一把:“爹爹,然后呢?” “然后?”楚淮嗤笑一声,露出和楚摘星同款的苦涩,“然后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起来了。” 楚摘星心中一跳,下意识问道:“是何人?” 楚淮搓搓脸,吐出一口气:“是夜郎国的国相反叛,联系了夜郎国的山民围城。为尽早攻打巢城,大军一路只取重要城池,对夜郎国官吏也多优容,并未剥夺他们的官身,秩序一切照旧。 这夜郎国地小人稀,国力孱弱,被攻打之时无不望风而降。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没有反叛的胆子,但这件事偏偏发生了。 那夜郎国的国相不知听了何人的撺掇,认为旧王已被我们杀死,王室血脉后裔也尽数关押在天牢之中。只要把我们这支守军尽数杀死,又把王室血脉后裔的死全部推到我们身上,这样他就可借驱逐外敌和为旧主报仇的好名声登临王位。 再派使者去联络北边的大国燕国,言说可作为藩属国,共抗我国。从此稳坐王位,高枕无忧。” “所以爹爹你们就被这目光短浅之人给包围了?” “是啊,一千五百人,对两万人,还是两万住在山里的蛮人,筋骨强健,皮似蛮牛,稍加训练便可是一等一的陷阵之士。即便没训练,拿着草叉棍耙,也丝毫不逊我等。” 楚摘星这下是真好奇了,犹豫半晌后轻声问道:“那爹爹你是如何冲出来的呢?” 当年此方世界可还没有道术传承,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也不是一句玩笑话。 两万稍加训练就能成为精锐军队的蛮子。除却放海,楚摘星想不出其它这一千五百人中有人生还的方法。 “我只是运气好。” 这蹩脚的理由最多能骗年仅五岁的楚世恒,楚摘星才不是五岁孩子呢,当即带了点笑音撒娇:“爹爹……” 然后头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真的是运气好。 其实我当时看着营外那乌压压的一群人,手都在发抖,心里想着要是没法回去见你娘,你娘肯定得伤心死。 第643章 但你爷爷对我说,怕没用,越怕他们气焰就越嚣张,只有刀能让他们冷静。 全活着回去是不可能了,只有一线可以争取的生机。” “是什么?” “集中。” “集中?” 楚淮似是无奈,又更是自豪的点了点楚摘星的额头:“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平常一对多的时候如何做的。” 楚摘星很听话地低头思索了一会,答道:“都杀了。” 杀敌人而已嘛,她可顺手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骄傲,就瞥见楚淮陡然沉下来的面色,只得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摸着下巴思考。 终于,最近在恶补军阵兵谋的她抓到了一点灵感:“自是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人皆从众,若生畏惧之心,懈怠之情,人会比猪还好抓。” 因为猪在害怕的时候会到处奔跑,而人不会。 楚淮这才露出点孺子可教也的满意神色,接着说道:“你爷爷也是这般想的。他把人马分成了五部,选好一点后,让我们抓阄轮流冲阵。 只一点要求,对方死的人,一定要比我们死的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得不偿失。” “爹爹您就……这么活下来了?” “对啊,运气好,前几次抓到冲阵阄的都是你的伯伯和姑姑。” 话是这么说,但楚摘星心里清楚,连续抽中的概率微乎其微,而楚国自古以来便有幼子守家灶,为老人尽孝的传统。 综合以上两点,楚摘星得出很可能是她的伯伯和姑姑暗中在阄上动了手脚,将生的希望留给了爹爹,然后用一腔热血去铺平道路。 而爹爹也显然是知道这点的,不然阿铮不可能在继位第二天就下这么三道圣旨。 因为侄儿做这些事天经地义,幼弟做这种事则显得于理不合,尤其是爹爹的王位得来的还不是那么光彩。 爹爹显然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讲这个故事,所以爹爹想要告诉她什么呢? 楚摘星脑子里就像塞了块乱麻,乱糟糟的,明明答案就在不远处,她却自欺欺人地不愿伸手拾取。 楚淮最见不得这幅当断不断,黏黏糊糊的模样,哪怕是觉得最为亏欠的长女也一样。 直接一脚踹在了楚摘星的腿弯处,把楚摘星踹得一个踉跄后才板着脸投下一个重磅炸弹:“这件事,是你爷爷安排的。” “什么!”楚摘星挨了一脚都没什么变化的迷茫表情瞬间转变为惊讶。 怎能如此?都是子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怎能能如此轻易地做出这样的安排。 好似溺水的楚摘星乞求着望向楚淮。 被视作浮木的楚淮不仅没有遂楚摘星的愿,反而扔出了更多的刀:“不仅如此,我们四个也都知道。抓阄,是骗底下那些兵卒的。 我被选中,是因为我最小。哥哥姐姐们要我再多看看这山河,多活一些时日,也能多照顾一下你爷爷。” 楚淮大步向前揪住已有些脱力站不稳的楚摘星衣领,低低吼道:“摘星你记住,救不下所有人不是你的错,没有人可以救下所有人! 为王,首要的是牺牲。 如果牺牲自己都无法解决问题,那就活下去,带着逝者的意志和愿望活下去,别让他们白白牺牲。” 楚淮把楚摘星说得双目失神犹觉不足,直接拽着楚摘星来到那盘已经结束的棋局前,差点把楚摘星摁棋盘里:“你知道你这局棋输在哪吗?输在优柔寡断,哪一颗棋子都不肯放弃,所以最后你什么都保不住!” 黑与白再度在眼中厮杀,楚摘星的眼逐渐有了神采,但脸颊上的肉却剧烈抖动起来,终是支撑不住,一拳猛地锤在胸口,吐出一大口深黑的血在棋盘上。 在血色下,黑与白终于混同于一。 楚淮方寸大乱,他只是教女,不是杀女啊! 楚摘星生怕吓着父亲,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又撩起下摆跪倒,郑重磕了一个头,口称:“孩儿多谢爹爹教诲。” “爷爷!大姑姑!”稚嫩的童声穿过重重宫墙,直入耳中。 楚淮刚将楚摘星扶起,就见一个小豆丁急匆匆跑了过来,然后不得不减速,努力地迈开腿翻过宫门处高高的门槛。 “别管他,让他自己翻。”楚淮制止了跟在小豆丁身后意欲帮忙的宫女,轻抚胡须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孙子表演。 楚摘星则是趁此机会将棋盘上的污血给收拾了,免得吓着孩子。 梧桐宫前为绝密之地,门槛做的比别处还要高些,于是翻遍王宫内门槛的楚世恒小朋友这回很不幸的卡在门槛上,是进不得退不得,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见爷爷还在没心没肺的笑,楚世恒就知道指望不上了,只得挤出一个最为天真无邪的微笑,对楚摘星张开了双臂:“大姑姑。” 看着自己突然幼稚的老爹,楚摘星无奈摇头,上前把小豆丁从门槛上解救出来。 “大姑姑!”楚世恒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楚摘星。 他不知道大姑姑究竟有多厉害,但自从他记事起所有人都说大姑姑很厉害,今天终于见到了。 “大姑姑,她们都说你是神仙,是真的吗?” 无忌的童言,令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 楚世恒却毫无所觉,紧紧抱着楚摘星的脖颈,眼中满满崇拜。 第644章 楚摘星有些好笑地刮了刮这个小鬼头的鼻尖,不答反问道:“大姑姑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 楚摘星朝楚淮点点头,就要带着楚世恒这个小麻烦往外走,结果又突地住了脚。 楚世恒试探着用肉嘟嘟的小嫩手拍了拍陷入沉思的楚摘星:“大姑姑?” “爹爹,若一人执意要保住一枚棋子,其意是何?” “也许是这个枚棋子是她目的达成的基础,也许是她只在乎这枚棋子,也许是二者兼有。不过其意究竟为何,你不妨自己去问。” “我想我应该知道了。”楚摘星单臂平举,在小豆丁的尖叫欢呼中将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摄入掌中。 然后取下腰间悬挂的精美香囊,欲要把白子装入其中,临了又眼珠一转,换成了黑子。 最后把束紧的香囊往楚世恒眼前一悬,循循善诱道:“世恒你是不是想知道什么是神仙?” “嗯嗯嗯。”楚世恒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 楚摘星就势把香囊塞到了小豆丁怀中:“那就去帮姑姑送个东西吧。” “好啊,送去哪?宫外吗?那要和母后说的。” “不是。” “那好,大姑姑你告诉我在哪,我现在就去!” 第壹百二十二章 霜雪宫。 孟随云在内间的小桌案上伏案疾书, 处理着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减的文牍,袁则和祝绪两个则在外间的大圆桌上大快朵颐。 祝绪往嘴中塞了一只被烤得色泽金黄,软烂脱骨的大鸡腿,眼神幸福地眯了起来, 连头上的呆毛都舒服地弯成一个大圈又张开, 还有些因吃得太快来不及咽下的汤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然后被一旁的袁则用手绢迅速擦掉。 袁则同样是吃得两腮鼓鼓, 说出的话都变得含混不清:“泥, 小杏一点吃,等下被砍刀了……有药北马。” “嗝……” 在袁则心满意足的饱嗝声中,祝绪迅速给了他一个白眼, 一边把头往盆里埋得更深了些, 一边吐槽道:“这味道还是淡了点。” 正剔着牙的袁则无语凝望天花板。心想要是真按照你的重口味来做, 从前御膳房用一年的盐未必能撑过一个月。 这话说出来太容易挨打, 所以机智如袁则, 完全没搭理这个话茬, 静等着祝绪三分钟热度过去, 挑起其他话题。 果然没有得到回应的祝绪丝毫没有生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姐姐也是, 居然每天只准我点一桌, 这点还不够你我填个底呢。给楚摘星那个家伙省钱干什么?要不是姐姐拦着, 我非把她吃破产不可!” 袁则既为祝绪话中用上你我二字而欣喜,也为这试图把人吃破产的孩子气报复而感到可乐, 不过说出口的话却是:“你若想真想吃,待回了昭武我带你去吃, 保证让你吃饱吃好。如今就先忍一会儿可好?我可是听宫人说了,这新上任的国君为了赈济灾民, 连宫中的蜡烛都只点一半。咱们现在这么吃,其实已经很惹物议论了……” “啊?”祝绪吞咽的速度猛然慢了下来,然后微张檀口看着面前慢慢一桌子美味佳肴,嗫嚅道:“其实不吃也可以的。不不不,你还是要吃的。 我不吃了,我明天就不吃了!” 祝绪双眼不离面前的佳肴,嘴中疯狂吞咽口水,拳头捏得紧紧地为自己加油打气。 这里吃到的饭菜是她吃到过最合口的,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吃到,姐姐以后应该还会带她来吧。祝绪眼神闪烁,心中小算盘疯狂敲动。 袁则不知道祝绪心中在想什么,但看见祝绪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忍,干脆也停箸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既不吃了,那我明日也不吃了。” “那怎么行?不可以!我不同意!”出乎袁则意料,祝绪的反应异常激烈,竟是直接跳了起来,头上的呆毛也有了分叉的迹象。 然后感觉自己的左脸被狠狠揪住,整个人不自觉顺着那股拉扯的力量倾斜。 他第一次在绪的眼睛看到了自己。 祝绪的精致的脸上是他似曾相识的严肃:“你得吃,得多吃,不然下次连变大竹竿的机会都没有了哦。” “一两顿不要紧的。”头一次和绪在非战斗时刻这么近,袁则却一点也不激动,甚至感觉有一股寒意在背后迅速升腾而起,急得他汗都冒了出来。既不敢往里间看,又不敢移开,这进退两难的局面让他感觉死亡与他前所未有的接近。 唯一的慰藉是冥府现在是好友阿夏执掌的,肯定会给他投胎开特快通道,再来一次速度应该是能赶得上的,就是不知道师傅会不会再收他为徒…… 还是让阿夏给他走个后门不喝孟婆汤? 好在祝绪思维跳脱得很,一看见袁则面色不虞就自觉拉开了距离,还伸出手探了探袁则的额头:“大竹竿你脸好红,是发烧了吗?” 袁则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连忙举起手边的酒壶说道:“没有,没有,就是这酒有点上头。我不喝了,不喝了。” 祝绪半信半疑的退开。 心中满是劫后余生感觉的袁则还没来得吐口气缓缓,心脏就被祝绪三言两语给扯出了胸腔。 原来祝绪说的是:“可还是感觉好慢啊,你上次这么瘦的时候还是五年前呢!造这么算岂不是要吃五年!” 掰着手指头算好时间的祝绪双眼圆睁,絮絮叨叨:“这样好慢啊。不过楚摘星上次拿回来的桃子挺好的,又甜又舒服。你说过那个对你很有用是吧?”. 第645章 袁则还来不及回答,祝绪就再次展现了超高的行动力:“姐姐最近把那两个多出来的桃子拿去炼丹了,你等着,我去给你要一瓶!” 祝绪的身形瞬间消失不见,让袁则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梗在了喉咙口,手更是没来得及伸出去。 袁则突然觉得这满桌子大鱼大肉,像极了他的断头饭。 他长叹一口气,双臂撑在桌子上,然后把脸埋进了手掌中。 一阵风似的冲进内室的祝绪也愣住了,因为她亲爱的姐姐这几天埋于小山高文牍中的头抬起来了。 不仅抬起来了,还转着毛笔定定看着她,让她有种自己脑门上长花的错觉。 祝绪下意识拍了拍脸,然后发现了更为惊悚的事:沈宿和林星都不在!姐姐好像是有意在这等着她! 虽然呆毛没给预警,但祝绪决定先撤,一边露出许久未用的谄媚笑容,一边小心翼翼往后退:“姐,我就是进来看看你,看见你没事我就先……” “笃。”毛笔头敲在了紫檀制成的长桌上,吓得祝绪一激灵,整个人瞬间站得笔直。 “哼。”孟随云突然毫无征兆地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警告祝绪,亦或者两者都不是,而是穿过祝绪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到底是亲妹妹,孟随云也没有太为难她,深深看了一眼后就继续埋首案牍,声音轻轻地从文牍山中飘了出来:“想要一瓶我刚练的七转宝华丹?” 祝绪现在哪里敢说是啊,可临了临了话到嘴边,那个不是的不字就被极高超的吐字技巧给微妙地咽了回去,只留下一个是字。 孟随云本就移动地很慢的笔于此刻彻底停止,她这次用笔头敲了两次桌子,似是为缓解疲惫般揉了揉眉心:“为什么?是因为他为你换来了那三十六颗定海珠?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我可以为你偿还代价,想来祝师弟这点面子还会给我的。” “姐,我……” 祝绪我了半天,裙摆都被捏的揉成一团了,可还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把孟随云是看得眼皮直跳,只得起身离座到了妹妹跟前,轻轻拍了拍那个已经低不了多少的脑袋,话中多少带着妥协:“可以给你,不过……” 这一句话像是解除了祝绪的封印,整个人立时变得活泛,语速极快问道:“不过什么?” 孟随云忍不住一巴掌呼到了妹妹后脑勺上,语气再度冷硬:“去开门。” 祝绪犹在状况外,摸着有些疼的后脑勺看向姐姐的背影问道:“开什么门?姐,我没感觉到有人来啊,那个丹药能不能多……” “嘣!”祝绪眼见姐姐将手掌从桌子上移开后,桌上多了一个和手掌一般大的空洞,呆毛倏地笔直如箭。也不用姐姐再开口,整个人瞬间跑了个没影,唯余空间震荡的余波。 待祝绪消失不见,孟随云俯身捡起那片被自己拍下的碎片,不由地笑出了声。 又多了一个人疼绪,真好。 祝绪像是背后痒痒粉在追似的,跑得飞快,直到宫门近在咫尺才想起来刹车,差点一头栽进门里去,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有呼吸这个功能,双手撑住膝盖使劲喘了几大口气。 姐姐生气真的好可怕!明明她也没做什么!不就是想给大胖子求瓶丹吗! 祝绪在心中碎碎念着迈步走向已经传来微弱响动的闭合宫门:“来了来了,今天的饭菜不是已经送过了吗?怎么还来?” “咦,人呢?”祝绪打开宫门,却见眼前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左右张望,还是没有。 顺着呆毛动作的方向一看,咦,怎么是个没比门槛高多少的小团子? 除开长得精致了些,穿得好了些外,本质上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人族孩子,难怪她差点连感知存在都做不到。 鉴于姐姐刚才打发她出来的时候非常生气,祝绪决定礼貌点拖延时间:“你是谁家孩子?来这里是找做什么?” 可惜她这番媚眼是全抛给了瞎子看,正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翻门槛的小团子闻言只是略抬起脑袋看了她一眼,就又继续埋头进行翻门槛大业了。 祝绪看不下去了,一把把小团子给拎了起来,绷着脸问道:“你这个小孩,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祝绪直来直去惯了,待人接物也不可避免地有了三分莽劲,兼有龙威傍身,修士对上尚且有屁滚尿流,纳头就拜的,更别说普通人。 可偏偏对这个小团子无效。 被抱过门槛的小团子不说谢她一句就算了,还扬起脑袋用他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仔细看了她几遍,然后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歪着脑袋绕着她转了一圈,这才十分大人样的右手成拳击在左手掌心之中,遗憾地摇摇头:“你不是。” 祝绪脑门上立刻就浮现出许多问号,你这小破孩子来这干什么你倒是说啊,怎么我突然就不是了? 更令祝绪生气的是,这小破孩子在说完之后就十分熟稔地绕过她继续往宫内走去。 看那架势,就像是在自己家。 祝绪何曾被这么无视过,若非姐姐多年教诲不准对普通凡人动手,照顾老弱妇孺已成为身体本能的一部分,她高低得让这不懂礼数的小破孩子知道什么叫“自由地飞翔”。 不能扔,那就只能拎了。 上手,揪住手感还算不错的衣领。 第646章 下一息,祝绪得意地把有些被晃晕的小团子给带到了殿门前。心中还颇为遗憾,还是路程太短了,不然她肯定把这个小家伙晃吐。 让你这个小家伙无视我! 靠着不停拍脸保持平衡的楚世恒却兴奋发问:“姨姨,这就是神仙吗?” 问号又一次占领了祝绪的脸,她刚刚是有错过什么吗?果然和真正的幼崽比,她的思维还是不够跳跃。 正当她不知如何作答时,突然开启的殿门及时拯救了她。 真-幼崽楚世恒把大姑姑的话记得很牢,噔噔噔就翻过了门槛,两只小短腿就和踩着风火轮似的,飞快跑了个没影。 然后,然后他就愣住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大姑姑说的是真的! “太子殿下,您来是做……” “你就是大姑姑要我帮忙送东西的姨姨吗?” 孟随云是认得楚世恒的,毕竟宽泛意义上来说她现在是在这孩子的财产里住,所以她准备客气客气。 不过楚世恒这话弄得她有些猝不及防,客气话都停了。 楚世恒口中的大姑姑必然是指摘星。听话里的意思是摘星让这个小家伙送东西,但又没指明送给谁? 结果一见她,就确定这东西是送给她的了? 孟随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所以她由着楚世恒上上下下打量,甚至在看出那孩子眼中的好奇后,主动蹲下身体,拨了一缕白发放到楚世恒手中。 楚世恒也不扭捏,小心翼翼将那缕头发捧在手中冲着向阳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惊喜道:“真的是白色的!好漂亮!” 孟随云这才把头发抽回,问道:“你大姑姑要你来送什么啊?” 楚世恒这才如梦初醒,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孟随云,露出满口雪白的小牙齿:“大姑姑说,要我把这个香囊交给住在这里最好看的姨姨!” 心气本就不顺的祝绪这下是呆毛都炸成了喇叭花,双唇无声开闭,尽是卑鄙二字。 好个楚摘星,自己没胆子来见姐姐就算了,居然派了这么个小豆丁来当传声筒,这是吃准姐姐对小孩子没有抵抗力吗? 姐姐居然还笑了!明明从冥府回来后都没对她笑过! 呀,拳头硬了硬了! 孟随云没有第一时间去接那个一看即是摘星的贴身香囊的物事,而是逗弄着已经开始有些着急的楚世恒:“可你大姑姑只说要你送给最漂亮的姨姨,没说是我,你怎么就肯定是送给我的呢?万一送错了,你岂不是要挨你大姑姑责罚?” 这种时候祝绪就不得不佩服血脉的神奇之处,这小豆丁还没比门槛高多少呢就已经有了楚摘星那股子油滑的劲,完美避开了问题中的陷阱脆生生答道:“可姨姨你比大姑姑还好看,不会有比姨姨你更好看的人了,就是送给姨姨你的,绝对不会错!” “噗嗤。”孟随云终于笑出了声,痛快接过香囊,又拍拍楚世恒的脑袋,把他往内间推,“是不是饿了?里面有好吃的,我不告诉你大姑姑,去吃吧。” 孟随云打一开始就发现了,这孩子的眼睛一直往内间瞟,估计也是被那厉行节约的圣旨给影响了。 “可以吗?”楚世恒眼冒精光,然后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摇摇头示意不用。 要让父王知道他就惨了。 孟随云早有预料,递出了尾指:“咱们拉钩。” 楚世恒终究是妥协了,被美色锈蚀得差不多的脑子也终于被美食拉回正轨,想起了大姑姑要他带到的那句话:“姨姨,大姑姑说,她已懂何为王之道。”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把和楚摘星有三分相似的楚世恒送走后,孟随云定定地看了一阵精美的香囊,先前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敛起。 为王之道,摘星你当真懂了吗? 祝绪等啊等,终于等到姐姐解开了那个香囊,一见便大为不满:“什么嘛,居然只送了枚棋子过来,还是普通玉石的,没劲。” “老大送了枚棋子过来?什么棋子?”袁则的声音恰到好处插入。 本来他就没心情吃饭了,更别说没一会儿还来了个毫不客气和他抢饭吃的小孩。总让绪挡在前面也非男儿丈夫所为,左不过是一刀罢了。 事情都做那么多了,还怕被砍上一刀? 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的袁则终于迈步出了房门,随后便听到了劲爆的消息,没有任何意外,职业病犯了。 祝绪也不见外,直接往姐姐手上一指,不屑道:“喏,就是那枚黑子。” 袁则的手先一步比脑子动了起来,一边掐一边说道:“黑子者,为阴,为动,为暗,落棋为先。老大莫非是想在暗中行动,抢占先……哎呦!” 袁则话还没说完呢,就猛地低头捂住了流血的鼻子,腰间悬挂的那块孤零零的日佩也裂开好大一条口子,心疼得他直吸冷气。 “早说过了,让你不要再算摘星的命格,会死的。” 扶着袁则的祝绪听到姐姐还在说风凉话,不由道:“姐姐!” “好好好,不说了。”孟随云要是拿妹妹有办法她就不是孟随云了,脸直接绷不住,从乾坤袋中摸出一个小玉瓶丢了过去,“七转宝华丹,你去给他护法吧。” 祝绪原是不想去的,但看姐姐确实没有留她的意思,又担心袁则不死心继续算,等会真把自己个算到冥府去了,犹豫半晌还是和袁则一起退了。 第647章 孟随云感受着手中这枚棋子的温润质感,用两指环住,对着光亮处举起。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 ,棋子恰恰与高悬天际的烈阳重合。 比起袁则所猜测的动机,孟随云更愿意相信这代表着摘星自己。 把自己送过来么……脑中冒出的这个念头令半月来孟随云一直紧绷的心弦忽地放松了些。 静静看了一会儿后,孟随云将棋子放回原处,香囊系于腰间。随后将手伸向了文牍山的最底层,抽出一本玄黄色封皮的书册,手指缓缓从北斗门三个墨色大字上抚过。 有些事,是躲不开的。 第壹百二十三章 楚摘星隐在宫墙的阴处, 躲避着那个愈发灼人的太阳。 时已近午,在滚滚热浪无孔不入的冲击拍打下,墙影能够给楚摘星的凉爽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不过这并不妨碍楚摘星玩心大起, 随手从墙边的杂草中拔出了一根狗尾巴草, 单手两指捏住草杆底端, 然后将结有种子的毛茸茸一端伸到了阳光中。 通过双指间的轻微捻动, 看着映在赭红色宫墙上影子摇晃变幻, 说不出的闲适安逸。 不知何时,韩良和已静静侍立在身后,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估摸着徒弟已经站了半盏茶的功夫后, 楚摘星才停止了自己的顽童举动,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问道:“今日抓完了?” 韩良和表情迅速切换为恭敬:“回师傅, 弟子今日的课业做完了。” 楚摘星起身掸了掸徒弟肩膀上的灰, 关切道:“我带你来此是让你学治国之术的, 不是让你来毁身体的。今日必是又主动加了担子吧。” 偷摸着做事情是一回事, 被师傅直接拆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韩良和清楚师傅的性子, 闻言倒也不怵,轻轻笑道:“只是不想丢了师傅您的脸面。” 师傅重伤醒来后曾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对她说过之后的安排, 林林总总, 十分周全备细, 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师傅将在此次祭宗大会后就动身前往大千世界,追寻那四颗散逸的灾星。 其余的师叔师伯们也多各有职事, 昔日人才济济各管一摊的北武会即将陷入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境地,身为少主君的她必须挑起担子来。 只不过韩良和这几年被楚摘星支使地太频繁, 在北武会都成了熟脸,如今根本就没人敢给她一点点小小的基层震撼, 当然也学不到楚摘星想让她学到的东西。 正好自家弟弟有削减世家豪族势力的意愿,苦于人手不足,楚摘星就干脆把徒弟塞入了负责稽查的绣衣使者队伍中。 反正非修行者代代相传的心眼子并不会比修行者倚靠寿命积攒起来的心眼子来得少。而且她也不是命不久矣,自然是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徒弟自由成长。 “为师的脸面没有你重要,记下了?” 被师傅敲着额头的韩良和只觉心中有一股乱流淌过,心中想法愈发坚定。 而楚摘星看着驻足未走,似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徒弟也是含笑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你我师徒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那倒是为师的不是了。” 被反将一军的韩良和这回要镇定得多,闻言只是有些局促地摆了摆手,然后很是担心地说道:“师傅,您与师伯到底是……怎么了?” 韩良和话说得很慢,语气也很轻,而且一说完就蹬蹬蹬往后连退了五步,脱离了楚摘星的最佳击打范围。 楚摘星把手中拿着的狗尾巴草叼在了嘴中,似笑非笑地睨着气势越来越怂,头却一点都不肯往下低的徒弟。 韩良和心中怕极了,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师傅,很玩世不恭,但更危险。 活下去的本能正在疯狂给她拉响警报,但丰沛的情感更胜一筹,将她老老实实钉在此地进行聊胜于无的对视。 虽然北武会如今仍旧在照常运转,看师伯的意思将来也不会撂挑子,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她还是有很充裕的学习时间的,但两位至亲的长辈关系闹这么僵,还是让夹在其中的她感觉很难做人。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信会中那些关于师傅和师伯闹僵,即将要分道扬镳的传言。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那日她率人匆匆赶到冥府之时,混元宗已经抢先一步到达,还把已经陷入昏迷的师伯给围了起来。 虽然打着是救治的旗号,但韩良和总觉得那些混元宗的修士对师伯是奇货可居,试图研究。 也就是作为血亲的小龙君关心则乱,允了那些人近前观瞧,否则依着韩良和的脾气,早和这些人动起手把师伯抢回来了。 好在师傅回来得及时,一声滔天的煞气都不用说话就把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们给吓跑了,连个不字都没敢往外蹦。 到后来师伯伤重难返,牙关紧得连汤药都灌不进去,也是师傅嘴对着嘴撬开,连喂了三个九千年蟠桃才将将把命给救回来。 师伯昏迷的那几天,师傅滴水未进,衣不解带守在床前。 如果这也叫分道扬镳,那她干脆把脑袋拧下来叫分头行动好了。 只是不知为何,师伯亦有清醒迹象师傅就搬到了梧桐宫去,而且再也没踏入半步。 瞧着既像是赌气,又像是逃避。 作为晚辈,韩良和觉得自己不能视若无睹,哪怕是被师傅打一顿。 第648章 果不其然,她听到了师傅唤她:“原来你想问的是这个啊,过来……” 韩良和不敢违抗师命,蜗牛似地往前挪了两小步。 楚摘星看得好笑:“啧,你这两步走的,蚂蚁的步子都比你大。让你过来你就过来,为师又不是老虎,还能把你吃了?” 韩良和不敢违拗,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在疯狂腹诽,师傅你的确不是老虎,你可比老虎厉害多了! 韩良和颤巍巍走到了师傅跟前,很熟练地把头低到了师傅顺手的高度。 然后被轻轻拍了拍。 “你能关心师傅,师傅很开心。虽然我很想和你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但你也的确不是个小孩子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着手接管一个人口近千万的城池了。 所以呢,师傅谢谢你,谢谢我的良和已经长成了一个会关心师傅的好大人。不过我与你师伯之间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为师自有主张,放心。” 被师傅说得鼻子都开始一抽一抽的韩良和愣住了。 楚摘星却已转过身去,目光越过高高的宫墙,看向了飞檐斗拱。 “我与你师伯,无妨。你就先暂且回宗,帮助你掌门师伯……” 楚摘星话才说一半,却突然停住了,转而说道:“等会儿,你先去霜雪宫你师伯那拿一瓶七转宝华丹用,顺便帮我把世恒接回来。” 韩良和虽觉师傅这话转得过于生硬,仿佛其中藏着什么隐情似的,但她素来信服师傅,这点疑惑只在心头泛起了小小涟漪,随即便领命而去。 起初韩良和并没有在意,她只当是师傅仍旧不愿见孟师伯,打发她跑腿。 直到来自血脉的悸动告知她将要面临怎样的境况。 韩良和不记得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拖着宛如灌铅的腿,迈进师伯处理诸项事宜屋子的。 她只记得自己在师伯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喝杯茶的时候神思不属说了不要,然后抱上处于状况外楚世恒逃也似地离去。 孟随云凝望着韩良和的背影,轻轻甩了甩手腕,颇为无奈道:“学你师傅什么不好,偏生学这个犟。”又对着面前翻开的书页带着歉意道,“三师弟,弟妹,良和她不愿见你们。” 原来孟随云此时批览的籍册便是生死簿中关于昔年北斗门的。 因为执掌冥府无数元会的神祇后土前不久崩殂,以及大量被临时抽调至域外战场的鬼将鬼卒阵亡,所以现如今整个冥府可谓是元气大伤,人手捉襟见肘,财政入不敷出。 夏峙虽说是前任冥府之主后土亲自指定的接班人,但奈何先前的年岁将全部的技能点都点在了个人武艺和兵谋上,想要挑起名为内政的大梁尚需时日。 被一大摊子事逼急眼的夏峙都已经胆子大到不和摘星商量,就直接冲进空陷岛绑了庄聿入冥府帮她干活的地步了,更何况是孟随云这个拿了天价报酬,与托孤大臣无异之人。 作为一个重信守诺之人,孟随云自然不会推拒。而且便宜师傅留给她的太乙救苦天尊神位本就位同冥尊之副,以她目前糟糕无比,透支过度的身体状况,为冥府干活属于性价比极高的延寿方法。 多少大限将至的修士想用这个方法还没门子呢。 以冥府旧有的规制划分,凡人死后神魂经城隍庙等处于阴阳交界处的神庙入阴司,这一部分是冥府的基本盘,也是后土自冥府创立就负责的部分。 而道门中人则是交由太乙救苦天尊,佛门弟子归于地藏王菩萨。 只不过后两位在那场天地大劫中未能平安度过,唯一幸存者后土就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眉毛胡子一把抓。 孟随云的的出现算是填补了一环关键的缺失。 于是接下来一切都如此地顺理成章,因各种原因,至今还未入轮回的北斗门众人花名册,在第一时间就摆到了孟随云的案前。 而直接抓了老大最得力文臣,和小半个文臣班子去救火的夏峙,也没那个胆子对孟随云说生死簿分录不得带出冥府的规章条例。 不然按老大的脾性对于绝对能把冥府再犁一遍。 对于记录已亡者的生死簿,每一页必有亡者一缕神魂,以备批览者检查对照。 按制,除却相关批览者及十殿阎王审理涉及阴阳的大案要案时,阴阳不能沟通。 但正所谓建立规则就是用来破坏的,地位高到孟随云和楚摘星这个地步,规则也就只是能更改的墨字,区别无非在于要付出多少代价。 冥府现今乃至将来都与两人后花园无异,所以这回孟随云不仅夹带了完整的神魂出来,还能借故留韩良和一阵。 在楚摘星亦是知晓的情况下,两人默契合作硬生生给出生不到两日即失怙恃的韩良和创造了与双亲见面的机会。 只可惜,她们两个没见到所期望的感人重逢。 “大师姐,有没有可能,这孩子不是随了小师妹,是随了我。”高度还不到三寸的韩俊良坐在书页上,姿态颇为闲适,不住摇着头。 齐清和的反应与韩俊良的反应截然不同,满脸自责愧疚:“良和到底是怨我……” 把韩俊良看得一阵心疼,也不顾此时是虚幻阴魂,上前轻轻拍着齐清和的背安抚道:“良和并非怨你,只是没有见过咱们,不知如何应对罢了。 英雄归英雄,双亲归双亲。想来咱们于她而言,比起虚无缥缈的父母二字,更像是重如山岳的压力。 第649章 依我看,这孩子定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不敢见咱们。” 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父呢,就算韩俊良从来没见过女儿,现今所有的了解也不过是楚摘星和孟随云的讲述,可他这份分析却令孟随云都连连点头。 “只是……”韩俊良似是想到了什么,身上那种欣慰骄傲的气息戛然而止,令在他身边的齐清和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连孟随云都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韩俊良起身朝着孟随云深揖一礼:“大师姐,我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大师姐能够成全我夫妇二人。” “你我师出同门,何需一个请字,但说无妨。” “师姐替我写几句话给我那个犟种吧。” “好,师弟且说。” ------------------------------------- 韩良和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霜雪宫,那模样让被抱着的楚世恒都在手上多施了几分力,紧紧环住这位姐姐的脖颈。 生怕这位姐姐在走神状态下与门槛来个亲密接触,把他当暗器给祭出去。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楚世恒一见到楚摘星就立刻松开了抱着脖子的小胳膊,张开了扭身冲着楚摘星软糯糯叫道:“大姑姑!” 楚摘星一把将楚世恒接了过来,po海废整理本文裙寺二耳儿巫救仪思七也不看失魂落魄的徒弟,只是仔细将楚世恒嘴角油渍擦干净,然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对着侄儿附耳说道:“等下记得要多喝点水哦,你这满嘴的肉味。” 楚世恒不好意思用手捂住了嘴,整张脸埋入了楚摘星的肩膀中,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没有问十万个为什么的精力了。 楚摘星这才看向已经呆得不像自己的徒弟,用无悲无喜的声音问道:“良和你为何不见?” 韩良和这才惊而回神,不过眼神游移不定,神色惶惶不安:“师傅,我……” 我不知如何面对他们…… 父亲母亲,都是万分熟悉却从未亲身接触过的“拗口”词汇。 可以说她的幸与不幸,都是发轫于此。 父亲为宗门而战,力竭身死,是无可指摘的英雄,是她能拜入师傅门下的最大依仗,也是她最大的压力来源。 因为师傅惊才绝艳旁人拍马难及。她不及师傅,这是很正常的。 所以宗门内怪话的方向自然就会偏向不就是有个好爹吗?要是她爹没死,小师叔也不会收下这么一个资质不甚出挑的弟子,甚至连此生只会有一个徒弟的话风都放出来了。 至于她母亲就更不必说了,于旁人而言是夫妻鹣鲽情深,同生共死的一段佳话,于她而言就是母亲在生者与亡者中选择了后者,幼时找了许久爹爹娘亲均一无所获。 她原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可是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还是在意的。 她怕父亲对自己失望,怕流露出对母亲的不满。 怕自己,没有长成他们期待的样子。 出于本能,韩良和选择了逃避。 只是她发现自己居然在师傅问询时连开口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还是期待的,对吗? 楚摘星现在是气都叹不出来一口,她有一种预感,目睹一切的师姐铁定又将良和的犟归到她身上了。 可这孩子的心结,该怎么结呢? 拧着眉急思对策的楚摘星被一个小奶音给唤醒了:“大姑姑,什么是为王之道啊?” “为什么会问这个?” “我刚才去吃肉的时候,有一个一直在流鼻血的叔叔问我大姑姑你让我给漂亮姨姨带了什么话来。 我说了之后他鼻血都不流了耶!”楚世恒眼睛亮亮,腮帮子鼓鼓,显见得是极为感兴趣。 “为王之道么?”楚摘星先是拍了一下徒弟的脆生脑瓜子令其回神,这才慢条斯理答道,“世恒,你可知王字怎么写?” “我知道我知道,三横一竖!”楚世恒挥舞着双手,非常高兴。 楚摘星笑笑,随后微迈右腿,只让脚尖部分与青砖铺就的地面有接触,轻轻划过。 一个深深的一字凹痕就随着她的动作出现在了厚实的青砖上。 “哇,好厉害!大姑姑你真的好厉害!”年岁尚幼的楚世恒哪里见过这个,当即手舞足蹈起来。 楚摘星不为所动,随后又移动些许,在最初的一字凹痕正下方稍远处又划了个两端都要长出些许的一字。 她这份淡然的态度也影响到了楚世恒,小豆丁再也不大声嚷嚷,而是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楚摘星的一举一动,深怕错过丝毫细节。 楚摘星仅仅画了两痕就住了脚,对着两个小辈说道:“上横为天,下横为地。” “中间这一痕,是人。所谓三生万物,即是天地人三才。”楚摘星又在两横之间补了一横,“无地不足以彰天之高远轻灵,无天不足以显地之厚重承载,而无人,则无以让两者融会贯通。” 楚摘星见大侄子虽然听不懂但津津有味,努力记忆,徒弟似有所悟的模样,终于抬脚补上了那最后一竖:“而为王者需居于天地之间,手撑天,脚踏地,肩扛人。”说到这,楚摘星意味深长看了徒弟一眼,“为王,最重要的是面对担当。” 说完一扬手将徒弟给卷得倒飞而出。 “滚回去见一面。” 楚摘星也是在刚刚说话的时候才意识到,她是师傅,是可以不用考虑徒弟意愿下达师命的师傅。 第650章 徒弟不听话,是可以打到听话的。 韩良和的惊呼都被风给吞没了,而楚摘星仿佛只是弹走了一只苍蝇,悠悠哉哉的从杂草丛中又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入还在远眺韩良和飞行轨迹的楚世恒手中。 楚世恒甩着手中的狗尾巴草,一脸不解:“大姑姑?” 楚摘星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也有可能这话本来就是对自己说,呼噜着楚世恒软软的辫发,低低说道:“世恒,你记住,牡丹虽艳,兰花虽芳,但都娇弱稀少,不能长久,稍有变故,则全数断绝。 唯有这草,覆盖四野,碾不死、烧不绝、除不尽。你今后若治国理政,当以这些野草为先,否则他们自焚己身造燎原之势,即便仙神也难抵御。你可懂……算了,你可记下了?” 听见姑姑生硬改口,将懂换成记下二字后,楚世恒如释重负般吐出口气,放过了已经被自己抓得乱糟糟的前额刘海,很认真地点点头:“大姑姑,我记下了。” 不过他终究是个孩子,很快就从楚摘星制造的严肃气氛中脱出,用手中的狗尾巴草挠着楚摘星的脸,好奇问道:“大姑姑,这就是神仙吗?神仙呼一下把人打飞!” 楚摘星终于笑了,半眯着眼睛抬头望天,淡淡说道:“这不是神仙哦。不过呢世恒你今天帮了姑姑的忙,姑姑可以让你知道什么是神仙。” “是什么?是什么!”楚摘星一句话把楚世恒脸都催红了,四肢像是租来般胡乱挥舞。 楚摘星却只是笑笑,倚着宫墙慢慢闭上眼,自然垂下的右手攥紧成拳。 楚世恒感觉天好像瞬间就黑了下来。 烈阳无踪,反而是星辰若隐若现。 俄顷便听得极遥远处传来宫女的厉声尖叫:“天老爷,怎么这新请回来的玄武大帝雕像又裂开了!” “啊啊啊啊,这神像的脸还在扭曲!是哪些邪魔,哪些邪魔又来了吗?快跪下磕头求保佑,求保佑啊!” 这样的怪事不仅仅发生在宫城之中,而发生在每一尊玄武大帝神像上。 楚世恒很快就听到了自四面八方传来的想似声音汇聚成声浪,齐齐朝他压来。 他有些慌,但动作并不乱。自认已经是个能保护别人大丈夫的他甚至挡在了入定的楚摘星面前,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想着若有不测就先替大姑姑挡一刀。 可惜这回除了天色变暗,旁的什么都没发生。 连楚世恒这样的幼童都能发现的异常孟随云自然不会发现不了,自从天色变暗,她就第一时间点了蜡烛,停笔不书。 连正在对着信纸沉思的韩良和都双眉紧蹙,按剑起身,似要择人而噬。 因为楚摘星的缘故,楚国宫城中稍有人气的宫殿里都会供着一尊玄武大帝像。 霜雪宫亦不例外,就在孟随云东北方向。 “姐姐!” “孟师姐?” 袁则受伤气都没捋顺呢,就被忧姐心切,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的祝绪给直接提溜过来了。 孟随云抬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三人稍安勿躁,然后用纤纤玉手指了指那尊不断变化的玄武帝君神像。 不过孟随云的关注点又与旁人不同,似袁则都只关注神仙面容与衣饰变化,而孟随云则是紧盯着那一尺来长的神牌。 她看着神牌上那个玄字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擦去,一个真字缓缓浮现。 由痕迹到虚幻,最终凝实,与神牌上其余字毫无差别,仿佛原本就是如此。 孟随云终于露出了自清醒来的第一个衷心笑容。 不过摘星,你这个道歉方式,真的很特别。 去玄存真,玄已亡,你为真。 真武大帝,就是摘星你给自己选的新帝号吗? 倒是挺威风的。 --------------------------------- 三日后,流影小千世界,北斗宗旧址。 因着前段时间魔族大举入侵,北斗宗与北武会实力全开,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闷声发大财。 而玉皇朝正好相反,在将卒分批准假归家,三军休整的当口承接了一波烈度能挤入近三百年来前三的偷袭,损伤惨重。 其余宗门亦不例外,均有不同程度的实力折损,只是相较于玉皇朝显得没那么重。 为了让宗门的庞大体量能够继续运转,包括玉皇朝在内的各大宗门纷纷采取了想同的措施,即抽调各中千世界乃至于小千世界的派出机构精英弟子返回大千世界的主宗填补空缺。 由此便顺理成章地产生了一个结果:为数众多的中千和小千世界权利架构出现了巨大的真空。 楚摘星是上九重天阙和昊天打过一场也谈过一场的,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于是对大师兄董成提出的趁机扩张建议大力支持。 流影小千世界作为曾经被迫放弃的肇业之地,在扩张名单上毫无疑问排到了第一位。 负责此事的薛含秋也不负众望,一路摧枯拉巧,仅用三天时间就把过去的一切都拿了回来。 这是大喜事,必须要举行典礼告知天地和各代先辈。 典礼的日子时辰,包括站位仪程都是袁则呕心沥血算出来的,不然孟随云是绝对接受不了袁则涎皮赖脸跟着自己的。 因为是极为重要的典礼,所以即便是从不爱打扮的楚摘星今日都戴上了精致繁复的莲花冠,穿上了大袖飘飘的紫红色法衣,看着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第651章 主持典礼的毫无疑问是北斗宗当代宗主董成,余下之人各按昭穆站定。 同属掌门一脉,孟随云和楚摘星就站在董成下首的左右位。 “拜。” “跪。” “兴。” “起。” 韩良和跟着司仪的声音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动作,只是冗长的流程和眼前那两片连摆动幅度都相同的紫红色衣袂令她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个念头。 这里不像是祭告天地和历代先辈的仪典,更像是师傅与师伯在大婚…… 但这种念头实在是太亵渎了,韩良和毫不怀疑如果自己透露半点这个念头,师傅能一脚把她嵌山体里。 而且更为奇怪的是,那日师伯的笑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按理说与师父那些隔阂应当不存在了才对。然而据她观察,两位尊长直到现在仍无半分互动。 若非这两位还肯并肩而立,韩良和都要怀疑这两位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产生了新的矛盾。 不过这都不足以让韩良和慌张,谁让师傅对她说了放心呢,那她就心安理得等着了。 真让韩良和慌张的是在典礼结束后发现师傅不见了! 她那么大一个师傅,不见了! 韩良和再是平和的性子,此时也急得想骂人了。 这算什么事啊,早定好午间还要宴饮畅谈的,师傅您辈分地位这么高还缺席不合适吧! 韩良和紧急调用了近三百人,以最快的速度把整个宗门旧址都翻了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没奈何,韩良和只好如实回禀已经七七八八凑到一块儿的长辈们。 待韩良和把情况一五一十说完之后,突然发现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瞬间变得针落可闻。 韩良和那真是惊得一身寒毛都立起来了,控制不住悄悄抬眼去望,却发现所有人目光都聚在了正举起茶杯欲要喝茶的师伯身上,连掌门师伯也不例外。 孟随云似是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见望只是无奈笑笑,旋即放下茶杯起身道:“无妨,我去找。” 沈宿和林星应是在闻言时便通过某种手段进行了搜寻,是以如今都齐齐摇头,脑袋上的花草差点扭到一起:“主人,没找到。” “你们要找得到,便不是她了。” 已正神祇之身是摘星岂是即便开了灵智也不甚聪明的花草精灵能找到的。 “你们也不必跟我去,待在这就好。” 林星小小地歪着脑袋:“主人?” “因为你们若是随我去,那恐怕连我也寻不着她了。” 孟随云说话还是很管用的,她说要一人去寻,便也再无人跟着她。 迈步出门,听得身后又渐渐热闹的动静,孟随云欣慰一笑,随即手掐前不久才学来的周天星位占,计算着北斗星的位置。 原来是在那里吗?果然是在那里啊。 没费什么功夫,孟随云就出现在了已长满半人高野草的山腰上。 把野草用手拨开,孟随云见到了一条熟悉的山间小路。 她站定略想了想,把身上的紫红色法衣换成了日常穿的青色长裙,然后踏着有些松动的石阶缓步向上。 拦路野草纷纷退避,主动让开一条道路。 山并不高,所以即便孟随云走得不快,还是很快就轻松登顶。 首先是咕咚咕咚的灌水声,其次是树干又粗了一小圈的大榕树,最后则是背靠着大树,着水蓝色箭袖圆领袍,两只长腿呈十字型不羁摆放,定宸剑插于左侧,正举着满满一坛子酒往疯狂往嘴里灌的楚摘星。 闻着楚摘星身上散发出的浓重酒气,和已经在树下垒起的七八个大酒坛,孟随云就明白她的摘星今日是铁了心要谋求一醉。 不然也不会将可自发解酒的灵气都撤了 。 楚摘星已喝得醉眼朦胧,意识都变得模糊,不过与生俱来的直觉仍在顽强运转。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正在豪饮的楚摘星终于放下了只剩个底的酒坛,通红的脸庞上两只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滞涩地转动着,半眯着眼睛盯了孟随云好一会儿,嘴才和思维搭上,展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喷着酒气说道:“咦,师姐你果然来找到我了,喝……喝酒吗?好喝呢!” 孟随云听得这颠三倒四的话语,很是平静地接受了。 也不避那酒气,上前半蹲下身体与楚摘星视线平齐,顺手接过了楚摘星递给她的酒坛,摇了摇之后仰脖把那点底给喝了个磬尽。 因为喝得甚急,来不及吞咽的酒液便顺着嘴角流向脖颈。 “笃。”空了的酒坛被孟随云丢到了那已经垒好的酒坛堆上,双颊迅速染上一抹桃红。 楚摘星嘻嘻笑了起来,扑腾着用袖子去擦孟随云嘴角的残酒。 孟随云由着楚摘星胡乱动作,直把她脸上擦得到处都是酒液,笑着问道:“这酒喝来也有七八十年了,你却又是从哪弄到的。” 孟随云知道楚摘星不嗜酒,也没有随身带酒的习惯,这酒必然是从别处弄来的。 只是今日虽高兴,但为了回忆往昔,宗门备下的各种佳酿也不过是六十年的,这酒绝不是来自后厨。 “咦?师姐你喝出来了?”楚摘星正拍开酒坛泥封的手顿住了,打了个酒嗝,“那我说了,师姐你不准骂我哦……” 孟随云不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第652章 楚摘星见师姐不接招,无趣地撇撇嘴,只得挠着脸说道:“是二师兄在良和出生前给埋的女儿红哦!我早想着偷一坛出来喝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如今终于喝到了!” 楚摘星背靠着大树,右臂拎着酒缸高高举起,从语气到动作都极为亢奋。 孟随云敛裙在楚摘星身边盘腿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反驳:“吹吧你就。” “嗯?”楚摘星像是被捏住了喉咙,兴奋戛然而止。偏头刚想争辩,就听得孟随云继续说道:“三师弟给良和埋下的女儿红最低都是百年佳酿,最高的有三百年的,而且每一坛都有昆音坊做的标记。你这酒绝对不是。” 楚摘星越听眼睛就越圆,整个人都因大脑过载而陷入待机僵直状态。 还得是孟随云放了个大招把她给炸得重拾三分清醒。 “你一定是想问我如何得知的是吧?因为那酒是三师弟托我帮他订的。 鬼灵精,就你还和我耍心眼。” 孟随云说完还不忘对楚摘星眨眨眼,打出最后一击。 楚摘星喉中发出不服气的呜呜声,双腿气得狠狠蹬了几下地皮,弄得草屑纷飞,这才压低了声音怏怏不乐说道:“这是二师兄当年为庆贺咱们百宗大会凯旋,出发前就从食堂里偷出来埋下的。 真是好小气,都要去投胎了才告诉我埋了酒。 这都快成八十年佳酿了。 而且还对我说他给良和埋的女儿红我肯定找不到,等到良和以后成家,我这个当师傅的就要露丑了。 哼,等着良和成家我就把宗门翻过来!我就不信找不到!” 酒意上头的楚摘星显得格外孩子气,好在孟随云也没好到哪去,双颊已然红得不可思议,只能单手按着太阳穴,单手环着楚摘星的脑袋往下带,嘴中含糊应道:“好好好,翻过来,先睡吧,别喝了。” 楚摘星本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结果一倒向那个熟悉的地方,不多时响起了呼噜。 孟随云则是取下楚摘星手中攥着的酒坛,静静看了一阵,然后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既是为庆当年百宗大会,那这酒也有她的一份。 不过今日大喜,走不出来的人只有她和摘星就好。 孟随云眉间的萧索一点点融在酒里。 也不知在何时,孟随云提着的酒坛也颓然落到了厚实的草地上。 “师傅!师傅!二师兄!百里师兄!明,不要去!依,依你在哪里!” 孟随云是在楚摘星剧烈挣扎和大喊大叫中醒过来的。 来不及多想,孟随云立刻抱住了怀中的人:“没事了,没事了。” 楚摘星大口喘息着,俊逸的脸庞因痉挛而扭曲,汗水肆意流淌,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惊惧与害怕。 “没事了,没事了,摘星你看着我,没事了。”孟随云捧住面前汗涔涔的脸颊,颤抖着手把那双同样颤抖的手引导到了自己脸上,“摘星,我在,我在呢。” 没有任何预兆,楚摘星突地朝孟随云撞来,仿若野兽,噙住那两瓣红唇开始撕咬,在口腔中毫无技巧地横冲直撞,让渡那份驱之不去的彻骨寒意。 孟随云被紧紧压在树干之上动弹不得,粗粝的树皮令她后背隐隐作痛,但她没有推开身前的人,而是十指没入发中,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没有什么话语,就连水声都被激烈的碰撞搅碎,湮灭无闻。 “好些了?”孟随云呵出一口本不属于自己的酒气,抬指先擦去楚摘星嘴角的水渍。 楚摘星反口将宛如葱根的玉指衔住,顶着孟随云似笑非笑的目光含混说道:“我今日想舞剑,不知可得师姐伴乐否?” 楚摘星感觉到师姐的指头动了动,这才嬉笑着松了口。 “想听什么?” “就听琴吧。” “你且舞来。”孟随云双手一翻,一张造型古朴的琴就已横在了她的膝上。 “好嘞,定宸!” 楚摘星一跃而起,定宸剑应声出鞘落入她手中,再一翻,一坛酒撞入怀中。 “师姐,且看我舞来!” 楚摘星将泥封拍碎,往嘴中肆意倾倒醇酒,末了将最后那点酒尽数倒在定宸剑剑身上,随意把空酒坛抛开,半睁着眼看酒液向剑尖汇聚滴落,猛地一抖,化出万千七彩斑斓的水滴世界,同时大声诵道:“少年意气英雄,笑谈樽俎开青眼。” 穿云裂石的琴声恰在此时响起,如雏凤初鸣,与剑啸的配合妙到毫巅。 楚摘星笑得更大声了,舞剑连点,戳破那些悬在空中,折射出五颜六色光彩的水滴:“翩翩裘马,广陵花柳,旗亭弦管,醉拥红牙。 歌翻金缕,声声檀板,是前朝旧侣。” 琴声由缓转急,似是在回忆过往的奢靡岁月,锦衣高歌,放浪形骸。 “刘郎老去,荒苔藓,吴宫殿。” 楚摘星用彷如发动机低沉咆哮的声音吼出这句落寞词句,配合着转为迟缓的琴声,一招横扫千军把所有水滴世界都给搅成虚无。 疾风掠过,孟随云发现自己头顶的这片天黑了。 “回首秦淮水暖,话西泠。”楚摘星双脚分开,单膝跪地,长剑指天,轻轻一点,北斗星亮起,照亮夜空。 “苎萝溪畔,明珠翠羽,东邻娇女,临风肠断!”紧接着单掌撑地转变方向,东西南北四面群星依次亮起。 第653章 孟随云抚着琴,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对劲,这周天星辰出现得未免也太齐了些。 这份预感在下一刻成为现实:“莫上高楼,但惊双鬓,舞鸾羞见……” 流星坠落,形成了一朵花。 见孟随云惊得忘了抚琴,楚摘星笑得更开心了,继续说道:“愿君家,有个飞琼作伴,碧云春晚。” 流星急速坠下,开始环绕两人流动,好似鹊桥,如梦亦幻。 楚摘星长剑脱手,顺势倒了过去。 两人似乎从无隔阂般谈起了话。 “摘星,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蠢货,以为我们四个死了就能掌握天下所有的权柄。结果我们不在之后,它不得不身合天道保住此方世界,而天道不允许祂阻止我们再诞生护佑一方。这么说师姐你能明白吗?” “作茧自缚罢了。” “是啊,迟早杀了祂,也算让祂解脱。” …… “师姐,你老实告诉我,你还有多少寿数?” “我想,大概还有五十年。” “流星,师傅是流星!”楚摘星整出那么大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人的,早有那好奇心强的小弟子在觉察到有一块天彻底暗下来时就偷偷溜了出去观瞧。 此时不仅见青天白日就有零散流星,还集中在那块漆黑的天幕上,无一不被惊得目瞪口呆,此时也顾不得被责骂,纷纷跑进厅内报信。 这要再来一次魔族入侵可还了得? 董成出厅只略略瞟了一眼就转身离去,还不忘给看稀奇的小弟子们说了一句:“好了好了,没事的,那是你们大师伯和小师叔在那呢。” 薛含秋胆子大,代替一帮师弟师妹发问:“师傅,你怎么知道是大师伯和小师叔在那?” “因为那是你们小师叔小时候最喜欢待的地方。” 董成顺便在心中补了一句,逃课待在那睡觉,然后被你们大师伯从树上抓下来去上常识课。 董成往回走的时候发现了站在一旁遥望天幕,不置一词,宛如木雕的韩良和,好奇问了一句:“良和,你在看什么呢?” 韩良和一反常态,没有恭敬作答,而是待天上再也没出现流星后才怅然若失喃喃道:“是剑法,经天纬地的剑法。” 第1章 又一月后, 大千世界,万剑盟山门。 饶是楚摘星在来之前就听师姐讲述过万剑盟的深厚底蕴,在留形画影石中见过万剑盟的相关图像,但真正到了面前仍忍不住为面前的景象发出由衷赞叹。 大千世界不负其名, 犹存几分上古意味。 如果说其它综合性宗门会修筑剑冢供学剑的后辈弟子参考感悟, 那么将剑视为一切的万剑盟本身就可以当成一个巨大的“剑冢”。 因为不光是目之所及处到处都是剑, 形制之丰富仿佛已经用尽剑修与铸造师所有巧思, 楚摘星甚至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直至百丈深处犹有多种强烈剑意残存, 不出意外的话,下面是埋着的剑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 均不会逊于地面。 山门更是此种风格的集大成者, 那是由无数剑纠缠在一起, 进而形成一把剑柄触地, 剑尖斜斜指向天空的巨剑, 所展现的强烈存在感与气势, 竟将旁边绵延起伏的山脉都压得矮了一头, 隐隐有要划破天穹的架势。 楚摘星手扶在剑柄上无意识摩挲着,心中赞叹退去之后升起的却是一丝感叹。 这一个又奢遮。 且先不论这些剑是因何故被弃置在此, 就是如此多非凡品的剑本身所代表人力物力财力, 对货殖天下、财达八荒的四海会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抽调之后少不得拆东墙补西墙一段时间。 不过如此奢遮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楚摘星目前十分肯定, 就算如今的她取到伏魔剑后也弄不出这么大威势。 此处纷繁复杂的剑意已然凝成实质,通过巧妙组织被形成了一个强大且覆盖面积极为广阔的剑域。 虽然不善于主动出击, 但固守待援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 这也是万剑盟作为一个顶尖战力经常出现断代的散修组织,却能够跻身六道, 甚至前往万剑盟修行二十年是万剑大会优胜者重要奖励的主要原因。 然而据楚摘星感应到的情况是,伏魔剑并非构成万剑盟这一切的核心,甚至连构成要素都算不上,顶天了只能算一个引子。 不过正是因为有初始的引子一,才能招来二与三,随着时间的推移滚雪球般聚成了眼前的恢宏场面。 没最初这口水,是绝养不初现在这一塘鱼的。 的确是伏魔剑绝不肯委身于他人的脾气秉性,也难怪元当初遍寻不得,病急乱投医把主意打到了宗门头上。 想通此节后楚摘星的心情已转为释然。 后人之智,就是应当超越先辈。否则众多先辈们筚路蓝缕,苦苦总结经验并努力使之流传后世是为了什么呢? 既然万剑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需要荡魔剑,那她也不必为自己带走荡魔剑做太多的心理建设。 只是还需讲究一下方式方法。 楚摘星心中想着事,一路默然不语。 与她同行的燕羽觞觉察出她的不对劲,热情找着话题道:“咱们现在走的路叫隐锋,自万剑盟在此开宗立派来,留剑在此者已数以百万计。” 楚摘星的思绪被打断,讶异地挑了挑眉,反问道:“隐锋?” 第654章 得到燕羽觞肯定的答复后意味深长道:“倒是好大的口气。” 隐锋这两个字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将一条外来剑修入内必走之路命名为隐锋,挑衅意味就很浓重了。 剑在此处不得拔,人在此处要低头,谓之隐锋。 程宁和赵麓是知道楚摘星最近这段时间是有多忙的,猜她定是怕麻烦的老毛病犯了 ,对万剑盟的相关卷宗一扫而过,不知其中详情。 出于彼此间交情;楚摘星在月余前在冥府动乱中确切不详,但一定极为强悍战力的尊重;以及他们此行之前宗门高层对他们表达出一定要好好拉拢楚摘星,即便不能让楚摘星继续待在混元宗,也要确保不与她身后正在飞速膨胀势力结仇的意图,两人都欲出言解释一番。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再者退一万步而言,以楚师妹在冥府动乱中表现出的实力而言,结仇了也大概率能全身而退。而他们几个要是被捎带着记恨上了,在万剑盟修行期间定然被穿小鞋针对,一个闹不好就会道心受损。 楚摘星并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不合时宜,毕竟她现在脑中关于轮回记忆何止百世,其中最为成功煊赫的一世成就帝君之尊,于剑道上的造诣更是迄今为止还为世人敬仰推崇,尚无人能赶上。 更何况她如今还觉得自己已经悟出了更好的,只不过却是知道得越多就觉得自己知道得越少。 好有一比,站于平地只觉山高,登凌绝顶后方觉天地广大。 依楚摘星的眼光看,这所谓的万剑盟就是半瓶子醋乱晃悠,用隐锋二字与井底之蛙窥天无异。 要是真有本事,何必龟缩在大千世界不出,身为剑修自当提三尺青锋前往外域荡涤魔氛。 只是她确想不起这万剑盟为何会把这条路起这么个名字,更无法理解似赵麓等自信骄傲的剑修,怎么一到此处就有些放不开手脚。 须知人之秉性并无大异,所谓大千世界的天之骄子,可能也就是比她们这些“泥腿子”投胎技术好一点,占了先机。 在这方面还是燕羽觞与她投契,从不知害怕畏惧为何物。不过这应该是遗传,毕竟陈那个家伙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莽得可怕。 除了在面对咳……的时候会骨质疏松一点。 程宁与赵麓本欲说出口的话在窥见一人后识趣咽了回去。 论对楚师妹的影响力,这位称第二,三千世界就无人敢占第一。所以当听说这位要随行到万剑盟时,并无一人出言阻拦。 “师姐,何事?”楚摘星扭头,冲已经停住脚步的孟随云疑惑眨眨眼。 “此道名隐锋,并非是万剑盟定下的。” “哦,那是如何得来的?”楚摘星来了兴趣,她还真想知道这么个嚣张至极、仇恨拉满的名字到底是哪个大聪明取的。 “据我所知,这条道最初是无名的。只是万剑盟第三任盟主继位后为遍观天下剑道,以追比先贤,得窥剑之至境创下一条规矩。 万剑盟自他起大敞山门,不独允许万剑大会的优胜者入盟内修行。只是除优胜者外的剑修欲要进入修行,须得过擂。 规则也很简单,咱们绕过这个山头你就能看到隐锋的主干道,上设有七个擂台,每个擂台都有一个守擂人。只要来访者可以胜过守擂者,就能获得对应的奖励。理论上来说只要实力够强,直接当万剑盟的盟主也未尝不可。” “可惜,从这条规矩设立到如今,能过四擂的都少。更多的,是在这折了剑,失了魂,再无寸进,郁郁一生都是极好结局。”燕羽觞闻言接口道,双手交叉抱于脑后,姿态散漫却语气唏嘘。 “这又是为何?” “因为这擂台是累进制的。”赵麓终于找准机会插进了话,“打赢第一擂可在万剑盟中待上三月。这第一擂是万剑盟中的新人弟子轮流守擂,打赢并不难,输了的也只需许下一个不违背天理道德的承诺,可谓是性价比极高。 胜者获得的三月时间听起来也不少了,但你我都在宗内剑冢待过的人,都知在剑冢中至少要待上半年才能咂摸出味来,这三月的时间根本就是万剑盟为了给新人弟子寻磨刀石给的报酬。三个月浅尝辄止,不如不待,省去心中那猫抓似的痒。 但只要过了第二擂,就能再获得三年,对咱们裨益都是不小,遑论小宗小派弟子,只是这第二擂台的守擂者就不是普通弟子了。 我听师傅说过,这万剑盟中漫山遍野的剑,得有一多半是在第二、三擂丢下的。” 楚摘星更是疑惑,眉心挤出一个川字:“斗便斗了,是怎生兴起弃剑这股风气的?” 她性格中有三分傲,不太耐烦教那些脑子不开窍的不假,却从不否认且十分珍视旁人经努力获得的收获。 在楚摘星获得的众多宿世记忆中,即便是在剑修还没形成明显流派的上古时代,武人也多将趁手兵刃视做第二性命,宝贝异常。至如今这股风气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 赌剑可是毁人道心,断人道途的极端手段,想来在失剑后自我了断的绝不在少数。 剑修们固然多是好勇斗狠,但敢玩这么大的是极少数,更别说似在万剑盟这般蔚然成风,赌剑是最为基础的条件。 几人中年纪最长的程宁无奈道:“因为打第二三擂的多是不过两百岁的年轻修士,或是闭门苦修数十载,囿于一宗之内对自己的实力没有准确认知,急于闯出名号;或是已在外闯出一定名号,春风得意下小觑天下英雄,欲要博天下知名。 第655章 对吾等剑修而言,普天之下没有比在万剑盟打擂更快获得名声的方法。起初万剑盟的弟子们被此等求名之辈扰得烦不胜烦,便刻意只挑那下狠注,决心坚的剑修比斗……” 程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摘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后来万剑盟这些守擂者为了省去麻烦而做的刻意筛选,久而久之成为了基础条件。 想打擂扬名?可以。 但必须得先有失去一切的觉悟。 而随着被遗弃的剑多了,万剑盟之中的高人必然能觉察出其对构造剑域的好处,当然更会推波助澜,助长此等风气。 程宁不知楚摘星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生出如此多的想法,仍旧在尽职尽责讲解道:“万剑盟虽是散修聚合组织,其中六大派系相互独立,并无统属关系,但能在大千世界开宗立派还屹立不倒位列六道之一,其中积累又岂是寻常小宗小派弟子能够抗衡,输者十之八九。 纵偶有胜者,也常被贪心所迷,继攻下擂,以致前功尽弃。 据好事者统计,自设立擂台以来,能取得胜绩者十之一二,能拿走奖励者百中无一。 因此便有人戏称此路为隐锋,许是过于贴切,万剑盟并未出面驳斥,于是时至今日就连万剑盟都在对外的官方通告中称呼为隐锋小道。 而年生日久,原本随意丢弃的长剑也逐渐分出了三六九等。 似这等位于道旁,剑身未断,剑刃未缺,但锈迹斑斑的最次。 剑身未断,代表没有经历过激烈的打斗,锈迹斑斑,则说明铸剑的材料不入顶尖,蕴含的意志也很浅薄,轻易便被大环境同化了。 与之相反的则是那些光洁如新,伤痕累累的断剑,能在那的,少说也得是打上第四擂的。” 楚摘星闻言仔细感受了一下那柄巨剑透出的气息,搓了搓挂在腰间的香囊后继续发问道:“那我们来这,是要从第几擂打起?” 赵麓闻言几乎要为之绝倒,合着宗门给的那些资料你楚摘星是一点没看啊! 咱们来这是修行的,切磋只是修行的附带,你怎么满脑子打架呢? 而且就算要打,你上那打做什么,咱们在这修行的时候是可以不用打这种生死擂就与人切磋较量的。 楚摘星你清醒一点啊! 连燕羽觞都是一脸楚摘星你不是疯了吧极度牙疼表情。 与旁人不同,孟随云是清楚摘星专程来一趟万剑盟是为了什么的,因而在其他人的不解目光注视下轻声为楚摘星解释起来:“按旧例,入万剑盟修行的万剑大会优胜者均有与第三擂守擂者的交手的实力,在不决生死的情况下,胜负各半。 似程师兄这等佼佼者,可与第四擂守擂者交手,在不考虑守擂者个体实力高低的情况下,综合胜率在三七开。” “三七开?”楚摘星顺口反问了一句。 程宁在此次冥府动乱中有了奇遇,借此在一举突破至合体境,十日前方才出关,这也是他们这一行人如今才到万剑盟的原因。 孟随云自然是知道楚摘星想问什么的,也就势答道:“程师兄三,守擂者七。” 程宁闻言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不过将手放到剑柄上时,精神又为之一振,变得斗志昂扬,哪见得半分颓丧。 目睹了全过程的楚摘星只是感慨一笑,看来不用她讲什么大道理进行宽慰了。 孟随云并不因已经解答完楚摘星的问题而停口,而是贴心地继续做起补充:“如今万剑盟中第三擂守擂者约有三百四十人,除却被称作八镇的八个修士超然于外,余者修为均在化神期,初、中、后期的比例大致在六比三比一。 第四擂与第三擂相仿,不过超然于外者只有被称作四王的四个人。余者……”说到这孟随云语气稍顿。 “师姐?!”心中焦急的楚摘星一把拉上了孟随云的手。 “姐姐!”一直在好奇张望四周,仿佛精致人偶的祝绪这才回神,立马对着楚摘星毫不犹豫就是一拳,两对小虎牙捉对儿剧烈厮杀,一副恨不得把楚摘星吃了的暴躁模样。 “绪,不得造次。”孟随云轻轻一句话摁住了针对性暴走的妹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按着微蹙的眉心接着说道:“余者近千年有对战记录共一百三十七人,按距今最近对战记录,后期十一人,中期三十五人,初期九十一人。共战一百八十三场,败八场。 虽不知如今增补替换的具体情况如何,但考虑到资料遗失散佚不全,保险估算应以一百六十人为宜。” 孟随云说话声音并不算大,但就是这清浅温柔的声音令赵麓惊讶地张大了嘴,久久不能合上。 这位到底是哪来的消息?须知这可不是已经能随意调阅研究的久远公开资料,而是近千年的时新资料。 籍此有极大概率直接推算出万剑盟明面上的实力构成,再进一步甚至能直接扒了万剑盟的苦茶子。 这种放在任何一个传承有序的大势力都会列入绝密等级的卷宗,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孟师姐嘴中蹦了出来,还是精确到个位数的那种!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人类进化就不带着她是吧! 等等,孟师姐不会在哪偷瞧了万剑盟的绝密卷宗才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吧。 程宁毕竟年岁是诸人之中最大的,是以倒还稳得住,沉吟半晌就想通了其中关窍。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一想到那位孟师妹真正的身份和四海会英杰籍册中给出的双称号,就觉得一切又是那么合理。 第656章 虽然双称号未必就强于单称号,但能在两个方面都做到令人生畏的极致,很难想象如果其人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一方面会如何。 更何况这位孟师妹不长的人生中还因族内排挤在小千世界待了二十多年,甚至花了十三年时间专心带出楚师妹这个每个方面都违背常理的怪物来。 他忽然有些嫌弃赵麓了,看看楚师妹再看看赵麓,到底哪个才是大宗嫡传,自小接受最严苛的教育和培养啊。 赵麓,瞧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 于是他暗暗扯了赵麓一把,免得这位师妹继续丢人下去。 见赵麓还在状况外,程宁不得不尽当师兄的义务提点道:“快收了你这幅嘴脸吧,若我所料不差,孟师妹的信源绝对光明正大,无人能挑出半点错处。只是除她之外,世间恐怕无人能用。” 即便能用,也不是单枪匹马在须臾间就能用的,怎么也得成立个三五十人的情报组花个十天半月的。 “程师兄这是何意?” 程宁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赵麓的额头:“用你的脑子想想,除了万剑盟的绝密卷宗,还有哪能弄到这些消息。” 赵麓并不傻,一经点醒脑子便飞快转起来,也就十几息的功夫就有了头绪。 同样是惊讶,不过这回是双目圆睁。 “师兄的意思是,孟师姐的信源是诸如说书、笔记、逸闻、书信这种公开的?可那么多……” 这种信源是公开的不假,但重复、错漏、夸张之处不胜枚举,要想从这些消息中整理出准确有用的都无异于大海捞针。而想要从中整理出如孟师姐方才所说的那般详细的,那都不是大海捞针了,那得是拿根线到海里,寻到针之后,再把线从针眼里穿过去。 开什么玩笑! 赵麓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个猜想的,未料身旁燕羽觞幽幽说道:“赵麓你个小蠢蛋,可是忘了孟师姐的名头?” 好似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幕,赵麓终于想起来自己忽略的部分。 在大千世界中,那位孟师姐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孟晗。 经此次冥府剧变,这个名字已在混元宗有意的推波助澜下,响彻三千世界。 而不久前四海会英杰籍册紧急更新,这位孟师姐成为了少有的双号拥有者,一曰“渡厄圣女”,二曰“三千博闻”。 虽然这位孟师姐之前的称号解厄二字,就已经包含了丹术高超和博闻强识,能解人苦厄这两方面,但后者如今单独被拎出来,很明显是又到了值得注意的极致,不捞针就穿线也是很有可能的。 并且排名大幅跃升,从不甚显眼的中下游直接到了第四十二位,创下自刊印来单次排名提升第二的好成绩。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提升速度第一位的是楚摘星,顺带着打破了不到四十岁不能上榜的潜规则。 众所周知,四海会的情报除了贵以外没有缺点。 但穷是他们的问题,不是四海会的。 不乏有那等嫉妒眼红者说酸话,什么大千世界英杰如过江之鲫,英杰籍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这位孟师姐在此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另外一项壮举,已非纯血龙族之身,得到了只有纯血龙族才能得到的单字赐名。 还是晗这个寓意颇佳的美字。 哪怕这玩意虚名远大于实质,毕竟许多纯血龙族都不用这个单字名作为代称。但能让因循守旧,奉血脉为一切的古老种族做出此等让步,已经足以碾压一切流言蜚语。 不知是不是有龙族在背后强烈要求的原因,孟晗才是在大千世界通行的名号,孟随云这个自用名号反倒是湮灭无闻。 赵麓真的很难想,那位当初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藏在楚师妹的影子里的。 这两个,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分两头,楚摘星现在可没功夫去想其他人在想什么,只是单掌扣住祝绪的拳头,另一只手同祝绪一样在第一时间就搭上了孟随云的腰作为支撑。 “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孟随云虚弱笑笑,张开双臂在身侧的两个脑袋上各拍了三下。 两个不省心的,这是在护着她还是想把她给拆了呢。 楚摘星明白这是师姐过度透支寿元后所造成的精神羸弱,如今已不能像从前那般自如运转脑力。 而且别看冥府现在和她两开的一样,但天地大势不可违逆。 孟随云现下精神不足,哪怕夏峙大笔一挥更改生死簿加上无尽寿元,最终得到的也只会是一个活死人。 楚摘星抻了抻衣袖,在中途又停住,从怀中掏出一块素帕细细地为孟随云擦去鼻尖汗珠:“待此间事了,我陪你去找。” 定要将乙那个王八蛋的陵给砸个稀巴烂! 给你脸了,居然算计到师姐头上。 孟随云闻言却只是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反手将手帕摁回了楚摘星脸上:“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再说。还有,你两都放手,我不想说第二遍。” 楚摘星很乖觉地第一时间放开了手,单臂高举极力表明自己的无害,只是环在纤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倒是无声无息就将孟随云半圈入自己怀中。 祝绪则是愤愤一咬牙,止住了嚯嚯的磨牙声,瞪着满脸无辜的楚摘星,使劲挥着拳头,搅得空气不断炸裂发出砰砰的闷响。 孟随云只能无奈轻叹,眼见妹妹就要把肺气炸,孟随云只得推了得意洋洋的楚摘星一把,嗔怪道:“还不快去,莫在此蛮缠。” 第657章 楚摘星恋恋不舍松了手,笑的八颗牙在外晃悠:“好,我就去。” 赵麓不知楚摘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到楚摘星这个笑容就心觉不妙,本想抬手阻拦询问一番,却被程宁与燕羽觞一齐阻住。 燕羽觞收了不多现的惫懒,恢复冷肃的模样:“管不住的,别挣扎了。我早就看明白了,跟着她楚摘星,不会无聊的。” 彻底摆烂的燕羽觞率先跟着楚摘星折向了她不应当去的擂台小道。 然后眼睛愉悦地眯了起来。 呜呼,有好戏看了。 楚摘星压根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那戏台上的老将军,背后插满了旗。 楚摘星只是觉得这万剑盟的遴选机制有一定的问题。 这负责看守的小姑娘青天白日在这用着一把只有筷子长的袖珍小剑练剑,公然玩忽职守就算了。 见她来了先是张口结舌,后是脸红结巴,还得她自己个回想那点已经没什么印象的卷宗走挑战流程。 所以什么时候这些大部头卷宗才能刻成玉简灌脑子里! 楚摘星第无数次因这个问题心中焦躁。 祝绪怏怏不乐地跟在姐姐身后,把嘴里的糖块嚼得咯嘣响,就好像那是楚摘星一样。 一边吃着还不忘小声向姐姐请愿:“姐,我想回族中一趟。” “哦?”孟随云的尾音略有些上扬,带着不解和担忧。 妹妹可是最讨厌族里了,认为那规矩大不好玩,除了老祖个个都是张棺材脸。 为着少族长这个吉祥物长期滞留在外的事,孟随云都不知道和那群老顽固打了多少次口水仗。 万万没想到转机居然是妹妹自己转性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说袁则那个家伙惹得绪不开心了? 祝绪并未察觉姐姐的异样和微微眯起的双眼,只是气不过又给空气里来了几拳,闷声闷气道:“我要回去找老祖学本事。快要打不过楚摘星那个坏家伙了,万一她欺负姐姐你……” 祝绪能清晰感觉到在刚才的试探□□手中,楚摘星稳压她一头,没表现出来是因为给姐姐面子。 虽然她不知道楚摘星是因何实力突飞猛进,但已经产生危机感的她自然而然选择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去应对。 很多道理她不懂,她也无法更易姐姐对楚摘星的选择。 不过有一点她懂,自己越强,姐姐的日子就越好过。 就算姐姐以后和楚摘星掰了,她也可以作为姐姐的退路呼姐姐周全。 找到变强动力的祝绪前所未有的认真。 孟随云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是出了变故就好,也省得她想袁则的一百种烹饪方式了。 对妹妹成长感到欣慰的孟随云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妹妹先是愤怒,继而一脸幸灾乐祸地冲她挤眉弄眼。 顺着过去定睛一看,不由自主就捏了捏眉心。 摘星真是越来越招人了…… 哪怕对容貌做了调整使之更趋于常人,但她如今已然是名实相副,行走于人间的神祇。 贵为帝君的气质没法藏,杀伤力也不是一般的大。偏偏她自己还无知无觉,瞧那小姑娘脸红的,说已经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她都信。 也许她该想个办法让摘星收敛一二。 办法没想出来,麻烦先来了。 “也就是说,我作为化神期的优胜者,有资格最高选定从第四擂开打……”楚摘星按住性子,耐心地同脸红结巴的小姑娘确认细节。 只是那小姑娘还没来得及为意中人透露一二比较好过关扬名的师兄师姐,楚摘星身形就已消失不见…… “孟师妹,果然是你,好久不见,为兄甚是……”一白衣胜雪,头戴玉冠,斜背宝剑,眉目俊朗,气质出尘年轻道人的话被一柄横在面前的宝剑打断。 正是楚摘星中途折返,挡住了此人再进一步的企图。 那面貌看着约为二十五六的年轻男子倒也没辜负他这幅好相貌,见楚摘星突然出现也是浓眉略皱了一瞬,随即忽视了楚摘星,继续对着孟随云说道:“昔年相聚太短,为兄尚有许多话未竟,若孟师妹你不弃,还请到为兄洞府……” 话音未落,一道急吼吼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云尽溪,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随后便是更多的声音。 “南宫巽,你竟然抢跑!” “师风眠,卑鄙!” “向师兄,上次应小弟的事就在此处报还如何?” “明师弟,唯有此事不可。” “孟师姐恕罪,是小弟江眠野来晚了。” 楚摘星看着眼前七个春兰秋菊各有胜场,完全能凑出道彩虹的男人,觉得自己头有些疼。 从气息判断,没一个是善茬,都比程师兄强。 就是状态很怪。 明明同出一盟,却各站一方互相戒备,说明彼此间是敌非友,不过看向师姐的目光倒是大同小异。 十分殷切,极度期盼。 让挡在师姐身前抵御一二的她都感觉到了极为沉重的审视与压力。 也就是知道先开口不一定能捞着好,否则楚摘星毫不怀疑这几个人能当着师姐的面上演全武行。 心觉不对劲的楚摘星决定找个懂行的问问,于是暗中朝半耷拉着眼皮看好戏,明显是知道点什么的祝绪递去了交流:“祝绪,你可知这些都是什么人?” 第658章 祝绪得意冲她眨眨眼,双手一摊,不答。 楚摘星没奈何只得使出杀手锏:“你答我此问,我让阿余少收你几分报酬。” 一听到着祝绪可就来劲了,为向祝余交换三十六颗定海珠,大胖子把家底全扔进去了不说,还欠下了堪称天文数字的一笔债,北斗宗大典结束后没陪她玩几天就匆匆出门寻找线索还债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祝绪自然无法说什么。只是那笔债之高昂,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法还上…… 虽然胖子根本没说过让她还债。 而全天下能让那个已经彻底变成灵石形状的祝余,减免债务的只有楚摘星这个可恶的家伙。 沉重的债务摧垮了祝绪的心理防线,思索一会儿提议道:“我要削百分之五!” “不行,只能百分之二。”楚摘星皱着眉直截了当拒绝。 开什么玩笑,基数在那摆着呢,每多削一个点都够呛的。 就算她是当老大的,也不能这么任性。 而且要是让绪这么快就把债还完了,她以后还怎么套消息。 大不了她多担点伤,把这些人都打一顿,不信打不出真相来。 “百分之四,这是我的底线!”祝绪气得腮帮子又鼓了起来。 “百分之三,这是我的底线。” “那好,就百分之三。”达成交易的祝绪长长吐出一口气,旋即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睨着楚摘星,老神在在给出了答案:“是姐姐的爱慕者哦。” 看着楚摘星呆滞了一瞬的表情,心情大好的祝绪继续补了一刀:“除了这七个之外……” 祝绪指着道路两旁越聚越多的人说道:“女子我不清楚,但这些人中的男子,少说八成,也是姐姐的爱慕者。” 楚摘星这回是真牙疼了。 第2章 楚摘星是真的牙疼, 也是真的冷静。 牙疼是因为她遇到了“情敌”,数量还多得出奇。冷静则是因为她对此种情况早有了心理准备,似师姐这般优秀的人,若是无人追求爱慕, 她绝对怀疑大千世界世界的修士全是瞎的。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快, 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在祝绪处得到了意料之中却不愿面对的答案后, 楚摘星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顶着那些黏稠犹如沼泽的目光, 身体施施然往后倒了些许,与本只与她差半个身位的孟随云距离变得更近。 以楚摘星远超常人的感知,已经能感觉到鼻息扑到脸上的微热与淡淡馨香。 只是感觉身上有些扎, 那是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利箭刺的。 也就是作为当事人的孟随云还是那副恬静安然的模样, 否则楚摘星毫不怀疑这些现在情绪稳定, 保持围观的人其中一半能抽出剑, 不讲武德地来一场围攻, 不把她剁成肉糜, 挫骨扬灰不算完。 但是, 真的好开心啊。 楚摘星现在算是明白当年二师兄为何那么开心,三句话不离齐师姐, 哪怕自己捂着耳朵不听, 威胁要揍人, 二师兄还是乐此不疲,疯狂在她面前找事了。 孟随云看着自家小孩眼角眉梢透出少时才有的狡黠得意, 自是轻而易举地就洞穿了楚摘星的心思。心中虽是嗔怪她的孩子气,身体却很诚实地做出了配合。 孟随云倾身向前, 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直接变成了耳鬓厮磨,还不忘用手把散发勾到耳后, 呵气如兰道:“摘星你想问什么问我就是了,何必去招惹绪?” 楚摘星宛如那雪狮子遇火,一身筋骨酥了一半,差点没躲过祝绪的拳头。 被祝绪毫不留情的一拳擦着头皮过后,楚摘星总算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第一反应是伏在孟随云的肩头滚了几圈,同时用手疯狂搓着自己通红的耳朵。 这番举动落到孟随云眼中是可爱,落到他人眼中就是实打实的恐怖片了。 燕羽觞的反应最为标准,双臂交错搓着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同时不忘偷偷放出留形画影石做着记录。 这可是楚摘星的把柄,看这个家伙以后还敢不敢成天笑她骨质疏松了。 当然更多的是宝剑被拔动的呛啷声。 孟随云揉了揉自家七分真意、三分佯装的小孩,调笑道:“怎么,敢做不敢当?” “那也是师姐你……”透过布料传出的楚摘星声音有些闷,“哎呀,师姐你让让我嘛~”楚摘星揉着被拍的脑袋结束了这场作秀。 楚摘星看着自家师姐那副“你都多大人了,还要我让”的审视神色,不甘的撇撇嘴把剩余戏份给摁回了脑子里,用微妙的目扫视周围一圈后看着孟随云正色道:“为何会有这么大阵仗?” 孟随云有些怀念地笑笑,同时不忘看向那些许久未见的脸庞。 作为修道之人,区区几十年时光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双方均是同当年初见一样的青春年少。 但那些回返给孟随云的眼神却清楚明白地告诉她,岁月平等地对每一个人进行了侵蚀。 光阴已经将当年那些疯狂开屏展示的花孔雀们变成了喘着粗气、红着眼睛,要将每一位竞争对手挑死的公牛。 她吐出的声音极轻:“是因为我少时曾托了韶亿的关系来万剑盟中寻书简看,阴差阳错下翻译了一本剑经。 喏,这块自由出入的令牌也是当年的奖赏。只是我这是头一次用,不知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倒是误了摘星你的事了。” 第659章 楚摘星看着眼前那块她只约摸有个印象的土黄色令牌,脸色稍稍一沉,这里面有种追踪的禁制啊。 以剑意呼和作为核心,难怪师姐没有察觉。换而言之,师姐只要带着这块令牌出现在万剑盟的地盘,就逃不过万剑盟有心人的追踪。 无论这是歹意还是好心,楚摘星都不接受,当即并指如剑,点在了令牌的剑字上,口中不忘问道:“那师姐你总结归纳的哪本剑经啊?” 楚摘星在此稍稍改了个词,将翻译改为了总结归纳,是因拿回所有宿世记忆的她可以说比当世任何一个人更明白剑经为何物。 如果将用剑的修士一律称作剑修的话,那剑修的源流几可以追溯到混沌未分之前。 庞大的基数和源远流长的历史让剑法这种物事哪怕历经沙汰挑选,也多如繁星,搞不好比繁星还多。 而集卡欲又是通病,大势力更是病入膏肓,对绝本、孤本、残本的狂热喜爱从未消减,造成所藏剑法不断增多。 为了不让新晋弟子在选择初学剑法时误入歧途,同时不遗漏每一个弟子的可能性,剑经便最先在诸多大势力中流传开来。 用比喻来说便是剑经类似于蒙童学字时的部首/拼音检索。 按图索骥,少有错漏,用总结归纳四字比翻译更恰如其分。 至于没人力物力编纂的中小势力,或是投靠求取,或是如北斗宗那般摆烂,靠守着功法处的人代代相传,主攻一二全面但平庸的剑法。 只是楚摘星很不理解,师姐在剑道上造诣平平,哪怕她滤镜拉满也只能说一句中人之姿,非是庸手。 而且自幼时她习剑起,师姐就未有任何高论,任由她跟着宗内长辈学剑。 纵然她那时奉师姐若神明,经常缠着问,师姐也是笑着推说不知。如何在更年轻的时候就能做,只有那些皓首穷经的老学究才能做的剑经编纂了? 氵曼氵曼 有些事孟随云从不提及,但如今是楚摘星问,她便极自然地答:“我那时想炼制针对剑修的开悟丹,便托了韶亿的关系来万剑盟中遍观基础剑法。 一日晨起,脑袋昏沉却心血来潮,不自觉伏案书三百言,再醒时面前便已经多了一本类目齐全、排列完备的剑经。 我那日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后来听人说在我昏迷时,万剑阁剑法卷宗齐震,有些泛出金光便自行挣脱束缚,到了我书案前自行编纂成册。 我本欲推辞这编纂之功,可那时年轻,既拗不过这盟中的诸位前辈,又舍不下丰厚的赏赠,便厚颜愧领了。 如今想来,因非是我的功劳。”孟随云说着用右手食指敲了敲太阳穴,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 楚摘星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不用问,必是昔年寄存在师姐神魂中的“她自己”不甘寂寞,大出了一把风头。 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避着旁人,绝大多数人都为自己又知晓些秘辛而欣喜不已。 唯有赵麓这个好奇宝宝仗着身份,将少部分心思缜密深沉之人的问题宣之于口:“孟师姐,你说了半天,还是没说自己到底是译出的剑经叫什么名字呢。” 这段可以大书特书,传之后世的经历怎么双方都秘而不宣? 听起来可是好一段佳话呢。 孟随云闻言不答,只是越过楚摘星将问询的目光投向了一个人。 楚摘星记得,那个人叫师风眠。 那长得极精致,比女人还要漂亮三分的脸上露出三分无奈,微微摇头浅笑时眼角的泪痣好像都泛着盈盈亮光。 楚摘星只略略看了几眼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这世上怎么还有比庄聿还好看的男子,不由略微后退握住孟随云的手聊作把玩。 那男子见楚摘星此举眼中闪过几丝愠怒,不过语气倒还稳得住,只是郑重对着孟随云浅施一礼后用着不见外的嗔怪语气说道:“当年师尊就让孟师妹你不要如此见外,纵是公布,有我万剑盟在,你那族中又能耐你……” 师风眠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配合其人出类拔萃的容貌,十分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甚至沉溺其中。 只可惜温柔永远败于直球,委婉不敌直率。 师风眠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打断:“师风眠你这酸绉绉的模样就该去儒门学那文圣剑,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你至于吗? 我就直说了,孟师妹当年编纂的正是《入门三十剑》。” 一片低低的惊呼声在楚摘星耳边响起。 楚摘星也不意外,因为剑经中公认最难编的就是基础。一张白纸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一个顽童该如何开窍,都着落在基础上,更别说还要全面综合地挖掘每一个入门者的兴趣与特长。 稍有行差踏错便是害人一生,故敢编入门剑法的无一不是大佬中的大佬。 楚摘星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没有被大肆传扬了,师姐不想太出风头惹来族中妒忌,万剑盟则是想维持一流势力的脸面。 自家累死累活都没搞出来的东西,被一个初出茅庐的盟外年轻人睡一觉就弄成了,怎么说都有些丢脸。 楚摘星好不容易收敛了自己有些飘的心态,是以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议论,不知挂着师姐名义的《入门三十剑》已经快成为万剑盟入门弟子基础书籍了。 第660章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感受到周围愈发灼热的视线,几乎将她烤熟。 楚摘星的手指在定宸剑剑柄之上缓慢地一圈圈转动,身体隐隐有些兴奋。 剑修这个好勇斗狠的性子,她可真是,喜欢极了。 不服的,打服了就是,也算给这大千世界打个样。 楚摘星不甘示弱瞪回去的举动无异冷水如滚油,再加上她与孟随云的亲昵举动并未避着人,不多时便有那按捺不住跳将出来喝道:“你是何人,来隐锋擂台可是想打擂?” 楚摘星看着那一双双恨不得喷出火的双眼,已经按在剑柄上的手,整整衣袍,不紧不慢团团行了一礼:“在下姓楚,双名摘星,久仰隐锋擂大名,特来一试。” 楚摘星这幅无比坦然的态度自然激怒了更多的人,有那性急的也不管楚摘星说了什么,只待楚摘星话音一落就要跳出来应战。 不料还未动作就被一股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大力按在原地。 这时候就看出那互相对峙的七人中地位高低,此次又是师风眠开口,满脸狐疑盯着楚摘星道:“璇玑太岁,楚摘星?” 第3章 楚摘星的身份在她成功驱除万剑盟令牌中作为标记的剑意后被确认。 哪怕面前这人并没有四海会卖出来资料中那么凌厉英气, 样貌能对九成九以上的人形成碾压。 因为没两把刷子,是绝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地完成如此精准的操作。 师风眠眼睛闭上又睁开,如是三次才将心中那股愈演愈烈的火焰压下。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求而不得的怒火, 还是醋海生波的妒火, 抑或者是两者都有。 不过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他的念想, 彻底没了。 年少慕艾, 概莫能外。 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七年,大多数时间被枯燥、无趣、重复的练剑行为填满,而且还会受到严厉师傅隔三差五的训斥。 只不过身边的大家都是这般, 他倒也不觉得有多困苦烦闷, 甚至有时会因为自己秀出同侪被师傅开小灶多训斥几句而洋洋得意。 直到孟师妹出现。 姿容绝世、无所不知, 还能完美照顾好他所有情绪, 于他而言不啻于在极致的黑暗中撞见一束光。 原来生活还可以如此丰富有趣, 更不是离了剑就活不成。 名为爱慕的种子悄然种下, 并迅速生根发芽, 长成参天大树。 他不是没动过央求师傅替他上龙族求亲,早早将婚事定下来的念头。 反正江河日下的龙族早已将联姻作为一种手段, 价钱合适的话都可以谈。 只是那时的孟师妹太耀眼。超高难度的剑经一梦而就, 令他自惭形秽, 不自觉将想法押后。 他想待自己功成名就后再行联姻之事,这样双方面上也多些光彩。 不独是他, 恐怕盟中与他年龄地位相仿,还对孟师妹怀揣同样想法之人都是这么想的。 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不假, 但只能算作软实力。何如剑下见高低的硬实力来得畅快。 总要将竞争对手治得服服帖帖,这才能理直气壮说一句我才是良配。 剑修的思维大多如此简单粗暴, 所以他们在见到楚摘星与孟随云毫不避人的亲昵动作时也就格外愤怒。 你这个家伙看起来平平无奇,凭何本事能得孟师妹青眼! 还撒娇!剑修们八辈子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更有甚者思维已经发散到了以龙族这个长生种的年龄算,他们叫着孟师妹其实还是妥妥的幼崽,你楚摘星也下得去手? 太禽兽了! 要是等到孟师妹成年,他们说不定就能超过楚摘星这个天杀了的! 当然更有可能是楚摘星因锋芒毕露,直接暴毙。 总之绝不承认自己再无机会。 即便看样子孟师姐的心已经那楚摘星的身上摘不下来,他们也希冀着让楚摘星丢个大脸,说不定孟师妹就会回心转意呢。 只是人的名树的影,这个楚摘星哪怕再平平无奇,再不符合他们的想象,令牌上代表孟师妹的光点消失也不会变成假的。 残酷的现实无情敲打着他们,反复诉说着一个残忍的事实:那可是不到四十就上了英杰册的打破常例之人,得到的称号又带着太岁的凶名,还甫一入册就排到了第二十六位,超过许多积年在榜之人。 三相叠加,只传递着一个讯息:楚摘星是个不世出的猛人。 盟内那些与她同辈之人未必能战而胜之。 真是气死人啊!都被骑着脸秀恩爱了,他们好像还没办法还击! 楚摘星面上一片淡然地听着周遭的议论,内心活动却无比丰富。 她光记得让阿余在更新英杰册的时候把她和师姐的排名往后稍稍,别太出挑显眼,忘记说称号这件事了。 所以师姐的称号还好,毕竟早有成例,新得的称号就顺着以前的惯性走了下去,中正平和,质朴明了。 可她的称号就十分一言难尽,合理怀疑是因为具体编纂人员不忿她排名太低,这才启用了一个等级极高的描述性称号。 璇玑者,北斗前四星统称也。太岁者,神君也,乃一岁之主宰,诸神之领袖。 这都属于四海会描述性称号拟用词中的第二档了。 至于第一档,都是些帝君、神君、天尊之类的高级仙神尊号,只做占位之用,以显完备。 第661章 所以自英杰册创立起,第一类称号就没发出过。 楚摘星目前所用之称号已经是普通修士能获得的最高等级称号。 四海会的情报向来是贵得很合理,绝无一字赘言。 用如此高等级的称号,本身就代表着四海会那些眼光毒辣的编纂人员对楚摘星未来的看好。 楚摘星在燕羽觞的疯狂暗示下,终于动手搓去了用神力所做的容貌伪装,显现出自己最真实的样貌来。 没办法,看脸是人之常情。气质上再般配,脸不行,他们也必定会一厢情愿的认为师姐是在扶贫。 随着楚摘星露出最真实的样貌,一切低语都停了,楚摘星甚至无端的觉得神魂交流都停了。 并非是因为人性中爱热闹,好八卦的部分在瞬间被剔除。而是简单到不能违拗的真理于此刻在脑海中浮现: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牛鬼蛇神来反对? 更别说还有那等为凑看热闹而来的纯颜值论者瞬间倒戈。 师风眠的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摁住令牌上已消失光点的手指,无知无绝地持续加力,指尖通红一片,几要沁出血来。 他终于有了些已经彻底失去孟师妹的实感。哪怕他多年苦心的追求,其实没有收到过一次切实的反馈。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赶了过来。 至少不应当是在先前就赶过来。 那样他的身份就不会是挑战者,而是应战者。 师风眠放下了手中的令牌,双脚微分,借呼吸的机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多年苦修并未白费,师风眠很快就听到了自己有些空洞但无比冷静的声音:“远来是客。敢问楚师妹你是否已知晓我万剑盟隐锋擂的规矩?” 楚摘星淡定地点点头道:“师姐已经对我说过。” 那份理所应当的模样刺得师风眠心头又是一梗,但程序不能乱,只得继续说道:“既如此,楚师妹你是想从第三擂还是第四擂打起? 为兄还有一言,楚师妹你为当世英杰,若行赌剑比斗之前例,无论胜败,都是我人族重大损失。 故而为兄有一不情之请,今番隐锋擂比斗只决胜负,不断生死,不知楚师妹你意下如何?” 楚摘星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她觉得自己要修正一下对万剑门遴选和培养弟子机制的认知了。 已经可以确定机制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表现上的迥异,是因为彼此能够接触到的层级不同。 师风眠就是标准的领袖弟子模样。在关键时刻,腰肢能比三月的杨柳嫩条还要柔软。 口口声声为她着想。其实就是怕她。 怕她这个小宗小派出身的人不懂规矩,对着应战的万剑盟当代优秀弟子下狠手,让他们毁了道途,损了人才。 这也是大宗大派无意识冒将出来的特有傲慢,主打一个我能欺负你,万一你有本事欺负我,我就服软,你必须接受,否则就是对整个势力的挑衅。 楚摘星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反正她也没打算按万剑盟的规矩挑战。 以她的身份,单挑不仅太欺负人,也太跌份。 再说了,单挑可引不出万剑盟背后那些老东西,完成她此行的目的。 于是师风眠的笑容仅在脸上维持了三息。 “我听师姐说,你们万剑盟三四擂的佼佼者叫做四王八镇。 我也不欺负你们,一起上吧。 当然,依你的意,只绝胜负,不决生死。” 话音落下,一片哗然。锵啷啷拔剑之声不绝于耳,剑光蔽日。 隐锋擂可以说就是为天下惊才绝艳却桀骜不驯的剑修设立的。 可嚣张成楚摘星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尤其是这隐锋擂下已经弃置上百万把剑,如今已没什么人敢来挑战。 师风眠尝到了血的味道,那是他咬破了口腔内壁。 不过到底是他,还能摁住怒意保持理智,一手扣住自己剑格,一只手却压在了南宫巽的手腕上。 后者已经剑指楚摘星。 南宫巽气得满面铁青,但终究是被师风眠把剑锋压低了半寸,不再是直直指向楚摘星。 师风眠嚼着口中的血腥味,努力给楚摘星找着台阶下:“楚师妹,不可玩笑。” 盖因一旦接下这个挑战,就算是变相默认楚摘星有能力一挑他们十二个。 即便最后赢了,也免不了被编排,这是他这种宗门荣誉感极强的人无法接受的。 楚摘星好像根本没见到那个台阶,反而一脸兴味地摇摇头:“怎么,不敢?” “你大胆!” “无礼之辈,吃我一剑却再说话!” 围观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忍不住,抢先出了剑。 有一便有二,无数剑光瞬间编织成一张剑网,铺天盖地朝楚摘星罩去。 燕羽觞在听到楚摘星那句嚣张至极的话时就心知不好,眼见事情果然已经发展成了她最不愿见到的样子,只得轻叹一口气,一个箭步迈出,身化流光,与一样奔出的赵麓、程宁一起结成一个三才小阵,把楚摘星三人护在中间。 “楚摘星,我要是被你连累死了,可有人给我立坟?” 楚摘星噗嗤一笑,一掌轻推到燕羽觞背心,调笑道:“你死不了的,再说了我可是有徒弟的,立坟之事无碍,休要挂心。” 第662章 不等燕羽觞出言回呛,楚摘星又同样给了赵麓和程宁一掌。 虽是轻拍,但三人身体均不受控制飞出,扑向了那万千剑影。 即使只有三把剑,但舞得泼风也似,对上那万千剑光竟丝毫不落下风,不消片刻就将其尽数搅散,犹有余力追着那些残兵败将穷追猛打。 人群中有那识货的不禁惊呼道:“神宵剑法大成!如意剑法大成!” 前者是赤雷宗镇宗剑法,后者是混元宗镇宗剑法。 在她们这般年纪练到大成境界,绝对是直指渡劫境的好苗子。 更为难得的是有一丝古韵,有点子祖师爷神降的模样。 话说这年头变态能扎堆这么密集了吗。 不过三人都挨了楚摘星一掌…… 能学剑学到如今在此看热闹的剑修,又有哪一个是蠢的,思索片刻就把怀疑的目光投到了楚摘星身上。 “摘星你又做了什么?”孟随云也有些在状况外,不由推了楚摘星一把。 楚摘星含混答道:“毕竟打过,有点交情的,总不能见着没落。” 再说这几位师兄师姐也就是嘴上没叫她主公,实则待她与主公并无不同。 那当主公的给手下谋些福利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这两种剑意是她根据记忆自行模拟的,多少还是有些不同,能领悟多少还要看他们造化。 楚摘星没有去管绞杀完所有剑光就一屁股坐到地上,盘腿闭目,竭力将刚才那场战斗中的感受记下的三人,而是微微抬头看向天际。 她能感觉到,那里孕育着一股大恐怖。 应是万剑盟中被昊天强令去镇守域面节点的前辈发现情况,投来了目光。 “滚回去,要不滚过来打。”楚摘星一步踏出,双目圆睁,帝王之气全数散出,衣袍下摆无风高高扬起,竟有独身压天下之感。 师风眠感觉不到,也不知楚摘星在和谁说话,只是被这一步震得神魂动荡,不由连退三步,失神去望周遭之人,却见已有不少修为较低的人口鼻溢血,甚至直接昏了过去。 他握剑的手不由微微颤抖。他现在所思考的已不是如何保全宗门荣誉,而是这种身体中装了个怪物的人,就算集他们十二人之力,会是对手吗? “所以,现在能打了吗?”楚摘星收敛所有气息,变得普普通通,再度发问道。 想要达到目的,还是要好好走流程的,不然给昊天捅的篓子大了,又是一桩麻烦事。 师风眠握着剑的手不断张开又握紧,迟迟不能说出好这个字。 因为他感觉,打不过。 “可,本尊就代这些不成器的后辈同意了。本尊也不欺你,四王八镇所组成的剑阵属于第五擂,你可要当心了。” 一个须发斑白灰衣中年道人的出现,总算压住了万剑盟年轻一代开始弥漫的悲观情绪。 第4章 四王八镇, 顾名思义,共有十二个人。 楚摘星猜的分毫不差,那七个春兰秋菊各有胜场的男子,的确均位于当下的四王八镇名单之中。 倘若没有这个名头的加持, 他们也不会有从众多爱慕者中跳出, 直面孟随云的勇气。 只可惜这股勇气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过如今万剑盟有长辈出面, 代替师风眠等人应下了楚摘星要求的比斗, 他们就算再无勇气斗志, 也得强打起精神来。 对于他们这些宗门弟子,尤其是大宗门弟子来说,如何在逆境中坚定信念, 远比如何在顺境中保持谨慎这门课程更重要。 既然享受着宗门特定环境加持, 所带来的无数顺风局增强信心。那么在远超想象的对手到来后, 直面便是应有之意。 允许颓丧与悲观, 但只能是一时的。 血与火, 反复的折叠与锻打, 方能铸就擎天之剑。 熬不成的, 那就只能是废铁,一块沉没成本十分高的废铁。 不得不说, 万剑盟如今的心气还是很高的。 灰衣中年道人许诺的话音刚落, 就立时有人御剑飞出, 去寻那此时并不在场的其余五人。 输可以。 避战,不行。 窦语与廖琪明便是在这种情况下, 被追随者通知,匆匆结束了闭关。 不过准确而言她们并非是结束了闭关, 而是被迫结束了躲人。 叹着气飞出洞府的窦语,迎面撞上了抱剑在胸似是专程等着她的廖启明。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只是很自然的合在一处,并排御剑飞行。 窦语是知道自己这个师妹的性格,于是先出言道:“她回来了。咱们还是没躲过。” 廖其明闻言显得很是淡定:“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咱们当初不也没躲过吗?” “唉。”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总之两人是齐齐叹了一口气。 两人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孟随云。 如果没有真的和天才同处一个时代,是永远也无法切实体会到,那种高山仰止和追赶时的力不从心的。 尤其是她还被海量的爱慕包围着。 同辈之人,爱慕其人者十之六七,剩下的十之三四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毫无胜算,才识时务地放弃。 至于她们,先是敬仰钦佩,后是爱慕依赖,再是嫉妒不忿,到现在则是能躲就躲。 不单是自叹弗如,还有随着年岁的增长,方觉当年的自己有多么的幼稚,比她们年岁还小的孟师妹,又是以怎样的心态在包容着她们。 第663章 受欢迎并不是孟师妹的错。不过是盟内那些家伙或见色起意,或满足表现欲孔雀开屏,或享受征服欲,试图抬高身价。 毕竟如今也是历练有成的年轻一代领袖弟子,两人很快就收敛好了情绪,窦语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展颜说道:“听说了吗,孟师妹这回是带着个年纪还不到四十的绝世猛人来的。 打破常例入了英杰册不说,还得了个璇玑太岁的称号。 就是为人甚是狂妄。也不知刘师叔是如何想的,居然真允了她以一己之力挑战我等十二人的要求。” 廖琪明幅度很小的点点头,那张还能维持许久的娃娃脸上透着乖巧与呆萌,惹的窦语又想疯狂搓她的脸。 不过在想法变成实际行动之前,廖琪明说话了。 “孟师妹一定很喜欢那个人,太宠了。” 窦语先是一愣,随后立马来了兴趣,连眼睛都比以往亮了三分,兴致勃勃问道:“廖师妹,何以见得?” 他这位廖师妹长着张娃娃脸,一副天真懵懂,不谙世事的模样,实则修行的是极为艰深的通明剑法。 以明心见性,善能窥人私隐著称。 她说极宠,那定然是八九不离十的。 因是平素与自己相善的窦师姐发问,廖琪明也就没摆出自己最常用的那副“这件事不是很简单吗,你怎么还要问?”的表情。 只是用手指缓缓刮了刮脸,仿若一只树袋熊,嘴中缓慢的往外蹦着字节:“我记得,孟师妹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 仿佛知道窦语接下来要问什么,廖琪明继续说道:“我知道窦师姐你想说龙族以四百岁为成年,之后才会开始商讨婚事。孟师妹不足百岁,还不需考虑。 但非常人用非常之法,孟师妹就是那个非常人。 龙族往昔不愿,甚至连风声都不透露半分,不过是孟师妹实力尚弱,又慕者众多,想待价而沽,搞价高者得那一套。 如今又不同了。你我皆知龙族那位祝小龙君护孟师妹护得紧,现下更是成了龙族的少族长。 龙族虽尊其名而虚其权,平时并无多大用处,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协。 祝小龙君少族长这个身份在龙族可能并不能帮助完成什么事。可她要是不想别人干成什么事,那办法可就多了。” 窦语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这位廖师妹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一段话,话中还隐隐带着些……兴奋?似乎在期待着一场好戏。 所以忙不迭的点头做着一名好捧哏,眼含希冀地看向廖琪明,期待她说出更多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 廖琪明本也没有停口的意思,摸摸索索从怀中掏出一块酥糖,剥去糖纸丢进嘴里后继续说道:“这一二十年里,孟师妹实力又突飞猛进,后发而先至。纵然不善征伐,你我当下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假使实力能够按这个速度增长,休说到四百岁成年,就是再过二十年,龙族那些老顽固,还能否能对甚有主见孟师妹的婚事一言而决都是未知之数。 如果龙族还想从孟师妹的婚事中分一杯羹,那么定然就在这三五年间。” 窦语一直在点头,可点着点着,就发觉了不对劲。 “廖师妹,你不是在说,孟师妹对她带来的那个年轻人宠得紧的事吗?怎么拐到孟师妹的婚事上去了。” 正在剥糖纸,继续往嘴中塞糖的廖琪明愣住了。 她到底是没忍住,神情疯狂变动后,定格成一张写满了“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太笨!”的脸。 可这是她的笨蛋师姐。哪怕是跪着,也要宠完。 顿了顿后,廖琪明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孟师妹是个不喜张扬的性子。这回却一反常态,大张旗鼓,恨不得广告天下,咸使闻之。 事出反常必有妖。”说到这儿,廖启明停了停,偏头去看身侧的窦语。 很可惜,她没能在那张脸上找到哪怕一丝,名为恍然大悟的神情,只能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若我所料不错,孟师妹打着以我盟为介质,向龙族传递她已然心有所属的消息。” “嗯嗯嗯。”窦语的头点动频率更快了。 “多绕了这么一圈后,她喜欢的那个人,也不会被龙族追索。”说到最后,廖琪明话中多了一丝羡慕。 那个叫做楚摘星的人,被妥帖周全的爱着。 窦语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心底随即腾起一股不忿:“所以咱们是成了跳板?” 一块她孟晗昭告天下的跳板? “不是哦。”廖琪明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个叫楚摘星的,是真想打。孟师妹只算得上顺水推舟。 我先前觉得她选择打隐锋擂,是为了证明自己,让师风眠那些人绝了心思。 可她如今一开口,就要打我等十二人,定是真心邀战,且另有所谋。” 窦语急了:“那她在图谋些什么?” “不知道。”廖琪明理直气壮的摇头,“还没见到她呢。” 窦语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唐突,只是长吁短叹,不住摇头。 惹上一个实力强大,还目的不明的对手,真是任谁也心里发毛。 廖琪明见不得师姐这幅样子,用自己的方式出言安慰道:“无论如何,她既上门求战,那就先打了再说。 总不能让她小觑我等,嘲我盟内无人。 第664章 我真的很好奇,处事滴水不漏,待人如沐春风,却在情爱之事上从来不假辞色的孟师妹,看上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她们很快就见到了楚摘星,脑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想法:好漂亮,与孟师妹很配。 就是说的话与漂亮一词完全背道而驰。 “总算来齐了,所以现在可以开打了吗?” 散漫的态度,嚣张的话语,偏偏从此人口中说出,就显得无比协调自然。 仿佛她生来就如此矜贵。 真是看着就很欠揍。 直到脑袋被孟师妹毫不留情地呼了一巴掌。 “收起来。” “哦。” 或许是这一巴掌带着魔力,嚣张矜贵的年轻人,瞬间就变成了活泼耍宝的邻家妹妹,竟还团团做起了罗圈揖。 只是如今与她对话交谈之人或是亲眼见过,或是在来的路上被追随者详细科普了一番此人是如何的恐怖,任谁也不相信她是当前这般人畜无害。 楚摘星之后的所作所为,更是完美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剑修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群体,信奉剑下见真章。 既然争斗双方已经聚齐,便无赘言,当即摆开架势。 “万剑盟……” 师风眠的话被楚摘星抬手阻住,不免气势一滞。 众人巨是大恼,不由拿眼去瞪楚摘星。 只见楚摘星的手在那漆黑深邃的剑柄上逡巡片刻,最终还是惋惜的摇摇头,突地将整柄剑抛给了远远在外观战的孟随云:“师姐,帮我看着点它。” “你这是什么意思?”师风眠既疑惑又愤怒,不过碍于楚摘星先前那一步之威,他将情绪掩藏地很好。 楚摘星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只能绞尽脑汁遣词造句给出一个自认为还说的过去的理由:“我伤还没好完全,它最近又不乖,不敢用它,恐伤了你们。” 楚摘星没有说一句假话。他心脏不协的问题的确还没有解决。 定宸剑前番沾了昊天的神血,已有了诞生剑灵的苗头。最近可能是处在孕育艰难期,脾气大的很。 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控住还真是不好说。 万一要是控不住,发生什么不忍言之事,那她今日恐怕走不出这万剑盟了。 毕竟说好了的,只决胜负,不决生死。 可有时候说话之人再真诚,也抵不过这倾听者想歪。 楚摘星这番话落到师风眠等人耳中,自然而然就换算成了;你们这些人太弱了,不值得我用最为契合的灵剑,受伤只是借口,骗骗你们玩啦。 师风眠满口牙气得咯噔直响。 这还不算完。 楚摘星甚至没有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备用剑,而是煞有介事的四下搜寻起来,看样子是想在废剑堆中现取一把来应战。 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里的都是弃剑,换而言之,它们的主人曾经都是万剑盟弟子的手下败将。 主人都败了,他们又被长期弃之于此,哪还有什么心气。 换而言之,楚摘星在寻一条断脊之犬,和他们放对。 十二人二十四只眼中齐齐喷出火来,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那楚摘星已经死了千百次。 楚摘星只能当做没看见,没法子啊,她的灵剑一向霸道。 尤其是当下这个关口,别说她带两把备用剑了。就是多看别人的配剑一眼,都要闹个不休。 也就是现在在师姐手上才消停点儿。 为了让自己在眼神构成的火海中少死两次,楚摘星迅速选定了一把剑。 暗金色泽,莲纹缠绕,剑刃不复雪亮,主打一个普普通通。 “来吧。” 没有任何意外,她的话被剑鸣声分割成了无数块。 因为对实力的差距有着预估,所以万剑盟一方发动了抢攻。 不过一瞬,便见六道剑光携着令人窒息的气劲自上而下压来。 楚摘星岿然不动,左脚画圆,身体重心下沉,带着那把平平无奇的长剑,悍然往下一劈。 “咔啦。”好似晴空中乍起惊雷,漆黑的细线沿着剑刃向两侧奔出,搅入雪亮的剑光之中。 霎时间爆裂的脆响不绝于耳,高大的山峰被逸散的气劲寸寸切削。 被卷起的飞沙走石形成遮天蔽日的尘暴,无数弃置于地的长剑也被连根拔起,几有末世来临之感。 本就站在极远处观战的众人,又忙不迭往后退去,生怕被殃及池鱼。 雪亮的剑光很快被搅碎吞噬,而漆黑的细线余势不减,直凿在一座山头之上,将那座山头从中完全劈开。 “断岳。”燕羽觞一脸复杂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曾几何时,楚摘星还打不过她呢,而如今的差距已经不可以道里记了。 “也不知楚师妹换上定宸剑会是怎样的光景?”相较之下,赵麓就要淡定的多。半点不见沮丧,反而兴致勃勃的地望向孟随云手捧的定宸剑。 “会死。”祝绪和程宁异口同声做出了回答。 “定!”一片昏沉之中有金光透出,宛如那末日中透出的曙光,彼此纠缠形成一个玄奥无比的符文,将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的沙暴定住。 此时方可见得剑阵好处,人多再加上配合得到,往往能取得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啵。”似鱼钩被抛入池塘中的轻响,四把形态各异的长剑出现在了楚摘星的脚踝处。 第665章 一旦得手,丧失机动能力的楚摘星必败。 楚摘星双腿猛然崩直,单腿跺向地面,借反震之力身化流光,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手中长剑连点,叮叮当当的声音响成一首无比协调的乐章。 楚摘星顺利脱出了包围圈,心中却猛的一跳。来不及细想,身体已高高跃起,同时将手中长剑荡成圆形。 “咻——” “铛铛——” 又是不分轩轾的三道声响。 前者是一柄无光飞剑,没入楚摘星先前所站之地的嗡鸣。 后者是两柄飞剑被楚摘星荡开发出的声响。 楚摘星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万剑盟的剑道传承的确不赖,似其余宗门在师风眠等人的年纪,远未到接触飞剑的水平,万剑盟一下就出现了三个。 就是这感觉太怪了。 打着像六丁六甲阵的底子,却在具体施行时漏洞百出。 但偏偏还有模有样,应该是做出了改进,就是改得有点歪,还不如不改。 “还以为你们悟出了什么呢。”楚摘星摇摇头,轻啧了一声,看着随手挑出长剑上的豁口,准备破阵。 既是以六丁六甲阵为底,那么她就按照破六丁六甲阵的方法破。 其实六丁六甲阵说难破也难破,说好破也好破。 难破之处在于配合亲密无间,袭扰一处,往往会受到三人甚至更多人的联手抵御。 即便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也难免在层层阻击中阻断攻势,最终被硬生生的消磨而死。 说好破则是因为纵你配合亲密无间,我只猛攻你一处。好比那弓弦久张易弛,时间一长自然能打破这种配合。 前提条件是有久攻一处不躲的资本。 好巧不巧,楚摘星还真就有这种资本。 也就是在打之前师姐告诫她,不要打得太随心所欲,得收着点。 否则到时候就算阿余有心想为自己遮掩一二,也得考虑一下世人会不会信,四海会的金字招牌会不会垮。 现在见也见过了,玩也玩过了,再打下去,师姐恐怕就要担心她的身体了。 楚摘星随机挑选的对手,是正在寻找她心灵破绽的廖琪明。 廖琪明很苦恼,甚至陷入了一定的自我怀疑中。 因为举凡是人,就必然有情绪。 而且在战斗中这些情绪,还会因为无暇分心变得更加剧烈直观,更容易找寻破绽。 例如急躁者可示之以缓,淡然者可诱之以急。恐惧者行速攻,势在必得者兜圈子。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廖琪明遇见过许多对手,并通过自己的通明剑心胜多败少,积攒下了丰富的对敌经验。 可如楚摘星这般的,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因为她感知不到楚摘星的情绪。 确切而言,在她的感知中,楚摘心像石头、像大海、像草木,唯独不像是一个人。 沉稳的可怕,深邃的像黑洞。 只是她此时的疑惑注定得不到解答。 因为楚摘星毫无征兆地找上她了。 剑这个东西,还得是看谁在用。面对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楚摘星,廖琪明只来得及顺应身体本能举剑一挡。 “嘭——” 楚摘星手中的长剑裂成无数碎片,而相应的,廖琪明的剑在重力击打下,弯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人更是宛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廖琪明感觉自己像是被下坠的流星撞了,过量的疼痛让身体迅速启动了保护机制,她瞬间3丧失了一切知觉。 不过她没有闭眼,而是竭尽全力保持清醒,死死盯着楚摘星。 按阵法部署,楚摘星已经彻底踏入陷阱之中,即将迎来三人的合围,之后会越变越多,直到落败。 只要能让楚摘星落败,那么她此时的出局就是极有价值的。 而她信赖的同门们也并未让她失望,在第一时间就完成了对楚摘星的合围。 楚摘星手无寸铁,又陷入包围之中,自然而然被视作待宰的羔羊,失去蚌壳的蚌肉。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所以万建盟余下诸人也未剑下留情,只是在攻击时,尽量不把剑往楚摘星身上要害处招呼。 真弄死了,麻烦就大了。 只是结果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在轻而易举地划破衣衫后,却不得再进半分。无论往剑上施加多大的力量,也只能留下一道白痕。 “不好,快退!”施风眠不知楚摘星这副模样属于哪个路数,但这并不妨碍他招呼大家撤退。 同时主动留下来御使飞剑为大家断后。 “打完就跑,不好吧?留几个嘛……” 楚摘星如鬼魅般欺身上前,似一阵烟,脚尖恰恰点在了师风眠的飞剑上。 未见丝毫着力,就像是被风吹走改变了飘荡路径,横着往左拉去 。 五爪成钩拍向目眦尽裂的南宫巽肩头。 “抓到你了哦。”楚摘星弓步冲拳,直击腰腹。 南宫巽翻了个白眼,彻底昏死过去。 楚摘星左脚一挑,地上又一把不知名的长剑落入掌中,她提着剑笑靥如花:“别跑嘛,下一个该是谁了呢?” 第5章 外域, 洞明轩。 这是元的洞府。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洞明轩这个名字是三天前才有的,至于起这个名字的人嘛…… 第666章 走路带风的元今日份好心情终结于见到自己洞府乱糟糟的景象。 怎么哪哪都是人?还不时的有大声呼喊吆喝,觉得他她耳旁嗡嗡的响。 纵然她诞生于混乱与无序, 可从记事起就入了军营厮混。 到如今也算是知晓了什么叫秩序与规整, 也知道其带来的莫大好处, 在生活中自觉或不自觉的践行着。 可瞧瞧现在这毫无章法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在抄她的洞府呢。 按元的性子, 满洞府里得立刻飞满头颅。 只是她并没有这么做。毕竟她已和人有约在先,这洞府内的事打五天前开始就不归她管了。 不归她管,就没有动手的权利。 于是她只能颇为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扭头问向跟着她的阿佐:“这是怎么回事?” 阿佐也是一脸懵逼, 很想答一句, 这几天我都跟着尊上您在军营中编练新军, 半步未曾踏入过此间, 怎么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深晓尊上脾气的他没有也不敢这么说。 谁叫他现在还归尊上管呢, 若真惹得尊上焦躁起来, 他少不得要去圣池中走一遭。 这个时候他就很羡慕自己的同胞兄弟阿重了,因为阿重如今已经不归尊上管, 说话行动肉眼可见的自由了许多。 不过他们兄弟三人能成为尊上的心腹, 不单是因为投靠的早, 实力拔尖,还因为掌握了一些糊弄领导的小技巧。 于是阿佐不动声色地拦下了一个从他身边跑过的侍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女骤然被拦, 俏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愠怒,但当看清来人后, 这份愠怒迅速转为惊恐。 忙不跌跪伏在地,头深深埋下, 语带颤抖说道:“不……不知是尊上您……” 元强摁住一脚将这个蠢物踹回圣池重塑的怒意,沉声道:“回答问题。” “禀……禀尊上,这是主……,不,陈司长要求的,说是想见一见家乡景致,缓解思乡之情,这才在府内大兴土木。” 话一说完,小婢女感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无踪,整个人差点瘫在地上。 “哦,原来如此,看起来的确是顺眼了不少。” 阿佐在一旁,憋笑憋得脸差点要抽筋。 虽然我们很早就知道尊上您很双标,但不至于双标成这个样子吧? 主母现在又不在跟前,就是主母现在在跟前,您倒是说说当下这一片能看出个什么来啊? 都还是建筑材料呢! 哦,对了,现在还不能叫主母,因为主母本人听不惯更不允许。 所以尊上“从善如流”,第一时间增设了军法司这个部门,负责军中赏罚功过事宜。 陈司长是主母现下的官称。 对主母必须用官称,否则尊上会第一个急眼。 阿佐从前对这位连面都见不到的主母很不满意,觉得她总是带着尊上不务正业不说,还总惹得尊上头疼生闷气。 而尊上一头疼生闷气,就要宰几个不长眼的出出气。 如今相处了一段时日,才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觉得能有这样一位主母真是太好了。至少能管住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尊上,让他们这些人每日不用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差。 阿左面色沉静,心中思绪万千,万万没想到还真叫元看出了些什么:“这好像是那个什么宋国,灰瓦白墙的风格啊。又有点像楚国,还往墙上画凤凰。 费那么些事儿,怎么不求求本尊?本尊去给她抓两只活的不就完了吗? 保证比这个真实好看,还能唱曲儿。” “嗯?”一心一意当泥胎木偶的阿佐,被自家尊上这番豪言,惹的忍不住发出疑问的音节。 同时在心里疯狂吐槽,尊上你冷静一点啊!凤凰不是那么好抓的! 凤凰一族的弱,只是相较于其他远古三妖族而言啊! 而且那帮家伙也知道自己弱,所以压根儿都不上前线,只是发挥商业天赋往来运输补给。 所以说想抓活的凤凰,就必须攻击后勤线。 以玉皇朝睚眦必报的态度,攻击后勤线势必会掀起全面战争。 可咱们才刚刚打过一场大仗,尊上您的身体还没恢复,扩军编练的事也没整出个囫囵样子,再弄出这么大动静不太合适吧? 其余五位尊上也必定恼怒。 阿左都做好死谏,去圣池中走一遭的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下一息他的尊上就施施然的转了口风:“还是算了,阿茹肯定不会同意的,本尊才不去讨这个没趣儿。” 合着尊上您还真想打……只是因为觉得主母不会同意,所以才搁置的? 不过不打就是好事。 阿佐的心弦刚刚放松,就听得自家尊上又出言道:“但这家乡景致嘛…… 阿佐你说本座去那北武小千世界搜集一番宋国的卷宗如何?楚国也不是不行,凑合用?” “呃……” 阿佐一直认为自己是三兄弟中最机灵的,可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尊上您是不是有点太任性了? 什么楚国现在是北斗宗的地盘,您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再说宋国已经湮灭无存几十年,能搜集到的资料绝对有限之类的理由在他嘴边转了好几圈,最后说出来的话只有简简单单一句:“主母她不会同意的。” 第667章 阿左见到自己无所不能的尊上,瞬间成为了泄气的皮球。 不过许是他私底下叫的这句主母,让给出否定意见的他没有立刻被踢出去,只是挨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真烦。”阿左瞧着自己的尊上,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绕过了一路上的器皿家具,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间小院。 “嗯,这里看着还不错。” 和乱成一团,还不知何时才能建好的外间大宅不同,这间小院的景致较之先前已能用翻天覆地四字来形容。 不再是光秃秃,空荡荡,除了石头和房屋什么都没有。 而是小桥流水,亭台阁榭一应俱全。鸟语花香,虫鸣阵阵更是增添几分鲜活气息。 对于这一切,元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与破坏力。 不独眼睛像是租来那样四下瞟个不停,还蹲下身子,用手指去钓水池中游弋的不知名大黑鱼。 “别动!”带着告诫的清丽女声从身侧传来。 只是元若肯听话的话,那她便不是元了。 于是没有任何意外,元被咬了,前一息还活蹦乱跳的大黑鱼变成了一滩肉泥。 “阿茹,这是什么东西?!”这种鱼自然是伤不了元分毫的,但她堂堂元初魔被一条普普通通的鱼咬到了手指,着实太过丢脸。 也就是如今这院内没有外人,否则他都想着灭口了。 “这不明摆着的吗?鱼啊。”重获躯体未久的陈茹正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把小刻刀颤颤巍巍地在小竹筒上雕刻着什么。 “本尊知道这是鱼。”元话中带着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她都长这么大了,能不知道鱼是什么吗! “知道那你还问什么?”陈如不紧不慢回了一句,直接气得元三尸神暴跳,七窍里生烟。 她就知道,除了楚摘星的事,她压根就吵不过阿茹。 吵又吵不过,骂又骂不赢,打还打不得。 毕竟阿茹的躯体是她殚精竭虑才弄成的。 主材料都是楚摘星这个玄武转世之身的整颗心脏榨出的七情,加上满满一碗她的心尖血,其余珍宝更是不计其数。 再经九九焚天焱锻烧一月,使灵肉相和。又放在圣池中浸泡三天,这才完成了扭转阴阳的逆天之举。 用这种方式塑造而成的躯体,本身就携带着巨大的力量,而陈茹要想完全掌控,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雕竹筒也属于康复训练的一部分。 这要是磕碰坏了,别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就是往前再倒十个元会,也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至于往后倒,别说她性子急等不了,这方天地的寿数还有没有十个元会还是未知数呢。 所以元只能将满腔的火气,撒到了已经成为鱼糜的死鱼身上。 让这一滩鱼肉泥均匀的涂抹到了目之所及处的每一块鹅卵石上。 “哼!”做完这一切的元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表明自己很生气。 至于阿佐,他已经想在地上挖个坑,自己安详地躺进去了。 救命啊,所以主母待在尊上脑子里的时候,就是这么和尊上拌嘴的吗? 得亏主母现在是出来了,不然尊上又要随机挑选两个幸运的倒霉蛋。 说起来他现在就很像是那个倒霉蛋啊! 然而尊上还没有发话,所以他也不敢走,只能直愣愣的杵在那儿,假装自己是一棵与世无争的树。 元也就真的忽略了他,自顾自的和陈茹置起气来。 但见她不停地东摸摸西敲敲,就差上房揭瓦。落地橇砖了。 直到…… “你别坐那儿。”一直忙于手头活计,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元的陈茹,再次突然发话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此生主打一个叛逆的元,压根儿就当没听到。 于是乎,造型精巧的小石椅化为了齑粉。 原因为小石椅做出了下意识的攻击行为。 “这又是什么?!” 陈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拍了拍落在衣裙上的竹屑:“三百块灵石。” “什么?”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于是陈茹很给面子的改了口:“哦,不对。是三百六十块灵石。连着先前那条鱼,六十块灵石一起算。” 元的胸口剧烈起伏了数下,这才重归平静,咬牙切齿道:“好,让我赔可以。但阿茹你得先告诉我,这些是做什么的?” “简单,防贼示警用的。”说话间陈茹已经踱步到了元的跟前。 “防贼?”元与常人不同,她生气时,声音反而会比寻常低八个度,听着就像是把话往回吞。 开什么玩笑?她作为堂堂元初魔,魔族目前的六大魁首之一,是嫌命太长了吗,来她这儿当贼。 找理由,能不能找一个好点儿的! 一旁已经差不多猜到答案是什么的阿佐,已然完成将头塞入脖子里这个高难度动作。 外面太恐怖了,还是这样能多给他一些安全感。 偏陈茹不知道危险二字怎么写,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元的胸口,那意思不言自明。 “谁说没贼的,这不就有一个吗?” 元很生气。 但她又觉得阿茹莫名的有道理。 在阿茹这,她的确是贼,窃玉偷香的小贼。 第668章 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想,她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尤其是陈茹将手中那个很毛躁的小竹筒,朝她递了过来。 在陈茹面前,元总是很轻易地就变为好奇宝宝,接过小竹筒后问道:“这又是什么?” “火折子。” 在陈茹给出答案的同时,元也将小竹筒拔开,照着印象中那样吹了口气,看着小小的、橘红色的火焰开始升起、蔓延。 “给我这个做什么?”元嘴中这般说,但绷紧的指节,还是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她的重视。 “少喝生水,少吃生肉。” 陈茹稀松平常的一句话,惹得元大为光火:“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熟悉尊上脾性的阿祖,已经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 这个模样的尊上,往往是动了杀心。 然而陈茹半点不见怕的,甚至转身在石桌上摆开了棋盘,好整以暇答道:“过一遍火对身体好。 更何况,人族有一句话说得好,要想打败你的敌人,就必须先了解你的敌人。” 元敏锐地抓住了陈茹话中的字眼,双目锐利如电:“阿茹你想通了?” 陈茹掀开棋盒的手一顿,然后摇头自嘲笑笑,再将手攥紧成拳。 “哗——”四根漆黑、狰狞、锐利的骨刺便从指窝处迅速钻出。 再将原有的五指摊开,远远望去竟像是有九根手指头。 没费任何功夫,也没有经受任何波折,更别说需要训练。 陈茹只是心念一动,那四根骨刺手指就以丝毫不逊于另外五根手指的灵活度,在石桌上布置好了棋盘。 途中甚至因为棋盘有些大,难以够及另一端,其中一根骨刺猛地生长尺余,确保了整个流程的顺利完成。 这就是如今的她。 确实存活着,但和从前的自己格格不入。 从肉身来划分,她已经是魔族了,还是很强大的魔族。今后就算是死了投胎,也不归冥府馆,得进所谓的圣池。 陈茹将手放在眼前,指挥着那四根骨刺做出许多违反常理的手势,好一会儿才说道:“算是吧。” 元并不满意陈茹的回答,身形移动,双手按于桌上,倾身问她:“什么叫算是吧?” 陈茹毫不犹豫的把手按在了元的脸上,然后用力推开。 紧接着用仿佛在说别人事情的平静语气道:“我本来就没得选,不是吗? 被你觉得有趣,掳来也好。非要拿到我另一半神魂,替我重塑肉身也罢。 从始至终,我都没得选。” 阿佐已经撒丫子跑路了。 被尊上责他擅离职守,玩忽懈怠事小。 听尊上与主母的私房话,还是这种涉及心结的私房话,是一定会被尊上摁在圣池里溺死的。 在唯一一个旁观者阿佐离去后,气氛陷入了令人难耐的沉默。 主动揭开伤疤的是陈茹,主动打破僵局的也是她。 陈茹用三根骨刺手指举起棋盒朝元晃了晃:“下棋吗?” 大概是关心则乱的缘故,如果说对上只有一半神魂的陈茹,元尚有还手之力。 那么对着完全体的陈茹,元就连招架之功都没了。 “嗯。”元听到自己从喉间挤出表示同意的声音。 陈茹将白棋放在了离元较近的位置。 这是两人共存共生的十余年间玩过无数次的把戏,元顺着肌肉记忆,随意在棋盒中抓了一把。 然后笑着冲陈茹挑了挑眉。 陈茹耸耸肩,捻起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行,你猜对了。”元并不向陈茹展示自己手中握了多少颗白子,自顾自将装着白子的棋盒放在了自己的顺手位。 陈茹也不理他,执黑先行。 在元看来,阿茹下棋是极慢的。 不光是思考慢,落子慢,甚至连布局也慢。 草灰蛇线,隐伏千里,直到要发动那一刻才能窥出些许端倪。 所以她引以为豪的快攻打法,很少能打破阿茹的慢局。 元性格并不急躁,不然也做不出借力打力布险局坑楚摘星的事,嗜杀完全是因为种族本能。 但在下棋和面对陈茹时除外。 而两相叠加,急躁程度能超级加倍。 于是行不过十五手,元就抢先提了两枚黑子,并借机问道:“阿茹你先前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要想打败你的敌人,必须先了解你的敌人?” 陈茹语气中听不出半点不耐烦,可话就不一样了:“字面意思。” 元忍不住想掀棋盘。 好在陈茹这次落子极为果决。 “笃——”黑子形成了一个半敞开的口袋形棋型。 “我娘还在的时候就常常对我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不信。 后来遇见了摘星和阿余。阿余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摊上了不如没摊上的,真要是摊上了,那就受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摘星则说人生就是事情叠事情,麻烦加麻烦。若遇不平,以剑荡之。纵死,也得其归所。 我还是不信。 直到遇见你,我信了。” 陈茹用手轻扣石桌,示意到你的回合了。 元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计算棋局,闻听催促,只得胡乱选了一个顺眼的地方落子。 第669章 陈茹的神情明显一呆,手半搁在棋盒中搅动,继续说道:“无论怎么说,我活下来了,这得谢谢你。” “所以你是愿意为我族复兴大业出一份力了?” “不愿。” “那你同我讲什么少喝生水,少吃生肉!本尊是一族的尊上,不是任你戏耍的三岁孩子。别以为本尊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本尊可以将你救回来,自然也能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面对出离暴躁的元,陈茹也是出离的平静:“因为会死。 你们孜孜以求的大千世界,早已在无数个元会中成为了人族的形状。 是,你们可以打进去不假。但那里面的天地法则,是排斥着你们的。我说的对吗? 对于那方世界而言,你们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 无论你说多少遍,那是故土,是梦想中的膏腴之地,也改变不了如今被排斥的事实。 只要你们进去,那么不单是人族,花草树木,江河湖海,都会变成取你们性命的利器。 把水烧开,把肉烤熟。费不了你什么功夫。却能救命。 当然,你可以说把一切都杀光,那就没事了。在杀那些东西的同时,你们还可以抢夺他们的本源,壮大自身。 进取,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你想过没有,天生万物,纵然是弱肉强食,却也在冥冥之中遵循着规则。 草原上的狼少了,兔子就会多,兔子多了,草原也就没了草。” “笃——”陈茹十分自信地落下一子。 元再也不看棋盘,而是死死盯着陈茹波澜不惊的眼眸:“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有比较才有高下。要是杀光一切,你们便什么也不是。不,是我们。 就如这棋盘之上,只有二色,却可衍出万物之生息,诸事之成灭。 无论胜负如何,总有子存着气。” 陈茹用手缓慢地提起了已经丧失生机的白子,那景象落到元眼中不啻于在拎着她的心上下晃悠。 “现在走的路,是错的。至少是偏离了方向。” 陈茹手中攥着刚刚提起的白子,冲着元晃了晃。 “呵,我还以为阿茹你主动出言,必有高见,没想到也如此短视浮浅。 是谁同你说我们要杀光一切了?他人族作为天地三才之一,都没有强凶霸道到世间仅剩他一族,我族又岂会做这种自掘根基之事? 只要愿意归顺,性命必然得全。他人族可以花无尽岁月,将大千世界改造成自己的模样,我族未尝不可!” 元恢复了自己凌厉的棋风,开始了咄咄逼人的进攻。 陈茹老神在在落下一子:“就是不怎么划算。”这回她没让元出口相询,直接开了嘲讽,“你有那功夫直接去把域外的那些,无主离散之地搜集起来不好吗? 我看过那劳什子圣典了,上面可是写着你祖罗睺昔年以此为根基,与鸿钧争身合大道成圣之机缘,只是棋差一招,由此断尽前路。 说起来这域外亿兆荒原,才是你们的祖地啊。” 棋盘连同石桌一起,毫无征兆地碎成了齑粉。 黑白二色棋子哗啦啦滚落在地,相互混杂。 一根泛着寒芒的骨刺已经抵在了陈茹的咽喉处。只需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洞穿,断绝生机。 “你还是人族。” “唉。非也,如今我只是你军法司的司长。” “那你何故巧言说我!” “我只是据实相告。这法子,可是稳赚不赔。更何况你若不动心,我这又何谈说服?你当说,我妖言惑众,当枭去首级,传喻三军。” 元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动摇:“你们人族为何总是这般倔强?”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惹得陈茹疑窦大起,好在元立刻就为她做了解释。 “楚摘星也好,你也罢,那些宗门弟子世家大族也算一块儿。 明明从未见过,甚至知都不知晓那段过往,却还是这么努力地在阻止我们。 而且每次都是你们这种精心培养,很难长成的人冲到最前。” 这是元至今无法理解的事情。 于她而言,驱使低等魔族当炮灰,完全就是本能。 既然掌握着更多的力量,那留到最后不是更好吗? 只有在这个时候,人族会给她一种,全都是没有脑子蠢物的感觉。 陈茹读出了元眼中的不解与讥诮:“不是没脑子,也不是不懂明哲保身。 只是传承如此,有些事情,重过性命。 只要还有生者承继意志,那死亡就不是一件值得恐惧的事情。 像你这种命太长的,不理解是正常的。”陈茹无比自然的偏开了那根骨刺,令元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而陈茹已经笑吟吟的开口了:“所以,杀了他们?” 元愣怔片刻,大笑着回道:“好啊,杀了他们。” “阿茹你会帮我的,对吧?” “我现在是你的军法司司长,只要你不犯军法。” 怀着必死之心走进来的阿佐,见到的就是一副把他脑子给干当机的画面。 这瞧着像是尊上要杀主母啊。 所以他是拦还是不拦呢? 拦是忤逆尊上。 可要是不拦,万一尊上杀完之后后悔了。 这座洞府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没命。 第670章 尤其是他这个目睹一切的首当其冲。 元一见阿佐那样子。就猜到了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他是居上位者,又是个不肯低头的个性,自然不可能对阿佐这个下属解释什么。 所以只是收回骨刺,冷冷道:“你最好是给本尊带来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 阿佐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忙快步走上前恭恭敬敬道:“是有关楚摘星的消息。” 阿佐不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没有去偷瞧主母的反应。 但他感觉这次尊上也莫名的奇怪。似乎没有避着主母的意思。 “说。” “楚摘生于三日前,到了万剑盟,不过并未入内修行。 而是登隐锋擂,直言要以一己之力挑战万剑盟的四王八镇。” 陈茹不知道什么叫四王八镇,但想着既然能从阿佐口中郑重其事的说出来,料来不是凡俗,所以很是担心的问道:“可赢了?” 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是元的冷笑:“要是连那帮废物都打不过,楚摘星怎么称得上本尊的对手,自尽算了,省得丢人。” 紧接着不给陈茹插话的机会继续问道:“然后呢?那家伙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会只是为了震慑情敌吧?她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阿佐腰弯地更低了些,心中暗赞尊上的神机妙算:“回禀尊上,的确不止如此。 据哨探回报,那楚摘星花了半柱香时间挑落战力约同于第五擂的四王八镇后,气势不衰,似要挑战第六擂。 但此时万界盟的盟主出面约楚摘星去静室密谈。 二者见不知说了什么,总之楚摘星没有再接着挑战。 万剑盟中流传的小道消息是楚摘星从禁地中取走了一样物事。” “格楞楞——”元的骨刺无意识的抽出又缩回,良久后才叹道:“大意了,以前居然没想到荡魔剑藏在万剑盟中。” 不过元也就是说说而已,别说是十几年前,就是现在倾巢而出,也不一定能攻入万剑盟。 阿佐却像是如蝇见血,瞬间兴奋起来,提议道:“若是如尊上您所料,如今荡魔剑不再深藏于万剑盟中了,咱们只需要抓住楚摘星……” “蠢物。” 阿左觉得自己尊上今天的心情有些过分地好 ,不然他怎么听着这骂人的话怪宠溺的呢? “楚摘星已经有了自己的本命灵剑。荡魔剑再好,也不是她的。 如果我是她,我必然把荡魔剑送回北斗宗,作镇宗之用。” “那不是更简单了吗?”阿佐愈发兴奋起来。 比起楚摘星这个战力不明,遇强则强的玄武转世,阿佐还是更享受杀死那些实力平平的所谓玄武传人获得快感。 浑然忘却了不久前,他还在想着怎么劝谏尊上,在这段时间不要妄动兵戈。 这回可就没有什么宠爱了,他被直接踹翻在地。 “说你蠢。你还真蠢啊?”元抬脚踩上了阿佐的头,狠狠往青砖中摁。 “元。”陈茹没奈何出言阻止道,“这砖是我才铺的。” “那就暂且放过你这个蠢物。”阿佐像是一个破布口袋般飞了出去。 陈茹蹙着眉看着地上的一大滩血迹:“以后出去打,不然院子你来收拾,再加十倍赔偿。” 前不久还威风凛凛的元瞬间就蔫了,她怎么就忘记了自己已经答应将整个洞府交给阿茹管呢。 “公开的饵便不是饵,而是毒药了。 你做得对。” “我怎么觉得阿茹你像是松了一口气。怎么,还是旧情难舍?” “那你率军去打好了,需要我给你备口棺材吗?到时候连人带棺一起扔进池子里。” 元语结。 她现在要是敢去,十有八九会踏入早已设好的天罗地网中,搞不好还真要进棺材。 想抓个茶杯喝口茶缓解一下尴尬吧,没想到连茶壶都被陈茹给端走了。 无奈只得将怒气发到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阿佐身上:“所以楚摘星那家伙现在在哪?” 阿佐这回学聪明了,再不发表意见,只是规规矩矩单膝跪地:“不知。只是知她一个人出了万剑盟后一路往东走,可咱们撒在东边的所有哨探都说没见到她。” “无妨,且由着她藏。他的伤还没好。吩咐下去,让他们多注意一下东边儿有没有冒出灵验的新神,迫切要求香火的那种。” “是。”阿佐恭敬应命,就要退下。 汤圆专属 “等等。”陈茹叫住了阿佐,眉心拧成一个大疙瘩:“你是说摘星是一个人往东走的?那孟师姐呢?” 第6章 “好了, 摘星你就送到这吧。” 楚摘星没动。 她此时的脸涨得通红,而且并非是因羞涩带来的红。 从颤微微的发髻来看,这大片的红只能是因为愤怒。 楚摘星已经许久没这么愤怒了,更别说这份愤怒还是对着她最亲爱的师姐。 与她刚好相反, 孟随云还是那副稳重从容的模样, 毕竟她可是掌握了一套完整安抚自家小孩的方式方法。 偏巧这百试百灵的方法在今天失效了。 不管孟随云如何哄, 楚摘星就是这副模样, 嘴里翻来覆去的念着三个字:“你骗我。” 孟随云被自家小孩磨得没办法, 两手一摊,无奈道:“那摘星你说说,我是哪里骗你了?” 第671章 这下楚摘星可就来了劲儿, 扳着孟随云的肩膀大声质问:“师姐你说好了要陪我的!” 孟随云理直气壮地伸出手, 弹了一下楚摘星的额头, 立刻见得皮肤轻微泛红, 又赶紧吹气轻抚, 嘴中不忘说道:“我何曾骗你, 这不是陪你来了万剑盟吗?” 楚摘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回忆发现, 师姐与她说好的陪伴,还真没约定要陪伴多久。师姐此时离去, 不算失约。 不过在一段亲密关系中, 年纪小的好处就是可以撒娇, 更别说这事楚摘星已经做了二十多年。 所以见讲道理讲不赢,楚摘星自然而然就使出了撒娇大法:“师姐你当真不能再多陪我一段时日吗?” 可孟随云不仅是看着楚摘星长大的, 甚至可以说楚摘星脾气性格都是她一手调|教的,哪里识不破这套把戏。 本欲再给这个大小孩两个脑瓜崩, 让她长长记性。无奈那张脸确实长得让她下不去手,只能轻扣两下聊做代替:“不可以哦。” 一听是这个回答, 楚摘星立刻蔫了下去。 垂着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嗫嚅道:“那我能不能陪师姐去?” “哆——” “呜……” 这下楚摘星脑门上挨了重重的一记,是真的只能像只小兽似的抱着头呜咽。 “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是舍脱这身孩子气?不是嘴上说着以天下为念,以苍生为念!” 孟随云显是气得急了,面上涌现几丝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一阵急促一阵无的。 慌得楚摘星三魂去了两魂,七魄没了六魄,急忙伸手去搀。 孟随云却是一把将他推开,手腕一翻现出三根银针,毫不犹豫扎上神藏、云门、中府三穴,好算是让呼吸重归平顺,却哇的吐出一口浓郁近黑的血来。 “师姐,师姐!你怎么样了?我错了,错了!”只是瞬息,汗水就爬满了楚摘星的额头。 这种时候别说让楚摘星认错了,就是让她剁了肩膀上的九斤半她都没二话。 可孟随云又岂是用这种情急之言可以糊弄的,闻言更怒,竟至于跌坐在地怒骂:“你我已俱在局中。如不勉力,休说破局存身致天下太平,不身死人手为天下笑柄就是福荫深厚。 现如今天有四灾星逃逸;地有冥府之主崩殂,地脉遭损,即便是阿夏和梦梦及时接过担子,现如今也不过勉力维持,咳……咳…… 时日一长必天时不正,地气不畅,现今已有显迹。 小民羸弱,半分风吹草动都能令其惊惧不安。 更遑论遭此大变。 卖儿鬻女,侥幸得活,已是幸事。怕只怕赤地千里,折骨而炊,易子而食啊。” 说到这孟随云略略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道:“摘星,我知你有宿世记忆。我说的种种,你都明白。 可一来时移世易,过往种种是否仍能适用如今,尚无人知晓,有待验证。 二来……事非经过不知难,你看过,你知晓,和你亲身经历过的感觉,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少时便离家修道,又受宗门所累,在最该外出游历实践的年纪,一肩挑重担,到现在才有机会在这滚滚红尘中走上一遭。 得亏你心性生来高绝,否则在迈入金丹期和铸造本命灵剑时就已经出事了。 摘星,你与我,各有职司,时间也还长,着实不必急于一时。” 孟随云气归气,但依旧是不忍对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说重话,到最后已是劝慰安抚。 楚摘星恍若未闻,只是机械地一点点把孟随云手上脸上的血擦尽,再出声那声音颤得吓人:“师姐……你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没事。嗯?醒一醒。”孟随云轻轻一指戳在了楚摘星眉心。 楚摘星这才如梦初醒,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抱膝,头搁在膝盖上,摆出了自认为最安全的防御姿态,低低道:“师姐,我明白的。” 在时空之海所展现亿兆结局中,唯一有希望通向光明的道路,就是她们如今正在走的这一条。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的缘故,时空之海的提示居然是各自为王。 再之后就没有了,因为彼时受创严重的孟随云再无能力看下去。 “我只是,有些害怕。” 决定去做,和真正上手去做,所面临的压力绝对是两个量级的。 孟随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在她的记忆中,摘星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说过怕字。 她的摘星,似乎从不知怕为何物。 楚摘星却像是要将心中的积郁倾泄而出,抱在腿上的双臂自虐式的不断收紧:“我以为自己能撑住的,但我现在明白玄为什么会疯,为什么要自斩恶尸了。” 登临神位,借着香火感念,让她真正明白了到了何为行差踏错,流血漂橹。 以一人之心代千万人之心,需要一根粗到麻木的神经。 “没事的。”发现楚摘星心结在哪之后,孟随云反而松了一口气。 有责任感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的摘星只是还缺了一门课,由她来补上就好。 “为王首要的是面对没有错,但等同的,为王有一项特权。” “是什么?” “你可以犯错。” “没有人可以做到每一步都是对的。能做到的只有尽可能少犯错,从错误中推导出正确。” 第672章 走在荒无人烟,野草都没一根的羊肠小道上,楚摘星不自觉勾出衣襟内的龙鳞,手指在锋利的边缘一圈圈打着转,脑子里想的是和师姐分别时的场景。 是的,她终究是没能留住师姐。 甚至都没能做到让师姐延宕几日,她好去龙族把绪抓回来给师姐护法。 说起来师姐这个两头蒙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对绪说有自己陪着,成功让小丫头乐颠颠回族中闭关。 对自己说有绪一路相伴,可保无虞,让她都根本就没想过安排护卫的事情。 结果呢,师姐就带着冥府那只谛听幼崽,叫什么承烨的,去极西之地修补破损的地脉了。 楚摘星下意识忽略了她还给了师姐十几枚棋子装入随身香囊里。 脑中筹划着以后该怎么和绪化干戈为玉帛,好好声讨一下师姐此次两头蒙骗的行为。 “咔嚓——”轻微的骨裂之声和脚底传来的不适令楚摘星结束了思考。低头望去。 那是一根微微泛黄,细而长,其上还粘连着少许衣物碎片的骨殖。 凭楚摘星的眼力,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根成年男子的大腿骨。 从腿骨的颜色和上面的牙印来看,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月。而且下葬后没多久就被野狗刨坟,拖出来分吃了。 “唉。”楚摘星低低叹了一口气,放开了一路上自己刻意屏蔽的感知。 果然是走到乱坟岗上了吗?至少这乱坟岗的规模,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但见十里野地,尽皆坟茔,有讲究的便堆个小土包,坟前插一块烂木牌胡乱写着性命和生卒年月。 不过坟前并没有香烛纸钱和供品。 似那等不讲究的,便是一张草席随便一裹,扔在了这岗上。 举目四眺,后者为多。 但无论是讲究还是不讲究,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被饥肠辘辘,眼睛或泛着绿光。或泛着红光的野狗,分而食之。 弄得满地都是骨骸。宛如人间鬼域。 如果硬要说区别,无非是埋在土中的会被晚吃一些,因为刨土也是个力气活。 在有更快捷食物来源的情况下,野狗们本能的智慧,让它们选择更易获取的渠道。 但这也是相对而言。 因为这里的尸体,均是透着一股浓浓的疫气。 所以以此为食的野狗们,久而久之必然会凶性大发。 到时候能造成破坏,就不仅仅是刨尸了。 更麻烦的是从这些野狗们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刨坟行为来看,这里已经有几天没有送来,由草席裹着的新鲜尸体了。 所以野狗们才会哼哧哼哧的刨着坟。 待那些藏在坟中的尸体也吃尽之后,野狗们便会自相残杀,决出最为强健者。 那时候就已经算得上半个魔了。 远方那座死气沉沉的城,恐怕是挡不住的。 师姐说天地皆如人,一处凝滞,牵动全身。所以修补天地和治病救人从实质上而言是一样的。 这个楚摘星似懂非懂。但她明白师姐另外一句话,心为五脏之首,血气之源,所以她首先去西方修补地脉,抑制死气。 楚摘星偏反其道而行之,她选择东方,挑四灾星中最弱的一颗贪狼动手,助长生气。 “阿弥陀佛。”正当楚摘星要解决这群留着馋涎围上来的野狗时,她听到了一声庄严洪亮的佛号。 第7章 楚摘星已经将这个目光呆滞的模样保持了十几息。 哪怕刨除那些宿世记忆, 楚摘星现在也能自信地说自己是一个见多识广的大宗弟子。 所以能让她定出神之人,必然不是凡品。 但见那是个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唇红睛若点漆,面若堆琼, 僧袍胜雪, 芒鞋紧扎, 一切都与这座乱葬岗格格不入的青年和尚。 楚摘星心中不由得暗赞, 这和尚的相貌倒是与他那一口极为宝相庄严的声音相得益彰。 而且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 自己一定在某处见过这个极为好看的和尚。 只是遍察记忆,又无此人。 不由的使楚摘星心生疑惑,一个长得如此好看的和尚, 哪怕仅有半面之缘, 她都不应该忘记才是。 按修士们野外相逢的规矩, 似楚摘星这样纯盯着, 不打招呼的行为是极其失礼的。 似那等脾气暴躁遭逢此事, 上来直接就动手, 也是常有现象。 但那个和尚并没有斥责楚摘星无礼, 因为他正忙得连看楚摘星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于是楚摘星肆无忌惮地观瞧着那个和尚的动作。 只见他将那白玉似的右手放在了其面前一个高高的尸骨堆上,随后掌心中散出大量的金光, 将白骨堆包裹。 同时左手拨弄金色念珠与嘴唇开闭的速度逐渐加快, 在阵阵梵音中, 金色的光幕如同被微风吹拂的湖面,轻轻荡漾起来。 梵唱声持续了大概一刻钟, 金色光幕非但不见削减。反而由内至外生出了无数个长约半寸的小肉芽。 小肉芽再张开伸展,变成一只只宛如婴儿的小手, 彼此交握勾联,一朵朵莲花便就此形成。 花开顷刻, 从长出到绽放,再是枯萎,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而自金色莲花在绽放时喷吐出的玄奥符文,飞到了金色光幕之上,大绽华彩。 第673章 只不过这和尚闹出的动静虽大,看着也奇异非常。 但除了让楚摘星这个唯一的旁观者,感到了些许的温暖与光明外,旁的什么也没发生。 突的,楚摘星福至心灵,抬手在眉心处轻敲了两下,释放出神祇意念。 果然,这次见到的景象大有不同。 通过漂浮在半空中的神祇化身双眼,楚摘星见到那和尚正端坐莲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脑后有轮相光高悬。 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又有百千个化身,或持锡杖,或托净钵,或捧莲花,或擎幢幡,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通过辨别那些千奇百怪,形形色色的化身模样,楚摘星忽然在脑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不过这个猜想有得是时间去印证。 所以目前最吸引楚摘星的还是其人眉心前方,那个泛着金光,不知通往何处的虚无通道。 随着金色光幕上的玄奥符文,不断旋转碰撞,那堆被包裹的白骨中就不断飞出与萤火虫体型相差仿佛的黑点,尽数没入到那泛着金光的通道中。 虽然楚摘星还没想明白那些黑点为何物,但她就是莫名的觉得那些黑点是有着自己情绪的活物,而且他们此时表达的情绪是欢快。 因为情绪若不是欢快,那些处在光幕之外的小黑点,不会如此踊跃的跟着投入到那个通道中。 楚摘星思忖再三,还是分出一缕神念,与那些小黑点一起,进入了那个神秘的通道中。 顿觉杳杳冥冥,如坠九幽深处。 “!!!”楚摘星心神一凛,连忙切断了与那缕神念的联系,再也不维持那神祇化身。 这个感觉,绝不会错! 楚摘星将神祇化身散去,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个和尚正眼含疑惑的望向自己。 楚摘星明白那个眼神的意思,意为你是何人?怎有本事看破我的手段。 楚摘星已在心中将这和尚的身份确定了八九分,因从未见过这个和尚展露如此表情,心中促狭之意顿起,先发制人道:“未料竟在此处能见到失传已久的《地藏渡魂经》,开佛道轮回之境界,荡今世冤孽。 大师真是功德无量,今生必证罗汉果位。” 那俊逸出尘的和尚,闻言脸上疑惑的表情都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些许惊愕来。 因为这世上能认出地藏渡魂经的人虽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譬如昔年在佛经辩难中赢过他,后来成为他挚交好友的孟随云。 只是他肯定即便如好友那般博闻强识,也不知晓这地藏渡魂经是地藏王菩萨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时所著。 更别提知晓诵念此经文可打开冥府之门,接引十方亡魂,洗涤怨念之气这等佛宗不传之秘了。 因为他也是在数年前修为精进,又与此经本意相契,这才被允许传授,得知此中原委。 而在被传授之后,身居此经文博大精深的他第一时间选择了闭关。 再也未见过好友不说,直至三月前才觉略有小的,选择出关,遵从宗门之意一路追寻来此。 怎么今日在此僻野荒郊,竟然被人一语道破。 而且仅凭气息判断,这个一语道破他身上秘密之人,年纪居然比随云还要小些。 这不可能!和尚脑中第一个冒出了便是这个想法。 如好友那般博览群书,尽管年纪轻轻,世间秘辛却均能知晓一二的,已是许多代才能出一个的英杰。 这人年纪若是比随云还小,却比随云知道的更多…… 莫不是从娘胎中就开始修炼?或者修持了某种返老还童的奇异功法? 可这也说不通啊。 因为论孕育时间,这世上也没几个种族能比龙族还长。 况且能在娘胎中就开始修炼的,也只有那如今已经湮灭无存,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神子胤了。 至于返老还童的功法大多是魔功,而这人身上一身正气清气毫无作伪。 这和尚是个宽厚人,见在自己身上找不出原因,又听楚摘星夸他此生能证罗汉果位,俗语云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他只是摸了摸锃亮的光头,露出个稍显局促的笑容后,双手合十对着楚摘星微微躬身一礼道:“这位道友好眼力,不知是哪宗秀才?” 所谓秀才,指秀出之士。 当然,他能对一语道破自己底细的楚摘星保持平和的态度,与对自己的实力自信不无关系。 凭这个和尚的身份,对身份不明的楚摘星用上这个词,绝对算得上不卑不亢。 楚摘星暗忖,若是再继续逗这个和尚,将来若是叫他见了师姐告自己一状,自己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收了促狭心思,郑重回礼道:“不敢当圆真大师秀才之称,在下姓楚,双名微平。无宗无派,目下正在游历四方。” “楚微平,楚微平……”元真和尚将这三个字在口中翻来覆去地咀嚼。 约摸十息功夫后,双目霍然睁开,瞪着楚摘星不可置信地大喊道:“你是!” 能与孟随云相结为友之人又岂会是愚蠢之辈,仅仅靠这三个字,已经足够他推导出许多信息了。 “嘘!”楚摘星赶紧将右手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圆真和尚也是机警,立马闭口不言。见楚摘星随后又指了指天,心下了然。 第674章 他虽不知楚摘星是因为什么改易姓名容貌,更换身份,遮蔽天机,也不知楚摘星为何会得知秘辛。 但看在挚友的面上,他也会为楚摘星遮掩,只要楚摘星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不,如今已要叫楚微平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楚摘星不是不晓事的人,当即又是深施一礼:“数年不见,大师光彩远胜往昔啊。” 这话又将圆真这个实诚君子说的白面微红,有心想说这是修行功法所致。但转念一想到楚摘星的身份,又收了那点羞涩之心,顺着话头调侃起楚摘星:“微平道友,数年不见,你倒是清减许多。” 楚摘星颇为讶异地张了张嘴,她着实没想到这个和尚也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看来此人能和师姐成为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初没发现一定是因为这个和尚在修闭口禅。 因为有着孟随云作为中介,这两个过去基本没有交流的人,如今相处倒也算融洽,仗着艺高在这片乱坟丛中寒暄起来。 直到留着长长馋涎的野狗们围了上来。 出于尊重,楚摘星还是询问了一下圆真和尚的意见:“大师您需要回避一下吗?” 因为常年跟在孟随云身边,耳濡目染之下,楚摘星哪怕再不喜欢那些记载着常识的大部头,也多少知道佛宗弟子并不提倡杀生,和儒门那劳什子的君子远庖厨大差不差。 谁料圆真和尚的回答,又一次出乎了她的预估:“佛有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此类野兽滥吃无忌,毁亡者尸身,汇万千怨气,如今已与妖魔无异。 除去彼等是代天刑罚,道友可自行施为,亦是一桩功德,小僧会为它们诵念渡魂经的。” 楚摘星心中暗暗啧了一声,果然是和儒门的君子远庖厨一个调调。 可以,这很佛宗。 “那好,就烦请大师宁耐片刻。” 楚摘星幼时就听人说,看家护院的狗是由凶悍成性的狼驯化而成的。 那时候的楚摘星根本不信。 在彼时的她看来,温顺可爱的狗狗和那些一见到她就要呲牙的雪狼,完全是两个品种,怎么可能经驯化就能形成? 人族先辈们是如何将狼驯化成狗的,这个答案还不知道,目前也不感兴趣。 但这些吃多了尸体,向下啪嗒啪嗒流着褐绿色腐蚀性液体,给本就坑坑洼洼的贫瘠土地,增添着一个又一个小坑的野狗们,夹尾俯身,喉中低低咆哮,在头狗的指挥下,互相配合着,有条不紊的围上来时,楚摘星信了。 这种攻击的姿态和围猎的做派,分明和狼一模一样。 捎带着明白了另外一句代代相传的古话。 这家养的狗一旦咬了主人,无论多好,都不能留过夜。 现如今人族虽没有了远古及上古时浓郁的血脉之力,新生儿也不再是大部分生而神异,各有本领。 但万灵之主的位格未掉,混沌懵懂的兽类在尝过此种味道后,多数会循着本能追求更多。 这些野狗盘踞在此多时,吞吃啃噬了如此多亡者遗体,纵然亡者所蕴含的灵性,远不如生者,可积少成多之下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楚摘星四下搜寻了一阵,用剑挑起一块,约半个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土坷垃。 从狭义上而言,秉持正道休行和走旁门左道修行的兽类,最大不同在于前者虽慢,但不会丧失理智,蜕凡化妖时所遭受的天劫烈度也会更低。 如今这群野狗就处于半开悟的状态。侥幸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本能与欲望驱使着它们获取更多。 作为代价,思维混乱的它们丧失了感知危险的能力。 它们现在只知道那两个站着的人好吃。 那为首的野狗其体形已大如牛犊,畸长的犬齿已突破嘴唇束缚,顶端已接近鼻孔,让楚摘星能清楚看到其中时不时喷涌而出的幽绿色火焰。 因为狗与狼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二者间捕猎的方式也近乎一致,都是听从所属群体中最强者的命令。 随着那只体型最为壮硕的头犬喉中发出一声低吼,攻击开始了。 一时间腥风大作,携沙带石,将楚摘星与圆真和尚用黑色的风旋分割开来。 换做常人已是目不能视,头晕腿软,任这帮畜生分而食之。 可楚摘星并非常人,处在黑风旋中央的她看得分明,群狗选择的路线和铺实部位都极有章法技巧。 不仅确保了前进路线不受遮挡,每个重点部位都会被照顾,甚至封死了她所有撤退的方向。 从一个进攻方案的角度来品评,能给到九十分。 之所以不是满分一百分,是因为他们对猎物的实力做出了错误的预估。 “咵——”楚摘星面无表情的捏碎了手中的土坷垃,令其变成数块大小不一的武器激射而出。 “咻咻咻——”这些经由楚摘星灵力加持,硬度不逊于精铁的土块,毫无意外地洞穿了奔袭而来野狗的头颅。 因去势甚急,就好似动洞一块豆腐般,令野狗群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痛苦,就齐齐停止了动作,倒毙身亡。 仅有那头小牛犊似的头狗例外。 在楚摘星发出的土坷垃袭向它的眉心时,这狗子居然在千钧一发之时,把头一低,恰恰避开了那块足以致命的暗器,只付出了一大块血淋淋的头皮为代价。 第675章 这狗子灵智显然已经不低,见不是它能招惹的人物,当下也不威风凛凛了,只是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转身便逃。 这野狗身上背负了不少冤孽,而且她还答应了圆真和尚,岂肯失信于人。 当即一步迈出,后发先至,拦在了那条野狗奔逃的必经之路上。在后者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抬掌虚按,硕大的头颅便如遭当头一棒,凹陷下一大块,气息瞬间断绝。 在梵音响起的前一瞬,楚摘星并指在其眉心前虚虚一划。 一块大如雀卵,其色碧蓝,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晶石,就这么落到了楚摘星手中。 “唉,我就知道你们不会错过这场热闹。”楚摘星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但等她说完手中的晶石已然不复存在。 因为此次超度的亡魂俱是身怀大恶,只需送到十殿阎罗处裁定罪孽,分别量刑,所以仪式极为简单,不消片刻就已完成。 楚摘星安静地等着圆真和尚做完了一切,正欲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不意又发生了变故。 六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但看体型明显是成年男子的人一见圆真和尚就惊喜地围了上来,并冲着圆真和尚理直气壮地伸出了双手。 楚摘星心中好奇,再加上圆真和尚又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所以也未横加阻拦,任由这些人施为。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楚摘星很是费解,圆真和尚居然解开褡裢,从中掏出了四个炊饼,均匀分成了六份,分别放在了六双手掌之中。 身上别说是大宗弟子的傲气,就是修仙者看不起凡俗之人的通病都没有。 甚至还好脾气的朝那群人解释:“近日城中物价又翻了两番,小僧跑遍各处也只买到这四张炊饼,还望勿怪。” 那六人中顿时就有人焦躁起来,欲要推搡元真和尚,似乎是想大声质问。 只是碍于楚摘星抱剑在侧虎视眈眈,只得恶狠狠丢下一句,下次可别少了的言语,就落荒而逃。 “阿弥陀佛!小僧多谢微平道友解围。” “不必,举手之劳而已。”楚摘星抬手止住了圆真和尚的行礼,心中疑惑脱口而出:“大师为何要分发炊饼给这些有手有脚的健全男子?我看着那边可是有年约七八岁的幼童啊。” 圆真和尚羞赧一笑,有种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的笃定感,宣了一声佛号后道:“小森之所以分发给这几个壮年男子炊饼,就是为了保护那几个稚童。 因为小僧若是直接分发炊饼给他们,即使是亲眼看着他们吃完。 这些年小力弱的孩子,也会被刚才那几人殴打泄愤,到时候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但小僧若不看着他们吃完,这些个好不容易才买来的炊饼,亦是会落入那几人之手。 如此,倒不如直接分给他们。这几人得了食物,既不会痛打勒索那些孩子,也不会去四处游荡。那些孩子就趁机收集一些供品果腹,可谓一举两得。” 楚摘星很不适应他这个观点,皱着眉问道:“为何不杀了彼等?永绝后患,一了百了。” 圆真和尚似乎早就料到楚摘星会有此问,面色不改道:“他们虽有罪过在身,但罪尚不至死。小僧不可逆天行事,夺他们性命。” 楚摘星哂笑一声:“好一个顺天而行,那若是我要杀他们,大师你是拦还是不拦?” 圆真和尚定定地看了楚摘星一阵,缓缓摇头:“不。规矩,是用来约束自己,而非他人的。只要能承担代价,则诸事无不可。” 楚摘星咂摸了一下这话中的意思,觉得这和尚是真有意思,的确能和师姐做个朋友。 暂时熄了取那六人性命的想法,转而问道:“还未请教过大师,缘何会出现在此处?” 圆真和尚深深看了楚摘星一眼,半晌后脸上才露出笑意:“论起来微平道友你也不是外人,那小僧也就直言了。小僧此来,是为寻人” 第8章 楚摘星和圆真带着五个皆自称自己满了七岁, 但年纪最大者看起来也不到六岁的小豆丁进了平野城。 平野城如今之情状,都不需要那等精通望气之术的修士来观瞧,只要是脑子没坏的都能看出,情况极度的不乐观。 因为偌大一个城池此时连把守四门的兵卒都凑不齐, 唯二还在坚守岗位的也是病怏怏的模样, 着实分不出是人在拄着枪, 还是枪在撑着人。 对上楚摘星这种穿着打扮还算过得去的修士, 都没心情要好处了, 眼皮都没抬一下就任由他们通过。 饶是楚摘星一路上已经听圆真和尚讲了不少城中的情况,如今额上也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不由开口问道:“大师曾对我言, 因魔灾之故, 此地的巡天司已经撤离。 可即便没了巡天司, 这城中的修仙门派, 世家大族尚存, 断无理由令这城中凋敝如斯。” 楚摘星是在地方上历练过的, 哪怕时间并不长。 可她天性聪颖, 已然深知玉皇朝其实奉行的是二元管理体制。 即玉皇朝与其余各大修仙宗门、世家共同管理天下的一种管理体制。 玉皇朝长期受限于人力、物力不足,且外来威胁始终没有消除。 所以在成立伊始, 就对各修仙宗门、世家采取拉拢收买的手段, 承诺不触及并坚决保护其核心利益换取支持, 掌握大义名分。 第676章 由此所造成的后果便是儒门那些修行者所大力推崇的刑不上大夫。 其本意指指大夫以上的贵族犯罪,"不执缚系引, 不使人颈盩,不捽抑", 处死刑不"于市",而"于朝"。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 各大修仙宗门、世家出身的门人弟子,占据了越来越多玉皇朝中重要的职位,影响力和话语权与日俱增。 这句话的释义也逐渐转为皇朝有司不得处置触犯律条的大宗门,大世家弟子,而是应当交由其所属的宗门、世家自行处置、管理约束。 只是玉皇朝其势虽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关于犯事者的处置权,一直在与宗门世家持续拉锯。 所以出身大宗门、大世家的弟子一旦被玉皇朝查出作奸犯科、鬼祟不法的行为最终能否成功处置,端看得那执法之人易志坚不坚,手腕强不强,背景硬不硬。 楚摘星之所以先前能几次三番与玉皇朝的嫡系硬杠,丝毫不在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凭的就是她清楚自己作为混元宗立起来新一代旗帜的分量。 只要她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身份,宰了玉皇朝的嫡系,那么混元宗就会为她创造出回旋的余地。 当然即使算上上述几种弊端,这种共治的二元管理体制目前对整个三千世界是利大于弊的。 因为这种体质能确保在动荡的环境下,地方上始终能有一个相对完善的管理核心。 鸟无头不飞,人无头不行。有没有管理核心,对当地的发展,乃至于存续完全可以说是天渊之别。 玉皇朝为了让派出的官吏不与当地宗门世家相互勾结,欺上瞒下,始终严格执行着三互法。 即派遣的官吏通常是外地人,与当地人事毫无联系,甚至有时会刻意挑选一些与当地有仇隙者进行管辖,这样有效地保证了玉皇朝的统治权。 由此带来的弊端则是一旦生变且局势不利玉皇朝,那么这些本就没有归属感的空降兵,很容易做出当场挂印封金,弃城而逃的行为。 什么宗门声誉,个人前程,宏图壮志,在性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种时候就彰显出二元管理体制的好处了。 玉皇朝派遣的官吏是和当地没有关系的流官,跑了也就跑了。 就算是要下狱问罪,那也是将来的事情,指不定中间活动几个关节,连罪名也没了,将来还能平平安安调到别的地方去任职。 不过本地的宗门、世家就不同,因为他们的根在这。 没了固定的灵田、灵矿提供经济来源,没了固定的招收地盘获得人才补充,没了多年经营下的关系作为政治倚靠,即便携带大量的金银细软迁居别处,那也只是一只可以随时开宰的大肥羊。 所以地方上的宗门、世家在治理地方上,远比玉皇朝要上心,毕竟这片土地上产出的每一毫每一厘,都能够变成他们壮大自身的养分。 又因为有着玉皇朝凭借着大义管辖和实力强压,在一定程度上监督着他们不对治下生民盘剥过度。 所以通常而言,这种在居住在大城中的百姓,还是有一定的生活保障的。 至少会有一种我的确活得像个人的错觉。 所以楚摘星一直觉得魔族那些家伙着实是蠢到一定程度了。 但凡这些家伙脑袋好用一点儿,给这些本地的宗门、世家开出会帮忙开拓那些深林荒野之地的条件。 这些家伙别说是坚决抵抗了,恐怕献关投降,并帮着魔族辩经的也不会在少数。 对了,元除外。 这是楚摘星认为魔族里唯一有脑子的,从没有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藩篱之见,只有能不能利用,好处有多少的利益权衡。 因为在此次冥府动乱中,唯有打着元旗号的魔族,在招降时,采取了威逼利诱两种方式相结合的办法。 得亏是他们不熟悉三千世界的现状。给出的价码不够诱人,说不定就真成了。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于是这城中百业萧条,行人稀少,连麻雀都见不到一只的情况是与常理极度不符的,也大大超出了楚摘星的预料。 原以为是死气汇聚,将有大劫。可看现下之情状,说是大劫已经发生了楚摘星都信。 本地的宗门、世家绝无道理看着自己的根基被损毁至此。 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那就打报告找上面嘛。 圆真和尚也是浓眉紧蹙,因他所要追寻之人精通占卜预言之术,一旦他入城时间稍久,就有被反向侦知的风险。 是以他三到五日才会进城一次,而且每次都是短暂停留,在买炊饼时向相熟的摊主打听一些事情。 今番若不是楚摘星用孟随云的名头为自己背书,表明拥有能屏蔽外来感知的秘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他是要过几日才会来城中的。 此时距离他上次进城才过去一日,委实不知这城中已萧条成这般模样。 明明昨日这街道上还有稀稀拉拉的路人,几家大的米铺酒楼还开着门,维持最后的脸面。 可如今人少了五成还多,店铺也只剩下小小的几间,空气中满是陈腐的味道。 坐地户关掉代表着自己存在感的商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是一个极为不好的信号。 问题很大,要慌。 圆真和尚饱含歉意的声音响起:“让微平道友见笑了,小僧也不知,现下只能从速探查了,不如你我兵分两路……” 第677章 楚摘星已经改了抱剑于胸的懒散姿态,闻言并不着急,只是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微微摇头到:“大师不必心焦,须知欲速则不达。不过确如大师你所言,这城中古怪多半系在女子身上。 不仅是城外乱葬岗没有一具女尸,就连这城中都见不到一个女子,气息都感觉不到。” 普天之下就没有阖城尽为男子这种事,全为女子倒还有些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摘星不是个好脾气的,同圆真和尚兵合一处也多是看在师姐面上,回想起圆真和尚一路上对她说的话,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于是也没客气,直言问道:“大师,这可是贵门中隐学的手法?” 其实楚摘星这么说还是给圆真和尚留了脸面的,她提到的隐学,就是在佛门中与他如今所隶属的禅宗分庭抗礼密宗的别称。 这一支认为人为万灵之长,集天地之精粹于一身,是最好的祭祀、悟道、铸造器具基材。 据楚摘星从四海会里得知的情报,这一支目前的镇宗法宝就是人头木鱼、人皮鼓与人指骨念珠,门人弟子也多从此例。 后两样还好一些,至少是扒自家人的,东一点西一点凑出来,经香火愿力加持而成。 只是这第一样,可就是砸碎了别人的脑袋瓜,然后取其中最好的碎片,再通过秘术,一点点融合制造起来的。 而且也不知这后两样法宝是因制作材料太难得还是制作方式太艰难,总之并没有在隐学弟子中推广起来,为数不多在外行走的隐学弟子多是用人头木鱼作为法宝,久而久之也就给世人留下了凡用人头木鱼,必是隐学弟子的刻板印象。 至于这制作材料,那就要看隐学弟子的个人好恶如何了。 脾气好一点的说上一句妖孽我要你助我修行,脾气不那么好的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打杀。 隐学如此恣意妄为,又崇尚人体血肉祭祀,用指骨念珠这种法宝,且颇多秘术几于魔族不分伯仲,是以名声并不怎么好。 若非玉皇朝为了维持稳定统一,看在隐学与禅宗同出一门的份上没有过多追究,借秘学教义中也有导人向善的部分为由承认其合法地位,否则早就被作为邪魔外道被尽数绞杀了。 阖城人口锐减不说,还连具女尸都找不到,圆真和尚又出现在此,一副颇多顾忌的的模样。 除了秘学,楚摘星不做第二人想。 唯有亲亲相隐,宗门声誉重于一切能压得圆真这个端方正直的人喘不过气。也唯有异端比异教更可怕,才能让他不能尽展一身所学,连想入城长期探查都做不到。 圆真和尚闭眼双手合十,并不说话,只是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来,算是默认此事。 他知晓楚摘星是聪颖之人,所以一路上事无巨细尽皆相告,就是存着让楚摘星自己发现理解的意思。 楚摘星撅起嘴唇向上吹了一口气,看着额前碎发由静到动再重归于静,心绪这才稍平。 她很不喜欢这种因人情牵绊了良心,阻碍了生民的行为,但总要看在师姐面上。 往后若是她当朝理政,统驭万民,又当如何呢? 想来这种情况会依旧存在,毕竟人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 还是爹爹说得好,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只要没涉及到底线,那就糊弄着过去吧。 不过她的底线会高一点。 师姐也说了嘛,为王纵有千般险,但有一条好,可以犯错。 楚摘星很快哄好了自己,也不和圆真和尚客气,连珠箭般发问道:“既是源出一处,他又能寻到大师你,那大师可知他为何人?这城中你女子尽无又是所用何术?还有,能不能找到他?” 楚摘星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肚腹嗡鸣声。 楚摘星循声望去,只见那五个被她们带进城中的小孩枯黄干瘦的脸上满是羞赧之色,身量最大的那个已经用手死死捂着肚子,不忘扬起小脸给了楚摘星一个讨好的笑容。 这两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人,他们不知道是谁。 但是凭多年乞讨养出来的直觉,这两个人应该不是坏人。 尤其是那个和尚,一直护着他们。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直觉总是准的。 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完全包裹了。宛如天籁的声音直直灌入耳中:“是我疏忽了,咱们先去吃饭。” 他仰头,看向给于他温暖的人。 还是一样的好看,只是提着的剑不见了,但是脖颈上与左手处各多了一个弟弟。 他莫名有些嫉妒被架到脖子上的小五,但他是哥哥,不好与弟弟争。 然后视线就被骤然拔高,看着矮了许多的房屋和扑面而来的馨香才意识到,他,被抱了起来。 心中先是欢喜无比,随后便是涌上一股强烈地无措来,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凭着本能做出推拒的行为。 可他不仅年岁小,又是长期没有吃饱饭,哪里推得动,到最后只能涨得满脸通红,嘴中喃喃道:“脏,脏的。” 他已经做了两年乞儿,是知道贵人们是多讨厌他近身的。 他不想弄脏这个好心大姐姐的衣裳。 “可我给你们贴过除尘符了,放心吧,不脏的 。只是我身上没带适合你们尺寸的衣裳,只能先委屈你们将就一阵。”楚摘星说到这一顿,促狭地用头顶了顶他:“你是他们的哥哥,你说咱们是先去吃饭,还是去买衣裳啊?” 第678章 楚摘星的温煦和好脾气给了他很大的勇气,拼命吞咽了口中的涎水好让即将说出口的话不那么含混。 “先吃饭!” “好,那就先吃饭,吃饱了我再寻地方给你们买衣裳。大师,另外两个就劳烦你带着了。” 圆真和尚颔首应下,同楚摘星一样,将剩下两个孩子抱起。 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挚友会喜欢上楚摘星了。 既有持剑擎天之勇,亦不失怜弱之心。 的确是挚友能调教出来的人。 不过这算什么?童养妇?还是定制妻? 圆真和尚不觉思绪渐歪,好在他持身甚正,打小练下的童子功。稍有触及便心中警醒,连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压下杂思。 对她人家事指手画脚,实非善行。 他这番心思收敛极快,连楚摘星都未觉察有异,只是仍旧和挂在她身上的几个小豆丁逗闷子。 见她随和,几个小豆丁也逐渐敞开心扉,胆子变大。被她架到肩膀上坐着的小五就抱着她的头轻轻摇晃了几下,用稚嫩的童声说道:“那边,香香的,好吃。” 楚摘星顺着那细嫩的小指望去,见是东南方,疑惑地抽了抽鼻子,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在她的嗅觉中,别说是东南方,就是整个城都散发着一股人将死时的陈腐朽坏气味。 怎么可能会有香味? 不过她并未出言驳斥,因为又想到了另外一种说法:幼童之所以能见鬼,是因为一口胎中的先天之气未散,最是眼明心亮。 既能见鬼,那闻到一些她闻不到的气味也是正常的。 为防万一,楚摘星还是对另外几个孩童发问:“你们也闻到了那个方向的香味吗?” 答案是全部闻到了,只是有强有弱,气味也是各异。有烤肉鲜果,还有菌菇鱼虾。 楚摘星和圆真和尚对视一眼,均是微微点头。 却是都觉察其中有异,存着去前去探查一番的心思。 凭她两人的本事,就是去那魔族大本意也不惧怕,遑论这点古怪香气。都是存了顺藤摸瓜的心思,对着攀在自己身上的孩子叮嘱了几声抱稳了就各用着毫不起眼的提纵之术朝着香味的源头赶去。 此时城中的秩序可以说是距离崩坏仅有一步之遥,所以两人一路上并未压着速度。又是循直线而行,因此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找到了几个小豆丁所说的香味源头。 是一家只有两间的小饭馆,门前挑着一个半旧不新的杏黄色三角旗,上面有着四个绣金线边的黑字:“登仙酒楼。” 而且不单是这名字起得霸道,门口还挂着十二个灯笼。 楚摘星一见之下就不由挑了挑眉,眼中露出几丝兴味来。 她对口腹之欲并不看重,除了师姐亲手做的吃食,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没得吃也行。 可架不住身边爱吃的多。 袁则是个每天都要占一卦哪家馆子今天做的饭最好吃的主,又经常带上好热闹的绪。而只要有绪在,到最后通常就是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下馆子,连她也要被拖了去。 所以她是被详细科普过着饭馆门口挂灯笼的规矩的。 一个灯笼,有啥吃啥,不提供点菜。 两个灯笼,时令生疏,家常小炒,不提供酒席与红白喜事包席。 四个灯笼,点啥做啥,提供酒席与红白喜事包席。 八个灯笼,想啥做啥,精通各大菜系与红白案,主打一个只有食客想不到,没有店家做不到的。 楚摘星记得分明,在她治下的所有区域,也只有昭武中千世界东海的空陷岛上有一家馆子挂着八个灯笼。 背后还站着四海会,否则也弄不来那么多不限供应的珍贵食材。 至于十二个灯笼,楚摘星听袁则提过一嘴,那是只存在于传说的境界,可以做出传说中的菜。 甭管是青龙的脑髓,凤凰的翅膀,还是炭烤白虎,玄龟炖汤,都能满足。 楚摘星听过后好好寻思了一下,觉着这还真是传说。因为别说是她称帝时候的膳房了,就是昊天的膳房都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这十二个灯笼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让天下酒楼不要自高自大,有个努力的方向。 可她今天偏偏看到了,还是在一家如此糊弄的小食肆。 她可不信这是什么不懂规矩的无心之失,因为这看起来开业的时间也不短了,其中的门道必然是懂的。 即便不懂,也多得是有人教他们懂。 至今还敢挂着,说明还是有些门道在的。 还是师姐说得好啊,不仅要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 不走这万里路她都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这么傲气的饭馆。 圆真辟谷多年,也不知晓这其中的门道,见楚摘星只顾盯着那几个平平无奇的灯笼看,连几个挂在身上小豆丁哒哒的口水声都充耳不闻,心中纳罕,不由发声催促。 他的想法和楚摘星差不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他的本事真发狠了就没有遮拦不住的。 眼见得为一己之私迁延弄得如此模样,他就该早下决心。 如今多了楚摘星这帮手,不愁抓不到他那位“好师弟”。 楚摘星得了催促,将目光从那几个灯笼上收回。余光却瞥见那挂着旗子的旗杆。 滑腻腻的枣红色,不像是刷的漆,倒像是在什么东西里泡久了,平添了三分狰狞恐怖…… 第679章 举步入了店内,抬眼四望,但见得四副半普通座头,南边单修了一个小隔间,用布帘子挡着充作包间,影影绰绰能看到二三人影,似乎在里面忙些什么。 整个店内别说其它客人了,就连老鼠的咯吱声楚摘星都没听到,难怪人都到门口了都没跑堂的来迎一迎。 这短短的时间内楚摘星已经惊讶了太多次,到如今情绪已经十分稳定,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只是寻了个看得过眼的干净敞亮座头,把三个小豆丁依次放下,犹豫半晌从乾坤袋中取出几块干净手帕,给五个口水已经淌成河的小豆丁充当口水巾。 然后自己才坐下,紧接着一巴掌重重拍到桌子上:“有喘气的没有!吃饭呢!再不出来就把你门前的灯笼给挑了!” 楚摘星这骤然纨绔的模样不单引得五个小豆丁齐齐一跳,就连闭目拨弄念珠的圆真都睁开了眼,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楚摘星一通,好似第一次认识她。 楚摘星浑然不顾,仍旧将纨绔子弟的姿态摆得十足,就差把腿给翘凳子上了。 饶是楚摘星这般作态,也是等了好半晌才有一个瘦如秸秆,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走路一步三晃,比痨病鬼还要痨病鬼的家伙从南向那个包间飘了出来。 唯一的优点是肩膀上搭着的那块细方巾还算干净。 “几位客官对不住,店内有些事情在忙,一时没顾上,请问您几位要吃点什么?” 楚摘星维持着人设,鼻孔朝天看人,用傲慢的眼光仔细把人给扫了一遍,结果并未发现不妥。 只是这小二说话时嘴里逸出几缕极为稀薄的腥气。 不是病入膏肓那种腥气,而是蛇吐信的那种腥气。 还得是毒蛇。 纨绔子弟就要有纨绔子弟的样子,楚摘星又是一掌拍到桌案上怒道:“这城里都快见不着人了,还有什么可忙的? 在城里溜了好几圈,腿都要溜细了,只找着你这一家店还没关张。 赶紧地好吃好喝都拿上来,银子亏不了你的。” 楚摘星这有恃无恐的姿态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惹得那小二的腰更弯了几分,忙不迭说道:“不知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咱们这有山八珍、海八珍、草八珍……” “诶我说你是聋的呀,不是说了吗,好吃好喝的都给端上来,钱少不了你的。 给你一刻钟的功夫,要是端不上来,我也可是摘你们灯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灯笼二字触及到了这个店小二的逆鳞。 木木的眼睛中居然闪现出奇异的色彩,将那细方巾往肩上重重一甩,极快地飘向了后厨。 不旋踵,一股极为霸道浓烈的香气就从里间传来,钻入鼻腔,勾得五脏六腑的馋虫都往外钻。 伴随着香气出来的还有十二个容貌姣好,手托硕大菜盘的人,楚摘星望了望,见每个菜盘上都放着两盘菜,还真是天上飞的、路上跑的、水里游的悉数囊括,酸甜苦辣咸无所不包,色香味俱全,观之便让人口舌生津,让人情不自禁想象纳入口中会是何种滋味。 楚摘星觉得肚里的馋虫闹得更厉害了。 一盘盘菜被依次放到了桌上,把本就不大的八仙桌挤得满满当当,堆出两层的菜盘彷如一朵盛开的花。 最先出来迎接楚摘星等人的那个店小二并没有托着菜盘,而是用那比细柴火粗不了多少的胳膊拎着一坛极为沉重的酒,噔一下落到了楚摘星的面前,带着些微不可查的讥诮道:“遵客官您的吩咐,这是小店最好的酒,五斤足量,名唤仙人酿。” 楚摘星还没跌份到和一个“店小二”计较,只是一掌痛快拍开泥封,整个脑袋差点都钻进坛里,极其沉醉地嗅着那股异香。 同时举起筷子,不轻不重敲在了意图偷菜吃的小四手背上:“没大没小。” 也不管小四战战兢兢地对手背哈气,其余几个小豆丁涎水直流,眼巴巴看着她,期盼她立刻就动筷子,他们也好随之跟上。 楚摘星终于睁开了眼睛,好似从那股异香中挣脱出来,第一个动作却是举箸敲了敲胎壁极薄的白瓷杯,摇头晃脑道:“诗云,玉杯盛来琥珀光,这白瓷杯好则好矣,不如玉杯应景。去,换玉杯来。如此好酒,可不能糟蹋了。” 小二低眉顺眼应了,再从内间转出时手中便多了一整套宛如月光流泄的玉质酒具。 大抵是已经熟悉了楚摘星的挑剔,这次不用等楚摘星开口,小二就乖觉地把酒倒入了酒壶酒杯,奉到了楚摘星面前。 楚摘星还是一副闭着眼睛,似乎沉浸在酒香中,用筷子胡乱敲杯碟的纨绔模样。 等到酒杯被小二举到她鼻尖时,身体中的馋虫作乱也到了顶点,张牙舞爪似要冲破身体与理智的双重束缚,带着心肝脾肺肾屈服在这股勾人的香味之前。 楚摘星敲出的音节愈发零散不成调子,好似方寸已经大乱。 心中的想法却愈发坚定:拖了这么久,这乌龟王八鱼虾蟹也该全露头了吧。 楚摘星在接过酒杯时终于睁开了眼,也不急着喝,只是不住缓缓摇晃,时光也在这样的摇晃中变得缓慢、粘稠、扭曲。 将期盼的、木然的、怨毒的目光和哒哒的口水声尽数忽略,楚摘星唇边逸出些笑意望向不言不语宛如雕塑的圆真和尚:“大师,可曾听过一首词?” 第680章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没有半点逻辑性,不过好歹让圆真脱离了入定的状态,素来温和的人声音也染上了丝丝戾气:“小僧应该是听过的。” 楚摘星仿佛因刚才吸入了过多酒气,双眼漾出三分迷蒙来,扭头问向恭敬侍立的小二:“你听过吗?” 小二阴恻恻的表情被打破,蜡黄的脸上随之而来涌现的是无措,双手矜持的摇摆,对撑着桌沿站起的楚摘星表示着推拒:“这位客官,小人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无妨,喝了这盅酒,你就明白了。”楚摘星的眼神从迷蒙陡然转为凌厉,单臂漫不经心探出,却准确地掐住了如雾般极飘的店小二的咽喉。 小二的脸上终于浮现惊惧,他朽坏的脑子根本想不明白,五指明明纤细嫩白,观之连杀鸡也难,合该素手调羹汤,葱指细绣花。 怎么此时却仿佛一把铁钳,用着让他连反抗之心都提不起的沛然巨力阻断了他的呼吸。 这是哪里来的肥羊?!怎么会这么凶悍! 不,这根本就不是肥羊!而是披着羊皮的猛虎! 她们现在舍弃了羊皮,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主人,是属下无能…… 就在他以为脖颈将被扭断,生命到此为止时,喉间钳制却松了少许,求生的本能令他疯狂汲取着新鲜的空气。 好像活下来了? 可惜这份庆幸只持续到觑见那抹熟悉的琥珀色。 “来,陪我喝,十二个灯笼呢!” 阴冷滑腻的感觉爬上了背脊,密密匝匝地将他缠实。 怎会如此?明明他才是这种感觉的操纵者。 可惜无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清亮的琥珀色液体已经无比丝滑地溜进了他的喉管。 “啊啊啊啊——” 凄厉如同鸮鸟的惨嚎声在下一瞬响起,带着能将人耳膜撕破的惨绝。 店小二双手交错掐着自己的喉咙,宛如一条脱水的鱼在地上翻滚挣扎,好似这样能减轻或者转移他的痛苦。 然而,毫无作用。 他蜡黄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凹陷的双眼变得凸出,身上的皮肉融化剥落,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但很快连骨头都开始扭曲,整个人逐渐缩成一团,说不出的诡异怪诞。 好似他是一支蜡烛,刚才灌下的液体是火炭。 这一场变故发生地极快,以至于到了终章的此时,那十二个托着菜盘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地注视着一切。 楚摘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代表着店小二的蜡黄色团子越缩越小,最后化为一滩浓水被地板贪婪吸收。 楚摘星移开目光,瞥向桌上的酒壶。 酒壶仍旧是如此莹白剔透,只是其中装盛的液体已经不是琥珀色,而是黏腻猩红的血色! 被拍开的酒坛疯狂往外散发着腥气。 那不是酒,而是血! 人血。 楚摘星这才抬掌在眼前抹了一把,开启灵目。 万事开头难,既然找到了第一个破绽,那之后的破绽也就不难找了。 灵力灌注进双目,见到的景象与先前天差地别。 哪里还有什么小酒馆,分明比炼狱还要炼狱的景象! 但见,白骨编织作地板,残肢互撑当桌凳。抬眼望房梁,满是骷髅乱发,风干长舌垂吊,低头看菜盘,心肝煎炒,脾肺乱炖,残牙沉底,指甲漂浮。 而被摆成花朵状的最中心菜盘,楚摘星记得那时一个羊肉锅子来着。此时却见那锅中煮着的是两个皮开肉绽的婴儿头颅,后脑勺被开了三个葡萄大的洞,脑浆从里汩汩流出,经小火加热变成带有极淡粉色的凝固物。 饶是楚摘星真在炼狱中走过,此时胃中也有些犯恶心。 既上战场,生死无悔。可如此糟蹋身体,就太过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在楚摘星动手的同一时间,圆真和尚便出手点晕了几个口水流成河,差一点就要理智崩溃大快朵颐的小豆丁,然后将他们装入了一个腰间黄扑扑的布袋中。 不然要是叫这些小豆丁见到这一幕,变疯是极大概率事件。 “人种袋?”楚摘星看着圆真和尚腰间挂着的朴素布袋有些眼热。 这可是极其罕见能装活物的空间法宝,不仅驭使难度比神通袖里乾坤低得多,装载量还更多。 楚摘星眼中的温度太过炙热,惹得圆真这个端方之人都把手回按在了布袋上,警戒道:“这是师傅赐下的。” 言外之意是,看看就行了,别打它主意,不可能给你。 “唉,真是无趣。”楚摘星长叹一声,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楚施主,当务之急还是收拾了眼前……”圆真和尚不紧不慢地起身,无视已经形成的包围圈,洁白的芒鞋踩着自地板中缓慢渗出的血水,站在了楚摘星身后。 周身金光隐现,待到不再拨动念珠,整个人的气质从悲悯转为刚猛! 佛有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 楚摘星没有取剑,只是拨弄着桌上“筷筒中的筷子”。 说是筷筒与筷子并不准确,因为在楚摘星此时的灵视中,筷筒是被截断打磨再掏空骨髓的一截腿骨,筷子则是毛发、指甲的混合物,外面裹了一层人皮。 “找到你了!嘿嘿——”由多种声音混合,既分不清年岁,也辨不明老幼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第681章 楚摘星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是几个满是眼球的聚合物垒在一处,在中间咧开一个形如嘴巴的口子 ,把已经挤压到极限的眼球们往四周排开。 不少眼球在这一轮轮挤压中轰然炸裂,给其他眼球添加了一抹艳丽的红。 但很快就有更多的眼球从内里鼓了出来占据这部分空间,所以还是一如既往地翻滚拥挤。 楚摘星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因为她总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 在大脑的疯狂运转下,楚摘星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门口的灯笼吗? 但是垒起来远没有灯笼好看。 作为一个忠实的颜控,楚摘星毫不犹豫给出了自己的反应。 随手抽出一根“筷子”扔将过去。 “吵死了。” 筷子安安静静穿过,在背面创造出一个将其彻底破坏的巨洞, 眼珠哗啦啦崩散了一地。 没有合上,似乎是在震惊为何如此轻易地就被绞杀。 “阿弥陀佛。”低低的佛号声响起,念珠再次被拨动,金色的焱火突地出现,席卷一切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黑色灰烬。 自地板中涌出的血水被排开,感觉浑身阴寒都被驱走的楚摘星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把所有的“筷子”都抓在了手中。 “推临狱内,拥入牢门。” 细筷贯入一个上菜仆役的太阳穴中,又从另一面穿出,余势不减,又直插入一个仆役的胸口。 两人瞬间没了生息,崩碎为一堆白骨后被金色的焱火烧为灰烬。 “黄须节级,麻绳准备吊棚揪。” 一个仆役的灵智似乎要高一些,见状不妙把托盘一扔,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来。 这带动了其它仆役,十把雪亮的匕首照得楚摘星有些晃神。 她的对手明显比她心急,都来不及等她勾勾手,就怪叫着扑了上来。 对手跃在半空,无处借力,空门大开。 这个姿势摆得过于标准,所以楚摘星毫不犹豫给出了最标准的答案,撩袍一脚侧踢。 正中胸口,倒飞而出带翻三四张桌椅,断臂残肢四处飞。 肋骨断裂的声音是如此悦耳,胸口直接陷下一块的景象是如此诱人。 以至于楚摘星觉得身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苏醒。 她第一次没有抵抗,任由这股情绪掌握了身体。 然后顺着本能把抓住了自背后偷袭的手,一个狠狠地过肩摔,血沫从那个仆役的最终喷出,好似涌泉。 十分绚丽。 血水好看,金色的焱火也不赖。 “黑面押牢,木匣安排牢锁镣。” 楚摘星扯开一根筷子,让它恢复成最初的毛发形态,勒上一个仆役的脖颈,成功见到了细密血珠渗出的同时,让那个仆役的脸从蜡黄转为青白。 显得好看了三分。 “杀威棒,狱卒断时腰痛。撒子角,囚人见了心惊。” 心中的暴虐不断扩散,楚摘星已然没了耐心,一扬手把手中所有筷子都撒了出去。 剩下的仆役被筷上携带的巨力带动,或是被钉住掌心,或是被钉住大腿,被死死禁锢在了由白骨聚合成的梁柱上。 “休言死去见阎王,此间便为真地域。” 楚摘星踱步到了一个最大的倒霉蛋面前。 这个人被钉住了左眼,惨嚎不断,见楚摘星靠近,仅剩的右眼中露出动物般的恐惧,浑身斗得筛糠也似。 “在哪?”楚摘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似乎是想说,但内心仿佛有更大的恐惧涌现,覆盖了当前的疼痛。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大颗大颗的血泪从眼中滚出。 楚摘星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她握住了那根被扎入眼睛的“筷子”,缓缓搅动,在疯狂的惨嚎声中,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在哪?” 圆真和尚有些不忍的偏过了头。 他到底是个接受着最为正统禅宗培育的圣子。 连绵不断,仿佛没有尽头的痛苦终究摧毁了这个仆役的心里防线,已经丧失语言功能的他用仅剩的右眼望向了寂静的包厢。 “很好,我喜欢配合的人。” 楚摘星打了个响指,他顿时失去了呼吸,如果忽略炸成一团的眼珠,那安详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睡了过去。 而其余被钉住的家伙就没有那么幸运,直接爆成了肉沫,与几乎要没过脚背的黏腻血液接触后化外一阵白烟。 楚摘星踏着血水到了包厢前。 薄薄的一层布帘似乎只要轻轻一挑便能掀开。 出于谨慎,楚摘星没有选择这种愚蠢的作法,她在打量那块平平无奇的布帘。 不过在这间酒楼里,这块布帘反而是最反常的。 按楚摘星的想法,和这间酒楼相匹配的帘子得是头发编的才是。 布帘上是随处可见的卍字纹,保平安祈福用的。 但是多看两眼就发现了端倪,布帘上的卍字纹,是反的。 第9章 楚摘星没有错过圆真和尚脸上一闪而逝的痛心, 所以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任由圆真和尚大步向前,与她交错而过,调换了主从位置。 圆真和尚是个不折不扣的实战派, 也可能是心中怒火炽烈, 来到布帘前站定后就开始双手结印, 金色光芒疯狂涌出, 到最后化为粘稠宛如琥珀的液体, 如山似岳的沉重威压令楚摘星也暗暗心惊。 第682章 看来这么多年谁也没闲着,佛门这是找到自己的路子了,实力提升地够快的啊。 起初楚摘星还能辨认出圆真和尚在结什么印,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 圆真和尚一息三变的速度令楚摘星追踪起来都十分费劲, 到最后只依稀认出“解厄”、“弥天”等最常见的手印。 自圆真和尚身体中透出的金光被咒印一点点拢入了手中, 就像是将琥珀成型的时间从上百万年硬生生压缩到了这不过十几息的功夫。 楚摘星看着大片金光被揉搓成约莫两个成人拳头大小团状物体, 中心有一点不断左突右撞, 似乎孕育的东西已经生根发芽, 即将破土而出。 楚摘星没有猜错,毫无规则可言的金光团在瞬息之间就开出了一朵茎青、花红、蕊白的小巧莲花。 看着十分精致美好, 如果楚摘星的直觉不是提醒她躲远点比较好就完美了。 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庆幸来, 还好有师姐, 没与此人做个对头。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至少这间小小的酒楼肯定就觉得此时觉得过于吵闹。 地板中渗出鲜血的速度迅速加快, 楚摘星估算了一下那些被金光排开的血液,都够淹没到脚踝了。 房梁上伸出的长舌正在疯狂舞动, 与许多乱糟糟的头发搅弄到一处,向下滴着漆黑如墨的腥水。 站立之地也不再坚实平坦, 而是变成了装满水的羊皮囊,摇摇晃晃不知何时就会炸裂,将他们没于血水之中。 不过这一切给楚摘星带来的触动都不如眼前那块普普通通的布帘大。 反写的卍字纹仿佛是活了过来,变得扭曲,模糊,驳杂,难以辨认。 它们挣扎着,蠕动着、好似在沙漠中迷路旅人寻找水源一般迅速聚合到了一处,仿佛是为了对抗,它们也在孕育着什么。 布帘无风却呼呼鼓动,露出其后深不可见的幽暗来。 不过有无领导这一点实在是过于重要,完全被碾压的速度令它们做出了一个,楚摘星意料之外,然而又在情理之中的选择。 那就是——逃。 前一息还在拼命抵抗,摆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后一息却干净利索的溜之大吉,其中的反差之大、转变之快,差一点就要闪了楚摘星年轻的小腰。 只是圆真和尚却好似习以为常,掐着快一分则急,慢一分则缓的时机将莲花平推而出,恰恰赶上色彩驳杂的团子脱离布帘的那一瞬。 “轰——” 精巧华美的小莲花撞上柔软的布帘,不出意外没能长驱直入,而是撞上一张宛如坚韧藤蔓细密编织的大网,初始被弹回,又锲而不舍的撞了上去。 莲花伸出四根花蕊,精准抓住了驳杂的光团,将其缓慢但坚定地拉入了盛开的花朵中。随后花瓣依次合上,形状再小一圈,恢复成花骨朵模样。 只是这轻描淡写的行为并不意味着没有代价。 合拢的花苞不时被撑出一缕缝隙,往外喷出大量金色的焱火,搅得空气碎裂,阵阵呜咽。 圆真和尚白净额头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 但无论如何,已经控制住了。 圆真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那能穿过护体罡气,将楚摘星留海燎得微微焦糊的焱火就乖顺的避开了他们,只对着不断从地板涌出,还有着沸腾迹象的浓稠血液使劲。 “滋啦啦——”与将脂肪丰富的肥肉,按在滚烫铁板上炙烤相差无几的声音响起,只不过传入鼻腔中的滋味不是引得人食指大动的香气,而是令人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的强烈腥臭。 楚摘星讨厌这种味道。 圆真和尚是个教养良好的,只是一把将布帘扯下揣入怀中,随后举步走进那深不见底的甬道中,给了楚摘星一个无法留待原地的理由。 甬道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黑到能剥夺楚摘星的视觉。不仅如此,楚摘星还发现自己的神识探知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顶多外放三丈。 再往外就似铜浇铁铸,毫无缝隙可钻,通通无功而返。 三丈这个距离令楚摘星有些不安。 因为这个预警距离仅仅够她避开要害,若是对方速度再快些,招数再刁钻些,哪怕她直觉惊人,也可能会在此饮恨。 楚摘星试着搓动手指制造火光,做个聊胜于无的备用。但这片自成一片的空间似乎与光亮有仇,刚显现火光就被一拥而上的黑暗撕扯、吞噬、最终归于原样。 楚摘星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她有些后悔就这么大喇喇的跟着圆真和尚进来了。 就该在门口的时候给里面来上一剑,好歹试试水。 这下好,连往那退都不知道。 不过圆真和尚既能与孟随云相结为友,性格自然足够妥帖周全。 那朵精巧的小莲花很快便再度出现,照亮方圆约五丈的范围。有规律的喷出一朵朵金色焱火,朝着各个方向瑶瑶袅袅地飘去。 楚摘星轻易看出了其中用意,是为了侦查。 虽然暂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周身五丈目能视物对楚摘星而言已经足够惊喜。 这个距离,她已经有把握避开要害。 只是虽然底气变足了,楚摘星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了定宸剑,仔细观瞧圆真和尚的一举一动。 因为她看得明白,圆真和尚比她更适应当下这种情况。 第683章 与其贸贸然行事,不如安静待着被带飞! 圆真和尚的神情在金色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悲悯郑重,双手合十缓缓躬身:“照见一切苦厄,渡尽万般罪孽。” 漂浮在他身前的莲花受了他这一拜,青色的花茎迅速褪色,变得乳白,最终转为透明,能看清花茎内里的经络。 如此压榨的做法换来莲花哗的一下吐出一大团金色的火焰,仿佛有自主意识般缠上了他的手臂,被宽大的僧袍遮蔽。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八个字被圆真和尚以并不高亢的语气说出,只是有些字仅是组合在一处,就能产生莫大的威能。 遑论是圆真和尚这种佛法精通的禅宗圣子。 一尊看不清面目的佛陀虚影缓缓从他身后升起,虽然楚摘星只能看到背影,但那股强烈的排他性还是疯狂压向了近在咫尺的她。 不单是心中生出顶礼膜拜的心思,就连膝盖也在如潮水般迎来的压力下咯吱作响,即将弯曲。 楚摘星变得有些焦躁。 佛门这个路探索的,错了但没完全错? “滚。” 无论初衷为何,探索的路径对不对,是不是误伤,楚摘星都无意探究,只是淡漠的吐出了一个字,隐晦地释放出君王威压,将这股强烈的排他性硬顶了回去。 惹得圆真和尚在百忙之中还分心看了她一眼。 圆真和尚着实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 他在修炼这种功法时,师傅及诸位教习长辈就说过,这功法的标准性特点是傲上而不欺下。 他一直不解其意,这世间还有能比佛祖更尊贵的存在吗? 直至方才他才明白,真有。 不仅有,还非常直白,用实力毫不客气地落了佛祖的面子。 若是换做常人,圆真少不得惊讶万分,看上半盏茶功夫的稀奇。 可这是楚摘星,所以他不仅不稀奇,反而有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这是挚友捧在掌心,视若珍宝的人啊。 无论挚友的人性多么强烈坚定,多么是龙族的异类。 可龙族的血脉也做不得假,植入灵魂的本能让她喜欢搜集奇珍异宝拢入怀中,时时守护清点,不容他人丝毫窥探觊觎。 挚友只是因为人性太强烈,眼光太高,所以才一直认为看上楚摘星是一时冲动的见色起意,喜欢上了那副好相貌。 长久这么念叨着,结果连她自己都信了。 圆真是个宽厚人,窥破一切后也没有今后碰面用这个去调侃打趣挚友的心思,只是收敛灵识,将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凝结的掌印上。 金色的掌印自圆真伸出的右掌上脱出、凝实,扩大成足有他身体两倍大。 “疾。” 巨大的金色掌印轻柔地略过了漂浮的莲花,然后速度猛地加快,气势节节拔高,犹如龙卷风摧毁停车场,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在极度的暴烈中化为齑粉。 直到进入极远处再也看不清。 循着亮光,楚摘星看到在目之所及处被犁出了三道深深的沟壑。 这不稀奇,稀奇的是被犁过的地面居然在蠕动着自行愈合。 楚摘星觉得这个场景似乎似曾相识,还想多看一会儿,圆真和尚已然开口:“楚施主,当心脚下,咱们走吧。” 圆真和尚都这样说,楚摘星自然不好再待,颇为不舍地跟着走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参照物,唯有自脚底传来的柔软触感和身前圆真和尚微微晃动的衣袂让楚摘星确认自己在行进。 只是走着走着,楚摘星觉得那片泡在金光中的素白衣袂变得模糊了。 她在第一时间将手按在了剑柄上,只是没有拔剑。因为她目前这具羸弱的躯体,真出不了几剑。 幻境而已,谁没经历过似的。 不过她如今无法确保外在环境完全安全,所以还是要尽快脱身。 楚摘星走进了那片迷雾中。 那里矗立着一尊拔地参天的观音像,五官柔和,脸带着悲悯的笑意。 见楚摘星踏足此地,观音像就活了过来,脸上的笑意扩散,将手持净瓶中的杨柳枝抽出,欲要将瓶中的净水撒到她身上。 其实以如此缓慢的速度,楚摘星完全死可以躲开的。但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提醒着她,不要躲,不要躲。 楚摘星把已经在嘴边的叹息咽了回去,任由这些水珠落到自己脸上。 初感觉是凉,比楚摘星过往接触的所有水都要凉,即便是寒潭泉水也比不上。但这股凉并没有带来冷意,甚至身体还催促她主动去拥抱这种能让她精神归于松弛的清凉。 随后是精神松弛后带来的强烈失重感,无穷无尽。 在持续的,似乎永远都触不到尽头的坠落中,她的思维变得紊乱模糊,难以思考,失去了倚为支柱的判断力。 她不该如此的,明明在迈入迷雾之前还几次三番在心中给自己划着底线, 事有不协,立刻脱身。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一股极致的、繁复的思绪飞速地侵入她的大脑,以不容置疑的霸道姿态把她完完全全地包裹住。 她见到了师傅。 师傅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宠溺夹杂着无奈的口吻:“你说说你,让你去赤焰峰是学剑的,不是让你去毁东西的。才半个月的功夫,你就砸了两个训练室,三千块灵石,三千块啊! 第684章 怎么就这么败家呢?为师得攒多少家当才够你败的。” 楚摘星高居天际俯视着那个站在原地有些局促,脚尖却不停在小小画着圈的自己,使劲从感觉已相当久远模糊的记忆中,找出了这波澜不惊的日常。 这是她八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那一年,她剑法入门,被师傅正式托付到了宗内专修剑术的赤焰峰上,过起了走读生的日子。 不过这样的走读生涯还不到一月,师傅就想把她给拽回来了。 因为当时的她还无法自如的使用身体里的力量。 在实战对练中不仅常常损毁器物,还会伤及同门师兄弟。 仅仅大半个月的功夫,剑法没见长多少,赔偿单子收了厚厚一沓,还都面额不低,把师傅弄得无奈极了。 可谁让她是被偏爱的小徒弟呢。 云苍上人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见小徒弟还是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神游天外模样,就晓得今天这通也是白搭。 深刻反省了一番自己和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孩子讲道理,是一种多么不切合实际且愚蠢的行为后,云苍上人换了副口吻:“前后也搭出去七千块灵石了,让我看看你的穿林十二式学得如何了。要是不过关,为师可是要罚的。” 穿林十二式,一套相当基础的剑法,赤焰峰用这个给入门弟子打底子。 楚摘星既求学于赤焰峰,课程自然就要随着赤焰峰的弟子来,从头开始学起。 不过穿林十二式能在赤焰峰上千年的剑法沙汰中站稳基础剑法的位置,自然是有着相当的优点。 基础剑法通用的易学难精这一点自然不会落下。 要想达到精熟的水平,或言之达到师傅满意的水平,非要下大半年苦功不可。 就算是楚摘星,也得费个两三月时间。 楚摘星记得自己这次是没有过关的。 而且不仅是没有过关,还因为在演示时投机取巧,用堪虚剑法的运行路线模拟穿林十二式,被师傅看了出来,挨了一顿狠批。 她不想再挨一次骂。 不知为何,她方生起这个心思,就有了自己能操纵下方那具小小躯体的感觉。 不过楚摘星选择了更为直接了当的饭方式,她进入了那具躯体,初始还觉得有些滞涩,到后来就变得顺滑,直到如臂使指。 腾转跳跃,起高伏低,一套穿林十二式被流畅地展现出来。 哪怕是早就带着挑剔眼光的看她的云苍上人,也只能说唯有开头那一两式有一些算不上错误的小瑕疵,但那完全能用起头有些紧张的这个理由来解释。 楚摘星心满意足地看到了师傅那副有火却发不出的憋屈模样。 不过见到师傅这种样子,她又突然想让师傅骂她两句了。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听到师傅骂她了。 果然,人就是贪心不足,总想着求全。 楚摘星正寻思着该犯个什么小错,在师傅的忍耐底线上反复横跳一下,好讨顿骂,就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师傅,师妹还小呢,以后您慢慢教也就是了。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不……” 来者正是大师兄董成,不过求情的话却噎住了。 因为他不是傻子,把师傅那副有火没处撒,小师妹那副看似恭谨却恨不得把背后那根无形的尾巴摇上天的模样看得分明。 这幅模样,小师妹就不可能是挨了训。 于是他迅速转变了策略,站到楚摘星面前挡住师傅的视线,口中严厉训斥道:“怎么又惹师傅生气了?嗯?小小年纪不学好,还不快离了去!” 楚摘星看着想来端方的师兄疯狂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俊逸的脸庞看着都有些狰狞。 久远的记忆突然变得鲜活,心脏跳动的速度也快了两拍。 原来,大师兄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楚摘星玩心大起,就是装着看不懂,硬生生逼得董成的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 直到云苍上人对徒弟们的小把戏看不下去,踱步而来给两个逆徒增加些名为师傅的压力。 虽然最开始他是没想着揍的,无奈这两个逆徒把姿势摆得太好了,不敲一敲对不起他这手。 楚摘星在师傅的暴栗即将敲到师兄脑壳上的前一瞬,她终于配合师兄把该唱的戏给唱了下去。 楚摘星冲着师兄张开了双臂。 在后脑勺即将鼓起一个大包,和面对师傅至少三天臭脸色的严重后果催逼下,董成福至心灵,一个瞬移单臂将小小的楚摘星抄到了腋下。 狠狠剐了一眼不惹事不舒服的小师妹之后,董成顺着这股势头一溜烟就跑了,只给气急败坏的师傅留下一句:“师傅您好好保重身体,小师妹就由徒儿代为管教了!” 风刮在脸上有些疼,但楚摘星惬意地闭上了眼。 她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惬意放松了? 不对,好像前不久才有过一次,那一次她似乎是躺在别人膝上睡觉来着。 心中突兀生出的警兆令楚摘星一惊,只是遍查记忆却未能搜寻到丝毫。好似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楚摘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所有很快就将这点疑惑抛诸脑后,全身心浸入风中。 就这么被大师兄带着吹吹风也挺好的,楚摘星如是想着, 第685章 不期然又一个莽撞的声音撞了进来:“小师妹!” 这次是人和声音一起到的,所以楚摘星一睁眼就见到了那张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地憨厚圆脸。 她眼睛突然就酸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可明明是她在哭,为什么最慌的是她这两个笨蛋师兄啊! 韩俊良已经焦躁起来,冲着董成嚷道:“师兄,师傅训师妹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师兄你也不知道拦着点,小师妹才多大啊!被师傅罚重了可怎么好!” 董成也被楚摘星这突如其来的悲伤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闻言只是按着太阳穴低低呵斥:“闭嘴。小师妹可是见到你才哭的。” 董成眼中闪烁着不耐烦的光。 师弟还是要趁早打。 韩俊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才是师门食物链最低端的残酷事实,生怕这惹哭小师妹的黑锅被扣到脑袋上,赶紧从怀中摸了一块花生糖,塞到楚摘星嘴中止住她的哭声,然后重复了和董成一模一样的动作:“师兄你先忙,我带小师妹去散散心。” 楚摘星被二师兄稀里糊涂带出去玩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小时候原来是那么淘。 上树抓鸟,下河追鱼,满山追鹿,阖宗撵猫,拔仙鹤羽毛做毽子,入宗门膳房偷酒喝。 当然,楚摘星不认为自己要负全部责任,她最多最多只占三成。 另外七成是因为师兄非要带着她。 但这么一直过下去的感觉也不赖。 不知不觉中,楚摘星的思维被迅速腐蚀,她习惯了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或言之,期盼已久,乐在其中。 日近黄昏,楚摘星拎着一小瓶桃花酿靠在属于自己的树杈上。 桃花酿是一种女子酒,多用作煮糯米汤圆,取个甜味,并不容易喝醉。 可如今的楚摘星到底用着一副幼童躯体,咕嘟咕嘟两口酒下去脸就变得红扑扑的,眸中也氤氲起水色。 太阳快要落山了啊,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散去这身酒味,不然又要挨骂了。 楚摘星脑子里模模糊糊浮现这个念头,这个人就陡然打了个机灵,宛如遇到了最为恐怖的物事。 等等,为什么要散酒味,她不是一直一个人住着么,怎么会有人来骂她? 楚摘星想不明白,手却熟门熟路地摸入了衣襟,试图从中摸出些什么。 摸了个空。 正在往嘴中灌酒的楚摘星被呛住了,咳地像个破旧的风箱。 手中的酒壶失去控制,从树上坠下,与地面碰撞发出名为破碎的清脆声音。 就好像这场幻梦。 韩俊良第一时间从更高处的树杈溜了下来,满脸惶急:“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喝醉了?师兄送你回去休息可好?” 酒意上涌,双颊发烫,四肢无力,楚摘星用尽全身力气将眼泪憋了回去,看着面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青涩圆脸,眼睛红得吓人,涩声道:“二师兄,我要走了。” 韩良和脸上展现了恰到好处的惊慌:“走?师妹你要去哪?问过师傅了吗?自作主张可是要被师傅罚的,到时候我和师兄都给你求不了情。” 楚摘星在笑,不过这个笑比哭还难看,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师兄,我要走了。” 此处虽好,非是归处。 而且,居然敢,把师姐从她的记忆中剥离。 楚摘星一步迈出,十分确信自己已经迈过了那层无形的壁障,身体恢复为成年的模样。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回头也无用,顶多见到一滩如蜡般融化的烂肉。 菩萨还是那尊菩萨,不过已经不再是冰肌玉骨,而是一尊巨大的,松垮的黑色肉山。 唯一例外的是头。 唯有那处还保持着一些黄色,勉强能被称之为脸的部位好似被煮开了,不断冒出一个又一个大水泡,直到脆弱的肌肤无法包裹其中的气体轰然破碎,流出哗哗的腥臭浓水,而后空洞的血肉中就钻出许多白胖的蛆虫,为肉山增添些颜色。 肉山费力挪动着,带来大地的震颤,终于将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对准了楚摘星,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相配的空灵悠远声音:“为什么……不待在,极乐乡……” 楚摘星抿着唇,不想答。 只是不回答又不太不礼貌,不符合她的做人准则,所以还是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两个字:“假的。” 肉山震颤地更厉害了,黑色的肉块哗啦啦的往下落,身体力行向楚摘星展示了什么叫做用肢体展现愤怒。 “可是……你……很……快乐!” “虚假的快乐不如真实的痛苦。”楚摘星冷静的反驳。“而且,没有师姐。” 肉山形成了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泥石流”,伸出了数十条黑色的触手疯狂舞动:“那是你……痛苦的……根源!” “要驱除!” “驱除!!!” 楚摘星勾出挂在脖颈上的青色鳞片珍惜地亲了亲,然后再细心的塞了回去:“我只知道,她是我师姐。” 是我融入骨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你该死。” 剑出,枭首。 这才符合楚摘星的行事准则,让对手做个明白鬼。 ------------------------------------- “噗——” 大梦一场的楚摘星差点成为一个被自己血呛死的倒霉蛋。 第686章 好在执掌幸运权柄的神祇还眷顾者她,没让她这么憋屈的死去。 不过楚摘星此时的情况并不算乐观,因为入幻境本来就是一件极为消耗心神的事情,遑论在幻境中动剑。 她的脸色,此时比戏台上那个扮白脸的还要白,而残酷的现状还不允许她休息,哪怕嘴里塞一块师姐给她留的糕点啊。 “楚施主,当心!” 既然被提醒了当心,那就是要打架了。 不过现在她还真腾不出手来,因为在她进入幻境失去对肉身的控制时,她变成了吊在不知名巨树上的一颗茧。 透过编织为囚牢枝条的缝隙,楚摘星看到了无数个同她一样的黑茧。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面吊着和她一样的人。但是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天意了,更多的只会在虚假的欢乐中耗尽生命。 号称什么都有,而且笃定绝对满意的登仙酒楼;能瞒过她和圆真和尚双重感知的眼球灯笼;创造出心底最深愿望的极乐乡;还有这吊起来的无数黑色人茧…… 楚摘星大概能确认是哪位“老朋友”了。 真是一如既往的脑子不灵光,两个元会了这手法不带变的。 可这回居然会和隐学合作,到底是长进了,可以考虑见面的时候夸夸她。 多给她一剑。 脑中所思所想不过一瞬,眼见能透过黑茧缝隙的金光越来越少,楚摘星就知道圆真和尚的情况不太妙。 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啊。 定宸。 楚摘星嘴唇无声开合,漆黑的剑刃划出雪亮的剑光,黑茧一触即破。 其势仍猛,把巨树上约莫十分之一的黑茧削落。 楚摘星这个时候就庆幸有黑茧护着了,不然就这个高度摔下去,哪怕原本里面有活的,现在也只能是一团血沫了。 “定宸!”楚摘星压抑着怒气,把自家那把抓紧一切机会出去撒欢的剑给唤了回来。 这是在幻境中没捞到实体撒欢,现在可着劲的浪呢,憋着劲犯坏。 但剑灵正处在孕育关键期,此时还是不要沾血腥的好,不然万一变成凶兵很容易影响到她的心智。 楚摘星归剑入鞘,捎带脚踢飞了一个像只大马猴似的黑影。 这外观审美和脑子,熟悉的味道。 所以麻烦死远一点,别脏了她的剑。 楚摘星那一脚非常暴力,直接把那袭击者了踢成粒子状,给那片纤尘不染的金光笼罩区域增添了五分血红。 圆真和尚不动声色的左移了三分,离那片血迹远了些,并开始怀疑挚友口中的亲自教养有多大水分。 挚友亲自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连天性暴力的小龙君都被挚友教得会三分规矩了。 楚摘星不知晓这看起来正直可靠的和尚在心里这么想她。 她只是赤手空拳直直撞入了源源不断的“黑潮”中。 老朋友给的礼物,接不好那就是她的问题了。 她首先找上了那几个至少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指挥者。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点着头颅肩膀前行的楚摘星感觉身体突地一沉,动作和思维都有了短暂的停滞,好似从关节到脑子都被鱼胶给糊住了。 “咦?子曰,儒门……的人?!!!” 第10章 楚摘星这下是真有些头痛了, 着实是没想到连儒门都能牵扯近来。 对她来说,儒门是个绝对新鲜的流派。 毕竟儒门创立在中古时期,那时她最为煊赫的转世玄武大帝早已陨落。 而也正在这个时代,她所有的转世都没有活过七岁, 通通被玉皇朝找到防患于未然, 顺便当肥料了, 所以能获得的记忆也相当有限。 楚摘星至今对儒门的了解和普罗大众没什么不同。 即便是四海会中秘不外宣的的资料, 对儒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笔墨。 因为儒门那位创始者秉直道而行, 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处事准则,儒门对外向来没什么秘密,就连如今门内关于偏向保守的中庸之儒, 与锐意进取的法学之儒的争执都毫不避讳的摆在明面上。 创始者九日悟道, 立地成圣。 虽然不是能重演地水风火, 真正的天道圣人, 但也是非常了得。否则也做不到浩然正气如长河, 一言震退百万兵, 把一个圣字担得稳稳当当。 后继者前赴后继, 不到三千年出了六位半圣。 更难得的是,这个流派对灵根的要求极低, 只需读书明理, 领悟其中精义, 再配合儒门特有的心法口诀,修为就能水到渠成的提高, 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心境关隘。 最为理想的情况是,一个天赋足够高的读书种子, 只需要用总造价不到十两银子的四书五经就可能成为圣人。 如此低的门槛令凡有儒门存在的世界,平民百姓都会咬咬牙买上几本书籍, 期待自己的孩子能创造一个奇迹。 于是不出万年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最受平民喜欢的门派。 还别说,时不时就有几个不适合走其他道途的修士,在转入儒门后大放异彩,良性循环下选择儒门的修士与孩子越来越多。 即便到现在也没哪个天才完成一步登天的奇迹,再刨除楚摘星那些瞧不上的中庸儒的无用思想,儒门的确在传播知识、敦化风俗、提高百姓集体素质等方面做出了重要且卓越的贡献。 第687章 这可不是距离阴沟里老鼠只差一步的隐学,把盖子揭开不仅没人找麻烦,还会有人暗中帮忙的。 儒门,显学大派,口碑极佳。 卷入此等腌臜魍魉之事,由她揭开。以儒门修士的庞大基数,哪怕比例极小,也会多出不少看她不顺眼的。 小虱子太多,咬起来也会很疼的。 为何人均想随心所欲呢?当然是因为生活中束缚太多,欲望不得伸展,不得不循规蹈矩。 楚摘星还没达到无欲则刚的境界,所以在粗粗判断树来人身份后,手中就收了力,准备抓活的。 惜乎楚摘星难得收了杀心,敛了凶性,她的对手却不愿意好好配合,将楚摘星的犹豫当成了怯懦,眼中凶光愈炽。 掌中竹笛咻得伸长一截,竟是中途变招,冲着楚摘星身上死穴而来!同时无形音波如怒涛般压向楚摘星! 楚摘星不愿动兵刃,很识时务的选择了暂避锋芒,飞身后拉,将带鞘长剑直直往前一送,与那竹笛相接,爆出火花,冲抵了那不断给她夹着负重的音波。 按常理,这一回合已经结束了,双方当重整旗鼓再来过。 不料楚摘星却在其人眼中窥见一丝入我糓中的得意,直觉同时给出了慢半拍的反馈。 “叮——” 楚摘星猛地下腰,堪堪避过那颗自笛中飞出,奔向她眉心去的金豆子。 不过自鼻梁到眉心,擦出一条极深的血痕,淡黄的脂肪翻开,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同时腰间剧痛,应该是被铁刺类的兵器捅了进去。 楚摘星止住退势,双眸微凝,狠狠抹了一把脸,把脖子也染得绯红一片。 淡漠的望向已经止住流血的腰间伤口,煞气疯狂往外冒。惊得周围那些无意识的黑兽疯狂往两侧避去,留出一片很大的真空区域。 “衣服,荷包,师姐做的。坏了,用命来赔!” 作为她对手的青衣男子十分莫名其妙,投向她的眼光都变成了这人不是有病吧? 这应该是在放狠话吧,可怎么又是师姐,又是衣服荷包的。 我那把你腰子都穿透的一下你是绝口不提啊? 你这个时候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奄奄一息地说什么卑鄙,你居然偷袭吗? 我就这么没有分量的吗?只值一套衣服加一个荷包! 青衣男子亦是个聪明的,电光火石间的就明白了楚摘星的逻辑,羞恼之情充斥了心房。 他决定让这个对手领教一下什么叫做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楚摘星面若寒霜,仿佛洞悉了一切。 突地,两个人同时动了。 楚摘星直步前冲,似要硬撼,青衣男子持笛下劈,仿佛也做好了应对准备。 “咵——”笛子点在了剑鞘之上,磅礴的气劲轰然爆开。 惊骇之色却飞速爬满了他的脸庞。 却道为何? 原是楚摘星在双方错身而过时猛地贴地滑开,抱住他的腰借力打了个旋,恰到好处避开了他从袖中放出的短刺。同时长剑上提,自下而上抵住长笛。 而且长剑上所携力道大得惊人,甫一交接虎口就失去了知觉,裂开一个大口流了许多鲜血后才找回右手犹在的痛感。 眼见就要逆势击破,顶穿他的下颌! 青衣男不愿坐以待毙,气力下沉,集中于腿胯,试图脱离擒抱,打破这个死局。 猎物既已入套,楚摘星怎么肯舍,顺着他使劲的反方向狠狠一拧! 瞬间将青衣男子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脑袋都塌了一半,已然失去行动能力。 实力的绝对碾压让青衣男子轻易做出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判断,口中低声颂念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这句话的原意是教导如何处理政事的。但经过儒门历代弟子的引申和技巧研究,已经成为儒门弟子的必学的跑路位移技能。 远离很简单,借用北极星的形成之力,制造短时间的绝对主场,随心变幻距离,不逊于一张造价高昂的空间符箓。 要不是北极星的星辰之力不大好借,是与使用之人自身实力成正比的巨大消耗,还不允许用来行恶事,儒门弟子才不会只用来逃跑呢。 青衣男子是个厮杀惯了的,这一招是已经刻入骨髓的驾轻就熟。他甚至有多余的心思想到:我能在那个凶神逮住我的前五息顺利脱身。 这次就直接跑到娘娘庙中好了,这一身伤可要好好养养,别落下什么后病。 他的心已经泡在了自我制造的温泉中,但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捞到了冰窖里。 没用,居然没用! 这怎么可能! 饶是他想破头都想不到,这一招不起作用的原因是他面前就站着北极星本星。 岂有借人之力去妨碍本人的道理? 青衣男子满脸灰败,周身萦绕颓唐之气,大有死不瞑目之态。 楚摘星却疑惑驻足,没有第一时间去料理猎物,而是蹙眉思索了一阵,伸手探入颈后,好半晌才艰难抽出,五指紧攥,似乎在捏着什么东西。 在楚摘星眼中,却是见到了无数细若毫毛的七彩流动丝线。 这是神躯已成后向她借力量的。 她在记忆中没有搜寻到,又看在这些人毕恭毕敬,很是遵守礼尚往来的准则,且能对神躯起到不错的温养作用,所以一直听之任之。 第688章 直到刚才青衣男子念出譬如北辰时,脑后忽觉异动,这才反应过来向她借力量的是些什么人。 楚摘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她知道自己衣服荷包的赔偿在哪了。 拽住这些丝线,偏头猛力一扯!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楚摘星很好诠释了这一点。 有多少人被楚摘星这决绝一扯就倒了霉,正在借力被绊了个大马趴。 但青衣男子一定感受极深。 楚摘星主要就是针对他,所以他遭受的反噬最深。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不能自控地挺起千疮百孔的身子,眼珠充血,最后爆了出来。 楚摘星踩断了他的咽喉,算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一直关注着战况的圆真和尚脸偏转,眼闭上,拨动着念珠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不喜这种行为,也觉得如此暴虐的楚摘星太过陌生。 不过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说什么遵君子之义,也太过天真。 他只能做好自己,做到不看不言。 面对脚底那滩碎肉,楚摘星只觉得无趣。 她离青衣男子极近,自然看清了此人最后欲要说些什么。 无外乎什么你是何人,怎么能掌控此种力量的套话。 楚摘星摸了摸后脖颈,歪了歪脖子,对着仍旧没有停歇的黑色潮水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 她是谁?如今也不必瞒了。 楚摘星拄剑于地,双手交叉按在剑柄上,气沉丹田,狠狠往下一按。 地面塌陷,脓水泵出。 第一排的黑色怪物猝不及防被脓水淹没,然后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纷纷陷入那道裂缝中。 然后单臂平举,由掌转拳。 天地俱静,一切的黑都转为灰色,好似一副褪了色的油画…… 第11章 楚摘星颤抖着手从玉瓶中倾倒出一颗青碧色的丹药, 想了想,又塞了回去,只是仍旧把玉瓶扣在掌中。 然后顶着一张连圆真和尚都不好分辨是人是鬼的惨白面庞,摇摇晃晃走向了已经变为浅灰色的巨树。 楚摘星精神涣散, 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 她不得不一掌接着一掌拍在自己额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上, 用疼痛帮助自己保持清醒。 圆真和尚面现不忍犹豫之色, 合十的双掌微微错开, 似要阻止,可最终还是收敛了动作,只是念起了清心咒, 让金色梵文漂浮着环绕楚摘星周身, 为她送去一丝清凉。 有了圆真和尚送来的及时雨, 楚摘星将要见底的神识海总算得到了补充, 有喘息的机会。 她走到树前站定, 面上浮现些许痛楚之色, 一口舌尖血喷到树干上, 随后右手食指指尖冒出一缕深紫近黑,远远观之就令人肝胆俱颤的小小火焰, 将其抵在都未来得及下坠的血液上, 快速勾勒起来。 水遇火, 火强而水弱,那按常理水分会被炙烤的无影无踪, 但此时却是火为笔,血为墨, 在树上勾勒出一个入木三分,且深邃神秘的紫银色符文来, 正好绕树干一周,增添不少神秘的美感。 圆真和尚从未见过那个符文,求知心驱使他再去看一眼,然而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灵性直觉便疯狂预警,让他心中惊骇的同时,真正认识到了挚友这位爱人究竟有多么可怕。 赶紧低下头去,只悄悄用余光望着楚摘星的下巴。 从喉管中泵出来的气经过口腔唇舌,凝结为一个极有威严,富含古蕴的音节:“引!” 一股使人遍体生寒的强横威压须臾便至,铺天盖地沉沉地压了下来。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难道小僧今日便要去见佛祖了吗?”圆真和尚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由自主生出三分无措来,脊背生理性的瑟缩。 预料中的灭顶痛楚并未到来。 他只能用眼角余光看着各色绚烂至极的流光争先恐后地涌入紫银色的符文中,而符文得了灌注,好似活过来般游动起来,将重叠的符文撒开,铺至每一片树叶上。 由是璀璨生辉,照亮满堂,连他的护体金光都被压了下去。 隐隐有几分七宝妙树之观感,如果没有树木朽坏才会发出的簌簌声就更像了。 圆真和尚默默吞了几口口水,强行压下了心中的震惊。 他也是倾宗之力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见多识广,心中对楚摘星的身份跟脚乃至于所求所谋都已隐隐有了猜测。 唇边不由一丝苦笑浮现,随云啊随云,你可真是有一个好生逆天的师妹。 楚摘星不知道浓眉大眼的圆真和尚此时心中居然在想这个,当然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挂碍。 毕竟以她脑中之构想,随便拎一条出来都够得上时人眼中的大反贼,扯旗什么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觉得现在这个时间不错,所以她就顺着心意做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群星重新迎回了自己的主人,捎带手昭告天下而已。 少顷,这股令圆真和尚后背冷汗涔涔的星力灌注终于告一段落,原本枝繁叶茂的大树也变得枯干,枝叶打卷,显得蔫蔫的,像是被烈阳暴晒了十天半月。 楚摘星一指轻轻点在了树干上,仿佛戳上了一张全然风华的脆薄纸张,引发剧烈的连锁反应,被系于其上的无数黑茧同树干枝条一道,争先恐后掉落倾塌,与地面碰撞后,化为大股烟尘。 第689章 “大师,还请闭好窍穴。”楚摘星的跺脚声在此时响起,凭空便生出一股飓风,将已彻底淹没两人的黑烟排开。 再探手一抓,无数干细弯曲的菌丝就被拢到了掌中。 圆真和尚已经习惯了楚摘星这种绝不会无的放矢的行事作风,所以再又一次触碰到自己的知识盲区后,斟酌再三后还是开口问询:“楚道友,敢问这是何物?看着像是保存不当的菌菇。” 楚摘星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因为她正忙着往嘴里倒早早就扣在手中的青碧色丹药。 丹药入腹,又连点胸前几处大穴,好半晌才长出一口气,脸上青白消退了些,好歹能认得出是个人了。 圆真和尚这才惊觉楚摘星从方才动手止黑潮起,整个人的状态就很不对劲,像是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心中既暗叹自己的疏忽,又惊讶楚摘星的能忍,居然全程没有发出一丝痛声。 焦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用坚实有力的臂膀撑住了摇摇欲坠的楚摘星,语带斥责:“楚道友你如此不惜身,随云必要担心你的。” 楚摘星眨了眨眼,没说话,似乎是在疑惑他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圆真和尚对上好奇探究的目光,也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不知不觉中,两人间又少了几分生疏。 楚摘星是个知晓礼尚往来的人,圆真和尚不与她见外,楚摘星也就愿意谈论几分私人话题,笑道:“那就拜托大师见到师姐时,多多回想一下昔年修炼闭口禅是什么感觉。” 圆真和尚愕然。 楚摘星却已挣脱开他的支撑,冲他笑嘻嘻行了一个拜礼。 圆真和尚是彻底无话可说了,为了让他在挚友面前少说两句话,居然纡尊降贵至此。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他差点都认为换了芯子。 还是说只要涉及到挚友,这位才会褪去冷漠嗜杀的外壳,露出轻脱活泼的内里,身上多几分人味。 圆真和尚觉得,他找到和楚摘星相处的正确方法了。 楚摘星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只调笑了两句略微缓解了一下精神就又立刻投入正事当中。 右手操控着灵力包裹着那些细弱、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的菌丝,左手如电结印勾画,灵力构成的保护罩中由是生出一股紫黑色的火焰腾腾燃烧。 只是这回没有生成灰烬,而是菌丝飞快膨胀变得鲜活,圆真和尚定睛细看,却是一种形似蜈蚣,多足,外覆盖硬壳的虫类生物。 不过并没有蜈蚣前额上那两条长长的触须,而且节数更是多达三十七节,硬壳上还密密麻麻覆盖着细若针尖的小眼睛,无节奏地开闭,透着一股初生的懵懂。 又是一种没见过的生物。 圆真和尚这下学了乖,没去问这种生物是什么,只担忧地看向楚摘星又急剧转为青白的脸色:“楚道友为何不再服一枚丹药?你若执意如此,小僧的闭口禅修炼再佳,也是无法向随云交差的。” 何止是无法交差,圆真和尚认为挚友一定能让小龙君出手,把他的头翻来覆去的敲碎,然后绝交。 这是他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楚摘星面带苦笑扫了一眼挂在自己腰间的乾坤袋,压下心中苦意解释道:“那是用师姐血液为主料炼制的延寿丹,只备了十五丸。” 所以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一定要用,她也会先把自己逼到再无余力的地步,避免药力空耗。 其实师姐最初是准备给她备上三十丸的,被她力劝,又再三保证才把数量削减到了一半。 圆真和尚彻底没话说了。毕竟血液这种东西,天然和寿元、灵力、传承有关。听这延寿丹的丹名,就知道这与寿元有关。 此种丹药严格意义上都能算是犯了采补血食的忌讳,但疏不间亲。 所以他选择生硬岔开话题:“恕我孤陋寡闻,楚道友,此异虫为何?竟是闻所未闻。” 楚摘星分心两用,一边巧妙用火焰炙烤,迫使异虫背甲上的小眼睛全数张开,一边答道:“咱们这边叫它无定虫。” “无定虫?这就是无定虫!”饶是圆真和尚心性坚韧远迈常人,此时也不由骇怪惊呼。 实是这玩意属于传说生物。只有其名,不仅没有实物佐证,连目击者都没有一个。若非记载此物的书籍撰写者德高望重,圆真和尚少不得大逆不道怀疑一波此为信口开河。 自己似乎成为了传说生物的第一目击者的欣喜只持续了片刻,圆真和尚就提心到口,焦急道:“《万物志》有载,此虫狡黠,善能惑人心智,中者皆陷入酣眠。笑容长存却水米不进,饥饿而亡后化为魔身。见生灵便扑食生吞,丧神智,力能媲虎豹,铜皮铁骨,凡兵难侵入。 先前的黑色怪物,此间吊着的海量黑茧,莫非均是?若是尽数亡故……” 要是他们没有撞上此事,他又没楚道友的见识手段妥善处置,这些东西全被放了出去…… 这比魔族入侵还要恐怖! 毕竟魔族只是没脑子,不是没神智,若是应对得法,少年亦可狩猎。 可对上无定虫这些没神智的,就只能正面硬刚了。 最要命的是,在为数不多的记载中,无定虫有过会传染的先例! 一传十,十传百,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闹出大乱子。 第690章 楚摘星太清楚圆真和尚在担心什么了,轻轻摇头压下了其人心中的焦虑:“无需担心,我将这些吊于茧中的未亡者先尽数救出。至于传染,就更不必忧心,它们的主子现在怕是没那个能闹。” 紫黑色的火焰终于将每一只无定虫的眼睛都逼得睁开,灵力光罩开始缩小。 许是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方才还看着还很是清澈愚蠢的小虫子变得焦躁起来,衔尾转圈嗡嗡乱叫,还有那等体型更为强壮的小眼转红,弓背做桥,自甲壳两侧钻出两只薄如蝉翼的翅膀,极力扑腾,欲要突出包围。 楚摘星的神色变得庄重了些,加快手中的速度。 光罩越缩越小,尖啸着的无定虫慢慢凝成了一团。而无数黑茧的外壳也在慢慢消融,空间的震颤从慢到快,最终转为大块大块的剥落。 圆真和尚再回神,便发现自己站在一堆断臂残肢中,血水已经没过脚背,把素白的僧鞋染得通红。面前有着一排排望不到头的木架,分门别类吊着耳朵、舌头、眼珠以及空洞洞的头颅。 不远处还摆着数个二十人都很无法环抱的大缸,看其上盘旋不散的冲天血气,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里面绝对没装什么好东西。 圆真和尚谨遵眼见为实的师傅教诲,强忍着恶心上前探看一番。 果不其然,里面心肝脾肺肾等脏器泡在血水里,也不知是多少条人命堆出来的。 看着那滑腻腻,似乎永远都洗不尽的红,圆真和尚再也忍不住胃中酸涩,哇的一声吐了一片。 楚摘星没给圆真和尚把整个胃都吐空的时间,眼瞧着圆真和尚吐了个五六分就渡了一道灵力过去,帮他缓解不适。 楚摘星指着那些失了茧壳,正躺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人说道:“大师还是尽早缓过劲吧,这里还需要多借你之力。” 圆真和尚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楚摘星是想借助他的人种袋把这些人给收拢了。 幻梦虽好终为假的确不错。 但生活已经如此艰辛,总有人不愿从虚假中醒来,面对真实。 更别说那些已经被幻境汲取生命力,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 楚摘星的担忧很快被应验,圆真和尚只是稍稍错眼没有顾及到,一悠悠转醒的男子就见到了眼前宛如地狱的场景,巨大的落差感令他双眼瞬间充血发红,双手掐脖,以头抢地,竟是生生将自己给掐死了。 圆真是佛门中人,不喜见壮年而夭,口中不停念着:“罪过罪过。” “时也命也,这都是他们的命数,大师不必自责,且顾生者吧。” 对于这种情况的出现,楚摘星只有惋惜,并不意外。 幻境中鲜衣怒马,呼风唤雨,醇酒美人惯了,哪能轻易接受并回到平平无奇,为一日三餐奔波劳苦的生活。 只是这个仇,她记下了。 楚摘星摩挲着掌中那个精巧的小佛像,眼中冰寒一片。 刚才那一幕明显刺激到了圆真和尚,他再也不详加甄别,而是竭力追求速度,尽量在人清醒之前就收入人种袋中。 无论之后如何,不能让他们在这个炼狱般的环境中醒来,否则有可能醒过来的都要吓疯了。 圆真和尚的动作突然停了,踟蹰道:“楚道友,有个人,收不进去。” 楚摘星顺着圆真和尚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见是个穿蓝袍,唇红齿白,长相十分幼态,看起来只有十四五的少女。 放出神识略略探查了一番,不由蹙眉:“不必管她,此子身怀重宝,正在自行护主。其气甚为清正,不是歹人。待她醒了再做计较。” 圆真和尚奇道:“她既有重宝护身,如何会入此幻境中?” 楚摘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圆真和尚知道自己现在还没那个面子在楚摘星跟前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不复再言,只全身心投入收纳人的大业中。 楚摘星也没闲着,手掐法诀,唤出一队鬼卒,吩咐道:“此地枉死者盈野,怨气冲霄,上遏行云,尔等且收聚这些冤魂送归地府,勿迁延纵枉,引发大变。” 那为首的鬼卒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把楚摘星搞得一头雾水,好半天才弄清楚这个鬼卒的意思。 “你是说,这个规模太大,你做不了主?” 鬼卒见楚摘星终于听懂了,连连点头。 和这位活祖宗说话,真的要难为死鬼了。 楚摘星懊恼地一拍脑袋,她还真没想到这一遭,长久不坐朝理事,只剩下怎么方便、怎么省钱怎么来了,倒是忘了各司其职。 于是她虚心求教:“那叫范无咎和谢必安成吗?不对,这两个现在有时间吗?” 冥府现在忙得那叫一个脚打后脑勺啊,现在抽骨干能让阿夏别扭死。 鬼卒疯狂点头,非常希望楚摘星对自己的地位有着准确的认知,冥尊您都敢支使,七爷八爷算什么。您有召,脑袋只剩半截了都得来啊。 楚摘星没管这个汗出如浆的鬼卒,重新起了手诀。 不过这回手里多了三根清香。 香才点着,一面白无须,穿黑袍,戴同色高帽,上书天下太平,手拿哭丧棒的青年男子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姿态摆得很低:“帝君,府中现在的确是抽不出人手来,娘娘打发我来给您打下手。” 第691章 楚摘星不以为忤,随意地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往那三炷香上一弹,丢给了欣喜若狂的黑无常:“把这边收拾了吧,捎带着帮我找找是谁当的中人,到时候你来锁人。” 魔族受天道规则束缚,是无法剥夺这么多人性命的,只能找人当中人,绕过限制,就像当年元找了玄元宗做刀一样。 范无咎老实应下,心中已经乐开了花,这可是送上门的功劳啊。 凑上鼻尖小心但满足地吸了一口手上的香,然后赶紧塞进了自己的哭丧棒中。 范无咎知道帝君的赏可是不容易拿的,于是又抓了两队手下过来帮忙,风风火火的开始干活。 不得不说专业的事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干,也就是半刻钟的功夫,先前那比起炼狱都差不到哪去的景象就被范无咎带着三队鬼卒打扫得只剩一些很浅的血痕,徘徊在此不散的冤魂也被引渡了个七七八八。 楚摘星抱剑靠墙,在掌心搓着那个小小的佛像,陷入沉思。 直到脸上传来丝丝凉意。 哦豁,下雪了。 楚摘星伸出手掌,接住飘飘扬扬的小冰晶,任由体温将其融化,化为晶莹的水滴缓慢地从指缝中溜走。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这个时节就应该和师姐一道,温上一壶酒或者泡上一盏茶,安安乐乐看雪景才对。 也不知道师姐走到哪了。明年这个时候应当能在一处吧。 被清脆的声音拉回:“咦,范无咎你怎么在这?” 抬眼望去,却是那蓝衣少女。 居然能认出范无咎,果然不是个简单角色。 范无咎是个懂规矩的,他是被楚摘星提溜过来干活的,那能不能向他人透露他此行的目的,得看楚摘星允不允许。 而且面前这个发问的虽然背景也很硬,但还没硬过这位真武帝君去。 哪怕是做鬼,也要会站队。 见范无咎将请示的目光投向安安静静,宛如雕塑的楚摘星,蓝衣少女明显来了兴趣。 因为在她不长人生的字典中,拒绝真是非常稀有难得的一个词汇。 好似小鹿的湿漉漉眼珠滴溜溜乱转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和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楚摘星搭上话, 不过这一切终结于她抽了抽鼻翼后。 “剑,是剑的味道!这个味道对了……” 蓝衣少女的眼中的光亮瞬间璀璨到楚摘星都有些不敢直视,身体比大脑还要快一步的拉开了距离。 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大麻烦。离远点好,千万别沾包。 然而这次幸运之神没有站在她这一边,这个少女居然能跟上她随便躲躲的速度,像只小狗一样在她颈边嗅了嗅,笑容灿烂如朝霞。 楚摘星只觉得麻烦,动了点真本事把人甩开,没有去管那个像偷到鱼吃一般的饕足猫儿,压下胸中翻滚的气血瞪向范无咎:“范无咎,我需要一个解释。” 哪怕范无咎是个没有□□的阿飘,也被吓得一颤颤的,都不敢在高处飘着了,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眼在楚摘星面前站定,一点不落的给楚摘星讲了蓝衣少女的出身来历。 谢七溪,年二十六,纯阳剑宗当代剑魁,因年岁之故尚未入四海会英杰籍册,但已经得称号少剑痴。实际跟脚为那位万花丛中过,风流无人及的纯阳剑仙之女。 因为当年将将落地便遇上了上古那场大战,纯阳剑仙同那些红颜知己们慷慨赴难,而将女儿送入了地府经转世轮回,保全性命。 楚摘星若有所思的点头,看来刚才那件她感觉有些熟悉,却一直看不透的重宝应该就是那把火龙纯阳剑咯。 所以这算什么?大侄女? 看着谢七溪那张比自己徒弟还要稚嫩的面庞,楚摘星叫一句大侄女还真不亏心。 果然天赋还是不要太高,早早就突破了金丹期容貌定格,以后还得忙着修。 楚摘星叹了一口气,示意范无咎赶紧忙去,她准备溜出去避避风头。 她的直觉告诉她,被这位“大侄女”黏上一定很麻烦。 比起被麻烦黏着,她更喜欢去找人麻烦。 可惜,已经晚了。 差点把脸给搓掉一层皮的谢七溪终于在楚摘星溜之大吉前找到了答案。双手合拢做了喇叭:“楚摘星!你是璇玑太岁楚摘星!我去查验过你徒弟韩良和与万剑盟那些人比斗的剑痕,就是这股味道!” 楚摘星溜号的脚步戛然而止。 她折身返回,揪着谢七溪的衣领把人给拎了起来,不顾她惊骇万分的眼神,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良和与万剑盟的人比斗?” 谢七溪缩成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她自从听说了楚摘星在万剑盟一挑十二还大获全胜的事迹后就心驰神往,这几个月一直在寻觅楚摘星的踪迹,想着较量一番,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可万万没想到,楚摘星认真一动手,她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恐怕就是用上镇宗之宝纯阳剑,恐怕也走不到三个回合。 她心中沮丧,以至于都无法聚神回答楚摘星的问题。 楚摘星不是个急性子,但得看问题是什么。 仅仅两息没有得到答案,楚摘星就没了耐心,松了谢七溪的衣领,大喝一声:“范无咎!” 范无咎现在是真心觉得帝君的赏不好拿,但面上不露分毫,颠颠地跑了过来,躬身道:“您吩咐。” 第692章 “北武会最近有什么新闻吗?” 范无咎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大佬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只是他当了那么多年差,基本应对是有的,连忙说道:“小的前些日子一直在另外几个中千世界当差,着实不知。但回来轮值的时候听过一耳朵,说是山君出了手,韩少主君是无碍的。” 楚摘星周身的戾气这才慢慢往往回收,范无咎停止了打摆子。 谢七溪不干了。 她生来便有奇异之处,神魂太强常常不耐羸弱的□□远游,只是因年岁太幼,控制力不够,时有性命之危。护她平安,送她回家的就是冥府这些属吏。 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已经将这些人当做了亲近长辈。 “明明是我说的,你吼他做什么!” 听着徒弟没事,楚摘星也没那么暴躁了,抬了下眼皮看着炸毛的谢七溪,好整以暇道:“好啊,那你说。” 谢七溪鼓了鼓腮帮子,似乎是在磨牙,气呼呼说道:“就是你太嚣张了,去万剑盟一挑了人家十二个,还挑赢了。师风眠那些人修养好,又自矜什么,自然不会做什么。 但万剑盟很久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下一辈那些弟子的眼睛都是长在额角上的。我估计他们是想着打不过你还打不过你徒弟的吗,抱团去了嗯……昭武中千世界,指名道姓要找你徒弟切磋,把场子找回来。 你那个徒弟也是死心眼,还真应战了。一个人打了八十七个人的车轮战。万剑盟和她年纪相仿的一代基本被锤了一个遍。 万剑盟的面子更挂不住了,他们是找场子的,不是来丢面子的。然后他们就想了个损招。” “什么?” 谢七溪拨弄了一下发带,不屑道:“像咱们这种传承悠久的宗门,常有拄拐杖的孙子,睡摇篮的爷爷,万剑盟寻摸了几个辈分小年岁大的去挑战,擂台上想下死手坏了你徒弟的根基。 诶诶诶,你冷静一点,你徒弟没事,被一个叫庄聿的拦了。” 谢七溪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说道:“万剑盟那边就说庄聿不守规矩,中途出手护犊子,双方差点打起来。 后来听说是冥府那位小山君出来了,祭出一方小印,以扰乱东海秩序,随意屠戮东海水族的罪名当场砸死十一个,并判决万剑盟的人永远不许入东海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楚摘星笑了,笑容阴恻恻的:“万剑盟,好一个万剑盟。” ------------------------------------- 大千世界,极西之地,旧长股国,莱山之巅。 孟随云身着一身紫红色法衣,将三牲祭品和五谷杂粮一样一样摆在祭台之上,又亲自拈了三炷香插入香炉中,然后拿起摆在祭台上的白色绢布,展开诵读:“今天地已定,然术数不全,遭逢大劫,生灵无依。上体天心,下顺民意,再行封神之事,以补全周天,护佑黎庶……” 第12章 酒香迷志, 是以酒被列入人生四大害中。 孟随云聪颖早慧,深晓贪杯酗酒的危害,酒量也并不大,所以很少饮酒, 通常宴饮只推说不会。 但很少就意味着肯定有, 一般则对应着例外。 如今就是例外的情况。 孟随云亲自执壶, 貌态恭谨地先将坐于自己对面的人酒杯斟满, 才转向自己的酒杯。 清冽的酒液安安静静躺在细腻的白瓷杯中, 好似一汪平湖,倒映出周遭的花草树木。 “嗯——,真是好酒啊。”云苍上人举起杯, 凑上前深吸了一口, 满脸陶醉的表情。随即语气又多了几分埋怨, “又这等好酒, 怎么到如今才孝敬为师?我就知道, 你没把我当师傅, 就会偏着摘星。” 对自家师傅这种说偏心的怪话, 孟随云已经习惯了,只是落到话上是一点也不惯着。 “师傅您说这话就不亏心吗?这酒可是摘星拿回来的, 让我孝敬您的呢。 而且我何时允过摘星喝酒了?不如师傅您帮我回忆一二?再说了, 昔年不让您喝酒是因为您身上有伤, 喝酒会让伤势恶化。如今您方正神位,徒儿不就携酒来贺了么。” 孟随云话少不是因为不会说, 仅仅是因为不想说。对于这一点云苍上人早有领教,甚至可以说是深受其害, 撩拨说怪话纯属在冥府徘徊太久后的下意识行为。 寂寞太久得找人说几句话确认自己的存在感。 眼见得大徒弟又被激起了强护犊子模式,他哪里还敢嘴欠, 迫不及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满足喟叹,吐出一道长长的热气。 然后把迫不及待把空杯推向了孟随云一方,打着哈哈高举白旗道:“那就是为师记错了,你也知道为师年纪大了,记不清事是很正常的。” 孟随云不置可否地一挑眉:“是吗?” 但手里动作一点不慢,又满满续上了一杯酒。 云苍上人又是一饮而尽,过了好半晌才满足地吐出一口酒气:“终于活过来了。” 为抵御魔族入侵,护卫宗门而死,云苍上人从未后悔,只是实未料到他们这一批人入冥府的时间会那么寸。 平心娘娘病入膏肓,时常陷入昏迷不能理事,冥府因群龙无首,鬼将鬼卒乃至于十殿阎罗都经常被玉皇朝抽调至域外战场抵御魔族,他们的转世投胎流程被一拖再拖。 好不容易轮上了吧,又不知那个魔头抽了什么疯,三天两头,甚至亲身上阵潜入冥府进行翻检寻找、 第693章 惹得冥府直接将他们这一批亡者打上极高风险的标签,若非平心娘娘那时恰好清醒,采取了把他们尽数“保护”在忘川河最底层的建议,不然他们就要被无害化处理了。 所谓保护性隔离,其实与关押也差不了多少。因为不知谁为引发异常的原因,所以他们都单门独院的住着,不被允许见面串门,并受到严密监视。 区别无非在于保护性隔离是与普通民居无异的门窗,也不上锁,关押犯人则是铁门铁窗铁锁链。 也就是他们这些人俱入了修行,心性早被磨炼纯熟,所以才能熬过这不辨昼夜,不分寒暑的十余年,守得云开见月明。 没有自己这些老家伙们,三个徒弟居然相互扶持,带着一帮稚嫩、从未进入过重点培养视线的弟子们把宗门发展地更好了…… 仅从结果来看,他们这些老家伙该死得更早一些才是。 孟随云锦绣思谋,玲珑心肝,哪里猜不到云苍上人心中在想什么,所以并不接话,只是及时为云苍上人满上空了的酒杯,由着他一杯一杯往嘴里灌,倾浇心中的块垒。 借酒浇愁时酒总是耗得特别快的。 孟随云觉得自己也就是恍惚了一下,酒壶便空了。 云苍上人舒服地打了个酒嗝,还欲再饮,但再举杯却觉分量不对。 定定神,揉揉眼,大徒弟居然没给他把酒满上! 孟随云含笑摇了摇酒壶,意思分明:没了。 云苍上人有些火气,这种酒香扑鼻,味道醇厚,还能安魂定神的美酒他还没尝出个味道就没了? 他可是自受伤后就没喝过酒,如今好不容易解了酒禁,还不能喝个尽兴??? 这是何等悲惨的事情啊!!! 借着三分醉意直接从大徒弟手上夺过了酒壶,不信邪地倒转了过来。 云苍上人生平头一次如此讨厌大徒弟的从不妄言。 说没有,那就真是一滴都没有了。 有点想不顾师傅的身份把大徒弟面前那一杯还没有动过的酒抢来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也不是个笨的,很快就反应过来,朝着孟随云理直气壮一伸手:“拿来。” 孟随云故作不知,疑惑道:“师傅您要徒儿拿什么?” 云苍上人乜了她一眼,把嘴里的油酥花生嚼得嘎嘎响,双眼中放出两道摄人的光芒:“你少装样,摘星那孩子哪次给我送的礼不是双份的。一定还有一份,拿来。” 在自家师傅眼巴巴的目光中,孟随云终于端起了酒杯,然后说出了无比残忍的话:“看来师傅您的记性的确是不好了。给您送礼的时候摘星才多大啊,那礼都是我给预备的。 而且这酒是昔年天宫宴客的佳酿,摘星顺手拿的,数量并不多。” 言外之意是,摘星可没有备礼备双份的习惯,这回真就只有一份。 云苍上人的胡子差点被气得翘起来。 他倒是忘了,自己那个比斗难逢敌手,一剑可抵万军的小徒弟,从来没有当过家。 幼时光学个除尘符就学了三年,但凡大徒弟只要狠下心来三天不管她,那他就能收获一个完美的泥猴子。 哪怕到如今已是从无到有建立了偌大的基业,还是说甩手就甩手,单人独剑出门闯荡。 听起来还十分乐在其中,一点都不管把一切都压在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身上是多么艰难。 气总有消的时候,更何况他早就是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很快就放弃纠缠这种无关痛痒的事。 只是不舍地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滋味。 孟随云无奈摇了摇头,手在腰间乾坤袋一摸,掌中就多了一个红绸扎着的大礼盒。 云苍上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按桌起身要抢先接过。 不料孟随云的手却按在上面没有松开。 云苍上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收起了猴急之态,肃容端正坐好。 孟随云离席敛衣,正色下拜:“弟子贺师傅今日正莱山山神之位,将来这方圆万里的生灵就尽托于师傅您了。” 云苍上人看着拜下的大徒弟,眼神复杂。 因为他这个山神的神位是大徒弟给封的。再严格一点来说,是大徒弟当着小徒弟的使者,代为册封的。封神仪式毕了,再写道折子烧过去让小徒弟往封神榜上填就行。 想当初他收徒的时候可是想着把门下的徒弟护个百八十年的,等到他们羽翼丰满再放出去闯荡。他咽气的时候,门下的几个兔崽子差不多也能立住了。 可他预想的时间还没过一半,乾坤已然逆转。 他这个当师傅的被徒弟给护着了。不仅被护着了,还是以一种他完全不敢想的方式给护住了。 这可是封神啊,不仅让他暗伤尽去,重获新生,还让他获得了近乎无尽的寿元,只要天地不发生大变。 难怪云林师弟当初给他占卜后说他是个有后福的。 这福气委实是有点大。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就俗了,所以他只是面色如常一摆手:“起吧起吧,还来这一套,当我不知道你和摘星是想让为师做苦力。” 说话间顺便把礼盒给拆开,把两瓶酒塞到了乾坤袋中。 明白了,送双份是大徒弟的习惯。 至于小徒弟,那个小没良心…… 嗯,也不能说是小没良心,应该说不会送礼,这方面被保护得太好,根本就没操心过。 第694章 然后大徒弟这两瓶,好家伙,这是私库都合到一块了? 那看来私底下去信小徒弟要酒的打算得落空了,还是得省着点喝。 孟随云那一拜也算是将他的酒意彻底赶走了,把诸色礼品妥帖放入乾坤袋中后换了一副正经议事的模样。 “你此番西行,是专为封神之事而来?” “非也,仅为其中之一,主要还是为了修补地脉。平心娘娘是远古神祇,贵为地之祖巫,此番骤然崩殂,对地脉影响极大。我受祂大恩,不可不报。 沿路册封山水神祇,也是稳固地脉,强健地气的一环。” “原来如此。那你打算册封多少神祇?” 孟随云见师傅眼中少有的带上了急切,不由失笑:“师傅放心,若有好位置,还是紧着咱们宗门的人来。” 到底是关心则乱,连师傅都开始要官了。 不过她也不是虚言托词,是的确如此想,也打算如此做。 非是孟随云任人唯亲,而是摘星与她的根基的确太浅,没多少既忠诚可靠还能力卓越的人手可用。 即便有,也舍不得放到这种地方用。 所以目下只能舍鱼而取熊掌,紧着忠诚可靠的本宗人来。 不然云苍上人一个区区的小千世界修士,修为平平且未立殊功,是绝无可能获得莱山这种极西之地镇界之山的山神之位的。 说到底,这是看在楚摘星和孟随云两人的面子上。 因为云苍上人是两人的师傅,所以才能无争议的获得这份体面。 孟随云的想法很简单直接,只要能抓稳主干,余者可以慢慢收拾。 云苍上人面上闻言浮现几丝赧色,他这个当师傅的的确是太没师傅的样子,请托都请到徒弟的头上了。 不过得了大徒弟这句保证,心中也宽慰许多,深感没有白护她一场,强行把师傅的架子端起来接着说道:“也不要尽安排咱们的人,咱们占个六成也就是了,可以保全你和摘星的体面不说,万一真出事也容易遮拦。 免得外边当咱们任人唯亲,闭塞贤路,不肯来投。 还有,就是咱们的人,也要好生排一番长幼尊卑,功勋年资,莫要抹不开情面,让那等才不配位之人占了位置。若是真有那等不要脸的到你面前蛮缠,你就来一封信,我去收拾。” 云苍上人很清楚大徒弟是明白这些的,不然也不会将他摆在第一个封神,就是在借他的身份与威望为后来者打个样,以后封神,再高也高不过他这个师傅兼掌门的神位去。 根基浅薄就不要肖想那几座名山大川的神位和天上星宿的神位,也不怕把肚子撑破,面皮丢净。 孟随云都明白,但还是在很认真地听,不时还点头附和一二。 实际上她比云苍上人想得还多还深。 旁的不说,只空白水系神位就值得好好盘算。她在龙族中长大,太明白族中那些老不死对昔年天下水系尽归龙族执掌的盛况有多么念念不忘了。 足够当吊着驴的萝卜,让她好好收点利息。 只不过她亲缘太薄,除了云苍上人,几没有能不掺杂私心,全心全意站在她角度为她考虑打算的长辈。 拜入北斗门,虽然什么都没学到,甚至可以说是一直在倒贴灵石,可也的确全了她的遗憾与心愿,这是多少灵石都买不回来的。 更别说还遇到了摘星。 听云苍上人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孟随云这才说道:“师傅勿忧,弟子如今也在冥界开府,正需要人手帮衬,宗门亡者不得神封者,弟子会酌情安排在手下做事。 积功累迁,异日也有机会登临神位。” 云苍上人初时有些呆愣,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像铜铃,惊讶出声:“你们!” “嘘。”孟随云赞同地点点头,用食指抵住嘴唇,中断了云苍上人的猜测。 云苍上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把乱飞的长髯给抚平,由衷觉得小兔崽子们真是年纪大了,翅膀硬了。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做。 他这个被关了十几年的老家伙必须承认已经落后于时代,为了生命安全,再和小兔崽子们讨论未来发展方向他就是狗! 云苍上人很好地安抚了自己,并且顺利地发现了盲点:“怎么,在你那累计的功劳还能放到摘星那授官?” 他再是个没有见识的修士,也是一宗掌门,对这天下的基础权力架构还是有基础了解的。 大徒弟这话等于在混元宗积累的功勋可以拿到玉皇朝去兑换一样荒谬。 孟随云也是揉了揉额角,带出三分愁色来大倒苦水:“摘星说随我处理。” 云苍上人额上青筋都鼓起来了,强行压制了火气:“你这也依着她?” 所以摘星的小时候的常识课到底是怎么满分的,唯名与器不可轻授于人这个道理都没学明白。 哪怕是睡一个被窝的也不能这么干啊! “摘星说要是我不帮忙,她是没精力去选人的,我只好先接手了。”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师傅您是没瞧见她那个惫懒样子,最开始还想把封神榜给我让我看着填呢。 得亏是认主了我没法操控,不然她能真塞我乾坤袋里。” 云苍上人想了想,还真是摘星那个混不吝能做出来的事,怒火稍息,但还是狠狠敲了敲桌子,剐了大徒弟一眼:“都是你给她惯的,她哪里就选不出人来了。开了这个先例,你就等着你那比摘星那还忙吧。不在其位,谋什么其政啊,你盐吃多了?” 第695章 云苍上人倒不是偏心孟随云这个大徒弟,只他说的是正理,任何时候一条稳定,可以预见的上升通道都比能升到的高位更重要。 就像儒门争取的科举比去枢汇司任职更重要一样。 孟随云心里也是清楚的,借喝酒掩饰尴尬,两抹红云慢慢爬上了脸颊,轻轻揉着眉心:“我承认是我心软,总想着她辛苦,想帮她分担一些,没想到养成这个性子……” “活该,惯得好。” “师傅不帮我写封信骂骂她吗?将来还不知要扔什么烂摊子给我呢。” “你们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我这个已经进过鬼门关一遭的糟老头子干嘛写信去骂她,讨嫌?” 这个反应在孟随云预料内,作为一个哄师傅小能手,她迅速按照预定方案跟进。 用个更让师傅生气的事情盖过去就完事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弟子还有一事要回禀师傅您,三师弟夫妇已投胎转世去了。” 转折太快差点闪了云苍上人的老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把声音拔高:“你说什么?” 要知道按三徒弟的身份和创立下的功勋,无论如何都能补上一个神位的。 可他两个混账徒弟做了什么?一个要去投胎转世,另一个还允了! 这是什么脑子! 孟随云轻咳了两声,缓缓道:“师傅您应当知道三弟妹是自尽身亡的。” “是啊,怎么了?” “自尽是重罪,按冥府制,当入第十四层枉死地狱,受同阳寿一样的刑期。可十八层地狱中与外界的时间流速为一百万比一,三师弟心疼妻子,用自己的功勋抵消了这些罪过。” “犟种。”云苍上人低低骂了一句。 歇了片刻后又问道:“都安排好了?” “弟子亲自安排的,三师弟和弟妹都说想体会一下各种相识相恋,相知相许,弟子就把月老姻缘簿上能找到的都给安排了一下,他和弟妹应该会感到高兴的。 至于九世之后,就要看良和作何安排了。” 云苍上人终于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想的倒也周全,难为你了。” “到底是师弟嘛。”孟随云笑眯眯摸出了一坛酒,又取了粗瓷大海碗,给云苍上人倒了满满一碗,“昆音坊半年前才在拍卖会上放出的五百年佳酿,师傅您尝尝?” 云苍上人自喉间挤出一个哼字,又用大拇指小小的掐了一截尾指在孟随云晃了晃。 其意不言自明。 就是在讽刺她对师弟的关爱也就这么点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心是不由着她的,就是喜欢往摘星那边偏。 ------------------------------------- 楚摘星和圆真和尚走在平野城东西走向,贯穿全城的通衢大道上。 呼啸的北风穿街过巷,拍打窗棂,很好的掩下了城中的萧索与落寞。鹅毛大雪打着旋的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很快就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远远望去竟像是两个雪人在移动。 如果行进间身上的血迹没有那么鲜红刺眼,身边还没有一个人绕着圈子喋喋不休就更像了。 “楚道友,楚师姐,楚君……你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反正你就是原谅我吧,我不和你比剑了,你就带我去见见那传说中的元初魔是什么样子嘛。 当真是身高八丈,青面獠牙,铜皮铁骨,三头六臂还浑身流脓的丑家伙吗?” 楚摘星只是不语,每一步都像是被尺子丈量过似的齐整。 她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谢七溪这个“大麻烦。” 其实严格来说不是她没防住,而是圆真和尚在劝说谢七溪离开的时候太实诚了,把楚摘星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倒了出来。 包括第一元初魔源与秘学勾结,操纵无定虫制造幻境,意图进行目的不明的血祭,连儒门都被卷入其中。 于是这个最好热闹,为了练剑疯到明知是幻境,是陷阱,还是要跨进去的家伙,不出意外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再也不肯走,非要跟着楚摘星她们去见见世面。 楚摘星是有把这个烦人的“大侄女”打晕,然后团吧团吧丢出去的实力的。 可还是那句话,她现在身体不好。 谢七溪这个大侄女身上还带着纯阳剑这种至宝,真想把她擒下肯定得废不少功夫,必然会影响她对上源的状态。 二来这么一打动静必然不会小,源说不定会察觉遁走,那她先前耗费心血让无定虫陷入假眠,拖延时间的努力就要尽数付之东流。 北吃饺子,南吃汤圆 果然是个大麻烦,居然不停歇吵了快两刻钟。 置之不理,束之高阁大发竟对她不起丝毫作用。 楚摘星按了按眉心,停步,对着叽叽喳喳的谢七溪勾了勾手指,出言道:“你过来,帮我办一件事,我就答应带你去见世面。” 第13章 “你该不是随便找个理由把我支走, 然后趁机去把那个魔头宰了,不让我见世面吧。”谢七溪满脸狐疑地盯着楚摘星,可惜外貌委实太过稚嫩可爱,非但无法增添震慑力, 还露出三分憨态来。 连圆真和尚都被她这股执拗劲给惹笑了。 谢七溪能对楚摘星伏低做小, 好声好气是因为她有求于楚摘星。 不然她也是纯阳剑宗千娇万宠培养出的剑魁, 保持面子上的礼貌是因为她有教养懂规矩, 不保持礼貌, 飞扬跋扈也有纯阳剑宗作为她的后盾和底气。 第696章 所以一见圆真和尚笑,她就绷不住了。觉得自己是受了轻视和慢待,这两人就是欺负她年少, 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但她脑子还在, 知道这群没头发的秃厮不是好惹的, 尤其是能在外行走的秃厮, 更是难缠, 所以只是用话软逼圆真和尚:“大师你笑什么?莫非被我说中了?你们真想把我撇开……大师, 你可是佛门弟子, 可不能随着她打妄语欺瞒我这个老实人。” 圆真和尚平日里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那是因为他修习了近二十年的闭口禅。 他少时也曾意气风发, 在辨经会上激扬文字, 挥斥方遒, 把对手驳得下不来台,连夺二十七席, 名噪一时,大千世界皆知佛门有了个不世出的天才, 至少可保未来三千年无忧。 所谓夺席,即是在辨经会上的坐席, 与会者相互诘难,胜者可夺败者之席,让座位不断前挪。 直到遇见如今的挚友孟随云。 不过一句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可见性成佛就让他败得一败涂地,还差点毁了他一颗佛心。从此收了争强好胜之心,与孟随云相结为友,修闭口禅,戒多言之癖。 是以他如今看谢七溪,真有些看到年少时自己的那种感觉,一样的活力十足,一样的争强好胜,一样的不肯认输。 于是目光和语气都带上了颇多慈爱,脸上笑意未收:“楚道友与我并非是诓瞒你,实是现在不方便带着道友你前去。而且楚道友托你所做之事,的确十分重要,望谢道友还是以阖城百姓的大局为重。” 圆真和尚修佛日久,小有成就。他的好声好气与慈眉善目很好地安抚了谢七溪,不再激烈地质问了,只是仍旧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为何?大家都是两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我又不比你二人差,保证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末了又看了看楚摘星,悻悻改口:“好啦,的确是打不过楚摘星这个变态,但应该不会比大师你差的。我和儒门那个顾书玉交过手,互有胜负,那顾书玉和大师你在英杰籍册上的排名可是差不多的!” 说到后来,谢七溪的声量又不自觉高了起来,极力证明自己的实力。 楚摘星以拳抵口轻咳了两声,将谢七溪的抱怨打断,眼中带了些显而易见的不赞许:“旁的且不论,单你这急吼吼的性子,我就不敢带你去。你就不能听大师把话说完吗? 我与大师,不说是你尊长,但无论如何也是你的长。俗语云,幼不忤长,这就是纯阳剑宗当代剑魁的礼节修养吗?” 和谢七溪相反,楚摘星的声量很低,还能听出内里的中气不足。但她先前不经意展现出的实力与威压早已彻底折服了谢七溪,所以谢七溪一点也不敢炸刺,低着头老老实实受了这顿训。 圆真和尚饶有兴致的看着楚摘星把谢七溪教训得像一个不敢吭声的小媳妇,觉得楚摘星还是很有当姐姐的模样与手段的。 在传闻中,谢七溪可不是一个好说话,守规矩,能听训的。 只是总感觉随云也是这么训楚摘星的怎么办? 圆真和尚突然有了一种抓到事情精髓的隐秘快感。 那厢,楚摘星的训斥还在继续。 “我与大师不带你,只是因为你身上带着纯阳剑,若我所料不差,你现如今还无法控制住它。 纯阳剑在纯阳剑仙诛魔无数,创下赫赫威名,距离孕育剑灵只有一步之遥,其性如烈火,最是嫉恶如仇。 若是我带了你去,纯阳剑必会打草惊蛇,不利于我的计划实施。 不要向我保证你一定会安抚好纯阳剑的话,你做不到。 若是你等会出了岔子,时不时还要我和大师分心回沪你?” 谢七溪的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开了几次但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因为自己事自己知,她知道楚摘星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好在楚摘星是个讲究人,没有一棒子抡到底,话风一转开始劝慰安抚她:“自开天辟地起,人族就开始与魔族相争,无论力量多么孱弱,魔族如何强大,中间过程如何曲折反复,我等都未失去这片赖生长的土地,何也?” “何也?”谢七溪看着眼前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只觉天地都失了颜色,心神恍惚下只能呆呆愣愣地重复着楚摘星的话。 “因为我等各司其职,因为我等守望互助。五指易折,合拳难摧。 大敌当前,不要挑肥拣瘦,更不要拈轻怕重。做你能做的事情,去保护这片生养你的天地。” 谢七溪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心中已经认可了楚摘星的说法,但她心智到底还没成熟,不愿朝楚摘星低头,兀自嘴硬道:“那个叫原露的又有何本事,非要我长途跋涉,去中千世界接她。” 纯阳剑宗与儒门关系很好,向来守望互助,受儒门的影响也比较深,后天教育让谢七溪把尊卑次序看得挺重,这是楚摘星方才能用话拿住她的主要原因,也是她现在带了情绪,不愿动作的主要原因。 这回换圆真和尚进行开解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楚道友既指名道姓,不嫌路远地去请她,必是有你我三人都不能及的长处。” 谢七溪这才撇撇嘴,算是应下。 只是话中还是带着不痛快:“居然跑那么远,这腿都能溜细一圈。” 从大千世界到中千世界,路程的确很远。 但楚摘星已经知道她的跟脚,哪里会惯着她,直言道:“你既带着纯阳剑,直接借道冥府就是,往来一趟要不了两刻钟,纯阳剑宗的普通弟子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吧。” 第697章 “这你也知道?”谢七溪这下是真惊了在,她怎么感觉自己在这人面前就是赤|裸透明的,毫无秘密。 楚摘星却没有满足她好奇心的精力,直接下了驱逐令:“你能行不能行,不能行我再托范无咎跑一趟,左不过再欠上一个人情。至于你……” 核弹威力最大时是在没有发射之前。 谢七溪认得出脸色,也知道楚摘星的确有不讲道理把她打晕扔出去的本事,生怕楚摘星真这么做将她踢出局,哪里还敢多待,像是火烧屁股般跑了。 路上跑快一些,应该还能凑上热闹的尾巴。到时候即便不能进入战局中心,也能在外围扫点汤喝吧,不枉她偷偷跑出来一趟。 谢七溪少年心性,一溜烟的功夫整个人就没了踪影。 楚摘星和圆真和尚对视一眼,皆是摇头大笑,把漫天飞雪都阻了一瞬。 少年人,真的很好玩。 ------------------------------------- 楚摘星靠着那个由着休眠的无定虫凝成,仅有半个巴掌大,还没有眼睛的小佛像占卜指路,与圆真和尚一路上顶风冒雪,西行出城三十里,到了一个破败的庙宇前。 这一片极为荒芜,极目远眺周遭竟只有这一栋建筑,颇为怪异。 楚摘星仰头,伸手召来一阵风抚开盖在牌匾上的杂草与积雪,细细认那牌匾上已经斑驳的红字。 可惜那牌匾上的字不仅斑驳,还是用着番文这种楚摘星不太熟悉的文字,认了半天也没认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就显现出专业人士的重要性,圆真和尚只是扫了一眼那牌匾上的莲缠竹纹样,就立刻辨别清楚。 “这座庙供奉的是观音菩萨。” 楚摘星托着下巴想了想,点头。 这是佛门中信仰传播能排到前三的神祇,似乎是原阐教慈航道人入佛门后获得的尊位。 当然这对目前的楚摘星来说,信仰传播地越广九意味着越麻烦。 可是,来都来了。 楚摘星晃晃脑袋,把什么秘学□□,第一元初魔、贪狼灾星、不知为何却的确卷入其中的儒门弟子通通抛诸脑后。 这是师姐教她的,临大事需静气,莫要带着目的去做,否则难免束手束脚。只顺着心意去做,莫要欺心,目的也能达到个七七八八。 此所谓心至,行至,功自至。 楚摘星双手按在门上,重重一推。 门很顺利地被分向两边,此举像是打开了一个隐秘的开口,漫天风雪仿佛受到了莫名的指引,争先恐后往里卷去。 只是全程保持着诡异的静默,不远处却传来悠扬清雅的琴声,只是零散杂乱,不成曲调。 这下楚摘星和圆真和尚都不用对视了,均知对方脸上必是苦笑。 因为这琴音,方才也是没有的。 相较于圆真和尚,楚摘星算是个事外之人,当仁不让,于是她率先迈开步子进院。 这间寺院并不大,只有三进,循主道直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主殿。 殿内并没有楚摘星预想中的破败佛像,那本该是摆放佛像的地方如今坐着一个着白色僧衣,面容俊秀,眉目却显得十分妖异的男子在抚琴。 明显是个初学者,因为不仅指法生涩,双手还鲜血淋漓,显然是不熟悉被琴弦绊住划破的。 他似乎十分专注,因为楚摘星两人联袂而至的脚步声都没有让他抬起眼皮。 楚摘星和圆真和尚也不去扰他,只站在殿中静听。 一曲着实称不上好听的曲子弹奏已毕,妖异男子小心吹了吹指尖的伤口,说出的话却让楚摘星知晓此人并非无知无觉。 因为妖异男子说出的话是:“呀,我是该说居然被你们找到了还是你们终于来了好呢?” 眼尾流红,波光潋滟,却在不经意间张开脸上无数复眼。 第14章 面对此种情景, 楚摘星给出的第一个反应是舌头抵住上颚,发出一个“嘚”的弹舌音,可谓是轻佻张扬到了极点。 连圆真和尚都为之一愣,下意识就要扯散掌中念珠念一句万邪不侵, 生怕自己那位好“师弟”心生气恼, 不顾脸面暴起发难。 可楚摘星就是楚摘星, 每当圆真和尚意味自己已经了解了她的底线, 为人处世的态度风格, 楚摘星就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用他完全想不到的方式方法刷新他的认知。 却道楚摘星又做了什么? 她把空着的左手放在了后脖颈上狠狠揉动了几圈,然后持剑的右手举到半空中轻轻往下一挥! 一座土台就悄无声息地自脚下升起。 圆真和尚先是惊诧莫名, 随后下意识地开始打量。 以他的眼里, 很容易就能看出, 己方升起的土台, 不多不少, 正好比“师弟”坐着的那个供案要高上那么一寸…… 他可以理解建造土台是不愿为了仰面视人, 弱了气势, 但这点小心思的争锋可真是…… 嗯,土台上还有两个表面平整, 和寻常圆凳差不多高度的小凸起, 应该是供他们落座的。 该说不说, 还怪贴心的。 依照本心,圆真和尚是不想坐的, 可楚摘星已经先他一步坐下了。 不仅坐下了,还意态闲适地用手指绕着剑柄虚虚地转圈圈, 同时还不忘朝“师弟”扬了扬下巴,用与老朋友见面说话差不多的热络语气说道:“对着我你就别装了, 把头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另一张脸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第698章 圆真和尚本就坐得不安心,像是土凳上有刺,只坐了半拉屁股,听到楚摘星这么说话更是一颗心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 这种贴脸挑衅,好像从没挨过打的脾性到底是从哪里学的。 反正他不认为挚友会教这个,因为是真的会被打死。 不过他很快就麻木了,因为他的“师弟”真的很听话地将头给转过来了。 纯物理意义上给转过来了,待到圆真和尚见到“师弟”另一面,脑中自然而然浮现了一个念头:“两面佛。” 可这么描述也不尽然对,因为相较于他熟悉的,被门内尊为正统的两面佛,这位同出一脉,但近些年来理念分歧却越来越大,几要在明面上撕破脸的“秘学师弟”所创造,或言之幻化显现出的两面佛还是有许多不同的。 一言以蔽之,善面不够善,恶面却太恶了。无论哪一面,都不是他记忆中那位师弟。 这个不是,并不是指面貌不似,而是指内里的神不似。 他苦苦追寻的那位师弟,恐怕是已经殁了。 而且善的那一面也就罢了,顶多是不够好看,有点拉低平均颜值。 但恶的那一面……反正他光是看着那种血肉模糊,勉强糊上一层血痂,两个眼珠处空洞洞的,还不时有着黑红的肥胖虫子从中钻出的脸就想念金刚经,先超度了再说。 这种脸就不该存在于世界上!已经不是小孩子看到会睡不着做噩梦的程度了! 不过圆真和尚讷于言,也分得清主从,早就知晓若是想擒下这位已经侵占自己师弟□□的邪魔,必要仰仗楚摘星的力量。 更遑论如今还掺杂了他只是听闻过的力量,稍一感知就知道并不是他当前这个层级能掺和的。 所以在此时楚摘星没有开口的情况下,他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牢牢做着一尊雕塑。 他很好奇楚摘星会如何应对当下这种场面,毕竟这头是她要求转的,看样子现下也没有立刻就动手的打算。 未料楚摘星的反应比他最过分的设想还要过分百倍。 楚摘星佯做被吓到,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皱眉偏头,很是嫌弃地连连摆手:“咦,都这么多年了,源你的审美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啊。你再这样下去,本超过你都是指日可待。 哎呀,真是丑死了丑死了,快转回去转回去,别把我的眼睛丑坏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圆真和尚已经麻木了。 于是在看着那张恶脸上像是被硬撕出来的嘴大大地往下垮去,还因为这张嘴是真裂到了耳朵根,捎带着把半张脸都带得耷拉下来时还能保持淡定。 面前的脑袋又物理意义上拧了一次。 虽然过程很是惊悚,但就结果而言,还是这张善脸看着舒心。 就是仅有的这点温情脉脉在插科打诨中被消解后,无论是说出的话,还是谈话的氛围都不再舒心,而是变得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不过看起来你的伤势倒是恢复了不少。如今这平野城内十室九空,也是你的功劳。此般深情厚意……源,你说我要如何回报你才好呢?” 源但笑不语,只是将横放在膝上的琴举起来,示意楚摘星两人细观,状颇得意。 楚摘星和圆真和尚也就真遂了他的意观瞧起来。 圆真和尚见识不足,观这把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觉与市面上那些常见的琴也没什么区别,远比不上焦尾、绿绮这种传世名琴,至少后者从外观上就能瞧出不凡。 不过却细细看了那琴弦几遍,因为修炼到他们这个地步,哪怕日常行动再不小心,也不是琴弦能够割破的,更别说还弄到鲜血淋漓的地步。 这琴弦必然有古怪。 楚摘星的眼睛却慢慢眯了起来,绕着剑柄虚虚画圈的手攥成了拳,圆真和尚明显能听出她是强提了一口中气,压抑着心中怒火在说话:“七弦情,居然还真被你做出来了,我该说一句恭喜吗?还有现在说不会太晚吧。” 楚摘星的话音咬得极重,所以圆真和尚听出了琴与情的区别。 自从与楚摘星结伴而行,还不到一日的短短时间,他的认知就在不断被刷新,各种传说中的,乃至于他闻所未闻的物事纷至沓来。 这个七弦情,就又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虽他自小修身养性,涵养颇佳,早养成了淡泊处世的气度,可连话题都不清楚为何的事情接二连三,也着实让他生出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差距还是太大了,不愧是大能转世啊,数个元会的积攒就是他终其一生也只能仰望的大山。 也许只有挚友那般广闻博学的人,才能与她并肩共处,不逊风采吧。 一念至此,圆真和尚终于坐了整个土凳,不为别的,只为看起来居于楚摘星之后。 好在源很快就开口,间接为他解释了何为七弦情,帮他把那点小心思扔进了垃圾堆。 源重新将七弦情放回膝上,眼中露出极其痴迷怀念的神色,像是抚摸情人的皮肤般,温柔爱怜地摸着琴声琴弦:“是啊,费了本尊好久的功夫呢。” 顿了顿,又掰起了手指:“你当知晓这七弦情是用七情凝聚,为了凝聚出怒、惧、恶三根弦,本尊率众和你打了三场,昊天、陈各两场、乙和生各一场,这就是九场了。打得部卒零散,十损七八。 第699章 哦,和乙打过一场回去的时候还被东王那个家伙给堵半道上了,趁本尊力竭狠狠给了我两剑,其中一剑……” “铮——”源拨了一下其中一根情弦,白瓷般的身体上便出现了一道自左额角延伸至右腰,狰狞恐怖,几要将他身体分为两半的巨大血痕。 楚摘星也为之头晕眼花,双足半陷于土台之中,才没有跌坐于地出丑。 源把弯曲的手指伸直,沿这那条血痕虚虚划过,话中多了三分憎恨:“差点把本尊劈成两半,真的很疼,在圣池里躺了足足七年才驱掉伤痕上附带的灼烧热意。 不过也多亏了他,本尊知晓了如何凝聚哀与欲。 不过我,最要感谢地还是玄你啊,没有你,这两根弦本尊凝不出来的。”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楚摘星想了想,觉得源说的应该是玄那不计代价,肆意挥霍生命的最后一战,因为源当时身上有伤没好,玄抱着痛打落水狗的念头,在对战中给了源许多特殊照顾。 虽然她至今不知最终结果,但看源到现在操纵的无定虫都是那副蔫蔫的样子,与自己相见还是用的夺舍的躯体,就知道源当初的结果必然很惨,搞不好这些年一直都在混沌魔池中泡着养伤。 对自己是混沌魔池诞育出第一个元初魔身份极为骄傲的源,却被打到重伤,只能长长久久的泡在池子中养伤,这种郁闷和憋屈,楚摘星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舒坦,迫不及待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唯有极情,方能凝聚出情弦。照此推理,源经此一事凝聚出两根情弦也不足为奇。 想通此节,楚摘星也就当仁不让的领了这份功劳:“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 源抚摸琴弦的手微微一停,抬起头静静地看了楚摘星好一会儿才再度低头接着动作:“玄,已经不是当年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改了暴躁易怒的性子,这种轻易浅显的挑拨对我已经不起作用了。 楚摘星赞许地点点头:“对啊,已经不是当年了,所以也不要叫我玄了。我现在姓楚,双名摘星,你也可以叫我楚微平。在这一点上,和你同音的元要做的好得多,咒我从不落空。我建议你也改一下,方便。” 源飞红的眼尾豁然睁开了许多复眼,恶狠狠盯着楚摘星。 楚摘星不以为意,把剑往外拔了三尺,摸上剑身,感受其上的冰凉与煞气,然后蓦地屈指一弹,嗡的剑鸣声瞬间充斥在这不大的厅堂内。 源的复眼受锐气所迫,又尽数闭上,不住往外渗出滴滴血泪来。 楚摘星这一下弹剑是对先前那一声琴响的回敬,甚至还补了个刀:“你看,还是那么容易生气。我劝你还是少生气,不然真容易死的早。” 源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那能一样吗! 元是不一样的! 对于他们这五个先诞生的元初魔来说,诞生还不到两百年的小六就是默契略过的禁忌。 倒不是他们嫉贤妒能,容不得人,害怕小六分薄了他们的权力。恰恰相反,他们一直期待着圣池能诞育新的弟弟或者妹妹帮助执掌大局,再振本族声威。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小六诞生后觉醒真名。 他们这些元初魔和其他魔族一样,都是由圣池孕育,而之所以能迅速辨别身份,区分主从,其关键就在于元初魔能够觉醒真名。 成功觉醒真名后不仅能获得海量的传承记忆,还能在羽翼未丰时借用真名撬动罗睺这位先贤大能的遗泽,收拢部曲,集合追随者,起点天生就比其它魔族高出无数个台阶去。 因此之故,觉醒的真名几乎可以称作是他们的成道之基。 她名为源,实际意思就是她是魔祖罗睺死后第一个诞生的元初魔,是所有元初魔,甚至于所有新生魔族的源头。 她性格中的冲动、暴躁、不安、易怒是作为一个全新物种引路人,在探索生活存在着的世界自然流露的态度。 自她之后诞生的四个弟弟和妹妹,真名各自代表了一部分性格与未来。 直到小六。 觉醒的真名虽与她的真名同音,但却是含义不知道要大上多少倍的元。 元者,既为居首,也为根本。 这个字含义太大,非命格贵重、前程远大者无法压制。 所以即便是仙神尊号,也少有用此字的。而用上这个字的仙神,最为出名的叫元始天尊,三清之一。 因为小六真名为元这个事,他们这五个做哥哥姐姐的,虽然心里没说,但心里或多或少都存了些芥蒂。 这真名含义既为首又为本,显见得是将他们五个都压了下去。 那他们是做小六帐下的一小卒俯首听命,还是成为小六前进路上的垫脚石呢? 若是前者也就罢了,不过是丧失些尊严体面,头上多个人管着,没现在这般自由自在,后者可就是要搭上性命了。 和其它种族一样,元初魔同样在屠戮自己人时妙想连连,效率高超。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是因为这种自相残杀的所有手段都完整地被包含在了传承记忆中。 说来也是讽刺,强如玄这样的对手都不能彻底杀死他们,而自己人且可以轻易攫夺本源。 也因为真名的缘故,他们五个一直对小六亲而不密,维持这面子上的热络与亲近,暗地里却不约而同压制着小六的权力扩张。 第700章 这样的事情一次两次还好,多了难免就会显出行迹来,更何况小六还是个聪明绝顶的。 是以吃了几次亏之后,小六就自然而然开始另起炉灶,对他们几个也开始尊而不敬。 开山立柜,打出旗号后干的第一件事是堵了一直对她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老五一次,直接把老五打成了重伤,顺带着抢了老五筹划数年去北斗门抢“疑似玄武佩剑”的差事,成功招到了一批人手,自此之后如利锥出袋,势不可挡。 老五部众被小六吞了个干干净净,人也还躺在圣池里,勉强吊着一口气,小六就撺掇了短视肤浅、烂漫无脑的老三去找玄的转世之身麻烦。 结果顺风局硬生生被老三打出了纰漏,从个人到部将,尽皆大败亏输。 最后得了便宜的还是小六,捎带手的又收拢了老三不少心灰意懒的残部,还趁着玉皇朝收缩防线回援域内的机会,积小胜为大胜,将她自己的防线一口气往前推进了七十里,成为他们六个元初魔战线中最为显眼的突出部。 结合先前一口气吞了玉皇朝十万精锐大军的战绩,顺理成章得了个善谋远略,知兵敢战的美名,至此完成了在族中的威望反超,说话变得比他们五个要好使。 更别说两月前那场把玉皇朝内外域都搅得一团糜烂,所有能回来的出征者捞得盆满钵满的大胜了。 如此年纪,如此功勋,如此威望,小六距离坐上共主之位其实就差与他们摊牌。 这样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下来,她变得有点开始厌恶自己的名字了。 也许最初就不该那么小心眼,为着虚无缥缈,尚未发生的未来之事就疏远小六,惹得外患未除,内里就自发杀起来了。 可惜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 然而让他们现在对小六低头,别说做不到,就算做得到,小六也必定不会信他们。 说句难听的,他们若是想迅速取得小六的信任与接纳,最好的做法是再招惹小六一顿,然后被收拾服帖。 源毫不犹豫划掉了这个选项。 生来即居高位,呼风唤雨也做寻常,傲气傲骨于内温养,哪里是那么容易低头的呢,不然她也不会在重伤方愈,又失去大部分部卒后还固执地外出,寻找凝结喜、爱两欲情弦的契机。 心中念头通达,面上情绪也就自觉收敛。 源手指按上了琴上一根明显有些新的弦,不咸不淡道:“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咯。” “我这人很谦虚的,不过你既然要谢我,不妨讲讲喜、爱这两根弦是怎么凝结出来的吧。” 源的手指欲拨未拨,调笑道:“我竟不知你何时这般好奇了。婆婆妈妈,追根究底,可不是你的个性。” 楚摘星拍拍脸,无奈道:“都和你说了,我也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好好动一动你那差不多快要被锈穿的脑子,记点有用的,不然真的很容易死。” “行,楚摘星,我记下了,有机会一定先活剐再凌迟了你,剥下来的皮子就当手套。” “好啊,随时欢迎。” 圆真和尚已是将下意识拨弄念珠的动作都停了。 他已经完全弄不明白楚摘星和这个危险感十足,据说是第一元初魔的传说人物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了。 聊天语气十分熟稔亲昵,单听语气,无论是谁都得说一句少说二十年的交情。 就是这谈话的内容,说是非常不友好都算是过度美化,因为两人均直言不讳说要取了对方性命。 最最离谱的是,她们真的能保持这个谈话氛围,不吝于分享机密情报的聊下去。 圆真和尚趁两人谈兴正浓,没精力注意到他,目光在两人身上隐晦地转了几圈,似乎要将一切都刻入脑海中。 这回出门还真是长了大见识。 源没有再按着情弦,而是以手托腮,一双既秀且妖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楚摘星好一阵,见楚摘星还是那副悠游闲散的模样,这才幽幽叹了一口气:“你明明都知道的,为何还非要我说。” 楚摘星用手一指身侧已经化为雕塑的圆真和尚:“帮他问的。人家出宗门就是为了追你现在这具肉身,现在人都死了,总得让他知道来龙去脉吧,不然报告都不好往回写。”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任侠尚气。” “过奖,我也希望你能同当初一样,热心快肠,不吝赐教。” 围观了全程,却一言未发的圆真和尚不知道战火为什么就烧到了自己身上,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是常事,既然这两位斗法已经烧到了他身上,那他保持微笑就好了。 再说楚摘星说得也没错,他也是非常想知道其中缘由,不然报告真的不知道从何写起。 魔族,可不是能与喜、爱两种情绪沾上边的种族。 源摸了一把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为了感谢这个蠢货让我找到凝结喜、爱两根情弦的契机,说说倒也无妨。” 言罢又看向圆真和尚问道:“你们佛门,是有个叫欢喜佛的佛陀吧,” 圆真和尚扭脸看了一下楚摘星,见楚摘星没有反对,这才谦谨答道:“正是,为我佛门未来佛,执掌未来一切事。” “此佛陀以欢喜为要,尤倡纵欲。”然后使劲拍了拍脑袋,这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这蠢货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认为这世上真神尽丧,为天下苍生计,他当为欢喜佛。 第701章 我到这的时候,这蠢货正在以舌灿莲花之术游说城中世家门派,聚集女子开无遮大会,汲取交|媾初生之气。 他的法子不错,就是速度有些慢,我估计得弄上三五十个这样规模的城池才能初见成效。我看不下去,想法子帮了他一把。” “帮了他一把?”事涉自己苦苦追寻的原因,圆真和尚也不顾什么礼节了,下意识反问道。 楚摘星冷笑接口:“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样,源先是夺了你那位好师弟的舍,得到了通过幻境汲取情绪的方法。 然后把城中的女子都杀了,取五脏置于巨缸之中。斩首、挖眼、割耳、断舌、以发覆面悬于梁上,无头尸身弃于它地。这样亡者魂魄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且无法聚合的魂魄会无法前往冥府投胎转世,被长期囚于此地,产生极度扭曲的怨憎。 而由他们身上汲取出的血肉精华,配合着无定虫,结成了那颗黑色巨树,让城中余者陷入一场极致的欢愉中,感受不到任何忧愁。 其外憎愈浓,其内则欢愈炽,由此凝结了喜、爱两弦。哦,应该还捎带着把怒恶两弦给加强了。” “啪、啪、啪。”源缓慢鼓掌,眼中满是赞许,“你还是那么聪明,我一直以为我能多过两座城池,熟悉了这把新琴,在域外和你一战的。没想到,你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得多。” “你也还是那么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多行不义必自毙,你都在我的地界犯下了这么大的事,我还觉得自己来晚了,不能早点宰了你呢。” 气氛瞬间就变了,对话两人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好似两只莽荒巨兽迎头碰上,互不相让。 圆真和尚把掌中念珠拨得更快了些,垂头诵经,只做未见未觉。 待会打起来的时候得跑远些。 “噗嗤。” “呵。” 两声不约而同的轻笑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虚张声势。” “色厉内荏。” 楚摘星手一翻,掌中多了一个骰盅,伴随着骰子清脆的摇晃声,她再一次提出了令圆真和尚目瞪口呆的建议:“你我两个都是重伤号,还要留此残躯做点别的事,所以就少玩点打打杀杀,玩点虚的吧。” 源眼中也闪出兴味的光,看模样是的确没想到楚摘星能玩出这一手。 还真是不一样了,正合她意。 所以心中的五分感兴趣到了脸上就变成了十分:“你想怎么玩?比大小?还有,赌注是什么?该不会是谁赢了站着不动挨对方一下吧。 我可是个不中用的,真赌这个你一剑就能把我劈成两半截,岂不冤枉?” 楚摘星摇着骰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气势:“知道你是琉璃美人灯,身子骨脆着呢。咱们不比这个。” “那比什么?” 楚摘星从怀中摸出那个没有双眼的小佛像,遥遥丢给了源,笑道:“我抓你这些小宝贝的时候,发现所有的茧中都没有修为高绝者。 若我所料不差,城中世家、门派的佼佼者与掌权人,应是尽被你私藏了吧。 就赌他们。” 源摩挲着掌中的小佛像,笑得极为委屈:“明明是我们两个赌 ,为何这赌注是我出?” 楚摘星一撩袍摆,将横在膝上的长剑种种插入了土台之中:“就凭我,找到你了。” “你若不允,我今日必三剑……不,一剑劈不死你就算你今日不该命绝于此,如何?” 源的眸色暗了暗,旋即无奈地撇撇嘴:“好吧,怕了你了,谁叫我被你抓到了呢。” 手腕一翻,掌中也是出现一个骰盅。 更多了脑后那一片密密麻麻,足有二三百倒吊着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高矮胖瘦均有不同,但均有一个特点:面容沉静,嘴角含笑,仿佛并没有被吊着,而是躺在床上做着一场美梦。 源百无聊赖地摇着骰盅,顺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你也看到了,这么多人呢。天知道一把把比大小能比到什么时候去。 咱们换个玩法吧。” “嗯?” “玩猜六。你我骰盅中各放二十个骰子,轮流摇盅。倘若你猜中,或我没猜中,我就拨符数的人给你。 你没猜中或者我猜对了,也不需你受罚。诶,你可不要认为自己占了便宜。 我只陪你玩二十把,你我两人各十把。 如果最后我手上还能留下人,你就的答应把人给我,然后放我走。” 圆真和尚不喜博戏,但作为佛门板上钉钉的继任者,什么都得懂一点是基操,所以猜六的游戏规则他是知道的。 很简单。 假定骰盅中有十个骰子,一方摇盅做守方,摇盅毕,守方会先言:“猜六。” 即猜这一次骰盅中有几个六点。 如果此次骰盅的点数为四个六、一个五、两个四,一个三,两个二,攻方若先猜三个六,那么这一把游戏就是守方胜,全赢。 而如果攻方猜中了四个六,那么就有权力选择是不是继续猜下去,比如说猜有几个一。 猜对了奖励继续累积,猜错了一切奖励清零,从头开始。 圆真和尚在内心默默估算了一下己方的胜率,觉得希望不是很大。 二十个骰子,二十局,总共的机会只有四百次,而吊着的人有将近三百个。 第702章 也就是不仅要自己能掌握的两百次机会要全胜,客场作战也要赢下至少一半。 也不知道地位尊崇如她们,为了争胜会不会用些手段。 不过以源的语气话风,这是没得商量的底线。 相较于圆真和尚的忧心忡忡,楚摘星笑得眉眼弯弯,答应得极为爽快:“好啊。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源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远来是客,自然是你先来。” 楚摘星摇起了骰盅。 数息后,筛盅停,楚摘星单手按在了盅上:“猜六。” “三个六。” 楚摘星先是小小掀开筛盅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全部揭开:“错了,只有两个六。” 源挠了挠脑袋,有点没猜准的懊恼,不过很有赌品,指着那一排排被吊着的人道:“你赢了,这十个人是你挑,还是我随便给你。” “你看着给吧,我信你这点赌品还是有的。” “你倒是会拿话架着我。”源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但还是一扬手,身后挂着的一排排人中就自动落下十个,朝楚摘星的方向飞来。 圆真和尚很有眼色,立刻驱使人种袋把这些人给收将进去。同时也在心中感叹,这两人还真就是纯玩,没有一点用盘外招的痕迹。 亦或者是已经用了,只是他的见识能力还无法识破。 圆真和尚不理解,为什么这两个注定为死敌的人,居然能安之若素,仿若两个再普通不过的赌徒在这玩骰子。 但两个当事人很明显都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所以他现在只能安静地在这当一个工具人。 赌局还在继续。 这次是源摇动骰盅了。 “猜六。” “三个。” “确定?” “确定。” 源看了一眼骰盅。 “好吧,你赢了。还继续猜吗?” “不猜了。” 源十分意外:“???真不猜了?” 楚摘星耸耸肩,面上一片坦然:“见好就收,久赌必输,我师姐教我的。” 源没好气的白了楚摘星一眼:“那她还真是把你教坏了。” 楚摘星眯起眼睛,微露凶光。 源觉察到气氛不对劲,干笑两声,岔开话题:“继续,继续……” 雪下得愈发大了,天空中彤云密布,明明是正午,却予人一种傍晚的感觉。 不知不觉,赌局已经过半,楚摘星运气不错,加起来一共赢了一百零六个。 第十一局,是楚摘星摇骰盅。 在楚摘星规律的骰子晃动声中,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目光穿过殿门望向远方,意有所指道:“今天好像只能玩到这了。” 楚摘星还是在摇着骰盅,好似这就是天下第一等的事,没有什么能再夺去她的注意力。 “别急,先把这一把玩了。”楚摘星的手按在了骰盅上,“猜六。” 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疑惑地摸了摸下巴:“玄……不对,现在该叫你楚摘星了,这也是你新学的? 这么冷静,是有后手?” 楚摘星紧盯着骰盅,用劲敲了敲发出笃的闷响,不置可否:“猜。” “那我猜……十个!” “轰——”城内升起直冲云霄的火光,撕碎风雪,饶是隔了这么远,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灼热的热浪。 源的第二个懒腰在半途中僵住了,愣了一会儿才继续下去,但是话中居然多了些如释重负:“你果然留了后手,难怪有耐心在这拖时间。 可就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你不会真以为能破了我的八脉血煞阵吧,” 楚摘星还是端坐在座位上,只是一把揭开了骰盅,理直气壮开口:“这次你输了,拿来。” 源一口气梗到了喉咙口,差点没能咽下去,太欺负人了! 还有楚摘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稳了,把她衬得像只猴一样! 不过恼归恼,赌品还是在的,手一挥又将脑后吊着的人拨出去十个。 见楚摘星还未收了骰盅,似在出神,源双掌按回了琴上,粲然一笑,貌若好女:“不陪你玩骰子了。只我不愿毁约,这样吧,你若胜了我,就全让你带走,如何?” 楚摘星终于将骰盅放回了乾坤袋中,开始回答积攒的问题:“第一,没试过之前不要下结论。 第二,不是两个人破阵,是三个,圆真大师这么大一个人呢。 第三,你的八脉血煞阵现在可能只有三脉了。 最后,想去你那破池子里泡着睡觉不用这么着急。” 楚摘星按剑起身,气势一节节攀高。 “上次不小心让元跑了,用你这个源代替也凑合。” 楚摘星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足够让源知道事态已经有多超出她的预想,而最后那一句视她为小六替代品的话更是让她出离愤怒。 “铮铮铮——”三声高亢的琴音从琴中如山洪般倾泻而出。 楚摘星听得出来,只是怒弦被拨动的声音。 很好,听这声音还是没有完全熟练。 凝结最早,最为熟练的情弦都是这般,其它的应该好不到哪去。 扑面而来的风压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发带高高飘扬,猿臂蜂腰,双目炯炯,持剑而立,更显得英武奋发,不过嘴中还是说着调笑之词:“你看,又生气了。看起来即便我不送你一程,你也能把自己送走。” 第703章 第15章 圆真和尚是个老成稳重的, 所以一见两者欲要相斗就立刻全力施展身法远遁。 他有自知之明,这种层级的斗争掺和进去非但帮不了忙,还会添乱。 不如去给那两个小的帮忙。 也得亏他反应和速度都极快,将将奔出就觉得护体灵气被一股强横的蛮力轰然撕碎, 背后传来剧痛, 大片温热滑腻的感觉溢满脊背。 居然连他的七宝袈裟都被破了, 已然伤及到肉身。 要知这七宝袈裟可是他临行前一位师伯专门赠予他的, 言及足以帮他抵御一路上大部分伤害灾劫。 出家人不打诳语, 圆真和尚不认为自己这位师伯会夸大七宝袈裟的效果,那么如今之结果就只有一个原因:这场灾劫的烈度超过预想,七宝袈裟没那个能力承担。 可这仅仅是两人战斗的余波啊, 还是他已经奔出快五里地之后。 摄人心魄的威压自背后传来, 他不敢停步回头, 待到又奔出七八里地, 感觉到身上的压迫感稍轻后才抽空回望了一眼。 一望之下, 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里还有什么孤零零的小庙宇, 整个城西, 已经被打成了一片废墟。 风雪不得寸进,大地不断增加着凹陷。 对战两人的身形动作完全捕捉不到, 凭他的眼力只能见到一纯白, 一紫金两条线条不断纠缠分离, 剑啸琴音交鸣争锋,不肯稍落于后, 即便站于此也能听到极大的声音。 前一息还是白色线条被绞碎漫天彤云的剑光刺中,被钉入远方的山脉之中, 沿途撞碎无数山石树木,下一息就是琴音响彻天际, 把紫金线条狠狠撞入大地之中,给大地再添上一个倒扣的龟甲。 圆真和尚摸了一把背,满手鲜血。随即吞了一口口水,压下心中那点不甘妄念,毫不留恋地转头往城中疾驰。 那是他现在达不到的高度,危难当头,就去做点自己能帮上忙的事。 各司其职,勿要好高骛远,志大才疏,否则就要沦为他师弟那一类人,走上歧途了。 城内的动静没那么大,但以圆真和尚的眼力,还真判断不好这情况是好还是坏。 说坏吧,城内不断自地底钻出的新转化魔族没有他想的那么多,远不到满城皆是,街巷具有的地步,楚道友先前所说的八脉血煞阵只剩下三脉应不是虚言,谢七溪还能遮拦得住。 那个被楚道友特意叫来,名不见经传的修士果然有真本事。 只是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上一句好。 因为外患还没除,甚至可以说是犹在源源不断的关键当口,两个本该勠力同心共同对敌的人却都像是被烧开了水的壶,争执不休。 圆真和尚耳力不错,听清了争吵的全过程。 “笨死你算了,刚刚让你挑左边第五个阵盘啊!你差点就害死我了知道吗!老大怎么派了你这么个家伙来接我!” 出言的是一个身量已经长成,却梳着童子头,面貌很是粉雕玉琢,比谢七溪还要稚嫩三分的少女。 即便此时大声叱骂,也不令人生恶,只觉非常娇憨。 谢七溪脸色涨红,但她多年苦修而来的本事也很是过硬。 不仅右手中长剑或刺或挑,把一个个失了神智,只会顺着血肉味扑来的魔族给刺死击飞出去,清开一小片安全区域,左手将那个稚嫩少女护在身后往后退去。 还犹有余力同那个稚嫩的少女对骂:“那能怪我吗?你就说了挑左起第七块阵盘,我就挑了,谁会知道是从你那边数还是从我那边数啊!” 稚嫩的声音瞬间就劈了岔:“你就是一个大傻子!无论布阵还是拆阵,都得以阵法师为中心!我都说过了,你没记住吗!” “你才是大傻子呢!阵法那么复杂的东西,就说一次我怎么可能搞得明白?你就不能拆之前再说一遍吗!” 谢七溪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那阵盘看得她眼都花了,能在间不容发的时间里挑出相对正确的那个就已经用尽全力了,这家伙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再说讲一遍就能记住,开什么玩笑!这个家伙不知道她刚才噼里啪啦讲了多少吗? 再说刚刚挑错阵盘她也吃大亏了,挑错那一块阵盘不仅没让阵法报废,反而迎面就扑出来几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把她吓得够呛不说,屁股后面还黏上了一堆甩不脱的麻烦,这一路跑得跌跌撞撞。 这娃儿仗着面嫩不依不饶,没完了是吧! 她不回嘴还好,原露不是个脾气大的,抱怨两句也就算了。毕竟这个老大叫来传信的家伙虽然不太靠谱,但多少也是个助力,总比她一个人单打独斗好。 可谢七溪回嘴了! 一个研究型性格的人什么时候会很生气呢? 那必须是对一个外行人说自己行业内常识还说不通的时候,任务越是紧急,死线越是近,脾气就越暴。 于是原露不出意外,但毫无征兆的炸了。 只不过她性子一向腼腆,所以连骂人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就是你傻,那都是常识性,常识性问题!说那么多遍浪费时间做什么!差点被你害死!” 谢七溪已经被自己面前这些杀不尽的魔物弄得心浮气躁,又远远听得城外那惊天动地的声音,一颗心早就飞到了那边去,还不知何时能解决了过去看热闹长点见识。 再说她自修道起耳朵里就塞满了溢美之词,只有夸她天分高,能举一反三,是不世出的英才的,何曾被人说过笨! 第704章 两相一撞,便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口不择言道:“你敢说我傻?那敢问足下,以前配合您拆阵法的又是何人,让您如此满意。” 因为先前原露支使她的时候,嘴中一直在嘟嘟囔囔说些什么比起某某差远了,是以她知道之前原露还有过助手。 她倒想听听,是哪路人杰能强过她。 谢七溪到现在为止还是个没历过事的清修型修士,所以她试图的阴阳怪气在原露这种单纯的耳中都无所遁形。 学霸不讨厌学渣,但怎么教都不会还嘴硬说自己没问题,就是你教得不行的时候除外。 原露耸了耸琼鼻,决定给谢七溪这个目下无尘的家伙一点教训:“龙族的小龙君,还有现在冥府的山君,都曾是我的助手。” 虽然用小伙伴三个字更贴切,袁则还笑过她们三个是爆炸三人组来着,得亏另外两个速度够快,皮够厚,要不然她小命早搭进去了。 被绪抓着狠狠锤了两顿才闭了嘴。 但是为了刺激谢七溪这个家伙嘛,不重要。 谢七溪的只觉有一股火腾一下蹿到了脸上,面色更红了。 先是怀疑,随后就是羞恼。 因为那位最近声名鹊起的楚摘星麾下似乎的确有这两位,而她理智尚在,知晓自己与那两位有着差距。 有这两位珠玉在前,她被嫌弃,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她争强好胜惯了,即便心里清楚,又哪里肯让。 谢七溪看着面前那一大堆丑东西,心中有了定计。 长剑垂地拖行,发出刺啦啦的摩擦之声,火花噼啪啪从剑刃两侧冒出,谢七溪咬着腮帮子,心中发狠,誓要让这个除了拆阵盘,什么也不会的小猿崽子,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纯阳剑宗当代剑魁! 火花越来越多,雪亮的剑刃开始转为与剑柄同色的赤红,积聚着令人心悸的热量。 谢七溪脚步突地一顿,把护在身后的原露往后一推:“机灵点,护住自己十息,我解决完面前这些就来。” 原露只觉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推了出去,脑中还在想老大找来的人没这么不靠谱吧,一言不合就把她往外丢啊! 眼中就见到谢七溪拖着长剑往黑潮中冲去,赤红长剑绷得笔直,一条火龙欲腾。 剑势刚起,漫天风雪在谢七溪三丈外就被化为白雾,空气被灼烧排开,沿街的屋舍的瓦片都隐隐有了皲裂的迹象,令那些只知追寻血食的怪物都感知恐怖,刹住了脚步,逡巡不敢向前。 谢七溪小脸有些发白,但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极为快意,强忍着不适一剑挥出。 “轰!” 火龙犹如离弦之箭向前急速蹿出,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烧为黑灰,与洁白晶莹的雪花混杂在一处有种别样的凄美。 不仅如此,海量的热量还把面前七八丈的地面都化为了熔浆,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自高空俯瞰,就像是大地流出的滚烫热泪。 这些由人转化成的类魔族灵智几近于无,哪怕先头部队因为生理性的恐惧停住了脚步,后续未曾察觉者却还是循着先前大部队的道路,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于是不多时便发生了推搡踩踏事件,谢七溪拄着剑,十分兴奋地看着这场盛大的赴死。 可惜没有余力了,不然她一定多造几个岩浆坑把这些恶心的家伙都给埋了。 什么东西,也敢在她面前逞凶。 直到远方传来一声娇叱:“谢七溪,你个蠢出生天,背信弃义的小人!现已是一百二十二息了!” 谢七溪这才惊觉,猛地一拍脑袋。 糟糕,怎么把那个家伙给忘了! 第16章 谢七溪是有些痴性在身上的, 从四海会给她的称号是少剑痴就可窥见。 因为这份痴性,她明知这平野城有古怪依旧要进。虽已识破幻境,且有能力破开脱困,但还是选择束手就擒, 享受着幻境给予她不被人打扰, 全身心观剑练剑的自由。 也因为这个痴性, 从小到大惹出不少事端。幸赖她背景够硬, 获得的偏袒与宠爱够多, 这才每次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这回她运气实在不好,踢到了铁板上。 “是我一时出神, 失于回护, 有违前言。我保证, 仅此一次, 下不为例。您大人有大量, 饶了我这一次吧。” 素来高傲的谢七溪此时就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不住围着原露作揖告饶, 哪里还有先前威风凛凛,视魔潮如草芥的英雄气概。 她如此行止, 自然是因为先前打得热血上头, 忘记兑现承诺, 致使原露身陷险地,几乎丧命。 谢七溪是个会惹事也不怕事的, 可她也是纯阳剑宗合宗之力教养出来的,并不缺少担当。 错了就是错了, 失信于人就是失信于人,该挨打的时候得立正。 而且除此之外谢七溪还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一直以来她就很眼馋楚摘星的在剑道上的造诣, 明明年岁大不了她多少,但战绩却甩得她连灰都吃不到。 谢七溪先前是想和楚摘星打一场拾遗补缺,不过在见识了刚才那覆盖半城,几如天罚的剑光后就彻底熄了这个心思。 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她清楚知道楚摘星的确有可能手上一个收不住劲,就送她去冥府报道或者变成废人。 至于主动挑衅,惹得楚摘星被迫反击,和她打一场的下下之策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第705章 以此人不畏强御的性格,一旦动起手来可不会看在她纯阳剑宗的出身,对她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至于她得出这个理由的原因嘛,现在离着她不到三十丈的地方就有一大滩,拼都拼不起,拼起来也不知道是几个人的血肉,那就是先前主动挑衅这的下场。 还是世间唯有六位的元初魔之一呢,哪怕楚摘星坚称是因为对手早就重伤,这又只是一尊化身,她才侥幸得手。 但那也是元初魔啊!在传说中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一对一强斩元初魔一尊化身,搁玉皇朝的军功簿上都能写满足足一页的奇功! 楚摘星就是有这个实力,只不过实在能装,待人接物看起来顶多是不愿意搭理。 元初魔化身都能宰的狠人,给她背后纯阳剑宗的面子,这种概率属实是有点低了。而且她也听说过楚摘星与混元宗不甚亲密的传闻,要不也不会早早将主动挑衅定为下下策。 她之所以惹事这么多年还没出事故,是因为她分得清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 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 至于何为硬何为软,在于实力有没有她强,背景有没有她硬。 楚摘星在混元宗获得的支持力度,是不是比她强这一点她不清楚,但楚摘星强横到超出她想象的实力足以将前一条完全抹平。 于是谢七溪很识时务的更改了目标,最好的方法让楚摘星这位前辈先达看她演练一遍剑法,给出相应的指导建议。 想法是毫无问题的,就是实施难度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毕竟主动挑衅的主动权是在她手上,哪怕结果不可控。 然而观看指点的主导权就在楚摘星手上了,不仅如此,她现在还开不出能让楚摘星心动的筹码。 再退一万步说,哪怕她真开得出来筹码,楚摘星也答应了,指点态度也很重要。 要不然以她和楚摘星巨大的实力差距,楚摘星只需要嘴歪一歪,她的向道之心就会受到巨大的打击。 虽说这种小亏吃一吃也没什么问题,能熬过来心境还会更坚毅,但她自觉现在已经很受打击了,不想再多受一点苦。 只是看楚摘星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谢七溪觉得自己迈出第一步都难。 取得原露这个楚摘星身边亲近人的原谅,属于想达到目的必须扫清的障碍。 为此谢七溪自认为已经拿出了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谦卑陪小心,可原露只是冷着一张小脸疾步快走,压根不搭理她。 哪怕她特意绕到正前方堵住了路,原露也只是停步,仰着一张脸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她受不了让开道路,这才回赠一声从鼻腔发出的哼声。 明明什么杀伤力都没有,但谢七溪就是感觉自己浑身被刀剐了一遍。 谢七溪很委屈,她都如此纡尊降贵的道歉,还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啊,怎么还是不原谅她。 原露却懒得理这个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熊孩子。 居然还委屈上了。 一个犯错的都委屈,那她这个差点命都没了该怎么算? 方才要不是在圆真大师恰好在一旁及时出手救援,她这个不擅长争斗,武力值无限趋近于零的就真要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去见梦梦了。 红口白牙就想把自己这条命轻巧揭过,做梦!她刚刚为了保命可是一口气抛了十几个防御阵法出去,那都是灵石啊!她从实验里一块一块省出来的灵石! 更别说此人先前来寻她的时候语气还极为不客气,呼喝斥责如下仆。 要不是看在老大的面子上,在东海的时候她就让良和把人给打出去了。 谢七溪纯阳剑宗当代剑魁的身份固然尊贵不假,可她也不是从土里蹦出来的,差点把整个族炸了之前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不是眼皮子浅的。 再说老大身边也均是人才汇聚,身份最低、才干最次的都是中千世界的佼佼者。现在声名不显,仅是没有机会罢了。如阿夏,一遇风雨即化为龙,身份地位现在瞧着比老大还高。 绪身份一直很高,但从来是平等相交,梦梦骤然显贵,待她一如往昔,钟元还是武门的未来护道灵官呢,还不是乖乖给她当试阵的小白鼠。 原露不明白谢七溪到底在拽什么,她不会吵架,也怕麻烦,所以干脆不和这个已经认定的傻子说话。 原露怕麻烦,不接腔。 谢七溪这个心高气傲的却因为不断道歉自己恼了。 硬邦邦的话未经大脑判断脱口而出:“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和我一个年轻人计较?” 谢七溪属于人小辈大的,每每在外面闯了祸被师长们提溜着出去道歉时,只要装乖巧,再听师长们用年龄为她开脱就好了。 她这个年纪,别说是和她同辈的人中,就是和小辈比因为很有优势。 话说得多了,连她自己都信了,下意识就想倚小卖小。 原露终于主动停住了脚步,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只不过声音太小,谢七溪一句都没听见。 谢七溪还以为是原谅她了,喜出望外地催道:“你说什么了?别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说啊!” 原露把奇怪的眼神换成了白眼,谢七溪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好的感觉,想要阻止原露开口。 第706章 不过原露这种讷于言的腼腆性子一旦打定主意要说什么话,又岂是谢七溪可以拦住的。 只见原露很认真的指了指自己的童子头,缓声说道:“我也还小。” 化形还不到十年呢,按猿族的年纪换算,不过是人族的十二三岁。 然后继续向前走,连冷冷的眼神都不像给谢七溪了。 谢七溪闻言愣在了原地,然后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还是自视甚高,没管住这张嘴。 且不说谢七溪是如何的追悔莫及,反正原露心情好了。 都敢壮着胆子挂在楚摘星身上,眼含渴慕的看着老大右手掌中,那颗泛着紫黑色光芒的晶亮物体了。 直觉和这么些年造过的好东西的经验都告诉她,老大手里的这个是顶级的好东西,作为阵核布阵,搞不好能把老大困住。 凭楚摘星的敏锐感知,如何察觉不到原露几要将她手掌灼出两个窟窿的目光。 只是旁的倒也罢了,这个是真不能给。 楚摘星合上手掌,紫黑色的晶体就悄无声息融入血肉,消失不见。 虽然没有撩开衣袖细细观之,但楚摘星能感觉到右臂上传来的细微灼热感,像是一根被烧红的极细的铁丝在皮肤上游走。 根据持续的时间和涉及的范围判断,她预估之印两个字应该已经凝实地差不多了。 果真与她判断一致,灾星的星核也可以作为帝印的一部分,凝实帝印。 而她之前无论如何行善政,做善事,凝聚民心民意,都无法让帝印再进一步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为政者需宽严相济,面上可尽是菩萨样貌,内里却不可无霹雳手段。否则如人只有面,无有骨,立不起来时发好心做好事,都会被人当大头。 依此类推,想来若要将武字凝结成型,需要将另外三颗不听话的家伙给给逮住。 毕竟相较于贪狼只会放大人内心的欲望,创造自相残杀的引子,那三个才是真正的武德充沛。 还有最后那个字…… 楚摘星看着自己的拳头,想起了师姐昔年教导她的话:“五指在手,运用存乎一心。” 是原先的玄字,还是她给自己选的真字,就要看她如何为政了是吗? 想要为政,就要开府…… 楚摘星想得出神,直到原露接连不断唤老大才把让她收回了思绪。 原露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小小地埋怨道:“老大你以后想事情,可不可以不要想得那么忘我啊,很吓人的!要不是看你脸色好了些,我都想扔一个明神阵出来了。” 楚摘星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又伸出两根指头夹住了原露的鼻子:“好啦,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原露甩开了楚摘星的手,气鼓鼓地,显然是不信她的话:“你每次都这样说,再这样我下次就告诉孟师姐!” 老大睡着不醒的样子太吓人了,原露好不容易才找到给愿意给她提供灵石研究的老大,暂时也没有改换门庭的想法。 这话可是打到了楚摘星的七寸上,只能连连拱手道饶:“莫要告状,再不会了。” 原露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家老大后,确定楚摘星说的不是宽慰应付之言,这才板着小脸勉强答应。 末了又露出一副十分谄媚的笑容来,其速度之迅捷,转换之流畅,不单是谢七溪,连圆真和尚看得都是一愣。 楚摘星好似已看穿她的肚肠,抢在原露之前就开口说道:“刚刚那个不能给你。” 原露的脸比先前更快地垮了下来,嘴巴撅得可以挂个油瓶。 她作为一个研究人员,没有什么比看上了极其珍贵的研究材料,却不能亲自研究更抓心挠肝的事了。 楚摘星见着原露这幅模样,头都大了。 在以她为首的小团体中,虽然大家嘴上都没说过,可祝绪、商尘梦、原露这三个明显心智要差上一截的小家伙的的确确是被大家当妹妹养的。 只要提出的要求不是伤天害理,就会有人会陪着胡闹,剩下的帮忙打掩护。 不过和相较于另外两个,喜欢研究阵法的原露平时更安静,陪着她胡闹,亦或者说是做实验的人更少更固定。 反正新阵法威力的固定试验者钟元,一直把这个当成男子汉的试炼。 可以说如果没有那隔三差五的惊人爆炸,和每次钟元身上师姐看了都直摇头的伤势,原露就是那种完美妹妹。 懂事的孩子总是更招人疼,尤其是这个懂事的孩子的平常的要求还并不多。 偶尔一次还不答应,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苛刻。 “刚刚那个真不能给你。还有别撅着嘴了,我给你找个你能用的。”楚摘星无可奈何地敲了敲原露的脑门,旋即打了个响指,脚边的一大滩血肉就腾地燃烧起来。 火很温煦,但燃烧速度极快,不消片刻功夫就凝结成了数颗大小不一的结晶体。 不过没有一刻有楚摘星先前手中那颗大,形状规整,颜色纯净的。 楚摘星在原露亮晶晶的目光下挑出了其中三颗最小,颜色也最为驳杂的递了过去:“你现在只能用这个。而且记住,此物虽适合用来布置幻阵,但其中恶念颇多,最好是遇大奸大恶之辈再用,否则易伤天和,反报自身。” 原露原本还有些小失落,可见自家老大难得说得这么郑重,也就收了多余的思绪,肃容点头:“我知道了。” 第707章 “不过,老大你也知道的,这阵法向来是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如此好的材料……” 楚摘星抬手打断了原露的施法:“我记得前不久阿余接手的时候就尽开宝库,任你等随意取用,当时还是你拿得最多。也就是当时身上带的储物法器空间有限,不然你能把阿余那几座宝库搬空,这还不够你祸……研究的?” 楚摘星说的是数月前祝余接手了四海会的全部家底,想着送给韩良和这个大侄女几把新的宝剑用当生辰礼,于是就开了宝库让韩良和进去自挑。 韩良和入库中取了三把,用其中一把代替了先前的佩剑,顺带着就漏了富。 祝余多机灵的人啊,都用不着楚摘星提醒他不患寡而患不均,就乐乐呵呵开了宝库,让所有人都进去挑了些自己用得着的宝物。 不过因为是无功不受禄,所以哪怕大家已经很熟了也就是挑了个一两件就收了手,唯有原露,不知道是心眼太实,还是故意的,或者是两者兼有,主打一个不见外,把身上所有的储物法器都装了个满满当当才出来。 原露委屈地睁大了眼睛。 这叫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这研究的事,谁会嫌弃自己手上材料多啊! 她欲开口再争取一下,就被楚摘星毫不犹豫截断话头:“你知道的,我现在已经不管会中的事了,一切都扔给了良和。你研究缺东西就按制度写条子申请,我相信只要要求合理,良和是不会驳回你这个师叔的申请的。” 原露彻底蔫了,沮丧趴在楚摘星肩头小声嘀咕:“良和可小气了,一点点多的都不给。我说老大你也太躲懒了,明明正值壮年,居然放手放那么彻底。你是不知道良和啊,刻板得可怕……” 楚摘星反手给了原露一个脑瓜崩,发出清脆的声音。疼得原露都从她身上蹦了下来,捂着额头不住小跳。 “痛痛痛,痛……呼——” 楚摘星不为所动,语带调侃道:“我一个当师傅的,本来攒再多的家业都是良和的,她提前打理一下却不是应该?难不成还要我一边攒钱一边想着怎么花得最有价值? 还有啊,你这满腹牢骚最好不要在良和面前说,当心她记仇。” 原露不服气地大声反驳:“良和才不会呢,她可是个好孩子。没有……”她顿了顿,复又抬头看楚摘星,默默把没说出来的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可大家都已经这么熟了,楚摘星哪里有猜不到的,当即笑嘻嘻地又给了原露一个根本躲不掉的脑瓜崩:“所以你就当着我这个做师傅的面,说徒弟的坏话?” 原露这下不敢再说了,只是含着一包泪,委屈兮兮地看着她。 老大就是心眼小,还不准她说。 有人哭就有人笑,原露哭兮兮的同时,旁观了全过程的圆真和尚却笑着宣了一声佛号:“两位的感情可真是……” 他摇了摇头,却不再往下说了。 自古天才均有性格,不愿屈居人下几乎是通病。 这个叫原露的他之前虽未见过,但在方才护着其人拆城中的八脉血煞阵法,遏制城中魔潮时却能清晰看出,此人在阵法一道上有着极为高超的造诣,和令人叹为观止的天赋。 虽然武力方面稍逊,但仍不失为一英杰。 可以想见待到此次事迹为四海会所知,英杰籍册上又多一候选矣。 楚摘星与其相处,却近乎同胞姊妹,并不拘礼,洒脱随和。其能得人,可见一斑。 又想起他昔年随挚友见过的那些人,心中又是一叹。 文武具备,人才济济,俱是一时之选。 天下将乱,此人羽翼已丰,可能振翅飞于九天? 师傅说,此次出宗能遇到力挽天倾的贵人,会是她吗? 罢了,事关全宗未来,他还是要多观察一二。有挚友的面子在,想来在她身边待一段时间观察还是不难的。 心中有了定计,此时脸上就显得愈发宽和仁厚。 又一次成功将原露拆家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中之后,楚摘星终于像是想起来自己没有做完的事,从掌中剩余的晶体中挑出稍大的两颗,递给了含笑站立一旁的圆真和尚:“大师见谅,那物实在危险,不可交于大师你,且以此物为凭回宗复命吧。” 圆真和尚双手接过那两颗小晶体道了声谢,随即话风一转:“依楚道友之见,那魔头重伤之下又损一具分身,能为外域战场我方添几分胜算?” 楚摘星一怔,然后捏着眉心苦笑:“是我一时不察,致使功败垂成。若是方才能成功留住她,我方胜算少说增加两成。 只是她逃了,如今虽是重伤之躯,按正常情况少说要在池子中泡上千年。但魔族中从不缺少牺牲潜力寿元为代价恢复实力的血祭之术,是以我也说不好。” 圆真和尚宽慰道:“这也不怪楚道友你,谁能想到那魔头早存逃跑之意,却故意等在远处,激发阵法做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状呢。” 道理楚摘星都懂,但她就是不能原谅自己。 这是太久没带兵打仗了,脑子都变得不灵光了,居然忘记源这个家伙在战事上一向小狡,以保全自身为要。 只是不知此时一别,得是什么时候才能再抓住这个属泥鳅的。 圆真和尚见自己劝不住,也就不劝了,转而问道:“那楚道友接下来意欲何往?” 第708章 楚摘星闻言深深地望向他,圆真和尚仍旧是眉眼含笑,不现异状。 楚摘星也笑了,把原露扯至身前,在原露挣扎着“老大你干嘛,不要把我头发揉乱了”的喊声中,晏然说道:“我打算在此地开府建牙。” 圆真和尚毫不意外,笑意更深,一揖到地:“那不知小僧可有那个荣幸一观?” “大师若肯来,实是幸事,在下先代此地百姓谢过大师。”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和谐极了。 原露没听懂,她只在乎自己的头发又被老大揉成鸡窝了。不过她也不需要听懂,反正听老大的就好啦、 但谢七溪脑子已经要炸了。 话题跳得太快了,她还在羡慕楚摘星和原露之间的相处模式呢,这怎么就跳到开府建牙了! 这可是开府建牙! 这可是能自行开设府署(即衙门),树立旗帜招兵,自由任免僚属,制定实施法律的权力。 说白了就是占据一方,建立自己的小朝廷。 这种小朝廷发展到最后就是反了…… 虽然说玉皇朝辖下有数不清的小朝廷,但那都是中、小千世界的,任由其发展作为大千世界的参考。若是真想管,随意遣一上界修士就反掌可定。 但这可是大千世界! 楚摘星还素有高名,手下不说人才济济吧,但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在中千世界,从无到有建立起一个不小的势力,绝对称得上框架已成。 玉皇朝虽然已越来越没有共主之像,各方势力也的确在蠢蠢欲动,但还不至于蠢到自掘坟墓,放这么大一份权力出去吧! 而且听楚摘星这意思,还是早就得到了这份权力,只是现在才用。 谢七溪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可还没等她跳起来把质疑的话说出口,楚摘星就从乾坤袋中掏出了巨长的一串腰牌笏板,看起来是玉皇朝形制的。 最后才摸出一块杏黄色的绢帛,像是扔很普通的东西一样扔到了她怀里。 看到那个颜色的时候谢七溪的手就在颤,凭着过人的意志力展开细看。 只是具体写了什么她也看不进眼,只是辨明字的正反后直接往左下角看去,一行字狠狠砸入了她的眼中:“故委任为讨逆将军,准开府建牙,以安天下。” 居然,连属地在哪,属官多少,下辖多少地域都没规定…… 换而言之,这个讨逆将军的权力可以无限大……必要之时,代替玉皇朝也没问题。 玉皇朝那帮草包是疯了吗?居然会通过这样一道命令! 那还是她疯了比较靠谱。 只是盖在字上耳朵深红大印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什么尚书台令,也不是什么天子玺印,而是皇天之印。 这个印别说是造假私盖,即便生出这个念头都会被天雷劈成八瓣。 “为……为何?”谢七溪的脑子被搅得一团浆糊也似,觉得面前的楚摘星无比陌生,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颤得厉害。 楚摘星把杏黄色的绢布从她手中抽出,然后负手看向已经成为废墟的城郭。 此时夕阳西下,不愿回归的太阳尽力往外挥洒着阳光,把天空染得橘红一片。 楚摘星的声音从风中幽幽传来:“因为和人打了一个赌,想看这糜烂衰朽中,能不能养出新的花。” ------------------------------------- 外域,一切光都被吞噬的黑暗中。 源逃得很狼狈,狼狈到她以为自己也许在下一刻就要彻底回归圣池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居然还是一模一样的结果。 不,这回还要更惨些,好不容易才凝聚的七弦情也毁于一旦。 玄,变得太多了,那把新的剑,叫定宸的,也更难缠了。 许是跑得太快,胸中一口气突然上窜,迫使她不得不停住脚步。生理本能让她下意识呕吐,可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在一片黑暗中,她低低地笑了起来,五脏六腑都已经吐干净了呢。 接下来还能吐什么呢?精气神? 虚弱以及的她还在苦中作乐的自嘲,脑中却忽地生出警兆。 她下意识闭了眼睛,好半晌才睁开,双手撑住膝盖缓缓站直了身体,话中带着些如释重负:“小六你果然来了。” “总是要送一送的。毕竟,你是大姐。”元的身形缓缓浮现。 “你这算什么,借刀杀人然后趁火打劫?” “非也,这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姐,想来你也已经猜到了,我需要……” 源一抬手做了个且住的手势,缓缓问道:“你当真可以做到吗?” 做到统领全族,完成夙愿。 元想了想,点头。 源笑了,然后忽地用右手两指插入了眼眶中,瞬息间就挖出了两个眼珠,血淋淋地握在掌心。 在元都没反应过来前直接扔了过去:“我非是她敌,你既有大志,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勿要负吾,勿要负族。” 元怔怔地看了那一对眼珠许久,这才宛如梦呓般说了一句:“阿茹,是莲花瞳。” 第17章 开府建牙后的楚摘星比之前还闲了几分。 倒不是因为没事干, 而是她直接去了一封信,让庄聿连同她手底下的半个文官班子集体过来了。 也就是她还存着几分徒弟年纪小,没怎么历练过事,怕不稳当的怜惜心思, 不然她能把整个文官班子连带着祝余手底下的人一起给抽过来。 第709章 平野城遭此一难, 民口十不存一, 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也多亏了庄聿数年历练, 如今已经称得上政务娴熟, 这才没让各式文牍把楚摘星给埋起来。 就是不知道庄聿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被扯着东奔西走,四处救火,会不会一边批复文牍, 一边在心中痛骂她这个当老大的。 但这也不重要, 她拨给庄聿的办事地点可是在街对面呢。不骂得特别大声她是听不到的。 楚摘星磨了磨指甲, 终于不再紧盯着身前巨大的沙盘。 这是祝余在在听说她意欲领兵去外域, 让讨逆将军这个称号名实相副后, 打发人紧急送过来的。上面根据四海会探听到的情报标注着敌我双方最新的阵线、兵力、态势, 放在外间绝对是万金不换。 楚摘星也给出了符合这个沙盘的待遇。 她把将军府的东跨院几间屋子给打通了, 专门用来安置这个沙盘,更别说自从到后, 日夜琢磨不休。还特地嘱咐祝余打发来的四海会管事, 若有变动, 无论早晚,尽可报之。 别看这说起来简单, 实际上已是十分不易。 城中屋舍在连番大战中折损颇多,庄聿到现在还在召集人手清理废墟, 把能用的建材都废物利用。 少有的几间占地广、装潢好,还没被波及的地底也不知埋藏了多少罪恶, 涌出多少无辜,着实不大吉利。 所以楚摘星的讨逆将军府在千挑万选后,选在了一个城东,非常靠近外城,不过三进的小院子,庄聿的办公地点不与她的将军府在一块也实属无奈。 要不是院子里升起了讨逆将军和楚字大旗,实与一富户无异。 楚摘星眼睛离开了沙盘,但人却不自觉的绕着沙盘在转圈圈。像个没头的苍蝇绕了两圈半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双手撑在沙盘的木质框架上,重重吐了一口气。 找不到机会,确切来说,找不到好机会。 常年用兵本就对域内的民力物力是个沉重的负担,高阶修士也不是那地里的土豆,随便撒一撒浇浇水,秋天就能有个不错的收成。 那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积累突破的。而且还会有闭关感悟、寿元将至不能任事,不是嫡系,为了保存实力经常阳奉阴违的。 把这些再刨开,能用的就更少。 加上前些年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连番失利,这一部分能用,堪称定海神针的高阶修士还折损不少。到如今哪怕是把域内所有能调动的修士都压了上去维持防线,可看纸面数据,也不过是将将持平。 出于谁也无法短时间奈何谁,敢走出第一步就要做好激起全面,没有回头路的战争的冷威慑,这才还能保持着面子上的和平。 但如果算上玉皇朝此时颓势尽显,往昔臣服于下的各大宗门,有不少修士都生出了明哲保身,静待时变的心思,玉皇朝率领的实力就要落入下风。 这些应当都是她未来的基业,可这份这么大的饼该从哪里吃,怎么吃,她还没想出头绪。 这必须得想明白,不然她哪怕费尽千辛万苦吃到了饼,却把肚子撑破了功亏一篑。 楚摘星从手边的普通小木盒中摸出了一面精致小巧的红旗,这是代表着己方兵势的颜色。 沉吟少顷,复又投入。时机不至,不可强求。 为帅用兵,首在一个稳字。所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就是这种思维的具体体现。之所以因为兵力不同,采取不同的策略,就是为了求一个稳。 兵者,死生之地,立尸之所,上位者轻轻一个动作,下面就是无数人趋锋蹈火,冒刃陷阵,不可不察。 而兵法中的正奇皆用,也是正在前,奇在后。就是为了告诫用兵者在使奇计前注意正,须得在情急僵持之时才考虑用险弄奇。 否则在整体实力不如地方的情况下还强要用奇计,出险招,否则兵败身死为天下笑尚且是小事,若是随意浪战致使局面倾覆,则罪莫大焉。 现在这种表面僵持,但内里稍逊一筹的状态就不是个出奇计的好时机。 可要改变这种现状,也只有出奇计。 如今之局势,不就是数年前元出奇计,一口气吞掉了十万精锐,然后不断蚕食袭扰造成的吗? 没道理元能做初一,她做不得十五。 只是看布防图,少有她熟悉的风格,估摸着如今魔族的兵权多半是元在掌握着。 如此严整,没有机会啊。 而且就是真有了机会,她还得防着是元的引诱之计。 大麻烦,烦死了! 楚摘星捏了捏眉心,暂时把这件烦心事抛到脑后。反正她现在这个讨逆将军还是个空壳子,无兵无将,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还是得一步步来。 然后踱步到书案前,拿起摆在书案上折子堆的最上面一本。 虽然庄聿有能力替楚摘星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但有些事情本身就是权力的象征和延伸,非当权理事者不可为之。 所谓国家大事,在祀与戎就是如此。为君者再是垂拱而治,祭祀宗庙天地与军事战争的活也是不能推的。 否则轻则丧君威,重则失社稷。 连个橡皮图章都做不好,还待在那个位置上吸食万民的血汗作甚! 所以除非庄聿是想取楚摘星而代之,否则就一定有些事情要楚摘星亲自处理。 当然楚摘星仍然有办法躲懒,那就是把这些该她处理的事情,通通推给认定的继承人。 第710章 可现在徒弟不在啊。 楚摘星在心中第无数次想念自己乖巧听话的徒弟,然后一目十行的扫过折子。 这份折子是原平野城的世家大族及宗门的掌权人联名上的,其大意为感谢楚摘星的救命和援手之恩,对她将讨虏将军府设在此处表示了欢迎,表明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向他们开口的臣服意愿。最后祝她身体健康,诸事顺遂,小心翼翼询问是不是有那个荣幸亲自上门拜谒。 辞藻优美,引经据典,可惜楚摘星看是看明白了,但十分嫌弃如此繁琐,换个文化造诣稍微差点的都看不懂。 心中有了主意,以后她这讨虏将军府的公文必须简明扼要,最好是用大白话,三句话就进入主题,少些表面文章。不然庄聿这种博闻的还好,看懂不是问题,她打算从弟弟手下抽的那些干吏就要抓瞎了,说不得还会被糊弄。 楚摘星一边想着这份精简公文的檄令该怎么写,一边根据自己的日程安排回复上了时间,允许他们上门拜谒。 如今重建平野城的步骤才进行到移民安置,还是需要借助这些原先世家大族、宗门的招牌一用。 而且这些人用着也放心,无需太过担心会反水。 一则这些人的命都是她从源手头救出来的,时下儒学渐深,时风质朴尚义,这救命大恩摆在眼前,无论这些人愿意不愿意,背叛她都是一个已经被彻底划掉的选项。 否则世人的眼光和议论都能让他们再无容身之处。 二则他们虽是被楚摘星救出,捡回一条命。但落到源手头哪里讨得到好去,受到伤害最小的都是修为跌落一个大境界,需要不断短的时日修养才能恢复元气。 再加上往昔所倚仗的势力宗族被一扫而空,就像是那被拔了钳子的螃蟹,失去了横行霸道,纵横一方的本钱。 如今他们失了势,空出这么大一块地盘来,要是没有楚摘星这个突兀冒出来的讨虏将军镇着,早就被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扒皮抽筋,敲骨吸髓了。 相较之下,楚摘星只是要了他们的地盘,再借用了他们的名头,没有借他们祖产和项上人头一用,已经称得上难得的仁义之主了。 所以哪怕和谢七溪一样对楚摘星这个讨虏将军心存疑虑,还是忙不迭地过来拜山头。 一群被吓破了胆子,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怜家伙罢了。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从中挑出两个得用的,否则哪怕是挂招牌,她都嫌浪费灵石。 楚摘星很快就处理好了这件事,不过第二件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第二份折子的内容同样是拜谒,不过人变成了附近玉皇朝的官员。 要说对楚摘星这个横空出世的讨虏将军反应最大的是哪些人,那必须得是玉皇朝的官员们。 他们在玉皇朝中深耕多年,太清楚玉皇朝对名位上的悭吝了。别说是开府建牙这种位极人臣的超品待遇,就是兢兢业业一辈子,想弄个二品致仕也不容易。 虽然楚摘星昔年在中千世界身先士卒,诱敌深入,尽歼入侵中千世界的数万大军的战功非常大,论功行赏别说是得个讨虏将军,开府建牙,就是封侯也未尝不可,但朝中昔年对她的态度不说是视而不见吧,也能说是自生自灭。 这功劳可是踩着他们玉皇朝的人才得到的,不抓她小辫子找她麻烦就算了,还想着得封赏?做梦去吧。 结果态度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尽录前功给了封赏,这封赏的程度还异乎寻常,居然是自由选择地方开府建牙。 也就是谢七溪还没来得及把消息给传回宗门去,否则以楚摘星现在掌握权利之宽泛广大,少不得要被人说一句奉旨造反。 前后相差如此之大,这些人想要前来一见探探口风也是正常。 要不是现在高层倾巢出动去了外域镇守,一时间联系不上,他们都想问一问楚摘星是不是刚被查出是上面哪一位的私生女了,不然完全没道理这么干啊。 不过无论如何,彼此间名位悬殊,楚摘星年少早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要还是不会看眼色,及时来烧热灶头,今后被穿了小鞋可没处哭去。 楚摘星看着折子,心中暗骂,一群办事不行,钻营挺会的废物篓子。 她还真不是信口开河,玉皇朝都危险到了昊天以身作则坚守在第一线的地步,所以但凡有些能为的绝对都被昊天抽走了。否则也不会发生在她来到平野城之前,驻守此地的玉皇朝官吏就在先前一波的魔潮中弃城而走的事情。 况且昊天确实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放权和支持,可彼此斗了那么多年,不使点小绊子都和他小肚鸡肠的人设不符。 一个良才也不会给她留,粮仓顶多给她留个底。 所以她也没真的像那份天旨上所写,找个物阜民丰的地方说开府。 只是这帮混蛋,实在是见了糟心,不见又怕他们惶恐不安,逼急了跳墙,给她捣乱。 罢了罢了,还是见吧,左不过恶心一阵,到饭点的时候少吃一碗饭罢了。 楚摘星笔走龙蛇,快速把第二份折子给批了。 至于第三封折子,是庄聿写的。 内容是请求她仿照玉皇朝科举之例,开科取士,挑选良才充实官吏缺额。 至不济也要把开府建牙中的察举权给用起来,四出使者前去征辟,不然现在因为人少施政还比较容易,等到往后人再多一些,阻力就会成倍增长,还是要未雨绸缪。 第711章 折子尾部还附上了一份长长的名单,均是庄聿的旧识故友,才能可堪一用,要是她也觉得行,就尽快派人去征辟。 这的确是件要紧事,楚摘星用毛笔挠着头,思考着怎么把这件事给办好。 说到底还是时下的二元统治造成的,时人乡土,抑或言之地域观念很重,由此造成相对排外的风俗,严重一点来说就是地域互黑。 尤其是大千世界的人,他们生来就处于灵气充沛的环境中,稍有天分就能步入筑基期。比之小千世界,乃至于浮羽界的民众犹如云泥之别,生出高人一等的心思也不奇怪。 君不见以楚摘星的战绩,入万剑盟挑战还会被人腹诽是乡下地方来的,认为她鄙薄。遑论那些只有治政理民之才,武力不足的原北武会诸多管事了。 现在还没闹将起来是因为城中已经没有多少人,少有的几个还是劫后余生,只想着先活下来吃饱穿暖,没心情在意提供帮助的人是什么身份。 而在楚摘星的规划中,她是准备等这城中稍稍安定一些就从宗内提上数千精卒,去把这周遭荒山野岭中的盗贼、寇匪、邪修通通剿灭,让藏匿其中的流民隐户归于城中充实人口的。 诚如庄聿所忧,手边要是没有点能压得住场面的人,这讨虏将军的位置也坐不稳。 只是这份名单吧,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庄聿是打算用自己过往的名声为她背书,把更多的人拉到她的战船上来。 能让庄聿说出有几分本事,那就一定是有些本事。 只是这些人却不一定肯来,依楚摘星估计,能有十之一二就不错。 谁让她骤然居将军高位,在士子中间没有名声,没有让人望风而投,纳头便拜的本钱呢。 这是好意,但楚摘星不打算接受。不是提防庄聿安插羽翼趁机架空她,而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接受这份好意。 借庄聿的力,何如她自己打出名声再招聚羽翼。玄可以做到的事,没道理她做不到。 楚摘星正在想着如何婉拒,忽听人来报:“府门外有四人求见,言是将军故人。” 第18章 楚摘星想不出到底是会是哪位故人来访。 毕竟就庄聿现在恨不得化身章鱼, 用八只手来处理文山牍海的焦头烂额样,这能和自己扯上点关系的基本都被抓了壮丁,正在帮忙打下手。 偶尔的几条漏网之鱼还是因为在北武会中担任的职务太过重要,也的确是得留着几位资历老、可靠、还信得过的帮衬良和。 虽然庄聿认为良和比自家老大靠谱多了, 根本不需要留人帮衬, 还不如把位置空出来给良和打造她自己的小班底。 但老大认为需要那就一定是需要!庄聿还没想不开去阻拦老大一片拳拳的爱徒之心。 楚摘星着实是想不出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哪些故友来投, 只是她也是知道自己在外面, 是有些冷漠不近人情的名声, 真不是什么人都敢自称她的故友。 如果不是真的,那其人必有虎胆,也是值得一见的。 因是之故, 楚摘星抛下了令她感觉头疼的折子, 到了府门亲迎接。 一见之下便大喜过望, 那站立于府门外的四人却不正是:程宁、赵麓、燕羽觞, 钟元。 四人并肩而立, 或提剑负手, 或挎鞭昂然, 却是澹泊、秀挺、明灿、英武之气汇于一处,远远望去竟好似一幅画。 还真是她的故友。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有此四人前来, 庄聿就不用宵衣旰食, 可以稍微松快一二,她也不用想理由拒绝庄聿选才充实幕府的建议了。 哪怕是扣下燕羽觞一个, 做几天壮丁也好啊。 虽然想不明白他们几个为何会在此时到来,但一想到美妙的前景, 楚摘星就欢喜地直搓手,竟是连欢迎的场面话都忘了。 四人之中, 燕羽觞与她相识最早,而且因为有着同一种“疾病”,私交也是最好,因此露出三分笑意打趣道:“怎么?数月不见,楚摘星你成哑巴了?不表示表示?” 楚摘星知道燕羽觞发声是为了帮她解围,但关系摆在那,也不和燕羽觞讲那些虚客气,毫不留情地白了燕羽觞这个损友一眼:“就算是不说话,也是因为见到你燕羽觞不想说。” 言罢不等燕羽觞跳脚回嘴,略略退后几步站定,深揖一礼,口中说道:“诸君远来,令寒舍蓬荜生辉。方才欢喜过甚,一时失礼,望乞见谅。” 楚摘星固然是为人尚侠,待人接物不拘小节,可她的一应礼仪是孟随云亲自教授指导的,认真起来还真是一点瑕疵都找不到。 虽是圆领窄袖,无冠少剑,但姿态舒展娴雅,较之最重礼的儒门名家子弟,也毫不逊色。 受了楚摘星这一礼的四人俱是齐齐一震,实是没想到楚摘星会行如此大礼。 哪怕是先前在北武会中,众人因各自身份之故,没有如庄聿与原露一般定下主从关系。 这一点从庄聿等人叫楚摘星老大,他们则各是另有称呼就能看出。 但除开程宁之外,剩下三人都是身处楚摘星的势力范围内,受到楚摘星的庇护是个不争的事实。这也是几人为何愿意在北武会中担任职司,襄助北武会发展的原因。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昔年燕羽觞三人与楚摘星的关系更像是主君与门下宾客,楚摘星的身份是要略高出三人一线的。 第712章 单凭这个身份,楚摘星还行这个礼就是折节下士,屈己待人了,更别说她如今已是开府建牙的将军。 他们这些哪个不是花大力气教养出来的,哪里肯受这一礼,更别说如今心中还藏着事。 在楚摘星行礼到一半时就侧身让开,同时忙不迭还礼。 可四人行的居然均是臣下拜见主君的大礼。 瞧这意思已经不是像之前那样做一个来去自由的宾客了,而是如庄聿一般投入帐下,把自己绑上名为楚摘星的战车。 楚摘星行礼在前,自然也要先一步起身,她礼仪是过关的,所以也就注意到了四人行的礼有古怪。 赵师姐和燕羽觞也就罢了,这两个都是修士中的年轻派,正是想做,也敢做做出一番事业的年纪。还不是被培养的第一梯队,身份地位和大家族中的嫡次子相仿,说难听点就是个应付万一的备胎。 凭彼此间的交情和她现在的本钱,不是不能让她们两个主动来投。 只是程师兄正值壮年,还是一个已经明晰世情,能独当一面的。但凡不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昭武中千世界混元宗的掌权者们是要把程师兄培养成栋梁之材,往大千世界的主宗输送的,至少也要让程宁接过昭武中千世界的担子。 这一点哪怕后来楚摘星后来异军突起都没改变,虽然其中有他们认为楚摘星的天分太高,心思太野,束缚不住,与程宁不能等而视之的原因在。 但无论如何,事实就是程宁为昭武中千世界,混元宗分宗最受重视的弟子,那是当未来宗主培养的。 混元宗再心大,也不至于把未来的分宗宗主放出来给他当臣属。 钟元就更不必说,若是说程宁这个未来保底是混元宗分宗宗主的好苗子,还可以咬咬牙,发发狠,壮士断腕舍弃的。 可钟元那是得了武门两大立派祖师之一王灵官青眼,培养路径是奔着未来武门门主去的。 就是以前钟元赖在北武会唧唧歪歪不肯回去接受传承,楚摘星都是没少吃武门那些耆老的白眼。 现在居然也肯放出来了?还是给她做臣属?是武门那些家伙的脑子烧坏了,还是她沉浸在沙盘中没能走出来啊? 楚摘星现在心中是有一万个问号在打转,饶是以她的聪慧多智,现在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海会也没给她送来消息。 她应该是能罩住的吧? 不过此时他们五人均站在府门口,一街之隔的庄聿办事处因前来办事,等待批复的人多,熙熙攘攘好似个菜市,大有些平野城未遭变乱前的热闹,并非叙话之所。 所以楚摘星没有多问,而是上前锤了一下燕羽觞的肩膀,又摸了摸已经高出她半个头,但还是挂着和少时一样腼腆笑容钟元的脑袋:“先走吧,进去再说,免得燕羽觞这家伙又要说我不懂待客之道了。” 楚摘星和燕羽觞是惯常拿对方打趣洗涮当台阶下的,所以燕羽觞只是无奈地耸耸肩,摆出一副,随便你,只要你高兴就好表情,率先迈步入内。 钟元紧随其后。 程宁和赵麓对视了一眼,也是笑笑跟上。 楚摘星没领四人去正厅,而是选了自己的小书房,也没让府中的奴仆前来伺候,而是自己拎着茶壶,一个接着一个倒茶。 嘴中说着:“大乱初定,条件还是差了些,还望诸位勿怪。” 燕羽觞的顺序是最后一个,楚摘星给她的茶杯也注满了茶水后,才放下茶壶,施施然坐到了主位上,看着燕羽觞说道:“说说吧,干什么事被人踩到尾巴了?” 没被踩着尾巴可不会出现在这,应该在万剑盟潜修才是。 燕羽觞就知道楚摘星这个损友会先问自己,吐了吐被热茶烫到的舌头,冷声说道:“不是被人踩到尾巴了,是有不开眼的来试剑,我和赵麓,程师兄不好拂他们的意思,便送了他们一程。” 说话时,燕羽觞英气的双眉结成了疙瘩,往外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意。 楚摘星是了解燕羽觞的,这家伙面上冷漠,实则有雄豪之气,不是个喜欢把事情放心上,更不喜欢把负面情绪带到认定的朋友面前。 而现下两条例都破了,那就绝对是大事。 说实在的,燕羽觞这话没头没尾的,楚摘星没听懂,可她还没眼色到现在去揭好友伤疤的地步,于是复望向程宁:“程师兄?” 诸人之中程宁年岁最长,他也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时光并未虚度,放下茶杯后将一切娓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楚师妹你以一己之力挑落万剑盟的四王八镇,还从山门中拿走了一样东西。 我与赵师妹、燕师妹大抵是因同楚师妹你一道来的缘故,被……” 听程宁说到这,楚摘星也差不多明白过来了,抬手止住了程宁的话头,眼中带了讥诮道:“让我猜猜,他们是不是迁怒到你们身上,给你们穿小鞋了?” 这并不难猜,毕竟万剑盟的人都不要脸到堵上门找徒弟的麻烦了,近在咫尺,还是在自己地盘上的燕羽觞她们会被放过才是见鬼了。 燕羽觞所说的试剑和送了一程也变得很好理解,无外乎万剑盟有人挑衅,燕羽觞他们把挑衅的人给宰了。 只是怎么就发展到宰人的地步了呢? 楚摘星最初的培养方案是冲着管刑堂去的,所以她清楚知道同处一宗之中能用的穿小鞋手段无外乎抢修炼静室、言辞詈骂,通过看似不经意,实则经过精心设计的微小肢体冲突勾引厮斗这几样。 第713章 而且还得非常注意宗门内的巡行监察人员,必须得在这些“猎狗”发现,或者到来之前把一切都变成事实。 最好是受害者已经变成说不出话的“加害者”。 可这些方法都太老了,老到别说是激燕羽觞她们三个已经见识过风浪的老麻雀,就是智商明显差一截的绪都不一定管用。 楚摘星现在好奇极了,万剑盟那帮孙子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能让好脾气的程宁师兄都加入送人一程的行列。 须知程师兄可早过了年少热血的年纪,非但如此,大器晚成的他年少时还很是受了一番磋磨,所以难免将前程看得重些。 为了宗门声威不堕,可以近百年不出宗门一步任外职,万剑大会也是有了做优胜者的十足把握才应了邀请。 能让程师兄放弃万剑盟中那对剑修得天独厚的修炼环境,也要动手的原因…… 楚摘星说完自己的猜测后又看向程宁,想让他说出真相,好印证自身的猜想,但程宁似乎被楚摘星搅扰了倾诉欲望,只是看着漂浮在茶杯中的茶叶发呆。 赵麓见状赶紧接上,咬紧牙关恶狠狠说道:“要是只给我们三个穿小鞋也就算了,毕竟穷家富路,我们出来的时候长辈们都送了不少程仪,足够花销打点了。” 楚摘星点点头,同意这个说法。 世上大部分问题的产生都是因为银子/灵石不够,只要银子/灵石到位了,那就不会是问题,两宗的长辈的确很有当长辈的样子。 即便是赵麓他们这般的境地,也不过是多花上几份打点钱罢了,算是用灵石买个肃静。 他们三个可不是吝啬钱财的…… 只是这就更没有理由打起来了啊,至少程师兄不会因为这个事打起来。 赵麓一口银牙咬得更紧了,紧到楚摘星和她有着一丈多的距离还能听到咯噔的声音,死死握着椅把说道:“可那帮小人,辱及我等宗门师长。” “你说什么?”楚摘星乍闻之下,难掩惊讶,不小心碰倒了放在桌案上的茶杯,被茶水烫了一下。 不过赵麓显然也没有再说一遍的心情,楚摘星只能把翻到的茶杯扶正,似笑非笑道:“这一起子杀才倒是生得好胆。” 依时下的风气,辱及宗门师长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了,难怪好脾气如程师兄,也要拔剑一怒了。 而赵麓连第二遍都不肯说,可以断定那些出面挑衅的人说了些很是不堪入耳的话。 至于她说万剑盟的人好胆,还真不是在夸他们。 一群没有脑子的蠢货罢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燕羽觞等人都是走精英路线培养出来的,纵然比不过万剑盟仗着地利培养出来的师风眠他们,但收拾一些杂鱼还不是手拿把掐? 这胆子简直大到不像是万剑盟的人。楚摘星惊讶过后,就品出了其中的异常之处。 混元宗和赤雷宗都是仅次于玉皇朝的二宗,万剑盟只是六道之一啊,双方的主从关系还是挺明显的,不然万剑盟失心疯了把自家的宝地分润给万剑大会的优胜者使用。 万剑大会可是玉皇朝主办的,历届优胜者也多是一朝二宗的弟子,万剑盟能从中吸纳的散修新血很有限。 但她脑子转得很快,不过是重新给自己倒杯茶的功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万剑盟,心思野了。 外域战局不稳,域内形势动荡。一朝二宗作为缔造这番局面三位帝君的传人,太平年月享受了多少荣光,如今就要用多少性命去维护这份荣耀,二宗应该是同玉皇朝一样,已经向外域战场派出了自己全部能调用的力量。 而万剑盟仅仅作为六道之一,算不上玉皇朝可以托付腹心的势力,所以自创立那一日起,对外域的战事参与就有限。 好有一比,万剑盟的大部分修士就是人间王朝中那些弹压地方,镇压内乱的捕快衙役,顶天了算是地方卫戍部队。 玉皇朝应该也没指望他们能在外域战场上出多少力,历年来只是抽调最顶尖的修士帮忙,压制得他们不敢动弹罢了。 剩下的除了三五个顶门立户的招牌,其他的在混元宗这种顶尖宗门修士眼中,就是纯纯的鱼腩。 只是现在山中无老虎,猴子就想着充大王了,对程师兄他们的挑衅,更像是一种试探。 要是背后没人指点撑腰,这些家伙不会做的那么过火。 但做人还是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不听话就该敲打一二。 而且这么算起来,万剑盟同她不仅有私恨,还有公仇了。 楚摘星想了个明白,于是回转身来问道:“所以有多少个试剑失败的?” 只是这下三人谁都没有先开口,互相望了一眼,又是燕羽觞势单力薄,被另外两个同宗的推了出来,居然还挠着脸不好意思笑了一下,笑得楚摘星身上寒毛直竖。 燕羽觞踟蹰着正欲开口,忽闻廊下有人禀报:“将军,四海会的田管事来了。” 楚摘星以为是有最新的军情战报,抬手示意燕羽觞停住,扬声朝外说道:“请进来。” 田管事是小跑着进来的,因为他体型颇为富态,额上还布满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只不过根本顾不上擦,也顾不上去看堂中坐着什么人。 只是躬身低头,双手高高托起一份折子,语速极快地说道:“将军,您的朋友们在万剑盟闹出大动静了!” 第714章 堂中有一瞬的寂静,针落可闻的那种。 直到楚摘星取了折子,让那位田姓管事退下之后,尴尬的气氛还是萦绕不散。 为了缓解气氛,楚摘星调笑了一句:“各位修为见长啊,比四海会培育起来专门传递消息的碧眼紫金雕还要快上一筹。” 燕羽觞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滚。” 那能一样吗,她们不跑快点就真的小命没了。 沉默许久,一直在往肚子里灌茶的钟元终于找到了机会凑趣说道:“楚君,我跑不过碧眼紫金雕,我只是在半路上恰好碰到了……” “且住了你这嘴吧。”这回是赵麓把杯子砸向了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钟元。 程宁没扔杯子,只是在大摇其头:“阿元,你这张快嘴哟,看你今后如何娶亲。” 程宁的年纪做钟元的祖爷爷都够格了,可钟元正处于二十啷当岁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性子上来,宗门里胡子一大把的太上长老他都敢怼,况且程宁这个一直待他很和气的异宗师兄。 满不在乎喝了一口茶:“又不是一定要娶亲。程师兄你也是几百岁的人了,不一样没娶亲吗?可见这会说话讨人喜欢也没什么用。 我还是专心修行就好,发疯了才找个人来管我。” 这回是程宁把手中的茶杯扔过去了:“闭嘴。” 他们两个能一样吗?一朝二宗的法门讲究的是个金瓯无缺,等到了娶亲也不会影响到修炼的金丹期,大部分人都没了世俗的欲望。 纵是结为世俗意义上夫妻的道侣也并非是贪恋□□,只是为了在寻微探幽的路上不再孤单,子胤可有可无。 但武门不同,法门以锤炼□□为主,换而言之,父母的身体素质是可以遗传的。 这也是为何为何武门的入门门槛如此低,传承如此正统悠远,也只能屈居为三门之一的主要原因。 低阶修士用上些天才地宝可以轻易成批量培养,但高阶修士就很拼爹娘。 在小千世界培养武门修士属于并不划算的买卖,不如只弄些许秘藏,传说,往里扔进去几本功法散养,那些天赋异禀,受天道钟爱的自然会有办法撕破域外屏障,来到上界。 而武门为了维系本身的高阶修士数量恒定,娶妻生子算是门中高阶修士的一项默认义务。 钟元这种好苗子毫无意外已经上了名单,也就是年纪太轻,发展势头太快,现在还没找到适龄之人,因而没和他提罢了。 楚摘星是知道这些事的,见钟元想翻天,冷冷横了他一眼:“坐好。” 钟元一家的命都是楚摘星救的,又素来敬服楚摘星为人处事,当即收了桀骜不驯的模样,乖乖坐好。 楚摘星展开折子看了起来,里面写的内容不多,所以她很快就看完了。 除了有些大小眼,没别的异常。 汤○漫家 楚摘星弹了弹手上的纸张,发出哗哗的声音,然后背着手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个个扫过去。 燕羽觞摆烂喝茶装作没看到,赵麓有些惴惴不安,程宁不躲不避直接迎了上来,隐含内疚。 “四百三十三条人命,燕羽觞,你不说两句?” 但听得呛啷一身,燕羽觞已是将佩剑拔了出来,单臂平举,脸贴着手臂,闭上一只眼睛看剑尖不住虚点:“他们既然长了一张好嘴敢说,我的剑就敢杀。 是我先去联系了在万剑盟中修行的师兄弟们,堵了那帮崽子的洞府,动手的时候没收住,见了血,后来就乱起来了。混战中我也不知道一共杀了多少,原来是四百三十三个吗?那行,没吃亏。” 听燕羽觞将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赵麓有些急了,赶紧插话道:“不全怪燕羽觞,那些人说话着实难听。后来与燕羽觞她们对峙时还把咱们宗门也牵扯进去,我就跟着动了手,把程师兄他们也拖下了水。” 因为楚摘星现在还没公开说出要脱离混元宗独立,所以赵麓说的是咱们,多是存着打包求庇护的念头。 楚摘星听出来了,但懒得去戳穿这点小心思,继续问道:“这么大的篓子,惩处是什么?” 她看得明白,这可不仅是弟子间发生冲突,大规模械斗闹出人命的问题。往深里说,这代表着万剑盟与各大宗门间合作关系的破裂。甚至会蔓延到玉皇朝身上。 没道理都出人命了,两宗弟子还能继续借万剑盟的地盘修炼悟道,哪怕是那些根本就没参与两宗弟子的,这时候也要一损俱损。 而作为宗门垂范的两宗都被万剑盟的给逐出去了,其他次一等的宗门哪还能安心待着修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效仿那两宗事迹,有冲突不想着和平解决,一怒拔剑杀人。 所有外人都被驱逐了,那万剑大会还有举办的意义吗?玉皇朝作为天下共主的权威性又在哪? 不过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燕羽觞这个起头挑事的,都没缺胳膊少腿,成功跑到了她这万里之外的讨虏将军府,说后头要是没有赤雷宗的回护,那她也是不信的。 搞不好玉皇朝也在背后帮了一把,不然很难解释她们为什么能比碧眼紫金雕还快。 这是昊天那边暂时抽不出人手教万剑盟那群夜郎守本份,把事情扔到自己这了? 楚摘星的脑子转得飞快,燕羽觞已经说话了:“我们三个被开除了宗籍,万剑盟出重金悬赏我们来着。 第715章 另外还有一百七十五个跟着的师兄弟,被记了三十到三百年不等的思退峰的惩处。哦,混元宗是叫莲花囚来着。” 思退峰,莲花囚是赤雷宗和混元宗惩处犯了大错弟子的所在,一旦进去,最低的代价也是脱层皮。 能去到万剑盟中修行的两宗弟子,最次也是各中千世界分宗的中流砥柱,这个惩处不可谓不重了。说严重点,这个惩罚要是被彻底执行,两宗至少要沉寂三十年。 单从此点看来,还是燕羽觞三人受到的惩罚低些,至少不用受皮肉之苦。 实则不然,开除宗籍对一个宗门弟子来说是最为严厉的处罚。就不说她们自小离家修道,亲缘淡薄,视宗门为家,留存多少记忆。 宗籍一去,就代表着宗门不再会为你做的事情背书兜底了。 谢七溪为何会有主动挑衅楚摘星逼她出手的狂妄想法?还不是因为宗门的纵容和宠溺。 确切来说,燕羽觞三人同那些受到宗门惩处的人不同,再也不受宗门庇护,在万剑盟闹出的事,杀过的人都要自己背。今后倘若被万剑盟的人寻仇身死,宗门也不会为你们报仇。 楚摘星的神经已经被先前的事情给弄粗了,闻言也不惊讶,而是迅速思考起这个惩处背后的深意。 她问道:“同你们一起做下这件大事的那些道友,此时还与你们在一块吗?” 楚摘星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确认一些事,程宁却有些会错了意,尴尬地站起身道:“若是楚师妹觉得为难,那为兄现在就带着师兄弟们离去,不给楚师妹你添麻烦。只这场麻烦终究与为兄脱不了干系,就恕为兄不能相随了。” 他却是以为楚摘星收留这么多人会感到为难,而他又做不出负义独善其身的事,竟是打算再次远遁。 不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居然极为自然地就将楚摘星放在了,若是他们单身而来,楚摘星就一定会收留他们的立场上。 赵麓也是扶着案几起身,欲要跟上。 楚摘星惊讶睁大了眼睛,欲要说出的话却被人抢了先。 燕羽觞回剑入鞘,朗声说道:“程师兄且慢,把话说清楚再走也不迟。” 程宁停住了脚步。 楚摘星长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道:“在程师兄的眼中,我就是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人吗?” 赵麓也回过神来,强行把满脸惭色的程宁给重新按回了椅子上。 燕羽觞见局面缓和笑道:“共同做了这么一件大事,落单必会被逐个击破,此时当然是在一处的。” 楚摘星呷了一口茶,心中有了判断。 果然,这是一次下注。 两宗作为距离玉皇朝最近的实力,不可能察觉不到玉皇朝如今内里的虚。也就是现在大敌当前,不然说不得已经掀桌子重新排座次了。 探听到玉皇朝在培养自己,所以借题发挥把宗门中的后备力量打包送过来了吗?而和自己关系最亲近的三个人直接开除宗籍,不给玉皇朝说两头下注的机会。 楚摘星不认为这些受了宗门惩处的弟子会乖乖宗门受罚,都是天才,谁还没点心气,跑了这上万里就是明证。 再说还是维护宗门声誉,这等自我认知中绝对正确的事情,不埋怨宗门软包子脾气,居然还给他们惩罚就不错了。 有这些“英雄”呼朋引伴,招徕追随者,她还有一个庇护者的名头…… 妥妥的双赢局面。 除了万剑盟。 果然还是筹码不足,现在居然只能顺着那些老狐狸的棋走。 楚摘星把口中茶水咽下,看着程宁坚定说道:“我开府建牙,就是要招聚各位英才做出一番功业。有各位贤才来投,我倒履相迎尚觉不足,如何会赶人出去呢?传出去岂不是让世人讥我有眼不识俊杰? 不过区区一万剑盟,我把话撂在这,无论多少人,我尽纳之。” “哈哈哈哈哈哈。”燕羽觞大笑起来,把佩剑往案几上重重一拍,指着楚摘星说道:“我就知道你楚摘星胆魄包天,定然会收留我们的。” 然后又冲着赵麓挤眉弄眼,“折回也是你输了,等会记得赔灵石。” 楚摘星躲过了燕羽觞砸过来的拳头,问向脸上也挂着笑意的钟元问道:“阿元,你又是为何而来?” 钟元把别在腰间的钢鞭抽出,呼呼挥了两下:“我已尽数接了传承,只是总觉得少了三分真韵,心中也不畅快。我师对我说,许是差在护道二字上,我就想着来找楚君你了。 老大你可不要赶我走啊,只有在你这师傅才不会把我拎回去。我可不想再回门中去了,听着他们叫我小灵官我就烦。我钟元就是钟元,才不是什么小灵官。” 钟元说到最后,眼中竟带了哀求之色,看起来怪可怜的。 很朴实,但也无法反驳,更无法拒绝的理由。楚摘星只得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放一只羊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 武门下的筹码,她也收了。 钟元欢呼雀跃,高兴地像个孩子。 楚摘星也终于被燕羽觞一拳锤到了肩上,打了个趔趄。 正待还手,又听程宁说道:“咱们这么多人,将军欲用何种理由庇护咱们呢?宁不愿做饱食终日的门客。” 还是程宁这个最年长心态转换最快,已经将楚摘星当做主君对待了。 第716章 楚摘星被这一声将军勾出些许宿世记忆,精神不由恍惚,竟是忘了如何回答。 好在又进来一人,及时接上了话:“自是用时局动荡,正仁人志士奋命之时,岂可令英才囚于宗门。讨虏将军楚微平体天心,顺民意,夺情授职,准戴罪立功。” 出口成章者,不用问,必是庄聿。 他办事的地方就与将军府一街之隔,楚摘星当街行了一个大礼的场景被不少人看到,很快经过那些想讨好庄聿之人的嘴巴,传入了庄聿的耳中。 庄聿心中也好奇万分,只不过手头上的事实在是太多,只能择情把最重要的几件先处理了才匆匆赶过来。 在院中听到屋内熟悉的笑声时就很是后悔,要早知道是燕羽觞这些熟人,那他刚才干嘛还傻不愣登把事情处理完了才过来啊,就该早早过来抓壮丁。 待听到还有一百多号人来投时心中更是乐开了花,他与燕羽觞早就混得烂熟了,知道这是个待友赤诚的。 所以也不见外,直接抓了燕羽觞的手就往外拖:“你来了正好,帮我写辟除书去,早点发完早点完事。” 还不忘招呼剩下的三个人:“也请三位来助我一臂之力。” 燕羽觞一脸苦色,可惜一时又挣脱不开,只能抱怨道:“为何只抓我,不抓他们?” “因为你最会躲懒,往常要不是胡道友帮着你……” 一说到媳妇燕羽觞就来劲了,直接耍赖:“我不去,我哪比得过他们这些人吃苦耐劳啊!” 按庄聿那个工作强度,还不如让她再去面对万剑盟的追杀呢。 庄聿磨牙,要继续来抓她:“这月俸不能白让你拿。” 燕羽觞滑溜地像条泥鳅,瞬息间就把楚摘星护至身前:“我不去,我还要问楚摘星要茗卿呢!” 被当成了挡箭牌的楚摘星一头雾水,失笑道:“茗卿不同你在一处,你问我要人做什么?” “那还不是你媳妇把我媳妇借走了,说是要茗卿带着她拜访一下西方的各大妖族。我不管,你媳妇带走的人,妻债妇还,就问你要了。” 楚摘星手也有些痒了,燕羽觞是真欠揍啊。 纯纯耍无赖是吧,她自己都不知道师姐现在在哪呢! 忽地,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燕师妹,人是我借的,你寻我就是了,何必找摘星呢。放心吧,人我带回来了,没少一根毫毛。” 楚摘星清楚听到了燕羽觞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蹭地蹿了出去,嘴中大喊着媳妇,似有意似无意的忽略了站在门边的人。 庄聿也有些愣神,但反应极快地勾过了钟元的脖子,热络说道:“没想到你小子也来了,想吃什么呀?我给你弄来,好好接风洗尘。” 程宁与赵麓已不知在何时退了出去。 楚摘星看着门口那道倩影,深吸了一口气后轻轻说道:“师姐,好久不见。” 第19章 讨虏将军府, 后宅,花园。 说是花园不过是这座宅子的原主人为了附庸风雅,特特在后院空出一片小小的空间,造了个草亭, 在四周又移植了十数株花木罢了。 现下正直隆冬, 又是魔灾过倩去后不久, 连茅草亭的不知何时破了的洞, 都是楚摘星方才见到后当场补的。更别说那些需要精心侍弄的花木, 都不用细细观察,放眼望去就知死了大半。 唯有墙角一枝梅花傲雪挺立,纤细的花枝上结出三个小小的淡粉色花苞, 稍微驱散了天地间充斥的肃杀之气。 楚摘星与孟随云正围着草亭中那张称得上粗糙的石桌坐了, 楚摘星见师姐视线扫了一圈, 落到了那枝梅花上, 笑道:“可惜还未盛放, 不然师姐你今日倒是煮茶赏梅了。” 楚摘星话是这么说, 但也没有做出用灵力灌注花枝, 让花苞提前绽放的意思。 而是用一个长柄小勺舀起被红泥小火炉上煮到微沸的茶水,姿态优雅的先斟入孟随云面前的茶杯中。 她的姿势是如此优雅标准, 以至于孟随云一见之下都有些愣神, 但也没说什么, 而是双手捧起茶杯,似乎在透过杯壁汲取热量。 轻轻吹去漂浮于面前的雾气, 孟随云眼神落到了空处,语气幽幽:“观赏需合时令, 如今虽无傲雪寒梅,但这一缕暗香已足够佐茶。” 沉默了片刻, 终究是将目光投向了正一片沉静晏然,只是目光不肯从她身上移开片刻的楚摘星。 四目相接,孟随云心中又生出一声叹息,又长大了啊。 明明分别还不到一年…… 就是眼中的情绪不仅一如既往,还烧得更旺了。 可小家伙就是不挑明啊,还是说她要更主动些? 果然是老了,都猜不透摘星的心思了。 好在这种情绪并不会打扰到两人的正常交流,孟随云小口小口的将杯中的清茶喝尽,没有第一时间续茶,反而将翠色的精巧瓷杯拿在手中把玩,笑道:“九龙杯?摘星你是从哪弄来这种好东西的?我记得……你不是个喜欢搜集这种东西的。” 话到最后带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试探。此次一别不过数月,该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愿见到的事情吧? 楚摘星半点没有觉察,只是闻言后放下自己手中槿紫色的杯子,歪着头仔细打量半晌,双手一摊,很是理直气壮道:“原来这东西叫九龙杯啊,名字还凑合。 第717章 我就是瞧着这东西还挺好看的,想着师姐你应该会喜欢才留下来的。师姐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使。” 她有玄的宿世记忆在,纵是本人再不在意吃穿用,眼光见识也是世上九成九的人望尘莫及的。 多好的东西也只做寻常。 反正茶杯嘛,能装茶喝就行。没有茶杯,随便找个容器也凑合,她觉得粗瓷大白碗也不错,分量够。 这个叫九龙杯的不过会给杯中的茶水添一分灵力,增加些许风味和润泽五脏罢了。 真要是好东西还得看生那的造化月清杯,可煮月华为冲茶之水。什么都不加,一杯下去能增长三十年的寿命和修为。 不过现在好像是被叫长生杯来着,也就是生现在下落不明,不然她上次负气打上九重天阙的时候,就要去连壶带杯子“借”过来给师姐用了。 孟随云不由失笑,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适应摘星的思维了,结果还是每每被打个出其不意。 这九龙杯的制作原料和工艺都极为苛刻,诸多辅料不算,九条不同真龙的本源吐息这个主料就够难凑齐的。说句难听的,绪这少族长现在出面去要,都很可能凑不齐。 而这种贵重珍惜器物按规矩,烧制的时候还得算上损耗,得给两份原材料才能得到一份成品。毕竟技艺再精湛的大师都无法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 但瞧着摘星的样子,还真是只认为这杯子的颜色好看,觉得自己会喜欢。 孟随云也给自己舀了一杯茶,压下心中思绪,面上不露分毫,只是普通闲聊状:“倒也罢了,只是你瞧着好,刚刚为何不拿去待客?” 孟随云刚刚是到过书房的,凭她多年积攒下来的细谨习惯,不用刻意就记下了楚摘星先前在书房招待燕羽觞等人用的是普通茶具。 既然招贤纳士的低姿态都摆那么足了,也不差这一套茶具。 楚摘星豪迈地饮尽了杯中茶,很是无语地摇摇头:“我是想过用这套茶具的,但师姐你也看到那些家伙手上多没轻没重的了,再把东西给呲了,可就凑不成一整套了。” 孟随云脸上笑意漾开,明白了,这是摘星必须成套的执念在作怪。 不过有一说一,大家现在的确都挺爱丢茶杯的,真可能给扔成不成套的。 但这个坏风气的罪魁祸首,好像是摘星啊,连良和现在都隐隐有这个苗头了,得找机会掰一掰。 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仍是在循循善诱:“那摘星你这套杯子是从哪来的啊?” 孟随云见到了一条虚幻的,试探着放了出来,想摇又不敢摇的尾巴。她知道,摘星这是想炫耀了。 所以她鼓励地朝自己的小孩点了点头。 楚摘星在收到这个信号后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是指点给的报酬哦!” 孟随云十分善解人意地把话题接了下去:“是指点谁了啊?一般人可是得不到你指点的,快快说来。” “是谢七溪。” “谢七溪?纯阳剑宗那个年轻一辈的剑魁,得了少剑痴名号那个?”孟随云也听过谢七溪的名头,不等楚摘星进入喋喋不休,疯狂摇尾巴炫耀的状态,就出言截断。 被师姐打断话头,楚摘星有些悻悻的。但又是在师姐面前,这点情绪去得极快,当即重重点头:“嗯。她想要我指点她的剑法一番,这套杯子是报酬之一,我答应了。” 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双眼弯成月牙:“说来着谢七溪的身份还有些来头,师姐你猜猜?猜出来……” 楚摘星被脑袋敲了一下。 “不猜,你说。” “师姐你欺负人。” 孟随云见着楚摘星这孩子气的模样也是颇为头疼,都多大人了,明明在其他人面前都是成熟可靠的模样。 可这不仅是她宠出来的,长年累月之下还已经习惯了。 好在多年相处,孟随云已经熟练掌握拿捏自己小孩的方法:“给你带了礼物,快说。” 楚摘星立刻不委屈了,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范无咎说,那孩子是东王那个家伙女儿的转世。” 东王,即东王公,为开天辟地时就诞生的神祇,生而为男仙之首,与五方天帝的实力仅相差一线。 因渡过某次元会之劫时的转世道号为纯阳子,创下一门纯阳剑法,纵横天地鲜逢敌手,因而如今传下来的道统也叫做纯阳剑宗。 因为是尊奉一转世的化身为祖师,所以纯阳剑宗的地位,较之武门就更次一等,仅名列四教。 不过硬实力上并不差什么。 这等隐秘之事不好,也不能对他人说,毕竟修为没到一定境界,有些消息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污染。 就像未经修炼凡人直视元初魔的真身就会发生畸变,最终在极度的痛苦中死亡一样。 但师姐就无所谓了,师姐不仅与她关系亲密,而今还掌握了冥府的一部分权柄,谢七溪转世的事情算起来也在师姐的职权范围内,知道也不会有事。 楚摘星憋着这个消息很久了,如今说出来顿觉畅快无比,咕咚咕咚又往肚中灌了两杯茶。 孟随云无奈道:“慢些喝。我倒也罢了,若是旁人见到少不得说你粗鄙少礼,牛嚼牡丹。” 楚摘星嘻嘻笑着,算是应下,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没往心里去。 管了这么多年都没正过来,孟随云也疲了。反正也不是危及性命的事,摘星想随心些就随心些吧。所以只是把头重新转回去,眼不见为净。 第718章 “东王公这个女儿,摘星你可知道是与谁的子嗣?” “嗯?” 楚摘星没想到师姐居然会发此一问,明显愣了下。 不过她听孟随云的话已经成了习惯,脑子已经先一步思考起来,话也顺着说出:“这我倒是不知,那家伙是钦定的男仙之手,纯阳之体,精力好得可怕,随侍三千是最基础的配置。 听乙说为着这个,祂还亲上西昆仑山,想着求娶女仙之首西王母,被青鸾狠狠唾了一口才熄了心思。 就是历劫去人间转世也不耽误祂游戏花丛。一个道士,搞出什么夜御九十九女,白日飞升的传说来,这和隐学里的欢喜禅有什么区别,还好传人里没隐学里那么混账的。” 楚摘星的语气无比嫌弃,孟随云的眉眼却越来越弯,哪怕是隔着薄薄的白雾,楚摘星也能感觉到师姐的心情很好。 “师姐,你在笑什么?”楚摘星拨开白雾,直直迎上那张如花的笑颜。 “没什么。” 楚摘星稍稍鼓起了腮帮子,像只小仓鼠,满脸写着问号。 “当真没什么?” 孟随云稍稍收了笑容,老神在在说道:“我只是在想,她能转世如此多次还留有这么高的天赋,应是非其父一人之功,好奇其母是谁罢了。既然摘星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我回了冥府再去查文献便是。” 这个理由很完美,很符合师姐的思维方式,但楚摘星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蓦然转身,又一次逼近:“我怎么不信呢?总感觉师姐你在瞒着我什么。” 孟随云也被这个回马枪弄得一呆,给小火炉加炭的动作都停了。 摘星的直觉越来越强了,可还是不行啊。 孟随云神色如常往小火炉中加了几块炭,看着火势复振,轻轻叹了一口气:“摘星你觉得我在瞒着你什么?” 身体前倾,把两人本就极近的距离变成呼吸缠绕,寒风也于此刻变得温柔,勾拽着发丝抚摸脸颊。 楚摘星听到一个很轻但温热氤氲的声音:“我真说了,摘星你就真要听吗?” 满意地看到洁白如玉的耳垂瞬间变为红玛瑙,高高大大的人儿像是踩到了钉子一样跳开,不住搓着脸降温:“不听了不听了,师姐你欺负我!” 这是小孩儿的例行控诉,孟随云习以为常,根本不往心里去,眨着澄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说道:“我有吗?我不是说了可以告诉你吗?” 这种被无辜语气倒打一耙的事,楚摘星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可她依然和幼时一样束手无策,不过是多呲了两下牙。 “反正就是不听了,反正就是师姐你欺负我!我的礼物呢?” 孟随云小小地摇了一下头,也不知道是在替惋惜自己,还是在向楚摘星传递失望,但还是解开乾坤袋,把早就准备停当的东西一件件摆在石桌上,很快就占满了整个石桌。 起头的是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楚摘星不用看都知道那必然是给她做的衣物。 “这一路赶得急,没什么时间,数量比以往少了三套。不过不许你省着穿,不够就打发人去做几身,也有个应急的。 你现在多少也是各将军了,要有威仪。否则遭人嗤笑事小,底下人因为这个看轻你,对你的命令阳奉阴违就麻烦了。” 楚摘星双手接过分量不轻的包裹,心中百感交集,她都能想象出师姐给她做衣物时,沈宿在一旁跳着脚骂她人不在,还弄出这么多事的愤慨模样了。 要知道时下通俗意义上所指的一套衣物,指的可是包括里衣、外袍,腰带、靴子在内的一整套。师姐给她准备地还要仔细地多,连小衣,冠巾、香囊和玉佩都有,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确保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体体面面的。 而且虽然少了三套,但这分量较之从前不仅没轻,还重了不少。想来应该是因为如今是冬季,师姐还给她加了披风、端罩、毛领什么的。 虽然他们早已不惧寒暑,但谁会不喜欢好看的新衣服呢,换季是个好理由。 “师姐,不必如此麻烦的……”楚摘星本想说外面的裁缝铺子也能做,她不缺灵石银子,打发个人去裁缝铺子定就行了。 至不济再多花点,寻灵衣师做专门的法器衣裳也成。但空前尖锐的直觉预警让她生生将这句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纵然如此,她还是捕捉到了师姐脸上一闪而逝的心痛落寞神色,然后像是决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似的,直接伸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左胸上:“可我,现在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楚摘星语噎。她知道师姐在想什么,必定是在为自己那颗已经遗失的心脏内疚。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安抚师姐,只是顺着身体的本能做出了回应。 她用右手覆盖住了落在自己胸前的手,然后,十指相扣,把热量传递过去。 师姐的手,居然变得这么冰了,比她这个重伤未愈的人手还要冰。年寿不永,原来是会这样的啊。 她把被风吹起散落在鬓边的白发稳稳地挽到耳后:“这样就够了,否则我定会抱憾终生。” 低头,闭眼,如同一个信徒觐见神明,献上最虔诚的祈祷:“师姐,答应我,不要再以身犯险了。就当是……为了我的私心。” 师姐如此好,却已经因为她的缘故被拖入局中了。 第719章 那如果把关系揭开,师姐会不会因为她的缘故遭遇更多的危险呢? 在这件事上,楚摘星宁愿自欺欺人。 小孩的心意好似顺着体温流向了四肢百骸,孟随云切实感觉到了那份赤诚与惶恐。 果然,是不敢啊。 可两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有什么不敢的。 只要是心甘情愿,就没有拖累一说。 楚摘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觉唇边多了一点寒凉,嗅了嗅,是果香。 “张嘴。” 楚摘星顺从的开口,咬下。 清冽甘甜的汁水在口中炸开,软糯的果肉入口即化,欢快顺畅的滑向喉管,连她停滞许久的修为瓶颈都有了被撬开的迹象。 “这个好吃!” 她睁眼,只见到半个很像是李子的果物,但看如今剩下的部分,完整时得有她半个巴掌那么大,正常李子绝没有那么大。 楚摘星没见过这个东西,好奇问道:“师姐,这是什么?” “得茗卿之助前往青丘狐族拜会时,得了这个作为馈赠,说是黄中李的子枝培育而成。那位女娇前辈给起了个蜕凡果的名字,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就全给带回来了。” 听说是三万年才结九颗果子,闻一闻花香可得万年道行,吃一颗果实可立地成为大罗金仙的黄中李子枝结出的果实,连楚摘星都不顾礼节的咂吧了几下嘴,回味方才的味道。 原来有着黄中李的血脉,那连她的修为瓶颈都能撬动就不是奇事了。也难怪如此奇物只存在于传说中,这般逆天功效,被追求公平的天道摧毁再正常不过。 但是那在上古大战中元气大伤,如今只能在极西之地依附麒麟一族过活,固执保持着青丘名号的狐狸们,居然还能拿出这等好东西,也是令她有些意外。 而且听师姐这意思,是见到女娇了? 那女子出生时青丘狐族正处在鼎盛期,不仅心气高到看上了禹这个人族闻名的才俊,还趁着禹治水落单的时直接找了块石头把人给砸晕,拖进了山洞中,把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毫不羞涩地留下了族落和姓名,让禹去族中求娶。 再之后尽心竭力帮禹操持家事,随着禹治水功成,被尊为人族共主后,身份也顺理成章变为了人族主母。 这是玄关于女娇的记述。 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玄还是楚摘星,都对禹是被迫与女娇成亲这件事嗤之以鼻。 就禹那体格,若是他不情愿,没人能单枪匹马就让他就范。恐怕在“被打晕”之前,禹就推演出了所有的可能性,然后选择了看似被迫受辱,实则见色起意这个选项。 再说禹也可能是看上了当时青丘狐族的威势,娶个狐族妻子不仅向妖族释放了善意,表明了他一视同仁的政治立场。 还能借着青丘狐族遍布天下的关系网,兵不血刃,效率极高地解决治水路上出现的麻烦,不然凭什么他治水十年就成功了,无支祁到现在都被锁着呢。 这是双赢之局,禹那种天生的政治生物不可能看不到。 只可惜到底是人妖殊途,禹现在连灰都找不到了,女娇还在青丘狐族中坐镇。 既然是有女娇在,这蜕凡果的出现似乎也没那么令人意外了。 人间王朝,太平年月最容易要来银子的地方就是治河。禹只是三过家门而不入,不是不打发人往家里送东西! 为了治水,一路上可宰了那么多搞事的家伙呢。随便拿一点家底,都够厚的。 楚摘星把剩下的半个果子推到了师姐嘴边,示意她快吃。 孟随云摇头:“这是给你吃的。” “你吃。”楚摘星的话很简短,却蕴含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还有呢。” 楚摘星朝天翻了个白眼,用神色完美传递了你当我是傻子,真的会信这种鬼话的语句。 黄中李三万年才结九个果子,低产得令人发指。 这叫蜕凡果的既然是子枝培育而成,想来产量也不会高到哪里去,搞不好因为天地环境大变,产量更低了。 “这是女娇给师姐你的馈赠。”楚摘星在你的两字上加了重音。 哪怕是孟随云展示了另外两枚果子,楚摘星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道若能研制出成丹,记得给她两颗。 为了避免浪费,她也只能吃了。 半个果子入肚,嘴中甜,心里更甜。至于修为的增长,那是什么?根本就没注意到。 楚摘星却已不顾湿寒,一屁股坐到了草亭的台阶上,双手朝后张开,撑在地上仰头看天,语气幽幽的:“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女娇和禹一样,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现在居然给出这么厚一份礼,师姐,你许她们什么好处了?” 孟随云毫不意外自家小孩能反应这么快,心中还隐隐有着三分想向天下炫耀的骄傲。 都看见没,她教出来的! 她用素帕擦去手上多余的汁水,不答反问:“摘星你既然想到了,不妨猜猜看。” 楚摘星啧了一声,露出早知如此的神色,笃定说道:“必是师姐你新开之府中空缺的各种职位。” “怎么想到的?” “因为我也打算这么干。天地人三才中的人可不仅仅指的是人族,相比起人族如今的倾巢而出去加固外域防线,树大根深的妖族只做点后勤转运的活实在是浪费了。”这是一个上位者该有的全局观,不浪费一丝可能获取的价值。 第720章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玉皇朝一直不肯分润权力给占天下三成的妖族,所以也别想着在危急时刻他们能出力。”这一点孟随云可是有发言权的,因为龙族在受到猜忌和提防方面一直是首当其冲。 “覆巢之下无完卵。” “但也别想用这个理由就吓住妖族,他们也是争过天地主角之位的,如何没有心气血性? 后土娘娘再是相忍为国,不一样费尽心思将冥府之主的位置留给了阿夏吗?为族人留下一条后路。我终究脱不去龙族的身份,不如借此谋一点好处。”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 楚摘星用轻笑破局:“我再与昊天对上,定要下手重些,明明是祂独断专行的错,怎么反是我挨了这通埋怨。对了师姐,你府中吏员有多少了?” 这个数目孟随云记得清楚,当即答道:“二百二十六人,算是将将填满了西方的中低吏员的数额。至于主簿、功曹、监察等心腹体面的职位我不打算现在征辟,且稍试他们的才干,再拔擢优异。 妖族之间都是互相连同声息的,接下来我就不会去亲访征辟了,坐等有志之士上门即可。想来过上个一年半载,四star徰王里?方官吏就能招齐。” “速度比我快好多啊,我这开府都快一月了,骨架子还没搭全乎呢。” “你我是不一样的,莫要气馁。” 楚摘星将双手交叉抱于脑后,话中有些落寞:“是啊,妖族被排斥太久了,现在又有师姐你这个自己人从天而降给了出路。就是根稻草,他们也是想抓住的。”不过又嘿嘿笑了起来:“但还是要乖乖入我囊中。” 楚摘星说的是她们早就商定好的,孟随云会拔擢最为优异的妖族进入她的天庭,即现在的将军府中。 楚摘星没打算像昊天那样吃独食,有利大家一起分就是。毕竟人心不患寡,患不均。 再说师姐到底是在冥界开府,属地官一流,不及天官清贵权力大。 人心总是不知足的,现在妖族踊跃相投师姐处是因为太久没出路,而要是一直局限于地官,恐怕那些顶尖的大族就要抱怨了。 但自己这边要是现在大开招纳妖族的门,许下高官显职,对昊天耗费数个元会才建立起来的基础架构大肆动作,恐怕还没等到妖族的绝对效忠,人族内部就能把她撕了。 现在可不是禁得起风浪的时候。 像现在这样有条明晰可见的上升通道,小部分吸纳最为秀出的妖族才士就好。 这样也有理由堵嘴,都生死存亡之际了,没道理还在乎种族藩篱,弃上驷不用,转用中驷吧。 她是个不喜欢麻烦,喜欢躲懒的人,但面对这等大事,还真是没有云苍上人想的那么甩手。 楚摘星已经决定了,这法子要是行之有效,就和阿夏也说一声,照此办理。 巫族也该从昊天的打压下出来了。 “对了,胡师妹此次同我行了数十万里路,一路上拜访妖族,多是借用了她青丘狐族的名头,功劳不小。她的身份还有燕师妹的面子在……” “我知道,会在府中给她留个好位置的,给天下妖族打个样。不为着这个,女娇怎么可能送三枚蜕凡果。” 在楚摘星没有看到的地方,孟随云停下了喝茶的动作,片刻后才说道:“你大有长进,我好像真的教不了你什么了。” “谁说的?”楚摘星不可置信地扭头,只是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凌空将摆在石桌上的大若雀卵,灿若朝霞的几颗珠子给抓了过来,放在手中滚来滚去。但觉得除了沉重之外也没别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姐,我很早就不玩这个,不过这大小,用来当弹丸不错。” 孟随云原本还指望着小孩儿能说出什么动听的话安慰她一二呢,结果就这???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操纵灵力,狠狠给楚摘星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哎呦,师姐你怎么又打…打我?我都这么大了。”楚摘星的大声控诉在看到自家师姐那一副打的就是你的表情后瞬间变成超小声控诉。 但孟随云的耳力也不差,听得清清楚楚,没好气说道:“你也知道你多大了啊?还想着玩弹弓。那是补给良和当生辰礼的。 你说说你这个当师傅的,咱们提前赠给良和当生辰礼的佩剑在魔潮中损毁了,连阿余都看得出来良和为此郁郁不乐,开了宝库让良和去挑新剑,就你没事人似的。 这是我在莱山上寻到的地心之土练成的,弹出如山岳,迅疾似电闪,正适合还没学会飞剑之术的良和防身。” 楚摘星被说得面上带了惭色,但嘴还是硬的:“准备了准备了,就是还没来得及送回去罢了。” 孟随云也来了气,定定地看着她,直到楚摘星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你啊你,可千万别步了师傅的后尘。” 太像个师傅,也太不像个师傅。 楚摘星立刻就炸了毛,拿师傅和她比,这不是妥妥的损她吗? 不行不行,得好好翻一翻自己的小私库,找点好的给徒弟送过去,千万不能变成师傅那样的人。 就是这嘴吧,没有一点变软的迹象,反而正大光明的取了三颗珠子放入自己的乾坤袋中:“谁说我这么大了就不能玩弹弓了?我偏要玩。杨戬那个三只眼还用金弓银弹呢,祂都用得,偏我用不得。” 第721章 孟随云觉得自己拳头硬了,这就是故意唱反调。 都多大人了!还在争这些没用的事! 用灵力抽完全不能解恨,但小孩的头明显比她的拳头更硬。 她这么聪明,当然是选择用工具啊。 于是她拿起放在手边的最后一件礼物,顺势朝着楚摘星的背抽了下去。 这次只留了三分力,所以楚摘星嗷的一下就跳了起来,连装模作样的痛都不会喊了,嘴中呜呜连声,像是猫科动作在讨饶。 乱跳中的楚摘星不忘一拳砸在自己胸膛,把闭在内里的一口气给砸出来,没丢人的背过气去。 伤倒是没受伤,纯疼,神魂和□□一块疼。 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她抬目望向师姐手中那根黧黑色的棍状物体。 等会,她是不是起猛了?这看着就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洞箫啊。她分出一丝灵力小心翼翼缠绕上去,发现还真是洞箫。 所以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能把她抽疼。 怎么师姐带回来的礼物一个比一个怪!得亏这东西是现在才落到师姐手上,要是早上几十年,师姐不拿这玩意把逃学的她抽到下来床啊。 楚摘星搓了搓耳朵,很是忌惮的望向“持着”……把洞箫当戒尺用的师姐,站得像个刚上学堂被抽功课的童子。 打小养成的毛病,遇上师姐生气,连跑路都不在应对选项中。 与楚摘星正相反,孟随云很满意取得的效果,又轻轻挥舞了几下才赞道:“看来的确有一两分六根清净竹的神韵在,芙妹所言不虚。” 楚摘星倒吸了一口冷气,激得她精神都振奋不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记得六根清净竹在上古那场动乱中被当时的佛门请出镇压兵乱,启当时强行突破重围,带着这宝贝自爆了。” 六根清净竹,原名苦竹,是佛门两位立教圣人之一,接引的证道之宝。接引在与魔族的交战中薨逝后,就由佛门弟子代代传承,作为护宗之物。 后来因为战场上的战绩过于耀眼夺目,被第二元初魔启盯上,强行来了个一换一。 如果不出意外,启如今必定还在池子中泡着睡觉。 只是六根清净竹都碎成百八十片了,佛门数次想捞都没捞回来,如今又是从哪的有一二神韵之物。 孟随云转着手中的洞箫,言笑晏晏:“当真想不起来了?” 楚摘星本能地感觉到危险,退后几步然后缓缓摇头。见着孟随云面色不虞又想点头来着,但这次到底是没改了。 孟随云觉得自己拳头又硬了,忍住了没动手,一把将洞箫抛将过去,转过身自顾自喝起了茶。 “师姐,这……”楚摘星有些慌,因为她看出来师姐的确是恼她了,赶紧搜肠刮肚把近些年有关洞箫,甚至与乐器这个词的事情都给想了一遍,脸色慢慢变得僵硬,试探着问道:“师姐你此次见到阿芙了?” 阿芙即楚芙,是楚摘星与祝余两人的义妹。昔年祝余被遴选至北斗门学艺,临行前将妹妹托付给了楚摘星一家,因而得名楚芙,后孟随云使了关系,把心向求道的楚芙送到了武门。 只不过因为某些事情,进入武门不久后的楚芙就放弃了学习武艺,转而在钻研高产的良种,到今年已是第九个年头。 这洞箫是楚摘星三年前与妹妹去信时的一句半是激励,半是调笑的话:“设若妹得功成,当亲奏乐以贺。” 楚芙后来回信也调笑了一句,大意是说从兄长祝余那听说长姐你很没有音乐天分,就不多做为难,届时就亲制一枝洞箫,长姐你给我吹个小调就行。 至于这做洞箫的材料嘛,不用问,定然是阿余疼妹妹,给看开宝库了。 这玩意估摸着得用特殊的技巧才能吹得响,芙妹这是在给她上难度呢。 见师姐不理她,楚摘星的心就定了八分,也顾不上去想到时候该怎么面对妹妹,嗖一下就猴到了自家师姐身上,爪子也在不停摸摸,曲折地向挂在腰间的乾坤袋发起进攻。 “下来。” “才不呢。好师姐,芙妹是不是培育出了高产又耗肥料少的新种子?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她不会托你将洞箫带过来。师姐啊,你就给我吧,你也知道平野城情况的……” 这世间纵然是修士为尊,担山赶月,翻云覆雨,看似无所不能。可最多还是即便能踏入修炼,也无法筑基的普通人。 雄奇瑰丽,波澜壮阔与他们离得太远,最近时也不过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主流。 楚摘星想剿灭城外深山野林中盘踞的散修、妖兽,招徕流民充实人口,作为起家之资,缺的就是基础生活物资。 不然的确是可以通过剿灭的方式,把藏匿在其中的普通人给逼出来,但如果不能提供好的条件让人留下,到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或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祝余的四海会也只能帮一时,不能帮一世。没有内生动力自行造血,扩大地盘就只能是空谈。 要知道这些流民宁愿放弃户籍,逃去危机重重的野林沼泽中的最初原因多半是税太重,保民司的小吏们又欺上瞒下,催逼过甚。 于是百姓宁亡命于虎口,短折于山林,都不愿意当一个编户齐民。 从这个方面来说,阿芙有可能研究出的高产粮种,比青丘狐族送的几颗蜕凡果更重要。 第722章 后者最多能惠及不过三五人,前者可是能让万民受惠。 因此她都不在乎再挨上师姐一下了,着急忙慌地就想把可能存在的种子找出来。 眼瞧着九九过去就是春,要是真能高产,她少不得要弄个奢侈的暖房出来,用灵力尽可能催出更多的良种,好让这片被魔族入侵损毁的土地尽快恢复元气。 孟随云彻底无语住了,还是低估了自家小孩的无赖程度。 无论挨多少顿打,都跟没事人似的。 而且小时候还好,楚摘星现在都这么大一人了还挂在她身上东摸西摸,着实是让她有些吃不住劲。 连呼吸都不由紧了几分,于是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小袋粮种:“阿芙说现下也就得了这些,让你先试着种种看,有了结果去信给她,她看着再改。 你知道的,她那的环境到底与你这不同。我把沈宿和林星都留在那里帮忙了,应该会有好结果。” 楚摘星明白,这是师姐是在给她打预防针。有着阿余这个大财主的支持,芙妹自打开始研究种地这件事,获得的条件就是最好的,和她现在准备垦种的普通地块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要她不要抱有太高的期望,以至于苛责了妹妹。也希望芙妹不要因为第一次在普通地块上试种成绩不佳而气馁,继续干下去,总能出结果。 反正修行者寿命悠长,不是很在意时间的流逝。 道理楚摘星都明白,就是心里和嘴里都有些酸:“难怪芙妹,阿铮和萱萱她们三个和师姐你更亲,连婉儿这个这个弟妹都是。” 比起她这个姐姐,怎么看都是师姐更好更善解人意嘛。 世恒那个小鬼头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也不知道听娘亲说了什么,后来见天地对着她霜雪宫漂亮姨姨长,漂亮姨姨短的。 见着自家小孩一边迫不及待打开袋子看粮种,一边说着更适宜蹲在墙角用树枝画圈圈的委屈话语,孟随云乐了,沉吟片刻决定把话说开:“我待阿芙他们好,是因为摘星你。阿芙她们愿意亲近我,也是因为摘星你。 你才是最紧要的。” 远近亲疏要弄分明,不然兄弟姊妹间起了生了隔膜就不好了。 楚摘星突然停下了动作,整个人变得很严肃,深沉的目光看得孟随云有些不知所措。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说过的所有话,没有任何出格的啊,摘星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呢? 在这份少有的忐忑情绪中,她被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 “师姐,谢谢你。” 有你在,就算是走夜路,我也很安心。长久以来积攒的压力,只需要这么说笑几句,就全数消失了。 楚摘星不是个会表达情绪的人,所以只说了这一句就再无下文,只是不断收紧手臂,好似要将怀中的人揉进身体。 孟随云很快就觉察到了这股汹涌澎湃的情绪,不再手足无措,而是小小叹了一口气,任由楚摘星抱着,轻轻拍着她的脑袋:“不怕不怕,我在呢。” 到底还是个小孩啊。 第210章 孟随云毫不意外地被楚摘星强留了下来。 当然, 楚摘星对外给出的理由是她想师姐了,想要多留着住几天,以解别情。 但身处局内的庄聿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老大根本就不是叙什么别情, 而是骨子里那股子懒散又窜出来了。 一见着孟师姐整个人就往躺椅上出溜, 睡得人事不知。 除非孟师姐拿大棍子抽, 否则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们这些东海旧人私底下称自家老大这种“怪病”为——见媳妇就甩手症。 不过这话就不能让老大听见了, 因为老大在切(揍)搓(人)这件事上还是挺勤勉的。 三月时光不觉匆匆过去,平野城进入了春季,积雪消融, 草木抽芽, 连先前多时未见的鸟雀都成群结队的出现, 在墙头树上叽叽喳喳的鸣叫, 端得是一副勃勃生机, 万物竞发的好模样。 已经被正式认命为讨虏将军府主簿, 职能相当于秘书长的庄聿面带笑意, 脚步轻快地走入了已经修缮一新,显得较有威严的将军府正堂。 少时就有神通之名, 性格十分沉稳的他, 现今这么高兴是有着充足理由的, 因为前些时日老大郑重其事交给他的高产粮种的确有效! 在花了高价特意搭建出的灵力催育棚中,不仅产量足足提高了六成, 灵石耗费降低了两成,连口感都有些微的提升, 每一斤蕴含的灵气也多了百分之三。 以此估算,哪怕城中现有的土地在水热、肥力、灵气浓度条件远比不上条件优越的育种棚, 提升三成粮食产量也是不成问题的。 部分条件好的地方种出个五成的结果也是极有可能。 简直是神乎其技!而且如果再加大投入,产量还能更高,只是没有像如今这么好的产出比。出于经济效益方面的考量,庄聿决定在粮种进一步改良前,暂时维持当下的育种方案。 谚云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又开门七件事中第二件就是米,由此可以想见粮食对一个家庭,一个势力的重要性。 没粮,别说稳扎稳打,许步向前,不被此起彼伏的造反弄得灰头土脸就不错了。 虽然在这个修道者掌权的时代造反,注定不会取得任何效果。但大道至公,众生所积攒怨气最终会被转化为劫气积聚在天地之间,到一定程度会化为量劫,回归到他们这些修士身上。 第723章 所谓不修自身,终招杀劫,身死道消便是指此。 往远看有只留下只言片语的封神量劫,往近看有现如今的玉皇朝,都是前车之鉴。 庄聿作为楚摘星的心腹,一直以来的大管家,万万没有想到自从走马上任起就困扰他的问题,居然就这么轻巧的被老大给解决了。 而今第一批的安置粮食有阿余的四海会支援,燕羽觞她们这些天也带人四下出击,剿灭隐藏在城外山川密林中的亡命之徒,正经招聚了不少流民。 对于这批久未纳税 ,面对新环境凄惶不已的流民,庄聿采取了以工代赈的方式,正组织他们修房分田。 有房有田,这就是有恒产了,所以民心还算安定,效率渐渐加快。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恰如这渐渐暖和的天气。 等着河流彻底解冻,就可以让这些新招聚的流民投入到生产和重建中去了。 他再上些心,兴修水利、布置阵法让近些年都风调雨顺些。有信心顶多五年,不,三年,就能创下一份不逊于如今北武会的家业来,犹有胜之也不是没可能。 玉皇朝那帮废物不上心、顾不上的地方,就别怪他帮把手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的老大仍旧是一点口风没露,但凭他的聪明才智与接触到的核心信息,早就猜出自家老大到底想做什么。 根据这个结果再逆向推导,老大的身份跟脚他也能影影绰绰猜到一些。 无非是双帝之争再起,斗法的从昔年的两位帝君变成了继承人,换汤不换药。 他早就选边站了,没有退的路径,更没有退的理由。 作为下属,有义务为自家老大的雄心壮志竭尽全力。 庄聿是个心里有数的,知道按现在通行于大千世界的《玉皇疏律》来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反贼”,还得是反贼中的核心骨干,罪当剿灭宗门,株连九族。 尽管他还是没能理解为什么老大突然就被玉皇朝授予了讨虏将军的官衔,还有一大堆能让别的宗门能嫉妒到双眼充血,宛如斗牛的优渥条款,把造反这种本该偷偷摸摸干的事,几乎摆到了明面上。 夸张点说甚至能说是奉旨造反,看着哪哪都不对劲。 酬功超擢都不是这个法子。 但这都不重要,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是想为百姓做点实事。 玉皇朝那一套,从来不在他的眼中。 不然也不会选择坚定地跟随当时还声名不显的楚摘星,更不会顶着诸多质疑责难,到现在仍没有参加玉皇朝的科举考试,取一个进士身份,走最为稳妥光明的晋升之路。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夙愿。 圣人也说了,天下唯有能者居之。 至于反不反贼的,也得看是谁坐在那把至尊的椅子上。 他认定的老大就是比玉皇朝那群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强,如今万事俱备,改换乾坤也未尝不可! 只是万万没想到变革会来得如此快。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打理东海那点中不溜的地盘,治国平天下遥遥无期,说不定终其一生也无法实现,顶天了只能护佑东海一隅之地的生民。 结果先是被阿夏那个闷葫芦强行带到一片废墟的冥府帮忙,好悬丢了半条命去,后又是被老大急招到平野城统管一切,真实权力堪比一个中等宗门的宗主。 这短时间内的跃迁速度和历事深度,恐怕连胆子最大的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写。 可是事情偏偏就这么发生了,而且玉皇朝到现在为止仍旧没有半分反应,任由那“天二日,人两头”的童谣愈演愈烈,似乎是默认了老大的割据行为,与不符成规的野蛮扩张。 他手中掌握的权力,能调用的资源,就更是滚雪球一般迅速膨胀。 原本遥不可及的梦想变得似乎踮踮脚就能够着。 也就是老大为了局势安稳,主动表露了现下不会扯旗的意愿,否则他少不得做个首倡者。 对这如梦似幻,但确实成为既定事实的一切,庄聿既心怀欢畅,同时又战战兢兢。 这种亘古未见的大好局面竟然让他遇上,他要是弄砸了,头一个不肯放过他的就是他自己,更别说还有如刀的史笔和虎视眈眈的同行。 所幸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他距离梦想又近了那么一些。 庄聿的雄心壮志和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在迈步进入正堂后荡然无存。 好消息:他立志要辅佐的主君此时终于不是窝在躺椅上,而是在处理公务。 坏消息:纯盖章,伏案笔走龙蛇批公文的还是孟师姐。 孟师姐写好处理意见后就递过去,老大再往巴掌大的讨虏将军金印上呵口气,端端正正的盖上去。 该怎么说呢?很离谱,但意外的和谐。 庄聿不由恍惚了一阵,若非空气中少了那份腥咸,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东海。 想来那几年即使老大没有身负重伤,不得不长时间睡眠减少身体消耗,也会同此时一般,做个单纯的盖章工具人吧。 不不不,如果还是在东海,老大必定连章都不会盖,而是以历练为名直接把这个差事扔给良和,自己个仍旧在躺椅上睡觉。 说不定还会为了彰显自己有在干活,挑剔良和把印章给盖歪了。 总的来说,相较于在东海,老大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第724章 至少参与了建设的工作,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近来也常有北斗宗的弟子自下界而来,充当将军府中的低级吏员,听他们提到老大年轻时独掌一城时的勤勉爱民事迹,庄聿总感觉那是另外一个人。 纷繁复杂的思绪被谈话声拉回,庄聿听到自家老大在问:“师姐,尊号可想好了?正好秀才来了,也趁着还没开始农忙,民力有余,抓紧时间办了,形成定制。” 庄聿闻言,觉得或许老大当年还真是文武兼资,因为这话说得很内行。 至于上尊号这件事,指的是往城内搬迁的流民都被安排了一个往常没有的任务,在家中供奉神像,最好是能早晚颂念,届时自有灵验。 相应的,官府要修庙建像,定期组织民众祭祀。 现在已经确立,并在大力推广中的神祇是镇天佑圣天尊。 庄聿从未听过这尊封号极高神灵的名讳,更不知晓其事迹。 也知晓即便去问老大,依旧得不到任何解释,故而只凭着现有信息,猜测这可能是上古时牺牲在大战中的玄武大帝部曲。 所以他很自觉的把事情按下,须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 老大既然初学艺拜入的宗门是玄武大帝的道统,那老大获得玄武大帝一脉的传承也很正常,不然弄这么大一摊子做什么。 毕竟声威赫赫的玄武大帝,早就是过去式了。 老大所在的北斗宗要是没有老大异军突起,根本就不够看的。 他私底下甚至都想过,老大可能是某位转世的神祇,但鉴于这个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选择了自我否定。 虽然不曾亲历,但目前已知的所有资料都表明,上古那帮神祇一旦对上,就是冲着挫骨扬灰,磨灭万世去的。 老大这么干,多半是为了收集众生信念作为势力和个人修行的资粮,确立法统,为将来局势大变时扯旗做准备。 就像玉皇朝一向不遗余力地宣传昊天上帝无所不能,神通广大。 孟师姐用意就更是不言自明,他在冥府当过临时大管家,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知道孟师姐掌握了冥府部分权柄的一批人。 走神祇之路,众生信力是必需品,听说是作为锚点使用。 可现在冥府现在元气大伤,没剩下多少的鬼还得紧着阿夏这个新任冥府之主,和梦梦晋升山君用,孟师姐只能自己找出路。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大这就是现成的。反正放一只羊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嘛,老百姓早晚多上一炷香的事情。 草香也不贵。 庄聿深知两人间有着常人无法介入的默契,也只有良和能稍稍打断一二。 再加上如今身份不同,所以恪守着下吏之礼,恭谨垂手站在一旁,听两人讨论,得出结果。 孟随云头不动,笔未停,淡淡说道:“哦,那就叫十方救苦天尊吧。至于神像,承德你看着做便是,不必拘泥。” 庄聿心头猛地一跳,因为这个称谓的位格也是极高,隐隐还要强出真武佑圣天尊一头去,说与阿夏的尊号天齐仁圣大帝平起平坐也是可以的。 可在当下冥府的体系中,毫无疑问是阿夏为尊,梦梦为副,孟师姐只能排到第三位去。 卑者用尊号,这不合逻辑…… 更何况,孟师姐这个神名所囊括的范围,并不限于冥府…… 十方者,乃是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这常规的八方,和上下两方的统称。 换言之,此尊号囊括天地,并不局限于冥府。 神像随便弄的潜台词为,我可身化三千,所以世人眼中的她为何种模样并不重要,大不了分出一具化身变成这种模样就是。 桩桩件件,都不符合冥府第三把手的身份。 楚摘星盖章的动作为之一缓,挠着头犹豫说道:“这不好吧。” 庄聿狂喜,老大你快劝劝孟师姐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着实是这名字太招摇,真用上了,怕是不出三天佛宗就会有人上门找茬。 要知道救苦救难可是佛宗最喜欢占据的权柄,譬如那个佛宗招牌,大名鼎鼎的观世音菩萨。 他固然是不喜欢佛宗那些没头发的家伙,但也不得不承认彼辈闹将起来着实难缠,不然怎么能在持续的高压打击下,实力不减反增。 心中如此想,面上难免就带了出来。 楚摘星停了动作,拿起一封已经盖好的公文,吹了吹上面赤色的痕迹,漫不经心说道:“名太土了,和师姐你不衬。” 庄聿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终极疑问中。 老大,我是想让你劝一劝啊!结果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名字太土??? 神祇尊号这种事情能不能不要这么随意! “师傅起的。” 孟随云简单的一句话把楚摘星给干破防了。 庄聿也没话可说了,天地君亲师,师傅赫然在列。 既然是师傅起的,天然就有着一层不容侵犯的金光。 楚摘星只得撇撇嘴,无奈地冲庄聿下令:“承德你照做便是,不会有麻烦的。” 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现在还未到告诉你的时机。不过你要是真想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也未尝不可。” 第725章 庄聿脸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羞涩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之后说道:“那我还是不知道得好。” 庄聿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鲜活,楚摘星也来了兴趣,调笑道:“你不好奇?” 庄聿将双手往袖中一拢,老神在在道:“比起这点好奇心,我觉得还是性命更重要。” 孟随云也觉察出了庄聿今日的与众不同,插言道:“承德你非是惜命之人,为何今日出此怯懦之言?” 庄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明晃晃写着“你们两个今日心情真是好得过分,居然拿我寻开心”。 但是这两位不仅是相识相交已久的挚友,同时还是主公和主母,是以他也没什么脾气,稍显敷衍地拱拱手答道:“聿非惜命,实为天下储才。” 话说的平淡,但那股豪迈慷慨之意却是直冲云霄,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楚摘星哈哈大笑,不住用手虚点着他,尔后从那已经批好的厚厚公文中抽出一封扔了出去。 庄聿一见封皮就收了笑容。红色的,这是代表军事的公文,按理是老大这直接处理,他只负责事后分类归档。 可他并不是怕事的人,老大敢给他,他就敢当场拆。 看完之后,庄聿的脸色很复杂。 良久嘴中才蹦出来一句话:“将军想征辟万剑盟的弟子入讨虏军中,讨伐山野之贼?” 他这话是对着楚摘星说的,但眼睛却望向孟随云。 这是希望孟随云劝上一劝的表现。 万剑盟所作所为的确可恨可恼,但此时基业草创,实非树敌之时。 因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万剑盟的人一旦应召入伍,绝对会被现如今掌握着大部分军权的燕羽觞她们玩死。 孟随云还是没抬头,不过下笔的速度略微快了一些:“我意与摘星同。” 庄聿叹气,躬身领命。 看来老大是铁了心要让万剑盟做杀鸡儆猴里那只鸡,他就只能把刀磨得更快一些。 “还有,道民分流这件事也要抓紧办。你多上些心,想要什么人你自己写征辟公文递上来,我给你批。要是一时半会凑不齐人手,我把阿元也调给你。” 得了提醒,庄聿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急忙说了新粮种试种大获成功的好消息,又带了些踟蹰问道:“将军,道民分治当真可行吗?” 这个问题孟随云代为回答了:“可行。现如今玉皇朝基层弊病丛生,就烂在这以道驭民的根子上。 在咱们眼中不值一提,毫无前途的炼气期小修士,放在老百姓眼中就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是绝惹不起的。 纵然一时血气上涌,愤而反抗,亦无能为也。道民分治,各管一摊,方是长治久安的正途。 再者如今世道不靖,修道之人无论力有多寡,都当尽心竭力,共克时艰,不能耗费在治民的杂冗事务中。” 庄聿机敏,很快就为这件事找到了可以参照代入的模板。 五帝之一的颛顼——绝天地通。 人神各司其职,各行其是。 的确是个收拢权柄的好方法。 而且……庄聿暗暗咬了咬舌尖,把那个让他浑身犹如过电的大胆想法给尽数压下。 就是心中仍有些不安,拱手道:“聿听自下界而来的北斗宗弟子说,北武小千世界推行道民分治已十有余年,而今小有成效。聿斗胆,愿前往一观,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楚摘星乐呵呵地笑:“想去就去,你是我将军府的主簿,本将所辖之地,无你不可去之处。” 庄聿脸色稍缓,拱手行礼后急匆匆走出堂去,看那背影,竟是半刻钟都等不得,要立时下去考察。 楚摘星目送着庄聿,直到一点背影都见不着了,才耸耸肩,无可奈何说道:“秀才这爱操心的性子哟。得亏他修道有成身体强健,否则我怀疑他一定会活生生把自己累死。” “下次记得说这种惋惜话语的时候,不要笑那么开心。我看你是巴不得秀才下去考察一番吧。” 楚摘星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把小巧的讨虏将军印上下抛着:“治民理政,秀才的确强我十倍。师姐你又不肯长长久久地留下来帮我,我也只能给他加担子,好让他能尽快把事情挑起来。” 孟随云停了笔。 揪住楚摘星腰间的香囊,用轻微的,但不容置疑的小小力道把心上人一点点拽到了身前,目光炯炯问道:“你打算何时出兵。”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是无法挣脱的宿命,和早已心照不宣的默契。 楚摘星被那目光烧得有些疼,但丝毫不敢违拗 ,放在身后的手慢慢攥紧成拳:“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数年。拿了昊天这么多好处 ,不帮他一把说不过去。” 她目光澄澈,坦坦荡荡,心却变成了挂在腰间的荷包,被越攥越紧。 “你的计划。”孟随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哑。 “到时局面应该稳定下来了,我会将良和册立为将军留后,届时师姐你要是有暇,就多多教导于她。我会带阿元、燕羽觞和程师兄他们至域外,寻隙而进,待时而动。” “听起来你只打算带几个人?” 楚摘星只觉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闷闷地解释道:“兵在精不在多。我研究双方的阵法布防图多时了,十分严整,几无可趁之机。人带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我觉得百人便是极限。 第726章 况且如今内域也不太平,连万剑盟那些杂鱼都干明目张胆的试探。我要是把人全带出去,恐怕辛苦攒下多少家业,就要被吞掉多少。” 孟随云松开了已经被捏成一团的下摆,转过身按压着眉心,语气中不辨喜怒:“你长大了。” 连册封良和为留后这种事都能提前想到。 楚摘星讷讷无言,言语在此刻是无比苍白的。 所以她只是欺身上前,把人圈在了怀中,让她听自己日渐稳固的心跳声。 “我答应你,一定活……” 话未说完,唇上就多了一只莹白的手掌:“不许说。” 楚摘星用眼神传达了疑问,得到了回复:“在我的记忆中,说出这种话的人,多半已经死了。” 楚摘星是想调笑一句师姐你居然还信这个的,活跃一下气氛。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感觉不到这份沉甸甸的爱意。 也许是今日的气氛好得过分,所以孟随云不仅没有推开,反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闷闷地问道:“摘星你还从未与我讲那些元初魔呢,不妨说出来,我也好替你参谋一二。” 楚摘星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半天才找回对双手的控制权,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指尖发丝,将一切娓娓道来。 “在元之前,一共有五个元初魔。其名为源、启、本、立,终。 按生的推算,他们五个应该代表着生命的五个阶段。 源为起点,象征生命萌发,所以她的显著特征是混沌不明,情感丰沛,在魔族中充当祭司一职。 不过师姐你不必担心她,前阵子吃了我几剑,伤上加伤,少说得在池子里泡个千年才敢再出来。 而后是启,启是生命的争夺,因为在生命萌发之后,唯有最强健者才能获取足够的资粮成长,所以启执掌兵戈征伐,我若为出征,多半对上的也会是他。 再之后是本,他代表着幼年的生命,譬如婴孩,是一个族群繁衍壮大的基础。所以他喜怒不定,精力旺盛。在魔族中执掌着天气、丰收和生育。 立是成年阶段,强健有力,沉稳多智,充当着守家,提供庇护的职能,常年待在魔族不挪窝。 本和立师姐你也不必担心,在我还是玄时,觉得这两人若是不除,必为大患,所以把他们两个打成了重伤。 立伤得最重,本十年前出来过一次,被乙布置的后手又给打了回去,应该也在池子里泡着。 至于终,代表着暮年。所谓人老奸,马老滑,这家伙一直充当着魔族智囊的角色,最喜用计,暗中伤人。但凭我和元交手的感觉,我觉得这家伙多半是已经被元给弄得半死不活了。 元,我说不好,但我冥冥之中感觉,唯有她才是我最终的对手。 不过魔族当下仍处于前所未有的衰弱期,满打满算也就只能凑出三个能与我抗衡的。 如此良机若不主动出击,待到其恢复元气,就更难……” “我知道,你放心。” ------------------------------------- 一场谈话,似乎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日子仍旧在按部就班的过着。 在盛夏时节,楚摘星搬进了新的将军府,装潢依旧很朴素,但占地面积大了五倍有余。 她不仅有了个不大不小的新花园,还有了足够的地方安置自己的宝贝沙盘。 除此之外,城中的民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多,在赶集的日子甚至会觉得拥挤。 在庄聿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修士投入到重建工程后,城防、水利、民舍以惊人的速度被修缮建造。 不仅整个冬天没有一个招募而来的流民冻饿而死,开春之后还多了不少新生儿。 据最近常常在外面跑的原露说,现在乡下有许多百姓都做歌谣称赞庄聿的仁厚爱民,还把新出生的子女命名为“庄子”或“庄女”。 意为多亏了庄聿,这些孩子才能活下来,庄聿就相当于这些孩子的父亲。 听闻此事的楚摘星原本是打算将庄聿召到府中,好好表扬劝勉一番的,结果等了三天人还是没到。 一打听才知道,庄聿在道民分治中尝到了甜头,近来见天的用分治做大棒,吓唬失了靠山的玉皇朝保民司的官吏们干活。 一个考评不合格就要剥了他们的世职,使得近来的工作效率翻倍地涨。 楚摘星听了不由失笑。 开府建牙的将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就是这么霸道。 只是万万没想到庄聿这个素来端方正直的君子,居然也学会了有理有据的借势压人。 连钟元都忍不住去凑了热闹,算是报昔年之仇。 左右不是大事,楚摘星也就由着庄聿去了,她安安生生窝在将军府陪师姐,得闲了去城外的军营中与自己的班底交流感情。 总之小日子是过得非常美好。 不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好处都占尽,楚摘星想好好过这最后一段的安生日子,麻烦却像是自己长了脚,迫不及待来找她。 这一日,楚摘星照旧在师姐的强令下哐哐哐的盖章,忽然得报有人要见她。 楚摘星当即就皱了眉。 她现在已经过了初始创业,那段求贤若渴的时期,现阶段能网罗到的人才也多已入她彀中,再打算投效的应该先去找她的功曹程宁,而不是大喇喇的直接到将军府来。 第727章 再者她将军府的一众人员都是滕权等旧日部将,用军法勒令培训的,极守规矩,断不会做出虚言诓瞒之事。 所以求见之人一定说的就是见,而非求见、请见,佐证为连个拜帖都没有。 以她今时今日之地位,对着她还能大喇喇说出见的,不是失心疯,就是对她有大意见。 有这么大意见还能得到通传,那绝对得是个知名人物。 不然直接用大棒子抽出去就行,根本不必通传,更甭提考虑什么影响。 楚摘星能想到的,孟随云自然也能,当即开口问那通传之人:“是何人求见?” 那通传之人显见是在肚中把话重复了多遍,说起来十分流畅,没有半分磕绊:“府门亭长田君说,是儒门四家中的顾家与沈家。 观其年岁相貌,应是顾书玉和沈融安。” 这个姓田的府门亭长原是四海会的人,祝余见他机敏就送到了楚摘星这,负责通传消息。 楚摘星觉得这样太大材小用,于是便把他拔擢为了府门亭长,借他的眼力见识辨别上门求见之人,免得漏了贤才高士。 也得亏有此人在,否则外间早就打了起来。 虽说儒门这些后生晚辈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和他们的祖师爷差远了。 但数个元会的发展并非无用功,至少在舆论方面,儒门具有绝对的优势。 楚摘星可以肯定,这要是真打起来,儒门绝对有一万种方式把“约束无方,管教不力,纵兵逞凶”的大帽子扣她脑袋上。 到时候赢了也是输了。 楚摘星与孟随云四目相接,均是疑惑中带着忌惮。 被这帮有理三分闹,无理三分搅的家伙缠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楚摘星问道:“你确定他们是来找我,而不是来找主簿的?” 她素来不和儒门打交道,帐下诸人中也唯有庄聿和儒门扯得上关系,这么想也属正常。 传话之人仔细想了一会儿,肯定道:“他们就是来找将军您的。” 楚摘星的眉头皱了一个疙瘩,来者不善啊这是。 她尚在思忖,就有一个声音抢先响起:“请进来吧。” “师姐?” “他们摆明了是来找茬,避而不见是授人以柄。不妨见上一见,看看他们是所为何来。” “嗯。”楚摘星点点头,没再说话。 扬了扬下巴,示意去把人请进来。 趁着这个间隙,特意把头上的赤色帻巾换成了黑色高冠。 这是儒门中人推崇的装扮。 来者不善,但她要尽可能的将礼数做周全。哪怕真被挑了错处,也能少几条。 楚摘星在见到来人的第一眼就确定了其身份,因为修为的提升让她已经可以做到记忆自动蹦出。 顾书玉,儒门四家之一顾显祁的小女儿,也是最受器重的子嗣。 外间风传,如无意外,顾家未来将由此人执掌。 说起来楚摘星能与庄聿相识,还多亏了此人执意要去看钟元家那场热闹。 若非如此,彼时庄聿还是一个理论满分,实操为零的书生。学黄老,性喜静,孤身一人定是会绕着热闹走,哪里会和自己相遇相识,又激昂之下追随至今,成为左膀右臂。 楚摘星对顾书玉的印象很不错,因为她的确有着真才实学,行事只讲对错,并不畏惧强权。 就是当年勉强能算作同一战线上的人,如今却处于对立面,而且自己居然还可能成为了强权的一方。 这感觉,就蛮微妙的…… 和当年的记忆相比,顾书玉长开了,面容更加雍容大气,但周身那沉肃的气场,又将整个人衬得不怒自威。 行走之中规行矩步,每一步都像是拿尺子量过的,不多一毫,不少一厘,头上步摇纹丝不动。 楚摘星见状心中就多了思量,看来儒门近些年来儒法合流并不只是虚热闹啊。这顾书玉作为众所周知的法家一脉继承人,言行举止都是风向标。 就是这么点大的人,弄这么严肃做什么?想要威严稳重也不是从这方面找,既然是幼女,那顾显祁又是个宠女儿的,多几分骄纵肆意又如何? 就像她似的,今天早上还在被师姐说用帻巾裹发不稳重,穿翻领袍太轻佻。 可她真这么打扮了,又有谁敢对她说半个不字?说到底,是她功绩和威望足够,不需要外在的形容修饰,更不需要什么故作深沉。 至于落后顾书玉半步那个年轻男子,楚摘星只是扫了一眼,将其人相貌与四海会的资料做了比较,就收回目光,不复再看。 沈融安,沈家三子,长得不差,斯文俊秀,在她见过的人中能排到中上。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 得亏衣锦簪玉,富贵逼人,否则怕是有不知情的将他认作顾书玉的跟班。 只是这身份虽不是跟班小厮,行为做派却和小厮跟班一般无二。 步入堂中,双方还未见礼,那沈融安就跳了出来,斜着眼睛,扬着下巴,用目空一切的模样大喇喇问道:“你就是楚摘星?横征暴敛……” 话音未落,右膝就像是受了重击,面色惨白的往下一曲,砸入了青石地板中,制造出巨大的响声和大片的龟裂纹。 殷红的鲜血穿过布料,又钻入地面的缝隙中。 一切发生地极快,快到顾书玉还没说出住口,沈融安就跪了下去。 第728章 楚摘星诧异地挑眉,神色有些古怪。 她近来受师姐耳提面命,脾气好了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刚刚根本就没出手…… 不是她,那就是师姐了。 楚摘星犹豫了几息功夫,终究是没出面把这个事揽到自己身上。 师姐想做什么就去做,自己就是师姐行事的底气。 见面还没说上两句话,直接把人给摁跪了,虽说有沈融安出言不逊在先,但这个酷烈的反击也足能称得上大大打破了成规。 一时之间,满堂仅闻沈融安赫赫的粗气音。 直到清丽的女声不疾不徐地响起:“骨头挺硬,就是膝盖软了点。” 什么叫杀人诛心?这就叫杀人诛心! 不仅打脸了,还挑剔这被打之人资质不行。 沈融安不是无可救药的草包,听懂这种话属于基础技能。 当下眼睛充血外凸,气喘如牛,欲要挣脱压在身上的千钧重力,找那个发声讥讽他的青衣女子拼命。 只不过孟淑云身为龙族,于气力上得天独厚,就沈融安这样纯仰仗家声,和血脉的绣花枕头,别说是一个,就是同时按十个都不带喘气的。 见顾书玉只是皱眉不理,她心中就有了计较,暗暗又加了三分力,成功让沈融安的另一条腿也砸入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中。 “尔不过区区一秀才,是谁给你的胆子,在将军府的正堂内咆哮?” 孟随云停笔离座,楚摘星像往常一样让开道路,落后她半步在身后站定。 顾书玉见状,又是暗暗蹙眉。 进堂见伏案批阅,遇事先声夺人,此刻站于楚摘星身前。 这将军府到底谁为主?谁为尊? 她是在规矩里泡着长大的,上下尊卑,礼仪体统刻进了骨子里。 哪怕少时性子活泼,多有出格之举,近年来也被愈发器重她的母亲给一一板正过来,成为行为处事再也挑不出错处的教科书。 所以如今看着孟随云难免就带了挑剔和不喜。 世人皆传此人博览群书,怎么却是如此行事。 沈融安可是沈家的嫡枝! 孟随云看得分明,对顾书玉的姿态初时尚有些不解,后想了一阵,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牵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自嘲笑容。 不过仍旧没有搭理顾书玉,只是俯下身去看背脊已经弯成桥,靠双臂支撑维系最后尊严的沈融安。 沈融安倒是没有辱没名字中那个沈,颇有些虎死不倒架的意味,很有分寸的未向顾书玉求援, 而是把筋骨振得咯咯直响,勉强抬起半个头,恶狠狠盯着孟随云道:“好大胆,竟敢如此对我沈家……” “嘭。”沈融安的身形又凭空矮了一截。 顾书玉看去,却是右臂也不堪重压折断了。 目光不禁从孟随云和楚摘星身上扫过,只见一个言笑自若,丝毫没有已经辣手摧人的模样。另一个就更绝了,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太过纵容! 孟随云才不管顾书玉这个看起来古板,行事也有些古板的“未完成态小古板”在想些什么呢,轻轻一抬手,赵融安就成了滚地葫芦,咕噜噜滚到了堂外去。 “姓沈的多了去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讨虏将军位在二品,岂是你一个无品无爵的白身秀才,不拜见,不行礼,大喇喇于堂内质问咆哮的? 在汝眼中,体统何在?尊卑何在?威仪何在? 还是说,这就是你们沈氏的家教门风?那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今后若是得见沈氏家主,少不得要请教一二。 摘星,你脾气好忍得了,我可忍不了。” 言罢又扬声朝着堂外道:“法曹主计吏何在?” 一黑衣高冠,双肩绣着犀牛的吏员当即大步迈入堂中:“在。” “似他这等咆哮堂前,不尊将军的狂悖之徒,按律该如何处置?” 这些主计吏都是楚摘星,具体点来说是孟随云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可不会管什么沈氏王氏的,当即大声答道:“按律,当鞭四十,带枷示众七日,不准赎。” 孟随云站直了身体,淡淡道:“那就照此办理。” 黑衣高冠的法曹主计吏冲着孟随云一躬身,就拽着沈融安的后衣领把人往外拖, 顾书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慢着。” 沈融安的确狂悖,的确目下无尘,行事疏漏。 但他姓沈,要是今日这个错处落到实处,纵然楚摘星会被声讨粗鄙,但沈融安连同背后的沈家至少要担上七分错。 而且,还是自己带他来的,在将军府门口没说请见也是她默许的。 只是实没有想到沈融安会如此傲慢,孟随云会如此直白,且不留余地的做出回击。 那法曹主计吏哪里会听她的,还是稳稳当当拖着人往外走。 好在孟随云就是冲着顾书玉去的,当即从善如流,抬手道:“停。” 沈融安已经被拖到了正堂之外。 不知何时昏过去的他就像一滩烂泥,承受着堂外的烈阳直射,无声地注视着一切。 孟随云无意识地玩弄着腰间的七彩络子,那是摘星的打败源之后,拆掉残破的七弦情制成的新法宝。据摘星自己说,这法宝能自行护主,足能挡得住她现在的全力三剑。 就是这个编织手法很粗糙,粗糙得和她身上的所有东西格格不入。果然还是幼时太过纵容她,到现在还是半桶水。 第729章 这不,稍不留神就把她手给划破了。 孟随云借着理裙子的机会,不动声色的看了腰间的络子一眼,心下微紧。 爱弦上有着淡淡的血迹。 由爱便生妒么…… 孟随云暗暗运气,把所有的思绪压下去,恢复到心如止水的状态,让一切重回到她的掌控中。 “久闻顾学妹天资无双,深受鹿白书院各位先生的赏识喜爱,去岁又高中解元,顾氏定能在学妹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 我也曾受教于鹿白书院的孟夫子,你我说起来也不是外人,这般虚礼就免了吧。” 孟随云先发制人,顾书玉又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与孟随云的状态就成了把臂同游,姿态再是亲密不过。 别说是下拜行礼弥补沈融安的疏失,就是弯腰也难。 感受着自臂弯处传来的沛然巨力,顾书玉觉得自己摸到孟随云的行事逻辑了。 此人见不得楚摘星受丝毫委屈,哪怕楚摘星并不觉得委屈。 沈融安这一顿打挨的,并不冤枉。 沈氏还没到唯我独尊的地步。 看着和和气气站在一块儿,珠璧交辉的两人,楚摘星情不自禁摸了摸鼻头,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师姐和顾书玉也不熟吧。 直觉告诉她,现在的气氛很不对劲。但同时也告诉她,千万别瞎掺和,否则容易死。 这份预兆来得空前强烈,以至于她都被吓了一跳。 感觉比对上元还要凶险。 楚摘星是个惜命的,再说她的直觉只有迟到,没有错过。所以也就不言不语,安安生生做个人形桩子。 就是这个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奇怪了。 “比不得学姐你早慧多智,英勇无畏,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不像我,饱食终日,皓首穷经,于天下并无裨益。” 楚摘星开始挠头了,这怎么还互相吹捧起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文人清谈? 庄聿也不这样啊。 而且凭她对师姐的了解,师姐对顾书玉的态度分明是提防大于亲近,厌恶多过喜爱。 顾书玉的前途无量是未来时,现在远没有她娘顾显祁德高望隆,不属于需要放低身段去应付的人。 师姐最近可是一直说她懒散不管事,致力于将她推到台前的! 按正常流程,师姐早就该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然后任由自己去结交处理了。 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应付这么久?! 楚摘星敲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只觉这其中暗流涌动,比她近来推演的沙盘还要复杂百倍。 这是她不擅长的,索性也就不再去想,放了半只耳朵听动静,神游天外开始继续想她八字还没一撇的尖刀突进计划。 师姐最近拘着她不让她想了来着,说是既费脑子,还容易钻牛角尖,吃饭的时候能把饭喂到鼻孔里去。 仅靠这点人手还是不行,做不到全须全尾的回来,得找人帮忙。 能找谁呢?楚摘星的思绪不自觉越飘越远…… 于是等她因为逐渐高昂的声音醒过神时,先前相处地十分热络两人气氛已是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至于她先前为了以防万一放的半个耳朵…… 对不起,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记下。 楚摘星难得有些心虚,她现在肯承认师姐对她一想事就什么都顾不上的指责了,就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顾书玉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孟师姐当真不愿给这个面子?” 孟随云依旧是淡淡的,就是说出来的话锋利如刀,直扎心窝:“顾学妹说这话,敢问是以顾家的身份,还是顾书玉的身份?” 这话说得有些拗口,但在场的三人都能听懂。 顾书玉在去年的科举考试中成了大千世界科举的解元,可以说是三千世界的读书种子第一人,将来铁定要入中枢,封侯拜相大有希望。 如此成就放在寻常人,哪怕是庄聿身上都值得大吹大擂一番。 可对于顾书玉来说,这只是她应取得的成绩,甚至于她如果拿不到这个名次,连进入顾家核心权利圈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继承衣钵。 知识没有边界,但知识的传承者和传承方式有。 当今天下,掌握着上述两样物事的就是儒门四姓。 顾书玉从小就生活在距离终点线最近的位置,享受着最好的条件,要是还拿不到远超旁人的名次,不是笨得无可救药,就活该跪祠堂跪到死。 沈融安就是那个该跪祠堂跪到死的。 不过因为上头四个兄姐均是因公早亡,四兄亡故时还刚好赶上其母有孕,不仅大悲,还遭暗算,以至早产。 沈融安是其母舍了命才生下来的嫡幼子。 沈氏传承的是最为显赫的儒学,其学说最是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嫡枝当时只剩下沈融安一个小辈,所以才早早就传出要将他立为继承人的风声。 不过根据四海会的密档显示,这家伙在成长时被家族中的某些人刻意引导,在不知不觉养成了骄横的性格,和动辄拿沈氏名头威胁人的习惯,已经被捧杀得有点歪了。 沈融安那位爹又最是方正,说难听点就是迂腐。要不然也不会在儒门弟子多走科举晋身,朝着文官努力的当下还坚持出将入相,把几个不通战阵的儿女全部送到了域外战场上,到最后一个也没活下来。 第730章 沈融安这种纨绔性格,自然是入不得其父之眼,全当顾忌着亡妻情分和宗族礼法,好吃好喝养着,别断了血脉。 于是乎到现在沈融安身上也只有个秀才功名,连个散职的官身都没有。 所以孟随云只要豁得出去,不给沈氏面子,沈融安这回被收拾了也只能憋着。 因为一切都在规矩之内,也没伤了性命。 照那位沈步秋的性子,说不定还会送份礼来感谢管教。 顾书玉就大不相同,除了那个同样没砸实的继承人身份,她还有天赋、有功名、有官身、有政绩。 虽然每一项都算不上顶尖,但胜在没有短板,组合在一起就很完美。 只是还不够,她仍旧是顾氏顾书玉,而非顾书玉是顾氏人。 人们提到她,第一时间关注的还是她顾氏子的身份,并不将她视作独立的个体,更别说什么顾氏以她为傲。 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在孟随云这用个人的名义保下沈融安。 顾书玉表情一沉,眼中多了些羞愤。 就像孩提时总想被人当成大人待,她也想不再被单纯地当成顾氏子,自己的脸面能更值钱一些。 孟随云年岁更长,处事圆滑老道,选择用发问来告知答案,顾书玉却不忌讳把话摊开来说。 君子向道直行,她不可能,也不愿,一辈子都受家族荫庇,做顾氏顾书玉。 “自然是以顾书玉的身份。” 顾书玉说的平淡,孟随云就回得更从容,点了点堂外比楚摘星还要木桩子的黑衣主计吏:“那就继续吧。” 那黑衣主计吏闻言,立时重复起先前的动作。许是拖的时候有些不妥当,触碰到了伤处,昏迷中的沈融安开始低低的□□。 顾书玉的脸愈发沉了,但还能稳住,语气不带起伏的开启了下一个话题:“玉此次所来,实是有一事相询。” 楚摘星落后两人半个身位,眼中看得分明,顾书玉已不着痕迹的与师姐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是,也不打算装了,要撕破脸? 做法很不儒门,可人却鲜活了些。 感觉还挺好玩的。 孟随云还是笑靥如花的模样:“如我所记不差,顾师妹你现在的职司是枢汇司掌皇英卫,与讨虏将军府并无公事往来。” 这回顾书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楚摘星,极力牵出一个端方得体笑来:“下官斗胆,敢问将军,这将军府到底是何人做主?” 楚摘星的脸唰的一下就耷了下来,先前生出的那点这人还挺有趣的好感化为乌有。 明晃晃的挑拨。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疏不间亲的道理都不懂。 “她的话,就是我的话。阁下又是什么人?来管我的事。” 楚摘星脾气不错,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外加上宿世记忆,现今大权在握,是真真切切的威仪日隆,骤然发怒,即便语气寻常,也十分骇人。 不长的两句话轻易且彻底地击碎了顾书玉周身的保护壳,令她手足无措,令她脸色青白交加。 在开口之前她就预想过楚摘星的反应,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 比孟随云更不客气,更不给她留脸面。 这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楚摘星了。 顾书玉下意识地想咬住下唇,但又硬生生克制住了。母亲大人已经教导过她,不可再做此等小儿女态,被人小瞧了去。 顾书玉尚在踟蹰中,楚摘星却没有丝毫放过她的意思,向前一步将孟随云护在了自己身后,冷声问道:“你既是想问我,那就说事。” 事这个字的音咬得极重,大有顾书玉要是说不出正经事情,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孟随云是已经猜到些许的,闻言轻拍了一下楚摘星。 摘星这个反应她很满意,不过把人弄哭就不好了,瞧着眼圈都红了。 楚摘星满脸寒霜瞬间消融,转头回顾自家师姐,眼神澄澈得想初生的小鹿,透出些许憨傻:“师姐?” 她实在是找不到师姐阻止她的理由,无礼之人就该丢出去,管她姓顾还是姓沈。 不然开了这个先河,以后不管什么人都在师姐面前问一句。次数一多,师姐必然会用避嫌做借口,把事情重新推到她头上。 而且,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欺负师姐。 见楚摘星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孟随云心中安定,又拍了拍她,用眼神示意她先不要开口。 楚摘星不乐意,但听师姐的话已经成了习惯,还是收了保护的姿态,默默退回原位,只不过看向顾书玉的眼神十分不善,饱含挑剔与警告。 顾书玉眼圈更红了,这种毫不避忌的保护,连堂堂将军的威仪都可以弃如敝屣。 不是跟班,而是心甘情愿站于身后作为后盾。 这种偏爱,还真是让人心生妒忌。 孟随云斜走一步,挡住了顾书玉的目光,笑容浅了几分,语气却重回亲热:“我就越俎代庖一回,顾学妹还请直言。若有事情,还是说开了好。” 顾书玉闭眼,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气。再睁眼,已经复归清明,极度公事公办的态度,好似先前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 “下官此次前来,确有一事相询。 ” 顾书玉顿了顿,随后很是郑重的振袖下拜:“下官想问,为何强征万剑盟修士入讨虏将军府!” 第731章 声音不算高,稍显沉闷,但语气中的严肃却根本无法忽视。 孟随云一怔,略略歪了歪头,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楚摘星开始觉得顾书玉面目可憎了,真是够爱管闲事的。手也有些痒,想切磋了。 然而单凭那紧绷的背脊,楚摘星就能想象低下的脸庞上写满了倔强,和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 偏偏认死理的家伙,是最不能打死的,不然名声就要坏了。 楚摘星暗暗磨牙,望向师姐,这种用嘴讲正事道理的活,还得是师姐。 孟随云按了按眉心,笑容不复,眼角眉梢浮现丝丝锋锐,轻轻反问:“为何问这个?皇英卫与讨虏将军府并无权责重叠。” 顾书玉直起身,不甘示弱的回望孟随云,用低沉的声音极快地回答道:“皇英卫有召集天下良才铨选,护卫中枢之责。这一届人数不足……” 孟随云同样用极快地语速打断了话头:“听起来还是与讨虏将军府无关,说重点。” 顾书玉气势一滞,旋即重整旗鼓,再度陈词:“所缺数额,尽皆出自万剑盟。据我所知,近半数万剑盟顶尖弟子目前被扣押在将军的府兵之中。玉斗胆,请将军开释彼等。” 出现这个情况的原因有二,第一是因为楚摘星出面庇护了在万剑盟制造动乱的燕羽觞等人,引发了万剑盟大规模不满。 楚摘星是玉皇朝一手捧起来的,虽然底下的执行者仍未知道为什么要捧起楚摘星这个有着仇隙的外宗人,但上头的命令如此,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给楚摘星惹出来的乱子收尾。 故而皇英卫这个极清贵体面的职位名额,此次大多分给了万剑盟。 至于第二嘛,就是楚摘星用清剿山野、充实民口、开辟家园的军令,征召一切力量。成功做到急速分辨敌我,瓦解抱团态势,兵锋日进千里。 不少怀揣着暗中行刺,一雪前耻的万剑盟弟子被发现抓住后,直接被适用于这道军令,咬牙切齿地为自己的“仇敌”当前锋。 直到被“适用”军令的万剑盟弟子将要突破一百五十人大关时,万剑盟高层才意识到不对劲,用雷霆手段制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报复行为。 而且这些万剑盟弟子多是心气高,本事硬的,属于万剑盟的中坚力量。此消彼长之下,皇英卫便大规模出缺,初选都凑不齐人。 皇英卫班直是顾书玉中解元后,通过家族运作拿到的第一个实缺。关乎着家族的脸面、自我能力的证明、人脉的培养和履历上的第一笔。 结果这个以往只要睁着一只眼睛就能拿个上上考评的肥差,今年招不齐人了! 招不齐人,那就意味着下下等的考评,而这是顾书玉绝对无法接受的。 其实顾氏一族高官显宦众多,可以说顾书玉只要低头求肯一二,立刻就能从皇英卫中调离,去不逊于皇英卫的好地方继续发光发热。 但顾书玉偏不,倔强的她拒绝了家族帮助,硬是凭着些许似是而非的消息,抽丝剥茧,追根溯源,分析出此次皇英卫缺额严重的根源在楚摘星。 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和摆在案几上那厚厚一叠,记载着楚摘星出格行为的纸张,驱使着她来到了讨虏将军府。 楚摘星这个将军不能这么当! 太得罪人,也太坏名声。 如此斤斤计较,与睚眦何异! 她不忍心看着昔年那个胸有丘壑的女子变成这般模样! 脑中所想不过一瞬,顾书玉很快听到了冷笑声,和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问题:“顾君的意思是,将军府的调令有问题?” 顾书玉哪里敢承认这个,可还没等她将早已打好的腹稿不卑不亢地说出,更多的问题便如山洪爆发后携带的巨石,连绵不绝的袭来。 “还有,顾君方才说开释,我竟不知这征调何时成了拘禁,还想要开释? 彼辈为我界修士,受此方天地供养多年。我也未要求他们仗义死节,出一份力回报天地却不是应该?” 孟随云的语气少见的森然,顾书玉的防线在她犀利的言语面前仿佛纸糊。 这一顶帽子更大了,而且绝对正确,别说是她,任谁都不敢接。 自知失言的顾书玉恨不得立时给自己两个嘴巴,楚摘星的将军府调令,归根结底是行驶玉皇朝赋予她的权力,万剑盟的人肯听令,也是因为玉皇朝。 从程序和当下流传出的消息来看,将军府的一切行事都在规矩之内,无可挑剔。 只不过她能分清轻重缓急,知晓现在掰扯这就将主动权拱手让出。 因而强忍着羞臊不卑不亢说道:“中枢重地,不容有失。讨虏将军府责在定边讨虏,不宜置如此多的僚属,更不宜大势征调,以致中枢人手短缺。” “愚蠢。” 孟随云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换回了顾书玉圆睁的双眼,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除了母亲,从没有人说过她愚蠢。而且自从她中了秀才后,母亲都不会面斥其过了,总是模模糊糊的消息,在事情结束后七拐八绕地传入耳中。 母亲尚没有对她坚守皇英卫这件事发表看法,但加上来讨虏将军府这件事就不一定了。 顾书玉心里忽然生了忐忑…… 她这幅恍惚不安的模样全部落入了孟随云眼中,只是孟随云不打算惯着她。对儒门这些认死理,惯会钻牛角尖的来说,话越说越明,理越辨越清是件极难完成的事,最为高效,且最没有后患的处理方式是,直接摧毁他们的逻辑根基。 第732章 “中枢那个地方,清之贵之,权莫重焉。可惜尽是尸位素餐之徒,鼠目寸光之辈。你别急着反驳我,清谈高论,自然是你们第一,名士风流,我等也是拍马难及。 只是尔等可知晓五谷的生长月份?亩产多少?各地粮价多少?不同的品种的米粮对修炼的影响有多少吗?” 顾书玉怔住,无言以对。 她自幼接受的是最为顶尖的资源,学的都是圣人教诲,对于细务,所知实在是不多。 可提前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正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她可是要做劳心者的人! 反正事到临头有往年文书账册可查,还有老成持重的吏员可以使唤打听,实在不必如此麻烦。 与同辈相比,自己已经算是极为出挑的了。不仅知晓且能分得清五谷,还知道其中稻麦是分布最广,人们实用最多的种类,能通过口感辨识出各自亩产最高的十个品种。 孟随云一见她懵懂中带着不服气的神情,就知道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不服气什么。你只想着有下属,但如果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来糊弄你呢? 皇英卫,驴粪蛋子表面光。这一卫最初设立的原因是玉皇朝初立,各大宗门离心,为了收买笼络……” 孟随云接收到了顾书玉的怒视,好脾气的摆摆手,改口说道,“好吧,凝聚人心,收拢民力设立的。 所以当时能入皇英卫的无一不是各宗佼佼者,作为彼此间联络的纽带。托他们的福,皇英卫到现在仍旧是一等一的显贵清要之职。 只是这本事早就不复当年模样。现在的皇英卫能做什么?穿上金灿灿的,像个南瓜样的金甲,再拿着南瓜锤子,去已经三千多年没有开门的紫虚宫门前站傻子岗?还是每日在值房里无所事事,甚至因为上几辈的恩怨彼此攻讦、争斗? 你读的书典恐怕不比我少,应当知晓,在千年以前,连你也是补不上皇英卫的。 而现在你能补班直,万剑盟那些歪瓜裂枣也值当你跑上一趟。 不如说你如今是皇英卫的遮羞布,遮住了内里那群文不成、武不就,只靠着宗名和族望的草包。” “他们才不是草包!”顾书玉的头本是被说得一点点低了下去,可听到如此不留情面的指责还是忍不住梗着脖子反驳,这都已经被骂到脸上了! 这一次声音极大,仿佛要将胸中郁气全数吐出,没有半点斯文。 “那你说,他们是单打独斗强人一等,还是领兵布阵高人一筹,亦或者是能得士卒之心,愿效死力,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 孟随云一点点收紧了系在腰间的络子,将充满侵略性的、残忍的目光化作利矛投向顾书玉。 那眼神像是猎人在看已经踏入陷阱的猎物,成竹在胸地将陷阱收紧, 楚摘星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 这样的师姐没见过,好可怕,躲远点。 “文官不识稼樯,武官不通战阵,外域兵事一日紧过一日,中枢还在文恬武嬉,悠游度日。与其让万剑盟那些人荒废光阴,不如在将军府好好磨砺一番,现在就有几个已经锻炼出来了。” 孟随云说到最后,终于收了凌厉,带了些语重心长:“顾学妹,你是聪明人,应当知晓这官衔职位都是虚的,唯有自己身上的本事是实的。圣人当年,还在湖东书院辩过经呢。” 顾书玉脸上因不服气带出的艳红瞬间褪去,变成青白色,四肢僵硬,口舌发麻,无一不在彰显着她的惊讶。 身为儒门弟子,她可是太知晓辩经是什么意思了。 圣人昔年在湖东书院辩经,为玉皇朝确立了法统。玉皇朝投桃报李,科举成为定制。儒门自此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日千里成为了三门之一。 她努力活动着自己僵硬的眼珠,试图从孟随云和楚摘星脸上找到蛛丝马迹,对她的想法做出否定。 可惜,都没有。 孟随云还是笑着,楚摘星像个局外人,在一旁抱臂冷静地看着一切。 在极度的惊骇下,有些原本打算烂在心中的思绪就冲破了齿关:“胡说,分明是万剑盟得罪了你们,你们徇私报复!别拿什么磨砺的说辞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话一出来,连顾书玉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有些事人人知道,却不是人人能做。有些话人人明白,却不是人人敢说。 楚摘星属于前者,顾书玉属于后者。 须知这世上从来不缺趋炎附势的人,以顾氏底蕴,顾书玉完全可以做到不打招呼,就被调离皇英卫,把办事不力的锅彻底甩出去。 可顾书玉非但没有被调离,还很顺利地拿到了假条来到万里之外的将军府,找楚摘星阁突然蹿出的新贵问询。半路上还“碰巧”遇到了沈融安这个草包,兴致勃勃要同往。 很难说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让顾书玉背后的顾家,去掂量一下楚摘星这个新鲜出炉的讨虏将军,到底有多少分量。 作为当下域内为数不多的防御力量,还是要给万剑盟体面的。 顾书玉是个犟的,也有些敢作敢当的心气,把后槽牙咬得紧紧的,一定要孟随云要个答案。 孟随云头次露出一个楚摘星确认是欢喜的笑容,眼中也多了些温度。 “确如你所言,摘星与我,是挟私报复。”孟随云放开了腰间的络子,笑容更深,“他们不让摘星体面,我就帮他们体面。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是容了万剑盟的窥伺,岂不是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到将军府头上。” 第733章 “你……”顾书玉已经出离愤怒,牙齿咬得咯噔作响,实是没想到美名在外的孟随云会给出这个回答。 太幻灭了。 孟随云笑着压下顾书玉指向她的手,很是不雅,但极为放松地耸了耸肩:“看吧,我就知道你会相信这个答案。” 顾书玉又双叒叕愣住了,自从开始和孟随云说话,她就感觉脑子不像是自己的了。 “无论本心如何,也无论如何解释,人们总是喜欢听自己喜欢相信的。既然如此,那毁誉又于我何加焉! 万剑盟的修士在将军府中并未受到苛待,剿灭巨寇顽贼,安置流民虽然辛苦,但收获的功德却是实打实的,不比在皇英卫的薪俸少。而且无论是兵谋战阵,还是实干之才,都一点点磨出来了。 顾学妹,若你还要与我纠缠皇英卫人员缺额问题,那我也可以现在就告诉你,皇英卫的缺额一定会越来越多。 将军府新立,到处都很缺人。” 此时的孟随云就像一个平常的长辈,温柔地再顾书玉的肩上拍了两下。就是说出的话,一点都不友好。 被拍的顾书玉却丝毫没有反应。因为她思绪彻底乱了,就像一个被小猫咪强行糅合在一处的毛线团子散开,不仅乱糟糟,还酸涩涩的。 人往高处走,这是圣贤书上没有写过,却一直被世人所践行的道理。 现在的讨虏将军府就是有志于提升自身之人,最好的去处,顾不上旁的也是正常。 逐渐想通的顾书玉,血色一点点从脸上消退,像根已经风化腐朽的木桩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好像,真的错了。不是行为错,应对错,而是最根本的想法就错了。 楚摘星已然失了耐性,她旁观者清,这顾书玉即便不是来找她茬的,也是个被人当枪使的糊涂蛋。 师姐护着她,她很开心。顾书玉口无遮拦,让师姐为难,她不高兴。 既是恶客,就别占着他的地方想事情,污了她的地! “问完了?满意了?可以走了吗?”楚摘星语调平缓,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man家汤圆 不过顾书玉听到了安静地壳下的岩浆流动,蔚蓝高空上的雷云积聚。 当激愤退去,理智重回高地,顾书玉意识到,她把楚摘星给得罪狠了。 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有课机会,名正言顺来此……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所带来的疼痛感,并不足以抵消内心深深的懊悔。楚摘星甚至不愿意给她反应回答的时间,就迫不及待扬声道:“来几个人,好好诵咱们的顾班直出府。” 顾书玉神色木然地离开了,楚摘星周身的气势也为之一松,想要变回那个猴在师姐身上的悬挂物。 就是师姐的状态…… 不对劲,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啊! 居然极为专注,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不像是对顾书玉的无礼上门盘问不满,而是对她不满…… 楚摘星情不自禁用手揉了揉脸颊,确认了自己脸上并没有长花,心里就打起了小九九,难道是刚才哪句话说错,惹师姐生气了?可是她最近一直很听师姐话,为了在下属面前树立威严,无论是在公共场合还是私下,都刻意减少了说话的次数。而且刚刚她拢共也没说几句话啊……仔细想想,没有一句出格的。 也在第一时间回护师姐了啊,就是师姐执意要自己解决,即便如此,她的保护也是摆在明处的。 那就是师姐嫌她对顾书玉的惩处太重?可听刚才两人的对谈,不像是有交情的。师姐应该也瞧不上顾书玉这种读书读得有些迂了的家伙。 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楚摘星被看得心里发毛,正思忖着如何编个理由走为上计,腰间就突然袭来一股巨力。 却是腰带被师姐用右手尾指勾住了。 这力道,是不准走的意思啊。 她能怎么办呢?当然是乖乖定在原地啊。 楚摘星吓得心跳都快骤停了,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懵懂模样:“师姐,你这是?” 孟随云不答,只是盯着她看,从爱怜疼惜,逐渐转变为咬牙切齿。 楚摘星寒毛根根竖起,像是被大型食肉动物自背后盯上的小猎物,别说再问一遍缘由了,连呼吸都停了,生怕成为点燃炸药堆的火星子。 少一时,孟随云终于露出一个明灿如夏日朝霞的笑容。 楚摘星却如临大敌,只觉骨缝中都往外蹭蹭冒着凉气。 对上这种笑容,世上能和她感同身受的只有绪和沈宿两个人。因为师姐向来只对认定的人,清楚明白地展现怒意。 楚摘星到底还是恢复了呼吸,因为她的半边脸被揪住提了起来。 “摘星,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招人呢?” 楚摘星不明白,而且看在近在咫尺的红唇开闭十分迷糊。 那里的滋味她已经品尝过,不仅软滑嫩,还很温暖,她已经想念很久了。 所以要是师姐再说这些她听不懂意思的话,她应该是可以亲上去堵住的吧。 燕羽觞和她说过,这么做顶天了就是挨上一巴掌。到她着按翻倍算,也不过就是两巴掌,无论怎么看都是笔相当划算的买卖。再说师姐一向纵容自己,基本不体罚,估摸着打到脸上也就和拍蚊子差不多。 那就这么做! 另一边的孟随云见着楚摘星还是这副眼神涣散,心思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呆愣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第734章 呆子! 别人算盘珠子都嘣脸上来了,还被蒙在鼓里傻乐呵呢。 早知摘星情窍如此之实,当初就不该刻意放纵,让摘星逃了宗内那几堂关于情爱的课! 她在心中恼了自己,手上也不自觉加了力气,不久前被络子划破,将将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血液涌出,在指尖凝成细小的血珠。 有一种暴虐在心中滋生。不过自楚摘星身上散发出的冷荷香味,令她的心绪渐渐平静。 这是她给摘星选的香,最是静气凝神。原是为了防着摘星哪天情绪上头,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没想到先用上的反而是她。 孟随云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几口,心中就有了计较。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既然摘星不会,那她这个师姐从头开始慢慢教也是可以的。 楚摘星的脸被揪得更高了些,露出一颗颗白胖可爱的牙齿。 看着那一颗颗牙齿,孟随云的所有气恼忽然间不翼而飞。她想起来摘星当年换乳牙时的惊慌失措,大哭着扑到她怀里说自己就要死了,师姐你要好好保重的话。 尽管这个乌龙事件很快被解开,摘星还因此被沈宿嘲笑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她也收到了摘星的替换下来的全部乳牙。 小米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这么大了,再用体罚不合适,更何况她都没有告知罪名。 至于摘星这个罪名,也是不靠谱。长得好看体面是天生的,人品厚重、行事妥当,不说有八分,五分是她的教导之功,这一点孟随云是敢毫不心虚地承认的。 孟随云收了手,指尖沿着楚摘星的下眼眶缓缓移动,看着血珠晕开,变为妖异的红。到眼尾时突然摁住皮肉重重往上一挑,楚摘星不受控制地嘶了一声。 饶是如此,楚摘星还是没有躲开。 孟随云刚获得的满意作品的那一点高兴心情,在看到楚摘星强忍痛苦的紧抿嘴角时,立时不翼而飞。 气得在楚摘星身上拍了好几下:“傻不傻啊,不知道躲么?” 被打的楚摘星更懵了,还有些委屈,挠了挠脸后说道:“可是师姐你啊。” 因为是师姐你,所以无论给予的是欢愉还是痛苦,我都不会躲。因为我坚信,你一定不会伤害我。 孟随云的眉眼变得温和,没有笑容,但无论是谁都能感觉到她的心情极好。 不过生了贪心的她想让这份欢喜欢喜变得更大、更多、更满一些,于是接口道:“那还是要多些小心,万一有人以后有人假扮成我的模样偷袭暗算你呢?” “不会。”楚摘星不假思索给出了回答,想了想又认真解释道,“师姐就是师姐,任何人都不会再是师姐,我认得出,瞒不了我。” 楚摘星的温和坚定极大地取悦了孟随云,令她只觉整个人都泡在温水中,晕晕乎乎地想要睡觉。没有一点犹疑,她又从指尖的伤处挤出一颗血珠抛出,正正好好落在了楚摘星的眉心。 楚摘星这下她先前一晃而过的不协调感在哪了,急急拉过她的手仔细查看:“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师姐你别动了,我先给你上药,千万别留了疤。” 孟随云心里很是受用,当然不会告诉她真实原因,笑着将手抽回,道:“别忙活了。些许小伤,哪里用得着上药。等你把伤药拿出来,恐怕伤口已经愈合了。” 又指了指她的眉心,带了些诱导,“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楚摘星很想说自己不好奇,快把伤口包扎好才是正经,但她也瞧出师姐的意思,不愿违逆,所以话到嘴边还是老老实实改成了好奇。 孟随云果然极高兴,露出与她性格全然不相符的青涩冲动神色,竖起食指,带了几分得意洋洋道:“摘星你可知,在远古之时,龙族曾掌握着天下水脉?” 楚摘星更懵了,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尽管师姐的确是无论什么样都好看,可今日真是瞅着哪哪都不太对,明明没喝酒,却像是有了三分醉意,自己还是让着些。 于是乎老老实实点头:“知道。” “那你可知,若风不调雨不顺,百姓会向龙王爷祭祀?” 越扯越没边了,楚摘星还是好性子地答道:“知道。” 孟随云轻轻戳了她胸口两下,眨了眨蓄满玩味的双眼,促狭问道:“那你可知,祭祀需要准备什么?祭品又以何种为最佳?” “祭祀当选择吉日吉时,辅以巫祝,飨以祭品。至于祭品,无非是大小三牲、猪牛羊最为常见。至于最佳……” 楚摘星的眉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在眉心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竟是直接扣上了孟随云的肩:“天地本不全,因而祭品甚少有最佳之说。如果有,那必然是童男童女。 师姐你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吗?可是有哪方邪魔外道,借祭祀之名吞吃百姓修炼?我这就带人去平了他!”楚摘星很是焦急,因而半点没有吝啬力气,连孟随云都无法卸下施加在肩膀上的力量,不由气苦道:“没有的事,你先松开我,听我把话说完。” 楚摘星这才松了手,等见到孟随云无奈地揉着肩膀,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过于激动了。讪笑着凑近想搭把手,却又被孟随云瞪开,只能站在一旁搓着手傻笑,眼巴巴地等下文。 好在经过了这遭,孟随云也得了教训,知道不能和摘星这个直肠子打哑谜,收了散漫,一本正经说道:“百姓囿于所见,惧怖天地之威,的确会选用童男童女作为祭品。直到今日,仍旧是屡见不鲜。 第735章 但龙族身为正神,自不会吞吃百姓作为修行资粮。只不过若是将人送回去,又恐百姓愚昧无知、或是被利欲熏心者挑唆利用,认为这是我等对祭祀不满,还要降下更大的灾难,将送回去的无辜之人一杀了事。所以通常是选择将人收下,视其秉性本领不同,安置在水晶宫中。” 这说法新鲜,楚摘星听得津津有味,等孟随云闭了口,她才下意识的思考几个问题之间的联系,总算是抢在自家师姐耐心到底前提出了问题:“所以我脸上这个,和人祭有什么关系吗?” 孟随云很欣慰,总算是没有白教一场,反应还快的。 她屈指弹了楚摘星的脸颊一下:“自然是有联系的。龙族都生活在深水中,作为祭品之人若是不辅以外部手段,绝不能在其中生存。” 楚摘星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已然干涸的血液,恍然大悟道:“所以这是为了人族在水下生存的必要手段。” 孟随云乜着她,眼中再度盛满了玩味,似笑非笑道:“是,也不是。” 楚摘星糊涂了,问道:“什么叫是也不是?好师姐,你什么都知道,就发发慈悲告诉我吧。” 楚摘星扯着袖子撒娇的行为极大地取悦了孟随云,她任由袖子被楚摘星拉着,狡黠的笑容怎么都遮不住:“当真要听?” 楚摘星如何看不出自家师姐是在欲擒故纵,不过这是师姐给她下的套,那她愿意心甘情愿踩进去。 坚定地点点头:“要听。” 孟随云摸上她被血液染得飞红的眼尾,轻声呢喃:“这才是在水下生存的倚仗。有了这个,就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还有表明身份,识别敌我的功效。旁的水族见到这龙纹,就会知晓这是龙君的仆役,不会随意打杀了。” 楚摘星直接忽略了祭品和仆役的部分,好奇地摸了摸眼尾:“这里面刻画了师姐你的龙纹?” 虽然拿到师姐的东西是很高兴,但没来由的给她这个做什么,更何况她早就有了最好的。 龙纹这种每个龙族血脉觉醒后,获得的独有身份标识。给予并没有数量限制,并不具有唯一性,于她而言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楚摘星的心思孟随云向来是一猜一个准,这次也不例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应道:“我力量觉醒得晚,只有你一个。” 楚摘星心中骤然生出许多欢喜,难以置信地摸上眼尾,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绪也没有?” 孟随云看着欢喜得像个傻子的楚摘星,很是无语,但仍旧耐心给了解释:“绪也是龙族。” 眉开眼笑地楚摘星不忘追问:“那沈宿和林星呢?” 这回不用孟随云解释,收到白眼的当时楚摘星就想通了,愈发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我糊涂,都忘了他两若是想隐匿踪迹逃遁,天下能抓到的不足一掌之数。” 孟随云见她乐得这幅模样,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口。 应该、大概、也许不会高兴得晕过去把? 只可惜两人都对彼此太过了解,孟随云那点踟蹰理所应当地没有逃过楚摘星的眼去,当即扯了衣袖继续撒娇卖萌:“好师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说,这眉心一点又是什么说头?我可是从来没瞒过你的。” 到最后话音里已经隐隐有了委屈。 孟随云正要开口,就见楚摘星一双眼滴溜溜地乱转,看着竟有两分贼意,沉了脸问道:“眼睛里精光四射的,到底在琢磨什么坏主意呢?想好了再说啊,你方才还说从来没瞒过我呢。” 楚摘星瞬间就像被放了气的轮胎,垮着脸说道:“我方才在想,若是师姐你执意不告诉我。那我就准备上一份厚厚的礼,等着下次和绪见面了,让她代为解答。” 虽然去请教其它人也是可以的,但终究是绪这边的消息最为靠谱。再说绪与师姐的情分也是不同,她乐意贴补绪一二。 孟随云几要为之绝倒,这都学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不由地上下又打量了楚摘星一番,如此干净明艳的相貌,没想到竟然是个黑芝麻馅的。 今日要不是自己多嘴问了一句,恐怕还会和之前一样,认为摘星老实听话呢。 黑芝麻馅的团子不乐意了:“师姐你要是真不告诉我,那我就不问了,大不了多准备份重礼。”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孟随云是绝不会相信这以退为进的计谋会用到自己身上,明明以前是她用得最多,经典使用范例为:“好啊,那我就遂了你的愿,从今往后再不管你……” 她屈指,又一次弹在眉间鲜红的印记上,这一次下手很重,楚摘星五官都扭曲在一块的同时,眉间和眼尾这两处容易引人遐想的红痕也尽数隐于肌肤之下。 孟随云一如往昔说道:“这是民间所传的龙王娶亲。” 好不容易才把话问到这,楚摘星如何肯再让师姐把问题含混过去,一把抓住右上臂,抵进了逼问:“我愚鲁,还请师姐告知何为龙王娶亲?” 她生得高,此时又是褪去了周身的慵懒闲散,久处高位的压迫隐隐散出,连眉眼都变得锋利,压迫性十足。虽只前进了不过一步,但孟随云却倏的生出自己已然被困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中的感觉。 那种植根于记忆深处,永远也无法忘怀的因不受控带来的惊惧与害怕,如条件反射般迅速席卷全身。 第736章 可是这回,害怕的情绪来的快,去得更快。 她清楚地知道原因,是因为这次试图在关系中占据主导权的是摘星。 只要是摘星,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心中都已经悄然做出了让步,孟随云也就不去求什么面子光鲜,软声道:“你当知晓,龙性本淫,虽不以人为食,却不避讳与人□□。” 楚摘星已然是懵了,但良好的应答习惯仍令她下意识的说道:“这个我的确知晓。正所谓龙生九子,正是生母不同带来的显……化……” 楚摘星觉得自己明白过来了,双颊腾得涨红,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舌头打结,半点不能够。 孟随云爱极了她这么含羞带怯的模样,旁人严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于她而言就是颗乖巧可爱的圆葱,可以一层层的剥开,看到白嫩嫩、水淋淋的内里。哪怕会呛得眼红耳热,泪水直流。 所以此时她反而胆大起来,戳了戳挺立的鼻头,像是小猫的粉色肉垫落到了白色的云上:“那眉心一点的意思就是呢,长得很好,准备娶了。不过多是点在童男童女额上,这样不会忘记日子。” 甘凉的玉兰花气息不断袭来,楚摘星只觉脑子晕晕乎乎的,像是被蒸烤过,又像是脑子里有壶已经开了的水在嗡嗡嗡的叫着,她依旧在接收信息,只是已经无法思考。 娶什么?娶童男童女,不对不对,是娶自己。可她已经不是孩子了啊……可她从六岁起就长在师姐跟前,自那时候开始算起倒也不算错。 思绪纷杂再加上舌头打结,导致楚摘星最终说出了一句极傻的话:“师姐,你说什么?是让我娶你吗?” 孟随云现在是真想锤楚摘星两下出气了,于是她也就真这么做了,对着楚摘星胸口砰砰来了两拳。 楚摘星被这毫不留手的两拳差点打闭过气起,只觉得不仅是胸膛都嗡嗡响,连脑子的叮铃哐啷闹腾。 “师姐,我身体……” 楚摘星捂着胸口,小口小口往外吐着气,本来想说一句身体还没好呢卖卖惨,结果这回换成被揪住耳朵站起来了。 “什么叫我要你娶我,我倒想听听,除了我,你还想娶谁?” 那熟练又冷漠的语气,像极了天庭的厨神。只要摁得住,神仙也宰给你看。 楚摘星的警报雷达在疯狂作响,好算让她找回了一些理智,避开了致命伤。 她听着自己的声音发飘,十分轻灵,完全不像她说出来的:“师姐,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只有你啊!” 满分十分,这答案至少拿了七分,可盛怒下的孟随云却不是七分的答案就能安抚住的,手上又加了点气力,把楚摘星的耳朵从半圆拧成了满圆。 “师姐,痛,痛,痛啊!耳朵要掉了,掉了……” “不怕,掉了我再帮你接一个新的。” 楚摘星的心是哇凉一片,完犊子了,这是火力全开的厨神啊,说不好等下真把她切片涮了。 因为不知道师姐这股能把她切片的火气从何而来,所以楚摘星也带了委屈:“我哪里去找第二个嘛!” “你还想找第二个?” 楚摘星急得都要跳脚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师姐不讲道理起来是这么难缠,好似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 理智规避是死,勇于反抗亦是死,楚摘星选择后者,她大胆顶嘴:“那师姐你说,我那第二个在哪!” “你还问我,那顾书玉不就正好?名门嫡女,年少高位,要相貌有相貌……” 眼见得越说越没谱,这样下去必然会伤害彼此感情,楚摘星赶紧使了个巧劲保住耳朵逃跑:“师姐你说哪里去了,我这才是第二次见顾书玉!哪里就谈婚论嫁了!” 孟随云知道这是实话,不然也不会从没在摘星口中听到顾书玉的名字,但她心中不舒服。正好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她非要问出来个结果不可。 于是半是佯装,半是真情实感的怒道:“可那个顾书玉分明喜欢你,是想嫁给你的喜欢。” 哪怕她全程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待自己也没有分毫敌意,但那种气息,是遮不住的。 不然以顾氏的教养,她一个板上钉钉的继承人,绝不会被人激将两句就来了这里,只为万剑盟那帮人。 也许从府门外不主动通名报姓开始,一切就都是试探。 是一场良臣逢明主的戏码。 这是儒门迟来的试探,可惜被自己搅了局,也不知顾书玉带回消息后,又有多少多少盘算落空的人家砚台遭殃。 孟随云还在心中默默盘算,楚摘星却是彻底呆住了,就像被施了定身术,好半晌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高高地跳了起来:“师姐你在说什么?哪有第二次,不,第一次就喜欢上,想要嫁人的啊!” 孟随云静静地看着她发疯,等楚摘星安静下来才指了指她。其意不言自明,你楚摘星自己就是一个。 还是在六岁的时候。 楚摘星彻底没法反驳了,只能双手抓着头懊丧道:“可我真不知道,而且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只说了不到三十句话,之后也再没有往来了啊,她喜欢我做什么!发疯了?” 孟随云好整以暇得答道:“你知不知晓,有种交往叫神交已久,或言之倾盖如故,并不需要长久的相识相伴。而且按时下门当户对的婚俗,你必在顾书玉择婿册的前列,第一名也说不定。 第737章 你长得好,修为高,权势强,背后还没有有力的掣肘,联姻还能白得你手上一份基业。顾书玉和你是旧相识,以你的脾性必然不会让她厌恶。 哪个少女不坏春呢,反正她总归是要嫁人的,那不如嫁给你这个年少有为还不讨厌的人。 这么想着,即便她根本不喜欢你,久了也就喜欢你了。” 楚摘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在逻辑差一点自洽,想给师姐道歉请罪的当口,脑中忽然闪过一点灵光,目光炯炯的大声质问道:“师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莫非是喜欢……” 孟随云截住了话头,坦然说道:“是啊,我也动心了。不过同她不一样,她是想象出了一个完美的恋人,我是看着你长成了一个胸藏丘壑,顶天立地的人。我确信,你值得喜欢,值得我托付终身,值得我将一切交到你手中。” 楚摘星的脑子嗡的一下就空了,胸膛热热的,似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师姐在说,喜欢自己。没错,师姐的确在说喜欢自己! 连绵不断的烟花在四肢百骸炸响,让她屏住呼吸,无法思考。 唯有尚在维持的本能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怎么是师姐先开口剖白,不应该是她吗? 真是太丢人了! 等到回过神时,她已经将人抱在怀中狠狠亲吻,气息纠缠,唾液交换,眼尾的飞红不知在何时再度冒了出来,她红着眼睛,一点点把人逼到了墙角,恶狠狠道:“师姐,我心悦你,你可愿嫁我?” 第21章 春困夏乏秋打盹, 睡不醒的冬三月。 楚摘星觉得一定是这倒霉的天气影响到她了,不然这雨是一场接一场连绵不绝的下,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凉,正该是沁人心脾的冷气激得她精神振作, 但她的眼皮却是一阵重过一阵, 竟是昏昏欲睡。 勉强抬起眼皮, 看到的却是模糊重叠的字影, 和屋外一群群来来回回的小黑点, 真是很累了。 最开始是思绪渐渐停滞,然后手中的笔不由自主地松了,最终头驯服的垂下, 落到左手臂弯之中, 令手掌垂到签筒上方。 果然还是夏天要好些, 至少夏天有闹人的蝉明蛙叫, 没那么容易睡着。 堂堂讨虏将军, 就在青天白日下于办公理事的屋中酣然入眠。 于是乎当韩良和步入办事堂见到的就是这番模样:正屋两侧的值房仍旧是人头攒动, 不停有人跑进跑出传递需要协调处理的公文, 就是脸上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别说是说话了, 就连起步落地都要施加一两个轻身术, 力求不要发出响动。 她一看就明白了:定然是师傅又睡着了。 心中控制不住冒出些焦躁来, 却又不知如何纾解这份情绪。 她似乎帮不上什么忙。 师伯说过师傅的伤势已经进入了恢复关键期,当少思少虑, 多多休息,可南方冥府降而复叛, 夏师叔要镇守冥界中枢,商师叔又到了晋升山君的关键期, 数来数去能名正言顺去镇压叛乱的竟是只有身为冥府三把手的师伯了。 师伯这一走,师傅就只能接过那些本就该她自己亲自处理的军政大事。一来二去的,师傅就经常在处理着事情时睡过去。 可偏偏讨虏将军作为一个突然崛起的新兴势力,绝大多数上门的投效者都是冲着楚摘星的天赋潜力来的。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拼这一场,就是为了求一个从龙之功,谋一份能长长久久传承的泼天富贵。 所以作为一切核心的师傅目前是不能流露出丝毫软弱在外的。 不能伤,不能病,不能多睡,更不能在公事处理上出现丁点差池。 有师伯在事,她们妻妻一体,师伯乐意纵着师傅偷懒,帮忙批复了旁人也没办法,更没胆子说什么。 但除了师伯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她在内,都无法去填补师伯走后留下的空缺。 一个月前师傅正式为她上书请封了讨虏将军留后的职位,三日前收到了玉皇朝送来的宝册金印,眼下已是名实兼备的继承人。 如果此时她作为继承人全盘接手,必然会挑起外界对师傅身体状况的猜测,传递难以支撑大局的讯息,令军心民心不稳。 自己如果想要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帮师傅分担一二,至少得等讨虏将军府成为一方即便脱离了玉皇朝也能立起来的势力。 那样一切就是自己挣来的,腰杆子硬挺,也不用管什么继承人只能查缺补漏的规矩。 韩良和心中默默计算着,不忘冲面前一群犹豫不安的人摆摆手,示意无需问安了。 这要是吵醒了师傅,岂不是罪过? 韩良和方才还在笑他人用轻身术滑稽,结果还没到正房的台阶下,她就给自己叠了足足五层轻身术,加上她是楚摘星亲手教出来的,那真是一阵青烟似的,悄无声息就飘进了房内。 她还没想好是不是要叫醒师傅,眼睛就酸涩得厉害。因为师傅混混沉沉中拨弄的那根令签,背面正写着二十三这个数字。 二十三,正好是师伯离开的天数。 韩良和准备让师傅多睡一会了,于是上前蹑手蹑脚地抱了桌上那两堆摞得高高的公文,准备先拿回去写个初步处理意见的条陈再送回来, 这样既能为师傅节约一些精力,也不算她代行将军事。 不期然一根手指虚虚按在了上面,似笑非笑的慵懒笑声响起:“良和,在做什么呢?” 第738章 私批公文这种事,不,都用不着私批公文,就是私看公文这种事都能够引起别的势力一场规模不大,但绝对足够血腥的清洗。 因为这象征着权力,权力被不经允许的私下攫夺就意味着背叛。 但在讨虏将军府不是。 韩良和来到师傅身边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所有人都已知晓这位少将军如果想,在将军府所能触及到的一切范围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真真正正的宠得没边,就算直接坐将军椅子,将军说不定还得拍着巴掌叫好,赞一句有胆气。 韩良和在自家师傅面前就不知道什么是怕。还有胆子加几分力气,试图直接把公文抱走。 楚摘星也是来了考教徒弟的兴致,按在公文上的手指轻扣了两下。 公文完好无损,连纸面都没皱,但韩良和却软了膝盖。要想不丢丑,只能放下公文,借手平衡一二了。 韩良和咬着牙没放手,在自家师傅看好戏的目光中身体控制不住向前扑去。 不过脸并没有与地面亲密接触,因为韩良和飞速踹了一脚系在腰间的佩剑,让它立在了地面上,然后以此为支点缓冲了少许,最后借助腰部发力,仿佛鲤鱼打挺硬生生站了起来。 周身不染一尘。 楚摘星见此散了睡意,欣慰道:“不错,有些样子了。” 韩良和也难得有些少年恣意,眼睛不自觉瞟向了那把静静躺在桌案一侧的漆黑长剑,眼中满是渴慕,然后收敛心神恭敬答道:“还得多谢师傅借定宸陪我研习,不然那么多的关隘,弟子一人怕是闯不过来。” 楚摘星见她笑得温煦满足,是真为此事感到高兴,心中酸涩不已:“这有什么可谢的,若是这么算,那为师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肯陪着定宸玩耍? 说到底,是为师没能教你什么。” 韩良和如今虽稚气几乎褪尽,但闻听此言还是一阵局促不安,搓了搓手道:“师傅能收我为徒,就是对徒儿最大的爱护。” 至于师傅是茶壶里煮饺子——肚子里有货倒不出的也无所谓,因为只要她是师傅的徒弟,总会得到优质的教导,既看到百家争鸣,又汲取百家之长。 如果她不是师傅的徒弟,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混元宗、赤雷宗、纯阳剑宗三家混战的大场面,更不可能在看过混战后活下来。 至于用一把即将诞生剑灵的仙剑做陪练,那就更是扯淡。虽然定宸的性格很恶劣,她应付起来很是不容易。 不过韩良和是知晓师傅有多在意教导水平不过关这件事的,生怕师傅静极思动,现在对她教(毒)导(打)一番,因此选择了及时岔开话题:“师傅,说起来定宸孕育剑灵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何时能瓜熟蒂落啊。我觉得它这阵子乖了好多,是到了孕育晚期啊开始贪睡了吗?” 作为最受宠的徒弟,韩良和拿楚摘星的脉极准,楚摘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认真思忖起来。 在韩良和期待的目光下,楚摘星的脸上逐渐爬满了无奈:“我也不知晓。这剑灵孕育极讲求机缘,就算是我这里也没有成例可寻,成法可依。按你师伯的说法是顺利只在须臾之间,如若不顺利,恐怕一辈子都不能……” 楚摘星说到这突然停了,单指摁着桌子,望着另一端冷声道:“老实些,我说点实话你还不乐意了。要是你今日作怪把桌子弄塌了,我就关你半年禁闭,说到做到。” 方才听话还在嗡嗡作响,似乎在表达不满的定宸剑立刻就消停了,温顺安静地躺在桌上,好似刚才的一切从没有发生过。 楚摘星收了笑,对着自己徒弟严肃说道:“记住,剑修是持剑之人,切不可为剑所挟,该管教的还是要管教。” 韩良和有些小无奈,她着实是没想到师傅的思路会如此跳跃,明明她才刚刚着手铸造本命灵剑,都还没确定好所需的材料和配比呢,师傅就已经把心操到了诞生剑灵的管教上。 那剑灵可是个好东西,岂是人人能有的? 在她的认知中,除了那传说中的诛仙四剑,也就只有师傅这把剑有孕育诞生剑灵的苗头。旁的如玉皇大帝的九阳剑、勾陈大帝的镇宵剑、青华大帝的混元如意剑连可能的传闻都没听说过。 本宗开派祖师的佩剑荡魔剑倒是有过传闻,但师傅带回来的荡魔剑她也见过玩过了了,客观来说只是有很单一的反应,而且稍微复杂一点的话就无法理解,晓说裙四尓二尓吾救依四七整理本文发布与持剑人的行动配合多是靠灵光一现,对战力的提升是有限的。 和现在的定宸剑比完全宛如云泥。 定宸剑也就是吃了没嘴的亏,要不然绝对已经在和师傅吵架了。 此事显然也是楚摘星的心结,因此即便是徒弟问询,也只是三言两语就将话里带过,转而将徒弟手中的公文重新挪回到自己的桌案上。 “为师我还没到老眼昏花不济事的年纪,你还小呢,不要这么着急挑担子,仔细把身体累坏了。不许说自己年纪轻精力好,可以多为我分担些,这话我不爱听。 你师祖在世时常说,一辈人有一辈人要做的事情,这就是为师要做的事情。你师伯疼我护我帮我,我半点不心虚。要是再搭上你,我的面子可就没地搁了。” 韩良和有些沮丧,但还是乖乖点头应是,就是瞧着那成摞公文的眼神仍旧有些不对劲,一看就是没死心。 第739章 楚摘星拿自己的宝贝徒弟没办法,不过这也是孝顺徒弟带来的甜蜜烦恼,所以只是笑骂道:“这种师傅努力上进,徒弟躺平等带的好事,我少时做梦都想遇到,结果你倒是不乐意了。 你最好把你这个志向长长久久地记着,为师将来有得是地方使唤你。” 韩良和这才活泼起来,脸上带了十足的认真看向自家师傅:“那就说好了,师傅您以后要是有用得着弟子的地方,任凭驱使。” “傻气。” “师有事,弟子应服其劳。” 楚摘星本是拿起了放在最上方的一份公文,闻言停了动作蹙眉道:“儒门那一套你听一听,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就得了,不必深学,更不可尽信,那一套治不好天下。” 韩良和有些迷茫:“师傅?” “你庄师叔自己都不信这套,怎么让你学得信了?果然这些儒门的圣贤书,最是惑人心智,为师只问你一句,天下可有亘古不变之事?” 收到了迅捷的回复:“没有。” “既未有亘古不变之事,何来万劫不朽之法?中古之时,先民还是用的木犁耙耕地呢,那时灵气远比此时充沛,但粮食一亩产量不到两百斤。 所以不是越古老就是越好的。耕作器具如此,吾辈修行的剑法如此,学说亦是如此,不然儒门为何又分裂出锐意进取的法家一脉来。 所以读书需兼听则明,结合实际。若是全信了,为师就要揍你了。” 韩良和如遭雷击,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师傅的确是文武双全,她还差很远很远。 楚摘星最是护犊子,见不得徒弟蔫头耷脑的模样,生怕自己几句话把徒弟的自信心给全灭了,于是赶紧问道:“先别想了,你还没告诉为师,你特意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呢?” 韩良和甩甩脑袋,从脑袋里提溜出正事:“师傅,营造司来文,言平野城东西南北四面防御阵法均已布置妥当,想问一下您什么时候有空巡查一番。 还有,是不是把谢原两位师叔调回来,外域的空间情况可以延后勘探,那些新获取城池的阵法修补重建可是刻不容缓。” 韩良和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抬起半拉眼皮打量自家师傅的神色。 她是备受宠爱信重的少将军,所以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不缺爱烧热灶的人给她传递消息。 越是靠近权力的地方,就越没有什么秘密。 对于韩良和来说,将军府的地砖都会说话。 所以韩良和是清楚知道这两位师叔名为勘探外域的空间状况,以备来日修筑阵法防御,实为远遁避祸。 原因是扰了师傅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好事,严重到能让师傅不顾情面,把两个人做成腊肠挂在府门上风干。 不然相识不久的谢师叔避出去也就是了,喜静不喜动原师叔根本不用挪窝。 韩良和清楚记得那天原师叔来求她帮忙开路引符传出城的模样,小脸煞白,眼睛都已经变成死鱼眼了,还不忘给旁边的谢师叔两脚,看着像是气的。 只是任谁问发生了什么,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肯说出半个字。 当时她就猜到这事情绝对和师傅有关,不过看在打小相处的情分,和师傅对原、祝、商三位小师叔一贯优容的作风上,她还是借着自己爱徒的身份,借初来乍到的便利佯做不知,痛快地给开了路引符传, 她是想着师傅纵然有天大的火气,过个十天半月的也该散了,万万没想到素来老实乖巧的原师叔这一去避祸就是一个多月,至今未归,而且连归来的意图都没有…… 这得是闯了多大的祸啊? 就算试验阵法把整个将军府给掀了,躲上的时间也就是这样了,所以当初痛快开路引符传的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吃瓜落? 韩良和心中七上八下的,偷瞧的动作也一点不落的进了楚摘星眼中。 楚摘星将公文随意地扔在桌上,冷哼了一声,成功见到了徒弟喉间滚动,咽了口口水下去。 真是被惯坏了,什么事都敢管。 将军府的地砖都会说话不假,但那得是她和师姐同意地砖说话,说的也得是她和师姐愿意传出去的话。 不过若是让傻徒弟知道了这两个家伙搅扰了自己求娶师姐的好事,说不定能重演玄与东王切磋旧事。 那样就对徒弟的名声太不好了,楚摘星在心里宝贝徒弟开脱。 只是仍然没有办法按下心中那股邪火。 东王一脉,祖传的碎嘴子加口无遮拦!一想到那天师姐的神色,楚摘星就气得牙根痒痒。 要是没有谢七溪这个家伙裹乱,师姐就算不答应她,也不会那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 “你的意思是,是营造司觉得她们该回来了,实际上她们两个并没有主动表示要回来。” 韩良和感觉自己头皮快要炸了,更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管这个闲事。师傅刁难起来人可真是,精准到无以复加…… 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韩良和当下也只能撑到底,硬声道:“是。可徒儿也觉得该让两位师叔回来了。玉皇朝的布置太差了,现今咱们信收拢的十八座城池,只有三座算得上防御完备,但阵法也有些老旧,绝不能应对一级魔潮。 剩余十五座城池中,六座阵法损毁过半,三座损毁在三至四成……” 第740章 楚摘星忍不住抬手打断:“好好好,停,我知道你原师叔重要了,我这就写调令,你亲自去送。” 韩良和舔了舔下唇,还是继续说道:“师傅,谢师叔近来与原师叔相处颇好,同进同出,您看是不是把她一同调回来,也好保护原师叔。不然万一被魔族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楚摘星不为所动,又拿起桌上的公文看起来了:“怎么,没有张屠户,咱们就要吃带毛猪?我记得阿元……你钟师叔最近可是闲得发慌,我这也没有好护卫的,调他去护卫你原师叔正好。” 韩良和现在真是整个人都麻了,舌根一阵阵发苦,她现在是真有些好奇原师叔她们到底做下什么事了。 师傅居然还在记仇! “师傅~” “哈哈哈哈哈。”楚摘星畅快地笑出声,整个人歪倒在了椅子里,到后来甚至把公文打开盖在了脸上掩盖笑容。 把韩良和弄得莫名其妙,开始回忆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楚摘星是个宠徒弟的,并不喜欢翻来覆去的逗弄徒弟,于是痛快的揭晓了答案:“你那位谢师叔心气高着呢,根本就没应将军府的征辟。她一个白身,想去哪我可管不着。跟着你原师叔,主要是因为好奇。” 眼见韩良和脸上露出喜意,楚摘星又给她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当然,她敢不敢回来,我就不知道了。” 胆子真是够肥的,不仅敢带着原露听自己和师姐的墙角,还欠而嘚呵的,眼瞅着师姐就要同意自己的求婚,大喇喇来一句什么花心人要不得,既然儒门的顾书玉可以,那她谢七溪也是可以的。 结果她这只差临门一脚的婚事就这么黄了,没把这家伙剁翻当场全是因为师姐拉架动作够快。 自己看着小露的面子上,只让她去外域吃上个把月的苦已经算是特别优待了! ------------------------------------- 不过现在谢七溪敢不敢回来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失去了选择权。 内外域交界,无尽破碎处。 在这个罕有人至的地方,谢七溪可谓是狼狈到了极点,满身血污,衣衫破烂,连发髻都被削掉了半个,断发乱糟糟的覆在脸上,遮住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 “铛铛铛。”连绵不绝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谢七溪一手将原露护在身后,一手将剑斩出。 剑光如虹,声势浩大地朝横亘在面前的墨色潮水袭去,然而并没有取得想象中摧枯拉朽的效果,只是与形状诡异的兽铠相接后发出连绵不断的响声,迟滞一阵他们前进的步伐罢了。 谢七溪看着那诡异兽铠上纵横交错的白痕,感受着从左手传来的冰凉与颤抖,暗暗咬牙,在心中骂了一句该死。 这鸟不拉屎的荒地方魔族居然都能找来,还又是提前布好埋伏,又是暗中偷袭的,让她差点阴沟里翻船。 现在围攻她的魔族还古怪得紧,个个都穿着很难破开防御的精甲, 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她还真是敬谢不敏呢! 若只有她自己陷入此等境况便就罢了,不过是将这一腔热血还给天地,也好叫世间人看看,不单是楚摘星有济世救民之心,重整乾坤之志,她谢七溪也有,还没有楚摘星那么多儿女情长。 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身上不仅有偷带出来的镇宗之剑,还有原露这个除了布阵啥也不会的小尾巴。 谢七溪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用血水和灰尘把散落在脸上的头发黏到了头顶,紧接着滑开双脚,绷紧背脊,双眸迅速充满血色,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 原露就在谢七溪身后,自然最先察觉到谢七溪的变化,她不禁抖了抖,紧紧抓着谢七溪破碎的衣袖布条颤声问道:“谢,谢七溪,你要做什么?” 谢七溪不断积蓄的气势因为这颤声娇语为之一滞,扭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小露,你是我见过术算最好的人。你算一算,咱们距最近跃迁点还有多远可好?” 原露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感觉,不太想回答。 但术算属于本能,更何况从发现自己陷入包围圈开始,她就在一直计算距离,于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还有不到两百里,如果过了那块赤色的大石头,就只剩下一百七十五里。” 谢七溪遥遥望了一眼不远处那块十分显眼大石头,勾唇一笑:“一百七十五里么?勉强够了。” 这话中的决绝之意太过明显,令原露心慌不已,情急之下抓了她手臂道:“谢七溪,你要做什么?别做傻事,我,我已经给老大发过求救传讯了!” 谢七溪一直知道原露的手很小,大概只有她的半个大,也许还没有半个,但第一次知道原露的手如此软,潮乎乎地向外散发着热意。 这是担心吧?一定是担心她。 很少有人关心她,因为她过人的天赋,所以将一切都做得完美成了理所当然。 刚入宗那几年师傅似乎有过担心她,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就不管不问,听之任之了。 小露子其实还蛮可爱的。不行,小露子像个狗狗的名字,还是叫露露好了。 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的话。 “没做傻事,只是自救。” “自,自救?”强烈的恐惧感让原露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顺着谢七溪的话做出反问。 第741章 “咳,先不说楚摘星会不会来救咱两。就是救,调兵遣将也是需要时间的,不然几百上千人掺和进这,就是送菜的份。 更何况这么大阵势,我觉着应该是给楚摘星准备的。咱两这是属于出门没占卦给撞上了。现在还没死,是因为已经被当成了钓楚摘星的饵。 她但凡有点脑子会算账,就不会掺和到这趟浑水里来。再说了,咱两可是撞破她好事避难出来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欲除之而后快。” 谢七溪万万没想到,方才还瑟缩如鹌鹑的原露在听完自己的话后,突然就进化成了小兔子,还是一只被逼急了眼,想要咬人的小兔子。那陡然高了八个度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刺得她耳膜生疼。 “不许你这么说老大!”原露赤红的双眸,其中充斥着笃定无疑的神色,都深刻说明了她对挟私报复,见死不救这个说法的讨厌。 谢七溪也就是为了释放压力的胡说八道,实没想到居然能激起原露的超进化,许是生怕被她冷不丁的咬上一口,她不自觉的软了话音:“对不住,是我失言,只现下非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我还是先保命吧。” 在原露小小的尖叫声中,谢七溪将人背了起来。 而后,火光漫卷。 不过不是朝前,而是向后。 原露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这次和先前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两轮太阳腾地升起,带来似乎能将一切都焚为虚无的惊人热意。紧接着炸开,从中飞出两条活灵活现的火龙,没有受到丝毫阻拦,转瞬之间就淹没了后方大片的黑潮,随后就是浓烈的脂肪炙烤香气、烧过头的焦糊味和灌入七窍的大群飞灰。 后方瞬间变得空空荡荡,谢七溪觑准时机,背上人就闷头猛冲。 “噗,咳咳咳……”原露不停朝脸上拍打着,试图减少一些令她感到不适的飞灰。 结果满口的苦涩尚未排尽,耳朵就先一步收到了噩耗。 “失算了,还有,还有三里。等会我把你送过去,你……你先带着,我的剑走!” 原露赶紧抹了一把脸,结果看到的是一个汗出如浆,明明脸上糊着厚厚一层黑灰,但看那被汗水冲刷的部分,却是能毫不费力地发现肤色已经变为病态的苍白,双唇皲裂,创口颜色深褐近黑的谢七溪。 她没吃过猪肉,但却见过猪跑,当即低了头去看谢七溪的手。 情况比她预想中的还要糟,整个虎口都快被震成了肉糜,猩红一片,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导致顺着剑尖滑落的血液都是打着旋的。 “你是笨蛋吗?笨蛋!笨蛋!笨蛋!”原露哪里看不出这是谢七溪用禁术遭了反噬,搞不好今后的道途都毁了。 现下谢七溪整个脑袋的脑浆都已经被搅匀和了,根本听不清原露说了什么,只是感觉从没有接过这么烫的眼泪。 透过肌肤,烫到心底去了。 怎么回事?居然觉得有些可爱,哪怕神情应该是在骂她。 明明上次骂她的时候丝毫不觉得来着。 这不会是人之将死出幻觉了吧?她居然想到了在无意中撞破的那一幕。 突然也不是那么羡慕楚摘星了。 谢七溪回剑入鞘,然后直接往原露怀中一塞,颠三倒四道:“走,快走!我,我不想做千古罪人,这把剑绝不能在我手上丢了!我没事,还死不了。” 原露眼睛更红了,死死咬着下唇没说什么,也不动弹。 急得谢七溪直推她,要不是气力不济,她能直接给原露两脚送她启程。 现在就不是发呆的时候! 不过仅仅两个半呼吸的功夫,原露就恢复了灵动,开始手忙脚乱地解贴身的荷包。 谢七溪没忘推她,只是原露这回却像是脚下生了根,纹丝不动。 原露一口气解开了腰间的四个荷包,取出其中只有拇指大小的微型阵盘放置四方,一切结束后才将火龙纯阳剑郑重放还到谢七溪手中,神情严肃:“老大一定会来,剑你自己带回去,我不帮忙。” “你疯了!”眼瞧着方才制造的缺口正在有条不紊地迅速填补,计划被迫终止,谢七溪条件反射式地开始斥责。 不过一切火气在见到原露那双古井无波,平静到堪称恐怖的眼神后戛然而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导致原露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但还是先闭嘴。 兔子急了是真咬人,也是真疼啊,直觉告诉她还是先不要触这个霉头。 原露蹲下身去,细细调整着四个逐渐变大阵盘的位置,在谢七溪看不见的地方无法自控地流露出心疼惋惜。 这是她自小就心心念念的周天星斗大阵啊,几十年来耗费在其上的精力和材料难以计数,结果好不容易才把形貌给复原出来了,唯一一个半成品还没法保住。 什么天地有定数,物强遭天妒。 罢罢罢,比起死物,果然是人更重要。 摆在脚下的四块阵盘放大到约莫两块标准围棋棋盘那么大时,就自发并拢在一处,随即无声破碎消散,而被震慑住不敢动弹的谢七溪惊讶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头顶漫天星辰。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瑰丽真实,丝毫不亚于她所见到的星空,以至于她昏昏沉沉的脑子都清醒不少,十分惊讶地像一丝不苟的原露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第742章 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的原露脸都扭曲了,倒抽着冷气龇牙咧嘴说道:“我研究的一个阵法,今日就让你瞧瞧我这个阵法师是如何应敌的。” 原露身上所流露出的自信太过充盈,令谢七溪都有些恍惚,这还是她日常所见的那个只会算算算,时不时弄出点爆炸彰显存在感的小猿猴吗? 判若两人,但有人为后盾的感觉真不赖。 “欢迎来到,我的阵法。” 谢七溪已经没什么精神配合原露搞这种仪式感了,眼瞧着有了主心骨便卸了力气,一屁股坐下休息,撩起布条狠狠地擦着脸上的大块乌黑。 穿透布料传出的声音有些闷:“谢谢您的欢迎,但咱两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比起欢迎我还是希望您能更靠谱,也希望楚摘星能真那么讲义气过来相救。 纯阳剑要是在我手上丢了,纵使我魂飞魄散,也不足以赎罪。所以还是先把话说在头里,若真事不可为时,务必帮我一帮。” 原露也不惯着她,闻言小脸紧绷地吩咐道:“那你就别闲着,起来帮忙。” 谢七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虽未见过这个阵法,但你这以星斗为将佐,其力浩瀚无穷,应该并不缺守阵之人。” “我的确不缺守阵之人。”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缺一个阵眼。” 在增加了十七道伤口,距离力竭仅有一步之遥,整个人进入半死不活的状态后,谢七溪对原露的术算和调度能力有了全新的认知。 就三字:非人哉。 靠着一个阵法,两个人,硬是挡了这上万的人马一个多时辰。 按五百人次为一个攻击频率算,这支人马中旅一级的建制应该已经轮完了,而且还个个都是她普通攻击无法造成伤害的变异体。 蚁附、火攻、水攻、土掘,诱敌,短时能力克的招数也一个都没落下。 这下她还真多了几分坚定的求生之心,并不是为了自己手上还没送回去的纯阳剑。 而是如此壮举,不活下去说上一辈子,属实是亏了。 就是身体,好像,好像已经不允许她这么做了。 再坚强的意志也需要身体来执行指令,而谢七溪的身体在高强度的对敌中已经经过数次压榨,潜能将尽。哪怕是持续吃着上等的疗伤丹药,也无法让她的反应、速度和力量再提高一分。 谢七溪感觉到自己在发抖,眼皮沉重地好似灌了铅,呼吸之中尽是灰烬与血腥味,无意识咀嚼时吃到的还是自己的头发。 直到单膝弯曲,重重砸到实处,巨大的疼痛感才驱散了头脑的昏沉与眼前的重影。 但这也仅仅只维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谢七溪努力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用剑柄顶着下巴,让头的高度不再下降。 腿已经不听使唤自作主张了,其它方面能周全的还是周全些。 她依稀听到了战鼓擂动和铠甲叶片哗哗的响声,猜测是围着她们的魔族见迟迟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救援队伍,彻底失去了耐心,准备发动总攻一口气吞掉她们这两个不听话的饵了。 这一点谢七溪早有预料,所以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艰难偏过头去看摇摇欲坠,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原露。 这状态,肯定是指望不了她帮忙带着纯阳剑逃回去了。 双唇无声开闭,传递着极有可能是自己在世间的最后讯息:“原露,我信了你邪!” 正巧,她也见到了模糊重叠的小小人影跌下了蒲团,还不忘冲着她的方向使劲挥手,大声疾呼着什么。 精英教育好就好在学习的内容够全面,作为精英教育的佼佼者,谢七溪也略通唇语。 虽然模糊重影,但她居然福至心灵般看懂了。 ‘左七,右二,后三,快退!’ 听不到声音,但情绪却切实传了过来。明明已经没有力气 ,可身体却自发动了起来。动作有形变,不过大致还是能落准位置。 谢七溪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破旧的风箱了,因为她已经感觉不到肺部火辣的刺痛,就像这个器官已经完全消失了。 连滚带爬中火红色的长剑不免划过阵盘,带起碎石阵阵,危机感疯狂爬上心头,是平生从未有过的感觉。 谢七溪狠狠将舌尖咬破,竭力让自己的四肢动起来。 可下意识的求生行为还是让她在无意间直面了这场大恐怖。 那是怎样一杆枪啊,比流星更快,比火焰更耀眼,不过毫无声息,只是沉默地撕裂、吞噬一切前进道路上的阻碍,给这片广阔却空荡的区域镀上一层暴烈的银光。 仅仅是用眼角余光窥见,冰寒之意就忍不住向周身蔓延,直至封冻她的思绪。 这下是真动不了了。 谢七溪一口牙都咬碎了,整个人的动作却不可避免地变成了慢放几十倍的定格动画,还清晰可见地越变越慢,越变越僵硬,好似已经谢幕,不再被操纵的木偶。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银白的枪尖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短。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那不是一杆枪,而是一面军旗。 所谓银白色的光芒,并非是枪芒,而是极快的前进速度将白色的旗面卷到了旗杆之上。 谢七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还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居然能碰上这位,这下是真完了。 第743章 魔族军中金鼓常见,但旗帜少有,盖因彼等拥有种族特性,高位者极易对低位者形成全方位的碾压,结成军伍时可直接通过心灵传递交流具体命令。 金鼓都是承担大兵团作战时整备队列、缩短传令时间等简单责任。 魔族至今仍旧以种族划分、血脉为纽带,部落式居住生活。服兵役也不例外,同样是部落中适龄青壮整体入伍,交由公认的最强者统带,因为彼此间早就烂熟,所以在具体作战时旗帜反而是累赘。 谢七溪听宗内的叔伯们说过,魔族中为数不多的旗帜通常只会因为一种情况出现。 那就是元初魔亲自领军,为了彰显身份和打击对手气势时,树中军帅旗。 白色代表着西方庚金位,主杀伐。统带这支魔族大军主帅的身份也就不言自明。 第二元初魔,启。 魔族个体武力天花板,掌攻攻伐争战,其权势类同于人族国度中的兵马大元帅。 据四海会情报资料记载,该魔头在上古大战中受创极重,长期在混沌魔池中休养生息,照一般情况推算,至今伤势仍未痊愈。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没有痊愈,谢七溪也相信这尊大魔头宰了自己的难度,不会比大象踩死一只蚂蚁要高。 这根本就没法扛,没处躲! 心中那一点不甘的心气在认出那是一面旗帜的瞬间仿佛被彻底冻住了,而后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反应早具体的动作上便是谢七溪彻底放弃了反抗,呆呆愣愣地停在原地不动。 忽地腰间传来一股她极熟悉的拉扯力,却是原露见她呆愣当场,通过阵法强拉她进行闪避。 谢七溪被这么一扯,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 蝼蚁之躯尚且求生,况乎于她。自小练武习文,不就是为了能涤荡魔氛吗?怎么能因为面对的是元初魔,就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呢? 躲过这一招,绝对能让宗内的师兄弟们眼红成兔子! 顺着腰间的力量,谢七溪就像一只瘸腿还喝醉的大鸟,极为狼狈滑稽地做着动作。 在这个过程中眼睁睁看着银白的光芒势如破竹的穿过山岩、水泽,随后速度稍稍放缓,击破飓风、雷暴和无数铜镜组成的光幕,凶猛的劲气擦过谢七溪的鼻尖,带走几颗血珠,狠狠地扎进了坚实的地面中,杆尾犹在震颤作响。 谢七溪浑身巨颤,指甲深深扣入肉中,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要不是提醒来得及时,自己也没有什么保面子的想法,直接来了个懒驴打滚,现在就已经被彻底洞穿,死的不能再死了。 白色的旗面因重力散开,正好覆盖在了她的脸上。 很奇怪,心中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畅快,反而涌上了无尽的悲凉。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啊。 力不如人,勉强求存,就是如此这般了。 可是作为纯阳剑宗当代剑魁,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战斗的路上是她自小受到的教育。现如今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不可更易的铁则。 方才那不过瞬息的动摇和无措,是她决意带到棺材中的秘密。 哦,这辈子可能都进不了棺材,不碎成一滩就是祖师爷保佑了。 谢七溪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试图站起来。只是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行了,尚在运转的大脑清晰向她传递了极为残忍的消息:她自腰部以下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感知,多半是经脉寸断了。 的确是强到毫无还手之力,可就是不甘心啊。 铁锈味逐渐在嘴中弥散,谢七溪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白色,心中居然冒出一个极为荒诞的念头:谁能想到她居然享受了一把魔族最高规格的葬礼呢? 忽地,如雪洁白的旗面上开出了一朵朵血色的花,而且逐渐交融在一处,把旗面上绣的启字给染得斑驳,难觅踪迹。 起初谢七溪以为这是自己死前出现的幻觉,但很快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因为那些花不仅鲜活灵动,还带着温热。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猜想,不多时她就被原露给刨了出来。 明明只是一块售价贵出三成半的天蚕绢,却硬生生给她隔出了阴阳,以至于在旗面被揭开的那一瞬生出海量的恍如隔世之感。 她已经认不出,不,确切来说是不敢认原露了。 盖因此时的原露已是半兽半人的模样,肉眼可见的地方不仅均覆盖了厚厚的毛发,还有众多纵横交错的伤口,不停向下淌着鲜血,像极了死牢中受尽酷刑折磨的囚犯,连面貌都变得模糊。 “你,你这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谢七溪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道伤口。 原露也不瞒她,直言道:“阵法被蛮力破开,我受了反噬,这是花月镜碎裂后造成的。” 谢七溪闻言眉心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不是忧愁阵法被破,胜算降无可降,而是在想原露这会儿得多心疼,肯定要比受的这些伤要疼。 花月镜可是整个阵法的核心法宝,凭一己之力支撑起了这个阵法中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听说是厚着脸皮从四海会的总库房中磨出来的。 谢七溪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她可不想黄泉路上被念叨一路。 可原露却抢在她前头开了口,还是满怀愧疚的语气:“对不起,还是没能挡住。你的剑,恐怕要……” 原露说不下去了,她可是知道老大当年宗门倾覆的直接原因的。 第744章 火龙纯阳剑仅比玄武剑差出一筹,这等重宝要是落入魔族手中,整个纯阳剑宗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谢七溪作为“罪魁祸首”,必定首当其冲。 力战丧命不仅不能成为她的军功章,反而会变成呆板不知变通,莽撞毫无脑子的大帽子。 如果自己先前同意了她的建议,带着火龙纯阳剑直接跑,说不定这时已经到达目的了。这样即便谢七溪同样是难逃一死,死后风评却能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谢七溪被这一连串的眼泪直接砸晕了,等听完原露断断续续的叙述后,已经抬起来的手极其自然地转了方向,最终放在了原露那颗还没来得及冒出毛发的小脑袋上,轻轻拍着道:“一饮一啄,自有定数,说不得是它该遭此一劫。 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浑话。我也是听不到的。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多骂几句楚摘星就成。那个银样镴枪头,还真是见死不救啊。” 榨干剩下所有潜力,才强行提起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的谢七溪,在话音刚刚落下的即刻就头一歪,重重往一侧偏去。 嘴却变得像个小喷泉似的,嘴中往外汩汩地喷着鲜血,间或夹杂着一些脏器的碎片,不多时就将原露破碎的衣裙染得鲜红一片。 原露还算镇定,赶紧从袖中摸出一个玉瓶,那里面装着的是孟随云亲自炼制的丹药,仅分给他们这些东海故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是那位旧日的冥府之主还在,也得等药效过了。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丹药她喂不下去啊。谢七溪的身体因为大量失血进入了自我保护状态,牙齿紧紧闭着,只有血不甘地齿缝中冒出,让她的面色愈发苍白。 丹药是可以见水即化的,但这化开丹药的血,却未必能流回肚中,起到应有的作用。 原露手捏着丹药,有些犹豫。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慢慢俯下身去。 这些时间已经足够抛掷出第二杆追魂索命的长枪。相比起上一次仓促间的掷旗为枪的用法,用上契合长枪的这一次来势更快,更猛,连划破时光屏障而逃逸出的银白弧光,都被乌沉沉的枪尖飞快吸收。 连皎皎明月都未能幸免,只得扯了一大片路过的乌云遮面,好掩盖自己光芒不盛的尴尬事实。 原露恍若未见,见到了也不打算躲,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谢七溪紧紧握着的剑上。 若要担骂名,可不能少了她。 兵刃无情,不知悲喜忧惧,顺着力量轻松划破一切,须臾即至眼前。 而此时双唇已分,原露两只硕大的竖瞳坦然地看向那道流光。 “躲开。”熟悉但平静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狂风扑面而来,她已经睁不开眼睛,好在嗅觉还在,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虽然动不了,但好像也不需要她躲。 柔和的力道自腰后环绕,轻而易举就将她带离风暴眼,漆黑的长剑在她眼前划过,漫不经心却正正好好地点在了枪尖之上,伴随着令人牙酸声音的是无穷无尽的火花。 在刺目的火光下,原露见到了一面黑底的大旗,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大大的“楚”字,隐有螣蛇高居青天吞云吐雾,有玄龟静静伏于大江之中,做架海紫金梁。 仅仅是看着,原露就觉周身如焚,下意识使了力气试图把谢七溪拖得更远一些。 匆匆赶来,尘土满面的楚摘星很是善解人意地侧迈一步,挡在了原露与谢七溪的身前。 另一侧同样持旗而来,跟随在楚摘星身后的钟元眼疾手快地将两人搀起,再次护于身后,同时小声地向意识还算清醒的原露解释道:“老大接到你的求救消息后片刻没有耽搁,只是你也知道,这调兵遣将之事最是繁琐。老大带着我一路急赶,总算没有来迟。” “嗯。”原露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木然地点着头。 她的全幅心神都在落到了与长枪抗衡的老大身上。 结局与她所期待的差不多。 长枪既已脱手,那就是死物,投掷者最初施加在上面的力气必然是不断消耗减少的,哪里比得上老大持剑抵挡呢?所以被挡下是必然的。 所差的是老大将一切阻挡下的姿态,就轻松写意地一点一拨,那杆乌沉沉的大枪就像是被打中了七寸的蛇,变得温驯乖顺,轻而易举就被带偏了方向。 再之后,枪头被一剑斩断,咕噜噜滚到了她的脚边,闪现着异样的锋冷,原露几乎能想得到利刃入体带来的痛苦和飞溅而起的血肉,令她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心中生出无尽的后怕来。 她刚刚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认为死并不疼! 东海旧人中钟元和她的关系是排得上号的好,见原露伤重到连兽型都露出来了,心中已然怒火熊熊,更别说现在还见到原露这幅惊弓之鸟的模样,左手自发就摸到了腰间,把八棱钢鞭给擎在了手中。 猿族从来就不是什么胆子大的种族,阿露这一次肯定是吓坏了。 他本就是个少年老成的,这几年楚摘星还在有意历练他,没少给他派差事,此时沉下脸来身上威势吓人。 钟元动作温柔地将一瓶丹药放入了原露手中,轻声说道:“先去后面避一避治伤,我跟着老大把麻烦解决了咱们就回去。” 这才反应过来的原露只能垂头应了,钟元的眼眸却在不经意扫过两人嘴角相似的血迹时瞬间变得幽深莫名。 第745章 可惜,战战兢兢的原露并没有觉察到。 如果他没有记错,猿族的血要比人族的颜色淡得多…… 他愿意相信这是事急从权的无奈之举,但心火还是更旺了呢。 好消息,有足够多的魔族供他发泄这股邪火。 钟元走到楚摘星身后三步处站定,将右手持着的旗杆重重往地中一磕,如烧红的尖刀插入凝固的油脂,极其轻巧地就没入了足有小儿臂长度的一截旗杆。 连耗子都养不活的荒凉外域中极其罕见地刮起了风,把垂着的楚字大旗给吹得猎猎作响,两人站在旗下,居然与魔族的千军万马在气势上打了个平手。 楚摘星用剑挑起被她方才斩断的枪头,直接甩了出去,仅仅一个枪头却发出了比整杆枪还要大的声音,砸入魔族阵中,带起无数残肢断臂,开出一蓬蓬血色的花。 “启,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居然成了这幅不要脸的模样,也好意思对她们动手,还以多打少。”楚摘星慵懒清越的声音很快就响彻于这片区域,强势压下了魔族大军被打乱阵型后产生的骚动。 “你们人族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不过是借鉴一二。况且只要能引你出来,那一切都是值得的。”作为回敬,同样有粗豪的声音从魔族阵后传出,同时还伴随着重物拖拽,像是金铁之器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 钟元兴奋地连呼吸都紧了三分,今时今日能引得老大郑重其事出手的大概率是传说中的元初魔。 那能止小儿夜啼的炽烈凶名,可是无数的鲜血和白骨堆就的,容不得他不紧张。 可老大这次独独点了他的将,作为此行唯一的扈从兼掌旗使,若是露了半分怯,今后就甭想这种美事了。 钟元紧紧握着旗杆,恨不得从中攥出水来,心中不断为自己鼓着劲,但在见到那个巍峨的身影是还是心神俱震,差点支撑不住。 却说来人如何模样? 高三丈七分有余,面色黑如炭,络腮胡须根根硬挺,好似钢针。膀阔腰圆,手长过膝,雄伟异常,汗水覆在身上,散发出古铜色的光芒。 如此体型,恐怕即便是旧日天庭中的巨灵神也只能甘拜下风,以高大著称的普通魔族更是大多数只能与腰齐平。想来光是不声不响地杵在那,就足够让人拨动心中代表胜利的天平砝码。 比这个更糟的是,其人还不是赤手空拳,而是右臂拖着一柄与身形匹配的巨斧,半个斧刃深深的陷入地面之中,随着其人的走动,给寸草不生的荒凉大地添上一条新鲜的伤痕。 因为对上位者绝对服从的种族天性,魔族以极快的速度重整了队列,自发让出一条通衢大道来。期间也不知是哪个魔族起了头,右手抚胸,单膝跪地,低头表示着自己的敬佩与顺从。 兵器与地面的撞击声在不断磨合中逐渐混为一体,将肃杀和狂热的氛围推向了最高潮。 “巨人”也终于走到楚摘星面前站定,同样巨大的眼眸中闪烁着浓浓的好奇。 好半晌才咧开嘴笑了:“老六果然没有骗我,的确是熟悉的味道。本帅就知道,你死不了。” 楚摘星神色淡淡地回复道:“不全对,我并不是祂。” “巨人”的脸立时就垮了下来,两只眼睛中各冒出一团实质性的火焰,硬声道:“那就别用祂的语气同我说话。乳臭未干的人族小子,你还不配。” 楚摘星是了解这位到底是有多死心眼的,所以也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尽量。” 巨人见状反而笑了起来:“不过你这无赖的样子像了个十成十。” 楚摘星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悬于腰间的玉佩,似乎半点没把话听进去,只是出于礼貌地回应:“是吗?哪多谢你告知了。” “铛!”巨大的音爆声突然以两人为中心急速朝外扩散,激起无数飞沙走石砸入阵列完备的魔族军中,引得惨嚎不断。 作为掌旗使,钟元与暴风眼之间的距离是除了两位当事人外最近的,所以遭受到的冲击也是所有人中最重的,饶是他已经接受了完整的王灵官传承,也修炼出了一尊护道化身,但还是双足深深陷入地面,面如金纸,七窍疯狂往外冒出一股股鲜血,自发护主的金甲片片崩碎,变得斑驳无比,整个人好似一只被玩坏抛弃的玩偶。 钟元却恍若未觉,兀自睁着一双血眼紧紧盯着已经转移到半空中的交战。 在巨斧的映衬下宛若一根牙签的纤细黑剑,居然架住了巨斧,而且丝毫不落下风。 至于以他的眼力是如何看出这场对决目前是势均力敌的,当然是因为交战双方还有余力斗嘴啊。 “启,多年不见,你还真变得这般面目可憎了。偷袭,太不讲武德了。” “玄,不,现在该叫你楚摘星、楚微平或者是楚讨虏了,莫非你这脑子还越长越回去了?枉你也是用兵大家,岂会不知兵不厌诈的道理。 反应慢了,那就用性命来填!” 随着一声大喝落下,巨斧再次被高高举起抡动,煞气、杀气、冲天的血腥气化作一道犹如雪练的寒光,直袭楚摘星腰腹,欲要将她的身躯从中断为两截。 光是看着,钟元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好似有万钧巨石压顶,连提起一根小指的气力也没有。 “那你就来试试好了。”楚摘星声音清越,轻松的笑声传出去极远,但手上动作却处处显现周全谨慎。 第746章 先是持剑迅速后撤暂避锋芒,途中不忘把陷在土地中,被强大威压弄得无法动弹的钟元给拔了出来,一把甩向魔族正在重整阵列的大军之中:“阿元,你少时立志,有诛魔扶善之心。今为汝之战场,勿负吾望。” 楚摘星一路上或推或挡,堪堪消解了斧势的七八分,但长斧柄长,于攻击距离这方面天然就占据着优势。 到了楚摘星与启这个境界,交手实为道争。在一切都返璞归真之后,反而是最原始质朴的兵器长度有了优势。 所以在楚摘星回剑格挡之前,斧刃就已经擦上了她的腰腹,毫不费力划破肌肉,撕开一条巨大的伤口,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中汩汩涌了出来,为雪竹青的衣物增添大片暗色。 好在回挡还算及时,定宸剑点上斧面,用大力推开巨斧,勉强拉开一臂长的距离,为她赢得喘息之机,没有成为斧下亡魂。 但也只是一点,启的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根本不用思考,仅依靠本能就做出了最佳的判断。手腕一转,改斩为拍,楚摘星立时连人带剑如同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砸入了大地之中。 启得势不让人,手中重斧再举,竟是改劈为砸,那如堤坝溃败的愤怒连绵不绝,让天地间荡出一股股波纹,使得天黑云积聚,地震颤哀鸣,一只赤色的巨眼急速生成,眼皮缓缓抬起…… 慑于天地之威,被放置在安全后方的原露已经全部变为兽型,蜷缩成一团,厚厚毛发紧紧贴在身上,化为一层厚实、但于此刻并没有什么用的铠甲。 极度狂暴环境让原本温驯无害的灵气化作一把把风刃,无头苍蝇似的摧毁一切障碍物。 原露不出意外成为了重点照顾对象,几乎是在瞬间,她的身上就浮现了数道狰狞的伤口,犹如被撕裂的破布娃娃。 不过她还是周全妥帖地护着怀中的谢七溪,以身为盾,撑开了一方小小的,不受打扰的疗伤空间。 彻骨的剧痛剥夺了原露对时间的感知,也不知何时,她突然听见了细若游丝的声音:“咳,你放松些。是想把我勒死吗?元初魔都没拿走咱的性命,可不能毁在你手上了。” 她大喜过望,赶紧低头去瞧,却见谢七溪已经睁开了双眼。虽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但好歹有了进气,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不由开心地扯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来。 谢七溪将她所有的反应都纳入眼中,不禁弯了嘴角,只她那张嘴是属鸭子的,说出来的话仍旧不中听:“傻样。” 原露是从来不惯着她这个毛病的,当即就要反唇相讥,可话到嘴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好像,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张嘴。” 原露虽是扭头观察,但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嘴,把谢七溪递到她嘴边的东西给吞了下去,顿觉喉中化开一道凉意,顺着喉管迫不及待地奔向五脏六腑去了。不仅身上的伤口不疼了,连毛孔都舒服地要□□。 这药效太过霸道,原露本想问一句这是什么丹药的。不过这个疑问因见到的景象硬生生咽了下去。 天地……天地在崩塌、消融、化为虚无!无数乱流于瞬间生出,又在瞬间被消灭,快到没能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而她还能安全地看着面前这一切,是因为火龙纯阳剑不知何时自发悬在了半空中,绞除一切撞上来的乱流,给两人提供了一方小小的安全区。 放在平常,原露肯定已经思考起了将纯阳剑作为阵法中枢的可能性了,然而此时的她却完全没有这个念头。 自幼只听说过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故事,何曾想过这天地还有消亡归于虚无的时刻,更别说亲眼所见了。 当这个问题突然摆在面前时,即便是原露拥有极其聪明的小脑袋瓜,此时也不知如何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一张嘴张得能塞下五个鸡蛋。 相较之下谢七溪就显得无比正常,还费劲地抬起手帮原露把下巴复位。 “万物皆有生灭,世间未有不减不灭之物,天地亦不例外。”谢七溪淡淡地解释了原因,想了想还是把那句已经提到嗓子眼的“据我宗门中精通占卜的长老测算,天地寿元无多。”的话给说出来。 原露这家伙,胆子和年龄是成反比的,真全说出来吓着就不好了。 只是她算盘虽打得好,但还是败在了原露奇小无比的胆子上。没奈何,还是伸手接了一下原露的下巴。 谁料这接的一下像是打通了原露的任督二脉,谢七溪顿觉自己的手腕被攥住了,一股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谢七溪忍着痛,抽着冷气说道:“你做什么?” 原露急得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那……那老大会不会有事啊!那个家伙,看起来好、好……” 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谢七溪切实地感觉到了心梗。都什么时候了,居然在握着她的手关心楚摘星!!! 枉她刚刚还在为这个家伙护着自己而感动。 结果原露丝毫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情,稍微缓了一下情绪后就极目远眺,语速极快地说道:“那阿元呢?阿元不会有事吧!” 谢七溪只觉得心火一阵阵往上蹿,很想来一句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她执掌宗门是板上钉钉不假,但那是未来时,不是现在时,能知道天地寿元将尽就很了不得了! 第747章 然而这一切情绪在看到原露婆娑的泪眼,和庞大身躯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时都尽数化为乌有。 但心底的情绪仍旧不可避免地带到了话语中,以至于话一出口,谢七溪都觉得自己冷硬得不近人情:“放心,钟元死不了的。 那家伙可是武门盼了千百万年才盼来的希望,还未成道就有楚摘星和袁则两个人去保驾护航,到现在身上带一沓门内长辈的即时召唤符箓都算不上稀奇事。 现在跟着楚摘星,完全是因为楚摘星乃是气运所钟,天命如此,也正需要一场血战淬炼己身。 这是专属于她的大机缘,担心太多余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在浓浓的黑风中猛地爆出一阵金光,一个身高十丈,金盔金甲,手持钢鞭的将军就威风凛凛地横亘在了天地之间。一鞭下去,便携摧岳断流之势,破开面前大片的乌黑,让人得以窥见一丝往常的清明。 从当前的局势看,钟元是牢牢占据着上风的,不必担忧。 原露一双眼立时变得充满了名为希冀欣喜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她。 而谢七溪面上却毫无欣喜之色,反而惊疑不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直截了当地将害怕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原因无它,因为除了那句不会死之外,其余话都并非出自她的本意。都不是把心里话不小心说出口的失误了,而是在此之前这些消息她她根本就一无所知,只是在方才说话时被野蛮地灌输到了脑中,并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脑中思绪飞速转了几圈之后,谢七溪基本排除了自己被夺舍、操作意识的可能性,于是不由将目光投向了静静漂浮在一旁,无声提供着安全区的纯阳剑。 她早知道这把镇宗之剑拥有极高的灵智,唯一一点不足就是没有那传说中的剑灵,但这么无知无觉的成为了嘴替,还是令她感到极为不适。 但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怪,越不希望来什么,什么就来得越快。 谢七溪就在意识无比清醒的情况下,看着自己的嘴觉醒了独立意识,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回答着原露那只傻猴子的问题。 “燕子穿林。”谢七溪听到自己的声音,莫名感觉有些恍惚。 不过这点刚刚生出的恍惚很快就被原露咋咋呼呼的声音给驱散:“什么叫做燕子穿林啊?” 谢七溪几要为之绝倒,这个呆子!真就除了阵法之外一窍不通! 居然连大路货的基础剑法都不知道! 天幸此时无论是交手双方,还是不请自来的讲解员,都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存在。 有敢提前预设进球位置的,就有能精准把球踢进球门的。 但见在一片昏沉中无声无息地蹿出一道白虹,以极为刁钻诡异的姿态躲过了长斧的撩、扫、斩、劈等一连串动作,轻轻落在了斧柄的中段。 于是巨斧攻势顿颓,轰然砸向地面。受此带累,启那庞大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向前倾斜。 “叶底藏花。”从谢七溪嘴中吐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笃定。 身化白虹的楚摘星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借力高高跃起,一脚正踢在启的下巴之上,又令其人往后仰去。但楚摘星出人意料地没有趁势追击,给启添上几个刻骨铭心的新伤口,而是硬生生在半空中拧转了身形,借着启的鼻尖,二度跃起。 目标,正在启身后缓缓凝聚的赤红色眼眸。 因为吃痛,环绕在赤色眼眸四周,充当防御保卫的浓稠红雾有所削弱,露出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缺口。 红雾似乎有着独立的意识,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出了这个缺陷,飞速调动着缺口周遭的红雾,拼命蠕动着想要在楚摘星长剑到达之前将缺口合上。 “贼子敢尔!”启震天价的怒吼声迟了半拍响起,转动巨斧,改为横斧当胸,其目的同样是借宽大的斧面挡住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小小疏失。 只是这声怒吼得到的回应却是定宸剑以间不容发的危险姿态,恰到好处地填补了最后一点只有米粒大小的缺口,蛮横地绞碎一切敢于阻挡的力量,令散布在四周的红色雾气疯狂翻滚、尖啸,直到因为势单力孤,停在了距离眼珠前三寸。 楚摘星见状也不贪功冒进,迅速抽剑,比以来时还快的速度转身便逃。 但这一次幸运没有站在她这边,在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后发先至属于幻想。 这一次,回防的斧面终于重重将楚摘星拍了出去。 早就焦躁不安的原露见状倏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庞大的兽躯几乎要撑破纯阳剑所构造的保护屏障,一副要不管不顾冲出去帮忙的模样,惹得谢七溪的语速都快了几分才勉强将人安抚住:“莫急,这是以退为进。” 启紧接着的怒吼成为了这句话的最好注脚。 谢七溪眼力不错,清楚地看到了楚摘星面目狰狞地将长剑,从启铠甲的甲片中拔了出来,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箭。 如果她没有认错,那么楚摘星方才长剑捅入的地方应该是心脏。即便元初魔有杀不死的传说,但任谁来这么一下,都够呛的。譬如她光是远远地望着,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在抽疼。 只是能将堂堂元初魔逼到这一步,真是令她心驰神往,恨不得以身相替了。 虽然谢七溪只是在心中想想,过过瘾头,但无情的打击还是接踵而至。 第748章 “你就死了你那条心吧,你没可能的,至少是现在是没可能的。” 谢七溪生来自傲,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就要开口驳斥,孰料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嘴的掌控权,只能被迫地听着心底那个声音喋喋不休。 “你没有她的聪明、果决、和不把命当命的气魄。” 谢七溪没有说话,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楚摘星在启的身上跳跃奔走,近身搏杀的英勇无畏。 细窄的剑刃与巨斧偶有交击,带出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音爆和蓬勃血色。 疯狂且血腥。 可就在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关头,启却突然停止了动作,将巨斧往地面上重重一磕,瓮声瓮气道:“楚摘星,你我都是在拖时间,这样打下去,不会有输赢的,何不停手,你我换个方式呢?” 出乎旁观者的意料,楚摘星还真就飘然落下,抬起袖子随手抹了一把脸,极为赞同地点头道:“也对,说说你的打算。” 谢七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搞蒙了,这个走向未免太迷惑了些,明明刚才还在打生打死来着。 心底却突兀地响起一声叹息:“又来了。” 启将巨斧扛在肩上,低下头极为认真的看着那张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庞:“你可还记得那个赌约?” 楚摘星抚上剑刃,只是苦笑:“我倒是想忘,但他根本不许我忘。” “时移世易,这次,我要你的局。” 这个要求太过直白,以至于楚摘星都愣怔了几息的功夫才无奈答道:“如你所愿。” 第22章 在脑中声音的帮助下, 谢七溪总算明白了这两位跺跺脚就能引得山河失色的人物究竟在玩一场怎样的游戏。 她目之所及处能见到的那些仅有成人拇指大,在等比例缩小的屋舍、城池中各司其职的“袖珍人”们,均为这场游戏双方的精气神所化。 “他们”会遵循各自造物主的命令,进行演化生长, 在五百年后通过兵阵一决胜负。 此时的双方的“袖珍人”们均处在诞生初期, 正在摸索着如何造屋、裁衣、储火, 活脱脱的一个族群发展进程。 眼睛都快忙不过来的谢七溪愈发觉得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词句陌生了。明明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了解, 可组合成词, 连贯为句后却不太弄得明白了。 “玄与启在两族中地位相当,都是掌兵戈征伐之事。两族征战不休,两人彼此交手过招次数也是极多, 互有胜败。” 心绪平复不少的原露好奇地插口问道:“互有胜败?不是说玄武帝君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吗?” “自然是为了安定民心, 败绩没有昭告天下。更何况以玄那心高气傲的脾气, 出手不是死伤比悬殊的大胜就是败, 启可是能和他打出一比一的交换率, 还捎带手的干掉祂好几员大将的唯一对手啊。” 已经认清现实, 并坦然接受自己嘴替身份的谢七溪听出了话中的怀念与赞叹,不由在心中问道:“怎么听起来这二位还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以祂们的立场而言, 不应该是生死仇敌, 必除之而后快吗?” 谢七溪确认自己听到了一声嗤笑, 好在这似剑灵的存在性格还不是全然恶劣,在嗤笑后还是尽职尽责给出了解释:“大道三千, 殊途同归。而玄与启追求之道极为相近,说是铜钱的两面也不为过。 在道途面前, 立场是可以暂时搁置的。这众生棋,就是两人私底下切磋道途所创设的。” 谢七溪还在迷瞪着, 于阵道一途有着极高天分的原露却已经看出了些门道,喃喃自语道:“原来可以通过向衍化之人、物灌输自己的思想,做到如臂使指啊。若是一时指挥不及,这些小人好像还能自己组织抵抗。 这就是念化三千只之术吗?倒是可以好好向老大请教一二,将来布阵的时候用得着。 只是这重武力、轻文教……不是老大的风格啊。” 原露想来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就很难出来的,一思考阵法问题连楚摘星的安危都暂时抛到脑后去了,指望她发现谢七溪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完全属于天方夜谭。 谢七溪有点稳不住心态了,合着就她一个人不得其门而入? 不过得了提示后细细观察一番后还是发现了其中端倪,两边袖珍人在渡过初期后,繁衍速度明显有了区别。 元初魔那边明显要快一些,可听那元初魔的语气,明明是挑战方。 她又有些迷瞪了,不过没关系,因为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子,总是有一些特权的。 譬如说纯阳剑。 “就这点出息。”谢七溪确信自己没有眼花,纯阳剑方才以极小的幅度晃动了一下,而且这平静的语气下藏着大大的讥讽。 在谢七溪彻底绷不住之前,她获得了正确答案。 “既是道争,这些化出的小人自然就代表着两人对道的理解。” 谢七溪有些醒过神来了,回想起原露自言自语的内容,她试探着问道:“但这也不是楚摘星的行事风格啊。” 楚摘星那个家伙,可是能做出在城中处处缺粮的事后,还专门调拨一批粮食兴建学堂,并给前来接受教育的适龄孩童粮食贴补的决定啊。 这种轴人,怎么会做出这种重武力,轻文教的事来。 单纯保自己无恙,换策略保证赢面?谢七溪还没自负到认为自己有这个分量。 第749章 “哎呦!”谢七溪痛呼出声,惹得原露都脱离了入定状态,惊讶地看着状极愤怒,正不断瞧着谢七溪脑袋的纯阳剑。 这场景她都能脑补出纯阳剑在骂骂咧咧些什么了。 “蠢材,蠢材!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蠢钝如猪,脑子还不开窍的当弟子!” 谢七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被这毫不留情的力度敲碎了,可惜现在的她连抱头抵挡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尽全力往原露怀中缩。 得亏原露对她还有着伤员滤镜,伸手帮她挡了几下,总算是帮忙混过了这顿毒打,再之后原露就惊讶地发现,这剑不仅能打人,还会说话! 虽然很慢,但的确是在说话! “你耳朵是塞驴毛了吗!” 谢七溪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给弄懵了,两只眼睛还真就成了出气的,呆呆愣愣地转了好几圈,半个字都没憋出来。 眼瞧着又要挨上一顿毒打,原露赶紧把话接了下去:“前、前辈您的意思是,适才那个魔头对老大说要老大的局?所以老大此时落后,是因为换过来用的策略不适应?” 纯阳剑这才逐渐归于平静,高高兴兴地转了一个小圈后才慢慢悠悠往外蹦着话:“剑者,百兵之君,君子佩剑以彰德,王者佩剑以显威。 斧者,百兵之刑,斫头以恫吓,是不知教化的蛮子才会用的兵器。” 这话中的褒贬毁誉不要太明显,明显到谢七溪都能勉强将自己的脑袋给转动起来了,重新恢复神采的眼睛将视线投向了盘腿而坐的两人脑后。 发现外在的显化早就给出了答案。 启先前悬在脑后的红色眼眸虽被楚摘星刺了一剑狠的,但很明显没有伤到根本,随着面前棋盘上“袖珍人”的繁衍演化,缠绕在周围的红雾像是被煮开的水,疯狂翻滚修复着伤口,眼眸变成一个阔刃宽剑的巨人。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作为人头颅的部位,只有眼睛这一个器官,还是独眼。 把最难的开头做完之后,启抽空看了一眼楚摘星的进度,旋即心情很好地开口道:“楚摘星,你慢了。” 原来教一下这些脑仁都没有瓜子大的蠢物是真的有用。 祂不过是稍稍灌输了一二知识,这些蠢物就发展得飞快,如今都已经演化到定居筑屋,刀耕火种了。 而楚摘星那边还停留在逐水草而居的采集渔猎,单人数上就少了一二百人,还没具体计算在战争中起决定性作用的青壮男子们。 若非早就有约定必须在棋局开始五百年后再分胜负,否则现在率众掩杀过去,各方面都处于劣势的楚摘星说不定连一鼓的时间都撑不过。 比试了多少年,就跟在屁股后面吃了多少年的灰,这还是祂头一次进度抢在玄之前。 至于楚摘星并不完全是玄,严格意义上来算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等种种因素,被他刻意忽略了。 不管,祂就是赢过玄了,哪怕是暂时的。 出于尊重,楚摘星略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得意忘形的启,然后用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戳破了对手的膨胀:“那是你选了我的局。” “你!”启登时大怒,嗔目作态。于是陡生惊雷,直直朝楚摘星天灵盖劈去。 “不要脸!”方咂摸出这游戏几分滋味的谢七溪见到这一幕七魄去了六魄,三魂丢了两魂,忍不住惊叫起来。 趁机偷袭,也太卑鄙了! 水桶粗的紫色雷电终究是没有落到楚摘星头上,因为被一杆丈八点钢枪十分轻易地给挑飞出去了。 对于这个结果,启并不意外,只是祂仍旧有些不满意。 “为何不用斧,要用枪?” 楚摘星心念闪动,操纵着悬在脑后的人影滑开步伐,沉下腰身,摆出一个非常标准的中平枪架势,同时淡淡问道:“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启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大地震颤,身上的铠甲哗哗作响。 “你比玄那个闷葫芦有趣。” 楚摘星拍了拍落到身上的浮土,波澜不惊地从容答道:“过奖了。” “那本尊要先听假话。” “假话就是,比起你那柄丑斧子,我更喜欢枪的模样。而且枪简单皮实,造价低、能速成,是当之无愧的战阵杀伐之器。” 启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所以真话是什么?” “真话是……”楚摘星顿了顿,这才把话说完全,“比起脖颈中的鲜血染红面前的三尺土地,我更喜欢胸腔中的热血淋我一身。” 启沉默,半晌后突地发出了较之先前还要大的笑声,其中的愉悦与满意不加掩饰的溢了出来:“你真的比祂有趣好多,本尊真是有些舍不得了。” 楚摘星不为所动地拨弄了一下己方地盘的几个“袖珍人”,随意答道:“你等会可以放水的,我不介意。” 谢七溪在看到堂堂元初魔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时内心是崩溃的。 放水这话,还真是说得出来啊,真就丁点面子都不要的吗! 孰料身畔的纯阳剑和原露都对这个观点大为赞同,一问理由还都是反正嘴上说说不吃亏,搞不好那元初魔真的放水,那就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至于面子,那是什么?几文案钱一斤啊?能吃吗?吃了能顶饱吗? 谢七溪觉得自己没法和这不讲武德的一老一小掰扯,当即转移了话题道:“所以这个游戏,胜负如何?” 第750章 出乎意料,纯阳剑居然在这种数学问题上卡了壳,好半晌才用像是憋着笑的声音迟缓地公布着答案:“如果你问的是两人各秉其道比试的那些场,那么我得到的消息是,玄武大帝有胜无败。” 这个答案着实是有些劲爆了,谢七溪和原露都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但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 若非百战百胜,以元初魔的高傲自矜,又怎么会拉下面皮说要互换道途比试。还是挑楚摘星这种转世之身提要求,明摆是占便宜。 这是实话,可世上也是实话最伤人。 只是这种话,对启这种成天把兵者诡道,为了赢甚至能做出亲自改换容貌,扮做溃兵冲阵的家伙来说,恐怕连刮痧都算不上。 脸皮这种东西,早就被祂进化掉了。 反正楚摘星不明白为什么启突然就沉了脸色,不声不响地重重敲了一下手指,脑后巨大的虚影就重重一剑朝着看戏三人组斩去。 楚摘星有些莫名其妙,但反应速度不慢,深知要是这一剑劈实了,纯阳剑不好说,露露和谢七溪肯定是铲都铲不起来了。 所以当即也是举起手臂,轻轻往下一挥。 身后的丈八点钢枪当即抖动起来,枪花绚烂,去势如电。凭着长度优势,这回成功做到了后发先至,用枪杆挡住了剑刃。 然而她错误的估计了启此次羞恼的程度,和欲要置三人于死地的决心。两种兵刃甫一接触,钢枪就在力量对抗中落入全面下风,枪杆从小小的弯曲弧度,不多时就变为半轮明月。 今日的启格外没有耐性,眼见己方占了便宜,迫不及待又打了一个响指:“去。” 长枪被崩开的瞬间,以两道虚影为中心,陡然生出一股似能绞碎一切的飓风。随后长枪缠上不肯罢休的巨剑,疾刺数下,借交击震荡的余波,把这股含着巨大澎湃的飓风分为力量不等的四五份。 多亏楚摘星把化解不了磅礴力量散入风中的急智,谢七溪等三人总算避免了直面这一击,被生生绞为肉糜的悲惨命运。在纯阳剑左支右绌的狼狈保护下,两人还是有着囫囵人形的。 楚摘星十指交叉,做成了一个小拱桥,意态闲适地托着下巴,并不看着启问道:“你发什么疯呢?” 启反而有些错愕,反手指着自己说道:“你问本尊?” 楚摘星没有回答,而是把散落到脸上的碎发轻轻给抹了回去,其意不言自明:不问你,难道是问此处毫无生机的空气吗? 对于楚摘星的冒犯,启毫不在意,甚至唇角牵起一个小小,仿佛怀念的笑容,直接将虎视眈眈的持剑虚影召回了脑后答道:“本尊不信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已是被楚摘星第二次不答反问,启唇边的笑容愈发浓郁,乃至于抬手指向了人事不知的谢七溪:“那个小家伙,是剑灵之体。” 楚摘星的反应还是淡淡的,屈指弹碎了手下“袖珍人”的一小段歪歪扭扭的城墙,引起他们的惶恐惊惧后,才把话接了下去:“我又不瞎,自然是知道的。”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启的意料,定定看了一会儿楚摘星之后才再度问道:“你不生气?” 所谓剑灵之体,是一种只在极少数人群中流传的传说体质,说起来连启都是第一次见。而且要不是见到纯阳剑的异态心生好奇探查了一番,祂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其实造就一个剑灵之体的步骤并不复杂,说穿了无非是炼器那一套。 难的是材料。 第一是将生未生的剑灵,第二为体魄惊人,天赋异禀,还怀着一口先天之气的未满周岁婴孩,第三就是帝君一级的大人物亲自出手,用庞大的法力和气运为婴孩代行周天,淬炼身魂,将剑灵纳入体内。 如若成功,这样的婴孩最次都能保证历劫不坏,投胎转世资质不堕,如果机缘足够,还能唤起那神魂深处的一点真灵。 剑灵之体一朝顿悟,一步登天是基础操作,脱胎换骨,远迈最初的资质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白了,这是一场惊天豪赌,以极度庞大的本金,去博一个希望渺茫的重奖。 得亏带保底,不然只有疯子才会参与。 谢七溪就是体内融合过一个将生未生剑灵的剑灵之体。 从她的跟脚来历,以及年纪轻轻就能和纯阳剑做到心意相通的事迹来看,谢七溪的第一世,有极大的概率是融合了人魔双方都不知晓存在的纯阳剑剑灵。 照目前的结果看,被保护得很好的纯阳剑有心奉谢七溪为新主,觉醒潜藏在神魂深处的一点真灵不过是时间问题。 哪怕是灌醉明,也要为自己所有感受红尘万丈的浪荡子化身加一个逢赌必赢优势的东王,终于证明了祂的赌运其实本身就很好,明的加持偏爱纯属锦上添花。 楚摘星都能想象到东王若还活着,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乐成什么样。 万年之内,绝对见不到他紧咬牙关。 当然惊天运道中大奖属于玩笑说辞,一位爱女情深的父亲是不能被归于赌客的行列。 楚摘星甚至能够肯定,东王那家伙一开始其实就是冲着保底去的。 无数浪荡子化身以纪元为单位游历红尘,心野到连魔族女子都去勾搭,却独独只留下了这么一点血脉,珍之爱之怜之,倾尽所有谋划后路。 第751章 但愿我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 一念及此,楚摘星脸上也添了些笑模样:“我倒不知我为何要生气。” 也就是楚摘星转世轮回前的背景太硬,启对她一而再的不答反问也没有太多的反感情绪,而是乐呵呵说道:“剑灵是何等珍惜难得,祂那孩子纵然是天纵奇才,也是糟践,不过是一己之私…… 设若当年东王若有剑灵相助,应不至于坚守不到百年城破兵败。按你的话说,可多救得亿兆生民。 为了祂一人的孩子存活,无数人的孩子陪葬,她侥幸活了那么多年,已是便宜了她,如今既以知晓,为何不能杀了她?” 楚摘星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到最后万般思绪都化为一个释然的笑容:“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东王为子女谋算,我虽不赞同,却可以理解。况乎无论过程为何,祂都未逃避半分。 祂受你等围攻,力竭身陨……那种情况下,有没有剑灵相伴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若真将剑灵一并留下,必定被你等联手扼杀。 况乎斯人已逝多年,此时再究其子嗣罪责,何异于刻舟求剑? 于我而言,祂没逃,就够了。” 启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不过是将心比心,依常理忖度,全法理之下那份人情罢了。” 启盯着楚摘星好半晌,隐藏在皮肤之下的玩味神色,终于按捺不住一点点浮现:“本尊现在突然有些好奇,似你这种人将来若有了子嗣,你会如何安顿教养她们,也会如此为之计深远吗?” 楚摘星停手垂眸,认真思索了好一阵,然后用着十足认真的语气回答道:“我还没有子嗣,所以也没有想好该如何抚育教养她们。 我只能说,如我侥幸不死,又能有子嗣陪伴,那我会竭尽全力去当一个好的母亲。” “没看出来,转世为女儿身,还真是给你添了一份柔软心肠呢。” 面对这种程度的调侃,楚摘星只是动作极小地摇了摇头,没有半点辩驳的意思。 谢七溪与原露接连受创,已然双双昏死过去。而没了这两个好奇宝宝问东问西,元气大伤的纯阳剑也收了好为人师的心思,专心护卫在侧,因而楚摘星与启的游戏后半程无波无澜,甚至沉默到有些诡异地进行了下去。 棋局中的五百年,放在常世中也仅是一个时辰多点的时间。而在与安静棋局相对方向的战场上,呼喝、惨嚎、以及兵器撞击的声音正在不断减少、减弱。 身着金甲的少年将军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的钢鞭,反复锤凿下带来的直接成果便是魔族大军齐整的阵列已经被分割成无数份人数不一的散兵游勇。 而无法再按照氏族和部落关系排列,也就无法相互配合发出那些威力巨大的组合技。 众所周知,被拔掉利爪尖的狼,和小羊羔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钟元此时真如猛虎下山岗,又似龙行大泽间,从伍长一路杀到万夫长,杀得气势节节攀高,杀到魔族大军中无一合之敌。 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乱飞,血肉四溅,魔族兵将一见那面楚字大旗就信心跌到谷底,争先恐后奔逃,督战队的钢刀都砍卷刃了也只能勉强维持队列,没有让局面崩溃成无头苍蝇的大溃败。 所幸从声响判断,殒命的魔族都是在没有遭受什么痛苦的情况下走的。因为也许脑中刚刚生起“真是倒霉,居然正面撞上这个魔头,得赶紧逃”这个念头,身首就已经分离了。 这般毫不留手的一面倒屠杀在仅仅维持了两刻钟左右的功夫后,就给此方空间一直翻滚不休的灰蒙蒙雾气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樱色。 “啊啊啊啊啊——!!!”正百无聊赖看着自己棋盘上安居乐业的“袖珍人”,等着时间耗尽一决胜负的楚摘星终于听到了自己预想中的长啸声。立刻十分欣慰地将目光移了过去。 只见钟元一身明光锃亮的金甲已经被分辨不清的无数血肉变为了锈红色,虽然部分甲片在持续不断的生死搏斗中或掉落或变得斑驳,但丝毫不掩他的英姿。 在持续不断宣泄情绪和精力的嘶喊中,钟元的身躯一点点拔高,把萦绕不散的樱色雾气给撑开。 这下一息尚存的魔族就不是无一合之敌了,而是吼声所及之处,皆震怖骇然不能行,如同被推倒的骨牌,只能颓然地看着七窍中不由自主地流出淙淙的鲜血,身体逐渐变成一滩烂泥。 “王灵官的法天象地之法,没想到还真让你磨刀成功了,道门又有了护法神将。” 启的话中丝毫没有手下兵卒被屠戮的心疼、惋惜与焦急,而是看着正在蜕变的钟元,颇多唏嘘。 “哪有没见过你们血的护法神将,否则纵然我将他推上去,他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你的口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就不怕把这宝刀胚子给磨断了?” “那也是他的命数,王善那家伙可真不是什么善人。” 王灵官昔年缘何被尊为道门第一护法神?就是因为钢鞭下收过的魔族性命够多,本事够硬,够能打。 实在没人的时候,元初魔也是可以一战的,哪怕不出五十招就要打不过。 钟元想要完全承继衣钵,最有效,也是最不容人置喙的办法就是一场大胜的血战。 启点点头,认可了楚摘星的说法,又闲话家常般问道:“那小子也是转世吗?可我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半分……” 第752章 得意迫不及待地攀上了楚摘星的眼角眉梢,此时的她像极了过年时带着优秀孩子上亲戚家炫耀的熊家长,立刻截断启的话头,喜滋滋的说道:“不是哦,阿元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他只是心性较旁人坚毅了些,得了青眼,受了传承。” 启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翻到天上去的白眼:“嘚瑟。” 楚摘星同样不客气地回了祂一个带着几分挑衅意味的口哨。 启指着楚摘星,无奈摇摇头:“说你年轻吧,你看那小子又完全死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模样。说你老成吧,你又吹这些市井无赖才会的乡野俚曲。” 楚摘星敛了脸上的笑容:“所谓少年老成,不过是没人护着,为了活下去逼迫自己长出一副铠甲来罢了。” 启不置可否:“你这么说,你那位护你护得同眼珠子一般的师姐怕是要第一个受不了啊。” “我既已长大成人,又怎能空负这七尺之躯,劳她事事为我操持。” 言罢,楚摘星收了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的双手,挺直了身躯,脊柱发出咯噔噔的脆响。 身后辨不清面目,但气质异常坚毅沉稳的高大虚影随着她的动作,倏地一枪点出,直戳钟元头顶已如滚水般沸腾开的樱色雾气。 天被破开了一个大洞,物理意义上的。 内外域的屏障被蛮力硬生生打破,因为水往低处流的缘故,内域充沛得多的灵气争先恐后灌了进来,勉强补足了钟元晋升所需,让他不必冒险吸取那些属性混沌,暴躁狂烈的外域灵气。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钟元身后的金甲虚影就肉眼可见地凝实了几分,与己身也更加贴合。 比起钟元那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楚摘星这里就是险象环生了。 “玄,本尊早就告诉过你,分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趁着楚摘星一枪点出,还未回防的空挡,启一剑挥出,直朝楚摘星咽喉而来。 长|枪是一种很特殊的兵器存在,因为几乎所有的兵器在招式中都会有一招“破枪式”,甭管用不用得着,用得着的时候管不管用。 但长|枪的招法中就从来没有这些,只有永恒的拦拿扎三招,了不得再加崩缠绕三招,就能克死九成九以上的兵刃。 百兵之霸的名头,就是这么来的。 只不过这个理论的适用范围仅限于凡夫俗子以及低阶修士,对楚摘星和启这等仙神就不管用了。 仙神之所以为仙神,就是因为祂们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 违背常理,超脱一切! 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宽刃巨剑的剑尖就多了一点殷红,随之飘落的还有一缕火红的枪缨。 “咳咳咳……”两道身影一触即分后楚摘星剧烈地咳嗽起来,方才那一击带出来的大量血液,顺着脖颈流下,很快在衣领、前襟上漾开,好似在隆冬傲霜绽放的红梅。 启转动剑尖,抖落剑尖的鲜血与红缨,状颇满意:“本尊早就提醒过你了,分心要吃亏,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真当本尊是泥捏的不成?” 楚摘星沉默以对,滑开步伐,右手在前,左手在后,仍旧摆出一个再标准不过的中平枪的架势。 就是枪头处的红缨少了一截,莫名短了几分气势。 “你一向以君子自居,擅杀却不嗜杀。”启并没有忙着进攻,而是摇头晃脑说了几句,最终下了结论,“所以你玩不来枪的,且待本尊来教你,看看你资质如何。” 说着右脚一蹬,身化电光,加上那长阔都不像样的巨剑,远远望去竟是以身体为柄,长剑化枪头,直朝楚摘星扎来。 同时先前在他脚边嬉戏游玩的“袖珍人”们也突然变了脸色,满脸阴沉地从腰间、背篓、车仗处抽出各色兵刃,迅速集结好队伍,亮出旗帜,朝着对面安居乐业、毫无所觉的“敌国”攻去。 也许是这回少了纯阳剑这个懂行的解说,也许真是楚摘星不擅长使长|枪,总之在这一次的争斗中,楚摘星处在了全面的下风。 那杆丈八点钢枪完全没有舞动起来,在长剑一剑快过一剑,剑剑直指要害的凌厉攻势下,彻底沦为左支右绌、勉强守住门户的样子货。 物似主人形,楚摘星这里险象环生,她手底下“袖珍人”所组建的军队也没有强到哪去。 在楚摘星的刻意干扰指挥下,他们选择的不仅是以武立国的道路,还是很极端的全员精英方式,在人口上要少上许多。 所以尽管在近五百年的争端中两国的高端战力一直不相上下,但明眼人纵观全局时就能轻易地发现,楚摘星一方明显国力要弱些,圈到的地盘也小些。 这些弱点放在平时或许不突出,但在应对这种不讲武德的偷袭战时,人口上的劣势就开始全面显现。 蚁多咬死象,何况对手并不是什么蚁,仅仅只弱上一两个档次罢了。 楚摘星与启仅仅过了三招,他们就陷入了四面烽火、告急文书如雪花般向都城呈递的险境中。 七招,陷落十城。 十二招,陷落三十余城。 二十五招,八十一城唯余六城。 三十招,唯有王都与一座附郭县城还处在掌握中。 启使剑做枪,双臂拉开,身体犹如风车般旋转起来,借腰腹之力硬生生把本就巨大澎湃的力量又拔高一截,愣是荡开了楚摘星愈发熟稔的绚烂枪花。 第753章 楚摘星被这股蛮力一带,迫不得已收了枪,蹬蹬蹬连退了三步才再度架好枪势。 此时,代表楚摘星一方“袖珍人”的国度仅剩王都一座孤城。 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内无积储,外无援兵,可以说已是必死之局。 很凑巧,抑或说是命中注定,在约定暂且休战的那一天,双方都不由自主地向己方信仰、且会真切展示神迹的神灵举行了盛大的祭祀仪式。 仪式一如既往地肃穆神圣,不同的是一方狂热至极,而另一方心如死灰。 因为启的喜好,所以祂那一方的祭祀仪式向来粗野蛮荒,需要准备足够的牛、羊、猪三牲,同时用大斧斩下头颅,用两小一大的三个鼎接住自脖颈中喷涌而出的热血,直至大鼎接满,祭祀才算正式开始。 祖辈流传下的经验告诉他们,越是滚烫鲜嫩的血液,就越能取悦到他们信奉供养的神明,越能从神灵那获得有用的知识灌输,他们称之为“天启”。 依靠着“天启”,他们向来要强于北边的“蛮子们”,毕竟蛮子们说信奉的神灵可是动不动就降下天灾,导致他们连人口繁衍这种再简单不过的小事都变得很艰难。 哪怕恶劣的环境造就了他们高己一等的体魄和吃苦耐劳、精益求精的秉性。但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输了,距离亡国灭种仅有一步之遥。 启一方这一代的大祭司是个越老越滑的机灵鬼,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下居然能够力排众议,做出了用敌方青壮年俘虏,代替传统三牲作为给神明祭品的决定。 再是微小之物,一旦数量多了,形成的视觉冲击力也是很可观的。 近十万仅有拇指大的“袖珍人”肃穆、虔诚、又狂热的姿态,伴随着一个个的人头落地、一股股的鲜血喷涌、一点点的血腥气蔓延,极大地取悦了酣战一场,正在兴头上的启。 哪怕这些“袖珍人”被杀之后会重新变回楚摘星的精气神,而且因为彼此道途完全相冲的缘故,丝毫不能化为己用。 但是要赢了!在这场漫长到能够让祂这个理论上寿命无限的魔神感到无聊的拉锯中,要赢了! 启被这股兴奋劲催得连牙花子都露出来了,罕见的在话中倾泻了大量情绪:“玄,你要输了,你不该帮那个小子的。” 在启看来,楚摘星如果不是为了帮那个小子,以至于提前消耗了大量的精力,绝不会陷入连自保都难的险境中的。 楚摘星抿了抿嘴,但仍吝于分哪怕半个眼神给正在看戏的启。她对挑衅只做出了一个应对:跺跺脚将启一方祭祀的场景完整投到了正向她祭祀的袖珍人眼前。 “玄你居然在恐吓自己的子民?”启见状差点把刚扛到肩上的巨剑给砸下来,脸上的神情赫然是三观碎尽,显现出几分不谙世事的懵懂美。 楚摘星不置可否,只是抖了一个极为漂亮的枪花,嗓音淡得像初春河面上融化的薄冰:“废话那么多,也不像你,还打不打?” 魔族生性好斗,除了元这个怪胎,楚摘星还没见过哪个能较好控制自己情绪的。 所以楚摘星只是稍稍拿话一激,启立刻就上钩,复把剑持在手中,扬声道:“打,当然要打,只你莫要怪我下手太重,取了你性命去。” “战阵之上刀枪无眼,你我各凭本事,各安天命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但我失了你这个绝佳的对手,将来岂不是要无聊透顶!” 在尾音将落未落之时,启的身形就突兀从远处消失,再现身时已在楚摘星没有防备的后心处。 这一剑若是扎实,楚摘星必然饮恨当场,多少雄心壮志都只能化为一抔黄土。 启对自己苦心孤诣多年才琢磨出来的这一招很有信心,因此在剑招刚刚送出去的刹那,就已经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剑刃没入肉中,接着轻而易举地分开肌理的美妙声响和绝佳画面。 失去玄这个与他志趣相投的“朋友”固然可惜,可为本族大计,除掉楚摘星这个玄武转世才是重中之重。 启的算盘还没打响就已经落空,甭管想象多么美好,事实就是事实。 剑刃在距离楚摘星的衣裳仅有咫尺之遥时,被斜拉里突然横出的一截枪杆不偏不倚的截住,却是楚摘星使枪做棍,用了一招龙游身。 有道是棍怕点头枪怕圆,启在见到这一招时就心下骇然,忙不迭抽身回撤,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已经被弯成一个半圆的枪杆被楚摘星捏着枪尾猛地一抖,枪身瞬间回直,正正好好弹在了启的眼上,立马带出一条血线。 “嘶!” 楚摘星因为先前消耗太大体力不济,所以并未选择再接再厉,而是默然地看着启一把将被划破而覆盖到眼睛上,阻碍视线的眼皮一把撕下,瞳色彻底转为暗红。 “你进步很快。” “不敢当,还是托您陪练的福。” 楚摘星不仅嘴上没停,手上也不闲着,一杆钢枪用得愈发得心应手,一枪快过一枪,一枪紧过一枪,竟然堪堪与启战了个平手。 阔剑又一次被钢枪格开后,启居然闭上了眼,眉心祖窍中绽出一道毫光,险之又险地击中了绚烂枪花下的真正威胁,挽救了败局。 “呼——” 两人同时吐出一口长气,不过启是劫后余生,楚摘星则是懊恼居多。 第754章 作为大道双面的两人在受挫后的反应也是出奇地一致。 没打过,再来就是了! 只要还没死,那一切都不能算是定局。 二者都是受天道眷顾之人,此时心中都有所明悟,因而这一招均未有半点留手,尽全力乃至于生命力催发毕生所学。 “铛、铛、铛。”兵器的撞击声连绵不绝地响起。 剑刃扫过之地,枪尖点到之处,尽皆破碎为一片虚无,天与地似乎在比赛谁更脆弱一般,破裂的面积一个比一个大。 在这场持续了半柱香的高强度交锋中,终究是启凭借着更大蛮力和更丰富的战斗经验站了上风,一剑将楚摘星拍出去十余步远。 “给本尊死来!”没有任何所谓的胜利者宣言,然后被言语牵绊,时间延宕以致于功败垂成的俗套桥段,只有不知何时被启变回巨斧,此刻已高高举起,挟风雷之威朝楚摘星脑门上劈来的致命一击。 启那柄斧子本就大得吓人,此时又祂又倾注全力用上了大小如意之术,形状扩大百倍有余,现下所有的退路都被斧影覆盖,楚摘星避无可避。 于是试图抬枪抵抗的楚摘星就像在暴风浪中挣扎的小船,又好似试图举起手臂遮挡车轮前进的螳螂,所有的努力都只能是徒劳。 “咵嚓。”被震成肉糜的虎口终究是再握不住长|枪,巨斧顺势斩入楚摘星的身体,自肩头一直滑到胸口才勉强停住。 “你输……” 启夸耀的话语被楚摘星大大的笑容给堵了回去,楚摘星抬起头,说出的话因为口中有着大量的血液,带上了浓浓的气泡音:“那、可、未必!” 言罢楚摘星提膝上顶,之前还坚不可摧的枪杆在这一击之下居然应声断为两截,完成这个动作后毫不犹豫将左手握住的部分朝着启大力投投掷出去。 启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勾唇制造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眉心祖窍再度隆起,出现一只奇谲诡异、望之便头晕恶心的竖眼,吐出一道快过雷霆的白色毫光。 这是启的保命底牌,也是他当初能在玄的剑下,逃生的最大依凭。 如今也是如此。 哪知楚摘星这“临死”前的反扑竟是虚招,两节断裂的枪杆还未与白色毫光接触,就已经被风压抹为虚无。 在同一时间,几乎被巨斧一斩两截的楚摘星如蜡烛般迅速融化,脱离了巨斧的辖制。 而“蜡油们”飞快扭曲成一个持剑的人型轮廓,藏匿于斧影中游走。 “功、德、替、身。” 当启咬牙切齿说出这四个字时,像是蜡油构成的人型轮廓已经由虚转实,正是楚摘星手持着定宸剑。 定宸剑正正好好插在启眉心祖窍的那枚竖眼中,殷红的鲜血十分吝啬的从眼眶边缘一滴一滴地向下滑落。 楚摘星并没有接话,而是打量着一直悬在启脑后的那只红色眼眸,见它只是瑟缩,当即右手变掌,重重拍在定宸剑的剑柄末端,让本已没入大半剑身的定宸剑全数贯入,剑尖微微从启的脑后探出。 等着启撕心裂肺的惨嚎与惊天动地的挣扎过去,费了好一番力气,额上汗涔涔的楚摘星才一边用脚踢碎仍不肯消散的红色虚影,一边用着有些得意的声音说道:“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你,这回马枪,还是你教给我的。” 一听这话,原本像具死尸已经彻底躺平的启突然来了精神,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是啊,那次本尊可是把天蓬都给留下了。 这次本尊,也没有输!” 启的语气太过笃定,以至于楚摘星都生出了瞬间的恍惚,莫非真是她输了? 楚摘星下意识看向了脚边,此时两个“袖珍人“小国仍打得如火如荼,但胜负之势已然逆转。 代表着楚摘星一方的袖珍人国家,在重重包围下非但没有城破国灭,反而正在高歌猛进,飞速地地收回失地。 启顺着楚摘星的目光望去,先前的笃定从容瞬间不翼而飞,不可置信的喃star徰王里?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祂虽坚信自己能赢,但要是赢得不全面,终究是不圆满。 楚摘星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淡淡地向老对手解释道:“你的子民过于自负,城尚未破,就已放出要屠城的消息,如何不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 启并不觉得这个举措有错,出言反驳道:“彼时我方占据绝对优势,正当下猛药沮汝士气何错之有?” 楚摘星啧了一声,这才想起启是个信奉斩草除根的性子,和他说什么围城必阙完全是白搭,所以就笑着摇摇头不复再言。 熟料这反而激起了启的好奇心,梗着脖子大声质问道:“玄,我明明是按照你的方式做的,为何还是输!定然是你藏私了!” 启这一下用劲极大,楚摘星差点钉不住祂,只得往双臂上又加了些力气,勉强把那颗大脑袋重新变成紧贴地面的姿势。 元初魔的特殊性决定了祂们之间只能互相杀戮,即便楚摘星悟出的是无往不利的寂灭剑意,也只能聊做封印。 而如果想封印顺利,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被封印物的配合。 所以楚摘星也只能好脾气的解释道:“你这家伙好生无赖,对局时我就在你眼前,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眼去。 如今又来说我藏私,怎么,莫非你那么多眼睛长着,都是用来喘气儿的? 第755章 技不如人,就老实认输,撒泼打滚和那市井中的无赖混蛋有何区别!” 这一段话可真是戳到启的肺管子了,偏生祂一时半会还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赫赫喘着粗气。 当见到代表祂一方的袖珍人小国又展开盛大的祭祀,但此次的目的是向寻求帮助时,喘气声愈发频繁了,激得祂又一巴掌把己方的这些废物们拍为了虚无。 一帮蠢材,祂都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忙了,结果短短十五年功夫,就从围城的变成了被围的,要之何用? 而面对从未改变的对局结束方式,楚摘星表示情绪稳定。 少一时,启才像是缓过劲儿了,喃喃自语道:“本尊究竟是错在哪了呢?” 楚摘星闻弦歌知雅意,耐心解释道:“求人何如求己,天授不如自悟,只有自己犯过错,才会记得更牢靠”。 启闻言先是愣怔,继而若有所思,最后变得欣喜若狂,豪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玄,多谢你今日告知,看在这个份上,我努力留你一个全尸!” 楚摘星只是看起来姿态闲适,实则自踏入此方天地的那一瞬起,精神就如同一张被绷紧了的弓。 她清楚启的个性,所以哪怕已经听出了危险,也没有立刻收剑后撤,而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不屑姿态说道:“那我倒是想看看,你都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了,还能使出什么样的招术,给我留个全尸。” 启嘶嘶地笑了起来,看向楚摘星的眼神冰寒阴冷,像是一条冬眠后醒来看到中意猎物吐着信子的毒蛇,很难想象如此的神情居然会出现在祂这般粗犷豪迈的人脸上。 直到笑得气喘吁吁,启才看着仿佛置身事外的楚摘星说道:“若我所料不错,你再证帝位未久,人间权柄执掌不全,且只有短短几个月,凝聚的功德替身也就只有刚刚那一具吧。 你不会真当本尊是个傻的,在算到你可能有功德替身的情况下,还带着大军来吃你这个饵吧?” 楚摘星不为所动:“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现在都输了,不是吗?先老实睡个几元会吧!等你睡醒了,再来聒噪。” “本尊可还没认输呢,轮不着你高高在上宣判。这一点,玄比你要做得好。” 好字话音刚落,天地间陡然生出一股恐怖至极的吸力,而源头赫然是启。 但见充斥四野的雾气在瞬息间就被已经化为漩涡中心的启吸收一空,包括时间空间在内的一切亦在迅速崩解。 楚摘星见状,眼皮忍不住使劲跳了三跳,没有任何犹豫抽剑撤退。 又是兵解自爆这招!而且还是在封印中的强行兵解。 想当年玄就是为了保护部将,硬生生扛下了这招,以至最终伤重陨落的。 这是性价比极高的一招,毕竟从收益来看,玄是真真正正的陨落了,而兵解自爆的元初魔只用在池子里躺着养伤。哪怕伤愈时间不定,伤好之后也未必能是从前的自己。 而启用兵解强行中断封印,更是奔着自毁的道路狂奔而去了。 能找到彻底杀死元初魔的方法楚摘星很开心,但代价是自己作为第一试验品,楚摘星不高兴。 本能在催促楚摘星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楚摘星默默咬破了舌尖,让剧痛驱走生理的恐惧和身体的僵硬不适,略略侧身,左脚朝后滑开,扎出一个弓步,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合上了双眼。 “大道三千,需心正,勿懈怠,不停步,终至。剑二七,终。” 左脚轻轻落下,北斗七星出现在了她的脚下,周天星辰悬于她背后。楚摘星站在璀璨的星光中,抬手轻轻抚过剑身,一抹浓郁到极点的紫光就附着在了剑身上,还时不时炸出几丝调皮的电弧。 形象也跟着大改,多以发带简单收束的三千青丝被规矩地拢到了冕旒中,珠玉晃动下连面貌都变得模糊,唯有身上猎猎作响的紫金色衮袍彰显着其人贵不可言的身份。 以楚摘星为界,在她身前有撕裂一切的风暴,在她身后却是如旧的平静。 界限掌握得极好,刚刚好把自己人给全圈了进去,连杀得兴起的钟元都被她强行拽回来了。 “你总是如此心软。”不知何时站起的启讥诮地说道。 楚摘星没反驳,极自然地说道:“他们既奉我为主,保护他们自然就是我的责任。不像你……”楚摘星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启右手中托举的黑红色“肉球”,语气最终化为惋惜道:“奋威与霹雳两军是你最喜欢也最得用的两军,你居然也舍得把他们兵解了?” “军人死战场,男儿亡大局,正是得其所归,本尊也不缺人使唤。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死能留下你这个玄武大帝转世,还会谢谢本尊呢。” “疯子。” “不是疯子也不能和你做个对头,对吗*-03?” “你说的很有道理。” 战斗就是这这样和谐的谈话的氛围下猝不及防地展开的。 同方才一样,仍旧是剑光斧影交错,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但从两人的身形腾挪来看,明显是追逃的双方已经互换了身份。 毕竟众所周知,自爆的最佳时机是抓到那个垫背的。 楚摘星个人想逃是没有问题的,但难点在于她有想保护的人。一来二去的,她与启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闪转腾挪的余地也越变越小,眼瞧就要被近身。 第756章 元初魔兵解的动静出人意料地小,就好似戳穿了一个水泡,蕴含在水泡中的灰尘与杂质自然而然地逸散而出。但看似无害的黑灰在落到定宸剑之上后瞬间使雷光变得暗淡萎靡,连青色的剑脊都变得乌黑,仿佛中毒。 “玄,还是你输了。” 楚摘星着实不能理解启这个家伙对于胜过玄这件事的执拗与在意,但这并不妨碍她击碎启的幻想:“我也还没认输呢。” 说着屈指一弹剑脊,一声龙吟瞬间席卷四野八荒,透亮的青光中走出一个比楚摘星还要高半个头,龙眉凤目,仪表不俗,着明黄色衣裳的青年男子来。 青年男子的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一甩袖袍,从中蹿出一个明灿灿的青玉色罩子来,把启完完全全罩住。也不知那罩子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居然硬生生止住了启自爆的势头。 结果只换来楚摘星看了这帅得过分的青年男子一眼,然后就扭过头去啧了一声:“倒也不必如此打扮,这里可没有什么好骗的小姑娘。” 俊美男子看向楚摘星,笑得很无奈:“这不是大哥有事来不了吗?你又喊得急,没来得及换衣裳。” 楚摘星不置可否,根本不接这个话茬,而是问道:“魔族果然按捺不住进攻了吗?打的是谁的旗号?” 俊美的青年男子也收了玩笑的神色:“除了启之外的五个元初魔旗号都有,但在中军坐纛的主帅是你说的年纪最小的那个元。” “果然是那家伙。”一早就猜到结果的楚摘星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那他们的主攻方向在哪?” “玉京城,紫虚宫。” “为了把你那个蠢二哥给放出来?” “应是如此。我们兄弟三人之中,唯有二哥的权名心最重。 当初我与大哥只想着他文武兼资,又不排斥打理庶务,便将内域政事尽付于他。 我与大哥各镇守一方,谁知竟慢慢将祂的心思养得大了。不仅暗中算计你,还妄想将这天地权柄永永远远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做下了许多糊涂事。 直到三千年前大哥与我才发现端倪,大哥盛怒之下,将他封入了紫虚宫自省……” 楚摘星接过话头道:“所以两千多年前出乱子是因为群龙无首的缘故?居然让观楼派的人出来收拾烂摊子,你们也是真够行的。” 青年男子的确是个好脾气的,被楚摘星如此挖苦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所以现在好啊,有你兜底了,不必再去求人。我们兄弟到底是出于一身,有时思想彼此浸染,也不自知。 我有时都在想,这么多的糊涂事,到底是二哥一人所为,还是我与大哥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实亦难辞其咎。” 楚摘星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抖落粘黏在剑上的黑灰,疼惜地吹了吹变得有些萎靡的灵剑作为安抚:“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过去无法挽回,且往前看便是。说起来这回好不容易抓到了启这个家伙,你们打算如何处置祂?” 不待青年男子说话,被囚锁在罩子中的启就笑了起来,而且情绪还越来越癫狂,最后笑得前仰后合:“本尊还未认输呢,你们当真以为自己赢了吗?” 来不及细想,也没有任何沟通交流,楚摘星与青年男子的动作却出奇地一致,同时身化虹光疾退! 启也没有丝毫犹疑,直接捏碎了托在右手中的黑红色“血球”,霎时间血肉飞溅,均匀地布满了青玉罩的每一个角落,如冰层破灭的声音不绝于耳。 “以吾之躯,敕令,封!” 声音清楚传入了楚摘星耳内,苦笑也爬上了她的脸庞。 坏了,原来启才是那个饵。 启高大的身躯倏地崩解成一大团黑灰,与黑红的血肉互相纠缠,最终化为无数道纤细的锁链,仿佛爬山虎的藤蔓,密密匝匝地将方圆数里的地域锁得密不透风。 楚摘星感觉自己的脑壳开始疼了。 凭启一己之力固然是无法抵御她们两人的联手围攻,但以数万性命作为筹码的血肉囚笼却也不是她们两人短时间能打开缺口的。 而且启既然已经付出了如此大的牺牲,那么留下的后手是什么也可以轻易猜出。 攻打紫虚宫是为了放出自己那个冤家对头,假使成功,必定会多出一个不遗余力扯后腿的,自己好不容易才创造出的大好局面搞不好会毁于一旦。 用启为诱饵,目的是为了勾出自己,从而降低攻打紫虚宫的难度。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启争气的把自己宰了,永绝后患。 最坏的结果也能拖延一段时间,创造营救机会。 至于中不溜的结果就是眼下这种局面,围困她们一段时间,元得了消息后撤兵前来合围。 即便自己根本不上钩,启还可以由埋伏转为正面进攻主力,横竖都不会被浪费。 楚摘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抬手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说到底,就是因为她们这边在最顶尖的战力上有差距,所以哪怕明知大概率是个圈套,也要硬着头皮去踩,只为创造出一个上驷对下驷的顺风局。 其实楚摘星做出的一切决断都没问题,落到如今这个境况的唯一原因是因为魔族凝聚力这个几乎恒定的值发生了变化。 魔族内有脑瓜子的不多,所以在唯有能者居之的强烈竞争氛围中的脱颖而出者,彼此间不服气,内斗,各自为政,相互扯后腿的现象屡见不鲜。 第757章 啃骨头你去,吃肉我来,哄友军去做填旋属于传统。 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魔族的最高层,即五大元初魔身上,要不然楚摘星也做不出以寡敌众,还重伤两个的壮举来。 但就今日启的表现看,魔族心不齐、凝聚力不强这块短板已经被补得差不多了。 启可是真舍出了性命去,哪怕有那劳什子池子在,再诞育的也不会是祂了。 还好早早地留下了后手,不然还真成死局了。 “真不知道元到底给灌了什么迷魂药……” 情势危急,所以楚摘星只感叹了一句就收敛起思绪。 以后要愁的事情多着呢,现在就萎靡不振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去,免得真被包了饺子。 可惜楚摘星强行平抑的心境在见到一物后彻底破灭。 “莲、花、瞳。”这三个字楚摘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股欲要食其肉,寝其皮的狠戾劲头让把物事递给她看的俊美男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往后缩了缩。 “元,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楚摘星开窍后变得越来越聪明,而且哪怕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并不是玄,但承接了海量宿世记忆的她还是不自觉地在心中将元放到了乳臭未干小辈的位置上。 出于直觉多了几分慎重,但谈不上平视为对手。 结果就吃了这么大的亏。 青年男子待见到楚摘星脸色好一些之后才小心翼翼问道:“这莲花瞳又是何物啊?” 楚摘星都被气笑了:“你大哥居然允你这么不学无术?” 青年男子此时倒是一点不怵她,大喇喇将手一摊说道:“你也是知道的,我兄弟三个所用的斩三尸之法是经过改良的。 大哥分到了担当智慧,二哥有上进权谋,到我这自然就没剩下多少了,只得了一身武勇。 要不是您当年太能打,这大元帅的职衔必然是属于我的。” 那一脸小爷就是没文化,你想把小爷怎么样的无赖模样搅得楚摘星心火更旺,用了全部的理智才没把这家伙给一脚踹出去。 就你那充斥着肌肉,有勇无谋的脑子,还想当大元帅? 大傻子差不多。 她懒得废话,劈手夺过两颗好似猫眼珠的湛蓝色珠子,看着珠体内部那层层叠叠,繁密复杂,且隐隐沁出几丝血色的莲花花瓣,楚摘星收紧了手,浑身的傲气在此刻散了个干净:“莲花瞳,又名往生瞳,是结合道、佛两家秘术创出的。 你应当知晓三十六天罡术中有一种名为花开顷刻,佛门中有过去种种,莲花瞳借鉴的便是这两种秘术。 具体来说,用上莲花瞳可以向过去的自己借力量,从性质而言,刚刚的启只是个替身。” “什么!”青年男子脸色大变。 合着费那么大劲就只抓到了一个替身? 还被祂强行兵解,困在了此处??? 这倒霉催的,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喝凉水都塞牙? 青年男子懊恼不已,忍不住长吁短叹,脑中却忽然闪过一点灵光,急切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真正的启呢?不会是跟着元去攻打紫虚宫了吧?” “没有。” 楚摘星笃定的声音令青年男子安心不少,不过在下一秒祂就被打入了寒冰地狱中:“启应该是被元吃了,自愿的那种。” “什、什么?”在强烈情绪的冲击下,青年男子觉得自己都要站不稳了。 事实也是如此,还是楚摘星一脚过去给祂踹直溜了。 “没有什么,这就是大概率的事实。魔族也变得团结起来了啊。” 甭管先前是不是坑蒙拐骗,启自愿赴死这件事是真的。 说罢楚摘星再没有解释的心思,只用一双亮到吓人的眼睛不住打量着青年男子,直到青年男子承受不住,交错搓着双臂,最终把一直处在状况外的钟元扯到身前稍稍挡住楚摘星无孔不入的视线。 “你来之前,你大哥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青年男子被这突兀冒出来的问题给搞懵了,挠挠头迟疑道:“我大哥、我大哥也没说什么啊,就让我保重,别总是闷头闷脑往前冲,容易伤着,” 楚摘星听罢沉吟少顷,这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嘴也不再是最开始的一条直线,而是小小的翘起了一个弧度。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青年男子最会察言观色,见此不由兴奋问道。 楚摘星沉默不答,只是解了护腕开始挽袖子。 青年男子见得那一抹雪白,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这是做什么?” 此时的楚摘星仿佛被剥离了所有的情绪,从人到话都冷漠得可怕:“送你们出去。” “那你我合击一处便是,何必如此?” “那样太慢了。” “那你是想做……”青年男子疑惑的话语在见到楚摘星右臂上那几个墨色的篆字后戛然而止,尔后声调陡然变得高亢,“帝印???你居然就把帝印给凝聚出来了!!!” 楚摘星蹙眉,使劲摇摇脑袋才把这灌入耳中的魔音给甩出去,语气更冷三分:“不过是依人成事罢了。” 楚摘星在玄的记忆中接受到的符箓传承还不到一掌之数,之所以后世流传玄武大帝符剑双绝,并对此深信不疑,根本原因是凝聚的帝印本身就是天地权柄的具象化。 第758章 哪怕只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往个盖了帝印的白纸上写下歪七扭八的下雨两字,纸张也可在瞬间变为威能极为强大的落雨符咒。 玄扔出去的符箓没有一合之敌,纯粹是因为祂掌握的权柄太多,一力降十会。 青年男子瞪大双眼,像个脑袋没有开窍的二傻子,委屈巴巴地说道:“可你到底是凝聚出来了,我这么些年了可还没有呢……” 楚摘星却是根本没功夫搭理他,将定宸剑随意插到一旁,然后以指做刀在左手的中指指尖划开一个小口,将涌出的血珠均匀的抹在篆字上。 被涂抹在皮肤上的血液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而呆滞的墨字却逐渐变得灵动活泼,变成了一个个长脚的小人,自血肉中跃出,在楚摘星的掌中聚合成一方小巧的钮印。 自这方印玺出现,楚摘星脸上的血色就在以骇人的速度褪去,不敢再耽搁,楚摘星一弹指尖,那点被她有意剩下的血珠就飞向了半空中,变为“网开一面”四个蝇头小字。 字方落成,楚摘星就双手托印,用尽全身气力给投了出去,分毫不差的盖在了字上。 霎时间金光大盛,但见螣蛇、玄龟自印中飞出,将四个小字撑得巨大无比,飘飘忽忽落到黑红色的血肉锁链上。 好似那烧红的烙铁落到了皮肉上,滋啦滋啦的声音连绵不绝地传入耳中。 楚摘星的脸变得愈发白了,就是从那白面堆里钻出来的都没她脸白。 好在如此惨烈的代价也换回了成果,以楚摘星当前眼力找不出任何破绽的完美囚笼,在四个金色大字还剩下一个半时,于东北方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破洞。 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青年男子用尽全身气力才克制住一蹦三丈高的冲动。 “带他们走。”楚摘星一如既往地冷静下达指令。 青年男子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被喜悦充斥的的过热大脑重回冷静,敏锐抓住了楚摘星话中的未尽之意:“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楚摘星的笑容很勉强,但话中的调笑之意却是很明显:“那我走,你来撕口子?” 青年男子先是一怔,然后头就像拨浪鼓似的疯狂摇了起来。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如果没那个分量就贸贸然去操纵帝印,那就等着天地权柄的反噬吧。 最有可能的惩罚是在时空长河中的一切痕迹都被抹除,哪怕祂也是神祇。 现实的残酷决定了有且仅有楚摘星留下来断后。 青年男子陷入了纠结中,久久未能挪步。 第23章 楚摘星何等聪明, 早就预料到青年男子的反应,故而把话说得极为不客气:“你既不能,那还不赶紧滚蛋。留在这是等着被包饺子吗?还嫌不够丢人的?” 在此地多停留一息,危险就会多上三分。 每临大事有静气。青年男子并非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 闭目短短吐出三口气后, 心中便有了决断后, 言谈举止都变得稳健从容:“你欲何往?” 断后的向来九死一生不假, 但和送死还是有点区别的。 “去你们常待的地方。” “嗯?你去那作甚?那里目前还不缺人。” 青年男子再一次被楚摘星给绕糊涂了, 疑惑之色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须知青年男子常年待的地方是位面节点,祂的职责即是保节点稳固,而位面节点通俗点说便是此方天地的内面与地基。 别看魔族现如今三番五次攻入内域, 造出惊人的声势, 实则更多的是对着位面节点使劲。 毕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更直接高效。 双方均陈重兵于边境, 只是为了让后备力量不生怠惰之心, 多锻炼出几个好苗子来。 域内见不着人族的顶尖修士原因也在于此, 除却必要撑场面的, 这些顶尖修士基本刚突破就会收到一张玉皇朝协助防守的调令。 照青年男子的看法, 人族如今赖以生存的此方天地如今就像一间四面漏雨的破屋子。 虽然地基地基打得牢靠,一时半会儿没问题, 但这漏雨的屋顶要不补好, 外间越来越大的风雨迟早会把地基给泡坏了。 楚摘星就是大哥好不容易盼来的顶尖修补匠。 力排众议给了那么多优渥的条件就是为了让她在外面好好补屋子的, 可这家伙修补工作刚起了个头,成果还不明显呢, 就说要去地基看看。 这不是瞎胡闹是什么? 此时的楚摘星已近力竭,再无给青年男子一脚的精神头, 只能勉强说道:“天地有四维,你与你大哥各镇一方, 余下修士共镇一方也才三方,你有没有想过,剩下的最后一方,咳咳……是个什么光景?” 无视了青年男子疑惑惊愕的神色,楚摘星对天来了一剑,撕碎正在疯狂积聚的深黑色劫云。 到最后青年男子只能撇撇嘴:“真是小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不得你半句。” 此时被盖上印章后急剧扩大的四个金字在与黑红色血肉锁链的拉锯中已然消耗殆尽。 作为回报,囚笼上巴掌大的小缺口已然扩展成为足能容一人通过的大洞口。 楚摘星双手拄剑,通身的汗水都顺着指尖疯狂地往剑上流,竟在这片不毛之地上造出了一个小水坑。 “啰嗦什么,快带人走。” 青年男子显是把话听进去了,但动作还是不快:“你贸然去那,很危险。” 第759章 楚摘星收紧了拳,也就是现在气力耗尽,不然她绝对要狠揍这缺心眼的一顿。 尽说些正确但无用的屁话,位面节点还有不少是玄亲自去打的,她能不知道那里头全是混乱与危险吗? 迄今为止开辟的安全区如萤火之光于皓月,所以就是昊天与这青年男子想出来,也得遵循特定的路径。 而她如果贸然进入,虽然自保绰绰有余,但想要出来就困难了,天知道会是十年还是百年。 可这不是没办法了吗? 待在这等着变为饺子馅是绝不能接受的,而即便用尽手段脱身,虚弱的状态也会持续很久。 不说有多大概率会被元趁病要命,就是这幅模样落入己方人马眼中就够丧士气的了。 宰一个还没好利索的元初魔就如此费劲,抛了大半条命出去,那外边还有个身体倍棒的该咋办啊?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士气就会成大问题,队伍就不好带了。 还不如下落不明,更能激出他们背水一战的勇气,她信师姐有能力安排好一切。 更何况,昊天那个家伙没有额外交代。 那家伙可是把顺天意三个字做到极致的,不然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祂那个二弟为一己私欲胡作非为,把好不容易建立的秩序搅得一团糟。 换做是她,是绝对不信破而后立四个字的。风险太大,她不会允许自己全然放手。 既然没有额外交代,那么此时她顺心意做出的决定就是最佳的。 和笨蛋讲话太耗精神,楚摘星索性点了一直在装雕像钟元的将:“阿元,既然祂不走,那就你带小露和谢七溪走,还有大事去等着小露做呢,可不能毁在这。” 钟元这才如梦方醒,眼中闪过挣扎,垂下眼睑不去看楚摘星,而是盯着自己那根已经饱饮魔族鲜血,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八棱钢鞭,弱弱吐出两个字:“老大……” 这是他全部的软弱了,还有更多的迷茫他不知如何倾诉。 他已经习惯了跟在老大身后。 老大总是能在茫茫雪原上找准方向,然后一马当先蹚出一条路来,他只需要在后面把路给踩实一些,让后续的大部队不摔个屁股墩就好。 除了老大,任何人都不能给他这种感觉。 可这回老大不带上他了,果然还是因为自己太弱了。 先前老大和那个元初魔说话的内容他也模模糊糊听了一些,知道老大一直在费尽心思为他铺路。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一人独挡上万魔族精锐,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没有老大提挈,他什么也不是。倘若老大当年选择的不是他,而是旁人,说不定比如今的他还强些…… 楚摘星觉得自己后槽牙在隐隐作痛了,这一个二个的,都黏黏糊糊的。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军令。” 钟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唰的一下将钢鞭插回腰间,然后将粘上血污显得有些残破的将旗缠在了腰腹间,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军礼,声若洪钟:“末将遵命。” 说完后并未起身,而是继续问道:“将军此一去,几时能归?战事、政务该如何处置?” 楚摘星面色如常,青年男子的嘴却张得能塞下两个鸡蛋了。 好家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得了王灵官的传承。 你如今的老大只不过是微微透露了可能一去不回的意图,你就真敢把她当行将就木的老棺材瓤子看,搁这要遗言呢! 钟元问得大胆,楚摘星也答得坦然:“归期不定,事情做完便回。至于事务,师姐若在,全权交由她处理。师姐不在,归于良和。良和不得闲时,可将政务全数托于秀才。” 钟元用心记下了,随后一手拎起一个同伴转身就走。 动作之利索把青年男子是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就这么走了?” 钟元听闻脚步不慢反快,只高声道:“老大你还是早些回来,孟师姐也很辛苦的。” 楚摘星笑了。这一个个的,都学精了,是懂怎么拿捏她的。 师姐,应该能应付吧。 她伸手抚上眉心,根据记忆按住那一点殷红。 师姐只说娶亲时间是在成人之后,那她晚几年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实在不行她就抢亲,看谁能抢得过她! 虽然笑得温温柔柔,但一点也不妨碍她使出吃奶的劲把正忙着看稀罕的青年男子给一脚踹飞出去,换回几声装模作样的惨嚎。 个混蛋,她的热闹是那么好瞧的吗? 不过没了青年男子在耳边咋咋呼呼的,楚摘星第一次觉得这里静谧得可怕。 一切声音都在被缓慢的吞噬。 鞋底与大砾石的摩擦,她的呼吸与心跳,定宸剑回归剑鞘的脆响…… 最后只剩下锁链交错摩擦的暗哑声,应当是在收紧。 楚摘星熟知魔族手段,清楚这个巨大的囚笼最终会化为一个茧。 构成锁链的污浊血肉中掺杂着无数的恶念,是用来扰她向道之心的。 说来好笑,魔族同样不希望她死,只想她保持吊着一口气的状态。 因为死了,还能投胎重来,半死不活才是最佳状态。 楚摘星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待到平稳后又放下挽起的袖子,默数了八下心跳,最后拧动了剑柄,好似旋转在锁孔中的钥匙。 第760章 悬于身后的星辰转到了脚下,光芒大作,显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 楚摘星手掐八卦剑诀,逆转四步。 处于中心的星辰旋即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缓浮现的阴阳鱼。 看着温和无害的阴阳鱼互衔头尾游弋转动,好似一个巨大的磨盘,在尖锐、令人耳鸣抓狂的声音中让黑红色的锁链一点点崩碎,现出一片纯粹的黑来。 他们这些当初修屋宇地基的,可是把不安全的地质构造全给改造了。 所以有特权开个后门也很正常的对吧?虽然苦是玄吃的,于她而言只是一段记忆。 楚摘星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顺便把同样纷杂的思绪给扔出了脑袋。紧接着把青色的鳞片自颈项中勾出,含在嘴中,未再看这世间半眼,直直跳入阴阳鱼中。 沧海桑田,人事早已全非,唯有责任一如既往。 ------------------------------------- 玉京城,东面城墙。 韩良和还是第一次来到这被誉为三千世界第一城、天下之中、本朝心脏的城池,更是第一次走上这重中之重的城墙。 玉京城也的确对得起数不清的赞誉,要知道整座城池均是由琅山玉构成的。 这种玉只会在灵气充沛轻灵的地方生成,颜色洁白通透,质地坚硬。无论是观赏把玩还是炼器入药,都属上上之选,因此价格常年高企不下。 玉皇朝当年立定此处为都城,还特意叮嘱修建城池的官员必须全部采用琅山玉,很难说没有彰显实力,震慑群雄宵小的目的在。 从实际情况看,这个目的达成地十分完美。玉京城才修筑到一半,割据各方的大小诸侯就纷纷上表请降,成功实现了名义上的统一。 在那之后玉京城的修筑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因为玉皇朝将修筑玉京城当成了削弱各路诸侯的软刀子之一。 既然表达了臣服,那朝贡就是必须的。但民生多艰,都城的屋舍优先保证百姓的住所,所以朝贡使团入都后是没有屋舍的。 但朝廷也不是什么都不管,那你们地盘大小各拨给一片地,自己买点木料石料修一修吧。 当时玉皇朝势大,各路诸侯即便心中怨气冲天,大骂狡诈,但面上还是恭敬应了,还少不得上书一封,大赞爱民怜弱的王者之心。 玉皇朝既早早决定整座城池都要是琅山玉修筑,这些接了修筑任务的诸侯自然也不敢违拗。 而作为当时最大的琅山玉囤积者,玉皇朝的度支司丝毫不顾脸皮的下场当了一次奸商,把琅山玉的价格直接抬到了天上,弄得不少实力稍弱的小诸侯直接破产,不得已交出地盘换了个虚衔回家荣养了。 及至中古时代,玉皇朝终于把所有诸侯给收拾完毕,大千世界尽数纳入治下,划城治理。各大宗门、世家的子弟也纷纷敛迹,不敢在明面上和玉皇朝的吏员炸刺。 时儒门有圣人出,湖东书院辩经为玉皇朝正了法统,使得名实相副。各大宗门、世家这才“如梦初醒”般为玉皇朝那位之尊献上了由整块琅山玉凿成的紫虚宫。 至此,这座豪奢之至的城池才算是被填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可以说一座玉京城,半部玉皇史这句话毫不夸张。韩良和曾经对这座城池有着无限憧憬,甚至偷偷想过自己如若有朝一日进得城中,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游玩。 但真来到此地时,她却无半分玩耍的心思,唯余不安。哪怕入目尽是温润的玉色,也没能驱散半点。 师傅自接了原小师叔的求救传讯就递给了她三张符箓,吩咐她先按顺序把符箓在后院的三口鼎中烧了,然后立刻擂鼓聚将点兵。 只是她方点兵毕,就得了师傅带着钟小师叔携旗出城的消息。 正彷徨不定时,本该在南方平定鬼患的孟师伯却突然出现,出示了不知道是不是师傅写的,但的确是加盖了将军大印的调兵文书和虎符。 出于对军令的敬畏和师伯的信任,韩良和痛快地交出了手中的兵权,带着厉兵秣马多时的虎狼之军来到了玉皇朝的“心脏”中,并迅速接管一切防务。 韩良和已经被奏为将军留后,楚摘星这个正主不在的情况下,所有的消息自然地在她这汇总等待处理。 迄今为止,韩良和收到了雪花一般的求救文书。内容大同小异,无外乎魔族大军突然出现在城池之外,摆出进攻之态。以现有的防御力量恐不能久持,请将军府择情调拨兵马援助。 这些足能将她埋起来的求救文书,令她心如油煎,很想不管身份大喊一句:“睁开你们的眼瞧一瞧,看看哪还有兵调给你们,要不把我调给你们得了!” 不过多年教诲不是白受的,她现在面上还稳得住。 师傅一定是有绝妙的安排。 自己不知道必定是因为自己本事低微,知道有害无益。 而且师傅虽然不在,但师伯在啊。没有师傅给她的安心感强,却也是独一档的存在,不是旁人可以比拟的。 韩良和看着站在自己身前那个白裙素钗的女子,莫名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寂寥。 没有师傅挡在眼前,她才发现孟师伯的身形是那么单薄瘦削。 琅山玉性寒凉,站在城墙上居高远眺,就更觉寒意浸骨。 韩良和心忖,师傅若在,此时当为孟师伯加一口钟的斗篷了。 第761章 她终究是没去做这个她这个晚辈应该做的事情,任思绪漫无边际的发散,直到被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来人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子,年约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道袍,头戴芙蓉冠。额上汗涔涔的,衣上也有尘土。 这是大师伯最小的弟子,也是与她交情最好的同辈裴青离。 因为楚摘星讨虏将军这个官衔来得突然,势力扩张的速度又太快,所以北斗宗十余年来好不容易积攒出的人才又被抽了个底掉。 裴青离是当代宗主董成的嫡传弟子,见着师兄师姐们都出宗门历练,只剩下她一个人单蹦,那是缠着闹着也要来。 董成受不住徒弟软磨硬泡,也心疼小师妹一力扛起兴复宗门的大业,一咬牙把这个最小的徒弟也送过来了。 不过因裴青离年岁最小,又没经过实事,所以并没有被派出去独掌一方。 楚摘星仿玉皇朝皇英卫故事,把她安排进了将军府亲卫之中,平素也不管事,只和年龄相仿的韩良和同进同出,学习实务 ,算是给一片拳拳爱徒之心的师兄吃了颗定心丸。 按常理,裴青离是会和韩良和一样站在孟随云身后充当护卫,但如今并非是能按常理处置事务的时刻。 自打孟随云率领打着讨虏将军与楚两面赤色大旗的军队强势入驻玉京城,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超快速度接管城防之后,接踵而来的善后事宜就让每个人都焦头烂额。 接管程序是没问题的,但玉京城的老老少少显然不愿意接受讨虏军这种脚上泥巴都没洗干净的“乡下军队”号令。 什么,这些个丘八说魔族马上就要打过来了,让他们立刻搬家坚壁清野,免得被害了性命去? 一定是胡说八道! 这是什么地方?玉京城啊!哪能是魔族那些头上流脓,身上长疮,茹毛饮血的丑东西能打过来的?当玉京城外万里屏障,城内的诛魔大阵是假的不成? 再说了,真要是打过来了,也轮不到你们来坚壁清野。玉京城内有十二卫所,五军骁骑营,禁军和皇英卫四重防御体系呢。 果然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军队,忒没见识,一惊一乍的。 能在玉京城住着的,哪个祖上都有点故事。 厉害点的,现在家里还有故事本身存在。在他们看来,除非皇英卫好声好气上门请,不然挪动半根趾头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有些人家也不知道是没长脑子而蛮横,还是太长脑子的机灵,居然组织人手把上门通知的讨虏军士卒给打出来了。 对于这些躺在祖宗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膏粱纨绔,孟随云的态度也很坚决。 愿意体面的就体面,不愿体面的就让裴青离领着将军府的亲卫帮他们体面。 裴青离此时前来,显然是已经把事情给做完了。 裴青离匆匆行了一礼后朗声答道:“弟子回禀师伯……” 孟随云没有应声,而是抬手止住了话头,说出的话比扑面而来的风还要冷:“如今是战时,你当称我为参军。” 裴青离一噎,本就被汗蒸得红扑扑的白净脸颊瞬间红到能滴出血来,心想天下果然没有空穴来风,这位孟师伯的确是很冷,半分情面也不讲。 可她也知道自己能来上界完全是拿捏住了师傅疼她,本事上确有不足。现在未有尺寸之功就身居亲近之位,确实容易遭人嫉恨,在言行上更要注意。 孟师伯现在挑破这一点,今后就不会有人弹劾她靠着裙带关系上位。 所以忍着羞意改换了称呼继续说道:“下吏回禀参军,靠近城墙三十里的修筑的民居已经全部拆毁,其中住着的人也找了地方妥善安置。” 孟随云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身形却一动不动,还是直勾勾盯着天边那轮金乌。 裴青离因为脑袋发蒙,根本没注意孟随云的回应,回完话了还在那杵着呢。韩良和一见心中大呼不妙,赶紧把小师妹给拽到了自己身边站好。 根据她的经验,师伯这会儿距离爆炸也就只剩点火了。 在师傅没赶回来把火星子掐灭之前,她还是老实的夹起尾巴做人。裴青离得了她的暗示,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做起了木偶泥胎。 太阳一点点升高,孟随云也感觉身上多了几分暖意,但一颗心却仍旧止不住的下沉,让她无法呼吸,一阵阵眩晕感连绵不绝地袭来。 在商定计策前摘星曾对她说过,若接讯是早间,至迟午时即返;若是夜间,最晚寅时当归。 她收到消息时晨露未晞,而此时还差一刻钟就是午时。 浓烈的情感令她忍不住朝最坏的方向去想,摘星是不是回不来了…… 可摘星送她的棋子还好好的,应该没事。 孟随云就这么一边想,一边安慰着自己,直到掌中传来剧痛。 一低头才瞧见掌心被七情络给划得稀烂,不断从指尖往下滴着血,刚才那一下应该是碰到筋络了,自良和以下,全部噤若寒蝉。 孟随云知道是自己失态了,有心说几句话安抚一下这些小辈,但却觉得人像是被冻透了,连张嘴都难,喉中不断往外泛着血腥气。 她艰难地牵动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来,然后立刻闭上了嘴,生怕自己失态。 孟随云已经在极力压制自四肢百骸中连绵不绝传来的钝痛,期冀能早些熬过去,可这倒霉的世道不肯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第762章 顾书玉又来了,与上次不同,这次她是打进来的。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打进来,因为顾书玉人还是站在军阵外的。只是前头为了赶时间,是直接飞过来的,没有遵循军阵方圆五十里不得以各种方式御空的禁令。 而且周身萦绕的气势太过骇人,方圆三丈内都没人能站稳,不似动手胜似动手。 今日负责巡营警戒的小校一照面就吃了大亏,两眼睁得提溜圆,决定以后出门都得先看看黄历。 真是点子背到家了,居然遇到这么个怪胎。 原都尉特意为他们创造的擒贼阵法在此人身上半点不奏效就算了,还激发了此人身上的凶性,两个小队的弟兄还没碰到人呢就直接被掀飞出去了。 得亏他们讨虏军家底厚实,就连普通军卒都穿着精甲,不然就方才那一下,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们现在还拿不出对等的反制措施,专门负责给他们这些大头兵收拾烂摊子的直属上司钟元出门了! 巡营小校满脸狰狞,差点把后槽牙给咬碎了。他是个有脑子的,知道时间现在每多拖上那么一会儿,以后外面就能传出至少十个版本的讨虏军吃瘪全过程。 这面子丢大发了! 这大半年的时间讨虏军一直没有停下征战的脚步,而且不仅屡战屡胜,还多有饱受压迫欺凌的箪食壶酒以迎王师。心气是越打越高,隐隐有了几分有我无敌的强军气象。 结果刚踏进这被誉为天下之中的玉京城,还没来得及开开眼界,就被人踩到了脸上。 不把场子找回来,以后弟兄们在玉京城内说的话就没分量。 小校咬着牙没退,还抽出腰间佩刀站在最前激励士气,同时用眼狠狠剐了几眼传令兵,示意用最快的速度去传讯,找个子高的来顶事。 顾书玉根本没注意到这点细枝末节,彻底急眼了的她都等不及传令兵那双腿再与地面创造几个小火花,而是气沉丹田直接朝内吼道:“孟随云,可敢现身一见!” 堵门口直呼其名,和骑在头上拉屎也没什么区别了。 裴青离年少气盛,最受不得激,当即想挺剑上前。 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羔子,真当讨虏军中无人?堵门叫嚷讨打呢?既想把讨虏军当成扬名立万的跳板,那就得有四肢全残的觉悟! 结果却没能走成,因为身侧的韩良和伸手拦住了她。 尽管年纪相仿,打小就是班对班的长大,接受着差不多的教育,可主从是早就分了出来的。 实事求是的说,韩良和如今在北斗宗的地位是和大师姐薛含秋差不多的。 得亏是北斗宗掌门一枝向来人少,楚摘星这一辈的弟子又格外的有本事和志气,名下的基业一个比一个多,不然少不得闹出个继承人之争。 所以韩良和这轻轻一拦,暴怒中的裴青离真就硬生生止住了冲势。 韩良和是名实相副的少将军,手中权力多到有些离谱的那种。因而在第一时间就从曾经看过的文档中把顾书玉给捡了出来,一个不懂礼数但打不过的长辈。 而且据文档记载,上次的顾书玉来拜谒时虽然也很没有礼数,但至少理智是在的,到最后也维持住了面子上的和平。 现在这个顾书玉则明显是怒火攻心,理智无存,就是奔着撕破脸来的。 像她们这种小辈如果贸贸然冲上去,就只有被打败,让己方所剩无几的颜面彻底丢光这一个结果。 兵对兵,将对将,不属于自己的对手就不要硬往前凑。 师傅这大半年勤奋的样子她都看在眼中,并不觉得亲卫中只有钟小师叔坐镇。 尤其是眼巴前这种师傅和钟小师叔都外出不在,八荒卫作为将军亲卫,三军箭头中的箭头,护卫师伯的情况下。 她猜的半点不错,她刚伸手拦住裴青离这个急性子,身后就传来乐乐呵呵的温煦男声:“顾小姐,你也是世家子弟,饱读诗书,受圣人教诲久矣,如何做出这等不知礼数的事情来?有什么事是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坐下来慢慢谈的呢?” 声量不大,声调也不高,但却落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好似清晨的微光坚定地穿透了浓雾,驱走迷茫与不安,带来温暖和力量。让勇武者更加奋发向前,让怯懦者心生勇气。 裴青离还有些懵,不知这突然出现的是何方神圣,韩良和脸上却现出十足的喜意来。 孟随云就像脑后长眼似的,对韩良和如野火燎原的小心思一清二楚,轻轻地朝后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别在我这拘着了。那顾书玉的亚圣三义学得很好,去……” 孟随云话未说完,就听见了两个几乎同时跃下城墙的声音。于是就笑了笑,不复再言,重新恢复成远眺的姿势。 另一边被韩良和一把扯下城墙的裴青离就差在脑门上焊三个问号了,她可从来没见过自小就沉稳地像个小老头的韩师姐如此急切的模样。 分开的那四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事啊! 不过在见到那温润油亮的木扶手时,裴青离就全明白了。 不用问,必是那位她迄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祝师叔了。 这位在军中的传闻除了不良于行,脾气好,善生财聚财,爱好开盘坐庄之外,就剩下对少将军宠溺无度这一条了。 第763章 那时候还没有讨虏将军府,只有像个草台班子的北武会。楚师叔身受重伤不能示事,孟师伯代为管理也抽不出空来,所以韩良和具体课业真正的经办人多是这位祝师叔。 以至于留下了夜钓龙鳌为试剑,万里驰援强撑腰等一串真假难分的故事。 现在看来故事真假都无所谓了,毕竟这叔侄两个感情好是真的。 韩良和是带着她从城墙上直接跃下的,穿的少将军的服色又过于显眼,一路上关隘的兵卒都默契地让开了道路,故而两人在赶到时硬是没有错过半句话。 顾书玉额上青筋根根绽出,艰难地将目光从祝余坐着的精美轮椅上抽回,这才强忍着怒火说道:“四方车……阁下就是新任四海会会长?” 虽然在有本事的修士眼中,四方车是个完全在浪费炼器材料的鸡肋产品。 功能仅是随心意自由行走四方天地,无论地形多复杂,都如履平地罢了,随便一个金丹期修士都能做到九成以上。 但并不妨碍这件法宝声名在外,相传在远古封神量劫时,西伯侯姬昌被无道昏君纣王囚禁于羑里三年不归,其长子伯邑考担忧父亲,违背父命携重礼入朝歌,欲以重宝换回父亲。 当时携带的重礼中头一件就是四方车。 纣王见众多奇珍异宝,心大悦,果然答应释放姬昌返回西岐。 可惜四方车和携带其入朝歌的伯邑考生命一样短暂,只如烟花般璀璨了片刻,就归于寂灭。 在时隔数个纪元再度被翻出来,出现在人们眼前,就是因为面前这个相貌寻常,一脸和气的青年男子。 四海会的原会长骤然离世,接任会长的不仅是个从老鼠洞里都扣不出来的小修士,双腿还是废的,接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宝库中调出了一辆最好的四方车自用。 又传闻四海会内部的八大家不服这个接任的新会长,准备搞点事情让这个家伙主动交权乖乖滚蛋,激得一些赌坊疯狂开盘。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四海会这个专业卖消息的曾经一度变为最大的消息来源,信息密度之大,令顾书玉这个专心公事的都知道四海会的新任会长是个伤了双腿的。 眼前男子的特征倒是差不多对上了,就是身上并没有寻常商贾唯利是图的庸俗气息,反而有股淡淡的文气,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顾书玉不知不觉间就偏转了思绪,好不容易从轮椅上拔出来的眼睛也再度黏了回去,只不过这回是冲着祝余的腿去的。 人皆有好奇之心,她也好奇这位新会长是不是真的双腿废了。 据传此人已经把大半个四海会握在了手中,她很好奇凭四海会的财力,还有什么腿疾是治不好的?而且崩殂的旧会长为何放着那么多历练有成的全乎人不选,单点了这个双腿废了的? 她的脑中慢慢升起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这人的腿说不定从最开始就假废的吧……” 只是这个想法注定是得不到印证的,她的目光方移到祝余的袍摆处,在心中勾勒出个外观的大致轮廓,就听到两声不分轩轾的拔剑声,紧接着便是齐刷刷的金铁鸣音。 刀剑出鞘,弓弩上弦,枪矛齐举,大盾拄地,炮弹装填。甲胄耀日,银光夺目,时在正午,却寒气逼人。 超万人的杀气凝成实质咵一下砸下来,直砸得她两耳嗡嗡,大脑发懵,整个人差点支撑不住倒下去。 这回却是韩良和先忍不住半拔宝剑,裴青离有样学样,直接把佩剑全抽了出来。一直按捺着火气的讨虏军士卒见少将军出面扛事,更是把准备给进犯魔族的那一套给摆了出来。 讨虏军只认讨虏将军府军令,杀个玉皇朝的少爷羔子当祭旗的这种事根本不带犹豫的。 祝余脸上露出欣慰又无奈的笑容来,低声唤了一句:“良和。” 韩良和这次执拗地没有听命,紧紧盯着下唇有些发白的顾书玉,双眼中满是杀意。 祝余只能叹气,然后加重语气换了个新说辞:“仁空……” 这句话总算是让韩良和回了神,愤愤然把剑按了回去,但挺直身板指着顾书玉对四周讨虏军的兵卒大声说道:“将士们,这位可是皇英卫的顾班直,见多识广,手段高强。 还请大家伙打起精神来,别被小瞧了去,也让顾班直好好看一看咱们的军容军貌,指点一二。” 好么,这话一出来就像把生石灰砸到了滚水里,原本就鼓着的开水纷纷不甘寂寞地溅了出来。 刀剑弓弩枪矛炮,每一把能收割她生命的利器都比先前更精准专注地指向了她。 顾书玉只感觉瞬息间又是万把利刃加身,扎得她痛苦无比。 祝余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扶额苦笑。 到底是老大的徒弟啊,甭管在他带了多久,脾气秉性还是随老大。 这护短的模样和老大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哪有半点他与人为善。和气生财的样子嘛。 做完这一切的韩良和犹觉不足,快走几步到了顾书玉面前朗声说道:“顾班直,还请不吝赐教啊。”紧接着以极快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你要是再敢盯着我祝师伯的腿看,我就把你宰了,眼珠挖出来扔到北海去填海眼。” 阴恻恻的话语传入耳中,令顾书玉打了个寒颤,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出自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之口。 第764章 本想问上几句,可韩良和却如避瘟神般迅速退开,神色默然地挤开了祝余的随侍之人,拉上裴青离一起重新做回了左右护卫。 短时间内经过了如此多变故,顾书玉的心境已经回不到从前,她算是明白了为何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能坐上四海会会长这个位置了,还是因为楚摘星的缘故! 这个姓祝的十有八九是玄武宗魔灾的幸存者,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他的腿疾为何无法治愈。 可惜玄武宗的资料四海会已经不卖了,数十年前只在小千世界一域流通的天机阁残报、简报也被财大气粗的二宗早早包圆,以至于她都无法判断祝余是不是亲传弟子。 但祝余还是乐乐呵呵的模样,恍若无事的接起之前中断的话题:“四海会的新会长?应该是吧,现在也没几个对这件事还有异议的。但这是在军中,我还是更喜欢顾班直您称呼我的军职。” “军……军职?”顾书玉被彻底弄懵了,低低反问道。 祝余似乎很满意顾书玉的反应,半歪在了轮椅上,笑着指着自己解释道:“吾,祝余,现忝任讨虏军督粮中郎将一职。按军中惯例,班直可称呼我为祝督粮、督粮或者中郎将。” 顾书玉真是用尽全身的气力才没把你疯了吧这四个字给说出口,你一个堂堂的四海会会长,天下财脉半入你手,就算这个位置是借了楚摘星的力才坐上的,投桃报李也没必要到这种地步!!! 纡尊降贵来做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还是讨虏军这种三流军伍,要脸不要??? 祝余坦然地受着她的打量,直到顾书玉有些承受不住地移开目光。 周围的士卒心思就单纯地多,除了极少部分心思敏锐的大宗弟子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其余人才不在乎什么以贵体任卑职呢。他们只在乎这位坐在轮椅的修士不仅是他们的中郎将,还是督粮中郎将。 从来没见过这位中郎将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有打着督粮二字的火头军在,他们就能吃上热菜热饭,隔三差五的还有美食珍馐送下来。 可以不通过吃饭获取生存所需的能量不代表丧失进食的欲望,在战事胶着时,一餐热菜热饭就能成为胜利天平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讨虏军鲜有败绩的功劳,至少得分四成给这个从不断炊的督粮中郎将。 顾书玉清楚的感知到,自己所背负的压力更重了。 她的唇边逸出一丝苦笑,这还真是点子背,真砸到人家“饭碗”上去了。但她也是不能再退了,而且论砸饭碗,怎么也是讨虏军先砸她的! 仿若神助般,顾书玉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然后搓了搓双手,被压得有些佝偻的身形缓缓拔高,周身散出一种比刚到时还要狂暴但内敛的气势,硬生生冲破滔天煞气的封锁,把气机再度糅合成一道。 祝余兴趣盎然地观瞧着眼前的一切,还饶有兴致的给身旁两个眉毛已经拧到一块的小辈讲解:“瞧见没,这就是亚圣三义之三,威武不能屈,顾书玉当年就是靠着这个在顾家一众小辈中脱颖而出,被她母亲亲自教养,连中了小三元。 当时同为儒门四家之一的陆家族长陆凛评价她说,有此本事,便是武科举也能拿个小三元回来,儒门后继有人。” 韩良和按剑不语,裴青离心性要跳脱些,闻言已经松开了眉,嘴巴张成了一个小小的“o”型,好奇问道:“祝师叔,她真的那么厉害吗?我见到的儒门弟子尽是些只会死读书讲道理的书呆子,连我一剑都接不住。” 祝余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那你自己个就好好反思一下,为何只能见到些书呆子。 用你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要是儒门只会耍嘴皮子,又是凭什么与武门佛门并称三门的。” 裴青离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所以只是摸着被敲的地方嘿嘿傻笑。 年纪只大了三个月的韩良和很有师姐模样为她解了惑:“穷文富武这句老话其实也说得不尽不实。 所谓穷文只是与要耗费海量吃食药材的练武相比显得穷,学文看起来最多的花费是一套四书五经,还不拘新旧,笔墨纸砚也可以到了七八岁再说,对资质的要求也低,所以现在学文的最多。 但若想真学出个名堂,是不可穷的。 四书五经微言大义,任你悟性绝顶,也不可能面面俱到,须得有明白人指点提挈。即便成功养出心中一口浩然气成功入道,也要日日温养研读不休,于寻常人家而言就是少了一个劳力…… 师妹你只在市井中厮混,见到的均是家訾不厚者,学儒门之法是抱着万一的期望顿悟,一步登天。 儒门的高手,都在世家大族中,是用绝高的悟性和海量的灵石给铸起来的。” 似乎在印证韩良和的说法,被顾书玉收束起来的气机变得更加凝练,最终化为一只普普通通的手,自高处轻轻一按。 “轰!”好似晴空中打了个惊雷,又仿佛大地伸了个懒腰,无形无影的冲击波以顾书玉为圆心疯狂向外扩散,不止是冲霄的铁血煞气被搅得七零八碎,连整齐有序的军阵都变得有些松垮。 各色兵器还是照旧指着她,只是当下的命中率能十中存一就很好了。因为在此时的士卒眼中,顾书玉就是个巍峨高大,被镀上一层金光,不可侵犯的神灵。 在这场冲击中,祝余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被吹动。他耐心地等着身后的两个小辈见完了世面,努力收缩着脸上震惊的神色时,才不紧不慢地扣了扣轮椅的把手。 第765章 一个由黄金制成,通身镶嵌八宝,光彩夺目的小铃铛就悠悠的从他袖中飞出,叮铃铃响了起来。 三声过后,韩良和感觉附着在自己身上的奇异情绪被全数驱走了。 赶紧抬眼扫视了四周一圈,很好,士气在迅速恢复中。 顾书玉也是个懂进退的,韩良和的一步不退,祝余蹊跷的纡尊降贵做一个中郎将让她并未使出全力,冲破军势煞气的包围颇有些只教尔等知晓我的本事之意。 这下没人再敢拦着顾书玉,她不急不缓走到了祝余这只拦路虎面前,眼神再无闪躲:“中郎将,我有要事求见孟学姐。” 祝余已经把铃铛给收了回来,绕在指尖晃来晃去,脸上已经没了笑模样:“第一,班直您最好称呼我师姐为参军。第二,恕我直言,我师姐现在恐怕没有心情见你,班直有什么事不妨对我说。不是在下夸口,在军中还是有些职权的。” 顾书玉态度很坚决:“此事中郎将恐怕做不了主,还是让顾某见一见参军吧。” 她竟是很顺畅的改了口。 韩良和默不作声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顾书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觉得我祝师伯做不了主,那我这个将军留后可能入得你眼,做得了主? 她这一步直接把顾书玉给干破防了,从军中体系来说,韩良和这个将军留后还真就是不折不扣的二把手,位还在参军之上。 两下里就这么僵持住了。 直到带着淡淡疲惫的女声传来:“既有话就上来说吧。” 顾书玉大喜,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 祝余则像是牙疼般扶额啧了一声,交代几句让裴青离留下安抚军心后,就一拍轮椅带起韩良和去往城墙上。 分别不过数息的功夫,方才还倔强无比的顾书玉竟已红了眼眶,祝余瞧着她看向大师姐的眼神,竟是委屈控诉为主。 这是要干嘛?让大师姐为她做主? 祝余手一甩,把小铃铛重新收回了袖中,觉得裴师侄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儒门这些家伙还真是只会死读书讲道理。 也不想想,若这世间万般事都能通过讲道理解决,又哪来这么多纷争呢? 不过还没有笨到家,知道找大师姐告状。 祝余酝酿良久的说辞被孟随云先发制人给堵了回去:“说说吧,摘星吩咐你们干嘛了?” 祝余这个堂堂的四海会会长,在短时间内就用雷霆手段把四海会收拾得服服帖帖,在楚摘星面前都敢嬉皮笑脸的存在,如今只能很是局促地搓搓手,挂上十足讨好的笑容,连顾左右而言他都不敢,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老大吩咐人接手了紫虚宫的防务。” 祝余说得轻巧,却激得顾书玉齿关咯噔作响。 当下的皇英卫就是再费拉不堪,名实不副,只能在紫虚宫门前扮南瓜,但也轮不着讨虏军来接手防务! 还有出示的那个调令也太糙了!虽然印章她看不出假在何处,但从调令的绢帛材质和调令的语气措辞都可看出绝不是出自中枢。 要不是这群丘八抢先占了尚书台,她又不愿落了中枢的颜面,不然早就冲入包围中救出一两位大人来对质真假了。 至于她闯出皇英卫后见到城中正在发生的一切后就更是怒火中烧,这是想干什么? 强拆民居,强迁人口,这是匪军吗? 须知军队风气一旦坏了就很难扭转,讨虏军虽现在还是个三流军队,但已有了强军气象,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祝余兴致勃勃地欣赏着顾玉书气急败坏的模样,直到顾书玉一张脸气得快成茄色了才给出了诛心之论:“顾班直,你年岁长于我,不知到现在明白没有,为何玉京城里都闹成这样了,也只有你一个人打……不,上门来讨说法吗?” 顾书玉呆住了。 她只是性格直,不是傻。少一时,她就想通了其中关窍,脸上血色迅速消退。 不等祝余笑出声来,孟随云就横了他一眼,再度把他给弄蔫吧了。 孟随云毫不留情,继续问道:“如今你在这,所以是程宁接手的防务?” 祝余立刻抛却了那点颓唐,露出一个比向日葵还灿烂的笑容说道:“大师姐您果然慧眼如炬,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接手防务的的确是功曹,带着的都是大宗弟子,身份足够补皇英卫的。” “嗯。”孟随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紧接着又问道,“范围呢?” “整个中枢都已在手中了。”想了想又说道,“大师姐放心,出不了岔子。” “那就好,摘星的心血不能白费。” 韩良和是越听越糊涂,看看两位说着谜语的师伯,又看看脸色越来越白,愤怒半点不见,已经摇摇欲坠的顾书玉,着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她已不是小孩子了,深谙宗门中教导弟子的习惯,带在身边跟着听就代表事情是能知道的,但能不能把事情的全貌拼凑出来就全看悟性了。 韩良和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线头,却不幸在收线伊始就遇到了一个死结。 剪刀出现地非常及时。 右上方的空间突然被撕开,飞出一串“血葫芦”来。 韩良和原以为是敌袭,剑都抽出来了,却在认出来人后硬生生止住了。 确切来说,她是认出了那根八棱钢鞭。 第766章 “钟师叔!”韩良和没有迟疑地弃剑,纵身上前接住了那一串血葫芦。 方一触手一颗心便狠狠沉了下去,除了黏腻的血,就是那轻飘飘的分量。 韩良和是认出了同样重伤的原露和谢七溪的,但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在撕开的空间闭合的那一瞬间,她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彻底断了。 钟师叔是亲卫队长,这次又是跟着师傅一块出去的。 可是他已经回来了,师傅却没有回来…… 泪水在瞬间模糊了韩良和的眼眶,艰涩地问道:“我师傅呢?钟师叔……我师傅呢!” 回应她的只有钟元粗重的鼻息和咳出的大股鲜血与碎肉。 救人心切的沈宿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挤开了她:“等会再问吧,要死人了!” 明明沈宿是个气力微小的草木属精灵,但这轻轻一推却是让韩良和摔了个屁股墩。倒是把沈宿给整不会了,冲着孟随云连连摆手,示意不是自己干的。 孟随云无可奈何的蹲下身来,安抚地摸了摸沈宿光溜溜的脑门,哄着沈宿去干活了,这才对已经泪眼婆娑的韩良和伸出了手:“来。” 韩良和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去握住这只手,但全身上下却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只是自虐般低声问道:“师伯,我师傅会没事的对吗?会,会没事的对吗?” 孟随云双唇绷成了一条直线,唇色淡到几乎没有,浑身笼罩着一层愁绪,整个人就像是濒临破碎的瓷器。只消轻轻一敲,就会变为无数碎片。 祝余一双手直接把四方车的扶手给捏碎了,手背额角青筋根根爆出,脸上再无半分笑意。 还是没搏到九死一生卦象中那个生吗?早知道就不让老大去了,再等等说不定还有能两全的解决办法。 祝余心乱如麻,闭眼靠在了椅背上,不敢再看一眼。 自懂事后一举一动都堪称礼仪标准的孟随云第一次失态了。 她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抚陷入情绪中的韩良和,但因为脸上肌肉的叛逆与倔强,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到最后竟以指为梳,深深插入头发之中,头在双臂中埋了许久,连沈宿与林星的感知都屏蔽了。 并排躺在地上的三个还没苏醒的重伤员,沉默的孟随云,大颗大颗往外涌出眼泪的韩良和,靠在四方车上闭目不言的祝余,急得上蹿下跳的沈宿与林星,构成了一副戏剧张力极强的画面。 顾书玉看到了一切,也感受到了这副画面对她的排斥,她觉得自己该走了。 孟随云的话将她拉了回来。 “你师父就是知道你会哭,所以才不肯告诉你啊。” 孟随云的话让韩良和条件反射式的咬住了下唇,试图把泪水憋回去,但是适得其反,不仅涌出的泪水更多了,下巴还迅速变得鲜血淋漓。 孟随云心疼地把韩良和的唇瓣从牙齿中解放出来:“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啊。” 就在此时,顾书玉奏响了不和谐的音符,她瞪着孟随云,目光森然,语气冰冷,一副恨不得活吃了她的模样:“你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祝余豁然睁开双眼,锐利至极的目光当即化作两只利爪,如金雕捕获猎物般扑向顾书玉的面庞。 顾书玉是发难的,岂能轻易做了受难的。 只见她没有动作,任由那两只利爪朝她袭来,但就在距离不到两尺,即将砸上的当口,步幅极小的一跺右脚,好似迈上个矮台阶,两只利爪就好似被紧紧抓住,瞬间蔫吧,消散无踪。 祝余见状暗暗磨牙。 儒门能够后来居上,位列三门,很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功法够特别、够难缠。 修持功法的儒门弟子越觉得自己有理,施展出招式的威力就会越强,借机破关的大有人在。 这也是那套存天理灭人欲的学说不仅能在儒门中生根发芽,近些年还愈演愈烈,颇有些势大难制的深层原因。 抛开儒门中剪不断,理还乱的内部斗争不提,顾书玉手脚不动就接下了这两道霹雳,显见得目前处于认为自己极度有道理的阶段。 祝余犯了难,凭他的本事的确可以拿下人,但动静绝小不了,顾书玉又是个已经知道自己成了投名状的明白人。 而唯有拉拢了儒门,玉京城才能说是真正握在手中了。 可任由顾书玉这么质问下去,他还真怕大师姐心态彻底崩溃,从今后一蹶不振。 那他将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过他是一个买卖人,分量多少早就心中有数,于是不用思索就做出了决定。 你们儒门选的这个投名状不行,我们不认可,换一份再来! 孟随云比祝余想的更坚强,也更爱惜“纸张”。 她的软弱仅出现了一瞬,就重新收入妥帖完美的皮囊之中,速度之快足以让人觉得一切都是幻象。 孟随云把闷声抽泣的韩良和拉起来,然后恢复成那副找不到半点瑕疵的完美模样。 拢手于袖,哪怕整个人瞧着只有一口气吊着了,说出来的话也能在地上砸个坑:“对,我知道。摘星做事从不瞒着我。” 顾书玉竟被反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诡异的展开不是她设想好的节奏! 她想过许多种孟随云的反应,慌乱、震惊、强颜欢笑、故作镇定,独独没有大大方方的直接承认。 第767章 节奏被打乱的她反而有点慌了起来。 一旁的祝余已经黑着一张脸,用目光给她凌迟了。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的道理。儒门修士死心眼子和犟驴的大众绰号也绝非虚妄。 楚摘星这个能让各方都满意的天选之子如今没回来,生死未卜是不争的事实。 看情况,有九成九的概率是因为孤身犯险,做饵被叼走了。 而唯一有能力说服楚摘星不去冒险的孟随云明明知道一切,却选择了坐观。 这是何其的不负责任! 顾书玉把心一横,周身气势愈发狂烈,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逼问道:“那你为何不拦着她!” 孟随云很是了解这些儒门修士对找到一个明君,然后辅佐于她/他,创造太平盛世,好青史留名的执念。 所以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清冷模样:“顾班直又是如何知晓我没拦着她呢?是亲眼所见?还是亲耳所闻?亦或者是有知情人向你诉说? 若是最后一种,你不妨说出此人名姓,我与他当面对质如何?” 顾书玉语结,不敢置信地看着孟随云,好像重新认识了她一次。 看来上次所见的强势,还是保守了。 顾书玉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但儒门中人向来不纠结这个,讲不过道理就讲道德属于基操。 抛开事实不谈,你孟随云真就做了劝阻之举吗? 好在顾书玉还没有卑劣到这个地步,她收了咄咄逼人之态,认真地说道:“你若劝了,她当不会行此险招。” 即便执意要做,也不会如此不留后路。现在这么后悔,早干嘛去了! 孟随云笑了,还是很完美的笑容:“你说的一点不错,我的确没劝。” 顾书玉被这一句话噎得差点爆炸,你还真敢认啊!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劈成了两半,明明她内心已经有了笃定且不会更易的答案,却又希望孟随云给出切实的证据推翻她的一切结论,好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但孟随云冷酷又残忍地掐灭了她的希望,而且从深层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其自身的希望。 顾书玉对孟随云的印象又多了一个,狠决。 从来不认为自己会逊色于人的她在此刻产生了明显的动摇。 孟随云似乎一点没觉察到顾书玉内心的矛盾和挣扎,淡定从容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只要是摘星想做的,都可以。” 顾书玉讶异于这个答案,更深叹孟随云对楚摘星的宠纵。尽管这个回答听起来是那么的不靠谱,但她心中莫名地就信了三分。 她试图在孟随云的脸上找到更多佐证,但孟随云已经转过身去,双手按在了城砖上,唯余一个萧瑟又坚毅的背影。笼罩在周身的破碎感一点点变成了云雾,紧紧包裹缠绕,让人再无法靠近窥探。 云从龙,云雾随身是龙族突破的前兆。 “摘星目前性命无碍,且安心。”孟随云的声音穿过浓雾,清晰地传入耳中,抚平因焦躁而翻滚不休的内心。 “顾班直你方才对我说写给皇英卫换防的手令太粗糙了,像是假冒的对吧?” 孟随云这个弯转得太急太快,差点闪了顾书玉的腰,得亏她打小接受的是最为严苛的文臣教育,所以勉强还是接住了:“是。” “那就烦劳祝师弟你用对应的好材料做些空白的卷轴交给良和,算了,印玺也一并给良和吧,免得到时候麻烦。” 祝余刚从孟随云那知道了老大还活着的好消息,那个兴奋劲就别提了,当下别说让他交个印玺,就是让他上天去摘星星也不会带犹豫的。 于是象征玉皇朝最高权力的昊天之宝就轻轻巧巧到了韩良和手上。 “你,你们……”顾书玉手颤抖着,舌根发硬,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真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买卖啊! 孟随云也不惯着她,直接说道:“良和你再写一道调令给咱们的顾班直,换防的皇英卫就别在西城的军营中待命了,直接分为十六部,协助各城门防守。” 韩良和再是个温雅的少年,也被顾书玉先前的举动激出了真火。 并不接祝余递给她全新的卷轴,而是自顾自从腰间乾坤袋中抽出一份一看材质就要差上不少的。 笔走龙蛇一气书成,随后又摘下挂在腰间的将军留后印,同那份昊天之宝一起盖在了卷轴上,最后直接扔到了顾书玉怀中:“顾班直,接令吧。” 顾书玉既然敢做,就有敢当的勇气,所以毕恭毕敬接过了这道调令。只是脚步不挪,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冲着三个明显都不待见她的人说道:“我马上就要成为儒门的叛逆,三位能告知我一二内情了吗?” 她大概能猜到,可总要亲耳听一听才会安心。 韩良和不愿搭理她,已经蹲下身去按照沈宿的指示摆弄重伤员了,祝余更是连眼皮都没抬。至于孟随云嘛,云雾滚滚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顾书玉等了半晌没等到答案,只得苦笑着转身离开。不防有张纸条弹入了她的手中,展开一看,见纸条上写着一行笔锋凌厉,杀气盎然的小字:“赵麓燕羽觞已率军北伐。” 顾书玉唇边的苦笑愈发重了。 换家战术千古不衰的原因就在这了:收益和风险并重,残酷却好使。 第768章 不抛出楚摘星,魔族也不会认定现今人族群龙无首,也就不会倾巢而出。 待顾书玉安顿好一切后再上城墙,见到的就是城外无边无际的黑潮,仿佛能把整座城池淹了。 虽然还是静默地待在城外没有动作,但并不妨碍各级军官大声呼喝着自己的部下,确保防线没有漏洞。 将将醒来的原露中气不足的暴跳如雷,指着一张图使劲拍着谢七溪的脑袋不停怒骂,把负责照看两人身体的沈宿都给吓得战战兢兢的,恨不得把头上的叶子给缩回去。 现如今的城墙上太过闹腾,顾书玉走近两人才听清原露骂的是:“你是笨蛋吗?笨蛋吗!永胜门是水行!水行!谁让你拿土属灵石过去了!阵盘坏了你负责吗?” 从来眼高于顶的谢七溪此时却只是低着个脑袋任打任骂,原露要是骂得太急一时喘不上气了,还会去拍拍背给她顺气,乖巧地简直不像是个纯阳剑宗的弟子。 顾书玉看得心中暗自发笑,但面上不显分毫,走上前去行了个礼,极为客气道:“二位有礼,在下前来向孟参军缴令,只是不知现今人在何处。” 两人都认得顾书玉,印象不好不坏。原露气鼓鼓的,像只正在进食的花栗鼠,还是谢七溪揉着脑袋指了方向。 她赶到之时所见的便是韩良和穿上了全套的甲胄,双手各擎了一面大旗,旁边还坐着钟元冲她嘀嘀咕咕什么。 顾书玉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也顾不得自己说出的话不合时宜了,直接问道:“少将军欲何往?” 这次反倒是冷淡的祝余为她解了惑:“良和要随大师姐去见个故人。” “故人?!” 祝余对顾书玉的惊诧置若罔闻,只是不住摩挲着掌中的竹形玉佩,眼中似有晶莹闪过。 “大师姐,现下我与她各有立场,倒是不好相见,烦请大师姐将此物交给她吧。” 顾书玉看着祝余小心地从衣襟内侧掏出一个草形玉佩来,看玉的质地纹理,应当出自同一块原石。 等等,她好像还见到过一块差不多的玉佩。 对,就是楚摘星身上,那家伙简朴不类常人,腰间只悬挂了香囊和一个剑形玉佩。 她突然对孟随云要去见的人有了猜测。 顾书玉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孟参军可否自去,留下少将军?” 这将军留后顾名思义就是为了备位的,讨虏将军已经下落不明了,怎么还能让韩良和这个将军留后犯险呢? 这是实心眼子的好话,所以这回也没人嫌弃她,只祝余稳稳当当的摩挲着竹形玉佩,浅浅笑道:“你不懂。” 顾书玉纠结半晌,最终选择了闭嘴,她目下的处境不宜再得罪人了。 应该会,没事的吧。 另一方,魔族中军主帅帐。 元以手撑头,姿态慵懒地斜躺在矮榻上,既是欣喜又是无奈地打量着正在梳妆打扮的意中人。 欣喜的是意中人不仅梳妆打扮了,还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都灿烂。无奈的是这份欣喜的直接来源不是祂,祂在其中顶多起了一点点作用。 果然还是要用人族的思维去看待阿茹,阿佐给祂买来的人族话本子上写了,少年时的经历会奠定人一生的底色。 不过不重要,少年时代底色浓厚一定是因为活得还不够长。只要活得够久,无论多厚的底色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而祂和阿茹作为理论上寿元无穷的长生种,将有足够的时间去挥霍浪费,去改弦易辙。 祂一点也不着急…… “啪叽。”元畅想着未来,一时手软支撑不住,居然从竹榻上滚了下来,脸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听到动静的陈茹只得放下了手中的眉笔,熟练但没好气地将元给打横抱起,重新放到了竹榻之上。 因为元已经许久,而且还会在很长的时间中毫无还手之力,陈茹对祂那点本就不多的敬畏之心早就消磨光了。 所以元刚刚躺好,就觉得前额上挨了一下狠的,附赠一串不歇气的教训:“你自己身体现在什么样,心里没数吗?得亏是刚才帐中无人,这要是被将佐们瞧见了,军心士气还要不要了?” 元只是嘿嘿傻笑,并不还嘴,末了还将头埋入陈茹的臂弯中,用无所谓地语气说道:“是是是,司长您说得都对,是我错了。这不是有你在我才能放肆些吗?怎么,你这军法是想管到我头上来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茹就松手了,让元的脑袋和竹榻也来了个亲密接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最好不要犯到我手上。” 元捂着额头,还是笑嘻嘻的:“那敢问司长,下属啵上司嘴该当何罪啊?” 陈茹白净的脸颊倏地涨红,小巧圆润的耳垂更是红得要滴下血来,口不择言道:“明明是你孟浪……” 话说到一半就察觉到自己失言,立刻闭口,然后抄起竹榻上的枕头给了元一下狠的。 “嗷呜。痛痛痛,痛啊!”元打了个滚,装模作样怪叫起来,还眯着一只眼睛打量陈茹的神色,见陈茹只是站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祂,便愈发来劲:“谋杀亲妇啦,谋杀亲妇啦!” 陈茹双手抱胸,冷淡地看着元表演,最后实在是看不过眼,把枕头直接拍到了元脸上,胡乱掩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第769章 元也十分配合地把头一歪,佯装死了,再无言语。 少一时,陈茹收拾停当,走之前挑了帐子朝内说道:“我走了。” 元才把脸上的枕头胡乱往下一扒,露出一双滴溜圆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楚楚可怜:“真的要走了吗?去哪啊?还回不回来?多久回来?不会不回来了吧!” 陈茹顿住脚步,只能扶额苦笑。 自从元发现她特别吃撒娇这套后,这撒娇就变得没完没了,花样翻新。 但对重伤号嘛,多少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所以她还是好脾气地回道:“真的要走了,去阵前,会回来,时间是你定的,不超过两刻钟,一定一定会回来的。” 元翻个面,把枕头塞到胸前枕着,双手托腮:“那你可真的要早点早点回来啊,阿佐方才传来消息,燕羽觞带着人都快打到我的祈年宫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去看家的好。” “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重华、天渊二宫被打破,你做下的事情就无人知晓了。” 元打了个哈欠,无所谓的说道:“老三老四知晓又如何?本尊还正愁找不到理由收拾祂们呢,最好自己送上门来,肚子好像还有富余的。” 这次陈茹再没惯着她,摘了腰间香囊往元腰间掷去:“要你耍贫嘴!” 元急忙闪过,一脸惊恐:“恁地下手毒!” 陈茹剜了祂一眼,语气平静:“吃撑了就歇着,别作怪。我离去之时阿佑和阿重会守着你,不准出帐。” 元把手一松,把头颓然埋到了枕头中,闷闷应了一声。 等到再听不见陈茹的脚步声才翻转身来,对着空无一物的帐篷顶看了许久,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喟叹:“楚摘星,跑挺快啊。千万别死了,本尊还没和你较量过呢。” 与此同时,陈茹也在说话,不过她说的是——大师姐,合作愉快。 第24章 时节不居, 岁月如流,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五年多。 段得志终于来到了大千世界,按照他收到的文书,他得先去玉京城外八百里的馆驿报到。 结果刚走出传送阵, 他就被热情洋溢的笑脸和各色吆喝叫卖的声音给包围了, 根本来不及雇人向导。 “看一看, 瞧一瞧, 走过路过不容错过, 上好的护身法宝,保你在魔潮中七进七出安然无恙。” “道友有礼,您这天庭饱满, 地阁方圆, 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面相, 想来必是下界难得的俊秀之才吧。小可这有几颗上好的丹药, 很是与道友你相衬啊。” “见钱就卖, 不妨看看。” …… 段得志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勉强逃离了针对了他的“围猎”, 看着自己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衣服一阵叹气。 这可是碧水天蚕丝纺出来的, 光是外袍就值上万块灵石呢,饶是以他的身家都没法轻松负担。 只能说玉京城不愧是玉京城吗?连叫卖的财修个个都有金丹的修为, 放在下界都够开宗立派的。 哦, 他现在站着的这地界还不能算是玉京城, 得叫协京城。按他前世的说法,协京城目前只是承接了部分玉京城的政治职能。 名称中那个协字, 本意就是协理。但前世的地理区划,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得是通县。 也怪他思虑的不周全。光想着要人靠衣裳马靠鞍, 得置办些好衣物,免得在外面露了怯, 却忘了这世界上从来都不会少见人下菜碟的“聪明人”,那些聚在传送阵外摆摊卖货的财修明显是将他当成了肥羊,想要狠宰他一笔。 尽管经历了一小段令人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段得志在见到眼前这人头攒动,喧闹嘈杂的街景时还是一阵心潮澎湃。 他狠狠地吸了几口并没有清醒甘甜到哪的空气,不复年轻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然后使劲抽了抽鼻子,把已经盈满眼眶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对,就是这个感觉! 安定祥和,繁花似锦。无战乱之患,无冻饿之苦。 寻寻觅觅许久不见,兜兜转准努力几十年未成。原以为这辈子已经绝了指望,没想到却在此时撞入他的眼中…… 段得志有一个终其一生都不会向人诉说的秘密:他并非此世之人,而是一个不甘心的天外来客。 当然,按照修行的说法,这是勘破胎中之谜,觉醒宿世记忆。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只是比较少见。他大可大大方方地承认。 但段得志不吃这套,哪怕他如今已经半只脚迈入了炼虚境,却仍旧固执地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幸运的异世孤魂,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在知晓他的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常规的小千世界天才。 少时做弟子,独占鳌头。及长为宗主,支撑门户。到目前为止,这两件事他都给出了一份不错的答案。 虽然时不时会有些锐意进取,革故鼎新之举,也的确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但终究步伐太缓太小,没能冲破旧有的枷锁与藩篱,最终沦为了裱糊匠的功夫,时间一长便又故态复萌了。 你这人有能力/本事,就是运道不好/胆子忒小,所以没能赶上风口乘势而起是他最常听到的评价。 可段得志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并非不知不会,而是不愿不能。 作为文史爱好者,他脑中有着一个强盛国家五千年的兴衰起伏的全过程,甚至两个世界在神话传说上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第770章 虽然如果不考虑修士众多这个bug,此方世界的生产力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随便一点自然灾害都能对平民造成致命打击。 而且据段得志自己观察,恰恰是因为多了修士这个bug,普通百姓的自我创新能力被压缩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低水平。 极端一点说完全丧失内驱能力也是可以的。 反正无论捅出什么篓子或是遇到什么麻烦,向修士老爷求救总是不会错的。修士老爷们大多心善,也要人服侍吃喝拉撒,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的,少不得给个三瓜两枣的吊住他们的性命。 既然如此,又何苦去转动自己的小脑袋瓜呢。不过是有饭吃饭,没饭喝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所以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段得志获得了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远的视角,脑袋瓜中的想法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起到非常不错的效果。 只不过历史在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拐了弯,以至于此方世界仍旧处于神话时代,确切些来说是“后神话时代”。 因为修仙求道依旧是此方世界的主流,甚至可以称之是唯一上升通道。 半点没有他穿越来那个时代南无加特林菩萨,哒哒往外冒蓝火的末法景象,但印象中作为华夏至高神的昊天上帝却传出重伤消息,常年闭关不出。 还有魔祖罗睺被统称为魔族的子胤后代,一直对人族虎视眈眈,从未放弃夺取人族赖以生息的地盘。 年少不知事,即便听到了这些似曾相识的消息也只有激动兴奋。 他这么聪明,又可以称之为看破了历史的迷雾,怎么就不能是天命主角,机缘闭着眼睛往他身上撞呢? 可比幻想骨感残忍千倍的现实毫不留情的打垮了他。 这世上的确有主角,但主角并不是他,也绝无可能是他。 魔族不是洪荒流小说中出场就扑街,描写总字数都不会超过一万的小杂鱼,而是可怕残忍,阴险狡诈,不死不休的宿敌。 改革更不是把脑中的好点子写成条例往下一发,诸般事宜就会有条不紊地自发办好,而是有极大地概率先把自己的脑袋先革掉。 没有异乎寻常的坚定和勇气是绝对做不到的。 别和他说什么摸着石头过河,积累量变转为质变,石头一旦推下山就没有人能够再阻止这种话。 全是放屁! 摸石头过河就不会脚下一滑跌水里淹死了吗?量变那么好积累就用不着提着脑袋改革了!石头可以被推下山,也可以反过来先从他脸上碾过去。 说得那么简单轻巧,那他前世见到的那些战火纷飞,把狗脑子都打出来的小国为什么宁愿选择战争而不是改革呢?是不想吗? 谁都可以在网络的掩护下当个挥斥方遒的键盘侠,但能签敢签决定千百万人命运文件的也就是那寥寥几人。 在彻底接管临枫殿,知晓更多秘辛后,段得志果断选择了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 不能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啊。 这莫名其妙的穿越也没有贴心给他配个系统,让他能三五不时喊上一句深蓝加点,那他这么一个资质平平的不入流宗门的掌舵人又去费那个功夫做什么呢? 嫌躺平的日子太轻松,非要把自己的脖子往那三尺白绫结成的圈里钻? 什么雄心壮志,宏图霸业,都没有活着重要。 当个修修补补,粉饰太平的裱糊匠,也算对得起他前世胸前飘扬的那一抹红了。 真强龙还得看那位讨虏将军府的少将军,不,现在应该叫武威伯韩良和的了。 年方弱冠就累功封伯,在玉皇朝的历史上也是头一份了,而且还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份。 就是这三辞三让让到最后居然是让楚摘星这个失踪至今的讨虏将军凭空升了两级,从讨虏将军这个t2级别杂号将军变成了车骑将军这个t0级别的重号将军。 从来只听说过封妻荫子的,推功于师这个操作还是第一次见。 这师徒两个是真的有意思,一个敢放权的居然养出一个知恩图报的,无论放在哪都是很炸裂的程度。 别和他说什么车骑将军之上还有大将军,车骑将军还算不得t0级。 玉皇朝就没有过大将军!摆那纯属是为了和文官序列的丞相有个照应。 就算往根子上刨到昊天上帝,那与大将军职能最接近的可是以帝君之身代行将军事的玄武大帝。 有这个先例在,除非玉皇朝的文官集体失心疯,否则这个位置就只会永远是空的。 而且以段得志对楚摘星的印象,觉得楚摘星也不像是看得上大将军这个封号的。高低得整一个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假节钺、加九锡的造反五件套才符合她那狂傲不羁的个性。 至不济也要把车骑将军府的半幕府状态变成全幕府状态。 当然,这一切前提条件是楚摘星能活着回来。 新任的武威伯,韩少将军哪都好,活脱脱是个翻版的楚摘星。甚至在某些方面还加强了,至少他所见到的二十岁的楚摘星是那么无忧无虑,恣意张扬。肩膀上没有那么沉重的责任,把她磋磨成老成的模样。 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她不是楚摘星。 无论是现在还是可以预见的未来,楚摘星亲传弟子这个身份,都远比劳什子武威伯好用。 第771章 只是韩少将军推恩于师后,初封的爵位从侯变成伯不说,封号也从原本的文意改为了武威。 从文封号到武封号,水面之下展开的博弈还真是耐人寻味啊。 脱去宗主的身份,段得志觉得身上担子轻了许多,逐渐找回几分前世在网络上挥斥方遒的心态了。 “儒门这是被打压狠了,准备玩点欲扬先抑?那顾仆射可就有大麻烦了。”段得志捻着嘴角的胡须,喃喃自语道。 前世他觉得胡须累赘无用,初来乍到时很不适应,结果年深月久的,硬是给看顺眼了不说,如今还颇为自己的美须髯感到自得。 抚须微笑是真的优雅,尤其是在自己很帅的基础上,段得志就这样硬生生把自己给哄高兴了。 他正想着事情呢,不期然腰间一沉,却是一个比他腰高不了多少的男孩撞了进来,势头猛到他忍不住想退步卸力,连胡须都被拽下来两根。 可一路行来段得志也看清楚,因为传送阵设在此处,南来北往的人流在此天然汇聚的缘故,整个建阳坊已经被视灵石为生命的财修们改造成了一个大集市,他现在退后十有八九会撞上不止一个摊子,加上主动前来碰瓷的搞不好会超过一掌之数。 众所周知,撞了财修的摊子是得把亵裤一起赔出去的。 段得志不想自己个光着身子走出建阳坊,也不想惊动五城兵马司,于是乎他用了一个极为不雅,但是省钱的姿势把小男孩的冲势给止住了。 他年龄和阅历摆在那呢,所以在事情结束之后极为自然的摆出了长辈的架子,想要训诫这个冒冒失失的少年几句。 就算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看这人流量也该知道不是能乱跑的地方,真要磕着碰着了还得算自己的。 看这少年衣着是个朴素的,万一真撞上个有心碰瓷的,把祖宗十八代都卖了也不够赔的。 孰料那少年反应比他大多了,被扶起来时脸上的表情还是惊恐,然后迅速地转为平静,最后给了段得志一个大大的笑容。 瞧着像是躲过一劫后的正常感激流程,但段得志两世为人,理论和实践之间的磨合已臻于完美,如何看不出这少年其实是在演戏。 笑容里谄媚多过感激。 他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那些把他围起来,把自家商品吹得天花乱坠,想把他当肥羊宰的财修也就算了,毕竟唯利是图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财修的基本特征。 但连这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都想算计他,就让他没法忍了。 怎么,是他脸上写着人傻钱多速来六个大字,还是因为是从下界来的就天然被排挤欺负? 天子脚下,首善之都,真就无论是什么大环境下都是一个样呗。 也就是灵识告诉他乾坤袋还在,不然他就要立刻卸了这少年关节,把人丢到死胡同里去自生自灭了。 那少年是在街面上厮混长大的,最是分得清眉高眼低。如何觉察不到段得志脸色骤然冷淡,眼珠只略略一转就想通了其中原委。 当即身躯一扭一转,如同一只泥鳅,摆脱了段得志的钳制。 又趁着段得志还在愣神的功夫,冲着他做了个深揖,口中说道:“老爷恕罪,容弟子奏禀。弟子家住城中纬六路胡同,因家中人口多进项少,所以打小在这街面上厮混,做些给人带路拉纤的活补贴家用。 今日早间因得了一位似您这般高大斯文的贵人赏识,得了笔赏赐,被对头知晓,被穷追至此,一时不察冲撞了老爷。 适才见老爷欣喜,不是为旁的。全因弟子心中贪欲作祟,以为是买卖又来了。还望老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弟子一般见识。” 这少年态度恭敬,口齿清晰,所言也条理分明,合乎逻辑,听这是像是读过书的。加上眉目疏朗,自有一股清气萦绕其中,言利时并不羞怯扭捏,令人情不自禁心生好感。 段得志眼睛毒,一见少年这幅相貌就信了七分,仔细打量了这个少年一番后饶有兴致地问道:“适才听你所言,你现在是做些带路拉纤的活计补贴家用?” 那少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神情中透出些渴盼来,脆生说道:“回禀老爷,正是如此。不是弟子夸口,这协京城中三十六坊就没有弟子不熟的。老爷您想去哪?报个名字就成,保准出不了岔子。 弟子今番能脱大难,皆因受了老爷您的庇护,愿为老爷前驱。” 段得志更是惊异。这小子,不类常人啊。听这话音竟然是要白给他使唤了。 段得志作为一宗之主,是清楚知道民生多艰的,也能肯定这个少年自表的家境是属实的。 那么这个少年的生活状况大概率是开一天工吃一天饭,没工开就只能饿肚子。而且这少年话里还没言明使唤时限,那就得是他如今使唤多久,将来这少年就得饿上多久的肚子。 别和他说什么这孩子不刚刚还说前不久得了笔厚赏,如果三五不时的得一笔,都够发家致富奔小康的屁话了。 这里可不是他前世生活的地方,治安条件好到举世无双。 街面上没有秘密,不然也不至于这少年前脚刚得了赏赐,后脚就立刻被对头找上门。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少年费尽心思没让这笔赏赐落到对头手里,可也绝不会让这笔赏赐变为吃食落到肚子里。 第772章 这笔赏赐大概率会上交一部分给父母补贴家用,剩余部分会被这个少年自己存储起来,作为今后学文练武的花费。 二者比例如何全看着这少年在父母面前如何周旋。不过以这小子的机敏,应当是吃不了亏的。 在这个世界,头上没有修道者罩着,就别想着勤劳致富了。 至少现在还不能。 所以这小子敢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哪怕是一句不值一提的口头许诺就赌上好几天的吃食,属实是个狠人。 而且这小子绝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那笔来自和他差不多修士的厚赏,多半是因为见这小子是个可造就的,手才松了些。 段得志前世为了分数卷生卷死的时候不知做了多少篇人物传记,经常纳闷那些被史书所记载的人,是如何通过三言两语就令人奇之,然后走上青云路的。 没成想现在如今倒是明白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草莽之中也伏有人杰,社会大学照样能磨炼出绝世神兵,不过是缺一个机会一飞冲天罢了。 只是他却成了那个伯乐。 奇之归奇之,段得志也没有失智到立刻就把摆明车马要提挈他。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少年有着远高于出身的本事。而且以这少年的熟练的表现来看,也绝不是第一次干撞筹这种事。 也许厚赏都拿了许多次,却直到如今,都还没等到那个能带他一飞冲天的贵人。 根本原因就在于时下用人的风气,最高的优先级还是从本宗本门的弟子中择选。不说什么门户之见,空降的插班生容易被群起而攻之。就是在人品道德,、行为处事上,必定都是更信任自小看着长大的本宗子弟的。 一个空降兵,还沾染了如此多的市井习气,就算是才智远迈常人,谁知道会不会是有才无德的危险品。 而且一直以来玉皇朝的推举荫封都讲究连坐制,即被推举的人有了过错,推举者也是有责任的。 而这一点随着那位新鲜出炉的武威伯的权势愈盛,而变得愈发坚决的执行。 以往恨不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按宗门,师承远近在各个衙门疯狂划地盘。到如今已经成了能撇清关系的早早撇清关系,没本事的纷纷自辞挂印,不是宗门最优秀的弟子根本不敢往上报。 至于摆烂让整个行政机构陷入瘫痪,倒逼决策者妥协? 那也是绝无可能的。 那位顾仆射可是最标准的儒门世家子弟出身,对衙门里那一套知道的门清,特意规定了三年没有合格的人选推荐,按不能任事处理,所在宗门也要留等观察。 今后此宗门弟子补缺升迁,同等条件下就要让位给其他宗门弟子。 你不想干是吧?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三千世界那么多宗门,就不信找不出一批德才兼备的来干活! 祖上阔过归阔过,躺在功劳簿上作威作福就是不行! 为这事,不少宗门去府渠城把顾家的祖坟给掘了的心都有了,这也太断人前程了。 但也只是想想,不说府渠城是圣人家乡,儒门大本营,任谁进去都要低半个头。 光二宗三门如今一副全力支持武威伯的姿态,压得玉皇朝在三千世界的声量越来越小就足够让小宗门们识时务者为俊杰了,更别说背后还有个不显山不露水,但掌握了过半商路和物资转送的四海会。 想动手了都不用真刀真枪打上门去,直接断了商路就能让中小型宗门入不敷出,进入自生自灭模式了。如果再暗中挑动冤家对头动手,那想撑过去三个月都是奢望,车骑将军府还能做到君身三重雪,不染半点尘。 所以说如果反对的人多,那一定是因为刀不够快不够利,钱不够多。 体量大到一定程度,是真的可以打个喷嚏就吹死人的。 段得志两世为人,前世最令他心驰神往的历史莫过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余者不过是一家一姓王朝更迭,唯有那场赤色火焰,叫日月换了新天。 他见过这世上所有修士都没有见过的,所以对这个机灵的少年也不以常人的眼光看待。 这个小子,命好就好在赶上了千古未有之大变局,脑子又机灵通透,说不得真能被时势造化。 而最终能到哪一步,就得看那位武威伯下的刀子有多狠了。 打通阶层限制,让人才自由流动,缓解社会矛盾,可是直到他穿越前都还没解决的历史周期性问题啊。 按那位的说法,想打破这个规律,先决条件是生产力极度发达。 而在这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仙侠世界里,还真就有极度发达的生产力,只是还未能完全释放。 也许在这个时代,还真能实现那位的梦想。一念及此,段得志在心中默默期盼着。 他稍一思忖,心中便有了决断,抚须对着那个眼神亮晶晶的少年说道:“我的确是初来此地,路径不熟,正缺你这样一个谙熟路径,通晓人情的本地人带路。 只护持幼弱在道义之内,方才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休要说什么报恩免费的话,让外人得知还以为我是仗势欺人。 不过你我相遇也是缘分,你且报个价来,倘若合适,我便雇你一天,如何?” 段得志在意这个少年,所以在话出口后就没有移过眼睛,很轻易地便捕捉到了少年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复又转回如常的热情:“弟子岂敢与老爷论有缘。只老爷要雇弟子为前导,不敢推托,每日五块灵石足矣。” 第773章 段得志抚须的手停了,没有立刻答应。 他如今算是知道书上写的稍试之是多么凝练的写法了,眼前这小子,心眼多得和蜂窝煤一样,想要试探出真实想法必得费些功夫。 好在他如今处在考较方,打直球问询属于专属技能,于是直言不讳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不是同你说了不要论恩吗?我听闻玉京城大,居不易,这带路问询的价钱可是一日十块灵石啊。” 他见到少年没有一丝惊慌,露出个标准完美的笑容,好似前世那种改版了无数次才得到的量产版模具。 美则美矣,但没有灵魂。 少年笑意盈盈地说道:“不敢欺瞒老爷,弟子是存了私心的。假使老爷今日雇了弟子,那弟子的对头是绝不敢来找弟子麻烦的。 弟子也不是没靠山的,只要能捱过今日,一切便可顺遂无忧。是以还乞老爷垂怜则个,赏弟子这桩买卖吧。” 段得志沉默以对,约莫半刻钟后,承受不住压力的少年笑容开始出现裂痕,额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 段得志再度抚须,嘴角勾起一个成竹在胸的弧度。 小样,和他斗,还是太嫩了。段得志心中生出一种简单的快乐来,好似回到了幼时同小伙伴玩闹的时光。 因为这点无法对外人言说的隐秘快乐,段得志没有选择宜将剩勇追穷寇,而是主动开口打破了一潭死水的气氛:“看来你得到的那笔赏赐着实是不小啊,连亏本的买卖都乐意干了。也罢,老爷我就好人做到底,允了你的请托吧。” 少年方才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修道者的如山似岳的深沉威压,知晓自己那点心思在修道者眼中根本无所遁形。 一直没出过事,并不是因为这些修道者被他骗了过去,而是因为这些高高在上的修道者懒得同他计较。 传出去太失身份体统。 但他不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修道者都要脸面这一点上。 想到这一点的少年汗透重衣,没了先前的机敏灵巧,再开口时声音干涩:“多谢老爷。” 段得志笑笑,把手一扬:“前头带路吧。” 不得不说少年的专业能力是过硬的,哪怕心情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嘴还在很自觉的接话。 “敢问老爷,是先去丹灵坊的外枢司报到,还是先赏玩这城中的景致。” 段得志挑眉:“你怎地知道我要去外枢司报道?” 兴许是涉及到了少年的专业范畴,他的声音总算恢复了些许灵动:“老爷您应当知晓,自武威伯代行车骑将军权后,广发将军府辟除书,邀三千世界良才入协京城。 实话对老爷您说,这协京城都是托了这些老爷们的福才得以建成的。弟子刚随父母迁到此地时,还时常担心人口稀少,无有富户商贾,会冻饿至死呢。 后来方知武威伯深谋远虑,给咱们这些泥腿子找了个福窝窝。现在协京城里的大多数人家,都给伯爷立了长生牌位,早晚一炷香,盼着伯爷长长久久的给咱们这些小民百姓做主呢。” 少年的声音变得温暖柔和起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次将军府的动静更大,连三署郎的职位都放出了十多个,这可是能直达中枢的青云梯。连着三个月,整个城里有一半是应征辟而来的老爷,另一半是为了三署郎来请托走关系的老爷。” 段得志在心中暗暗点头,这少年不仅调整心态的水平一流,而且事情也讲得颇有条理,话中还有知恩图报的意思。 比宗门中许多只会练功的闷葫芦要强。 于是又放缓了声音继续问道:“那你又是如何肯定我是要去外枢司报道,而非为了三署郎来请托的呢?” 这下算是戳到少年的痒处了,话音中带上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小得意:“这就是老爷您小瞧弟子我了。弟子自打记事起就在这协京城内厮混,没给过三百个,也得有二百八十个的老爷领过路。 只瞧老爷您这穿着打扮,形容气质,就知道老爷您必定是个已经有了实缺的,就等着走马上任呢。” 段得志更是好奇,问道:“何以见得?” 少年反而矜持起来,频率极快地摇头表示拒绝,直到被问不过才弱弱吐声道:“只一点便能分清,没补上实缺的老爷是没功夫在此同弟子缠磨的。” 段得志一怔,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的一天。好在他历尽千帆后已经学会旷达处事,哈哈一笑后就把话题揭过不提。 “那你说我雇你这一天该怎么使最划算?” 回到自己所擅长领域和事务的少年变得心无旁骛,歪着头略想了想之后说道:“依弟子之见,还是先去外枢司报道为宜,因为城中有三四处绝美景致是需要官身才能入内赏玩的。 待老爷去外枢司报道领了官身,正好也能赶上观赏景致的时间。 若老爷您想先看看这城中的风景人情,便于以后到地方上施政治民,弟子这也有上佳的路线,保准不会误了您的事。” 专业能力很过硬嘛,段得志又在心中暗暗给这个少年盖了一个戳。 “那我就听你的安排,走能看风景人情那一条。” “请老爷您随弟子来。” 说来也奇,自打段得志跟着少年走后,那些无孔不入的财修就自发离了他两三丈远,好似他周身有着不容侵犯地金光。 第774章 段得志知其中必有门道,因而特特走到一个摊位前,装作对货物感兴趣的模样左右打量。 那守摊的财修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支应他,反而看向站在一旁的少年,笑问道:“小六,这位道友是你今日的主顾?” 少年落落大方,好似游鱼入水中,彻底活了过来,脆生生应道:“李哥好眼光,这位老爷的确是我今日的主顾。”又蹲下身子,捡起摊子上一个仅有半个巴掌大的小巧香炉上下抛了几下,“李哥这买卖做得愈发大了啊,连洞山宗的功德香炉都有了。” 那姓李的财修脸上笑容更深刻了几分:“谬赞谬赞,俗语云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也是多靠了你这好弟弟帮忙。 不然就我这点本钱,就算洞山宗多有高人在城,也是盘不回这些好货的啊。 这位道友,相遇就是缘分,不妨看看?” 又反手掩唇做神秘状,冲着段得志说道:“道友看上了什么只管开口便是。你是小六带来的人,我也不欺你,通通给你打五折如何?” 段得志老神在在,收了感兴趣的神色,眼皮都不抬地指向了少年手中的香炉:“那个功德香炉,不知道友多少灵石才肯割爱?” 这下财修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也不看少年了,伸出四根手指在段得志面前晃了晃:“这个数如何?” 不等少年插话,段得志就又问向少年:“你觉得这摊上什么东西最值得买呢?” 少年眨巴了两下眼睛,干脆利落地把手中的香炉放回了摊位上,转而从角落上拿起了一串用来压摊角落的贝币,恭敬地用双手托到了段得志眼前:“老爷不妨看看这个。” “五方五帝钱?” 这是极为常见的小玩意,贝面上刻着五方五行和对应的帝君。从摆放的位置就能看出来,属于是卖不上价钱的大路货色,最大的消费方是有易惊新生儿的家庭。 能够驱邪镇祟,效果比我家有个夜哭郎的纸条好使。 这玩意最值得卖的同义句为,整个摊位上没什么好东西,真想结个善缘就买个五方五帝钱凑合吧。 段得志很是讶异地看了少年一眼,确认他一切如旧后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三分,竟是没有帮着摊主一起坑他。 尤其是在自己已经委婉拒绝了提挈他的情况下,正该是能坑多少是多少的时候。 带路这种活,可没听说过有介绍回头客的。 端谁的碗,服谁的管,这一点规矩学得很好,免得要使唤他的时候还得从头开始教。 在街面上厮混,为了安全可以八面玲珑。但在衙门里八面玲珑,拉帮结派,只会被那些系着赤色发带的风纪抓到暗牢里泡水。 未料想更加令他意外事情出现了,摊主半点没生气,反而笑着用手指虚点着少年说道:“你个小六子,我这点家底迟早被你揭干净。” 少年不好意思地冲李姓摊主拱拱手:“是我扰了李哥的买卖,恕罪恕罪。” 李姓摊主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得了得了,你我之间的交情少说这些虚的。”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若有所思的段得志一番,“道友修为高深,在下庙小,容不得您这尊真神。 若是道友真有采购方物的打算,还请去升龙坊的万宝楼。那是四海会的买卖,排场极大。只要付得起灵石,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小六在此城中人地俱熟,信誉极佳,在那也有相识的,定能让道友满意。” 段得志抚须微笑,不答那摊主的话,反而去看平静的少年:“这位道友为你说好话呢。怎么个意思,带我去找你的熟人可以抽几分利啊?” 不过调笑三两句话的功夫,少年再无半分先前的拘谨,不卑不亢说道:“不瞒老爷,弟子能抽百三的利。若老爷您真心要买,弟子也可以让一分的利给你?” “哦?不是说见面分一半的吗?” 少年笑容狡黠:“在商言商嘛。” 段得志拿起少年托着的贝币,问向李姓摊主:“敢问道友,此物作价几何?” 那李姓摊主也是个妙人,眼神在气氛微妙的两人身上转了几圈后爽快一笑:“多承惠顾,就收道友您六块灵石好了。” “道友可是许诺我只收五成的,适才我见其余摊上的钱币都卖十块灵石……” “多出来的一块灵石是给小六子的,也好让道友您提前适应一二。他最是个实诚不欺生的,道友若选了他,好的孬的必定都在明处。”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段得志听出来了,但无意此时就表露态度。只将贝币放入乾坤袋中,又取出六块灵石,五块直接给了笑呵呵的摊主,一块给了愈发沉静的少年。 少年应当是真为这多出来的一块灵石高兴,肉眼可见地活泼了许多,行走在路上时都不用段得志出言问询,就自发地将他所认为的一切主顾不了解但又感兴趣的事给说了一遍。 “咱们现在过的是乾源坊,因为新建的贡院就在左近的缘故,整个坊近九成人口从事的行当都与笔墨纸砚有关,是这城中文气第一浓郁之地。+ 听说为消除魔氛,重振军民心气,朝廷有意开加一场恩科。许多有名的才子才女早早地就在这包下了客房的等消息,每日里吟诗作赋,喝酒品茗,十分惬意快活。 听我那位在万宝楼的朋友说,他们的执事目下十分后悔当初没把整个乾源坊的地全买下来建客栈酒楼,如今便宜全让那位纯阳剑宗的剑魁给占去了,灵石收到手发软,把四海会的人眼睛都看红了。” 第775章 世人都爱听八卦,尤其是当八卦还不与自己利益相关时。段得志两世为人,也没能改了这毛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问道:“这其中是什么缘故?” 协京城的百姓是吃到将军府迁城红利的一拨人,如今小日子普遍过得不错,能够吃饱穿暖,比起当初在僻野荒郊担惊受怕地活着不知好了多少倍,因此磨起牙来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少年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勾唇露出一个十足促狭的笑容成功勾起了段得志的兴趣,然后用着极度幸灾乐祸的声调说道:“听说是当初建城规划时,参与分摊修建的各宗门都嫌弃乾源坊这地方太远太偏。 又山高林密的,建造成本少说得翻一翻,而且真砸了灵石进去不知几时才能收回本,所以乾源坊这块地界就没人乐意接手。 可这么大块地空着也不行,传出去反倒叫外界揣测将军府要修附京的消息有假,要是把那些个想跟风买地投资的小财主们吓跑了就真坏事了。 所以当时将军府的几个头面人物就聚在一起商量,看看是谁出面把这事给揽下来,也向外边传递一下将军府的决意。” 段得志常年在下界,还是第一次拿上界这些大人物磨牙,闻言也是很给面子的当起了捧哏:“所以那位纯阳剑宗的剑魁就当仁不让,把事情给扛下来了?” “嗐,这事情要是这么平顺,就不值当弟子向老爷您说一回了。”少年大摇其头,带着笑音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那位纯阳剑宗的剑魁是个最放浪形骸,不愿管事的,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挂着中军中郎将这个闲差,专一护卫练兵。 她要是哪天头一个出来扛事,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起头大家都没言语,还是冥君开了金口,提出要不把这片地折价卖给她,正可拿来为山君修一处府邸。 山君是天生的神祇,生性质朴清灵,不喜奢华造作,所以用不着大兴土木,修筑起来用不了多少抛费。 没成想这一说就捅了马蜂窝,先是赵平难说自己也可出钱将地皮买下,造建个私家园林,将来颐养天年。 燕前锋打小就和赵平难不对付,现在两人更是被视为二宗的头面人物。 前番燕前锋好不容易才在将军封号上稍稍压过赵平难一头去,如何肯在这方面折了面子,当即跳出来要争个高下,还给出了两倍的价钱。” 少年的言辞极好,将一件未曾亲眼见到的事情讲得逻辑清楚,妙趣横生,让段得志久违地找回来前世在网络上□□切瓜的感觉,不由地连声催促道:“后来呢?后来呢?” 因为事先已经谈好了是包天制,所以少年也并不像茶馆酒肆中那些故意吊人胃口,只求多几个赏钱的说书先生,极为爽快地将后续给说了出来:“据说这两位意见相左时唯有车骑将军才劝得下来,否则必是要打过一场的,连孟参军的话都不好使。 冥君是个处事公正大气的,见是这两位愿意出来接手,给的价钱又比自己的高,就准备退出给这两位腾地方。 结果此时那位纯阳剑宗的剑魁却突地声称自己也要买这块地。 谢中军在他们中年岁最小,又打小是被宗门娇养着长大,无法无天惯了,是个连车骑将军都敢挑衅的愣种。还是被打了两次才服气,后来接了钟定远的班执掌中军。 没奈何,冥君只得下场陪她斗一场。只冥君本就无心同她争,所以斗不及三十合就主动认输,为山君另择了一处小而幽静的地方修建府邸,也就是现在的君神坊,也在左近。 那的飞虎峰日出是一大胜景,灵气也足。待得老爷去取了官印文书,自可入内观景修炼。” 对于观景修炼一事,段得志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眼中所闪烁的兴味光芒明显是在催促少年继续讲下去。 少年这次却卖起了关子,提起挂在腰间的竹筒,拔出竹塞就顿顿顿的往口中灌水,直到喝了个肚皮微鼓,才心满意足的停下。 也不看段得志,自顾自继续说道:“赵平难与燕前锋虽打小就不对付,但所差从来只在毫厘,临阵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满盘皆输。两者斗了三百余合,最终还是燕前锋抓住个破绽一击得胜。 燕前锋原是没把这位放在眼中的,毕竟年岁和经验都在那摆着呢。不意在比斗中谢中军大放异彩,只二十余合就逼得燕前锋手忙脚乱,五十合后自顾不暇,还是燕前锋那位天狐族的道侣主动出面替燕前锋认输,双方才罢斗。 至此,这块地就被谢中军花了五倍的高价给买了下来。 结果这位是个没远算的,把全部身家都拿来买地充大瓣蒜了,是丁点都没留在建房盖屋,造园修景上。” 段得志随手拍着河边古色古香的栏杆,看着两岸豪奢的建筑,好奇问道:“那这些景致又是如何建成的?总不能是纯阳剑宗出面给料理了吧?她可是已经出宗门独当一面的弟子了啊。” 说罢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那位剑魁在传言中从来都是性子桀骜,不服管束。就算宗门乐意为她收尾,她也未必肯受。” 少年三言两语点破了其中关窍:“这才叫无巧不成书呢。 谢中军生性张扬,最是好强。非要夺这块地一来是为了表现自己突飞猛进的剑道修为,不愿因为年岁最小和投靠在后的缘故一直在军议中居于末席。 第776章 二来就是见着冥君及燕、赵二位将军皆欲为道侣取地,心中存着的绮思旖念一发散了出来。签下地契文书后就没头脑地全交给了原将作,扔下一句全凭你处置就跑了个没影。” “之后呢?”段得志愈发好奇起来。 故事的走向越来令人难以猜测,竟将车骑将军府近半的重臣都卷了进来,而起因仅仅是因为一块大而无当的地皮,中间还有夹杂着风流韵事,儿女情长。 难怪少年说得这么引人入胜,情节细节俱全,宛如亲眼所见。 盖因这故事天然就有爆款潜质,绝少不了书生士子,闲汉俚人为故事添砖加瓦,完善情节。 段得志却靠着两世为人的经验咂摸出了一点别的味道,果然还是创业型公司的团队的氛围好啊,处理问题都带着人情味。 自己决定应下征辟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加入一个正处在高速发展期的创业型公司,坚持到最后,说不定会拿到股权激励的。 若说短处,那就只有一条。那就是这家创业型公司的核心——老板处于失踪状态。 哪怕太子爷够能干,老板娘也有足够的威望能压住局面,但多少会出现管理混乱的问题。 不过各家的占卜都表明楚摘星没有死,整个车骑系又足够抱团,一副绝对要等到老板回来的架势,所以综合判断前景还是很光明的。 段得志的思维已经许久没这么清晰,那个已经许久没有被提起,乃至于被尘封的梦想好似正在被剧烈地冲洗,逐渐显露棱角。 他用了四十多年的时间挣扎试探,确信了自己不是天命所归的主角,无法做到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就不怕再花四十年去追随他所认定的主角去干一番事业。 已经对得起胸前飘扬的那抹红了,他还想更贪心一些,想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与抱负。 少年人终究是少年人,让一个货真价实的少年去体会感知一个两世为人,如今还因顿悟而焕发了第二春的中年老油条的心境是不可能的。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少年人只会嫌中年人吵闹。 所以少年仍旧脚步轻快地带着路,为暗自沉思的段得志补上了故事的后半段:“原将作就更是个万事不管的。听说她自从任了将作大监,整个人就没出过少府,以试制阵法为由,凡朝廷府库中有的材料,不拘品类数量一一试了过去。 据说少府丞弹劾她耗费无度,奢侈浪费的折子摞起来估摸着能比望月楼还高。最后还是庄枢密以浪费纸张,徒耗精神为由,让枢汇司不再接受少府丞的弹劾折子。气得少府丞一得知这个消息就挂印离去。 原将作从此再没了掣肘,没日没夜在少府捣鼓,四海会的祝会长都笑得多了。” “这原将作在少府中捣鼓,又干祝会长何事?缘何他还笑得多了起来?”段得志有了新的疑问,插话问道。 少年似乎就在等他这个问题,嗤嗤笑道:“这原将作有朝廷府库的材料任意拿去试验,自然就隔三差五的不会找祝会长缠磨,想着开四海会的宝库了。 不然就祝会长那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如何会费尽心机,上下打点,把背景资历都明显不足的原仙长给推到将作大监的位置上去呢。 这可是十二卿之一,按惯例,这个职位必须由人族担任。 因为这个缘故,庄枢密早前是明显反对的。两人的官司一度打到孟参军面前,结果到最后还是庄枢密败下阵来,到最后也是这位出手逼得少府丞挂印辞去。” 段得志拍栏杆的手落到了空处:“那岂不是对庄枢密官声有碍?” 时下做官的最讲究一个名声,只要名声好了,办事的能力差点都行。 庄聿办事能力没得挑,但先天不足。 虽有个解元的身份,也有进士的才学,但到底还没有正经八百的参加会试,取下进士的身份,再参加栓选,走最为正途的进士入朝之道。 段得志都在怀疑这场恩科是专门为庄聿开的,毕竟与他如今所处的高位相较,一个中千世界解元的身份成色还是低了些。 而且他也不是儒门四姓的门生子侄,无法从掌握了舆论的四家处借力。之所以能力压顾书玉先一步成为枢汇司仅有八名的枢密使之一,全因如今的车骑将军一系的本钱够厚,实力够硬,声量也够大。 为了不与朝廷彻底撕破脸皮,给虎视眈眈的魔族可乘之机,作为车骑将军一系文臣代表的庄聿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被抬出来的喇叭。 作为喇叭本身,当然是材质越坚固越好。 顾书玉因为投效晚,背后站着的儒门态度又一向暧昧,大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的架势,所以哪怕本人一直在全力输诚,如今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候补。 若庄聿真有个行差踏错被疯狂攻讦失位,恐怕车骑系最有可能做出的集体决策是让功曹董成由军转文,接替庄聿的位置,而非各方面条件都要更好的顾书玉。 “唉,果然是人多了事就多,门户之见无处不在啊。”段得志忽地发出一声喟叹。其中滋味如何,就只有自己知晓了。 他又想到了仍处于失踪状态的楚摘星。 楚摘星能得人望,完全是因为这家伙脑回路直得和她的剑一样。 有本事的来者不拒,谁行谁上。别说什么门户之见了,就是曾经有过仇隙的,只要本事够硬,她一样敢用。 第777章 早几年那些个心底不忿前来寻仇撒气的万剑盟弟子,现在有不少都成为八荒卫的中层了。 换成其他人,如何能有这个魄力把有仇隙的人纳入亲卫中,而且还是成批次的,不是一个两个。 手底下谁也不会,更不敢往外蹦半个反对的字。 而年龄和威望不足的韩少将军就做不到这么恣意了,总得好好考虑一下各位叔伯的意见,压着顾书玉不让她后来者居上。 即便是那位孟参军,为了顾全大局,也得做出妥协。 所以说楚摘星就是楚摘星,没有人可以取代她。那份魄力与决断,天下无双。 可以想见若是那个恣意张扬的楚摘星还在,给他辟除书上的职位必然还要高上几级。 门户之见四个字很显然也让少年有所触动,两个年龄、身份和境遇都大相径庭的人,就如此陷入了相差无几的愁绪中。 好在少年不识愁滋味,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避免了两人枯站于此,相对愁叹。 少年抽了抽鼻子,宛如把心中的苦闷不满都随着气一道呼出,这才又乐乐呵呵地说道:“官声?什么官声?是官老爷们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官声,还是我这等的庶民百姓无论叫嚷地多么大声,都无法被听见的官声吗?” 这话太熟悉了,熟悉到段得志控制不住地将目光投向了少年,不出意外见到了少年稍显稚嫩的脸上满是笑容,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就这么恨吗?”段得志声音飘忽地问道。 这句轻得立刻就消散在风里的话,却仿佛是火星子落到了干燥的火药桶上,令少年的声音陡然加快:“他们那些官老爷但凡干一分人做的事,咱们也不可能有恨。托车骑将军的福,我也曾上过三年学,识得几个字。 当时在学塾中,先生教我们圣人之言。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连我这样的孩子都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可偏偏这些自小读圣贤书,左一个圣人教诲,又一个三代治世的官老爷们最不懂百姓疾苦,小民死活。 当初要是没有庄枢密据理力争,顾仆射亲自带人拦着,那狗※少府丞就要让我们这些初来乍到,下无立锥之地,上无片瓦片遮身的贱民先去修官衙了!到时也不知会死上多少人! 所以别说他只是丢官去职了,就是被碎尸万段了,我也不会说庄枢密半个字坏话。” 少年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段得志耳中,如同鼓槌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心房上,一下又一下,砸得他头昏眼花,砸得他怒火熊熊。 再开口,他的话音中就带了杀意:“该杀。” 他一直知道,因为实力上的绝对差距,有小部分修道者并不将普通人视为自己的同类。而是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如同高维生物在看待低维生物。 在他们的眼中,无法修道的普通人在世上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补全修道者在生育率方面的短板。至于那些为活下来的勤勤恳恳,都是愚笨者的无用功。 若不是这么多蝼蚁全都闲着必然会出乱子,得让他们忙起来才好管理,不然连些事也就是他们掐诀念咒的功夫。 普通人就该像样羊羔似的圈养起来,专心孕育孩子就行了。 因为历代玉皇朝的君主都持身极正,至少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中看来是极正,是绝不会赞同这个极端观点的。 而且得是谁敢蹦半个好字,那位准得让说话的从关节到人生全错位。 因此这种说法也就长期被排出在主流之外,仅在小圈子内流传。 可谁也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这个说法最为拥护的群体居然变成了玉皇朝的官吏们。 因为唯一对他们有约束力的君主还因为和魔族交手受伤,常年封关不出,政事都交给了枢汇司的大人们,传播范围也就越来越广,乃至于甚嚣尘上。 玉皇朝官吏们的做法也就日趋极端,从不作为到乱作为,最终到无所不用其极的敲骨吸髓。 治民太难,那就干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小民百姓从他们眼前消失,最好是榨干最后一滴利用价值的那种。 反正在他们眼中,庶民百姓就像蝗虫一样,永远都杀不尽,也永远都不知道会从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冒出来,那就干脆在他们还看得见的时候为所欲为。 可以说段得志满腔的雄心抱负,有一多半都是被这些仗着天高皇帝远为所欲为的混蛋们给弄没的。 只是没想到这大千世界的官吏比下界的还要狠,这帮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牛虻,根本就不屑于掩饰对百姓的漠视。 撞到车骑将军府这块铁板上,也是那个少府丞命中该有此一遭。就是有点可惜那家伙骨头不太硬,如果能稍微犟几下就更好了,绝对能招来几个暴脾气好好教他做人。 不过这些话就不能再说了,不然这个乖巧的孩子就会更愤世嫉俗了。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要考虑孩子的心情,因而段得志把拍栏杆改成了拍头,稍稍安抚了一下少年的情绪,又岔开话题道:“公道自在人心,官声如何自有如椽史笔,纵一时乌云罩顶,但天总会晴的。 再者说了,我雇你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少年是个聪慧的,细想一阵后就收了怒容,挠了挠后脑勺冲着段得志露出个腼腆的笑容:“老爷,对不住,弟子着实是忘了自己刚才讲到哪了。” 第778章 其实沉浸在情绪中的段得志也快忘了,多亏他如今也算得上可修道有成,已经能够无意识记忆,非常容易地就把话给接上了:“适才讲到这四海会的祝会长挖空心思将原露送上了将作大监的位置,好保住四海会的宝库。你还没同我说这块地到底是怎么从无人问津变得炙手可热的呢。” 少年咬着唇思忖半晌,然后猛地以拳击掌:“对了,就是这! 庄枢密使了法子让那吃人饭不干人事的少府丞滚蛋,自然就被那一起子臭味相投的小人给记恨上了。 可那些家伙最是欺软怕硬,庄枢密素来行事稳当,武威伯她们又看护得紧,令他们无从下手。 所以那帮家伙就把主意打到了一心钻研阵法的原将作头上,绞尽脑汁编出了个少府乃是炼器仓储重地,不容有失。又是位于新城中央,原将作要是在此研创阵法,万一失手,后果将不堪设想的蹩脚理由,要原将作搬出少府。” 段得志手搭凉棚,眺望着远处高楼闪闪发光的金顶,语气玩味:“还真是聪明啊,打得一副好算盘。只要把原将作这个主官给调离了衙门,他们自然可以从容地安插人手,操持权柄,把原将作给架空了。”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段得志弄得莫名其妙的:“你这小子,在笑些什么?” 少年只是笑,并不答话,待得笑够了才说道:“弟子是在笑老爷不知原将作为人,把她想得太勤快了。 原将作接到这个弹劾的第一时间就麻溜的收拾了行装,带着她那三五十个帮她推演阵法的同族,开开心心地就搬到了当时还是荒郊野岭的乾源坊。” 段得志整一个呆住,根本说不出话来,这位性格也很是别致啊。 也对,要是没点性格,压根就不能和楚摘星玩到一块去。 少年见震住了段得志,也是拍着大腿直乐:“弟子早就对老爷您说了,原将作是个除了阵法万事不管的。要不是当初孟参军劝了一句,就不想去见见朝廷的宝库里有什么好东西,这位是绝不肯走马上任的。 只要允她随意从宝库中支取材料,不耽误她研究阵法的进度,哪怕那些家伙当着她的面把少府给拆了,这位也会说自己是瞎的。 当时整个乾源坊都找不出一百个人来,原将作也因此放开了手脚。 听我爹娘说,那阵子东边,也就是乾源坊的方向,不管是天晴下雨还是正午半夜,都会传来打雷的声音。 动静最大的时候,连盖在屋顶上的瓦都掉下来了几块,为此车骑将军府还特意派来了大人来慰问补偿呢。那大人深衣高冠,华车佩剑,前七后八,很威风的。” 也许是因为这段事情是亲身经历过的,少年说起时分外眉飞色舞,眼中满是对那个强大神秘、又仁义爱民将军府的憧憬渴盼。 段得志毫不怀疑,就算车骑将军府现在就打起反旗,言称推翻玉皇朝的腐朽□□,这协京城中肯定是应者云集。 所谓民心向背,无非是百姓们都偏向对他们好的人罢了。曾几何时,他也曾被这样真挚的目光所看着,只可惜一切终究是败给了时间。 还是得寻个身板够硬的当老板,正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嘛。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段得志正在抓住一切机会自我pua,好消除心中那种来到遍地是强龙新环境的恐惧。 少年对此一无所觉,只是见主顾想得入神,很识趣地闭了嘴,没有继续将故事说下去。但仍旧是眉飞色舞的,垫着脚在街面上四处张望,不多时就站在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咂吧着嘴犹豫了半晌,狠心摸出两个铜板买了一串最便宜的山楂串。 一口咬下最顶端的那颗山楂后,少年满足地眯着眼睛享受了好一阵,这才跑到河边摘了一片青翠欲滴的宽大荷叶,把剩下的五颗糖葫芦给包好,小心翼翼塞进了怀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少年跑回来的时候,段得志恰好回神,出于本能问了一句。 这少年虽年岁不大,却因为已经经历过许多事的缘故,有着远迈年龄的见识与成熟。 很难想象这种吃糖葫芦的稚童举动会出现在他身上。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果然被看到的羞赧,但回答还是很流畅的:“是弟子嘴馋,怠慢了老爷,还请老爷恕罪。” 在街面上厮混长大的孩子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少年能混到给修士还能得到厚赏的程度,就更能说明他在此路上天赋异禀。 在擅离职守去买糖葫芦之前,他就笃定这位好脾气的修道老爷不会怪罪他,如今请罪不过是守着规矩做个样子,也好给段得志一个台阶下。 段得志果然好脾气的摆摆手让他起身,丁点怪罪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反客为主,背着手走到了少年之前,优哉游哉的赏玩起街景来。 “你还是小孩子嘛,喜欢吃点甜的是正常的。倒是这荷叶,长得很是奇特,有什么说头吗?” 段得志先前看这街景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不对劲,直到看见少年摘下硕大异常的荷叶包糖葫芦。 这才找到了突破口。 真是太平日子过太久了,失去对环境的敏锐感知了。 少年爽朗的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真挚,至少段得志认为少年是真心实意在夸赞他。 “老爷您当真是慧眼如炬,一下就发现了乾源坊与众不同之处。乾源坊地价翻倍的肇始之因就落在这荷叶上。” 第779章 没有人会不喜欢听奉承话,段得志也不例外,于是顺着少年的意思,开开心心把话给接了下去:“那我还真要好好听听了。” “原将作身上有痴性在,乾源坊当时也实在是偏僻。所以自打搬到了这,原将作就再也没上过朝班。与她交好的小龙君出关后受不住孟参军的念叨,一气之下就投到了原将作这闭门不出。 这两位都凑到一处了,自然少不了山君。” “等等,这又是怎么回事?”段得志糊涂了。 好家伙,人际网还能这么串是吧。 这三个从明面上看,绕着好几道弯呢,天知道是怎么玩到一块去的。 “这谁能知道啊。现在四海会的嘴也没那么松了,有关车骑将军一系高层的资料通通不卖。就算是上任会长在时卖出去的那些过时资料,也想方设法花大价钱给回收了个差不多。 听我那个在万宝楼做事的朋友说,这三位是打小相伴的交情,在昭武中千世界的时候向来同进同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后来因为职事所限,才逐渐分开。 总之不管怎么说,事实就是不久后山君也跑这来玩了。” 段得志点点头,示意自己接受了这个说法,让少年继续说下去。 少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低矮的山头说道:“单小龙君一个待在这的时候还不明显,无非是云雾多了点,雨水足了些。可加上山君就不一样了。 古语有云,龙者负云气,振翅九天之上。虎者载威德,驰骋四野之中。 小龙君与山君双方俱跟脚不凡,加之实力过人,于是甫一见面便引得龙虎交汇的天地异象。 喏,就在那个山头上。不过当时那个山头得有七八百丈高,因为天地异象的缘故,现在只有一百来丈高了。 得亏原将作是个有本事的,见状不妙三两下就弄出一个并蒂莲的阵法来,将这股龙虎交汇的祥瑞之气尽数锁在阵法之中,助那两位历劫蜕变。 等那两位渡劫成功后,整个乾源坊就得了天地反哺。据那些儒门的弟子说,一进乾源坊,便觉身轻脑灵,文思如泉涌,写文章的速度都要快上好几倍。 还新得了一口后天灵泉,禅宗那位佛子对那口泉盛赞不已,言称有觉醒智慧之效,为其取名为般若泉。 啧啧,当时不知多少自诩正直的儒门弟子背着书箱偷摸着往山里跑,想藉此做出一篇锦绣文章来。 那场面,比现在的街景还热闹呢。 更有那胆大包天的想摸进那三位住着的别院,喝一口那般若泉的泉水,试一试是不是真有觉醒智慧的功效。 通过少年轻快的语气,段得志都能想象出彼时的场面有多热闹,不由摇头轻笑问道:“那有人成功了吗?” 少年随手摘了一个冒出栏杆的大莲蓬,一边仔细剥出其中的莲子,一边吃吃笑道:“哪能呢。冥府的护卫又不是吃干饭的,怎么能让这些宵小之辈扰了山君清修。 没想到后来泉水的功效越传越离谱,引得越来越多的觊觎,冥府护卫不堪其扰。冥君震怒之下发了话,说是再敢有去打扰山君的,就以大不敬之罪论处,按着生死簿勾九族,这才压下了这股邪风。” 段得志不由嘬了嘬牙花,好家伙,按着生死簿勾九族。 不愧是楚摘星的部属啊,既恣意又狠决的姿态简直是一模一样。 自己来上界的时间果然还是有些晚了,竟然错过这么多奇闻趣事。 好在因一念之善雇来的这个少年是个懂行的。秉着人尽其用的原则,段得志又问道:“照你所说,此坊所处之地本是又远又偏。那三位在此修筑别院嬉戏玩闹,如何又成了眼前这番繁华景象。” 少年是个百事通,这点问题当然难不住他,闻言笑道:“这还得说到小龙君身上。龙族敛财是天性,如何肯放过似蝗虫一般涌来的儒门修士。 毕竟儒门那些书呆子既有痴病又有钱是众所周知的事。 于是小龙君就撺掇着原将作把这块地打整一二,随便修点什么茅屋草舍的,先把人勾引过来榨出二两油,再盖高楼广厦,到时候钱就能自己生钱了。 山君在这住久了也很喜欢这,不愿再挪窝。小龙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上门说项,让冥君把自己的府邸给挪到了君神坊,带起了一众冥府吏员搬家,这一来二去的,整个协京城的布局就被挪动了。 乾源坊的位置就变成了靠近中央,地价水涨船高。” 段得志目瞪口呆:“如此秘辛,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少年看向段得志的目光带了不解,头一次用上了反问句式:“这也能算是秘辛吗?弟子可是看着这乾源坊一点点建成如今模样的,再根据外间传出的消息,推个八九不离十并不难。” 段得志懊恼地拍了拍脑门,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于是对着少年拱手为礼:“对不住,一时疏忽,把这事给忘了。”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赞赏,少年高兴坏了,眯着眼睛把两颗白嫩的莲子抛入了嘴中。 那惬意的小模样,令段得志都看得眼热起来。 不过同吃糖葫芦一样,少年依旧是浅尝辄止,把剩下足有半捧的莲子给包到了荷叶里。 “为何不多吃些?”通过谈话已经和少年变得较为熟悉的段得志极为自然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少年的回答依旧恭敬:“回老爷的话,弟子家中弟妹颇多,弟子是做大哥的,想着带回去给他们解解馋。” 第780章 段得志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就恢复了正常,语气不变地问道:“小子立有大志乎? ” 段得志两世为人,经历的事情多了,轻易便听出少年还没死心,这般作态实则是在向他展示自己的孝悌。 不然以这个少年的手段,何至于买几串糖葫芦都抠抠搜搜的。 面对段得志开玩笑式的质问,少年说得很坦然:“我亦为男儿,焉能无壮志?纵不能手提三尺剑追亡逐北,立功疆场,也可搏一个希望,让家人不再受穷。 钟定远当初还不是与我一般出身,都是在城中替人带路,给人帮佣维持生计。 甚至家境还不如我,至少我家能让我兄弟姊妹吃饱穿暖,读书明理。在车骑将军治下,也无有欺压我等的赃官污吏,迂腐呆板的教书先生上门说教。 现在将军府大开招士之门,似老爷您这等有本事的下界英才都被网罗一空,而且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职司。既有职司,手下就不能缺人使唤。” 少年以身为轴,用手指着面前的繁华街景绕了一圈:“那些被使唤的人,就在这!” 说着话的少年脸上笑容逐渐淡去,变成了段得志十分陌生的愤世嫉俗,话中的讥诮毫不遮掩:“老爷您初来乍到,一定还不知道,这乾源坊如此热闹,一半的原因是有朝廷要开恩科的风声在,另一半的原因是则是此为去丹灵坊的必经之路。 丹灵坊是中心之地,只有达官显贵可以住。于是乎似您这样的老爷在去枢汇司报道后为了坐衙理事方便,通常会在乾源坊租宅子住。 科举每次取的进士是有数的,还没影的恩科因车骑将军府一系的庄枢密和顾仆射极大概率会掺合进去的缘故,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大年。 许多不知潜藏多久的老怪物为了和这两位做同年,都再次现世。除了少数那几个公认才压当代的小怪物,根本没人敢说自己必定能中。 这些人聚在这里,打着的旗号是以文会友,互相进益,等待开考。实则是早已做好了落榜的准备,在这就是为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所谓的诗文集会,就是他们向贵人行卷的由头。 只要能得贵人青眼,收入帐下,那科场失意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同样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缘何他们求官就被赞为好学上进,施展胸中满腔抱负,我等就就要被斥责为好高骛远,白日做梦? 就因为他们比我们会投胎! 可冥君亲口说了,众生平等。车骑将军也说过,争无错,不敢争的才是懦夫。 我不服这世道,我就是要争!总要争过一遭,我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值得。” 少年言辞如刀,振聋发聩,令段得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抬头望向寂静无言注视着一切的天空。 风起于青萍之末,人心变幻于幽微之间,这天,要变了啊。 第25章 车骑将军府, 后堂偏房。 韩良和是被自己的长史裴青离推醒的。 “少将军,少将军,快醒醒,今日的朝会就要开始了。” 自楚摘星受封讨虏将军以来, 就被授予了开府建牙的权力。 楚摘星一系的实力一直都在稳步上升, 所以哪怕楚摘星这个车骑将军是徒弟推功得来的, 本人也处于失踪状态, 这开府建牙的权力也没有被剥夺, 只是由韩良和这个新鲜出炉的武威伯兼少将军代为行使。 而所谓开府建牙,通俗来说就是组建一个独立于玉皇朝的班底,人事任免和财政权都是独立的。 两个班底间最直接, 也是唯一的联系, 就是考功司花名册上的名字。 也许还要算上每五年一次的大朝会, 但玉皇朝那位已经闭宫养伤两千多年不出, 大朝会早已名存实亡。 权力越大, 责任也就越重, 所以历来开府建牙的将军也是有朝会的, 同样也叫做升朝。与玉皇朝的朝会相比,仅是场地朴素狭窄了些, 参加朝会的人数与官阶低了些。 虽然为了不激化矛盾, 避免猜忌, 曾经获得这个权力的将军,包括楚摘星在内, 在给玉皇朝呈递作为监督备案的公文中都称之为军议,即便类似的避讳眼下正变得越来越少, 韩良和也无意去打破师傅都遵循的旧俗。。 她使拳揉开惺忪的睡眼,毫无威慑力地横了一眼一无所觉的小师妹。 什么话?朝会两个字也是能这么大喇喇的说吗? 传出去保不齐又是一场官司。 最近魔族在外域战场上的小动作越来越多, 大有就等你过来的架势。 就是域内,不服顺的地方也多了去了。 北海的环境越来越恶劣,大量逃难的百姓和修士需要安置,钱粮流水般花了出去。 而且更为糟糕的消息是祝师伯据此占卜,解出是大妖将要现世。师伯则是猜测那将要现世的大妖极有可能是昔日曾占雄据北海,统领亿兆水族,被妖族天庭册封为妖族之师的异兽鲲鹏。 说出去可能会让人惊讶,鲲鹏这个向来在远古神话中充当背景板的酱油郎,其实一直是各大势力最为关注紧张的那一个。 因为所有在远古时代活跃过的大人物中,仅有这位的状态是下落不明,而非陨落。 在远古时代,这位妖师曾创建妖师宫,妖族天庭陨落后又出面收留一众妖族残部。其势力最为鼎盛时不仅雄踞北海,还不断袭扰蚕食东、南、西三海,让彼时的龙族敢怒不敢言,唯剩勉强支应。 第781章 后量劫再起,后土娘娘携巫族最后的精华蒸干血海,镇杀冥河老祖,强势入驻冥府,执掌生死轮回权柄,为巫族保留了一份底蕴,也是如今夏、商两位长辈能够顺利接管冥府的关键原因。 至于同样煊赫的妖师宫,则是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连半根毛都没给各方势力留下。后玉皇朝建立,为绝后患,也曾把整个北海掘地三尺,可惜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正如时光可以掩埋一切,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妖师宫这个曾盛极一方的大势力,沉睡在了极少数大宗门的旧闻秘档中。赫赫有名的妖师鲲鹏,也变成了远古神话中不值一提的酱油郎,纯为了凑数和押韵而存在。 除却师伯这种广闻博识的,也就只有一度吃了大亏的龙族还记得这个名字了。 如果问她是第如何看出来龙族对鲲鹏仍旧心存恐惧的,那当然得是这帮正在借着局势混乱暗戳戳收拢四海权柄的家伙直接忽略了北海。尤其是妖师宫昔日的驻兵旧址,恨不得离着八百里远。 韩良和觉着,自己得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一下只想占便宜不愿吃亏的龙族了。师伯和他们关系都差成那样了,还好意思扯着师伯的大旗在外边吆五喝六的,真真是无耻至极。 所以现在的她实在是不想,也根本没有精力去同那些玉皇朝的老顽固掰扯该称呼为朝会还是军议的小事。 那帮废物,不给她拖后腿她就谢天谢地了,根本不想有半点联系。 不过万一哪天真惹得她火起,她就要效仿师傅,把玉皇朝的公文都当擦屁股纸。 而且昊天宝印也在她手上,还可以再反手扔过去一道不能更正版的调令,最好把那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老顽固通通气到中风,给后面的自己人腾位置。 但韩良和也知道自己只能在脑内想过过瘾,因为她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 无论她再怎么像师傅,再怎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也不是师傅。 师傅动动嘴就能办成的事,放在她这就很容易难如登天。 她现在可是连派系问题都掰扯不明白,有不少的力量都浪费在了派系间的互相攻讦。得亏师傅给她留下的班底够厚,不然手下的人马早就散了。 明明当初师傅在时千好万好,一切畅通无阻来着。 现在她亲自接手,才知道平衡有多么难。 譬如说她现在就有点后悔当初为了压下宗内重用外人,本宗弟子反而不多拉扯几把,宗门累死累活也只能吃到残羹冷炙的杂音就任命小师妹当自己伯府长史了。 不说在此举在外间引起了任人唯亲的物议,还让许多好不容易才入入将军府效力贤才志士又变回了观望的态度。 更不用说小师妹阅历太浅,想法太直,嘴太快,容易犯错被人揪住小辫子。 但小师妹这个性子如果不放在身边,她又着实不能安心。 有句老话说得好嘛,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那不长眼的。 自己这个小师妹,就有那么点不长眼的意味在里头。这五六年下来虽然也有长进,但很遗憾的是长进有限,属实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韩良和估摸着,真要是把小师妹放出去,不出三月她就要准备去送殡了,那样掌门师伯一定会很难过的。 所以还是她受点累,把人留在身边好了,这样安全。 些许小错,也没几个人敢到她跟前跳。 韩良和整个人其实是还没睡醒的,昏昏沉沉中思绪越发分散,不多时的功夫都想到今后该给小师妹外放到哪个既安全,又能锻炼人的职位上去了。 突地,她的整张脸都被包裹进了一片温暖中。 这套流程韩良和太熟了,现在是小师妹在用拧干的热毛巾给她敷脸,帮她消除疲乏,尽早清醒。 所以至迟在一刻钟后,她就得动身前往前厅,擂鼓聚将,进行每五日一次的例行军议。 “真不想开军议啊。”韩良和双手按在热毛巾上,好让自己能更深刻地体悟那股热意,嘴中低叹道。 要不怎么说裴青离是个不怎么会看眼色的直肠子呢,听着师姐兼自家顶头上司的抱怨,她脱口而出的是反驳:“少将军,您可别说这种话了,偌大将军府,现今就指着你呢。” 其实韩良和只是随口抱怨,口嫌体正直说的就是她本人,不然也不至于通宵达旦批阅公文,凭修仙者过人的体魄都撑不住,还得裴青离提供唤醒服务。 只她是个好脾气的,裴青离又是她实打实的发小,所以只是用热毛巾狠狠抹了几把脸,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孰料裴青离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嘴里连珠炮似的往外冒着词句:“恩科、北海、外边还有魔族窥伺,少将军您都忙成这样了,也不见孟师伯出面帮衬您一二。 明明当初将军在时,孟师伯全权代理,朝会也一天都没有开过……” “住口!”眼见得这话是越说越离谱,还扯到师傅身上去了,韩良和一把将覆在脸上的热毛巾扯下,厉声呵斥:“师长们如何行事,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师伯愿意帮师傅打理府务,是因为那是师傅,而不是因为师傅是将军。况且师伯如今心情不佳,如何能被细务缠身? 至于师傅……”韩良和话音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语气森冷,“对子骂父,则是无礼。阁下虽为魔族,应也学过这最基础的礼数吧!” 第782章 嘴中说着话的同时,韩良和手上的动作也迅疾如电,右手向后一伸,靠在椅边的长剑就“呛啷”一声爆鸣出鞘,不偏不倚落入掌心。 然后冲着还满脸惊愕的“裴青离”就是一剑。 就这点水平,也敢来做这等李代桃僵,坏她道心的险事?很难不怀疑这个家伙是得罪了魔族中惹不起的大人物,被丢出来当炮灰了。 这一剑没有任何留手,因而去势甚急,璀璨剑光瞬间充满了室内,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把外间的日光都压过了一头去。 韩良和下手如此狠厉果决,令“裴青离”不敢再惺惺作态,整个身体如蛇般扭曲起来,像是受不了如此耀眼的光亮,砰的一声化作一团黑雾,迅速往阴影中钻去。 但终究是慢了一步,黑雾便被灿烂明净的剑光拦腰斩断。 “啊!”被撕成四分五裂的黑雾中传出宛若闷雷的惨叫声,掀起一股腥臭至极的黑风,向韩良和面门袭去。 韩良和神色淡然,并不闪避,身上自内而外散出一阵蒙蒙的青光。眼若鹰隼,又往黑雾另一旁的空处斩出一剑。此一剑与先前那一剑截然不同,不再是杀气凛然,而像是温柔抚过情人面的手。 犹如深夜朦胧星光的这一剑没有斩中任何东西,至少是在视觉意义上没有斩中。 但黑雾再一次碎裂,变成一颗颗仅有蚕豆大,且彼此互不统属的小黑点。 “韩良和,你给我等着!”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后,小黑点们便像是被擦去的颜色,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 唯有一颗灰白色,好似被风化的石制眼珠咕噜噜在地上滚着,还有暗红的血液混合着奇异颜色的脓水从破碎的眼眶中流出,向她证明发方才的一切并非是虚幻。 “好啊,那我就等着。”韩良和很有礼貌地对着面前的空气作答,手腕一翻一转,抖落剑尖上残存的血液,回剑入鞘。这才垮下肩膀,背倚书案,重重的呼了几口气。 好久没有处于如此的险境中了,得亏师傅昔年对她教育严苛,这才没有阴沟里翻船。 她是掌握实权的少将军,护卫她的力量本就极多,纵一时被奇异力量遮蔽了感知,如此大的动静也足够令护卫力量做出反应。 所以韩良和刚呼出两三口气,就听见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有刺客,快快保护少将军“的呼喊声。 听到动静的韩良和先护卫们一步拉开了房门,对着门外一张张惶急的脸笑道:“我没事,先去看看长史。” 她决定收回自己先前的想法,其实待在她身边的人才是最不安全的,尤其是小师妹这种实力不济的,很容易就做了李代桃僵中那个李。 光是想想韩良和的心就一阵揪紧,半只脚不由自主迈出了门框,想亲自去探看一番。 只可惜现在中军中郎将是谢七溪,而且因为今日还要作为朝会吉祥物的缘故,她难得没睡到日晒三竿,一身精美的朝服衬得她神采奕奕的。 她指了两个亲信按韩良和的意思去做了,随后三步并做两步挤进了房间,按剑警惕的观察了一番室内的环境,直到看见地上那颗鲜血已经干涸的石眼,这才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择身再度拦在急得团团转的韩良和跟前。 “少将军,古语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现在还不知此番魔族派来了几个刺客。在一切没有搜查完毕前,末将建议您不要往旁处去,这样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危险。 而且您要是出了事,末将也不好向大家交代。” 谢七溪身材比例极好,是典型的猿臂蜂腰螳螂腿,所以只站在门前略略一伸手,便将整个门洞遮住大半,从口中言语到肢体动作,无一不在传达者一个消息:老实在屋里待着,哪都别想去。 换做是其他叔伯,韩良和少不得要放弃尊严撒娇卖萌一番,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偏偏是这位和她没什么交情的,打也是根本打不过的。 韩良和心中又急又气,干脆拿眼瞪着谢七溪这个不听号令的下属。 谢七溪全当没看见,还把手伸得更直了些,连侧身蹿出的空间都没给韩良和留下,话音淡淡的,平静到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已经派人去查看长史的情况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请少将军稍安勿躁。” 也就是以卑动尊不符合规矩,不然谢七溪都有把韩良和这位少将军绑椅子上,自己亲自守着的想法了。 还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探看别人?开什么玩笑! 楚摘星这个家伙已经失去踪迹五年,并且谁也不知道还会失踪多久。而归根究底,楚摘星失踪的直接原因是救她与露露两人。 她又不是傻得无可救药,如何察觉不到楚摘星那些北武会旧部,乃至于讨虏将军府旧部对她无意识的迁怒。 虽说她一开始是抱着偿还楚摘星那厮救命之恩的心思,这才“忍辱负重”“勉为其难”的在将军府自求了一个差事,但这几年下来,她也逐渐适应并喜欢上了这个团队氛围,并不想离开。 这帮家伙记仇归记仇,但也是真正的唯才是举,不然她是根本摸不到中军中郎将这个非心腹不可任的位置了。 而且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她现在离开,那么顺利求娶露露就会变成彻底的幻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楚摘星是个护犊子没边的,与楚摘星相结为友的自然相差仿佛。 第783章 现目前整个将军府最大的犊子毫无疑问就是韩良和 ,这可是楚摘星唯一的徒弟,现今整个将军府还能维系并高速运转的法理支撑。 从朝政的角度来说,韩良和这个小家伙比孟师姐还要重要。 单韩良和遭受了魔族刺杀这件事,都足够让弹劾的折子把她埋十次还有富余的,外加一堆昔年北武会高层的阴阳怪气和切磋请求的。 再放韩良和这个小祖宗出去…… 谢七溪并不想取代顾书玉那个倒霉蛋,成为最被讨厌的高层。 韩良和也是亲眼见过这位的轴劲的,没疯的时候都敢跟在师傅屁股后面不间断地放嘲讽,就为了痛痛快快打一场。 而现在这脸色,看起来是距离疯只有一步之遥了…… 离开肯定是不能离开了,韩良和只能不断用“师妹必定是吉人天相”,“去不去都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等车轱辘话来安慰自己。 她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担心,焦急和忧虑都写在了脸上,令在一旁守着她的谢七溪不由蹙起了眉。 人总是这样,见过了好的,就下意识的希望,乃至于苛求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 这种情况面对父母俱是能干人的子一辈时最为明显。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就是这一思想的朴素表达。 韩良和你可是楚摘星的徒弟!你师父是能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楚摘星啊! 你就算因为年龄原因做不到这么完美,也不能表现这么拉胯吧!要是传出去,够协京城的军民磨上三年牙的。 谢七溪在挑剔之下,下意识忘记了韩良和素日里有多稳重自持。 “少将军,且定神。将军若在,应不希望您这样。”谢七溪对着有些慌神的年轻人沉声说道。 “哐!”韩良和重重一拳锤到身边的木门上,震得屋瓦乱响,簌簌往下掉灰。 果然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位谢师叔一向不为人所喜是有原因的。 若师傅在此,才不会拦着她呢,甚至师傅极有可能是第一个冲出去查看究竟的。 韩良和在心中默默反驳着谢七溪的话,但脚却很诚实地钉在了原地,不再往前一步。 对自己性命的重要性,她是有着深刻认知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 韩良和用这句话安抚住了自己,强迫自己思考起另一个问题:“如果是师傅遇到这种事,师傅会如何应对处理呢?” 还有魔族的偷袭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个局势微妙的节骨眼来呢? 同楚摘星一样,韩良和的权谋课也是孟随云教的。 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奢侈些。因为韩良和上的全是时效性极强的实例、孟随云处理方式一对一讲解加上相似案例实践的精品课。 所以她很容易就拽出了线头,逐渐冷静下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开始梳理一切。 一想到魔族,韩良和的思绪就不自觉地飘向五年前的安个午后。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懂礼数,知进退,情绪正常,条理清楚,逻辑在线的魔族。 虽然那位魔族是广义范畴上的“自己人”。 ------------------------------------- “大师姐,久违了。”在一片肃杀的环境中,容貌寻常,勉强能称得上清丽的女子先一步盈盈拜下,嗓音温柔,透着一股深切的怀念之意。连覆盖半张脸的妖异深黑色花纹都变得灵动活泼,显出和蔼可亲来。 那时的韩良和终究是年少,饶是已经提前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见此情景也不由被恍了一下心神,握旗的手不由松了松。 “的确是许久不见了,上次在冥府你我恰恰错过。我实是没想到,此次居然是师妹你亲自来迎。”孟随云神色如常的还了一礼,脸上多了些微不可查的笑意,然后伸手在韩良和脸前晃了晃,驱走了在她心头盘踞不散的些许魅惑之意。 “仁空,不要发呆,快来拜见你陈师伯。” 韩良和有些懵,实没想到会是如此局面。但师伯都叫她道号了,正提醒此事不可辩驳,于是没有多言,很恭敬地行了一个宗门后辈之礼,口称拜见陈师伯。 陈茹像个再寻常不过的宗门长辈,笑眯眯的抬手让她起身,半是埋怨半是嗔怪地对一板一眼的孟随云说道:“大师姐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在责我不懂礼数。 我虽不是亲传弟子,但宗内亦未曾亏待我,诸般礼仪也学得全乎。大师姐您都不惜麟趾,屈尊来此,我怎可安坐帐内,避而不见? 若我真这般作态,阿余必是会不理我的。说不得还要杀下城来,斥责我一番呢。” 韩良和听着阿余这个亲昵的称呼,想起方才在城头山看见的玉佩,脑中线索如电闪过,并迅速拼接,突然就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师伯是谁了。 难怪师伯敢带着自己来见她。 “那祝师弟倒是本事见长,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两个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就是省力,不过三言两语就尽去生疏,孟随云的脸上也多了笑模样。 “这是祝师弟托我带给陈师妹你的,他说现在各有其主,囿于立场,不好相见。来日方长,自有相见之时。” 陈茹接过草形玉佩,神情中多了几分真实,不复先前的飘忽,缓缓描摹着玉佩上的图样:“阿余还好吗?” 第784章 其实祝余作为四海会的新任会长,早就在魔族的必杀名单上挂了号,各方面资料一应俱全。享有最高情报知悉权的陈茹不说对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但知晓个大概还是不难的。 如今这般问,不过是图个安心。 “祝师弟他过得很好,也希望陈师妹你能过得好。”孟随云说到这话音一停,看了看陈茹两侧的空处,这才笑着继续说道,“不过如今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能不派任何人跟着就把人放出来同宗门的亲友交涉谈判,看来那位元初魔对陈师妹并不是畸形的囚锁之爱。 陈茹何等聪慧,轻易便听出孟随云这个大师姐动作言语中的未尽之意,不由笑着补了一句:“她对我的确不错。” 但并没有深谈的意思,轻轻巧巧便将话题扯开:“良和都这么大了我才见上第一面,不过瞧这英果奋发之气,已然得了摘星几分神韵。”说着她右手摁上胸口,感受着皮肉下有力的跃动:“说起来我得了摘星一份厚礼还未还呢。良和,可要什么见面礼吗?” 突然被点名的韩良和呆住了。 她打小受宠,是玄武宗这一代的共养娃,成长过程中长辈们以各种各样理由强塞到她手中的礼物不知道有多少,但独独是眼前这位的礼物,她觉得烫手。 好在孟随云是护着她的,扬手截住了跃跃欲试的陈茹话头:“陈师妹你还是别难为良和了。说来也是个巧宗 ,摘星是个从不知规矩为何物的,偏养出了良和这个处处规矩的孩子。 不说摘星知道那物事用到你身上之后会如何欢喜 ,绝不会想要什么回报。就是她想要回报,也得是你两商榷,与良和这个小辈无干,所以厚赐就不必了。 当然,你一个做师伯的,若是想给她这个后生晚辈一点寻常的见面礼,我是不会阻拦的。” 陈茹想了想,忽地粲然一笑:“那还是等摘星回来再说吧。我现在是真真正正的身无长物,用她的东西送人,终究是怪怪的,良和也不愿意要。” “好,那就等摘星回来再说。”孟随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点头代韩良和答应此事。 两人寻常的谈着话,好像没有一句话谈到了重点,又好像句句都落到了重点上。 终究是韩良和年岁较小,又听到了有关师傅的消息,不由关心则乱,脱口而出道:“陈师伯,请恕弟子斗胆,师傅究竟何时能回来?” 孟随云和陈茹闻言都是一般无二的摇头苦笑 ,把韩良和看得莫名其妙,有心再度开口催问,但这两位身份都非同寻常,不是好再问的。 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全数落入了两位长辈眼中,到底是孟随云与她关系更亲密,沉吟少顷后问道:“陈师妹,你那位还要多久?” 陈茹笑得很亲热,回答却无比模糊 :“我不是她,所以并不清楚。” 孟随云并不意外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并不妨碍她握着腰间丝络的手缓缓收紧。 在最初的惊慌退潮后,理智重新占领了高地,孟随云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用担心摘星存活与否这个问题。 摘星背负着天命,所以在命运□□转动到必须决生死之前,摘星都是安全的。 她只是担心摘星会吃苦头,毕竟摘星的心境还没有到收放自如的地步,情绪无法自控时极容易陷入自毁的境地。 问陈茹那位元初魔的状况如何,也是想借此推测判断摘星何时会有转机。 毕竟那位十有八九就是摘星命中注定的对手。 天道至公,按照古书上的争龙记载,双龙的潜腾时机都是大抵一致的,几乎没有出现彼潜此升的现象。 陈茹见孟随云的情状就知道自己这位大师姐因为心境不定的缘故,怀疑她言语之中藏私了。 但她行事向来只求对得起本心,旁人毁誉看法如何从不放在心上,最多只对摘星和阿余解释两句。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是面对那两个,她也用不着解释。 那两个可是能托后背的总角之交,估摸着别说问原因,就是连句知道了都不会说,只会点点头,然后不遗余力的支持她。 但孟随云就是孟随云,仅深呼吸了三五口就再度平复了心中翻腾的情绪,语气平静地谈起了正事:“你们的章程是什么?” 陈茹也收起了笑容,换成了与气氛相配的端肃:“燕羽觞与赵麓不可再率军往前突进了,最好是小败一场。作为交换,我方可在此佯攻三次,想留下多少首级,由大师姐你们定。” 韩良和的cpu直接□□烧了。师伯这是在做什么?与魔族做交易吗? 可为什么要与魔族做交易?师傅又知道这些事吗? 她心中乱极了,都没注意到这笔交易是在何时达成的,只觉身旁师伯的身形又小了一圈。 韩良和努力将自己从回忆中给拉了出来,师伯昔年对她的教诲又一点点浮现在心头。 “ 魔族中也不是铁板一块,自有山头林立。今日与这一方合作打击另外几方,既可以更好地消耗魔族整体的有生力量,也能保全百姓,还可为你积攒军功,获取更高的威望。 而魔族价值观的底色是弱肉强食,谁拳头大就听谁的。最大的不足也恰出于此,几个元初魔实力相差仿佛,谁都无法独占鳌头,导致魔族实力虽强,却无法劲往一处使。 第785章 你陈师伯辅佐的这个,是个野心手腕兼具的,这是借咱们的手绞除异己,驱狼吞虎,更好更快地将魔族聚合在一块。 报酬还是玉皇朝帮她付的,端得是打得好算盘。只可惜咱们现在筹码不够,没得选择,总不能真把紫虚宫那位放出来。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陈师伯辅佐的那位,如今应当是用了古法,吞了一位元初魔。因为正处于虚弱期,所以才放弃攻击玉京城,送一场战功给咱们。” 韩良和记得自己那时候还问了一个现在看起来无比愚蠢的问题:“那咱们岂不是在给自己创造一个更加强大的对手吗?还有,那魔头既然如此痴迷陈师伯,岂不就是当年造成宗门差点倾覆的罪魁元凶?” 这不是数典忘祖吗? 她清楚记得师伯当时的神情 ,似悲戚,更似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清澈的目光仿佛洞彻她的心扉,千言万语最终化为幽幽一叹:“痴儿。” 见韩良和还是懵懵懂懂,又继续解释道:“岂不闻天地如棋局,众生为棋子乎?于这天地而言,我宗不过是棋到收官,被第一个吃掉的应子罢了。 两族对立,符合阴阳之理,立场不同,此事谈不上对错。现在帮祂,不妨碍同时对付祂。 至于创造一个强大的对手……那是相较于零敲碎打,你师父更倾向于毕其功于一役。 良和,你记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韩良和敏锐的注意到师伯说着说着,逐渐闭上了双眼,周身升腾起一团团云雾,让人再无从探查。 那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情,韩良和记到如今。发生的每句对话,也反复琢磨到现在。 从无数的记忆片段中提取出信息,再将信息组合成线索,最终推导出正确率高达八成的结论,是韩良和能把少将军这个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的关键本领。 大脑很是体恤韩良和的辛苦,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以至于很快就推导出了一个令她心梗的结论:“当年两位师伯心照不宣定下的约定作废,魔族要准备动手了。 而且还绝不是陈师伯辅佐的那位第六元初魔动派人干的。因为以那位的心计,还做不出派这种实力平平的笨蛋特意前来提醒的傻事。闷声发大财,搞偷袭才更符合那位的脾性。 这么看来,刺杀自己只是给外人看的。 主要目的还是给自己提醒,那位第六元初魔即将渡过虚弱期了。如果不想对上全盛期的祂,那你们最好先下手为强。也好叫我们剩下的这几个元初魔喘上一口气,免得那家伙一天到晚都想着怎么把他们给吃到肚子里去。” 麻烦事情。 韩良和双手摁着太阳穴,脑中飞快想着对策。 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但不出兵好像也不行,总不能真等那位胃口很好的第六元初魔实力大增打上门来吧,那样就太被动了。 将军若在,应不希望您这样。 谢七溪的话又一次在她心中响起,沉重叩问着她。 师傅若在,会希望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还未等她理出一个头绪,就有一个护卫匆匆来报:“回禀少将军,裴长史无碍,只是被那贼子下重手点晕了,现在已经被送往了医药司。” 韩良和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然后转过身,负手而立,连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无人知晓这位少将军究竟在想些什么。 更有些人生出了十分离谱的猜想:少将军该不会是被刺杀吓破胆了吧。 可这不应该啊,这位少将军是宝贝蛋不假,但也不是没见过血的,十五岁就敢率军冲阵呢。 亲卫中有人用眼神询问顶头上司谢七溪,只得到一个隐含告诫的摇头动作。于是连探究的心思都淡了,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待这位年轻的过分的少将军缓过神来。 少顷,众人都听到了一声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的绵长叹气。 韩良和已经转过身来,双手缓慢地为自己系着玉冠。 谢七溪一脸好像要说些什么的表情,但最终还是止住了。只是走到韩良和面前问道:“少将军,还是按老规矩去白虎节堂主持军议吗?” 韩良和摇头,轻声说道:“先不必了,去云川堂。” 谢七溪点点头,很是利落的转身带路,没有再说什么。 云川堂可是那位孟师姐的住处,曾一掌握了将军府的最高权力,也是这位少将军目前唯一可以敞开心扉交谈的长辈。 被刺杀之后心中没底,去找长辈说话排解、讨个主意属于十分正常的事。 谢七溪没有想到的是韩良和并不是去讨主意的,而是去表述自己已经做好的决定,做个报备的。 更没有想到今日还会见到比刺杀更吓人的事。 自打走进云川堂韩良和就觉得不对劲,但这份不对劲还得在见到承烨蹲在门口,百无聊赖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后才化为实质。 承烨是一只身怀白泽血脉的谛听,原是生活在冥府的。但在后土娘娘陨落时得了一场造化,他身上的白泽血脉就被彻底激发,顺从生存本能死皮赖脸要跟着孟随云。 新任冥府之主夏峙又与孟随云关系极好,根本不在意他这只返祖谛听的去留,于是他便顺利成章成为了孟随云第三只豢养精灵。 第786章 从他现如今毛色已经全部转化为纯白来看,跟着孟随云的确是好处不少。 韩良和是常来云川堂的,而孟随云因为需要闭关突破,并不是每次都见她。所以韩良和在云川堂的时间倒是有大半与承烨、沈宿、林星这几个小家伙在一处玩耍。 她性子比楚摘星圆滑,又没有楚摘星那种强烈地要把孟随云独占的情感,不会招致三个小家伙。尤其是沈宿这个醋包的反感,所以彼此间相处还算融洽。 总之韩良和同他们玩的时候只要不去问林星她更喜欢哪个多一些这种致命题,三个小家伙还是很给她面子的。 但今天韩良和一到,正在追自己尾巴玩的承烨小脸就是一垮,气呼呼地往地上一趴,只留了个屁股给她。 韩良和莫名其妙,站在原地细细想了一阵,确定自己最近确实没有得罪这个小家伙后才迈步上前,好声好气地推了推承烨圆乎乎、胖滚滚的身体:“小承烨,怎得不愿理我?可是我最近得罪你了?” 三个小家伙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平常又收了韩良和不少好处。她这一招果然奏效,承烨被推得哼哼了两声,狠狠瞪了她一眼后就不情不愿地从嘴中吐出了一封信,恶声恶气地说道:“快看,等你看完了我就要走了!” 这要走了的话引得韩良和一惊,急忙抖开信纸,一目十行看了起来,双眉逐渐凝成了一个疙瘩,沉声道:“师伯孤身一人去北海处理水患了?那承烨你待在这做什么?” 这下不仅是韩良和皱眉了,连同谢七溪和跟来的亲卫也呆愣当场。 开什么玩笑?作为将军府定海神针的孟参军在少将军遇刺的当口人不见了? 这要是传出去,绝对会是个比少将军遇刺还要劲爆的新闻。 承烨气鼓鼓的:“我待在这是因为主人算到了你必然会有事要说,让我留在这把你的话带回去。” 韩良和闻言双眉皱得更紧了,听承烨这意思,师伯是有意躲开她? 到底是什么事,值得师伯躲开她?是师伯早就知道魔族会在近日撕毁约定?还是特意留给她的考验? 她还在思索,承烨却已经不耐烦地用头拱她,疯狂催促道:“你有话就快说啊,快写也成,我还要去找林星玩呢!” 韩良和向来不惹师伯身边这三个小家伙,毕竟她不是师傅,能够在惹了这三个小家伙之后还全身而退,所以好脾气地向亲卫要了纸笔,温声哄道:“好好好,我这就写,不过你总得让我想一想吧。” 但主要目的还是套话,写起字来慢慢腾腾的:“师伯离去之前,有没有什么说过什么呢?” 承烨似乎提前被叮嘱了什么,一听这话立刻又用屁股对着韩良和了,小尾巴还一抖一抖的,摆明了不想搭理她。 韩良和那个气啊,差点想立刻上手把这小家伙白色的尾巴尖毛给拔秃。但最终还是作罢,改换了更有杀伤力的招式:“承烨,你这回怎么又输给沈宿了啊?” 话问得挺温柔的,就是让承烨浑身的毛都给炸起来了,活像个刺猬。眯缝着,只有葡萄干大的眼睛直接睁开了完全体,变成了杏子那么大:“小良和你说谁又输给了沈宿呢!” 韩良和压根就不吃这一套,直接反问道:“既然你没输,怎么会被师伯留在这看家呢?” 承烨肉眼可见的有些心虚,但小胸脯反而又挺高了几分:“那是主人觉得我比沈宿那个冒失鬼可靠,这才对我委以重任。对,就是对我委以重任,沈宿那个冒失鬼想要还没有呢!” 韩良和也不去戳穿小家伙拙劣的谎言,只是冲着小家伙好一顿神神叨叨的嘀咕,成功让小家伙眉开眼笑,一开心就透了底。 “主人说你也大了,该有自己的决断和担当。放心去做你自己想要做的事,天塌不下来。” 韩良和写字的手停住了,轻风调皮地吹起她额前没有束好的几缕碎发,弄得她痒痒的。 她仿佛变成了一具雕塑,沉静的令人心疼。 良久,韩良和起身快速踱了几步,最终把已经写了几行字的信纸给揉成了一团。那股自内而外散发出的狠决劲,让承烨的小脑袋跟着信纸同步一缩一缩的。 好家伙,有当年楚摘星在冥府拔剑时的几分模样了,不是能招惹的。 韩良和拍了拍承烨懵懂中带着害怕的小脑袋瓜:“那劳烦你告诉师伯,就说弟子明白了。” “中军,走吧,去白虎节堂。”她语气平静地转身,只留下一地令人心悸的碎纸屑。 谢七溪敏锐地嗅到了什么,但掌中纯阳剑的微微震颤令她选择了闭嘴。 楚摘星的徒弟嘛,那于瞬间顿悟也是很正常的,她尽职尽责干好一个亲卫头子该干的事就行了。 谁料行不出三十丈,素来不怎么同她交谈的韩良和突然开口了:“谢师叔,天下俱知纯阳剑宗为四教之一,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不知目下似谢师叔您这般惊才绝艳者还有几人?” 谢七溪的一张看起来十分和谐的少年脸被韩良和这句话直接干成了两半截,上半部分是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愕,下半部分则是强行维持冷静的嘴角。 因为种种原因,她在将军府的人缘并不是很好,韩良和这个少将军也难免受此影响,平常对她也不过是公事公办的面子情,从不涉及这种私人话题的探讨。 第787章 只她是傲不是笨,最初的情绪过去后,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自己这位好师侄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到底是楚摘星的徒弟啊。谢七溪在心中幽幽一叹,说不好是感慨还是艳羡。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那句我宗内数我第一,余者皆不足提这种傲得没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毕竟韩良和问的是似她这般的人,又没限定年纪辈分,这么狂的话传回宗内是绝对会被长辈们群殴的。 更何况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就是一条青云梯。不太喜欢宗门的气氛归不喜欢,但宗门给她的培养栽培支持是实打实的,该回报的可不能少。 “不是溪夸口,宗门内同辈似溪者无有一人。但弱溪一筹者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 “哦?”韩良和脚步不慢,语调却微微上扬,显得很是感兴趣,“不知谢师叔这个如过江之鲫的材士水准如何?” 她悄无声息地改了称呼,谢七溪也很受用,沉吟少倾后缓缓说道:“当有彭队长的水准。” 车骑将军府现有的军制是五人为一伍,其长称伍长,两伍称一什,称什长,五什为一队,称队长。 队长就算得上摸到中级军官的边了。 更别说这位姓彭的队长就职的地方还是亲卫中军,满编仅有一千人,其人是楚摘星曾经亲自盖章过的勇猛,放外任最少升两级。 韩良和的声音的还是很平稳,如闲话家常:“小侄新得伯位,常思麾下英才不足,无法为生民谋福祉。当下我伯府还有三百护军的位置空缺,不知能不能劳谢师叔您带个话给纯阳剑宗的诸位英才,小侄愿悬榻相待。” “少将军广开取士之门,是吾宗之幸,天下之幸,在下必把话带回宗内。”韩良和这个反应在谢七溪预料之内,所以十分豪迈爽快地应下了此事,末了还加了句调笑之言,“少将军文武风流,人才出众,只盼我宗那些混小子不要打破太多的头了。” 谢七溪没指望韩良和能回她这句话,但显然韩良和今日打定主意不让自己的出格行为到此为此,居然笑着回道:“比起打破头的众位师兄师弟,我还是更喜欢师姐师妹们。” 谢七溪语结。 很想吐槽一句你还真是和你师傅一模一样啊,但又确切知道这句话不合适,况且在这方面她自己也不干净,因而只是嘿嘿干笑两声,把话给混过去。 说话间一行人又行出三五十丈,谢七溪看着道路两旁随风摇曳的小花,嘴唇嗫嚅两下,终是决定说些什么。 韩良和先谢七溪一步而行,但却像脑后生眼,先一步说道:“方才忘记说了一句,此次不止是遴选护军,将择最优者为我长史。” 谢七溪心中悬着的那口气总算彻底吐出去了,她先前最怕的就是韩良和犯倔不肯换裴青离这个长史。 倒不是觉得裴青离才不配位挡了路,只是规矩使然。 裴青离已经被魔族近距离的接触,虽留下了一命,目前也没有发觉任何不妥。但魔族手段向来诡秘,到现在仍旧有许多人族无法理解、有效应对的,要是再待在韩良和这个少将军身边,万一哪天突然反水,造成的后果是任何人都没办法接受的。 被闲置才是裴青离今后的命运,哪怕很可惜。 不过有了长史这个位置在前面吊着,这下是真要打得头破血流了。唉,只希望和二宗三门对上的时候那些小家伙能争点气,输的时候别输那么惨。 人在想着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得特别快,谢七溪不知不觉间就护卫着韩良和到了举行军议的白虎节堂前。 因为今晨发生了种种变故,韩良和到达白虎节堂的时间比往常慢了近一个时辰,哪怕早早就打发了了人来此告知,但仍旧无法彻底安抚人心,引颈翘足的不在少数,也就燕羽觞、赵麓等少数几个要员还在正襟危坐,仿若无事。 不过谢七溪已经瞧出来了,这几个家伙都是猪鼻子插大葱在装相呢,全是为了稳定局面。 还没想好等会如何打趣一下这几个装模作样的家伙报仇,主簿程宁就先一步迎了出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韩良和一通,确认她神完气足后才脸色稍霁,只是看着谢七溪的眼神就不太对劲了。 也就是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不然谢七溪觉得自己肯定是要遭受一顿口水洗礼的。 什么谢七溪你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将军府内混入了魔族,还近距离接触到了少将军做出行刺之事!还能不干了?不能干就赶紧滚蛋,我把钟元再调回来就是这种话是完全能说出来的。 掌握人事任免权的完全惹不起,谢七溪也不想自己这面纯阳剑宗的旗子这么灰溜溜得的收场,所以全程躲着程宁的目光,活像一个被磋磨过头的小媳妇。 还是韩良和善解人意的给解了围:“程师伯,不要担心,我没事。时间不等人,今日的军议已经被耽误很久了,还是先把正事做完吧。” 程宁给了韩良和面子,就是对满脸堆笑的谢七溪挤出了一个鼻音极重的哼声。 车骑将军府,朝房。 段得志正在不住地用茶盖拨弄这茶水面上漂浮的细碎茶叶,哪怕这茶水已经淡到没有颜色。 虽说为了避讳将朝会改成了军议,但在世人眼中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将军府内外官等待侯见的地方仍旧被叫做朝房。 第788章 在向导,不,现在应该叫宋时的少年抒发心声志向后,段得志没了东游西逛悠闲几天的兴致,仅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在宋时这个本地通的带领下,从效率同样高得吓人的外枢司那取了官印绶带,正式履新车骑将军府校军司马一职。 宋时见到他的铜印黑绶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实是没想到他的运气会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撞筹居然撞上了一位将军府的司马大人。 这可是将军府的职位!还是司马这种只要再走一两步就能进入核心决策圈的显职!同这个职位比起来,玉皇朝那十余个三署郎的空缺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而且这位老爷还是初次被授职,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事情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可段得志在想起自己答应给宋时一个机会,那小子欢喜傻了的呆模样,还是忍不住嘴角弯弯,眉眼含笑,拨弄茶水的手都不由地温柔了几分。 他这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可宋时这野泽幽兰找到了他这个惜花之人,他这匹满腔抱负的千里马可还没见到自己的伯乐呢。 今次将军府的军议,还差半刻钟就推迟足一个半时辰了。 他白跑一趟不要紧,千万不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在他将这杯滚茶彻底搅凉喝入腹中之前,来了个戴玄色高冠,佩半通印的小吏将他带离了朝房。 然后他就见识到了车骑将军府的军议有多么“热闹”。 各种意义上的热闹。 “三个月前还能每七天吃一顿牛肉的,结果这几个月连牛肉末都见不着了。督粮,你手底下是不是出了蠹虫?贪了咱们肚里的粮食。”这是正值壮年,脾气和能力一样硬的钟元在向祝余要军需。 祝余还是笑,但笑容有些勉强,抹了一把钟元喷到他脸上的唾沫星子后把手一摊:“定远不要急躁,我这并没有什么中饱私囊的蠹虫。只最近北海动乱,各地都在接收流民,给他们重新分配田亩和住宅。 现在别说是你们喜欢吃的小炒黄牛肉,就是肉牛都先发下去凑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是无法保证牛肉的供应,见谅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祝余说的也是事实,钟元的脾气被祝余三元两语就消得差不多。 不过在被彻底哄转回去之前,钟元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掰着指头向祝余提条件:“ 没牛肉就没牛肉吧,督粮,可要用等量的肉食给补上缺口啊,什么羊肉、鹿肉、鸡肉、鸭肉都行。您是知道的,小弟我人糙,带出来的兵也不挑嘴。” 祝余都快被气笑了,打小怎么没见这么不要脸皮呢? “你手下的天不收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全是突破了金丹期的不说,甚至连中品金丹都没有。根本不需要进食都能行动自如,你却来和我这歪缠什么牛肉不够。” 钟元人长得高高大大,话说得也是理直气壮:“他们的确不需要进食,但五脏庙需要啊。”怕祝余部理解,还特意伸出双手拍了拍肚皮:“督粮你是不知道,冷冷的天气里,喝上一碗热乎乎的肉汤是多么的舒服的事,尤其是在宰了越界的魔族崽子之后……”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已经转化为冷笑的祝余砸了一个茶杯过去:“你们倒是会吃。” 钟元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并不着恼,反倒是笑嘻嘻的把茶杯给还回去了:“这不就是取一个壮志饥餐胡虏肉的意思吗?督粮您仔细烫着手。还好我手快,这茶是一点没撒出来。您趁热喝,喝了我就当你答应了。” 祝余慢慢品着茶,眼皮都不抬一下:“凭什么我就答应了。” 钟元直接耍起了无赖:“我不管,督粮您就是答应了。下个月我军的肉食要还是不足数,我可就要到您营门躺着哭了,看到时候丢人的是督粮您还是我。” 祝余把空茶杯给扔了过去。 这是要军粮的,因为有更不正常的衬着,都显得比较正常了。 不正常的说的是燕羽觞和圆真和尚。 “大和尚,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军中宣扬轮回转世的思想,我道门的的弟子是不会因你这两句虚无缥缈的话就转投佛门的。” “阿弥陀佛。” “你就不能说一句阿弥陀佛之外的话吗?” 圆真和尚低眉敛目,从善如流,嗓音和缓:“燕施主请稍安勿躁,贫僧只是想度化几个有缘人罢了。” 燕羽觞气得青筋都鼓起来了:“那都是我道门的弟子,没有什么你佛门的有缘人了。” “那是因为之前佛法不昌,未曾东进,致使许多与佛法有缘之人未入我佛门。” 也就是上堂不能佩剑,否则燕羽觞已经抽剑在手了。 至于旁的人,相较于那四位也就只是声音小了点,程度比较轻,吵还是在吵的。 段得志分不清堂上的人具体谁是谁,但看其人佩戴的印绶和行为举止也能猜出个大概,不由一阵头疼。 好家伙,这到底是白虎节堂还是菜市场啊,都吵出他前世大妈争斗的感觉来了。 整个厅堂太过于喧闹,以至于都没几个人注意到段得志上得堂来。还是偏坐于将案旁的韩良和发现得早,率先往下一压手,瞬间止住了堂内的喧嚣。 白虎节堂占地颇大,参加军议的人员也有五七十人,大部分是半通印,小半部分是铜印黑绶和银印青绶,只有高坐于上的韩良和一个人是金印紫绶的。 第789章 下位着待人的态度往往取决于上位者,眼瞧着少将军很重视这人的模样,居然示意他们暂时停止争辩,立刻齐刷刷地把目光段得志。 瞧着眼生的这人是铜印黑绶的装扮,大家心里就有数了。 人事任命这个事可以很保密,但也可以很透明,至于是那种情况,全在于上位者一念。 段得志属于后者,谁叫韩良和把楚摘星那一套学了个全乎呢,辟除书都是明着发的。 于是看向段得志的目光超过一半都带上了好奇与打量。 因开府建牙的将军权力太大,为防止尾大不掉变成割据势力,玉皇朝也对这个权力做了一定程度的限制,即将军府的可以自行辟除的僚属人数是有限制的。而且是高官显爵少,低级吏员多。 饶是楚摘星现在都是t0级别的车骑将军,能自行辟除的属吏也不到百人,所以每份辟除书的下发都是慎中又慎,至少有一方面的本事远超同侪。 而且那几个能佩银印青绶的高位不是已经有主,就是摆在那引人入彀的,所以铜印黑绶的在车骑将军府体系中也能算得上准高层职位了,更别说其中还隐藏着怪物。 譬如说那位不在乎,也无需名位彰显衬托身份的四海会现会长,到现在还挂着个督粮中郎将的衔,只能黑印铜绶。 圆真和尚就更是过分,以方外之人不食尘禄为由,根本就没要官职,身份至今仍是个白衣客卿。 可谁要把祝余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中级吏员,轻慢圆真和尚这个白衣客卿,不出三刻种就能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残忍。 有祝余和圆真和尚两尊大佛在那镇着,车骑将军府一系内的官职禄位就显得含金量十足。 虽自打将军以讨虏的封号开牙建府,到如今少将军代行车骑将军事的五六年中,经将军府书办值守往外发出的,能配铜印黑绶的辟除书保守估计都得有五六十份,但那都是装样子给世人看的。 知道你才能出众,但好静避世,是绝不会应征辟的,但不妨碍我发辟除书,赢一个礼贤下士的美名。 段得志是事实应辟到府的第一人,也是那五六十份辟除书中为数不多韩良和希望真心到任之人。 从这个层面来说,双方的理解出现了微妙的偏差。 段得志觉得自己之才非银印青绶不能载之,车骑将军府那些家伙如果不是太不了解她,就是欺负他只是个小千世界的普通天才。 而车骑将军府一系的吏员们则是在辟除书写好的那一刻就开始好奇,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千世界修士究竟是什么模样。 是清奇古怪的得道真修,还是三头六臂的凶神恶煞呢?不然凭什么得了少将军青眼,亲自下令让书办写了一份辟除书呢? 总不能是因为此人在年轻时当过将军的手下败将吧。 照这么算,那将军府里还真是一帮将军的手下败将,被将军收归余麾下的。 可也不至于往前追溯那么久吧,那将军府迟早人满为患。 总之心思各异的双方就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也得亏居移气养移体,外加前世那种老子来了,你想咋滴吧的混不吝内在心态支撑,段得志才没有露怯,让这些挑剔的家伙看了笑话去。 就是这位据传权力基本被架空,只是在将军府当个法统吉祥物的少将军,威势远比他想得重,问题也远比他想得刁钻。 该怎么说呢,不像是那位极情于剑楚摘星的徒弟,而是那位车骑将军楚摘星的徒弟。 自打今日军议开始,赵麓就一直安安静静坐在席上拨弄自己手上的珠串。 和圆真和尚那个秃厮吵架的事自然有燕羽觞那个莽夫,后勤军需有骅哥会帮她料理好。 她可是要做个智将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种,绝不要和燕羽觞那种莽夫走一个画风。 再加上将军府现任主簿程宁是她同宗师兄,所以她对段得志的了解比常人要多很多。 这个叫段得志的小千世界修士,能得良和那个小妖孽青眼的原因只有一眼:“想法够独特。” 是的,独特。 赵麓觉得自己目前只能用这个词来描述平平无奇,唯自信沉稳值得一观的段得志。 临枫殿在流影小千世界占据的地盘只能勉强排到前五,但名声却是最好的,甚至要远超过后来强势杀回,欲要重振祖宗基业的北武宗。 不夸张地说,仅流影小千世界一界,到现在北武宗的名声口碑还没有追上临枫殿。 哪怕北武宗已经有了老大撑腰,幕后还有祝余这个隐藏的大财主,这几年砸下的资源不说把整个临枫殿都埋了吧,埋一半还是没问题的。。 将军是个瞧起来不拘小节,实则谨慎小心的。 在北武宗将宗门重新迁回流影小千世界时就盘算着用这块全新的地盘做实验。好验证她脑中那些惠民想法到底能得多少民心,能在何种程度上反哺宗门,能不能让老百姓心甘情愿跟着他们走。 至于打的幌子嘛,就是振兴祖业,看谁敢说人傻钱多,冤大头速来。 得到的结果很令人惊讶,因为已经不用试验了,临枫殿早就是珠玉在前。 临枫殿二十余年试验得到的结果很明确,庶民百姓或许蒙昧无知,但还是能判断出谁是真心对他们好的。如果不是玉皇朝察觉到了危险再三阻挠,流影小千世界早就是临枫殿的自留地了,未必能等得到北武宗回来振兴祖业。 第790章 编户齐民、摊丁入亩,以工代赈等等举措虽然都不可避免地半途而废,但以她的目光来看,只要能够坚持下去,不仅治理难度会大幅下降,无法修炼的广大凡人生存能力会大幅提升,降低对修士的依赖,做到自给自足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前的协京城就是个绝佳的例子。 没有了玉皇朝的帮助,自然也少了玉皇朝的掣肘,这里的百姓已经学会自发结会集资,在平时兴修水利疏浚河道,以应对不利的天时,那些只会些祈雨唤风的无能修士都要失去饭辙了。 说句实话,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想到过这世道还能变成如此模样。 不能修炼的百姓依附修士解决问题寻求庇护,仿佛是天经地义,并将亘古如此。 将军能想到这些可以说是一句心存大志,慈悲心肠,脑回路异于他们这些常人。 那这位抢在将军之前就做出这些举动的,且只是因为实力微小才未能成功,就只能说一句腹藏锦绣奇谋了。 她非常好奇,这位腹藏锦绣奇谋,且终于得到机会一展抱负的人,会对良和这个刁钻的问题给出什么答案。 要知道这个问题可是在军议还没开始之前就已经在吵了,没在良和面前吵是她们心疼良和这个孩子。 域内的能调动的兵马从始至终就那么点,是先去对付明显看得出有问题的北海,还是陈兵于边界震慑蠢蠢欲动的魔族,这是一个非常重要且无法回避的问题。 站在堂中且承受着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的段得志却已经微微勾起了嘴角。 看来好人的确是会有好报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有一位老师告诉了他。 “自是以对付魔族为要。”段得志听到自己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满堂寂静。 韩良和、赵麓等将军府高层皆是神色淡淡,没有表达出明显的态度。 但正如投石入水,可以没有回声,甚至没有声响,但一圈圈漾开的涟漪却是必须的。 小小的哗然声紧随着他的声音传开,段得志右方一个仅佩着半通印的女子抢先站了起来,看模样是要驳斥他的观点。 段得志清楚,自韩良和这位少将军向他请教问题时,对他的考验就已经开始。胜则平步青云,败则有极大概率一辈子都要锁在这个校军司马的位置上了。 不过这位少将军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的,都还没有私下交流,确定计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留情地发问。 这是笃定自己会给出她需要的答案? 没时间细想这些了,辩论就讲个气势,先发制人才是王道。 所以不等那位面容坚毅方正,一看就很有毅力的女子开口,段得志就以不容置疑地姿态往下一压手继续说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 搁置北海之乱,无非异日我等不能功成,但三千世界仍旧是我人族繁衍生息的宝地。 倘若搁置魔族,致使彼辈坐大,异日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但心性刚强之人若受如此阻拦就闭口不言,那也称不上心性刚强了。 “难怪司马能得少将军青眼,虽是新来,这格局确实要比我等大。” 段得志略生不爽,看起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没想到阴阳怪气的功夫也这么厉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还未等他想出该如何反驳,应和的声音就接二连三的响起。 “就是,感情这份基业不是你打下来的,红口白牙说得轻巧。” “啧,司马新至,谁知道是不是和咱们一条心呢。” “玉皇朝尸位素餐,百姓苦其久矣,只恨不能取而代之,司马却要相忍为国,乃至于割肉饲虎了。” 人数不是很多,声量也不是特别大,但不欢迎排斥的态度确实表露无疑。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入职第一天就被小团体针对了。 但段得志一点都不后悔,因观点思维不同引发的政争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你死我活才是常态。 当下的将军府还没那么严重,但少将军依旧安之若素坐在台上,仿佛一切都没看到,一切都没听到,就说明火候还没到位。 段得志没有犹豫地加上了最后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下之时,需正己修身,静候失鹿。” 一言既出,满堂俱静。 这是全新思路啊。 第26章 域底世界一隅。 被韩良和日夜所期盼的师傅楚摘星正随意披着一床薄毯, 挽着一个松松的发髻,几缕调皮的发丝胡乱地向上翘着,像是在昭示主人的性格。 她歪坐在罗汉榻上,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棋盘, 好似世上没有比这局棋更重要的事。 而与她对弈的男子打扮就更是随意散漫, 不仅头发披着, 还只穿着白色中衣, 且因为衣物过于宽大, 都不用动作,都能看见大片白皙胸膛,凭此能判断出是个男子。 虽然看不清面容, 但凭感觉就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男子。即便如此打扮, 也很难把登徒子一词安到他身上。 恐怕这世上只有楚摘星会对此提出异议。在楚摘星这, 面前这个家伙的麻烦程度是绪和沈宿两个加一块都比不过的。 “真武, 别看了, 这局也是你输。”如珠落玉盘的温润男声在这片小小的空间响起, 男子向前, 让更多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的同时,一张完美诠释了凤表龙姿四字的脸庞也出现在了楚摘星眼中。 第791章 能叫她真武, 楚摘星很开心。但说她下棋输了, 楚摘星不高兴。 哪怕长得好看天生就占便宜, 能够轻易激起人的爱护之心。但这些年来日日都对着这张面孔,楚摘星也厌倦腻烦了。 所以像赶苍蝇一般, 非常不耐烦地将那张在她面前挤眉弄眼的俊脸给推开:“少说废话扰我心境,我这次的长考还没结束呢。还有也离我远点, 你那个破圈子闪着我眼睛了。” 俊逸男子一张脸直接被楚摘星给推成了发面团,五官挤在一处, 加上悬在脑后明净圆满的光圈因感知到了危险不断闪烁,显得楚摘星很是不近人情。 能和楚摘星如此玩闹的自然也不存在害怕楚摘星的问题,男子仍在喋喋不休的说道:“你怎么就那么输不起呢?不不不,我说的是那么倔呢?承认你是个臭棋篓子,棋力不如我就那么难吗?” 楚摘星紧绷着脸,对此置若罔闻,不发一言。 类似的嘲讽她已经听了无数遍,深知此时最好的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不然这个倒霉玩意必定会蹬鼻子上脸。 她的脾气在漫长的时光中被磨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一个脾气爆的。 只听得呛啷一声急促剑鸣,楚摘星放置于桌案一侧的定宸剑就自发弹出剑鞘,雪亮的剑锋将更为寒凉的月色盛到了男子面前。 楚摘星微微一愣,旋即叹了口气,歪头摁住了一侧太阳穴,似是不忍见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与楚摘星的默然不同,俊美男子眉峰一挑,露出个玩味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脸上那道冰寒彻骨的月光,然后将手掌往下一盖,正正好好覆在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门上。 “没瞧出来啊,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知道主辱臣死的道理了? 你主人分明就是个臭棋篓子,而且她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激愤个什么劲呢?” 俊美男子说一句,就用食指在那个毛茸茸的小脑门上点一下。 他下手并不重,神情更像是在敲打自家不听话的后辈,引得掌下那个小家伙滋儿哇的乱叫。虽声音断断续续,让人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听声调是能够判断出是在骂人的。 这反而让俊美男子更兴奋了,手上稍稍使劲把已经从剑中拔出大半个身体的小家伙给按回去了一截,获得了更为急促尖锐的叫声。 如此反复数次后,俊美男子似乎从中找到了乐趣,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而小家伙的声音却越来越弱,几近于嘤嘤低泣了。 楚摘星终于把头给转了过来,不再做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棋呆子,右手一翻,掌中就扣了两颗形状混圆,五彩流溢的弹丸。 “它还小,卤门都没闭合,你就别按了,这丑可是一辈子的事。” “嘤嘤……”细若的嘤咛声似乎是在附和楚摘星的话。 俊美男子很给楚摘星面子的停了手,但听完楚摘星话之后眼中却闪过了叛逆:“那它刚刚得罪我就这么算了?吾不要面子的吗?” 说完又对着那个脑门按了两下,只是动作明显轻了许多。 楚摘星没那个耐性与这个麻烦家伙歪缠,径直把掌中两颗弹丸抛出,迅若流星砸在了俊美男子的手背上。 “楚微平!”俊美男子看着手背上两块焦黑斑点,感受着伤口上传来的灼烧痛感,不由跳脚怒道。 什么人啊,还真打祂! 楚摘星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令俊美男子看得牙根直痒。 从来都是这个模样,倒打一耙这个技能好像打娘胎里就修炼精熟,任谁都占不得便宜去。 楚摘星不紧不慢从棋盒中取出两颗棋子,搁在了棋盘边上,然后张开手掌放在了本命灵剑旁边。 过了大概十几息的功夫,被俊美男子摁得只剩半个头顶露在外面的小家伙总算是从剑中跳了出来。 没有一丝丝犹豫,照着楚摘星的手就是一口,仿佛是在控诉楚摘星为何这么晚才来解救它。 只可惜它还没有满月,一口只露出了些牙尖尖的小米牙根本破不了楚摘星的防御,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在楚摘星掌上来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前滚翻。 “哈哈哈哈。”俊美男子见状很不道德的大笑起来。 “真武啊真武,你这真是白疼它了。要你欺负我,遭报应了吧。” 楚摘星动作轻柔地给因为羞愤在自己掌中蜷缩成一团的小家伙梳理稀稀拉拉的头发,淡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你少欺负它。” 俊美男子搓着手背,语气酸溜溜的:“你这护短护过头了吧,这家伙混起来可是会噬主的。瞧见没,刚刚还咬你呢。” 楚摘星充耳不闻,一手摁上剑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再开口已经换成了调笑的口吻:“你我在此,便是两位帝君。说句嚣张的话,在此地,帝君也没什么珍贵的。出去了还有昊天和阿峙在,帝君这个位格就更不值钱了。” 她顶着俊秀男子不可思议,像是在看傻子的目光继续说道:“可上溯几十个元会,也就只得了一个它。 你好好想想,若是你是真伤了它,让普天剑修,乃至于其余修士绝了可供参考的上进之路,这滔天业力,你能不能担得住。” 俊秀男子为之语结,偏生又不想承认落了面皮,只得嘟嘟囔囔小声说道:“小气的家伙,天生灵物哪里就那么脆弱了,过过手瘾都不行。再说这剑灵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孕育嘛,不是说只得了昊天一滴精血催化吗?昊天少说能挤个十滴八滴的精血出来,这不就能诞育剑灵了吗?” 第792章 俊美男子话音很小不假,无奈到他们俩这个修为,只要想听,任何话都可以变成拿着大喇叭在耳边播放。 俊美男子是故意说给楚摘星听的,楚摘星也知道俊美男子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彼此间过于熟悉,楚摘星也就毫不容情的直刺要害:“好想法。生,要不你去和昊天做过一场,取祂一滴精血,再造一个剑灵如何? 我和你说,这可是泼天的功德。你要是真把这事做成了,就是这天下间的剑修都没眼力见,我也把你抬进剑修祖庙,早晚受一炷香,四时八节有三牲祭品,如何?” 俊美男子被这话噎地好悬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手中把玩的棋子咔嚓嚓几下被磨为了齑粉,良久才指着若无其事的楚摘星咬牙切齿道:“吾的尊号是叫南极长生大帝。” 楚摘星云淡风轻的,和趴在自己手臂上,好不容易从球状变为条状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抽空回了自己这位已经十分熟稔的老友一句:“所以呢?” 生的面庞剧烈抽搐鼓胀着,最终将怒指着楚摘星的手指狠狠地收了回来:“我打不过昊天,也没有想改尊号为南极短命大帝的想法。” 在楚摘星的耐性彻底耗尽之前,她终于把小家伙给拎了起来,轻弹指尖把小家伙眼里的一泡泪给弄出了眼眶:“跟人动手之前,多想想自己是不是能打过。我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护住你的,别平白挨了欺负。 这下可长了记性?那个家伙心眼小气性长,可不是能随便招惹的,” 小家伙委委屈屈地点头,顶着通红的眼眶就往楚摘星怀里钻。 被冷落的生:…… 还真是新人迎进房,旧人扔过墙啊。祂这个相识相交数个元会的老友就真比不得那个还出生不到一月的小家伙重要呗。 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情绪支配操控地祂连衣衫都开始抖动起来。 然后被楚摘星一言而止:“静生慧,慧生定,定生智。生,你入执了。” 生悚然而惊,汗透衣衫,动作直接定格当场。 死一般的寂静…… 空间忽地剧烈震荡起来,无数毁灭气息从细小的裂缝中争前恐后钻了进来。罗汉榻瞬间被绞为虚无,黑白两色棋子哗啦啦散落一地,混杂在一处。 生披在肩上的头发无风自动,高高飘扬起来,双瞳深赤近黑,宛如一个魔神! 兀自趴在楚摘星小臂上的撒娇的小家伙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倏地弹起,手脚并用爬到了楚摘星的肩膀上。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脸,嘴中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但楚摘星从神魂链接中感到了依恋与害怕。 祥云不知何时在楚摘星身下形成,甚至还贴心地有了靠背,楚摘星照旧姿态闲适的窝了进去,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脑袋以示安慰,面容无悲无喜看着一切,稳稳当当地做着一块暴风雨中的礁石。 不知过了多久,空间恢复了平静,俊美容貌依旧,但气质已经变得十分落拓的生正蹲在地上,把棋子一粒粒拾起。 楚摘星下了云台,推了推惊魂未定的小家伙,示意它前去帮忙。小家伙极不情愿,本想着往楚摘星怀里钻来着,却未能得行。 小家伙是个会看眼色的,眼瞧着这位素来宠溺纵容它的主人对它的态度头一次如此坚决,小家伙也只能耷拉着脑袋,小脸垮得老长,心不甘情不愿的从主人身上滑下来,去给那个欺负自己的坏家伙帮忙。 虽然以它的小脑袋瓜还没有想明白干嘛捡个棋子还要帮忙,但在接触到棋子的那一刹悔意就充斥了心房。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棋子,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主人欺骗,不,没有对它说全部的实话。 不过已经上了贼船,就再无后悔的余地。小家伙双臂用力,艰难地翻起一颗白色的棋子,还不及将姿势由抱转背,就气力耗尽双腿一软,本体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好在下一息身上就压力骤减,却是那个眉目间满是倦意的“坏家伙”帮了它一把。 “真武,何其心狠,居然这么使唤它。搁常世必要告你一个使唤童工,凌虐幼儿之罪。” 楚摘星抱剑于胸,神情不见波动,只是将话给还了回去:“天生灵物哪里就这么脆弱了?” 生俊脸一红,都是老熟人了,祂知道楚摘星这个家伙在指桑骂槐。 揭人就揭短,打人专打脸这个毛病也是历劫不灭呢,这是在暗指祂先前说去取个昊天精血,成批量培育剑灵的大话了。 反正老底已经被掀了,生也不再做掩耳盗铃的傻事,坦然说道:“你是知道的,我叫生这个名字恰恰是因为我先天不足,本源有缺,父神希望我能长生久视。 一片纯然爱子之心,和常世那些给孩子起名叫狗剩、石头的父亲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后来我承父神余荫,得以证帝位,用的帝号还是长生。连选的权柄都是福禄寿之类不涉政争的闲差,可昊天那条疯狗就属不肯放过我,隔三差五就要寻我切磋。 可我哪里打得过祂嘛,长久之下就有了……” “就有了心灵漏洞。听不得其名,见不得其人,更是生不出和祂动手的心思。以至于上古灾劫之后,仅以身免的你宁愿入域底世界镇守一方,受魔念侵扰,也不愿与祂共撑大局。 若非我前来,你到底还要躲到何时去?” 第793章 生听着楚摘星把话说开了也不恼,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壶酒,直接对着壶嘴大口灌着酒,许多来不及吞咽的酒液就流到了颈项上,顿时酒香四溢。 而整个人则变得忧郁颓唐,气息幽晦不明。 楚摘星没说话,只是接手了生先前的活计,把散落在地上的棋子放到小家伙的背上,再由想小家伙一步一个脚印的给放到棋盒中去。 在生吨吨吨地往嘴中灌了四壶酒,也许是五壶酒之后,双颊绯红的祂酒意上涌,见不得小家伙哼哧哼哧的一趟趟来回搬运棋子,重重将已经空荡荡的酒壶往地上一甩,两色棋子就自发回到了棋盒之中。 事实证明,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具有普世性。只要酒劲够大,连帝君都会憋不住心里话。 “不说东王那个除了玩脑子里就没其它东西的浪荡子,心如死灰的后土娘娘无心插手闲事。 就咱们五个之中,乙是我师兄,又是灾劫后父神唯一幸存的弟子,德高望隆,昊天根本就不敢招惹。 你是最能打又不计较名位的,他要是对付你,无异于自断臂膀。 勾陈那个家伙脾气爆归爆,但本事不错。而且架不住祂命好,有个足智多谋,全心全意为祂打算考虑的兄长,连帝位都让了出来。 只我一个,空担着父神幼子,盘古正统之名,不及你战功卓著,也无陈的兄友弟恭,本事稀松平常,纵然师兄想护着我也不知从何护起。 到最后只落得个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在此聊度残生,以赎罪愆的结局。 玄,你说,你说我是不是很没出息?这盘古正统之名我没有担好,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给昊天那家伙呢。” 到最后,生已是气如斗牛,一张俊逸的脸庞扭曲成了麻花,泪水肆意流淌,誓要从楚摘星嘴中得到个答案。 面对生的醉后真言,楚摘星脸上总算多了些生气,她捏了捏额角,正色道:“你是天尊幼子,本就不是为继承这一切而生下来的。如我所记不差,你上头还有好多个哥哥。” 生的跟脚为三清之一元始天尊的幼子,元始天尊又是盘古元神所化,因而楚摘星有此一称。 稳住了生情绪的楚摘星愈发游刃有余,缓了缓之后继续说道:“再者说,夫天下,唯有德者居之。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你这个现今唯一盘古正统之天下。有德者,虽不召而贤者云集影丛。无德者纵力有万钧,也只是逞一时之凶。 你长久镇守此地,保域内无恙,已是不负盘古正统之名。” 在生的记忆中,无论是玄还是现在的楚摘星都是极少夸人的性子,骤然得此一赞,整个人直接呆住,令楚摘星轻而易举地看到了其人背后疯狂摇动的虚幻大尾巴。 “那是自然,我虽是幼子,但也是被父神耳提面命过的 。不仅如此,吾还给你培养了一个庄聿呢。吾在教的时候可是特意考虑了你的处事作风,现今看来,他做的很不错。” 楚摘星眼睛眯起,遮住了内里闪烁的凶光,脸上挤出截然相反的温和无害笑容:“秀才是你培养的?莫非你就是他口中那个名不见经传,也不许他外泄姓名的师傅?” 生打了个酒嗝,吐出胸中积郁之气,笑嘻嘻说道:“对啊,我可是费了不少劲才找到他这个读书种子,抢在儒门之前把人给带走了,这才没人他变成读腐书的。你说说我,容易吗?” 楚摘星口中附和着:“的确是挺不容易的。你都困守在此了,还得分化神念去教导承德。” 喝醉了酒的生浑然不觉危险与她仅有一线之隔,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呀,咱两谁跟谁啊。帮你就是帮我自己,迟早把昊天那个家伙给打趴下。” “所以你也是知道的咯?”楚摘星漫不经心地图穷匕见。 “当然,你可是天定之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吾有不是傻子,岂能免……”说到这生突然停住了,方才没头脑灌进肚中的酒都化为冷汗从毛孔中流了出来。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自己已经醉死过去,好过清醒的接受审判。 但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 当祂说出那一句话起,就已经证明生对中古之世昊天故意制造事端,令她这个天定之人不间断夭折的事情知情。 知情但没有阻止,那就是沉默的帮凶。 余者皆罢了,唯独祂,于公于私都不该坐观。 于公,祂是盘古正统,独苗,当时仅剩的两位帝君,理论上唯一能和昊天掰手腕的存在,昊天的行为属于大大的越权。 于私,祂当年面对昊天步步紧逼力不从心之时,玄给于了很大的帮助,才让祂三番五次逃过灾劫,两人私交甚笃。 既然知道,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如果生能够早点插手,她当不会枉死那么多次。 然而一切都是那么顺遂地发生了,说明这其中必定出现了有违常理的事情。 既然已经说秃噜嘴,生也不是扭捏的性子,避开楚摘星的目光以手撑额说道: “我当时受了昊天的蒙骗,以为这样会对天地更好。等到发现时,你已……” 祂说不下去了,但楚摘星还是沉默,也不看祂,只将眼神投到了空处。 小家伙在棋子被归置好后就变得无所事事,它又是定宸剑诞育而生的剑灵,与楚摘星最是心意相通,不费吹灰之力就觉察到了令自己这位主人心情郁结的源头。 第794章 于是四肢并用吭哧吭哧往楚摘星身上爬,不多时便坐到了楚摘星头顶上。远远望去,像是又多了一个脑袋。 楚摘星很是纵容小家伙不假 ,但小家伙作为天生地养的灵物,好似自诞育起就明白了上下尊卑,平素纵然是猴在楚摘星身上嬉戏玩闹,到过的最高处也只是在肩头。 猛地这么爬上去,楚摘星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她也是有着和这些灵物相处的丰富经验,只当是小家伙叛逆期到了,当即单臂高举,想把盘坐在自己头顶上的小家伙给捞下来。 孰料小家伙却是赶在她之前用尽全身力气鼓起了胸膛,发出了重重的哼声,尔后一口口水吐出,恰恰落在正不敢直视楚摘星的生面前。 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 楚摘星直接表演一个呆住,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剑灵居然会采取这种方式替她“报仇”。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顺便泄私愤。 这小暴脾气,和沈宿有得一拼。如果沈宿在这,二者联手想必会更热闹。也许将来可以让沈宿这个前辈带一带自己这个小家伙? 不不不 ,还是算了。沈宿那小子,机灵归机灵,可性格着实恶劣。从不把机灵用到正途上,弄得人憎狗厌的。 还是得多和林星在一块玩,那是个人人称赞的好孩子,应该能够近朱者赤。 最好是直接交给师姐,普天之下师姐是最会带孩子的! 楚摘星强制性地让自己转移了思绪,免得自己陷入极端中。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见过师姐了,还真是很想了。 如果师姐在此,自己也会有个依靠安心睡上一觉吧。 不过一个人也不错,自己选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无端带累师姐就是她的过错了。 她的思绪渐渐发散,竟是闭上了双眼,有灵魂脱离肉身之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氤氲气息从眉心祖窍中散出。 正坐在她肩膀上悠然自得晃荡两只小脚丫嘲讽生的小家伙先是一愣,然后咧开嘴来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毫不犹豫往下一跳,直直没入楚摘星抱在怀中的漆黑长剑。 奇怪的是楚摘星这番异变生居然毫无所觉,仍旧垂着头 ,嘴唇不断开闭,似乎是在思考要说些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摘星的气息变得愈□□缈难寻起来,她好似变成了一块石头,又好似一阵青烟,整个人介于虚实之间,有无之中! 混沌、太极、两仪、四象、八卦交替演化,金乌、月桂、漫天星辰周而复始,河川山岳、飞禽走兽次第行过。 可生仍旧是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生终于结束了那副干打雷不下雨的惴惴模样,如自暴自弃般大声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可我也实在是打不过昊天那个强凶霸道的家伙嘛。 没了你在前面顶着,他根本就不把我这个富贵闲人放在眼里,成天想的都是怎么把我弄死,好给他腾位置。 而且我是想过帮你的。可那时候魔族攻势甚急,有人劝我说要以大局为重。我和昊天闹将起来只会让魔族有隙可乘,致使生灵涂炭。我这才……” 事到临头祂也是很有担当,并不说出是谁给他出了这个权且忍耐,以待将来时变的主意,将错误尽揽于一身。 生自觉承认完了错误,这才有脸来面对楚摘星一二,未料想一抬头见到的却是祂一直祈盼却从未敢奢望的景象。 “玄、楚微平……”生只觉自己的声带都黏上了,只能艰难地凿开,发出混不似人声的几个字。 祂倒不是嫉妒,毕竟祂对自己的身份拥有足够的认知。 楚摘星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祂的诞生属于父神探索大道时一个并不成功的尝试,本就不是为继承这片天地的。 活到如今身上最大的标签仍旧是富贵闲人加吉祥物,并非楚摘星这样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前进的天命之人,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既然不用拼命,那么给予的馈赠少一些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祂所不忿的是自己在一旁绞尽脑汁地做心理建设,想着如何表达歉意,结果这家伙悄无声息地就突破了心境大关,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臻于圆满,这不是明摆着没把祂放在心上吗? 不重视他不要紧,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 只差一点,生就能把自己给气背过去气去。如果真是这般,少不得给诸天秘闻录增加一则全新素材,可惜并没有。 因为楚摘星醒得很及时,似要出尘而去的飘忽感被尽数锁在了一身紫金色的衮袍中,整个人变得神秘而富有威严。还是轻敲了两下额角,才散掉那恢弘浩瀚、令人喘不过气的惊人气势。 “听到了,也没有怪你。身处其中,谁都无法随心所欲。只你确有对不起我处,待事情终了,我必好好灌你一场。快收了你的杂思乱念,此处还要靠你镇守。”楚摘星的声音还是那么淡然温和,就像吹过杨柳梢的春风,抚平一切躁动。 她很是自然地掩下了心中那句“你本也不是什么心性坚定之人,临大事难免处置失措”的评语。 这话说出来就不是朋友间的友好揭短,而是脑子有病,故意结仇了。 果然听了这话的生大喜过望,收了一切愁容,拍着胸脯保证道:“好,必扫榻以待,你我不醉不归。” 第795章 “非也非也,是你醉我不醉。”楚摘星摇晃着食指,神情认真。 作为回问,生同样严肃:“为何?” 楚摘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酒量不好。而且师姐不喜欢我身上有酒味,喝醉了是绝不能同榻而眠的,所以不能喝醉。” 生直接石化了。 于祂而言,楚摘星这话的好笑程度不亚于她自表不会用剑。 祂从前总是觉得常世有句话很适合祂,那就是我活了这么久,能有什么没见过? 但此时此刻祂却觉得这句话的同胞兄弟更适合祂。 祂活了这么久,这个是真没见过。 这一刻祂对长生久视的欲求到达了全新的高度,力求做到那句终极的话,只要活得够久,那就什么都能见到。 三个元会前谁敢信堂堂北极玄武大帝还会有气管炎的一天啊。 祂先是呆滞,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往外迸发着贼光。 一只手毫不见外地搭上了楚摘星的肩膀,消磨了后者身上萦绕不散的冷意:“说起来真武你与庄聿相结为友,同辈论交对吧。” 楚摘星不知道这个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居然没头脑的问起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又着实简单,根本没有隐藏的必要与余地,所以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生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灿烂了几分,手上加了些气力,把楚摘星往祂的方向又给带了几分,继而神神秘秘说道:“你的师姐,那位孟随云,修炼的根本功法是《东华长生经》对吧?” 楚摘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因这家伙和乙有着同出一门的关系,所以刚来时楚摘星就抱着万一的希望向祂打听了有关乙和哪吒埋葬之地的消息。 关于师姐主修功法这件事,这家伙是早就了然于胸的。 根据楚摘星对生性格的了解,明知故问,一定没有憋什么好屁。 她面上不动声色,大拇指却暗暗抵在了剑柄之上。 果然在听到楚摘星再次给出肯定答复后,生笑得眼睛眉毛都黏到一块去了:“那不出意外,你那位师姐就是我师兄选定的弟子了。按辈分,她是我阐教第三代弟子。” 祂在第三代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如此明显的暗示楚摘星要是还听不出来,她就可以回娘胎重造了。 于是她看向乐得眉不见眼的生,语调平缓,波澜不惊:“你的意思是,要我称你一句师叔咯。” “嗯嗯。”生很是得意的点头,还特意扬了扬下巴,那骄傲的小模样,就差直接对楚摘星说一句还不快来拜见我了。 脖子都洗干净摆眼前了,不来一剑未免太对不起这一番准备。 剑随心动,定宸剑比楚摘星预想更快地跳入了她的掌中,剑锋上跳跃着深紫色的暴烈雷光,映照出她那一张光洁如玉、却又冷冽至极的脸。 “那就打过我再说。” 生只是皮,不是想找死。早在调戏楚摘星之前就已经想好了退路,不等楚摘星拔剑,身形就已经如电射出,暴退百里。 然而终究是棋差一着,没能快过楚摘星的剑去。白色中衣碎裂,如蝴蝶般翩翩飞舞,□□的胸膛暗金流转,宛如一个撑天拄地的巨人,收缩伤口夹紧长剑,令其不得寸进。 “你来真的啊!”直到此时,生才有了些自己面前站着这人并非完全是熟悉老友的实感。 这个叫楚摘星的,会真的动手。 而且剑招也更凌厉、更霸道、更酷烈。换做是玄,这一剑扎不了这么深,当然不排除有剑灵加成的原因在内。 以纯粹的破坏力论,已经超过从前的玄了,的确有资格同那个日渐骄狂的家伙做个对头。 对于生的高声控诉,楚摘星全当没听到,屈指弹了一下掌中兴致高昂的宝剑:“你消停些。” 还真是个记仇的性子,暗自加码这件事做的顺溜极了,是得好好扳一扳了。 心中是这么想的,可落实在行动上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犊子:“你活该,谁让你惹它了。” 生嘴角无法自控地抽搐起来,脸上不屑的表情把想要说的话展现地尽致淋漓。 你这锅甩的还怪好得嘞。 谁还没几分脾气呢,尤其是一招落败这种极丢面子的事 ,所以生干脆借这个由头把头一扭,不搭理楚摘星了。 楚摘星不以为忤,回剑入鞘,走到祂面前不远处盘腿坐下,关切问道:“你没有从前能……速度那么快了。” 想要命长的一大重要条件就是跑得够快,尤其是生这种跟脚不凡,容易招来觊觎的。 而生也的确是以速度隐匿见长,不然无法做到在失了奥援的情况下,还能从昊天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来到这域底世界守护地基。 小家伙公报私仇加了力不假,但也不可能吧生伤到这个地步。 生已经给自己换好了一件全新的月白色中衣,但依旧是松松垮垮的不成样子,能清楚地看到皮肤上暗金流转,伤口不断蠕动收缩,速度极快地恢复成受伤前的模样。 “吾说是因为吾在此地镇守时间太久,受魔气浸染太深,实力有所损折,你信吗?” 楚摘星看着生那张俊秀非凡的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敏锐地觉察到了生在诱导她说话的意图。 不过不是恶意。 第796章 是以楚摘星也就佯装不知,轻笑说道:“不信。” 若是旁人,楚摘星说不得就信了,可这是生。如今这片世界最合法的继承人,哪有在自己地盘被外人欺负的道理。 “就知道瞒不过你。” 见着那个熟悉的笑容,楚摘星确定了,生的确是在诱导她说话,而且目的已经达成。于是她唤出云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去。 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内容不会短。 生振了振袖子,捋平衣服上的褶皱,正色道:“真武你可知我因何长生?” 这个问题问得有趣,楚摘星尝试着给出了答案:“因为你是盘古正统?” 生罕见地拥有了在智商上碾压老朋友的快感,毫不留情的说道:“父神与两位叔伯也是盘古正统,我还有许多哥哥姐姐。” 楚摘星直接摊开双手摆烂,示意自己没有其它想法了。这种涉及道途根本的问题,猜测本就是图一乐。 生继续说道:“走神道之路,首要选择一个锚点,用以区分人性与神性。次则需寻找物事维系壮大神性好做到念化三千,无处不在。 其中先天神灵自有凭寄依托,多为山川水泽,山峰不崩,江水不竭则神性长存。后天神灵则多借人族的香火愿力,香火不息,愿力不止,还可借此修炼突破。 两者中先天神灵强于后天,盖因前者同样可以享有香火愿力。 但二者均需要渡劫,不修功德善果,必定身死道消,无有长生一说。” 这都是老生常谈了,也就是楚摘星对先前下手太重刺伤祂一事心存愧疚,不然早就嚷嚷赶紧说重点了。 生似乎也是有意吊楚摘星胃口,慢条斯理系好衣服后才继续说道:“吾与他们都不同。 吾的长生,来自记忆,或言之传颂。” 楚摘星坐直了身体,十分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 “这么说吧,人的一生会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身体衰败腐朽,无法再承载神魂,此为身死。第二次是抬棺下葬,告知亲友四邻,官府注销户籍丁册。第三次则是世上再无人记得逝去之人,所谓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即是如此。” 楚摘星脑袋瓜转得快,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世上还有人知道你南极长生大帝之名,你就不会死亡。” 生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毕竟我诞育的直接原因是父神参悟时空之道出了岔子,把道标遗留在了时空之海中。 也因此误打误撞让我有了只要还有人记得我名就不会死亡的特性,而托你们四个的福,五方五帝名号被传颂至今,看起来还会长长久久地传颂下去。” “那你的实力下降是因为颂念、不对,知晓你尊号的人少了?” 生像是卸掉了什么重担似的轻松耸肩:“然也。不过影响不是太大,毕竟我从来都是那个凑数的。” 楚摘星脑中冒出了一个点子。 结果还未说出口就被生给否了:“你可别想着出去之后派人给我大肆建庙,敛聚香火,传颂我名,助我恢复实力什么的啊。 即便是你,我也建议不要太依赖香火,否则很容易追悔莫及。可聚,却不要以此为修行突破的主要资粮。” “为何?”楚摘星直接从云台上跳了下来,急切问道。 她并非是担心自己,而是想着那些修筑的十方救苦天尊观,那可都是直指师姐的。 可千万不要好心办了坏事。 生的来历背景,注定要比她知晓得多。 生也不藏私,继续说道:“你当知晓远古封神量劫是因何而起。远古之时仙比神尊贵,除却自由、无拘无束,不受天庭管辖外,还有一个没有言说的因由就是香火有毒。” 楚摘星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情感起伏:“有毒?!” 生的神色很郑重严肃,就像是在弈棋:“常世有一句话,谎言重复一万遍,便成了真话。凡人将自己的请求对神祇说上一万遍或许没什么影响,但信徒众多的神祇,可是很容易就说上一百万遍,甚至一千万遍,乃至更多的。 真武,三千化身只是虚指,许多神祇从不在人前显圣。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信众期盼自己所信奉的神祇是什么模样,便将神祇或雕刻、或彩绘、或塑造成什么模样,而神祇也就自然而然多出了这么一具化身。 凡人信念香火能创造化身模样,自然也就能改变其它。杂念一多,便断堤碎坝,莫能挡之。妖族天庭众神陨落,便有此缘由,所以我说香火有毒。 而且你我均知晓,昊天最开始是没那么偏执,一定要做那唯一的帝君的。” 说到最后,生意有所指地说道。 楚摘星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肃容应道:“我回去之后会妥善处理的。” 生啪的一下打了个干脆利落的响指:“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收拾收拾,赶紧滚蛋吧你。” 楚摘星愕然:“怎得突地要赶我走?我觉得待在你这挺不错的。” 生气急反笑,直接上手推了楚摘星一把:“那你还想在我这待到什么时候去?整日里白吃白喝的使唤人不说,还一点忙都不帮。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见你狼狈,一时心软给你指明了路径放你进来。 瞧瞧,今日还挨了一剑呢” 楚摘星老神在在:“据我推算,还不到大局变动之时,我不宜轻动。” 第797章 兵书上常言谋定而后动,具体到运用,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敌不动我不动。 “你就那么放心你徒弟一个人在外边撑着?” “良和是个好孩子,我并不担心她,再说你不也是只教了秀才十八年就把他扔到外头给历练了吗?” 生推楚摘星的手给缩了回去,改用眼神控诉着楚摘星。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转世几元会,脸皮厚度前所未有的大增长啊。 幸好祂还准备了杀手锏。 生一反常态的笑容让楚摘星大感不妙,嘴中也如她预料那般没有吐出什么好话:“那如果你那位亲爱的师姐,已经先动了呢?” “真武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你这样和昊天那个混蛋有什么区别?”这是生被暴起发难的楚摘星单臂举起后发出的控诉。 “我师姐怎么了?说。” 生一脸没眼看的表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把我放下来,咱们慢慢说?” 楚摘星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你先说。快点!” 碰了个硬钉子的生决定摆烂:“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那你胡咧咧些什么!” 不要和暴怒中的玄武讲道理,这是生总结的经验教训。 所以祂也不分辩,只是伸手往虚空中一抓,抓出一个鹅黄色的光茧来,透过光幕能看出其中躺着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 但见此人怎生模样。 似道非道,似俗非俗,扇云冠,水合服,腰间丝绦缠绕,脚蹬土褐麻鞋。仪容清俊,相貌堂堂,气质清澈出尘,威仪奕奕。 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好看的人往往容易被人记住。 楚摘星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某个地方见过此人,却在短时间内难以想起到底是在何时何地。 好在生的话语提醒了她:“这话是他说的,你问他。他可是阐教三代首徒,知道的事情比我这个凑数的多了去了。” 阐教三代首徒……这个在当下已经很少被提及的额词汇迅速唤起了楚摘星的记忆,话脱口而出:“杨戬?!他怎么会在你这!” 第27章 杨戬还是有些发怔, 经历过漫长沉睡的他,显然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新环境。 封神量劫,两教相争。朝歌城外,万仙阵破。 师叔祖数百个元会的心血付诸东流。截取一线生机, 造福万灵的道途也尽毁。 想要为万灵截取一线生机的师叔祖到最后却没能为自己截取一线生机, 由此可见大道是多么冷漠无情。 但即使再来一次, 杨戬也确定自己仍旧会毫不留情的挥动手中的三尖两刃刀, 绝不会因为知晓了结果而心慈手软。 红花青叶白莲藕, 三教原本是一家不假。 阐教顺天应命,截教绝争一线,两者都无错也是事实。 错只错在时运不济, 天地劫气积聚, 修仙者身犯杀劫, 两教适逢其会, 不能再各自安好, 在大道的推动下不得不分个高下。 到最后连超脱在外的圣人都不能免俗, 被量劫影响, 蒙蔽了心智,亲身下场渡劫。 不过任谁都没有想到师叔祖居然性烈至此, 万仙阵被破后为了给门徒讨一个说法, 以圣人之尊逆练诛仙四剑, 妄图重演地水风火,再辟洪荒。 师叔祖这个妄图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沉沦的疯狂计划自然是没能成功, 只不过为了阻止这个计划所付出的惨痛代价令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他视为家的玉虚宫没了。 在他领受掌教老爷法旨陷入沉睡前,二代弟子只剩下了广成子师伯、师傅、太乙师叔与道德师叔四位。 至于刚刚长成的三代弟子就更惨, 除他外余者尽皆生死不明。 想他玉虚一脉向来是重质不重量,三代弟子齐聚也只得五六十人, 给偌大的昆仑山添几分喧嚣热闹。而当他被师祖送出昆仑山前往小师叔处避难时,感到的只有无尽的荒凉与死寂。 那时他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知醒转之日,还能得见几人。 未曾想到现实比他的预感更加残忍。 他方才已从小师叔那得知,现今天地,能真正称得上玉虚门人的居然只剩下了他一个。 就连祖师那样的人物也在量劫中陨落,将那句圣人可历劫不灭,亘古长存衬得像一句笑话。 合该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才对。 小师叔是师祖悟道而生,自有己道。哪怕关系亲密,能称一声小师叔,但到底不是阐教正宗,只能算作是旁支,自然不能被称为玉虚门下。 而太乙师叔虽据占卜之法,在陨落后成功在今世收了一名得意弟子,但还未经过见证,目前也不能称为玉虚门下。 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方觉被衾寒。 师祖啊师祖,您当初说的一线转机,就是让弟子独自一人承受这宗门凋敝,门徒无存的局面吗?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那位太乙师叔中意的弟子,由他做个见证正式拜入太乙师叔门下,也好重振玉虚法脉。 他并不认为奉他为祖师之一的武门是他的弟子,能够被列入玉虚门墙。 玉虚一脉,从来不收蠢人,他也无意为了速度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截教就是前车之鉴,仙家再多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一个都没剩下来? 第798章 一想到已经被封在故纸堆中的截教,杨戬觉得自己面对的局面也不是那么坏了。 至于魔族这个当下的大威胁,他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他的认知还停留在魔族尽是没长脑子的蠢物,清理起来并不会很麻烦的阶段,杀个片甲不留是基操。 而一路上都沉默不语,但据小师叔说这就是他要找的天命之人楚摘星,原玄武大帝转世,现在玉皇朝就任将军一职,手掌重兵…… 杨戬的目光落在了其人长袍湖蓝色的镶边上,决定还是先观察一番再做出决断。 诚然这位不仅实力绝佳,还连剑灵都有了,能够确定有天命眷顾在身,但这个脾性和脑回路着实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这得是什么样的心态才能说出若护她不住,这帝君不当也罢的话来啊。 爱美人不爱江山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还是说爱江山更爱美人? 不止如此,杨戬还亲眼见到了此人将一身衮服换成了现下这身黑底蓝边的普通劲装。 看模样还真是没怎么把江山放到心上。 望之不似人君这个六个字简直就是为她贴身打造的。 若非此人口中执意要护着的人是他板上钉钉的师妹,杨戬绝对会骂一句当世妲己。 皆说一切都是天道冥冥中自有安排,那天道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选择楚摘星啊。 天道所遴选出的君主不应该是像武王那般英明神武,克己仁民嘛?他想不明白。 以楚摘星当前近乎合道的修为,只要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能轻而易举追根溯源,更何况杨戬并没有对自己的打量审视做丝毫遮掩。 两人结伴而行,总不好一直这么相对无言。而且楚摘星不仅在公事上要靠此人指引出能够破局的方向,于私此人还算得上她的“大舅哥”。 还真是巴掌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往常楚摘星都是把玉虚一脉祖传的护短当笑话听,还时常在乙面前挑唆拱火,说两句哪吒是多么的调皮捣蛋缺管束的车轱辘话。 那曾想这短有朝一日还会护到她头上,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师姐还没正式成为玉虚弟子呢,这三只眼居然就已经开始挑剔起她了。 因着气场不合的缘故,楚摘星都觉得杨戬那张帅脸都不是很有吸引力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找话题打破沉默:“真君,不知我二人此行欲往何方?” 老在这打转不是办法。域底世界乱流丛生,除了经特殊手段开辟巩固的安全区,其余地界均是危险重重,若是真撞上点什么,那可就麻烦大了。 她不喜欢麻烦。 但生又已经交代了,若她想达成目的,出域底世界这段路该走什么方向,该怎么走,还就得听杨戬这个已经掌握了考题和解题方法的。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所以哪怕是打破沉默,缓和气氛这种小事,楚摘星都尽量挑选了杨戬更容易接受的称呼。 毕竟封神事宜虽是由那位大周丞相姜子牙主持的,但谁都知道那位就是明面竖起来的靶子,根本不是个,纯当线头使。 选他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注定修道无望,成不了仙人,只能享受凡间富贵。不会把便宜都占尽了,对所有人都有个交代。 其实早在量劫初起时,三教就共同签押了封神榜,谁人入榜可谓是早有定数,不然阐教那帮心黑的也不会整出一堆速成弟子,只传授了粗浅的功法和借予重宝就让他们代替自己去挡死劫。 不过杨戬作为被寄予厚望的三代首徒,待遇自然远不是那帮挡劫的炮灰能比的。不仅早就预定了一个肉身封神的位置,就连封神的神号都早早的拟定好了。 正是清源妙道真君。 因为哪吒还在时,曾多次满世界的嚷嚷自己那位杨师兄如何如何厉害,如果还活着会多么了不得,捎带嘴的也就把给杨戬拟定的神号给抖搂了出来。 至于楚摘星是如何知晓三教共同签订封神榜这种细节的,那当然是因为俗称封神榜的天书正在她怀中揣着呢。 她刚接手封神榜时为了把那些已经填好的姓名与神职抹去,可是费了大功夫,神魂都被榨干了好几次。 早知道杨戬还活着,楚摘星是怎么也不会把杨戬的名字给抹了的,毕竟填封神榜也是个辛苦活。 听到真君这个称呼,杨戬那张八风不动的帅脸上终于有了些松动,双唇微启。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了楚摘星一眼,然后在怀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个形似画轴的东西往空中一抛。 画轴见风即长,约莫长成原状的两倍后才停下,紧接着滴溜溜转起了圈,似乎是在辨别方向。 少一时,画轴停止动作,朝着某个方向就急飞而出,划出一道绚丽明艳的七彩轨迹。 楚摘星见状没有半点迟疑,同杨戬一道疾追着画轴而去。 许是有着画轴在前引路的缘故,这一路上风平浪静,连个横飞的石块都没遇着就到了内外域的交界处。 杨戬还是那副不愿与楚摘星说话的模样,一张俊脸板得能和万年寒冰比赛温度低。 只略略点头示意楚摘星到地方了,然后就主动后退一步,意思是让楚摘星上前动手打开空隙。 彼此活跃的年代不同,楚摘星和他并无交情,只觉此人性格和哪吒话中所描述的宽和仁厚,有君子之风大相径庭。 第799章 但哪吒是个不会说谎的,所以楚摘星将其归咎于这位清源妙道真君还没适应环境,或是只对玉虚门下给予照拂,抑或是兼而有之。 不过那都不重要,因为只看着那张脸楚摘星都能再忍他个十次八次的。 靠脸吃饭这种事虽然离谱,但也确实存在。 再想想哪吒那粉雕玉琢,即便是闯了祸也能轻而易举令人心生爱怜的相貌,以及师姐的清冷出尘,好似月宫中人。 楚摘星严重怀疑阐教是看脸收徒弟的,乙那个不要脸的老家伙就是算准了师姐长得好看。 她先是和生那个性格的跳脱的麻烦家伙相处许久,还没来得及转换心情就被迫与杨戬一路同行,到此时也是憋的苦,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在往外冒。 等到觉察时心中便是一紧,开始自我反思。是心境修炼不到家?还是突破太快,尚存一些没有发现的隐患? 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得寻个时间好好检查一番。 楚摘星一边压下脑中各种念头 ,使自己恢复到心如平湖的状态,一边并指如剑,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划开阻隔的屏障,跟随画轴一跃而入。 方一落地,楚摘星的心就揪了起来。 因为此地血腥气浓重,断臂残肢不说俯拾皆是,在视野范围内也能见到不下十具。 “瓷肌玉骨,返璞归真,身上还有着尚未消散的天人合一之气。这些死者,每个都有着元婴期的修为。”楚摘星只略扫了一眼,就判断出了当前的局面,一张脸不由绷得更紧。 要知道即便是二宗三门这样的超级大宗门、大世家,元婴期的修士也属于中坚力量,每折损一个都会感到肉痛。 而她目之所及的十具尸体竟然全是如此。 “此地血云煞气绵延十里有余,是大凶之地。且观彼辈形貌,俱是一击致命,脸上满是痛苦神色。死因似乎是……阴阳二气逆乱,无法控制体内灵力,这才爆体而亡?”杨戬是个眼里有活的,不待见楚摘星归不待见,但并不妨碍他尽职尽责的对当下所处的环境做出分析。 “我也认为是这样。” 杨戬顺势问道:“那帝君可知这是何地?” 能让这么多元婴期修士折在此处 ,必然有着凶名在外。 满以为能顺利获得答案的杨戬失望了,因为环顾了四周一圈的楚摘星也是茫然摇头道:“域底世界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我也不知如今到底过去多久。不过我能够肯定,在我进入域底世界之前,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处凶地。” 略定了定神,楚摘星苦笑着对杨戬说道:“按真君你所言,玉清圣人昔年留下的破局线索当在此处,那不能是师姐就在此处吧……” 凭她的听力,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厮斗之声正疯狂灌入耳中,如何不明白这个这个地方就是个已经失去规则约束的血腥斗场。 陷入这种地方,最常见的结局是箭射出头鸟,蚁多咬死象。 师姐固然是手段与头脑兼具,但在这种鬼地方更多的是拼运气。 她不希望师姐师姐拼运气。 “也许。”杨戬没有把话说死,但话中多了点焦躁。仔细检查了地上的尸体后继续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为遁去的变数,孟师妹受你气息沾染,也有些神异之处。即便真在此地,应也不会伤及性命。” 杨戬说的话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因为楚摘星并没有被安慰到。 不伤及性命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有可能缺胳膊少腿咯? 楚摘星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厌说实话的。 杨戬觉察出她恼了,心中纳罕,但也不出言点破,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放空思绪。 有些坎只能自己跨,旁人帮不上半分忙的。 因楚摘星在此,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数道强横但仓皇的气息自东面急速奔来。 为防万一,杨戬默默凝出了自己的三尖两刃刀,却在不久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轻咦一声后带了些渴望看向正在被划开的天幕。 “老大,救命啊!” “楚摘星居然是你!快帮忙!” 可惜了了,居然都是来找楚摘星的。 ------------------------------------- “说说吧,到底是干了什么被人踩到尾巴了?” 一处用来暂时落脚修整的洞穴中,楚摘星语带嫌弃,但动作自然轻柔地将手中软帕的水拧干,递给了灰头土脸的袁则。 相比起上次分别,袁则整个人又缩水了一大圈,但因为瘦得过于多,非但没有将他不错的五官底子给展现出来,反而整个人显得枯干瘦削,仿佛只要轻轻一折,就会断成两截。 对此楚摘星是又气又急。 自己身体是什么样没一点数吗?居然还敢到卷进这个鬼地方来。 只她现在脾气也被磨得差不多了,知道事缓则圆的道理,不好在袁则身体情况明显不好的情况下直接出言呵斥,所以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袁则接过软帕,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擦脸上的灰尘血渍,而是嘴唇翕动,琢磨着该如何措辞将来龙去脉讲说清楚。 与袁则同行的祝绪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她已经被跟丧家犬似的追了好几天,此时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到了枯竭的边缘。 她虽不喜欢抢走了姐姐的楚摘星,但好坏是能够分清的,知道楚摘星是可以信赖且能够把担子挑起来的人。 第800章 也就是楚摘星还带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杨戬,不然她已经直接倒头就睡了。 但整个人还是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下来,行为动作肆意许多,心思都在脸上摆着。 眼瞧着袁则呆愣当场,手上拿着干净毛巾却没有第一时间帮她擦脸,一股难以言说情绪就在心底生出,并不断蔓延。 她弄不明白,更说不清楚这种情绪是什么,但就是不开心。 大竹竿真是太没眼力见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一定都是楚摘星的错! 果然她就是和楚摘星命格相冲,不能碰面。 祝绪还是个孩子心性,心中藏不住事,脸上也藏不住情绪。当即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毫不客气地从袁则手中把干净的软帕给抽出,囫囵在脸上抹了起来,嘴中发出含混的声音:“我是陪着韶亿姐姐来的。” 袁则此时也回过了神,趁着祝绪脸被软帕蒙住不能视物的空档,用嘴巴无声开闭向楚摘星传递着讯息:“和孟师姐闹矛盾偷跑出来的。” 楚摘星轻松地接收到了这个讯息,强摁住了想要皱眉扶额的冲动。 绪这到底是干嘛了,才会和师姐闹出离家出走的矛盾啊。明明以前是个恨不得变成师姐身上挂件的粘人小鬼。 叛逆期到了? 没把师姐气着吧,还是得抓回去好好教育。 袁则一见自家老大这幅模样就知道错处定然是全归到绪身上了,心中有些发堵。 但眼下着实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一个弄不好老大还会把他也怪上,所以顺着祝绪的话继续说道:“绪是应凰少族长之约前来助拳的,我是占出此地会有一件对我非常重要的东西现世,这才辗转来此,寻觅途中正好遇见被人追杀的绪和凰少族长,这才并做了一路。” 楚摘星本想再问得详细些,奈何祝绪已经擦完了脸,将将生出小龙角的脑袋从软帕中拱了出来。 不过她性子粗疏,还有许多地方未曾顾及,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更像是只小花猫。 袁则直接从心塞变成心梗,没奈何,叹了一口气后从祝绪手中抢过了软帕,耐心细致地给她擦拭起来。 祝绪这才发出代表满意的小小哼声,脑袋上的呆毛高高竖起,还左摇右晃,瞧着竟是比本人还得意三分。 楚摘星终是没忍住扶了额,在无人窥见的隐蔽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袁则这家伙当初是怎么有脸说她重色轻友,并大言不惭的拍胸脯保证自己将来绝不会这样的? 真是信了他的鬼。 不过师姐要是为这个事发飙,她多少还是得拦着点。 毕竟绪看起来并不排斥袁则的亲近照顾,可以试着继续相处下去。如果等到绪长成还没有改变主意,再把婚事提上日程也不迟。 楚摘星浑不知自己已经在不自觉操起了长辈的心,干起了拉纤保媒的活。更不知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动作,全数落入靠在洞穴干燥墙壁上默默观察一切的杨戬眼中。 杨戬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 虽望之不似人君,但身上有份很特殊的亲和力,与人交诚恳真挚,如沐春风。那能得人拥护爱戴,追随左右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意思,大道现在选人的标准也太有意思了。 这个楚摘星,先前竟还是小瞧了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祝绪和楚摘星之间的嫌隙是积年累月结下的,当然不可能因为三两件事就冰释前嫌,彻底翻篇。 出于对“敌人”的直觉,祝绪脑袋上呆毛的晃动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双眼狐疑的盯着一本正经的楚摘星看。 她能感觉到,楚摘星心里绝对在说些她无法接受的话。可又没有证据,真是可恶! 还不理她,更可恶了! 对于两人间这点眉眼官司,天生心态强大的袁则早就能做到视而不见,借着手上有活的大好时机,他顺理成章无视了祝绪求助的目光,转而说出了楚摘星迫切想要知晓的讯息。 “从老大你入域底世界寻微探幽起到今日,已经过去了五年八月又十七天。 官职因受良和推功,升任至车骑将军,良和封武威伯。秀才任枢汇司枢密,燕羽觞前锋将军,赵麓平难将军,阿元定远将军,谢七溪接阿元的班任中军中郎将。 不过后认命的这几位将军都没有开牙建府之权,秀才私下里对我说,枢汇司那些老家伙很害怕咱们尾大不掉。一直在想法子削一两个将军职震慑一二,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找到机会。 阿夏和梦梦还是老样子,但生死轮回的通道和秩序都重建地差不多了,冥府这一块现在咱们说了算。 旁的便是阿露被督粮强推上了将作大监的位置,现在祸害少府宝库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她心心念念那个东西,已经被弄出了个□□成,勉强可以用一用了。” 因着楚摘星先前介绍杨戬时只说是一位故交之友,袁则也就把话说得含混,没说原露心心念念,快要弄出来的东西是周天星斗大阵。 楚摘星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和袁则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祝绪有点不耐烦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她不明白为什么大竹竿居然先说了这么一大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可大竹竿比她脑袋灵光这一条她是愿意承认的。姐姐闭关突破不理事这几年,她都是靠着大竹竿的主意才把族中那些烦人的老家伙给应付过去。 第801章 等会儿等大竹竿不那么忙了她可以问问大竹竿为何要这么说。 在祝绪心里,袁则现在是全天下第二聪明的人,仅次于姐姐。 聪明人总是喜欢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就像姐姐一样。 但是现在姐姐现在变了,不仅不向她解释为何要这么做了,还半点建议都听不进去,一意孤行,真是气死她了! 大竹竿说姐姐是有苦衷的,可她才不信呢。 别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好糊弄的小孩子,姐姐嘴里的苦衷,从来都是为楚摘星做出的牺牲! 楚摘星只觉自己又挨了绪一记凶狠的眼刀,看那模样也就是现□□力不支,不然早就一拳打过来了。 袁则是知晓其中原委的,但他夹在中间也不好,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祝绪脑袋,换回一个大大的白眼和一个直接转身用背对着他的动作。 左右逢源是个技术难度极高的活计,所以早料到是这个结果的他也不沮丧,小小叹了一口气后自去将已经变得乌黑的软帕投到温水中搓洗。 楚摘星的心悬了起来,绪不待见她是真的,但她被师姐教导得极讲规矩,从来没有过无缘无故的不待见。 而这次的不待见程度有些大了。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有关师姐的消息,想要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袁则在此时展现了同他名字一样的极强原则性,一边擦着脸,一边不紧不慢说道:“顾家那位顾书玉在老大你走当天就投了过来,谁也不知道孟师姐是怎么和她谈的,反正这位现如今是领了尚书台仆射一职,走的是她自己家的路子。 至于我……”袁则总算是完成了清洁,露出一张透着青灰色,看着像是苍老了十余岁的脸。 “老大你是知道我的,玩心重,也不喜欢被束缚,向来是东游西荡没个正经差事。 这次欠了督粮一大笔债,总算是给我上了笼头肯好好干活历练了,连我师父都说我这几年长进很大。”袁则没放过自家老大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心痛神色,笑着解释了一句。 “我劝你还是好生养着,不然可活不到娶亲那一天。”楚摘星瞄了还在气鼓鼓的绪一眼,一语双关的说道。 袁则做腼腆状,笑得无奈但包容:“我记下了,会努力的。” 相较于袁则的从容,被楚摘星隐晦提到的另外一个当事人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直接炸开了。 “楚摘星,你说谁短命呢!” 祝绪嗓门高得像是要把山洞顶给掀开,连一直沉默旁观的杨戬都忍不住皱蹙眉。 没听说过龙族还有这么强大的音攻法门啊。这是天赋异禀?还是创造出了新法门? 祝绪怒瞪着楚摘星,前额上两根粉嫩的小龙角都变成了赤红色。她知道观楼派的传人普遍寿命短,但她就是不喜欢听人说。 这玩笑楚摘星和袁则是开惯了的,实在没想到会把祝绪点燃。 “是我口无遮拦,失言了。”楚摘星向来敢作敢当,立刻对着祝绪行礼道歉。 祝绪这才怒气稍退,在袁则一叠声的谈正事中扭头去照看昏迷不醒的凰韶亿了。 两人俱是目送祝绪离去,直到确认祝绪情绪稳定之后才一齐收回目光,然后同时吐出一口气。 楚摘星双掌一合,冲着袁则做了个束紧的动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揶揄模样。 袁则哪里肯吃了这个亏去,反手就点了点自己胸口,眼中满是挑衅。 半斤对上八两,到最后自然是打成平手,各自鸣金收兵偃旗息鼓不提。 没了绪这个监工在一旁看着,楚摘星与袁则之间交谈的氛围也就更随意了些。 “你找的那东西可有眉目了?还有,此地究竟是什么地方?我竟不能完全卜算出方位与时间。绪和凰韶亿又是因何来此?师姐她……究竟怎么样了?” 其实楚摘星最想知道的是最后一个问题,但知道事有轻重缓急的道理,所以强迫自己稳住。 也的确是稳住了。要不是那一瞬间的停顿 ,袁则都没感觉到话中百转千回的强烈情感。 楚摘星能绷住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绷住,至少定宸剑新生的剑灵绷不住。 它才诞生不久,正处在对外界事务最为好奇的阶段。处在域底世界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也就罢了,可如今一出来,见到了前所未有的景象,那好奇的心思就像雨后春笋,以骇人的速度开始疯长。 哪怕它现今看到的景象只是管中窥豹,是沧海一粟,是代表着世界拼图中代表血腥残酷的一块,在它的感知中仍然要比一成不变的定宸剑中要好得多。 更何况它能清晰地感知到主人此刻的心情明显不佳。 待什么待,不待了,出去玩!外面还怪好玩的嘞。 小家伙的突然出现把袁则和祝绪吓得不轻,尤其是祝绪,连龙首都现出来了。 她一直是认为只要跟着楚摘星,就完全不用担心被偷袭的,毕竟那家伙的直觉根本不讲道理,连沈宿蓄谋已久的攻击都能避开。 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祝绪是先气急败坏给了楚摘星一拳一眼刀,然后就欢天喜地抱着小家伙玩去了。 这可是剑灵诶!只在姐姐讲述的故事中出现的生灵,她从没想过不仅能见到活的,还能抱能摸,甚至楚摘星还拜托她多多关照。 第802章 说是小家伙诞生时日短,又出生在那么一个荒凉的地方,既没有对万事万物的认知,也没有性别意识,需要一定的教育指导,才能定形定性。 看在小家伙的份上,她可以少揍楚摘星两拳。好歹也给了她一个曾教导剑灵的名头呢,说出去倍有面子。 丢卒保帅的楚摘星看着像是成功偷吃到灯油小耗子的祝绪,突然有些心疼自己。 祝绪那炮仗脾气,应该不会把小家伙带歪吧。 罢罢罢,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回无需袁则的帮助,楚摘星自己个就把自己从岩壁中给拔了出来,捎带手的还安慰了一下满脸担忧的袁则:“放心吧,她也不是孩子了,下手有分寸的。再说了,她现在即便出全力,也未必能伤到我。” “那老大你还……” 楚摘星做神秘状压低了声音:“哄她开心停手呗,不然肯定没完没了。我又不能真把她伤了,不然她到师姐面前打滚哭诉,挨教训的还得是我。” 袁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甚至想高举双手来一句老大英明、洞若观火的,结果祝绪转头瞪他一眼,整个人就彻底蔫吧了,连杨戬在一旁看得都是大摇其头。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楚摘星看起来不像是个能支棱起来的,所以连带着手下都是那么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没错,在经历过这么几个小插曲后,杨戬悄无声息地加入了楚摘星与袁则的谈话圈子中。 袁则先是看了自家老大一眼,见楚摘星没有表示反对,这才往旁边挪了挪,给这个相貌一看就非凡俗的男子给腾出了一块地方。 杨戬稽首为礼,然后施施然盘腿坐下,那一派仙风道骨,泰然自若的模样看得袁则万分眼热。 这才是他追求的画风! 他才不要总是被人,尤其是绪称呼为神棍呢。 但瞧着这人的模样……袁则不甘心的背手在后掐指诀起了一卦。 楚摘星半点不意外地看着飞溅到自己手上的血,然后淡定地往袁则身上那件已经颜色斑驳的棕灰色道袍上一擦,最后则是有些心疼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直接给盖到了袁则仍在小股小股往外流血的鼻子上,冷静且犀利地说道:“子正你还是收了心思吧,别对他用连山归藏。” □□玄功可是一等一的玄门功法,善避灾劫是其显著功效之一,以这门玄功为主修功法的杨戬天生就和袁则这个搞术算占卜的人犯冲。 但也不是说不能算,只能说现阶段袁则想要靠占卜窥破杨戬的底细,纯属自讨苦吃。 要知道杨戬现在可是一人背负着玉虚一脉全部的气运呢,算他没有受气运反噬,当场暴毙就已经是本身命格功法都足够硬的表现了。 楚摘星不是儒门中人,对世俗礼法的态度也就那么回事。所以一旦称字,那就意味着她的态度很认真。 袁则是知道这一点的,因而不敢怠慢,郑重回了句是,但投向杨戬的目光明显多了几分探究与不服气。 这人给他的感觉不过是年岁相仿,而他还没有算不出来底细的同辈呢。 老大和绪除外,但都事出有因。老大是命数本就不可测,绪则是因为头顶上那根呆毛太古怪。 对于袁则这有些过界的行为,杨戬的应对只是好脾气的笑笑,不置一词。这倒不是他看在楚摘星的面上不做追究,而是袁则这青涩鲁莽又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劲头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些曾经的师弟师妹们。 那时的他们也是十八九青春年少的年纪,整日里行军征战,还有精神头来用他来打赌,赌□□玄功究竟不能变化何物。 就没有一个省心的,果然还是吃太饱了。 可惜,都过去了。 再回想那些日子,久远地好像从没有发生过…… 陷在回忆中的杨戬有些愣神,对亏袁则的声音及时将他拉了回来:“我也不怕老大你笑,我来这的时间还比绪和凰少族长要早上三天, 可如今都已经持着罗盘绕着这个岛转了三圈,把我师傅师兄交给我的本事都使尽了,还是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在见到老大你之前。我是真想过放弃的。真的是太惨了,被一堆亡命徒使劲追啊。” 袁则极少这么委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装可怜扮委屈的天赋。哪怕真的很惨,哭得声泪涕下,落到外人眼中也只会得到装模作样的四字评语。 楚摘星这辈子安慰人的巅峰都用到自己师姐身上了,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着实可怜的袁则,还是杨戬看出了她的窘迫,开口解围:“我观你应是羲皇道统传人,即便打不过,跑就是了。 普天之下有本事抓住你的不会超过二十个,这还是因你自身修为的缘故。而那有本事抓住你的十几个人,大概率是不会废那么多功夫来抓你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你没有哭诉的理由。” 袁则的脸色在听到第一句话使就变得凝重无比,第一次抓了一大把算筹在手中,戒备之极的看向侃侃而谈的杨戬。 面对袁则如此强烈的反应,杨戬不慌归不慌,但也不喜欢莫名其妙就被针对上的感觉,故而一本正经地问向楚摘星:“怎么,可是我哪里说得不对?或是犯了忌讳么?需要我向这位小兄弟赔罪吗?” 楚摘星自己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胖子的脾气一贯很好来着。而且是真的很好,不是阿余那种职业笑容,其实内心里已经给小人扎上一千根针了。 第803章 能让他真正生气,还是需要一点本事的。 眼瞧着袁则此时没有把话说开的心情,楚摘星只能仔细地把杨戬方才所说的话细细咂摸了一遍,试探性的代做出了回答:“羲皇道统?敢问杨兄,你言中所说的羲皇道统,可是远古人族三皇中的天皇伏羲么?” “正是天皇伏羲陛下。怎么,这也有错吗?” 楚摘星觉得自己找到问题的关键了,正待要答,却听到了袁则强抑情绪的颤音:“你怎知晓我是羲皇道统传人?” 杨戬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啊,立刻反应过来,笑指着袁则道:“你这手上算筹用的是先天八卦,行进之中暗和阴阳之理,所站之地永远择于生机连绵之处。除却没有怀抱一张琴与精通音律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你哪里不是个羲皇道统传人。 还是说……”杨戬颇为坏心眼的顿了顿话音,赶在袁则跳起来之前说道,“你们现在并不以羲皇道统传人在外行走?” 又抬手止住了楚摘星,道:“让我猜猜,是司命星君还是五斗星君呢?南极长生大帝与紫薇大帝虽也执掌命数运理,但按你们不喜张扬的特点,是绝不会选择这两位帝君的。” 袁则声音低沉,扣着算筹的左手红得像要沁出血来,似是一只欲要择人而噬的猛虎:“你究竟是谁?” 占卜术算,本就是与天作对的行当,代代相传,从无外泄的秘密如今被这么一个人轻轻巧巧地揭了出来,由不得他不惊不怒。 听到动静的祝绪也默默围了上来,面带不善。 杨戬视而不见,还是笑得那么大方洒然:“在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道之人,不过曾经有幸见过羲皇,得祂一场指点,故而知晓一二。 袁道友放心,你既然不愿,那在下就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只提醒道友一句,趋吉避凶并非一味躲避,时值大争之世,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这道统之说骗骗别人可以,千万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袁则看向了楚摘星,见她没有反驳杨戬说辞的意思,火气也消了,试探着问道:“这位道友的意思是,我该打出羲皇道统的旗号?” 杨戬收敛了笑容,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不可说,不可说。道友自己做决定就好。” 袁则呆住,祝绪则是很不给面子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脆如银铃。看着袁则瞪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收敛了笑容,但嘴角还是紧抿着。 从来都是袁则说话云山雾罩,留一半让人不上不下的,今日换成他被架在半空中了。 现在袁则有点相信这个年纪与他相仿的人见过自家祖师爷了,这气质,没见过是学不出来的,比他还要熟练些。 也对,毕竟是老大带来的人,无论多离谱都是正常的。 他回味着杨戬方才说出的话,若有所思。 楚摘星可容不得他若有所思,她甚至有点烦躁今天这是怎么了,连好好说件事的时间都不给她,总是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岔子。 端谁的碗服谁的管,袁则向来在这方面有着清晰认知,所以也就按下心事,继续对着楚摘星兜售委屈:“得亏是遇到了老大你啊。我估摸着这事八成还是应在老大你身上,所以接下来我就跟定老大你了,你可得把那东西给我找着啊!” 忙楚摘星是愿意帮的,毕竟当年宝物置换这个事情还是她做的中人兼担保人,于情于理她是有三分责任在的。 可袁则这直勾勾的眼神,她是真受不了,于是直截了当的把话题岔开:“你的事我知道了,说说旁的事。不然我就是想帮你,不熟悉情况也不好出手。 我看外间争执不断,此地恐怕也不能久留,你捡要紧的说。” 袁则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再纠结,把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尽数说了出来。 “我等现今所处的位置在北海的一座小岛上,岛本无名。只从三月前此地就开始异象不断,奇事连连。” “袁道友且慢,能否说说这岛上出现的异象和奇事究竟为何?” 因为杨戬先前言及与羲皇有旧的缘故,袁则对他也不再寻常视之,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这岛位置极偏,方圆两百里都没个人烟,平素只有些运气差遭了风浪偏航的货船来此晾晒货物。 不过自打一年前北海的怪事一桩接着一桩,局势一天比一天混乱,就有不少本地的世家大族未雨绸缪,寻了些荒僻的地方安置妻儿老小。当时搬到这个岛上的约有十七八个中小世家,彼此也都相安无事。 这些世家为了自己的日子能过得松快些,还集资建了码头和交易市场,引得附近的渔民和商队三五不时的就前来。 哪知就在一日夜间,这岛上最中央的那座火山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爆发了。赤红色的岩浆把整个岛屿都包覆了,但无一人身亡。” “没死?”一直在安静旁听的楚摘星没忍住插言道。 “嗯,没死,但只是暂时的。被岩浆包覆过的人全部丧失了理智,变成了只知交|媾的野兽,不分昼夜、年岁、性别,甚至种族……”这是已经逗弄够小家伙,百无聊赖在一旁旁听的祝绪说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沾姐姐的光,是看过有关这件事的详细卷宗的。 很是享受这种被人瞩目感觉的她在袁则鼓励的目光下继续说道:“而一旦强行将正在交|媾中两人拉开,其人就会立刻吐血身亡。无论男女,气绝后立刻腹胀如鼓……” 第804章 祝绪突然卡了壳,挠着头思考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失了耐性,用大白话直接说道:“到最后肚子就被涨开,从中钻出三三两两身黑脸白、四肢细如秸秆,青尖耳,黄色毛发的丑东西。 这些丑东西并不攻击人,只是一落地就会往岛中那座火山跑。它们跑得越远,孕育它们的母体就会随之变得干瘪风化,最终消失不见,连神魂都没有给鬼差剩下。 玉皇朝和你的车骑将军府在听闻此事后联手派了人来调查那座火山,可非但没有找到那些奇形怪状的丑东西,还折了好几条人命进去。” 一听伤了人命,先前还在默默拨弄火堆的楚摘星就来神了,目光炯炯地问道:“折了几条人命?” 祝绪这下是真被楚摘星吓了一跳,交替着双手搓了搓胳膊,最后挪到了袁则身旁躲着,弱弱道:“约莫是七人或是八人,具体数量我记不清了,反正都是玉皇朝的人。 那帮家伙眼睛是长在额头上的,出事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坚持要在大部未到之前去探索那座火山。结果一进去,那些在外还温凉不灼人的岩浆就沸腾无比,直接将他们给烧成了灰,连留下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唯一逃出来的那个是因为被嫌弃走得慢,在后头收拾行装,就这还丢了一条腿,岐黄司的都说没办法再接上了。精神也变得有些不正常,出来后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有神仙。” “有神仙?”杨戬喃喃出声,从火堆中抽了一根粗细合适的木材,用已经烧得碳化的那一头在地上描画起来。 楚摘星看了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见杨戬专心致志,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干脆又看向了祝绪,示意她继续说。 祝绪搓搓手,晃晃脑袋想了一阵后继续说道:“再之后就是这岛上的草木疯长,树林子里连丝光都没有。 玉皇朝那个半疯之人的话也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人人都认为这岛上有大宝贝,只要是有点心气的修士,全往这岛上来了。 我在玉京城待着无聊,就应韶亿姐姐之邀来为她助拳。没成想进得来出不去,此地空间不知为何全然锁闭,连我都不能强力撕开封锁进行跃迁,只得同韶亿姐姐在这瞎逛,等待转机。 结果三月前那火山又喷发了一次,其中有黑白二色云团与五彩霞光云团一并喷出。当时我同韶亿姐姐选了那黑白云团去追,结果半途追丢了不说,还被几个酸儒污蔑说身藏重宝,欲要杀我们灭口。 混战之中我没护住韶亿姐姐,让她受伤昏迷至今,若不是运气好半途上碰到了大竹竿,此时我坟前的草恐怕都长得老高了。” 袁则适时帮腔道:“就是,现在外边那群人都杀红了眼,只要有个谁得宝的消息传出去,就有成群结队的修士各种堵截追杀。老大,你可以保护好我啊。” 楚摘星捏断了手中的柴火,完全无视了袁则亮晶晶的小眼神,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地上的砂石,语气飘忽不定:“还真是罗天大网撒下去,乌龟王八全起来。” 袁则也是紧跟着冷笑了一声:“贼心不死。” 杨戬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描画,把剩下的半截木材重新丢进了火堆中,懒洋洋的说道:“蝼蚁之躯尚且求生,更何况是百足之虫呢?你们可不要欺负人家长不在啊。” 楚摘星不带表情地说道:“尸位素餐,不过冢中枯骨尔。” 杨戬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她,见她神色坚定,没有半分怯懦犹疑,笑了笑之后一抬手,示意楚摘星看地上他所描绘的图案。 祝绪听不懂,也不关心这三个人嘴里莫名其妙,但火药味极重的话,只是好奇地朝楚摘星发问:“对了楚摘星,我问过梦梦那汲人生命,破腹而出的丑东西是什么。梦梦的意思是那丑东西并不入六道轮回之中,和远古的阿修罗族类似,那什么是阿修罗族啊?” 袁则赶紧捂了她的嘴,附在她耳边低声哄道:“待得闲了,我讲给你听便是,莫要扰了老大思考。” 提供了那么多情报,却没有得到预期回报的祝绪有些不高兴。但她看得懂脸色,因而也就是撇撇嘴,并没有说什么。 她托着腮,好奇地在杨戬和楚摘星两人脸上扫来扫去。不明白为何两个人长相都那么优越,偏偏却用来酿苦汁子。 她突然又不想做大人了,因为做大人真的好麻烦。 她看着时间把楚摘星的苦水给酿成了,在看过那个玄奥莫名的符文后,楚摘星脸上的表情说不好是笑还是哭,被她抱在怀中打瞌睡的小家伙也坐直了身体,冲着楚摘星的方向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楚摘星按了按眉心,对着小家伙招了招手,然后借拍小家伙的后背来缓解焦虑:“当真是他?” 杨戬轻轻叹气,用脚掌把描画好的图案给抹花:“大争之世,龙蛇并起,此种异象除了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不过也算不得什么麻烦,麻烦的是他那个兄长。” 楚摘星落在小家伙背上的手忽地就重了一下,换回小家伙歪着脑袋哼唧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将手按在了胸前,等待那股无力感慢慢退去。 而后呼唤起了已经开始神游的袁则:“胖子,你可曾为此事卜过卦?” 突然被点名的袁则就像是课堂上被老师抽问的稚童,还是没有完成课业的那种,脸上挂满了局促:“老大你是知道的,我剩的寿元不多了。所以就……” 第805章 紧接着又急促说道:“不过督粮应孟师姐之请起了一卦,不久后孟师姐就不辞而别,独身一人来了北海。”因为害怕楚摘星关心则乱,袁则还特地加了一句,“孟师姐离开后我与督粮都算了一卦,得到的结果是还不错 。” 袁则没敢说他自己和祝余那一卦都只卜算出了结果,至于中间的过程,那是半点也不知道啊。 这种卦,其实和没占差不多。因为只有天自己知道会以何等扭曲的方式去达成卦象显示的结果。 就好比一个男子对天许个愿暴富,结果转头就被一个青面獠牙的女妖怪绑上山做压寨相公一样离谱。 楚摘星把攥紧的拳藏到了阴影中,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这个之后再说,麻烦要来了。” 杨戬把自己的两个护腕摘了下来,又重新地给扣了回去,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直接走到山洞口凝望那一轮已经颜色妖异得有些不正常的红日:“楚道友,我托大也喊你一句师妹。自信点,麻烦从来就没离开过你。或者说,你才是麻烦本身。” 楚摘星对师妹这个称谓没感觉,但她能感觉到杨戬话中有话。至于具体是什么,她还没想明白。 杨戬并非是什么喜欢吊人胃口的恶劣性格,因而十分容易地就将谜底揭开:“楚师妹,你似乎忘了那位凤凰一族的少族长。” 楚摘星悚然一惊,顿时后背生寒。假使没有杨戬及时点出,她还真就极其自然的忽略掉了这位明明是和袁则祝绪一路的凰韶亿。 绝不是因为这位凰少族长一直处在昏迷的缘故。 她这是知见障?还是入劫中太久而不自知了 ? 楚摘星尚在惊疑不定,杨戬再度悠悠开口提醒道:“楚道友你还是莫再想了,顾好眼前再说吧。 有贫道在一日,必提醒你一日。” 楚摘星把已经在自己掌中打哈欠的小家伙给送进了定宸剑中,然后把剑往背上一甩,带着歉意道:“是我心急了,杨师兄勿怪。 不过杨师兄您口中的机会出现在这是不是太危险了点?” 杨戬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阴极生阳,阳极生阴,世间万物俱是如此。若楚师妹你非要与我论个分明,那我只能说转机也是机,抓不住的……” “死了活该。”楚摘星笑着把话接了下去,一派温和淡定的模样。 祝绪虽听不明白这两个漂亮的麻烦家伙在打什么机锋,但是能捕捉到凰族少族长这几个关键字的。 楚摘星做人虽然欠儿嘚呵的,可办事是真靠谱。而且但凡和她扯上边,就没小事,韶亿姐姐不会无意间卷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中去了吧。 于是祝绪就暗暗捅咕袁则的腰眼,示意袁则去问询一二。袁则对上祝绪的成功率不说是百战百败吧,也是二比九十八,因而只坚持了不到三十息就败下阵来,认命地走向楚摘星,准备随便问几个问题糊弄一下。 谁料楚摘星没有等他开口就抢先问道:“子正你也认为那位凰少族长是伤重不起,昏迷至今的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洞外传来一阵风驰电掣的破风之声,尔后便是响彻天际的暴喝:“兀那盗机缘的贼子 ,还不快快滚出来受死!” 楚摘星无语地扯了扯领口,把调皮钻进衣服的灰给抖了出去。 都不用看,声震如雷,必是武门。 “这帮家伙,就不能声音小点吗?”楚摘星撇撇嘴,随口玩笑道。顺带示意祝绪把两个小脆皮都给带远点,免得误伤了。 武门那帮家伙又在走什么极端呢?血气和煞气都有点过头了啊。果然这帮只注重肉身力量的憨憨是没有脑子的,全靠一股劲莽。 把灌进耳朵眼里的灰给掏干净,楚摘星冲着杨戬一扭头:“怎么样,杨师兄您肯不肯赏脸同去?说起来这也和您有些关系呢。” 楚摘星话说得极为客气,连敬称都用上了,再加上杨戬也早就对这些声称继承了他功法的当代修士是非常好奇,于是欣然应允。 两人刚刚出现在洞口,便听得一个声音道:“他们出来了!大家并肩上啊,可不能让这份机缘落到妖族头上去!” 血气、煞气、刀气、剑气,乃至于正气、清气、小儿臂粗的箭矢和沙包大的拳影都一股脑的冲着两人的面门来了。 楚摘星半点没动,居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对上她这么个消极惫懒的,杨戬也只得做回了那个昔年在商周战场上永远给师弟师妹们托底的大师兄。 双肩晃晃,金光便悄无声息地覆盖全身体。随后一个箭步上前,以极其诡异的角度,间不容发的时间,正好挡在了楚摘星面前,承接下了所有攻击。 没有任何声响,所有的攻击都好似泥牛入海,使得惊诧之声此起彼伏。 杨戬再往前走了一步,施加在金色光罩上的各股力量就有了崩溃的态势。 “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伙得了机缘的只有三个人吗?” “是啊,我收到的消息也是三个人,除了那个得了机缘昏睡不醒的,就一个青面痨病鬼和一个还没长成的娃娃,细皮嫩肉的,应该是哪个大妖族溜出来玩的公子小姐。” “就是,何崇文,你小子莫不是骗人的吧!” “何崇文,你小子要是敢把老娘当刀使,老娘现在就踱了你肩膀上这颗九斤半去,就是你娘站我面前也不好使。” 第806章 “就是,你小子要是敢骗我们,嘿嘿……老子手上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 一时间附和之声四起,大有撂挑子之意。 只那何崇文也不是个善茬,即便被如此多豪杰话里话外疯狂挤兑,声音也还是稳稳当当的:“诸位息怒,小子是儒门之人,焉能不知信字?那三人能躲避我等这般久,想来身上定是有些本事在的。 此时也许是又来了帮手,或是激发了最后的护身法宝也未可知。但如今这么多人在此,不愁拿她不下。 只小可有言在先,那贼子甚是奸猾,好不容易才寻到踪迹。若是不肯出力放跑了机缘,到时候可莫要怪罪小可寻觅不力就是。” 杨戬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小师叔口中的儒门修士言辞如刀,善能惑人心智了。 因为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在这句话落下后顿时骤增。 杨戬又刻意保持了几十息的势均力敌的态势,使自己能够充分完全的感受当代修士的实力水准后,才将自己的护体金光猛地往内一收。 两方使力较劲就像是在拔河,一方一旦松力,后果也是可以完全可以预料的。 反正楚摘星一出去就见到了一地的滚地葫芦,正符合斯文扫地四字。 他们的狼狈在楚摘星意料之内,而楚摘星的出现对他们来说就如同五雷轰顶了,以至于姿容如仙的杨戬都陷入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两相比对,就更显得楚摘星风采绝世,好似谪仙。 楚摘星懒散归懒散,终究是身份地位摆在那,别说是真面貌的画影图形了,就是经常用的几个相貌也被祝余很机灵地给打包卖出去了。 因此不多时就有人先说了一句:“车骑将军,你是楚车骑!” 时人对在玉皇朝中任职的官员有用“姓+官职”称呼的习惯 ,楚摘星先前已经听袁则说起过她已经躺平升任了车骑将军这个重号将军 ,所以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 特特打量了一眼传出声音的方向,见那一方的人都是混元宗亲传弟子的打扮,心中颇为亲近,好脾气地摆摆手说道:“既认得我,那就退去吧。 ” 楚摘星语气寻常,动作寻常,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领头的混元宗弟子看着楚摘星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对着追随者们一扬手:“走!” 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属于大宗弟子基本训练,毕竟不可能身边时刻都有着保护的长老。 虽然他们不能肯定面前这个楚摘星是真的,还是那三个贼人特意装扮虚张声势的,但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个楚摘星是假的啊。 兴许真的会有愣头青做一回出头鸟。 在一切没有明朗之前,静观其变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所以他们嘴上说是退了,但实际上也就只退出了三里地,对于剑修而言,这个距离属于瞬息可至。 人的眼界见识会随着地位身份的变化而变化,楚摘星现在看到混元宗这些弟子自作聪明的行为就只是想笑了。 她别过眼去不看那些个活宝,只是继续往人堆里扫:“天下宝物,唯有能有德者得之。别说是根本没得到,就是得到了,纠集这么多人来抢也不好吧。 汝等应该都是自诩为正道修士的,怎么却干起了这魔族杀人截宝的勾当了?” 她语气平淡,神情从容,自然锝就好像在夸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却令很多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开始情真意切的反思。 这么做的确是有违本心。 楚摘星在这疯狂拆台,那先前搭台的人心里当然不痛快。 眼见得这一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队伍渐成分崩离析之态,而一切仅仅是因为楚摘星三个字,就有一着士子服的人越众而出,先是冲着楚摘星浅浅一礼,然后侃侃而谈道:“天下之宝归于才德兼备着固然不假,但时值乱世,宝物还是放在我等人族手中比较好。交于妖族,终究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也没必要再说下去。因为随后的内容大家都明白。无非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套已经老调牙的结论。 很好,不仅知道巧取豪夺,还知道巧立名目,是个标准的儒门弟子了。 那穿着学士服的男子见楚摘星没有立时反驳,反而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心中大喜,继续说道:“再说吾等皆是有信之人,待事情终结,必当有所回报……” 杨戬听着这男子言语,脸上露出鄙薄来。 要是真坦坦荡荡的强抢,他说不得还要高看一眼此人的领导组织能力,可这拐弯抹角、遮遮掩掩,一定要把自己往好人堆里放的虚伪做派令他完全无法接受。 难怪楚摘星对儒门很不待见,不止一次说当下的儒门非得下狠功夫整饬不可。全杀了有杀错了的,但杀一个放一个必定会有漏网之鱼。 杨戬见不得青年男子这幅做派,但他早打定主意要观察一番楚摘星的行事作风,所以也就按捺住性子,没有立刻送这混蛋玩意去地府。 楚摘星不认得他的长相,却认得他的声音,当即摸着下巴一板一眼背道:“何崇文,北海都治民使高礼之子……咦,你娘就是那个放屁都要被存起来去吹蜡烛的贪官?” 何崇文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仿佛听到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低低的嗤笑声。 楚摘星在域内世界待的时间不短,而外界现在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因而以前记下的资料显得十分老旧过时。 第807章 何崇文的确是北海都治民使高礼之子,但现在必须得加一个前字。 北海荒僻贫穷,是典型的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玉皇朝对任职于此官吏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要激发民变。” 于是乎这北海的官吏们都快把贪腐残民一事玩成艺术了,天高三尺属于入门级,真佼佼者还得是何崇文之母高礼这样的,被民间讥讽为没被拿去吹蜡烛的屁都要交税。 因为这人的事迹太典型,所以楚摘星印象很深,也早就打定主意等稳定些就要让此人把贪进去的给吐出来。 结果没等到她把这事提上日程,命运就推着她往前走了一大步。 幸好她有一个架构完整的势力,一个高度认同且坚定推行她意志的继承人,所以在北海出现动乱的苗头,车骑将军府开始往此处派兵时,高礼就被新官上任的校军司马段得志第一把火给烧了个通透。 丢官罢职,祸及三代,何崇文直接被剥夺了三百年内参加科举的机会。 何崇文自打呱呱落地起,身边就从不缺巴结奉承他的修士,故而从前根本听不到这种讥讽的声音,哪怕偶然听见了,他也会认为是泥腿子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的嫉妒。 但现在听到嘛…… 感情上就只剩下出离的愤怒了。 还真是世事凉如水,人情薄似刀,一旦落魄了,无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来踩一脚。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开始急剧成型。 楚摘星是吧,车骑将军是吧。休说这个身份暂时无法证实,就是能够证实,财帛同样动人心。 听闻这个车骑将军年岁比他还小不少,即便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实力高居英杰榜上,又怎敌得过这里如此多的心起贪念之人。 这里出不去,只要杀了她们,大家就是共犯。 而共犯,是最容易抱团形成势力的 。 喉头似乎有意识地开始自发蠕动,吐出一个个他认识理解,组合在一起却无比陌生的字符。 “你说你是车骑将军?用什么证明? 前阵子也有人自称是车骑将军的参军,结果一查是个冒牌货,到现在还在北海城的城楼上挂着示众呢。 要我说不过是个不合礼法的金屋娇宠,充其量只算得是个姘|头,却非要挂个什么参军之职掩耳盗铃。 上行下效,可见车骑将军也是个好色……啊啊啊!” 煽动的话语还没说完,他便如被宰的猪一般凄厉嚎叫起来。 他的右臂被齐根斩下,但却诡异的没有见到一丝鲜血,切面平整如镜,仿佛天生就是如此,只有不断袭来的剧痛告知他的确是在一瞬间失了胳膊。 听力不错的他听到了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容不得他们不惊骇畏惧,能上得此岛的多少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自信,敢跟着何崇文行追杀两位妖族才俊就更是胆大包天之辈,可谁都没有看清楚摘星是何时出剑的。 在他们的视角中,就是正说着话的何崇文胳膊自己就掉了下来。 何崇文可真是个好人,还真用自身当素材替他们试剑啊。 如此离谱的实力,确定了,这人就是车骑将军楚摘星。 除了她再无旁人有如此变态且离谱的实力 。 不是也得是! 跟随何崇文而来的众人默契的向后退了一步,看向楚摘星的目光无比温和无害,生怕这个无法证明身份的猛人也这么给他们卸胳膊。 “我的胳膊,胳膊!”面对多次尝试都无法再感知到哪怕一丁点知觉的胳膊,心理上的恐慌终于压过了生理上的痛苦,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连断肢再生都做不到! 慌不择路的他开始在乾坤袋中寻找丹药,但一切动作都在楚摘星不慌不忙移动的脚步中停止。 “你的嘴巴,放干净些。” “你滥用私刑!”他凄厉的叫着,好似冥府中新生的厉鬼,色厉内荏的彰显存在感。 楚摘星还是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是你说的,我没证明自己就是车骑将军楚摘星。所以,我现在不是楚摘星,这里也不存在滥用私刑。 好了,我想我们还是来探讨一下,你这位看不起妖族的儒门弟子,是如何与妖族合作,开门揖盗的吧。” 第28章 “刺啦, 刺啦——” 漫天星辰下,熊熊篝火旁,楚摘星正单脚踩在一块质地细腻的青色大岩石上,借着火光磨着自己的本命灵剑。 头发又变长变密了一丢丢, 堪堪能盖住额头, 皮肤也更加白皙嫩滑的小家伙正挥舞着两只藕节般的小胳膊, 兴奋地在剑上跳来跳去。 虽然还是不会说话, 只是咿咿呀呀的叫, 但配上愈发流畅完整的肢体动作已经能让旁人很好理解它的意思。 至少祝绪现在就能明白小家伙的意思是让楚摘星好好磨一磨它小脚丫踩着的地方。 饶是以她的心性,此时也觉得这世界有些荒谬。 旁人无论怎么盼都盼不来的剑灵,在楚摘星这就是个帮着磨剑的材料…… 当然, 更惨的还是那块大青石。 也是造了孽了, 待在这岛上千百年没出一点事, 楚摘星磨个剑三两下就变得沟壑纵横交错, 也不知还能再禁得住几剑。 不过的确得承认, 楚摘星生得的确是好看, 就连磨剑这种单调又缺乏趣味性的动作由她做来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一举一动都那么的淳朴自然, 合乎天地运转规律,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让人移不开眼睛。 第808章 如果她没有抢走姐姐就更好了!那样自己说不定还能和她成为朋友。 心头无名火起的祝绪不再去看楚摘星, 而是晃晃脑袋, 竭力将这灌耳的魔音给甩了出去,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小肉排上来。 这是一块七分瘦三分肥的上好肉排, 现在正由袁则烤着。 有肉吃很好,肉还是那些不久前还在追杀自己之人送出来的就更好了。 在火舌的舔舐下, 整块肉排呈现出温暖的橘色,不时有油脂被逼出, 滴落到柴火上,带出一团更股更高的火焰。 如此周而复始,往复循环。 再烤个半刻钟应该就能吃了,如此想着的祝绪嘴里全是口水,眼巴巴地盯着烤肉,轻忽了出于本能的提醒。 她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但应该没有吃肉重要,不管了。 自从被困在这个岛上,她就许久没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现在正是嘴馋的时候。 而且她出生就在罗马,总有人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养成了万事不过心的性子,因而本也没想着理睬,但顶着的那根呆毛却极其自然地偏转了方向。 顺着呆毛所指的方向,祝绪的心跳和头顶的呆毛同时蔫了下去。 “嘶——” 祝绪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便用双手交错搓着双臂,仿佛是在搓去身上的冷意。 袁则就坐在她身旁,此时正忙着翻肉往上洒调料呢,只是见祝绪动作有异,就面上现了关切,主动上前问道:“怎么了?你先前应只是奔逃过急灵力空乏,并没有伤到根基啊。莫非是我先前诊错了?再让我看看。” 说着就伸出手去,要给祝绪把脉。毕竟绪这般的出身与修为,打娘胎里出来就不知寒暑饱饥,能真正伤着她的人和物都是有限的。 真要是出了岔子,那就是大事,不可不慎。 祝绪听着熟悉温和的声音,破天荒地主动往袁则的方向缩了缩,带着担忧小声说道:“楚摘星她,平时也这么残……吓人的吗?” 袁则顺着祝绪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乱发覆面,脸色苍白,双眼圆睁凸出,唇歪嘴斜,涎水直流,青筋根根爆出,屎尿失禁,只勉强能认出是个人的何崇文,与先前文雅斯文世家公子哥形象离了有十万八千里。 以他如今所受刑罚,无论叫喊得有多大声,甚至直接震断全身经脉自尽都不为奇。但偏偏从最开始心神就被慑服,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不说,就连开口发声都是奢望,唯下|身出于本能的抽搐,证明人还活着。 袁则心下稍安,知道祝绪这不是身体有恙,而是被吓着了。但并非是因她胆子小,见不得这渗人场面,而是自家老大的举动令她觉得陌生,以至于惊惧恐慌。 毕竟在祝绪的认知中,自家老大还是她随时随地都可以来一拳的存在。 结果现在却…… 这可是脔割之刑啊,对神魂进行一寸寸的切削,深犁。就是拿到冥府的十八层地狱去,也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冥府没设置这层地狱,纯粹是因为此项刑罚对行刑人员的要求太高罢了、 袁则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这点犹豫落到祝绪眼中变为更大的恐怖。 虽然她明白那个家伙是咎由自取,也恼恨其人嘴巴不干不净,竟敢嚼姐姐的舌头,更知道楚摘星是因为姐姐才没有留手,但真见到楚摘星下如此重手,心中生出的情绪却是害怕多于畅快,觉得本就不怎么熟悉的楚摘星愈发陌生了。 原来楚摘星的心可以如此之硬,可以一遍遍把人逼到濒死的境地,再拉回来继续,让痛苦变得没有尽头。 心思单纯的她由人及己,突然就觉得自己和大竹竿都比较危险。不过比起大竹竿,她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安全的,毕竟她还有姐姐护着。 她脑袋难得飞快转动一回,因此也不出声,只是冲着袁则不断挤眉弄眼。 她相信凭大竹竿的聪明,是能够明白的。 袁则也的确能够明白,然而对于祝绪的怂恿与期待,他坚定地摇头,换回绪满心的不解。 袁则没有避忌的意思,直接说道:“其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此为常情,老大平时并非如此,你也是知道的。二则,那家伙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祝绪没有说话,而是歪着脑袋,表示不解。 “这么说吧,那家伙已经把良心全卖了,在你们龙族够上剐龙台的。如今这般对他,并不算屈了他。”一个不太熟悉却透着安心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了过来。 哪怕相处时间极短,满打满算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可祝绪就是对这个这个声音产生了信任。 因而位置丝毫不带动弹的,只是脑袋歪着的角度更大了,从喉中挤出一个表示疑惑的音节:“嗯?” 剐龙台可是族内最顶格的惩罚,非十恶不赦之辈不能用之。在祝绪的认知中,这个刑罚已经成为族内的传说了。 只知其名,不知具体为何,只做威慑之用。 可那个叫何崇文的家伙不过是见重宝起歹心,领人追杀她们而已,按时下的风气,以牙还牙取了他性命就是,哪里有那个分量扯上剐龙台了。 但众口铄金,抛开杨戬不谈,她是愿意信任袁则的。袁则没出声反驳,说明那家伙还真是十恶不赦,够资格上剐龙台。 那么不久前这位杨师兄独一个对上那些跟随而来者也就非常好理解,这是表示只诛首恶,不论其余去了。 第809章 所以她到底又错过了什么?又是在何时错过的?怎么大竹竿和杨师兄都一副了然的模样? 果然是她脑子太笨了吗?祝绪心中隐藏的不自信在此时变得无限大。头上的呆毛变得愈发蔫了。 杨戬喜她纯真,又对她有几分爱屋及乌的情分在,下意识地想拍拍她脑袋安慰一二,却在袁则刀子般的目光中将手收了回来,佯装一切都没发生地从袁则手中夺过了肉排切起来。 祝绪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一双眼全盯着香喷喷的肉排去了,把袁则气得后槽牙差点都咬碎了。 杨戬全当没看见,手法娴熟地将肉排上的肉给剔下分作三份,把最大的一份堆到了祝绪面前,又指着已经彻底人事不省的何崇文说道:“此人不过是只伥鬼。” 三两下的功夫,祝绪就已经把嘴塞得满满当当的,只能勉强发出含混的声音:“伥鬼?是那些被坏老虎驱使的凶魂厉鬼吗?” 杨戬点头,做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 这几年没有姐姐在身边提醒指点她,她这脑子也不是全新未开封的了,略略嚼了几口后就反应过来:“所以那只坏老虎就是此人良心的买主咯,那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在那。”幽暗深邃的剑锋不期然出现,然后充斥所有人的视线。 祝绪只觉火光骤暗,锐意扑面,情不自禁闭了眼睛,好半天才敢睁开眼睛,在剑刃上看到了自己与在一旁仍旧昏迷不醒的凰韶亿。 韶亿姐姐?祝绪心中纳罕,脑袋上的呆毛咻一下竖得笔直,尖锐的疼痛令她生出神魂都被撕扯离体的感觉。 “痛痛痛——”祝绪痛得将嘴中的肉都吐了出来,抱着脑袋一叠声的喊疼,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直到楚摘星不落忍,屈指将祝绪脑袋上那根过分活跃的呆毛给弹蔫了,附带着低低呵斥一句:“你还是消停些吧。” 那呆毛还真听楚摘星的话,乖乖地伏在了满头青丝中。 杨戬将最后一部分没有改刀的肉排递给了楚摘星,顺带着安慰道:“不急不急,就快了。” 正在用扇子轻拍祝绪背部,帮助祝绪缓解疼痛的袁则闻言忽地停手,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坏了,这下连他也听不懂了。 其实楚摘星也没听明白,但直觉告诉她,杨戬没有恶意。而为了安袁则的心,她非常镇定的冲袁则点了点头,做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袁则知情识趣地没问,但祝绪有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也厌烦了这么不痛不痒地打机锋,因此直截了当地问道:“韶亿姐姐到底怎么了?还有,楚摘星你能不能把你的剑收起来,难受。” 如今还敢这么对楚摘星说话的,全天下也不到一掌之数。支撑祝绪这么做的原因除了有姐姐在背后撑腰外,是因为楚摘星真的会听话收剑。 楚摘星果然如祝绪所期望的那样收了剑,只是故意卖起了关子,没有第一时间解答祝绪的问题。 在祝绪再一次按捺不住脾气,让拳头与楚摘星的脸来个亲密接触之前,楚摘星很有眼色的开口了,用的还是循循善诱的语气:“你不觉得你的韶亿姐姐来到这很突兀吗?” 祝绪慢吞吞地撕咬着手中的肉块,很是进入状态的思考了一阵,就是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地令楚摘星绝望。 “哪里突兀了?寻求机缘很正常的呀。” 杨戬的嘴角忍不住的上翘,袁则则是直接扶住了额头,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楚摘星将长剑横于膝上,双手抓住肉排上的大骨,向两边微微一分,然后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那你说说,凤凰一族何时会如此主动的寻求机缘了?” 祝绪觉得自己的思绪和肉丝一样,都卡在了齿缝之中。她只是不善于思考,总结归纳,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到事实。 确如楚摘星所言,四大妖族虽都从远古延续至今,在对外事务上也能同进同出,至今也维持住了在妖族中执牛耳的地位。 但凤凰一族从来不已武力见长,对所谓机缘的追逐力度也是十足乃至整个妖族中最淡的。 以至于现在提起外间凤凰一族,对他们运用算盘娴熟度的夸赞还要盖过姣好的相貌去,战力反而是最被忽视,最无足轻重的一部分。 令许多野心勃勃的妖族牢骚满腹,认为凤凰一族就是占着祖上阔过的便宜,实际上耗到今天已经只剩了空架子,根本不配还被列入四大妖族之中。 只这个说法传了没有一万年,也得有八千年了。韶亿姐姐是断然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就这么热烈地追求所谓机缘,还特地叫上自己助拳的行为就显得更为怪异。 楚摘星大口大口吃着肉,满意地看着祝绪托着腮努力思考。 她这也算代师姐管教妹妹了吧。 祝绪努力把卡在齿缝中的肉丝给扯了出来,进行试探性,且零散不成体系的发言:“那韶亿姐姐干嘛要来追寻这个机缘啊?是她早就知晓这里面藏着的机缘是什么,还是对她有大好处的那种? 不不不,不对,如果早就知晓有大好处的机缘是什么,那韶亿姐姐没理由舍弃族中长老选择我呀。” 祝绪托腮的手由掌变拳,语速也越来越慢:“可要说韶亿姐姐有害我的心思,那也不可能啊。” 且不说两族世代交好star徰王里?,就韶亿姐姐也是姐姐认准的好人品,断无做出这种事的道理。 第810章 祝绪苦思无果,就想着看答案了。 楚摘星见她满面愁苦地望了过来,并不直接作答,而是把手上唯剩的两根上好小肋排一分为二,把其中肉比较多的一份递给了祝绪。 祝绪不接,满脸催促之色。楚摘星再往她那边递,她干脆就转过身去,用背对着楚摘星了。 袁则看得心中更急,有心想要开口点拨一二,却被杨戬一扯,对他微微摇头,做了个不可的眼神。 他只得按下心中焦急,静观事情发展。 祝绪不接,楚摘星也不勉强,只是左右开弓,撕咬肉排的声音大了些…… 气得祝绪牙根痒痒,又转回身来怒瞪着楚摘星,把拳头捏得咯噔作响。 楚摘星三两口把肉排吃得罄尽,用光秃秃的骨头点上了祝绪胸口:“怎么尽想着凰韶亿,不多想想你自己?” 祝绪心中愤愤,一指弹上骨头令其变为齑粉:“我自己怎么了?难道是我这个助人的不是了?” “你这脾气哟。”楚摘星笑着点了点祝绪,慢条斯理擦了嘴,继续温声说道:“怎么,你这个堂堂龙族小龙君,少族长,还不值得人多想一回?” 有些事不说穿难如登天,说穿了一文不值,祝绪终于是抓住了那一点灵光,捅破了窗户纸。 “若是从我身上想,那就是我的身份与本事了。”她垂下头,掰着手指头喃喃自语道。 如此一来也说得通了。 龙族现在还是四妖族之首,同样是少族长,她身份拿出来砸得坑就是比韶亿姐姐大,震慑力就是比韶亿姐姐足,外面的人也乐意给她面子多些。 退一万步说,假使事情不成,凭她的本事带着韶亿姐姐跑路也不难。 如今陷入这种境地,完全是因为错误的估计了所要面对的困难,毕竟在此之前,祝绪还没遇到过能困住她的空间屏障。 “也就是说,这里必定有个很适合凤凰,或者说是羽族的机缘,韶亿姐姐因为某种缘故提前知晓了究竟为何。 从这个空间囚锁的力度来看,之所以选择我,而非是凤凰一族的长老,是因为机缘过大,连韶亿姐姐自己都无法肯定自己能压服所带来的长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机缘让出,所以才找了我这个局外人保驾护航。” 祝绪说的很慢,但逻辑很清晰,因认真而绷得很紧的小脸上依稀能窥出几分孟随云的模样。 她一说完,就将亮晶晶的眼神投向了楚摘星,一副我真聪明对吧,你快夸我的模样。 楚摘星无奈地将手里的另一根骨头给丢开,非常勉强地压住了心中那口气。 还以为能自己动脑子变聪明点呢,以后师姐也好撒开手去,结果还是一团孩子气,这心还是得继续操。 不过看着已经非常狗腿打开折扇给祝绪扇风,嘴中夸奖的话疯狂往外冒的袁则,楚摘星又觉得自己能够丢开手了。 只要师姐没意见,但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祝绪从袁则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推断正确,傻呵呵乐了一阵后不忘初心地问向楚摘星:“既然幕后主使所求的是韶亿姐姐,放出的机缘是饵,那韶亿姐姐又有什么是值得的如此大动干戈的呢? 凤凰一族的确是会赚灵石,长于经济。但有锁闭空间,令我也逃不出去的本事,还不如去打劫四海会呢,应该能把所有宝库都搬空。” 袁则为她打扇的手停了,楚摘星没忍住重重敲在了剑鞘上,唯有杨戬一个还算正常,带着高高上翘的嘴角,往火堆中丢了几根结实耐烧的大柴。 祝绪是个读得懂气氛的,立刻就觉察出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下意识地的为自己找补,可这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有用的。 还是楚摘星厚道,递话做了台阶:“如我所记不差,龙族是尊祖龙为祖宗,下有烛龙、青龙、应龙、金龙等各尊,各有神异之处。因天地变迁之故,现只剩下了三支。” 祝绪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在姐姐身上,现在袁则勉强能分到一点,所以她是没兴趣听楚摘星讲古的,尤其是这种她已经听烂的古,因此不耐烦地疯狂摆手:“你少说那些没用的,说重点。” 果然就不能和孩子计较,楚摘星只好放弃了对徒弟循循善诱的那一套,转而直接进入正题:“外面都凤凰一族能位列四大妖族,全是因为吃祖上的老本。你这个龙族的少族长,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这话一听答案就是否。就算是名实不副,也绝无能安稳这么多年的道理。谁家也没有那么厚的老本吃啊,更何况凤凰一族向来是将有钱摆在明面上,也非常招摇的持续生财。 要说背后没有点不被当肥羊薅的底气,那祝绪也是不信的。毕竟普天下扮猪扮演到观楼派的这样的,有且只有一个观楼派。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祝绪照着前三步推答案的速度就要快得多,从火堆中取了一根将要燃尽的木材拿在手中比比划划:“如此大费周章,又不是冲着凤凰一族的灵石去的,那必然是看中了韶亿姐姐的身份跟脚。 凤凰一族尊元凤为祖,龙汉量劫后,元凤自请镇守极南地不死火山,换得族群繁衍生息。 在不死火山中,元凤采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诞育了两位子胤。年长者称孔雀,年幼者称大鹏,不过这两位很快便不知所踪,也不曾听说有血脉后裔存世。元凤血脉,至此而终。 第811章 可这与韶亿姐姐又有什么关系?韶亿姐姐又不是元凤血裔,追溯其祖是彩凰一支的。原为一凡鸟,受元凤点化,功法淬炼才褪去凡体,和元凤血裔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最擅长的是变容易形。 这两者能有什么关系呢?” 解题解到一半的祝绪又卡住了,只她这次学了乖,知道问楚摘星必然又是用问题代替答案,于是眼巴巴地看向袁则。 袁则哪里受得了她这眼巴巴的模样,当即用眼角余光觑着楚摘星,见楚摘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有阻止的意思,但还是保留了云山雾罩的说话习惯:“世人俱言凤凰一族能跻身四大家族中是因吃老本,那绪你可知凤凰一族的老本为何?” 祝绪绷不住了,狠狠地用眼剜了袁则几刀。和楚摘星学什么不好,偏偏学这个用问题代替回答的恶习。 怎么的,姐姐不在,都欺负她脑袋不够使是吧! 不过她对袁则就没有对楚摘星那种既敬又畏,还掺杂三分私人厌恶的复杂情感,所以摆烂也是毫不遮掩,接着袁则的话立刻来了一句:“不知道。” 袁则直接表演了一个没绷住,得亏祝绪给他的理由还算说得过去:“照你所言,这也是凤凰一族不外传的机密,我又去哪里知道。”说完还小小声的自言自语嘀咕道,“这种事也就只有你这般整日以窥人私隐为乐的神棍才会知道。” 这话的扫射范围就太广了,杨戬抢在楚摘星之前表示了不赞同:“小龙君此言差矣,神棍只他一个。小道只是承师门余荫,活得长了些,所以知道的比较多罢了。” 楚摘星无视了袁则尴尬的神色,毫不犹豫补上一刀:“我和杨师兄差不多,单纯是宿慧多。窥人私隐的,只有胖子一个。” 袁则根本不想反驳,合该是他命中有此一劫,遇到这两个说也说不赢,打也打不过的。于是全当没听到,耐心给祝绪解惑:“昔年盘古大神劈开混沌,始成洪荒,西方有圣人出,号为佛祖,为今日佛门源头。 一日佛祖在极西之地的雪山巅参悟佛法,修炼金身,孔雀趁其不备,一口将之吞入腹中,欲要炼化归于己用。” 这故事祝绪没听过,也很感兴趣,于是扯着袁则的袖子不住摇晃:“这孔雀也真是胆子大,居然还敢吞佛祖,那之后怎么了?大竹竿你快说,快说啊。” 袁则得她娇声脆语的央磨,脸上重现笑容:“好好好,我快说,快说。 孔雀虽为元凤血脉后裔,但佛祖佛法精深,岂是他能够吞吃炼化的。九九八十一日后,佛祖破开孔雀的脊背,从中钻了出来,得以保全性命。” “就这么完了?”祝绪的呆毛蔫了下来,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她还期待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呢,结果就这? 她的反应在袁则反应之内,而已经能精准摸住她脉的袁则,自然也想好了该如何安抚她。 “话不是这么说的。举凡高手相争,所争只在毫厘,听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可能凶险万分。其中精微妙绝处,非是用言语能够描述。 只在那场变故后,佛祖欲要镇杀孔雀,被诸佛陀、菩萨、罗汉劝下,言称佛祖自孔雀体中来。虽无孕育之实,却有孕育之形,从情理上言,孔雀已是佛祖之母,从古至今未有子杀母者。 因此佛祖非但没有杀孔雀,反而尊其为佛母,号为孔雀大明王菩萨。整个凤凰一族也因此受益,得佛门一点涅槃真意。” 祝绪这下算是抓到关键词了,呆毛咻的一下变得笔直,已经忘记了自己没听到精彩打斗描述的懊丧:“涅槃?是我想的那个涅槃吗?” 让祝绪理解佛门词汇是很有难度的,但好在涅槃并不仅仅还是个经学概念,还是个武学概念 对于祝绪而言,涅槃二字就意味着多出一条性命,她非常不愿意遇到这样的对手。 试想一下,双方实力相当,陷入酣斗,眼看自己技高一筹将要取胜,对方却在山穷水尽之时成功涅槃,恢复为全盛期的状态,那对己方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杨戬恰到好处接话道:“此涅槃确是小龙君你理解的那个涅槃。不过小龙君只得其相争之意,未明族群延续之理。” “族群延续之理又是什么?” “同为四大妖族,你龙族以血脉浓郁者为尊,凤凰一族也是同理。而凤凰一族的涅槃之法,可令后辈返祖归源。” “哦,我明白了。所谓的凤凰一族吃老本,全因这涅槃之法。” 听起来这涅槃之法能够直接把血脉返到元凤之子孔雀那一层级去,放在当下环境还真就是没有对手的嘎嘎乱杀状态,难怪凤凰一族的底气这么足,到现在也没什么不开眼的打上门去。 总算想通,而且多数是靠着自己脑袋瓜想通其中关窍的祝绪非常兴奋,本想蹦几个高宣泄一下心中情绪,但一见到另外三个人还是笑吟吟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对她的考校还没有结束。 她混归混,但也分得清好赖,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为她好的。于是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腿上,等待着新一轮的提问。 不过也应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的老话,祝绪这回反客为主抢先发问了:“可姐姐总是对我说,天行有常,以有余而补不足。这涅槃之法效能如此神奇,那么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楚摘星你说着幕后主使之人是为了韶亿姐姐,那这岛上藏着机缘的消息就是个饵,韶亿姐姐就是想要钓上来的鱼。那这鱼要是被钓上岸了,会被怎么处置呢?” 第812章 “这个嘛,你不妨问问他。”楚摘星笑得很欣慰,如冰雪消融,令万物萌发,让祝绪的心都不由漏跳了一拍。 祝绪没有沉溺在美色中的时间很短,因为只能勉强称之为人的何崇文被楚摘星摄来直接扔到了她面前。 因被解了身体束缚,何崇文整个人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如避猫属一般拖着自己的断腿,竭力想要离楚摘星远一些。却又被楚摘星的一个眼神止住了动作,只能颤巍巍把自己缩成一团,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小龙君问你话呢,你可要好好答。说说吧,你准备做什么来着。” 这话是楚摘星早早问过的,再加上他此时胆子已经被吓破了,只求楚摘星能高抬贵手,给他个痛快地一了百了,于是也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除了带人追杀三位之外,我还暗中布置了两仪汲灵大阵。按原计划,是要在三日后把凰少族长放置在火山口上,到时自会有人料理。” “没了?”何崇文答得愈痛快,祝绪反而愈不满。因为能轻易说出来的事情都不是秘密,这些消息太浅。 也就两仪汲灵阵她感点兴趣,但也轮不着她操心。 何崇文现在没有半分胆子,稍一听反问句就立刻答道:“有有有,那人还给了我一道阳极之气,要我在擒住您三位之后,把这道气从凰少族长的眉心给灌进去,可那道气我已经交给车骑将军了。” “还有没有?”祝绪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骨节捏得嘎巴响,威慑之意十足。 “没了,没了,真的没有了!”何崇文又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双腿抽搐的厉害,又是一股黄色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 太脏了。祝绪没有掩饰自己的嫌弃,撇撇嘴屁股又沉了回去,对着一脸看好戏模样的楚摘星说道:“这是许了这厮什么好处,才换得他这般吃里扒外。” 祝绪对时下的道德观还是有一定认知的,也大致猜出幕后主使之人应为妖族。 何崇文收了好处帮着妖族算计韶亿姐姐顶多是小节有亏,但暗中布置两仪汲灵阵就是自绝于人族修士阵营了。 毕竟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汲灵阵是为困囚在此岛上的修士准备的,而其中又多是人族修士。 一旦阵法顺利运转,落入阵中之人轻则损伤元气,重则尸骨无存。 待得这些世家宗门嫡传的魂灯一盏盏碎裂,何崇文所做的事必然是瞒不过去的,届时就算有那护短的大能上门去刨了他家祖宗十八代的祖坟,也只会获得一片赞誉。 所以说这家伙够上剐龙台海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有资格。 要知道当今天下人族修士势大是不争的事实,哪怕外有魔族压境也是如此。祝绪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好处,才诱得何崇文这个根正苗红的儒门修士反水。 “北海都治民使,独领十城,听调不听宣。” “这筹码的确是够大的。可这家伙不是连科举资格都没了吗,怎么还能做官?”话一出口祝绪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给自己脑门来了一巴掌,“是我糊涂,居然都忘记他已然背弃人族,这要当的官自然也不是你们人族的。 所以是妖族天庭么……”祝绪看了一眼已经吓昏过去的何崇文,很是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蠢货一个,没救。死了正好,算解脱。 她的情绪外露太过明显,以至于收到了一直看戏的杨戬问询:“小龙君不认为妖族有建立天庭的希望?” 祝绪感觉到身侧的袁则呼吸紧了一瞬,旋即迅速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模样。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三个家伙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却偏偏不好好说的根源在哪。 她直接笑出了声,气的, 三人中,杨戬不熟,直接忽略。楚摘星的身份最重,最身不由己,勉强可以原谅。至于袁则么,祝绪觉得等自己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就可以好好教教他花儿为什么那么红了。 居然不相信自己! 祝绪的话就像她的拳头一样,永远直来直去,所以接下来的话就变成了:“你们如此遮遮掩掩,明知幕后主使的身份却不告诉我,是怕我这个小龙君去投了他吗?” 不待三人做出回答,祝绪又继续说道:“你们就安生把心放肚子里吧,妖族天庭这种不靠谱的东西,我才不会去呢。”为了增加可信度,祝绪还特地加了一句,“姐姐知道了会揍死我的。” 得,这下全都信了。 别问祝绪是怎么知道的,她又不瞎,看着三个人都点头了。 看在是夸姐姐的份上,祝绪不想计较,转而说道:“姐姐说过,妖族成立天庭就是幻想,绝无可能。” “哦,此话又是从何说起啊?”杨戬佯装好奇发问道。 说自己,祝绪那是半分兴趣没有。可要是说到姐姐,按祝绪可就来劲了。 杨戬的话正好挠到她的痒处,令她觉得连骨头都轻了三分,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姐姐曾说过,昔年无论是龙、凤、麒麟三族争霸酿成龙汉量劫也好,东皇太一与帝俊创立昙花一现的妖族天庭,同巫族相斗也罢,均可看出妖族虽有君临天下的能力,却无君临天下之气概。 而到如今还想重建妖族天庭,无异于刻舟求剑,缘木……缘木什么来着?” 看不过眼的袁则小声提醒了一句:“缘木求鱼。” “对,缘木求鱼,就是这个词。”祝绪才不在乎这个呢,兴致勃勃的把话接了下去,“姐姐还说,现在还妄想建立妖族天庭的家伙,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当然最大可能是扯这面大旗骗疯子和傻子的野心勃勃之辈。” 第813章 杨戬眼睛晶晶亮,愈发来了兴趣,不肯罢休地继续追问道:“你姐姐有没有说过,为何妖族天庭是不可能的?” 祝绪先是一怔,然后就扭头去看楚摘星,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楚摘星脸色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很是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说道:“姐姐说,妖族多是只会用蛮力压服,不会道德教化感动,此其一也。 其二,妖族以血脉为尊,弱小者无进身之阶,长此以往,必权力集中,党同伐异。不仅攥不到一处,还会互相打架的指头,别说是建立什么天庭,统领万族,就是自成一体也是万分艰难。 就拿我自己来说吧,连族中那些老头子的话都不愿听,却要我去听什么大天尊的命令,岂不是笑话吗? 逆势而动者,必将为时势吞没。姐姐叮嘱过我,让我不要做逆势而动之人。 我要是真昏了头想这么做,姐姐一定会把我的头敲破的” 杨戬听完,扭头看向身旁神色淡淡,嘴角却忍不住翘起的楚摘星:“我现在是越来越好奇我这位孟师妹究竟是何等样人了。今始信之,世有才自天授之人。” 楚摘星一直敲剑鞘的手停了下来:“杨师兄此言差矣。师姐一身所学,尽是苦修得来,才没有什么天授呢。这老天,并不偏着师姐,充其量只是天分高了些。” 要是老天爷偏着师姐,也不会让师姐那么晚才遇到她,让师姐吃了那么多苦头。 “而且杨师兄你还是省省力气想着眼前吧,师姐你是暂时见不到的。” “为何见不到,说不定孟师妹亦陷入此局中呢?”杨戬笑着反问道。 “不会。”楚摘星回答得十分坚定,“师姐做事向来直指病灶,我等此处不过是一个转机。那兄弟两个也不是贪恋权位之人,病灶必不在此处,所以师姐也不会在此处。” “楚师妹你就如此肯定?” “杨师兄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打赌啊。至于赌注嘛……” “楚师妹,你看我像是喝醉了酒吗?” “杨师兄为何要如此说?我观你神清气正,没有半分醉意,怎么说自己喝了酒呢?不过这话倒是像喝了酒才能说得出来的。” “因为我只有醉浑了头才会和你这个天命之人打赌。不过我劝楚师妹你还是少说这种话,言出法随,你这次也见不着咯。” “哈哈哈哈哈。”楚摘星笑得疯狂捶地,引得尘土飞扬,好半晌才停下来,但还只是拿手虚点着杨戬说不出话来。 这位阐教三代首徒,没想到还有这么促狭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杨戬同样仰头大笑不止。 笑声汇聚在一起,传出很远很远。 “呸呸呸。”这两个人笑得豪迈,却惹得祝绪疯狂往外吐着草屑灰尘,“你们两个笑够了没有?能告诉我这幕后之人是谁了吧!” 袁则十分狗腿的为祝绪用扇子扇风,生怕这位小祖宗一时性起又抡拳头。 出于对祝绪智商的同情和师姐的面子,楚摘星先一步停下了笑,为祝绪答疑解惑:“能摆出这种阵仗的算计你韶亿姐姐的,除了那元凤血脉后裔孔雀与大鹏不做第二人想。” 祝绪呆住,下意识看向袁则确定答案,怎么突然就不做第二人想了? 袁则没能如祝绪的愿,点头表示了同意。 祝绪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因为以她的智商不配在这。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居然落到这个人精窝里。 幸好这个人精窝里还有一个愿意为她答疑解惑的。 袁则仿佛知晓祝绪心中在想什么似的,主动说道:“你韶亿姐姐是凤凰一族当代的少族长,那么她就是凤凰一族本代天赋最高,血脉最纯之人。 设这么大一个圈套诱她来钻,必定所求甚大。而相传使用这涅槃之法时,除了要用血脉精纯的后裔,还得灌注大量的灵力。 你的韶亿姐姐再加上布置全岛的汲灵阵这就与涅槃之法附上了。” “那为什么就断定是孔雀与大鹏所为呢?这两个早在上古之时就不知所踪了呀。”祝绪今天已经多次用脑,此时用起来也不觉滞涩,碾着脚下的小草说道:“是那道阳极之气?你们是凭这个确认了身份?” 那她心理平衡了,毕竟按姐姐的说法,这是有着信息差的。 “非也。” “那你们凭什么?” “凭这个法子自从创出来,就是为他们兄弟用的。”楚摘星的声音幽幽地插了进来,还附赠一段解释,“你韶亿姐姐的身份在此,现今实力也与族中耆老不相上下,所缺的无非是历练。 现今凤凰一族还未到生死存亡之际,拿她做筏子,凤凰一族是做不出的。只有孔雀那种老不死的前辈会舍得。” “人家有名字,叫孔宣。楚师妹你别老是孔雀孔雀的叫。” “行吧,孔宣。”楚摘星笑着摆摆手,不置可否。 “不对啊!”祝绪就像那瘫痪病人的腿突然被治好了,猛地站起身,差点把袁则鼻子给撞成一团。 “我的祖宗诶……你又怎么了?”袁则捂着自己还没塌完全的鼻子,龇牙咧嘴的往外蹦字。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你揉揉啊。” 袁则在楚摘星的死亡眼神之下,恋恋不舍地结束了祝绪对他的嘘寒问暖,让话题重回正轨。 “绪,你刚刚说哪里不对劲来着?” 第814章 “哦,我是想问,这两个家伙都是元凤后裔了,如此显赫的身份跟脚,为何要算计韶亿姐姐,这也太跌份了。这是为了什么呢?” 楚摘星、袁则、杨戬相顾而笑。得,总算问到这个问题了,没把一江水喝干之后忘记问。 祝绪今天被笑了太多次,已经进入了免疫摆烂的状态,索性双臂抱胸,静待这三个人精笑完。 她倒要看看,这三个家伙能笑到什么时候去。 事实证明,人的情绪就像是皮球,越是撩拨就越是激烈。祝绪这幅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模样反而使三人的笑声很快平息了下来。 到最后这三个欺负小朋友的“坏大人”面面相觑,最终是楚摘星与袁则多年相交,默契更足,联手欺负了杨戬这个“新人”一回,将其推出去向祝绪解释。 “唉。”被推出来的杨戬摸着后脑勺长叹了一口气,一副遇人不淑的模样,但嘴中还是在乖乖解释:“因为大鹏受伤了,伤很重,必须换个躯壳那种。其实他本可以不受伤的,只可惜他并没有他哥哥那么聪明。” “他的哥哥是孔雀对吗?你为什么说孔雀聪明呢?” 杨戬有心借这个机会讲述一下将要面对敌人的强大,因而欣然回答了祝绪这个有些八卦的问题:“孔宣与大鹏因是元凤嫡系血裔,其诞时各有异宝相伴。孔宣的为一缕先天五行之气,大鹏的为一缕先天阴阳两仪气。 孔宣聪明,将先天五行气练为本命神通。一身物色神光,举凡展开,凡在五行之内的物事能尽皆刷去,贫道当年同师兄弟们在他身上吃了莫大的苦头。”杨戬连摇头带摆手的,一副不愿再回想的模样。 幸好关于大鹏的部分足够欢乐,以至于杨戬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也许因为孔宣与大鹏是双生子,而双倍的智商被不公平的分配了,孔宣有多聪明,大鹏就有多笨。 水准相仿的伴生异宝,孔宣靠水磨功夫练就了一门极其厉害的神通。而大鹏贪懒求快,将那一缕先天阴阳两仪气炼制成了法宝,名为阴阳两仪瓶。 其效能嘛,和那岛中的火山差不多。无声息响动时风平浪静,但凡被摄入瓶中之人物有声息响动,两仪之气就会将其磨为脓水齑粉。 不过这调和阴阳,令人无节制交|媾的事例从未闻听,许是那阴阳二气的功用。 放出的饵,也就是你们追逐的机缘,也就是一缕被一份为二的阴阳之气。你的韶亿姐姐被幕后主使孔宣提前告知,早早就得了那一缕阴气,待到岛上遇到后来被交给何崇文的阳气后阴阳失调,所以才陷入昏迷。 据楚道友推断,这应是涅槃前的必要前置……嗯?” 杨戬的话戛然而止,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右手虚空一抓,一把三尖两刃刀就出现在了手中,速度极快地把身量娇小的祝绪护在了身后。 祝绪却毫无畏惧之色,反而垫起脚尖越过杨戬的肩膀不断张望。毕竟有楚摘星和袁则在她背后,她没有畏惧的理由。 “是棋盘!”祝绪眼尖,指着那个不断旋转扩大的黑点兴奋地说道。 然后双眼就开始发直,因为她能感觉到在那张棋盘周围萦绕着一种十分奇特的氛围,能够打破周围空间的凝滞感,但以她的眼光见识,却无法说出这是出于何等原理。 看样子这玩意应该是从外面来的,要是老祖在这就好了,一定会认出并教给她的,祝绪不由在心中想到。 祝绪能看出的东西,杨戬自然也能看出,只是速度慢些。但杨戬见事更明,在看破的同时就将目光投向了楚摘星。 “杨师兄,是我的买卖来了,就放它过来吧。” 杨戬闻言便收了三尖两刃刀,看着那棋盘滴溜溜从自己面前飞过。 他眼尖,看见大半棋位已经被填上了棋子,唯有小部分棋位还空缺着,竟是一盘已经下到终局,正在收官的棋。 心中略略计算,居然相差只有一目半目,是个难分伯仲的局面。他心中有所明悟,欲要再看时,却发现棋盘上棋子流转,明暗交织,黑与白互相变幻,根本无法分清。 这棋盘连同棋子一道,居然是少见的共生一体的宝物。 杨戬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左掌在额上一抹,眉心处便绽开一条裂缝,一只竖眼显现,往外放射金光。 “嘶。”金光以比去时更快地速度被打了回来,竖眼吃痛再次隐没于皮肉之下。 杨戬揉着眉心,五官皱成了一团,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中告诫自己好奇心害死猫。 怎么能因为没见过就冒冒失失的去打探呢。得亏是有□□玄功傍身,不然这次也会吃个大亏。 在他如此告诫自己的同时,袁则和祝绪已然一左一右围在了楚摘星身边,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这盘棋。 有杨戬的前车之鉴,袁则很努力地摁住了自己拨弄算筹的手,表情痛苦狰狞的看着面前这盘棋。 祝绪心性单纯,倒没有那么多想头,只是按照姐姐教给她的办法在计算胜败。 “白子先行,贴五目,现在还领先一目半。”祝绪嘴中嘀嘀咕咕算了好半晌,总算勉强得出了答案。 “楚摘星,这是什么?”祝绪也不想那么多,算过就丢,直接问向正在拧眉深思的楚摘星。她方才听楚摘星说过这是她的买卖。 “一个故人的棋局,看来是她先我一步了。”楚摘星看着棋盘。摩挲着手指,语气和神色都很平淡。 第815章 杨戬不问,只是在看棋局,忽地,他的目光凝在一枚白子上,再也拔不出来。然后仿佛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目光上移,与视线相撞的袁则颔首致意。 袁则也笑,心中已经完全熄了先算上一卦的心思。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枚棋子,而是一滴纯白洁净的血液! 他还想娶亲呢,不愿把寿元浪费在这种注定得不到多少反馈的占卜上。 所以只剩下祝绪一个人冲着楚摘星叽叽喳喳:“你这故人也太不讲究了,送了一个棋局过来却不送棋子。不过这穿梭时空之法很有意思,楚摘星你会不会啊?” “不会。”楚摘星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并在失望布满祝绪脸庞之前说道:“但我如果我下次与她碰面,可以问她能不能教你。” 如果你敢学的话。楚摘星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看着祝绪兴高采烈,手脚都不知道往那放的模样,楚摘星恶趣味地决定晚点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但她还是有一些良心的,没黑心到任由祝绪去为她寻找制棋的材料,而是划开手指,挤出一滴深紫近黑的血液留在指腹,恐怖的气息开始散发。 祝绪很明显理解了她的意思,也不做那观棋不语的真君子,而是持续性人菜瘾大:“楚摘星,下这下这!” 杨戬和袁则也在等楚摘星的抉择。 无论送来棋盘的究竟是谁,都必须慎重对待。 三个人,六只眼,盯得楚摘星有些坐立难安。 背身负手,将留在指腹上的血液随意往棋盘上一弹。然后袖袍一挥,将整张棋盘重新给送了出去。 祝绪第一个不高兴了:“诶,楚摘星你到底落子在哪了?我还没看见呢。” 楚摘星没搭理祝绪的歪缠,而是一杆子把话题叉到了很远之外:“绪,你先前考虑的问题还缺了一个方面,知道是哪吗?” 此时的她背手持剑,仰望天际,祝绪莫名觉得她很像姐姐,抵触情绪消减大半,很是乖觉地问道:“是什么?” “你忘记计算这岛上的修士们汲取出的灵气,是否够涅槃所需了。” 楚摘星说的很平常,但祝绪的直觉却响声大作,她下意识地反问道:“绝对是不够的,需要用什么补足?” 话音方落,就觉足底震颤,力度由弱到强,到最后几乎让她站立不住。海也像是被煮沸了,数十丈高的浪头重重拍向这座小岛,带起碎石无数,打得她躲到了袁则身后龇牙咧嘴。 不过也没忘记把一直处在昏迷中的凰韶亿给牢牢固定在了背上。 “楚摘星!你又在搞什么名堂!这是什么鬼东西!” 楚摘星站在风浪中笑得肆意而张扬,用着比祝绪还大的声音说道:“绪,你知道你为什么出不去这里吗?” 也就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不然祝绪指定邦邦给这个很久没有好好说话的家伙两拳,不过还是很从心的答了一句:“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出去了!” “因为这里埋了个特别会钓鱼的老家伙,而有两个蠢家伙,先我一步咬上了钩。” 虽然很有可能还是为钓她来的,但钓到她总比钓到了师姐好。 第29章 魔族, 祈年宫。 沉寂五年有余的宫殿终于响起了人声,慵懒妩媚,蛊人心智:“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然后就被毫不容情地打断:“ 别吟你那酸文假醋了, 醒了就快起来。” 元打到一半的哈欠, 伸到一半的懒腰就这么硬生生的停下了。但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 只能眯着眼垂着头继续迷瞪。 陈茹的眼刀全数落到了空处, 又见元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困倦模样, 心中那点不满也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 她将在嘴中徘徊的那口气咽下,探手取了元随手丢在床尾的外袍, 放软了声音道:“那你再缓缓神。把手张开, 我给你套衣裳。” 没有睡醒的元显得无比乖巧温顺, 随着陈茹的指令一步步动作。陈茹见状心融得像一滩水似的, 动作愈发轻柔。 直到她绕到元的身前, 双臂被忽地一扯, 重心骤失, 落入一个炙热温软的怀抱。 “啊!”陈茹短促的叫了一声,拳如雨点, 全落到了元的身上, “让你吓我, 让你吓我~” “咳哈哈哈……”元的声音有些沉闷,仔细听听便能发觉中气似有不足、。 深谙陈茹心思的元早在动手前便想好了应对之策, 于是顺势往后一倒,抱着陈茹在宽大的床榻上打了几个滚, 附在陈茹耳边轻轻吹气:“娘子好狠的心肠,我伤势尚未痊愈, 居然还对我下这般重手。。” 陈茹面红耳赤,身体发软,拗她不过,只得依偎在这个一醒来就动手动脚的“坏家伙”怀中。 又听着自头顶传来似嗔如怨的声音,整个人愈发不敢动作,只好用言语反驳道:“天底下就没有你这么无赖的人,伤势未愈,就如此蛮缠。” 元又笑了起来:“我为魔也,本就不循人族礼仪。你我两情相悦,此地四下无人,亲近一二又有何妨。” 说着就低头去寻那两瓣她魂牵梦萦的唇。 这流程陈茹太熟了,可即便早已做过了更亲密的事,她对当下的情况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要知道阿佐阿重兄弟两个就在门外候着呢。 她知道祈年宫的隔音很好,但万一呢?而且她如果久久不出去,傻子都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第816章 而且伤势未愈,哪里就这般急色了。 元这个混不吝不怕加重伤势,她还怕自己背上一个以色侍人,狐媚惑主的名声呢。 虽然她的名声已经够坏了,但九十九总比一百强,她宁愿自欺欺人一些。 陈茹和元相斗多年,哪怕到如今,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还是更偏向于相爱相杀。 只是如今稍稍发生了一些变化,从前是只有涉及楚摘星的事情,陈茹会处于下风。 而今正好反了过来,陈茹只有放出关于楚摘星的消息才能暂时摆脱元这头饿狼。 陈茹撑着元的胸口,让距离始终保持在正值,然后用极度平常的语气说着极度不平常的话:“你之前嘱咐我送出去的棋盘回来了。” “什么?”元眼中熊熊燃烧的欲焰瞬间熄灭。 陈茹不疾不徐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之前嘱咐我送出去的棋盘回来了。” “哎呀。”着急起身的元心急之下被陈茹给推下了床榻,摔了个屁股墩。 “哼。”陈茹施施然起身,白了龇牙咧嘴的元一眼。 秉持着不与媳妇一般见识的从心原则,元趿着鞋三步并做两步的往放棋盘的地方的走去。 关于这个棋盘的作用,元从未对陈茹明言,可只凭元拼着受伤也要将这个棋盘强取回来,陈茹就隐隐的猜到了其作用。 不过是天机能看不能泄,她一直在装糊涂罢了。 棋盘就摆在下首的小几上,陈茹跟过去看个究竟时,元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辨喜怒的莫名微笑。 陈茹也算是会下棋的,默默计算了黑白两色棋子的目数差距后,望向摸着下巴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的元:“到底如何了?当下情形,白子领先黑子一目。只是终局收官,白子应会以半目之差落败。” 元不答反问:“阿茹你希望胜败如何呢?” 元当初以血做棋的举动是没有避开陈茹的,所以元很清楚陈茹知道执白子是她。 这是一道送命题,答对了没奖,答错了至少要面对元三个月的冷脸,外加话里话外的夹枪带棒。 陈茹挑眉轻笑,同样抛出一个问题:“怎么,你觉得自己会输?这不太像我认识的大魔头啊。” 精心设计的陷阱被更加巧妙地规避,元不免闷气,于是没好气地答道:“我怎么可能会输给楚摘星这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但饶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楚摘星天赋高绝,硬是将漫长时间造就的差距给追上了,沉吟半晌之后说道:“不过她居然会下在这里。” “下在这里有何不妥吗?” “你看不明白的。”此话方一出口,元便觉得后背发冷,喉头变紧,似是被极危险的存在给盯上了。 是生平从未有的感觉,哪怕被楚摘星用定宸剑扎了个透心凉时都没如此彷徨不安过。 出于求生的本能,元不带丝毫情绪波动,极其流畅地把话接了下去:“不过我可以帮你一观。” 言罢划破手指,双眉微蹙,挤出一小滴闪烁着厚重深邃银色光芒,如同水银的血液:“闭眼。” 陈茹也不问,乖顺的闭上了眼,只觉一股凉意在眼皮上散开,神魂以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凝聚在了眼睛上。 她默运功法,试图记下方法与被改造的细节。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元无奈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她耳畔响起:“不要记这种方式,你当下的身躯还无法承受,暂且先这么看吧。” 陈茹听话停了功法,睁开双眼,随即又立刻闭上,眼角流出血液并眼泪的混合物。 “好痛。”陈茹的声音有些痛苦,有些后怕,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果然是现在的她看不了的,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盘棋,而是微观化后的天地运转大道。 摘星与元下的也不是棋子,而是在抢占一个个运转的节点。 在棋盘上占上风,不代表在天地间也占上风,因为每时每刻都处在运动中,有且仅有双方停手罢斗那一刻才能决出胜负。 “现在心满意足了吧。” 陈茹还是不敢睁眼,双眼被蛰得生疼的她干脆拉过元,利落地撩起她的长袍下摆撕下一条,直接蒙在了眼上。 元全程处于呆滞状态看着陈茹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最终只是无语地抖了抖自己缺了一块的长袍。 她自己选的媳妇,她该着的。 陷入最纯粹的黑暗后,陈茹这才感觉到了安宁。随即心中就是一阵落寞,无论她多么讨厌现在的这个身体,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记得为人的身份与过往,本能还是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她。 觉察到爱人周身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元双眉直接拧了起来,语带不善:“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还是有不开眼的惹你不开心了?” 陈茹知道元的好脾气仅属于她一人,她这里皱皱眉头,就足能在外间掀起一场令所有人心惊胆战的血腥清洗。 她没办法像从前一样,时时刻刻守在这个疑心病极重的家伙身边劝谏提醒,所以不动声色说道:“我只是在想,你会怎么应对摘星这一步棋。”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摘星那一步棋杀气凛然,犹如利剑刺破天地,分开混沌,令一切变得泾渭分明。 十足的时来天地皆同力味道,不仅在重重包围中,硬生生凿出一条路来,还直指腹心,大有从此处撕开一条口子的意味。 第817章 即便她不知道这盘棋该如何下,但不妨碍她看出摘星这一步是堂堂正正的阳谋,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然而用力疲之师,对士气正在巅峰的对手,怎么看都不是明智的做法,并且一定会对之后的对抗产生影响。 陈茹还没有想出该如何应对。 与陈茹的凝重刚好相反,元的态度十分轻松惬意,好似正在郊游野炊。 “我的好司长,你就帮我想想吧。楚摘星是需要你照顾的小妹妹,我也是需要你照顾的娘子啊,你可不能偏着她啊。” 对娇声软语的元,陈茹是有抵抗力的,但不多。 片刻功夫后就败下阵来,举手投降:“我着实没想出,还想问问你想如何做呢。” 陈茹一般是不说谎的,但事涉她唯一的情敌,元决定还是宁错杀不放过得好。再又问过两遍后,心重新落回到自己胸腔中的元缓缓吐露出了她的想法。 听完全部的陈茹直接变成了一尊雕像,久久不能回神,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反复不休的轮流回放:“单人独剑的楚摘星是没有对手的,连我都要让她三分。可她从来不是单人独剑。” 直到元的耐心即将见底之时,陈茹终于开口了:“玉京城倒也罢了,只是大师姐那…… ”陈茹很是不赞同的摇摇头,“你若真这么做,摘星定会起雷霆之怒。” 元笑了,眉目中立时盛满锐不可当的利芒:“本尊何时惧过她怒?倒不如说本尊盼着她怒,她不怒,本尊的生活将变得更加无趣呢。” 元见陈茹脸色变得晦暗不明,眼珠一转又换了副轻快的语气说道,“阿茹,北海鲲鹏妖师乃是前辈宿老,又几次三番盛情相邀结盟之事,实难推却。但阖族尽知,本尊伤重,仍需静养……” 陈茹一潭死水似的心终于生起了波澜,双指并拢按住眉心,缓慢地转圈:“你的意思是,让我代你去北海一趟,与那位鲲鹏妖师商讨结盟事宜与具体条款?” 元拊掌大笑:“知我者,阿茹也。” 陈茹揉眉心的手指不停:“并不是很想知道你。这得罪人的事情偏推给我去做。” 元叫起了撞天屈:“怎么能说是得罪人的事呢?这可是三赢的买卖。楚摘星少生些气,你少操些心,我也能少挨些打嘛。” 陈茹揉眉心的手停了,曲起的关节精准地敲在了元的脑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你歪理多。” 元顺势欺身上前,来了个啵啵,然后在第二个暴栗落下之前,蹬蹬蹬连退三步,做了个揖,口中言道:“那小生就多劳娘子了。” “ 罢罢罢,就依你之意,那你能给出的条件是什么?” “祂自北海起兵时,我可出兵全线出兵帮他牵制,宝库中存着的旧玄武大帝宝印也可以给祂。昊天如果出手,本尊可以看情况出手帮祂一次,至于条件嘛……” 陈茹将话接了下去:“假使事成,你要内域半壁河山。玉京城的归属可以商量,抑或者用谁先入城占领就归属哪一方的上古之俗。” 虽然知道这些条件都是没有机会完成的,但陈茹还是在很认真的代入,拟定合乎情理的盟约。 这种态度极大地取悦了元,她拊掌轻笑,笑声清脆:“吾妻聪慧,正与我意同。不过还得加一个条件……” 陈茹心中有了猜测,但佯做不知:“什么?” “孟师姐正在北海,本尊需要祂帮忙把人给抓起来。至于祂把人抓起来要干什么,本尊可就不管了。” “你这真是……”陈茹本打算劝上一劝,但随即知情识趣的把话给咽了回去,因为她已经感应道,元将指腹上的血液给弹了出去。 落子无悔。 “所以说还是我比楚摘星强。我找的媳妇,楚摘星可舍不得下手。”元怡然自得的说道,就差吹个长口哨了。 “唉,你们两个就斗吧。”陈茹摇摇头,叹息一句,“不过同样是被天道选中之人,为何你能稳坐钓鱼台,暗中操纵世事变幻,摘星就要奔波劳苦,九死一生呢?” 元使劲用双手搓搓脸,搓去了脸上的不满:“因为她年轻。” “这么简单?” “说白了就是这么简单。她不拼命,凭什么在不到五十年的时间填上我族千百代的积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不公平。 而且这一切于她而言与其说是凶险万分,不如说是接受那些老东西遗产的必须的考验,要知道祂们最讨厌的就是明珠暗投,所托非人。 只有活下去的才有资格和祂们谈条件。比起楚摘星,本尊还是更喜欢自己,在圣池中活下来就好,少斗多少心眼子。” “可也不妨碍你心眼子多得像蜂巢。”丢下这一局的陈茹不再说话,缓步走出空旷的寝殿。 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令她后知后觉察觉到一件事:她一直没有扯下系在眼睛上的布条。 陈茹掩面苦笑。得,等着元出来,这祈年宫的绯色流言版本又要迭代了。 第310章 北海, 清微岛。 祝绪终于从高耸的山壁上知道了这座岛的名字,但她一点都不为此高兴,甚至还有些罕见的畏惧。 每一个龙族都是亲水的,所以她对目前的状况拥有比其他人更清楚的认知。 把整座岛翻过来就是一座高耸入云霄的大山, 而且观其模样、规格、形制, 还得是一座陵寝。这个操作未免也太犯规了, 整个族内能办到这件事的, 最多只有两位老祖。 第818章 更犯规的是此刻她所踩着的地面是光洁透明的, 让她能够清楚的看到岛另一面的所有景象。方才所处之地四分五裂的岩石,依旧在优哉游哉飞着的海鸟,表情定格、四肢硬直, 被一个个光茧包围倒吊的各路寻宝人。 祝绪憋着一口气, 仔仔细细打量起脚下所采之物, 又试探性的踩了踩, 感觉只观感像冬日里大河的凝冰, 余者无论质地还是温度, 都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可以确定绝对不是。 “十方石。”似乎是为了解答祝绪的疑问,袁则的叹息幽幽传入了耳中。 和龙族实力强横同样出名的是他们对财富, 尤其是奇珍异宝的收集癖。甚至可以说前者都是被后者给带起来的, 毕竟奇珍异宝人人都想据为己有, 少不得会用上拳头,而龙族总是在这种时候非常强势。 托族中长辈们的福, 祝绪虽然因为年纪小还没攒下多少家底,但对这种奇石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她下意识背起了宝物籍录中的内容:“质地细腻, 晶莹剔透,状如冰晶, 其效能屏蔽天机,占卜,术算……” 越说就越是口水直流,眼睛都快要变成灵石模样。 这么多大块、高品质、没有淬炼使用的十方石,就是成堆的灵石啊。如果能全部凿下来带走,她的私人小金库可能就会有姐姐的百分三四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祝绪这个想法甚至还在脑中打磨成型,没有宣诸于口,就被袁则一拳给干了个粉碎:“别想了,这可是帝陵的地砖……” 后面的话他没说了,他相信绪能够明白,也是怕被扰了兴致的祝绪一拳砸得满脸桃花开。 “啊?”祝绪脑袋上的呆毛无所适从地转了几个圈,最后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乖乖地贴在了头皮之上。 财帛动人心,海量的财富让她都忘了自己是站在一座巨大的坟面前了,这玩意拿着多少有些不吉利。 不过袁则话中的透露的信息还是成功引起了祝绪的注意,约莫二十个呼吸之后,祝绪终于反应过来问道:“大竹竿你说这是帝陵?那具体是哪位帝君的陵寝?” 她一直记得姐姐在找东方青华帝君的陵寝,说不得这回她能帮姐姐实现心愿。 袁则示意祝绪去看山壁上金钩铁画的清微岛三字:“言及清微二字,必是青华帝君长眠之所。” 祝绪挠着头皮,很不理解:“为何有清微二字就能确定是青华帝君的陵寝啊?” 这回是杨戬给了答案,神色缅怀:“青华帝君本是玉虚圣人座下六弟子,远古之时奉圣人教令游历世间弘扬玉虚大法,创立的宗门就叫做清微宗。” “哦~”,祝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发问,“那为什么现在传承青华帝君道统的宗门叫混元宗呢。” 袁则极其自然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因为承祂之名,就要担祂因果。混元宗创宗祖师只是偶得青华帝君并不直指核心的部分传承,创立的宗门担不起这份因果。” 杨戬极为自然地接了一句:“现如今普天之下只有你姐姐有资格称一声清微传人。” 祝绪清明不少的眼神因为这句话又变得混沌起来,所以这事到底和姐姐有什么关系?听三只眼的意思,竟是姐姐要接下这份道统因果吗? 她看向了楚摘星,因为在护姐姐这件事上,她和楚摘星的立场是完全一致的。而且只有她想不到的极端,没有楚摘星做不到的极端。 然后她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因为震惊瞪得更大了,因为楚摘星的手已经扣在了剑格之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祝绪并不怀疑楚摘星能直接给面前这个陵墓一剑。 她决定自己还是不要问了,免得刺激到楚摘星。在不明状况的情景下,还是稳妥为上。 旋即她就觉察出了不对劲,眼神在三个神情各异,但均在细细打量观察的人身上转了个圈,语气很郁闷:“你们三个怎么都知道?” 合着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是吧! 杨戬轻笑,袁则憋笑,只有楚摘星大大方方地笑出了声,在祝绪愤怒的目光中到底是没有拍上那个圆滚滚,一看手感就很好的脑袋:“你还小,多读书。” “啵——”祝绪一拳将将擦着楚摘星后背衣袍而过,与空气碰发出响声。 祝绪一脸凝重地收了拳,这手感不对,声音更不对。 她拳中携带的力道被她不能理解的东西给削弱了。 逃过一拳的楚摘星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这是祂的地方,所以多奇怪都不为怪。” 她就是早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直接给这哪哪都看着不得劲的丑东西来一剑。 “阴阳合和之力,在此地实力发挥应该不到三成。”袁则安慰着忿忿不平的祝绪。 “走吧,别生气了。”楚摘星到底是没忍住,回身拍了拍祝绪的脑袋,被祝绪气鼓鼓的抖落,“走就走,本龙君还会怕这个!” 这下连楚摘星的嘴都绷直成一条线了,憋笑憋的。 果然还是个心智没有长成的孩子,为了给自己壮胆,连龙君这个从来不用的称谓都抬出来了。 只是笑归笑,她还是快走几步抢在了祝绪之前,袁则与杨戬也默契地一左一右护在了祝绪身后,四人组成了经典的1-1-2阵型。 祝绪打头阵本就是脑子充血发热,实则根本不知道往哪边走,毕竟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外表看起来严丝合缝的陵寝该从何处进入。 第819章 有楚摘星主动接过这个重担,她自然就坡下驴,在楚摘星身后探头探脑的看稀奇。 楚摘星步罡踏斗,踩着怪异但合乎韵律脚步一步步向前。祝绪觉得这个姿势丑极了,但从心的选择了模仿,然而越学心中震惊就越浓。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轻,体质在变强,思维变得更清晰。越到后来,这种感觉就越是明显,似乎与身体不适配的杂质都排了出去,与天地更为亲近融合。 虽然是学着楚摘星的模样占便宜,但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她在前面摇头晃脑,哼哼唧唧的小模样全数落入了侧后方的袁则眼中,不由出言提醒道:“专心些,此乃两仪淬体阵,每个人一生只能经历一次,对道途大有好处。” 他只能提醒到这,祝绪的脑袋却少见的超负荷运转,福至心灵的闭上了眼睛,不再是单调机械的模仿楚摘星的动作,而是根据身体的反馈对动作进行微小调整。 袁则这才放下心来,仔细观察起漂浮在自己眼前的的算筹。 现在四个人当中看起来最正常的就是杨戬,只见他闲庭信步,神情轻松,左顾右盼就像是在赏花,还不时点头摇头,仿佛品评优劣。 有楚摘星在前带路,这一段不长的路途走得无比轻松。除了出一身透汗让衣服变得黏哒哒的贴在背上十分不舒服外,没有任何缺点。 待到楚摘星发出安全的信号,祝绪就迫不及待扑到袁则身上,向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龙角,我的龙角又长长了两寸半!” 为何龙族要规定四百岁才算成年呢?那是因为一个正常的龙族自龙角萌发到完全长成,不出意外要花四百年。 而龙角没有长成的龙族,可塑性极强。若方法得宜,轻松拉开同辈十倍乃至数十倍的差距都不是难事。 而在未成年的龙族中,龙角的长度、色泽、形状就是身份与实力的象征。 祝绪生有异象,轻而易举就得了烛龙老祖的青眼,强行带在身边教导,遇事有孟随云这个姐姐护持,后来更是担了少族长的名头,大把资源任意取用。 所以她的龙角自萌发伊始就全面战胜了族中同龄的小伙伴,把她得意地一直显现出两根龙角。 这下更好了,两寸半的龙角代表着她起码省下了一百多年的苦功,比龙族中那些少年龙也不差什么了,说不定还要更强些。 袁则不是个扫兴的,欢欢喜喜地接住了祝绪的开心,从来不落人后的嘴更是把新生角从光泽到形状夸了个遍,让祝绪的笑容一直在脸上绽放着。 楚摘星原本也是在跟着笑,但笑着笑着思绪就有些跑偏。 说起来师姐也是龙族,年纪也比祝绪大不了多少,按龙族的算法同样处在幼生期,可她还没见过师姐的龙角是什么模样呢。 照她先前见到祝绪的龙角长度估量,师姐的龙角顶多也就一寸长。 楚摘星张开双指比划了一下,很精致可爱啊,也许能缠磨着师姐让她显现一见。 不过必须得想个妥帖的办法,不然师姐一定给她脑袋上添两个对称的大包。 杨戬不知道楚摘星在傻乐呵什么,但凭直觉就很不爽,所以他果断出言斩断楚摘星的遐思:“楚师妹,到地方了,还请做好准备。” 这话是对楚摘星说的,但也不完全是对楚摘星说的。三只眼和气但绝不是善茬属于三人组的共识,所以祝绪也脱离的挂件状态,乖乖站好。 这时候楚摘星的手反而没有放在剑格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了。从容对杨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杨师兄,有劳。” 杨戬开始动作,但随之出现的却是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仿佛睡着的凰韶亿。 他是将人交给了祝绪。 “进去之后人就待不住了,还请祝师妹看顾于她。为血脉所累,并非她的过错。” 祝绪很乖巧的点头,专门拿出姐姐送她的护身法宝仿制捆仙绳把人牢牢捆缚在背上,让楚摘星看得眼皮直跳。 看来还是能乖的嘛,怎么对上她就永远一副横眉立目的模样呢。 能够看出杨戬对祝绪的应对很满意,因为他掐诀念咒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少一时,杨戬双掌间凝出一个白蒙蒙的光球,稳稳地朝前一推:“敕令,疾!” 光球似慢实快地飞了出去,撞在高耸陡峭,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缝隙的岩壁上。立时化为七股粗细一致,但颜色各异的光线,犹如有自主生命意识般各寻方向没入了崖壁。 旋即大地又开始震颤起来,不过烈度要小上许多,加之有了先前的经验,几人并不慌张,只静观变化。 高耸如云的巨大陵寝从中裂开,形成一道足能并排通过十人的宽广裂缝,仿佛一张要吞噬人的巨嘴。 祝绪本能地不喜欢这个黑漆漆的裂缝,于是把话题转到了她感兴趣的方面:“杨师兄你怎么知道如何开启这个陵寝的?” 这可是堂堂帝君的陵寝,各种机关当不在少数。怎地在这二人手中就如纸糊泥塑一般,无惊无险的便将最外层的保护壳给褪去了。 杨戬但笑不语,不防被楚摘星揭了老底:“他学的就是这个,如若不知,便是他学艺不精。” 作为阐教三代大弟子,同样也是三代弟子中的异类,杨戬学得全面一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第820章 祝绪这一天的脑子都是在贷款运转,到现在是完全转不动了,只能求助地望向袁则。 孰料袁则此时的状态比她的状态还要不堪,双目直直地看向已然全数变成金色,漂浮在周身,轮转不休的算筹,嘴中喋喋不休:“天之伤,居然是天之伤。” 祝绪倒也不敢去打扰入定的袁则,只是挠着脑袋自言自语:“什么是天之伤啊?自古只闻天会老,何曾听过天有伤啊。” 袁则却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将手一扬,环绕周身的八十一根算筹便如利箭嗖嗖射入大裂缝中,之后边见到裂缝中亮起两行延伸到远处的金色火焰,让裂缝显得不那么阴森可怖。 “正该如此。” “正该如此。” 楚摘星与杨戬齐声道,也是放声大笑。 “大竹竿也疯了。”目睹一切,但脑子停机的祝绪决定不掺合这三个脑子转得过快,以至于和疯子无甚区别的人。 还是韶亿姐姐好,可惜韶亿姐姐现在没办法同她说话。 祝绪手上又加了些力气,把人背得更稳了些,然后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成熟不止三分的脸上染了些许愁苦,紧紧跟上了楚摘星的步伐。 有金色的焱火悬在两侧崖壁之上,环境不至于昏暗,祝绪能够看清目之所及处尽是一片青色,而且是各种各样的青色。 天青、白青、空青、石青、铜青、石绿、天水碧…… 像是天公打翻了调色盘,还得是青色的调色盘,颜色多到连姐姐的衣柜都没这么丰富的青,但夹在一些,深浅夹杂,明暗铺陈还怪好看的。 也许今后给姐姐做衣服可以按照这个思路来。 当然能把这些像是石头的东西全部凿下来带走最好。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一看就很值钱的样子。 祝绪胡思乱想排遣自己的无聊,然后就没那个功夫想了。 因为她感觉到背上的分量越来越沉,压得她根本没心思胡思乱想。 她下意识的想将背着的凰韶亿给放下来,好减轻一些负担,稍稍松快一二。 奈何她心眼太实,背负之初怀揣着一定要将人保护好的心思,这捆仙绳就绑得牢了些,还真不是能轻易放下来的。 不过十息的功夫,祝绪就觉背上压着的重量又变重百倍,如山似岳,饶是她力大无穷,也生出筋酥骨软之感。 于是忙中出错,手印口诀错漏百出,竟将活扣变成了死结。 这下更是挣脱不开,她心急之下发了蛮力,欲要将那绳索生生挣断。 可她却不曾想到,姐姐平素给她置办的东西皆属上乘,一向秉承只要好的,不论价钱的理念。 此物又名捆仙绳,虽是仿制,但在孟随云不惜重金的投入下,也有原物的三四分神异。 至少在“遇力则缩”这方面做得不错。 祝绪施加的力被三倍还了回来,捆仙绳缚得更紧,疼得她眼泪落下,双膝无力,身体顺从本能地往前倾倒。 想打人就得先挨打,祝绪是锤人好手,挨打这方面自然是再熟悉不过。条件反射般弯了膝盖,双手抱头,就要来一个标准的前滚翻。 哪知在橘色火光的照耀下,见到前方的路径上有一块小但尖锐的凸起,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她此时也无法去想为何眼前已没了楚摘星身影,先行探路也不将危险排除,只下意识估算了凸起处与自己的距离。 自己应当是能避过去的,但韶亿姐姐的脑袋却是正正好。 这地方可是帝陵,任何物事都不能小瞧,说不得真会撞个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祝绪不愿冒这个险,当即把心一横,双足蹬地使力,舒展脊背,直把齿关咬得咯噔作响,憋得双颊赤红,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上冒出,又被蒸腾为白气,如头顶云霓。 祝绪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勉强避开了那块凸起,坚硬的地面被踩出四个足有两寸深的凹坑。 危险解除,祝绪大口喘着粗气,心中那股劲也散了,双腿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地上滑去。 谁料耳边此时又响起层层叠叠,缥缈幽远的声音:“不可倒,不可倒。往前走,往前走!” 她头晕目眩之下分辨不清,只觉似乎是楚摘星,又好像是袁则,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那个三只眼的声音。 祝绪这才顿觉自己身边几人皆已不见,她虽不知其中缘故,但也知晓楚摘星与袁则定是不会害她的。 走起来,一定要走起来。 于是她双手反撑着光滑的岩壁,大喘了几口气站定,用袖做帕,胡乱抹去满脸的汗水,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起来,活像一只试图征服冰面的初生企鹅 。 但好歹是走起来了。 蹬蹬蹬三步迈出,祝绪就觉得身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嚷着疼痛,每一条经络都在诉说着难受。 祝绪不由回想起幼年时为了控制住自己身体中的满溢的力量,在老祖那做的特训,也是这般难熬。 可那时再难也知道尽头在何方,而且只要熬过去就有姐姐的温言安慰和好吃的烤鱼,不似如今这般,根本走不到底。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心中所思所想,下一步踏出时便有火把腾地燃起,照亮眼前尺余之地。 有个盼头就好,望着似乎在指引方向的橘黄色光芒,祝绪觉得浑身又有了力量,任汗水肆意流淌,顺着下颌线重重的砸落到地面,分为几瓣。 第821章 灯一盏盏的亮,祝绪就一步步的走,没有杂思,没有欲念,只有追逐着橘黄光芒一步步向前的决心。 她就像一块上好的铁胚,在巨大的压力下循序锻造成形。不知不觉间她的步伐越来越稳健,周身越来越轻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绪眼前豁然开朗。 “大善,大善,而今总算功德圆满矣。” 赞许与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从身前传来,祝绪循声望去,不是楚摘星三人又是谁? 祝绪听不懂什么叫功德圆满,但不妨碍她将满肚子的火气化作詈骂,全数喷到这三个言笑晏晏的人身上。 怎么,就因为她脑子转得慢,所以才让那三个家伙站在干岸上看热闹吗? 孰料刚一张口,就觉喉间黏腻,有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急速自肚腹中涌上,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口乌血便哇的吐出,把青色地面砸出一团蜂窝状的小点。 祝绪好不容易吐尽了乌血,立刻用手指着抱剑而笑的楚摘星怒声道:“笑笑笑,有那么好笑吗?你再笑我就告诉姐姐,说你欺负我!” 楚摘星闻言立刻就绷住了笑容,袁则更是不堪,被祝绪气势所慑,哆嗦了一下后变得无比正经,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见此情景,浅笑的杨戬呆怔片刻,转而笑得前仰后合。 祝绪立刻调转枪口:“三只眼,你笑什么!” “小龙君勿恼,小道非是笑你,实是在祝你脱得樊笼,性灵全真啊。”杨戬生得好,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更容易让人相信,祝绪暂熄怒火,气鼓鼓地瞪着他,想听听到底能说出些什么来。 杨戬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小龙君且回头看一看,自己留下了多少个脚印?” 祝绪应允,回头看去,哪知一数心中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却是不多不少,正正好好八十一个脚印在身后。 八十一这个数字,在修行中一向占据着极为特殊的位置,看来功德圆满的说辞还应不是空穴来风。 杨戬趁热打铁道:“小龙君不妨再伸伸胳膊动动腿,比照一下前后异同。” 十分怒气已熄了七分的祝绪依言蹦蹦跳跳了一阵,只觉背着的凰韶亿不知在何时已然恢复成正常体重,而久久未突破的魂灵关隘也全然畅通,今后只需花费水磨功夫凝练打磨。 她肉身生来强大,但心性却跳脱不定,所谓心境与实力不匹配的危险品就是指她一类的修士。老祖常说姐姐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没什么机会经历生死交关的危险。 如要心性与肉身匹配,少说要五千年的苦修。 而今只走了八十一步,居然就这么成了? 可一回想方才的艰难,和无时无刻不滋生繁衍的放弃念头,祝绪又觉得这个交换比是正常的。 她从没有那么无助过,好在她顶住了诱惑。 祝绪也是孟随云手把手教出来的,即便不太喜欢动脑子,让脑袋瓜显得过于干净,但在正常运转之后,巨大的欣喜感立刻迅速褪去。 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厚赠,如果有了这种感觉,那馈赠的背后一定藏着毒饵。 这话是老祖告诉她,姐姐教会她的。 祝绪没有放下凰韶亿,反而又将人往上提了提,警惕的看着杨戬说道:“为什么?” 杨戬很满意她的反应,虽然这份满意更多的是对那个尚未谋面,却教养出祝绪与楚摘星师妹的投射。 “因为这是欠你们龙族的。” “嗯? ”祝绪更糊涂了。自家人知自家事,以本族的悭吝贪财,绝无让人欠债的可能性。 杨戬再度摆出了那副缅怀的神色,尽量不掺杂个人感情的说道:“远古之时,龙族掌管天下水系,时东海龙王敖广三子敖丙身犯杀劫,为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子李哪吒所杀。 时值封神量劫,李哪吒为女娲娘娘驾前灵珠子转世,天命伐纣兴周先锋官。敖丙为其所杀,也属应劫。后四海龙族又行云布雨,助大军渡过痘瘟,封神榜毕录其功,列其名姓。 原定在量劫完结后,册封其为华盖星。怎奈世事倾覆,封神量劫并未如定完成,册封敖丙为华盖星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个中所欠因果,今日全在你身了结。” 祝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询。 远古终究是离她太远了,要她这么一个学渣想起敖丙这位存在感极低的先祖着实过于难为她。 不过既然因果找上了她,那她接着就是。 反正大竹竿和楚摘星都没表示反对,应该不会被找后账。 楚摘星见一切尘埃落定,这才走出来战术性轻咳两声,做出最后结论:“既如此,那就继续吧。” 在这方面祝绪的记性却出奇的好,经过楚摘星时重重的哼了一声,成功让楚摘星破功,露出牙疼的表情。 四人又保持着1-1-2的阵型无言地行进了一阵,眼瞧着青色渐尽,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生机的灰白色。 祝绪能感觉到这里的空间同样是锁闭、无法突破的,但与十方石又有着极大地差异。 十方石只是单纯的锁闭,只是因为锁太大太重,她无法破坏渗透罢了。而这里却是毫无生机,连空间这个概念都被湮灭。以至于眼睛告诉她所走的是平路,脑子和腿的反馈却是她在不断地上坡下坡。 “好奇怪的地方。”人多壮胆,祝绪非但不感觉害怕,反而还饶有兴致的四下打量。得亏她知晓轻重,不然就真会扣下一块来当场研究。 第822章 这股对未知事物的兴奋劲一直持续到颈窝处传来微弱的□□。 “韶亿姐姐?韶亿姐姐?”祝绪兴奋地喊道,心中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有动静就好,她无法接受自己孤身一人返回的结果。 可惜这份兴奋劲只持续了极短的一段时间就走向终结,因为整片空间“活了”过来。 灰白色的雾气从两侧的崖壁中飘出,肉眼看去十分坚硬的岩石变为黑色干燥的粉尘,无需任何外力,就簌簌落下,迅速地布满不大的空间。 祝绪机警,稍一留心便发现这粉尘落下的节奏和与耳畔的呼吸声渐渐重叠。 呼吸由清浅转为沉重,粉尘落下的速度也由慢到快,从少变多,连带着温暖的火光都变得昏暗。 祝绪不明白不理解,但都不要紧。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这一点没人教过她,她只是从小到大都在身体力行的实践罢了。 甫一落尘,她便闭了眼耳口鼻七窍,如今便以胸腔震动发声:“楚摘星!” “莫慌,只是阴阳二气不协,引发动乱罢了。” 在摇曳的火光中,祝绪见到楚摘星右手食指紫黑色光芒萦绕,而后如电点出,落点正是她背着的凰韶亿眉心。 只见光芒迅速没入眉心,不多时便在凰韶亿哼哼唧唧的声音又牵出一缕浅灰色的雾气,形似雏鸟,欲要展翅飞翔,又被光芒所造就的迷你牢笼灼伤翅爪,只得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看起来还怪活泼的。 楚摘星如今在祝绪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姐姐,和大竹竿平起平坐,于是她十分自然地问道 :“这又是什么?” “转生的锚点。”怕祝绪听不懂,楚摘星还特意加几句解释了一番,“确切而言,这是那位大鹏夺舍的基础。凰韶亿若与他同时施展涅槃之法,肉身的主导权便会转移了。” “哦,那你为什么不毁了这害人的玩意?” 楚摘星笑笑,没有回答。祝绪也不复再问,反正问了也不会告诉她。 神棍都这样,懂得越多的神棍越是如此。 祝绪识趣,楚摘星也就省下许多口水,心情很好地敲敲定宸剑,唤出了百无聊赖的小家伙,把囚笼缩小到仅有自己指节大小,往眼巴巴的小家伙怀中一塞。 于是乎祝绪就见到了一场何谓物似主人形,小家伙那叫一个手欠啊,不断通过牢笼的缝隙把手指伸入,挑逗着无处落脚的雏鸟,又在鸟喙啄上之前迅速的收手。 甚至在玩熟之后,刻意等到间不容发之际才从容抽手,把个性高傲的雏鸟气得都会滋儿哇乱叫了。 虽然听不懂,但出于同为妖族的本能,祝绪能感知到这是在骂脏话,还得是极脏的那种。 没等她蹙眉闭上耳窍,一双宽大温暖的手就自身后覆住了她的耳朵。 霎时间,世界都安静了。 她看着袁则在给她打手语:脏话,不要听,更不要学。静耳清心咒,持续半刻钟。 至于为什么是半刻钟呢?那当然是因为他算好了。 果然再又行进了半刻钟之后,雏鸟已经被逗得彻底没了精力,宁可忍受灼烧之痛蹲在囚笼之中,也不再去搭理贱兮兮的小家伙了。 唯有高高扬起的小脑袋,还保持着凤凰一族的骄傲,哪怕只是个得了一缕气息的幻化之物。 祝绪突然觉得自己手有些痒,她打不过楚摘星还打不过这个幻化之物吗! 时间并没有站在她这边。 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甬道在转过一个弯后戛然而止,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锈迹斑斑的铁索桥,其下是一条既深且宽的大河,但河中流淌着的是深红血腥的液体,只浅浅盖了个底,浪花翻滚中还能见到一些金色,仿佛燃烧火焰的巨大石块。 “啧,这活有够糙的。”楚摘星语气轻松地吐槽了一句,然后熟门熟路地走到铁索桥旁,轻抽鼻翼,然后猛地将手中宝剑往身旁某处插去:“出来!” 祝绪下意识摆出防御的架势,然后被袁则按住肩膀:“莫慌,老大只是在迫出守灵的傀儡。 这里已是阴阳之界,再往内就是帝陵真正的核心,同掌握机关暗道的小傀儡打好关系很有必要。” 祝绪点头,但还是没改变姿势,只是双肩略略放松,没那么紧绷了。 少一时,一个童子打扮,不及楚摘星肩高的傀儡就顶破了泥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以杨戬的定力,都忍不住别过头去,祝绪更是紧咬下唇才止住了嘴角的抽搐。 楚摘星知道东极天庭的人审美一向不太好,但能不好到这个程度也是十分罕见的。 用这么个玩意守陵,真是不嫌磕碜啊。 不过师姐现在勉强也能算是东极天庭的人,所以果然还是哪吒那个熊孩子的审美太差,把整个东极天庭都带坏了。 还有乙那个老家伙,太护短了,任由哪吒作天作地。 在毫不自知的情状下,楚摘星脸上露出了与杨戬一般无二的怀念神色,然后毫不意外的被面前的“丑东西”鄙视了。 “卑鄙的外来者,居然敢擅闯青华帝君的陵寝!叽!”楚摘星看不惯傀儡那双又浓又粗的扫帚眉,尤其是当那双眉竖起来。配上光秃秃的脑门,实在是太丑了, 于是毫不留情地连剑带鞘敲了下去,把童子傀儡厉声质问的话语敲得支离破碎,甚至连本音都冒了出来。 第823章 “你好好说话。不然我不介意将你扭成几十上百块。没了你,我顶多只是麻烦些。” 楚摘星脸色淡下来威慑力还是很足的,至少童子模样的傀儡被吓到了,迈着并不熟悉的腿蹬蹬蹬连退。 再之后就是老生常谈却喜闻乐见的左脚绊右脚,后脑勺也重重地撞到了铁索上,发出巨大的“铛”的一声。 “叽!”这一声就更是响遏行云,以至于祝绪开始无比袁则先前给她施加的静耳清心咒。 楚摘星丝毫不为所动,把仿照眼泪而迸出的混圆小珍珠给扔回了正在哇哇大哭的统治傀儡怀中:“你最好不要装傻,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童子傀儡抽抽搭搭的,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用手把头从前摸到后,又从后摸到前,这才委委屈屈说道:“明明是你先不好好说话的。” 楚摘星把眉一挑,瞪他。 “是你先说这里太……太糙的。”童子傀儡被她一瞪又往后缩了缩,但还是努力地把话给说了出来,并不甘示弱地反望楚摘星。 楚摘星没想到这小家伙的胆子和相貌是成反比的,居然真敢反驳她的话,只她并不是无的放矢,因而施施然说道:“这陵寝尚未竣工就被启用,称一个糙字岂不是恰如其分?” “那也比你好,陵寝都没来得及用上就与世长辞,衣冠冢里的衣服都凑不齐八套。” 杀人诛心,楚摘星这一记回旋镖牢牢扎到了自己身上,令听了全程的祝绪嘴角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主辱臣死。非常依恋楚摘星的小家伙先一步发难,定宸剑在它的操纵下呛啷一声出鞘,刹那间就将面部那好似幼儿信笔涂鸦的稀疏茂发给剃了个干净。 这下就不是吃痛的叫嚷,而是魔音灌耳了。 然后小家伙又狠狠一拳直击面门,打断施法。经过“友好”的磋商,在祝绪满眼惊叹,并询问如何获取这么一只又萌又凶的灵宠的絮叨中,童子模样的傀儡与小家伙用婴语开始了交流。 以蹦蹦跳跳的小家伙为媒介,楚摘星说道:“你叫逐月华,是哪吒把你立在这守陵的?难怪。” 作为对配合的褒奖,楚摘星没有把诸如“原来你是哪吒造的,难怪这么丑”的大实话给说出来,只快速的点点头,将这些不怎么重要的信息给略过。 “好吧,现在来说说,你那……主人到底在这陵墓中设置了几重路径?最安全的又是哪条啊?”楚摘星努力把滑不溜手四个字给咽了下去,这样不礼貌。 逐月华摸了摸已经被小家伙削得光溜溜的脑门,用弯曲的手指努力在坚实的地面上勾画起来。 少顷,楚摘星面前就出现了殊途同归的三条路。 “主人说,如果是你来问,就全部告诉你。” 楚摘星握剑的手是紧了又紧,明知道她要来,还特意造了三条路。 合理怀疑当初建造帝陵的图纸不给她看是因为早就算到了今天。 她摁捺住心中火气,温声问道:“那哪条路是你主人为我选定的路径啊?” 逐月华的手指自左往右,从地上的三条路径依次划过:“主人说这条是死路,这条也是……” “那我们就走最右边那条路吧。”祝绪是个急性子,等了半晌早不耐烦,当即兴冲冲地接话道。 孰料逐月华闻言将光滑的大脑袋坚定地摇了摇:“不是哦,这条也是死路。总之主人说了,顺你心意选择,自会得到你想要的。” 楚摘星还没怎么样呢,祝绪炸毛了:“全部都是死路,那你这个笨蛋说什么!” 应该大概也许可能是笨蛋这个词把逐月华给刺激到了,他的大脑门还真就亮了起来,好似用了鲸油蜡烛的绢帛灯笼。 声音高亢,语调尖锐的大叫起来:“逐月华不是笨蛋!逐月华聪明!逐月华智商二百五,我吃香蕉!” 之后楚摘星就再没问出任何话,因为貌很惊人的小傀儡嘴中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句话,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因为气愤装疯卖傻。 总之是彻底把祝绪给惹恼了。 “走了走了,进别人的阴宅,还打碎人家看门的僮仆,这不礼貌。”楚摘星拦下了祝绪的拳头,强拽着人往铁索桥上行去。 祝绪挣她不过,又顾忌背着的凰韶亿,所以只能丢下几句狠话就被楚摘星拽着衣服拖走了。 “呜哇,呜哇,楚摘星你放开我!”祝绪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犹自在愤愤不平,力气之大把整座铁索桥都蹬得摇摇晃晃。 楚摘星单手毫不费力拖着滋儿哇乱叫的祝绪前行,一边同袁则与杨戬商议:“虽然那个守陵的小傀儡很不聪明的样子,但话应当是没传错的。杨师兄,你怎么看?” 杨戬先瞥了一眼袁则,见其非但没有出言的样子,反而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祝绪身上,这才斟酌着说道:“贫道以为,楚师妹不必想那么多,任选一条便是。” “哦?” “天命在身,处处皆是坦途。” 楚摘星笑,这还真就是阐教的一贯作风,顺天应命。 她这幅虽不反对,但明显没放在心上的模样全数落入杨戬眼中,令他心境有些不稳。 怎么,他阐教的理念,就这么不得楚摘星这个天命加身之人的待见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哪怕这位最信赖的枕边人也是玉虚弟子,可各方面都相差太多。玉虚一脉凋零至斯,他还在担心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妹不肯认祖归宗呢。 第824章 说起来如果真不肯认祖归宗,凭楚摘星流露出的强势与护短,他还真不能把人怎么样。 这么想着,苦笑就渐渐攀上他俊逸的脸庞。 楚摘星清晰的感知到了杨戬情绪的变化,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再是年少早慧,沉稳有担当,也不过是一个修道初成,就被师傅丢下山历红尘杀劫的年轻人。甚至因为出了岔子,连红尘杀劫都没渡完,就被紧急保护起来。 和自己这种老老实实转世历劫的相比,就差了些底蕴。 到底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乙虽然讨厌,事情还是实打实干了的,还有师姐的关系掺在里头。 对于这笔算不清的账,楚摘星索性也不再去算,直接出言提醒道:“当初也说武王是天命所归,当开三代未有之盛世。” 天命本就是这世间最虚无缥缈,最不可琢磨,最不可信赖之物。 这里是密闭空间,也就没有风来带走杨戬的沉默。 还是一直空出个耳朵留心动静的袁则出言为杨戬解围:“老大放心,今时不同往日。有吾等在,必让老大你得偿所愿。” 袁则说得慷慨豪迈,楚摘星却连脸上的浅笑都收了起来。 让她心愿得偿么?那还真是有些难度呢。希望元那个家伙能聪明一些,不要误了她那步棋才好。 袁则虽不知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引得楚摘星变了脸色,但并不妨碍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立刻转了话题,换了口风:“总之我认为,青华帝君俱是绝路的意思为,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话间三人已经过了铁索桥,转弯后面前果然是一个三岔路口,三条路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延伸,唯一的相同点是都看不到尽头,十分幽深恐怖。 楚摘星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行,那就把你两的意见综合一下。”然后将坐在她肩头摇晃着嫩白脚丫玩耍的小家伙给扯了下来,“借汝三分灵气,帮忙选一条?” 小家伙立时来了精神,把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都不用楚摘星指点教导,满肚子的坏水那是滋滋往外冒。 只见它把一直放在手中把玩的黑色小囚笼高高往空中一抛,欢欣之至的看着雏鸟形状的灰白色气息惊慌失措,在笼中上蹿下跳,致使整个囚笼不断改换方向。 到最后重重跌回小家伙手中,而小家伙把头卡在囚笼的缝隙之中,仔细观察了一下已经被摔得七荤八素雏鸟鸟喙冲着的方向,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 中间的道路! 楚摘星挠头,自嘲一笑:“吾意竟取乎于中?” 这下是真无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了,但她一步迈出,众人均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为何每条路都被称作死路了。 “你们比我预估中来得要晚一些。” 刚出得这一段长长的甬道,众人还来不及打量周遭的环境,就有一道似赞许,又似惋惜,还夹杂着些许好奇的浑厚男声猝不及防传入众人耳中,直如晴空中响起一个霹雳,令几人俱是心中震骇。 这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他们四个人八只耳,竟是半点声息都未曾听见! 祝绪素来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当即拳出如崩,霎时间就连出七拳,漫天拳影以完全违背常理的方式被叠在一处,携着似要摧毁一切的刚猛气势直直朝前推去。 拳影所过之处,由各样青色组成的石壁出现了七道深深的沟壑,碎石四溅,烟尘蓬起,好像被犁过的松软土地。 在祝绪的构想中,她这一通拳砸下去,把对面砸个脑浆迸裂,吓得落荒而逃固然是想也不要想。毕竟这人都悄无声息站到她面前了,自己都没有发现。 可迷惑一下对方视线,干扰一下他的计划施行,为己方争取一点逃跑的时机应该还是能做到的吧。 然而现实的残酷让她失望地很彻底。 只见一道黑光刷过,好似包容万物,一切就重归平静,平静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有两侧墙壁上深深的沟壑无言诉说着一切。 祝绪这才看清拦路之人究竟是何模样。 身着白底金纹锦袍,上绣五凤翱翔,脑后五色光华闪烁,一道佛意眉心藏。 她没有再看下去了,因为看不下去。骤然强盛的五色光芒令她的眼睛刺痛。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在闭眼的那一瞬间,祝绪突然想明白了拦路之人是谁。 元凤长子,孔雀大明王菩萨——孔宣。 可这路究竟是怎么走的,她明明记得自己四人一直是朝前走的,如此长一段时间过去,怎么又回到方才的铁索桥那了。 孔宣居然就在铁索桥的另一端等着他们! 但现下明显无人去探究这个问题。 “这拳练得尚可,只是刚猛有余,圆润不足。”孔宣的话是在点评祝绪,眼睛却是看向了楚摘星。 这位簇新的天命之人,虽为女流,瞧着倒是比姬发那个黄口小儿更有人君气象。 就是不知是单生得这一幅英气勃发,又不失端肃庄重的好相貌,还是如姬发小儿一般,肚子里真有货。 楚摘星毫不避让,坦然回望:“她年岁还小呢,能练成这样已是很难得。倒是菩萨比我预想中来得快一些。” 孔宣的脸陡然一沉:“我不喜欢被叫做菩萨。” 被佛门那个秃厮所擒被他视为生平最大耻辱,那些秃厮最是假仁假义不过,对外宣扬要用佛法洗涤他心中的凶戾之气,实则是绳捆棒打,终日忍受煎熬痛楚。 第825章 好不容易吞吃了如来算是报得前仇,却又因实力不济被破开了脊背。原以为就此能尘归尘,土归土,未曾想到那些秃厮还不肯放过他,硬要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册封他一个不尴不尬的菩萨果位,得仁善慈悲的美名。 时至今日,他脊背上的伤依旧未好,每逢阴雨天气就会隐隐作痛。 而菩萨的称谓就是能精准刺进他的旧伤口,从中带出血肉的利刃。 孔宣的反应让楚摘星罕见的犯难卡壳,她聪明归聪明,但在孔宣面前,还是吃了年龄的亏。 这位宽泛意义上来说可是龙汉末期就出生了的,现今天地比他年长的绝没有一掌之数。 对他的跟脚事迹能知晓大概已经很了不得,君不见祝绪这个实打实的龙族中坚后辈都一无所知呢。 好在还有个杨戬。 “孔元帅,多时不见,峰值更胜往昔,杨戬这厢有礼了。” 孔宣在商朝为官时曾任过征西大元帅,是讨伐西岐的三十六路兵马之一。杨戬称他一声元帅,恰如其分。 果不其然,闻听此言,孔宣面色稍霁,虚虚拱手还了杨戬半礼:“本帅也没想到居然还能遇见你。昔年封神量劫中的故人,恐怕只得你我二人了。 可惜再度相逢,你我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想当初你倚仗□□玄功之妙,从我五行五色神光中逃脱。 而今数个元会过去,本帅自认神通进境不少。再想要逃,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的说话做派,竟是全不将楚摘星放在眼中。 说完这些话后,他才像是注意到楚摘星,正了正神色衣冠,指着一脸戒备的祝绪说道:“其实无论你们走哪条路,结果都是一样的……” 袁则最是护着祝绪,见不得孔宣如此颐指气使,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紧走三步将祝绪护至身后:“元帅所说的可是影化三千之术?只是这法门虽好,也需牢记刚极易折,人外有人的道理。” 袁则这些日子一直处于高强度的计算中,距离形销骨立,气血两亏也就是一步之遥。说实话,他如今这幅样貌在普遍俊男美女的修仙界不说是丢进人堆中找不着,只能说还没丑到令人惧怕躲避的程度。 修行界自古以来就有着颜值与实力挂钩的不成文规则,能战者要么像楚摘星与杨戬这样容貌奇伟,望而不凡,要么像远古之时的异类成道的截教众仙,凶神恶煞,莫敢近前。 袁则这模样,属于两边不靠的中不溜,因而哪怕他一口道破了孔宣使用的法门,孔宣也是没把他放在眼中。 只是出于对杨戬的看重和楚摘星的试探,孔宣还是释放出神识稍微查看了一番。 能被带着闯帝陵的修士,绝不可能是一无是处的拖油瓶。 总要摸清底细,万一动起手来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气味嗅着有些怪异。他似乎在何处闻到过,但记忆却影影幢幢,仿佛是在阻止他想起来。 孔宣心中生疑,又狠狠地抽动了两下鼻翼,让更多的气味灌进鼻腔中,旋即讶而色变。 果然不是常人。 他眼若饥鹰,视线转移到了袁则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你是羲皇的传人?” 羲皇原身虽为妖族,但立场向来模糊,未转世历劫前就偏帮人族。只是没想到转世做了人族的天皇后,连道统都一并传给了人族。 袁则不顾祝绪扯他衣袖的力道,掷地有声道:“正是。不知孔元帅有何见教?” 孔宣更是惊诧,哑然失笑道:“羲皇向以顺天应命,保全己身为要,未料后辈传人中居然还能出你这么个把道统传承挂在嘴边的硬气传人。 指教谈不上……想本帅何德何能,如何敢指教你这个羲皇传人。”言语至此,孔宣话风突地一转,“有事相求倒是真。” 袁则能掐会算,对此早有预料,于是把躲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看稀奇的祝绪给按了回去,断然拒绝道:“旁的都好商量,只元帅想要凰少族长这件事不可。” 孔宣垂下眼睑,神色不辨喜怒,但周身的气场却一点点冷了下去,周遭的空间都被冻结,结成大颗大颗的冰晶,令人无法忽视,更无法呼吸。 “这么说,还是谈不拢咯。” 楚摘星肩不摇,身不晃,宛若没事人般挡下了这波气势对抗,精神交锋,大拇指抵住剑镡,默默将定宸剑往前推了半寸,滑出剑鞘:“为一己之私,强夺性命,则是本就没得商量。” 孔宣笑地前仰后合,乃至于咳嗽起来,双目却因狰狞充血而布满了红血丝:“他们这些扁嘴尖喙的杂羽畜生,借母神之名,承母神恩惠,过了这么多个元会的好日子。 那天生玄鸟,降而生商,把本帅拖下水的账还未同他们算呢。如今我胞弟有难,让她们出份力却不是应该? 玄武帝君,只要你答应了我这件事,从此天地间禽鸟之属可全数听你吩咐。” 楚摘星把已经玩腻灰色气息的小家伙给摁进了剑中,举止间说不尽的矜贵疏离:“即便现今的凤凰一族是受元凤气息浸染所成,比不得你兄弟二人是血脉合天地元气所生,但也还未到用性命偿还的地步。 朕自有它法换取天地间禽鸟之属的支持,似尔等这般挟恩求报之举,吾还不屑为之。” 孔宣听出了楚摘星的言外之意,森然冷笑:“冥顽不灵,竟敢在本帅面前大放厥词。” 第826章 话音未落,青、黄、赤、白、黑五色神光就一齐刷出,途中分作三股,直袭五人面门、咽喉与下阴。 出手非常狠辣果决,足能看出他从头到尾都未怀有通过商谈解决事端之心。先前的谈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只可惜楚摘星诸人尽是警觉之辈,未有一个放下戒备之心。 但也只是增添些麻烦罢了。 后生晚辈,谅也无甚本事。 玄武大帝星耀世间之时,他正在闭关休养生息,待到出关之时已是流星坠落,唯有事迹流传。 听过、见过与切身经历过是三个完全不同的层级。 孔宣出身高贵,实力高绝,自入世来只吃过一次亏。况且时光容易把人抛,即便是圣人之尊,也免不了被光阴侵蚀到姓名无存,四舍五入便是他从未吃过亏,顺风顺水长到如今。 神光分化三股,还出其不意,直袭面门等脆弱致命之处,就是他目前能给出的最大尊重。 楚摘星一直在凝神戒备,眼见光华袭来,动作不慢半分,抽剑在手,径直迎上其中三道。 祝绪也无需任何人提醒,抱紧凰韶亿的腿弯,身形急速后退。 虽然拳头很痒,心中满满郁气,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做上一场找回场子,但她理智尚在,知道轻重缓急,因而并不逞一时之勇。 再者说楚摘星可比她能打多了,找场子这种粗苯活计交给她,自己还能省些气力。 只见不到一息的功夫,被楚摘星握在手中的定宸剑剑身就被璀璨的紫芒包裹,绚烂下是浓浓的死寂。 幸而在颜色浓郁到极点之后,剑尖紫□□滴中绽出一抹苍白的雷光,瞬息间便环绕周身,织成一张细密的雷网,好似银蛇缠绕,把空气炸得噼啪作响,声势极其骇人。 孔宣嘴角勾出轻蔑嘲讽的弧度:“雕虫小技,焉敢班门弄斧。” 须知她的本命神通五色神光号号称凡属五行之内无所不刷,当年被西方教的秃厮抓住,究其根本是因为年岁底蕴有差,试图接纳的力量超出了他的负载极限,并非是神通不济。 于那紫色中生出的必是阳雷,虽是稀奇古怪的异种能量,但也未逃脱五行的范畴。若说声势浩大,能有西方教那个秃厮大吗? 行则霞光万道,坐则瑞彩千条。 心中安定之下,他甚至有心思想成楚摘星这个天命之人说不定真是银样镴枪头。 这一次,他必定不会重蹈在金鸡岭的覆辙。 思维惯来比动作快很多,孔宣脑中诸般想法换算成现实中的时间不过半息,孔宣瞳孔中就映照出赤、青、黑三色光芒以汹汹无匹的气势与闪烁跳动的雷光纠缠交织在一处,彼此消磨,发出连绵不断的爆炸声。 周遭的空气被暴烈的力量压缩,先是被远远排开,又因为处在洞穴之中,排揎途径有限,最终还是积聚在中央处,把锈蚀古旧的铁索桥晃得好似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仿佛燃烧火焰的金色岩石被狂舞的银蛇切削成小碎石,在本身重力的作用下,如同下饺子般咕咚咕咚掉入深红血腥的浅浅河水中,还真就自行燃烧起来。 焰色为青,给冷清封闭的空间带来一抹跃动的生机。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整条河就“熊熊燃烧”起来。青焰蔽空,与岩壁交相辉映。 原来深红血腥的河水就像是炒菜时放入锅中的油脂,随着温度升高,不断渗入金色岩石燃烧融化后的青色粘稠液体中。在发出“滋啦滋啦”声音的同时,迅速改变着青色溶液的密度与色泽。 话分两头,且说楚摘星那边。 雷光固然光华耀目,但也确如孔宣所料,尚在五行之中。且没有当初抓他的那个秃厮后劲充足,只抵抗了不到三十息的时间就陷入被摧枯拉朽的境地中。 孔宣的嘴边的讥诮笑容逐渐转变为志得意满,同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还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同是承天应命之人,眼前这位远不如姬发。 至少姬发清晰地知道自己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印章,除了升中军王旗,从不在军中彰显存在感,更不会无故来到两军阵前。 自己如果在此时此地擒下这位应命之人,再交给野心勃勃的鲲鹏,说不得能换回南明离火的祖地呢。 当然也可以将此人顶聚的帝气抽出化为己用,毕竟没道理昊天能干的事情他不能干,否则他也犯不着冒风险把楚摘星放进来。 如此这般想着,孔宣下手就更不容情,五指成束,操纵着五道光芒尽数冲着楚摘星攻去。 那两个都不足为惧,唯有这位楚摘星是个不稳定因素。 擒贼先擒王,一定不是他看不惯楚摘星这幅目下无尘的模样! 在实战中,攻击手段增加所带来的效果并不是简单相加,双拳难敌四手就是这一真理的朴素总结。 而孔宣居然看到楚摘星在面对这种几近灭顶的压力时不慌反笑! 糟糕,踏入陷阱中了! 没有任何征兆,孔宣突地生出这个念头。紧接着遍体生寒,汗毛根根竖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沉沉地压了过来。 楚摘星剑画混圆,速度由快转慢,苍白璀璨,暴烈至极的雷电长蛇蓦地变为温驯无害,似春日的溪水,缓缓流动。 但阳中生阴,颜色从白变黑。 第827章 直到这一刻,孔宣才明白陷阱全貌为何。 雷电只是假象,楚摘星为他准备的这一剑所蕴含是时与空。 确切而言,是“光阴”!是“岁月”! 五行可包络万象,阴阳能区隔生死。唯有光阴,唯有岁月,无人能够抵挡。 金仙跳出三界之外,圣人历劫不朽不灭,可而今又在何方? 即便他侥幸活到了如今,失去的东西也太多太多了。 这就是岁月的威力。默默无声,但足够致命。 即便着一剑还未完全斩出,五色神光也像是遇到了天敌,连抵抗的动作都无法做出,只能被钉在原处,任由岁月缠绕,无声无息被磨去光亮,变得与朽木枯草无异,最后化为几缕灰烟散去。 剑光如萤火闪烁,哪怕距离还很远,但却已经闪耀在他的脑中心头。 无数的回忆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给予了他生命却从未见过的母亲;谄媚讨好,却百般提防他的诸位长老;相依为命长大的弟弟;外出游历前忘记叮嘱弟弟,致使弟弟将伴生之宝练做法器的悔恨; 金鸡岭下不敌被擒,囚锁在西方八宝功德池中忍受煎熬;将那秃厮吞吃入腹,又被破开脊背的生不如死;地水风火重演,灵山碎裂,趁机逃出修养生息…… 原来,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了吗? 那就更不能死在这里了啊! 孔宣生于动荡之时,从远古洪荒的修罗场中走来,所历生死危机比面前这三个人加起来还多,知道这时最不能做的就是顺从身体本能逃跑。 高手相争,气势交锋,怯者必败。 更何况也逃不出去。 因为那个丑得不是很突出的羲皇传人显然是得到了传承精髓,把搏命三流、困囚逃跑一流的本事展现地尽致淋漓。 在他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就将四周崖壁的光焰投射在了他身后的各个方向,形成一个简易却玄奥无比的光焰阵。 别看此时只是在安安静静驱逐黑暗,照亮一方,没有半点杀伤力,但他十分确信,一旦踏入必是有着杀不死他,但绝对能让他时间去解决的种种小麻烦。 两相叠加,足能让他陷入死地。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向来讲究公平的老天没有给他金饭碗。 所以搏命的勇气,他并不缺。 “嗬!”孔宣双足发力,重重点在铁索桥上,而后借着反震之力高高跃起,双掌毫无烟火气地平平向前推出,掌中所凝聚的五色光芒也变得平平无奇,仿若路边野草,即使经过千百遍,也不会投注哪怕一丝的目光。 他的神魂开始向内凝聚,变成坚不可摧的一点,不受控制的记忆影像在眼前轰然碎裂,似梦如幻的奇长尾羽悄无声息浮现,五色光芒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将他包裹在其中。 “锵——”一声似要将天幕划破的唳叫响彻在众人耳中,闻者无不心神震颤。 因为这是真正的,凤凰的声音! 自龙汉量劫后,元凤携凤凰一族残存的族人自请镇守不死火山后,天地间就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凤凰。 因为最初的凤凰,诞育之时是雌雄一体的,在进入成年期后可以自由选择性别。更有甚者终身都不选择性别,而是任凭心意变化。 而非如今的凤凰一族,出生便分了雌雄。以凤为雄,凰为雌。转换性别,更易容貌,竟成了值得夸耀的特长。 孔宣詈骂凰韶亿,也多少有这个缘故。不肖子孙,竟然连传下来的东西都用不好。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传。事已至此,不如借尔肉身一用,让你祖宗我给你演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凤凰! 凭借这一声返璞归真的凤鸣,孔宣终于顶住了楚摘星这一剑,使其从中裂开一条缝隙,得以看清被剑光包裹着的楚摘星此时是何模样。 只见楚摘星双目赤红,牙关紧咬,但还是汩汩往外流出鲜血,一副精气神三宝被压榨到难以为继的模样。 而周身上下绽开的无数细小伤口,却是无血液可以流出,只能牺牲肌肉骨骼,强行压榨身体中的潜力。 定宸剑每往下压一点,她的身形就缩水一圈。 很明显,这一剑对目前的楚摘星还是太勉强了。 孔宣能够看到楚摘星的脑后正在缓缓升起一个身着玄色帝王冕旒,散发赤足,九条雷龙环绕,周天星辰相随的虚影,其势气吞寰宇,镇压一切。令油然而生敬畏之情,想要顶礼膜拜。 孔宣能见到楚摘星,楚摘星自然就能见到孔宣。两人的瞳孔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仿佛两团火焰在燃烧,不烧作灰烬誓不罢休。 楚摘星终于将剑压了下去,霎时间河中青焰大涨,彻底将原先深红黏腻的血色吞没融合,于虚无幻化的焰光中生出枝干,结成花苞。 雨过天晴色尚淡,池中莲花摇曳开! 竟是一朵朵莲花! 青莲气息氤氲,花香馥郁,灌入孔宣鼻窍却令他眉心、额角一齐剧烈的抽动起来,再也无法维持灵与肉高度一统的状态了,不由喷出一口血来,五彩光罩应声碎裂,面色黯淡灰败。 比他面色更灰的是他的眼眸,不能说完全没有光彩,只能说比死鱼眼强不到哪里去,呆滞地盯着已经在结出花苞的满河青莲。 他嘴唇嗫嚅着,仿佛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然而身上那股舍我其谁的傲气却不复存在。 第828章 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陷入此等境况也怨不得旁人。 楚摘星持剑,脚步虚浮地走到了他面前,默然地看着他。 看着楚摘星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孔宣终于有了诉说的欲望,他咬破舌尖,刺激昏沉的头脑,强迫自己不至于立时倒下,对着同样形销骨立的楚摘星凄然一笑道:“这卜算之法明明是我妖族先贤羲皇创立,不意将其发扬光大,并臻于化境的却是你等人族。” 说完这段话对他是极大的负担,狠狠喘了几口气后才说道:“这一切是你们早就算好的?” 他虽辨不出这莲花是何品种,但能被太乙带入陵寝之中,必不是凡品。而且应是借修筑陵寝之机将莲种藏于石中运入,借吉地、陵寝、阴阳两气三重遮掩,这才令其在太乙崩殂之后仍旧完美掩藏。 此时借大战激荡交杂的阴阳二气,用青焱灌入早就准备好的神魔之血,最后用楚摘星这岁月一剑催生出花苞。 如他所料不错,想要这青莲开花,绽放到极盛的状态,就需要自己兄弟两个血脉中所携带的先天五行与先天阴阳之气。 毕竟此处虽属于阴阳交汇之地,借助帝陵的特殊构造,可令后天返先天,但如今天地灵气不仅驳杂还枯竭,数个元会来回返先天的阴阳两气也只够催生种子的。 凰韶亿是摆在明面上的饵,钓出楚摘星这个暗中的饵,以最小的代价和动静把自己兄弟两个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败在楚摘星手中可以说是天命不在己,但这跨越数个元会还能严丝合缝,不差毫厘的默契,就属实无解了。 凤凰一族的样貌即便是在修行界,也是能独列一档的存在,遑论孔宣还是嫡系血裔,即便此时狼狈不堪,也透出一股别样的风情。 好看的人总是能受到一定程度的优待的,楚摘星也未能免俗,用着仿佛锯铁片的声音艰涩答道:“至少我没算。我用这一剑,是因为我只有这一剑能制住你。” 孔宣敏锐觉察到了楚摘星的用词,是制住,而非杀死。 他忽然有些想笑,所以他也真的笑了出来,状若疯魔:“近百元会苦修,终究不敌天命。” 封神量劫如此,末法之劫还是如此。 自古天意高难问,运去英雄不自由。 楚摘星竭力让自己的表情淡然一些,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带出了一点怒气:“要还的。” 假使封神量劫如圣人们估算的那般平稳渡过,那周室将有八百年国祚,代价是文王百子死伤过半,剩下的也大多年寿不永;姬发壮年崩殂,死前夜夜噩梦缠身;天地间再无人皇,只有天子;人族再无如前贤般绝地天通的反抗能力,只能向诸神奉祀香火,无可避免的滑入末法之劫。 即便是她自己,在顶聚的六气融为一体,可以时不时短暂的一窥时空长河后,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沉重的压力,与身不由己。 那哪里是王座,分明是满是荆棘囚笼。一旦坐上那个位置,自己就会变得不是自己了。 还是终身制的,任谁待在那上面都会疯。 思维不在一个层次,说再多也无异于对牛弹琴。这天地间能在天命一事上与她切磋探讨的,恐怕只有元那个只有数面之缘的生死对头了,师姐都要差点。 倒不是师姐没有那个能力与她探讨,而是她私心作祟,下意识不想让师姐卷入这些龌龊龃龉。 虽然从元送来的棋局和胖子带给她的消息看,师姐已经主动入局了。 棋子已经落下,没有时间可以再耽搁了。 楚摘星收剑,意欲上前把孔宣搀扶起来:“元凤有镇压不死火山的大功德在,你为元凤之子,承其遗泽,不可妄加杀戮。你且自去,如何?” 孔宣的脸忽然扭曲起来,笑声凄厉如同夜间的鸮鸟,泪水糊了整脸:“母亲,又是母亲!” 从没见过的母亲却无处不在,当年佛门那些秃厮当年两次抓住他,却也不下杀手的原因也是这个。 但因为母亲的缘故,他也永远都做不成孔宣。 世间第一只孔雀的名头至今还排在元凤之子的后面。 他在人间游历的时候曾听那些大头巾说过,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他也要为自己活一次! 天命……无论是加在他身上的天命还是凤凰一族身上的天命,总要试一试才会甘心! “本帅为何要走?本帅还没输!”一声暴喝落下,孔宣本就奇长的尾羽再度暴长,重新恢复成了琉璃色泽,五彩流转不休。 满河青莲被掀起的飓风刮得花枝乱颤,已然有几分灵性的他们选择瑟缩到一处,抱团取暖。 鬓边已然生出几抹灰白的楚摘星如秋日落叶,身形飘忽,令人无处寻觅捕捉身形轨迹。 面对孔宣的暴起发难,她竟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怡然自得模样,甚至还带了点打量:“涅槃之法大成,难怪有这个底气来闯乙的老巢。可惜……” 如果段得志了解此地的前因后果,当会发出一声深深的感叹:大人,时代变了。版本更新后拼的已经不是谁的实力更高,谁的背景更硬。楚摘星,她开挂了啊! 孔宣岂会容楚摘星轻易逃脱,只要能住到楚摘星,哪怕此次入青华帝陵一无所获也是赚的。 何况楚摘星刚刚使出了名为岁月的一剑,身体亏空,精神枯竭。此时是如此弱不禁风,宛若待宰的羔羊,正是趁她病,要她命的绝好时机。 第829章 孔宣双手一张,一把五彩交织,但却光华内敛的长弓就出现在了手中,左手持弓,右手勾弦,用力一拉,一根颜色驳杂,最终定格为黑色的长箭就搭在了弓上。 此根箭矢方一出现,所散逸出的黑色毁灭气息就将整个空间搅扰地震荡不休。 楚摘星感觉背脊忽地一紧,像是被什么极端危险的猛兽给盯上了,脸上的悠然自得瞬间散去,可也没过于紧张,并没有将定宸剑抽出。 孔宣将精气神三宝尽数凝于此一箭中,倘若她真的使剑去拦,恐怕是真会造下一番杀孽。 神箭有灵,孔宣也并不去瞄准,只是遥遥指着楚摘星,喉中发出的大喝却是:“阿弟,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霎时间,箭矢破空声、犬吠声、金属罗盘拨转的刺耳摩擦声、祝绪大呼卑鄙的怒骂声交织在一处,最终是是水蓝色的光芒席卷一切,包容一切。 “咳咳咳,呸呸,还好本君早有准备,不然就要被你这个细眉细眼的贼给暗算了。”在祝绪不满又小得意的声音中,水蓝色的光芒逐渐散去。 而祝绪正骄傲地捧着围城一个小圆球的三十六颗定海珠来向楚摘星献宝,腰杆甭提挺得有多直了。 其中正躺着一个气质斯文儒雅,好似饱学士人的青年男子。但自左边太阳穴起却横生一条狰狞、如蜈蚣般的疤痕,爬过鼻梁,直到右眼的眼角才处才堪堪停止,破坏了这份整体气质,透出几分乖戾可怖来。 不过细眉细眼还是沾不上边的,考虑到妖族一向有贬低自己战利品的习惯,楚摘星也就默认了祝绪这一行为。 只可惜祝绪一张口就再度暴露出内里的童稚天真来,把威风凛凛的形象给破坏了个干净:“楚摘星,你方才和三只眼暗中神识传音对我说暗中必有人埋伏,要我小心戒备时我还不信。结果真的有不成器的诶。你瞧,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金翅大鹏鸟?倒也不是很难打的样子。” 楚摘星扶额苦笑,也不看看你用的是什么法宝,那可是明毕生之力收集温养的全套三十六颗定海珠,还是有备打无备。 果然胖子太宠了,这才多大,就可劲的塞宝贝,生怕没武装到牙齿是吧。 如此想着的楚摘星把正对着手中罗盘唉声叹气的袁则给狠狠剜了一眼,令袁则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丝毫不敢辩驳,只得把满腹疑惑委屈尽数咽下。 “阿弟!”孔宣一见在那水蓝光球中双目空洞无神,呆滞望向前方,生死不知的男子,情绪立时就激动起来,顾不得鲜血淋漓的右臂,挣扎着就要向祝绪扑去。 负责看守的杨戬没有半分惯着他的意思,横在他颈边的三尖两刃刀重重往他肩头一拍,沉声喝道:“老实点。” 孔宣扭头,愤怒地看着威风凛凛,不讲情面的杨戬:“三只眼,你就如此不讲情面?” 杨戬没有脸上没有愧色,也不收回三尖两刃刀,一本正经答道:“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样子,这是规矩,不可擅改。 若有一日杨戬落到元帅手中,也得遵循这个规矩。元帅讲规矩,杨戬就讲道理。 元帅是大仁大勇的英雄,杨戬奉劝元帅此时还是少费些气力,认清时势,不要逆天而行,这样杨戬也好为元帅求情。” 孔宣定定地看了杨戬好一阵,怒极反笑:“好好好,好一个杨戬,好一个阐教三代首徒,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冠冕堂皇,正气凛然。” 情绪激动下他挣到了伤口,脸色愈发苍白,不得不用尚算完好的左手捂住了右手的流血处:“可实际上却是个只会暗中放狗偷袭的小人。” 说完又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显然是痛到了极处。 方才就是被这只恶犬一口咬在了右臂上,吃痛之下箭矢不仅偏离了方向,还遭受了不轻的反噬。 油光水滑,周身线条均匀流畅的细长黑犬原本是在懒洋洋地摇尾巴,用舌头清理脸上爪间血迹的,一听孔宣这话立刻坐不住了,一骨碌从杨戬脚边站了起来。 冲着不服气的孔宣塌腰刨爪,喉中发出呜呜的威胁之声,那小表情小模样,分明是在说:“怎么的,你不服气,那咱们两再练练?” 钻心疼痛一阵阵袭来,孔宣别扭的移开了眼去,没有再和哮天犬对视。 毕竟这狗下口是真的狠啊,还不如挨上楚摘星或者杨戬一下呢。 真是见鬼了,这几个人里头最讲道理,最有人请味的居然是楚摘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其实两方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仇隙。 而且他都闹到这个份上,杨戬还只是单纯的制住了他,并且言语中透露可以为他求情的意思。 那几乎可以断定楚摘星是真的没有不想杀他。 既然能选择活,就没有会几个人会去拥抱死。 更何况弟弟被擒住了。 母亲不在,本该是他这个兄长,尽到抚育教养之责。 然而从现实情况来看,他这个兄长做的很失职。 已经失职两次的他不愿失职第三次,所以哪怕要又一次用上元凤之子的名头,他也在所不惜。 孔宣看向了楚摘星,很有几分市井泼皮耍无赖的味道:“你很聪明,我兄弟两个棋差一着,认输了。只你将我兄弟两个擒住,不知意欲何为?” 楚摘星正在和祝绪讲述被困囚在定海珠小世界中的男子:“你看孔宣那模样,就该知道此人必是那金翅大鹏鸟。况且你方才与他交手,没有称出分量么……” 第830章 祝绪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她不喜欢别人说教她,尤其是楚摘星。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楚摘星的进步非人哉,却是已经有了指点说教她的资格。 不喜欢归不喜欢,拳头大是拳头大。所以她还是拿出了幼年应付族学夫子的姿态,老实点头,心思飘忽。 大竹竿可是给她算好了的,而今天地间能毫发无伤接下她全力催发定海珠一击的不足一掌之数,有特殊护身法宝和保命法门的另算。 但除了那些不出世,一心一意守护位面节点的老怪物外,在世间行走的这一代有此种能力的俊杰,不是玩得非常好的自己人,就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自己人。 似乎、好像、应该、大概,也不用那么紧张? 楚摘星好歹也是当过教习的人,一见祝绪这副模样就知道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边。有师姐和袁则的面子在,楚摘星终究是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手,转为激发兴趣式教学。 “不过你观他两腮赤红,眼尾却灰败发青,太阳穴干瘪下凹,应是受重伤后身体虚空,气血两亏,致使年寿不永。 为了弥补这份不足,他吸服吞噬了大量人族修士精|元。不过数量虽补了上去,但质量却远远跟不上,而且因为来源驳杂,经常相互冲撞的缘故,反而还加重了伤势……” 楚摘星把脉功夫还是不错的额,祝绪果真生出了比先前高那么一点的兴趣,两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对着金翅大鹏鸟上上下下打量,像是在观察一个全新的大模型,一边看嘴里还一边嘟囔:“说得还挺对的,你这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的。” 楚摘星笑笑:“跟在师姐身边这么些年,就是看也看会了。” 祝绪磨牙,只觉拳头又硬了。 她怀疑楚摘星在讥讽她脑子笨,但她没有证据。即便有证据也不好和一个弱不禁风的伤号动手,况且动手了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嗨呀,真的好气啊!等见了姐姐,她一定要狠狠告上这个坏家伙一状! 好胜心强的祝绪双颊鼓鼓,一点都不接楚摘星的话,满脸倔强地想要把知识刻进脑子里,看得一旁的袁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 如果这样就能让绪把话过心,那他并不介意被绪多锤几次。 人与人之间是存在所谓氛围感的,至少当前的氛围感孔宣感知到了,并确定自己无法插入半点。 所谓的时机稍纵即逝就是如此,当然更确切的说法是给脸不要,所以面对楚摘星有意晾着他的举动,有求于人的他只有选择挂满苦笑等待。 祝绪是个经不住逗的,所以讲究人楚摘星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到了孔宣身上,手握拳抵嘴轻咳两声后快步走向孔宣,在杨戬担忧万分的眼神中亲手移开了架在其人脖子上的三尖两刃刀,并毫不在乎的在孔宣面前盘腿坐下。 杨戬看得暗暗咂舌,胆大包天莫过如此。须知烂船还有三斤钉呢,没了他从旁压制,孔宣不仅能鼓足余勇逃跑,还能在这方寸之间变生肘腋。 他奉师命下山兴周伐纣时,恶补学习了不少为臣之道,所以震惊归震惊,仍旧是毫不犹豫移动步伐,做侍卫状与袁则一左一右站在了楚摘星身后。 只是不动声色拍了拍哮天犬的脑门,示意它一定要盯好孔宣。比起大局,他并不介意自己背上一个只会放狗咬人的恶名。 孔宣眼中脸上都流露出几分明显的感激之色,这是楚摘星给他的体面。 但这并不能冲抵他认为楚摘星狮子大开口的印象。 孔宣顾不得杨戬、袁则两人的怒目逼视,直接倾身冲着楚摘星吼道:“我阿弟就如此廉价,居然要任由那些扁毛尖喙的畜生呼来喝去三个元会?” 楚摘星神色淡淡,缓慢但坚定的压下孔宣指向她的手指,做此博弈的同时口中说道:“孔元帅请注意自己的措辞。 你我都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责任就在那里,不会增也不会减。元帅兄弟二人常年避世,没有去承担塑造凤凰一族形象的责任。如今天下人指鹿为马,视劣作优也就怪不得旁人。 元帅叱骂如今的凤凰一族,何尝不是在骂自己不作为,将元凤留下的大好基业败坏至如此地步? 而今的凤凰一族无论如何羸弱,甚至在你看来极度不思进取,将心思全数放到了做生意上,也没有耽误他们转运前线军需。 在这一点上,绪背着的那位凰族少族长,是元帅兄弟二人拍马难及的。让令弟去现今的凤凰一族镇守三个元会,正是重塑远古凤凰族的好时机。” 孔宣语塞,心神动摇之下手指被楚摘星压下了一大截,楚摘星继续说道:“更何况,令弟这些年为了镇压伤势,吞吃的人族修士必不在少数吧。巫妖量劫后,人族被例为万族之长。 若令弟不是元凤之子,身具大功德在身,恐怕早已沦为邪魔外道之属,天劫加身了吧。让他去做凤凰一族三个元会的镇守涤尽罪愆,已是楚某看在元凤有功洪荒和元帅一片护弟殷殷之情的面上了。” 孔宣的手指彻底没了力气,被楚摘星一把压下,他垂着头,压下眼中的落寞,遮住足能结苦瓜的面色,颓然道:“那我呢?玄武帝君又想如何安排在下?” 有道是棺材临头踢一脚,死人肚中心里知。自己兄弟两个做过什么,遵循天地大道会获得如何惩处,孔宣早就在心中计算地一清二楚。 第831章 他方才不忿,愤怒,勃然作色,都是故意给楚摘星看的,为的就是能尽力减轻弟弟身上的罪责,好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承担得4更多一些,也是他尽到兄长之责了。 楚摘星笑,笑过之后却紧跟着问题:“孔元帅就不好奇,原本准备给你兄弟二人的处置是什么吗?” 孔宣脊背倏得绷紧,双眉打成一个疙瘩,警惕地反问:“原本对我兄弟二人的处置?” 杨戬与袁则也是差不多的反应,但毕竟是自己人,心中少了紧张。有楚摘星这个个高的顶在前头疯狂漏题,他们各自按秘术测算一番后就心中了然。 袁则满怀感激地看向楚摘星,只觉当初能认下这个老大真是太好了。 杨戬则因惊讶过度而变得有些麻木,哪吒师弟那句只要胆子大,昆仑山平趟的话竟是真的。 与姬发相比,这一位半点没把天命所定放在眼中,甚至可以说是骑在天命头上大声说快来打我的嚣张了。 姬发遵循天命,入红沙阵被磨去浑身血肉,这位却是以性命在逼迫天命让步。 偏偏还成功了。 果然是不能做乖孩子吗?小师叔让他跟着楚摘星入世历劫,就是为了这个? 三人心中所思所想,都不影响楚摘星随手往地面一击,百步之外的地面应声炸开,有个小东西唧唧叫着蹿了出来。 然后被自定宸剑中蹿出的小家伙一脚大力飞踹,直接四仰八叉的落到了楚摘星与孔宣两人中间。 “这是……帝陵的镇守灵傀?”孔宣出生的时候,凤凰一族还没有没落,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他,凭着眼力,硬生生认出了这丑得很有特点的东西是什么。 旋即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居然在此时才想起还有镇守灵傀这回事。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他明白,这是被拉出量劫,不再受劫气影响,灵台复归清明的表现。 若不然过往三次量劫,参与方无不跺一跺脚,世间震荡不休。才智见识俱为佼佼之选,却还是卷入量劫之中,做出一些在时人看来简直不可理喻的举动来,就是因为受着完全不讲道理的劫气影响。 两次入劫,两次出劫,恐怕天下也只得他一个了。 楚摘星半点没有居功的意思,而是将摔得七荤八素,意欲装死的逐月华给摇醒:“别装死了,以你主人的恶劣个性,必是留了话给我的,赶紧说。” 逐月华双拳紧握,满口小尖牙磨得嚯嚯作响,那模样就像是在说: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狗的人啊!怎么会有这么狗的人啊!就指着它一个欺负,还不带喘气的啊! 这种程度的愤怒对楚摘星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所以她只是伸出中指,浅浅地在逐月华毛发稀疏的脑袋上缓缓画起了圈。 那意思也很明白:不好好配合,就等着天灵盖被旋下来吧。 “唧!”逐月华很识时务地抱着脑袋狂奔到了处于大河最中央,同时也是最大的那一个莲花苞上,一个倒栽葱把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好半天才撅着屁股,从中扯出一根青白色的莲蕊,借助浑身力量才艰难将其拔了出来。 这一番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在场之人都明显感觉到脑中响起一声空灵至极的钟响,周遭的环境如同翻书般不断变化,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楚摘星被那一声钟响震得不轻,眼耳口鼻皆是豁开道道裂口,细小的肉芽在其中翻滚蠕动,挣扎着想要从中攀援而出,把她的面庞覆盖住。 “给……我,滚回去。”楚摘星右手握剑,手背上青筋根根爆出,肌肤苍白到透明,甚至能看到血液在血管中奔流涌动。空着的左手却是由紫黑色的光芒全数包裹,毫不犹豫压在了正在造反的脸上。 我的确会如玄一般造反,但你若是想要我同玄一般妥协,那就别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从水中捞出来的楚摘星呸的一声吐出了含在嘴中的青色鳞片,木然地看着重新变为透明的地面好久,才对着已经按捺不住上前的袁则摆摆手:“无妨,还死不了。” 楚摘星仔细地将青色鳞片掖入层层衣襟之下,这才对着已经完全傻了的祝绪说道:“别傻站着了,快把大鹏和你韶亿姐姐放下过来。” 祝绪迟疑:“楚摘星,你没事吧?” 这还状态怎么看都是走火入魔,金翅大鹏鸟怎么死都没关系,韶亿姐姐可不能有事。 楚摘星失笑,抹了一把脸上淌成小溪的汗水,尽力不让自己那么狼狈:“若是连你和你韶亿姐姐都护不住,我怎么去见师姐?” 孟随云的名头对祝绪和楚摘星两个人来说就是无解的,随即祝绪脑袋上的呆毛如同螺旋桨般疯狂转了起来,最终费劲解开了两项禁制,但还是尽量把两个人往远了摆。 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能让她心中好受些。 两人甫一落地,祝绪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吸力将她从某个方向拉去,整个人不由自主朝前扑去,正落入一个瘦削但温暖的怀抱。 袁则拍拍她脑袋,轻声安抚道:“没事吧。” 祝绪精神空乏,脑袋抽疼,不敢在短时间内在动用头顶的呆毛进行占卜,只得将脑袋在袁则怀中滚了几滚,闷闷说道:“你们这些脑袋聪明到发烧的家伙到底在计划些什么啊?” 就她一个人一直被排斥在外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看起来后加入的孔宣都比她知道得多! 第832章 袁则右手大拇指的指甲深深陷入了算筹中,扶着祝绪的头偏向了凰韶亿所在的反向,循循善诱道:“绪你看到了什么?” 祝绪瞥了一眼,没好气的答道:“当然是韶亿姐姐啊,那还是我刚放下去的呢。” 袁则丝毫不见恼怒,继续说道:“再仔细看看呢?这打架还讲究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 事实证明,教导祝绪还真就讲究这么个方式方法,祝绪双目不瞬的盯着逐渐变得透明的地面,头顶的呆毛逐渐绷紧,好似一柄利剑,直冲云霄。 她都顾不上无意识被摆成五心朝天姿势的两人,口中喃喃道:“ 这是,火山底部?好浓郁的阴阳二气啊。” 孔宣也隐隐猜到了事情首尾,脸上青白交加,煞是好看,有心主动缓和关系,因而主动开口位祝绪解惑道:“那并不是什么火山,是吾弟的本命伴生灵宝阴阳二气瓶所化。 当初放那,一来是借此岛的特殊构造,得一批阴阳之气夯实根基,二来其中污秽之物还可破坏帝陵构造,容我兄弟提前进入帝陵栖身。” 祝绪基础理论知识是过关的,闻言稍稍一想就想通了根由,厌恶地抽了抽鼻子:“交|媾?” 闷不吭声的做事是一回事,被人毫不留情的揭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被祝绪这清澈见底的眼神看着,孔宣满肚子为自己辩驳的理由竟是一个也说不出,面皮发窘,胡乱点点头就算把事情就应付过去。 祝绪把指节捏得咯噔作响,但楚摘星没说话她也就强行按下火气,顺着阴阳二气的链接往另外一头寻去。 这股链接由弱变强,甚至是主动勾着祝绪的目光进行延展,直到落在河中那朵异常硕大,巨如成人浴桶,下白上青的莲花花苞上。 祝绪没有去问先前铺满一河的小花苞去哪了的蠢问题,因为这一河水孕育出这一个花苞就是极限了。 祝绪单手按胸,压下心中那股微弱但诱惑力极强的吸引感,哑着声音问道:“那又是什么?” 大竹竿和楚摘星看着都重影了,不会又是她独一个有这种反应吧! 孔宣的情状比她还要不堪,已是十指深深地插入了发中,抱着头低低嘶吼道:“那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诛之以除后患。” “什么?”祝绪没听明白,下意识反问道。 孔宣却顾不得这许多,只是任由情绪发泄:“小龙君你就知足吧,幸而你祖上有位黄龙真人拜入了阐教门下,阐教又欠下龙族因果,否则你也逃不脱。” 祝绪脑子转得不快,所以生平最讨厌有人和她绕圈子说话,加之她看这两个家伙不爽很久了,怒火积攒到此时终于一并发出,双拳直砸地面,排出一圈圈气浪:“你个长毛的扁嘴畜生,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让你再说不了话!” 孔宣现在还真说不了话,整个人都被压得和地面一边齐,唯有楚摘星平静淡然地抽剑:“此为十二品净世白莲,似乎被灌输了诛杀非人族修士都可化为功德的老旧思想。” 她话中是满满的嫌弃。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是嫌魔族打进来的速度不够快,非要自断臂膀吗? “唧唧唧!”不知何时折返回楚摘星身边,正举着青色莲蕊充当头发的逐月华大声叫嚷着表达了反驳意见。 这下恰好在楚摘星的知识范畴内了。 “你的意思是,先有龙汉之劫,龙、凤凰、麒麟三族动荡天地,后有巫妖之乱,万妖大肆屠戮生灵发,所以净世白莲将妖族视为天地间的不稳定因素,欲要诛除了?” “唧唧唧!”逐月华疯狂点头,为楚摘星能理解它的意思感到开心。 虽然人非常的狗,但脑子是真好使啊。 孰料楚摘星接下来的话把所有人都给干沉默了。 “比起这个说辞,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魔族惹不起,人族是既定的万族之长不能惹,唯有妖族势单力孤,用他们来填荷塘中的泥最合适。” “唧唧唧!”逐月华急得脑袋上的毛全竖了起来,大声的和楚摘星在辩驳什么。 楚摘星却置若罔闻,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双指并出如剑划出。 正中它压在脑门上那根因激动而上下飘荡的青色莲蕊头。 “轰——”巨大的声音仿佛在众人心中擂动,于瞬间被攫取了呼吸,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第31章 “你啊, 还是那么急躁。”仿佛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得道真修三个词最佳诠释的道袍老者一出现就虚点了楚摘星两下笑骂道。 楚摘星横剑于膝,默默垂下如两片小扇子的眼睫,遮住万千思绪,并没有答话的意思。 老道见状也不恼, 反而师叔笑呵呵的为自己找了台阶道:“气性也是一如既往的大。” 说罢一扬浮尘, 散去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推力, 把就即将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众人给解救出来。 众人之中杨戬反应最快, 一站定就抱拳施礼:“弟子杨戬, 拜见师叔。” 祝绪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看看杨戬,又看看老道,终于右手成拳, 狠狠击在了左掌中, 激动地扯着袁则的袖子神识传音说道:“那、那、那是东极青华帝君诶!我在姐姐修炼的功法叶册上看到过, 绝对错不了! 相传东极青华帝君原为阐教二代弟子, 三只眼叫祂师叔, 也就是阐教三代弟子咯。阐教三代弟子中三只眼的, 呃, 好像是那位三代首徒大师兄来着……好像也是姓杨……” 第833章 祝绪思维素来跳脱,天马行空, 面对袁则就更是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这声音不免就越来越低, 底气越来越不足。 她刚刚都做了什么,居然在喊阐教三代首徒, 三只眼?! 阐教弟子惹不得是龙族的祖训。 当初那位东海龙王三太子的身份论地位并不逊色她半分,结果就那么被阐教那位混世魔王给剥皮抽筋, 龙筋还差一点就被制成了凡人身上的腰带。 龙族吃了那么大的亏,结果确是彼时仍执掌四海万河水系的龙族连淹没一座城池为子报仇都做不到。 那罪魁祸首的确是自刎谢罪不假, 但又被护犊子的阐教师尊下大力气救活,在封神量劫中任了前部先锋官一职,累功得了个三坛海会大神的神职。 也多亏那是天地灾劫异变不断,龙族丢了统领天下水系的职权,不然头上压了这么个不对付的上司,怕是要郁闷地呕出三升血来。 对了,她当初在族学中睡得朦胧时,好像听到过年龄相仿的子弟在打闹中说过,上古五方帝君中的东方帝君就是那位混世魔王的师傅! 祝绪吓得脑门上的呆毛差点来个弹射起步,整个人嗖一下就躲到了袁则身后,连半只眼睛都不肯露出来透风。 天知道这位护犊子的师傅有没有继续记恨龙族,她可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这可是比三只眼还要可怕的存在! 袁则有些好笑地拍了拍祝绪死死攀在他腰间,令他有些喘不过气的手。现在知道怕了?明明刚才还有胆子给他神识传音叭叭叭来着。 当着这种修为大能的面神识传音,和扯开耳朵拿着喇叭往里吼没什么区别。 袁则眼珠滴溜溜一转,忽地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上前两步,与杨戬并肩朗声道:“内子无状,望乞青华帝君见谅。” “咦?”声音最先是从杨戬嘴中发出来的,只见他顾不得失礼,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笑得满脸贼意的袁则,那意思表露地得分明,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这么贼。 龙族极少与人族通婚,即便成婚,也是奢嫁成风,更甭说这位想娶的还是龙族的少族长,难度更是成几何倍数增长。 可要是师叔顺势接下他这一句话就不同了,帝君皆是口含天宪,应下的话就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改、更不容置疑的事实。 哪怕师叔已然身故,留在此地的只是一个影像。 这种投机取巧的事人人都知道,但却不是谁都敢做的。 敢当着两位帝君的面耍小心思,打马虎眼,杨戬打心底里钦佩。不愧是羲皇传人,有种,真有羲皇当然连天意都敢欺瞒愚弄的三分风采了。 只可惜算盘打得再响,也要有人肯接才是。 明显两人都不肯接,楚摘星更是蹙眉,屈指弹出一股气劲正中袁则膝弯,让袁则把先前避过的劫难给继续下去,然后在袁则哼哼唧唧的抱怨声中冷声说道:“你要是真有种,我就帮你把这段话在师姐面前复述可好?” 袁则立时一个鲤鱼打挺弹起,对着楚摘星不住抱拳讨饶。也就是这里人多,不然他能不顾形象地在楚摘星脚边打滚。 这话可不敢让孟师姐听到,不然他绝对会被抓去试药。 楚摘星切了一声,把自己的态度展现地尽致淋漓,然后开启了护犊子模式,冲着微笑不语的白胡子老道挑剔道:“远比不上你威风,一出现就让本君的人倒戈了。” 话说得很不客气,但楚摘星的衣饰却在说话间悄然改变,换成了庄重的进贤冠和绣着周天星斗的衮服。 这是平等交流对话的外在表现。 白胡子老道,也就是原阐教二代弟子太乙真人做出了同样的回敬,也是先不搭理楚摘星,而是抬手让杨戬先行起身,继而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是三代大弟子,今后玉虚一脉的传承,和你师弟师妹就要劳你照顾看护了。” 杨戬心中狠狠一跳,师叔可是提到了师弟,也就是说他必会还有一个师弟,只是不知是谁,又会在何时出现呢? 若是哪吒师弟就再好不过了。 只他是个顾全大局的,知晓师伯留下的虚影必不能长久,所以并不对答案追根究底,把时间留下给这两位好好安排这世间大事。 对于杨戬抱拳郑重应是简洁回答很是满意的太乙真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张开了几条,转头笑眯眯地对着楚摘星说道:“你要是什么时候能学得如我这杨戬侄儿的一般的软和脾气就好了。” “她学会杨戬面团脾气那一日,就是我洪荒大世界彻底被魔族吞灭之时。”孔宣中气不足,但坚定异常的声音冷不丁横插了进来。 太乙真人并不见恼,轻抚长髯赞同说道:“此言甚是。” 冲锋陷阵的一勇之夫和运筹帷幄的主帅所要求的品质确实是不同的。 太乙真人没去管虚弱已极的孔宣,而是再度看向楚摘星,饶有兴致的问道:“但你会选这条路,确实是本道没想到的。” 楚摘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看着衣服上精美的纹绣:“想来无论我选了哪条路,你给我的都会是这句话吧。” “唧唧唧!”逐月华迫不及待跳出来猛刷了一波存在感,证明确实是如此的。 然后被毫不留情的镇压。 这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没有令任何一个人笑出来,连祝绪都不例外。 第834章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两个尊贵程度能排到世间前五的人发言。 他们接下来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乃至于每一个字,都能影响天地大势的走向。 在一片静默中,提出最尖锐问题的楚摘星反倒是诸人中最松弛的那个,甚至解开乾坤袋,从中拿出一块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但瞧着精美小巧的糕点往口中送去。 “还能吃,看样子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就算是你面子大,资历深,但也不能差饿兵啊。 再说了,我还不知道这一顿是不是断头饭呢,还是吃饱了好,有备无患。” “你也知道这有可能是断头饭啊……”太乙真人伸出手在楚摘星面前勾了勾,语气十分无奈。 楚摘星终于抬了眼皮,语气警惕:“你干嘛?” 太乙真人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你怎么能当着我一个老人家的面吃独食呢?” 楚摘星迅速把之前细嚼慢咽,舍不得一口吃尽的半块糕点尽数塞到了嘴里,示威般含混道:“这是我师姐给我的,没了!” 太乙真人那叫一个气啊,手中浮尘毫不留情就抽到了楚摘星身上:“你这个竖子,怎么就不知道尊老爱幼呢?再说这可是我徒弟做的,我这个当师傅的吃一块怎么了? 说起来我到现在连拜师礼都没收到呢,你快给我一块尝尝。” 楚摘星生受了这两下浮尘攻击,不以为意道:“本来就没你的份。再者说我师姐要是知道她地这套法门是冲着我来的,师姐必是不会要的。 还有这世上有你这么当师傅的吗?对哪吒那叫一个尽善尽美,恨不得武装到牙齿,最好一下山就能凭着掌中枪、□□马杀穿殷商大营。 结果到了我师姐那,就只安排了一本功法,还只是上半册。直到现在我都找到你跟前了,你也没说把下半册给我。 师姐认不认你这个师傅还是两说呢,你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 退一万步说,即便师姐认了你这个不着调的甩手师傅。可就你这样的师傅还想有拜师礼,还想有糕点吃?本君给你一剑吃才是正经!” 楚摘星每说一句话,身上的气势就高涨一分,直到最后暴起发难,当真一剑斩出。 黑光漫卷,落幕时祝绪却心都一阵阵揪着疼,都顾不上自己说错话的害怕了,指着楚摘星就上下嘴唇不住哆嗦:“你你你……” 怎么能一剑就把这青色的壁障给全削没了呢?这得是多少灵石啊! 袁则与她心意相通,一见小祖宗这模样就知道嘴里指定没好话,赶紧捂了祝绪的嘴,又对着众人歉然地笑笑。 好在谁都没有为了这个小小的插曲责怪她的意思,太乙真人直接将火力对准了楚摘星:“不给就不给嘛,为何还如此决绝?坏了我的陵寝事小,这要是坏了我留下带来的布置又如何是好?” 不问还好,一问就算是捅了马蜂窝。 楚摘星的俊脸上肉眼可见的结满了薄霜,嘴角倒还是有弧度的,但那个弧度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再唠唠叨叨,下一剑就冲着你脑门照量的凶戾。 楚摘星咂摸着嘴中的甜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些:“我发过誓的,迟早有一天把你的坟给拆了。现在这样已经是留手。乙,你也不希望我认真履行誓言,让哪吒都不得安宁吧。 至于你的布置,你还没拦我,不就代表你的布置没有问题吗?” 八风不动的太乙真人面皮肉眼可见地抽动了两下,旋即不甘地收回在精美糕点上流连的目光,只嘴中一直在嘟囔:“哪有这样的,哪有这样的? 我又不是偏心,只是因为哪吒和随云要走的路径不同,我这才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培养嘛。 随云那孩子要是如哪吒一般事事有我教导辅助,那才真成不了材呢。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懂不懂啊?懂不懂啊?即便是哪吒,也是吃过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这个苦头的。” 楚摘星压根就没听他絮叨的耐心,大拇指又顶在剑镡那蠢蠢欲动,生硬地截断话题:“你时间不多,还是赶紧说说你原本有什么打算吧。” 这下可算是攻守异形了,太乙真人不光是声调,甚至是胡子都翘了起来,亮眼睛瞪得和铃铛似的。 杨戬见状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免得被殃及池鱼,因为太乙师叔当年教育哪吒师弟的时候就这样的,手特别特别的重。 “你瞧瞧你这一身的伤吧,堂堂帝君,居然把自己伤到这步田地。也就比缺胳膊少腿好点,浑身就没一个部件是妥当的,十亭本事连半亭都发挥不出来。 你要还是当初那个玄武帝君,何至于一剑光阴就让你虚乏至此?还是听我一句劝,把这两只光鲜亮丽的鸟炼了给你补补身子,到时候对上魔族也不会那么窘迫。” 孔宣默然,果真是想把他兄弟两个给炼了。 不愧是阐教的作风啊,对异类成道惯来持鄙夷态度。甭管是元凤之子还是祖龙之子,得到的评价都无外乎披毛带甲之徒,湿生卵化之辈,比三教之首的人教还要人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孔宣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楚摘星主意够正。 楚摘星又往嘴中塞了一块糕点,语气再度淡了下来:“这么多年不见,你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个?”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更何况我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现在只需要你点个头,咱们两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还能害你吗? 第835章 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我顺便给那个遭了无妄之灾的姑娘拔除祸害如何?” 太乙真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温和的声音就像恶魔的低语,化作这世上最轻柔的羽毛直往耳朵中钻。 这话的诱惑太大,连袁则都忍不住心神摇曳,想着老大等会要还是不答应,该怎么开口规劝一二。 楚摘星的脸色更冷了,冷到连并不知道这群无聊人类在谈论什么的哮天犬都往主人脚边又缩了缩。得亏这里环境特殊,要不然能立时纷纷扬扬下一场雪来。 “为王者,是担当,是保护,是责任。唯独没有残民肥私。 孔宣兄弟二人私心作祟,阴谋生乱,然罪不致死,那就不可为我之事,折损二人性命。 况乎即便此二人身犯法条,刑当诛戮,也当明正典刑,以正风气,岂能以对我有用无用论别加区处。” 楚摘星声音很慢很平常,平常到就像是在讨论等会要吃什么菜,可蕴含在其中的意思却如山重,似钢坚,有决然不可更易的意味。 孔宣听天由命的空洞眼眸中突然亮起了两朵小小的,忽明忽暗的光,像是第一次见到太阳的雏鸟那般、充满希冀的看向她。 人族的确出了个了不得的英杰,如果是要向这样的人俯首称臣,那勉强也是可以的。 太乙真人自两人见面来第一次严肃了神色:“老道的眼光真是很好,看上的徒弟很好,把你教得更好。 可你想过没有,就你如今这幅病骨支离的模样,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好无损,运行良好部件的身体,拿什么去对付魔族,又拿什么去护佑天下苍生,亿万黎庶? 我那宝贝徒弟教了你那么多,那可曾教过你大仁不仁,大德不德,大善不善?” 提到孟随云,楚摘星立刻端正了神色:“自然是教过的。” 太乙真人看起来更生气了,晓说裙四尓二尓吾救依四七整理本文发布胡子都高高地翘了起来:“那你可直到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话也就听起来复杂,放到现代就是个再经典不过的火车扳轧道问题。 火车呼啸而至,必须快速通过。有左右两条轨道可供选择,但此时均有小孩在那玩耍,其中左边五人,右边一人,作为一个扳轧工人,你会选择将轧道扳向何方呢? 是左边?还是右边? 如果按照大仁不仁的说法,那么就该将轧道扳向右边。为五个孩子性命的大仁,牺牲一个孩子性命的小仁。 太乙真人这话就是在告诉楚摘星,为天下大仁计,牺牲孔宣兄弟两个这个小仁很有必要。 如果不是涉及到的是自己兄弟两个的性命,孔宣自己都想加入说客的行列了。 因为听起来真的很有必要。 为王者为何总是以仁为最高目标或自我标榜呢?那自然是因为仁之一字极难做到。上位者,尤其是为王者,那必是踏着白骨制成的台阶,斩断一切敢于阻路的荆棘障碍,这才能登上刀剑浇筑,鲜血染就的王座。 楚摘星方才选择不牺牲他兄弟两个尽显王者之仁与原则,但话说到这个份上楚摘星仍旧不同意,那王者之仁就变为妇人之仁了。 哪怕楚摘星就是个妇人,可为王后她就不能是了,恰如此时此刻,会有无数的人推动着她朝与自身意志完全相反的路走。 孔宣觉得自己嘴中酿得发苦,舌根一阵阵发麻。 虽然时间很紧,没有人去催促楚摘星,因为他们知道催促并不能一定带来自己所期望的结果。然而一束束目光还是自然而然落到了楚摘星身上,化作无形的压力。 孰料楚摘星缓缓收敛了嘴角的弧度,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不那么无所谓与讥诮,不过说出来的话依旧那么石破天惊:“很好的提议,但我还是拒绝。” 孔宣惊讶至极的抬头,祝绪你疯了吧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袁则给捂得严严实实。 除了两个当事人,就只有杨戬能勉强保持镇静,可也忍不住揉搓起哮天犬的狗头。 明明说的是人话啊,但他怎么好像听明白了又没明白呢? 楚摘星的回答似乎又落入了太乙真人的预设中,老道士一直高高扬起的眉于此刻悄然落下,饶有兴致的问道:“你的理由呢?” 身上衣饰也同步更易,由素净简朴的淡蓝色两仪道袍变为祥云环聚,异香扑鼻的青金色衮袍,道冠也变为冕旒,气息霎时间转为莫测高深,令人不敢直视,欲要远离。 楚摘星对此同样是冷嗤一声,脸上露出不以为然来:“你个老货,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要人前显圣,哪吒那好俏爱热闹的毛病一定是从你这学的。 我又不呆,你那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我何必舍近求远,诛孔宣兄弟二人,徒耗人族元气?用这个考验我,大可不必。” 一言既出,四下俱惊,只太乙真人的笑容越来越大:“你又是从何知道我这有更好办法的?” 楚摘星觉得自己牙根开始痒痒了,阐教这帮讲究顺天应命却没有完全学明白的家伙,反倒把说话只留一半的云山雾罩给推向了一个新高度。 都这时候了,居然还在装? 看在多年旧交,老家伙又已经死透了,这次不出意外就会是最后一次相见的份上,楚摘星决定陪这个好热闹又爱俏的老家伙演完这一出戏。 也算是为师姐代缴一份拜师礼吧。 第836章 楚摘星端正衣冠,整个人不怒自威:“你素来喜静,生前都没几个人入你的金光殿。我很肯定,孔宣兄弟二人必不在你的待客名单内。” 楚摘星巧妙地嫁接了一下,把太乙真人身上阐教弟子固有的不喜欢妖族修士的毛病转为了素来喜静,保全了双方的面子。紧接着话峰陡然一转:“生前都不愿待客,遑论死后让这二人进入你的陵寝? 以你的本事,若想藏起来,当无人能够找到。而我见孔宣时,他身上却见不到半点伤痕。很明显,他是你特意放进来的,你对他必有所求。 再者说烂船还有三斤钉。元凤之子虽比不得远古时那么尊贵,轻言诛戮,还一下就是两,欲要使元凤血脉后裔全数断绝所要承担的因果也不不在少数。 哪吒当年不过杀了一个东海龙宫的三太子,强势如你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自刎谢罪,况乎如今是孔元帅兄弟二人? 你若真是为我好,为人族大计,就不会一味劝着我出手。最好的办法,也是最有可能的办法,你会在我入得陵寝之前就把孔元帅兄弟二人宰了烹好,然后强迫让我吃下这一剂大补汤。 反正你已经死得透了,因果再加身无非是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楚摘星的确是在谈论他人性命,但这来凉薄的语气,无所谓的态度,还是给现场众人了一点小小的楚氏震撼。 这可是一位帝君的性命,这可是魂飞魄散!怎么到你最终就像是街头打二斤酱油那么简单。 可偏偏现在这个楚摘星能让他们更深刻的感受到什么是王者之风,潜意识里也更认同、更愿意追随这样的主君。 作为一个在楚摘星嘴中可以随便被灰飞烟灭的人,太乙真人对这个说法的接受度没有想象中那么接受良好,至少是装出来了一副极其决然愤慨的模样:“你怎么就那么笃信老道会为你豁出性命不要?凭什么呀?凭你小子长得俊俏?” 楚摘星在心中暗暗鄙夷这个要面子的老头还装得挺像,但她既然已经扮上了,就没有中途下戏台跑路的道理,因而脸上的神色更拽了三分,用没得商量的骄傲语气说道:“因为你已经死透了。而今遍观天下,有能力、有胆识去收拾这副烂摊子的只有我。 正所谓为天下计,你被废物利用是应该的。 况且,你还有求于我。行了,别啰啰嗦嗦的耽误时间。哪吒人呢?你既要将他托付于我,总要让我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吧。” 经过这一番谈话,众人已经习惯了楚摘星轻描淡写往外抛惊雷的行为,可哪吒这两个字一出,还是令震惊情绪再一次弥散。 首当其冲的是杨戬,不啻于被天降的巨大馅饼给砸了七荤八素,幸福地连北都快找不着了。 有什么比原以为是孤身一人进行奋斗,却突如其来得到了一个脾气秉性都熟悉且相投的师弟襄助更好的事情呢? 这倒不是他有意将孟随云排除在外,实在是年岁相差太大,彼此经历和生活环境截然不同。他虽相信师长们挑选弟子的眼光,但到底还没有打过交道,哪里比得上哪吒这种在战阵中可以相互交托后背的过命关系。 杨戬有时候都忍不住生出大逆不道的念头,六师叔自己都没与这位新收的小师妹见面进行考校,仅凭虚无缥缈的占算,能让小师妹同自己一条心,大力振兴玉虚法脉吗? 楚摘星却不管众人各异的心思,再度催促起来:“你可以收了师姐为徒,除了师姐天性聪颖良善外,不就是想更好地让我接管哪吒,护佑于他吗?你呀你,心早就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太乙真人听着这等诛心之论,只是洒然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旋即轻轻一扬浮尘,远处已然只剩花苞尖端犹存点点青色的巨大白莲就次第张开花瓣。 稀奇的是,莲花中央不是纤长娇嫩的花蕊,而是七粒颗颗混圆,大小一致,宛如珍珠的莲子。 “神物遭天妒,老道是在封神量劫后才因缘际会得了这十二品净世白莲。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所诞育的五朵十二品莲花,迄今为止也只剩这一朵了。 老道生得早,曾有幸见过与这净世白莲同根同源的功德金莲与灭世红莲。只可惜老道本领低微,比不得那几位远古大能,费尽心力也只依葫芦画瓢养出这个四不像来。 玄武,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将这七颗莲子催熟交于我那小徒弟,就算是我这个当师傅的给于她的补偿了……” 话音未落,楚摘星就扬手丢了一物过来,太乙真人来不及反应,接过便问:“这是什么?” 楚摘星脸上露出些不舍来:“就算是师姐给你的拜师礼。”旋即又立刻压了下去,“师姐是最重规矩,也有最有规矩的。” 太乙真人有些无语地张开手掌,看着掌中已经有些碎的点心更无语了:“你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楚摘星把眼一瞪:“不想要就还回来。” 她要不是师姐重规矩,她还不想给呢! 拿这么点东西就想让师姐把命卖给阐教,算盘未免打得也太好了。也就是欺负自己那时候还没有转世 ,不然这些家伙怎么有胆子把算盘打到师姐身上。 不管啥年月,都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而无论是昔时的玄还是今日的楚摘星都是又横又愣的,外加不要命的。 第837章 太乙真人很识时务的没有去触楚摘星的霉头,转而看向了津津有味看戏的孔宣。 被打搅了看戏兴致的孔宣更不客气:“太乙,好生罗唣,你就直说这回要本太子做什么吧。只要不是要了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去,我就心甘情愿做这一回苦力。”此次却是孔宣做了打断太乙谈兴的恶人。 将自称改为本太子的他,又变成了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只不时看向金翅大鹏鸟的眼中透露着浓浓的担忧,那到底是亲弟弟,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楚摘星淡定补刀:“话密的老头就是遭人嫌啊。”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太乙真人的脾气早被漫长的岁月与哪吒给磨光了,这个虚影于是笑呵呵地道:“好好好,那就依你们的意思来。 大太子,诚如这个脾气不好的家伙所言,老道同样承担不起杀害贤兄弟二人的因果。方才所言,只是稍试她的脾气秉性,还请勿怪。 只求等会施法时,大太子能出手梳理五行之气。作为报酬,老道可借净世白莲消除二太子背负的因果孽债。” 孔宣十分努力地没让自己冷笑出声。阐教众人,一如既往地道貌岸然,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呢。比较下来,还是楚摘星的脾气更合他的胃口。 最为关心的生命问题已经被解决,特特留在此地等待的残魂也存在不了多少时间,再没有打交道的机会,孔宣也就十分敷衍地拱拱手,算是应下此事。 楚摘星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一板一眼,严肃认真地问道:“你打算如何催授这朵十二品净世白莲?那七颗莲子又有何作用?” “哦,你没看到?” “我身体太差,并不能长久的窥探时空之海。只知道你需要大量的先天之气五办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而这件事又与你最喜爱看重的弟子哪吒有关。” 太乙真人的两条长寿眉又有抬高的趋势:“就凭这些你就如此言辞凿凿?”他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只试这么一遭。 楚摘星挑眉回应:“有这么多信息还不够吗?” 太乙真人的虚影上下晃动了几下,长叹一口气后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即便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会做出和刚才一样的选择对吗?” “对。” “当真?” “乙,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楚摘星不喜欢,甚至是十分厌恶这样刨根究底的诘问。因为这样会给她一种正被秤砣高高吊起,精准称量重量的感觉。 让她分外清醒地认识到,他们所需要的并不是名为楚摘星的优秀个体,而是最适合王座,一毫一厘都被雕琢到极致的模块。 只要这个模块够分量、能够完成一切需要完成的事,那么这个模块可以被叫做任何名字。甚至是没有名字,单纯的摆在那也足够,就像是如今的昊天一般。 王座倒还是在坐着,就是椅子腿已经被大家心照不宣的拆干净了。 终究是个人追求不同,这天下能在知晓全貌后,还一心一意支持她只做楚摘星的恐怕只有师姐与娘亲。 偏偏这狗屁的大局是她最大的倚仗,和无从逃避的宿命。 楚摘星心中不快,态度愈淡:“不过我一向尊老爱幼,自然当真。我不会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 而且就算我说谎,你又能拿我怎么样?这责任无论如何都会落到我身上,你已经是黄土一抔,就少操这份心吧。 再这么下去,恐怕就不止是没有得道超脱的机会,恐怕连来世都没了。” “老道早就没了来世。”太乙真人同样以仿佛在说别人事的轻飘飘态度,十分镇定地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旋即未卜先知般抢在杨戬之前抬手止住了他的焦急话语,继续说道:“重演地水风火,再度开辟洪荒之事虽出自截教的通天师叔之手。然一个巴掌拍不响,天道至公至正,咱们玉虚一脉同样遭受了惩处。 除却师尊在动乱之始就以身护道,我等二代弟子也皆不得入轮回。不过比起始作俑者的截教,我至少能借道统传承苟延残喘一二,也能在彻底湮灭前向你托付后事。 杨戬,你乃三代大弟子,今后我玉虚一脉,就全交给你了。” 杨戬双目含泪,泣声叩拜:“弟子领命。” 太乙真人欣慰点头,影像愈发虚幻,声音也好似从青冥中传来。 “楚摘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啊!你好自为之,我闭了眼,反正是管不着你了。” 这又是一句听不懂的话,但众人也无暇再去追问,因为随着浮尘落下的还有七个青蒙蒙的小光团。 只觉一点微凉,便已迅速没入眉心,海量的信息随之在脑中炸开。 能入此地的皆是亿万无一的英杰俊才,哪怕凰韶亿是将将从昏迷被强行唤醒,金翅大鹏鸟睁目便见自己朝思暮想的躯壳,孔宣方才还遇到争个鱼死网破,楚摘星与杨戬还有些沉浸在太乙真人彻底无存的悲伤。 身体却已经自行地动了起来,按照方才涌入脑中的信息结印站位。 大河中的青色河水在一起沸腾翻滚起来,不过这次没有飞出火焰,而是聚拢在一处飞速冲刷着河岸。 河岸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反之字形,河水朝着地势更低的一方涌去。铁索桥所跨过的区域如同退潮般,露出大块普普通通的石块,而青中透白的巨大花苞被湍急的河水推到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 第838章 与之相对应的是处于铁索桥另一端的凰韶亿与金翅大鹏鸟,仿佛是为了应和,两人被无形的引力牵引到了和青色莲花相对的位置,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融洽。 祝绪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脑子又不够用了。怎么这两个时辰不到时间里用的脑子,感觉比她前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啊。 但这感觉好像是阴阳太极图的样子,莲花与韶亿姐姐分属阴阳二鱼的鱼眼。而她正站在分割阴阳的界线上。 祝绪并不知晓自己获得的讯息是七人中最少的,在做完自己的事后又看着身旁几人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模样,不免觉得无趣。脚丫子像是有了自我意识,又在蠢蠢欲动。 要是把脚支出去,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不得不说,熊孩子脑中的想法就是如此千奇百怪、天马行空,令人捉摸不透,防不胜防。 好在有句古语说得好,奇毒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袁则就是那七步之内的解药。 “别乱动。”袁则一掌盖下去,不单把祝绪的呆毛给弄蔫了,连带着把祝绪整个人都弄得恹恹的。 祝绪熄了玩闹的心思,只拿眼睛数着连接铁索桥的一个个铁环:“没劲。” 动脑子打哑谜什么的最讨厌了! 杨戬恰到好处的出现:“小龙君是觉得无聊了?” 祝绪不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因为很容易被骗,但架不住杨戬是真长得好看啊。她估摸着要是把有关杨戬的留形画影石放在族学中,小龙们的学习效率保守提高三成。 不好好学本事,将来拿什么去抢这么个俊俏的枕边人! 祝绪可耻的沦陷了,她听到自己在说:“是挺无聊的,不过三只……真君你问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小道这有能让真君不不那么无聊的法子。” “哦,什么?”来了兴致的祝绪没有看到袁则捂脸不忍再看的动作。 这也太好骗了吧,真就有张脸就行啊!这不是欺负他这个老实人吗! 袁则这个外置大脑的自动关机,让祝绪浑然不觉危险的步步紧逼,直愣愣地就落入了杨戬设置好的拳套中。 “不过这得向小龙君您借一件东西。” 龙族固有的守财奴属性迅速抬头,祝绪的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狐疑发问:“真君你想问我借什么东西?不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借无还吧。”说完又着急忙慌地给自己找补,“当然,我没有说真君您是狗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您带了条狗。” 杨戬面上落落大方,语气循循善诱:“我以玉虚弟子的身份发誓,不仅不会有借无还,而且保管一本万利。” 以宗门发誓,加之杨戬的身份地位,那必然没有说谎的可能性。一域万的巨大差距令祝绪下意识忽略了本这个词汇。 “你发誓?” “我发誓。” “不会伤害我的性命?嗯……也不会伤害大竹竿的性命?” “绝对不会。我玉虚一脉是正道,绝不会做出这等有伤天和之事。” “那好吧。不过真君你到底要借什么?” “不多,只需借小龙君一缕发丝即可。”边说着,杨戬的双手如电般朝祝绪的高高竖起的呆毛揪去。 祝绪往常灵动无比的呆毛此时就像是中了定身术,只呆呆愣愣竖在那,像是摆好姿势等着杨戬来抓。 “杨师兄,你应该用不了那许多。就瞧在我的面上,给她留一些吧。” 等祝绪反应过来这两人在说什么时,脑袋已是一轻,尖锐的痛楚如同闪电般瞬间贯穿了她整个大脑,整个人就好像是被人拿着斧子硬生生从中凿开了。 “痛痛痛!”祝绪口中娇声呼痛,双拳条件反射式的就要往杨戬身上招呼,然后就没了然后。 她被袁则揽入怀中,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摸着头,满是心疼但极力稳定情绪地哄着:“不疼了,不疼了,只这一下,今后我觉不让你再疼分毫。” 祝绪在理解姐姐和袁则话语方面拥有着极高的天赋,一听这话音就知道大竹竿一定是又有事瞒着她没告诉。 小拳头当即调转方向,携带着怒火,铛铛两拳毫不留情砸到了袁则胸口。 她揉搓着脑袋,泪眼朦胧地看着闭过气去的袁则:“快说,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祝绪的拳头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接的,哪怕是收着力的。袁则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打移了位,苦修的护体秘术压根就不存在。 但既然惹了小祖宗就必须负责哄好,而且是越及时哄越好,不然就没哄的机会了。 深谙此理的袁则单掌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指向杨戬所在方向,示意祝绪自己看。 祝绪顺着袁则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杨戬抬起右手在身前一抹,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卷轴。 轴木深黑古朴,素帛微微泛黄,看尺幅,应当是一副中等宽度的画卷。 总而言之一句话,十分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任何特别的模样。扔书画摊子上都得被嫌弃破旧,只能压箱底当防潮隔层。 但能在出现在杨戬手上,还如此珍之重之的对待,绝对不是卖不上价的普通卷轴。 摸着自己足少了三分之二的呆毛,祝绪总觉得自己一定和这幅卷轴曾在某个时候产生过交集。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祝绪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搜寻记忆下,祝绪终于抓到了那一点灵光,五个字脱口而出:“山河社稷图!” 第839章 当初拿到三十六颗定海珠时,她曾在明那囫囵地看过一眼这件传说中的女娲娘娘成道之宝。 可当时情况危急不说,她还下意识的认为一定不可能找到这件宝贝,所以只看了个大概,印象自然就朦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祝绪自动把眼珠换成了灵石形状,盯着杨戬就不移眼了。也就是杨戬现在神情严肃,手中动作不停,一副明显在办大事的模样,祝绪立时就要上演一个饿虎扑食。 杨戬手中法印连出,姿态由轻松变为勉强,额上渐渐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让人不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孔宣无疑是其中最紧张的那一个,以他的聪明,在祝绪嚷出山河社稷图这五个字道破这幅卷轴身份的时候,他就已然猜到楚摘星要用什么方式来催熟这已经养得有些歪了的十二品净世白莲了。 因为先天灵气不足没办法完全成熟?那就灌溉足够分量的先天灵气。 山河社稷图是妖圣兼人族之母女娲娘娘的成道之宝,相传是开天辟地时崩碎出的天地碎片所化。 因有曾经在时空之河中扎了个猛子,又被盘古大神亲自捞了出来的特殊经历,所以也就有了藏匿活物,自衍周天、因果,定阴阳、别生死等种种特殊效用。 被女娲娘娘收为己用后,又因所走的造化大道和海量功德,内中自成一界,令明直到闭眼前都还在念念不忘。 可以说就算别的地方都没有先天造化之气,但山河社稷图中是一定有,没有那就现场演化! 远古六圣之一的成道法宝,功效就是这么霸道。 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就像人人都知道四海会富得流油,随便劫两个宝库就能够十辈子吃喝不尽。但为什么没人去劫四海会的宝库呢?是因为不喜欢吗?当然不是。 是因为四海会劫不动啊!四海会的鱼腩,那是针对一朝二宗三门的限定版,在普通修士面前,就是翻不过去的山。 孔宣现在担心的就是杨戬没有能力把宝库的门给打开。 他是很清楚自己身份尴尬的,因而只得给脾气最正常的楚摘星频频使眼色,示意楚摘星好歹上去帮一把啊。 不然最后功亏一篑算怎么回事。 楚摘星全当自己是个瞎的。 这完全是关心则乱,杨戬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那就还是先把他阐教三代弟子首徒的头衔给抹了比较好,再说这还不已经找到了好帮手了吗? 哪里用得着她。 与楚摘星估计的半点不差,画轴在杨戬的驱使下缓慢地全然展开,露出空白的卷面来。若非杨戬方才艰难打开不似作伪,还真就是垫桌脚都没人会觉得奇怪的破烂货。 到了这一步,杨戬终于如释重负般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也顾不上擦去满脸汗珠,左手一探一抓,指间便多了一缕小小的、仿佛有着自主意识,正不断挣扎的纤细发丝。 祝绪见之瞬间脱离了财迷状态,闷闷不乐地摸着自己元气大伤的呆毛。 虽然她打小就怀疑自己这根连姐姐都不能说出确凿来历的发丝,不仅仅是呆毛那么简单,而今更是百分百肯定。但这可是她伴生之物,陪她长到这么大不仅没害过她,反而还帮过她许多次。 结果一下就折损了这么多,而且似这等神异之物,必是不可再生的。 这都不活泼了!完全蹦不起来啊! 早知道一本万利中的本是这样,她就不会答应的那么爽快了。怎么的也得把价码变成一本两万利,不,三万利! 不过有了这个本在,等会向杨戬换山河社稷图的花费就要小一些吧,总之不能比祝余那个黑心肝的奸商还要高! 那个死瘸子!和他同姓真是太侮辱她堂堂龙族小龙君了! 杨戬可是阐教三代弟子中的全能王,不客气的说,甚至比一些凑数的二代弟子还要强很多。 人情世故这方面他也是门清。 深知不是不能让顾客知道需要花大价钱,而是须得让顾客知道大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最后再将花大价钱所能获得的收益,抑或者是美好愿景和盘托出。 于是他在将指间发丝迅速搓揉成灰,均匀洒向空白卷面的同时朗声说道:“小龙君勿要悲伤。杨戬只是遵掌教祖师与女娲娘娘遗命,暂借山河社稷图一用。待此间事了,必将宝图双手奉还给袁道友。” “咦??诶!!!你你你……”祝绪瞬间就精神了,不仅精神了,嘴中还不断发出高亢,意味不明的各种语气拟声词。 杨戬看着一小把头发细屑纷纷扬扬落入卷面,转瞬消失不见。仿佛一滴墨落入一碗水中,不断晕开,令空白卷面逐渐浮现出天地山水、飞禽走兽、亭台楼阁,皆是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或言之本来就是活的,就是存活的方式有些偏门,仅限于这幅山河社稷图中。 楚摘星已是看得入了迷,她今生所参悟的是寂灭无生之道,与女娲娘娘所参悟的造化大道是切切实实的近亲关系。 而这山河社稷图中的大半物事,都是女娲娘娘在造|人之前的试手之作,演变关系十分明显,譬如说四条腿的兔子就是比三条腿的要强,在造化之道上要更进一步。 正好是她当前能看懂,也用得上的内容。 也难怪明一直心心念念,誓要找寻。要说三十六颗定海珠单拿出来也是一等法宝,难逢敌手,可在山河社稷图面前就是相形见绌,完全不够看的。 第840章 楚摘星福至心灵,知晓这就是乙这次为她准备的机缘,当即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借助丝丝缕缕已经逸出的气息协同参悟起来。 她的这颗心脏也的确是到了该调整一二的时候,不然以后和元干架也太过束手束脚。 万一输了可就不好谈条件了,而且还得被嘲笑。 楚摘星选择闭目不言,静心揣摩,验证自身。而杨戬则是不得不超负荷,拿出两倍于往常的耐心,安抚祝绪这个因为楚摘星暂时休眠而变得愈发活泼的熊孩子。 “袁道友是羲皇道统传人,山河社稷图是女娲娘娘成道之宝。而羲皇与女娲娘娘这两位上古大能是一同出世,彼此以兄妹相称。 现今两位大能均已作古,女娲娘娘后无承继之人,自当由袁道友这个羲皇道统传人接手。”说道这杨戬还特地停顿了一下,“至于到了袁道友手中,袁道友想要如何处置它,那就不是贫道能够置喙的了。” 他也没谈要交给袁则师门长辈这种扫兴话。一来不一定找得到,二来即便找到了,这东西大概率还是会落到作为道统传人的袁则手上。 况且袁则现在的面相大好,看着有点长寿的意思。 能玩占卜的,要不自己命够硬,要不就得找的靠山够硬。否则强如羲皇,也只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楚摘星是个很不错的靠山,够强够护短,连袁则命格都改了。 袁则苦笑着摇头叹气,大有欠债时愁还钱,暴富后忧投资的意味了。 但这还不是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袁则搓动着手中罗盘,略略平复了一下心境。 又自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一大把算筹,与红光盈盈的八卦状钱币,冲着好奇不已,十分想伸手抓上一把的祝绪说道:“绪,我要测定方位,引导周天之气。” 祝绪心领神会,暂熄跃跃欲试之心,歪着头问道:“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袁则把罗盘上的指针取下,放在祝绪没什么精神的呆毛上蹭了蹭:“你什么都不用做,站在这里就好。” 祝绪不解:“站在这里就好?那不就成木桩子了吗?” “你可是龙族,还是龙族的少族长,小龙君。” “本君是少族长又怎么了?” 博闻广识的学霸对上不学无术的学渣就是这么无助且无奈。 袁则只得将知识掰开揉碎,强行往祝绪脑子里灌:“巫妖之争后,人族成为天地主角。其余种族想要过得好,就必须和人族沾上点关系,借助人族旺盛的气运。 妖族是转舵最快的。为何现今都说四大妖族呢?明明龙汉量劫是龙、凤凰、 麒麟三族相争,并没有玄龟一族什么事。” 祝绪好奇地盯着袁则拨转重新安放回罗盘上的指针滴溜溜的转动,心不在焉答道:“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咯。” 说着还趁楚摘星闭目参悟的机会疯狂做鬼脸。 这事她听族学中那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讲过不止一次,大意就是时任玄龟一族的族长的那个家伙脸皮比背上的龟壳还硬还厚,死乞白赖抱上了玄武大帝的大腿,借着这股好风,强行跻身于四大妖族中。 听说这还是看在螣蛇一族丁口不旺,不太能拎起来,并且如果把追随在身侧的两只灵兽都扶持起来,很容易引得物议沸腾的份上。 虽然那个老头子自称讲这个故事是为了证实龙族不趋炎附势的气节,但已经长大的祝绪明白,那就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 要不然在讲述玄龟一族跟随玄武大帝在诛除魔族的大小战役中死伤惨重,几乎到了灭族边缘时的语气怎么那么幸灾乐祸呢? 说起来这账还是要算到楚摘星头上,毕竟那位玄武大帝宽泛意义上来说也是楚摘星。 袁则已经在根据罗盘指针制定的方向,分批次地往外投掷算筹与铜线。皆如离弦之箭飞出,深深嵌入四面的崖壁中。 因为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所以甬道中金色的焰光在经过恰到好处的折射后,乖贴服顺的来到了此处,与山河社稷图中散出的气息并在一处,起了化学反应。 通过气息的流动,祝绪能清晰感知到起了风,就像是整个陵寝都活了过来。那些算筹铜钱,仿若一个个呼吸的气孔。 这是祝绪头一次见到袁则如此认真。平素无论是什么事,她闹什么妖,袁则总是屁颠颠的去给她收拾烂摊子,区别无非是苦着脸,或是乐乐呵呵。 总感觉这样的大竹竿好看了不少。 所以还是姐姐说得对,认真的人最有魅力! 想来那奸猾至极的楚摘星,就是靠着一张好皮囊,如此哄骗姐姐的。 她不着边际的想着,但那双已经变成星星的双眼中,盛满的渴慕是瞒不了人的。 袁则只觉人如饮蜜,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气力,就是昔年被师傅夸赞是本派千古未见之奇才时都没那么高兴。 但天地本不全,人生难圆满这句老话也是无数实践中才总结提炼出的,自有一份道理在。 凰韶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也许姐姐对妹妹的保护都是一致的,虚弱至极的她硬是提了一口气,把话题回正:“绪,错了。” “韶亿姐姐!”祝绪见之大喜,整个人下意识就要扑过来。 “且住了。” 凰韶亿一句话就让祝绪来了个急刹车,得亏她天生肉身强横,平衡感满分,这才没一头从铁索桥上栽下去。 第841章 “我现在这身板,可禁不住你一扑。你就好好的待在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凰韶亿又是一连串的咳嗽,让双颊勉强有了点血色,这才继续说道,“四大妖族之所以为四大妖族,是因为他们俱跟人族有着极深的关系,也对人族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 袁则面色一僵,糟糕,他的好事被打岔了! 但祝绪质朴天然的孩童心性可不会管这些,秉承着哪里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她的仰慕和崇拜就往哪里倒的朴素原则,她又将星星眼对准了凰韶亿:“韶亿姐姐,那你快告诉我呀!” 凰韶亿乐得祝绪不与袁则打交道,以袁则的苦瓜脸为佐料浅笑应道,“早在女娲娘娘补天时,玄龟一族便有只巨龟被斩杀,四足用作撑天;后羲皇演八卦,有玄龟托河图洛书出,献于面前;禹王治水时,玄龟一族不仅主动迁徙,还为禹王前驱,镇压了不少反抗的妖族。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这才有了玄龟一族投效玄武大帝,力压青丘狐族,跻身四大妖族之一之事。玄武大帝即便是偏袒自家人,在这件事中能出的力也是有限。 螣蛇一族没选上,只是因为积累与底蕴不够。” 这解释,听起来还真是合理极了。祝绪收敛了玩心,托腮思考一阵后继续问道:“那我等与麒麟三族呢?” 袁则本想抢在凰韶亿之前回答,让事情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不料严重低估了世人好为人师的情节。 该干的活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心神都更加松弛的杨戬轻巧地接过了教话头:“龙、凤凰、麒麟三族作为龙汉量劫的主角,在底蕴这方面天生就强于其余妖族,所以能名列四大妖族是肯定的。 所以与人族的关系如何,仅是决定了三族的排名高低。” 这个祝绪熟,话顺着嘴就溜了出来:“早年间一直是龙、凤凰与麒麟,这几年隐隐有龙、麒麟、凤凰的说法了,就是因为与人族关系远近不同的缘故吗? 说起来近两个元会麒麟一族的确和玉皇朝走得很近,都混成了玉皇朝的镇朝气运图腾。搞得下界许多有关系耳目的世俗王朝,也是有样学样……” 祝绪语气有些闷闷的,因为以她的眼睛都能轻易看出麒麟一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搞不好在过上些年,这四族排位就要变成麒麟为首了。 杨戬忙着收尾,倒是没有注意到祝绪神色的变化,只是尽责地回答了祝绪的问题:“小龙君聪慧,正是这个缘故。麒麟一族是四族中个性最为高傲的,在凤凰一族为人族叼来高产良种,协助礼乐制作,规定衣饰纹章; 龙族行云布雨,疏浚河道,甚至时不时留下个蕴含天人交感之气的巨大脚印,令人族女子感而受孕。在人族英才辈出的时候,麒麟一族置若罔闻,并不曾派遣子弟出面襄助。 所以后来在四大妖族排位时,麒麟排位仅高于先天不足的玄龟。” “麒麟一族深以为耻,所以才不要面皮的在地皇神农氏应运而生后恬不知耻的攀了上去,做了神农氏代步的脚力。随神农氏游历天下,遍尝百草,这才得了个麒麟现,大贤出,盛世启的美名,勉强扳回一城。” 杨戬的本事确实极好,虽然速度慢了点,但经过他导出来的造化之气极其稳定,令孔宣都不用多费心思梳理,所以都有心思说老对头的风凉话了。 而且论傲气,恐怕整个麒麟一族绑一块都比不过这位元凤长子的,自他口中说出的话也就分外的毒:“所以论脸皮厚与谄媚,麒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玄龟充其量不过是有样学样,至少玄龟他们还没有前倨后恭。” 祝绪点头,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通透感。原来这么说话可以一骂骂两啊,学到了学到了。 杨戬觉得自己已经嗅到了隐隐约约的火药味。在这方寸之地,四大妖族就有了两个,如果再让孔宣这么辛辣的点评下去,从动口到动手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杨戬当仁不让地把话题截断,拉回袁则所期待的正轨:“而小龙君您所在的龙族,因为种种功劳,又有人皇轩辕氏乘龙飞升的大场面,所以当时不少百姓都自称为龙的传人,想来到如今也是如此。 袁道友让你站在那不要动,就是为龙气所在,乃为正位的缘故,他需藉此勘定厘清方位。” 这话果然挠到了祝绪的痒处,她十分自豪地扬起下巴:“那是自然。我龙族百万年来不计辛劳的付出,怎么能是麒麟那种蠢家伙能比的。还什么麒麟之子,呸呸呸,真是难听死了,哪有龙的传人来得好听威风。” 杨戬千防万防,就是没有防到孔宣冷不丁的插话:“我觉得凤凰之子也蛮好听的,比龙的传人好听。” 孔宣摆明车马的针对,也就是祝绪还记得杨戬之前的话,不然这指节捏得咯噔作响的拳头已经朝着孔宣的脸去了。 祝绪嘴皮子不利索,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袁则则不然,当即火力全开:“孔元帅,小道劝您还是省省气力吧。大商已经亡了。” 袁则大商两个字咬得有多重,元帅两个字的嘲讽意味就有多浓。因为孔宣这个元帅的头衔,就是商超末代帝王子辛封的。 天生玄鸟,降而生商。大商的覆灭,其实就是凤凰一族野望的破灭。 还凤凰之子呢。早点洗洗睡吧,说不定梦里有。 第842章 袁则是会挑软肋下刀的,这一刀下去令孔宣面色骤然变为铁青,行气都差点出了岔子。 目睹一切的凰韶亿有心想说上两句话缓和一下关系,最终却只能把所有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 实在是老祖宗说话太气人,她没有脸去和稀泥打圆场啊。 金翅大鹏鸟突兀的一声闷哼此时在凰韶亿耳中不亚于天籁,她急切的送出这缕轻风吹散了越来越重的火药味:“各位还是暂熄了争斗吧,先将大鹏前辈唤醒才是正事。” 作为各方大能精心挑选并聚合到一处的队伍,劲往一处使时效率奇快,只消片刻,金翅大鹏鸟就浑身筋骨齐震,能听见血液在身体中哗哗的流动声。脸上的疤痕与萦绕不散的黑气都在渐渐褪去。 另一侧白中带青的莲花也逐渐转为纯白,藏于花中的七颗莲子已经挤破了莲蓬,从中探出大半个圆嘟嘟、白嫩嫩的身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处于金翅大鹏鸟身侧的凰韶亿脸色越来越红润,身体也越来越紧绷。 她是明白自己地位的,不客气地说就是个带稳定阀门的过滤器。属于随便找个人都行,但用同宗同源的她性价比尤其高。 虽然已经注定得不到心心念念的涅槃返祖,但如果能成功,也可省下她至少万年苦功,而且更为安全,可供选择的路径也会更多。 现今的凤凰一族可都是受元凤气息沾染的凡鸟蜕变而成的! 先辈行的,她说不定也行! 满河之水点滴不剩的被白光渐次增强的莲花吸收,七颗莲子几要喷射而出。凰韶亿与金翅大鹏鸟浑身泛金,体若琉璃,到最后竟熊熊燃烧起来。 祝绪被这一系列的变化弄得眼花缭乱,只觉眼睛都不够使了,竟是硬生生将自己看得头晕目眩。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她晕不是因为她菜,而是整个环境确实在转。更为生动形象的说法是,太极两仪图中的阴阳两尾鱼儿头尾相接,游了起来。 在面对未知的、奇异的事情时,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通常会本能开启,祝绪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显现出龙首,墨黑的龙鳞无差别地吞噬了所有的光芒。 幽暗、深邃、冰冷、无情。 狭长的竖瞳中不夹杂任何情感,就好像,好像是神在借着她的眼睛俯瞰世界。祝绪的心神似乎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目光从一处处扫过,直到落在袁则平常却充满着认真的脸上,她才惊觉自己脸上传来的刺痛感。 她的龙鳞,在掉?不对,是被切下来的,切口还无比平整,应该是极锋利的物事,所以直到现在才感知到痛。 又想起杨戬先前所说龙气所在,乃为正位的话语,祝绪灵光一闪,静静地闭上了左眼。 人族儒门学者陆沉舟《诸界万妖谱》中有载:烛龙者,双目视为昼,眠为夜。 关于这段描述,祝绪是知道的,心中对这些只凭想象的儒生之言十分不以为然。 要是真有这么厉害就好了,根本就不必担心被麒麟一族压过一头去。 但祝绪承认自己双目有异,因为老祖的两只眼睛就极少会同时睁开,除非是她闯了祸还试图萌混过关。其余烛龙一脉的长辈虽不经常碰面,但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毛病,无非是频率高低和持续时间长短。 她也曾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问过老祖和几位相善的长老,但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祝绪一直认为这是诸位长辈在告诉她,双目的有异常人之处必须得等成年后才能觉醒知晓。 不过如今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与年龄无关,只与心境有关。 一日悟不到己身为正执中,静观世事变幻,沧海桑田的道理,她的眼睛就只会普普通通。 闭上一只眼后,她看见所有人的脑后都牵出了多根如云似雾的白色丝线,这些丝线的数量不同,形状各异,但俱延伸到虚空中一个个无声开闭的裂缝中,随后便消失不见。 偶尔有一两条裂缝开得大些,祝绪便能凭此移开一窥其中风景,缝隙之后似乎是一条河。 单调却璀璨闪亮到无以复加,难以用语言具体描述的长河! 水流平缓到仿佛静止,唯有丝线落入其中,泛起丝丝涟漪与三两水珠,打破那份浑然天成的和谐,方能彰显其是流动的。 寿元、姻缘、财运、厄难…… 当她的目光落到丝线与湖面接触的一点时,大量的知识就自发涌入了她的脑海,祝绪勉强守住心神,这才没有变成被知识灌成傻瓜的倒霉蛋。 这些并非是丝线,而是传说中的因果,落入的长河更是她闻所未闻的时空之河。 只要她能,或言之她敢承接因果,她如今就能把在场所有人的性命取走。 操作方式也很简单,只要斩断众人那根代表寿元的因果线就行了。 祝绪想了想,觉得可以把楚摘星删除。 楚摘星所承接的因果太强太多,她的因果线伸入时空长河中就像扔进去了一块巨石,不仅打碎平静令河水四溅,甚至在迫使时空长河分流改道。像是个粗鲁、蛮不讲理的水怪。 她只在心中闪过尝试的想法,神经就咻地紧绷,本能地疯狂抗拒。 这就是所谓的天命之人吗?了不起,了不起。 祝绪彻底摁下这个心思,但还是不满地撇撇嘴。 第843章 早知道当初就多揍楚摘星这个蠢家伙几次了,现在倒好,惹不起更打不过。 祝绪还是首次遇到如此喜欢并适合自己的知识,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不可自拔,甚至神魂隐隐抽痛都不愿抽离。 直到双脚离地…… “诶?诶诶!!”祝绪先是疑惑,后是惊讶,最终转为后怕。 是什么人居然能悄无声息绕到她背后,甚至还揪着她衣领子把她给拎起来了! 这要是想杀她,岂不是毫无反应就了了账? 但当看见“肇事者”是楚摘星时,她不假思索就偏头往楚摘星手腕上咬去。 顺带一提,祝绪现在还是龙首的模样,所以脖子的灵活性超乎寻常,这一口下去是又快又狠。 然后被楚摘星一掌拍到脸上,直直拍入熟悉的胸膛。 “老大!”袁则手中算筹全撒了出去,垫在祝绪身下当肉垫的他脸扭曲成一团,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声音虚弱至极。 “你就惯着吧,迟早把命给搭上。”楚摘星冷冷地扔下一句话,然后看着四肢发软无力,连拳头都提不起来的祝绪,终究还是心软,扔了瓶丹药并一面铜镜过去:“你两一人一粒。不是我有意坏你机缘,而是你还小,时空长河不可久看。胖子为了护你,方才差点神魂枯竭。” 祝绪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出了陵寝,观周围环境,似乎是又回到了岛面上,四周还漂浮着数不尽的茧,与她先前在陵寝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急忙揽镜自照,只见双颊一丝血色也无,圆嘟嘟的脸蛋已经深深凹陷下去,让大眼睛变得更加凸出,神似她年幼时曾在一位长辈宝库中看到的红粉骷髅。 祝绪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然而刚想张口道歉,楚摘星已经飘然远去。 尔后便见一道白光自其腰间炸开,划破苍穹,巨茧一齐碎裂。 楚摘星的声音传入耳中:“此地禁制已解,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时辰内就会荡然无存,你们可以自去了。” 其余的她什么也没说,也用不着说,因为这些人没能力也没胆子同她争。 海风仍旧在不知疲倦的吹着,让眼耳口鼻里灌满腥咸的气息,但祝绪看着楚摘星如常挺拔的背影,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 三日后,协京城,车骑将军府东华厅。 段得志一个漂亮的滑步,避过了急匆匆前行,就差跑起来的顾书玉。 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下意识用手指在鼻梁上推了推。这是他前世的标准动作。结果一上手才发现这一世根本就没戴眼镜! 真是邪门了,怎么好端端的死去的记忆却开始攻击他。 顶着周围下属不明所以的目光,段得志轻咳一声掩饰了尴尬,随手拽过一个跟不上顾书玉脚步,正在大喘气的从属问道:“什么风把顾仆射给刮到这来了?” 段得志虽然被征辟的时日并不长,但架不住这位顾仆射的名声实在是太大。 说是将军府一系的人吧,但又是被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孟参军收下的,与将军府新旧两位核心人物的交集都不多。 听说采取的方式还比较极端,大概率是儒门扔出来试探的石子。因为收下她的人不同,所以天然地和将军府一系的其他人隔了一层。 可这位顾仆射不知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还是真就那么行为世范,是个不折不扣的磊落君子,平素也压根不与将军府一系的人有往来。哪怕实在是有避不开的公事,也是派下属来往跑腿。 想能被楚摘星看中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顾书玉那点本钱在他们面前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再说楚摘星与孟随云这两个能管事的,一个不见人,一个闭长关,凭韩良和的威望根本不足以压得那群骄兵悍将对顾书玉保持面子的和谐。 尤其是万剑盟有些不过脑瓜的莽夫,私底下常讨论什么先来后到,论资排辈,想要私底下揍这位眼睛长在额角上的顾仆射一顿,让她知晓什么叫做尊重礼貌。 有本事就别投到将军府帐下来啊!那幅不情不愿的样子又是给谁看呢!酸儒就是麻烦,哪比得上他们这些直肠子的剑修,输了就认账。 可要说这位不是将军府一系的人吧,那也纯属污蔑。 将军府崛起的时间太快了,快到根本没有底蕴二字可言。 现在的中枢朝堂,充塞的全是政见相左的老古板,将军府的声音全靠这位顾仆射和庄枢密传出去。 因为家世底蕴的缘故,顾仆射还往往充当着冲锋陷阵的前锋校和扩大声量的喇叭,和朝堂上那些老古板斗得那叫一个舍生忘死,其中的凶险与激烈程度丝毫不比亲自上战场差。 就拿这次举行的恩科来说吧,这位顾仆射硬是和科举司那帮胡子接起来能有三个她高的老头子们吵了九天九夜,最后硬是靠年轻体力好,把几个核心老头给熬到打了白旗。 恩科的筹办事宜才落到了将军府。代价则是顾书玉这个板上钉钉的进士被剥夺了参与权。 最后还是顾书玉的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带着家仆堵住了科举司的门,在科举司的墙上开始写文辩难。 弄得舆论沸腾,百姓纷纷为顾书玉鸣不平,再加上顾氏的门生故旧一齐发力,这才没让顾书玉抱憾终身。 在段得志的知识储备中,现在的将军府就像是曹丞相的魏王府,玉皇朝就是那日薄西山的大汉王朝,封宫不出的那位皇帝就是泥胎木塑的汉献帝。 第844章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不出意外,将军府取代玉皇朝是迟早的事情。哪怕出了意外,也不过是取代玉皇朝的从将军府变成了旁的势力。 属于玉皇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权力的更迭必定是要见血的,如今也没有人会天真到认为将军府会为了区区名声不大动刀兵。 毕竟将军府前后两任掌舵人都是妥妥的实干派。 哪怕是谎言,重复一万遍也就变成了真理。能正视自幼接受的教育,并看破虚名的正统儒生,迄今为止也只顾书玉一人耳。 哪怕是鼎力支持顾书玉的顾家,也不会公开表露自己已经站在了将军府一方。 纯属是顾书玉的个人行为,只不过家主疼幼女这件事尽人皆知,总是会有那么些个“不怀好意”的人借花献佛。 儒门就更是成为了不想服软怕死,想服软又怕被笑的矛盾模样,最终只能把脑袋埋沙子里装不知道,日常在不干扰大局根本的事情上给将军府添堵使绊子。 就差没在自己脸上写“在下不是逆大势而为的罪人,也不是背主求荣的小人”这两排字了。 论起来还没大汉的儒生有血性呢,毕竟大汉的儒生是真敢传衣带诏啊。 不过这个时代的儒门还没有完全被打断脊梁骨,成为世修降表,装点门面的样子货,在段得志看来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且曹丞相固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威风凛凛,权势无两。但名为大汉的太阳已经在天上挂了太久,哪怕已经快要落下,天下的老百姓还是下意识地只认那个太阳。 移风易俗,改变思想认知,是个细水长流的慢活,不比把脑袋从脖颈上摘下,只需要一剑。 曹丞相为了子孙后代能篡汉自立,可是把那些会,甚至是能够发出反对声音的世家大族,或言之既得利益者全部犁了一遍,杀得人头滚滚,血满沟渠。 斩草除根,简单粗暴且高效。也避免了隔壁那个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的国家三五不时闹出个公武争锋的尴尬局面。 但此时外患过大,培养一个人才的时间又太长,段得志还是更倾向于多保留一些人族元气。 哪怕儒门里充斥着混蛋废物,但根本利益是一致的,是可以团结的对象。 况且能真正吹响冲锋号角的人,此时还没回来呢。如今的顾书玉作用不可或缺,也无人能够替代。 能把这位堪称行走道德典范的顾仆射吹到这来的风,风力必定是不会小的。若是能早些知晓这风丝从哪刮来,他也好早做应对。 顾书玉固然没怎么和段得志打过交道,可能在她手底下混资历、跑腿的又哪里会是笨人,至不济都是顾氏附庸家族子弟中的佼佼者,对段得志这个少将军面前的新晋红人可谓是知之甚深。 不仅谏言几乎从未被少将军驳回过,连这次恩科的具体筹办事宜都落到了他头上,眼看着就要成为将军府又一个朝堂文官代表人物了,而且还是少将军夹袋里的人物。 所以那随从见是近段时间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段得志拦他,当即十分乖觉地后脚跟蹬地,放缓速度,对着段得志客客气气道:“见过司马。小人也不知是何事引得我家少主焦躁。只是方才有老家人给我家仆射送信,说是北海有了异动。” 一听到北海这个词,段得志的心脏就连颤了几下,急声问道:“可是那鲲鹏欲要生事?” 外患未平,内忧又起,着实不是个好兆头啊。 只能说麻烦的家伙在哪都麻烦,在他前世的各种故事中,这位也是个麻烦制造者。 自现世到如今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就纠集起无数被将军府撵得误触容身的山野精怪,重竖起了妖师大旗 ,造出偌大的声势来。 那随从又答道:“此等要事就不是小人能够闻知的了。” 恐慌的情绪是会传染的,段得志稍稍一瞟周围人的表情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 还是被前世那些洪荒文给影响了。毕竟在超九成的洪荒文中,这位妖师鲲鹏都是为成圣机缘下重手杀了老好人红云道人,属实是有才无德,心胸狭隘的代表了。 段得志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若有若无的焦躁:“世间难事,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那鲲鹏纠集的尽是被咱们几位将军打得落花流水的残兵败将,现今无非是占据一隅之地,撩也无甚能耐,不过癣疥之疾罢了。 只待收拾了魔族,咱们再挥师北向。一鼓即可定之。” 这番话很好地安抚了人心,见众人神色稍霁,段得志趁热打铁,继续往下压了压手:“众位勿惊勿忧,且各司其职,吾先去求见少将军。失陪,失陪了。” 段得志与众人拱手作别,转身就往韩良和所在的主屋去了。 因着段得志倍受韩良和器重,所以他进主屋是不用通报的,因而正好听见顾书玉的声音:“少将军,卑职方才收到消息,那北海妖师鲲鹏欲要成婚了。” 韩良和的声音有些闷,一听就是从成堆的题本奏记中传出来的,不以为意中夹杂着些许好奇:“这有什么稀奇的?那鲲鹏荒淫成性,自打竖起旗号招兵买马,妖妃就算没纳一千也有八百。 不过能惊动顾仆射大驾到我面前分说,想来要娶的人身份很高吧,让我猜猜,是……” 顾书玉急了眼,头次打断韩良和说话,声音急切,大失文人雅量:“少将军,不可玩笑!” 第845章 这一下把韩良和惊得从书山文海中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顾书玉,以至于不敢立时接话。 平素为了帮韩良和树立威信,他们这些个与楚摘星平辈论交的,都很注意与韩良和相处的分寸。更甭说顾书玉这个按规矩长的儒门中人了,若说旁人有五分恭敬,那顾书玉这就是十分。 这么做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韩良和放下笔,平静地望向顾书玉,等待下文。 果然,在听到顾书玉说的话后,韩良和也无法安坐了。 “鲲鹏以天下水系操控权为聘,将在七日后后迎娶龙族天琅神君孟晗为正妻,婚事就在龙族举办。” 龙族女子无论天资修为如何,在出嫁前都会得到一个x君的封号,算是龙族表明保护的态度。 龙族可没有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一说法,想要欺负龙族的外嫁女,多少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有没有在龙族打上门护闺女时,全身而退的本事。 哪怕如今多是利益联姻。 神君、元君、霞君三个称谓通常代表在族中/家中的受重视程度。越是称号高的,越不能惹。 这一点韩良和也知道,所以听听也就算了,丝毫不过心。 真正让她破防的是孟晗两个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师伯的宗门玉碟籍册上有一段记载,“少时曾用名孟晗。” 师伯不会作伪,顾仆射又如此惊乱,那想来此孟晗必定是师伯了。 “咵嚓嚓!”韩良和盛怒之下,一张上好的檀木桌被直接拍成了烂木块,“这厮好大的狗胆!” 顾书玉看着都滚塌到她脚边的众多文牍,本能地就将情绪内敛,“少将军,稍安勿躁。” 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将韩良和这个主心骨给气出好歹来,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韩良和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沉默地坐了回去。 这一声就让段得志欲往里迈的脚步硬生生的止住。毕竟这时候进去,纯属触霉头,他还没那么傻。 良久,韩良和无比嘶哑的回道:“咱们已经调不出兵了。” 屋外阳光正好,通过四敞延开的窗户争先恐后地蹦了进来,铺了满满一屋子。所以顾书玉可以清晰地看到韩良和眼中凸起的一道道红血丝,宛如肥硕的蚯蚓,几要炸裂,十分骇人。 无论多温煦的阳光,落在她身上都被酿成了一股生人勿进的寒意,地面上以她为中心,结成了蛛网状的一大片冰晶。 顾书玉觉得自己有些牙酸,这位骤登高位,接重担的少年将军虽然天赋只能算是中上,但无疑是个抗压能力极强的,不然也做不到未及弱冠就做到了令将军府的权力平稳交接。 而且依据她得到的消息,这位少将军不甚类师,悟出的剑意浩大浑厚,颇有几分她儒门浩然之气,慨然敢为天下先的意味在。 原以为即便是大惊失色,也会有个度,没成想竟是如此。韩良和现下表露出的暴戾冷漠,多少是随根了。 人云亦云害死人啊。 “少将军……”顾书玉小心观察着韩良和的神色,见其久久不言,呼吸与心跳都渐趋平稳,这才试探着张口。 韩良和却恍若未闻,自说自话起来:“师傅不在这五年,咱们练兵的速度快了两倍……” 听着韩良和说咱们二字,顾书玉心中熨帖。不管私底下有什么龌龊龃龉,这位少将军在面上还是把水端得很平的。 这一点绝对是学到了那位孟随云的精髓。 向来被视作外人,极少参与军事的她即便知道接下来所言必为机密,所以也就把耳朵竖起来听。 “但战事频仍,需要用兵的地方远不止两倍。即便有着巫族相助,武门所主导的边军也肯卖几分薄面,也不过勉强持平。 恩科同样也是在七日后,咱们的人手还得加强城防,绝不能让各界前来应试的举子出事。为此我连将军府的亲卫都全数派了出去。 实在是无兵可调,无将可遣,想要派人去一趟东海打听一下那成婚的是否真是师伯都有心无力。” 起初韩良和的声音还算平静,但随着丝丝缕缕控制不住的情绪掺入,她就像一只被激怒却无法挣脱囚笼的幼狮,起身焦急地来回踱步。 瞧那模样,说是想提三尺剑亲自前往东海去把人抢回来她都信。 韩良和一边转一边嘴里还不停念叨:“好好好,好一个龙族,竟如此恩将仇报。” 在公事上楚摘星从来没瞒过韩良和分毫,所以师傅曾在封神榜上填过几个龙族名姓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韩良和猜师傅如此作为,大抵是存了考较观察的意思。 只要这几个试水的能通过,韩良和毫不怀疑以师傅对师伯的爱屋及乌,就算是为了师伯面名声,也会拉扯龙族一把的。 天下水系的掌控权少说会分给有底蕴资历的龙族三成,分一半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比不得龙族全盛之时掌管天下水系,连井里都要塞一个井龙王,可也比现今这幅出比进多,白白消耗老本的境况要强得多。 此时她就无比庆幸,前些年代师傅执行封神的是师伯。还好师伯一见那几个龙族名字,直接跳了过去,全当没有这回事,否则她一定会被气死。 龙族,再掌天下水系,复现昔日荣光是吧。 韩良和打定主意今后必定让这些家伙梦都梦不到,居然魔怔到投靠鲲鹏,浑不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要磨出火星子了。 第846章 顾书玉试探着将自己来之前就想好的办法和盘托出:“咱们无兵可派,无将可遣,那冥府呢?我已经查阅过近十年冥府的民口籍册,涨势很是可观。” 关键是还非常可靠。 韩良和脚步一顿,然后毫不犹豫拒绝道:“那仆射就应当知晓现今冥府的鬼族数量仍不到全盛时的六成。” 见顾书玉还要再劝,韩良和声音硬了下来,“天底下没有谁忠诚肯出力,就一味催逼,往死里使唤的道理。” 不可以欺负老实人,这是大师伯教她的。再说三千世界,十八层地狱哪里都要补充人手,即便真能调遣兵将,数量和实力也成不了事。 同时在心中暗暗摇头,难怪师伯曾对她说这位顾仆射方正近迂,着实有几分书生气在身上,得用红尘俗世好好消磨一番才能如庄师伯那般大用。 提议被否,本就不太擅长军事的顾书玉干脆闭了嘴,只是脚步不曾挪动一分,竟是非要韩良和立刻给她一个答复的做派。 她对此事的思维逻辑十分简单清晰,孟随云作为楚摘星的逆鳞,那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哪怕是孟随云不告而别在先。 儒门士子都倔,韩良和此时也心乱如麻,顾不上去安抚一二,背转身去看向占满整个墙面的巨大军势图。 到底还能从哪调拨人手呢? 她倒是真想自己亲身上阵,却又强自按捺了这个心思。 师徒两个,只出一个喜欢单人独剑解决问题的也就是了,再说她也猛不过师傅。 段得志在门外同样听了个一清二楚,已大致猜到那位孟晗的真实身份。想了想到底还是缓步上前,轻扣了几下门框后推门而入。 韩良和高度凝聚的心神被打破,皱眉低喝了一声:“谁?” 段得志不答,只大步入内,同时出声道:“既是龙族嫁女,少将军何不修函一封给龙族诸位耆老宿长呢?” 龙族将婚姻视作利益买卖这件事在高阶修士这算不上秘密,但人五个指头都有长短,段得志就不信龙族族内一致认为将孟参军嫁给那位鲲鹏,比维持现状要强。 楚摘星的天赋才情,不能说是绝后,但绝对是空前了。只要能让龙族内部出现不同的声音把事情稍微拦一栏,哪怕是推迟十天半月的婚期,他们的转圜余地也会大上很多。 韩良和的眼睛因为段得志的话一点点亮起来,又因为顾书玉的话一点点暗下去。 却原来顾书玉说的是:“没用的。旬日前龙族就给枢汇司呈递了公文,言域外魔族纷乱,他们已遣族中精锐随三位老祖前去镇守各处节点了。” 在玉皇朝的统治架构中,似龙族这般的庞然大物,被默许拥有了听调不听宣的权力。除却零星加入域外防御部队的在编者需要服从军事调令,族内大规模的人员调动也就是补个公文报备的事。 放在前些日子毫不起眼的行为,在当下看来就是龙族能投下一票否决权的三位老祖,不是默认了此事躲出去,就是毫不知情,被好儿孙们蒙的彻底干净。 无论是上述的哪一种情况,仓促间都是绝难赶回来阻止联姻的。 韩良和摩挲着手指,大脑飞速转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她偏头去看顾书玉问道:“顾仆射你方才说消息是得自你族中一位在狐族教书的族人?” 顾书玉不明所以,诚实点头:“确实如此。” 韩良和继续问道:“那顾仆射你那位族人可有说此次的大婚,龙族邀请了哪些妖族前去观礼吗?” 说起来北海那位异军突起的妖师鲲鹏也是有编制的,就是这编制有些尴尬,是名分上属于前朝的二代天庭的。 所以严格意义上而言,鲲鹏现在还是仗着拳头大占海为王,拥兵自重的流寇。他的婚宴,也只能请到尚未被儒门礼法规训的妖族。 在这方面,顾书玉的脑子又要比段得志快半拍,她在下意识给出答案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少将军的意思是,给妖族添一把火?” 除非是天生的贱皮子,否则没有人会喜欢头上多个人管着。毕竟蛋糕就那么大,多一个人分,属于自己的份额就会变小,更别说这个突兀蹦出来的强龙明显想拿大头。 旁的妖族会是什么反应不好预测,麒麟一族必定是十分憋闷,乃至于暴躁的,迫切想要打破这个新秩序雏形的。 苦心孤诣数十个元会,眼瞧着就要把龙族熬死上位。结果眼睁睁地看着有人不讲武德直接空降到终点线之后,而且还伸手拉了一把快要落队的头名! 这不闹嘛! 反正换做是她,她忍不了。 段得志也转过弯来拊掌而笑:“少将军真妙计也,只消拖上个十天半月,咱们就能腾出手来从容应对。但愿麒麟一族那些家伙不要太过草包,被三两下收拾了才好。” 麒麟一族可是绑在玉皇朝这架战车上的,所以对对付麒麟一族这件事,段得志没有任何不适。 是个人就喜欢听好话,韩良和脸上也有了些轻浅的笑意,摘下挂在腰间的小金龟,就要往外发布命令。 孰料金龟印先一步震颤起来,自龟背处吐出三本封面漆黑的奏报。 段得志眼尖,距离韩良和也更近,一见那漆黑奏报封面上黏着的两短一长三根红线,就忙不迭低头避开眼去。 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奏报的,只有直属于将军本人的影卫,不是他能凑的热闹。 第847章 但三封贴红线,代表着十万火急消息的奏报,不可避免地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自韩良和接手影卫来,带红线奏报就没如此扎堆的出现过,瞳孔也是为之一缩。顾不得还有人在场,急忙撕去纯黑的封皮阅览。 一息之间,脸色三变。 要说主人翁意识,那还得是顾书玉,一见韩良和面色不对就顾不上什么机密制衡了,直接出言问道:“少将军,影卫传回了什么消息。” 韩良和惊而回神,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步履蹒跚地把自己重新投回了椅子中。 但却没有瞒着消息的意思,手一扬,三封奏报就悬浮在了二人眼前。 她是人不是神,也需要人分担压力。 第一封字迹潦草,只有短短一行字。像是被人追杀,仓促写就的:经查,鲲鹏将要迎娶的龙族天琅神君,确为参军。 第二封字迹的潦草程度犹有过之,全靠顾书玉这个书法大家凭着字形连蒙带猜:北海消失无名岛再现,有人自表为将军,待查。 正在观看奏报的两人虽然不熟,但目光却情不自禁地的撞在一处,皆从对方眼睛中看到了喜意。 即便加了疑似二字,但一想到有那个人顶在前面也有拨云见日之感。 欢喜之后流露出的是疑惑,明明是大好事啊,为何少将军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两人皆是性情沉稳的,将视线移到第三份奏报上。这份的奏报的字迹倒是十分美观大气,顾书玉甚至隐隐看出些愤怒来。 语句一如既往地简洁:“麒麟一族少族长齐飞翰已拜妖师鲲鹏为义父。” 段得志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呸了一句:“无耻之尤。” 在四海会的信息总集上,这位麒麟族少族长的意中人可是孟参军,年少时几度高调示爱,据说差点定亲。 结果现在算下来还得叫一句义母? 不知怎的,段得志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顾书玉想得更深一些,不自觉将第三封奏报揉成一团的她蹙眉问道:“少将军,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 韩良和将按压眉心的手抬起,止住话头:“什么都不必做了,一切照旧,以恩科顺利举办为核心。”为了防止顾书玉再问,韩良和甚至连核心两个字都说了出来。 “可……” “师伯的问题,师傅会解决的。” “师傅……少将军您的意思是,楚将军已经脱困了?” “刚算出来,师傅确实已经脱困。方向向东,大概是去东海了。” 人啊,总是贪心不足,一旦放着进了门就想上炕。顾书玉亮晶晶的眼睛又转了几圈,颇为不赞同道:“车骑既已脱困,还是留在协京城中主持恩科为好。 营救孟参军一事大可派一心腹重臣,许给鲲鹏一二高职拖延时日也未尝不可。” 顾书玉没有说出来的是,士子中拥有浓厚的认座师风气。作为将军府主持办理的第一届恩科,没有什么比失踪多年的楚摘星出现更合适,更振奋人心的事了。 即便楚摘星不是阅卷主官,也有大把的人愿意当货真价实的帝君门生。 只要回来,就可以为已经在被温水煮青蛙的儒门添上最旺的一把柴火。 段得志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 儒门这些士子,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机心过重,难怪不为车骑将军所喜。 果然韩良和的呼吸变成了微不可闻的状态,双目光华内敛,双唇似笑非笑:“师傅得先是师傅,再是车骑将军。即便不是车骑将军了,师傅也还是师傅。 顾仆射,你越界了。” ------------------------------------- 魔族,祈年宫大殿外,千军万马犹如一人,唯有赤色的元字大旗猎猎飘扬。 坐在帅旗下的元罕见的顶盔掼甲,整个人很精神,也很严肃,桃花眼中射出两道利芒,虚虚扫视着她精心培养出的虎狼之士。谁被她盯上,脊背就不由自主紧绷。 元盯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满意了,轻敲着座椅扶手道:“虽然人族很聒噪,但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我觉得他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说法就很有道理。 本尊养了你们这么久,自然是盼着你们出成绩给我长长脸的。当然,本尊也知道你们憋得苦。 正巧,人族在开恩科。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啊?” 阿佐是随侍魔族中资历最老,胆子最大,脑子最活的,当即凑趣道:“属下也和尊上一个想法,人族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就像是这考试,能者上不能者下。 尊上,人族开始,咱们不妨也考试,就用这次与边军对阵考。” 元敲椅背的手指停了下来:“好,就用这次考。但本尊把丑话说到前头,玉皇朝的边军多年鏖战,减员严重,比不得协京城的车骑军。 你们要是捏这帮软柿子都捏不过,落在了你们三尊上和四尊上后头,就不要怪本尊战后不讲情面了。” 数以万计的长刀一齐出鞘,汇合成一道雷鸣,甲械曜日,声浪恢弘:“死战!死战!死战!” 在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寂静幽深的祈年殿正中央,犬牙交错的黑白两色棋子仿佛在被无形的手拨动,你来我往,十分激烈。 竟是在自行官子收尾! 第32章 第848章 到目前为止, 祝绪的脸已经整整阴了四日两个时辰又两刻钟。 袁则关于为何古时会选择龙族这样一个性情粗疏、脾气暴躁的种族司掌天下水系、行云布雨的疑惑,也在这四天多的时间中通过切身感受获得了完全解答。 因为龙族心情好坏是真的可以对天气造成极大的影响,属于旁人羡慕不来的种族天赋。 也因祝绪这几天的脸都阴沉沉的没个笑模样,所以一行人在海上飘着的这几天也就硬是没有见到一分太阳。 甚至靠祝绪近些都能感受到粘稠犹如糖浆的团团水汽, 让人有种生出好似溺水的窒息感。 袁则很无奈, 袁则很焦虑, 但袁则一点办法也没有。 谁叫他们自打从清微岛上出来, 迎面就撞上一队披红挂彩, 敲锣打鼓的妖族呢。 本来是想这些妖族口中打探一下被困在岛上这几月,外界发生的大事小情,不至于成为聋子瞎子。 未料竟知晓了妖师鲲鹏欲娶孟师姐为正妻的消息。 而且这些小妖还是奎牛一族特特派出去道喜送贺礼的。 祝绪是被众人好说歹说才劝下了, 没一拳头把这些报丧鸟给锤成肉泥, 扔进海里去喂鱼。 而后又花费了许多功夫, 这才不情不愿接受了杨戬的乔装易容, 加入奎牛一族送贺礼的队伍, 前去龙族查探一番, 见机行事的建议。 可自打那以后, 祝绪再无半分活泼。是既不缠着楚摘星要莲子研究,也不成天逗猫招狗了。 不单如此, 一张脸还拉得比驴还长, 一双眼熬得比兔子还红, 嘴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还有多久能到东海?” 恹恹地盯着千篇一律的海面,沉郁的气息萦绕不散。 袁则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姐妹两可谓是相依为命着长大, 所以绪这般表现,袁则并不意外。 倘若异位而处, 袁则认为自己的表现说不得会比绪更激烈。 唯一让袁则感到意外的是楚摘星这位他自己认定的主公。 自家老大这次表现非常反常。 虽和平常相比,只是话更少些, 词句更凝练些。 他足足观察了四天,确认自己如果不是提前得知了孟师姐被妖师鲲鹏强娶的消息,是不足以发现自家老大这点小小反常的。 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块大石头丢进了海里,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溅起大大的水花后因为时间归于平静。 而旁观者除了能确定石头进了海里,发出动静,观察到海面上的涟漪外。对于石头究竟沉到了何处,在海面下制造了多大的声势一无所知。 袁则瞧自家老大这幅古井无波,混若无事的模样,觉着比怒意勃发的样子还要严重百倍,五脏六腑都在跟着颤。 这块被丢下去的石头绝不仅仅是沉到了海底,而且十之八九是落到了海沟,海面下正酝酿着他难以想象的风暴。 妖师鲲鹏,恐怕很快就要变成死尸鲲鹏了。 袁则心中跟明镜似的,奈何被愤怒焦急占据单线程头脑的祝绪并不支持她双线思考,接受这套说辞。 “袁则,到底还有多久能到啊!这破船还能不能在开快一点!” 这段时日顶多半个时辰就会被这么问上一次的袁则已经十分习惯,正待出言回答,就被冷冷淡淡的声音截断:“绪,稍安勿躁。还有收起你的脾气,不要大吵大嚷惹出事端。” 姐控祝绪对楚摘星那是一百个瞧不上,哪怕以她的眼光能轻易看出楚摘星是个良配,在某些方面自己的姐姐甚至算得上高攀。 但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与身份地位无关。 于是平素无理还要搅上三分,致力于给楚摘星使绊子的祝绪不出任何意外地炸毛了。 现在被逼成婚的可是自己的姐姐,她楚摘星的意中人! 要不是姐姐执意帮她,又怎么会落到被逼婚的下场! 楚摘星这家伙果然靠不住,得知这个消息后居然无动于衷!枉姐姐还全身心的信任她! 怨怼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楚摘星,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又冷又硬!姐姐还在……” 在甲板最前端打坐,盯着被破开水面小浪花,就能这么消磨一天时间的楚摘星闻言看都没看祝绪。 一双眼好似幽潭,掩盖了所有的情绪,用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平静语调慢慢说道:“第一,这船咱们说好是借人家的。想必师姐一定教过你,好借好还的道理。 强自催逼速度,只会使灵船受损甚至崩解。 其次,我知道你财大气粗,私囊丰厚,这一艘小小的灵舟你必定不放在眼里。休说是一艘,就是十艘也赔得起。 但如今已进入东海地界,遇到同来送贺礼妖族的概率越来越大。 龙族是妖族中的翘楚,想必你比我要更清楚妖族中论拳头说话的风气。 奎牛一族在万妖中的排位不过中流。在此疾行,无异于持明灯行暗室,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你要是有这个闹腾的精神,不如积攒下来,到时一发散出去。 你也听奎牛一族这几位朋友说了,鲲鹏已在北海重开妖师宫,意欲重聚妖族。” 楚摘星慢慢地说,深知打不过她的祝绪下意识地听,到最后祝绪竟然奇异地安静下来,整个人砰一下砸到了楚摘星身侧。 第849章 仍处在船上,但已经从主人变为船工的奎牛族一行人见状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虽然甲板被砸了个大窟窿,但总比船没了强。 他们族人少家底薄,真是把针当着棒槌使。 若非这次麒麟族那位天杀的少族长拍新认义父,也就是那位妖师鲲鹏的马屁,夸下万族齐贺婚的海口,他们这等在穷乡僻壤安生过小日子的妖族也不会出门,专程来凑这场热闹。 要知能号令万妖的妖族魁首之位,在女娲娘娘陨落后就一直虚悬。数十个元会来觊觎这个位置的妖族不在少数。 不过玉皇朝强势,领头的四大妖族又各怀心思,主打一个自己没有的别人也不能有,堪称互相拖后腿的小能手,这才达成了微弱的平衡。 奎牛一族属于不起眼的小族,能传承至今,靠的就是将趋利避害四个字刻入骨髓。 他们早在妖师鲲鹏异军突起时就做好了站队的准备,但真被逼着站队时,心中还是有微许的不满浮出。 毕竟任何事都存在着先来后到。 真论起来,还是人族的车骑将军一系势力更对他们胃口。待他们公正和气,手底下办事的也从不吃拿卡要,有好处也愿意分润给他们。 不像麒麟族的,就连传信的眼睛都长额角上,明里暗里索要好处,很不得来一个天高三尺才好。 就是可惜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向麒麟一族臣服日久,已经形成习惯。又加上人族儒生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口号在心中沉甸甸的坠着,让他们始终不敢下定决心。 装作害怕长剑,为了保全族人性命的模样,半推半就地将自称为车骑将军楚摘星的一行人迎上船来,就是他们最大的反抗。 只希望这位传说中单人独剑就干掉了一位元初魔的楚车骑,能终结他们这些两头受气的妖族摇摆不定的命运吧。 旁人是怎么想的楚摘星无暇顾及,她只是收了严肃,温柔地拍了拍身侧祝绪的小脑袋瓜:“不要急,不要急。每临大事需有静气,你这个样子,师姐会不放心的。 妖师鲲鹏既然放下豪言,要娶……师姐为妻,又广邀万族观礼。那么绝不会自掌嘴巴,在婚礼结束之前伤害师姐性命。 所以现在,还不是急的时候。” 祝绪把道理听进去了,但到底意难平。所以哪怕是楚摘星如此温柔,她也阴阳怪气刺了一句:“那姐姐也把你教得太好了,你可真是沉得住气。” 楚摘星摇头,发表了反对意见:“我不是沉得住气。” 祝绪撇嘴,白了楚摘星一眼,语调不由变得更高了些:“您这还叫沉不住气啊?” 楚摘星没有表情地垂下了眼皮,用手摩挲着漆黑的剑鞘,看着指纹浮现又消失:“我只是必须得沉住气。不然,都会死。” 她说得极认真,每一个字都能斩金断玉。令祝绪都短暂地愣神,良久才木木地望着碧蓝的海面说道:“姐姐会没事的对吗?” 楚摘星终于放开了剑柄,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拍着祝绪的小脑袋:“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师姐有事的。一定。” ------------------------------------- 八月十六,宜婚嫁。 楚摘星一行人终于赶在婚礼举办前到达了东海龙族族居地。 此时的龙族是一副祝绪都没有见过的热闹喧腾模样,盖因这是在龙族失去天下水系的掌控权后,第一次对大规模的宾客开放族地。 从目前的状况看,婚礼的前期筹备工作是盛大圆满的。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加之万族来贺目标的顺利完成,都在不知不觉中削弱了暗藏的紧张肃杀。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族也派遣使来贺,龙族恢复至龙汉量劫前的鼎盛地位了呢。 也就是时间和氛围不对,凰韶亿瞧着这摩肩接踵,挥汗成雨的架势,早就已经在找熟人,拉关系,最好先摆个摊开张,再趁势跟进,赚个盆满钵满了。 能把凰韶亿从钱眼子里扣出来的,除却身边这两个视商贾事为贱役的两位老祖宗,就是不远处那座外表平平无奇,气势却覆盖全场的银白色小高台了。 高台上,被绑缚着一个暗红与素白交织的身影。 虽然离得极远,根本辨不清面容。但自幼相识的情分还是让她认出来了,那就是她的挚友,这次大婚的主角——孟随云。 刀斧加身不改其志,跌落尘埃更显其洁。 凰韶亿藏在宽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拼命地思索着挚友自投罗网,毁伤至此的用意。 因为自打两人相识,她就没见过挚友干没有意义的事。 世人多谓她悭吝贪财,为了高利润的买卖能把命都给豁出去。却鲜有人知她做买卖的三板斧都是挚友教给她的。 而那位对自己更狠,胆子更大,心也更贪,最喜欢做的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哪怕真把命搭上也无所谓。因为在此之前,这个小机灵鬼一定已经选好了继承遗产的人。 相较于凰韶亿心思浮动,但还能稳得住,祝绪的表现就要过激地多,一双眼红得几要沁出血来。 “剐龙台……竟然是剐龙台!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姐姐!”祝绪气得牙齿、嘴唇、手指一齐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 按族规,剐龙台那是十恶不赦的罪龙才会上去的。 因为此刑具是二代天庭为了对付桀骜不驯的龙族特制,所以对于龙族血脉具有极强的压制作用,哪怕是稍稍接近,说一句痛不欲生都是轻的。 第850章 在龙族漫长的历史上也,只寥寥两三个实在无可救药的,受过这个刑罚。 祝绪在被姐姐赶鸭子当上少族长后,为了应付那些了爱管闲事的老头子也看过所谓的本族历史源流籍册。 往昔模糊的记忆,昏昏欲睡时不经意逃入脑中的铅字,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化作一把把尖刀,脔割着她的心。 那些受过剐龙台刑罚的罪龙,籍册中记载的最终结局都是凄厉嚎于狱中,至七日,方气绝。抬尸出,无有龙形。 所以在二代天庭覆灭后,龙族费尽心思把这件宝贝给抢了回来。 一是为了自保,二是为了震慑族人。 姐姐做错了什么?想来不过是不愿听从他们的安排,不嫁罢了。 就因为这个,就要上剐龙台? 祝绪从未想过一条性命可以如此轻巧地被戕害,她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指节咯噔作响。头顶呆毛更是要钻破束缚的幞头。 好在周遭人多,难免碰撞声响,袁则又是个机灵的,急忙一把将祝绪扯到了自己的影子中,这才没让四周迎来送往,警戒巡逻的龙族卫士瞧出端倪。 凤凰一族的易容藏身法门的确好使,面上看去天衣无缝,令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混入了龙族中,但也架不住这么失态啊。 两手甫一相牵,祝绪手上的劲道就让袁则生出自己的手掌即将爆裂成一团血雾的错觉,但一切的惊涛骇浪在撞上楚摘星那张平静无事的脸庞后,都因为后劲不足而缓慢退去。 “楚摘星,你答应过我的。”祝绪强行把一切情绪都压了下去,死死地盯着楚摘星低声说道。 也不知她在心中做了什么决定,眼中天真懵懂不复,唯有一派狠辣决绝。 楚摘星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在看向那座平平无奇的高台时表现得和在此绝大部分的宾客一样。 先是疑惑,而后震惊,最后眼珠一转,满面骇然地把脸别开,全当没有看见。 这些应邀而来的宾客,在收到请帖的那一刹那就知道龙族特意弄这一出是要搞事,主要目的是逼着他们站队。但不知道能这么赤|裸|裸的,不加掩饰。 就算是为了展示实力信心,压过近来在妖族中名头越来越响亮的车骑将军府,也不用做得这么极端啊。 简直是摆明车马往车骑将军府的脸上碾,非要激将车骑将军府首先宣战。 就是不知道车骑将军府接下来会如何反应。 毕竟那位最能打的车骑将军如今仍然音信全无,就好似一颗流星划破天幕,只璀璨了一时。 一代新人换旧人,她那宝贝徒弟又是个年轻没经历过多少风浪的,说不得真就为了顾全大局把这事给忍过去了。 只看如今对龙族近乎背叛的联姻一事都没发出半句话,一副专心办好恩科的模样,就是个明证。 至于亲自打上门表示反对?别逗了。外有魔族虎视眈眈,内有玉皇朝扯着后腿,车骑将军府哪还抽得出人啊。 现在的车骑将军府,恐怕府里的耗子都比人多。 要不然即便借他们三个胆子,他们这些最容易被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也不敢大喇喇地派出人来龙族道贺。 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人们心中天平的偏转来源于每一次微小博弈的结果。 照目前的局势看,这场声势浩大的联姻足能将车骑将军府去先后近二十年做下的铺垫积累荡尽。 如能运用得宜,妖师鲲鹏说不得能后来者居上,坐上那个虚悬已久的妖尊之位。 杨戬手掐八卦诀,看看远处高台上的身影,又看看迈着沉稳四方步于队伍之前开路,还不是扭头四处看看的楚摘星,俊眉情不自禁纠缠到了一处。 楚摘星心态沉稳,有囊括宇宙,势压八荒的帝王峥嵘气象,他很高兴。 但为人也太冷情,弄不好就会又是一个把天下苍生、世间万物当任务的昊天。小师妹与这样的人在一处,必定会很辛苦。 作为一个有着三只眼的人,杨戬的目力天生就处在金字塔的顶端,所以能自动勘破屏蔽世间九成九的障眼法,对高台上的情形了解程度比孔宣还要深。 不管这位是真能忍还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杨戬都是个严格遵循自我道德的人,所以他扯了扯楚摘星的袖子。 在后者站定脚步,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时,杨戬如竹筒倒豆子般快速且低声地说道:“现今剐龙台上共伸出六条罪链,分缚小师妹四肢和双肩上的琵琶骨。 用刑的人很是刁钻,应是刻意增长了绑缚琵琶骨罪链的长度。小师妹如果跪着那是最好,那样罪链的钩头必定是处在一个与骨肉若即若离的位置,能够省下许多痛楚。” 说到这,杨戬语气一转,变得十分复杂:“只小师妹性格刚烈,未有半分屈膝。如此不仅罪链勾连骨肉,重量还尽数压在了肩上,致使身形佝偻。” 祝绪到底是个孩子,情绪恢复能力极快,不过是被袁则温声细语哄了几句,就不再是那副阴鸷的模样。 她听得杨戬的语气实在是复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道这三只眼好生奇怪,怎么又是惋惜,又是骄傲的。 只到底历事多了些,没有第一时间发声询问,静待楚摘星的反应。 孔宣闻言倒是掀起了眼皮,冲着高台所在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对神思不属的凰韶亿不咸不淡地说道:“如此酷刑,汝能持否?” 第851章 凰韶亿面上一窘,好半晌才讷讷道:“随云坚刚不可夺其志,吾远不及。” 向来是随着哥哥脚步走的大鹏,不屑的冷哼被楚摘星的话堵在了鼻腔中。 “杨师兄说的如此头头是道,想来是会用这剐龙台了?” 杨戬也是一怔,实未想到楚摘星会这么问,眼睛几眨之后才答道:“当初哪吒师弟闯下弥天大祸,我焦心如焚,是以多查了一些龙族的典籍,其中就有关于剐龙台的由来和使用方法。 那剐龙台的使用方法,并不难。” 祝绪先前只是在静静听着,忽地却像是想通了什么,满面惊骇地望向楚摘星,求情的话呼之欲出。 却一切都淹没在楚摘星幽深如海的眼眸中。 “那真是再好不过,等会儿就有劳杨师兄使一使这天下闻名的剐龙台了。” 楚摘星将剐龙台三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是要用牙齿给碾碎,生生透出一股血腥气来。 唯有此时,众人才能一窥正在楚摘星心中疯狂爆发的火山。 杨戬不敢怠慢,第一次抱拳躬身应了是。 少一时,带领奎牛一族此次庆贺队伍,名唤奎方的小妖就匆匆赶来。 他还没有完全化去妖形,硕大的牛鼻子急剧耸动,灼热的呼吸不断喷出,形成两道长长的白色气柱。 方一照面,他就劈手一掌,给楚摘星打了个趔趄,口中骂骂咧咧道:“往日里就东游西荡没个正行。此次耐不住你百般央磨,这才带了你来。如今你就是这么照顾你这些弟弟妹妹的? 要是惹出乱子,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吉时将至,汝等还不快随我来?” 类似的情景在各处接二连三的发生着,奎方此等做派就像是水融入了大海,并未引起任何怀疑。 只是在转过身后,被风霜侵蚀,满是褶皱的脸上挤出一个无比灿烂的讨好笑容:“将军暂且凝耐片刻,婚礼开始的时间仍在两个时辰后。 只是不知麒麟族那位少族长又抽了哪门子的疯,明明还不到吉时,却要我等立刻招聚族人,说是有大事商量,小老儿也是迫不得已啊。” 楚摘星一面装出羞恼窘迫的模样,一面把空闲的右手往奎方的手上一拍,语气和缓地说道:“不着急,奎长老的为人,本君是很信得过的。就让咱们去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虽是提前招聚,但万族来贺声势浩大,所以招待的地方还是选在了原定的大婚举办位置。 楚摘星等人跟在奎方身后亦步亦趋的进来时,恰巧见到几个着锦袍的麒麟族族人在正对着高台的一侧抛出一个状似饭碗的金色法器,落下后碗口高度恰恰与银白色高台持平。 同类相吸,大鹏见到不免轻咦了一声:“一气混元碗?麒麟族那个小子想人前显圣了?怎么这么多年过去,麒麟族还是这个争强斗勇的脾性。” 紧接着就被兄长扯了扯袖子,目视四周,示意不要多话惹出事端。 这一场万妖族齐贺婚的盛大场面,本就是麒麟一族无所不用其极给弄出来的。如今又被提前招聚,令不少本就心中惴惴的妖族生出宴无好宴,手起刀落的猜测来。 只是看着最前列坐着的凤凰、玄龟、青丘狐等大妖族代表还气定神闲的坐着,这才心中稍安,依葫芦画瓢的把屁股沉了下去。 就是气氛难免肃杀,神经不由自主紧绷。 情绪的传染速度比瘟疫还快,不消片刻,这聚集数万人的偌大会场,竟然针落可闻。 只怕扔根爆竹进去,都能吓死三五个胆小的。 沈宿就是被硬生生给吓醒的。 这一次孟随云遭难,他与林星两个与孟随云签着共生契的小家伙以死相逼,这才没有又一次被抛下。 又因孟随云傲骨铮铮,所受的苦头也是常人的数倍。 剐龙台不愧是特意为龙族量身打造的刑具,孟随云哪怕有参童芝娃这两样天材地宝分担压力,能做到的也仅是不死,根本无法保持清晰的头脑和准确的判断。 在这种情况下,沈宿毅然决然将头顶刚刚萌发的第三片小嫩叶给摘了下来,让孟随云压在舌下,稍解伤势。 想他一身精华全系在头顶这几片嫩叶上,是以虽只摘了一片将将萌发的嫩叶,不及婴儿指甲盖大小,也是元气大伤。这几日头脑都是昏昏沉沉的,常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也就是此时伤重难言,不然沈宿非得嚷一句在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为何没一个吱声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眼睛不干吗? 沈宿在心中盘算一番,只觉主人先前留下的暗手还不足以应对目前的情况。正自焦虑,想要强行开口询问一二之时,便听到似有若无的笑声。 这个笑声……他绝不会听错,是主人! 林星没有如他一般做出自摘顶叶救治孟随云的行为,所以无论行动还是思维,都要强过沈宿许多。当即抢先一步将疑惑问出:“主人,你在笑什么?” 孟随云双肩上沉沉坠着两条足有成人小臂粗的乌黑长链,长链一端还做个三个形如鹰爪的利钩钩,深深钉入纤细的琵琶骨中,带来蚀骨钻心、斧劈锤凿的疼痛。 孟随云人虽是站着,但腰却重重被压下,沉重长链与纤细身影形成的巨大视觉差,令人无不怀疑受刑者可能在下一息就会被折成两节。 第852章 孟随云被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任散发遮掩神情,气若游丝道:“来了。” 沈宿性情最急,这下总算抢到了话:“谁?” 孟随云又笑了,勉强低头让双额相触,话中多了些活泼:“旁人辨不出,你也不知道?” 沈宿被主人这久违的笑声弄得心神一荡,脑袋又陷入了昏沉,竟又是久久无言。 林星借机又抢在了他前头,附在孟随云耳边,用着仅有自己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主人,你的意思是,楚……”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方一出口就散在了风中。 承烨不知从何处钻出,温驯地趴在了孟随云的脚边,随即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自然而然地小尾巴一扫,就灌了沈宿满口的尘土,让沈宿把满腹疑问给咽了回去。 “消停些吧,那厮就要来了。” 承烨是当今世间独一无二的白泽,其祖又是妖族昔年的十大妖帅之首,是鲲鹏亲口认证过的交情深厚。 托血脉的福,承烨在龙族的行动很是自由,孟随云这些时日消息全是靠他探听。 皆道患难之中见真情,有此番共苦的经历在,沈宿对承烨的态度大大改善,被扬了沙子也不生气,乖乖把嘴闭上,再不出一言。 承烨口中说的“那厮”果然依言很快到来。 但见来人着云靴,穿素纹松鹤袍,佩玉带,戴紫金冠,加上英俊面容,真个是烨然如仙神,令人心动心折。 只一双眼中偶然流露出的淫邪妄念,割裂这份浑然如意的气质。 孟随云看着熟悉的靴面在自己眼前站定,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齐飞翰也是麒麟一族当代无出其右的佼佼者了,有野心有能力有决断。可惜就可惜在有野心但藏不好,有能力却不是世上顶尖,有决断但总是回顾。 明明是此人出的主意,用她的婚事当做试探车骑将军府底线的筹码,又主动认了义父,以示绝了爱慕心思。却偏偏在这个即将礼成的时刻出现在她的面前,令先前的努力大打折扣。 聪明用不对地方,那就是蠢材。 孟随云在想些什么,齐飞翰并不知晓,但并不妨碍齐飞翰看向孟随云的神情十分复杂。 眼前这个血迹斑斑、狼狈不堪的女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取之为妻的,更是他一手给推出去的。 不管将来有无恩爱,下场如何,他对她的称呼将永远定格在义母。 哪怕是个木牌泥塑,他也只有躬身弯腰的份。 也许父亲说得对,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自身身份地位足够,就只有嫌围在身边狂蜂浪蝶太多的份。 用区区一女子,换得自己乃至于全族的锦绣前程,实在是再合算不过的交易。 众目睽睽之下,齐飞翰连拳头都不敢攥紧,只是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空壳,用着毫无感情的缥缈声音说道:“义父说择日不如撞日,借着今日万族在此,正好为我择妻。” 得到的反应也在齐飞翰意料之中,孟随云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联想到这几日在剐龙台上都是寂静无声,很难让人不怀疑她是个哑巴。 齐飞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底忽就生出了火气。 他情思百转,牵肠挂肚,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迈动脚步选择当面坦诚,却永远连回应都欠奉。 更何况昔年在昭武中千世界的东海上,他是亲眼见过孟随云对那乳臭未干的毛娃子有多温柔小意的。 一念及此,他的一颗心脏就好似被一只大手攥住,不仅往外挤出许多酸水来,连鼻息都不由粗重几分。 他到底哪里不如楚摘星了! 正当齐飞翰按捺不住欲要发作之时,两道联袂而来的身影兜头给了他一泼凉水。 为首的着松鹤延年衣,气度倒是雍容,可惜长得就有碍观瞻,豆豆眼、老鼠须、再加上地包天的嘴唇,腰带十围的大肚子,说一句容貌丑陋都有高抬的意思,实在是令人难以生出好感。 偏生这位还有些丑不自知,还在鼓鼓囊囊的腰间别了一把折扇,更显得手掌肥厚,指节粗大。 与说期待的文人风流不说是毫不沾边,也可以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直往杀猪宰羊的屠户堕去。 和身侧那位落后一步行走之人相比,就更是打击惨烈,宛若云泥之别,凤禽之异。 即便那位眼神闪烁,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心虚与底气不足,可架不住面相十分的好,三庭五眼各安其位,兼之骨肉匀称,是个典型的中年帅哥。 理智回笼的齐飞翰赶紧欠身行礼,口中称道:“倪先生、彭前辈。” 原来这两人一人是鲲鹏倚仗的白纸扇倪宣,另一人就是孟随云的生身父亲彭诏了。 齐飞翰客气是他知礼节,不张狂,遵礼数,但两人哪里敢生受,赶紧侧身让过,回了一礼道:“少族长客气。” 彭诏就更是满脸堆笑,冲着齐飞翰说道:“小女自幼顽劣,让少族长受委屈了。” 齐飞翰面色唰得就是一沉,整张脸好赛一个紫茄子。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彭诏作为一个天资后台都算不错的人,为何在赤雷宗一直混不上个监察长老的位置了。 以至于不得不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跳出了人族阵营才得偿所愿。 问题就出在这个不灵光的脑袋和缝不住的嘴上。 第853章 难怪年少时还能借一张好皮囊哄骗无知少女,人至中年就已经反目成仇,水火不容。 想他当初年少气盛,示爱追求一事也多做在明面上,但凡消息稍微灵通些的大妖族都知晓这件往事。 彭诏身为孟随云的生父,近来又对他大献殷勤,再结合这语气说辞,定然是知晓这件往事的。 可昔年追求的心上人马上就要变义母,师傅还是个不好相与的。 这是一场无关爱情的挑衅折辱之举。但男人嘛,在这件事上多是追求尽善尽美的。 只要脑子在线的人都能明白他当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让昔年之事完全翻篇。否则他前程大好,尽可以慢慢的择妻,又何必挑在这个令人尴尬的节骨眼上? 他心中纳罕不已,这彭诏怎滴一副未曾历事的模样?没有半分孟随云浑身都是心眼子的机灵劲。 齐飞翰的身份不适合接这个话,好在也用不着他接。 看起来像是个屠户的倪宣用短粗的手指缓缓摇晃着折扇,很是不以为然道:“彭长老此言差矣。令爱即将成为我主之妻,是这世上顶顶尊贵之人。 即便她给了旁人委屈,那旁人也只能乖乖的受着。” 倪宣声调不高,周身威压更是不足彭诏的三分,但就是点得彭诏面红耳赤,口中唯唯赔笑而已。 没办法,倪宣可是鲲鹏最为亲信倚重的白纸扇,修为不高却牢牢坐着妖师宫势力中的第二把交椅。 彭诏但凡嘴里敢往外蹦半个不字,一拥而上的乱刀都够给他剁成肉糜的。 帮老大观察提点新人也好,为了巩固自身地位的挑剔不喜也罢,对新人的敲打与告诫都属于必经流程。 所以倪宣在压服彭诏后极其顺滑自然地盯上了齐飞翰。 说起来,主公为站稳脚跟新收的这名义子,才是他地位最大的威胁者。 他得在木已成舟前让这位“少主公”知道,谁是大小王。 倪宣目视着脸上已浮现出些许羞恼之色的齐飞翰,意味深长地说道:“您说是吧,少族长。” 齐飞翰的脸唰一下阴了下来,定定看着倪宣。 倪宣混若不见,反而拖长了声调,继续不阴不阳地撩拨道:“是极是极,是我糊涂。待到礼成,少族长就要叫上一声义母了,又岂会受委屈呢?必是要出手相帮的。” 两句话的功夫,齐飞翰就已将晦暗收起,换成一副端凝的表情:“那是自然。不过我义父是世上最为讲道理之人,又岂会做出纵容家眷肆意胡为之举? 倪先生是我义父身边的老人了,想来这一点还是知道的吧。” 在齐飞翰这碰了个软钉子,倪宣也不以为意,笑呵呵地答应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两人在这明枪暗箭交锋一番,面上不露分毫,反而是一个比一个高兴的模样,倒将要将“嫁女”的彭诏衬得脸上像是酿了苦瓜。 打破这暗流汹涌气氛的是孟随云的笑。 她的笑声极小,但好似一根钢针,戳破了这虚渺的和谐。 最先蹦起来的还是彭诏,他戟指着深垂着头的孟随云,呵斥道:“逆女,你又在胡笑些什么?” 孟随云不答,反而是艰难挪动身体,一屁股坐在了剐龙台之上,自喉中艰难发出断断续续的□□,与哗啦啦抖动的罪链相得益彰。 她这动作将有一搭没一搭摇动着尾巴的承烨吓了一大跳,像是脚底装了弹簧般跳了起来:“主人,你这是怎么了?” 却道承烨为何如此惊慌? 原来这剐龙台的设计极为刁钻,正是与身体的接触面积越小,所经受的痛楚也就越小。是以孟随云当下的境况,选择跪姿可以做到利益最大化。 这样既不用承受罪链的拖曳,也能减少接触面积。 孟随云一直表现得极为硬气,宁可被罪链拽着,也不愿矮下身子。 如何眼看着一江水都要喝干了,反而自掌嘴巴了。 孟随云连受重创,整个人宛如风中残烛,全靠舌下那一点清凉支撑。 她本无说话的意思,但瞧着彭诏那剧烈晃动的袍摆,心中又生出些促狭的心思,轻轻摸着承烨毛茸茸的脑袋说道:“父亲大人,慎言啊。正所谓出嫁从夫,我虽还未出嫁,这行事如何恐怕也还轮不到您来置喙。” 孟随云没有抬头的力气去观察彭诏的神色变幻,但只瞧着袍摆晃动的幅度加剧,就能想象彭诏整个人现今有多么精彩,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彭诏的气被这笑声瞬间就吊了起来,但孟随云有言在先,他还真不敢再说什么,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如同打翻了个染桶。 齐飞翰倪宣二人与彭诏的气急败坏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人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眉毛渐渐拧到了一处。 从抓捕孟随云的全过程来看,此女极为聪明。 而众所周知,聪明人不喜欢做无用功。 她这么做必然有着目的,但具体是什么,两人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意味着危险。 目下距离大婚还有两个时辰,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容动用酷刑逼问…… 如此就更不得不令两个聪明人心生疑窦,重重提防。 还是见着气氛不对,匆匆赶来一探究竟的敖穹苒用龙族特有的单线程脑袋解决了问题。 “我说你们这几个大男人想恁多作甚。任这丫头脑中千般智计,肚中万条谋算,到最后还是得看拳头。拳头不硬,多少都白搭。” 第854章 说到这她还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目光轻蔑地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我想诸位也还没有心肠慈悲到,和蚂蚁讲道理的地步吧。况且这婚……” 这场婚事是双方利益交换的结果。 来证婚的人,就是盖在文书上的印章碎片。 只要这章能盖下去,新娘最后的结局是怎样并没人会在意。 敖穹苒这话并没有避开着孟随云,句句清晰入耳,但孟随云就像是一尊死去的雕塑,全程连动都没动一下。 仿佛已经顺从了注定的命运。 婚字是由一个女加一个昏字组成,原意是为女子在黄昏时出嫁。 然而现在早不是人族羸弱、物资匮乏的远古,为了省下柴薪和待客用的食物,特特挑选在黄昏时成婚。 如今流行奢婚,并且默认成婚时间更早的人家越富裕。 毕竟如何消磨来贺宾客的时间,不得到一个无趣的评价,是一门不容小觑的高深学问。 因而虽然两个时辰之后就要成婚,时间上还是极早的,协京城的恩科还没有开考呢。 ------------------------------------- 协京城,东北角一处隐蔽的望楼。 韩良和一手按在望楼冷冰冰的金属栏杆上,一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大拇指与食指不断交互摩挲,似要磨出火星子来。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心绪不宁的表征。 祝余坐着四方车,在落后三步的位置静静观瞧。 他是带过孩子的,虽然时间不长,但对自家老大那句孩子大了,要多放出去闯闯,惹出祸事来不还有我们这些长辈顶着吗这句话深以为然。 所以如今是打定了主意,只要韩良和不把手中那把剑给折了,他是绝不会开口相询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韩良和如今用的这把紫电,是他亲自从四海会宝库中挑的顶尖好货,属于韩良和如今能驾驭的极限。 想要折断,还真得下一番功夫不可。 终究是年岁摆在那,看着像是在凝望远方排队进入考场士子,实则是在放空思绪的韩良和忍不住先转过了头,用赤红似血的双眼期盼地望着祝余:“祝师伯,师傅当真会没事吗?” 祝余笑笑,手指慢慢抚过放在双膝上的画轴,然后先点点胸口,尔后点了点太阳穴。四方车载着他向前,直到与韩良和并排。 他抄起画轴,虚虚点过望楼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喧嚣嚣的车马,像是平常人家的叔伯长辈,再平淡不过的开口:“你目之所及处看到的是他们,那就应先看着他们,心中也先想着他们。 你别忘了,你师父交付给你的也是这些人。至于旁的,若是你师父都解决不了,咱们叔侄两个上去也是白搭。 你守好这,你师父就还有退路。 再说了,你是她嫡亲的徒弟,还是多点信任好。你师父那个人最是要面子,她若是知道你这般想,可是要生气的。 不过你师父好像从来没有罚过你,拿这个恐怕吓唬不住你。” 韩良和叹气。 她能理解非常人自有非常之处这句老话,可她身边这一众长辈是不是都太特殊了些? 她少不更事时曾认为天下的宗门都同自己宗门一般团结友爱,被师傅带在身边后才发现宗门原来是蝎子的尾巴独一份。 似她方才那般问话,放在严苛暴烈的赤雷宗要挨一顿训斥,去戒律堂领一顿罚。搁在讲究性清质灵的混元宗得被师傅瞪着去面壁,直到想明白才能被放出来。 可放在她这,就是轻轻巧巧地揭开答案,再充分地把选择权放在她手上。 不过这样也好,一切都放在明面上,能让并不是那么聪明的她缓一口气。 她的目光垂落在祝余珍之重之放在双膝上的画轴,眼中赤红稍退:“我这个当徒弟的当然是相信师傅的,相信师傅不会罚我。只不过师伯,那位今日真的会来么?” 这个消息是随着画轴一起送回来的,韩良和本不该怀疑的。 可而今没有一个她认为能托付所有的人站在身后,逼得她不得不慎重。 所以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韩良和就找祝余起了一卦,试图窥知更多消息。 得到的结果是消息是正确的,想要知道更多是不可能的。 而且得亏祝余身体不错,身边又有一堆重宝相护,这才没受反噬至死。 知道这雷必定会炸开、猜到这雷八成会在恩科时炸开、和确定这雷必然会在恩科时炸开是截然不同的三种心境。 韩良和现在与正在进入考场的儒门士子并无并无不同。如果非要说不同,那就是她不能输。 “要不良和你先睡上一会儿?你这都五天四夜没合眼了。”祝余还是那副闲散的模样,用轻松的语气活跃着气氛。 韩良和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眼睛,看祝余的目光像是在看怪物。 祝余放弃了正襟危坐,在韩良和的目光中把整个人交给了四方车。 “网已经张开了,不妨静下心来等。就算网不到值钱的鱼虾,能网点泥鳅黄鳝也是为民除害嘛。 吾辈修士,俯仰无愧天地,于内无愧良心。若事不可为,冲在最前,死在最前争个网破也就是了。” 很好,韩良和现在能够明白为什么师傅会与祝师伯成为挚友了。 她当即从善如流道:“好,那就有劳祝师伯为我警戒一二了。” 第855章 祝余笑着摆手:“你这丫头,就装怪吧。” 少顷,协京城中崭新的黄铜大钟响起,这是恩科正式开考的通知声响。 同一时间,龙族的半面围墙被一根铁棒蛮横撞碎,碎裂的小块砖石四处飞溅,惹得坐在最边缘的弱小妖族惊呼不迭,连连啸叫。 随即一个毛茸茸的小猴脑自烟尘中探了出来,语气十分挑剔道:“麒麟族的那个小子呢?给本君滚出来!。 怎滴你要娶亲这件事不告诉我?嚯,此处倒是好生热闹。如今这万族都请了,独独不告诉我一个,莫不是你无视于我? 快快滚出来,本君也好教教你知道什么叫尊重长辈!” 未观其全貌,嚣张的声音便已响彻了全场。 一干龙族护卫有心上前拦阻,却在见到那根古拙的铁棒时瞳孔骤缩。 心中一齐打起了退堂鼓,再无迈步的勇气,只能呆呆看着那赤眼的小猴子不紧不慢往前走。 铁棍扫过之处,尽皆俯首避让。 开什么玩笑!那位可是无支祁! 正经八百的淮水水君,龙族一统天下水系所遭遇的最强劲对手。 为了收淮水权柄,族中可是派出了应龙,又借助人族万灵之主,气吞宇内,无与伦比的声威,这才勉强拿下。 这位平素被拴着鼻环,镇压在万重弱水之下时,也只有三脉的老祖能大大方方的相见,其余晚辈那个不是屏息凝神,生怕惊扰半分引来雷霆之怒。 遑论此时被摘了鼻环,脱了束缚? 以此猴的桀骜不驯,怕是三位老祖在此,都讨不得好去。 再说此时不过是塌了一面墙,何苦平白送了命去。 盖开启灵智,不复懵懂的生灵,秉性大抵相通。 正所谓遇到事情不要慌,先甩锅他人,绝不指责自己。 此时便有许多畏葸不前的龙族护卫腹诽起来,这妖师鲲鹏也忒地霸道。 要做人情收拢天下妖族,自己去寻便是,何必放了他们龙族时代镇守的无支祁。 此猴野性难驯,如今脱得樊笼,今后还不对龙族变本加厉的报复啊。 无论在场众妖如何想,无支祁依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像个威风凛凛,打了大胜仗还朝的将军,昂首挺胸的朝前走。 身后,是面积愈发广大,低垂的“麦田”。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为性命计,还是装木桩子吧。 瞧着无支祁这番做派,倪宣心中也是道了一生苦也,怎滴将这尊泼猴给惊动出来了。 想他主鲲鹏雄才伟略,眼光独到长远,一力坚持放鲲鹏出来不单是为了安天下妖族之心,显宽仁博大的胸怀。 更长远的计划是用这位昔年的淮河水神制衡一下龙族。 天下水系权柄全系于一族,对于一个权利欲旺盛的主君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奈何这位虽受了如此大恩,但野性难驯,面对他主的不遗余力的延揽表现出了极度消极怠工的态度。 最好别问,问就是他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胚,管事是不可能管事的。 被关了这么多年,心气消磨,筋酥骨懒,只想找个桃子永远也吃不完的地方,吃饱了睡,睡醒了吃。 初时倪宣还以为这位是嫌价码不够,装腔作势自抬身价。后来才发现这位是真的! 成日里在龙族的酒窖里泡着,不知喝了多少珍品仙酿,尤其是三千年以上的桃花酿,引得一众龙族长老颇有微词。 十拿九稳的事就这么眼睁睁地偏了航,令倪宣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不过后来赶上孟随云公开在北海露面一事,无支祁的重要程度就下降了一个档。 倪宣也懒得和这只酒蒙子猴歪缠,只要不惹出事端,喝点酒又如何? 待得他主伟业一成,任是无支祁还是有支祁,通通都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鲲鹏闭关不出,而他对无支祁的态度趋于冷淡,上行下效,今日的婚宴就没给无支祁派帖子。 谁能料到竟惹出这么一场祸事来! 若是引得这猴子发了疯,破坏了婚礼的圆满度,主公纵然嘴上不说,心中肯定会不悦的! 树大招风,妖师宫二把手的位置可有得是人盯着。 一切不过电光石火间,想通的倪宣当即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身形好似一股青烟飘到了无支祁面前,口中嚷道:“水君,误会,都是误会!”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无支祁应声停步,那根横扫全场的随心铁杆兵,堪堪停在改容换貌的楚摘星太阳穴前半尺处。 楚摘星神态自若的斟了一杯茶,推给右手侧已然呆如木鸡的奎方:“长老,这云雾雪顶茶不错,尝尝。” “好好好。”奎方小妖族出身,纵然料到跟着这位故事中走哪哪出事的车骑将军一定不会太平,但囿于见识,也没想到开场就会是这么大的场面。 心神完全被撅夺的他,只能讷讷应是,就着周围一众人泰然自若的表情囫囵把茶喝下。 这云雾雪顶茶果然当得起楚摘星所言的好茶二字,一口饮下,便觉口舌生津,甜意、凉意、清意直冲百会穴。 一股明悟忽的在奎方心中生起,以他如今所处的位置,绝对是全场中最安全的。 这只不请自来,大动干戈问罪的猴子,八成也是这位正在不动声色品茗的楚车骑干的。 第856章 在如此凝固的气氛中,还能怡然自得喝茶是件十分反常的事。 好在众人的心神都系在场正中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位当事人身上,一时倒也无人察觉此处异常。 上得陆地的无支祁高不足五尺,又不喜欢施展变化之术拔高个头,所以在倪宣飘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将扛在肩上,长有数十丈的随心铁杆兵给变回寻常大小。 接着也不知怎的三窜两窜,脚就勾在了立起的长棍上,居高临下地睨着笑得比菊花还灿烂的倪宣。 “误会?你倒是本君说说,这误会在哪?咦……” 无支祁的质问在落到倪宣那两撇鼠须和掖在腰间的纸扇时戛然而止,愤怒的眼神转为好奇和探究:“你不是青丘的狐狸,鲲鹏那厮莫非是失心疯了?” “噗嗤。”不知何人发出的笑声打破了一片死寂,倪宣的脸倏地通红。 这笑也是有缘故的,就像人族刑名之事多赖儒门中的法家弟子,兵戈征战武门弟子被最先征召一样。 妖族中对所请的师爷/白纸扇,也自有一套判定方法。 最优的当然是远古时为两位妖圣做白纸扇,辅助创立了妖族天庭,位列十将之首的白泽。 可惜过慧遭天妒,白泽一族是祖传的子嗣艰难加夭折率高,两相叠加,就导致了白泽成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种族。 相较之下,青丘狐族就优点多多,性价比超高。 只逊于白泽一族的聪明伶俐,会说话,心眼多,个顶个的好相貌,关键是还能找到。 所以但凡有些实力的妖族势力,都喜欢让青丘狐当二把手。 能不能打,甚至能不能出谋划策都是次要的。 关键是拿得出手,说出去很有面子。 虚荣攀比是无法根除的劣根性,因此有些无法拥有青丘狐做师爷的妖族势力,宁可把位置空着,也不让旁的妖族占据。 若是非选不可,蛇族、猴族、羊族与乌鸦一族,就是退而求其次的备选品。 但从倪宣呈现的外貌特征来看,也不属于上述任何一族。 在这种大环境下,无支祁骂鲲鹏一句失心疯还真就属于正常范畴。 就算是同过苦的生死情谊,也不能让才具不够之人窃居高位吧。 妖师宫恁般大的一个势力,哪里会缺清贵显耀的职位。 毕竟鲲鹏可不是请不来青丘狐当军师,而今坐宾客席前列的就有青丘狐族的族长。 有些事人人知道,却未必是人人敢说。 总之倪宣已经认定了无支祁是第一个当众揭破他身份的。 想他倪宣自从认了主公以来,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瘪。 正应了那句老话,自傲之人往往自卑,心中的隐伤被精准戳中,怒火如燎原般迅速燃遍四肢百骸。 倪宣深谙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他身家性命所系的主公正在关键时刻,绝不能出任何岔子惊扰一丝半毫。 因而死咬着后槽牙抑制住了身体的抖动,正欲开口岔开话题。 未料想无支祁握着那把深插入他心中的钢刀,狠狠地旋转了半圈。 却是无支祁好奇地凑上前嗅了嗅,啧啧称奇道:“这个味道……泥鳅? 你这小子也有些运道,泥鳅皆生长在江河湖溪之中,你却能入北海,早早地投靠了鲲鹏。果真是时也命也,半点不由人。” 被无支祁轻巧地用一句话道破了最想隐藏的身份,倪宣的脸色直接变成了锅底黑,嘴唇张开,最后却又徒然闭上。 肺已然气炸的他,实在是没心思去应付这只混不吝的猴子了。 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必定让你这厮落到老爷手里,为今日言语付出代价。 狠狠奚落了倪宣一番的无支祁却是心情大好,满足地打出一个酒嗝,只觉得那股被人强行从美酒佳酿中唤起的郁闷感也随之散去。 打狗还得看主人,他是来履行诺言,好换取一个自由身的,不想把鲲鹏那个阴恻恻的家伙给招来。 招来了打一架还是小事,就怕被楚摘星那个小黑心肝来一句破坏原定计划,不按商量好的来。 于是他毫不在意地丢下已经气成河豚的倪宣,转而迎上齐飞翰探究的目光。 这下就是眉眼含笑的慈祥模样了。 “齐少族长,我听看酒窖的那几个小子说,您有意于这个吉日在万妖族中择妻,好延绵子嗣?” “豁!”喧哗声不知从谁开始,总之此起彼伏,远远传开。 楚摘星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将各族神态举止一一收入眼中记下。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其中热切渴盼的没多少,拥有相当的清醒与自制力。 这样收拾起来就不会太麻烦。 齐飞翰感觉自己的舌头硬邦邦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前不久还在心中嘲笑倪宣少谋无智,丑态百出的齐飞翰于此刻感受到了何谓刀砍到自己身上知道疼了。 这位压根就不按流程走啊! 按计划,得是他父亲提出,他假意推拒,倪宣代表妖师宫劝解,龙、凤凰、玄龟三族帮着把事情敲定。 否则就凭他的身份,是没那个资格任意挑选万族的。 但以这位的身份资历与实力,跳出来横插一杆子,还真没人敢说什么。 关键时刻,有爹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 第857章 齐飞翰的爹,也是麒麟一族现任的族长齐少安离席起身,挡在了齐飞翰之前,对着兴致勃勃的无支祁说道:“前辈容禀,这古语有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儿目下的确到了成婚到了的年岁。 小老儿也的确是动了给他说一门好亲事,娶些个宜室宜家的媳妇,既能延续血脉,也好拴一拴这野马一般的性子。 谁料犬子这个争强好胜的脾性还是没改,扬言要娶个能让他敬佩的姑娘。 正巧如今万族毕至,少长咸集,小老儿这才禀明了妖师,经他允准,提前招聚诸位。 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果真应了那句人老奸,马老滑的古话,齐少安这一席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喧哗声顿止。 无支祁却是干净利索的从棍上出溜下来,稳稳落在地上,于无人觉察处,嘴角微微扬起弧度。 小扒皮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算是完成了。 麒麟一族原本预想好的甄别积极靠拢分子与压服刺头,借婚姻笼络万族的计划至此算是基本破产。 毕竟他们没打算一开始就说出联姻计划,只会推说是年轻人技痒,想要以武会友。 之后再不经意与“自己人”点明仰慕父兄族人品德本事,愿聘一适龄女子为婚钓鱼的。 如今地图还没展开,匕首就被无支祁抽了。更绝的是,有无支祁在,早就安排好的演员甚至不敢展开地图。 无支祁心情很愉悦,语调也愈发的欢快:“齐族长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当真令人感到钦佩。 只是少族长年纪尚轻,正所谓知好色而慕少艾,倘若真依着少族长的脾性来,恐怕清一水的都是漂亮姑娘。” 无支祁故意不小心地将目光瞥向端端正正坐在剐龙台上的孟随云。 齐飞翰气得呼吸都紧了两拍,他就知道这只心眼小的猴子今天是是为了报昔年追捕之仇,故意来寻他晦气的! 要不然怎么话里有话的贬损他,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此为好色之徒,不可以女妻之了。 齐少安能养出齐飞翰这么个儿子,城府智谋自然不浅,听完无支祁夹枪带棒的话后仍旧是笑眯眯的:“淮君是有德长者,既如此说,想来必然是有法教我了。” 无支祁只是不耐烦人情应酬,而非不会,见状只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小匹夫,看你能忍到几时,脸上同样露出一个笑来:“你这小辈,果有智计。这话我爱听。就看在你这句话上,也罢,本君就胶教你一回。 你且听好了。” 齐少安一如既往地恭敬,长揖到地:“还请前辈赐教。” “我在这也厚颜借用一句老话,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妻者,齐也,贤妻可令后宅宁,夫祸少,不可不慎。那何谓贤呢?天下生灵,所评判者,无非势财貌三样。 其中势可生财,财可养貌,抑或言,有了前两样,这妻子丑若无盐也无大碍。” 齐少安的脸皮忍不住狠狠抽动了一下,赶紧垂下眼皮,以免怒视正在高谈阔论的无支祁。 贤妻无非势貌财三样是大实话不假,但此时明显不适合说大实话。 更何况他这个当父亲的都只说是考虑婚事,并未明言是否妻妾一起,又要纳上几房妻妾,你这个非亲非故的外人凭什么就定下此番只娶妻的基调! 他现在也回过味来了,这只猴子就是小心眼发作,今日特特来寻自己父子两晦气来了。 齐少安心中暗把那些个看酒窖的龙族守卫翻来覆去骂了上千遍,真是嘴松,居然将如此多消息给透了出去,弄得他今日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又反复想了一阵之后该如何惩罚那些个碎嘴子的酒窖守卫,这才心气稍平,看向滔滔不绝的无支祁。 “人族那劳什子的什么,对,就是女戒说的,妻者,当以端庄淑静为要。其实都是扯淡,毕竟灯一吹,啥也看不见,做的还是那点子事。 儿女教养,也无非事吃饱穿暖。家中有财有势,即便是嚣张跋扈,草菅人命,也只有那等趋炎附势的狗腿子说什么骁果英断。若是无财无势呢,哪怕是谦良恭顺,落到旁人口中也只剩下老实可欺。 所以这贤妻的贤字,最后还是落在妻族身上。照我说,飞翰是麒麟一族的少族长,身份尊贵。 这要娶的妻,不是出身一等妖族及以上的不要,族风家风不正的不要,家中四角不全的不要,兄弟姊妹多却无有实权的不要……” 无支祁说的头头是道,连齐少安一时都听入了迷,不由自主点头。想他虽对未来的儿媳妇略略定下了一些要求,却未像无支祁一般按轻重缓急详细列出。 如今听无支祁这么一描绘,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儿媳妇吗! 俄而大惊,这只泼猴又在说些什么大实话!若是他承认了这些条件,还有什么脸面说什么结两姓两族之好,不如直接说做了比交易算了! 一想通此节,他的眼眸就不知不觉染上凶光。 真是没想到啊,这长期的锁囚还能让猴子变聪明,半点没有记载中的急躁鲁莽。 如果不是从自己嘴中说出去的好消息,那也算不上是好消息了。 齐少安总感觉这话不是无支祁这只糙猴子能说出来的。 但此时已经顾不上纠结这等细枝末节,齐少安心思电转,正想着措辞,该如何将无支祁完全正确的发言给合情合理的挡回去,把一切都拉回到自己熟悉的轨道时,忽地听到碰碰的拍桌喝彩声:“好!不愧是上古前辈,此番言语高屋建瓴,鞭辟入里,端得是好见地。 第858章 我那飞翰贤侄一表人才,行为处事有口皆碑,此番又得拜妖师为义父,又岂是寻常女子能够配上的。 我代表青丘狐族,同意无支祁前辈的建议。” 倪宣的眼珠子先一步齐家父子给蹦了出来。敲破了他的脑袋瓜都想不到,第一个出声应和的会是向来以明哲保身为要的青丘狐族! 此獠之言断不可信,她是奸细这句话飞速滚到了他嘴边,可已经来不及了。 青丘狐族数个元会的积累,令其足智多谋的形象深入人心,有些妖族甚至根本没有听清说了什么,只瞧见是青丘狐族的人发言赞同,就不过脑子的投了赞成票。 几乎是瞬息之间,赞同声,叫好声响彻天际,还有许许多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催促眼神就齐齐投了过来,形成无声的压力。 齐飞翰完全呆住了,这,这这……完全和他设想的不一样啊! 在集体中,最容易造成的效果就是从众随大流,最害怕见到的场面同样也是从众随大流。 聪明如他,的确想到了利用这一特性,不过是用来强迫那些试图明哲保身的妖族就范的,不是反过来挟持他的! 到底是年轻没有历经风浪的雏鸟,齐飞翰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天之骄子,合该顺风顺水才是! 群情汹汹,弄得齐少安也有些慌神,还是在与倪宣对视一眼后才恢复从容,目光从坐在最前列的几个妖族族长面上一一扫过。 龙、凤凰、玄龟,青丘狐、商羊、九婴、鬼车、飞诞,这里面有生而不凡,自开天辟地传承至今的,有巫妖之争中为妖族立下汗马功劳的妖将后裔,还有借人族大兴的顺风车后来居上的。 无论是哪一族,记载本族历史事迹的玉简都能轻易把他们埋起来。丰厚的底蕴让他们,也只有他们能够称作一等妖族。 只要能在这四个妖族中获得半数支持,今日的章程就还乱不了! 群情汹汹又如何?没了拳头支持,就是纸糊的老虎,一吹就跑。 龙族不用看,这是早就商量好的盟友,现在的立场也不用怀疑,毕竟孟随云还在那吊着呢。 青丘狐族也不用看,这位已经彻底反水了。 齐少安目若饥鹰,头一个找上了试图萌混过关的凰棋。 凤凰一族向来只对做买卖这件事感兴趣,对外表现也是费拉不堪,但到底是参与龙汉量劫的三家之一,名头说出去那是相当唬人的。 只要压服了这个外强中干的,后面的事情就会好办得多。 凰棋是凰韶亿的母亲,两人面貌不单是形似,更是神似。 从她的脸上便能清晰的预判到凰韶亿今后的样貌如何,只那股经无数时间和事情才沉淀下的处变不惊,雍容华贵的气度是凰韶亿现今绝对无法信手拈来的。 齐少安的目光就像蜇人的钩子,令凰棋明艳照人的容貌黯淡了一瞬。彼此相识相交相斗多年,她知道不表态是不行了。 所以施施然放下茶杯,一丝不苟地整理好有了点小褶皱的杏黄色宫装袖口,这才仪态万方的答道:“若是齐兄想问我的意见。那我的意见是无支祁前辈说得的确有理。但齐兄就不必指望我族了。 飞翰冲龄之际就来过我族。当时我族中长老有意拉纤保媒,族中适龄适婚的姑娘给他挑了个遍,连我家那个不成器的都没逃过。 可飞翰那时是一个都没看上。想来那时都看不上,如今看遍群芳,就更看不上了。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就不丢怪露丑,参与其中了。” “咯噔。”齐少安清晰听到了自己后槽牙被咬碎的脆响。 该说真不愧是做买卖的行家里手吗?连拒绝都可以说得那么婉转,甚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同时,把他人引导着往眼光高,贪花好色这方面想。 不然凤凰一族是出了名的美姿容,怎么冲龄之际就一个也看不上。一贯的好脾气,说话做事都留三分,明言不掺合此事。 好脾气翻脸不认人,杀伤力竟比聪明人更要强些。 如果说青丘狐族的反水只带起了那些没脑子的,稍微聪明点的只是犹豫不决,怀疑青丘狐族又在死道友不死贫道,想要站在干岸上看戏。过分聪明的甚至在阴谋论,觉得青丘狐族为了独占这份好处,反向放烟雾弹。 那凤凰一族不似拒绝但胜似拒绝的一番话就如烈阳晒雪,让众人心中的犹疑给一扫而空。 商人无有不重利者,眼瞧着这么大个好处不要,必定是后面有大雷啊! 喧哗声更甚,耳尖的齐少安甚至听到有些人在鼓噪着没意思要退场的。 后槽牙碎了,血腥味渐渐在口中弥散开,激得齐少安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形摇晃,往后退了半步,直撞入侍立其后的齐飞翰怀中。 齐飞翰声音发颤:“父,父……亲?” 无所不能,为他担下一切的父亲退了,令某种坚不可摧的信念也悄无声息地产生了裂痕。 齐少安已经顾不上去安抚怯懦得令他心生失望的儿子,一把将其推开,再度稳稳立在地上,吞下口中鲜血,身形微微佝偻地问向凰棋:“凰族长此言当真?莫不是在与我说笑吧?” 凰棋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淡然模样,对齐少安喷薄而出的危险气息视而不见,用着清越婉转,但足以传遍全场的声音说道:“此言自然当真,并非说笑。想我凤凰一族乃是自开天辟地便诞育的种族,岂有戏言之理?齐族长,你话过了。” 第859章 凰棋样貌雍容大气,此时不过凤眉微蹙,缓声斥责,竟是威势骇人,令人下意识屏吸敛目。 观者中不免有好事者暗道一声果真远古族裔,恁般吓人。 怎么能以为老虎脾气好,收了獠牙利爪好声好气的做生意,就觉得老虎软弱可欺,戒掉了吃人捕猎的习惯呢? 齐少安眩晕愈盛,却还没想出名正言顺的发作理由,只得将满腔怒气一点点自齿缝中挤出:“好,你好得很。” 凰棋收紧了藏在袖口中的手,玉石冰凉坚硬的质感令她心中大定,慢慢停止了颤抖。 叫得欢又如何,今日之后还指不定是谁声音最大呢。 她凤凰一族,总算是不必将底气寄托在什么虚无缥缈的涅槃之法上,她也不用时刻担心自己会失去女儿了。 老祖传来的信息说得分明,反对就对了,言辞越激烈,越能扒下麒麟一族虚伪的皮越好。 况且大道三千,各有极致,羽族演化到极致便是凤凰。 妖师鲲鹏一名取自在天为鹏,入海为鲲执意。鹏亦属羽族,换而言之,鲲鹏所走的道途与祖凰八九不离十,只不过囿于天资机缘,或是修炼中出了岔子种种缘故,只得了这个半成品。 若是任由鲲鹏坐大,持妖族生杀之柄,恐怕过不了多久族中就要多出许多非正常死亡,成为他人道途精进的肥料。 先前同意,无非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想着拖延时间再寻它法罢了。 诸多因素加持之下,凰棋只觉热血沸腾,居然找回了年少时挥斥方遒的豪气。 那时的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就算是遇到了天王老子都敢动手照量照量。可还没等她出少年期,族内最后两个掌握涅槃之法的前辈仙逝。 族中密而不发,却默默对后辈弟子的管教加强,严厉到近乎苛刻,核心只有四个字:“必须低调。” 假使真惹出被人打上门的大祸事,一时不慎又被扯破了虎皮,那被分而食之都算得上是极好的下场。 直到数年前将女儿培养完毕,心头才卸下名为全族存亡的巨石。可为了女儿的性命,她给自己定下的规矩还是以隐忍为主,一切试探都是静悄悄的。 而现今有了板上钉钉的靠山,如果还是窝囊的唯唯诺诺,脊梁骨绝对能被族人戳穿。 她这一生如履薄冰,也是时候挺起腰板大声说话一次了! 杏黄色的宫装无风自动,衣袂飘飘,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淡然香味,望之烨然若仙神,说出来的话也很有仙神的惶惶天威:“不劳齐族长挂心,我正值壮年,身强骨健,自然是好得很。 就是不知道齐族长你还能不能继续好下去。” 齐少安觉得一口气坠入肚腹,换回一股腥甜。齐飞翰就算历事再浅,智谋再短,此时也能觉察到完全换了风向。 无论何事,所争者无非是一个势字。 齐飞翰知道自己人微力弱,在不知道症结为何的情况下完全无法扭转局势,所以十分自然地选择了摇人大法,将哀求的目光投向了也渐渐回过味来的敖穹苒:“七长老……” 敖穹苒是典型的龙族脑袋,选择施压的对象的思路与齐少安截然不同。 青丘狐族太聪明,滑不留手,不好拿捏,凤凰一族只是装出来的和善,实则极为高傲。 若论名不副实的好拿捏,那还得是玄龟一族。本就是因人成事,最大的靠山倒了不说,族中青壮还死伤大半。 玄龟一族是出了名的长寿,作为代价,他们后嗣的存活率比龙族还要低,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恢复至上古之战前的水平。 敖穹苒转向脑袋看向仍旧在慢腾腾喝茶的归有德,两缕寿眉自然垂下,端得是仙风道骨,气度怡然。 心弦莫名被拨动,无比平静安宁的绝妙感受只是一瞬,敖穹苒眼眸中就迅速涌出一股金黄,强制将她拖出。 下一刻,想通事情始末原委的敖穹苒嫉妒到眼睛发红。 天人合一,老家伙居然走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只消不断调整自己的内天地,就能合道化虹了,难怪只是一眼就轻而易举地影响到了她。 如此修为境界,族中除了三位老祖也略高一筹,也就只有绪能够在理论中的将来达到。 莫非是这帮老乌龟不爱动弹,静趴汲取天地灵气的做法,暗和天地至理? 随即又释然。人族一向说学成文武艺,货买帝王家,所以科举制度长盛不衰,越来越多的寒门子弟皓首穷经,试图借助科举一飞冲天。 但玄龟一族想要卖货的那一家主人没了,而且已经没了好多年,丝毫没有新人替补的苗头。 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念头,不仅封族少出,甚至连族姓都由桂改为了归,比最迂腐的儒生还要迂上三分。 敖穹苒觉得自己速度已是极快,但呼之欲出的话却被归有德给恰到好处地截住。 归有德还是那副慢腾腾的模样,动作间两缕寿眉颤颤抖动,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下一息就会力气不支倒下。 敖穹苒有心抢话,却觉得自己周身被无形的力量箍住,嘴中被塞了一块饱蘸水的棉花,头上悬着千万把寒光凌冽的钢刀。 连思维都变得迟滞起来,拼尽气力才在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该-死-的-老-乌-龟!” 归有德似有所感,寿眉微微一挑。不过也没说什么,动作却默默加快,少一时枯瘦的大手终于自怀中抽出,五指微张,落下之物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860章 不止敖穹苒,连同归有德一同赴宴的诸位玄龟一族的小辈都忍不住伸长脖子探看,想要知道是什么好东西令族长如此珍之重之,居然出手制住了龙族的长老! 一见之下,却大感失望。 就是市面上再常见不过的玉石棋子。有那等不信邪,平素又对弈棋颇有研究的再三看去。 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普通棋子,并无什么气息内蕴。玉质还怪差的,毫无收藏价值,给族中的小辈去打鸟效果应该不错。 敖穹苒却觉得这旗帜怪眼熟的,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思维迟缓的她好半天才想起来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瞳孔因震惊大张! 这不就是她生下的那个小孽障在抵抗抓捕时扔出的东西吗?威力霸道得紧,中者必死,擦着重伤,令她很是折损了几个好手。 最终还是不得不请出鲲鹏,费了好一番手脚才勉强解决。此番际遇令鲲鹏时至今日还常常遗憾棋子被全数消耗,未能留下一枚半枚的研究。 这危险至极的东西是怎么到老乌龟手中去的?还有这玩意到底还能不能用?老乌龟知不知道用法? 神物自晦,连鲲鹏都念念不忘的东西,她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力,托大认为这东西真如感知中那般平平无奇。 这玩意若还能用,老乌龟又知道用法,只消此时掷出,她们这些人就可以通通去幽冥地府报道了。 在敖穹苒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归有德并未做出令她亡魂大冒的举动,却使她一颗心沉入不知深几许的海底。 原来归有德将两枚棋子放置在桌案上之后就带头恭敬垂首,话中透着一股与当前年纪明显不符的激动:“我主钧命在此,岂能与尔等同流合污!” 敖穹苒向来认为自己是族中少有的聪明龙,而今才有一点自己是典型龙族脑袋的自知之明。 她的聪明,完全是族中普遍中庸的智商衬托出来的。加上龙族环境稳定封闭,让她没有机会认识到这一点。 譬如说她现在的脑子就一团浆糊也似,丝毫没用反应过来归有德口中的我主是谁。 那些乌龟的脑袋就像他们的背壳一样坚硬,不知变通,除却那位玄武大帝,世间再无人能得一句我主的称谓。 可玄武大帝都死多少年了? 而且那位被魔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山陵崩时连根手指都没剩下。 后来战事愈紧,加之北极天庭残部报仇心切,一个个的都状若疯魔,出殡立衣冠冢一系列事宜通通被抛诸脑后。 所以那位连从坟中爬起来的可能性都没有! 敖穹苒糊涂不要紧,有人明白就行。 齐飞翰就是那个明白的,昔年追捕无支祁,不幸反被擒同无支祁被关在一处时,他是隐约听到过无支祁嘟囔的。 他看着无支祁似笑非笑的神情,嘴角玩味的弧度,好似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让一切豁然明亮。 怒火攻心令他胸膛剧烈起伏,额上青筋乱跳,终于按捺不住自一位龙族守卫腰间抢出了刀,呛啷一声脆响以及随即生起的暴烈罡风,让愈发躁动不安,似要沸腾,顶起壶盖的气氛瞬间归于最初的寂静。 满场只闻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暴喝声:“楚摘星!我知道你在!你在哪?有胆子的就出来与我堂堂正正战一场!” 声若雷霆,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奎方控制不住地偏头去看楚摘星,但见楚摘星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似乎正身处静室禅定,根本就没听到有人正气急败坏的对她点名道姓。 果然这将军头衔不是白来的,只这份处变不惊的气度,就很见水准。 祝绪也在看楚摘星,又因她坐在楚摘星身后,较奎方能看到更多细节。 事情发展到目前这个模样,不用说,其中必定有楚摘星的功劳。但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因为楚摘星现在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她可是看到楚摘星茶杯中那一抹紫金色了。 祝绪在想通后心智急剧增长,此时反躬自省,竟生出些恍如隔世的虚幻感来。 不过半月前她还在希望楚摘星越弱越好,这样她就好为姐姐撑腰,如今却已是颠倒了个。 有道是鸟无头不飞,但鸟头太多了也容易意见相左,滋生内乱。所以自祝绪默认了楚摘星当领导核心,无论此时内心如何焦急煎熬,也强行按捺住,默默对着摆在桌上的佳肴使劲。 有一说一,味道是真的不赖,只比姐姐差那么一点。 也许是她的吃得香甜,勾出旁人肚中馋虫;也许是她这幅做派令人想起还有吃饭这个绝佳方法明哲保身;也许是两者兼而有之。 总之不多时满场的杯箸声就将齐飞翰的暴喝衬得无比滑稽,好似那扮戏台上扮白脸的丑角。 “楚摘星!”齐飞翰目眦欲裂,又一声暴喝后竟蜿蜒流出两道血泪来。 “哐。”止住齐飞翰怒喝的是鬼车一族族长撂茶杯的声向。 这位鬼车一族的族长相貌气质只能用阴恻恻三字来形容,说出来的话也好似寒潭之蛇在吐信子:“齐族长,我素来听闻贵族的少族长是我妖族万年难得一现的青年俊彦,文武双全,气度不凡。” 一边说着,一边还用着审视挑剔的目光看着方寸大乱的齐飞翰,最后流露出三岁孩童都能清晰读出的遗憾惋惜来:“而今方知人族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之言是很有道理的。贵族少族长这番表现…… 第861章 恕我直言,在下是很难放心以族中女子妻之的。” 能坐稳一族之长这个位置的,智力在不在及格线上不好说,但趋利避害这一项技能必然是点满了。 好比奎方,纵然被迷雾笼罩,只见得身前三步之地,但一点都不妨碍他此时将饭碗刨得咵咵响,虽然那碗中早就没饭了。 素来最聪明,还依靠麒麟一族过活的青丘狐族头一个跳出来唱反调,与人为善的凤凰一族,从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凡事都投弃权票的玄龟一族接连反水,就是傻子都知道其中有问题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既然闻到了猫腻味,还是先及时抽身稳一波。 不管是谁针对麒麟族,他鬼车一族绝对要帮帮场子。 看着这小子仗着祖上余荫耀武扬威不爽很久了,最好是来条猛龙把这一族给挑了,也好让他们锅里多一口肥肉分。 有了鬼车一族族长带头,其余各族族长也默契地扔了杯子,表明自己不掺合的立场。 有三个出头鸟在前,如此败好感的举动在后,哪怕是那妖师鲲鹏此时就站出来,对他们这几个也只有法不责众的份。 无支祁最是个看戏不嫌台高的,此时见这出好戏比楚摘星在信中给她描述地还要精彩七分,已经兴奋地抓耳挠腮,恨不得就此下场做个观众,安安静静继续看下去。 可一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今后的自由还寄托在这麒麟族的父子身上,当即摇摇脑袋,努力把自己的状态给调整回来。 “duang~”只听得一声巨响,无支祁手中的随心铁杆兵重重磕在了整块大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制造出四分五裂的蛛网裂纹,再度成为全场焦点。 “哈哈哈哈,齐少族长,他们好像都不愿意嫁女子给你呢。这样吧,本君吃个亏,把族中女子许配给你如何?” 话题转太快,把众人的腰都给闪没了。 还是那位青丘狐族的族长是个锦绣心思,反应最快,及时当了捧哏,没让无支祁这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掉地上。 “淮君不一直是独来独往,不染俗尘的么?请恕小可世居青丘,甚少与外界交通,敢问淮君是何时有了族群的?” 无支祁赞许地看了一眼彬彬有礼的青丘狐族族长,暗赞一句好小子果然会说话,摸了摸蓬松的头顶绒毛后不好意思地说道:“也算不上后裔,只是当初不小心犯下的错误罢了。” 一见无支祁这幅故作羞涩的样貌,齐少安心中就咯噔一下,下意识觉得这位没憋好屁。 这份有预感的慌乱果然在无支祁的话中应验了。 只听无支祁说的是:“当初一不小心……算了,多说无益。”扭过头对着坐在下首的万族吼了一嗓子,“水猴子一族何在!” “噗嗤。”这回是商羊一族的位置中有个年轻小辈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一笑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纵是四周的同族,都向这个年轻人投来了责备不喜的目光。 情况不明,笑个屁笑!没听说过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那不长眼的吗? 反倒是那商羊一族的族长,剥了个橘子递给那羞愧地想要把脑袋塞进腹腔中的年轻人,温言宽慰道:“想笑就笑吧。这位淮水神君,还真是个混不吝……”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着摇头,“居然这话也说得出来。” 看起来在龙族关押的这数个元会日子还算好过,都没被关傻。 有了商羊族长的这番话,那年轻后辈先是一愣,随即接过橘瓣狼吞虎咽,畅快的笑声将四周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无支祁的话语,自商羊族而起逐渐肆无忌惮的笑声,将齐飞翰的脑袋蒸得一片空白。 愤怒到极点之后,一个念头便油然而生,被满腔怒火炙烤得愈发明晰。 “匹夫安敢辱我!” 齐飞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刀,只是当他有了清醒意识,能够全然主宰自身行为时,就见到自己已经卷了雪练似的刀光纵身飞出,直朝无支祁脑袋上劈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动手了就是动手了。 眼见得事已至此,齐飞翰干脆手上又加了三分力,将浑身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刀中,令这把品质只能算中等的龙族护卫制式长刀嗡嗡作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亮光。 水猴子,这无支祁怎么敢大喇喇地说出用水猴子作为联姻对象这句话的! 虽然无支祁一直被人族各大典籍编纂者戏称为水猴子,但水猴子与无支祁之间的联系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微乎其微。 无支祁是天生地养的神兽,生而不凡。所以有着和纯血龙族一样的毛病,平素并不轻易抛却□□。 如那上古的纯血龙族,尿入水,凡鱼食了能化龙。尿入土,山中草得能变灵芝,凡人吃了可长寿。 无支祁与水猴子间的亲缘关系大抵即是如此。 惫懒的无支祁为淮河水君时,不知哪天喝醉了酒,浇下的一泡热尿生创出水猴子一族。 又因他性情恶劣,时不时掀起恶风巨浪祸害两岸,所以背着他时皆称其为水猴子,含贬低轻蔑之意。 齐飞翰生性高傲,众星捧月般的捧着长大,即便是凰韶亿那样的身份,他也多挑剔不足,何况是水猴子一族? 道左相逢他都会嫌弃肮脏卑贱的!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齐飞翰悍然对无支祁动手,被从天而降大馅饼砸晕的水猴子一族却已嚎哭涕泣起来。 第862章 得不得罪麒麟一族他们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扯的虎皮变成真虎皮了!认祖归宗了啊! 哪怕他们现在啥也不是,啥也没有,但只要有无支祁这位老祖宗在,便能跻身一流妖族, 无支祁的脑袋算不得好,没有寻常猴子的七分灵,却比寻常猴子多了五分燥,属实是扬短避长。 同出一脉的水猴子智商就更是堪忧,此时那跪在地上不住朝着无支祁方向磕头的长老,激动之下连“愿以阖族女子妻之”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如此言语,激得齐飞翰双眼愈赤,几可与无支祁天生的一双金睛媲美。 无支祁此时鼻环锁链已去,实力恢复了八成有余,齐飞翰看似猛烈的攻势在他眼中不过是小儿把戏,淡然地看着其人身影在瞳孔放大,然后在锋利罡风将要撞上前额时滑步侧身,随心铁杆兵看似胡乱地往前一支。 “铛。”两把兵器撞到了一处,齐飞翰手中的长刀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后化为飞灰。 爱好看戏的人,多半是有些戏瘾在身上的。具体表现为当轮到自己成为舞台上的演员时,表选会格外的浮夸…… 无支祁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轻描淡写接下齐飞翰全力一击的无支祁反而滋儿哇怪叫道:“呀呀呀,这么激动,莫非是被本君说动了?迫不及待要提亲?” 齐飞翰虽一击无功,还消耗了颇多气力,但一刀挥出念头通达,戾气有了宣泄口,所以整个人反而松弛不少。 呼哧带喘的他随意伸手把眼角的血泪抹去,右手大张,凝出一杆威风凛凛的枣红色方天画戟来。 “泼猴,今日定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无支祁将随心铁杆兵闲闲地扛在肩上,啧了一声:“这话听着怪熟悉的。我想想啊……”他掏了掏耳朵,转出一副狰狞的面貌来,“上一个这么说的,是乌木呢。 你还别说,放此狂言的他,舌头怪有嚼劲的,下酒正好。” 乌木,这是昔年大禹治水时被第一批派去收服无支祁的先锋大将。 据水经所载,这位先锋大将在兵败后被生啖之。 “小杂碎,你很不错,本君生气了。”无支祁不住扭起了脖颈,发出嘎吱嘎吱的轮轴摩擦声,“本君现在改主意了,你现在想要娶本君族内的好女子,做毛脚女婿,也得问本君同不同意。” 一棒抡出,玄铁将天光尽数吸收,棍影所至之处好似铺开了一张巨大的黑幕,笼罩一切地朝齐飞翰压去。 想那无支祁是何许妖也?那可是令大禹挠头,先后三次兴兵讨伐才得获全功的顶尖恶妖。 这辈子就没被犬彘欺负过,最次的都得是楚摘星这种没有长成的强龙。 如今含怒出手,虽还记得与楚摘星的约定,不要把人给打死了,只出了三分力,但还是将方天画戟砸得长杆弯曲。 磅礴的力量余波传入肚腹之中,五脏六腑随之巨震,喉关控制不住地大松,鲜血急剧喷涌而出,整个人好似破布娃娃一般倒飞而出,贯入后方宫殿,直撞断了四五根数人才能合抱的巨柱才停了下来。 无支祁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从高昂的声调中就能听出他心情极为愉悦。 他的舌头在口腔中急切地转了几圈,把分泌出的口水给卷了回去。 割个舌头而已,不会死的,不算违反他与楚摘星的约定。话说麒麟的舌头他也没吃过呢,只冲着麒麟两个字,这舌头就不能难吃了。 无支祁这一棍太过暴烈迅疾,落在修为不足的人眼中就是齐飞翰好厉害的冲过去了,齐飞翰用着比去时更快的速度给飞了回来,连带着毁了三间房子。 他们脸上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转为震惊,疼惜爱子的齐少安已经挥舞着一把裹着赤红近白火焰的长刀,火车般朝无支祁冲去。 “哟呵,玩命了?这个有点意思。”无支祁金睛光芒四绽,犹如虹光,齐少安迅若奔雷的动作落到他眼中就仿佛蜗牛爬。肌肉的鼓胀,力量的传递,毛发的起伏都一清二楚。 有点意思,但不多。同样是一棒子的事,但得用上五分力。 无支祁无可无不可的一棒抡出,神情惬意地像是在赏花。 眼瞧着刀棍就要相接,重演方才旧事,无支祁却硬生生止住冲势,往棍上一攀,竟是将棍当做了撑船的篙,堪堪擦着刀锋从齐少安的头顶跃过。 在其背后,三根黑褐二色交加的羽毛疾速划破空气,尖锐的爆鸣声与扎穿长刀刀身的钝音不分伯仲的响起,分外和谐。 第33章 都是老对手了, 无支祁哪怕闻着味道都知道来者是谁。 不对,他才是来者。 但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家伙其实他也能打,但没有那个必要,因为谈拢的条件里不包括这条。 没报酬的啊, 打个什么劲。 再说这家伙绝非善于之辈, 身上的气味和当初来抓他的禹极像。若说差别, 就是没有那么醇厚。确切而言, 不正。 味道不正的, 心思大多也不正,稍有不慎就得遭老罪。禹抓了他顶多把他关起来,这位恐怕就是起步扒皮抽筋。 所以他荡秋千一般落到那尚未倒塌房屋的鸱吻像上蹲好后, 立即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楚摘星, 你的买卖上门了!” 人的实力地位决定了说话的分量, 就如先前齐飞翰满场大喊楚摘星时, 众人无动于衷, 全当他急火攻心失心疯了说胡话。 第863章 无支祁这一嚷,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好热闹的已经开始东张西望寻找那传说中的楚摘星在哪了。 楚摘星抬了抬屁股,认真思考要不要喝完这杯茶再起身。 孰料又一个尖细的童音响起:“楚摘星, 别玩了, 我好疼!”仿佛觉得不够似的, 末了又加上一句,“主人疼得快昏过去了, 我和你没完啊!” 祝绪听得真切,这是沈宿的声音。急急抬头去看楚摘星, 想要求得同意出手。 然而打眼一瞧,眼前的座位空空荡荡, 连楚摘星的影子都没抓到。 她讶异地半张大了嘴巴,扭头想向袁则吐槽,结果身边没人了。 不仅如此,四周都是空的,杨戬等人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 哦,也不能完全说是空的,还是有个奎方在和她大眼瞪小眼的嘛。 祝绪深吸一口气,把满腔郁闷尽数压下,随即闭上右眼,循着属于袁则的丝线追了出去。 她已经决定好了,等此间事了,便狠狠揍袁则一顿。 收拾不了楚摘星,还收拾不了袁则吗! 作为烛龙,祝绪只是心念一动,就在奎方惊愕的眼光中于阳光下碎成一片片虚影,消失不见。 好在袁则没有把事情做绝,选择的落脚点比较宽绰,足能容下祝绪。 祝绪本能地观察四周环境,不期然撞入一双金眸中,然后她的反应是,给了袁则一脚。 把位置选到哪不好,居然选到这只泼猴身边了! 袁则被踹得一蹦跶,那是不敢怒也不敢言。谁叫他不以战斗见长,祝绪又惯常的慢一拍,就是算得出好位置,也抢不到好位置呀。 祝绪踹袁则归踹袁则,心中那杆称的拨算速度还是很快的。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最适合两人的位置。与无支祁互为犄角,封锁后路。 再精准一点说,绝佳的观战席。 毕竟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局,不存在什么积蓄力量东山再起一说。 所以跑是不可能跑的,调集一切可以调集的力量往此处冲还差不多。 所以守门的任务交给了实力经验都要更丰富的孔宣两兄弟。凰韶亿在旁打个酱油,主要作用是提醒这两位哪些还能废物利用一二,别真的全打死了。 至于杨戬,则是去解救孟随云。 祝绪复闭上左眼,见到附着在剐龙台上的数根丝线正在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缓缓抖动才稍稍放下了心。 三只眼没吹牛,瞧着是真能有法子绕过持有人解开禁制。而且瞧着还很温和,不至于伤到姐姐。 祝绪有心沉入这个单调乏味的世界,不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也算是弥补她没有护卫在姐姐身边的疏失。 可却因错误地估计了身边的变量,致使这一念头才刚刚生出便直接被宣告死亡。 没有被估算到的定量,自然是无支祁这只聒噪无比的猴子。 祝绪才有一点入定的感觉,就被无支祁浮夸且调门极高的声音给强制唤醒。 “呀,这娃娃长开了呀,当真是个好女子,好女子。” 被惊扰的祝绪恼怒的瞪了无支祁一眼,可惜正在啧啧称奇,恨不得将楚摘星来个找不同的无支祁根本就没看见。 祝绪也不免被无支祁这份情绪感染,将注意力投注在楚摘星身上。 一边在心中鄙夷无支祁的没见识,这点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一边感慨楚摘星是长得真犯规啊。 岁月格外的眷顾她,那些足能在脸上雕刻出细纹,压弯身躯的东西,却只成为了酿造她周身气质的原料。让她即便不言不语,也自有令人无法忽视的震撼力量。 就像她此刻站在长道尽头,缓步向前,但就是逐渐压下了方才还要掀翻苍天的喧嚣议论。 妖族并不缺乏改容易貌的术法,但每一个见到楚摘星的人皆在瞬间就确定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楚车骑,再不做它想。 许多妖族将眼睛都黏在了楚摘星身上,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变成留形画影石,将楚摘星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刻入脑海的模样。 毕竟这位可是屋顶吹喇叭——名声在外。 还不到知天命的年岁,却已然位极人臣,是这世间地位坐三望一的存在。 如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毕竟天赋属于世间最不讲道理的物事之一,比起那些起点线就在终点线,一降生就要超越世间绝大部分人的二代来说,楚摘星也算是遵循了基本法的吧…… 纵观致使楚摘星声威赫赫的诸般战绩,有不少人真心实意地认为让楚摘星当二代更有利于保持他们的自信心。 不到二十灭杀元初魔化身,三十强势镇压了逃逸大妖无支祁,四十就更过分了,她直接宰了两个元初魔!还是排行靠前的第一和第二元初魔。 完成了玉皇朝数个元会都没完成的丰功伟业!让人生出一种元初魔是老农地里种着的大萝卜,想宰就宰的不真实感。 在真切见到楚摘星之前,修仙界普遍流传的观点为:两位元初魔都是楚摘星招聚了相当多的帮手,采用人海战术给生生耗死的。 不然以他们贫乏的想象力,很难想象出到底该是怎样一个人才能单人独剑在三年内宰了两个元初魔。 而且理由也相当充分,如果不是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收益很难覆盖损失,玉皇朝何至于等到韩少将军推功,才加了车骑将军的封号。 第864章 只是四海会出售的人物籍册中,这两项战绩就一直这么平淡的挂着。称号也从璇玑太岁变为了帝君之姿,贵不可言。 一切的一切,在见到楚摘星本人的那一刻都冰消雪融。 自己的感觉可能会错,但手中兵刃的反应做不得假。 烂船还有三斤钉,能参加这场宴会的万妖,最不济的都会给自己配置一把百炼之兵。 这些兵刃面对在楚摘星现身的那一刻起,便开始震颤战栗。其中那些富含灵性的,还给自己主人传递了绝非对手,臣服为上的情绪。 “苍天有眼,我主,近乎于道。”这是归有德第一次见到活的楚摘星,但并不妨碍他热泪盈眶,饱含情感地望着那个身影。 玄龟一族因一人而兴,也因那个人的逝去而归于沉寂。他们牢记祖辈的荣光,同时也遵循祖辈的教诲,枕戈待旦只为等待那个人归来。 光阴荏苒,传到归有德这一辈已经分不清这份等待是信守承诺,还是已然成为执念,化作诅咒……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从结果来看,他们的等待很成功。 归有德深深一叩首表达完自己的臣服与恭顺之意后,立刻对着那些不明就里,但是跟着他动作一板一眼复刻的族人说道:“都别愣着了,快随我去护着君后!” 帝君那个层次的对峙他们是无法插手的,但护卫君后这种白捡的功劳,可不能落在青丘那群狐狸后头。 不然怎么对得起滕权神将前来传信时的谆谆教诲。 有了玄龟一族的带头,剐龙台周遭居然成为了人流最为密集的地方,尽皆摆出一份十足警惕的模样。 能不能混上功劳不知道,也不重要,但有那么多玄龟在附近,防御肯定是点满了的! 场子终于空出来了,无支祁也能更清晰的观察楚摘星,并不是非常灵光的脑袋瓜于此刻超频运转,并成功发现了不和谐的点。 抓耳挠腮想半天,也没想出个合乎逻辑理由,解释楚摘星行为的无支祁,最终选择了场外求助。 “祝……绪。你这只小龙是叫祝绪是吧?你能不能告诉孤,楚摘星那小子今日是哪根筋搭错了,怎得穿上宽袍大袖的白色衣裳了?” 祝绪凉凉地看了无支祁一眼,没有说话。 不是她不识好歹,不想与无支祁这只上古妖兽相逢一笑泯恩仇,而是她也不知道答案。 祝绪觉得自己和楚摘星也算是相熟了,但还真从未见到楚摘星做这幅打扮。 在她的记忆中,楚摘星哪怕是装文人,也只是将护腕摘下,衣服从窄袖变为直袖,颜色也只是从比较沉闷厚重的玄色、石青、藏青等变为宝蓝、石榴红、赭红等稍显活泼却不失稳重的。 白色大袖,属实是她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是会出现在楚摘星身上的装扮。 她甚至能想到楚摘星拒绝此类衣饰的理由:动手不方便。 眼瞧着就是一场大战,楚摘星居然会自缚手脚? 不对劲,很不对劲。 总之,遇事不决踹袁则就好了。又被踹得一蹦跶的袁则心领神会,很有眼色的掐起了六壬。 手指移动间,袁则的脸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理由,居然是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他非常能够理解。 无支祁耳朵竖得老高,意图白嫖一个答案。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无支祁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聋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天生与楚摘星犯冲,要不然楚摘星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他将耳识放到最大时动手、 还杀鸡用牛刀,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却原来就在十息之前,随着楚摘星一步步迈进,被楚摘星散逸出来的气势重点针对的齐少安,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慢攥紧,愈发喘不过气来。 齐少安心知再如此放任下去,自己的下场必定是死得悄无声息。于是拿出孤注一掷的搏命勇气,强提劲力冲破桎梏,对楚摘星悍然轰出一拳! 麒麟一族速度无双,自起势到赤红近白的火龙撩到楚摘星的面门还不到眨眼的功夫! 紧接着便是双拳对轰,弄出几要把无支祁耳朵给炸聋的巨大声响。 烟尘散去,先呈现于众人眼前的是龟裂凹陷的大地,其凹陷程度之大,几让人觉得龙族建这一片宫殿时没努力夯实地基。 然而现实是这里是龙族祭祖祭天之地,祝绪守着的后路通向汤谷,绝无敷衍的可能性。 没有见到血,也没有闻到血腥味,所以楚摘星是把这一拳给接下来了。 围观人群中有脑袋灵光的想透此节,第一反应是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两个变态! 楚摘星更变态,她才多大啊!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的都没办法和她比。 又十息后,烟尘彻底散去,全貌更是令众人瞠目结舌。 只见楚摘星右足后蹬,上半身大幅度后仰,几乎成为一座拱桥,左臂直直伸出,手掌握紧成拳与完全不成比例的大拳相接。 居然是没有进过任何卸力,硬生生接住的! 观者无不心中思绪翻滚,滚至舌尖,变为不同的味道。 处于风暴眼的楚摘星似乎不知道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震撼,还在不知疲倦地拔高着众人的接受度。 她眼眸如星,闪烁着冰寒透亮的光芒,鼻翼有节奏的舒张,连带着腮帮子也一鼓一缩的,拧动腰胯,将力量传递自拳上。 第865章 竟用那看着好像纤细到能够轻易折断的拳头,一点点,缓慢却不可逆转的,将齐少安的拳头给推了回去。 “啪嗒、啪嗒、啪嗒。”自齐少安鼻腔中流出的鲜血,由慢及快的滴在了楚摘星的前襟上。 连五官都扭曲成一团,好似这样就能为拳上增添三分力气似的。 但没有用,完全没有用。在齐少安拼尽全力的挣扎中,楚摘星就像一块劈开水浪的礁石,腰杆一点点抻直,强势将齐少安变为拱桥。 齐少安的挣扎愈发剧烈,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双足开始疯狂蹬地,把坑给刨得更深了些。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拥有如此大的力量,令他生出这些年的刻苦勤奋都落入狗肚子的失落感。 就凭她是那个人的转世吗! 裂帛的声音连绵不绝的响起,原来是齐少安全力之下,鼓胀的肌肉撑破了衣衫,露出宛如古铜浇铸的强健身躯,好似佛门的罗汉。 但是这个罗汉却不得寸进。过度调动力量的恶果开始显现,血液从急剧跳动变为冲破血管,瞬息间就将风姿仪态都可圈可点的顾少按染成了血人。 这是一场毫无花哨,只有力量的淳朴碾压。 观者中也有那种习武还不成,纯属被认为有潜力,跟着长辈来龙族长见识的小辈,见状就扯了长辈的袖子,好奇发问:“长老长老,这人怎得恁般傻,打不过就不能撤吗?” 力量不够,还可以试试技巧嘛,说不定这风筝放着放着,就能找出破绽,一击致命了呢? 青丘狐族族长,准确来说是女娇装成的族长,闻言心情很好的开始了答疑解惑:“那当然是因为技巧也比不过。对拳,最常见的两种情况其一为碾压局,一个人站着,另外一个人躺着。 另外一种是势均力敌,对拳之后各自弹开,在后续游走中寻找新的机会。 如楚车骑当下这种情况,世所罕见,你们看看就行了,很难学的。” 青丘狐族也是妖族中数得上的容貌好,天赋技能点的还是魅惑,女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能用一块石头“生擒”了禹。 这份美貌经过岁月浸润之后变得多了几分美貌,换而言之,谁看谁迷糊,年轻人见到双倍的迷糊。 所以都用不着女娇再循循善诱,就有一个处在变声期的尖细少年音迫不及待问道:“为何我等用不得?” 归有德强横地自人群中挤出,看向女娇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这个巧言令色的死狐狸,竟然三言两语就从君后那将参童给骗了过来。 救治参童这个板上钉钉的功劳就这么飞了,飞了! 芝娃又是个眼明心亮的,瞧着并不是很信任清源妙道真君,执意要看护君后不肯离开。所以他辛苦一场,居然连汤都没捞个肚饱。 也就是时机场合不对,否则归有德都想动手从女娇手里把伤重的参童给抢过来照料了。 女娇全部已读不回,只是用手轻柔地摸过沈宿因生命力大量流失变得麻麻赖赖的大脑门,一边用着似水的温柔语气说道:“当然是因为你们实力不够啊。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极为罕见的情况……” 心中有气的归有德趁着女娇卖小关子吊胃口的瞬间,毫无烟火气的将话接了过去:“那是因为楚车骑不仅在力量上,甚至在技巧上都实现了完全的碾压。 尔等若是实力不足,这么做可是会伤到自己的。” 解说从温柔的大姐姐音变为白发苍苍的老人,少年们无疑是不满的,但自小被告诫的道理又让他们把嘴闭得天紧,把所有的牢骚都锁在了肚子里。 出门在外,老人和小孩属于两大不能惹。 前者是因为很难判定一拳打出是多少年的功力,后者是因为不知道背后有多硬的后台。 归有德很满意小辈们对他的尊重,捋着胡须慈祥地说道:“八劲之中,有黏、缠、绕三劲。 齐少安,就是齐族长挣不开,正是因为技巧上被绝对碾压。逃不开楚车骑的三劲。” 一片恍然大悟之声。 世上之事均是如此,说穿了不值一提。 在一片议论声中,楚摘星沉默地挺直了腰杆,尔后眼睛一点点暗下去。 齐少安由衷的慌乱起来,不得不对上楚摘星双眼的他,感觉不单是楚摘星本身的情绪与外界的光,甚至于他整个身体和灵魂都像是在被吸纳吞噬。 然而齐少安今天的好运气似乎已经被用尽了,这一回恐惧并没有转化为反抗的蛮力。 用力过度所造就的虚弱感于此刻轰然爆发,逃跑的念头刚刚生出,楚摘星便撤拳垫步,随即左脚做蝎子摆尾状,拧腰带动身体转动,对齐少安的脑袋来了一记重重的足球踢。 “嘭。”齐少安的脑袋就像是西瓜一般炸裂开来,四溅的骨肉像是颜料,为单调破碎的小坑增添了几分艳色,也将埋葬他所有的不甘怨毒。 光秃秃的脖颈子往外噗噗地冒着血,整个身体软软地朝楚摘星倒去。 出乎意料的是,爱洁的楚摘星没有躲开,只是稍稍侧身,让汩汩的鲜血没有喷到她的脸上。 相接不过须臾,楚摘星的半边身体就被染得通红。随风飘来的浓重血腥味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从开打到结束,如果不算楚摘星为展示实力的刻意炫技,她杀齐少安所花费的时间从头到尾没超过十息。 第866章 即便加上了,那也没超过半刻钟。 说句大实话,楚摘星这速度,比杀鸡还要快上不少。 眼瞧着自那脖颈中喷出的血量渐少,楚摘星随手推开。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滴答着血液的衣袍就变得干燥。 楚摘星有意选择的青烟纱衣料的作用于此刻尽数凸显,饱吸了血液之后,不仅垂坠感更好,而且由浓至浅铺开的鲜红,像是盛开的艳丽花朵。 修罗持长刀,踏烈焰,分血海而来,纵然会让人心生恐惧,但多少也会激起人拼死抵抗之心。 反正总是要死的,死在冲锋的路上也光荣。 但若是换做楚摘星这样鲜花着锦,文质彬彬的类型,那就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了。 修罗截夺性命可能是为了任务,可能是心中暴虐,甚至是太无聊了发泄一通。 可楚摘星这样的,分明是在享受杀戮啊!堆叠的性命不仅对她毫无意义,只会令她变得更兴奋。 他娘的!这真的是官居一品,势压当朝的大将军吗?怎么觉得比邪魔还邪魔呢? “啊!”倪宣看着手上夹杂着樱粉色的白嫩物体,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抱着脑袋大叫一声后像只没头苍蝇乱跑起来。 这一嗓子毫无意外地引起了连锁反应,一众龙族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很有默契的一齐把手中长刀弃置于地。 开什么玩笑,麒麟族的族长像只鸡崽子一样被掐死了,妖师宫的白纸扇跑路。他们一个月就那么点薪俸,玩什么命啊! 同样沉浸在震惊中的祝绪被熟悉的金属音给唤醒,好算她还没有忘记正事,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后直接现身,对着下面那群弃了兵器,但心中惴惴的龙族护卫高声说道:“找人多的地方抱头蹲下,别挡在这里碍事。” 在溺水时一根飘来的稻草都是弥足珍贵的,更何况出面的事他们货真价实的少族长。 终于得了条明路的龙族护卫们用出此生最大虔诚,扎扎实实给祝绪磕了几个头之后,一哄而散,又给腾出好大一块地。 楚摘星还是那张天生就不爱笑的死人脸,双唇抿成了一条看不清的直线,让祝绪真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把嘴巴给缝起来了。好在步伐始终稳健,瞧着够再弄死是个齐少安的。 不知为何,祝绪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趋吉避凶的生物本能让她有些怏怏不乐的,冒头之后就准备重新缩回去看戏。 她刚才可是看着了,大竹竿乾坤袋里还藏着许多好吃的小零食。 甭管忘记了什么事,填饱肚子都是个不会出错的决定。 自从上了青天,就一直沉静观看场内情景的孔宣此时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卸掉了巨大的包袱,对着有些不明所以的蠢弟弟说道:“要来了,打起精神。咱凤凰一族今后是吃肉还是喝汤,就看这一下了。” 大鹏一怔,挠挠头看向比自己聪明了许多的哥哥,直言不讳问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年岁已大的孔宣却没了少年时“这弟弟是亲的,不能扔”这种强行装出的稳重,而是爱怜地给了笨弟弟的脑袋瓜重重一下。 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只能尝试着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物理修复了。 大鹏捂着被弹红的脑门,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孔宣把手背在身后,淡淡问道:“我问你,不算凰韶亿那个小辈,咱们兄弟的任务是阻碍事发后外界的援兵对吧。” 大鹏理所应当的点头:“没错。” “那打到现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瞧见援兵了吗?” 大鹏挠着脑袋,终于有疑惑之色浮现:“没有。” “那你觉得是什么导致了目前这种境况?” 对这种难度的问题,大鹏还是愿意动脑子去思考的,再说哥哥揍他是真揍啊,当即搜肠刮肚寻找答案。 没听到动静,那是不可能的,这祭祀祖地都被打塌一块了,动静传出去十里都有富裕。 根本没有准备伏兵?那也绝无这种可能性。如此折辱孟随云,明摆着就是针对楚摘星设好的圈套。没道理陷坑都挖好了,坑底不放上捕兽夹。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埋伏是有的,但因为各种原因,都被绊住了脚,迄今为止没一个能冲到他们面前。 大鹏越是想,脸上的疑惑之色就越少,震惊之色愈浓。 楚摘星安排任务的时候是对着所有人,并无隐瞒。一路上行进速度极快,根本没有时间去联络故交,调动兵马,楚摘星那时的精神状况也不容许她去做这样的事情…… 当可能性被一一排除,剩下的那个即便再不可能,再不符合逻辑,也一定是真的。 想通此节的大鹏顺着兄长的目光,将视线落在了小高台上那个只剩下一口气的女人身上。 心机,不对,智谋如此深远,的确适配楚摘星那个杀星。 大鹏定定看了一阵后,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 兄长还没告诉他自己应当注意什么事呢! 看出弟弟疑惑,也知晓弟弟是决计想不明白这个复杂问题的孔宣善解人意的开口了:“鲲鹏那个蠢货,想用孟随云为饵,贪楚摘星这个利息。殊不知那个姓孟的玉虚弟子更狠,一早就想着中心开花,谋他整个妖师宫的本金。 但这都是为楚摘星考虑的,能够摆在明面上。那个小姑娘,还有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姑且称作私心吧。” 第867章 大鹏还是不明其意,好在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让他明白了。 因为彭诏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冲过来了。 彭诏已经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来凑这个热闹了。 天爷啊,这究竟是什么鬼热闹! 反正从小到大也没怎么管过这个逆女,关系更是连陌生人都不如,怎么会突然想着来亲眼见证她出嫁呢! 他却不知身处量劫之中,难免受影响。似他这般意志不坚,只想着走捷径不劳而获之辈,做出利令智昏之举再正常不过了。 钓鱼的时候总想着钓上的鱼越大越好,这样分肉的时候就能分得更多。 但当发现鱼钓上来了,而且也是真超出预期的大,还牙口巨好。一照面就吞了个得力的帮闲,把渔翁都惊得暂时不敢露面,那就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渔翁最终能不能钓上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若还待在这个火药桶里,随便一点余波都能把他涂一地的。 大鹏一脸莫名其妙:“这厮被吓得失心疯了不成,怎得咱们这个方向突围?” 照常理,选小龙君那个方向才是最省时省力的。只消逃出,后面就是汤谷,茫茫一片水,又去哪里寻人。 看那位龙族的长老不就很熟门熟路的往那边跑么。真是不聪明,连跟着地头蛇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孔宣却是熟谙其中内情,轻笑道:“他哪里是失心疯,分明是聪明的紧。小龙君与那位,只是同母。” 往小龙君那撞,只会被轰得连渣都不剩。 “哦~我明白了。”大鹏拉了个长音,然后摩拳擦掌,看向往自己这冲的人眼神火热。 他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了兄长的意思,楚摘星那家伙是个闭嘴的蚌壳撬不开,想要自家的地位再往上提一提,只能寄希望于孟随云吹枕边风了。 “哥,是把他擒住吗?”大鹏估算着距离,在真正动手之前,下意识问了孔宣一句。 “不。”孔宣笑得极讥讽,“你受创极重,多年未履世间。就由你来,装出完全不识得此人的模样,一拳结果了他,也算是咱们的善心。” 大鹏的拳头忽然散了,错愕不已:“不是,哥?” 孔宣看着弟弟这幅蠢样,气得头都大了,无可奈何地补了一句:“常言道父慈子孝,总要父慈,子才能孝。” 大鹏眨巴眨巴眼睛,忽地猛然点头,冲着兄长露出个极大的笑容,随即又拼命给收了回去。 父不慈,子当然就不必尽孝了。可世间没有子杀父的道理,所以就需要如他兄弟这般贴心懂事的人…… 难怪兄长说那个小姑娘私心的。 这个废物点心不足为虑,但大鹏突然很好奇小龙君会怎么处置。 他方才已经看出来了,那位朝着汤谷方向逃的龙族长老,可是小龙君的生身母亲。 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他就是纯好奇。 如果能见到祝绪此时的模样,大鹏的好奇就会变做两条腿,拼命逃跑了。 袁则现在就很想逃。 然而祝绪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紧紧抓着他袖口的手指泛白,青筋凸起。仅仅是看着,就能想象在上面施加了多少气力。 祝绪已经长得比敖穹苒还要高了,如果不是一以贯之的垂头温驯姿态,敖穹苒都不太敢认。 见到小女儿这样,敖穹苒莫名松了一口气,无论和那个小女儿的关系如何,绪终究还是认她这个母亲的。 好话尚未说出口,就撞入一双全然陌生,宛如深潭的眼。其中蕴含的意味,令她不寒而栗,心脏都漏挑了一拍。 这哪里是什么温驯无害,分明是隐藏捕猎的欲望! 呵斥也好,温情脉脉也罢,所有的话通通堵在了嗓子眼,她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不说话,祝绪说了,说得很慢,很认真:“七长老,抱歉,此路不通。” 敖穹苒忽然就崩溃了,因为七长老这个词。 孟随云那个逆女也是如此称呼她的,这个词一旦被说出,就是无可逾越的壁障。 祝绪无视了气得浑身发抖的敖穹苒,继续说道:“勾结外敌,残害族人,致使祖地被毁。七长老,你罪孽深重,我劝你还是束手就缚,不要抵抗。” 积蓄的怒火终于冲破了堵塞的喉管,敖穹苒大吼道:“你这个逆女,是疯了不成,我可是你的母亲!” 祝绪腮帮子一紧,话语出现了些许的迟滞。可没等敖穹苒顺着这个弱点猛攻,祝绪就给出了更为强劲有力的反击:“我没有母亲。至少,我没有把自己的女儿按斤称价,强迫嫁人,还弄得半死不活的母亲。 七长老您疼我宠我,是因为我是您的女儿,还是因为我生来就是纯血的龙族,有老祖青眼相加。 你今日为了利益把姐姐给卖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翌日如果有更大的利益,你也可以把我卖出一个好价钱。” 在祝绪开启的灵视之中,能够看到自己身上有一根线是与敖穹苒相连的。这根线的名字,按照世俗的理解,可以统称为亲缘。 她与敖穹苒这根亲缘线,因为她方才那一通话,已经纤细到了轻轻一拉就能断裂的程度。而连接着姐姐那一头的更夸张,不仔细看都找不出来,存在的唯一意义是证明两者间有血缘关系。 祝绪觉得自己对老祖经常念叨的那句“缘来则聚,缘尽则散”话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第868章 明明早就做出了决定,可施行的时候怎么还是止不住的犹豫呢。 还是姐姐说得对,多情总被无情扰,没有心的人活最好。 “刺啦。”袁则圆领袍的前襟被祝绪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同时倾泻而出的还有祝绪的声音:“姐姐以前对我说过,昔年为我占卜求真名时,得到的名其实为序。 不过老祖觉得这个名字太大,怕我担着太辛苦,所以对外一直说是绪。 我前不久想明白了,这个序当是序章的序。族内,太乱。 既为序章,那就由我始!” 祝绪在敖穹苒无比意外的眼光中揪住了两根外人看不见的丝线,用力一扯! 敖穹苒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果真是天命所归。难怪族内能说得上话的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了,令她顺利地促成了联姻。 不是默许在给她提供便利,而是在给绪腾位置,让她能更随意的填写属于自己的功劳簿。 彭诏肉糜纷纷扬扬洒下来,把楚摘星衣袍染得更红的时候,楚摘星已经将长街走了一多半,耐心即将见底,终于开了金口:“鲲鹏,你要是还不出来,我可就走了。 ” 楚摘星没有把鲲鹏给找出来的想法。 因为这厮不仅是天地开辟时就诞育的生灵,还是个曾入紫霄宫听讲,哪怕道途走歪了,也成功渡过三次量劫,迄今还能保持极为高超实力的老怪物。 摆在明面上的实力就有瞬息万里,和与妖师宫这个攻防一体,且两方面都相当不错的本命灵宝。 速度和隐匿这两方面属于是拉满了,玉皇朝加龙族培养了那么多人,找了那么多年都无功而返。楚摘星并不觉得自己能在这只地鼠打定主意不出窝的时候,快速精准找到洞穴。 但不用行动找,并不代表不用言语激将。楚摘星在摇头转身,作势离去时低低说道:“难怪想改换赛道堕魔,那边都不要你。这胆子,还真是够呛的。” “楚摘星!”宫殿群中的某一座不起眼建筑轰然炸开,怨毒的声音回响在每一个人耳边,让耳膜嗡嗡作响。 楚摘星露出个得逞的笑容,然后压下嘴角,换回淡漠的脸,转身。 无论是按之前,还是如今的审美,鲲鹏都是一个标准的帅哥,也许现在能够被叫一句帅大叔。 就是这张帅脸现在扭曲的弧度有点大,严重破坏了美感。 对此楚摘星表示十分理解。毕竟她这属于打人打脸,揭人揭短了。 鲲鹏的资质不算顶尖属实是这位的一生之痛,哪怕快要死了念叨这么一句都能让这位再多撑半个时辰。 因为资质不算顶尖,明明在紫霄宫中抢到了蒲团也被挤兑着让了出去;因为资质不算顶尖,哪怕苦心积虑暗杀了老好人红云,鸿蒙紫气也不肯跟着他;因为资质不够顶尖,妖族天庭成立后急急赶去投效,也没捞到好位置,只能挂妖师这么个有名无权的空衔。 这还仅是能够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大转折,至于其它种种小后果就更是不胜枚举。 什么道途走歪了,得不到强有力的法宝,想改换赛道加入魔族,结果被拒收啊。 真是令闻者开心到起飞。 因为怕太久远的伤疤已经被自我修补好了,所以楚摘星专门挑选了一个时间最近的。 楚摘星还注意到鲲鹏的这张脸的扭曲程度没有她在时空长河中见到的那么夸张。 果然还是看人下菜碟,这话从陈师姐的嘴中说出来更有杀伤力。 自己求之不得的,却是旁人弃之如敝屣的,说不难过是决计不可能的。 说实话,见到鲲鹏这幅模样,楚摘星很爽。 但这只是利息的一部分。 楚摘星忽然转了主意,她拍拍脸,努力冲鲲鹏展露一个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呀,不小心把实话给说出来了,抱歉。” 鲲鹏的脸愈发扭曲,到达一个难以辨识的极值后又奇异地转为平静,看着竟比穿着的浅葱色袍服要淡些。 静,绝对的静笼罩了一切。 楚摘星感觉自己是一只正在经历冬眠的动物,先是声音,紧接着是动作,最后思维都陷入了停滞。 只是冬眠的动物在春雷降临之后会逐渐苏醒,楚摘星却不见得能听到那一声春雷。 归有德见自家帝君那副双目紧闭,面色安详从容,像是陷入深眠的模样,灼热的心火将他炙烤地坐立难安,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 他知道自己必定不是鲲鹏的对手,但能为帝君争取几息的时间也好过如今这幅引颈受戮的模样啊。 漆黑的尾羽闪烁着名为危险的光芒,在空中留下难以辨别的模糊残影,直取毫无防备的楚摘星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定宸剑冲出束缚,悍然出鞘! 绝对的静止被打破,时针重新开始走动,呼应着自楚摘星体内迸出的惊雷之音,如同春回大地的冲锋号角。 景象褪去灰败,恢复艳丽,心脏活跃跳动,血液冲破冰层,在血管中奔流,源源不断地输送养分。 以楚摘星为中心,朝外漫出淹过她脚踝的青色液体,细细看去,有无数的雷霆在其中游动,不断厮杀,互相吞噬,制造着慷慨豪迈的低响。 所以离楚摘星越远的地方,颜色就越驳杂,蓝色、黑色、紫色、银白色混杂一处,朝外散发出越来越恐怖的气息。 第869章 漆黑尾羽被一剑划为两半,落入流动的雷霆之中,连声响都没发出来,就消失不见。 “咵嚓嚓!”楚摘星一步迈出,晴空便随之裂开,垂下一道道严阵以待的电光,仿佛在欢迎,又像是在表达臣服。 定宸剑劈开尾羽之后就乖觉的回到楚摘手中,成为这震撼人心一幕中最不起眼,但又无法忽视的存在。 楚摘星将剑鞘往后一扔,斜斜插入地面,信步分开颜色已经近黑的雷水。 “原来你当初是这么躲开多方搜捕的啊。” 这年头找死的活的都不难,可找一个藏在礁石洞中睡觉的水母就比较难了。 解决长久埋在心中疑惑的楚摘星很开心,开心到她迫不及待就给出了报酬。 “我师姐教我,来而不往非礼也,就还你一剑吧。” 楚摘星举起定宸剑虚虚一挥,在空气中留下平平无奇的痕迹,既不震耳欲聋也绚烂夺目,平凡地就像是一个刚刚学剑的童子送出不甚规整的一剑。 但这一剑成为楚摘星释放积蓄力量的出口,好似最初的潮水,只是一个提醒,只是一个铺垫。 谁也不知道楚摘星能够带来多少波潮水,会带来多少波潮水,潮水有能够制造多大的浪头。 楚摘星这没有用心的一剑,同样被鲲鹏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连妖师宫都没有祭出来。 “楚摘星,你这样可抓不住我。用点真本事吧,也让我 “看看魔族不惜给出一个元初魔尊位也要招揽的修士到底有何能耐。” “好呀。”楚摘星答应地极为爽快。 主动给她试剑的好人,多少年没见过了。 当年在宗门内学到的堪虚剑法,每六招为一个境界,这些年随着实力的提升,已经能将三十六招尽数看清吃透。 只是到了涉及道之一境的最后六招,楚摘星觉得出入太大,干脆顺应心思给全改了。 “那你可就接好了。” “剑卅一,六道辟易。”快到无法想象的黑光席卷天幕,又自九重云霄重重落下。 这一剑下去,鲲鹏面色变得凝重,双掌一动,将一个宫殿状的小模型举过头顶。 这就是他在走歪道途,心知自身实力很难精进后想出的补救之法,疯狂祭练品质还算不错伴生法宝,成功打造出了妖师宫这个各方面都很均衡的中庸法宝。 楚摘星这平平无奇的一剑落在妖师宫上,只引起了轻微的震动。 “剑卅二,众生涅槃。”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无语伦比,无法言喻的霸道,平平斩出,碾碎一切变化,收割一切生机。 妖师宫的晃动开始加剧。 “剑卅三,涤荡九幽。”漆黑长剑平平斩出后变化耗尽,眼见就要因力量难以为继而走向终结,却在尽头猛地下劈,细碎的跳跃雷霆因这一剑猛地收聚,仿若山岳,沉沉下压,生出一个又一个不断生灭的黑洞,不知饱足地吞噬。 黑洞吸收了极力挣扎的妖师宫一角,鲲鹏额上滚落大颗的汗珠。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托大了,楚摘星不仅一剑强过一剑,威力还能叠加! 果然,尽管妖师宫最终挣脱了黑洞,但却缺失了很大一角。 鲲鹏已经顾不上心疼,因为楚摘星的第四剑紧接着落了下来。 “剑卅四,唯我独尊。”这一次不仅是剑与剑光,连楚摘星的身形都变得高大无比,站在了舞台的最中央,浑身散发着一种有我无敌的霸气,于绝境中硬生生劈开一条生路。 这一剑还真是劈开了全新道路,不堪重负的妖师宫出现了遍布周身的裂痕。 “剑卅五,寰宇诛邪!” 邪字一音将将落下,楚摘星眼耳口鼻像开了闸的水库,从中涌出大量的鲜血来。在衣袍之下,更是血管根根爆裂,不到三息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鲜血喷出,凝结成血痂,然后再度涌出鲜血,再凝固,如此周而复始。仿佛楚摘星是一根上好红木做成的八仙桌,正在被不断的上漆。 但没有人因此惊慌。熟悉的都知道楚摘星身体不好,全力出手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喷血什么的已经算是微不足道的轻伤了。 不熟悉楚摘星的会做比较啊。 楚摘星好歹还有血可以流,脚下的青色雷霆依旧是被驯服的乖顺模样。鲲鹏的妖师宫却已经被劈地四分五裂,整个人也宛如一块焦炭,生死不知。 所以说,惨不惨还要看比较。 直到富有活力的灰褐色肉芽,争先恐后顶开包裹楚摘星的厚重血痂壳。 “这个鬼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孔宣兄弟两个脸上都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在上清道人掀桌子不干之前,甚至无人知晓世间还存在这种东西。 在地水风火重后的上古年代,尚存的天地之主鸿钧道人给这玩意做出了权威的定义。 圣人被消磨,准确来说是祂自己死去后消磨留下的执。 圣人固然历劫不灭,哪怕为了救天地自行兵解,也会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但区区六位圣人,在痕迹数量上岂能比得过将魔族诛戮一空,以身合道,站在天地至高点的鸿钧道人呢。 修仙路亦是求道路,鸿钧道人理论上是站在三千大道殊途同归的终点。所以一切的求道人,都会在这个探索过程中接收祂的痕迹。 第870章 而痕迹,或言之执积累到一定数量,就会引发质变。执会从最初的异常活跃逐渐发展为抢身体的方向盘。 也让斩三尸之法从一种淬炼身体,扩大蓄水池深度广度的行为,变为规避风险的方式方法。 危险太多合在一块控不住,分成三份好好看管差不离。 大鹏看着灰褐色的肉芽飞速增长,快速灵活地把楚摘星变成了大粽子。 “哥?”他带着不确定的语气看向身旁的兄长,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他们方才动手已经是站了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楚摘星这个带队的死在眼前吧。 孔宣摆摆手,示意弟弟稍安勿躁。楚摘星气运之盛,是他生平仅见。 就是死,也得是寿终正寝。 在孔宣看来,所谓执乃遗毒,那是意志不坚,畏难怕险者的托词。 前代留下来的执,何尝不是一种考验呢?好比再开地水风火,重演天下大势中的禹,天赋超绝,携人族大势洞悟前世,临终却给自己亲子留下不可一统的遗言。 致使天下至今未曾一统,也就无有洪荒时代那位大禹威震四海,声传八荒的名头。 楚摘星不是意志不坚者,不然也使不出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五剑。 只是性子慢,不逼到极处,是决计不肯结茧,更何况化蝶了。 正所谓笑容是不会消失的,它只是会转移。 楚摘星刚才笑得有多调皮,如今鲲鹏就笑得有多肆意。 满面漆黑的脸上透出病态的潮红,踉踉跄跄站起,一步三晃地朝着楚摘星走去。 同时还旁若无人的发出怪笑:“桀桀桀,任你天赋绝伦,悟出这惊天五剑如何?任你奸猾似鬼,早就勾结了这一个脑后生反骨的,拦住本尊的大军又如何? 你是敌不过鸿钧老师的,乖乖成为老师的容器吧!” 鲲鹏那副狂热的虔诚姿态,看得孔宣忍不住揉眉心。得,又疯了一个。 堪堪恢复一些精神的祝绪也是看得双眉紧锁,捅咕了一下不知何时挪到自己身边的无支祁,开始磨牙:“那位鸿钧道人,真的很强吗?” 这问题问得很没有水准,但因为涉及那个人,还是带出了无支祁唏嘘缅怀的神色:“是啊,很强的。孤就这么说吧,如果那位未曾合道镇压天下大势,坐镇紫霄宫不出,孤是决计不敢阻挠禹治水的。” “那楚摘星能赢吗?” 无支祁被问得一愣,旋即烦躁地揉了揉头顶杂乱无章的毛发:“孤也不知晓。但孤感觉,楚摘星没那么容易败。” 生前天下无一合之敌又如何,都死那么多年了。 鲲鹏真是罔为洪荒生灵,居然对冢中枯骨顶礼膜拜,真是无君主气相。 无支祁心中打定主意,哪怕这场争锋中最终是鲲鹏赢了,他也不会甘附骥尾。 太跌份了! 名为楚摘星的大粽子还是一动不动,仿佛屏蔽了外界的一切感知。 最年轻的杨戬已然紧紧攥住三尖两刃刀,准备觑准时机替楚摘星拦上一下。 不然他刚刚才救出来的这位师妹,就会立时撒手人寰。 冷不丁听到如蚊呐的一声笑:“又在玩……” 杨戬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俯身去细听,却只听到清浅断续的呼吸。 还是林星善解人意,从孟随云的后脖颈那钻出来,连说带比划的解释一通:“主人说,不用管,楚摘星玩心上来,又钓鱼呢。” 杨戬有些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向昏昏沉沉,看似毫无意识的师妹,这都能知道? 玉虚门下受宠的三代弟子多少都有些师傅秘授的本事,这位师妹莫非承袭的是诸如千里眼顺风耳一类的术法神通? 可太乙师叔也没亲自教授过这位师妹啊? 不过有了孟随云的话打底,杨戬也就熄了施加援手的心思。 直到鲲鹏走到巨型粽子面前,右臂金光迸发,肌肉、骨骼、血脉如同被烧热的油脂,不断滴落。 直到融化至小臂位置,才堪堪停住,露出一个黑色的底座来。 “去死吧!你死了,一切就都是我的了!”黑色底座从鲲鹏的右臂中飞出,带出一篷血肉,遇风便长为一座小型山岳,直直朝楚摘星压下。 众人这才发现。这是一方雕山川水泽,飞禽走兽,日月星辰、奇花异草的大印,印纽是缠绕的龟蛇在仰天长嘶。 哪怕斑驳古旧,还有几道小裂纹,仍不失为一方上好的印玺。 归有德越看越是觉得眼熟,越看越是觉得心惊,直到那方印旋转着下降,引得雷光缠绕,光泽愈盛,迫开颜色驳杂的雷水。 又一道雷霆降下,仿佛劈在了归有德脑海中,劈散了重重迷雾,惊得他胡须飞起,失声叫道:“帝印!那是玄武帝印!” 在众人还在回想玄武帝印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归有德已经连珠箭般说道:“这一方帝印在玄武帝君崩殂后就杳无音信,多传被魔族拾走。鲲鹏,你这厮竟然投靠了魔族!” 哗然归哗然,但阻止不了帝印的下降。 黑色的印玺接触到了“蚕茧”的外壳,承受不住压力的表壳开始龟裂。 鲲鹏的笑声愈发癫狂,青白色的眼球充血涨大,半蹦出眼眶,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血肉相粘连。 如此作态,更令诸人认定鲲鹏投靠了魔族。 就是其人平整的手臂断口,正在源源不断地冒出玄黄之气。 第871章 恢弘与邪异、正气凛然和魔氛盎然,在鲲鹏身上奇异的纠结并存。 “快阻止他!”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此处聚集的妖族又何止百数,自是不缺那等正义感爆棚的。 这类人见楚摘星处于下风时就想伸出援手,奈何彼时鲲鹏风头正盛,他们心神被慑,不敢施为。 如今虎落平阳,气势下行,他们便胆气茁壮,欲要展现本领。 于是当即有人掣出刀剑,越众而出,高呼着朝鲲鹏攻去,欲要造成群体性氛围。 楚摘星没有给这些人机会,素白的手自茧中伸出,稳稳托住了巨大的玺印。 下一息巨茧碎裂,楚摘星毫发无伤从中走出,满脸长辈对晚辈的恨铁不成钢:“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有了帝印和所谓的执就能君临天下吧。 是民意汇聚成了玺印,玺印承载天命,不是有玺印便天命加身,民意听从指挥。” 楚摘星托着印玺,右臂条条黑光如蛇般迅速攀援而上,把印玺一点点绞为黑粉,簌簌落了一地。 直到触及内里的坚硬的玉髓,被楚摘星收入掌中。 玉髓才被楚摘星纳入掌中,鲲鹏周身至正至阳的浩然之气就四散而去,本就是勉强挂着的眼珠更是直接爆出,只能倒地惊呼:“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楚摘星脸色有些白,好在步伐是稳的,行走间又甩出与之前模样相差无几,形状小上两圈,颜色也是紫、金、黑三色交杂的印玺来。 这下没有任何浩大的声势,但见毫光一闪,鲲鹏的脑袋就被印玺打得深深凹陷下去。 不愧是洪荒异种,鲲鹏的生机仍未断绝,口中嗬嗬连声,手指顽强的指着楚摘星不肯落下。 作为一体双面的人物,楚摘星可太明白鲲鹏内心在想什么了。 当然也是她心善,见不得鲲鹏做个糊涂鬼,所以快走几步将长剑送入鲲鹏胸膛的同时附耳低声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魔族会那么好心肠,仅仅是为了对付我,就把玄武帝印给你用吧。” 鲲鹏的眼睛倏地亮了,目光灼热到恨不得在楚摘星身上烧两窟窿。 明白了,全明白了,玄武帝印为了楚摘星舍出来的饵!因为如果没有玄武帝印在前面勾着,以自己的性子,见到楚摘星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谨慎观察,避开锋芒,再出其不意。 原来你才是勾结魔族的那个人!我只是做了嫁衣裳! 但这句话他永远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就在刚刚,楚摘星用剑传递了沛然劲力,把他的心脉完全震断,喷薄而出的鲜血把楚摘星的胸口也染上了斑斑点点的红色,好似傲雪绽放的红梅。 完成一切的楚摘星站起身,长长呼出一口气,同时动作不停,长剑一划一挑,鲲鹏死不瞑目的脑袋就挂在了大大的喜字符绒球之上。 那原是为了今日成婚布置的,如果没有楚摘星半路杀出,鲲鹏会在那里晚婚。 做完这一切的楚摘星骤然卸力,整个人软软地朝一旁倒去,幸而灵剑护主,自发点在地面,将楚摘星撑起。 自打祝绪见到鲲鹏的脑袋起飞之后,压在心上的两块巨石就去掉了一块。哪里还顾得上楚摘星后续如何,满心里只有自己姐姐。 做下事情的时候毫不后悔,但一想到收尾她就觉得头疼。反正剐龙台的禁制已经被三只眼给解了,她现在上去也无妨,所以那是真恨不得插上翅膀,好好问问姐姐该怎么处理这个已经昏过去的大麻烦。 然后,然后她就被袁则和无支祁一起拉住了。 初时祝绪还有些不明所以,但一见到楚摘星那强自支撑,一步三晃往剐龙台摇的身影,她就强行按捺住情绪,不去做那个扫兴之人。 连祝绪都这么听话懂事,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杨戬咻一下就不见了影踪,林星贴心地为主人整理了一下衣裙和仪容之后就忙不迭地骑着承烨跑路。 归有德人老成精,自发当起了司仪,组织各项流程。哪怕时间提前,大殿塌了,新郎官换人,但喜乐就是这么整齐的围绕楚摘星响了起来。 于是所有人就见到楚摘星提剑来到剐龙台之下,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将定宸剑重重往地板中一插,撩起衣袍下摆,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跪了下去…… 了下去…… 下去…… 去…… 不是,哎呀我去! 正在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拍到帝君马屁的归有德只觉一口老血糊了嗓子,差点控制不住冲上去把帝君给扯起来。 您是谁啊?您是玄武帝君,天底下数得着的尊贵人,怎么能这么跪呢! 再说了,就算你妇纲不振,是个重度气管炎,那好歹也在家里跪啊,这大庭广众跪是什么意思??? 强烈的腹诽归腹诽,天底下还没有君主跪了臣子站着的道理,自诩为帝君股肱的归有德在见到楚摘星跪下的第一时间,就曲了膝盖。 从归有德带头,玄龟一族最先跪了下去,慢慢地越来越多人身形矮了一截。哪怕是女娇、孔宣、大鹏、杨戬等一类人物,也是躬身表示了臣服。 楚摘星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跪引发了连锁反应,身后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或者说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如今支撑着她,令她还没有倒下去的唯一执念,就是向师姐请罪了。 第872章 因为她,师姐才主动入局。也是因为她,师姐才遭受了如此重的刑罚。 从来都是她欠师姐的。可从来都如此,便对么? 剐龙台的向上的台阶很硬,很凉,很好地帮她保持了清醒,膝行一点点往上挪。 楚摘星像个最虔信的朝圣者,又像个犯了错想要求得家长原谅的小孩,整个人身上从内而外透着乖顺两个字。 再长的路都有尽头,何况剐龙台并不高,楚摘星感觉没一功夫就到了师姐面前。 面对刀山火海都不曾皱眉头的楚摘星,此时却觉得脖子像是灌了铅,根本不敢抬起头看师姐。 她怕见到师姐的伤,怕见到师姐的疲倦,更怕因此想起自己的无能连累师姐。 “啊,笨蛋。” 出乎意料的,楚摘星这次没有听到我没事,别担心的安慰,而是轻轻的笑意和浅浅的嗔怪。 楚摘星的鼻子一下就酸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欢迎回来。”这是第二句话,与之相伴的还有一记温柔的拍头,直接把楚摘星的眼泪给拍下来了。 “这个血染纱,做婚服的主意是你自己想的吗?很漂亮。” 帝王是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情流泪的,何况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所以孟随云费劲抬起双臂将人圈在了怀中,任楚摘星无声泪流。 “持剑长奔袭,鲜血做嫁衣。我很欢喜,当有回礼才是。” 于是在六月天,东海龙族祖地,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第34章 大千世界, 协京城。 “咳咳。” 细细的两声咳嗽让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楚摘星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急忙给怀中人掖了掖披风,语气温柔地能滴出水来:“师姐,你伤势未愈, 就不要乱动, 仔细吃了风。” 能被楚摘星如此对待的, 普天下自然只有一个孟随云。只可惜对楚摘星现今这幅模样, 孟随云半点不领情, 甚至有些嫌弃。 她又不是瓷做的,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且不说一切都在她计划之内,只后来楚摘星送来十二品净世白莲的莲子, 一服下莫说是伤势, 就是见底的寿元都迅速充盈起来, 牙齿重萌, 白发转黑。 如今也不是大能遍地走的洪荒时代, 所以即便是算上那些不出世的老怪物, 孟随云也有信心自己的医术能排到前五。 所以很熟悉自己身体状况的孟随云, 嫌弃楚摘星的过度保护有理有据。 要是平常无事,孟随云还愿意陪着她演一演。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协京城都要打出狗脑子了! 明明时值正午, 是一天中最光明、最炎热的时刻。但此时却天幕低垂, 阴风阵阵, 冰寒刺骨。若是体质稍微差一点的凡人踏足其中,轻则昏迷重病, 重则丧命当场。 而这已经是协京城中最轻的异样。 呼喝喊杀声不绝于耳,攻守双方所喷涌出的热血给城墙穿上了一件暗红滑腻的新衣裳, 杀气、煞气互相纠缠,形成一条蛟龙状的气旋, 在高空中左冲右突,挣扎翻滚,似乎在寻求化龙。 孟随云遍观典籍,精通推演,又偷窥过时空之海,对一切早有预料,但脑中想到与亲眼见到不是一回事。 只有真正进入这个血肉磨坊,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目睹生命消逝,耳闻呼喝惨嚎,才能感受到何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孟随云借紧身上衣袍的功夫收敛的心神,看向她已经不太能提取情绪的俊俏脸庞:“你当真不打算去帮忙?” 楚摘星坚定地摇头:“早就和她说好了的。况且就算是没有我,这一场也未必是咱们输。” 孟随云敏锐地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味道:“你又在弄什么名堂?” 楚摘星促狭地冲孟随云挤眉弄眼:“师姐聪颖智谋,胜我十倍,不妨猜猜看?” 孟随云欣喜于楚摘星重回活泼,又为这份作弄气结于心。 多大人了,还玩这种把戏。 于是连应付的话都欠奉,凉凉地看了一眼楚摘星,重新将目光投入下方的战场。 无论是什么布置,什么后手,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被翻到台面上来。 孟随云猜的一点不错,少一时,便听见城中的鼓声停了,几朵巨大的乌云护送着和冰箱灯泡区别不大的太阳撤退 ,取而代之的事漫天摇曳的星辰。 星辰像是有了生命,好似呼吸般洒落下一道道粗细不一、不断变化的光柱,彼此连接成一张巨大的网。 “苍天为棋盘,星辰为棋子。这是周天星辰大阵,没想到真的被原露给复刻出来了。”孟随云见此情景,先是疑惑,紧接着震惊,最后就变为唏嘘了。 当真是苦心人天不负,努力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结果。 如此看了一阵后,孟随云心中又生出新的疑问,她也不与楚摘星客气,直接问道:“有此阵,阻碍魔族进攻不是难事,但若想要毕其功于一役,非得你亲自上阵不可。可你又不打算出手,所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楚摘星理直气壮,带着孩子气的狡黠:“元就送了个东西,还是把我落下的东西给我送回来,如何能换得我出手?我出场费还没这么便宜。” 听着这十分有道理的回答,孟随云的反应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反手一下重重敲到了楚摘星脑门上,就像方才在龙族打绪一样。 “喔……”楚摘星被这一记十成力道的暴栗砸出了类似狗叫的呜咽声。散音一逸出喉咙,楚摘星就深觉丢人,赶紧闭了嘴,把剩下的痛楚都散到了鼓起的腮帮子里。 第873章 这幅憨态令林星等几个在一旁玩耍的小家伙都忍不住捂住嘴暗乐。 风水轮流转,楚摘星啊楚摘星,你也有今天。 别看楚摘星现在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多少人都不能正面看她。譬如那位玄龟族的归有德,就一直喋喋不休地在念叨“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意图立刻给楚摘星撑起帝君的排场。 把楚摘星弄得烦不胜烦,又不好直接训斥,干脆把人留在了龙族,要求她“辅助”绪收拾烂摊子。 给了楚摘星一下,孟随云的心气总算是顺了些,于是语气稍稍放缓:“你好好说话。我才不信以你的性子,会放任这么多士卒牺牲。” 达成了交易有默契是一回事,杀魔族就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此时这些正在攻城的魔族还不是隶属于元的。 楚摘星使劲搓着额头,撇撇嘴,瞧着很是懊恼不忿。然而一俟收到孟随云冷冷瞥来的目光,就瞬间消失,露出一副极度狗腿,殷勤小意的模样。 假使让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足够收几颗落到地面眼珠子的。 被敲了脑袋的楚摘星这下再不敢云山雾罩的打哑谜了,直截了当说道:“我是有私心的。不经好火,锻不出好钢。 不经一场战乱,又怎能让玉京城的大头巾们知道昊天那家伙又多靠不住,别再嚷什么各地皆有其民情,不可一以论之这种屁话。” 孟随云立时醒过神来,微蹙着眉道:“你这欲以魔族大举进攻这个外患为火,燎尽玉皇朝所剩不多的面皮,锻出心向一统的民意好钢?” 孟随云右手握拳,轻轻敲在左手掌心,语速逐渐变缓,神色却在不断变幻:“不对,不对……这是实话,但却不是全部的实话!” 孟随云目光炯炯地看向笑得牙不见眼的楚摘星。 楚摘星冲着孟随云行了一个挑不出错处的礼:“恭喜师姐,脱出樊笼!” 却道楚摘星为何如此?原来剐龙台作为对龙族宝具,对受刑者的伤害是全方面的,不仅是□□,精神与思维也不得幸免。 白莲子的治愈固然也是全方面的,但用进废退,被限制了一段时间的脑袋瓜已经没有之前的转速。 否则以孟随云的聪明,又何至于此时才反应过来。 楚摘星这一嗓子把孟随云好不容易才酝酿出的思绪散了个干净,就在嘴边的话溜走。使劲想了想后却还是一片空白,只得哭笑不得的用手指虚点了楚摘星几下,聊作发泄。 楚摘星只是笑嘻嘻的抱手于胸,并没有为孟随云解惑的意思。 幸而孟随云的底子还在,时间也拨开了一部分迷雾。 地气弥漫,山河耀目,不断展现的种种异象令想明白的孟随云不由啧了一声:“上有周天星辰大阵,下有十二都天神煞大阵,还有中间那个造化生机,想来应该就是山河社稷图了吧。 这么大的阵仗,别说是两位残存的元初魔。恐怕就是那传说中的魔族罗睺来了,也要暂避其锋。” 孟随云没有直接说因为直接使用人的不同,所以无论是阵法还是法宝,能有原版的十分之一便非常不错的扫兴话。 毕竟世界的匹配机制足够优秀,高情商一点的说法是世界是公平的。 现在攻打协京城的也不是魔族罗睺,仅仅只是两个伤势未愈的元初魔罢了。 所以这三件大杀器一祭出来,战场形势立刻倒转,魔族由高歌猛进转为节节败退。 己方占优,孟随云终于能腾出更大的脑容量来思考问题,成效斐然。 在最后一个魔族小兵被齐心协力的车骑军顶下城墙,跌落至防御阵法外前,孟随云就已经确信自己想通了全部关窍。 “妖族新附,因为我的缘故,你采取的是兵不血刃,收服为上。但妖性顽劣,最是记吃不记打。你在尚能压制一二,你若不在,即便不另找新主,也会上蹿下跳哦,给你制造麻烦。 你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定乱建制,妖族这块重要的拼图就不能出问题。” “嗯嗯。”楚摘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捎带手的把身体好了一些,正在和剑灵互相揪头发的沈宿给打飞出去。 打架就打架吧,可明明是你先招惹的,如今打不赢又恼什么。就该被好好教训一段,长长记性,别以为特意往这撞就能博取同情成为被拉偏见的一方。 孟随云专心致志,全然没有被沈宿飞过去的身影干扰,继续说道:“所以你特意留下绪在东海,还让杨师兄与哪吒师弟留下帮她。 杨师兄内秀沉稳,哪吒师兄性情火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又被师傅封在莲子中沉睡多年,正想着松松筋骨。两人配合,是绝佳的红白脸,可以弹压心思不纯者,可最快速度的令权柄操于绪手。 就算是族中的三位老祖,都决计不能阻挡绪命令的推行。” 毕竟哪吒师兄绝对称得上龙族克星。腰间系着的腰带,可是现今青龙一脉老祖三兄身上抽出来的…… 想到这个奇特,但确实人尽其才的压制链,孟随云的语气都透出几分欢快:“至于你讲袁则放在那,是帮着绪处理内政的。以袁则的的能力,可分辨良莠,择优授职。 如此不仅能重塑龙族妖族之首的地位,还能名正言顺的为阐教谋求一块东山再起的地盘。” 孟随云一边说着,一边用包含爱意赞许的目光看着神情怡然的楚摘星。 第874章 如今那个调皮捣蛋,甚至还冒着三分傻气的孩子,已经能不动声色间就布置好一切了。 说起来,这其中还至少有她五分功劳呢。 就是这爱从她乾坤袋中掏糕点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这么漂亮精致的眉眼,竟然能看出几分贼气来。 真是绝了。 孟随云没好气的拍掉了楚摘星鬼鬼祟祟的爪子,就像楚摘星先时拍沈宿那种。在沈宿隐隐约约的欢呼声中,楚摘星被塞了一嘴的糕点,把嗓子眼都糊了,只能在努力吞咽的同时老实当听众。 “可你这样的处置,未免对龙族太好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以三位老祖为代表的族内高层对我的事都是袖手旁观。” 孟随云说到这的时候,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虽然她在筹谋时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事情真正发生时还是有些心寒。 这个族群,在如履薄冰的生存困境下,已经演变为了生存压倒一切,利益重于东海。 只有最强的才能赢,而谁赢了,他们帮谁,古来使然。 想她何其有幸,居然有绪这么个另类的妹妹。还有,摘星…… 孟随云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晃晃悠悠的好似其中包了一汪水。楚摘星乖觉的把脑袋凑过来,任她抚摸。 顺着乌黑浓密的发梢,孟随云的思绪渐渐发散:“所以你让原露展露周天星辰大阵,除却杀败魔族挣一场军功,还有在事情结束后将她引入妖族,做震慑和权力拆分之用。 用龙族是因为好用,不是因为无人可用。如果不听话炸刺,你有无数种方式让其他人把位置顶上。我说的对吗?” 承烨是最晚跟随孟随云的小家伙,对上签定共生之契,对主人大有裨益的沈宿、林星,总有些底气不足,所以平素是最黏着孟随云的。 就连睡觉都是伏在孟随云肩膀上睡,基本不入养灵袋。 于是他就被“不讲武德”的楚摘星给拱醒了。 他有心想给楚摘星这个侵占地盘的一爪子,但又听到了主人那一席话,蠢蠢欲动的小爪子瞬间自发静止。 人族的心都脏,尤其是这个叫楚摘星的,心都脏透了。 听沈宿说,这人心眼还特小,可不能得罪了,不然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 承烨主动让出地盘,进行战略转移。 承烨一走,楚摘星就更是肆无忌惮,呼吸的热气直往孟随云颈项中钻,弄得孟随云双颊微红,不得不单掌按住了楚摘星作乱的脑袋才能继续把话说下去:“祝师弟与夏师妹应当也是如此。四海会与冥府骤然换主。虽然这两位的能力足够挑下这份担子,可展露手段,加上功绩这把火,能走得更稳当,更轻松些。 还有,唔……呼,你稳重些! ” 下一刻,楚-偷腥猫-摘星被直接掼了出去,地被脸刨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孟随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背在了身后。毕竟从程序上来讲,她已经和摘星拜过天地,昭告世人了。如此动手,实在是,咳…… 但气势不能输! 她轻轻地把晕染开的唇脂给推了回去,气势不减的驳斥道:“都是会给徒弟铺路的师傅了,怎地还如此孟浪?” 楚摘星丝毫不见着恼,但也没不长眼的继续捋虎须,只是拍掉身上的浮土,涎皮赖脸的赖到了孟随云身边,嘻笑说道:“师姐你果然与我心意相通,也觉得将军的称谓比少将军更好听吧。” 孟随云白了混若无事的楚摘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看你是想偷懒了才对。” 未想到楚摘星还真就应声伸了个懒腰:“我辛苦了那么久,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她仰头看天,掩下担忧与不自信。 忽地眼前出现了一只手,将视野完全遮蔽。 “师姐,你做什么?” 孟随云未答,只是将手覆在了她眼上,声音柔柔的:“小仁者,大仁之贼。你不必为因你计划的罹难者感到愧疚。今日若不烧这一炉大火,将来战火绵延,非是生民之福。” 楚摘星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到沈宿都认为楚摘星正在酝酿着揍他,没再与剑灵打斗,缩到了承烨身后观察四周。 良久,楚摘星才闷闷的回道:“师姐,你这样真的很讨厌。” 怎么能什么都知道嘛,她还能不能有些秘密了。 孟随云得意一笑,妙目中眼波流转:“你是我教的。我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也太辱没我这三千博闻的绰号。” “说的也是。”楚摘星愉悦地勾起了嘴角,然后握住孟随云的手,爱怜地放在唇边亲了一口:“师姐,待此间事了,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啊。”孟随云也不问具体地点,眉眼弯弯的应下了此事。 “至于现在么……”楚摘星活动了一下手腕,紧紧盯着城中唯一一个还萦绕安定祥和气息的地方——贡院。 那里还有着上千名各界的儒门菁英正在考试,可谓是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十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玉皇朝的法统是儒门给的,也只能由儒门彻底掘开。 而贡院里面坐着的,就是能下大力气拆地基的劳工,重要性不言而喻。这就是为何韩良和在科举考试顺利举行和孟随云安危之间更偏向于前者。 笔杆子,亲民官,那都是长治久安的万年基业。 第875章 但想要顺利拆地基,总得先把主人给搞定。 昊天,也不过是个不能自主的躯壳罢了。作为当今世上与鸿钧关联最深的人,他身上痕的数量也最多。 自我与他我的反复拉锯,也难怪昊天一直割裂得很。 楚摘星思绪万千,观人更省己。不知何时,浩瀚的气息开始自贡院中传出,犹如生石灰撒进了紫虚宫那盆凉水中。 沉寂已久的紫虚宫忽地腾起一道不相上下的气息,互相抗衡。 “这是要开始辩经了吗?”楚摘星瞧着下方的局势,思忖片刻,然后变魔术般的摸出一张华丽非常的金色大弓来。 孟随云瞧着这张弓,眨眨眼:“这好像是乾坤弓啊?” 在做师傅这件事上,太乙还是合格的。虽然阐教已然败落,不像洪荒时代能够随随便便给徒弟置换出一整套超豪华法宝,但好在孟随云也不在意这个,所以太乙给从未见过面徒弟置办的礼物就变成了洪荒辑录。 楚摘星不知道师姐是哪来的时间与精力啃下这本大部头的,但确实是说的不错。再说她就是故意拿出来显摆的,于是很爽快地承认道:“师姐好眼力,正是。” “这可是哪吒师兄的心爱之物,你是如何要来的?”震惊的孟随云在见到楚摘星拿出的金丸时更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换成楚摘星极度嘚瑟的炫耀:“我可没要,这弓和金丸是两位师兄送我的。说是,师姐你的嫁妆!” 楚摘星满意地见到了师姐的脸变成大红布,并成功在羞恼的拳头砸到脸上之前躲了出去。 弓拉满月,弹丸似流星,伴随着呼呼的破风声,一个又一个的魔族脑袋炸开。 孟随云叹气,略定了定神之后才追着楚摘星而去。 ------------------------------------- 车骑将军府,书房。 血、烟、煞气裹就的韩良和站在这间有些陌生的明亮书房中,看着有些陌生的师傅,并期待得到关于这完全陌生局势的一点提示。 文圣塔莫名其妙就飞来压到了紫虚宫上,魔族莫名其妙就退了,师傅莫名其妙就到了她面前,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 韩良和深刻怀疑自己是出了问题,还是幻觉一类的。 看着神游天外的徒弟,楚摘星也不出声催促,而是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宝贝徒弟一番,视线落到提着的紫色长剑上停了停,这才赞许地一拍掌让人回神。 不待韩良和开口,她就主打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先坐着,在我面前就不必拘着了。” 韩良和依言坐下了,但手指摩挲着剑柄,迟迟没有开口。 一切好像都和当初一样,但又好像不一样。至于具体差别在哪,她也不说不好。 良久,平复了情绪的韩良和才问道:“师傅,文圣塔……” 所谓文圣塔,乃是供奉创办儒门的文圣,乃至于历代大儒们牌位的白塔。 那里汇聚着天下文气,也镇压着儒门气运,反哺天下士人,自有灵验。 此次科举,韩良和为示尊重与重视,还以少将军之尊,亲自去了一趟府渠城,请了一尊小文圣牌位,用来防止科举作弊,评定文章高下。 韩良和知道这玩意有灵,但不知道居然能不远万里从府渠城飞过来,哐一下压到了紫虚宫上啊。 楚摘星还是那副吾家有徒初长成的欣慰模样,看出徒弟局促,干脆一扬手把自己面前的茶杯给击飞到面前。 “先喝口茶吧。” 韩良和机械的呷了一口茶,食不知味。 楚摘星也不在意这个,自觉尽到师傅责任的她再不给喘息机会,当即问道:“徒儿,国家大事,在祀与戎,是也不是?” “是。”这是打小就学的,韩良和不假思索说道。 “戎为保祀。是也不是?” “当然。”韩良和还是立刻回答。 楚摘星指了指她那身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盔甲,继续说道:“如今这戎也差不多了,对不对?” 韩良和沉吟少顷,想到那两个想对自己动手的重伤元初魔被从天而降的师傅用金丸打爆了脑袋和心脏,只恨少生了两条腿那般,扔下所辖的部将跑了。 依照师傅先前送山河社稷图夹杂的信所言,待的有魔族攻来,需放过那排行最末,专打那两个排行靠前的重伤者…… 师伯也曾经带她去见过那位的特使,论起来也是一位师伯,还与师傅交情匪浅。 还有圆真大师曾经无意中透露过,元初魔之间也逃不脱弱肉强食,强者会吞噬弱者,壮大自身。 一条条线索串联在一起,韩良和压下了心中惊骇,强迫自己不许玩那方向想。 然而说出来的话还是不可避免带了颤音:“应当是结束了。” 楚摘星才不管徒弟有多害怕,自顾自喝茶,自顾自把提问继续:“那为师问你,祭祀完成后,最重要的是做什么?” 韩良和一咬舌尖,巨痛令她灵台多了几分清明,快速回道:“分肉? 楚摘星一指窗外存在感明显的白塔,笑问道:“想明白了?” 韩良和垂眸,小扇子般的睫毛一闪一闪的。 又是一阵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默,直到韩良和呲溜喝了一大口茶,脸上多了点笑意。 “师傅的意思是,若是儒门再不表现一二,就连分猪肉都赶不上好地方了?” 第876章 曾站在高位上的人,又如何能忍受骤然跌落,尤其是还知晓能奋力一搏,至不济能保住现在的位次。 权术,是权术!韩良和突然明白了师傅想教她什么。 楚摘星点点头,又摇摇头,继续说道:“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庄师伯有所悟,紫虚宫中那位对他有用。” 言罢楚摘星用手在韩良和眼前一抚,让韩良和将金光笼罩的白塔中看得分明。 白塔共七层,庄聿一袭蓝色文袍盘腿坐在第七层,面对着文圣与亚圣两尊排位,似乎在接受考验。 余下千名士子,除却同样熟悉的顾书玉面对历代大儒牌位考校。 其余都分布在一至四层,接受一些二人的边角料,纯纯的填鸭式教育。 有了楚摘星帮忙,韩良和看得分明,见着有丝丝缕缕的紫气从中被抽出,替换如今笼罩在表面的金气。 “师傅,这是?” 韩良和有心再问,楚摘星却神神秘秘不肯再答了,只拍拍她的肩膀:“等着吧。少说三年,慢则五载,到时候就有文宗一流的人物出来帮你了。” 韩良和最是晓事,出于对师傅的信任,点点头之后就不复再问,而是一口又一口喝着茶。 楚摘星见状也不催她,干脆倚在椅背上假寐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听着韩良和嘶哑着开口,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似的。 “师傅是不是打算与魔族议和了?” 瞬息之间,攻守易型。 楚摘星远比韩良和坦然,飞快接道:“非是议和,而是停战。 数元会征战,不仅我等,魔族也疲惫不堪。” 尽管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但韩良和还是将自己交给了椅子椅子靠背,怔怔出神。 她原想问为何明明决定了停战,师傅却不告诉她,非要做过这一场,多出无数死伤,却在未开口前就想明白了一切。 于己,不做过这一场试探不出各大势力真正的态度,挖掘出类似鲲鹏这等野心勃勃的危险份子,也无法形成唯有一统方能抵御外辱的共识,凸出不了玉皇朝这个废物点心不值得支持。 于魔族,创造不了元吞吃其余元初魔,独掌大权的局面。更无法让掠夺成性的魔族们吃够苦头,尊从友好往来,自力根生的原则。 还是那句经典老话,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 韩良和眼中的道道异彩没有瞒过楚摘星的双目。 这是徒弟,并非外人,更别说今后还要将事情甩给徒弟。 为了避免以后政令施行中发生大形变,楚摘星也就干脆把话讲透。 “良和,道经开篇讲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过脑子,韩良和下意识就背了出来:“天行有常,其名曰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韩良和的身体越来越小,忽又觑见在师傅手中上下翻飞的黑白二色棋子。 茅塞顿开。 她甚至能听到脑中又哗哗流水的声音。 连师傅的声音都变得缥缈。 “洪荒之时,道祖鸿钧与魔族罗睺争位,魔族败,一蹶不振,族裔四散凋零,乃成天地尽归于道,道祖合道之伟业。 此谓之为一。 然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纵是合道的圣人,伟力亦有尽头。 洪荒大世界在封神量劫后崩为三千世界,魔族死灰复燃,便是明证。” 已经完全明白的韩良和不在需要任何人解释,自发将话接了下去:“道祖先例与今日今日之局面,都令一再不可得。 师傅如今,是想与那位元初魔,创造出二的局面,对吗?” 楚摘星哈哈大笑:“你能明白就好,安抚好三千世界百姓。” 这话听着不对劲,韩良和急忙转头去看师傅,却哪里看得到半个人影,当即嚷道:“师傅,你要去哪!” “去应约下一盘棋,明日自有分晓。” 《真武天庭·诸山河志·卷一》:“戊辰年六月初七,帝与元魔会晤于诸界之隙,弈棋决边境疆域。 棋如雨落,星辰移位,三千世界遂重归一统。 帝胜三目半子,遂得无间海,狂沙谷。 今再无魔族大规模袭扰,全赖帝君圣明之德,笔者得以一窥其中风景,在此毕诉,增长观者见闻。” 番外一 妻妻相性100问——星云篇 1、请告知你的名字。 楚摘星:楚摘星 孟随云:孟随云 2、年龄是? 楚摘星:永远十九! 孟随云:我年长摘星稍许。 3、性别是? 楚摘星 :女 孟随云:女 4、你的性格是? 楚摘星:睡觉, 晒太阳,吃东西,除了师姐,都别来烦我。 孟随云:嗯, 我脾气应该比摘星好(笑) 5、对方的性格是? 楚摘星:师姐是完美的, 四海八荒, 九天十地第一好。 孟随云(继续笑):惫懒, 调皮, (看了眼又要歪倒的某星)但很正直可靠,是我的骄傲。 楚摘星(笑,扬唇) 啵~~~ 6、二人什么时候见到的?在哪里? 楚摘星:六岁那年, 师姐奉师命下界招收弟子。 孟随云:与摘星同。 第877章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楚摘星:超级温柔漂亮的大姐姐, 想抱想亲亲, 想被举高高, 想和她一起困觉! 孟随云(一点点脸红):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很可爱, 一定要抱抱她。 楚摘星(八颗大牙在外晃悠):嘻嘻嘻嘻。 孟随云:乖。 8、喜欢对方的哪里? 楚摘星:永远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聪明妥帖,细谨周到。 孟随云:是永远都会站在我身前的英雄。 9、讨厌对方的哪里? 楚摘星(摩挲剑柄):我说了师姐是完美的。 孟随云(把人摁住):如果能不间歇性顽皮就更好了。 10、觉得你和对方的相性如何? 楚摘星:天生一对, 不对朕就去让月老改。 孟随云:她说了算。 11、怎么称呼对方的? 楚摘星:师姐, 在某些特定场合会叫媳妇。 孟随云:摘星、师妹。 12、希望对方怎么叫你? 楚摘星:无论什么都行, 师姐开心就好。 孟随云:师姐即可,这个听着习惯。 13、如果把对方比做动物的话是什么? 楚摘星:我想到了……白狐…噗哈哈哈哈(自己没忍住) 孟随云(白眼):龙。龙能大能小, 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 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楚摘星辞(眨巴眨巴眼睛):那我也改成龙!可师姐本来就是龙啊…… 孟随云(拍头):笨蛋。 14、如果送对方礼物会送什么? 楚摘星:陪着师姐游山玩水。 孟随云:给她吹奏一曲,让她睡个好觉。 15、希望得到什么礼物呢? 楚摘星:只要是师姐送的都行! 孟随云:只要她好好的。 16、有对对方不满的地方吗?有的话是什么? 楚摘星(大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师姐是完美的! 孟随云:没有。(顿了顿)其实可以不用那么粘人的…… 楚摘星:(吹口哨, 装没听见) 17、你有什么坏毛病? 楚摘星(瞪)::-(偷懒,不喜管事,热爱甩手。性格冲动,容易感情用事。 孟随云(叹气)尽量……不要把她当需要事事护持的孩子看,遇事多商量。也希望不要太孩子气了,总是和绪她们掐架…… 18、对方有什么坏毛病? 楚摘星:朕说第三遍,师姐是完美的。 孟随云:比如说现在这样,太护着我了,容易感情用事。 楚摘星(小鸡啄米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在改了在改了。 孟随云(扶额):但愿如此。 19、讨厌对方做什么? 楚摘星:从来没有。 孟随云:同。 20、你做了什么对方会生气?坏毛病之类的。 楚摘星:如果有人主动追求我……(脸开始扭曲)疼疼疼,是我卖关子的时候,卖关子的时候! 孟随云(平静):从未有过,摘星不会生气。 某十二(战战兢兢举手):您确定不会生气吗? 孟随云(持续平静):抱歉,是我不严谨了,仅限于我,没有生气这种情绪。 某十二(噎死):行叭,您,您二位开心就好…… 21、两人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了? 楚摘星(忽然嘚瑟):成亲了 ~ 孟随云: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22、二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楚摘星: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约会。初次约会的地点就是见面的地点,旧楚国梧桐宫殿前。 孟随云(温柔点头):嗯。 23、那个时候两人是什么气氛? 楚摘星:紧张激动,但被师姐接住之后就感觉超舒服,超香。 孟随云:好可爱的小孩,好大的胆子,养着玩一定很好。 24、那时进展到了哪里? 楚摘星(迟疑):结发为妻妻?我不管,梳头发也算! 孟随云:好,依你。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 楚摘星:大树的树荫下,周围有花最好。喝酒、晒太阳、睡觉! 孟随云(摸摸头):好,等会就去。 26、对方的生日,会怎么庆祝? 楚摘星:师姐不喜欢过生日,所以当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晚间下厨煮一碗长寿面就好。 孟随云:随她。 27、告白的是哪方? 楚摘星(迟疑):应该是我吧…… 某十二(跳出来):告白就告白,哪有什么应该啊! 孟随云(把人拍回去):确切而言,算是我鼓励暗示诱导摘星先把话说了?不重要,摘星现在是我的。 28、对对方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楚摘星(爽朗笑):民间的戏本一直在编,说我爱江山更爱美人。 孟随云:如果这么论,那我的评价是以身入局,情深义重。 楚摘星(忽然凑近):那会儿害怕吗?十分确定我会来吗? 孟随云(反手十指相扣):你今天话很多。 楚摘星(再凑凑):说嘛说嘛。 孟随云(无奈):从未怀疑你不来。 29、那么、是爱吗? 楚摘星:是。 第878章 孟随云:是。 30、对方说了就没办法了的话是? 楚摘星:没有过,师姐不是这样的人。 孟随云:她不会说,我没教过,也不允许。 31、怀疑对方见异思迁!怎么办? 楚摘星:什么破问题,师姐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孟随云:她不敢。 32、能容许见异思迁吗? 楚摘星(拨浪鼓摇头):不能。 孟随云:绝不。 33、约会时对方迟到一个小时,怎么办? 楚摘星: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同进同出,这个假设不成立。 孟随云:找绪帮忙。山不就人,我去就山。 某十二(无奈吸气):好吧,你们修仙的能穿空间是真的了不起。 34、最喜欢对方哪里? 楚摘星:手,从给我扎头发,到教我写字,抱我回房睡觉,一直一直很喜欢。 孟随云:眼睛,澄澈,坚定。 35、对方什么样子最妖艳(色|情)? 楚摘星: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 某十二:具体点具体点! 楚摘星:看书的时候,炼丹的时候,都很漂亮。 孟随云:……。 36、二人在一起什么时候会觉得紧张? 楚摘星:犯错惹师姐生气的时候。 孟随云:从不。 37、有对对方说谎吗?擅长说谎吗? 楚摘星:没有。顶多只是没有把话说透。 孟随云:同。 38、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楚摘星:只要和师姐在一起都好,如果能给我个膝枕睡觉就是满分! 孟随云:摘星完好无损地在我身边闹腾的时候。 39、有吵过架吗? 楚摘星:没有,我不敢吵。 孟随云:你听到了,她不敢。 40、是怎么样的吵架呢? 楚摘星:唉,就是师姐气觊觎我的人太多,还没几个心思纯的。 孟随云:摘星说过了。 某十二(满头问号):所以您堂堂帝君,一察觉到氛围不对就滑跪了??? 楚摘星(握拳):虽然是这样的没错,但为尊者讳,你下次想好了再说。否则…… 某十二:(立刻缩脖子) 41、怎么样和好呢? 楚摘星:只要我滑跪地够快,怒火就追不上我! 某十二(竖大拇指):经验之谈,果然很有道理。 孟随云:(闭目养神中) 42、即使转生也想成为恋人吗? 楚摘星:虽然不太可能有了来生了,但我的确是这么定了永世姻缘。 孟随云(笑):当然。 43、觉得「我是被爱着的」是什么时候? 楚摘星:我很幸运,师姐一直爱着我。 孟随云:一直。 44、觉得「难道不爱我吗……」是什么时候? 楚摘星:从未。 孟随云:从未。 45、你的爱的表现方法是? 楚摘星:师姐说我粘人。 孟随云:嗯。 楚摘星:(知道了,下次还敢。) 46、和对方像的花是? 楚摘星:雪莲。 孟随云:嗯……电火花?有声有亮,重塑天地? 某十二(嘴角抽搐):好神奇的比喻,你们开心就好。 47、二人之间有隐瞒的事吗? 楚摘星:不存在。 孟随云:没有。 48、你的情结是? 孟随云:一直害怕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师姐。 孟随云:上天待摘星太苛,我害怕她把自己压垮。 49、二人的关系是周围的人公认的?还是机秘? 楚摘星:尽人皆知,师姐是我的君后。 孟随云:我与摘星经过天地大道见证的,你说呢? 某十二:(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50、认为二人的爱会持续永远吗? 楚摘星:必然。 孟随云:(点头) 某十二:终于~~~~开始午夜场啦~~~ —————————————————— 51、你是攻?受? 楚摘星:嘿嘿嘿……(手指上指天) 孟随云:嗯。 52、怎么决定的呢? 楚摘星:因为我动手动嘴能力都很强? 孟随云:随她。 53、对这个状况满足吗? 楚摘星:当然! 孟随云:到目前为止,尚可。 54、初次是在哪里? 楚摘星(看了看身旁的人):咳…嗯,将军府后厢房。 某十二(掐指一算):所以说还没过十二时辰咯?行行行,也算是洞房花烛夜了。 楚摘星(得意):那是自然。 55、那时候的感想是… 楚摘星(目光缱绻):尘埃落定,终于可以实现心愿了。 孟随云(回望):除却生死无大事,我终是寻到人生在世的乐趣,相伴余生的良人。 56、那时候,对方是什么样子? 楚摘星:师姐眼睛很亮,比红烛,比夜明珠更亮。 孟随云:火急火燎,像是屁股上被点了一把火。 楚摘星:(囧) 57、第二天的早上,第一句话是什么? 楚摘星:师姐醒的比我早,但被我捞回来继续睡了,嘻嘻。 第879章 孟随云:我问她“醒了吗?” 楚摘星:我说“没,继续睡。” 孟随云:然后我就陪着继续睡了。 某十二:你两还真是……默契啊。 58、一周|几次? 楚摘星(理直气壮):修炼这种事,自然是多多益善。 孟随云:为防耗损过度,逢六一休。 某十二(记小本本):可以,这很科学,这很科学。 59、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一周|几次? 楚摘星(眼睛亮亮):不用处理公务就太好了! 孟随云:良和的命也是命…… 楚摘星(对手指):好么,我知道了…… 60、是怎样的~? 楚摘星(摸鼻子):明白了为何阴阳合和宗的功法图册畅销了。 孟随云:(扶额) 某十二(去看孟随云):您对这种事的态度太大夫式公事公办了,您是性冷淡吗(真敢说) 楚摘星:?!!! 孟随云:(你已有取死之道) 某十二:我有罪……(师姐您看我跪得还标准吗?) 61、自己最有感觉的地方是? 楚摘星:脖子 孟随云:耳朵 楚摘星:了解了!(忽然警觉) 孟随云:(没眼看) 62、对方最有感觉的地方是? 楚摘星:原来是耳朵吗…我还以为…是圆圆,咳咳咳……(被口水呛到) 孟随云:(看过去) 楚摘星:(赶紧捂嘴)(最终和某十二跪成一排) 63、一句话形容对方~时的样子? 楚摘星(偷偷上瞄):从后面看,披散的长发很勾人,命都可以给她 。 孟随云(勾勾头发):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嗯,摘星,比较…反差。 某十二:怎样的反差?(咵咵翻页) 孟随云:比平时……凶 64、说白了对~是喜欢?还是讨厌? 楚摘星:最喜欢和师姐……唔!(被捂嘴) 孟随云:嗯,只要不伤身就可以。 65、一般情况下~的场所? 楚摘星:家里。但还是想试一试其余的地方,反正别人也看不到。 孟随云(蹙眉):闭嘴。 楚摘星:(继续规矩跪好) 66、想要试的场合是?(时间、地点、服装等) 楚摘星:其实想试的有一点点……师姐我错了。 孟随云:(沉默) 67、洗澡是在~前?还是后? 楚摘星:随意,一个小法术罢了,泡水里也有过。 孟随云:嘴不需要可以捐给有用的人。 68、~时两人有约定吗? 楚摘星:没有,情之所致,性|之所致。 孟随云:(默认) 69、有和对方以外的人~过吗? 楚摘星:没有 孟随云:没有 70、对‘如果得不到心也要得到身体’这种说法赞成?反对? 楚摘星:强扭的瓜不甜,罔顾她人意愿,混账至极,该斩。 孟随云:嗯。 71、对方被混蛋強x了!怎么办? 楚摘星:???这个假设不成立。 孟随云:我保证会让他后悔生到这个世上。生生世世皆如此。 72、~之前和之后,哪个更觉得害羞? 楚摘星:之前。不过熟能生巧,现在已经不太……唔……害怕了! 孟随云:之后。 楚摘星:???(恍然大悟) 某十二:(你明白什么了就明白了?) 73、「只有今晚、因为太寂寞了……」。好友这么说着来要求~的话,怎么办? 楚摘星:□□熏心,该死。 孟随云:此为禽兽,不配称友。 74、觉得自己~的技术好吗? 楚摘星:应该,还…还可以吧(持续偷瞄) 孟随云:(微不可见点头) 75、对方~的技术好吗? 楚摘星:这是个全新的领域,我觉得可以试试! 孟随云:跪好。 楚摘星:哦。 76、~时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楚摘星:我的名字…… 孟随云:(拳头硬了) 77、~时喜欢看到的对方的样子是? 楚摘星:搂着我脖子回应我…… 某十二:还有呢?(不怕死套话) 楚摘星:一口咬上我肩膀,指甲在后背抓扣的时候…… 某十二:哇哦!!(赶紧捂嘴) 楚摘星:嘿嘿嘿…… 孟随云:(头大如斗) 78、觉得和恋人以外的人~也好吗? 楚摘星:绝不 孟随云:做人当有底线。 79、对字母有兴趣吗? 楚摘星(疑惑):咦?这是什么? 某十二:就是哈哈哈哈,一些关于绳子、拍子等等的艺术…… 孟随云:(眼神刀) 某十二(一本正经跪正):咳咳,下一题 80、突然对方不寻求~了怎么办? 楚摘星:一定是我还不够努力,要加大力度。 孟随云:(无奈的平静) 81、对强*怎么想? 楚摘星:杀 孟随云:嗯 82、~最棘手的是? 楚摘星:没有。你知道的,师姐一直很纵容我。 第880章 孟随云:不知饱足,毫无节制。 83、至今最惊险的~的地点是? 楚摘星:没有,家里很安全 孟随云:嗯 84、受|方有主动要求~过吗? 楚摘星:有,但只有一次…… 孟随云:(无奈的叹了口气) 85、那时攻|方的反应是? 楚摘星(脸红到耳朵根) :太慌了,很多都没做好。 86、攻|方有强*过吗? 楚摘星:正人先正己,绝不。 孟随云:她是我教出来的。 87、那时受|方的反应是? 某十二(抱头):知道了,知道了,跳过!跳过! 88、理想中的「~的对象」是怎样? 楚摘星:唯有师姐。 孟随云:我意亦是如此。 89、对方符合理想吗? 楚摘星:当然! 孟随云:摘星很好。 90、~时使用小道具吗? 楚摘星:咦咦咦?这个又是什么? 孟随云(薅衣领拖走):不,你不想知道。 91、你的「初次」是几岁的时候? 楚摘星:三年前的今天。 孟随云:同一天。 某十二(委屈):好好好,所以我是问不出年龄了是吧? 异口同声:你知道就好。 92、对方就是现在这个吗? 楚摘星:自然。 孟随云:对。 93、最喜欢哪里被kiss? 楚摘星:能主动被亲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孟随云 :只要不坏心眼故意磨人,哪里都好。 94、最喜欢kiss哪里? 楚摘星:脖子,很香很凉。 孟随云:都可。摘星,很可爱。 95、~时做什么对方最高兴? 楚摘星:撒娇? 孟随云:亲她。 96、~的时候,想些什么呢? 楚摘星:吃过的一切苦都有意义。 孟随云:岁月静好,此生无憾。 97、一晚|几次? 楚摘星:运行一周天即可,时间不定。控制起来并不难。 某十二(眼冒金光):还有这种好事,能不能…… 孟随云:不能,你太笨,学不会。 某十二:(心,被扎透了。) 98、~时,是自己脱|衣服?还是被脱? 楚摘星:这个很简单的,打个响指的事情。 孟随云:(没眼看) 99、对你来说~是? 楚摘星:水|□□融,精神契合,我之幸也。 孟随云:摘星在这方面的天赋,也是异乎寻常的好。 100、对对方说一句话吧。 楚摘星(十指紧扣):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孟随云(回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