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妓（别名：52号会馆）》 生如浮萍（一） D城，一个比其他地方都要繁华热闹许多的城市，尤其是入夜以后，这个不夜城几乎无人入眠，而是在各个角落游荡。傍晚的娱乐方式不外乎几种，酒吧、网吧、ktv、夜市，还有会馆和赌场。头四个地方都是没什么钱，却又不甘寂寞的人去的，而会馆和赌场是一个一夜就要花掉百万的地方，只有D城的有钱人才敢去。D城的会馆众多，其中52号会馆是亿万富豪们最爱去的地方，也是其他富豪望尘莫及的场所，能进到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大人物，那些在外风光无限的权贵名流们为了进到52号会馆都挤破了头。而简清就在这所会馆上班。 钟楼上的指针指到21：00，敲出“铛铛铛”的声音，敲醒整座D城，华灯初上，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开始躁动不安，各色人马准备出动狂欢。简清听到钟响，灭掉夹在指尖的香烟，丢进马桶里，合着那些脏东西一起冲掉。她走到洗手台前，伸出十只涂得鲜红的双手，认真的涂抹洗手液，清洗白皙纤长的手指。等手上的湿滑冲掉后，又从手包里拿出香水，往身上喷了喷，掩盖住全身的烟味；香水放回手包，接着拿出接吻糖丢进口中，一下一下的咀嚼，品尝甜蜜的同时，顺便检查今日的妆容。 她是52号会所的小姐，打扮就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今天的妆化得不算淡，假睫毛、眼线、眼影、修容、口红，能上的彩妆，她都化了。简清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若不是唇色偏红，其实今天的妆还挺像素颜，她得意的想，自己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她们这一行，人人都会化妆，但人人都不会化得看上去过于浓艳。记得安颜曾经这样说过：现在的男人可精着嘞，他们知道女人浓妆艳抹下，真实的样貌被隐去了大半，所以就爱挑看上去没化妆的，以为这样的脸就没被脂粉侵蚀，更加真实，其实所谓素颜不过是换个颜色淡些的彩妆涂抹而已。所以男人再精，在床上还是得臣服于女人。 简清对着镜子拢了拢被烫成波浪的卷发，将衣领再拉低些，露出半边酥胸，踩着十五厘米的银色高跟鞋转身离开。 她该上班了。 今天她要陪的一位客人是李三哥，李三哥手握D城三大赌场，有赌王之称，也是简清来会馆后的第一个客人，她的初夜就是给了他。五十万，在这个会所不算最贵的，却也足以让其他姑娘们津津乐道好一阵。 简清穿过安静的走廊，路过一扇扇金光闪闪的门，她知道，每一扇门后都有几个男人和一群放荡的女人，在放声大叫。只是52号会馆的隔音极好，她站在门外听不见里面一点动静，所以也不知道这门后究竟坐着几个人。她停在888号门前，敲了几下，自然是听不见里面的声音，所以也只是象征性的随意敲了敲，然后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灯光昏暗，酒气熏天，简清眯了眯眼，看见倒在枣红沙发上哼哼的几个人，在一具具赤裸的身子交叠相缠中，她瞧见了安颜。安颜正被压在最底下，紧俏的臀部被一只大手揉捏得泛红，她闭眼呻吟，双颊潮红，叫得身上的男人更加用力。简清勾起嘴角笑了笑，安颜似乎感觉到简清正在笑她，冲简清眨了眨眼睛，然后继续浪叫。 在女人中间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满头大汗的脑袋从一对被吮出红晕的胸上离开，看向简清，惊喜的说：“小清来啦。” 简清冲他甜甜的笑，娇滴滴的叫他：“李三哥。” 李三哥开心的坐起，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其他人识趣的主动让开，简清坐到李三哥身边，倒了杯酒敬他：“我来晚了，自罚一杯。” 一杯辛辣的液体下肚，简清舔掉嘴角流下的酒渍，看似意犹未尽的问：“三哥，你看够吗？” 李三哥摇头：“是我来早了，明明跟你约好了十点，却提前了半个小时。”然后取过简清手中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红酒：“我自罚一杯。” 李三哥一饮而尽，剩下一口却没咽，简清笑吟吟的看他，知道他就这么点恶趣味，于是主动凑上去，吻住他的唇，香舌钻进他的嘴里，撬开上齿，一口一口地，将酒渡进自己嘴里，全数吞下后，又用舌尖去扫他的齿面，扫得李三哥浑身酥软。他就喜欢简清的这股机灵劲儿，知道怎样他才受用，于是咬住简清不安分的舌尖，用力吸吮。简清被他夺走胸腔内所有的气息，有些喘不过气来，笑着推搡他：“好了，我都要被你憋死了。” 男人总是会对给了自己处子血的女人更加宽容，所以别人推开他，他一定会生气，但简清推，他不但不生气，还觉得简清娇俏可爱惹人疼。李三哥把头埋在简清的肩窝处，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下面的小兄弟跃跃欲试：“今晚跟我走，好不好？” 简清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撒娇，被他的泼赖样气笑了，假意恼道：“你别闹，说好后天我才归你的。” 人都来了，李三哥哪里肯放，手伸进她的底裤，隔着薄薄的布料，试探里面的柔软。那个地方，迎接的第一个男人是他。 简清抱着他，知道他不满意了，是不会放自己离开的，所以故意迎合他的一举一动。 李三哥每次来会馆都是简清作陪，整整十年，他见证了简清从一个十七岁青涩的小丫头，蜕变成如今妖艳妩媚的女人，她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他疯狂地进入她的身体，继续吻她的红唇，口红吃进自己嘴里还不满意，还要索取简清口中的津液。 简清知道他打算放自己走了，于是越发配合李三哥的动作，意识混沌中，见安颜悄悄指着手机上的时间，22:21。时间来不及了，简清娇哼一声，收紧下腹，逼李三哥彻底释放出来，感觉到一股温热黏稠的液体。 李三哥喘着粗气从体内退出，伸手扯了几张纸巾，替她擦拭下体：“我知道你现在火了，来会馆的人十个有八个是来找你的，没时间陪我，我不怪你，你还记得我这个老主顾，我已经很欣慰了。” 简清也累了，瘫在沙发上咯咯咯的笑：“你倒是抬举我，我哪有那么厉害，十个里面也就五个是来找我的，没八个那么多。” 李三哥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说笑，手捏了捏她的敏感处，表示警告，气得简清拿脚踹他：“你别闹，我真得走了。” 李三哥依依不舍的放开她，心疼的说：“你这丫头，一晚上接两个客人，身体吃得消吗？” 简清站起身子，去捡被丢在茶几上的内裤，穿好后，对他说：“没办法，得赚钱嘛。” 李三哥笑她贪心：“我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钱可够你在D城买好几套房了，你怎么还那么拼命。” 简清理所当然的说：“我得趁现在年轻漂亮的时候多攒点，不然等到人老珠黄，没人要了，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李三哥懒得理她这些谬论：“我说了，老了之后我养你，你怎么还老说这话，真没劲儿。” 简清跺着细细的鞋跟，娇哼道：“那也得等我老了，你真养了我，我才信。不然都是鬼话。” 和李三哥调笑几番后，她又看见安颜拿着手机提醒她：时间！时间！于是话锋一转，扯到安颜身上：“三哥，我家安妹子可就拜托你了，你好生玩，我先走了。” 简清离开888号房，没去见下一个客人，而是先回了换衣间。身上这件全是李三哥身上的汗臭味和欢愉后的咸湿气，遮是遮不住了，只能换一件。她取出一条白色V领连衣裙，穿在身上，又喷了好些香水，补了妆，才往今天的重头戏——520号房走去。 那里面的人，才是今天的主角，是她简清来到这所会馆，甘愿当妓的目的。她看着挂在门上的三个号码，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这是一场硬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生如浮萍（二） 520号房和888号不同，这里少了淫秽的色情味道，干净、整洁、亮堂，桌上摆着一壶铁观音和吃了几片的水果塔，一点也不像供人淫乐的会所，反倒像喝茶养性，陶冶身心的雅致场所。简清看向坐在贵妃椅上的男人，男人五十来岁，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一路布向太阳穴，看上去有些年纪，却精神儒雅。男人手里盘着核桃，发出碰撞的声音，食指虽不停地在动，但她很清楚的看见那上面盘着条吐信子的蛇。 一片血红忽然蒙住了简清的双眼，她的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几乎就要吐出来，但她还是硬逼着自己清醒，鼓起勇气，叫了声：“勇哥。” 勇哥很斯文，听到简清叫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坐。” 简清走到他身边坐下，笑眯眯的说：“第一次见面，以后还得劳烦勇哥多照顾。” 勇哥为她倒了杯茶，放到简清跟前：“我听说你最近在会馆很红？” 简清谦虚的说：“算不得红，都是客人们给面子，跟红姐比可差远了。” 红姐是勇哥原先的相好，也是52号会馆的风云人物，和李三哥一样，勇哥每次来会馆都只点名要她，唯一不一样的是，李三哥会再叫许多人做陪衬，但勇哥只要红姐这一位。红姐原来也不叫红姐，是抢她的人多了，有一次还打了起来，见了红，所以外人才送她这一戏称。那些人的原意本是用来挖苦讽刺她，却没想到红姐欣然接受了这一称呼，所以一直叫到现在。 勇哥听到旧相好的名字，倒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一笑：“我看你也有追赶她的势头了。” 简清垂下双眸，轻声说：“也不知红姐现在怎样了。” 勇哥有些意外：“你担心她？” “红姐一直很照顾我们这些小的，嫁那么远，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到红姐这个年纪的小姐几乎都走了，不是找人嫁了，就是自己攒够了钱，出去做个小生意，红姐算是走得最晚的一个。红姐还在的时候，简清就常常猜她会不会跟了勇哥。那时候红姐总是笑笑不说话，简清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没想到她还真没嫁给勇哥，反而跟了一个八十多岁的华裔富豪，嫁到国外去了。 勇哥点点头，颇为认同简清的话：“她这人的确热心。” 其实简清很想知道勇哥为什么不娶红姐，他明明待红姐那么好，好到会所里的姑娘们甚至有些嫉妒。简清既希望红姐嫁给勇哥，又不希望勇哥娶她，毕竟倘若勇哥真娶了红姐，今天这一出也轮不上她。但红姐人是真好，干她们这一行，情商都得高，为人处事更要没话说，红姐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可以不计其他人的嫉妒和嘲笑，温柔的对待每一个人，心胸开阔，为人豁达，简清很喜欢也很佩服她。 “喝茶。”勇哥见简清没动，催促她道，“你也不用那么紧张，我这个人很好说话，既然花姨向我推荐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像罩着阿红那样，罩着你。” 会说自己好说话的人，一般都很不好说话。简清乖乖的端起茶杯，轻抿了口，微苦，不涩，茶香在舌尖不散，的确是壶好茶。她放下茶杯，细声说：“勇哥今晚去哪儿休息？” 这是一种比较文雅的问法，意思是上什么样的地方做爱、过夜。 勇哥有些讶异：“花姨没跟你说？” 简清不解：“什么？” 勇哥若有所思的摇头：“看来是我太久没叫新的姑娘，花姨把我的规矩给忘了。我不是随便的人，第一次见面，我一般不出去，在这里聊聊就行。” 简清还从未遇见过这种要求的客人，她想她能明白红姐这种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勇哥了。这种拥有雅痞气质的男人，在这个世道的确少见。 她替花姨解释：“勇哥专情，连续好多年都只点红姐一个，花姨可能一时忘了。” 勇哥没想到简清会用‘专情’这种词来形容自己，惊讶的说：“花姨还真招了个乖巧的进来。” 花姨是52号会馆明面上的老板，她负责每个小姐的招聘和培训，更负责为像勇哥这样的客人们介绍姑娘。 这夜的陪客清淡得让简清有些不敢相信。若是在十年前，有人跟简清说，陪客嘛，不过是喝喝茶，听听歌，没什么大不了，简清一定会狠狠啐上一口，但今天，她信了。 他们喝茶一直喝到凌晨两点，期间勇哥一次都没碰过她。这样纯洁的交谈，让简清以为勇哥是对她不满意，所以送他离开后，她专门打电话问了花姨，花姨这才恍然大悟：“对对对，是有这事，时间太长，我都给忘了。你别担心，勇哥他这人就这样，没对你不满意。”简清终于放了心，收拾好东西，回了公寓。 公寓的灯还亮着，简清输了密码走进去，发现安颜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见到她，满脸疑惑：“你不是陪客人去了，难道他不满意你？” 简清换上拖鞋，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身心俱疲：“勇哥说第一天不陪睡。” 安颜按着眼角皱起的面膜纸，感慨道：“啧啧啧，红姐的客人就是不一样，规矩也稀奇。” 她一向口无遮拦，简清没介意其中的讽刺意味，继续叹气：“喝个茶比陪睡都累，纯聊天这事儿，太费脑子。” 安颜深有同感的点头：“我每次直播的时候，都有这种想法。你还好，至少也是跟别人面对面的聊，我还是对着个手机硬聊，尴尬死了。” 安颜刚来会馆半年，除了晚上陪陪客人，白天还兼职直播当网红，顺带卖卖三无产品，赚点零花。反正能賺钱的法子，她都会去试一试，简清就没见过比她还爱钱的人。 简清笑话她：“你那么怕尴尬，在李三哥身下的时候，不也叫得起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高潮了。” 说起这个安颜就生气。她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纸，丢在茶几上，气呼呼的说：“亏我演得那么卖力，没想到还是被新来的小优把李三哥抢走了。” 说起这个小优，简清也很服气。她们这一群人虽然是竞争关系，但也都处得不错，偏偏这个小优，明明是新来的，脾气却大得很，仗着自己是年轻的那一批里最漂亮的，横行霸道，十分嚣张，估计是真的把自己当52号里最有前途的一朵芙蕖花了。 但长的漂亮年轻又如何，这一行从不缺样貌好的。能爬到红姐那个位置，有能力让客人独点她一个的，要的是聪明的头脑，而不是去趟医院就能沉鱼落雁的花瓶。 简清很肯定的说：“她爬不高。” 安颜很喜欢简清的这句评价，在她心里，简清又美又厉害，简直是她的偶像，兴冲冲的问：“那我呢？” 简清回头看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多攒点钱，再微整一下，把脾气收收，应该能行。” 安颜泄气的倒下，她知道她是漂亮的，但在美女如云的52号会馆，就相形见绌了。所以才会来了大半年，连个属于自己单独的客人都没有，小费也比别人少，初夜更是只卖了十万块。若不是因为穷，她也不至于和简清合租，毕竟她们这一行也算高收入了，干上一段时间，买套单身公寓不成问题。 简清曾经就有一套几百平的复式公寓，那是她攒了两年的钱才买下的，住了没几年，又买了出去，重新过回同人合租的日子。安颜很好奇，简清为什么要卖掉房子，但每次问她，她要么不说，要么岔开话题，弄得安颜也不好再问。但安颜知道，简清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否则为什么在52号会馆工作了那么多年，比她混得差的都穿金戴银有车有房，简清却除了几套基础款的奢侈品，就再也没有别的名牌，平时过的也很节俭。安颜甚至怀疑过她包了男人，把钱全砸在了男人身上，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傻女人，自己卖身于人，只为了养活自己的男人。只可惜她们在一起住了半年，安颜也没看见什么男人。 生如浮萍（三） 如同安颜想的那样，简清本应该很有钱的，只是那钱在三年前全花在了一个人身上，花得她把房子变卖了也不够。三年来节衣缩食，过得还不如会馆里的服务生，但不一样的是，那个人不是男人，而是个去世快两年的女生。 三年前，简清照例上医院检查，干她们这种工作的，要比常人更加注意个人卫生。她几乎每个月都会做一次体检，主要是检查有没有梅毒、艾滋等性生活淫乱容易惹上的病。 简清拿到报告单，结果同之前的数十次一样，让她很放心的走进电梯，打道回家。她一直很小心，每次欢爱后，都会认真清洗全身，尤其是私处，不敢有半点怠慢。她这种过于谨慎的做法，曾经被同屋的室友嘲笑小题大做，但她依旧我行我素。她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这种病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完成那件事前，她不能死。 电梯里，简清很不自在，老是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姿色出众，被人盯着看是很正常的事，可这次的目光不同，那不是欣赏或者羡慕的眼神，而是反复的打量、审视。简清清了清嗓子，看向盯着自己的人，皱了眉。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肤色苍白，双颊消瘦，明明稚气未脱，却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错觉。身上是洗得发黄的衬衣，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罩住瘦成筷子的双腿，明明是条紧身裤，却被她穿得空荡荡的。瘦，太瘦了，瘦得都不成人形了，短袖下的手臂仿佛一折就断，像具干尸骷髅，看上去吓人得很。 电梯停在一楼，简清走出电梯，走了没几步，被人喊住：“乐乐姐。” 一时间晃了神，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简清回过头，又看见那个瘦成骷髅的女生。女生怯怯的站在不远处，踌躇不前，一脸不安。在她过去的记忆里，可不认识这么个小姑娘，所以警惕的问：“你是在叫我？” 女生得到简清的答复，激动地冲了上来，拉着她说：“我是吴萍啊，萍萍，你还记得吗？七年前，我们一起从华哥手里逃出来，你成功了，我没逃掉，被抓了回去。” 简清犹如当头一棒，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七年前的事她历历在目，怎会不记得。 “萍萍？你是萍萍？你都这么大了！”简清记得当年吴萍还只有她半个身子高，因为只有十岁，每天除了哭什么也不说。 吴萍抱着简清，和七年前一样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哭，哭得来往的人纷纷侧目。 简清尴尬的拉开吴萍，叫她别哭了，然后把她带进医院旁边的一家咖啡厅，点了两杯咖啡，让她缓缓，慢慢说。 …… …… 七年前，吴萍只有十岁，因为贪玩从家里偷跑出来，被那个叫华哥的人贩子用两包糖果骗上了车，一路向东，开离了她所在的城市。后来她被关进一辆大卡车的后备箱里，发现那里面还有两个人，一个叫李乐乐，十七岁，高三学生；一个叫何莉，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她们也是被华哥拐来卖的。 吴萍年纪小，除了哭什么也不会，李乐乐和何莉见状，只能哄她。何莉和李乐乐都是不甘屈服的人，她们年纪大，性情也比吴萍稳重，每天都在想办法伺机逃跑。虽然机会渺茫，但最后终于让何莉找到机会，带她们离开。 华哥正在和接头的人商谈她们的价钱，何莉趁着他们分神的时候，偷偷撬开了二楼的窗户，带着她们从窗户逃了出去。 呼吸到新鲜空气后，她们才知道自己应该是被关在某个城中村的农民房里。这里房屋交错，巷道纵横，地势复杂，一眼看去，全是数不清的红砖，没有尽头。她们穿过一条条阴湿狭窄的小巷，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只知道秉持着一个信念，跑出这里，找到马路，一定可以得救。 吴萍太小，跳下窗户时，摔了腿，何莉背着她一路死命地跑。身后突然传来了华哥的声音，他带着人，拿着铁棍，从屋内追了出来。 何莉抱着吴萍，跑得比李乐乐慢很多，眼看着华哥就要追上她们，何莉忽然调转了头，放下吴萍，拿起倒在一旁废弃的钢筋，冲那些人抡了过去。 窄窄的巷子，被拦住了去路。 李乐乐停了下来，想要回头帮何莉，却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大叫：“别管我们，你快跑。” 李乐乐犹豫两秒后，还是选择向前，又听到何莉喊：“你回来也没用，只能一块被抓回去，你先走，记得报警，让警察来救我们！”她这才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 见李乐乐跑远了，何莉松了口气，她早就挥得没有了力气，瘫倒在地上，看着被她用钢筋打中的人，捂着伤口惨叫。 华哥躲在那些人身后，没有受伤，见何莉体力不支后，才又走向前。何莉见华哥走了过来，咬着牙，向他爬去。她死死地抱住他的腿，用整个身体控制住他，不让他去追李乐乐。 华哥拿何莉没走办法，只能狠心的用铁棍不停地打她的头。他之前一直没动她们，是因为她们的脸决定了她们的价钱，一张好看的脸蛋可以比普通人贵上十倍。 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弄花何莉的脸了，李乐乐若是逃走，招来警察，他们就完蛋了。华哥狠狠地用铁棍抡何莉的头，血都溅了出来，也没能让何莉松手。他气得血气上涌，却又只能住手。李乐乐跑了，若又打死了何莉，这笔买卖就可以不用做了。 何莉渐渐没了力气，华哥正欲一脚把她踹开，去追李乐乐，吴萍突然也冲了出来，学着何莉，一把抱住他的腿，打死也不撒手。 她们为李乐乐争取了时间。 李乐乐拐过一条又一条小巷，终于绕出了城中村。她望着已是朦胧的天，跑进一家早餐店里，借了电话，报了警。 警察很快将城中村包围，把里面搜了个遍，只搜出一户丢满血衣的房间。人去楼空，何莉和吴萍都不在里面。警察根据李乐乐的口供，画了嫌疑人的小像，展开追捕行动，却始终没抓到他们。 华哥是个惯犯，他清楚的知道是抓不回李乐乐了，所以当机立断，把剩下的两个捉了回去，转移巢穴。等李乐乐报警时，他们早就上了高速公路，开往另一个城市。 何莉被他打得毁了容，只能随便找个人打发了，卖点小钱，把油费挣回来。但吴萍不同，她年纪小，模样乖，最重要的是，肯定是个处女。现在有特殊癖好的人多得是，把她卖给那些娈童癖的人，百分百能卖个高价钱。 吴萍不知道自己卖了多少钱，只记得卖她的那天，华哥笑得比卖何莉时灿烂很多。她被卖给一个三十多岁，未婚的男人，叫陈申。 陈申是个医生，在郊外有栋别墅，吴萍就被他囚禁在那栋别墅里，只要他有充足的时间，都会回到别墅，强暴吴萍，或者说是虐待。 陈申把吴萍带到别墅的第一天，就与她发生了关系。他强硬的打开吴萍的双腿，用拿手术刀的手伸进连初潮都没来的私处。那里面又嫩又小，一朵刚开出骨朵儿的花苞，被邪恶侵入最柔软的地带。 吴萍惊恐的大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懂，她只知道她很害怕，怕得拿脚直蹬陈申。 陈申是个近视眼，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薄薄的镜片里，是他贪婪的目光。他抓住吴萍的双腿，摁在床上，手指不停在里面放肆，吴萍哭着求他：“叔叔，求求你，放了我吧。” 陈申嘴角挂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花了那么多钱，怎么可能放了你。” 吴萍抽抽搭搭的哭，一张稚嫩的小脸全是眼泪，还有鼻涕泡。陈申有些洁癖，皱着眉头抽了几张纸，丢在她脸上：“把你的鼻涕擦了，脏不脏。” “我疼，叔叔，我疼。”吴萍听话的把流出来的眼泪鼻涕擦掉，稚气又天真的问，“是不是我擦了，你就放了我？” 陈申的注意力从下体转向脸蛋，真可爱的脸，小小的，嫩嫩的，可口得很。他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压住吴萍，亲吻着她刚哭过的眼睛，水汪汪的，像颗黑珍珠。 “你擦了，叔叔就会好好疼你。” 生如浮萍（四） 每次妈妈说会疼她的时候，都会买糖果给她吃。吴萍期待的看着他：“那你也会给我好吃的吗？” 镜片里闪过一丝诡秘的狰狞，陈申揉着她肥嫩的臀部，用下面蹭了蹭，咬着她的耳朵说：“你把嘴巴张开，叔叔现在就喂你好吃的。” 吴萍还小，小孩子没有哪个不是嘴馋的，再加上跟着华哥颠簸的这些日子，没吃过一顿好的，所以很听话的张大了嘴巴，忍不住的流口水。 一个又大又粗的东西塞了进来，又腥又咸，直抵喉咙深处。一个没忍住，吴萍咳嗽起来，牙齿咬疼了陈申，他恼怒的扇了吴萍几个巴掌，命令道：“不准咳。” 吴萍的小脸瞬间又红又肿，她又开始不停地哭，哭得陈申心烦意乱，干脆从她嘴里离开，换了个更加柔软的地方，攻占她的下体。 下面是撕裂般的疼痛，吴萍的第一次，没有别人口中前所未有的快感，只有疼，撕心裂肺的疼。她紧紧地攥着床单，痛苦的呻吟，后背全是疼出的汗渍。 多么稚嫩的声音啊。 陈申闭着眼睛，着迷的想。那么纯洁的肉体，每一丝，每一寸都是属于他的。他低头舔舐吴萍眼角的泪珠，这是圣洁的水，没有杂质，不像外面那些女人，哪儿哪儿都是脏的。 小孩的柔韧性要比大人好很多，他把吴萍的身体折成各种形状，方便自己的侵入。吴萍声声哀求，到最后只能哑着嗓子说：“叔叔，我疼。” 白色的床单上开出妖艳诡异的花。陈申珍重的把床单叠好，放进柜子里，和其他几床被染红的床单放在一起，将它们锁好。 他抱起已经虚脱的吴萍，温柔的问：“是不是很舒服？” 吴萍没有回答。 他开始自问自答。 “当然舒服啦，叔叔舒服，我就舒服。” 陈申嗅着她身上只有幼女才能散发出的诱人香气，享受的说：“你真乖，叔叔会好好疼你的。” 吴萍被他抱在怀中，犹如刚吃奶的婴儿，被他轻轻地拍着后背，哄着入睡。 “你乖，休息会儿，叔叔给你买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巧克力还是蛋糕？” 吴萍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垂眸不敢看他，也不敢乱动。未知的体验来得太快，她还没有从恐惧中走出，只能选择缄默。 “吃草莓蛋糕好不好？我记得小孩子都爱吃草莓。”陈申不知想到了什么，继续温和的说，“吃完后，我们继续玩，好不好？” 怀中的身体一颤，他却浑然不觉，继续用他在吴萍听起来残忍可怕的嗓音说：“我们好好玩，叔叔保证一定比这次还要高兴。” 陈申忽然把她放下，仔细的锁好每一扇窗，关门前还轻声说：“等我回来。” 吴萍听到他渐去渐远的脚步声，哭着从床上坐起，去取床头柜上的纸巾。柔软的纸巾在撕裂处一擦，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定睛一看，上面全是血迹。 何莉姐姐临走前曾跟她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没死，都不要放弃，总会想到办法逃走的。吴萍心想，她也要像姐姐一样勇敢，说不定也能逃走。 她擦掉眼泪，极其艰难的迈着步子，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走到垃圾桶前，把纸巾丢掉。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一步步向她走来。吴萍缩了缩脖子，看着陈申把门打开，手里不光提着饭菜，还有大大小小的口袋。 陈申把饭菜放在床头柜上，从口袋里拿出药膏，对她说：“坐过来。” 吴萍慢慢地移动，冷汗涔涔的走到他身边坐下。 “把腿打开。” 她哆嗦着听话。 陈申的手指在里面查看，她害怕得又是一缩。里面全是被他弄出的伤，陈申皱起眉头，略微心疼的说：“的确伤得不轻。” 吴萍小心翼翼的望着他，以为他良心发现了，没想到他随即开心一笑：“但我们很快乐，不是吗。” 她轻轻一颤。 他开始为她上药。 医生的手是灵巧的，带给她的触感轻柔、清凉。吴萍那会儿还不知道他是医生，只是他越温柔，她越觉得害怕，他越哄她，越觉得全身发冷。 “好了。”陈申抬起头，嘴角挂着微笑，“现在我们来过家家吧。” 生如浮萍（五） 陈申从袋子里拿出一套公主服，亲手为吴萍穿上，将她扮成童话中的公主，兴奋的问：“喜欢吗？” 吴萍从小就喜欢看动画片，和每一个小女孩一样，她喜欢美丽善良的公主，喜欢英俊帅气的王子，喜欢雄伟壮观的城堡。但当她被陈申穿上公主裙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喜欢二字，只是傻傻的看着他。 陈申替她回答：“当然喜欢。” 然后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盒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新鲜的草莓，放在吴萍跟前，语气讨好：“你看，还有你最喜欢的蛋糕。” “不过要等会儿才能吃。”他又自顾自的把蛋糕拿走，“先吃饭哦。” 吴萍跪在墨绿色的地毯上，看着陈申把饭菜一样一样的放在小茶几上，有鱼有肉，饭香四溢。这是她这些日子来，见过最丰富的一餐。 她要怎么逃？如何逃？一点头绪都没有，但她记得何莉姐姐千叮万嘱的话：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吴萍看似平静的端起碗，一声不吭的开始吃饭，把陈申给她的一大碗白米饭，全下了肚。 陈申夸她：“真乖，你是我见过最乖的孩子。” 吴萍还是沉默，一双哭到红肿的眼睛，警惕的盯着他。 陈申从头到尾就像是没瞧见吴萍眼中的戒备，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上演亲手撰写的剧本。 “该吃蛋糕啰。” “真好吃。” “叔叔你也吃。” 陈申伸出脑袋，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舔了舔她嘴角的奶油，陶醉的、重重的吐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鼻尖，有股薄荷叶的味道。 吴萍看不见他心满意足的模样，只能听到他痴痴的说：“好了，我们来做游戏吧。玩王子娶公主的游戏，好不好。” 他继续探出舌头，夺取她口中的甜蜜，手环住她的腰，贪恋她呼出的细细柔柔的气息。 “我的小公主，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你。” 他的手进入她的裙摆。 “我们一起去寻找快乐，好不好？” 吴萍始终没有答复，他却像是听到了她的回答，半是疯魔的说：“这就是我给你的快乐。” 她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平坦如背脊。可他偏偏喜欢这尚未发育的稚嫩，贪婪的吸吮最娇嫩的地方。 这才是真正的童贞。 那夜，陈申抱着吴萍入睡。吴萍望着粉色的天花板，望着公主一样的房间，望着远处一人高的熊娃娃，盯了整整一夜。她甚至想要杀死身旁的这个男人，但苦于力量不够，打不过他。 第二天，陈申走了。他把她锁在卧室里，一个星期没有回来，她只能吃陈申早就备好的面包罐头。厕所和洗澡间在卧室的右侧，里面有一个好大的浴缸，这就是她能走动的空间，一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屋子。她看不到外面的阳光，窗户被木板钉死，房门上了好几道锁，她试过好多次也没办法打开。 屋里有个闹钟，吴萍大部分时间都是盘腿坐在地毯上，倚着大熊玩具，开着白炽灯，数着上面转动的秒针。 一个星期后，陈申来了。他穿了一件白大褂，里面是淡蓝色毛衣，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见吴萍乖乖的坐在地毯上，笑着将她抱起，去咬她冰凉的耳垂。 “我的小公主，我一下班就赶来看你了，想我了吗？” 他身上有股医院专属的消毒水的味道，吴萍害怕的在那股味道中轻颤，然后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针筒，听见他不怎么高兴的声音：“但你不乖，怎么能想着离开我呢，我要惩罚你。” 吴萍的瞳孔放大，这是她第一次回答他：“我没有。” 陈申放下她，指着门锁上的撬痕，失望的摇头：“撒谎可不是乖孩子哦。” 吴萍不知所措的往后退了两步，眼看着针筒袋拆开，小指长的针头向她逼近，刺入薄薄的皮肤，扎在泛着青色的血管上，鲜艳的红色瞬间盈满针筒。陈申抽出针头，把她的血液注射进带来的试管里，摆在显眼的位置，满意的点头：“以后只要你做错了事，我就这样惩罚你，所以你要乖，知不知道？” 吴萍捂着被扎的胳膊，不敢去看柜子上的试管架。一排排透明的玻璃试管中，有一管是鲜红色的，和其他空荡荡的试管相比，格外刺眼，如同鬼魅一样，张牙舞爪的向她袭来。 陈申又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她细腻柔嫩的肌肤，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印记。他在床上反复折腾，与怀中的小人融合在一起。她在哭，没事；她不爱说话，没事；她老是想逃跑，没事；因为他坚信，她也很享受这份欢愉。 柜子上，试管里的红色越来越多，有的已经干裂，结出一层层血痂，变成恶心难看的褐红色。吴萍躺在房间里，总是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恶臭难闻，不能忽视。她不再企图逃跑，开始试图用死亡结束这一切的悲剧，她选择放弃生命。陈申发现后，把房间里装满了监视器，只要一有异样，就会赶回来，然后加倍折磨她。渐渐地，吴萍开始认命、顺从，最后放弃挣扎。 —————————————————————————————————————————————————————————————————————————— 陈申是个变态，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所以女主后面会替吴萍报复回来的。 生如浮萍（六） 吴萍的顺从，换来的是陈申的温柔。她已经很久没受过伤了，柜子上的试管架也被陈申撤下，没有惩罚、没有威胁，只是依旧不能出门。吴萍的胸部日益丰满，个子也在缓缓长高，最后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她终于从菡萏小儿成为了真正的少女。 小腹是下垂式的疼痛，犹如万千根针紧紧扎在血肉里，有个东西拽住里面的器官，使劲地往下拉扯，下体也像是被侵入般撕心裂肺。吴萍抱着被子，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导致煞白的脸，现在更加惨白。她还不知道这就是痛经，只是以为自己吃坏了肚子，直到一股温热的热流从下体涌出，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真的长大了。 她蹲在床上，怀里抱着枕头按压腹部缓解疼痛，盯着床单上一大块红色的血迹发呆。她知道什么是月经，也知道来月经是要垫一个专用的东西，她见妈妈用过，却没注意垫的是什么，总之肯定不是卫生纸。 吴萍捂着肚子，挪向卫生间，将脏掉的裤子换下，因为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所以只能暂时用卫生纸代替。然后把脏掉的裤子、床单泡进浴缸，血很快把缸里的水染红，她开始用力搓洗上面的血渍，水换了一缸又一缸，等全部清洗干净后，才真正接受自己已经长大的事实。 时间过得多么快啊，十岁的她还从未想过今天这一天，那时的自己总以为这一天离自己很远。 吴萍被关在这里，除了每天转动二十四圈的时针，没有任何记录时间的东西。刚开始她还会计算这是自己被关的第几天，时间久了，也就放弃了。没想到已经在这个小房子里呆了这么久，她自己都没察觉，只是单纯的感觉日子很难捱。 房间门忽然被打开，吴萍心知肚明的走出卫生间，看向一脸焦急的陈申。上一次他也是这样，在监控里看见疼晕的自己后，想也不想的从医院冲了回来，知道她是吃坏了肚子后，又忙慌慌的为她买药。 陈申看着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吴萍，松了口气：“你没事？” 吴萍摇头。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吴萍抱进怀里，如释重负的说：“我以为你又病了。” 如今的吴萍，个子已经能靠在陈申的胸口，她可以听到陈申的心跳极快，像她每天摆弄的闹钟。轻扯陈申的衣摆，她说：“我有事要告诉你。” “你说。”他是真的吓坏了，下巴死死的、一直抵在她的头上，痴迷的汲取她身上的美好，感受她的童稚，才能安心一些。 “我那个来了。”虽然她已经和陈申发生了无数次的关系，但吴萍依旧不好意思开口。 陈申还没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难得的茫然：“什么？” 吴萍指了指没有被单的床，和堆在晾衣篮里的床单、裤子：“月经。” 陈申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把推开吴萍，走到晾衣篮前，一脸惊恐。那是他专门为吴萍准备的，每次她洗了衣服，都是放进这里面，然后由他拿到外面去晾。 “你、来了？”他的声音在颤抖。 吴萍是头一次看见冷峭的陈申失态，提醒他说：“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买来月经需要的东西。” 陈申半天没有动静，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颓然的拿起晾衣篮，往外走去。半个小时后，他又回来了。手里是卫生巾和止疼药。 吴萍从他手里接过卫生巾，往卫生间走，听见他在背后问：“你会用吗？” “应该会吧。”脑海里闪现出和妈妈在卫生间时的场景，她开始肯定自己，“会用的。” 冷漠了好久的心，终于有了幸福的感觉，对吴萍来说，那是她和妈妈唯一的联系，几乎成为了亲情的象征。这几年来，她什么都没有，她的心是空的，里面一片虚无。现在她有了妈妈也用的东西，那比什么都重要，即使这种联系在别人眼里看来或许很可笑，她也无所谓。 吴萍眼含热泪的走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把染红的卫生纸换下，去拆卫生巾的包装。从里面取出一张卫生巾，开始凭借记忆里妈妈做过的步骤，打开厚厚的卫生巾，摸了摸棉面下的胶纸，很轻易地掀开，准备放进内裤。 一只眼睛乍然出现，透过门缝，阴郁的盯着她。 “啊！！！！！”吴萍惊恐的大叫，手里的卫生巾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门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陈申隔着门缝，看清楚带血的私处后，眼神蓦地一变，‘嘭’的一下关上了门。隔着门板，阴沉的说：“贴反了。” 生如浮萍（七） 吴萍惊魂未定，下面又涌出好多血块。她把地上揉得已经黏成团，扯不开的卫生巾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重新拿了一张，按照刚才的步骤打开，又听了陈申的话，将带有粘力的那一面，黏在内裤上。走出卫生间，看着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看不到表情的陈申说：“谢谢。” 她有些害怕，如坐针毡的看着陈申的背影，清楚的感觉到，陈申的情绪变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阴厉的陈申，那些被折磨的回忆吓得她坐在一旁，动也不敢动。 陈申头一次回来，没有强迫吴萍和他发生关系，只是不停地自言自语：“是啊，三年了，差不多了。”然后又开始抓狂的大笑：“快乐了三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吴萍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看着发疯的陈申从大吼大叫，到乱丢东西，最后没了力气，瘫倒在床上。她不敢靠近，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癫狂，只能缩在角落，紧盯着陈申，生怕他又莫名疯癫。陈申似乎安静的睡着了，吴萍依然不敢乱动，因为怕吵醒他，只能继续蜷缩着，沉沉睡去。 迷糊中，有一个温热的物体塞进了她的嘴里，味道陌生又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吃过。那个物体似乎又流出了什么东西，腥臊味很重，很恶心。 她是被呛醒的。睁眼一看，陈申正站在自己面前，褪下裤子，把那个东西塞进自己的嘴里。她拼命往外吐，呛得眼泪直流：“我……可以……给你……但请不要……这样。” “给我？”陈申没有继续往她嘴里塞，而是弯下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厌恶的说，“你已经不干净了，和你做爱，只会脏了我的身体。” 吴萍不解的望着他，脖子被他狠狠地掐住，脸涨得通红，喘不过气。 “你不再圣洁高贵，你现在就是一个低贱下流的女人，少恬不知耻了。只有拥有童贞的孩子，才配得上我！” 吴萍的手在空中乱抓：“那……你……放我……走……” 陈申笑了，手愈发用力：“放了你？痴心妄想！你可是我花钱买来的圣女，我当然要物尽其用。” 嘴巴又被塞满，她试图用舌头把那个东西抵出去，换来的却是几个巴掌。她已经很久没挨过打了，都忘记陈申的巴掌又狠又重，能疼上好几天。 “你少给我装纯情了，你个肮脏下贱的女人！” 就因为她来了月经，所以她就不再干净，惹人嫌弃？吴萍不能理解陈申的想法，在她心里，再龌龊不堪，让人难以启齿的事他们都做了，如今却来嫌弃她脏？ 见吴萍没动，陈申又是狠狠地几巴掌，打得她眼冒金光。 “我看你是忘了我的手段，如果不想再受伤，就给我老实点。”陈申咬牙切齿的说。 他的脸凶神恶煞，看吴萍的眼神，就像看见一只掉进臭水沟的老鼠，鄙夷不屑。吴萍甚至真的认为是自己不干净了，那件事比每天和他做爱还要羞耻。 嘴巴不再抵触，开始听他的话。 她顺从过一次，换来没有打骂虐待的三年，自然能再顺从一次。 陈申舒爽的呻吟，直到因为她的笨拙，咬伤了自己。 “蠢货！” 又是一巴掌。 吴萍的脸火辣辣的疼，噙着泪水，仰头望着陈申。他以前虽然会打她，但从不骂人，很少听见他用脏话骂自己。 侮辱性的词汇扑面而来。 “贱货！” “臭女人！” “恶心死了，你个贱人！” 在被骂了两个月后，在吴萍以为会死在他的屈辱下时，她终于离开了这个关了自己三年的地方，去到另一个地狱——红灯区。 生如浮萍（八） 在这个阴湿狭小的屋子已经整整七天了，吴萍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从一个房间，关进另一个房间。记得在被丢进后备箱前，她还问陈申：“你要放我走？” 陈申说：“是。” 然后她就被捆住了身子，嘴巴封上胶带，丢进车子的后备箱里。 刚开始她还天真的以为，陈申是怕她报警，所以打算把她丢在远点的地方，反正她也不知道陈申究竟住在哪里。没想到她还是错估了人性。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物尽其用。”吴萍轻声低语。 买了她，上了她，折磨了她后，又卖了她。多划算的买卖，还真是精明。 吴萍想起第一天见到陈申的场景。那天她流了好多血，白色的床单被染红，呈现出的图像怪异复杂，看上去触目惊心。她对那张床单唯恐避之不及，可陈申却很珍视，甚至把它锁进了柜子里，和一堆床单在一起。 一堆带红的床单……是了，看来她不是陈申买的第一个性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陈申之所以会在她来了月经后，还留她两个月，完全是因为没找好下家。估计现在已经有人代替她的位置，在那个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被他享用，然后抛弃。 “我的本家，你究竟答不答应？” 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响起。 空气中飘散着腐败的霉味，墙上的一个小窗户透出几丝光线，吴萍就坐在那束光下，抬头看着这位叫作吴姐的中年妇女，默不作声。不说话，是她这三年来最擅长的事，没有人能比她更会装作哑巴。她的沉默惹怒了吴姐，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熏得人想吐。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被人玩得不要了的贱皮子。现在跟我装什么清纯，该做的，不该做的，你早就做过了。我告诉你，我花了钱，买了你，你就别想能反抗我。” 吴萍被吴姐贬得一文不值，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自尊心受辱，可她不会。她听陈申骂了自己两个月，对这些侮辱早就免疫了。 买？又是这个字。他们买了她，所以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像买只兔子山鸡，想杀就杀，想虐待就虐待。 “呵。” 一声冷笑打断了吴姐的辱骂，骂脏话的声音停了，凄厉的笑声回荡在褊狭的屋子里，如同鬼泣，听得吴姐头皮发麻。吴萍没有血色的脸逐渐变得扭曲，她张大了干裂的嘴，像那天的陈申一样大笑。 可笑，真可笑。她又不是那些人豢养的牲畜，她的出生，她的长大，跟这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有父母亲人，她是被自己的爸爸妈妈养大的，凭什么被他们卖来卖去！ 吴姐在红灯区干了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被逼疯的女人。那些女人悍然不顾，死都不惧了，还怕什么，所以总能拉几个垫背的和自己一起下地狱。她怕吴萍也会这样做，立马松开了抓住衣领的手，仓皇的逃离房间。 笑声戛然而止。吴萍冷冷的看了眼紧闭的铁门，转身回到那束光下。她太久没见过阳光了，所以即使是细微的光线，她也很珍惜。人都是会死的，所以她不怕，只是眷恋这一线阳光，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记得和她一起关进来，又屈服的女生笑她矫情。既然已经跟过一个男人了，再多跟几个又何妨，但吴萍不想。她可以忍受反复被一个人侵害折磨，可以忍受当一个常年不见天日的性奴，却不能忍受自己接客，同时跟那么多人发生关系，做一个真正的妓女。那是她卑微的骨子里，唯一的骄傲了，毕竟被人强暴和主动迎合，有本质上的区别。 天色将暗，温柔的光线消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听见给她送饭的脚步声，吴萍从一堆杂乱的报纸里找出藏好的筷子，背在身后。那支筷子被她用碎瓷片削得细尖，如果说她之前还有所犹豫，那吴姐刚刚的一番话，彻底帮她做了决定。 房间门被打开，一个身材消瘦的女人走了进来，把饭菜放在缺了一角的木桌上，木桌表面已经被腐蚀，露出里面的木屑块，黑色的霉点一块一块的，看得人毫无胃口。 生如浮萍（九） “吃吧。”女人说。 吴萍向她走近：“谢谢。” 女人斜睨了她一眼，语气讽刺：“我听吴姐说，你疯了？看起来不像啊，小丫头。” “是吗？” 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听到女人继续说：“所以叫你乖乖听话，进了这个地方还想出去，怎么可能。听人说，你以前是被人关在屋里当性奴的，都是伺候男人，也不知你在抗拒什么。说起来你年纪这么小，性经验还比别人丰富，不知道多会讨好男人，就别装了，又不是处女。” 女人越说越起劲，她沉浸在自己的嘲讽中，刺耳的话扎在吴萍的心上。吴萍红了眼，趁她不注意，直接将木筷刺入女人的眼中。女人痛苦的大叫，吴萍操起桌上的碗，向她砸去。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的声音，连忙赶了进来。吴萍看着他们，没有半分害怕，抓了块碎瓷片，冲向他们。 她在主动求死，也在泄恨。 慌乱中，不知是谁用东西打中了她。闭眼前，吴萍无比心安。 她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却被一股快感叫醒。头脑不清，思维混沌，全身软绵绵的，仿若在云端，陷进了最柔软的棉花里，轻轻柔柔的触感将她包围。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欲仙欲死，那些屈辱、打骂，全都不重要了。 迷糊间，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个死丫头，竟然敢把李红打伤了。” “吴姐你别气了，这丫头长得水灵，能赚大钱，你还真舍得把她弄死泄愤？” “当然舍不得，就是这个丫头太倔，浪费了我的好东西。” 快感过后，是满满的空虚。 吴萍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那间阴暗的小屋子里，手脚被铁链捆住，地下是一支用过的注射器。她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手臂，在铁链晃动的‘哗啦’一声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针眼。 看来又被抽血了。她想。 也不知是不是该说这些人毫无创意，竟然用陈申用过的法子来惩罚她。 门外有人在守着吴萍，听到她发出的动静后，开门进来，眼里的蔑视让人很不自在。 “你说说你，既然都这样了，还想什么反抗，完全是自寻死路。” 这是吴姐的老公，大家都叫他强哥。 吴萍看着他，冷声问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强哥冷哼：“还想死呢？你放心，过会儿你就不想死了，还会求我让你活下来。” 吴萍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静静的望着他，想着怎么样才能杀了他们，和他们一起去死。 几分钟后，身上变得奇痒难耐，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咬骨头，心里是抓不住的空虚。头痛、盗汗、心虚，吴萍缩着身子在床上不停地抽搐，咬牙问：“怎么回事？” 强哥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倚在桌边冷漠的看着她：“我有办法缓解你的痛苦，要吗？” “要……我要。”吴萍满头大汗，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抓强哥的衣服，“求求你，我要。” “还想死吗？” “不……不想了。” “以后听不听话？” “我听话，听话！”吴萍痛苦的挠着全身，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抓出一道道血痕，“求……求求你，救救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强哥满意的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倒在勺子里，拿水混合，一支刚开封的针管将勺里的液体抽走，然后走到吴萍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胳膊。” 吴萍根本不知道强哥在干什么，但她的理智早就没了，乖乖把胳膊伸到强哥面前，看着他一针打下去，全身舒畅。 海洛因。 “舒服吗？” 吴萍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点点头，吐出一口长气：“舒服。” “以后只要你乖乖接客，我会每天给你打，知道了吗？” “知道了。” 注射海洛因后的第二天，吴萍就被请出了小黑屋，她梳洗干净，和一群女人坐在沙发上，排成一排，供人挑选。身旁是那个曾和她关在一起的女生，女生见了吴萍，幸灾乐祸的说：“受了那么多苦，结果还不是来了，装什么纯情烈妇。” 吴萍没有吭声，女生还紧追不舍的出言嘲弄：“听说你接客的钱以后全上交给吴姐，作为赔李红姐的医药费？” 其实还有海洛因的钱。她和强哥说好了，以后只要她犯毒瘾，强哥就会帮她注射，所以接客的钱，她一分都拿不到。 女生还在喋喋不休：“早就劝你听话了，你看看我，至少还有钱拿，虽然被抽走不少，但也有三成。” —————————————————————————————————————— 我没吸过毒，也不知道吸毒具体是啥感觉，只是找了点视频资料看了看，大概写了下，可能有些地方不太对~~~~~ 还有，马上吴萍就要谈恋爱了，还有几章关于吴萍的过去就要结束啦，女主就要出现为吴萍善后啦！！！我现在好想写女主，赶快让男主出现啊。 生如浮萍（十） 吴萍的第一个客人，是个建筑工地的包工头，五十来岁，皮肤黑黄，挺着一个啤酒肚，坐在床边，勒出一层层肥肉。他牙齿黑黄，那是常年抽烟导致的牙垢，胡茬占据了他下半张脸，看得出来他的毛发十分旺盛，油黑的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几天没洗，身上一股汗臭味捂得全身发酸。他伸出手，指着吴萍，食指和中指之间微微泛黄：“听吴姐说，你是新来的，而且经验丰富。” 他身后是各种艳星的海报，歪七扭八的贴了满墙。吴萍艰难的扯出一个笑：“你想怎么玩？” 包工头把裤子褪下，盯着吴萍微翘的嘴唇，反问道：“你说呢？” 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吴萍走向他，蹲下，张开嘴，像和陈申在一起的最后两个月一样，用嘴巴帮他。 头顶上的男人不停呻吟，兴奋的吐出劣质的烟臭味，一次高潮过去后，他把吴萍压在身下：“又漂亮，活又好，以后我会经常找你的。” 吴萍感觉自己被一头猪压得喘不过气来，而那头猪还用它的鼻子不停地拱她，湿漉漉的舌头在全身游走，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送走包工头，当天她又迎来了三个客人，一个比一个年纪大。 他们的方式比陈申更加粗暴，更加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每一次下来，吴萍都觉得全身被折磨的快要散架，没有任何快感。和陈申在一起的时候，在她还没来月经前，只要她乖乖的，陈申对她还是很温柔的，至少不会在做爱的时候用手掐她的脖子。可是这些人，他们鲁莽不说，下手也狠，每次兴致来了，各种助兴的工具都会提上日程。 三个月后，吴萍变得麻木不仁。 不是不想吐，不是不想哭，只是每当海洛因注射进体内后，她又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她沉溺在毒品带来的欢愉中，用幻觉代替残酷的现实。 如果说那段恶心反胃的岁月里，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的话，那应该就是她在那里遇见了自己的初恋，刘义高。 刘义高是妓女的孩子，他妈妈带着他来到吴姐手下工作，工作半年后，染了毒，而身为儿子的他，也耳濡目染的跟着吸。刘义高的妈妈是吸毒死的。因为长期注射海洛因的原因，身上各处的血管都已经僵硬化，不能再进行静脉注射，哪怕真的打下去，也只能导致液体爆出来，撒了一地。所以她选择了最危险的吸毒方式——开天窗，将液体注入股静脉或者颈动脉，毒品可以顺着血液直接进入大脑，给人带来更多的快感。一次失败，刘义高的妈妈死在了她賺钱用的床上，而刘义高为了给母亲还棺材钱，便一直留在吴姐身边打杂。工资很少，利息很高，不论他工作多久也还不完。 他的身体瘦小，大多时候都是打扫卫生，做做饭，干些跑腿的工作。有时候有人闹事，人手实在不够，也会充当充当打手，但他力气太小，也只能充数，打不来架。 也许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他们相处的很好，两人谈得来，相比起旁人更加亲密。刘义高每次做饭，总会偷偷的把最好吃的留下，再悄悄塞给吴萍。吴萍不能出门，他就每天把外面发生的新鲜事讲给吴萍听。菜市场卖猪肉的大婶总爱缺斤短两，有一次被人发现了，跟她吵架，气得她三天没出来摆摊；卖鱼的大叔看到美女就忍不住的揩油，他老婆把他揍了一顿，还色心不改；副食店的老板眼神不好，总会收到假钱，别人不提醒他，他都不知道……市井的热闹被刘义高讲得绘声绘色，吴萍在他口中的世界里，逐渐向往自由。 两个人确定情侣关系，是在吴萍十四岁生日那天，刘义高攒钱买了对耳环送她。他在凌晨一点时，蹲在院子里，看着客人从吴萍房里走出，然后把耳环送到吴萍手上。 “生日快乐。”他说。 吴萍好久没收到生日礼物了，她望着刘义高消瘦的脸，情不自禁的吻了他。耳边充斥着隔壁还没结束的呻吟声，夹杂一两句脏话，像催情的药。 生如浮萍（十一） 刘义高的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小心翼翼地探寻未知的领域。他温柔的呵护她刚刚被掐得青紫的肌肤，用舌头为她抚平伤痕。两人倒在床上，赤裸相见，床单上还有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 吴萍不想在用过的床单上和刘义高进行他们的第一次，起身去换：“我去换张床单。” “不用。”刘义高叫住她，亲吻她的眉眼，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情欲，“就这样。” 她迎合他的吻，享受一次心甘情愿的床笫之欢。两个人的舌头交缠、深吻、相互吸吮，慢慢地，刘义高的舌头偏离了吴萍的唇瓣，向下游走，游向私处。吴萍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他会愿意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喘息着阻止他：“你不用这样的。” 刘义高笑着说：“你总是抱怨他们只会让你给他们弄，这次换我帮你。” 他的声音温柔体贴，听得吴萍心头一颤。她想，她遇到了最爱她的人，老天不是不眷顾她，只是暂时把她忘了，而现在她得到了幸福。这个人，不会像陈申那样，柔情中带着时而爆炸的阴狠，让人心生畏惧；也不会像红灯区的那些客人，只顾自己快活，每次下来只有让人感到无语的不适。他的好，是全心全意的好，好的让人感激。 两个人在床上折腾到天亮，好几次达到高潮，事过以后，吴萍抱着他，晕乎乎的叫他的名字：“谢谢你，刘义高。” 毒药之所以是毒药，是因为它不光有成瘾性，还有让人不满于此的依赖感。吴萍对海洛因的需求越来越大，注入的量也越来越多，几天不吸就浑身难受。不光如此，她身体的免疫能力也在下降。有一次吴萍被客人扒光衣服，绑住全身，又忘记关窗户，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当夜就烧到四十度，脑子都烧懵了。吴姐不敢把她送去医院，只是买了很多退烧药回来，吃了整整七天，才把勉强把烧退下去。 病来如山倒，吴萍显然是不能接客了，但毒却得继续吸下去，不吸就难受。这种亏本的买卖吴姐当然不会做，连续给了几次后，就不干了，停了给她的海洛因。 吴萍好几天没有吸毒，毒瘾犯了，难受得全身冒冷汗，本来就瘦的身子，再加上大病一场，现在只有一层皮把骨头包着。她跪在地上，双腿像被折断的筷子，磕着头，求吴姐：“求求你，给我点吧，就一点，一点点就好。” 吴姐被她拦在自己的卧室门口，翻着白眼：“钱不给我赚，还想从我这里拿点，你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太久，忘记你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了。” 吴萍哭着求她，头磕破了皮，血从眉心流下，滴在地上：“吴姐，我以前给你赚了不少钱，你行行好，那些钱应该是够我买白粉的。” 吴姐厌恶的盯着地上的血迹，叫骂道：“我的新地板都被你弄脏了，你个贱皮子，还不快给老娘滚！” 吸毒的人是没有自尊的，毒瘾来了，什么事都愿意做。她哭着用衣服去擦地上的血渍：“我给你擦干净，求你给我点，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吴姐一手推开她，吴萍一触即倒，倒进一个柔软的怀抱。刘义高抱着她，头一次冲吴姐发了火：“吴姐，你太过分了！” 刘义高本来是去吴萍房里找她，没想到她不在房间，便猜吴萍来了这里，所以赶了过来，正巧遇上这一幕。 吴姐笑了，反唇相讥：“还真是有情有义，她不就是陪你睡了几晚，用得着这么护着。” 刘义高咬咬牙，下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心：“她是我女朋友，你再这样，小心我不客气。” “不客气？”吴姐不怒反笑，“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还不信收拾不了你们了。”说完就要去叫人。 刘义高突然红了眼，手里是他准备用来为吴萍削苹果的小刀，想也不想地刺了过去。吴姐想叫，又被他抓着头发，往墙上一撞，彻底没了声音。 吴萍没想到刘义高竟然敢杀人，她走到吴姐身边，用手一探，哆嗦着说：“死、死了。” 刘义高没想杀她，只是一时气昏了头，他丢掉小刀，慌张的问：“怎么办？” 吴萍也不知道，因为怕被人发现，和他一起把吴姐的尸体拖回了卧室。 刘义高到底比吴萍大几岁，他很快冷静下来，把小刀揣进包里：“我们逃吧，你不是想要自由，干脆就趁现在，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我们去哪儿？”吴萍完全没有主意。她十岁被拐，之后一直被囚禁，在某一方面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成熟，而另一方面，却没有一个十五岁少女该有的认知和见识。从某种层面来说，她是木讷的，因为她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 刘义高沉吟片刻：“去D城，听说那里可漂亮了。” 生如浮萍（十二） 两个人在吴姐的卧室里找到一大包海洛因，又翻出两万块现金，全部塞进裤袋里。门口有人守着，吴萍出不去，刘义高只能带她溜进厨房，把两个排风扇拆掉，正好可以逃到围墙外面去。这个计划在他听到吴萍说自己想要逃离时就想到了，只是一直不敢做。他们两个都被打怕了，只有‘循规蹈矩’的听话，才能给他们安全感。现在杀了吴姐，正好给了刘义高实践这件事的勇气。 他们逃了出去，这才发现其实逃走很容易，为什么之前不敢呢？早知道就早点这么做了，也不至于背上一条人命。 两个人不敢在这个城市停留太久，只是在宠物医院买了两支注射器，为自己打了一针，缓解毒瘾后，就拦了辆大卡车，付给司机两百块钱，离开了这个城市。因为害怕警察的追捕，一路躲躲藏藏，全靠搭顺风车才到了D城。 他们杀了人，不敢用真名示人，只能办了两张假证件，换了个新名字。一个叫吴琪，一个叫刘杰。然后租了间小房子，在D城生活下来。 刘义高找了个帮人守停车场的活，吴萍则是在家附近的小餐馆里当服务员，两个人的工资加上来有个五千块。他们想法很可笑，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甚至认为五千块是一笔巨款，却不知道在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D城，五千块什么都不是。D城寸土寸金，物价高昂，扣掉房租水电之类每个月必要的花销，加上两人还要找毒贩买药，五千块根本不够用。刚开始还有从吴姐那里拿来的两万块用作填补，到后来只能捉襟见肘。 好点的房子是租不起了，两人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熟人的介绍，搬到了快要拆迁的旧平房里。这里算是D城的毒窝点，吸毒的，贩毒的，几乎都住这儿。 住在他们隔壁的女人，叫郭静，二十多岁，靠卖淫讨生活。听他们说自己没钱，好心替吴萍出了个主意。 “琪琪，你干脆跟姐一块干，一晚上能赚不少钱。” 吴萍觉得委屈，她好不容易才摆脱那种生活，现在为了过日子，难道又要重蹈覆辙？她没有主意，只能问刘义高：“你觉得呢？” 付了房租后，兜里的钱所剩无几，刘义高也是一筹莫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天后，剩下的最后一点海洛因也用完了，他们走到了山穷水尽的末路。刘义高很艰难的向吴萍开口：“要不，你还是跟郭静姐去吧。” 吴萍不愿意让他为难，也明白他们现在的窘境，犹豫再三，点了头。 郭静得知吴萍愿意跟她一起干，很开心，牵起吴萍的手说：“琪琪，你相信姐，姐保证你一定可以接到不少生意。” 吴萍下意识的抽出手，她还是心有不甘：“真的吗？” “当然。”郭静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你这么漂亮，要价也能比别人高。” 吴萍抚上自己的脸，没想到她千般挣扎，最后的出路还是只有这一个，也许她注定是要以色侍人。自由，不过是换种方式继续出卖身体而已。 郭静拿出粉扑，开始为吴萍化妆，廉价的香粉在脸上擦来擦去，擦出一个雪白似鬼的脸。郭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晚上出门就这点不好，不化浓点，黑灯瞎火的，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你化妆了，打上腮红就会好些的。” 吴萍表示理解。 郭静继续为她化妆，二十分钟后，化出一个粗糙得全是瑕疵的妆容。 吴萍辞去了服务员的工作，晚上跟着郭静出去，在天桥、街口、公园等地方溜达，遇到独身男子便上前搭讪。多聊几句，有兴趣的男人自然愿意跟你走，两个人谈好价钱，就能去附近的小旅馆里打上一炮。一次一百块，钱很少，但一炮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运气好的话，一晚上能挣个七八百。 郭静教她，只要有人问她们多大，年龄一律不准超过二十，所以两个人每次出去都对外声称自己十八岁。郭静说这样更容易骗到人，其实她不知道，吴萍根本没满十八岁。 因为吴萍挣的钱完全够两人的开销，刘义高索性也不上班了，每天就陪她就去接客。要是有人想赖账不给钱，也能威胁威胁，同时还能保护吴萍。 卖淫是件很难受的事情，但吴萍做的心甘情愿，她认为，为了爱人牺牲一些又有什么关系。枕边这个人会为了她杀人，会哄她开心，愿意在做爱时为她服务，那是属于她的仅有的温暖，所以她也愿意为这个人付出一切。 生如浮萍（十三） 唯一的意外是在一年以后，吴萍怀孕了。刚开始吴萍还不知道，只当是月经推迟，还是郭静见她有了妊娠反应，才告诉她是怀上了。等刘义高买菜回来，吴萍便拉着他，小声说：“告诉你一件事，我怀孕了。” 关于接客，吴萍一向很小心，不光要用安全套，还要吃避孕药，达到双重保险的效果。能让她不使用避孕用具的，只有刘义高。 刘义高兴坏了，抱着她，连着转了好几个圈：“我要当爸爸了，太好了。” 吴萍笑着拍他：“你快放我下来！” 刘义高把她放下后，吴萍又一脸严肃的问：“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当然！” “可生下他后，会有很多现实的问题。”吴萍把郭静告诉她的，又转述给刘义高，“孩子的奶粉、尿布、衣服，什么都要花钱，生孩子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而且这样的话，我晚上也不能出去了。” 刘义高还是坚持，语气可怜兮兮，听得让人心软：“萍萍，求你了，我也想让我刘家有后，我妈就我这一个儿子，我得把刘家的根留着。” 他的态度诚恳真挚，让人没办法拒绝，虽然吴萍对生孩子这件事还有诸多顾虑，但说这话的人是她的真爱，是她溺水中唯一的浮木，所以她想要为他做些什么，生孩子姑且算其中一件。 刘义高对这个孩子很上心，从地摊买了一堆母婴杂志，整天研究不说，也不让吴萍晚上接客了，自己一个人打两份工。白天在网吧收银，晚上帮毒贩跑腿。日子过得很苦，但很快乐。 吴萍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们住的地方是条好长好长的小巷，见不到阳光，她只能挺着个大肚子，搬张小板凳，到巷口晒太阳。她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把医院打广告发的扇子，上面印着几个硕大的字：专治不孕不育，早泄阳痿。她扇着扇子，同推个小车，专卖饮料零食的阿姨聊天。 郭静从街口回来，神色慌张，见吴萍还悠哉的跟人聊天，焦急道：“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吴萍摸了摸身上，笑着解释：“我忘带手机了。” 郭静见她还有心情笑，气愤道：“你家刘杰出事了，快跟我去医院。” 肚子忽然一痛，吴萍的脸煞白，她哆嗦着站起，走向郭静的步伐笨拙艰难：“出了什么事？” “听人说他因为得罪了西门那边的人，被他们老大打个半死，丢在前街，刚已经送上救护车了。” 吴萍打了个出租车，在郭静的搀扶下抵达医院。赶到抢救室时，人已经不行了，医生对她表示自己的抱歉，并让吴萍去见刘义高最后一面。 走进抢救室，里面的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郁。有个人躺在床上，吴萍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中，依稀能辨认出那是刘义高的脸。她走到他身边，叫他的名字：“刘义高。” 刘义高想要睁开眼睛，血在他的眼角处凝结，黏住眼皮，根本睁不开。他只能眯着眼睛看着吴萍说：“你来了。” 吴萍见他这副模样，心口绞着疼，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怎么会这样。” 刘义高想要摸摸她的脸，却发现骨折的双手已经没了知觉，只能遗憾道：“你别哭。我已经跟来问话的警察坦白当初我杀人的事，你放心，不会连累你，以后你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抓，也不用再用假名生活。只是我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吴萍泣不成声，听他说出这辈子最后一句话：“我拜托你一件事，一定要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也想有自己的孩子，不要打掉他。” 刘义高死了，送到火葬场火化后，成了一堆白骨，装在一个花五十块钱买的瓷罐里。买块墓地太贵了，要好几万块，他们没有那么多积蓄，吴萍只能把刘义高带回了家，放在吃饭用的木桌上。 没有什么工作会要一个大肚子的孕妇，面对生存的压力，吴萍没有一点主意。她要吃饭，要租房，要攒钱生孩子，还要继续吸毒，下一步该怎么走，她不知道。也想过要不要找回自己的亲人，压力也许能减轻些，可如今她混成这副模样，实在没脸回去。郭静心疼她一个孕妇，又没了男人，时不时的会接济她一下，并指引她走上了另一条路——碰瓷。 刚开始吴萍还有些害怕，怕这样做会伤到肚里的孩子，但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了，她别无选择。 碰瓷不像卖淫，不是每次都能收到钱。常常是被送到医院，司机却跑了，吴萍只能坐在医院的冷板凳上哭。讹钱来的钱，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还得和同伙分，一个月下来，也挣不到几个钱，仨瓜俩枣的，只能够勉强度日。 ———————————————————————————————— 吴萍就是一直想要挣扎，想要走出悲剧，又一直被迫继续堕落，万劫不复。 下一章女主就出现了，我的天，我好想让女主出现啊！！！！！！！！！！！ 生如浮萍（十四） 咖啡馆里静悄悄的，只有吴萍哭诉的声音不时的响起。她说话断断续续，等把所有的事讲完，已经过了两个钟头。 简清坐在她的对面，见她身形单薄，不由的发愣。如果当初自己没能逃走，现在会是怎么个模样？ 吴萍抹了把眼泪，看向一身名牌的简清，掩饰不住羡慕的说：“乐乐姐，你命好，现在一定过得很不错吧。” 简清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报以微笑。她该怎么说？难不成要告诉吴萍，我和你的工作性质并无不同，不过是高档酒店和街边旅馆区别。 “不像我，我这辈子算是毁了。”吴萍没有察觉出简清的异样，继续抱怨自己的人生。 简清忍不住道：“你就没想过戒毒？” 吴萍凄凉一笑：“想，怎么没想过，染上毒品的人没一个不想戒，只是哪有那么好戒，大家都失败了。” 简清看她小腹平坦，猜想她应该是生了：“你的孩子呢？” 提起孩子，吴萍终于收起了哭丧的脸，露出微笑：“在家呢，我今天来医院是想问点关于孩子的事。对了，乐乐姐，你来医院做什么？是生病了吗？” “没生病，我只是来做个体检。”简清见杯中的咖啡都凉了，干脆提议道，“我可以去看看宝宝吗？” “当然可以。” 路过母婴店，简清买了好些尿布、奶粉，满满当当的两大口袋。吴萍不好意思的阻止她，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要不了那么多，无奈简清不听。 吴萍住的地方，车子是开不进去的，她们只能提前下车，继续步行。穿过前大街，绕进一条小巷，小巷悠长，越往里走，越看不见太阳。巷边的水篦子泛着恶臭，地上布满了低洼的水坑，里面泡着丢掉的垃圾，简清想要尽力避开这些水洼，结果还是一脚踩进酸水里，小腿肚溅满泥浆。 她们走到一排平房前停下，吴萍打开房门，示意简清进去。简清站在门口，屋内的景象一览无遗。一张生了锈的铁架床，旁边是张桌子，上面放着几张用过的卫生纸，没丢的苹果皮，和一只瓷瓶，那应该就是刘义高的骨灰。屋里点着灯，把空气中飘散的灰尘照得一清二楚，呛得人直咳嗽。房间的湿气很重，墙皮掉得差不多了，各处都是霉点，简清走进阴湿的环境，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她知道这些年吴萍一定很不好过，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过。 吴萍看了眼半坏不坏的塑料板凳，也知道这板凳是不能坐人了，窘迫的说：“乐乐姐，你坐床上吧。” 简清走到床边，粉色的床单洗得褪了色，上面还有不知名的黄渍，看得出来床单的主人曾经很用力的想把它洗掉，结果没有成功。唯一干净的，是睡在墙角的宝宝，虽然宝宝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发旧了。 屋外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几个人从门前跑过，几分钟后，又抬了个人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吴萍问看热闹的人。 那人的语气见怪不怪：“郭静死了。” 简清听到郭静的名字，想到吴萍说这个人帮了她不少，也起身去看。 郭静躺在担架上，扯了张烂布把全身盖住，因为抬她的人脚下不稳，滑了一下，耷拉出只全是疮疤的手。那手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指尖发黄，关节高高凸起，疮痍遍体。 这样的环境怎么带孩子？ 吴萍有些接受不了：“怎么死的？” 那人不以为意道：“吸毒死的呗，你也知道，这半年死了好几个了。” 简清拍拍吴萍的肩膀，安慰她：“别太难过了，去看看吧，我帮你看着孩子。” 吴萍感激的点头，跟着那些人走了出去。简清听到孩子醒了，正在哇哇大哭，只能转身进门，抱起孩子，轻声哄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姿势不对，孩子怎么哄都哄不住，她只能焦急的望向门外，盼着吴萍能早些回来。 门口的那人还没走，看见简清手足无措的抱着孩子哄，冷冰冰道：“这孩子是毒瘾犯了，喂点白粉就行。” 简清感到诧异：“这么点大的孩子也吸毒？” 那人冷笑：“孩子在她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在吸毒了，生下来当然也要吸。” 简清虽然没生过孩子，但也清楚的知道，孩子不是这么带的。 半个钟头后，吴萍回来了。她听见孩子在哭，急忙走进来，倒出一点白色的粉末，给孩子喂下去。 这太荒唐了。小孩不能在这里长大，就这么跟着吴萍糊里糊涂的过下去。简清叹气：“你快收拾收拾东西，到我家住。这种环境，就算大人受得了，小孩也受不了。” 吴萍受宠若惊，摆手道：“不用了，这样挺好的。” “你不用跟我客气。”简清淡淡说，“当初没有你们，我也逃不出来。” 生如浮萍（十五） 吴萍来到简清的家，望着宽敞明亮的客厅有些不知所措。简清招呼她快坐，她也只是腼腆的站在沙发旁，抱着孩子，羞涩的说：“站着就好。” 因为她的衣服大多都旧了，简清嫌麻烦，也就没让她带，打算明天再带她重新买。两个人打包了半天，也只收拾出一个小的行李箱。简清把行李箱拿进客房，又拿出条自己的裙子给吴萍换上，最后分头洗澡。等吴萍洗好出来时，简清已经在化妆了。 “乐乐姐。”吴萍喊道。 简清停下涂口红的手，回头看她，这才发现吴萍的双腿和郭静的手一样，长满了难看丑陋的疤。新疤变旧疤，再添新疤，从原来的肉红色沉淀为褐黑色，异常显眼。 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正值青春年华，正是活力四射的时候，怎么会搞成这样。 简清心酸的叹气，瞧了眼墙上的挂钟：“我要去上班了，门卡和钥匙我已经放在客房，茶几上是钱，冰箱里有吃的，你晚上不用等我，我要早上才会回来。” 吴萍乖巧的点头：“知道了。” 简清和李三哥约好，今晚他会来找自己。两个人先是在会馆开了好些酒，帮她冲业绩，然后又到常去的酒店一夜温存。李三哥年纪大了，体力精力各方面都不行了，偏偏他又爱证明自己，吃了壮阳药后，跟简清折腾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因为心系吴萍，以往都会一觉睡到下午的简清，今天特意先李三哥一步，离开了酒店。回到家时，见家里没有动静，以为吴萍还在睡觉，也就没去吵她，把买回来的早餐放进冰箱，也回屋补觉了。一觉睡到下午一点，才发现不对劲儿。 换衣间的首饰好多都不见了，床头柜里的一叠现金也消失了，有些地方虽然被复原，但也能辨出被人翻过的痕迹。简清瞬间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去敲吴萍的房门，里面还是没有声音，打开门进去，发现她的行李箱果然没了。 简清头疼的扶额，她没想到吴萍竟然会偷了东西逃走。她记忆的吴萍不是这样的，那时吴萍虽然只有十岁，却是一个家教很好，很懂事的孩子。后来又转念一想，吴萍都能在怀孕的时候去碰瓷讹钱了，会偷东西也不足为奇。她没有接触过吸毒的人，没料到吸毒原来可以把一个好好的人变得面目全非，会一点一点侵蚀你的三观，最后突破所有的道德底线。 简清只能打电话给李三哥，让他帮忙：“三哥，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李三哥还在睡，接到电话后，从床上坐起：“行，你把她的资料给我，我让人去找。” 简清把吴萍原来的住址和样貌特征发给他。李三哥在全国都有不少小弟，要找一个带着孩子的小女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三天后，他的人把吴萍抓了回来。 吴萍被押着在赌场的地下室见简清。她蓬头垢面，孩子也被抢了，情绪异常激动，见到向自己走来的简清大吼大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简清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叫她冷静点：“我不会追究你偷东西的事，你不用紧张。” 吴萍冷冷的看着简清，孩子被抱走，她的心是慌的：“你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帮你，你还小，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简清拿出一叠资料，递给吴萍，“这是D城戒毒所的资料，你看看。” 押着吴萍的人在简清的指令下松了手，离开地下室。吴萍接过资料，却没看，斜睨道：“这就是你抓我回来的目的？” 简清继续说：“孩子我会帮你照顾，等你戒了毒，就可以过回正常人的生活，不要再自毁前途。” “自毁前途？”吴萍不屑的冷笑，“自毁前途的人是你吧，乐乐姐。” 简清皱眉：“你什么意思？” 吴萍鄙视的看她：“当初我和何莉姐千辛万苦的帮你逃走，结果你呢，自己主动去当鸡。你对得起我们吗，何莉姐为了你，被华哥打成那副模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被人糟践，你却靠当鸡过得风生水起。还是你想告诉我，你是被迫的？” 这话说的简清哑口无言，脸色苍白的看着吴萍。她的确是主动走进52号会馆，找到当值的经理，提出要留下来工作的，这没什么好解释。 吴萍冷哼着把手里的资料砸向简清，奔溃的吼道：“你知道当我看见你走进那个最出名的52号会馆时，我有多难过，多绝望。要是当初逃出来的人是我和何莉姐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这么下贱主动当鸡，所以谁都有资格教训我，只有你没有。” 吴萍说的都是对的，她的确没有资格教训别人。简清笑了笑，凄凉的说：“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会让他们把孩子还给你。” ———————————————————————————————————————— 因为当初发生悲剧的年龄段不一样，所以她们各自对世界的看法，都会有所不同。吴萍因为十岁就被抓了，没读过书，童年就饱受摧残，所以思想道德会崩坏得彻底一点，会偷东西，会骗钱。简清十七岁，正是青春叛逆期，见识和认知都比吴萍强，但性格也变得叛逆和极端。后面会写到何莉，那会儿她大学已经毕业了，所以在面对灾难的时候会比她们两个更温柔坚强，内心的信念感更强一些。 生如浮萍（十六） 最近天气不好，老是打雷，天也压得很低，在无形的压迫中闷出一场瓢泼大雨。简清坐在会馆无所事事，今天她不上班，之所以会来是因为要给红姐送个东西——某奢侈品牌限量版的手提包。她其实对这些名牌不太感兴趣，但出门工作总得名品加身，所以才特意托人买了两个包。自进会馆后，她就一直在刻意讨好红姐，有好东西自然也要分一份给红姐。 把包给红姐后，简清离开了会馆，刚把车开上路，天就开始下雨。大点大点的雨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前方的路。她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正打算坐电梯上楼，有个人影就从旁边的法拉利窜了出来。 吴萍浑身被雨淋透了，头发湿嗒嗒的黏在脸上，红着眼睛说：“乐乐姐，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了，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说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简清压根就没生她的气，毕竟她说的是实话，所以很淡定的问：“孩子怎么了？” “是我不好，我不小心给孩子喂药喂多了，现在孩子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器官衰竭，快要不行了。”吴萍跪在地上，抓着简清的手央求，“我从你那里拿的钱都花光了，医生要我交钱，我没有，你借我一点钱吧，我保证，我一定还你。” “胡闹！”简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吴萍，怎么这么没有脑子。 简清跟她到了医院，交完钱后，又去问医生孩子的情况。医生说，孩子的情况很糟糕，如果选择继续治疗，将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且痊愈的几率也很小。后续的医药费，一般的家庭也负担不起。 “你们还要继续治疗吗？”医生问。 简清不假思索：“当然要。” “乐乐姐。”吴萍站在简清身后，小声叫她，羞愧得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简清拍拍她的头，轻声说：“你别担心，钱的事有我。” 吴萍愈发小声，几乎就要听不见：“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不用，你要是真的想谢谢我，那等孩子病好了，就去戒毒吧。你说得对，我自毁已经前途，所以你绝对不能走上我这条不归路。” 人一进医院这种地方，钱就不是钱了。因为简清之前一直没有存钱的习惯，到了要用钱的时候，只能变卖房产。幸运的是，孩子的病情总算稳定住了，吴萍也遵照约定去了戒毒所，而且陈申也找到了。 因为吴萍只知道陈申的职业和名字，所以找起来很费劲，就连李三哥都几次跟简清说，人可能找不到了。现在得到了陈申的消息，简清立马赶了过去。 简清来到陈申的别墅，李三哥的打手带着她往里走：“陈申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现在在骂街呢。这家伙屋里还关了个小女孩，您看要不要报警？能走白道，尽量别走黑道，容易出事。” 简清冷声阻止他：“我不信任警察，我们自己处理。” 打手见她脸色不好，不敢多问，引着她到了囚禁吴萍的小房间。 陈申被绑在板凳上，几个人把他围着，地上是一堆啤酒瓶子，简清来了，那些人也不灌他酒了，排成一排站在简清身后。陈申被灌得醉醺醺的，凭借着醉意，大声骂道：“你是谁！信不信我报警！” 简清没想到一天之内听到了两次报警，心情非常不爽，挑眉道：“想报就报吧，等警察来了，你屋里那丫头也可以好好跟警察解释解释。” 陈申瞪她：“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单纯的来杀你而已。” 简清语气轻松，听得陈申一个激灵儿，酒也醒了。酒虽醒了，舌头却没醒，他大着舌头说：“杀、杀人，是犯、犯法的。” 简清用尖头鞋踢着地上的酒瓶，酒瓶在她脚下滚来滚去：“买卖人口，强奸未成年少女也是犯法的，你不也做了。” “我查过你，你童年母亲出轨，父亲因为受不了母亲频繁偷情，杀了她，被判死刑。”简清一脚把酒瓶踢到陈申脚下，“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讨厌女人的吧？” 陈申脸色煞白，哆嗦着争辩：“我是花了钱的，而且我又没买你。” 简清偏了偏头，手上玩着手机：“你是没买我，可你买了我家妹子，你就得死！” “杀了我，你们也会坐牢的。”陈申挣扎，“你现在放了我，我保证一个字儿都不会说。” 简清还在打字，听到他这话，抬起头，耐心的跟他解释：“你放心，这些人都是老手了，会把现场布置得很像自杀，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陈申到底是知识分子，酒意慢慢散去后，也不再恐惧，冷静的谈判：“谁会相信一个前途无量的医生会莫名其妙的自杀，我可从来没对外表现出过抑郁倾向。” 简清不再打字，而是把手机拿到他面前晃了晃：“可如果是一个恋童癖曝光，被万人唾弃的虚伪医生呢？” “你做了什么？”陈申惊恐。 简清把手机收回包里：“不过是把你的恶行公之于众罢了，等会儿警察应该就会来了吧，所以在这之前，你必须死。” 生如浮萍（十七） “你说的妹子是谁？”陈申企图挣扎，“说不定弄错了，我买的那些人跟我关系很好，怎么会让人来报复我。” “吴萍。” 陈申愣住：“谁是吴萍？” 简清一下红了眼，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的说：“你忘了？就是被你卖到红灯区的那个。” “忘了也没关系，反正你都要死了。一个有洁癖爱干净的医生，死在自己喝醉后的呕吐物中，也挺有看头的，不是吗。” 简清收回了手，冷声命令道：“继续给我灌！” 啤酒一打一打的下肚，陈申的肚皮涨得把腰带撑破，见差不多了，简清又问：“浴缸里的水放满了吗？” 里面的人回答：“满了。” 简清站了起来：“那就把他丢进去吧。” 陈申被拖进卫生间，一头按进浴缸里。听吴萍说，陈申还有个爱好，就是和她们在浴缸里泡澡，所以他买的浴缸很大很深，像个小池子。陈申在自己最爱的浴缸里挣扎，几次想要把头探出水面，却又被人按了进去。多呛几次后，开始猛咳，接着又吐，水里漂浮着许多他的呕吐物。 简清被臭出了卫生间，捂着鼻子说：“继续。” 陈申的洁癖严重，他拼命想要逃离这些恶心的东西，却因为挣扎吐出更多。几分钟后，他不动了。 “简姐，他死了。”其中一人走出卫生间跟简清报告。 简清点头：“知道了，剩下的事你们处理吧，还有那个小女孩，你们记得把她送回家，我先走了。” 简清连夜赶回D城，下飞机时看见了李三哥。她没想到李三哥会来接机，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李三哥让手下的人替她接过行李箱：“我担心你。”又看见简清并没有杀人后的不安，自嘲的补了句：“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简清温柔的说：“谢谢你。” 李三哥却不领情：“他们给我打电话了，你做得太过火，明明报警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让自己惹上一身腥。” 简清坚定又霸气：“我要自己解决，不用警察帮忙。” 听到这话的李三哥忽然笑了，简清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回头看他。李三哥想到了什么，目光柔和：“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捧你吗？” 简清疑惑。 “因为当时的你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带着坚韧的倔强，和常人没有的自信与笃定。” 李三哥陷入沉思，想起和简清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她才十七岁，站在会馆门口，用几乎自大的语气自言自语：“就算被卖进窑子，我也会是最红的姑娘，何况还是自愿的。” 他在一旁听见了，对这个清秀漂亮的小姑娘上了心。所以当简清卖初夜时，他一掷千金，把她捧上了天。 第二天，简清到戒毒所去见吴萍。戒毒的日子并不好过，吴萍有些憔悴。在听到陈申死的消息后，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欣喜，只是沉默了很久，才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乐乐姐，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孩子，拜托你了。” 简清笑着点头，没往深处想，却在当晚接到了来自戒毒所的电话。 吴萍自sha了。她是用食堂的筷子自sha的，就像当初对李红那样。简清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或许是因为她的孩子有了好的着落；又或许是她所痛恨的人有了报应，所以她心安理得，了无牵挂的走了。只是简清没想到，是她的帮助给了吴萍自sha的勇气，夺走了吴萍坚持活下去的最后一口气。 她可以给孩子物质上的帮助，却不能把他带在身边，她的身边太危险。简清只能又托人去寻吴萍的父母，因为不好意思几次麻烦李三哥，还特地下了血本，买了座白玉观音像送去。 吴萍的父母这些年来没有再生，而是一直寻找吴萍。得知她在D城后，夫妇两个立刻赶了来。失去孩子的父母都是苍老枯槁的，他们见到简清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重复着：“谢谢，谢谢。” 简清带他们去看孩子，在病房内，把吴萍和刘义高的骨灰交给他们，并告诉他们孩子的病情。老两口都是中学老师，虽算不上家境贫寒，但也不够富裕，高昂的医药费他们根本负担不起。不过他们都是很有涵养，不会占人便宜的人，很有礼貌的表示：“你放心，我们还有一套房子，再凑点，应该够还你垫的钱了。” 简清微笑着摇头：“不用，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定期把孩子所需的费用汇给你们。我答应了吴萍会好好照顾他，就一定会做到。”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因为重病搞得家破人亡的情况并不少见，钱的原因，有些骨肉至亲都不会再多搭理你一眼。吴母虽然感激简清的慷慨，但也不解：“为什么你要这么帮萍萍，难道就因为当初你们一起被人贩子抓走过？” 是啊，为什么呢？ 简清告别吴萍的父母，独自坐在室外的长椅上抽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一包烟抽完后，望着一地的烟蒂，她忽然明白了。大约是因为她也希望，有人在她十七岁时，能救救她啊。 ———————————————————————————————————————————————————— 其实后面还有关于戒毒所逼迫戒毒人员卖淫的故事，但我实在不想写回忆了，就没写这一部分。有兴趣的可以去B站搜一下，有讲戒毒人员被逼卖淫的纪录片。 菟丝蔓藤（一） 简清从酒店回家，她刚陪完勇哥，现在有些累了，想要赶紧回房卸妆休息。路过安颜的房门时，听见里面传出乖巧讨好的声音。 “谢谢宝宝们的游艇和鲜花，现在我为大家跳一曲。” 安颜的房门虚掩着，简清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正好看见她从椅子上起来，准备跳舞。 她穿得暴露，一件v领的上衣，和只到大腿根部的短裙，纤长的四肢在音乐的律动下摆弄起来。一翘臀，就能看见裙底的风光，她故意没穿内裤，把最原始的状态的展现出来。看到礼物送得越来越多，她又挺着身子，扭了起来，半露的胸像两枚乳白色的羊奶果冻，弹滑的抖动，晃得人失神。 简清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笑，故意拍了拍手，表示这场表演很精彩。安颜知道她是在故意调侃自己，哼了一声，然后对着摄像头打起广告来。 “这个呢，是法国产的乳液，是我专门飞到法国拿到的代理权，大家可以送给自己的女朋友，专门紧致下面的哦。” 简清不由的摇了摇头，她连国门都没出过，怎么可能拿到法国的代理权。 安颜关了电脑，脱下高跟鞋，光脚向简清走来，冲她抱怨道：“累死了，待会儿还要出去参加一个派对，出席就有好几万。” 简清不懂她为何那么卖力，明明赚得不少，劝她道：“你卖东西卖得挺好的，何必还要背着花姨出去接客，被发现就死定了。” 安颜没所谓一笑：“花姨的眼睛里只有你们，哪里看得见我。放心吧，她才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那你小心点，我先去洗澡了。”简清实在太困，打了个哈欠，“晚上不回来的话，记得跟我说一声。” 安颜见她虽然累，但心情很好的样子，笑问道：“你跟勇哥处的还不错？” “还行吧。” 她跟勇哥相处的是很好，勇哥很喜欢她，过几天还要带她去参加生日聚会，据说那是个很重要的聚会，勇哥吩咐过要好好准备。简清很高兴自己这么顺利的取得了勇哥的信任，也不枉费这些日子的有意讨好。 这一觉，简清直接睡到晚上十一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见安颜还没给自己打电话，心想她今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于是只叫了一人份的外卖。 外卖送到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简清怕胖，只点了份沙拉和三文鱼，吃到一半，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喂？” “你好，请问你认识安颜吗？”很有礼貌的声音。 简清心头一紧：“安颜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个男生，他轻笑着说：“你不用担心，她只是喝醉了，可能需要你来接她回家。” 简清有些疑虑，担心其中有诈。安颜从未在外面喝醉过，更别说让她接她回家，而且那种聚会，男人怎么可能会好心打电话，让朋友来接人。 “你让安颜接电话。”简清说。 男生有些为难：“她现在可能不太方便接电话。” 不太方便？接个电话有什么不方便的，简清这下肯定这个人真的是骗子了。她刚想要挂掉电话，就听到安颜的声音传了过来。 “谁说我没有家人的！我在D城有个姐姐，她叫简清，你打电话给她没有！我真的有家人！你快打，我证明给你看。” 简清哑然失笑，只能又把电话拿了起来：“你们在哪儿？” “我们在渡陵江码头。”男生有些着急，“麻烦你快点过来，她吵着要跳江，我朋友快要拉不住她了。” 简清头疼不已，只能拿了车钥匙，赶紧出门，往渡陵江开去。到渡陵江时，她又把电话拨了回去。 “我到了，你们在哪儿？” “在码头这边，旁边有个邮轮餐厅。” 那个邮轮餐厅简清去过，车是开不过去的，她只能下车步行。还没走到餐厅，就看见有三个人站在江边，两男一女，光线太暗，看不清人脸。 “安颜！” 简清大声叫她，却没有回应，倒是刚刚打电话的男生说话了：“我们在这儿。”然后主动走向简清。 码头上路灯少得可怜，稀稀拉拉几盏灯，有些还都坏了，只能勉强视物。他们两个人走向对方，直到面对面了才瞧清各自的样貌。男生看着一脸素颜的简清，眼里透露出欣喜，叫了声：“乐乐。” 菟丝蔓藤（二） 简清盯着男生，愣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好，我叫简清。” 男生俊朗的脸上有些不解，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的朋友就叫住了他：“萧笛，过来帮我一下，我快要扶不住了。” 男生闻言立马跑了过去。 简清盯着萧笛的背影松了口气，有些后悔今天出门没化妆，应该画个鬼都不会认识的烟熏妆的。 两个人把安颜扶到简清跟前。安颜已经睡着了，把头靠在萧笛朋友身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有家人，我有，我家人对我可好了，可好了。” 萧笛朋友看见简清也很高兴，兴奋的说：“都说美女的朋友一定也是美女，我之前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你好，我叫岳勉。” “你好，简清。”她又着重重复了下自己的名字。 萧笛的脸色不太好，眼神却是直勾勾的往简清脸上看。岳勉也知道自己的朋友这么盯着别人看没有礼貌，清咳一声提醒他，然后又很有义气的为他出谋划策：“简小姐，你朋友喝醉了，派对结束后又吵着要跳江，幸好我跟萧笛给拦了下来，不然就出大事了。”又猛地把话题一转，指着她手上的车钥匙：“你看我们也算救了你朋友的命，我们两个都喝了酒，没法开车，要不你送我们一程？”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想拒绝也没法拒绝。简清无奈的点头：“可以。” 岳勉露出得逞的微笑，冲萧笛嘚瑟的挑眉。萧笛没理他，只是有些失神，直到走到停车的地方，才缓了过来，问她：“这是你的车？” 简清点头。 萧笛没再多说什么，倒是岳勉意外的大声说道：“简小姐，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竟然开悍马。” “上车吧。” 简清笑了笑。这悍马的确和她的身形有着鲜明对比，已经有太多人对她开悍马表示奇怪了。其实她选择悍马的原因不为别的，只是怕有一天事情败露，那时她需要一辆耐用结实的车逃跑。 萧笛伸手去开后座车门，却被岳勉拦了下来，一把把他推到副驾驶座的门前：“去去去，坐前面去。” 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 简清无所谓的打开车门，看着已经坐好的他们问：“你们住哪儿？” 萧笛刚想要说什么，却被岳勉抢了先：“南都医科大学东门，谢谢。” 简清听到这话，几乎是下意识的问：“还在读书？” “当然没有。”岳勉献宝似的跟她炫耀，“萧笛在医大当老师，教心理学。”完了还补了句：“是个很不错的职业。” 萧笛的神色本已经恢复如常，在听到简清的话后，又笑意满满的对她说：“我平时也在南都医院坐诊，你想来的话，可以来看看。” 岳勉把身子倾到前面，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萧笛一眼：“你一个教心理学的，叫人去医院找你，不是咒别人心理有问题吗，会不会说话。”然后又转头向简清道歉：“简小姐，我这朋友不太会交际，但人绝对是好人，信得过。” 简清装作没听见，只是道：“坐好了，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去。” 岳勉却没听，依旧把半个身子靠在前座的椅背上，嚷嚷道：“别别别，先把安颜小姐送回去。” 她不想自己的住址暴露给萧笛，开口拒绝：“还是先送你们吧。” 岳勉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她醉成这个样子，你确定能扶得动她？” 简清回头看醉成死猪的安颜，暗叫真是被这丫头给害苦了，虽然心里不愿意，却也只能妥协：“好吧。” 一路上，岳勉一直在后座喋喋不休，静不下性子，聒噪得很。 “萧笛，我今晚就住你家了啊。” 简清随口一问：“你们两个没住一起？” 岳勉解释之余，还不忘捧自己兄弟：“我可不是老师，就是个做小生意的。今天这派对也是我硬逼萧笛来的，他平时洁身自好得很，从不参加这种派对。” 一直刻意避开萧笛也不太自然，反倒惹人生疑，简清只能转头去看他，没想到正对上他的眼睛。 他一直在看她，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暗潮涌动，看得简清急忙把视线移走。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未免心虚，说了句：“是吗。” 岳勉在后面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以为简清不信，为萧笛正名道：“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 萧笛却说：“你如果来的话，我带你去逛逛。”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后座的岳勉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又很坚定，坚定到简清心烦意乱，只想赶紧结束话题。 岳勉还在喋喋不休，问得简清不耐烦，所以当他问她在哪里工作时，简清直接回答他：“会馆。” 她的职业已经不言而喻。 岳勉终于清静了，空气中是尴尬气息。萧笛吃惊的望着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简清很满意此刻的安静，把车拐了个弯，开进小区的地下室，打破沉默道：“到了。” 菟丝蔓藤（三） 两个人合力把安颜抬上了楼，又下楼坐车离开，一路上安静得不像话，直到到了南都医科大学，萧笛才开口问简清：“你会来找我吗？” 岳勉拉了拉萧笛，让他不要再说，看着简清开车绝尘而去，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可憋死我了。” 简清的车消失在夜色中，除了尾气和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笑，什么也没留下。萧笛心中惆怅，不满的瞪他：“你拉我干什么。” 岳勉叫冤：“我是为你好，人家是在会馆上班的，就你那点工资根本养不起，小心当了接盘侠。” 萧笛推他：“你胡说什么。” “你知道会馆是什么地方吗，那里面的小姐吃人不吐骨头，你又连恋爱都没谈过，我是怕你被女人骗。” 萧笛反驳道：“谁说我没谈过恋爱。” 岳勉气得跳脚，恨不得摇醒这个白痴：“这是谈没谈过恋爱的原因吗！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但小姐玩玩就得了，那能动真情，而且你的性子也玩不来小姐。你要真想谈恋爱，好歹也找个清白干净的，找个被人玩过的算什么。” 萧笛头一次冲人发了火，可他到底是有涵养的人，说不来不堪入耳的话，只能凶道：“你住嘴，她不是这样的人，我不准你这么说。” 岳勉没想到萧笛竟然为了一个刚见面的女人冲自己发火，心酸道：“你刚跟她认识就这么护着，要是被你爸妈知道了，小心他们把你捉回美国。” 这一头，两个大男人站在学校门口，趁着酒意大发脾气，另一头，车上的简清心绪不宁。 她会去找到他吗？ 当然不会，他们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简清回到家，先去看了看安颜，见她睡得正香，也回屋休息。第二天下午，安颜从床上爬起来，走出门房看见正在吃水果的简清，揉着酒后头疼的脑袋说：“今晚你帮我跟花姨请个假，我想再睡会儿。” “好。”她点头答应，顺便把茶几上的醒酒药递给安颜，“赶快把药吃了，然后去吃饭，厨房里有粥。” 安颜吃了药，又去盛粥。她昨晚吐得一塌糊涂，胃里早就空了，一口热腾腾的白粥下肚，暖得她大呼一声：“好吃。” 简清看着她把一大碗白粥全部吃光，笑话她：“既然这么能吃，干嘛还闹着要自杀。” 安颜一愣，脸色有些不对劲儿，尴尬的冲她“嘿嘿嘿”的傻笑。简清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毕竟喝醉的人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所以昨晚的事她也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安颜的态度这么奇怪， 她立马敛了笑意，严肃的问：“说说吧，为什么自杀？” 安颜心虚的抬头，被简清的眼神吓得又低了下去，灵机一动道：“姐，你该上班了。” 简清瞥了眼挂钟，她的确该走了，只能起身回房换衣服。反正安颜跑不了，大不了回来再好好审问。 勇哥马上要离开D城一段时间，所以他主动提出要简清这些日子好好陪陪自己，有这样好的机会，简清当然义不容辞。根据她这段时间的调查，发现勇哥其实是富悦财团的二把手，专门管理边境的交易往来，所以时常要去Y城一趟。他管的事很多，制毒贩毒，走私枪支弹药，买卖人口……全都是出口贸易。富悦财团黑白两道通吃，跟国内外的政府也有密切的联系，而他们走私的东西有一大部分都是给边境的一些国家，而不是供个人使用。 简清坐电梯到地下室后，开车离开。临走前，还特地在小区的四个门口转了转，没看见萧笛的人影，才放心的去了会馆。 她走进会馆，正面遇上准备出门的花姨。花姨体型富态，肤色白净，像一盘肥腻的五花肉向她走来，两只浮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往简清身后瞟了瞟：“安颜呢？” 简清笑笑：“她不舒服，我替她向您请个假。” 花姨不满的皱眉，一堆肥肉堆积在眉心：“怎么又请假，你跟她说一声，要是不想干赶紧走人，三天两头的请假算什么事。” 她身后的小优在一旁煽风点火：“长得不怎么样，赚得也不多，架子还挺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背着花姨去干别的了。” 简清怒瞪她，恨不得把小优的嘴给封住。她却像是没看见，还白了简清一眼，气得简清只能冲花姨赔笑：“回去我就说说她，花姨您别生气。” 花姨是个聪明人，跟谁置气也不会跟简清置气。红姐走了，简清现在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整个会馆的生意还得靠她賺钱。花姨收起怒气，大气的笑：“我不气，你快进去吧，待会儿勇哥就要来了。” 简清见花姨没起疑，这才放心的往换衣间走。 菟丝蔓藤（四） 勇哥来的时候一脸疲惫，闭着嘴巴不说话，吓得端茶送水的服务生大气儿都不敢出，直到见了简清，神色才稍缓了点。 简清察觉到气氛不对，坐到勇哥身边时，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跟个小媳妇似的问：“勇哥这是怎么了？” 勇哥拍了拍她的手：“手下的人不听话，老给我惹事，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 简清一下笑出声来，感同身受道：“我懂你的感受，我那小妹，也整天给我找事做。这不，今天花姨还把怨气撒我身上了。”说完她又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不过她这个人的确可怜，能帮她点事一点吧。” 勇哥有些好奇：“她怎么可怜了？” “她呀，在上学的时候，喜欢一个小混混。混混觉得在家乡没前途，让她和自己一块来D城，她也信了，明明可以考个好大学的成绩，偏偏早早辍学，被小混混逼着跑到我们这儿来。那小混混花的用的全是她的，还觉得她干这一行自己没面子，每天打她，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受不了了，要跟人分手，又是一顿打，还是找人出面才摆平的。” 这些话，都是安颜自己编的，她一字不差的转述给勇哥。 勇哥嘴角勾着笑，反问道：“那你呢，为什么做这个？” 每个做妓女的，都爱给自己编上一个凄惨的身世，或是家世困苦，迫于生计，或是情路坎坷，被逼无奈，让来的客人听后心生怜爱。只有简清，每当有人问她为什么做这一行时，她都会直截了当的回答：我是自己主动来的。又坦率，又好笑。 所以当她这么回答勇哥时，勇哥终于不再臭着一张脸，笑着说：“你倒是坦荡。” 简清傲娇的挑眉：“做这个钱赚的多，我为什么不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一不偷二不抢，干这个在我们国家又不犯法，我有什么好遮掩的。” 勇哥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来时的烦闷也一扫而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发现你还真跟阿红、花姐说的一样，比谁都实诚。” 简清往他身上靠了靠：“她们跟你说起过我？” “说过，要是没说过，我之前也不会同意让你跟我。” “她们都说我什么了？” “说你好呗，阿红临走前一直向我推荐你，我还不以为意，没想到真让我捞到个宝贝。” 看来她送给红姐的礼物还真奏效了。 简清把整个身子交给他，依偎在他怀里，撒娇道：“那勇哥今晚想带我这个宝贝去哪里？” 勇哥抱着简清的腰，手指在她腰间打转，动作轻柔，像是在故意挠她。简清顺势在他身上发颤，用柔软的身体触碰他坚实的胸膛，笑得实在没力气了，才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娇声抱怨：“痒死了。” 勇哥低头轻啄她的唇，手慢慢地从她的腰腹，移到上面的软绵处，使劲儿一抓：“你想去哪儿？” “恩……”简清眉头深锁，想了个好地方，“我听人说北区新开了家酒店，有水床。” 她把‘水床’这两个字说得极为暧昧，勇哥差点没把持住。不过他也不打算把持住了，翻身就将简清压在身下，声音嘶哑：“我看这儿就挺好的。” 简清轻轻推他，好像不愿意，手却慢慢游到他的下腹，跟他咬耳朵：“还是换个地方吧，在这儿不舒服。” 勇哥坏笑，瞟了眼下面：“那你的手在做什么。” 简清咬着唇，眼神无辜可怜：“我没怎么啊。” 手一下一下在鼓起的地方轻压，勇哥舒服的在她耳边长叹，但她嘴上依旧不承认：“我们还是收拾收拾，换个地方吧。” 勇哥抱着她，握住她的手，带她进到裤子里面，接受更亲密的接触。一阵套弄后，简清的手全湿了，勇哥这才放过她：“那你去准备一下，我在门口等你。” 简清离开房间，在走廊上刚好遇到花姨带着小优回来。 “花姨这是去哪儿？” 花姨回答：“你不是没空，我只能带小优去陪李三哥了。” 花姨的意思，是她没空的时候，让小优顶替自己的位置。可简清这人护短，她那位置本来是想给安颜留着的，不想便宜了别人，说道：“花姨，你这就过分了，她态度傲慢无礼，刚刚还白了我一眼，让她替我，不是打我脸么。” “这……” 花姨尴尬的望着简清，小优的脾气她知道，但整个会馆，新培养的姑娘里就属小优最漂亮，不捧她还能捧谁。 简清知道花姨的心思，主动帮她出了个主意：“让秦雪和熙然去，她们两个活好。” “行。”花姨没办法，只能答应。 眼看着她们两个已经把事情敲定了，小优气得跺脚，冲简清大喊：“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简清认同的点头，夸张的说：“呀，我这人身上最大的闪光灯竟然被你发现了。我吧没别的优点，就是小气。果然人和人在一起呆久了，总会发现对方的可取之处，哪怕是死对头。” 小优瞪着她，恨不得跟简清打上一架。简清没在意，因为她也不敢动自己，拍拍她的肩，继续添把柴：“我们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你还会发现我更多优点的，加油。” 菟丝蔓藤（五） 简清拿了换洗衣物和避孕套走出会馆，勇哥的车就停在大门口，她打开车门进去，抱歉的说：“收拾得有点慢，等久了吧。” 勇哥坐在后座，用下巴指着司机：“没事，把你想去的酒店地址给虎子。” 简清把写有地址的纸条递过去：“麻烦了。” 虎子一直跟在勇哥身边，所以和简清也认识很久了，很熟络的说：“跟我客气什么。” 虎子的食指上也盘着条黑蛇，和勇哥一样，那条蛇同样在吐舌头，猩红的颜色仿佛能散发出血腥味。简清闭了闭眼，热情的说：“我才不跟你客气，你是勇哥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 她这话说得亲热，勇哥忍不住戏弄：“所以你也是我兄弟了？” 简清哼哼道：“如果勇哥愿意把我当兄弟，赏我一口饭吃，当兄弟也没什么不好。” 勇哥盘着核桃，气定神闲的闭眼小憩，嘴里微微上扬：“你都已经是我的女人了，还想当我兄弟，是不是太贪心？” 简清理直气壮的挑眉，反驳道：“钱又不嫌多，能当你的兄弟，肯定赚不少，我为什么不做。” 这就是勇哥为什么会喜欢简清的原因，她永远给人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感觉，似乎眼睛里只有钱，其他都无所谓，爱啊情啊对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把眼前的利益最大化，才是最重要的。她没有情，而勇哥最怕的就是女人对他有情，情对他而言，是麻烦是亏欠，一份能用钱来解决的感情才是他理想中的感情。红姐就是因为喜欢他，他才有了放她走的念头。但简清不同，她目的性极强，强到让人敬佩的地步，她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没人能征服她，所以他想要征服她。 勇哥哈哈大笑：“这么爱钱，干脆别在会馆上班了，专心跟着我，我养你一辈子，绝对不会亏待你。” 简清不情愿的撒娇：“我才不要，我呀既想跟着你，也想有自己的事做，不然多无聊。” “我看你是舍不得其他那些金财主才对。”勇哥开始说笑。 简清摇头：“当然不是，那些人再有钱有比不过勇哥你财大气粗，我才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勇哥有些奇怪：“那为什么不愿意单独跟了我？” “女人一旦把心思全投入到一个男人身上，就不可爱了。”简清反问，“难道勇哥想让我像个怨妇一样，一直盯着你吗？” 勇哥高兴得把她抱进怀里，捏了下她的手：“你这个就是舌头厉害，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床下。” 虎子把车停在酒店门口，简清挽着勇哥进去，办好住房登记后，让勇哥好好领教了一番什么叫舌头厉害。 两个人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地上是被撕坏的衣物，简清心疼她那件新买的连衣裙，撒娇让勇哥重新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考虑到那件衣服的手感不错，下次可以用来撕着玩。勇哥说她奢侈，简清不以为然，晴雯一个丫鬟都能有这种爱好，他们为什么不能有。 勇哥是不习惯睡觉时身边有人的，在把简清包里最后一个套子用完后，他就让虎子送她回了会馆。 简清在会馆的停车场里找到自己的车，开车到家时，已经是早上六点了。她揉了揉眼睛，看着把整个客厅霸占的三无产品，觉都吓没了。 安颜卖的产品多，家里的几个空房间都被她用来堆这些东西了，只有客厅还没被祸害。因为她说，客厅是一个家的门面，不管怎样，面子上得好看，所以从不糟蹋客厅。 看来，安颜是不想要面子了。 简清没时间去管客厅里的东西，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问明白安颜为什么会有自杀的念头，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去敲安颜的门，没瞧两下，门就开了。安颜惊慌失色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眼睛红红的，怕是刚哭过。 “怎么了？”简清问。 安颜没穿睡衣，而是把一套最简单的衬衣牛仔裤穿在身上。她爱美，除了睡觉，其他时候都是精致漂亮的，所以简清甚至都不知道她还有这种类型的衣服。 “我家里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 安颜走出房间，简清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拿着行李。 “出什么事了？”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我订了高铁票，现在马上就要走。” “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叫了车。”安颜往门口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走向客厅，从杂乱的茶几上翻出一份名单，“姐，你今天帮我把这些货发一下，我真得走了。” 菟丝蔓藤（六） 简清接过名单，先回屋补了一觉，才起床帮安颜发货。她把所有的货件整理好，放进袋子里，提着下了楼。她们家楼下就有一家快递公司，公司的老板跟她们很熟，本来是可以打电话叫快递员上门取件的，但简清想顺便下楼吃个饭，所以也没打电话。 出了小区大门，在街的对面，绿叶成荫的树下，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的眼睛一直盯紧了小区大门，来往的行人无一遗漏的，全看进了他的眼里。 是萧笛。 萧笛的眼睛在看到简清的一刻，放了光，冲她招手，快步过街而来。简清只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转身往快递公司走。 “简清。” 他这一次没叫她那个名字。 简清回头，脸上是疑惑的表情：“你是？” 萧笛走到她面前，主动解释：“我在学校等了你好久，你没来，所以我来找你了。” 简清恍然大悟：“你是萧先生。” 萧笛没在意简清故意装出的陌生，他笑着帮她把手里的快递接了过来，又问：“你去哪儿？” 简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很生疏的问：“萧先生，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来见见你。” “如果萧先生没什么事，就请离开吧，我还有事。” 萧笛有些为难：“可我等了你好久，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 简清还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她会从这个门出来，小区的大门明明有好几个，他该不会是查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在这扇门会等到我？”她警惕的问。 萧笛笑着说：“我不知道啊，只是随便挑了个大门，反正总有一天你会从这个大门出来。只不过是我运气好，一挑就挑了个你常出入的门。” 简清松了口气，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萧先生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在这里等我，我们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您是心理医生，您不觉得您现在的行为很不妥吗？”简清说完这句话，又抢过快递袋子，继续往快递公司走。 “简简。”萧笛跟了上来，在她身后边走边说，“我给你打电话，但是打不通，我想也许你是没时间接，所以我……” 简清已经走到快递公司的门店，把东西全交给店员后，转身对萧笛说：“我不是没空接，我是把你拉黑了，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否则我只有换号码了。” 她这话说得绝情，快递公司的员工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萧笛倒是脸皮厚，追问道：“好，我不给你打电话，我来这里等你，总可以吧？” 简清冷笑：“萧先生是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忘了吗？我说过，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还没熟到可以见面聊天的地步。如果你再这样，我会搬家。” “简简……” “请不要这么亲密的叫我，萧先生，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简简。”他依旧死性不改，“我就说一句话，最后一句，说完马上就走，你不要生气。” 简清没说话，算是同意了。 萧笛把备好的纸条拿了出来，放到简清手里：“我怕你把我的号码删了，所以重新留了一个，下面是我妈的电话，我们都很担心你。如果你愿意，可以不用给我打电话，给我妈报声平安就好。” 那是张绿色的便利贴，上面的花纹曾是她最喜欢的图案，上学那会儿，她都只用这款便利贴。 简清看了眼上面的号码，默默将它背下来，然后使劲一捏，将纸捏成了团，丢在萧笛身上，莫名其妙的说：“萧先生，从我们第一面起，你就一直在说我听不懂的话。我思来想去，应该是你认错人了。如果你忘了，我可以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简清，不是别人，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 萧笛终于有些尴尬，低着头说：“好，那我走了。” 简清目送他的身影离开，见他上了街边的车，开车拐出了街口，默默的松了口气。把快递费给了店员后，又捡起地上的便利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回了家，到家后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买饭。她也懒得出门了，随便泡了碗燕麦片，端进寝室里慢慢吃。 ———————————————————————— 那什么，我说一句，男主和女主的关系很简单，没有过多纠葛，总结下来就是：女主对男主说：你走你走你走。男主：我不我不我不。的故事。 菟丝蔓藤（七） 上午十点，简清坐在梳妆台前黏假睫毛，一簇簇的种上去还挺费神。她不爱用那种齐刷刷一排的假睫毛，觉得太假，不够自然，跟两扇翅膀似的，太夸张。这种倒是自然，就是太花时间，黏了大半天，也只黏了这么点。等黏完一只眼睛后，手机响了，连忙拿起来一看，是垃圾短信，又失望的把手机往床上一丢，继续忙活。 她在等安颜的电话。 安颜已经有两天没回她短信了，刚开始在高铁上的时候，两个人还能聊聊，简清还叮嘱她注意安全。可自打她上了汽车，就没了音讯，简清担心她，又没有办法，只能在家干着急。 简清心烦气躁的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最近眼皮一直跳，也不知道是因为遇上萧笛的原因，还是安颜家里出事的原因，总之她很不安。她很少有这么不安的时候，十年来，心慌害怕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几天这么频繁的心慌，让她觉得很诡异。 一支烟抽完后，心悸的症状减轻了些，她静下心来，继续黏另一边的睫毛。两边的睫毛都种上后，才去厨房准备午饭。她的午饭很简单，就是半根水煮玉米，一杯果蔬汁，两三下就吃完了，然后又回到寝室，开始化妆。 今天她要跟勇哥去参加一个人的生日会，勇哥本来前两天就该离开D城的，就是因为这个人要过生日，所以才推迟了离开的时间。由此可见，这个人很重要，所以简清也很重视。 勇哥今天专门开车来接她，他车停在小区门口，看着简清踩着高跟鞋款款而来，笑了笑：“今天的衣服还挺好看。” 简清坐进后座，把浓密的卷发别到耳后，大红的指甲有意无意的在钻石耳环上点了点：“是勇哥你送的耳环好，跟这衣服很衬。” 因为是很正式的场合，简清不宜穿得太暴露，索性挑了条长裙礼服，一字肩，除了她精致的锁骨外，什么也露出来。 勇哥握住她的手，拿到鼻尖闻了闻：“抽烟了？” 她的确在出门前又抽了根烟，因为是刚抽的，喷了香水也没用，烟味还没来得及散去。 “你不用紧张，那个人没那么重要，跟平时一样就好。” 勇哥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要带她去见那些人，所以紧张的抽烟。其实只是因为临出门前，她的眼皮跳得厉害。 车在别墅的大门停下，简清挽着勇哥进到大厅。这是她第一次跟勇哥出席这么正式的场合，以往两人见面，都是只是会馆喝茶、酒店开房的来回跑，偶尔带她见人，都是简单的唱个歌，吃个饭而已。 富悦财团分黑白两道，这个场子光明正大，看来她今天见的是白道了。 她走进宴会厅，跟着勇哥走向富悦财团的董事长——厉恒成。网上说，厉恒成今年四十七岁了，但简清看不出来，这个人看上去顶多只有三十来岁，最多四十。她又看了看勇哥，勇哥年纪比厉恒成大不了几岁，模样却苍老许多。血雨腥风中打滚的人，和商场上动脑子的是不一样，厉恒成到底会保养些。 听两人的谈话，今天的主角似乎是厉恒成的女人。简清没在网上查到关于那个女人的一点资料，厉恒成把她保护的很好，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作为全国前几名富商的女人，能连个照片都没有曝光，证明厉恒成是费了心思的。 宴会开始，厉恒成从转角楼梯口牵出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一袭白色长裙，简单又不失细节，那是今年某品牌的最新款礼服，价值不菲，安颜曾抱着杂志，夸了好久，只可惜舍不得买。 女人似乎有些腼腆，望着在座的人只是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就躲到一旁，让厉恒成发表讲话了。 哪有主人公躲到一旁，让别人帮忙招呼的道理。可厉恒成却不介意，在场的人似乎也都习惯了，等洗耳恭听厉恒成的讲话。只有简清身旁的勇哥，很不满意女人的表现，冷哼了声：“不知好歹。” 听完厉恒成的讲话，简清总算知道女人叫什么了。叶斓，三十三岁，很得富悦财团一把手厉恒成的宠爱，是个可以接近的对象。 菟丝蔓藤（八） 她看向叶斓，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女人特有的直觉，简清觉得这个人不简单。叶斓本一直浅笑着听厉恒成讲话，却突然回过头来，与简清的视线撞在一起，弄得简清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倒是无所谓的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简清打了个招呼，这种情况，简清只能回礼。两个酒杯在半空中假装撞了撞，各自下肚。 生日会到后半场时，勇哥跟几个人走了，说是有要紧事，简清不便跟去，只能在大厅等他。她有些无聊，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去跟叶斓套个近乎，但两人素不相识，而且勇哥也没有把她介绍给自己认识的意思，就这么冒然接近，似有不妥。 也许是厉恒成也跟着那些人离开了的缘故，叶斓落了单，有些无聊寂寞，竟然主动向她走了过来。简清有些意外，但也不失礼貌的打招呼：“你好，我叫简清。” “你好，叶斓。” 叶斓表现得落落大方，和刚刚在台上完全不同。她站在简清身旁，看了眼简清手上的包，夸道：“这包真好看。” 她既然主动送上门来，简清也不可能不搭理，顺势套近乎道：“你喜欢吗？我之前多买了一个，还是新的，可以送你。” 叶斓也没客气，一口答应：“好啊。” 在场的人见她们两个走到一起，全把目光看了过来，眼神意味深长，简清读不懂那是为什么，问道：“叶小姐今天是宴会的主角，不用去陪陪吗？” 叶斓瞥了眼那些人，无所谓的说：“不用，我跟他们不熟。” “今天是你的生日会，为什么……” “为什么我跟他们会不熟？” 叶斓接过她的话，见她点了头，倚在桌边，叹了口气：“他们都是富悦的人，跟我当然不熟。” 叶斓的这声轻叹有些奇怪，跟了厉恒成这么多年，怎么连富悦的人都不熟悉。而且自己的生日会，也没有朋友来参加，这算什么生日会。 “不过，我跟阿红倒是挺熟的，只可惜她走了。” 她又突然把话题转到红姐身上，简清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能默不作声，看她下一步会说什么。 叶斓没得到回应，继续悠悠的说：“今天看见你来，说实话，我很意外。阿红走了没多久，你就能顶替她的位置，让勇哥带你来这里，真的很厉害。我记得阿红当初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勇哥把她介绍给大家认识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的手段高明。 简清谦虚的笑：“是红姐对我好，走之前替我向勇哥美言了几句。” 叶斓没理她的客套话，而是从桌上端起酒杯，透过香槟的黄，去看所有的人。他们仿佛都成了酒里的鱼，游来行去，在半爿大的地方，都能自如行走。 “你知道这些人花了多长时间才有资格来这里吗？” 简清不语。 “这些人都是富悦财团的内部人员，你既然跟了勇哥，那就应该知道富悦不仅仅是一个公司这么简单。在场的人都是知道富悦和各方势力有牵扯的，他们掌握的是整个富悦最核心的秘密，简小姐，你来到的是不光是我个人的生日会，而是他们交换秘密的场所。” 简清很自然的把放在桌上的手包往叶斓那边挪了挪，想要把她的话录得更清楚些。自从跟了勇哥，简清总是习惯随身携带窃听器，虽然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话，但为了以防万一，也都一一录了下来。 叶斓看了眼手包，好像什么也没察觉，喝了杯酒，继续介绍：“虽然这些人我都不熟，但我知道他们能见勇哥，就说明也跟黑蛇有关系。” “黑蛇？” 简清下意识的问出口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心急了。因为害怕暴露，她警惕的盯了叶斓一眼，见叶斓神情没变，才放下心来，并告诉自己不准再问，只要默默听着就好。 叶斓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自言自语道：“黑蛇，就是勇哥那边的人。勇哥和恒成各掌握黑白两道，为了区分两边的人，加入黑蛇的人，食指必须纹上吐信子的蛇。只有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人，可以在两边通信，却又不用纹上图腾。” “勇哥马上就要去Y城了，你应该知道吧？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地盘，整个黑蛇的人几乎都盘踞在那。” 简清有些激动，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她赌对了，这十年的等待没有白费，她的仇人在勇哥手下做事。而她，站在了黑蛇的最顶层。难怪这么多年，除了勇哥，她很少遇到食指纹黑蛇的人，原来他们的窝点根本不在D城！ 菟丝蔓藤（九） “阿斓。” “小清。” 简清听到声音，回头看去，看见勇哥、厉恒成，还有一个光头男人向自己走来。厉恒成率先走到她们身边，挽住了叶斓，轻声问她：“你们在聊什么？” 叶斓指了指简清手上的包：“我们在聊包呢，简小姐还说她要送我一个一模一样的。” 厉恒成心情很好，替她理了理耳边的发：“既然你们这么聊得来，以后可以约出来多玩玩。你也别老是待在家里，小心闷出病来。” 简清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笑着附和：“叶小姐要是无聊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我随时有空。” 身后的勇哥又跟光头男人说了几句，光头男人瞪了叶斓一眼后，招呼也不打的就走了。 这个叶斓似乎很不受厉恒成兄弟的欢迎。 “我们走吧。” 勇哥也没搭理叶斓，只同厉恒成说了句：“有事打电话。”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简清走了。 虎子一直在车上等，见两人挽着手出来，热情的下车，迎了上去：“要回去了？” 简清也不知道勇哥今晚还有什么打算，只能问他：“我们是去酒店，还是回家？” 勇哥说：“酒店。”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突然来了短信。勇哥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对他们说：“你们先去车上等我，我等会儿过来。” “好。” 简清听话的跟着虎子往车那头走，没走几步，就听到勇哥叫她。 “那个叶斓，你离她远点。” “好。”简清又答应下来。看上去答应得很痛快，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为什么他们都很不喜欢叶斓？按理来说，叶斓是厉恒成的女人，看上去还是厉恒成很喜欢的女人。虽说用不着讨好，也不应该闹得太僵才对，但他们摆明了把厌恶明晃晃的写在脸上，毫不避讳，也不怕尴尬。 简清坐上了车，拍了拍虎子的肩，从包里抽出支香烟，递了过去：“虎子，我能问你个事吗？” 虎子接过烟，别在耳后：“咱俩谁跟谁，用得着这么客气，简姐你尽管问。” 大家都是聪明人，勇哥会把简清带来这里，就足以说明她在勇哥心里的位置，虎子当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为什么勇哥不喜欢叶斓？”简清害怕暴露自己的目的，还解释了下，“你跟我说说，我也好把握分寸，知道该怎么和叶斓相处。” “你是说叶斓啊，勇哥不喜欢她是正常的。” “十二年前有一条震惊全国的新闻，不知道你看过没有。一位缉毒警察在破了一件大案后，成了毒贩，叶斓就是他的女人。” 简清记得那则新闻，那时候她才15岁，因为那条新闻，全班的人课间都在议论。但她记得，那个警察不是厉恒成，好像叫季奕玄。 “他叫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对了，季奕玄。”虎子想了很久，才记起那人的脸，恨得牙痒痒道，“他抓的那群人，就是我们的兄弟！” “季奕玄抓了勇哥手下的人，后来又投奔我们，勇哥当然不会接受，偏偏厉哥要留，大家也没办法。” 也就是说季奕玄带着女朋友跟了厉恒成，厉恒成也接受了这个抓了自己兄弟的警察。可为什么叶斓会突然成了厉恒成的女人？季奕玄呢？他去哪里了？ “那季奕玄现在人在哪？” 虎子露出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早死了。” “死了？”简清很吃惊。 “对，死了，跟了我们没多久就死了，真是报应。”虎子心里那个畅快，“所以勇哥当然不会待见叶斓，一个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的条子的女人，谁会待见，也就厉哥把她当个宝。” 所以这个叶斓刚才主动接近，也许有自己的目的。勇哥和她算是有仇，看来她刚刚说的话，不可以全信。 简清勾起嘴角，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叶斓说她手段高明，其实她才是真正的高手。能在季奕玄死后，又跟了厉恒成，在那么多人的反对下，在厉恒成身边呆了那么多年，真的很不简单。 勇哥回来了，简清和虎子都很有默契不再说话。他没察觉出车内的气氛不对，只是颇为疲累的说：“今天先送你回家，我改明天的飞机了，要先回去收拾一下。” 简清明白的点头，对虎子说：“那就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虎子‘嗨~’了声，爽快的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多见外。” —————————————————————————————————— 关于季奕玄，也是有原型的，我记得好像是云南的一位缉毒英雄，后面成了毒贩。（那位英雄缉毒的纪录片网上也有，后来成了毒贩的新闻也都可以查到。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我不会对原型人物评价什么，只是觉得唏嘘。但我想说的是，这个故事我会进行一些改编，不会完全照着原型人物的经历来写。 菟丝蔓藤（十） 勇哥全程懒得多说话，虎子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他疲惫的脸，小心翼翼的问：“勇哥，是那边又出什么事了吗？” 勇哥没有睁眼，心烦气躁的点了头。他年纪大了，每一条皱纹上都写着‘烦躁’二字。简清见机会来了，开始拐弯抹角的试探着让勇哥带她去Y城。 “本来说好的，过些日子走，怎么突然变卦，我都安排好这几天要怎么陪你了。”她故意抱怨。 勇哥难得见到简清小女生撒娇耍赖的一面，觉得稀奇，把她拉进怀里哄：“我走了你不是正好陪别人，听说自从你跟了我，会馆里的人都不够用，花姨都要愁死了。” “他们怎么能跟你比。”她哼哼。 简清这句话正好恭维到勇哥的心尖上，毕竟谁不想做独一无二的那一个。他笑着逗她：“那你跟我一起去。” “好啊。” Y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它临近M国，各国间谍汇聚在此，黑色势力横行，枪战更是时常发生。因为地理位置的劣势，国家也不会大力发展，与D城的繁荣不同，它可没有灯红酒绿、红男绿女。像简清这种在大城市过得风生水起的人，谁会想去那种经济不发达，又乱得很的穷乡僻壤，所以当她真的一口答应了，勇哥反倒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反问：“你敢？” 简清仰起头：“我有什么不敢。” “你就别想了，那种地方可不是女人该呆的。” 勇哥拒绝得很干脆，简清也不好再提，说多了，惹人猜疑。只能转移了话题，聊了些风花雪月的事。 到她住的小区时，简清从车窗后看见了角落里的萧笛。他坐在小区对面的楼梯上，不远处是昏黄的街灯，他的身影在灯光的笼罩下，有些寂寥无助，而他的视线正直直对着勇哥的车。 简清心里咯噔一下，担心萧笛会突然冲上来，要是那样的话，她该怎么办？可他已经来了，又不能赶他走，简清只能装作看不见的拉着下车送她的勇哥，依依不舍的撒娇告别。她把头埋进勇哥的胸前，低声呢喃了几句，又突然抬起头冲勇哥笑，那神态，完全就是热恋中的小女人的模样。 她故意这么做，只是希望萧笛看到后能识相点，不要出现打扰他们。 萧笛很识趣的没有动，简清松了口气，把勇哥送走后，冷冷的盯着对面的他，转身就走。 他来干什么！差点就坏了她的事。明明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为什么还紧追不舍。 “简简。” 萧笛见她马上就要进到小区大门，跑着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气喘吁吁的说：“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简清甩开他的手，怒视道：“萧先生，你究竟想怎样？” 萧笛和颜悦色的解释：“我问了我妈，你没给她打电话，所以……” “我说过，我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给你妈打电话？” “我……” 萧笛抬头看她，又被她疾言厉色的样子吓得低了头。 简清见他这个样子，一鼓作气道：“还有，萧先生怕是不知道我职业的性质，像你这样三番五次来找我说话，是要收钱的。你若是真的想和我聊天，麻烦到会馆先开几瓶好酒，这种白陪人的买卖，我可不做。” 她这话说得直白露骨，萧笛是个斯文人，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话，一下红了脸，磕巴道：“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萧笛替她委屈伤感，声音又急又气：“你从来不是货物，不要贱卖自己，好不好。” 简清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却从萧笛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她晃了神，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关你什么事。” 萧笛还在为她难过：“简简，你可以不用做这个，跟我走，我养你，好不好？” 简清终于恢复了理智，她忽略掉萧笛眼中的疼惜，继续毫不客气的讥讽他：“你？你一个老师能有多少钱，拿什么养我。” 这句话一说，萧笛果然走了。简清失魂落魄的回到公寓，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很累了，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跟我走…… 我养你…… 好不好？ 不好！！！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让谁养她，她要的，是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第二天，简清去机场送勇哥，刚把他送上了飞机，就接到了叶斓的电话。叶斓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简小姐，你还记得你答应送我的包吗？” 她倒是不客气。 简清回答：“当然，叶小姐在哪？我现在给你送去。” 其实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包，不过安颜有。她收到叶斓发来的地址后，先回了家，从安颜房里找出那个新包，给安颜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没有人接。她只能该为发短信，告诉安颜，她的包，她拿走了，改天赔她一个新的。 菟丝蔓藤（十一） 简清到叶斓在的百货商场找她，见到她时，她正端着杯咖啡往嘴里送。涂满唇釉的嘴微微嘟起，轻轻吹着，咖啡杯里泛起轻微的涟漪。她见简清来了，伸手打了打招呼，这头还不忘喝了口咖啡。 叶斓已经三十三了，可从她的神态、样貌来看，完全不像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她年轻、漂亮，媚态羞涩中还有一丝孩童般的天真，简清那点狐媚子功夫，在她面前只能自愧不如。 她想，自己还是得跟叶斓多学学，她表现得太强势了，虽然给了勇哥强烈的征服欲，却不能让他完全信赖。当她说她舍不得勇哥，勇哥却不信时，就是最好的证明。 简清把包送给叶斓，叶斓接过包，欣喜的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把包放在了身侧。 她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包，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因为真正喜欢包的人，虽说不会像安颜那样视若珍宝，却也会认真对待，就这么随意的放在身边，纵使她眼里的喜欢再浓烈，那也是装出来的。 叶斓收了礼物，开始阿谀逢迎：“简小姐平时用什么保养品？怎么这么白。” 简清笑笑，回敬她：“叶小姐也不错，能把皮肤保养得吹弹可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小十岁。” 两个人都在虚与委蛇，东拉西扯了半天，叶斓才装作在不经意间，说了正事。 “恒成其实根本不保养，都是我成天催他，他才勉强弄了弄。男生就是好，不用花时间在脸上下功夫，只要賺钱就好了。” 简清迎合她的话：“要是勇哥也能像厉董那样就好了。他整天风里来雨里去，脸都累苦相了。” 叶斓叹了口气，表情苦恼：“他们三兄弟，只有罗畔没有女人，也没人心疼，怪可怜的。”她拿了块桌上的马卡龙，咬了口，嫌太甜了，又放回自己的碟里，强调道：“罗畔你记得吧，就是那天那个光头，和勇哥说话的那个。” 简清想起那天的情形，觉得叶斓真的不是一般人。那个罗畔明明那么讨厌她，她却还能从容的提起罗畔的名字，一副为他担心着急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多好。 “他这个人就是凶巴巴的，不喜欢女人。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恒成管白道，勇哥管黑道，双方互不干涉，只通过中间人通信。罗畔管的就是中间的灰色地带。” 所以说，偌大的富悦财团全部掌握在他们三个手里。他们三个，厉恒成冷，勇哥狠，罗畔凶，全都不是善茬。 简清倒吸一口冷声。 不知道当初的事，跟他们三个有没有关系。若是有，那她的复仇将会变得举步维艰。 这场下午茶，简清吃得很愉快。至少她知道了很多关于富悦财团内部的事，这些事，从别人嘴里都很难打听出来，而叶斓却全部主动透露给了她。她才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别有所图，叶斓想要利用自己对付勇哥，也无所谓。简清认为，她们之间完全可以相互利用，各自达成各自的目的。 这天晚上，是整整十年来，简清睡得最好的一晚。她和叶斓在无形之中达成了某种默契，虽然双方都没有挑明，却都心知肚明对方是自己可以联手或利用的盟友。更重要的是，她清楚的知道叶斓想要做什么，叶斓却不知道她的目的，她才是这场游戏的主导者。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从大门口，一步步往卧室这头走来。简清睁开眼，猜想应该是安颜回来了，然后就听见脚步声踉跄着走进了对面的卧室。那是安颜的卧室。 这丫头，还知道回来！ 简清松了口气，又放心的闭上眼睛继续睡觉。起床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敲安颜房间的门。手刚一碰到门，门自己就开了，她皱了眉，这丫头，怎么连门都没关。 简清推门而入，发现安颜连行李都没收拾，随意的倒在那儿，地上、行李上，全都是泥巴，看上去像是被人遗弃了一样，怪可怜的。安颜穿着便衣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头发乱糟糟的打了结，衣服上也全是褐黄色的泥，像刚从井底爬出来的女鬼。 安颜从来不会容忍自己这么脏。用她的话来说，谁知道人在什么时候会遇上有钱帅气的真命天子，她得时刻准备好，睡觉也不能松懈。万一哪天地震了，她也要当避难场里最光鲜亮丽的那个。 这太不对劲儿了。这样的场面换了谁都能察觉出来，何况简清一向敏锐。 她屏息走近，站在安颜面前，小声的唤了句：“安颜。” 安颜没走反应。 她又弯下腰，与安颜平视。 安颜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灰渌渌的，毫无神采，惨淡的唇轻颤，机械呆滞的重复着什么。简清听不清，只能把耳朵凑近了去听。她还是没有反应，唇瓣翕动，细微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里溢出，这下简清终于听清了。她在说： 血、泥巴、剪刀、针。 菟丝蔓藤（十二） 安颜疯了。 虽然简清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安颜在听了几次自己名字后，突然开始大吼大叫，摔东西，不停地用脑袋撞墙，简清拦了好几次，才把她拦下来。安颜的头破了，脑袋不断流血，染红了整张脸，可她跟失去知觉似的，一点也不觉得痛，只是安静下来，继续叨念着：“血，泥巴，剪刀，针。” 房间里，只有安颜神叨叨的声音，折磨着简清的耳膜，一时间，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血，血，血。 好多血，到处都是血。简清慌乱的去捂安颜的伤口，想要帮她止血，却怎么止也止不住。 那些流不尽的血快要把简清淹没，她拼了命的想要从血海中走出，可安颜的血像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蒙住了她的眼睛，从她的鼻子、耳朵、嘴巴，不停地往里灌。就在她要被溺死在血海中时，一通电话将她从幻觉中叫醒。 “喂。”她的声音还在颤抖。 “简简，你怎么了？”萧笛发现她声音里的不对劲，握紧了电话问。 “萧笛？”她听出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整个人却已经虚脱到，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为什么他会打给自己的事。 简清一下想起萧笛是个医生，立马打起精神问：“你在哪儿？” 萧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简清自己在她住的小区外面，万一她又生气，该怎么办。 他的内心无比纠结，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出现了，可心里老是有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这个人就是李乐乐，就是李乐乐。虽然她一直在否认，还不停的用言语刺伤自己，但萧笛还是坚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来了，因为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找她。 简清又问：“你能帮帮我吗？” 这句话简清纠结了许久才说出口，毕竟之前她说过很多过分的话，现在去求他帮忙，的确不太好。可安颜已经这样，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万一安颜待会儿又发疯怎么办，她需要一个专业人士在场帮忙。 萧笛想也不想的答应：“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在你家小区门口。” “还是之前那个大门吗？”简清询问道。 “是。” “那我给保安打电话，让他们放你进来，你还记得我家在几栋几楼吧？” “记得。”她的声音终于冷静下来，萧笛还是忍不住问，“简简，你没事吧？” “我没事。”简清恢复了理智，想起安颜的伤口还在流血，凑近了去瞧她的伤。伤口不大，血也已经止住了，但还是需要包扎一下，“你会包扎吗？能帮我买点纱布、棉花之类的吗？” 萧笛虽然不是学这个的，但在医院呆久了，多少也懂些。 “我会，你哪里受伤了？需不需要叫救护车？” 简清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没做，拜托道：“你能帮我叫救护车吗？不是我受伤，是安颜，那天喝醉的那个，她精神好像出了些问题。” “精神？”萧笛一边去买简清吩咐的东西，一边询问，“什么问题？” “她一直在念血、剪刀之类的，我叫她也听不见，刚才还突然发疯，要去撞墙，头流血了也不觉得痛。”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不知道，她回家了，回来之后就变这样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把她回家的情况给我说一下。” “昨晚我听见她回来，但我在睡觉，就没出去看。今天早上我去看她，发现她行李也没收拾，就一直坐在床上，像是一晚没睡，衣服上也全是泥巴，嘴里还念着奇怪的话。” “她回家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她就说她家里出事了，要回去一趟，走之前还哭过，还有就是你和你朋友说她要跳海自杀。” “她回去了几天？” “大概十天。” 萧笛表现得沉稳从容，在有条不紊的询问的同时，还能安慰简清，让她放心，不要害怕。让简清觉得奇怪的是，她听着他的声音，自己竟然真的安心许多，这是她这些年来，从不曾体会过的感觉。心里的冰山，有一角在慢慢融化，而萧笛的沉着，给了简清容许它融化的理由。 “她有没有跟你说家里出了什么事？” 简清摇头：“没有，我们从来不说家里的事。” 萧笛买好东西后，向保安报了自己的名字，畅通无阻的进到小区。坐电梯上楼，找到简清家，敲门，门开了。简清穿了条真丝吊带睡裙见他，坚挺柔软的胸露了一小半雪白出来，看得他脸一红，微微偏头，不敢多看：“她在哪？” 简清领着萧笛进到安颜的卧室，本想和他一起给安颜上药，却听到萧笛尴尬嘶哑的声音：“你要不要去换身衣服。” 简清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她连忙回房去换，把自己里里外外的包裹严实后，才好意思去见萧笛。 “怎么样？” 萧笛刚从安颜房里出来，一脸忧虑：“救护车马上就到，安颜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我个人怀疑是命案。由于她有行为失控的症状，必须立马住院接受治疗，以免她再次自残。”萧笛掏出手机，严肃的说：“我的建议是，报警。” 菟丝蔓藤（十三） “报警？”简清失笑，“你觉得警察会管吗？” 萧笛很认真：“当然，他们是警察，这种事不交给他们处理，那还有谁能处理。” 简清耸耸肩，无所谓的表示随便你，倚在墙边，看他打电话。 萧笛拨通电话，对警察说明情况后，得到的答复是：“先生，不好意思，我们不能单凭您口头上的一句话，就随便出警。先不说这是您的猜测，就算真有命案发生，我们也得知道发生了什么，案发地点在哪，死者是谁，才能出警，不然我们的工作也无法展开。” 警察把电话挂断，传来令人尴尬的‘嘟嘟’声。简清挑眉看他，一副早知道就是这样的表情，让萧笛有些难堪。 “等把安颜送到医院，我试试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她现在情绪不稳定，说话语无伦次，得慢慢问才能得出线索。”萧笛也没想到警察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他一向奉公守法，除了十年前，就再也没有和警方打过交道，也不知报了案，还有不立案的情况。 简清收起了看好戏的表情，沉思道：“如果一直问不出来，是不是就治不好了？” “也不是，有些患者在受到刺激后，通过自我排解或药物治疗之类的手段，也有恢复的可能性。” “那不恢复的可能性呢？”简清试探着问。 萧笛不愿意骗她，也不擅长说谎，只能把声音放柔，尽量不吓到她：“简简，你要知道，精神病院里有很多人在受到打击后，一辈子都没能出来。” 简清懂了，她把萧笛的话捋了一遍，说：“是不是知道安颜身上发生了什么，才有可能彻底治好她的心理问题？”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她现在一问三不知，我没办法从根本上为她疏通排解。心理疾病，是需要患者的配合，若是患者排斥或拒绝治疗，医生也没办法。” 简清若有所思的点头，萧笛见她这样，想说些什么，却被来电铃声打断。简清接起电话，是小区保安打来的，问她是不是叫了救护车，她说是，然后和萧笛一起把安颜送下了楼。 安颜在与萧笛谈话后，安静了不少，不再神叨叨的念着让人不适的话，只是沉默的跟着他们走，像个会行走的布娃娃。 简清办好入院手续，又请了护工，连着几天在医院跑上跑下，等置办好一切后，拍下安颜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上了停在医院停车场的悍马。她已经跟花姨请好假，要去安颜老家一趟，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家人了，和安颜住在一起这么久，她早把安颜当作亲妹妹看待，如今安颜出事，她不能不管。反正勇哥走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她去不去会馆也无所谓，毕竟在52号上班，只不过是接近勇哥的手段而已。 简清拿出手机，找出拍的照片，正要将安颜家的住址输进导航仪里，副驾驶的车门突然被打开了。 “你来干什么？”简清看着一身白大褂的萧笛，蹙起秀眉问。 萧笛扬了扬手里的行李，往后座一丢：“跟你一起去安颜老家。” 行李摔在后座的软椅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简清没想到萧笛竟然一下变得这么强势，明明前两天还一副怯怯懦懦，不敢招惹她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安颜老家？” “我就知道。” 萧笛得意的倚着车门笑，眉眼里全是开心的笑意，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他的白大褂有些晃眼，修长的身影肆意释放他的欣喜，甚至渲染了被风吹动的衣角，整个人神采飞扬。 简清被他的衣袂晃得失神：“你不用上班吗？” 萧笛坐了进来，关上门：“请假了，你放心，安颜的主治医生是我老师，她不会有事的。” 简清被他的态度气笑了，她可没有答应带他一起走，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给谁看。 萧笛像是知道她会拒绝自己，直接开口把路堵死：“我是医生，如果能亲自了解到发生了什么，对患者的帮助会更大。” 简清顿口无言。为了安颜，她似乎只能同意萧笛跟她一起走。 “她家在哪儿？”萧笛问。 简清把手机递过去，萧笛一看身份证上的名字，讶异道：“陶娟？” 简清收回手机，边把地址输进导航仪里，边答道：“在会馆工作，谁会用真名，而且安颜这种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安颜因为小简清几岁，她那个时代深受小言荼毒，取的名字自然也是什么颜啊，熙啊，涵啊。简清那个时候就比较朴实了，简单、清明，所以花姨一问她叫什么，她立马说了这个名字。 萧笛勾起嘴角：“所以简清也是假名字？” 简清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点头说：“是，我真名叫杨西洁，有问题吗？” “杨西洁？”萧笛没想到简清会这么说，以为她是在骗自己，可一看见简清掏出的身份证，立马就蔫了。那张身份证上，明确的写着：杨西洁，H省人，不是S省。 简清就是想要看到萧笛失落的神情，这下换她得意的说：“还要跟我去吗？” 萧笛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神气又没了，落寞的说：“安颜老家那么远，你一个人开，容易疲劳驾驶，太危险了，我们两个换着开车，安全些。” 好吧，他又说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她可不想蛰伏了十年，最后死在一场车祸里。 菟丝蔓藤（十四） 安颜的家靠海，在偏远的小渔村。村民们靠打渔为生，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发达，所以打渔也只是自给自足而已，日子过得很辛苦。根据身份证上的地址，安颜家应该在南边，是所有房屋中最豪华的一栋。三层的小洋楼，红顶蓝墙，有阳台、院落以及泳池，和周围破败的矮房子相比，它的奢华有些突兀。 现在正值盛夏，炎炎烈日下，海水似乎被太阳蒸发，空气中都能感觉到盐粒的咸味儿。简清下了车，走在路上，觉得全身黏糊糊，一脑门的汗；长长的卷发被风刮得像群魔乱舞，很不雅观，她只能把头发绾起来，随意地扎了个显小的丸子头。 她走得很快，萧笛拿着两人的行李有些追不上，等好不容易追上了，他才有机会对她说：“不要向安颜家人提起我们是为了安颜而来。” “为什么？”简清不懂，回头看他，头顶上的丸子头扎得不稳，一甩一甩的，调皮得很。 她一路上几乎没怎么给自己好脸色看，现在像个小孩一样问他为什么，萧笛很开心，耐心的解释：“因为我怀疑安颜的疯跟她家里人有关。通过我跟安颜的谈话，我发现，她对家人的态度很奇怪，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最好不要提起安颜。” 简清点头，她不懂这些，只能听萧笛的。 两个人站在安颜家的门口，敲了敲，很快就有人穿过院落，将门打开。门后走出个中年妇女，膀大腰圆，穿金戴银，看上去像个乍富的穷人，恨不得全身堆满贵重首饰，来彰显自己的富有。中年妇女警惕的打量两人，涂脂抹粉的脸上是盖不住的斑和皱纹，一看就是早年操劳过度，哪怕如今有钱了，也遮不住心里的疲态。 “你们敲我家门干什么？” 萧笛很有礼貌：“阿姨，我和我女朋友自驾游，糊里糊涂的就开到了这里，她现在人不舒服，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个地方也没酒店，您能借我们个房间住吗？您放心，我们会付钱的。” 短短几句话，中年妇女的脸变了三次，从不解到不爽再到欣然接受，完全一副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谈的态度。 “来来来，快进来，我家空房间多，你随便住。”中年妇女热情的把他们迎进屋。 简清配合萧笛的话，装作人不舒服的样子，跟她在屋里转了转，见一个人都没有，觉得奇怪。记得安颜曾经说过，她有个弟弟，十来岁的样子，脾气不太好。 “阿姨，家里就你一个人？”简清问。 中年妇女的热情一下没了大半，闷闷的说：“我男人出门了，等会儿回来，女儿外出打工了。” 简清更奇怪了，听安颜说，她妈可疼那个弟弟了，怎么现在只字不提。 中年妇女给他们找了间没人住的客房，粗略的收拾了一下，就开始向萧笛要钱。戴着金镯子的胖手往前一伸，手心朝上，刻薄的说：“五百一晚，先付钱后入住，伙食费另算。”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简清没想到安颜她妈这么贪财，明明这日子过得挺不错了，还恨不得把别人的钱全揣自己口袋里。 她继续捂着肚子装病，心想，砍砍价吧，就算五百块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也不代表她会心甘情愿的被讹。可她没想到，萧笛二话不说，竟然直接掏钱给了安颜她妈，完全没有讲价、心疼的意思。简清觉得，自己的肚子真疼了，而且还是被他气的。所以安颜妈一走，她就念他：“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再说了，你一个月能挣几个钱，这么挥霍。” 萧笛听到简清这么说自己，还挺高兴：“没事。” 简清不想理他，但又必须说话：“钱我回去还你，连着你被扣的工资，和这一路你垫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钱。” 萧笛笑笑，有些腼腆：“你是不是真觉得我没钱啊，你不用这样客气，我有钱。早些年我置办了不少房产，光靠收租就有不少钱。简简，我说我可以养你，不是开玩笑的。” 简清没想到他竟然能转到这个话题上，没好气的东拉西扯，把话题转走：“你干嘛说我是你女朋友，现在只有一张床，怎么睡？” 萧笛连忙解释，脸都红了：“我们一男一女的跑这么远，不是女朋友，容易惹人怀疑的。” 简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必须这么说才能转移话题：“反正我不管，你睡地上，我睡床，因为我不舒服。” 她无赖的把他刚对安颜妈说的话，用来对付他。 萧笛欢快的点头：“我知道。” 他又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简清不懂他，起身去拿行李袋里的衣服，想要洗个澡。一身汗臭味，真有些受不了。冲完凉后，她回到房间，想让萧笛也去洗洗，没想到他已经倒在床上，完全睡着了。 看来是真累坏了。 简清舍不得叫醒他，只是把风扇打开，对着他吹。见他吹舒服了，又恨恨的想，什么破房间，只有风扇，还敢要他们五百块。 —————————————————————————————— 女主脱离D城，暂时搁置自己的计划，人都要轻松点了，哈哈哈。 菟丝蔓藤（十五） 这一路，但凡简清稍微有点困了，萧笛就会说“换我开吧”，所以有三分之二的路程都是他开的。开车这门技术，看着轻松，其实挺累人的。萧笛熬了这么多天，终于到达目的地，直接一觉睡到天黑。 到了晚饭时间，简清看到了安颜的父亲。老人家气色不太好，满脸愁容，唉声叹气，坐在饭桌前，看着眼前的两名陌生人，问安颜妈：“他们是谁？” 安颜妈正从厨房端了盆鱼汤出来，见简清和萧笛站在饭厅，招呼道：“吃饭吗？五十一个人。”然后把汤放在桌上，沾了汤水的手往围裙上蹭了蹭，跟安颜爸说：“他们是来借宿的，明天就走。” 简清笑笑，对她的贪婪见怪不怪：“吃。对了，我今天看你们这里风景挺好的，想多呆两天。” 有钱赚安颜妈当然乐意，笑呵呵的说：“你们想住多久都行。” 两个人在安颜妈对面坐下，望着一盆鱼汤，两碟小菜，心想，这么点菜，真不值五十一个人。但不值又能怎样，还不是得当冤大头，乖乖给钱。 简清趁萧笛睡觉的时候，特地去找过安颜妈，想要跟她聊聊。可她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简清也无从问起，只能一个人去海边转了转。现在大家都上了饭桌，而饭桌又是人增进感情的好地方，简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假意和她套近乎：“阿姨，你女儿不在家的时候，都吃这么清淡啊？” 安颜妈没吱声。 简清又问：“女儿不在家，阿姨没人陪，平时都做些什么？” 安颜妈依旧不说话。 桌上的气氛怪异沉闷，安颜父母很排斥这两个外来者，而简清也一直没看见传说中那位脾气不好的弟弟。 她和萧笛相互看了一眼，知道从他们嘴里是套不出什么了，看来只有明天去问问村子里的人，打听一下有没有人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什么也没发生，那就只能从安颜回家的路上着手调查了。 两个人吃了饭，回到房间。乡下的晚上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也没有娱乐活动，简清和萧笛呆在房里无聊，各自抱着手机玩。 这里的信号不太好，信号格一直只有最矮的那个格亮着，接收条短信都很费劲儿。想来刚开始安颜不回她消息，也有信号不好的原因。所以当叶斓打来电话，还能接通时，简清自己都感到诧异。 “简小姐，我……明天……想请你……吃……饭。” 唯一的缺点就是通话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楚。 简清好不容易听出叶斓说的什么，想要婉言谢绝，等回去了，再约个时间见面，信号却彻底断了。她望着拨不通的手机唉声叹气，发了条解释的短信过去，也不指望叶斓能收到，然后就倒在床上想安颜的病到底是因为什么。 安颜，那么坚强乐观的一个人，到底是遭遇了怎样的命案，才会变成那副鬼样子。 “简简，谁的电话？”一直沉默的萧笛突然说话。他其实根本没有玩手机，只是简清不搭理他，故意用玩手机的方式避开和他的交谈，他也就顺了她的意。而刚才那通电话，终于让他找到搭话的机会。 “一个朋友。”简清说。 萧笛小心翼翼的问：“是那天送你回家的那个男人？” 简清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盯着萧笛的眼睛，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是。” 她的神情不仅认真，还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萧笛艰难的扯着嘴角笑了笑：“你不用生气，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见他，所以那天等他走了，我才出现。” 简清想起那个晚上萧笛坐在楼梯上的身影，和他现在这副可怜委屈的模样有些相似，终是不忍心了。但即使不忍，也得继续冷漠，她还是选择冷冷的说了句：“你知道就好。”然后躺在床上开始装睡。 村里的人晚上都不出门，导致周围安静得可怕，耳边只有电风扇在‘呼哧呼哧’地刮，空气中充斥着萧笛的荷尔蒙味道，她知道他在紧张，但她只能装作不知道。装着装着，竟然真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简清发现萧笛还真在地上睡觉，乳白色的瓷砖又冷又硬，他睡的很不舒服。 因为从安颜父母嘴里问不出什么，简清也就懒得和他们周旋，两个人吃了三十一人的早饭，直接出门寻找可以搭话的目标。 乡里的人，睡得早，起得也早。两个人走在路上，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起了，炊烟袅袅，看上去平静祥和，一点儿也不像刚发生过命案的样子。简清想，或许安颜是在回D城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不关这个小渔村的事。她无奈的叹息，若真是那样，查起来就麻烦了。 他们两个人气质不俗，又生得不错，走在路上，引得玩游戏的小孩游戏也不玩了，直直的盯着两人看。萧笛干脆找了个半大的孩子问话，但小孩怕生，问了两句就害羞的跑走了，他们只能继续走，至少得找一个不会逃走的人打听。 走到海边，发现个独自抱着碗筷，坐在沙堆上吃饭的大肚子妇人，圆脸圆眼，面带笑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简清觉得机会来了，走上前去，同妇人搭话。 “你好，请问能借我张纸吗？”简清指着妇人手边的卫生纸问。 妇人大方的扯了两张给她，简清接过来，嘴里说着‘谢谢’，然后顺理成章的在她身边坐下，友好关切的说：“怀孕了怎么还在海边吃饭，小心着凉。” 她笑得人畜无害，再加上长得好看，任谁见了都会喜欢。妇人根本没介意简清的多管闲事，害羞的说：“我男人出海了，怪想他的，就来看看。” 简清没想到是这么浪漫的原因，半是感慨半是恭维的说：“你和你丈夫的感情真好。” “你和你男朋友看起来也很登对。” 简清看了萧笛一眼，因为情况特殊，也没解释，继续问：“你和你丈夫是怎么认识的？你们都是这里的人？” “对，这里的人几乎都没出过村子，所以大家从小就认识，自然而然的也就在一起了。”妇人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用手抹了抹嘴角的油，突然凑到简清身前，神秘兮兮的说，“我知道你们两个是陶娟的朋友。” 菟丝蔓藤（十六） 简清一时没反应过来，忘了那是安颜的真名，等想起后，整个人紧张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妇人一副别想蒙我的表情：“我昨天亲眼看见你们住进了陶娟家，而且你们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我们这个村，在大城市混下去的就陶娟一个，除了她的朋友，谁还会没事跑到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来。” 原来是这样。 简清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们不是陶娟的朋友。” 萧笛也说：“我们只是路过，在她家借宿而已。” 妇人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们是陶娟的朋友，特地来帮她取东西的呢。她啊，那天走得急，听她妈说，她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 萧笛趁机问：“什么东西？” 妇人说：“那我怎么知道，应该就是些土特产吧，每次陶娟回来都会带些走。” 简清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安颜之前每次回家，都会带些海鲜给她，但是这次回来确实没有带那些东西。她向萧笛点了点头，表示这话是真的，萧笛又问：“听你的话，你们村，只有陶娟一个人出门打工了？” 妇人露出艳羡之色：“也不是，早些年我们村也有外出打工的，但都被人骗了，最后只有回村。我们村就陶娟一个赚着钱的。” 这个村的人，也都存过到外面挣钱的心思，只是他们的村子太偏了，没有学校，人都没受过教育，到了外面，只能靠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养活自己。外出打工的又大多是男人，只有到工地、工厂这类地方，做些体力活。三教九流的环境，小偷、骗子也多，辛辛苦苦攒的钱被偷被骗的不在少数，最后只能灰头土脸的回村。妇人的丈夫也曾离村打工，他倒没有被偷钱骗钱，因为他压根没拿着钱。工头跑了，工地散了，他跟着工人们一起光着膀子，举着血书，四处维权。那段讨债的日子，没有一点收入，他把积蓄花了个干净，到最后没钱吃喝，虽然心中不忿，也只有回家。 “村子里的男人都没挣着钱，偏偏陶娟一个女人出去没多久，就赚了不少钱回来。给她家修房子，买家电，听出去过的人说，她把家修得比大城市的人住得还好。” 简清开始套话：“她家里就她一个孩子，跑那么远打工，家人肯定很担心吧。” “那两口子说他们就一个孩子？”妇人嗤笑，“也是，如果是我，我也不好意思把事实说出来。” “事实？”萧笛觉得，他就要寻到真相了。 妇人忍不住的幸灾乐祸：“我们之前还说陶家两口子命好，虽然家里没有老人帮衬，但生了个赚大钱的女儿。没想到，福气享够了，儿子也没了。所以老天爷是公平的，哪能让他们又有钱，又有儿子，过好日子的代价就是断了他老陶家的根儿。陶娟再能賺钱又怎样，陶家还不是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命。” 萧笛猜中了。 一般而言，越是偏远地区，越是重男轻女。因为各方面的限制，他们只能凭体力劳动生存，男人越多，就代表劳动力越足，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男人做主的腐朽观念。他知道旧社会的糟粕不可能一下就彻底根治，也理解这个落后的渔村会有这样的观念，但听妇人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反驳。也许是做了老师的原因，听到一些不合理的事，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将它修正。 简清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拉了拉他，示意他不要说。毕竟这趟出门是来找寻真相的，和思想僵化的他们谈关于男女平等的问题，他们一时半会儿根本听不进去，只能起冲突。一旦起了冲突，调查也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那他们的儿子是怎么没的？”萧笛忍住了教育他人的欲望，换了个话题问。 妇人难掩喜悦之情：“自己作死得呗，他家有钱，又只有一个儿子，可不得好好疼着。他妈把陶杰惯出一身臭毛病，你随便拉个人问问，村里的孩子哪一个没被他打过。不过他家钱多，给点钱就能把事平下来。只是陶杰越大越横，揍外人不说，还揍自己爹妈，那天他爹忍不住了，把他绑在柱头上想教训教训他，结果活活把孩子给勒死了。” “怎么会勒死呢？” 简清觉得不可思议，再怎么教训，也不至于把孩子勒死。她想起那天安颜红肿的眼睛，看来是因为陶杰死了，她才会突然哭着回家。 “孩子被绑了一个下午，夏天又热，时间久了，陶杰不停挣扎，然后就死了呗。” 简清和萧笛都倒吸一口冷声，听妇人继续说：“他妈发现的时候，人都哭晕了，本来还怀着孕呢，结果早产了，生下个不中用的女娃。” 萧笛奇道：“他妈年纪这么大了，还怀孕？” 既然有儿有女，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大龄产妇在生产时，比一般产妇要危险的多。萧笛完全不能理解安颜妈妈的想法。 哪知妇人说：“儿子哪有嫌多的，有钱养，当然要多生。” 简清觉得不对，她可没在安颜家听见婴儿的哭声，而且安颜父母也没提起这个孩子。如果说陶杰的死让他们不想提起曾经有个儿子，那么那个女婴不提起的原因莫不是…… “女婴现在在哪？”简清紧张地攥紧了手。 妇人的回答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妇人说：“死了。” 菟丝蔓藤（十七） “怎么死的？”不知为何，简清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我怎么知道。”妇人笑笑，指着面前的海风轻云淡的说，“不过应该和大家一样，都在海里吧。” 平静的大海突然掀起一道巨浪，朝岸边袭来，又缓缓退去。 无声的回应。 虽然涌上岸的海水离她们很远，简清还是不自觉地缩了缩脚：“都在海里是什么意思？” 妇人一点也不避讳和外人提起这种事，在她的认知里，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什么不好说的。所以她可以说得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生那么多女娃有什么用，当然要杀死了，第一个孩子必须是男孩。如果是个女孩，我们村的人都会把孩子淹死在海里。” 妇人淳朴的笑，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简清听来最残忍的话。她抚摸着肚子，虔诚的祈祷：“我这胎一定是个儿子。” 萧笛最终还是没忍住，握起拳头说：“杀人是犯法的。” 简清回头看他义愤填膺的脸，又看了眼妇人，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拂袖而去。可妇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她浑然不觉萧笛的气愤，理所当然的说：“杀个婴儿算什么犯法，我们这里的人都这样做，包括附近的村镇也是，怎么没见有人被抓起来坐牢。” 浪潮彻底退去，海面恢复平静。她们的身后是正在吃早饭的人家，一群不想吃饭的孩子正在路上追来赶去，饭香在海的咸味中四溢，那样平常的画面，那样朴实的村民，却不把人命当命。 妇人那带着一点点被海风吹得沙哑的嗓音还在继续响起：“第一个孩子当然不能是女儿，要是让那些女鬼知道我们会接纳她们，她们个个都会来我们这里投胎，到时候一村子全是女人，我们村的人就绝后了。” 荒唐！愚昧！无知！ 这大概是他们两个人这辈子听过最可笑的话了。把杀女婴当作常事，对性别歧视习以为常，杀了人犯了法，一点都不觉得愧疚羞耻，萧笛甚至还在妇人脸上读出了一丝骄傲。他忍无可忍，‘蹭’地一下站起来，背对着妇人，因为他的教养不容许跟别人争吵、说脏话，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憋在心里，闷闷的说了句：“我先回去了。” 简清也听得瞠目结舌，但她经历过的风浪到底比萧笛多些，人也比萧笛淡定一点，起身跟妇人道歉：“他今天没睡好，我们先走了，这里风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她追上萧笛，责备他：“你这样一走了之，我们还怎么打听？” 萧笛也知道自己没控制好情绪，犯了蠢，内疚的说：“对不起。” 简清叹了口气，望向那片海，心有余悸道：“看来安颜会疯，真的和她爸妈脱不了干系。” 她梳理了下时间线，那天安颜接到电话，哭着回家，一定不会是因为肚子里的那个女婴死了，因为依照妇人的话，安颜父母不可能因为要杀一个女婴，而把安颜叫回家。所以只可能是她弟弟死了，她才急急忙忙的赶回家。然后目睹了亲妹妹被自己的父母丢进海里杀死，心里承受不了，所以疯了。但如果是因为目睹了亲妹妹的死才疯掉，那她嘴里念叨的血、泥巴、剪刀、针，又是怎么回事？ 简清把心里的困惑说给萧笛听，萧笛听后觉得不对，她应该漏了点什么，然后猛然想起，安颜是姐姐这一事实。 “可如果那个人说的都是事实，那安颜就不会活下来，应该也被淹死在海里了。” 简清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庆幸。也许安颜父母只是贪财，并没有如同妇人说的那样草芥人命。而先前她对安颜母亲的贪婪感到的厌恶，如今在她眼里也变得难能可贵，十分可爱起来。和人命相比，爱钱又算得上什么缺点。 他们回到安颜家，瞧见安颜母亲正在门口张望。简清因为安颜父母没有和村子里的人一样杀了安颜，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不再是假意关心，而是真心的、亲切的问：“阿姨，您在看什么？” 安颜妈一看到他们两个，立刻摆出一张笑脸，一反常态的说：“你们回来啦。” 她突然的热情让简清稍微有些不适：“恩，有什么事吗？” 安颜妈搓着手，腕上的好几个金镯子撞得叮当响：“你们是开车来的，对吧？” “对。” 简清刚点完头，安颜妈立即接了下一句：“你们能送我去趟镇上吗？我们这里太偏僻了，连电话线都没法安，只能去镇上打电话。” “当然可以。”简清一口答应，然后顺嘴一问，“您要打电话给谁啊？” 因为有求于人，安颜妈也收起了之前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迫于无奈的回答：“我女儿。” 打给安颜？可安颜在医院，她的手机还在家里，根本没法接电话。 简清刚想说出实情，又想起他们从一开始有隐瞒了身份，为了不让人起疑，只能送安颜妈去打那个不可能打通的电话。 菟丝蔓藤（十八） 萧笛开车载她们到了镇上，手机也终于有了信号。简清第一反应就是拿出手机看，发现那条短信果然没有发出去，只能给叶斓打电话，向叶斓解释了一番后，才放心的挂上电话。 安颜妈瞧着收起手机的简清，呵呵的笑：“我干脆也不借别人的电话了，你的手机借我打打吧。” 简清不愿意。她的电话簿里存有安颜的号码，安颜妈一打，不就露馅了。她推推萧笛：“你的手机拿出来。” 萧笛把手机掏出来给安颜妈，安颜妈接过电话，立马拨了过去。连着打了好几个，都没有人接。安颜妈逐渐失去耐心，骂骂咧咧的说：“这个死丫头，死哪儿去了，电话都不接。” 简清见她还不死心，一副不打通不罢休的架势，摇了摇头，转身去看旁边的书摊。 书摊老板是个抽叶子烟的老大爷，他坐在马扎上，双眼浑浊，胡茬花白，裂开的嘴唇一下一下嘬着烟嘴，时不时还咳嗽几声。面前是张发了黄的白布，平整的铺在地上，上面堆着一堆半破不破的书，旁边立了块牌子：通通五块。 反正也无聊，简清和萧笛便蹲在书摊前，翻着那些已经生了灰的书。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书籍，什么如何让观音显灵、神的存在、奥神全能教教众守则、飞天术、遁地法…… 这些书，他们都没有兴趣，只是随意扫了几眼，便没再翻下去。 安颜妈的耐心终于磨光了，她负气似的挂上电话，语气不悦：“走吧，回去了。” 简清站起身子，无意中瞥见那一堆杂书中有一本封面五颜六色的书。那书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是在安颜家，安颜妈妈曾经读过这本书。当时她还好奇来着，听安颜说这边的人都不认识几个字，所以当看到安颜妈在看书时，她还吃惊了会儿。 因为好奇安颜妈看的什么，简清眼疾手快的从一堆杂书中，抽出那本书，放进包里，拿出张十块的零钱丢在书摊上，边跟这萧笛往停车的位置走，边跟老大爷说：“不用找了。” 回到安颜家，安颜妈把昨天吃剩的饭菜热了热，就端上了桌。一盆已经煮烂了，只剩骨头的鱼汤，一碟只剩几根的青菜，五十块一个人，一点也没少收。不过就算有新做的鱼肉，他们也不敢吃了，那些女婴溺死在海里，打捞上来的鱼难免不会吃到人肉，简清光是想想之前也许已经吃到吃过人肉的鱼了，就一股恶心反胃。 两个人随意吃了些米饭，回到房间，开始商量离开村子。他们打算依照安颜回D城的路，一路找过去，想要找到萧笛说的命案。规划好路线，已经是晚上了，简清实在没胃口去吃吃过死人的肉，拒绝了安颜妈新做的饭菜。安颜妈没赚到钱，脸色很不好看，哼哼唧唧的说：“不吃饭早点说啊，我好少做点。” 结果也就是一个肉菜，两个素菜。 萧笛出去吃饭了，简清趴在床上觉得无聊，想起今天买了本书，于是把书从包里拿出来，靠在床头看书。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不认识几个字的安颜妈会捧着本书看了，因为这书全部标注了拼音，甚至还有插画，完全是为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准备的。 她翻了翻，发现这书和书摊上的差不多，都神叨叨的，讲了好些怪力乱神，胡说八道，道听途说的事。读到第三个故事时，简清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看书上的字，只是看了眼简易的黑白插画，心瞬间凉了大半。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简清抹了抹在眼眶打转的眼泪，难以置信的将第三个故事读了下去。一个很短的小故事，她却读了很久，久到萧笛吃完饭回来。 萧笛打开门，见简清坐在床上，眼角挂着泪，整个人都在出神，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发觉。他觉得不对，叫了叫她的名字：“简简，怎么了？” 简清回过神，望着萧笛凄惨的笑：“我知道发生什么了。” 萧笛瞬间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立马把门关上，走到床边，坐在她身旁问：“发生什么了？” 第三个故事是这样的：一对年近四十的夫妇，连生了七个女儿都没有生出儿子。有一天，一个四处游历的算命瞎子到了夫妇家，听他们说了家里的情况后，给老两口说了个生儿子的秘方。 要想下一胎是个男胎，尤其在已经生下女婴的情况下，就要把刚出生的女婴用针缝上五官，这是为了让女婴失去五感，找不到回家的路；用剪刀刺入女婴的心脏，封住想要再投胎的女婴；砍下女婴的手指，与下体缝合，让男人的鬼魂知道他们家缺个儿子，告诉他们可以投胎到他们家来；然后再埋进东面的墙角里，撒上一把红纸包过的米，每日焚香祷告，不出三月，必能怀上男胎。 菟丝蔓藤（十九） 这就是第三个故事，短小精悍却又滑稽可笑。 萧笛想要安慰简清：“别想得太糟糕，说不定只是巧合，他们不一定看过这本书。” 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简清说：“我看到安颜她妈看这本书了，就在刚入住的时候。你在睡觉，我跑去跟她套话，那时候她就在看这本书，一模一样的封面。” “那……今晚要去确认一下吗？”萧笛小心翼翼的问她。 简清的脸色本来很不好，一张脸铁青，黑得吓人，像是陷入了什么恐怖的回忆里。听到这话后，她立马收起受到惊吓的表情，一脸坚毅的说：“当然要。” 夜幕降临，两人先是确认安颜父母已经睡下后，才偷偷地跑到院子的东面，在一处不起眼的小角落，找到了一堆被泥埋了半截的红米。萧笛把刚刚在大门口找到的铲子递给简清，自己理了理衣服，将袖子挽起，又接过铲子，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挖。因为怕伤及土里的孩子，他挖的很慢，一个不大的土包，挖了快半个小时才见到剪刀的把手处。 萧笛把铲子丢掉，开始用手刨，以剪刀为中心，向外刨去，逐渐地、一个稚嫩的人形通过湿润的泥土呈现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明明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真要亲眼看到时，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越往下挖，尸体腐败的臭味就越明显，刺鼻的臭味呛得人流眼泪，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作呕，因为一只攥成拳头的小手已经暴露在他们面前。 他们紧紧的盯着那只小手，萧笛于心不忍，一时不敢再挖下去，去面对血淋淋的残忍。简清见他没动，主动把活接了过来，狠下心，继续往下刨。她红着眼，刨得很快，双手都带着愤怒，她什么也看不见了，满脑子只知道挖、挖、挖，直到萧笛的一声惊呼，把她唤醒。 “简简，别挖了。” 简清清醒过来，一个残破的、腐烂得差不多的身体近在咫尺。 那个女婴还没什么头发，稀稀拉拉的几根短发贴在脑门上，眼睛闭着，睫毛缠在棉线里，和血一起，糊住了眼睛；脆弱的鼻翼被寥寥几针缝了个严实；最骇人的还是女婴的嘴巴，棉线粗糙的走位像鲨鱼的巨齿，一针一针的封住了乌黑的唇，透过清冷的月光，依稀能看到棉线上凝固的血块；娇弱的胸前是一把铁制的剪刀，女婴的个子太小了，而那把插入胸膛剪刀几乎和她一样大，像一个巨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衣服上的血被泥巴盖住，变成了暗红的泥，身体上有好几处已经生了蛆，白色的蛆在血泥里蠕动，一堆黏糊的躯体交叠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麻。 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他们开始反胃、干呕，尸臭的味道不断刺激他们的嗅觉，侵入他们的大脑。简清靠在墙边不住地作呕，最后还是萧笛先冷静下来，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拨了半天，电话也没打通，然后他才想起这里根本没有信号。萧笛把手机揣回包里，扶起还在犯恶心的简清，替她轻轻地拍着后背：“我现在要去趟镇上，你……”他看了看她惨白的脸，担心的说：“你回屋好好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 简清直起身子，回头看了眼那具女婴尸体：“你要去哪儿？” 萧笛脱下外套，蹲在地上，用衣服把女婴裹住：“报警，现在证据确凿，警察一定会出警的。” 简清望着已经被遮住的女婴，低声呢喃：“警察，真的会管吗？” “当然！”萧笛笃定的说，“简简，你回去休息一下，把一切都放心的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简清一言不发的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才轻声答了句：“好。” 萧笛转身离去，走出安颜家，寂静的夜色中响起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然后车走了。简清没动，她没有听萧笛的话回房休息，而是坐在女婴身旁哼着歌。那是首童谣，她曾听吴萍对自己的孩子唱过，但她不记得具体的歌词了，只有那朗朗上口的简单旋律还会偶尔想起。记得吴萍的孩子每次听到那首童谣，不是睡得很乖，就是笑得很甜。 虎毒尚不食子，可这个村子的人却能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杀死。她不知道能为这个惨死的女婴做些什么，只能为她哼首孩子们喜欢听的童谣。 菟丝蔓藤（二十） 简清在墙边唱了很久，唱到嘴巴干裂，声音嘶哑。头几遍她哼出的曲调还有感情，到后来只是机械的重复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村子里的公鸡开始打鸣儿，远方隐约有炊烟升起，已经有人起床，在灶台旁边忙活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日出，因为职业的缘故，这个时间她大多都在睡觉。今天难得有机会看一眼日出，简清却没心情看，因为安颜她爸正朝自己走来。 安颜爸习惯早起之后，早饭之前来这里看上一眼，偶尔祭上一炷香，诚心祷告，愿男胎早点投胎到自己家。他的诚心天地可鉴，他觉得，没有人能比他更想要一个儿子了。可今天，他满怀诚意的想要看看自己的精心准备的祈祷仪式，却遇上那个说自己是来旅游的女人，而那个女人把他的仪式毁了。 他生气，他愤怒，所以他失去理智的朝简清冲来，用一种老虎扑食的姿势，一下按住了简清，将她压在地上，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 安颜爸就像着了魔一样，用他抽了无数叶子烟的嘴巴，喷着臭气，不停念着：“你杀了我的儿子。” “你竟然敢杀了我的儿子。” “你怎么这么恶毒，想让我陶家绝后。” “我要杀了你，为我儿子报仇。” “我跟你有什么仇，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儿子。” 简清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翻着白眼，伸手去够旁边铲子。她缺氧严重，几乎就要昏死过去，只有一个信念在苦苦支撑着她。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她还不能死。她不甘心，她不要死在这里，要死也不能死在这个人手下。 铲子终于被她攥在手里，简清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向安颜爸挥去，打中他的脑袋，一下见了血。安颜爸松开手，去捂自己的后脑勺，摸出一手的血。简清趁机用膝盖去撞他的腹部，趁他吃痛，立马起身跑走。 安颜爸在后面追她，边追还边冲屋里喊：“孩他妈，快出来，那个女人把坟给刨了。” 安颜妈闻言，也追了出来，从另一头把简清拦住。她看了眼远处被挖开的土包，指着简清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贱坯子，我就说你们怎么这么大方，花钱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住，原来是来捣乱的！” 简清被拦住了去路，心急如焚，暗暗叫道：这个萧笛究竟去哪儿报警了，怎么还没回来。 她刚念完这句话，门口就响起了汽车的关门声。 萧笛来了。 简清松了口气，看向门口，只见萧笛推开大门，一个人走了进来。 警察呢？不是说去报警吗。 简清正疑惑着，就看见萧笛见事态不对，向自己跑来。 萧笛把她护在身后，警惕的盯着已经站在一起的安颜父母：“你们要做什么？” 安颜爸怒气冲冲的说：“是你们要做什么！” 萧笛说：“我们不过是发现了命案，来确认一下真伪而已。” “命案？哪里来的命案？”安颜妈尖着嗓子说，“我们不过是拿女儿换儿子，算什么命案。” 萧笛沉声道：“你们虐杀了一个已经出生的女婴，这就是犯法的。” 安颜妈笑了，挥着她那粗壮的胳膊，指着门口说：“那你报警啊，叫警察来抓我啊。” 简清也拉着他，小声问：“警察呢？” 萧笛面露难色：“警察……来不了了。” “怎么回事？” 萧笛没说话，或者说，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当时他连夜开车赶到当地的派出所，跟值班的警察说他发现了一桩命案，警察也很认真的接待了他，开始询问并做笔录。就当他说出安颜父母因为封建迷信，杀了女婴时，警察的脸色不对了。 警察停了笔，表情严肃：“你是说你投宿的人家，为了生儿子，杀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 “对。”萧笛满头大汗的点头。 警察笑出了声：“先生，你就因为这件事，大惊小怪的跑来报警？” 萧笛不解：“大惊小怪？现在是有人死了，而且证据确凿，你们不管？” 警察直接合上了本子，盖上笔帽，翘起二郎腿说：“真不好意思，这事我们还真管不了。我们镇上，还有周围的村子，每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总不能把所有人全抓起来吧，那也没地方关啊。” “法不责众，如果说真要追究，咱们这里可就成荒村了。这要怎么管，您告诉我，给我们出个法子呗。” 警察的语气讥讽，听得萧笛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握紧了拳头，没把那句‘所以你身为警察，也是这样做的？’问出口。 警察没有来，萧笛不知该怎么回答安颜妈的话，明明他们才是有理的一方，却被这里荒谬的民风，弄得哑口无言，有理也说不出。 安颜妈觉得自己占了理，破口大骂道：“我告诉你们，杀个不中用的女婴，可算不上犯法。反倒是你们两个，阻碍别人生孩子，恶毒的想要别人绝后，陶家的列祖列宗是不会放过你们两个人的。你们会不得好死，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 简清听后觉得可笑。男婴的命是命，女婴的命就不是命了，这个世界，总有人不把命当命看，可以随意虐杀。她冷笑着，故意用安颜妈刚才的话回怼她：“我们毁了你们那恶心的仪式又怎么样，你报警啊，叫警察来抓我们啊。” “我！”安颜妈被堵得不说话了。 安颜爸却接过话头，怒视两人：“警察管不了，那我来管！” 事到如今，简清反而冷静了。她不疾不徐的问他：“怎么管？像刚刚那样，想要杀死我吗？我告诉你，就算你们这里杀女婴没人管，但刚才你打了我，还意图杀我，警察是不会不管的。要是想吃牢饭，你就来啊，等坐了牢，可就真没法生儿子了。” 一说到儿子，安颜爸瞬间吓得不敢轻举妄动，却又气不过，只能下逐客令：“我们家不欢迎你们，请你们马上离开。” 简清嘴上不饶人：“真巧，我也再在这里呆下去。” 菟丝蔓藤（二十一） 他们被安颜爸妈赶出去后，立即启程回到D城。途中萧笛接到岳勉的电话，说是在医院等他。两个人到了医院，在停车场里，远远的就看见岳勉拿了个手机，走来走去的打电话。 “我去！” 一辆惹人注目的悍马开进停车场，岳勉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走，急急忙忙对电话那头说：“今晚，就今晚，我保证把萧笛约出来。先挂了啊，遇见个熟人。” 那辆悍马直直的停在岳勉面前，萧笛从副驾驶座走下来，他见了，又骂了声：“我去！” 萧笛不满他骂脏话，皱了眉，刚想让他跟简清打个招呼，就被他拉住说：“今晚我给你安排了相亲，超漂亮的妹子，硕士毕业，刚留学回来。” 岳勉这话故意说得超大声，以此确保车里的简清能听见。简清也确实听见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一脚油门，直接将车开走。 简清走了，萧笛气得要揍岳勉：“谁说我要相亲了。” 岳勉不以为意：“我说，你怎么又跟她在一起？不要告诉我，你请假这几天，都跟她在一块。” 萧笛点头：“有问题？” 岳勉气得七窍生烟：“我不是跟你说过，少招惹那种人，你玩不过她。” 萧笛很不开心岳勉这样说简清：“我也跟你说过，她不是那种人。” 岳勉见他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叹了口气说：“算了，哥今晚带你去见见世面，多认识几个美女，这样你也不会一心扑在她身上了。我可告诉你，之前那个潇潇很喜欢你，她今晚特意让我约你出来，别错失良机。” 简清停好车，正从那头走来。她本不想路过这边，可停车场就这一条路是通向住院部的。她要去看安颜，就必须从萧笛身边走过。 她走得极快，甚至不想要谈话的两人发现她，但世事能如她的意就不是世事了。萧笛很快看见了她，他急忙对岳勉说了句‘我不去’，然后立即追上了简清。 他拉住简清，忙慌慌的解释：“我不知道他找我是要给我相亲，你别生气，我没答应他。” 简清停了下来，看着他因为连夜赶路，而略显憔悴的脸，拿出包纸巾递给他，让他擦擦额角的汗。然后轻声细语的说：“萧医生不用跟我解释，我们不过是医生与患者家属的关系，只要萧医生不会因为谈恋爱，耽误了安颜的病情，我们作为家属的，也不会说什么。” 萧笛一听这话更急了，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简清消气。他是个嘴笨的人，不会花言巧语的哄女孩子欢心，只能不停重复那句话：“你不要生气，我不会去的。” 简清急着去看安颜，没时间和萧笛瞎扯，继续往住院部走，见他还是跟了上来，劝道：“我真的没生气，你朋友还在等你，别跟着我了。” 萧笛这才想起岳勉还在等他。他转头去看不远处的岳勉，无视掉岳勉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冲他大喊一句：“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简清见赶不走萧笛，只能随了他的意。毕竟这里是医院，他是医生，他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简清来到安颜的病房门口，正好遇上刚巡诊完的萧笛老师。老师说，安颜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意义不大，还要进行深入治疗，然后叫走了萧笛，说是要和他探讨安颜的病情。 简清走进病房，安颜正窝在沙发上，抱着双腿，把头抵在膝盖上。她窗帘拉得死死的，光线很暗，简清走过去，坐在安颜旁边，叫了声她的名字：“安颜。” 安颜的情况果然好了一点，她不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开始对外界有了一丝反应。安颜听到有人叫她，浅色的瞳孔亮了亮，懒洋洋的睁大耷拉着的眼皮，抬头看着叫自己的简清。 眸子犹如一滩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简清心酸的握住安颜的手，安慰她：“你放心，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的家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安颜的神情似懂非懂，迷糊的盯了简清一会儿，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然后低下头，继续把下巴托在膝盖上。 “你好好在这里治病，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简清看了眼时间，等会儿她还要去趟52号会馆，现在得先回家把行李放下，于是继续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安颜还是没有回答，继续一动不动的对着墙发愣。 简清摇了摇头，叹息着离开了病房。 菟丝蔓藤（二十二） 简清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洗澡，叶斓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 “是我。”叶斓的声音依旧那么悦耳清脆，“简小姐回来了？” 简清微笑：“回来了。” “今晚有空吗？我们聚聚，上次答应请你吃饭，还没请呢。” 简清婉言拒绝：“谢谢，不过我今晚还要上班。” 叶斓笑着说：“我知道，我可以去会馆找你。” “叶小姐既然这么说，我只能在会馆等你了。” 简清挂上电话，到浴室洗澡，水淋到头上的那一刻，她突然反应过来，叶斓请她吃饭，可不单单是为了一个包那么简单。叶斓是为了打听出，她这段时间究竟去干什么了，看来，叶斓根本不信她是为了安颜的病，才请假离开D城的。 简清梳洗好，来到52号会馆，竟然看见花姨一直在会馆门口等她。简清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走上去，赔笑道：“花姨，今天怎么还出来了。” 花姨一看见简清，一肚子的牢骚要发，但又都忍下了，把肉乎乎的脸笑成一朵花：“这不是专门等你回来嘛，你这些日子不在，店里的流水少了一大半。还有李三哥，一直问我你去哪了，说是打你电话打不通，他都要担心死了。” 说着说着，牢骚竟全都吐了出来，不过她可没敢念简清，只是把责任一股脑儿的全算到了安颜头上。 “这个安颜，自己一天到晚请假，看不到人不说，还连累你为了照顾她，专程回她老家一趟。”花姨抱怨完，还不忘关心一下简清，“把你累坏了吧。” 简清想到在安颜老家那段不愉快的回忆，扯着嘴角笑了笑：“还行，就当旅游了。” 花姨不屑道：“安颜家那边有什么好旅游的。” 简清没理她，只是说着自己的事：“李三哥跟我说了，今天他有事，就不来了。明天晚上他会带几个朋友来，花姨你好好准备一下，多挑几个好看的。” 简清走进会馆，谈话间，却被花姨直接引向一个常年禁闭的房间。那间房，从她进52号以来，从没见有人在里面出入过，那似乎是一个禁区，大家都好奇，却又都不敢问。简清觉得不对，驻步道：“花姨这是要把我带去哪儿？” 花姨脸都要笑僵了：“进去你就知道了。” 简清盯了花姨一眼，虽然心中有很深的疑惑，但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办公室，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办公室该有的样子。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这间房实在太空了，没有一点人气儿。除了点家具摆设，生活化的气息一点不见，像是久无人居的空房子，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办公桌后的椅子是背对着的，简清只能看见椅背，和一个露出一点点的头顶。那是个女人的脑袋，头发乌黑柔顺，不知为何，简清想到了一个人。 椅子突然转了过来。 是叶斓。 果然是她。 简清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 叶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她和52号有什么关系。 叶斓冲她笑，笑得很温柔，语气很意外：“简小姐猜到是我了？” 简清主动抽出椅子坐下：“有点感觉，但不确定。” “简小姐最近忙坏了吧？为了室友，还专门跑了趟外地。”叶斓直接切入主题。 简清把包放在桌上，往叶斓那边推了推：“还行，安颜病了，她在D城又无亲无故，我作为室友当然要帮忙。” 叶斓还是不信：“简小姐人真好，听花姨说，你自从来了52号，从来没有请过假，这次竟然为了一个室友把工作放下，真让人感动。” 简清没打算解释，不管叶斓信或不信，她的确是为了安颜去了趟外地，没干别的。叶斓既然有心要查，那么不用她费劲解释，叶斓也会靠自己查出来的。所以她问了一个目前她最关心，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叶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间房里？” “简小姐在52号呆了这么久，连会馆的老板是谁都不知道？” 简清一惊。 叶斓是52号背后真正的老板？ 她一直都知道花姨背后有人，52号会馆也不是花姨的，不过是替别人打工，但简清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叶斓。 她觉得很奇怪。勇哥和叶斓明明是死对头，为什么要来她开的会馆，还是说，勇哥根本不知道会馆的幕后老板是谁？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叶斓知道勇哥常来这里后，才盘下了这家店，她从一开始，就盯着勇哥所有的动作，知晓她的企图。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叶斓这个人都很可怕。 菟丝蔓藤（二十三） 病房里，安颜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笔记本屏幕看电视。她这些日子作息很规律，每天早睡早起，时间很多，却没事做，只能上网追追连续剧。这时，病房门突然开了，安颜疑惑的看去。大清早的，简清应该还在睡觉，而她也没别的朋友，谁会来？ 安颜眯了眯眼，看清了来人。她冲那人灿烂一笑，道：“萧医生，早啊。” 萧笛关上门，也对她笑：“早。” 安颜大方的冲他摆摆手：“萧医生，来吃个橘子，我简清姐买的。” “不用了，谢谢。” 安颜很喜欢逗萧笛，把柜子上的橘子拿起来，替他剥干净，递给他，故意说：“别不好意思，我简清姐买的橘子，吃在你嘴里，比别的橘子都要甜上几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笛对她简清姐有意思，而安颜认为，自己作为和简清走得最近的人，有义务担起考察工作。经过她这么多天的观察，她得出一个结论：萧笛还不错。样貌好，个子高，不论是家世还是自身能力，都没得挑，医院里的那些小姑娘哪一个不对他芳心暗许。最关键的是，萧笛对简清姐是真好。她住院的这段时间，萧笛为了讨简清欢心，鞍前马后的帮她跑上跑下，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安颜自从病情有所好转，能跟人正常交流后，就一直拿他开涮，萧笛有些不习惯。他接过橘子，脸微微有些发红：“谢谢。你马上就要出院了，我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安颜开始给自己剥橘子：“不用了，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就等办出院手续了。” 萧笛微微诧异：“这么快？” “那是当然。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干活特麻利，昨天你老师说我差不多可以出院后，当晚我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免得走得时候手忙脚乱的。” 安颜说话的样子很坦然，那些事似乎真的没在她心里留下伤疤，所以才可以把自己的伤口摆在别人的视线里，与大家谈笑风生，时不时还戳上几下，以此证明伤口已经好了，不会再流血难过。可萧笛是心理医生，他一眼就看出安颜无所谓的话语下，暗涌的悲伤。他放慢了语调，柔声说：“那天你说你爸妈对你其实挺好的，能告诉你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的吗？” 安颜是真的觉得她爸妈对她挺好的，至少她没有像村子里其他女婴那样，溺死在海里。她还活着，并健康的长大了，所以她很感激。她记得，在弟弟还没出生前，母亲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尤其是奶奶。奶奶因为母亲接连生了好几个女儿，一直埋怨母亲肚子不争气，每天在家里都是冷嘲热讽，直到弟弟出生，奶奶的态度才有所缓解。 母亲很不容易，安颜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即使弟弟出生后，母亲越来越偏心，她也能理解母亲生下儿子后，替自己争了口气的心情。那不只是个儿子，还是让她挺起腰板做人的骄傲。 安颜常常在想，母亲是爱她的，毕竟如果不爱她，又为什么要留下她，让她活着。她前面的几个姐姐都被奶奶丢进了海里，只有她还在，母亲一定在中间出了很多力气，才把她保了下来。所以安颜从小就立誓，将来一定会赚好多好多钱，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弟弟出生后，母亲的心思便立马不在她身上了。为了让母亲开心，也为了替母亲分担，年仅八岁的安颜主动揽起了家里所有家务活。就连奶奶的葬礼，都是年纪小小的她一手操办的。后来，村子里有人外出打工，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一个女孩子，也跟着跑了出去。那年，她十七岁。 她到了一家饭馆当服务员，因为她手脚麻利，干活勤快，老板很喜欢她，甚至喜欢到，把她推上了床。她还清楚的记得老板急不可耐的样子，也记得她害怕的不停地哭，更记得事后老板给她的一大叠钞票。 她做了老板的情人，那是安颜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可以单单只凭女人这个身份，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哄男人开心，就可以赚到一大笔钱。 五千块，她出卖了自己的童贞。 那笔钱，安颜一分没花的全拿回了家，也多亏了那笔钱，让她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热情。那是弟弟出生后，母亲第一次对她笑，父亲第一次热情的欢迎她的到来。为了维持这样的幸福，为了让父母多看自己一眼，多对自己说几句好听的话，安颜开始不停地往家拿钱。 其实在还没进52号前，安颜的收入不高，饭馆老板算不得什么有钱人，给不了她多富裕的生活。只是在那时的安颜眼里，老板给她的钱看起来是那么丰厚。所以安颜省吃俭用，舍不得买稍微贵一点的东西，只是为了让父亲母亲开心，让他们夸一句：我女儿真乖。 菟丝蔓藤（二十四） 是什么时候离开那个男人的呢？安颜想了想，好像是老板的老婆找上门的第二天。 那天是个大雨天，狂风骤雨，刮得楼下的树都断了，安颜只能窝在家里吃水果。老板不在，他去外地进货了，家里只剩她一个人，所以即便天气恶劣，安颜也难得清闲的享受独居时光。 门是被老板老婆的娘家人用暴力拆开的，她吓坏了，躲在卧室不肯出来。一边给老板打电话求救，一边对外面的人说：“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但她的威胁对愤怒的人们起不到任何作用，那群人依然坚持不懈的拆门，用锤子砸，用脚踹。所以最后的结局是，安颜没能报警，老板的电话也没打通，她被两个壮汉像拎小鸡一样，从卧室拎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会换来一顿暴打，像小时候爸爸打妈妈那样。没想到，就当那几个壮汉准备动手时，老板老婆制止了他们。 安颜还在饭馆打工的时候，见过老板老婆，在她的印象里，老板娘是个富态的女人，笑眯眯的，跟谁都不急眼，脾气很好。但当老板老婆再站到她面前时，她却有些不认识这个人了。 这个人是谁？ 老板娘吗？ 为什么会这么瘦。 老板老婆瘦骨嶙峋的挺着个大肚子站在安颜面前，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旁边的人，高高隆起的肚子几乎要把她瘦弱的腰肢压断。面色憔悴，泪眼婆娑，眉间是化不开的愁，她哭着求安颜离开老板，求安颜给她和孩子一条生路，求安颜把老公还给她，把孩子的爸爸还给她，把他们的家还给她。 安颜有些恍惚。老板娘怀孕了，她肚子里有宝宝了，她是个孕妇。可为什么她这么瘦，全身上下除了肚子，挑不出二两肉。这是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该有的状态吗？ 老板老婆声音嘶哑，要不是周围的人竭力制止，就给安颜跪下了。 “小陶，你扪心自问，你在饭馆上班的时候，我对你算不错了。你刚来的时候，连件好衣服都没有，是我自己个儿掏钱，给你买了几件。现在你也看到了，你老板他整天整天不着家，我都怀孕八个月了，连他人都见不到几面。是我不好，我管不好自己的男人，我没本事，留不住他，让他成天往外面跑。但是小陶，你可怜可怜我，离开他，成吗？只有你走了，我的家才能回来。” 安颜瞬间傻住了，送走老板老婆一家人后，她开始收拾行李。可收拾了半天，却发现屋里没一样东西是自己的，所以她什么也没拿，像刚离开老家，进城打工那样，就装了几件衣裳，还是老板娘给她买的那几件。等第二天雨停了，门修好了，也就离开了老板的家。 安颜身无分文，走在被暴雨袭击后萧瑟的街道，她一时不知该往哪儿走，才能找到落脚的地方。心里空荡荡的，很难过，很想哭，很想回家。于是她向老乡借了点钱，连夜坐车回了家。到家后，原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母亲心疼的问候和温暖的怀抱，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母亲得知这次她没拿钱回来后尖酸的叫骂。 她又哭着离开了，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那时候网络主播正在兴起，大量年轻人涌入这个行业，所以没有技能傍身的安颜，也选择投身到主播这一不用具备任何门槛的行业中。但各种类型的主播在直播软件里实在太多了，为了博人眼球，让更多人看到自己，增加自己的流量，安颜开始卖起了软色情。 她不会跳舞，不会唱歌，没有任何的艺术天分，但她能穿各类情趣的衣服，做各种挑逗的动作，来换取别人的打赏。她甚至放下话，有人打赏到一定数额，两个人就能留下联系方式。于是，那些隔着屏幕被她挑逗得心痒难耐的男人们，为了得到与真实的她私下交流的机会，开始拼了命的往里砸钱。 男人不是傻子，一大笔一大笔的钱打赏出去，不是白花的，他们的付出总要得到实际回报。而他们所讨要的回报，就是安颜自己。 安颜开始成为那些男人的床伴，网络直播也成了新型的招妓方式。她没有想那么多，事实上，她也没有什么礼义廉耻。相反，安颜很喜欢这样的賺钱方式，她觉得这样的做法让她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她不会再面临有人找上门后，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有的困境。 当然，最值得高兴的是，安颜发现做这一行，要比做老板的情人好赚得多，而且更加自由。所以她开始有了新目标——攒钱给家里盖房子。 其实安颜想过现在自己的生活好了，可以把爸妈还有弟弟一起接到城里过好日子。但老一辈不愿离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的思想没办法改变，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在老家盖一栋不比城里差的房子。 老家的房子盖好后，村子里的人都开始羡慕她，每次回家时，那些曾经给了她白眼的人，开始拉着她的手，热络的和她话家常。父亲母亲脸上的笑也更多了，所以安颜打从心眼儿里觉得，这一切真值。 后来，她为了賺更多的钱去了D城。因为她听说D城是有钱人最多的地方，是像她这样漂亮的女人云集的地方，那里会是她生存的天堂。再后来，她进了有钱人最多的52号会馆，又因为第一次可以卖更高的价钱，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女。 要伪装处女，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因为男人大多都有处女情节，所以在这个行业里，一直流传着一些伪装的‘小技巧’。用沾着人造血的棉花塞进下体、做处女膜修复手术、收缩手术等一系列操作。而且随着互联网的发达，现在比以前更方便了，需要伪装成出血，直接在网上买初血就行，再配上一点点演技，很容易在床上骗过发情的男人。 安颜做得就很好，那个人没有看出来，而她也用她所谓的‘初夜’成功的换来了十万块钱。 菟丝蔓藤（二十五） 简清坐在病房门口的冷板凳上，丝毫没有进去的打算。刚才她其实打开过门，只是看到安颜和萧笛正在谈话，考虑到这是安颜的隐私，又悄悄退了出来，直到那扇紧闭的门再次打开。 简清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叫了声：“萧医生。” 萧笛见到她愣了两秒，脸突然红了，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同她解释：“我刚才是在和安颜聊病情。” 他没有说谎，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你要足够了解病人的过去和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才能够剖析出真正的病因，然后对症下药。 简清微笑：“我知道。” 在里面的安颜听到门口的动静，觉得奇怪，大声冲萧笛喊：“萧医生，是谁来了，简清姐吗？” 简清听到安颜在叫她的名字，主动走进病房，让安颜能看到自己：“是我，我来接你回家。” 安颜一看到简清，立马笑了，撒娇道：“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简清被她的小孩子模样逗得笑出了声：“那你把病服换了，东西收拾好，我先去办出院手续。” 萧笛一听，立刻殷勤的说：“我陪你去吧，医院的人我都认识，好说话些。” 简清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人走在一楼大厅，刚往办出院的窗口走，就遇上了医院院长。院长看到萧笛后，向他走来，热情的说：“小萧，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吓得萧笛脸色都变了，如临大敌的不停摆手：“谢谢院长好意，真的不用了。” 简清轻笑着看向两人，心想，这院长看上去挺和蔼的，萧笛在怕什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院长语重心长的说：“小萧啊，你不用不好意思，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老这么单着也不行，家里人肯定也急。我侄女真的挺好的，好多人想要我介绍，我还看不上呢。” 这话一出，萧笛更紧张了。他偷偷瞟了眼简清，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又有些落寞，泄气的说：“真的不用，我其实有未婚妻，只是你们不知道。” 院长听到这话，瞬间闭了嘴，暗骂自己没弄清状况就给别人瞎介绍，把场面搞得这么尴尬。他干笑两声，故作轻松的说：“有未婚妻啦，好好好，那我作为长辈也就放心了。”然后转身离开。 简清看着院长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最后她冷冷的瞥了萧笛一眼，看似关心的问：“你有未婚妻了？” 萧笛得意的点点头：“是啊。” 简清用下巴指了指他干净、修长，没有任何装饰的手：“可你的手上没有婚戒。” 萧笛被她问得一愣，低头看自己的手，笑了：“我们当初没买戒指。” 简清一股闷气被他堵在心口，说不出的烦躁，‘好意’提醒道：“还是买一个戴着吧，不然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萧笛见她生了气，非但没着急，反而很开心的说：“你说得对，是该买一个。” 简清没理他，继续往窗口走，萧笛在后面紧追不舍，一个劲儿的问她：“你觉得什么样的戒指比较好？现在戒指的样式太多了，看得人眼花，都不知道怎么挑。” “我不知道。”她冷言道。 “说说嘛，说说嘛。” “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他继续追问。 简清停了下来，转头嚣张的瞪他，冷冷的说：“大的，越大越好，最好有鸽子蛋那么大，不然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她挑眉，希望看到萧笛吃瘪的神情。没想到萧笛根本没吃瘪，还若有所思的同意：“你说得对，买结婚戒指的确不能小气。” 简清没刺激到他，反倒被他气得吐血，她翻了翻白眼，说了句：“你知道就好。”之后萧笛再怎么和她说话，她都不开口，最多就是‘恩，啊，哦’之类冷淡的回答。 萧笛喜欢看到简清这副气鼓鼓的模样，虽然她表现得不明显，但他还是一眼看出简清冷漠的外表下，蕴藏的生气的情绪。 简清办好手续后回到病房，她打开病房门，却没有邀萧笛进去的打算，而是很有礼貌的下逐客令：“萧医生，你去忙吧，我们自己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萧笛有些尴尬，摸着后脑勺说：“那我先走了。” 安颜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简清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替萧笛心疼，开始帮萧笛说话：“简清姐，萧医生人挺好的，我觉得你们两个挺合适。你没在医院久呆，所以不知道，这医院上上下下所有的单身小姑娘，可都盯着这块大肥羊呢，你就答应他吧。而且我打听过了，虽然萧笛是个医生，自己没什么钱，但他爸妈可都在美国做生意，家底厚着呢。” “你别说了。”简清制止她，“我跟他没什么。” 安颜继续劝：“现在是没什么，将来说不定就有什么了，萧医生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 “他有未婚妻了！”简清突然大声说。 安颜呆住了，她根本没想到萧笛竟然是这样的人，平时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怎么也干些不要脸的事呢。她沉默了很久，回过神后，骂了句：“渣男！” 菟丝蔓藤（二十六） 回到家，简清第一件事就是把安颜那被她妈打得没电的手机给她，安颜接过手机，摁了摁按键，见屏幕没亮，抱怨道：“简清姐，我在医院的时候你不给我用手机也就算了，怎么连电都不帮我充。” 简清笑笑，没有说话。 她本来连手机都不打算还给安颜的，因为害怕安颜父母又做出什么刺激安颜的事来。可转念一想，那是安颜的家人，她无权替安颜做决定，是要继续和这种手段残忍的父母来往，还是断绝亲子关系，都必须由安颜自己做出判断。 安颜其实也没在意简清没给手机充电的事，说说也就过了。她回到房间，把电充上，然后走出房间说：“我们今天出去吃饭吧，我请你。” 安颜难得这么大方，简清有些意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铁公鸡也开始自己动手拔毛了。” 安颜不好意思的说：“简清姐，我知道我抠门，但我是一直把你当作亲姐姐的。” 简清酸了鼻子，拍拍她的肩，柔声道：“我也是，我也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家人。” 她们的日子逐渐恢复到往日的平静，简清每天和安颜去会馆，偶尔还会跟叶斓聊聊，也会每周送安颜去医院进行后续治疗。一切似乎回到以前，回到她还不知安颜有这么重的心结的以前。 直到一个电话把一切打碎。 那天简清正在客厅做瑜伽，本来心情挺不错的，结果又看到安颜提着行李，神色慌张的准备出门。她觉得不对劲，问安颜：“你要去哪儿？” 安颜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简清更加奇怪，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逼问道：“你不说，就别想出去。” 安颜快急哭了，一脸焦急：“我妈说我爸他病了，快不行了，还欠了医院好多钱，要我拿着钱，回去一趟。” “什么时候的事？”简清问。 “前天。” 如果是这个原因，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问：“那你的钱够吗？需要我帮你吗？” 简清知道安颜现在根本没有存款，之前她替安颜垫的医药费，安颜硬是要还她，结果把自己弄得生活拮据。 安颜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说：“够，我把我那些名牌都拿出去卖了，应该够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钱，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 简清没想到安颜竟然偷偷把包给卖了，她平时最宝贵那些包，现在全拿出去换了钱，简清多少有些心疼：“你不用跟我客气，需要钱你就讲，我给你。” 安颜心里暖暖的，这世上有什么能比拥有一个爱你、关心你的家人、朋友更幸福的事：“好，等钱不够了，我再问你要。” 简清送安颜去火车站，等她检票进站后，给萧笛打了个电话。 “萧医生，是我，简清。”简清一边开车，一边用蓝牙和萧笛通话，“我有件事想咨询一下。” “什么事？” 萧笛现在应该在学校，因为电话那头时不时有专属于学生的青春激昂的声音传来。 “安颜的情况能回去见她爸妈吗？而且……安颜她爸好像病危了，这会刺激到她吗？”简清满满的担忧。 萧笛沉默半晌，说：“简简，很抱歉，我不能确定会不会刺激到安颜。其实我们一直都是鼓励病人直面痛苦的，因为只有那样才能真正的走出来，但有的人注定不能直面痛苦，所以一辈子消沉度日。但是简简，我们要对安颜有信心，不能因为惧怕，就不去面对伤痛，那样只会让人止步不前。” 简清也沉默了，她的确不应该小瞧安颜，她在面对了那样的事情后都没有疯，为什么安颜不行？而且这次安颜回去，也许是一剂猛药，用的好，病就能彻底根治；用的不好……不，不会用的不好，她有这个信心。 简清开车回家，进门后，直径去了安颜的房间，她必须确认安颜家的情况究竟有严重。打开门后，她吓了一跳。原本满满当当的卧室，几乎已经空了。把衣柜打开，就会发现稍微值点钱的衣服都没了，只剩下的几件都是平时安颜根本不穿的地摊货。包也一个不剩，那些耳环啊项链啊之类的贵重首饰，也被洗劫一空，像遭人打劫了似的，看上去凄惨冷清得很。 看来安颜家的情况不容乐观。 简清叹了口气，退出房间。想着等安颜回来，先带她去买些衣服好了，不然以后出门，都没法见人。 菟丝蔓藤（二十七） 安颜走后，简清平时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所以把一周一次的家务改成了两天一次。她不光把饭厅、客厅这些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无聊到，跑到杂物间去清理平时堆积的东西。 家里不用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杂物间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简清只能一箱一箱地把堆在门口的东西搬出去，有了落脚地后，才能进屋收拾。望着堆积如山的杂物，把过道占得满满的，她心累的叹了口气，然后听到‘轰’地一声，心更累了。 简清走过去，把散落一地的东西一个一个的拾起来，捡到头晕眼花时，看到一个让人很不愉快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一本在安颜老家那边买的书，封面是彩色的，很炫目。 简清想起来，那天从安颜家回来后，这本书就被自己随手塞进了某个箱子里，因为害怕安颜看到，刺激到她，所以又把箱子搬进了杂物间。 随手翻了翻那本书，书页停在第三个故事的结尾处。她到现在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手段如此残忍，竟然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毒手，然后就发现这本书缺了一页。因为残留的纸张藏在书的夹缝里，而第四个故事又完美的落在纸上，不缺不少，所以之前简清根本没注意到第三个故事还没讲完。 简清掏出手机，上网去搜这个荒唐的故事，想要看看故事真正的结尾是什么，浏览一圈下来，却发现网上根本查不到这个故事。 她失望的准备关上手机，想要继续收拾，却突然弹出一个垃圾页面。伸手去点，发现根本叉不掉，甚至冒出一个新页面来。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传出诡异的音乐，听歌词像是佛经，却远没有佛经能让人内心祥和的效用，反而阴森怪异得很。 简清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新弹出的页面上出现了个中年男人，双腿盘起，双手合十，像是在虔诚的祷告。她往下一划，发现页面上的东西，正是她要查的故事。 把故事拉到最后，是那个故事的结局。简清静静的看了几秒后，突然发疯似的站起来，一脚踩在落在地上的杂物上，直接冲了出去。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电话，嘴里焦急的念着：“通啊，通啊，为什么打不通！” 简清直接下了楼，直奔停车场去，刚出了电梯，就听到有人叫她：“简简。” 简清一看，是萧笛。 他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她选这所小区的原因就是它门禁够严，管你是什么达官显贵，还是巨贾名流，只要不是业主，谁也不让进。 但眼下的情况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简清一把抓住萧笛，慌张的说：“安颜出事了。” 萧笛不明白：“什么事？” 她把手机拿给他看，屏幕一亮，诡秘的音乐又响了起来。在空旷幽静的地下停车场滋滋啦啦的响着，刺激着人的耳膜，让人十分不适。 上面写着：若女婴一出生未将其杀死，将损子孙福，严重者，断子绝孙，永无后人相传。男为阳，女为阴，要破这一诅咒，需将该成年的女婴剥皮，放于烈日下暴晒七日，若为阴天，则要围上火堆，烧足十日，方可破解。 萧笛看完，脸色大变，一把抓住简清的手腕，拉着她，往自己的车走去。 “安颜走了多久？” “挺久了，估计现在已经到家几天了。” “她有跟你联系过吗？” “刚开始的时候有，后来就没有了，她家那边没信号。” 所以他们现在连安颜是死是活都不确定。 两个人直接上了车，一路往安颜家开。简清坐在副驾驶座上，仍旧不停地给安颜打电话。她总抱着一种幻想，她想，既然当时自己都能接到叶斓的电话，那安颜说不定也能接到她的。 电话终于通了！ 但没有人接。 简清咬着下嘴唇，激动的说：“安颜，接电话，快接电话。” 再不接，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能打通了。 萧笛见她这样，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默默的给她支持。简清浑然不觉，嘴里继续说着：“接电话，接电话，快跑，快跑，你会死的，会死的。” 菟丝蔓藤（二十八） 安颜坐在阳台上，耳边是轻柔的海风。她觉得奇怪，明明爸没有生病，为什么突然打电话叫她回来。回来之后，也不说做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让她留在家，对她的态度也很不正常。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挺开心的。安颜想，也许是弟弟走后，爸妈太难受，需要人陪吧。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鸡叫，嘶哑着嗓子，嗷嗷的惨叫，听得安颜一个激灵，拍了拍胸口说：“吓死我了，究竟是谁家在杀鸡，动静这么大。”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噗呲’笑出声来：“幸好简清姐来的时候没遇上杀鸡，她平时连鸡头都不敢看，要是看到别人杀鸡，还不得疯了。” 一想到简清，安颜下意识的把手机掏了出来，信号格是空的，没有半点动静。她随手翻了翻和简清之前的聊天记录，又把手机放了回去。看了眼天色，觉得差不多该吃饭了，所以下了楼。 客厅里没人，安颜叫了声爸妈，也没人回应，只能转身去厨房做饭。家里的饭，只要她在家，一向都是她做的。 还没走到厨房，几个男人突然从旁边的门走了出来，安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住在隔壁的邻居们。她没有多想，以为这些人是来串门的，主动打招呼：“叔，你们来啦，看见我爸了吗？” 他们指了指门：“在里面。” 安颜笑着说：“你们今天留下来吃饭吧，我做烤羊腿。” 他们却一把抓住了安颜，急急地把她往屋子里拖：“待会儿再做，你爸说让你先进屋。” 安颜白皙的手腕被他们抓出几道红痕，她吃痛的想要挣脱，却发现根本挣脱不了。恐惧袭上她的心头，她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反正不是做爱，因为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她熟悉的色欲。 “放开我！放开我！”安颜伸出另一只手去推，却只是送羊入虎口。另一只手也被他们牢牢抓住，挣都挣不开，情急之下，她只能大喊，“爸，妈，救我。” 男人们很焦躁，急不可耐的拖着她说：“我跟你说了，你爸妈都在房里等你，闹什么闹。” 安颜被拖了进去，一把被他们推倒在地，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了，抬起头，她看见了爸妈。安颜趔趄着跑了过去，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妈妈的胳膊，撒娇道：“妈，吓死我了。” 安颜妈反手扶住她，嘴巴张开了好几次，却说不出话来。安颜讶异的望着妈妈，愣住了，一下反应过来：“真的是你们叫他们来的？” 安颜妈开始哭，肥腻的脸颊上全是眼泪：“妈这也是没有办法，你弟弟死了，妈年纪也大了，要是再生不出儿子，陶家就绝后了。那时候我就是陶家的罪人，等我死了，下了地狱，会被人戳脊梁骨，你奶奶也不会放过我的。” “什么意思？”安颜愣愣的说。 “娟子，是妈对不起你，下辈子！下辈子，妈用自己的命来还你，好不好？” 安颜有种不详的预感：“命？你为什么要还我的命，你要做什么？” 安颜妈安慰她：“你别怕，我问过了，不疼的，真的，相信妈。” 安颜总算知道，爸妈叫这些人来，打算做什么了。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生气的推开那些人，想要跑出去。没走几步，就别人用东西砸中了脑袋，眼前一黑，脑袋一晕，跌倒在地。 她的爸妈，似乎想对刚出生的妹妹那样，对自己。 安颜倒在地上，恍惚中，兜里的手机响了。她伸手去掏，刚看清来电显示，就被那些人一脚踢开。 是简清姐的电话。 一定是简清姐担心自己，所以才会打电话给她。 她要接通电话，告诉简清姐，要她救她。简清姐一定能救她的，因为她的姐姐无所不能。 安颜拼命的伸出手，想要去抓手机，却只能眼看着那支手机在杂沓的步伐中，被越踢越远。 她是拿不到手机了，她想。所以只能把目光转向母亲，看着母亲啜泣着转身，回避她的眼神。又去看父亲，却看见父亲癫了似的，瞪大了眼睛，期待的看着那些男人，仿佛在说：干得好，继续！继续！ 她一直相信母亲是爱她的，父亲是疼她的，所以她努力工作，赚钱养家，就是希望爸妈能多看她一眼，多感受一下他们的爱。可是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自己呢？是她赚得钱不够多吗？还是她不够听话？她觉得她已经做的很好了，为什么爸妈还是不爱她。 手机铃声在嘈杂声中断了，空气也安静了，红色开始向四处蔓延，像千万条蜿蜒的蛇…… 菟丝蔓藤（二十九） 最近都是阴天，海风刮得急猛，海浪一层一层地往岸上涌，在波涛汹涌下，一辆黑色的汽车驶入眼帘。汽车在坑坑洼洼的泥巴地上高速行驶，比身后的海浪还要急，驾驶员更是眉头深锁，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在副驾驶座上，坐着一名长发女人，发尾微卷，紧咬下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简清心绪不宁的握着手机，催促萧笛：“快点，再快点，马上就要到了。” 萧笛转头看她，她的脸已经吓得失去血色，微微放大的瞳孔里一片死寂的黑。 萧笛从小就是个乐观的人，他永远充满阳光、积极向上，但面对眼下的状况，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了。他们都闻到了空气中充斥着的腐败味，带着一点点焦臭，难闻至极。离村子越近，这股臭味就越浓烈。 行驶过程中，车突然停了，简清跌跌撞撞的下车。萧笛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一时失去了思考，等反应过来时，简清已经走远了。他连忙下车去追，每走一步，眼前的画面就看得更加清楚一点，视觉带来的冲击，嗅觉带来的刺激，让他甚至不敢睁眼去看。 简清却把画面看的一清二楚。 安颜整个人被剥了皮，被绑在木头上，双臂展开，呈十字状，像田野上用来吓唬鸟兽的稻草人。脑袋耷拉着，看不清头顶的毛发，只能看见一片血淋淋的红。脚下是一圈火盆，炙热的火焰烘烤着她的身躯，小腿肚上的血肉被烤得轻微发焦，附着一层薄薄脆脆的黑。 “安颜！！！！” 简清疯了似的往前冲。 其实眼前的这个血人早已面目全非，任谁来看，都认不出是谁，何况安颜精致小巧的脸不是这样的。可这个人不是安颜，又能是谁？根据之前的种种事情，简清的大脑首先就预判出这个人是安颜。 她哭着跑去，叫着安颜的名字，想要把那个早就断气的血人救下来。慌乱中，身后出现一个人，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他的身影笼罩着她，她孱弱的后背紧贴他的胸膛。 是萧笛抱着简清，用右手遮住她的双眼，轻声说：“简简，别看。” “安颜！安颜！安颜！！！” 即使这样，简清还在奔溃的大叫。半分钟后，她忽然愣住了，双眼发直，大吼了句：“不要！！！！”直接晕了过去。 病房里，消毒水浓郁的味道刺激着人的神经，简清躺在病床上，呼吸很轻、很细。用作镇定的针药和盐水已经打完了，充满骨感的手背上贴着止血的棉片，病殃殃惨兮兮的样子，让萧笛心疼。 她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不会拿话怼他，也不会赶他走，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呆在他身边。当然，前提是不要生病。 见简清睡得安稳，萧笛也放心的去了趟洗手间。这是家很小的县城医院，医护人员不足，配套设施也不够完善，病房里没有卫生间，要想上厕所，得去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手间才行。 萧笛上完厕所回来，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房里发出奇怪的动静。他吓得立马冲进病房，看见简清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双手在空中乱抓，身体剧烈抖动，床晃得嘎吱嘎吱狂响。 “简简，简简。”萧笛抱起简清，让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别怕，别怕，有我呢，我在，我一直都在。” 简清还是没醒，她沉浸在噩梦中，浑身发抖，到最后竟然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叫道：“血进我眼睛了，流进我眼睛里了，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萧笛连忙拍拍她的脸：“简简，看看我，睁眼看看我。” 简清猛地一个激灵，还真把眼睛睁开了。她直愣愣的盯着萧笛，看得萧笛心里发毛，小声问：“你能看见吗？” 简清彻底清醒过来，漠然的冲他点了点头，又立马将他推开，没在他怀里逗留片刻。 萧笛松了口气，他被吓坏了，以为简清真的因为受到太大刺激，导致心理性的暂时性失明。然后又因为简清的冷漠，感到一阵落寞。 “安颜呢？那个人，真的是安颜吗？” 简清现在才反应过来，因为一具看不清脸的尸体，就断定那人是安颜，也太荒唐，太不严谨了点。万一那不是安颜，是别的受害者呢？想到这儿，简清有了丝期冀。 萧笛不忍打破她的幻想，却又不得不说：“那个人的确是安颜。” 她唯一的希望也破碎了。但简清这次没再失去理智，反而冷静的闭上双眼，靠在床头问：“后来怎么样了？” 她是在问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事，比如安颜的尸身从木架上取下来了吗？凶手怎么样了？后续的一切事宜都解决了吗？是怎么解决的？ 萧笛显然很懂她的心思，把她想问的，一件一件说给她听：“我报了警，警察已经把相关嫌疑人都抓住了，安颜的尸体在殡仪馆，暂时由警方保管，我们还不能去看。这里没有法医，我托警方去城里临时调了个回来，提取了DNA，检查结果显示，那确实是安颜。而且警察也在她家找到了安颜的皮，上面有多个男人的指纹，也是根据指纹，才抓到了凶手。根据口供，是安颜父母出钱让他们动手的。” 听完这些，简清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心实在太累了，她需要休息。简清向萧笛问了洗手间的位置，拿着打好的热水，到厕所擦了擦身上干掉的汗水。路过洗手台时，不经意瞥见镜中的自己，她突然站住了。身子凑向镜面，伸手扒拉着眼皮，眼睛里全是熬出的红血丝，里面确实没有想象中的血块，她的眼睛还能看见。 为什么还能看见呢？为什么没有瞎掉？ 简清忿忿的想，老天真是不放过她。 草履の虫（一） S省不是经济大省，它以人文景观为主，旅游资源极其丰富，全国的名胜古迹、名牌大学，只要叫得出名号的，有一半都在S省。 李乐乐出生于S省的省会——W市，W市有个富人云集的别墅区，叫源慕院，她的家就在那儿。李乐乐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知名舞蹈家，她家是真正的书香世家，所以父母亲对她的管教也格外严厉。 马上就要高三了，高三的学生是没有暑假的，纵使成绩优异的李乐乐也是如此。原本她是要去上补习班的，可因为最近和爸妈闹了一点小矛盾，所以她突然决定来一场学生生涯中的第一次逃课。 李乐乐头一回走到补习班门口没有进去，而是转头进了附近的游戏厅。为了避免萧笛找她，她连手机都关了，在跳舞机上跳了一个小时的舞。跳着跳着，突然没劲儿了，又背着书包走出了游戏厅。买了杯奶茶倚在街边的栏杆上，越发觉得没意思，逃课一点意思都没有。她是没去上课，可爸妈又不知道她没去，斗升小民在霸权者不知道的情况下反抗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自我欺骗的狂欢罢了。 把奶茶丢进垃圾桶里，李乐乐拉了拉书包带，随手招了辆出租，坐车回了家。 哼！我就是要你们知道，我也会不开心的！我也会逃学，也会反抗，我才不是乖乖任人宰割的小兔子呢。 她忿忿的想着。 到了别墅区，李乐乐下了车，快步跑着回家。她知道爸妈今天一定在家，因为明天他们一家人要出去旅游，所以妈妈一定会在家收拾明天要用的东西。这就是爸妈想要跟她和好、哄她开心的手段，每次闹别扭，都来这一套，她才不会上当呢。这次，她一定要赢。 打开门，李乐乐大喇喇地走进去，边走嘴里还边嚣张的喊着：“爸！妈！我今天没去上课，我逃课了！” 没有回应。 李乐乐觉得奇怪，走进客厅，发现压根没有人，难怪没人出来迎接自己。她又转身往另一边走。爸妈既然不在客厅，那肯定在后面的衣帽间收拾衣服。 她径直穿过客厅，直奔衣帽间去，在衣帽间门口，听到爸妈对话的声音。因为家里的隔音效果很好，隔着墙，根本听不清里面的动静，所以她只能凑到门口去偷听他们的谈话。 “把乐乐送出国就好了。”父亲说。 “可乐乐不愿意出国。”母亲很忧虑。 父亲态度强硬：“我是她爸！我说出国就出国！” 李乐乐躲在门后听到父亲这样说，暗骂他是个不懂自由、没有人权的独裁者。她才不要出国读书，她早就和萧笛约好了，要考到D城去，读南大，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李乐乐突然从门后窜了出来，冲父亲大声嚷嚷：“我说不出国就不出国，除非你把我打晕丢上飞机，再叫人24小时监视我，否则就算我到了美国，也会想方设法跑回来的。” 父亲诧异的望着突然出现的李乐乐，指着她鼻子问：“你怎么在这儿？” 李乐乐仰起头，骄傲的宣布：“为了表明我的决心，我逃课了。” “你！” 父亲是个教书匠，最不喜欢的就是逃课的学生。他气得就要动手，还好母亲在一旁拦住他，劝说道：“算了算了，反正明天也要请假去旅游，而且我们女儿成绩那么好，少上一天课也没什么。” 见母亲也向着自己，李乐乐更得意了，同时决定跟母亲和好，以后只跟父亲作对。 母亲又问：“你没去补习班，跟萧笛说了没有？” 李乐乐听到这话，尴尬的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的说：“没有。” 母亲这才有些生气，她最不喜欢失信于人，在他们家，诚信要比成绩更加重要。 “快去给萧笛打个电话，不然他见你没去，又傻乎乎的一个人在补习班等你一起回家。” “哦。” 李乐乐嘟着嘴，掏出手机，正打算开机，外面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她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母亲一下慌了，慌张的把李乐乐往衣帽间里拖，父亲也一脸紧张的走出衣帽间，查看外面的情况。 母亲挪开专门放舞鞋舞衣的柜子，在木地板上找到个小门，打开门，一个小小的地下室露了出来。李乐乐大吃一惊，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家里还有这种地方。 母亲让她赶紧进去，紧张的神情，让李乐乐来不及问为什么，就被推下了地下室。 地下室很小，只能容纳两人。看样子是新挖的，里面还没来得及装潢，只有一个很小的洞，能够借助天花板的彩色玻璃，看清衣帽间发生的事情。 李乐乐看着母亲把门关上，又将柜子移回原位，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母亲小声警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不许说话，知不知道。” 草履の虫（二） 母亲走了，没两秒，又回来了。她倒退着往衣帽间走，面前是位李乐乐不认识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一把将母亲推倒在衣柜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不顾挣扎反抗的母亲，拖着她，往里走。随后又进来两名男子，一个光头眼镜男，一个独眼纹身男，他们穿着短袖，胳膊上是丑陋的刀疤，密密麻麻的布满整只手。 “那个男人呢？”中年男人问。 “死了。”独眼男说。 “你确定？”中年男人似乎很不放心，皱着眉头说，“别忘了上次的事，人都还没死绝，你就走了，送去医院，差点救活。” 独眼男笑嘻嘻的说：“放心吧，同样的错误我绝对不会犯第二次，这次死得透透的。” 中年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小子就这点好，吃了亏就会长记性，不像这个女人，永远不长脑子。” 母亲的双眼瞬间瞪大，一手抄起旁边的花瓶，向中年男人砸去。‘咣当’一声，花瓶成了碎片，中年男人吃痛的抱头骂道：“贱人，你敢打我！” 光头见中年男人受了伤，气得一巴掌扇过去，母亲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她盯着衣帽间的门，想要往外爬，却被纹身男抓住右脚，往宽敞的地方拖。 这时，李乐乐看清楚了一个东西，那个纹身男的手指上，有一条很小很精致的黑蛇纹身。然后她木讷的看向另外两人，发现那两个人的食指也有着同样的纹身。三条黑蛇，给人的感觉诡异、阴森。她想要大叫出声，让他们放开妈妈，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想要拍打地板，冲出去救妈妈，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囚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然后她看见纹身男停了下来，冲光头和中年男人摆了摆手：“可以开始了。” 光头兴奋的蹲在瑟瑟发抖的母亲面前，露出一排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说：“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我又能看见好久没见的景色了。” 中年男人拍了拍光头的肩，示意他起来，自己蹲了下去，语气遗憾惋惜：“这是你自找的，不能怪我。” “动手吧。”中年男人站了起来，背对着母亲，闭着眼，冷漠中带有些许不忍。 纹身男像看好戏似得倚在一旁，看着光头拿出一包东西，打开——一套精美的刀具，从大到小的排列整齐，各种型号，应有尽有。 光头取下最小的那把刀，抵在母亲额角说：“把你的皮给我吧。” 刀沿着发际线的位置轻轻划过，划拉开细腻的肌肤，露出里面的嫩肉，肉与肉的纹理间不断地涌出红色的血。从脸、脖子、锁骨、乳房、肋骨、腰、臀、大腿、小腿、脚踝……渐渐地，一张完整的人皮从母亲身上剥了下来。 衣帽间成了血海，沿着木板的缝隙流动，滴答滴答，流进了地下室的洞里。 一只眼睛正对着洞口，一眨不眨，血就这样滴进了那只眼睛里。眼睛却像没有知觉似得，仍旧不动也不避闪。 李乐乐没办法动，仿佛她的灵魂早已出窍，只剩一副躯壳在那静静立着，连呼吸都停了。 光头将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轻轻地叠在一起，放进小箱子里装好，脸上是骇人的笑：“这么完美的皮，做出来的扇面肯定好看。” “走吧。”中年男人没搭话，只是催促道。 那三个人走了很久，李乐乐还是没有动。临近黄昏，萧笛妈妈见她家的别墅没开灯，觉得不对劲，再加上萧笛一直没回来，所以到李乐乐家看了一眼。 她和李乐乐的母亲从小一起长大，结婚后又特地将两家人的房子买在了一起，两人情如姐妹，甚至还有彼此家里的钥匙。她打开门，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倒在地上的李乐乐的父亲。她大叫着往里冲，去找她的朋友，然后在衣帽间看见个血淋淋的人，一身红，头发都没有，连头顶都是红色的。她立马掏出手机报警，又大叫李乐乐的名字，即使发出这么大的动静，李乐乐依旧没动，也没说话。 谁都不知道衣帽间还有个地下室，地下室还有个李乐乐，直到警察来了，对整栋别墅展开地毯式搜索，才发现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草履の虫（三） 李乐乐被警察从地下室救了出来，出来之后，她还是保持着困在地下室里的模样，不动也不说话。由于是目击证人，警察反复问了她很多话，可她都没有回答。萧笛妈妈看不下去了，冲过去，抱紧她，哭着说：“她就是个孩子，已经被吓成这样了，你们还逼她！” 专门模拟犯人画像的警察有些尴尬，解释道：“女士，您别生气，因为监控被破坏，我们只能从目击者身上得到犯人的画像。” “那你们就不能等她缓缓吗？她才17岁，受到这么大的刺激，第一时间难道不是应该得到心理治疗吗？” 警察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们已经通知医院了，但现在路况正堵，救护车还要一会儿才能到。” 萧笛妈妈依旧护着李乐乐，让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那也不准问，要问也换个人来，对小孩子说话也不知道温柔点。” 李乐乐就这样被送进医院，她在医院住了快半个月，省内有名的心理医生几乎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因为精神的呆滞，很少进食，只能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半个月下来，本就纤细的身体瘦得可怕。最后还是萧笛父亲从外省请来了位在国内也算得上权威的医生，积极治疗了一个月，才让她开口说话。 “蛇……黑色的蛇。”李乐乐坐在病床上，双眼目视前方，像是在看什么东西，眼睛却没有聚焦，琥珀色的瞳孔空洞灰暗。 “什么蛇？哪有蛇？”医生见李乐乐终于肯开口说话，立马反问道。 她的眼睛定了定，小小声的说：“手指上，他们手指上有蛇，黑色的，还会吐舌头。” 医生耐心的引导：“他们是谁？” “坏、坏人。” “他们做了什么？” “妈妈，妈妈没了。” “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 “有一个光头，戴着眼镜。” “还有呢？” “一个只有一只右眼，手上好多纹身。” “还有吗？” “还有一个鼻梁很高，眼睛……眼睛……” 说到一半，李乐乐突然抱着头，吃痛的叫：“我的头好痛，眼睛、眼睛怎么了，不，我的眼睛，眼睛里有血，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了。” 后来，她就真的失明了。 医生说，那只是在受到重大精神打击后，产生的精神障碍，从而引发的暂时性失明，只要积极接受治疗，是有康复的可能性的，不过也不能轻视。所以萧笛妈妈一刻也不敢耽搁的住进了医院，和护工一起陪护。 自打李乐乐进了医院，萧笛每天放学也会来，每次来的时候总是背着书包，把作业带到医院做。然后一边做作业，一边同她聊天，聊的内容千奇百怪。有时候聊聊课堂上发生的事，有时候聊聊路上遇到的一些趣事，但能聊的事只有那么多，说完就没了，所以他常常绞尽脑汁的胡编乱造一些古怪的故事。 什么三条腿的狗在路上讨饭、一只翅膀的鸟躲到谁家里赖着不走、聋哑人因为一个笑话突然开口说话、二郎神投胎成三只眼的猫……越到后面，故事越夸张离奇。 “这个世上是不可能有三只眼的猫的。” 那天下午，坐在窗边的李乐乐突然开口说话。萧笛吓了一跳，他正在编六根手指的女人如何成为钢琴大师的故事，就听到李乐乐很冷静的指正他：“而且二郎神也不会变成猫，因为哮天犬不同意。” 李乐乐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萧笛，配合着他胡说八道：“要变也变成狗，这样才方便他和哮天犬沟通。” 萧笛欣喜若狂，差点冲上去抱住她：“你眼睛好啦。” 李乐乐笑了笑，这些日子从头脑混沌，到看不见，再到思绪一点点清晰，最后恢复正常，她想了很多事，所以当走出阴霾时，她直接说道：“你能带我去警察局吗？我有事想要跟他们说。” 萧笛傻呵呵的笑：“好，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然后直接去警局。” 李乐乐点点头，等萧笛出去打电话后，主动换掉了身上的病号服。 来到警局，专门负责她父母案子的警察接待了李乐乐。此刻的李乐乐头脑异常清楚，她把那天回家后所发生的事，爸妈说过的每一句话，那些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动作，都悉数告知，包括戴眼镜的光头要做人皮扇面的事。 听到‘人皮扇面’四个字后，警察愣了愣，做笔录的手一顿，渗出好大一块黑墨在纸上。 “怎么了？”李乐乐问。 警察摇了摇头：“没什么，你继续说。” 她说得口干舌燥，连着喝了好几杯水，走出询问室后，第一时间就去了趟厕所。走出卫生间，路过一间房门虚掩的办公室时，她听到了那个问话的警察的声音。 “真的是那伙人干的？” “应该没错，从受害人的描述来看，是他们做的，只有这个人才会变态的把人皮剥下来做扇子玩。而且根据口供，嫌疑人的特征也很吻合。” “唉，真是可惜，看来这个案子只能放弃不管了。可怜那个小姑娘了，那么小就遭遇了这样的事。” “是啊，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 李乐乐听到这话，又转身回了卫生间，把自己关在小小的格子里，蹲在角落，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那些信息。 十分钟后，她走了出来，刻意绕开了那间办公室，走到另一头，看见萧笛正站在走廊上。背着书包，埋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并没有发现拐角处的她。李乐乐静静的看了他两秒，然后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楼梯，下楼、离开。 草履の虫（4）已修 “真的是那伙人干的？” “应该没错，从受害人的描述来看，是他们做的。只有这个人才会变态的把人皮剥下来做扇子玩，而且根据口供，嫌疑人的特征也很吻合。” “唉，真是可惜，看来这个案子只能放弃不管了。可怜那个小姑娘了，那么小就遭遇了这样的事。” “是啊，不过这也没有办法。” 李乐乐听到这话，又转身回了卫生间，把自己关在小小的格子间里，蹲在角落，想着什么。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那些信息。 十分钟后，她走了出来，刻意绕开了那间办公室，走到另一头，看见萧笛正站在走廊上。他背着书包，埋着头，盯着脚尖发呆，并没有发现拐角处的她。李乐乐静静的看了他两秒，然后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楼梯。 下楼、离开。 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医院，无处可去的李乐乐，只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路上漫无目的的乱走。一直走到天黑，也没有回去的打算。 路边一辆面包车呼啸而过，刮起一阵冷风，她缩了缩脖子，看见那辆面包车停了下来，慢慢倒退。面包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门突然打开，从里面伸出只男人的手，一把将她抓了进去。她听见抓她的那个男人说：“华哥，没想到还能捡漏一个。” 李乐乐落入了人贩子手里，刚认清这点时，她悲哀的想，反正爸妈已经没了，自己也不应该活着，大不了一死。但一起被抓的那个叫何莉的姐姐却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弃，她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就算逃出去，我也没地方可去，我家人都死了。”李乐乐说。 “没关系，等我们出去了，我养你，供你上大学。你别看我现在邋里邋遢的，那是因为被他们抓住没办法打理自己。我可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X大你知道吧，我就是那儿的学生。” 何莉的眼睛里有光，那样的光，在父母没去世前，她也曾有过。李乐乐酸了鼻子，抱着何莉哭，告诉何莉，自己的父母是如何被害，而她却什么也没做，只知道躲着。现在警察也不管这个案子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她没有那个资格。 何莉安慰她：“你妈妈让你躲着，就是希望你活下去，所以你做得很好，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乖，她会很欣慰的。你要是真放弃了生命，她才会生气。” 后来，车里又多了个吴萍，何莉像安慰她那样，哄着吴萍。明明也是涉世未深的何莉从来没有害怕过，也没有放弃过希望，一直坚定的相信她们会逃出去。然后她们真的逃了出去，虽然最后真正逃走的只有李乐乐一个人。 李乐乐听何莉的话选择了报警，可警察赶到关押她们的城中村时，华哥一行人早就跑路了。为了留下来等待消息，李乐乐开始在警局附近的餐馆打工。 刚开始的时候关于何莉她们的消息还不停传来，警察几乎每周都会告诉李乐乐，案件进行到了哪一步。到后来，局里的事渐渐多了，警察分身乏术，需要同时负责好几起案子，关于她们的消息也渐渐没了。 那一刻，李乐乐突然发现，光靠警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她辞去了服务员的工作，失望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当她背着包，踏进汽车站时，面对人来人往的旅客，突然失了神。她发现离开这里后，自己竟然无处可去。站在售票处，望着长长的队伍，和大屏幕上红色的字，她突然眼前一亮。 那块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着各个地方的发车时间和票价，在一片红色中，李乐乐看到了一个她神往已久的城市——D城。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很开心，很大声的冲她说：“我们一定要一起去D城上大学。” 眼睛有些湿润，李乐乐拉紧了书包带，深深的呼了口气：虽然不能履行诺言了，但去D城看看也好。 她买了前往D城的车票，一路奔波，到了这个从小就想来的城市。她穿过大街小巷，去了和萧笛约定要一起去的每一个地方，吃了和萧笛说好要一块吃的每一种小吃。李乐乐像个游客，在这座繁华的不夜城度过了几个夜晚，几个白昼，就当要离开时，她看到了一个和那群人有着同样纹身的男人。 草履の虫（五） 从安颜家离开后，简清在面对空荡荡的大房子时有些无力，噩梦开始反复的找上她，整宿整宿的失眠，弄得她不得不开始服用精神类药物。叶斓见她状态不是很好，甚至好心的给她放了个假。花姨虽然心有不满，觉得简清最近上班越来越不积极，但真正的大老板发话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简清走的时候，拉着简清的手，不停地诉说不舍。言下之意就是要她早点回来，别玩疯了，忘了会馆的生意。 虽说是放了假，可简清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这十年，她兢兢业业，为了让花姨看到自己，为了在52号混出点名堂，她一刻也没休息过，如今得了一个大假，反而手足无措起来。叶斓约她出来，见她连怎么放松都不会，于是给她出了个去旅游的主意。 简清笑笑，拒绝了：“算了吧，也不知道去哪儿，年纪大了，总觉得哪儿都一样。” 叶斓托着腮‘啧’了声，鄙夷道：“你这个人真不会享受，我就是最近有事，不然现在这个季节，气温正好，我肯定出去玩。” 简清问：“那如果是你，你会去哪儿？” 叶斓拿起桌上的手机，翻了翻，翻出条消息，递给简清：“这是我前几天看到的旅游线路，你看看，听说这条自驾游路线在网上正火。” 简清粗略的看了看上面的旅游地点，那些城市大多都认识，都是些知名的旅游城市，所以她很容易的就在一堆城市名中找到了w市的名字。 “要去吗？”叶斓问她。 简清的视线从手机上转移，看向叶斓，摇了摇头：“不去了，没兴趣。” 叶斓收回手机，叹气道：“可惜了，听说现在W市枫叶正红，很值得看呢。” 枫叶是W市最出名的景色，每到秋天，总是会有各地的游客慕名前往。记得有一年，因为常季街的人太多，她和萧笛跑去玩，还走散了，吓得她哇哇大哭。后来萧笛找到她，怎么哄都没把她哄好，最后还是他学电视剧，送了她亲手做的枫叶书签，她才勉强原谅了萧笛。 她真的好多年都没看过那么红的枫叶了。 简清突然有些犹豫：“那我再考虑看看。” 到家后，简清开始收拾行李。她一向雷厉风行，既然决定要回去，那就早点动身。当她提着行李箱，到地下停车库时，刚好看见萧笛的车停在角落。 萧笛早就搬到了这里，所以当时简清才会在停车场遇见他。虽然这段时间他们没有电话联络，但偶尔总能在小区碰上。虽然舍不得，但真的需要搬家了。简清心想，搬了家也好，免得触景伤情，也能和萧笛保持距离。 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想着等回来后，再说搬家的事，便直接开车去往W市。 到W市时，正是周末，常季街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多都是跟家人、朋友一起出来玩的，除了成群结队的伙伴，还有成双成对的情侣，只有简清形单影只。 一群高中生突然从旁边的树丛里窜了出来，嬉戏打闹，嘴里嚷嚷着一句话：“我一定要考上南大，像何吟那样当医生。” 何吟，好熟悉的名字。没想到这个年纪的学生也会看《D城的南大》，她还以为这么古早的电视，早已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里。经典就是经典，任时光如何匆匆，它亦会永存。 记得那年《D城的南大》大结局，她也和萧笛在枫树下，挤在萧笛爸爸的镜头前，一齐冲着镜头发誓：“我们一定要考上南大，到D城去。” 电视剧总是会给小小年纪的我们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它会悄悄萌芽，会茁壮长大，最后长成参天大树，成为我们心中不可撼动的信仰。只是简清在种子成为幼苗的时候，就生生的掐断了它。 离开常季街，简清辗转来到了当年所住的别墅区——源慕院。时代在进步，城市在发展，源慕院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有富人才有资格住的小区。周围多了许多楼房，高楼大厦的建起意味着这块曾经的世外桃源不再安宁，汽笛声的嘈杂，导致喜欢追求安静的有钱人搬离了这里，更导致曾经门禁森严的别墅区，如今谁都能进。 现在想想，也正是因为外人根本进不来，爸妈才会一直以来都不爱关门，总想着邻居串门也方便。 简清走进别墅区，越往里走，人烟越是稀少。她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阔别已久的家门前，发现院子里的花圃长满杂草，木栅栏也已腐蚀，看来这栋房子久无人居。也是，一间凶宅怎么可能卖得出去，想来那些富人会搬离这里，也有当年凶杀案的原因。 她在门口彷徨了很久，几次想要转身离去，因为真的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最后还是在临走前，想起也许自己可以找到一些警察没有找到的线索，才又转身回了别墅。 能找到吗？不知道。 找找看吧！万一找到了呢。 简清从旁边的花盆底下拿出把生了锈的钥匙，插进门锁里，扭了扭，没想到真的打开了，她本以为得翻窗户才能进去来着。 开门，进去，屋内沉默许久的寂然被打破，阴飕飕的刮起一阵冷风，有一张发了黄的纸离开地面，低低的旋转几下，又悄悄的落在地上。简清定睛一看，发现那是张同学录，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而在那张纸的寄语栏上，写着潦草的几个字： 我在D城等你。 草履の虫（六） “萧笛，你给我站住！” 一声怒吼在校园内响起，引得放学回家的学生们纷纷侧目。只见一位穿着校服，脸蛋白皙红润却气呼呼的女生，迈着两条纤细的长腿快步去追前面的清瘦少年。女生好不容易追上了，挡在少年面前，叉腰质问：“你跑什么跑！” 少年将书包松松垮垮的背在一边肩头上，偏过俊秀的脸，故意不去看女生，也不吭声。女生见他这么倔，心里也不高兴，赌气说：“你要是真不理我，以后就别和我说话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少年吓得立马拉住她，气也消了大半，替自己说话：“明明是你做错事，怎么比我还凶。” 女生暗暗得意的挑眉，清了清嗓子，脸上是俏皮的笑：“那你不准生气了。” 少年红了脸，嘟囔着：“本来我也没怎么生气。” 女生哼哼道：“那你还走那么快，我都追不上了。” “李乐乐，你真的很霸道。” 少年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也难怪从小班上的同学就老是起哄。要不是因为那些人今天又笑话李乐乐，她也不会放话说以后不和萧笛做同桌了。 “给。”李乐乐从同学录里抽出张纸，递给萧笛，叮嘱道，“记得填哦。” 萧笛不情不愿的接过同学录：“我有什么好填的，反正我们也不会分开。” 李乐乐一边把同学录的本子放回书包，一边说：“既然全班都要填，你当然也不能例外。” 萧笛语气无奈：“从小到大，我都填了多少张同学录了，看你这样子，等毕业的时候，肯定还会让我再填一次。” “这当然啰，毕业是毕业，文理分班是文理分班，你当然还会再填一次。”李乐乐指了指萧笛手中的同学录，“记得好好填，不许糊弄我。” 萧笛把同学录放进书包的夹层里，妥协的说：“好，那我们回家吧。” “行。”李乐乐乐开了花。 “等分了班，我们还得当同桌。”萧笛不忘提醒。 “不行！”李乐乐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 李乐乐挠了挠头，表情苦恼：“我不想别人说闲话。” 萧笛一下来了脾气，迈开了步子，快步往前走，把李乐乐远远甩在身后：“那我也不写了。” 李乐乐觉得他莫名其妙，不懂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也赌气说：“不写就不写，一个大男生，怎么心眼这么小。”然后故意和萧笛唱反调，走了另一条路。 萧笛这次也不知怎么了，以前两个人吵架，他总会在第二天主动道歉，可这次吵架却怎么也不见低头。李乐乐很费解，却也不愿意认输，于是两个人开启了有史以来最久的一次冷战。冷战到最后，李乐乐和萧笛的妈妈急了，两位主妇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和好，专门办了个派对，就为了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于是两个十多岁的孩子真的顺着台阶和好了，但那张让他们吵架的导火索，再也没被提起过。 萧笛没有把同学录给李乐乐，李乐乐也没敢去问，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选择遗忘那段回忆，虽然那时的她还是不太懂萧笛为什么生气。 等到后来她长大了，明白了，可也已经晚了。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女人，周旋在无数男人身边，和他们嬉笑怒骂，逢场作戏，而当初那个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吃醋生气的男孩再也不会属于她了。 简清失控的蹲在地上哭，双手抱着自己，小声啜泣，豆粒大小的眼泪滴在鞋尖上，麂皮绒面的高跟鞋被晕得深一块浅一块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从外面赶来，等走到门口时又忽然停住，半晌没有声音。 “乐乐？” 等声音响起时，却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简清听到声音后抬头，看见萧笛正错愕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那个永远背着书包，跟在她身后，总是习惯把脚步放慢，等她跟上的少年。那个少年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每次来她家找到，明明门是开着的，却永远都会站在门口敲门等她，对她说：“乐乐，我来接你了。” 萧笛心疼的望着眼眶红红，鼻尖红红的简清，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哽咽着问：“简简，你回家啦。” 简清站起来，呆呆的望着他，被他稀松平常的语气弄得脑子有些发懵，竟然乖乖的点头说了句：“恩。” 萧笛实在太高兴了，他的紧追不舍终于得到了回应，那颗一直在他心里捣鼓的不确定的小石头，也终于放下。率先收起错愕的神情，欣慰的说：“回来就好，别哭了，凡事有我在呢。” 草履の虫（七） 秋风有些凉意，两人虽然坐在屋内，但因为久无人居的冷清，温度依旧偏低。简清的披风大衣里面只穿着一条薄薄的连衣裙，萧笛怕她冷，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腿上。简清把腿遮住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了声谢谢后，便没再说话。 萧笛没在意她和他的生分，只是望着安静的坐在自己身边的简清傻笑。简清瞪他，他也没察觉，最后只能无奈的提醒：“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稳重点。” 萧笛收敛了笑容，不好意思的挠头：“我太开心了。” 简清咬着唇：“有什么好开心的，你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萧笛一下泄了气，耷拉着头，恹恹的说：“简简，虽然我学了心理学，但心理学不是测谎仪，每次你疾言厉色的否认，我心里也会打鼓。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是空欢喜一场。” “自从我在公安局把你弄丢后，就一直在找你，我们登过报，上过电视，却始终没有你的消息。找不到你，我们一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妈每天都在家里哭，她在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受欺负。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好不容易等到你了，你却不肯承认。” “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不怎么会人际交往，尤其是在面对女生的时候，虽然现在学了心理学，懂了些道理，但也没长进多少。所以我很担心，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或许真的只是长相相似罢了。可我就是不死心，我相信不了我的眼睛，却相信感觉，所以那天在码头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的感觉就告诉我，那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因为那种感觉除了你，没有别人能给我。” 萧笛说得动情，简清却想到那天在医院，他跟院长的对话，怅然道：“说些干什么，你都要结婚了。” “结婚？”萧笛又错愕了。 简清淡淡的说：“那天你说你有未婚妻了。” 萧笛突然笑了，眼睛眯起来，嘴巴咧得老大，像个小朋友：“你是说那天的事啊。” 简清狐疑的盯着他：“难不成你是用来搪塞院长的？” 萧笛摇了摇头，笃定的说：“当然不是。” 简清没再说话。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对于萧笛她总是希望能离他远点，以免日后出事，波及到他。如果他真的要结婚了，那她也有了断绝联系的理由。可心里终归是不舍的，虽然这种不舍很危险。 萧笛一脸期待的望着简清，仿佛希望她能记起什么，可等了半天，简清也没说话。最后他只能挫败的低头说道：“看来你忘了。” “什么？” 萧笛落寞的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说好要娶你的。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是认真的，除非你说不想嫁我，否则我不会放弃。” 原来未婚妻是指那件事。 那个时候啊，他们还真的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 简清轻笑出声，神情温柔了许多。 不过是两个小朋友在做游戏的时候，不小心嘴对嘴的碰了一下而已。记得当初因为这件事太戏剧化，太出乎意料，所以她直接吓得哇哇大哭。在那个女生坐了男生凳子，都以为会怀孕的年纪，亲嘴可是大事。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生宝宝了，虽然不知道怎么生，但也有很认真的考虑如何做一个好妈妈。 萧笛也是如此。为了向她证明自己会负责任，还把存钱罐抱到她家，郑重其事的登门拜访，说要下聘礼娶她。妈妈倒也没客气，收下了还是小不点的萧笛辛辛苦苦攒的钱，同萧笛拉勾约定，等他们长大了，一定把女儿嫁给他。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萧笛便每天像个小媳妇一样，成天跟在她的身后。甚至每次拿了零花钱，第一件事就是上交给她这个所谓的‘老婆’。 萧笛见简清笑了，知道她一定想起来了，继续说道：“简简，你现在还愿意嫁给我吗？” 简清诧异的看他。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打算做什么，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点。” 简清不自觉的握了紧拳头问：“你猜到多少？” 萧笛见她这么紧张，宽慰道：“我知道你不想把我牵扯进来，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有义务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简清冷笑。 “那天我看到那个男人手指上的纹身，就进一步肯定是你，第二天我就托人调查，却也什么也没查出来，但正是因为这样，那个人才更危险。简简，你要知道一个人存活于世，是不可能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的，但那个男人把自己隐藏得那么好，他的秘密，他的能力，你斗不过。” 简清有些生气，质问他：“斗都没斗，你怎么知道我斗不过。” “不要犯傻，把一切都交给我，交给警察，我不希望你冒险。”萧笛不顾她的怒意，轻轻地拥她入怀，“我害怕你会和阿姨一样，到那时你要我该怎么办。” 简清一把将他推开，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背对着萧笛道：“你才别傻了，我早就不是当初的我了。而且我也不相信任何人，我只信自己，仇我要亲自报，他们我要亲眼看着死。” 因为她动作太大，不小心踢到了桌脚，导致下面有些松动。简清纳闷，她的力气也不至于这么大，铁艺的茶几都能踢断。 萧笛怕她把脚撞疼了，又拉着她坐下，委屈的说：“撞疼了吧，以后别老跟我生气了。” 简清低着头没理他，却无意间瞥见桌脚断开的地方露出一张纸的角，弯下腰去拿，竟然从裂缝处抽出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她的妈妈，看模样，应该是妈妈二十几岁的时候，还穿着演出服，笑靥如花。而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正是那天凶杀案现场的中年男人！ 心头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看来她猜的没错，妈妈果然和这个中年男人认识。但既然认识，从照片的亲密程度来看，两个人关系匪浅，又为什么要杀了妈妈，还是用那么残忍的手段。 草履の虫（八） “阿姨的照片为什么会藏在这儿？”萧笛刚脱口而出，就看见简清的神情不对劲，心中立马有了判断，“旁边的男人是凶手之一？” 简清点了点头：“是。” 因为她脸上带妆，看不出脸色如何，萧笛只能细细的观察她的瞳孔。可简清的瞳孔像一滩死水，没有半点波澜，除了恨意再无其它。恐惧、心惊，在她眼睛找不出一点，这下轮到萧笛绝望了。他倒希望简清能够害怕，甚至哭泣，现在的简清早已被仇恨占据，她眼里的决绝，是恨不得跟凶手玉石俱焚的狠，令人胆战心惊。 “简简，不要做傻事。你想要他们偿命，这无可非议，但永远不要把自己搭进去，好不好？阿姨用命来保护你，不要让阿姨白白牺牲。” 简清没有回答，只是站起了身子，往衣帽间走去。她把别墅翻了底朝天，也没找到除了照片以外有用的东西，想来有用的证据应该都进了警局。她将照片放进包里，离开了源慕院，打算先找个地方吃饭，走了一截，发现萧笛还跟着她，只能无奈叹气道：“别跟着我了，你既然知道我打算做什么，那就应该少和我联系，这不仅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如果我的身份被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萧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已经确认她是乐乐，她在D城，活得好好的，没有穷困潦倒，也没有受人白眼，他也放了心。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可以等她，一直等到她回头那天。只是既然来了W市，没有理由不去看看叔叔阿姨。萧笛掏出车钥匙，主动接过简清的包，低声说：“先去墓地看看叔叔阿姨吧，他们一定很想你。” 萧笛总是有办法戳中她的软肋，简清只能同意，但她的声音很小，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我也很想他们。” 简清父母的墓地是由萧笛妈妈亲自挑，在郊区最高的山上，绕着环山公路而上，到达半山腰便是墓园。上山前，简清买了捧向日葵，妈妈生前最爱的就是向日葵，倒不是因为花语的美好寓意，而是向日葵花彻底成熟后会有瓜子，她喜欢嗑瓜子，所以觉得向日葵好看又实用。萧笛妈妈也喜欢嗑瓜子，听妈妈说，她们两姐妹小的时候几乎所有零花钱都拿来买瓜子吃了。 小的时候……对了！她怎么忘记了，妈妈和阿姨从小一块长大，妈妈认识的人，阿姨说不定也认识。 “萧笛，快打电话给你妈妈。” 简清正跪在碑前，突然一下站起来，身子一斜，差点把脚给崴了。萧笛连忙扶住她，碎碎念道：“你穿着高跟鞋，动作还这么大，也不小心点。” 简清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反抓住萧笛的手说：“快打电话，快！” 萧笛狐疑的掏出手机，按下拨号键，递给简清：“你怎么突然想要跟我妈联系了。” 电话那头还没有人接，简清解释道：“万一阿姨也认识那个人呢。” “应该不可能，如果我妈认识的话，当初看了犯人的画像，她就会说了。” 电话那头在这时通了，萧笛妈妈的声音通过手机传了出来。 “喂？萧笛，我叫你帮我寄的东西寄了没有？” “阿姨。”简清将手机放到耳边，思忖许久，说了句，“我是乐乐。” 电话那头一下没了声音，片刻后，萧笛妈妈激动的抓住电话说：“乐乐，萧笛他真的找到你了，这些年你在外面，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有没有乖乖吃饭？听你的声音好像不开心，是不是萧笛那小子欺负你了？是的话跟阿姨说，阿姨帮你收拾他。” 萧笛觉得这是哪儿跟哪儿：“妈，我哪敢欺负她啊。” “不敢就好，你给我好好照顾乐乐，要是她少了根头发，我让你爸把你在D城的房子收回来。” 萧笛妈妈如同母亲般的念叨，让简清想起以前妈妈也是这样念自己的。心中一股暖流流过：“阿姨，萧笛他没有欺负我，你放心，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我这次打电话给你是有事想要问，你认不认识照片中的男人？” 简清又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过去，继续说：“这个人看起来跟妈妈很熟。” 萧笛妈妈细细端详了许久，皱眉道：“我没见过，你妈妈每次出门见了什么人都会告诉我，不应该两个人都这么亲密了，还不告诉我啊。” “没见过吗？”简清喃喃道。 看来妈妈一直有事瞒着大家。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妈妈。 草履の虫（九） 离开墓地，两人找地方吃饭，饭吃到一半，萧笛去了趟洗手间，等回来时，简清不见了。他人一下慌了，连忙结了账，往外冲，刚冲出街口，就看见简清把一群高中生逼到墙角，耳提面命的对那群学生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校园暴力？小太妹？觉得自己很酷？” 简清扫了眼那群高中生脸上的妆，粗得快盖过眼皮的眼线，翘到额头的假睫毛，夸张的妆容让她们除了一身校服，根本看不出是个学生：“既然这么爱美，那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做，嘴脸很难看，即便化了这么浓的妆，也遮不住丑陋。你们的白眼，你们的脏话，你们的动手动脚，让你们的仪态很不好看。” 又指了指缩在一旁，嘴角有伤的女孩：“跟她道歉。” 萧笛见简清这副模样，轻笑出声，她总说自己变了，其实一点没变。依旧那么富有正义感，依旧那么‘多管闲事’。只是简清的话，那群学生显然没听进去，还觉得她啰嗦絮叨，白眼是一个接一个的翻。萧笛想，这群学生要是不道歉，怕是走不了了。简清有多么执着，他是见识过。 初一的时候，班上有位同学家庭条件不太好，英语老师又爱收礼。那位同学送不出贵重的东西，英语老师便总看她不顺眼，每次只要一上英语课，就会挑她的刺儿，导致她每次上英语课，都害怕得想哭。简清哪里看得下去这个，有一次直接在课堂上拍桌而起，走到被骂哭的同学身边，对老师说：“老师，你为人师表，这么势利好意思吗？天天想方设法的让家长给你送礼，要脸吗？她家境不好，‘孝敬’不了你，又怎么了？至于这么小心眼，每节课都骂人吗？” 英语老师估计也没想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竟然敢教训身为老师的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由着简清骂。 “穷不是错，但如果因为别人穷而看不起人，那只能说明是这个人素质不好，她才应该被轻视。我怕您年纪大了，上学时语文老师教的都忘光了，想提醒您一下：穷不是贬义词，但势利眼是。” 当时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让萧笛自愧不如，也立马站出来为那位同学说话。 这件事发生以后，英语老师从他们班调走了，调到了高年级。可简清依旧生气，觉得这种人根本不配当老师，应该被开除才对。于是又联合他到处搜集这位老师受贿的证据，交到了教育局，没多久英语老师就被革职查办，离开了学校。 果然，简清没放过高中女生的白眼，也学着她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吊儿郎当的说了句：“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动手，那我也让你们尝尝挨揍的滋味好了。”那神情，比这群高中生太妹多了。 说完，就使劲给了带头的人一巴掌，扇得她的脸通红，厚重的粉底都没将其盖住。萧笛大吃一惊，以前的简清可不会这么粗暴，虽然倔，但也是以理服人的，从不跟人动手。 这种高中生显然也懵了，她们没想到前一秒还在教育她们不要打架的人，转眼就揍了自己，而且看简清的神情，显然没打够。学生到底是学生，虽然横，但也不禁吓，立马怯了。 简清满意的甩了甩手，那受伤的女生推到她们面前，只说了两个字：“道歉。” “对不起。”那群人异口同声道。 简清满意的笑：“很好，如果你们以后再敢欺负她，我还会再来的。如果不怕死，我们可以试试，看你们认识的人多，还是我认识的人多。一群小丫头片子，跟我装什么黑社会。” 因为简清用的是当地方言，所以这句话听上去格外可信。她甚至还当着她们的面，留了电话给受伤的女生，叮嘱道：“如果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我帮你解决。我们不能欺负人，但也绝对不能受人欺负，挨了揍，受了苦，就要还回去，知不知道。” 受伤女生满脸感激的看着简清，眼角的泪落在受伤的地方，疼得她呲牙咧嘴。 “我送你回家。” 简清牵起女生的手，刚一转身，就看见对面的萧笛正看着自己，她冲他笑了笑，萧笛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快步走到她身边说：“我陪你。” 送完女生，拒绝了女生家长的吃饭邀请，两人走在取车的路上，萧笛问她：“你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她，会不会有什么事？” 简清无所谓的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能有什么事，我留的是你的号码。如果她真的打了电话，你再告诉我不就好了，对了，为了以防意外，记得用座机打。之前你是安颜的心理医生，我们还有联系的可能，现在安颜走了，联系频繁的话，容易引起猜疑。” 萧笛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担心你暴露，被那群人报复。” —————————————————————————————————————————————— 新的故事要来啦！！！！不过这个故事不是只有校园暴力，这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草履の虫（十） 女生的家在老城区，那里因为早年间规划不合理，再加上周围修了新楼，导致路面极窄，车开不进来，像个弄堂。简清和萧笛并肩在狭长的巷子里走着，路过一排红砖墙时，简清停了下来，纳闷的说：“这里怎么这么眼熟。” 萧笛说：“这是陈怡的家，你忘了？就是我们的初中同学。” 简清恍然大悟：“我就说好像来过。也不知道陈怡过得怎么样，自打上了高中，她就突然跟我断了联络。” 就在这个时候，陈怡家的门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个脑袋，狐疑的盯了一会儿，一下笑了：“萧笛？乐乐？” 简清也很吃惊，记得高一那年，来陈怡家找她，周围的邻居还说陈怡一家都搬走了。没想到这么年过去，竟然又搬了回来。 “乐乐，你变化好大，要不是因为萧笛在，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陈怡连忙把两人请进屋里坐，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蜡味。 “你在烧香？”简清问。 陈怡点头：“对。”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了。” “信了有几年了。”陈怡又忙指着沙发催促道，“你们快坐，我刚做好饭，一起吃。” 萧笛看了看四周，见家里冷清，问她：“叔叔阿姨呢？” 陈怡端来碗筷，边摆边说：“都去世了。” 萧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道歉道：“对不起。” “没事。”陈怡大度的说，“倒是你们，这么多年了还黏在一起，已经结婚了吧。” 萧笛不好意思的低头，暗喜道：“我们还没结婚呢。” “你还真跟小时候一个样，一说起你俩的事就害羞。”陈怡笑完他又问，“什么时候结婚告诉我，我一定来。” 简清听不下去了，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到萧笛立马应承下来：“行，到时候肯定请你，放心吧。” 简清被他气得狠狠瞪了一眼，他这下到没不好意思了，反而冲简清笑了起来，有些小得意。 陈怡将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话他们：“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刺激我这个单身狗。” 既然不好开口否认，简清只能转移话题：“对了，这些年你去哪儿了？高中的时候我来找过你，他们说你搬家了，怎么搬家都不跟我说一声呢。” 听到这话，陈怡笑吟吟的脸突然有些慌张：“走得急，忘了。” 这些年若要说有什么收获，那最大的收获就是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简清一眼看出其中定有隐情，但关乎别人的隐私，她也不好多问，只能说道：“真可惜。” 陈怡面色恢复如常，又笑嘻嘻的说：“有什么可惜的，以后我们可以常聚嘛。” 怕是没有以后了。简清笑了笑，没搭话。 陈怡却没简清的眼力劲儿，没看出她眼底的落寞，继续问：“对了，你们爸妈怎么样啊？身体好吗？我记得两位阿姨可喜欢吃瓜子了，每次我去，都会给我抓一大把。” 简清不解的望着她，随后又想到那时爸妈的案子闹得虽然大，但因为考虑到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当时的新闻都没有报道，陈怡又搬走了，不知道也是应当的。 萧笛知道简清不愿提起爸妈，站出来解围道：“我爸妈挺好的，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陈怡经萧笛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菜还没端上桌，转眼忘了刚才的事，回厨房忙活去了。等全部的菜端上来后，简清和萧笛都愣了，饭桌上一盘盘的全是素菜，连点油荤都见不着。她虽然为了保持身材，常年减肥，但也不至于吃这么清淡，更何况萧笛。陈怡见他们不动筷，解释道：“我已经吃素好多年了，将就吃些，下次请你们吃好的。” 两个人到底是有涵养的人，不会让人尴尬、难堪，很快就收起了讶异的表情，从容的夹菜。 晚饭过后，简清又把萧笛的电话留了给了陈怡，两人回到简清下榻的酒店，为了方便，萧笛甚至将房间开在了简清隔壁。 两人各自回房后，简清便早早的上了床，却发现失眠更加严重，吃了安眠药，等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没睡几个小时，又醒了，拿起手机一看11：39。她强行打起精神从床上起来，洗漱好后，刚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隔壁的萧笛也正准备出门。 她才不信有这么凑巧，两人刚好同时出门，用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希望他能解释解释。 萧笛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从早上起来后，就一直在门口坐着注意隔壁的动静，担心简清出门不叫自己，讪笑道：“好巧，吃午饭？” 在某种意义上，萧笛的脸皮厚得惊人。 简清没搭理他的讨好，关上门，径直往电梯走去。萧笛快步追上，继续说：“我在酒店订了包厢，要不要一起吃？” 简清还是没说话，萧笛委屈了：“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有过多联系，但是我们现在不在D城，你不用一直躲着我，等回去了，我向你保证，肯定不烦你，不给你惹麻烦。” 草履の虫（十一） 自从萧笛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后，她好像对他就凶不起来了。简清只能无可奈何的跟他走，到了包间，菜还没上桌，手机就传来一条短信。 是勇哥的讯息。 打开一看，竟然是勇哥告诉她，自己在Y城有事，暂时不回来了。明明前两天还说过段时间就回来看她，怎么突然变卦。他要是一直不回D城，自己要怎么查母亲的事，她真的要等得没耐心了。 简清有些烦闷，拿起手包，起身对萧笛说：“我去趟厕所。” 萧笛见她脸色不对，关心的问：“怎么了？” 简清摇头：“没什么。” 她躲进卫生间，从手包里拿出香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开始笑自己的虚伪。明明已经成为那样的人了，明明萧笛什么都知道了，自己却突然矫情的不愿在他面前抽烟。 简清没什么烟瘾，所以只是深吸了几口后，便掐灭了香烟，理了理衣服，往包间走，却无意间看到陈怡在走廊上急冲冲的走着。 陈怡怎么在这儿？是来找她的？不对啊，她没告诉陈怡自己住这儿。 简清刚要打招呼，就看到陈怡推门进了前面的包间。 那不是萧笛订的包间，看来是偶遇。 简清刚走上前去，想要敲门跟陈怡打声招呼，就听到门后传来一阵欢呼声。 “陈怡，好多年没见，快来快来，坐我旁边。” “来来来，坐这儿，别客气。” “我没想到陈怡真的会来参加我们的高中同学会，班长之前说，我还不信。”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要不是你们几个兄弟欺负陈怡，她也不会退学，你们今天是不是得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陈怡好好道歉。” 陈怡怯怯的声音响起，紧张的说：“不用不用。” “什么不用，我先来道歉。当初那么整你，是我不好，我年纪小，不懂事。今天在这里郑重的跟你道歉，向你承诺，以后有什么用的着我的地方，只管说话，我肯定帮你。” “好！” 又是掌声雷动。 “到我了，到我了，我也向陈怡道歉……” “不用，真的不用。” “当年我们哥几个年轻气盛，做了些错事，也情有可原，希望你能原谅我们，以后我们就是好同学，好朋友。” 陈怡一直奋力在阻止，可似乎没用，那群道歉的人根本不管陈怡乐不乐意，只顾自己一口气说了个爽。 等那群人挨个道完歉后，又有人发话了：“陈怡，你看他们都道歉了，你是不是也要说些什么。” 陈怡只能听话的说：“我、我想说的是，这些年我没恨过你们，我们永远都是同学。” 话虽这么说，可简清总感觉陈怡要哭了。她内心的正义感不容许她置之不理，直接推门而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找到陈怡，拉着她往外走。 包间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盯着简清问：“你是谁啊？” 简清听出这个声音是第一个道歉的人，冷声说：“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我要告诉你，高中生可不算年纪小不懂事，除非你是智力低下。” 她拉着陈怡快速回到自己的包间，萧笛正等得着急，想要给简清打电话，就看见简清拉着陈怡走了进来，觉得奇怪，问道：“怎么回事？” 简清放下陈怡的手，回头看她，也学着问道：“怎么回事？” 陈怡埋着头，没有说话，眼泪却啪嗒啪嗒直掉。简清只好软了语气又说：“告诉我，他们当初怎么欺负你了。” 陈怡沉默着，简清也很有耐心的等。她相信陈怡一定会告诉她为什么，毕竟当初她们那么要好。十分钟后，陈怡开口说话：“还记得我当年突然搬家吗？是因为他们强奸了我，我家里人担心我名誉受损，所以才带我离开了w市。” 草履の虫（十二） 那天是晚自习，陈怡因为上次考试成绩不理想，被化学老师单独叫出去，在办公室训了一顿，才放她回教室。因为学生都在上课的缘故，从办公室到教室的那段路很安静，陈怡很享受此刻的安宁，没有闲言碎语的讽刺挖苦，只有风的声音。她在班里没有朋友，只有几个捣蛋的男生总爱欺负她，所以即使刚刚被老师骂了，但此刻没人欺负她，她也很开心了。 只是开心了没多久，那个老爱欺负她的男生之一，林文就出现了。他叫她的名字，指使她去楼下丢垃圾，她很怕他，所以不敢不从。 陈怡接过林文手里的垃圾袋，转身下楼，却看见他也跟着下了楼。陈怡觉得奇怪，既然他要下楼，干嘛又要让自己去丢，难不成不放心？但她不敢多问。 等陈怡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里，回身看着林文说：“我丢完了，先回教室了。” 林文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拉着她，不让她走：“别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怡手足无措：“我不想去，我得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林文拖着她往旁边的小树林走，陈怡个子小，力气也小，根本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拉进了树林。 树林里还有其它人，都是常常戏弄她的男生们。他们似乎在小树林等了很久，一见到林文就抱怨：“怎么这么久。” 林文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说：“还不是老刘头，一个化学卷子也讲这么久，害我提个垃圾袋，在外面等了好久。” “你们到底要干嘛？我真的要回去了。”陈怡直觉不对，转身就要走。 其它的男生拦住她，色眯眯的说：“别走，我们玩玩。” “我兄弟说了，外面的鸡太脏，还不是雏，说我们想要就在学校里找。我们哥几个思来想去，全班女生就你最有可能是个处女了，所以来找你泄泄火。” 陈怡一脸惊恐。 “妈的，老子刚看了A片，正硬呢，让我先来。” 一群人将陈怡推到在地，陈怡被草地上的碎石子硌得后背生疼，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感觉到有一只手伸到她的腰间，粗鲁的将她的校裤扯下。然后有人捂住她的嘴巴，拉扯她的衣裳，侵入她的下体……身上很痛，地上很凉，杂草很割肉，她的世界一片灰暗，只能看见天上的满月，是银色的，冒着冷气，有些凄凉。 发生这种事后，她不敢告诉老师，不敢回教室，只能等放学回家后告诉爸妈。爸妈知道后，第一件事并不是为她讨回公道，而是连夜带着她离开了w市，回了奶奶家。 他们不敢把这事说出去，害怕这件事一旦闹大，陈怡就毁了。她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嫁不出去不说，他们家也会跟着抬不起头。 被奸污后，陈怡不愿再去学校读书，对于上学，她心有余悸。辍学后，她每天就跟着父母下农田干活，一直到去年父母双双过世，她才又回了w市。 简清心疼的抱着陈怡，忿忿不平道：“都这样了，你还去参加什么同学会！” “简简。”萧笛叫住她，冲她不认可的摇摇头，又对陈怡说，“你去同学会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怡错愕的抬头：“什么事？” “算了，没什么，先吃饭吧，吃完了，我们送你回去。”萧笛若有所思的帮她们抽出板凳，等两人都入座后，自己才坐下。 简清看了眼萧笛，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没再说话，只是记得陈怡说她长年茹素，便将素食全摆在了她面前。 吃过饭后，简清提出用自己的车送陈怡回家。下车后，陈怡让他们进门坐坐，简清却先扭头去后备箱翻了会儿，提出个旅行袋，才跟着他俩走进去。 萧笛见她将旅行袋放在桌上，问道：“这是什么？” 简清没说话，只是将旅行袋的拉链拉开，露出一整袋的现金钞票，看得萧笛和陈怡都傻了。 “你这是干什么？”陈怡问。 简清直接把旅行袋往她面前一推：“给你。” 陈怡更傻眼了：“给我？” 简清点头。 她昨天见陈怡家条件不太好，就想要帮帮她，今天又得知陈怡过去发生了那么多事，觉得不来点实际的是不行了，所以把自己一直藏在车里的钱拿了出来。 这些钱是她用来预防事情暴露，自己有什么危险，藏来跑路用的。因为担心躲藏的时候不方便取钱，所以特意准备了现金，除此之外，她还常年备着一块新的车牌号。 草履の虫（十三） 离开陈怡家后，萧笛第一句话便是：“简简，你不应该一下子拿那么大笔钱给她。” “为什么？” “你连她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就拿钱给她，不怕她做傻事吗？她今天为什么会去赴约，你难道没想过？” 简清笑了笑：“萧笛，她要做什么，我们没资格管。谁都不能替她做决定，她想要报复那群人，倘若有办法，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也尝尝苦头？我不问，是我尊重她，尊重她的不原谅，尊重她的恨意，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尊重她的任何决定。” 萧笛听后微微发愣。他懂了，简清这话指的不仅仅是陈怡，还有她自己。她让他不要多管闲事，那些劝说的话多说无益。 萧笛不再说话，只是停下脚步，目送简清上车，又回头看了眼陈怡的家，最后把目光放在那条车开不进去的深巷。简清、陈怡、那个高中生，她们所经历的，是他不能想象的事，所以他深知自己的话她们一时半会儿根本听不进去，但他是真的希望她们不要因为恨，毁了自己的人生。 两人一路回到酒店都没再说话，直到各自回房前，萧笛问简清：“你打算待多久？” 简清说：“明天就走。” “回D城？” “不，我还有几个地方要去。” “我可以陪你去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方便点，而且我呆几天就走。” 既然说要沿着那条旅游线路走，就得把线路走完，不然引起别人的怀疑就遭了，万事总得小心为上。 简清回房后，萧笛也进了房间，两人默契的选择不再联系，直到午夜十二点，萧笛才慌张的敲开了简清的房门。 “什么事？”简清顶着一脸的面膜泥，开门问道。 萧笛把自己的手机放进简清手里，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说话。简清只能无奈的举起手机自己看，看到一条陈怡发来的短信，上面的话也没什么古怪，只是一句感恩的话：谢谢你，我的朋友。 “这有什么不对？” 她拿钱给陈怡，陈怡发来发来一封感谢的短信，不是很正常。 “这条短信的确没什么不对劲，不对的是，我一收到信息，就立马给陈怡打了电话，可她的手机却关机了。” “关机？”简清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她出事了？” 萧笛虽然不愿相信，但还是点了点头：“从她今天的种种行为来看，陈怡至少做了些什么。” “大晚上的她能做什么？而且她今天应该是第一次和他们重逢，也做不了什么。” 话刚说完，简清一下反应过来，转身往卫生间走：“等我洗个脸，然后去陈怡家看看。” 萧笛追到卫生间门口：“你担心她杀人？” 简清洗完脸，脸上还残留着水渍，顺着长长的睫毛，一点一点往下滴，滴进洗脸池里，悄然无声。 “我是怕她做傻事，虽然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总觉得这封短信是在跟我告别。”简清用纸巾擦了擦脸，继续说，“如果陈怡真的只是要对那几个人做什么，是绝对不会给我发短信的，她会担心连累到我，所以她现在伤害的绝对不是那群人，而是她自己。” 萧笛听她声音发抖，不懂为什么简清会想到这上面去：“你都说了，陈怡没理由自杀，你还在怕什么。” 简清此时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回头看着萧笛，平静的说：“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赶到陈怡家时，已经是半小时后，家里没人，不论简清如何敲门都没人应声，直到吵醒了附近的邻居，她才放弃继续敲门。萧笛也一直在跟陈怡打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手机弹出一条新闻。 w市一女子身穿校服，午夜于xx学校跳楼身亡。据悉，该女子并非学校学生，也并非老师，保安更不知女子是如何进入学校，目前警方已经展开调查。 萧笛心里一抖，悄悄看了眼简清，见她正在捣鼓陈怡家的锁，才放心的背过身去，点开一看，发现那条新闻下面，有许多围观群众发的现场照片以及爆料。 那些爆料都神叨叨的，说女子手握一张一群人合影的照片，照片上还圈起了几张男性的脸。背着书包往下跳，包的拉链也没拉上，跳下来后，甩了一地的课本、练习册。 爆料的人都是xx学校的学生，学生胆小，所以除了新闻公布的照片，其它照片都有些模糊，大概是吓傻了，随便拍的。只是即便照片模糊不清，萧笛仍然能辨认出跳楼女子，就是陈怡。 “简简，别弄了，陈怡不在家。” 秋天的风本就带着凉意，更何况是在深夜，风有些刺骨的冷。简清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手从锁上移开，握紧了拳头问：“你知道了什么？” “她跳楼了，在xx学校。” 草履の虫（十四） 由于简清的身份不方便露面，所以在萧笛给警局打完电话后，只身去了殡仪馆，简清则自己先回了酒店。等萧笛从殡仪馆赶回酒店时，已经是早上六点，虽然天还没怎么亮，但也有行人在路上来去。 “怎么样了？”简清一夜没睡，人却异常精神。 萧笛空手去，回来时手里却拿着一个书包，他走进房间，把书包往桌上一放，说道：“是自杀，警察调了监控，的确是陈怡趁保安打瞌睡，自己偷偷溜进学校，上了天台的。” 简清把包里的东西全部摆在桌上：“陈怡的东西？” 虽然已经看了新闻，但她还是问了一遍。 “是。”萧笛忙了一晚上，有些累了，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说：“我跟警察说陈怡父母双亡，没有家人，我是她的初中同学，还把陈怡发你的短信给警察看了，警察就让我把她的东西带了回来，不过陈怡的身后事只有我们来料理了。” “萧笛。”简清若有所思。 “恩？” “我们去陈怡家看看吧。”简清拿起桌上的钥匙，食指在钥匙的齿处摩挲，“总得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我真的想不明白，明明给了她那么大一笔钱，就算无力报仇，也够她好好生活了，有什么事能让她自杀。” 陈怡的家和之前并无什么两样，简陋、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蜡钱纸的味道。看样子陈怡临死前，还拜了拜神佛。 简清在房间里四处翻了翻，觉得奇怪，她送陈怡的钱竟然没看到。那么一大笔钱，陈怡是做了什么，才能一下子全给用光。而且就算她用光或者存进了银行，装钱的袋子至少应该在，但屋里上上下下她都找过了，根本没有袋子的踪迹。找到最后，只有一间屋子还没去过，这间屋子显然是专门供神像用的，房里的香火气全是从里面传来。 简清推开门，被积了一屋子的烟呛得直咳嗽，等房里的烟散得差不多了，才踏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尊铜做的断了根食指的神像，像前摆了些瓜果，地的中央是一个普通的老式陶瓷盆，里面装着燃过的灰烬。盆子显然已经用过多次，上面的牡丹花纹已经被烟熏得看不清，又脏又黑。简清盯着神像直看，总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看过。 “萧笛，你认识这神像是谁吗？” 萧笛细细端详了会儿：“不认识。按理说，家中供神，不是财神就是弥勒、观音之类常见的，可这个神像还真没见过。” 简清没再深究，只是去翻旁边的柜子。柜子的第一层，堆着黄色的纸钱；第二层是各式各样的香和蜡烛；第三层用一把铜锁锁着，根本打不开。 “萧笛，你到外面把电锯拿来，就在冰箱旁边，我刚看见了。” “好。” 萧笛拿来电锯，没花多少时间就把锁给锯开了。放下锁和电锯，拉开抽屉一看，里面竟然除了本书，什么都没有。 那是本红色封面的书，书面上有烫金的五个大字：奥神全能教。 简清随手翻了翻，书中文字透露出的感觉让她好熟悉，熟悉得忍不住颤抖。这种讲些利用所谓的神力，来满足自己私欲的故事，和那本害死安颜的书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种无聊作孽的书怎么这么多！ 书中第十一页这样写着：只需用我教教主特意炼制的洪佛水在有该人模样的照片上圈出其脸部，再复刻当时地点、衣着，选择以命换命的方式，该人便可堕入无边地狱，而换命者将得转世安宁、富贵一生。 所以陈怡是听了这群人的鬼话，才选择用这么蠢的方式向他们报复？而她给她的钱，就是为了买那个什么洪佛水，才全部给了所谓的教主。 简清又翻了翻，发现还有另一种需要花钱式的求子方法。用奥神全能教特制的药酒，每日让孕妇沐浴洗身，则能得男胎。日后长大成人，出人头地，家财万贯，平安喜乐。 安颜死后，简清曾一夜一夜的看那本书，她想不通，为什么世人会如此愚蠢。就算有些地方偏远荒僻，但这不是在古代，不至于会无知到这个地步。然后她猛然想起那本书也曾提过一种让人堕地狱的方法，所以这两本书其实是一样的。陈怡这本，不过是个需要花钱的升级版而已。 那害死安颜的，会不会也是这个奥神全能教？ 简清立刻拿出手机，用同样的方法找到那个网站。点进去，一个盘腿悬浮的中年男人又出现了，她也总算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陈怡家的神像眼熟。这神像摆明了是根据这个男人雕刻而成，五官神态虽不够活灵活现，但断掉的食指长短却一模一样长，都是第二关节处断裂。她原先还以为只是神像坏了，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神就是这个断指男人。伴着诡异的音乐，她向下一划，有五个字：奥神全能教。 “萧笛，陈怡的手机是不是摔坏了？” “恩。” “能修吗？” “不知道，得拿去修修才知道。”萧笛盯着她，“你想要找他们？” 简清点头：“既然要花钱买，肯定就会有他们的联系方式，那么安颜和陈怡的死绝不能这么算了！” 草履の虫（十五） 萧笛把陈怡的手机拿去修，由于手机从高空坠下，损毁严重，要不是放在书包里减轻了些伤害，根本没办法修好。只是想要真正的修好，还要保留手机里的消息，至少需要花上十天时间。简清只能暂时留在w市，可就算她留在这里，也无法出席陈怡的葬礼，只能躲在酒店里，等萧笛的消息。 关于手机修好的消息没有传来，陈怡因何而死却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毕竟陈怡选择的死法太奇怪了，难免不让人好奇，人们的猎奇心理让大家把事情传的越来越玄乎，更有人扒出陈怡临死还要抱着的照片上那几个人的个人信息。他们是高中同学的事一经传出，当年陈怡遭受霸凌的事情也被人爆出。再然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陈怡的生平全被人扒了出来。一位成绩优异的女学生被迫退学，回老家，干农活，睡过火车站，干过洗脚妹，更惨的是，父母死的时候连火化的钱都是找人借的。 网友们渐渐从好奇八卦，变成了惋惜愤怒，于是那群曾经欺辱过陈怡的人，在网上成了众人声讨的对象。简清见事态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很好心推波助澜了一把。 ——这几个人，有两个家里是当官的，其中一位的父亲还没退休，在XX局工作，还有一个家里是做生意的。陈怡临死前曾去XX酒店参加过高中同学会，刚参加完，人就自杀了。 简清清楚的知道，穷人遭受有钱有势的人的压迫，被逼身亡，这样的话题更能让人义愤填膺，关于陈怡的热度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消了。剩下的事情也用不着她操心，万能的网友直接找到那天陈怡参加同学聚会的监控，她在网上留下的文字得到了证实，要杀人凶手血债血偿的说法愈闹愈大。还在当官的被撤职了；还在做生意的，门店被砸了；其他人的工作也因影响不好，全黄了。那几个人都受到了严重的骚扰，生活一团乱麻，有两个因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和电话恐吓，只有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连老婆都要跟他们离婚。 萧笛从网上看到那条爆料，一猜就知道是简清做的，但他没有去问。他只是看着修好的手机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把手机里的消息拿给简清看。里面的消息萧笛都提前看过了，他了解简清的性子，只要简清看到这些消息，肯定会不管不顾的去找那个人。 犹豫了好久，萧笛还是没有删掉那些信息，原封不动的把手机给了她。 简清是个成年人，他尊重她的任何决定，即便自己不认同，他也没资格用善意的欺瞒骗她。何况在她面前，自己也撒不来谎。 “修好了？里面的数据都还在吧？”简清拿着手机就要去翻通话记录。 萧笛阻止她：“不用翻了，我都看过了，他们没用电话联系，是网上交易。” 简清抬头问：“哪里？” 萧笛俯下身子，从背后圈住简清，把头凑到她的脑袋旁边，垂下双眸，仔细的划着手机。他的呼吸很轻、很柔，带着暖意，一下一下的在简清耳边呼气、吸气。简清咽了咽口水，心跳有些快，人也晃了神，像是听到一句来自远方的声音：“乐乐，你这道题写错了，应该这么解。” 简清立马推开了他，故作镇定的看了眼手机，发现萧笛早就已经把聊天记录找到了。 “你故意的！”简清羞愤的瞪他。 萧笛倒是很开心，眼睛快笑成一条缝，坦然的回答：“对啊。” 简清懒得再搭理他耍流氓，认真翻看起了聊天记录。 ——副教主，我上个月买的香已经烧完了，请问您那里还有吗？ ——有，但剩的不多了，你要多少？ ——30根。 ——太多了。最近买香的人多，没有那么多卖你。 ——您能帮我想想办法吗？这香一天都不能断的，断了我没那么多供果赎罪。 ——这样吧，我六十一根卖你，你别告诉别人。 ——这么贵？我没那么多钱，能少涨点吗？ ——这香现在库存不够，能给你留着就不错了，还嫌贵。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了。 ——要要要。 然后就是1800的转款记录。 简清都被气笑了。这什么香，居然卖60一根。陈怡家里的香她都见过，全是再普通不过的便宜香，连檀香都算不上。 接着又是好几条买香的消息，最后一条消息，就是陈怡买洪佛水的记录。 ——副教主，我想问问洪佛水多少钱？ ——问这干嘛，你又没钱买。 ——我现在有钱了，您看看。 一张装满现金的旅行袋照片发过去。 ——行，你什么时候要？ ——现在。对了，我还想为我爸妈超度，让我爸妈下辈子也能过上好日子。请问这些钱够吗？ ——超度只有教主才能做，你的钱应该还差点。 ——一袋子钱还不够？ ——教主是什么人，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教主可都是为了普度众生，你这样是大逆不道，小心遭天谴。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那还差多少？ ——……这样吧，你现在把所有的钱都带上，我帮你跟教主说情。说不定教主念在你们一家这些年来都这么虔诚的份上，可以不计较这些。 ——谢谢副教主。 简清气得咬紧牙关，她没想到陈怡拿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骗子。关键是这个骗子还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可恨至极。 草履の虫（十六） 简清退出与副教主的聊天页面，点进了一个叫来自神的回答的群里，有几个人正在对陈怡的死，聊得热火朝天。 梦回飞天：也不知道陈怡哪来的那么多钱，搞到了洪佛水，这下可好了，她倒是解脱了，留咱们在这儿受苦。 佛系女子：羡慕死我了。我听陈怡说，这钱是她一个朋友给她的，我什么时候才能遇上这么慷慨大方的朋友啊。 云中月：你就别想了，还是老老实实打工赚钱吧。 佛系女子：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云中月：你还是摆你的地摊，把下个月的会费交齐了再做梦。 想你每一天：你还没把会费凑齐啊？我都凑齐了，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卖酒吧，运气好的话，一个晚上能赚上千块呢。 佛系女子：你让我考虑一下。 梦回飞天：你们别聊这个了，听副教主说后天要斋戒，十五天，你们去吗？ 佛系女子：去去去，当然去。 云中月：我也要去。 想你每一天：走起~ 斋戒又是什么东西？简清皱起眉头，不甚了了。不过这倒是个机会，如果她能参加这个所谓的斋戒，说不定能见到奥神全能教的副教主。 简清立马拿起包准备出门，萧笛叫住她问：“你去哪儿？” “买张电话卡，注册个新号，看看能不进群参加斋戒。” 萧笛一把拉住简清，从裤兜里掏出两张新的电话卡说：“我知道你肯定要想办法进群，所以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托人买了两张新卡，你放心，用别人身份证买的，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人。” 为了撇清关系，萧笛托了在w市的朋友，又让朋友去托朋友，朋友托朋友，托了好几个人，才用最后一人的身份证买了电话卡。毕竟他也不想简清因为陈怡的事留下什么把柄，将来惹出祸端。 “两张？”简清接过电话卡，“你要去？” “我陪你。” 简清想也不想的拒绝：“不用。” 萧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这种极端宗教很危险，里面的人一定都被洗脑了，他们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你一个去的话，我不放心。” 简清没听萧笛的话，只是把另一张电话卡掰断，说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帮忙，所以你不能去。” 萧笛问：“什么事？” “找一个人，最好体型外貌和我相似，让她开着我的车，帮我把旅游线路走完。记住，一定要留下我去过的痕迹，但也不要太刻意。毕竟我不是李乐乐，所以没理由认识陈怡，更没理由帮她。我会乔装打扮一下再去，你也要帮我盯好那个人，确保她老老实实的走完，这事除了你，我谁都不放心。” “不行！”萧笛义正言辞的拒绝，“我去卧底，你去太危险了。” “你不了解有宗教信仰的人有多执着可怕，尤其是这种邪教，他们的执念是你不能想象的。这种人发起疯来，才不会管那么多，你想想刚刚他们的聊天，言语间对陈怡的死的向往，他们比安颜父母还要麻木。一群死都不怕的人，你偏偏要去招惹他们，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 简清质疑他：“你去就不会有事了？” “简简，我是学心理学的，我了解他们为什么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也能帮他们走出这种困境。” 简清笑了：“你以为我去是要拯救他们吗？我没那个闲工夫！别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我连我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要他们死，尤其是那个副教主。” 简清眼里的恨意惊得萧笛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拉住她的手，低声喃喃道：“我不想你做傻事，背上人命后，你也不会好过的。” “你错了，我才不会不好过。事实上，我手上早就有人命了，再多几条也无所谓。” 萧笛突然愣住，咬了咬牙，向简清伸出手说：“把你的东西给我，我这就找代替你的人去。” 简清对他突然改变态度，觉得有些奇怪，从包里拿出身份证和车钥匙的时候，还忍不住的问了一句：“你真的同意了？” 萧笛收下东西，双手插进裤兜，一语双关的说：“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草履の虫（十七） 萧笛在第二天就找了个与简清样貌体型相似的女人，让她替简清去旅游。简清也用新的电话号码注册了个叫‘风月’的号，学着昨晚观察到的新入群的人说：大家好，我是看到书来的。 佛系女子：来新人啦，欢迎欢迎。 云中月：欢迎！ 风月：嘻嘻。 云中月：妹子来得太巧了，刚好明天有斋戒，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参加一下。 风月：什么是斋戒啊？ 云中月：就是一个为期十五天的集训，群里的人几乎都会去。如果你想去的话，需要先到副教主那里报名。妹子入教了吗？没有的话，要先入教才能参加。 风月：还没入教。请问副教主是哪位？要入教的话，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啊？ 佛系女子：就是他，法力无边。你有什么找他就好了。当然，如果需要帮助的话，也可以找我们哦。 风月：谢谢了，麻烦大家啦。 佛系女子：没事没事。 云中月：小事情，不用那么客气。 简清深吸了一口气，又点了点网名为法力无边的头像，发了一句：请问副教主在吗？我想入教。 半天没有反应。 简清又发了句：请问入教的话，需要做些什么啊？ 还是没有反应。 简清想，大概是这位副教主不在吧。她正要放下手机，手机便传来一声震动。 法力无边：我很忙，以后消息不要发两遍。 简清皱眉，这人还真是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按捺住心中的不满，继续发消息：副教主，我想入教。 法力无边：我知道，我看了群里的消息，你还想要参加斋戒？ 风月：是。 法力无边：这样吧，反正明天就要斋戒，你到时候直接过来，顺便把教入了。对了，你什么都不用带，我们会把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一切费用和集合地点，今晚会在群里通知，你记得看。 风月：好的。 法力无边：至于入教，我教一向以普度众生，解救天下苦命人为己任，欢迎一切有缘人、有心人入教。所以不需要什么准备，只需要带上你虔诚的心，到时会有一个入教仪式，你先参加了入教仪式，再去斋戒。 风月：好的，麻烦副教主了。 简清冷笑着放下手机，把卸甲油从桌上拿起，慢悠悠的打开：“说得那么好听，一颗虔诚的心就够了，结果还不是想方设法的办什么斋戒来骗钱。” 她不再关心群里的消息，开始专心的把红指甲给仔细卸掉，等十根手指全部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后，又将养了好久的长指甲一一剪掉。剪掉后，她还不满意，又把卷发藏了起来，戴上假发，朝着镜子看了看，继续摇头。然后在鼻翼右侧黏了颗黑棕色的痣，戴上黑框眼镜，这才总算不像她。准备工作做完后，简清往后一仰，长吁道：“也不知道我这副鬼模样，萧笛还认不认得出来。” 到了晚上，她照例吃的蔬菜沙拉。简清双腿盘坐在地毯上，身子倚着茶几，一边吃，一边划拉着手机。直到盘里的沙拉都吃得差不多了，才看到副教主把斋戒的集合地点发出来。 法力无边：通知：教友们于明日早上八点，在时代广场的喷泉处集合，过时不候。此次费用三万二/人，缴清上车。注意，此次斋戒禁止携带通讯工具、摄像设备、录音工具等，违者将接受严厉惩罚，后果自负。 简清看到消息后，用原来的卡给萧笛发了条讯息。他们本来约好每天联系，他要告知他们的行程进度，将来叶斓问起，她也有的说。她自己也要定时将这边的事情说给萧笛听，好让他放心。现在不能带手机了，她得跟萧笛说一声，免得他到时找不到人。 第二天，简清把自己伪装好后，离开了酒店。她没有退房，而是用萧笛的身份证又开了十五天的房间，毕竟她还有行李要放，而且从斋戒回来后，她也懒得再重新找酒店。 简清赶车来到时代广场，看见已经有很多人在那里等着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广场的钟，以为自己迟到了，结果发现现在才七点半。 “这些人怎么来这么早。” 简清嘟囔着走进人堆，发现那群人相互之间都认识，大家寒暄着近况，见有人来了，全都主动让出一条路。一张陌生的脸突然出现，让那些人纷纷开始猜测这是哪位新人，嘀嘀咕咕的跟周围的人讨论。有个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大姐懒得和别人一样猜来猜去，直接热情的拉着简清问：“妹子，你是风月还是诺言之心啊？” 简清尴尬的看着被握住的手说：“风月。” 大姐一听，笑眯眯的自我介绍：“我就是佛系女子，昨天我们还聊过天，你记得吗。” “记得。”简清笑了笑，她长得好看，也知道怎么笑才惹人疼爱，这种事她是行家。虽然现在样子老土了些，但也能笑得招人喜欢。 佛系女子显然很喜欢简清，立刻报上了自己的真名：“我叫李湉湉，妹子你叫什么？” 简清眼珠转了转，立刻说：“我们是本家，我叫李一。” —————————————————————————————————————————————— 女主的名字好多呀，我觉得这应该是有史以来假名最多的女主了吧，我都快要记不清啦。 草履の虫（十八） 当广场上的钟指到八点时，组织这场斋戒的人还没出现，简清觉得奇怪，正想问李湉湉，就见到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向他们走来。 这个中年男人似乎没有睡好，眼下的黑眼圈掉到了嘴角，像是常年吸毒的一般，脸颊清瘦蜡黄。但就是这么个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的人，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就让所有在闲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李湉湉见简清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好心解释道：“这就是副教主。” 简清没想到这个病恹恹的人，就是说起话来颐指气使的副教主，她吃了一惊，问道：“副教主是病了吗？” 李湉湉摇了摇头，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说：“副教主都是为了我们这些教众，才把自己累成这样。” “为了教众？”简清不明白。 “副教主是为了替我们赎罪，才不惜牺牲自己，把身体给搞垮了。” “赎罪？” “是啊，人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人人有罪。你仔细想想，在这个世界上，谁能保证自己完全问心无愧，没有任何孽。我们只有在这个世界赎了罪，才能得以解脱，到另一个世界去。” 简清有些不能理解，小声重复道：“人人有罪……” 李湉湉说到另一个世界时，脸上有些兴奋，眼睛里开始有了某种异样的光，满是向往的说：“你看之前的新闻了吗？一个叫陈怡的人跳楼了。” 简清本在思考着什么，一听到陈怡的名字后，立马反应过来，问道：“我知道，网上关于她的死传得可厉害了。” 李湉湉似乎有些得意，神神秘秘的凑到简清耳边轻声说道：“其实网上说的都不对，她才没有自杀，她是得到了新生，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另一个世界……”简清喃喃道，“你一直在说另一个世界，那究竟是什么？” 李湉湉听到这话，更加得意了，她故意卖关子道：“这个嘛……等你入了教，会有人告诉你的。” 简清不死心，还想继续问，副教主却在这时发话了：“车就停在外面，如果有带了违禁品的人现在立刻把东西交给我保管，等到上车之后让我发现的话，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 副教主话音刚落，李湉湉立马拉了拉简清的衣服，悄声问：“你带电子设备没有？带了赶紧交。” “没带。” 李湉湉松了口气，叮嘱道：“那就好。记住，入教后千万要遵守教规，一切以教主大人和副教主的话为最高指示。” 副教主见所有人都没动，又说：“如果没有，现在就跟我走。” 简清被李湉湉拖着走出了广场，上了一辆大巴车。车里空气不流通，有些发闷，车窗被帘子遮住，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她想要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却发现窗帘全被死死钉住。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想被大家知道斋戒的地点？ 大巴开了大概两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不知绕到了哪座山上，弯很多，坡很陡。简清只能默默记着大致走了多久，弯了几道弯，毕竟在W市，能有这么多弯的山不多。车又开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找到平地停下，车门打开后，副教主率先站了起来，对一群坐车坐得昏昏欲睡的人说：“到了，下车。” 所有人都下了车，简清走在最后，等车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和李湉湉一起下车。下车后，她被眼前诡异的建筑物吓了一跳。 这是栋三层高的别墅，墙体刷得灰白，墙上没有窗户，看上去像个密闭空间。别墅外面的围墙用红砖砌成，没有任何粉饰，赤裸裸的暴露缝隙里的水泥。可就是这么简陋的围墙上，却盘着一只巨大的龙，龙头和龙尾各立在门的两边，虽然石雕有些失真，但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围墙上。推开大门，院子里有一个二十多平米的水池，水里没养鱼，只有成团的墨绿色水草在幽黑的水中晃晃荡荡。绕过空洞的水池，副教主拿出钥匙把别墅门打开，简清跟着大家走了进去。 由于没有窗户，外面的光进不来，屋内的陈设完全看不清，只能借着门口的光试探着往前走。突然，身后的门关了，唯一的亮光消失，简清开始在黑暗中探索，心想：难道这么大个别墅，连灯都没有吗。正这样想着，一排排白炽灯齐刷刷的亮了，刺花了眼。等视线清楚后，她才发现原来这栋别墅是个空房子。 草履の虫（十九） 副教主站在灯的开关处，在空旷的房间大声喊道：“新来的李一和陈合念，你们跟我来，其他人原地等着，哪儿都不许去。” 简清听到这话没有动，而是问李湉湉：“这是要举行入教仪式吗？” 李湉湉点头，看着已经起身的陈合念催促道：“快去，别让副教主等急了。” 简清只好也站了起来，脚上步伐加快，几乎和陈合念同时走到副教主身边。 副教主见人到了，转身往楼梯口走，冷声说：“跟我来。” 两个人跟着副教主上了楼，来到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房门打开，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闷得人直犯恶心。简清强忍着不适走进去，看见在昏暗的灯光下，房内的墙角堆着蒲团，正中央摆了张老式的雕花木桌，桌上供着教主的神像以及一个小电视机。 “李一，你去墙角拿三个蒲团来，放在这里，然后跪下。”副教主指了指一前一后的三个位置。 简清听话的拿来了三个蒲团，在前方放了一个，又在后面摆了两个，与陈合念并肩跪着。只见副教主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九根香，用打火机点燃，一人分了三支，走到前方跪下说：“你们跟我一起念。” “天地尊师佑我神教，度众生、救三界。” “天地尊师佑我神教，度众生、救三界。” “弟子吴恒感念教主恩德，愿入教后，终身助我教解救世人。” “弟子李一/陈合念感念教主恩德，愿入教后，终身助我教解救世人。” 然后又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简清学着副教主起身将香插进香炉里，又退回原地，听副教主训话。 “想必你们来之前，关于我教的事情都听说过了。别的不多说，我也没那个资格，等下我会放教主亲自为新入教的教徒录的视频，由他来为你们讲述我教的历史和使命。你们只需老实跪好，虔诚的用心好好听着就可以了。三天之后，我会开门放你们出来，到时候你们就是我教的正式教徒了。” 三天？她们要在这个小房间里呆三天？那吃饭睡觉上厕所怎么办？ 简清觉得不对，问道：“我们不能出去吗？可这里没厕所。” 副教主只顾着埋头摆弄电视机，头也不抬的回答：“桌子后面有桶。” 难怪她一直能闻到刺鼻的臭味，原来是把尿盆放在了这里面。 陈合念早就被这股臭味熏得头昏眼花，一听这话，急了：“那吃饭呢？在这里怎么吃啊。” 副教主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皱起眉头说：“入我神教的第一件事就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你们就走吧。” 副教主这么一呛，两人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眼看着电视机打开，目送副教主离去，然后把门给锁上。 电视里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通过音质不怎么好的喇叭传来。陈合念一听有人说话，立刻不再纠结没饭吃的事，跪在蒲团上，认真的听里面的人讲话。 简清见她这么虔敬，只好也学着她跪在地上看电视。 电视里的人就是教主。他坐在太师椅上，左手盘着核桃，右手搭住扶手，吹嘘着自己的身份来历，夸耀自己无所不能。 简清没心思听他瞎胡扯，只是跪在地上想，要怎样才能杀掉这个骗了陈怡的副教主。在这里动手吗？不，不行。这里人太多了，容易落下把柄，得等离开后才能动手。反正她一点也不急，既然已经知道副教主长什么样，杀了他，简直易如反掌。 简清正这样想着，就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她讶异的抬头一看，竟然是小优！ “教主，该吃药了。” 小优走到镜头前，将药和水递给教主，看着他服下后，才拿着空水杯离开。 这是个不足一分钟的简短镜头，但简清依旧能根据她多年来阅人无数的经验判定，小优和教主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们之间的亲昵程度，一定到了上床的地步。只是小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和奥神全能教又有什么关系？既然小优出现在视频里，是不是就能说明这个教的大本营就在D城。 只可惜她平时和小优的接触并不多，不然至少能知道小优是什么时候入的教。教主又究竟是什么人。 简清懊恼的看了眼身边的陈合念，发现她跟没看到视频里出现过一个女人似的，依旧很虔诚的双手合十，听教主训话。 陈合念的长相在这群教徒中算是佼佼者，她年轻且身材不错，虽算不上凹凸有致，但该有的也都有了。脸也是白净清秀的，只是双眼眼距过宽，显得有些呆板，不过也并不妨碍她是个小美女的事实。 简清有些感慨，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就傻成这样，信这个所谓的神教。还有小优也是，在52号的新人里也是头一号人物了，怎么就入了教，还到了教主身边。 草履の虫（二十） 三天后，房间门打开，她们从恶臭熏天的小房间出去，陈合念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吐。她抱着垃圾桶干呕，因为三天没进食，呕出来的全是酸水。简清替她拍着背，关心的问：“好些了吗？” 陈合念吐得眼泪花花，满脸涨红，看着简清委屈的哭：“李一姐，你怎么没吐啊？” 简清把陈合念从地上扶起来，轻描淡写的说：“闻久了就习惯了。” 两个人单独关在一起这么久，简清又善于与人打交道，三天下来，陈合念早就把她当做了知心大姐姐。连自己为什么会参加奥神全能教，都告诉了简清。所以此时陈合念一脸佩服的感叹：“李一姐，你也太厉害了。” 简清笑笑。她被绑架的那段时间，和现在的日子过得差不多，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那时的她害怕难过，对生毫无希望。而现在她有自己的目标，所以即使在这种地方关着，就算身体有些不舒服，也能克服。 副教主见陈合念吐成这副模样，很不满意的说：“好了，别吐了，你们已经正式成为我教教徒，现在可以去吃饭了。” 她们跟随副教主来到一楼，发现所有那天来的教徒们都在一楼大厅里跪着。一人一个蒲团，面前连个桌子都没有，背挺得笔直，手里端着碗在吃饭。简清扫了一眼，也不知是因为所有人都精神萎靡不振，蓬头垢面的缘故，还是她饿得头昏眼花，压根没从这群人里找出李湉湉。 她和陈合念走到最后一排，那里为她们两个预留出了位置，两人跪下后，有一个胖乎乎的厨师大妈为她们端上饭菜。里面的食物很少，只有拳头大的米饭和几根白水烫过的青菜。两人饿了整整三天，本以为出来后就能吃饱，结果见到这样的菜色，多少有些失望不满，但人都已经饿到这种地步，也懒得去计较什么。她们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可刚吃了两口，就被人抽了两下。 副教主手拿教鞭，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们，眼神冷漠，语气冰冷：“你们没看到别人是怎么吃的吗？坐没坐相，吃没吃相。背给我挺直了吃，否则别吃了。” 两个人下意识的把背挺直，根本没时间去思考，加快吃饭的速度，生怕饭被没收，两三下就把碗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后，又端上一碗素汤，里面连片菜叶都没有。不过此刻她们连不满的情绪都消失了，只是大口喝汤，缓解三天来的口渴。 等所有人都用完餐，副教主让大妈把碗筷收走，自己走到大厅前方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他右手握成拳头，放在鼻下轻咳了两声，眼下的黑眼圈似乎更重了，像个重症病人，有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说话的声音依旧冷漠，命令道：“都给坐好，如果再有人敢不守规矩，全部给我去惩罚室。” 简清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打起精神绷直了背脊，心里腹诽道：惩罚室又是什么鬼名堂，这个神教的花样还真多。 陈合念却因为实在困得不行，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时忘了副教主刚刚的话，大声的抱怨了句：“好困啊。” 大厅里没人说话，副教主冰冷的目光扫射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除了简清和神志不清的陈合念外，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像是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只有大妈收拾碗筷的声音在时不时的打破空气中的寂静。 简清不懂他们在怕什么。惩罚室吗？难道里面真的有什么酷刑？她有些好奇。 副教主的视线停留在依旧搞不清状况的陈合念处，陈合念被他的眼神一盯，瞬间清醒过来，瞳孔放大的望向副教主。 简清刚想拉拉陈合念，叫她别怕，这个副教主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毕竟他还想靠这些人挣钱，大家出了事，还怎么骗钱。 “你。”副教主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往陈合念处一指，孱弱又不失威严的说道，“跟我去惩罚室。” 陈合念惊恐的把本就放大的眼睛瞪得更大，害怕的看向简清，向她求救。简清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脸，沉稳的低声安慰：“你别怕，跟他去，一有机会我就去惩罚室找你，想办法帮你。” 陈合念这才从蒲团上起来，艰难的挪动发麻的双腿，穿过还跪着的人们，走到副教主跟前，泪眼婆娑的看了他一眼，抽抽搭搭的说了一句：“我错了。” 草履の虫（二十一） 简清趁副教主送陈合念去惩罚室的功夫，悄悄猫着身子去找李湉湉。毕竟她在奥神全能教也算老人了，应该知道惩罚室在哪，人进了惩罚室又会发生什么事。 找到李湉湉的时候，她正双目呆滞的望着前方已经空了的副教主座位，连简清叫她都没有反应。 “湉湉姐，湉湉姐。”简清只好动手推了推她。 李湉湉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简清，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李一，你来啦。” 简清点点头，看了眼自己的位置，邀请道：“我那里还有个位置空着，你和我一起吧。” 李湉湉随简清的目光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陈合念的位置，她的眼神一下变了，错愕的不停摇头，拒绝了简清：“我不去，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是不是刚刚去惩罚室的人？” “对啊，怎么了？” 李湉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你不懂，只要是进过惩罚室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不祥之人，她的位置不吉利。我不去，你也别去。” 简清当然不相信这种荒唐事，劝道：“你别怕，我坐她的位置，你坐我的。我想和你坐在一起，我初来乍到，一个人坐有些怕。” “不去不去，你也别去，你就坐我这里，放心吧，副教主不会说什么的。” “可不是说好一个人一个位置吗？” 李湉湉解释道：“那是在没人进惩罚室之前。你没发现左上方空了一块吗，那就是因为坐在那里的人进了惩罚室，周围的人怕出事，所以都避开了。你去把你的蒲团拿来，安心坐在我这里，副教主能理解的。” 简清想想，觉得也行，反正不管坐在什么地方，对她也没差。 她从自己的座位拿来蒲团，顺势在李湉湉身边坐下，见副教主还没回来，开始向她打听惩罚室的事。 “姐，进了惩罚室会发生什么啊？” 李湉湉一脸紧张的看了眼副教主离去的方向，见人还没回来，才松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进去的人出来后，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但我们都知道他的光不一样了。” “你是说引领我们去另一个世界的圣光？”简清记得入教仪式的时候，有听教主提起过这个东西。 “对，就是圣光。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圣光，如果进了惩罚室，圣光就会被被污染，很难再恢复它的圣神了，除非用教主大人亲制的朱砂驱邪祟。但朱砂来之不易，我们这种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简清当然不会关心这种事情，她只担心一件事：“进去后会有体罚吗？比如挨打之类的。” “当然不会！”李湉湉十分肯定的否认，甚至不明白简清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我们是神教，教主又不是坏人，怎么会设置体罚这种东西。” 简清听到这话忍不住想笑，不管是入教仪式还是斋戒，不都已经在实施体罚了。 不过她也没和李湉湉争辩，继续问道：“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惩罚室在哪吗？” “知道，在三楼，有一扇红色铁门，那就是惩罚室。”李湉湉不解的看简清，“你问这个做什么。” 简清说：“没什么，就是好奇。” 李湉湉还有疑惑，可副教主此时已经从楼上下来。她不敢再说话，只能埋下头，再次挺直了背，重新跪好。 简清也学李湉湉的姿势跪好，想着等大家都休息了，再偷偷去看陈合念。如果副教主真的对陈合念做了什么的话，那她只有杀了副教主，救出陈合念了。 副教主开始在大厅中巡视，当他脚下略飘的走过简清身边，她又趁这个时候，用余光偷瞄了一眼步伐不稳的副教主。因为饥饿和疲累，她看得并不真切，只是觉得副教主的脸色跟刚刚有些不一样了。蜡黄的脸多了一抹红润，凹进去的眼眶却更加深邃；精神莫名的好了些，身子看上去却更加虚。简清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使劲眨了眨眼，想再看看，又发现副教主已经走远，只能看到他瘦弱且略微踉跄的背影。 草履の虫（二十二） 到了休息时间，简清见李湉湉已经蜷缩在蒲团上睡着，悄悄起身，往三楼的惩罚室走去。她只有半个小时，因为他们只能睡四十五分钟。每十个小时睡一次，一次四十五分钟，简清本来就困，现在连这四十五分钟的睡眠时间都舍弃了，导致她在去往三楼的路上摔了一跤。膝盖和胳膊肘都破了，但她没敢叫出声，怕吵醒大家，只能憋着。 简清忍痛来到三楼，一眼就看到了惩罚室的红门。她走近红门，发现那是道探监门，门上方有道栅栏，可以看见屋子里面的情形。只可惜里面很暗，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小声问道：“陈合念，你没事吧？” 屋子里没有人吱声，简清以为陈合念睡着了，敲了敲门，继续说：“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周围寂静得可怕，简清也不知道副教主什么时候会出现，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要试着往里面丢东西，看能不能把陈合念叫醒，里面却突然先传来了说话声。但这不是陈合念的声音，那是个男人的嗓音，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力绝望，甚至不想过多的搭理简清。 “你别叫了，里面就我一个人。” 简清一下懵了。 陈合念不在这里，那她被带去了哪儿？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是这个人是骗她的？ 她只能试探道：“我不信，犯了错的人都会被带到这里来，人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惩罚室里的灯突然亮了，男人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出现在简清眼前，把她吓了一跳。 男人冷笑着漠视她的惊吓，轻蔑的说：“没想到还有人主动到惩罚室来找晦气。” 虽然开了灯，但惩罚室依旧光线昏暗，不过的确能看出陈合念不在这里。 简清不喜男人的语气，既然陈合念不在这里，也就懒得和这人多说，淡淡的道了声：“打扰了。”直接转身离开。 她没有走远，而是在三楼继续寻找。因为她坚信陈合念就在这栋别墅里，毕竟从陈合念被叫走开始，所有人就一直在大厅跪着，而整栋别墅只有大厅一个出口，她就不信陈合念还能人间蒸发了。 “恩~” 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穿进耳朵里，简清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声音，并十分笃定这个声音来自陈合念。根据经验，那是只有在欢爱时才会发出的闷哼，所以她当下第一反应就是副教主强奸了陈合念。 简清怒火攻心，握紧了拳头，屏息聆听声音的来源处。她一步步朝着嘤咛声走去，看到走廊上有个花瓶也随手抄起，最后停在一扇门前。 她又侧耳仔细听了一下，确定陈合念就在里面后，才决定破门而入。可就当她的手指不小心轻碰到门把时，门却自动开了，开出一条小缝。 看来副教主根本没有关门。 屋里开着灯，白炽灯很亮，刺得人眼睛疼。简清眯起双眼往里瞧，见陈合念被人压在双人旧沙发上，双颊薄红，白嫩的双臂挂在那人的脖子上，承受律动。纤长的手指时不时地收紧，在那人的背脊上抓出一道道红痕，气氛旖旎。 简清看不见男人的脸，但这个人身形消瘦，背弓起时，脊椎上凸起的一节节椎骨格外分明。在她所知道的人里，只有副教主是这种枯瘦的身材。 “啊！！！” 陈合念突然受不住的吟叫起来，双腿也盘上了男人的腰，主动迎合男人的冲撞。她挺了挺身，让自己更加贴合男人的拥抱，也是在这时，她发现了门后的简清。 简清见陈合念注意到了自己，扬了扬手里的花瓶，用眼神说：不要怕，我进来了。 陈合念却轻轻摇头，示意她道：我没事，不要进来，快回去。 简清不明白的望向陈合念，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她用口型说：我是自愿的。 简清更加糊涂了。陈合念之前明明那么害怕副教主，这才过了多久，两人竟然上床了。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而已，为什么能让颇有姿色的陈合念愿意跟他做爱？为什么陈合念没有去惩罚室，反而来了这里，难道这就是不去惩罚室所付出的代价？ 简清想不通，但也只能帮她把门带上，转身离开，任他俩在屋内灼热的情潮中放浪形骸。至于那些疑问，只能等陈合念出来后再去问她了。 草履の虫（二十三） 由于看不见外面的光，简清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能根据每天送来的食物判断。早上是馒头咸菜，中午有米饭青菜，晚上剩清粥小菜，吃得人嘴里没味，肚里没油，再加上睡眠不足，每个人都面黄肌瘦，精神恍惚。陈合念下楼，就是在他们吃了两次白面馒头后。 她和那个在惩罚室语气不善的男人一起跟在副教主身后，埋着头，看上去都很悔恨的样子。但陈合念演技并不好，不论她把头埋得再低，也遮掩不了眼里的小得意。 “你们两个回自己位置，以后不许再犯。”副教主坐在椅子上说。 两人立刻分开，各自往自己的位置走去，每当路过一个人，别人都会唯恐避之不及的侧身，甚至不愿跟他俩呼吸同样的空气。 陈合念被人这样排斥，心里憋屈，尤其是看到简清跟别人坐在一起后，就更委屈了。她想要解释，但大家都在诵经，不能打扰，根本没法找简清说清楚。 此时的简清并没有察觉到陈合念的情绪变化，她只知道陈合念回来了，等休息的时候去问清楚那晚的事就好了。现在她正手捧经书，端正的跪坐好，低声诵经。这是每日斋戒必须要做的事，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诵读，这本经文她几乎能够全文背诵，只需要依靠条件反射就可以接下一句。只是这本经书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经文，里面的内容是她以前从未听过的，看来应该是奥神全能教的专属经书。 诵完经后，又是静坐，静坐没有诵经那么严苛，中途可以去上洗手间。简清想趁这个时候找陈合念问清楚，就当她不知怎么提醒远处的陈合念一起去厕所时，陈合念竟然主动起身了。 陈合念本来也是打算在这个时候找简清，只是没想到两人不谋而合，不用沟通就一同起了身。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拐进厕所旁边的房里，简清趴在门口，确定外面没人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陈合念一下红了脸，半是娇羞，半是得意的说：“我只告诉你，你可别跟其他人讲。副教主说，我可以比大家都先洗清身上的罪孽。” “这是什么意思？”简清觉得自打来了奥神全能教后，自己的脑子是越来越不够用了。 陈合念牵起简清的手，激动的说：“李一姐，你不用怕我，我身上的光没被污染，反而更加干净了。” 简清看着她眼里的兴奋说：“我没怕你，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去那个世界。” “为什么？”一直把简清弄得满头雾水的陈合念也糊涂了。 简清抽出被握住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拳头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去。” 陈合念没想到简清对去往另一个世界那么不在意，失落的垂下眸子：“好吧，我本来还想让你和我一起清洗圣光的。” 简清问道：“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没去惩罚室，还说自己洗净了罪孽。” 陈合念神秘一笑，明明周围没人，还故意凑到简清耳边，小声的说：“副教主有一种能力，就是那晚你看到的那个，那样做可以帮我快速得到最纯洁的圣光，更早一步去到另一个世界。” “所以外面那些人都是蠢蛋，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其实他们都错了，我才没有被污染，反而比他们更洁白了。副教主告诉我，双修这个法子是唯一的捷径，他靠这个帮助了好多人，不过你可别到处说，副教主叫我保密的，因为怕引起别的教众不满。” 所以副教主之所以看上去那么虚，并不是李湉湉所说的替人赎罪，而是纵欲过度的后果。简清觉得哪里不对，可她的脑子反应不过来，迟钝得转不过弯，只能含糊道：“哦，我知道了。” 静坐之后，便是副教主的法事讲坛，每天都有，每次两小时。简清和陈合念此刻都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副教主见上厕所的人陆续回来了，也喝了口茶，开始讲法。 “你们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没人是完美的，也没有除了教主以外的圣人，再聪明善良的人都会有做错事的时候，都会有让他后悔的事。你们难道就没伤害过什么人，哪怕是无意，而我教教主的降世，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我教的任务不止是惩治恶人，还是为了我们这些平凡普通的人得到真正的幸福……” 草履の虫（二十四） 十点钟的D城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路人来来往往，把步行街围了个水泄不通。萧笛提着外卖从一家小餐饮店走出，走到停车位，打开车门，将外卖放进车里，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空，月朗星稀中有几颗星星异常的亮。他满腹心事的叹了口气，想起还在w市的简清。 为期十五天的斋戒马上就要结束了，简简，你还好吗。 萧笛开车回到家，把买来的外卖放在客厅，对卧室里的人说了声：“你要的水煮鱼给你放在茶几上了。” 说完后，他直接走到阳台，看着对面没有人的房子发呆。那是简清的住所，自打相遇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找关于这所小区的房屋信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套房子。他没有偷窥癖，之所以会搬到这里，只是想离简清近些，多些偶遇的机会，他是真的好怕又把她给弄丢了。至于为什么房子刚好在对面，就纯属巧合了，不过现在看来，这还是个美丽的巧合，至少能让他在简清离开的这段时间睹物思人。 他不怕别人笑他痴，他也知道自己痴，当初简清把他拉黑，他都要急疯了，只能换张电话卡打过去。不管是搬到离学校、医院这么远的小区，还是为了简清频繁请假，他都被岳勉笑了好久。 “萧哥哥，你不吃吗？” 阳台上突然走来一个身形样貌与简清相似的女生，穿着睡裙，卷发披肩，一脸羞涩，如水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萧笛，娇滴滴邀请道：“一起吃吧。” 萧笛回头看她，见她在这个天气穿这么少，提醒道：“夏夏，天凉了，大晚上的你还是多穿点。” 这个女生就是简清要萧笛找来替她旅游的人，因为到了D城，行事更得小心谨慎，所以萧笛并没有安排她入住酒店，而是把她藏在了自己家里。 “知道了，萧哥哥，我马上就去穿外套。”说是这么说，女生却没有走，继续不死心的说，“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萧笛一向为人和善，不擅长拒绝别人，听夏夏这么说，也只好回到客厅。夏夏立马开心的把外卖全部从袋子里拿了出来，一一摆在茶几，正要叫他快吃，手机却响了起来。 萧笛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立刻按下接通键说道：“陆警官，你好。” “萧笛先生，您之前向我们提供的证据已经证实确有此事，所以特地打电话告诉您一声。请您不要担心，我们已经联合全国各地的警局，对该教展开统一追捕，我相信您的朋友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多谢陆警官关心，之后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萧笛挂上电话，心中激动得不能言语，甚至忘了夏夏还在等他吃饭。他直奔阳台，望向对面，看着没有灯的房间，暗暗说道：“简简，我一定要向你证明，不用那么极端的方法，也能替陈怡和安颜报仇。” 那日在酒店听了简清的话后，他真的很生气，他知道她向来爱憎分明，但却不习惯她变得这么极端，所以他才会答应简清，找人替她旅游。这一路，他为了向简清证明她的方法错了，收集了不少证据。奥神全能教遍布全国，他冒着生命危险，将各地关于邪教的犯罪证据都掌握了。 萧笛当初没有第一时间报警，是因为提前咨询了律师。故意教唆他人自杀，如果不是诱使精神病人或未成年人，情节不恶劣的话，即使报警，意义也不大，立不了案。而且他们也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副教主教唆了陈怡自杀，因为这一切都是陈怡在看了书后，主动提起的。要想让这个教彻底消失，他只能将其他能证明该教是邪教的证据送到警局。 “萧哥哥，再不吃，菜就凉了。”夏夏被彻底忽略，心有不甘的抱怨，“你答应和我一起吃的。” 萧笛这才想起屋里还有别人，回头看着幽怨的夏夏说：“抱歉，你自己吃吧，我要先回房间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你要走？”夏夏一把拉住萧笛，“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萧笛拒绝的干脆利落：“不用，你留在这里就行。” 夏夏一脸落寞的看着萧笛回到房间，心里不是滋味。她以为这个男人托人找到她，请她旅游，带她回家，是因为对她有意思，没想到一路上两人都是各玩各的，好不容易到了D城，同处一个屋檐下，萧笛对她还是不冷不热，害得她只能主动出击。毕竟萧笛不光有钱，长相也不差，性格温柔，谈吐儒雅，丢在哪里都是个香饽饽。 萧笛也不笨，当然看得出夏夏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有在意。要是搁在以前，他还会好好劝劝夏夏，让她别花心思在自己身上。可是现在简清一个人在邪教卧底，他实在没那个精力去应付这些事。 草履の虫（二十五） 萧笛连夜赶回w市，到他们先前入住的酒店时，刚好是斋戒结束的日子。这一路上，他一边赶路，一边四处打探消息：各地的副教主大多都已伏法，只剩下少数人还在潜逃，其中就有W市的副教主。萧笛担心简清会不会出什么状况，到酒店后，一直不停地给她打电话，可她的手机始终关机。 萧笛心急如焚，生怕出什么事，但他又不敢离开酒店，毕竟这是唯一可以遇见简清的地方。正当他在酒店大堂徘徊，不知所措时，有一个行为举止十分怪异的人映入了眼帘。那人应该很久没换洗过衣服了，身上散发出某种不知名的臭味，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嘴里念念有词的往酒店闯。保安见了，连忙把她拦在门口，不让进去。可她跟听不见似的，一个劲儿的往里走。 “报警！报警！”那人看上去像个精神病人，保安不敢把话说重了，只能对围观的服务生说，“快打电话报警，这人估计脑子不太正常。” 保安话音刚落，那人就真像个精神病一样开始大吼大叫，还跟保安推搡起来：“不许报警，你们不许报警！” 这声音…… 萧笛脑子嗡的一声，立马冲了上去，把那群保安推开，站在那人面前，拉住发疯的她，看清了那人的脸。他瞬间呆住了，看着那张精神恍惚，瘦得不成人形的脸，心疼的喃喃：“简简，你怎么了？” 简清听到有人叫自己，浑浊的眼睛眨了眨，抬头看叫自己的人，脑子有些赶不上趟。这个人......她好像认识，他是谁来着……简清晃了晃脑袋，歪着头，皱起双眉，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萧笛。” 保安见有人认识闯门的人，松了口气说：“既然认识，你就把她带走吧。”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萧笛同保安道歉，又一把将简清揽在怀里，护着她说，“但我们是这里的客人，只能回房间，不能离开。” 保安只是个看大门的，哪里分得清谁是客人，只能问前台：“是真的吗？” 前台小姐每天要接待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记住每个人的脸。会记得萧笛，也是因为他长得是真出众，所以才记得。 保安见前台点了点头，立马恭敬的道歉：“刚才的事不好意思，现在您和这位小姐可以上楼了。” 萧笛抱着简清回了房间，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取下已经把鼻梁压出印子的黑框眼镜，又拿出湿纸巾替她擦脸，边擦边问：“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那些人欺负你了？” 简清倒也乖，老老实实的仰着脑袋让他擦：“没什么，我挺好的，他们对我也很好。” “那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脸已经擦干净了，简清又把假发取下来，拿起梳子去梳困了十五天的长发。这半个月，她没有洗头梳头，原本精心护理得乌黑亮丽的头发乱成了一团杂草，全是死疙瘩，理都理不开。萧笛见她毫不怜惜的用蛮力扯，头皮都快扯下来了，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梳子，开始帮她梳头。 他梳得很仔细，一缕一缕的慢慢把头发理开，从发尾到发根，每一丝头发都没有放过。萧笛很有耐心的替她梳着，生怕自己弄疼了简清，可简清却不耐烦了，嘟囔道：“行了行了，别梳了，我马上还要出去呢。” “你要去哪儿？”萧笛按住乱动的简清，继续梳头。 简清没觉得哪里不对，毫不遮掩的回答：“副教主说要我回去汇十万块给他，我是回来拿手机的，转给他后，我就可以跟他一起走了。” 萧笛纳闷了：“你要给他汇钱？” “对啊。” “给他汇钱做什么？” “我入教了，当然得给副教主钱。”简清理直气壮的说，“我这些年攒了那么多钱，十万块而已，不算什么。” 萧笛终于反应过来，简清这是被那些邪教洗脑了。邪教洗脑的方法他也略有耳闻，不过是用尽各种非人的法子，折磨人的意志，在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利用反复的言语刺激，攻击人的弱点，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看简清这副模样，他都能猜到简清这段日子一定吃了很多苦。 萧笛心疼坏了，明明是自己放在手心里疼的姑娘，却总是遭遇不幸。他轻言细语的跟简清讲道理：“简简，他们是邪教，你忘了吗？他们害死了安颜和陈怡，你入教是为了替她们报仇的。” 简清不明白的问：“安颜不是被她家人杀害的吗？还有陈怡，她根本没死，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你怎么说是我们教害死了她们。” “你在说什么啊，就算不是邪教亲手害死了安颜、陈怡，但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至少是因为这些歪门邪道，她们才会死。” 草履の虫（二十六） 萧笛温柔的跟她说了好多道理，简清一句都没听进去，反而不高兴了，一把打掉正帮她梳头的手，怒气冲冲的说：“你不要一口一个邪教的乱说，副教主说了，他可以帮我洗清身上的罪孽。你不懂，我做错了好多事，对不起好多人，我爸我妈、吴萍、安颜、陈怡，他们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不中用、没本事才害死了他们。如果当初我冲出去保护我妈，不为吴萍报仇，不让安颜回家，不给陈怡那笔钱，说不定一切都不一样了。还有何莉姐，她现在下落不明，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我多没用啊，就这样还想着帮自己、帮别人报仇，是不是很可笑。” “吴萍和何莉又是谁？”萧笛总觉得关于简清，自己还有好多事不知道。 “她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十年前我从警局离开后，就被人贩子给关了起来，是她们两个牺牲了自己逃跑的机会，才让我从华哥手里逃脱。逃走后我报了警，本来以为可以救出她们，可华哥早就转移了窝点，警察到时，他们已经不见了。然后我就一直等，等啊等，等了好久没有她们的消息。” 萧笛没有想到简清竟然是被拐走的，难怪当初他们家登报寻人，还上了各地的电视，希望简清看到后能回来，却始终没有音讯。 “后来呢？”他问。 “后来我去了52号，认识了很多有权有势有能力的人，我委托他们帮我寻人。可那时华哥已经死了，再也没人知道何莉姐和吴萍被卖到了哪里。” “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三年前让我在医院遇到了吴萍。我以为我可以帮她，她还那么小，人生不应该被毁掉。没想到在我杀了长期奸污她的人后，让她靠恨意咬牙活下去的人生，再也没有牵挂，自杀了。” 简清和吴萍一样，她们都靠那股叫做恨的弦，苦苦支撑自己活到现在。吴萍的弦，是她亲手剪断的，而她的弦，则是被奥神全能教一点点，一点点磨断的。弦断的那一刻，她和吴萍一样，终于面对了自己的崩溃，选择在地狱里沉沦下去。 “你知道吗，自打那天遇见了吴萍，我就发誓，以后一定不会再乱花钱了。我要把钱攒着，给吴萍，给何莉姐用，她们肯定需要。可我已经攒了这么多钱了，却找不到何莉姐，我找不到她。我能救得了谁，你告诉我，我能救得了谁！” 吴萍死后，为了给她的孩子治病，她变卖了所有财产，也养成了存钱的习惯。她之前一直觉得，只要留一笔钱，在复仇的事情败露后，可以逃跑就行了。就是因为吴萍孩子的病，简清突然发现，这样生活是不行的。她不能只留这么点钱，万一将来遇见了何莉姐，她也跟吴萍一样需要一大笔钱怎么办。所以在吴萍孩子的病情稳定后，她开始存钱。即便是后来手头又富裕了，也没再买房子，依旧靠租房生活。毕竟不动产变现太慢，有什么事不能立马拿到钱。 萧笛抱住哭着问自己的简清，轻轻的拍她的背，安抚道：“她是自杀，和你没有关系。” 简清在他怀里摇头：“不是的，是我间接害死了她们。萧笛，你知道吗，我好无力啊，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可教主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神，只有他们才能帮我摆脱苦海。我真的好痛苦，副教主说过，他有办法让我解脱。” “什么解脱，你不要胡说。”萧笛一下心慌了，环住简清的双手收得更紧，“那些人不过是以拯救之名，进行敛财而已。你不要做傻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还有我爸妈，他们一直想见你，你要丢下我们吗？” “可我必须得走，我爸妈还在另一个世界等我呢。” 简清用力挣脱萧笛的怀抱，跑到电视柜，拿起自己的包，找出手机就要走。萧笛追了上去，拦住她，不让她走。一个要走，一个要拦，两个人胶着间，一不小心竟双双倒在地上，还意外的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今日，D城红阳地铁站于中午十一点三十二分，被三名男子投入不明气体，造成十五位市民死亡，数人中毒昏迷，警察已将其全部逮捕。据调查，三名男子非本地人士，乃邪教奥神全能教的教徒，此次投毒行动是教主下达的指令……” 主持人的声音洪亮，咬字清楚，简清想听不清都不行。 萧笛看到这则新闻，震惊之于，还扶起简清说：“简简，你看看，他们根本不是神。他们和害了你父母的人一样，都是杀人凶手。” 简清听话的转头看向电视屏幕，里面正在播放监视器拍摄下来的投毒视频。有个黑衣黑帽的男子，在地铁经停红阳站时，在门就要关上之际，往里面丢了个东西。一群本正坐在座位上的乘客，突然咳嗽起来，一个个痛苦的抓住脖子，跑到地铁门口，不停地拍门想要出去，但地铁已经开了。他们害怕的大叫，在地铁里惊恐的跑来跑去，想要活命，却只是吸入更多毒气，抽搐着倒在地上。而视频里的淡黄色烟雾，越来越浓，直至整个画面不见。 ———————————————————————————————————————————— 这是篇女主的成长文，也是一个关于拯救的故事。女主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变得偏激，而男主的存在不是为了恋爱，是为了拯救。他就像一束和煦的光，慢慢的温暖融化女主，女主和书中其他悲剧角色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一直有人想要一点点的拉回她，给她阳光。 女主的性格在后期会逐渐被一些人改变，慢慢成为更好的人，虽然依旧不完美。 草履の虫（二十七） 半山腰的三层别墅寂静得可怕，简清还是一副短发、眼镜的打扮，开车来到院子前。怪异的院门紧闭，门后冷清，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合念的电话。 “喂，我到了。” 这几天简清清醒了很多，新闻里那么多人的死，让她逐渐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骗局而已。当她想清楚后，首先就想到了陈合念。陈合念既然已经和副教主发生了关系，那她肯定知道斋戒结束后副教主在哪，毕竟陈合念长相不差，副教主肯定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等联系到陈合念才知道，原来别人斋戒结束后都回家了，只有陈合念被留了下来，说是继续帮她洗净圣光。她陪副教主住在别墅里，虽然还给了她手机，也没再像斋戒那样苛刻的生活，但山上没有网络、电视，导致她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下山前，陈合念曾给简清留过自己的联系方式，要找到他们轻而易举，只是山上信号不好，两人沟通起来不方便，尤其是当陈合念听到奥神全能教杀人后，她震惊的表示不相信，简清又说不清楚，只能提出把新闻报道送到山上，让她亲眼看看。 陈合念跟简清一样，都是刚入教的教徒，受荼毒不深，简清能很快清醒，她也能在听到地铁投毒后产生疑虑，毕竟陈合念信任简清。所以她趁副教主出门，告诉了简清别墅的具体地址，让简清上山。 几分钟后，陈合念开了门，简清进到别墅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关于奥神全能教的全部新闻报道，让她慢慢看。陈合念接过报纸、手机，把监视器拍下的视频和受害者的采访看了个遍，才幡然醒悟。 “为什么会这样？”陈合念问简清。 简清拿回自己的手机，蹲下来看坐在椅子上的陈合念，轻声说：“我们都被骗了，现在死了这么多人，警察大力追捕教里的主要骨干，这个教已经没了。我猜副教主没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他还相信奥神全能教不会有事，又或者他知道，却故意瞒着你不说。” 陈合念不知所措的抓起简清的手，眼里蓄着泪：“那我们现在离开吧，我不敢再留在这里了，我害怕。” “你现在还不能离开，因为我想请你帮个忙。”简清替她擦掉眼泪，解释道，“我的两个朋友都因为这个教去世了，她们死得那么惨，我不想让副教主只是坐牢那么简单，那样太便宜他了。我手上有教主右使的语音录音，已经提前剪辑过，只要你说出副教主和教主的专用联系电话，我就可以假冒教主右使和副教主通电话，到时候我会让他焚火自尽。如果你看出副教主有一丁点的不情愿，麻烦在一旁推波助澜，他那么相信教主，一定会听话的。” “你怎么会有教主右使的语音？” 教主右使就是小优，简清当然有她的录音。小优在奥神全能教举足轻重，她又能联系到小优，所以故意诱骗小优说出自己想要听的话，再需要稍微剪辑一下，就大功告成了。不过她的真实身份不能跟陈合念说，只能含糊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你相信我，这录音是真的，不会出任何纰漏。” “我……”陈合念紧咬下唇，把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唇咬得更加苍白，“好吧，我答应你。” 说服陈合念后，简清离开别墅，回了酒店。她一直没有出门，直到陈合念给自己发消息，知道副教主回来了，才拨通了电话。 “吴恒。” “优小姐好，请问教主有什么事吗？” “教主说如今你已功德圆满，要你明天用圣火自焚，以死向世人证明我教的清白，世人的愚昧。” 放完录音，简清不给他任何提问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毕竟她的素材只够她剪出这么两句话，再多说一句，就露馅了。 副教主见电话挂了，犹豫的看了眼还在床上等自己的陈合念。他还舍不得走，有这么个美娇娘天天陪着自己，哪里舍得离开。 陈合念看出他眼里的犹豫，想起简清的吩咐，起身问：“教主说什么了？” “教主让我用圣火自焚。” “你要走了？”陈合念故作惊讶。 “是，但你别担心我会离开你，因为我还没想好。” “我不是担心，是羡慕，你不是说我马上也能像你一样得到最纯净的圣光，去往另一个世界。这次之后，应该差不多了，你明日先去，我马上来陪你。” 陈合念语气轻柔媚人，澄黄的灯光中，副教主抚上她的脸，眼里满是情欲的把她扑倒在床，然后用力宣泄着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欢爱。 草履の虫（二十八） 当晚，简清睡得很香，要不是第二天萧笛带着怒意来敲门，她还能再睡一会儿。 “怎么了？”简清睡眼惺忪的问。 “昨天一天都没看见你的人，是不是去找副教主了？” 简清打了个哈欠，让他进来说话：“是啊。” 萧笛逼自己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把一叠照片甩在茶几上说：“你让他自焚了？” “你怎么知道？”简清奇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事。因为担心萧笛反对，她还故意瞒着他来着。 萧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爱的女人竟然这么残忍。虽然不知道简清怎么做到的，但这种方法，她也想的出来！ “你自己看看，新闻都出来了，我怕你看不清楚，还特意给你洗了照片。” 萧笛从小脾气就好，很少冲人发火，尤其是对简清，向来都是轻言软语，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今日突然冲她发火，简清也吓了一跳，不以为意的嘟哝：“至于那么凶嘛。” 她把桌上的照片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终于知道萧笛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他在时代广场自焚了？” “是，今早自焚的，网上都传疯了。” 简清又仔细看了看照片，惊出一身冷汗：“他是抱着卖早饭的老板，一起自尽的？” 萧笛想到那个无辜枉死的年轻人就生气，他才二十几岁，不过是为了生计早起推了个餐车摆摊，就被莫名其妙的牵扯进简清的仇恨里，成了冤死鬼。 “简简，我告诉过你，让你把一切都交给警察处理。如果当初你听我的，不背着我做这些事，这个年轻人就不会死了。” “我……”简清觉得哪里不对，“我没让他跑广场上自焚啊。”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萧笛痛心疾首，“简简，你是正直善良的，不是那种会为了报仇牺牲别人的人。你看看新闻，因为自焚的事，在场的多少人吓出了病。你控制不了意外状况，在人多的地方自焚，只会牵连到无辜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应该懂这个道理的。” 萧笛打开电视，因为近期邪教闹出太多事，以致于不管什么频道都在播报奥神全能教的事。 “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电视里传来主播的声音：“最新消息，奥神全能教的副教主在时代广场焚火自尽，导致一名年轻男子死亡。警方赶到现场时，还有一名女性正在广场的草坪上服毒自杀，下面是视频资料。” 这是一段手机拍摄的视频，因为不是专业摄影师，视频画面不稳，抖来抖去，十分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倒在草坪上的女子的脸。只听那名女子嘴里反复叨念一句话：“奥神全能教请给我力量，让我早点离开这个世界，向愚蠢的世人证明你的存在。我的一切都仰望你，请你成全我，给我信心，全能教一定存在，全能教一定存在。” 这个人有点眼熟，好像是……李湉湉！ “不！” 简清冲到电视前，抱着电视大喊：“怎么会，怎么会，你为什么要自杀！没人要你自杀啊！” 她掏出手机就要给李湉湉打电话，却听到电视里继续说：“根据警方调查，该名女子是受自焚男子的影响，选择用服毒的方式解脱，女子被送往人民医院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简清罔知所措的看着电视，此时电视里早就在播别的新闻，可她没察觉，就是直直的盯着，像是能把李湉湉盯活似的。 萧笛被她这副模样吓坏了，摇了摇简清，叫醒她：“你认识她？” “她是和我一起参加斋戒的人。她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简清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一切，明明与她无关。 简清满脸是泪，呆滞得就像十年前那场凶杀案后，受刺激的样子，看得萧笛什么气都消了。何况他的失望不止是对简清，也对自己。毕竟是他没本事，不能向简清证明她是错的，拉不回歧途上的她。 萧笛叹气道：“你让副教主自焚，他一个人肯定害怕，不愿意去死，所以拉上别人陪他一起。” “能信这种话的人，都是执念太深，邪教就是利用人心的弱点进行洗脑。简简，你要学会放下，否则最终只会跟他们一样。” “我……”简清失魂落魄的，根本没听进去萧笛的话，还是陈合念打电话过来，才叫醒了她。 “李一姐，是我。你看新闻了吗？副教主已经死了。” “我看了。” “李一姐，我好害怕，你说警察会不会找到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陈合念是为了她才留下来的，就算现在再难过，再心绪不宁，她也不能不管陈合念。 简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说：“你听我说，把你的身份证号发我，我现在给你订今天下午出国的航班，把护照带上立刻去机场，我们在机场碰面。” 说完，她立刻订了马上就可以飞的落地签国家的机票，订完后，转身就要走出房间。她本来不想搭理萧笛的，他凶她了，她小气，还记着呢。可萧笛一把抓住她，主动说：“我有车，送你吧。” 简清抬了抬眉毛：“还凶我吗？” “不凶了。” 两人开车到了机场，找到正在取票的陈合念。陈合念一见到简清，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让人无比心安。 简清拿出张银行卡给陈合念：“你把这个拿着，密码是100622。” 2010年6月22号，是她父母去世的日子。 “李一姐……”陈合念接过银行卡，感激的说，“谢谢你。” “你不用跟我道谢，是你帮了我的忙。”简清听到广播已经开始叫人，指了指登机口说，“快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陈合念跟她挥手道别，在转过身的那一刻，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还有，对不起。”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相册里同自己勾肩搭背的男人，想也不想的按下删除键。 以后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在广场摆摊的人是她的男朋友。一个用床照威胁自己的人，就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将来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她了…… —————————————————————————————— 奥神全能教的原型来自日本的奥姆真理教，文中靠折磨人洗脑、睡漂亮女教徒、因为警察的追捕进行地铁投毒，也是这个教的真事。 不管是李湉湉用死证明邪教的存在，还是当初安颜弟弟因调皮被绑，导致死亡，都是来源于社会新闻。 虽然看起来很荒唐，但的确都是真的。 草履の虫（二十九） 简清到D城的当天晚上，就回52号上了班，萧笛也把夏夏送去了美国定居。这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事情尘埃落定后，简清想要把钱还他，萧笛却没要。 “你一个大学老师能有多少钱，把钱拿着。”她特意到他家来，就是为了还钱，没成想这个人竟然不领情。 萧笛把钱推回去：“不用了，这点钱我还是有的。”见简清不信，他又把手机里银行发来的短信拿了出来：“你看余额，我没骗你。” 简清看到余额惊了：“你怎么存了这么多钱。” 萧笛笑：“还不是因为没人帮我花。” 十年前，简清偷偷离开，每月的零花钱突然没了上交对象，心里空落落的，他干脆就把钱全部攒了起来。攒着攒着，就习惯了。工作后，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剩下的钱也都被他存进了同一张卡里。想着等简清回来了，再一次性给她，谁叫她从小花钱就大手大脚，对金钱没什么概念。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的，只不过我帮你存起来了而已。” 简清哪里想得到十年前的习惯，他还没改，意乱心慌的逃跑：“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才好。” 邪教的事在D城闹得很大，市民们都心有余悸，由于教主还没有伏法，大家害怕他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到了晚上，街上更是清静了很多。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刻，52号倒热闹依旧，丝毫不受影响，生意还是和往常一样好。 简清推开888号包厢的门，看着已经到了的李三哥说：“又来捧我的场了，哟，还带着朋友。” 李三哥身旁坐着名男子，是个生面孔，见了生人照例是要敬上一杯的。 简清斟满酒，双手为两人递上一杯说：“怎么称呼？” 李三哥接过酒杯介绍：“我兄弟，刚从外地回来，叫刚哥就行。” “刚哥好。我也好久没来上班了，场面话什么的都忘得差不多了，就不说别了，我先敬您一杯。”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李三哥和刚哥也很给面子的把杯里的酒喝干，喝完又问：“怎么就你一个？我记得小优也说她要来。” “还真是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我才走了多久，你就惦记上别人了。放心，小优马上来。”简清故意吃味的哼哼。 李三哥一把将她拦进怀里，在腰间掐了一把：“你少来，你我还不知道，放了这么久的假，也没说跟我联系联系。到底是谁惦记上别人了？” 简清哼了声，偏过头不看他，娇声说：“反正我只知道你惦记上小优了。” 说曹操曹操到，简清刚说完，小优就进来了。估摸是奥神全能教没了的缘故，小优那股子傲气都没了，脾气也收敛了许多。 “李三哥，我来了。”小优因为来迟了，自罚三杯后，自觉的坐到了刚哥身边，没跟简清争抢。 简清见只有小优一个人，有些诧异：“今天怎么不多叫些人。” 李三哥说：“我们有事要说，叫多了不方便。” 简清看了小优一眼。没想到这个小优这么快就能让李三哥信任自己，要知道以往他们谈事，都只留她一个人的。 李三哥边让小优好好伺候刚哥，边问：“听说那个什么狗屁教主让你帮忙找告密的人，找到了吗？” 刚哥摇头：“完全没头绪。” 教主？难道是奥神全能教。 简清警惕的看了刚哥一眼，又听他说：“不过只要找到把证据给警察的人，他就死定了。那个教主被他害得那么惨，出了大价钱说要他的命，江湖上的人都在等着抓他。” 教主要找萧笛！那怎么行，简清从来没想过把萧笛牵扯进来，她绝对不能让萧笛出事。 “要我帮忙吗？”李三哥问。 刚哥当然乐意。李三哥的人脉不用多说，只要他肯出马，找到告密者只是时间问题。 简清也知道李三哥的雷霆手段，她看了眼佯装不知的小优，心一横，把事情全揽到了自己头上。 “你们是在说奥神全能教？” “是。” “呵。”她故意笑出声。 李三哥问她：“你笑什么？” 简清用大红指甲撩了撩鬓角的长发，嘴角的一抹微笑格外妖冶：“我笑你明明那么聪明，怎么连报警灭了奥神全能教的人坐在自己身边都不知道。” 草履の虫（三十） “是你！”李三哥和刚哥震惊的看向还在笑的简清。 “恩。”简清挑着眉看了小优一眼。 她果然按捺不住了。以小优对自己的讨厌，待会儿就会告诉她的教主大人谁是告密者了。 李三哥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简清笑笑：“你还记得安颜吧？” 李三哥点头。 “安颜死了，死得好惨。你们不知道，她就是被那个邪教害死的，所以我出门散心的时候，顺便查了查奥神全能教的底，然后交给了警察。”她的语气淡定从容，完全不像是刚捣毁了一个庞大的邪教组织。 李三哥一直都懂简清对安颜的感情，安颜的离世让她备受打击，会为了安颜做出这些事并不奇怪。到底是自己的女人，被人下令追杀，他不可能置之不理，何况他和那个教主根本没有交情，自然偏向简清。 “你别怕，我保你。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阿刚，你也别说出去，就拖着他，帮他查，实在不行，随便找个替死鬼就好了。” 刚哥当然是听李三哥的，一口答应下来：“好。” 但这件事不会只有他们四人知道，简清很清楚小优是什么人，她一定会告诉教主。 小优被刚哥叫去陪他了，李三哥本来也打算让简清陪自己过夜的，可现在知道是她灭了奥神全能教的人，只能让简清先回去收拾东西，再来找自己。李三哥要简清躲在自己身边，这样才能保住她，简清也不想就这么死在奥神全能教手里，所以答应了李三哥，暂时留在他身边。 简清被李三哥的人护送到小区门口，因为怕遇见萧笛，就没让那些人跟自己进小区。她独自回了家，刚出电梯就看到萧笛站在门口，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背着双肩背包，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简清庆幸没让那群人跟来的同时，不悦萧笛又来找自己：“你来干嘛？” “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简清打开房门，犹豫了会儿，还是让萧笛进了门。 “我知道杀害叔叔阿姨的人在哪了。” “你说什么？”简清有些不信。 这些年为了找到那三个人，她四处托人，花了那么多精力，都没有半点消息。萧笛一个大学老师，怎么可能找到他们。 萧笛拿出张绿色的，带有花纹的便利贴，上面写着两行字：“这是他们暂时所在的地址。” 简清拿起便利贴看，地点倒是在Y城：“你怎么知道的？” 萧笛说：“我托朋友找到的。” 简清还是不敢相信：“我也让人找过，花了那么多钱都没找到，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消息是真的吗？” 她第一反应就是萧笛被人骗了。他为人单纯，不知道世间险恶，人心狡诈，多得是人为了点钱，想方设法的编谎话骗人。 萧笛见简清不信，只好说道：“是真的。” “只有是人，就没有不会生病的，只要生病，就需要医生。我认识的人不多，认识的医生却不少。你在52号接近的男人，和那三个凶手一起受了伤，找到我朋友的老师帮忙做手术，他们现在就在这个地方养伤，暂时不会离开。我听我朋友说，他们的伤都挺重的，一时半会儿估计好不了。” “不可能，勇哥走的第二天我就让人去查他了，也查过他的病历。但他的病历表上干干净净，除了很小的时候有过几次看病经历，什么都没有。” 简清不仅查了勇哥，还查了那几个杀人凶手。她记得他们的样子，还为了不忘记他们的模样，专门去学了画画，把他们的脸画了出来。也是靠着那几张画，才查到那些人的出生地和真实姓名，但只查到了他们十多岁的经历，之后的就没了消息。估计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进了黑蛇，刻意隐瞒了行踪。 萧笛解释：“像他们这种人当然不可能去医院，也不会再任何平台上留下自己的讯息。他是请医生专门到家看的病，不用挂号，不允许检查身份，自然病历表上干干净净。” 这一层她倒是没想到。 “可……你不是不同意我用自己的方式报仇，为什么还要帮我？”萧笛明明总是在劝她不要自己复仇，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如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反转，让简清摸不清头脑。 他当然不愿意简清涉险，可不愿意又能怎样，他拦不住她，劝不了她。既然阻止不了简清，那他只能在一旁帮她，守在她身边保护她，补偏救弊，让她能够及时迷途知返。 “你要去，我拦得住你吗。”萧笛苦笑。 简清沉默了会儿，才说：“……谢谢你。”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简清捏紧了手心的便利贴，孤注一掷道：“既然知道他们在哪儿，当然是去找他们了。” 盈盈芙蕖（一） Y城是个鱼龙混杂的地儿，走在路上，四处可以看到打架闹事的人，聚集在各个角落叫嚣。那些吸毒贩毒的也比其他城市来得猖狂，每个人都明目张胆的在街口巷尾进行交易，吸得昏天黑地。因为接壤M国，各国势力暗中聚集，留在这儿的大半是道上的人，当地政府管不了，也不敢管，慢慢的，Y城也就几乎成了无政府的混乱状态。 简清拒绝了李三哥的保护，开车来到Y城，随便找了个地方住下后，开始计划要怎样才能偶遇勇哥。勇哥受了伤，不方便出门，她又不能直白的告诉勇哥，自己是来投奔他的，这样拙劣的借口，勇哥怕是不会相信。所以她要想办法把事情闹大，闹到勇哥主动知晓她来Y城的事，然后才能找借口留在勇哥身边。 Y城的黑市占据了大半个城南，贩卖人口的、走私枪支的、买卖毒品的，几乎都在这里进行交易，规模极大。有人想进货了，就到这里来，保证能挑到满意的。 因为Y城地处热带，寒暑气温变化不大，所以尽管别的地方都早入了深秋，这里却还是夏季的气候。这就导致黑市里的人，每个都赤着胳膊，穿着短袖花裤衩，脚下一双人字拖，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一边抽烟一边往地上吐痰。以往她在52号接触的人都是混到了一定地位的，不管白道黑道，都不会故意把自己表现得粗鲁、没素质，再怎么样都会装装样子，很少能听到他们骂脏话，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但黑市这群人，个个口吐莲花，骂骂咧咧，一口一个‘操’，动不动就‘你妈’‘我妈’的骂，听得简清有些不适应。 简清第一次到这种地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年轻小混混，所以没有穿得太暴露，白衬衣加牛仔长裤，一身休闲的打扮。可就算是这样，走进黑市，也少不了那些男人冲她吹口哨。 这种地方第一次有这么漂亮的美女光临，看得黑市里的人蠢蠢欲动，但又不敢上前搭讪，怕她是谁家大哥的马子，万一惹到不该惹的人就死定了。可他们的眼神却不肯放过简清，一直在她身上游走，从脸到腿，每个地方都被细细拿来品鉴了一番。 简清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用视线猥亵的感觉，她理了理鬓角的卷发，昂首穿过众人的视线，来到一辆银灰色小轿车前，开门见山的问道：“有货吗？” 她得要快点把事办完，才能赶紧离开这个恶心人的地方。 小轿车旁的人被她问得一愣，反应了会儿才说：“有，要多少？” “全要。” 来之前她已经打听过了，黑市里，买卖人口的开的一般是面包车，走私武器的都是皮卡，而倒卖毒品的全是小轿车。 那人傻眼了：“全部？带够钱了吗？” 简清轻笑：“放心，管够。” “那好，你跟我去拿货。” 简清开车跟着那人来到仓库，一大包纯度很高的海洛因放到她手里。她也拿出早就备好的现金，数了数，十万块，全部交给那人后，开车直接回了酒店。 第二天，简清又去了黑市，这一次，她买了更多毒品。之后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天天都去，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毒品，只要别人有，她就会全买下来。买到最后，所有人都犯嘀咕了，看到她来了，也不再直勾勾、色眯眯的盯着她看，而是交头接耳的说：“快看，那个女人又来了。” 他们都很奇怪，这个女人买的那些货，按理来说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卖完。而这个人天天来，是有什么大生意要做？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要是有那么大的需求，就不会到这种地方来进货，直接跟上头联系，牵条线，拿货的价格会更便宜，也更方便。她拿这些货，究竟要做什么？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每天都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简清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几天的钱总算没有白花。每天都往黑市跑，可不是对毒品感兴趣，她只是单纯的要引起那些人注意而已。 黑市里的人，不过是些帮忙打杂的，上面有什么脏活苦活累活，都往他们脑袋上推。简清对他们并不感兴趣，她要做的是要这些人回去告诉他们老大，黑市突然来了个奇怪的女人，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摸摸她的底才好。 盈盈芙蕖（二） 简清开车来到黑市，把车随便停在一棵树下，下车，关车门。提着包往里走，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一群男人从里面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 看样子，是来找她的。 简清笑了笑，看着他们把自己团团围住，问道：“有事吗？” “小姑娘，不好意思，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叫小姑娘了，刚进52号时，别人都叫她小简或小清，后来呆的时间久了，资历也熬出来了，又都改口叫她简姐。总之小姑娘这三个字，她是真的很久没听过了。 简清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一个靠出卖身体赚取费用的人，是没有资格被人这样称呼的。虽然她如今简单大方的打扮，真的看上去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人很有礼貌：“没什么事，就是我们老大想问你点事。” “行。”简清答应得利落干脆。 她一点也不害怕的坐上那群人的车。车刚启动，没开多远，简清就从后视镜里看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急匆匆的上了车，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那群人会是谁的人？会不会是勇哥的。假如那群人是勇哥的人……简清看了眼左右两边的男人，又低头看腕上的手表，下午三点十五分。如果勇哥在Y城势力真有那么大，那她今晚之前就能从这群人手里离开，并安全的见到他了。当然，如果她运气够好的话，这几个人就会是勇哥派来的，那她也就能少些盘问、恐吓。 简清往椅背上一靠，看似闭目养神，手却不自觉的握紧，骨节发白。 还有最坏的可能，就是这两群人都和勇哥没有关系，而一个奇怪女人被抓走的消息也没传到勇哥耳朵里。或者传到了，但勇哥没有在意，懒得打听那个女人是谁。那她落到这群人手里，就要想办法自救，顺便再把事闹大，她必须要让勇哥注意到自己来Y城的事。 车停在一栋废弃的旧楼，简清下了车，跟着那群人走进大楼，踩在全是砖屑墙灰的楼梯上，一路到了顶楼。有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坐在藤椅上，身后是掉得差不多的墙皮，手里攥着一把半米长的西瓜刀，看到简清，吃了一惊，嘴里发出‘嚯~’的声音。 “他们说是个长得跟明星似的娘们，我还不信，说他们没见过世面，看见个稍微好看点的，就控制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没想到这次倒是我说错了，小姑娘长得确实不错。”男人站起来，走到简清面前，手里的西瓜刀放在她的脖子处，同时细细端详了下她的脸，半是调戏的问，“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多大了？” “简清，Y城来的，年纪……就不方便告诉你了。”简清挑了挑眉毛，无视男人手里的刀，反问道，“你叫什么？” 男人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西瓜刀都比到自己脖子上了，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有些意外。索性直接把刀举了起来，一下一下的打在手心上，企图吓吓简清，却发现简清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他一下就笑了，多多少少对眼前的女人起了几分敬佩之情，所以还真把名字告诉了她：“齐二。” 简清环顾四周，空旷的房间里站满了人：“你是他们的老大？” “是。” 简清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齐二看。齐二被她盯得不自在，猜想她是不是有什么诡计，奇怪的问：“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室内还带墨镜，看得清吗？” 齐二这下是真的乐了，竟主动摘下墨镜，露出凶神恶煞的脸，说：“小姑娘还挺有趣，不过我摘了墨镜你可别害怕。” 简清没吱声，静静的盯着齐二的脸，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淡定。 “我这个人，虽然样貌不怎么样，不如外面那些细皮嫩肉的小年轻好看，但天生长了张恶人脸，刚出来混的时候，这张脸不知道帮了我多少忙。” 人就是这样，以貌取人。一个衣着朴素又面善的人，和一个一身名牌，看上去脾气暴的人，小偷宁愿去偷前者，也不敢去惹呲牙咧嘴的有钱人。在给人的第一印象上，样貌占据了大部分比重值，所以简清如今的清纯模样，旁人也没法想象这是位性工作者，还是位杀过人的性工作者。 盈盈芙蕖（三） Y城郊区的一栋别墅门口，有辆车在别墅的院子前停了下来，车里走出个人，穿过草坪，来到别墅门前，按下了门铃。不一会儿，别墅门开了，出来个穿黑西服的年轻男子，两人在门口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年轻男子才让那人进了屋。 别墅二楼的卧室里，躺着个中年男人，男人受了伤，上半身裸着，左胸口缠满纱布，棉白的纱布下是一身刀山火海拼出来的刀疤和肌肉。年轻男子领着那人来到中年男人床前，低头叫了声：“勇哥。” 勇哥抬头看了眼两人，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年轻男子回答：“查出来了，在黑市捣乱的女人叫简清，是从D城来的。” “简清？！”勇哥震惊得坐了起来，一不小心扯了下左胸口的伤，痛得他冷汗涔涔。 年轻男子立刻走了上去，扶住勇哥，担心的说：“勇哥小心。” 勇哥被年轻男子扶起，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撑住腰部。等坐好后，才问道：“消息是真的吗？” “。。。。。。” 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带消息的人，催促道：“问你话呢。” 那人马上回答道：“是我们安插在齐二手下的人传来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勇哥闭了闭眼，谨慎的问：“有照片吗？” “有、有。” 那人掏出张照片，恭顺的递了过去。年轻男人先一步接过照片，自己看了眼，才放到勇哥眼前。照片里，一个长发女人正从悍马车里走出，卷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却依旧能看出阴影下姣好的面部轮廓，和精致的五官。 勇哥受了伤，手没办法动，只能将就着看年轻男人手里的照片，瞄了眼后，神色大变，问道：“她现在在哪？” 勇哥向来不动声色，很少流露出别的表情，总是一副冷面、儒雅的模样，难得会像现在这样，一下就变了两次脸。那人吓得直哆嗦，一想到简清现在的处境就更害怕了，结巴道：“她、她……已、已经，被齐二那边的人给带走了，所以我、我才能从齐二那边打探出消息。” “陆安。” 年轻男子听见勇哥叫自己，弓下身子问：“有什么吩咐吗？勇哥。” “你立马跟他去把简清给我救回来。” 陆安有些犹豫：“那齐二那边……” 齐二在Y城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背后的势力不比勇哥小，平时大家能少来往就少来往，双方尽量不相互得罪。勇哥一直跟手下的人说，大家不能怕事，但也不要主动惹事。人在江湖混，最怕的就是惹是生非，所以跟他的人，都必须遵守这一点。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就去招惹齐二，这不像是勇哥的作风。 陆安偷偷瞟了眼勇哥，见他冷哼道：“怕什么，齐二不过是吕彬的一条狗而已。” 陆安吃了一惊，没想勇哥这么重视这个女人，竟然为了她，得罪吕彬那边的人。心里觉得奇怪，但也只能听命：“知道了。” 他带着那人就要出去救人，还没走两步，又被勇哥叫住：“等一下。” 陆安回过头：“怎么了？” “打电话把虎子叫回来，他认识简清，让他跟你一起去。记住，人一定要安全的给我带回来，不许受一点伤。” “是。” 陆安对这个叫简清的女人更加好奇。他退出房间，打电话给虎子，想要问问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勇哥打破自己立下的规矩，却得到一句：就是勇哥在D城的女人。 他一直知道勇哥在D城养了女人，可他明明记得那个女人叫红姐，年纪也比现在这个大，什么时候换的这个女人？而且红姐跟了勇哥那么多年，都没能让勇哥坏了规矩，这个女人才来了多久，勇哥怎么就…… 陆安想不明白，无奈的叹了口气。要怪就怪他只能留在Y城做事，不能像虎子那样深得信赖，可以跟去D城。勇哥向来把Y城和其他事分得很清，所以远在Y城的他们，对勇哥在其他地方的事知道的很少，他们不敢打听，也打听不到，毕竟勇哥的保密工作向来做得很好。 看来要想知道简清是什么人，只能等见面的时候好好会会了。 盈盈芙蕖（四） 陆安和虎子带着人来到废弃大楼，刚下车，就听到楼里传来一声枪响，惊得停在树上的鸟纷纷逃窜。带路的人脚下一软，回头看陆安：“陆哥，这、这……” 那个女人不会死了吧？要是真死了，回去勇哥还不剥了大家的皮。 陆安眉头紧锁，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冷汗从额角流进了衣领，沉声说：“你们动作都轻点，别惊动他们，有可能只是齐二为了吓唬人才开的枪，不一定有事。” 虎子也有些紧张，暗暗深吸了口气，才随陆安上了楼。就要到顶楼时，所有人从腰间拔出枪，放轻了脚步，悄悄逼近。刚走到半道，就听见上方传来一声警告：“你们都老实点！” 虎子听到简清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用眼神告诉陆安：人没事，可以上了。 所有人便不再有所顾忌，全部一拥而上，举枪与齐二的人对峙起来，枪战一触即发。陆安随勇哥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这种情况见了不下百次，他很有经验的想要一枪打掉持枪的人，这样才能保证被挟持者的安全。可就当他把枪对准持枪的人时，惊讶的发现，拿枪的人竟然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挟持了齐二，枪口对准齐二的太阳穴，恶狠狠的盯着齐二的手下，一副马上要开枪的架势。 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呆了两秒，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很快反应过来，转头就把枪对准了要上前偷袭简清的人，吼道：“把人交我们，我保证不伤人。” 简清听到有人来了，朝楼梯口望了望，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虎子。紧绷的脸不自觉放松下来，嘴角上扬，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看来她赌对了。 都是在Y城混得，齐二自然认识陆安，见陆安来要人，被挟持的他也如释重负，朝陆安喊道：“原来这个小姑娘是你们的人，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快叫她放了我，待会儿我请你们吃饭。真是的，早说嘛，早说我就不抓她了，闹这么大的误会。” 齐二倒是不要脸，明明占下风的是自己，话里话外却是他放了他们。 陆安收回了枪，瞧了眼虎子，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说道：“哟，这真不好意思，这个姑娘我可劝不了，勇哥的人，你理解理解。” “这……” 齐二这才真的慌了，刚刚被简清抓的时候，他都没心慌过一下。毕竟是血雨腥风里拿命闯出来的人，这点胆量还是有的，何况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心狠手辣，但摆明了是个新手，连枪都不会开，刚刚那一枪都偏成什么样了。可现在他是真傻了，勇哥的人这四个字就意味着，即使她真杀了自己，也不会有一点事。他对自己的分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吕彬才不会为了自己冒险得罪勇哥。 “小姑娘，你冷静点，看你的样子也没拿过枪，何必杀了我，染一手血呢。我也没怎么你，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交个朋友，怎么样？” 齐二的模样是真丑，脸上还有许多硬疙瘩，大大小小的，在那张凶恶的脸上耀武扬威。简清没拿正眼瞧他，一向凶狠的人冒出的那股怂劲儿，看了叫人恶心。她只是看了眼虎子，问道：“你觉得呢？” 虎子凑到简清跟前，嬉皮笑脸说：“简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放他走吧。” 简清本来也没想把齐二怎么样，只是这个人仗着自己人多，又觉得她好欺负，所以动手动脚的，让她有些不爽而已。现在勇哥来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不必刻意再把事情闹大，倒不如卖齐二一个人情，将来说不定两个人还能有点别的缘分。 “行。”简清点点头，把枪收了回来，转身就往楼下走，边走边问，“勇哥呢？” 虎子紧随其后：“在家等你，等下就可以见到他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说话间，简清顺便看了眼一旁的陆安。 “简姐您把黑市的货都买光了，想不知道都难。” 看来她的这个计划还是可行的，简清暗自得意的同时，故作惊讶的说：“就因为这个？” 虎子笑着说：“简姐大手笔，一来就把Y城的人都给镇住了。” 简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没那么大手笔，就是做个小生意而已。” 盈盈芙蕖（五） 简清这种不施粉黛，简单大方的打扮，勇哥从未见过，看得他有些晃神，戏谑的说：“你现在这样跟学生似的，我都不敢碰你了，怕违法。” 简清坐在床边，瞟了眼他身上的伤，被纱布上渗出来的血，惊得心砰砰直跳。她还是晕血，但这一次简清没有害怕，而是极力的克制住了自己，佯装淡定的说：“你要不喜欢，我换回来就是了。” 勇哥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私下里喜欢这种打扮。” “也没有，就是这样出门方便点。”简清解释。 勇哥想起虎子跟他说的话，看了眼学生模样的简清，觉得这个女人让他越来越好奇了。他看不透她，所以才会一直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想要读懂她这本书。却没想到她越读越难懂，越读越有兴趣，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听人说，你去黑市还带了枪。” 简清想起刚刚被陆安没收的枪，心里多少有些不忿：“是啊，去那种地方，我总得备点什么东西防身吧。所以临走前，托人给我搞了把，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勇哥真的很好奇，简清没事买那么多毒品做什么，问道：“为什么买那么多毒品？” 他可不记得简清会吸毒，而且吸毒的人也不会有她那么好的皮肤。 简清想了想说：“之前认识了个人，说他手里有赚钱的门路， 答应我只要我帮他进货，就能分点提成。” 勇哥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原因，觉得匪夷所思：“你在52号可挣了不少钱，不好好在D城待着，为什么还要大老远的跑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做生意赚钱。” 简清理直气壮的反驳：“瞧你说的，钱哪有嫌多的。” 这话听得耳熟，他好像之前听简清说过一次，笑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钱。” “怎么，不可以吗？”简清反问。 “当然可以，爱财又不是缺点，为什么不可以。” 简清很满意这个答案，点了点头。又看见陆安突然开门进来，只能从床边起来，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端起陆安刚送来的茶，抿了口，继续说：“其实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勇哥问。 简清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恼，一副岁月不饶人的模样：“我都快三十了，这行估计也干不了多久，当然得另谋出路。不然真等到年纪大了，年老色衰，这行完全做不下去的时候，再想办法混个别的出路，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勇哥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问了句：“这里这么危险，你难道就不怕吗？” “怕？”简清满脸疑惑，“我知道你在这里，而且肯定会来救我，我怕什么。” 勇哥被她这话恭维得合不上嘴，一直笑：“合着是仗着我，你才敢跑来的。” 简清得意的说：“那是，我又不傻，毕竟赚钱再重要，也没命重要。” 勇哥认同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简清不解。 “回52号啊。你……”勇哥瞧她这模样，不确定的问，“难道不回52号上班了？” “不回去了，来之前我就辞职了。”简清想起临走前花姨死命拉着她不让她走的脸，她还从来没见过花姨这么哭丧过。 “为什么？”勇哥想不通，她在52号明明混得风生水起，何苦赚这种卖命钱。 简清甩了甩头发，无所谓道：“得罪了人，被人追杀，出来逃命了。在52号这么多年，花姨对我也不错，不想连累她们，所以辞职了。” 勇哥问:“你这是得罪了谁，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还能把你逼得从52号离开。” 他记得，简清认识的人可不少，得罪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保不了她。 简清冲他神秘的笑，把说给李三哥的说辞，又对勇哥讲了一遍：“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个苦命的妹子叫安颜，她被一个叫奥神全能教的害死了，全身都被剥了皮。我气不过，所以搜集了些证据，交到了警局。听说现在那个教已经被抓的差不多了，现在那个教的教主正想办法要杀我解气呢。” 盈盈芙蕖（六） “奥神全能教？”勇哥愣住了，没一会儿又笑了，“多大点事，就因为这个啊。” 简清不明白：“什么意思？” 勇哥没回答，只是对陆安说：“陆安，打电话给三水，让他把光头和光头手底下那个叫什么贺龙邑的，通通带来。” “现在吗？可他们身上还有伤……”陆安偷瞄了眼简清。要知道三水他们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就被叫去处理事务了。现在顶着一身伤，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因为这个女人跑一趟，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勇哥的语气不容反驳：“现在！” “是。” 陆安只好退了出去，并拨通三水的电话，让他带着人，马上回来一趟。 简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垂下双眸，手不自觉地抓紧衣角。 三水来得很快，简清刚在饭厅用完晚饭，人就来了。她听到客厅有动静，立马走了出来，躲在拐角处，看见两张熟悉的、时常出现在她梦里的脸。 他们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依旧能让她从心底生出恐惧来。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们的脸上除了她见过的冷漠，还多了丝恭敬。 简清说不清自己现在是害怕还是激动，她手脚冰凉，双腿如同被灌了数百斤铅一样动弹不得，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等了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多年，为了找到他们，她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用肉体作为交易，一切的一切，如今终于有了回报。 她现在就想从陆安那里拿回自己的枪，然后一枪崩了这两个杀人凶手，不去管什么后果不后果，她就是现在！立刻！想要他们死在自己面前。不想思考，也不要思考，她只要他们死，仅此而已。 “简姐，你怎么了？” 虎子是来叫她上楼的，刚到饭厅，就看见她站在拐角处，脸色些许苍白，汗也打湿了额角的发，一脸呆滞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让人觉得奇怪。 简清回过神来，一下读出了虎子眼里的疑问，立马反应过来，捂着肚子说：“可能是刚到这里，有些水土不服，所以肚子有点痛。” 她的脸色是真的不太好看，虎子听了这解释，也没太往心里去：“没事，明天医生会来给勇哥复诊，到时候叫他顺便给你看看，开点药，吃完就好了。” “谢谢。” 虎子摆手：“跟我客气什么，快上楼吧，勇哥还在卧室等你。” 简清用手擦了擦汗，然后上了楼，来到勇哥的卧室门前，推门而入，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理智让她扯出职业的微笑：“真热闹。” 勇哥朝她挥了挥手，人就到了勇哥的床边。 “贺龙邑。”勇哥握住简清的手，只抬了一下眼皮，就把贺龙邑吓得双腿打架。 他只是光头的手下，平时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勇哥，而且他做的事，勇哥根本不在乎，也从来没有过问过。这次突然指名道姓要他来，让他摸不着头脑，只能一个劲儿的猜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在哪里得罪勇哥。 “听说你不服气你们教被人抄了，最近在找给警察送证据的人。” “是。”贺龙邑本就害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现在又莫名提起这件事，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简清却明白了，抬起头，看着贺龙邑——他就是奥神全能教的教主？没想到奥神全能教和勇哥有关系，更没想到，这位教主还是光头的手下，真是冤家路窄。 “别找了。”勇哥没给贺龙邑任何眼神，而是拍了拍简清的手说，“人就在这儿。” 贺龙邑瞪大双眼，看向勇哥身旁的简清。 这个女人，就是小优口中所说的报警的人？不像啊，不是说那个女人都要奔三了，这明摆着是个女学生，哪里像二十七、八的人。 “我在外面的事，你们可能知道的不清楚。她是我的人，所以这事就这么算了，你那个教嘛，没了就没了，反正也赚不了几个钱。” “勇哥……” 贺龙邑没想到勇哥找他来是为这事儿。他心有不甘，这个教对勇哥而言当然不算什么，可对他，那可是一大笔可观的收入，就因为这个女人，说没就没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盈盈芙蕖（七） 光头对于奥神全能教这么草率的处理也不乐意，贺龙邑是他的人，奥神全能教赚了钱也会落到他手里。他有份分钱，自然得出力。但勇哥的话他又不敢反驳，只能任由三水说：“没想到报案的居然是自家人，幸亏勇哥阻止得早，差点就杀错人，闹了笑话。” 勇哥能坐上现在的位置，不是光靠打打杀杀，多少也懂用人之道。他的女人惹了祸，不管惹得是外面的人，还是手底下的人，都得给个甜枣补偿补偿，不然怎么让人服气。 “贺龙邑，你以后就留在Y城，跟光头好好干，明天你跟光头一起去查那天的事。” 他这算是……升职了？毕竟能接手那天勇哥被暗杀任务的人，都是勇哥的心腹。 贺龙邑得了甜头，立刻忘了奥神全能教被灭的事，高兴的应承下来：“知道了。” 处理完这头，勇哥又转头对简清说：“你妹子死了，你很难过，我懂。不过，你看现在这教也没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俩之前的恩恩怨怨就算了。” 简清的目光落在被勇哥握住的手上，嘴里噙着笑：“好啊，都听你的。只不过……”她抬起头，往贺龙邑处看，“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 贺龙邑哪敢说不愿意，忙点头：“愿意，当然愿意。” 简清收回目光，冲勇哥摆出一张灿烂的笑：“那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解决了。”勇哥捏了捏她掌心的软肉，继续说，“既然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也可以放心的回52号，毕竟这种地方，不是你能呆得住的。” 简清心里一沉，手反握住了勇哥的手，嘴上说道：“好，再待两天我就回去。” 退出房间，简清下楼来到别墅后面的花园，虎子正坐在石凳上给手枪上子弹，见简清向自己走来，问道：“三水他们呢？” “他们还在房里跟勇哥谈事。” 简清来到石桌前，坐到虎子对面，低头看着桌上的枪，若有所思。 “简姐，你想什么呢？” “我……”简清的眸子亮了亮，夕阳就在她的背后，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乌黑的卷发上，俏丽的五官上，映出一副如彩虹般绚烂的油画，光彩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想要你教我射击。” 虎子的心跳漏了一拍，暗暗想：简姐不化浓妆怎么也这么好看，完全让人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可以是可以，但你干嘛要学这个。” 简清朝他温柔妩媚的笑，笑意背后却是让人察觉不出的狠意。她是真的想要杀了齐二，或者齐二身边的某一个人。如果勇哥的人不来，她一定会开枪杀人，以此达到把事情闹大的目的。只是她从未开过枪，对准了别人，却一枪打偏了，叫人懊恼生气。 “先学着呗，多学点东西又没有坏处，万一将来用得着呢。”简清回头看了眼别墅，若有所指。 “不过我的枪法也不太好，要不我让陆安教你吧，他是我们这里枪法最准的。” “陆安？”简清面露难色，“不太好吧，我跟他又不认识。” 虎子宽慰她：“没事，你别看陆安平时凶巴巴的，其实人挺好说话的，我帮你去说，他肯定会同意的。” 简清还是不太愿意，她总觉得这个陆安心里有事，对她有很强的戒备心。只是虎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那就麻烦你了。” 好巧不巧，两个人刚达成共识，陆安就来了花园，虎子立刻起身招呼：“陆安，我有事找你。” 陆安刚想过去，就看到在一旁的简清，皱了皱眉，选择停在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问：“什么事？” 虎子见他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摁着他坐下：“明天卢医生不是会来给勇哥复诊吗，你待会儿跟他说说，让他带点专治水土不服的药，简姐有些不舒服，也帮忙看看。” “恩。”陆安从鼻子里蹦出一个字。 “你小子，对简姐客气点，别老是板着个脸，吓唬谁呢。”虎子不满意他冷冰冰的，抗议道，“我还想请你帮忙，教简姐射击呢。” “射击？”陆安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情绪，“细胳膊细腿的，连枪都端不稳，学这个干什么。” 虎子维护简清，嚷嚷道：“你管呢，反正教就是了。” 陆安依旧冷着脸，站起来后，理了理西装，斜睨了简清一眼：“现在太晚了，天都要黑了，明天早上七点，准时在花园等我。” 盈盈芙蕖（8）已修 简清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以为学枪后，就可以把她的枪要回来了，没想到陆安竟然让她搬砖。 “怎么用？” “把这些砖搬到前面的院子里。” 陆安无视她眼里隐含的怒意，转身回了别墅。 简清被丢在花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冲进去跟他理论，想想又觉得算了，是她有求于人，总不好大发脾气。而且陆安是勇哥的心腹，得罪了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最后只能勉为其难的把砖块，一块一块，慢慢搬到了前院。 那么一大堆砖全搬完后，已经是上午十点。期间虎子见她累得半死不活，大汗淋漓，有些看不下去，想要帮忙，被她给拦了回去。 是她自己同意让陆安教的，就得自己担着。 简清找到在客厅专心致志看别墅周围的监控画面的陆安，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喝了一大杯水后，才气喘吁吁说：“搬完了。” 陆安漫不经心的点头，眼睛始终没离开电脑屏幕：“知道了，再把它搬回去吧。” “搬回去？”简清的声音不自觉提高。 她辛辛苦苦搬了这么久，现在又要她搬回去，这不是耍猴么。 陆安的眼睛这才离开电脑，看着汗流浃背的简清说：“这砖放在花园是用来修花台的，你不搬回去，怎么修？” 简清本来就累得神志不清，对陆安非常不满，现在听他这么说，直接给气乐了：“不是你让我搬的吗？” “对，但我现在让你搬回去。” 陆安命令的口吻听得她很不爽，勇哥都不会这么跟她说话，他凭什么对她颐指气使。 简清盯住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不、搬。” 全天下又不止他陆安一个人会射击，大不了换个人教，又不是非他不可。 简清转身就走，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陆安在身后冷嘲热讽。 “枪都拿不稳，还想学开枪，这么急功近利，你永远都不可能学会。” “开枪可不止是瞄准就行，手要稳，力气要大，否则后坐力就足够让你吃苦头了。” “力量训练是一切基础的核心。” 上楼梯的脚收了回来，简清回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陆安觉得奇怪，问了句：“去哪儿？” 简清回答：“搬砖！” 她没干过重活，等把那些砖全部搬回去，已经累得全身发软，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上楼洗完澡后，直接一头倒在床上，再也没起来。 虎子觉得陆安做得有点过，在饭桌上劝他：“简姐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学归学，但也不能这样对她。何况她马上就要走了，应付应付就成。” “我怎么对她了？你我不都这样过来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勇哥说的对，你啊，就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一顿饭下来，光听虎子叨叨了，每一句话，都是明里暗里的要他以后对简清好点。陆安嘴里答应着，却压根没往心里去。 卢医生是在下午两点半到的，虎子给开的门。他一见到门外的人，就愣住了，看着卢医生身后的男人问：“这位是？” 卢医生向他介绍：“这是我们科室刚招进来的，你们不是打电话来说还有个女人不舒服吗，我怕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特地让他跟来看看。” 虎子恍然大悟，欢迎道：“那快请进来。” 这话刚一说完，立马就有人来搜他俩的身。等确定两个人身上都没有危险物品后，卢医生熟门熟路的先去了勇哥房间。另外的人因为是第一次来，只能跟着虎子走，被领到二楼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 虎子敲了敲门：“简姐，醒了吗？医生来了。” 简清迷迷糊糊的睁眼，想起虎子昨天说会有医生来给她看病，清醒过来，随手抓了件外套把睡裙遮住，然后说：“醒了，进来吧。” 门打开了，简清坐直了身子看着走进来的人。 那个人手里提了个白色的医药箱，冲虎子微微点头，然后慢慢朝她走来。刹那间，她仿佛跌进了一场梦，一场不可能会出现的梦。 他，怎么会在这里？ 虎子反手把门一关，在门外说：“简姐，那我先去勇哥那边了，你哪里不舒服，就跟医生说。” 简清反应过来，答了声：“好”又立即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疑惑、不解、生气、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心头翻涌。她不明白他来这里干什么，这里这么危险，来送死吗？ 盈盈芙蕖（九） 简清没干过重活，等把那些砖全部搬回去，已经累得全身发软，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上楼洗完澡后，直接一头倒在床上，再也没起来。 虎子觉得陆安做得有点过，在饭桌上劝他：“简姐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学归学，但也不能这样对她。何况她马上就要走了，应付应付就成。” “我怎么对她了？你我不都这样过来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勇哥说的对，你啊，就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一顿饭下来，光听虎子叨叨了，每一句话，都是明里暗里的要他以后对简清好点。陆安嘴里答应着：“我知道了。”却压根没往心里去。 卢医生是在下午两点半到的，虎子给开的门。他一见到门外的人，就愣住了，看着卢医生身后的男人问道：“这位是？” 卢医生向他介绍：“这是我们科室刚招进来的，你们不是打电话来说还有个女人不舒服吗，我怕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特地让他看看。” 虎子恍然大悟，欢迎道：“那快请进来。” 虎子这话刚一说完，立马就有人来搜他俩的身。等确定两个人身上都没有危险物品后，卢医生熟门熟路的先去了勇哥房间。另外的人因为是第一次来，只能跟着虎子走，被领到二楼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 虎子敲了敲门：“简姐，醒了吗？医生来了。” 简清迷迷糊糊的睁眼，想起虎子昨天说会有医生来给她看病，清醒过来，随手抓了件外套把睡裙遮住，然后说：“醒了，进来吧。” 门打开了，简清坐直了身子看着走进来的人。 那个人手里提了个白色的医药箱，冲虎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朝她走来。刹那间，简清仿佛跌进了一场梦，一场不可能会出现的梦。 他，怎么会在这里？ 虎子反手把门一关，在门外说：“简姐，那我先去勇哥那边了，你哪里不舒服，就跟医生说。” 简清反应过来，答了声：“好”又立即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疑惑、不解、生气、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心头翻涌。她不明白他来这里干什么，这里这么危险，来送死吗？ “听说你病了。” 还是萧笛先打破沉默，主动拿了把椅子，放在床边坐下，心疼的说：“怎么会病了呢。” 简清没理他，直直的盯着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萧笛先是用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确定没有发烧后，才回答道：“上班啊。” “在这里上班？” “是啊，我现在就在替他们看病的卢医生手底下工作。” “那学校那边呢？” “辞了。” 简清觉得自己要被他气死了：“你疯了，好好的教授不做，跑到这里来给别人当助手。” 萧笛抓住愤怒的简清，苦口婆心的说：“你在这里，我能去哪儿。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又把你弄丢了怎么办。” “而且你的治疗才开了个头，我留在这里，也好继续帮你治疗。” 简清最近一直在做有关恐血症的心理干预，效果还挺明显。其实之前她也做过相应的治疗，但都没什么用，她的戒备心太强了，根本无法彻底信任心理医生，医生也就不能找到最根本的症结，对症下药。萧笛的治疗能有成效，是他能让她安心，让她坦诚相待，放松警惕，这才有了些效果。 萧笛见简清一直沉默不语，又说道：“你见到他们了吗？” 简清低声说：“见到了，但没机会下手，而且勇哥要我过两天就回去。” “你没告诉他奥神全能教要杀你的事吗？” 简清解释：“奥神全能教是他的人，他已经帮我解决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简清咬咬牙：“当然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留下来。再杀了他们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简简，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萧笛沉吟，“不要让自己成为杀人凶手，我不想你变得跟他们一样。” 简清怎么可能听，冷笑着拒绝：“不杀了他们，我怎么替我爸妈报仇。” 萧笛见同简清说不通，也没再劝，只是自己暗暗下了主意。 “简简。” “恩？” 萧笛冲她笑了笑，俯下身子，把头凑到她面前，快速地、轻轻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然后得意的说：“我亲到你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他的神情逐渐转为郑重：“等这事完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盈盈芙蕖（十） 简清的脸立马红到了耳根，语无伦次道：“你一个学心理学的，卢医生是外科医生，在他手底下能做什么。” 萧笛说：“是做不了什么，但我可以学，而且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做出点什么，我只需要留下来，陪着你，就足够了。” 他是为了简清才选择当心理医生，现在为了当医生离开简清，岂不是本末倒置。十年前她患了分离转换障碍，导致双目暂时性失明，是他一直陪在简清身边，亲眼见证心理医生一点点的帮她恢复正常，所以才会选择念心理学系。实际上，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当医生，是简清说要去南大，他才跟着说也要去的。那个时候他想的很简单，他把简清当媳妇，简清去哪儿，他自然也要跟去的。 后来发生了那件事，简清消失了，他找不到她，所以只能去D城等她。父母本来不同意，要求他一起出国的，是他说自己和简清约定好了一起去南大，父母才勉强答应。可是D城太大了，他兜兜转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简清。 “你这是何苦呢，为了我不值得的。”简清喃喃。 萧笛轻笑：“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简清不再同他争执，只是把手伸到他面前说：“那你帮我上个药吧，下午我还得继续练。” 萧笛牵起她的手，发现她的掌心全破皮了，有几处还见了红。他拿出消毒棉签在伤口上轻轻擦拭，责备道：“你在练什么，把自己的手练成这样。” 简清把另一只受伤的手也伸到他面前：“搬了一早上的砖，不受伤就有鬼了。” “搬砖？”萧笛不懂，她没事搬砖干什么，这里也不缺人，用得着她一个女人干重活？ 简清点了点头：“我想要学开枪，所以得先做力量训练。” 萧笛上药的手顿了顿，又说：“怎么不戴个手套，下次记得戴，别把自己弄伤了。” “我知道，主要今早的情形不太好开口要，今天下午开练之前，我会提前把手套准备好的。” 萧笛没再说话，只是专心的处理伤口。他的手指修长干净，从背面看骨节分明，手心却不是骨瘦如柴，指腹有肉，软软的，很舒服。简清被他牵着，手掌的温度一点点传了过来，她望着他，眼底多了一抹柔情。 他的身上有股简清早就没了的干净、阳光的味道，每每看到萧笛，她都好羡慕。她原本也可以拥有和他一样光明的人生。 萧笛察觉到简清在看他，忍不住调戏：“别看了，以后慢慢看。” “咳咳。”简清尴尬的咳几下，想起一件事，问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萧笛心情很好：“什么事？” “你会做饭吗？” 萧笛一愣，他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害他还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会啊。” “那好吃吗？” 萧笛想想：“还行，反正吃过的人都挺喜欢的。” 简清很满意这个答案，得意的想：谁还不会做饭怎么的。 她以为父母死后，她什么都没了，所以为了报仇，即便是死掉也没有关系。可现在她才真正明白，她不会是一个人，萧笛还在。她不能不顾一切的把人杀了，那样简单粗暴的方式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在复仇的同时，还能够全身而退。 下午简清没有一点怨言的把砖搬来搬去，因为带了手套，手心的伤没再加重。吃完晚饭，勇哥听说了简清搬砖的消息，把她叫到自己房里问：“听说你因为那天开枪打偏了，现在正埋头苦练跟着陆安学射击。” 简清点头：“是啊，我不服气嘛。” 勇哥笑她小孩脾气：“你何必呢，反正都要回去了，搬了那么久的砖都白搬了。” 简清娇声道：“这不还没回去呢，暂时学着呗。” 勇哥指正她：“马上就要回去了，我已经叫人给你订了后天的机票。” 简清没想到她说过两天走，勇哥还真过两天就要撵她走了。她连忙说：“我开车来的，订什么机票。” “那行，那你后天开车走吧，我让人把机票给退了。” 他还真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撵走。简清只好笑笑，说：“我知道了。” 盈盈芙蕖（十一） 简清退出勇哥房间，回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给叶斓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简清没有办法，只能另想办法。 几分钟后，手机突然响了，是叶斓。 “简小姐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叶斓应该是刚做完剧烈运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喘，喘中还带着嘶哑。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要不是你，花姨也不可能放我走。”简清说。 叶斓似乎在吃什么东西，喝了口水，咽下后才说：“你不用那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嘛。对了，你离开52号后，过得怎么样？有时间一起约个下午茶，我都好久没有逛街了。” 终于说到重点了，她等得就是这句话。简清故意遗憾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在Y城，暂时不能和你约了。” 叶斓似乎笑了，声音也恢复正常：“原来是这样，真是可惜。Y城怎么样？好玩吗？” “还不错，虽然城里的各种房屋建筑都很老旧，但空气不错，这个时间的气候也好，暖和。” “那希望简小姐能玩得开心。” “我挺开心的，虽然这里没什么名牌卖，但玉还不错，又便宜，成色又好，还是很值得好好逛逛，购购物的。” 叶斓听后，沉默了会儿，才说：“是吗，既然那里的玉那么好，我可以拜托简小姐帮我买点吗？我最近不知怎么的，突然对玉器很感兴趣。” 简清一口答应下来：“当然，我一定会好好选，挑最好的给你送去。”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你一定要慢慢挑，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知道。” “麻烦你了。” “不用跟我那么客气。” 第二天，简清不等陆安说，就早早的开始搬砖，陆安到院子时，花台旁边的砖已经搬了一大半。他没想到简清这么主动，一副不搬完不罢休的样子，见了他也只是随意的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咬牙搬砖。 陆安本来就是故意为难她，可现在见到她这副架势，让他不得不佩服她的那股韧劲。 “你别搬了。”他叫住正在拿砖的简清，“今天不搬砖。” 简清放下砖，狐疑的问：“那做什么？” “练举重，我马上去拿哑铃过来，你在这儿等我。” 简清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知道，陆安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教她了。有了哑铃，她再也不用担心手被砖块磨伤，皮肉之苦也能少受一点。 陆安开始用各种器械教她做力量训练，不仅如此，顺带还锻炼了下瞄准能力。总之一天下来，简清很满意。 勇哥见简清都要走了，明天还打算早起训练，劝她：“明天就别练了，好好休息，没事的话收拾收拾行李。” 简清早猜到勇哥把她叫进房里，为的就是这事。她笑了笑，解释道：“叶斓知道我在这里，说是让我帮她挑些好玉回去，暂时得在这里多待就几天了。” 提到叶斓的名字，屋里的人脸色都变了变。虎子更是一个劲儿的冲她使眼色，要她别提叶斓的名字，免得惹勇哥生气。 勇哥真的生气了，怒哼道：“她以为她是谁，还敢指使我的女人，你不用理她。” 简清当然不会听，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办法，能让她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的。 “你别生气，反正这里的玉便宜，我也打算买点回去，也就是顺便帮她带。” 简清刚说完这话，就不小心瞧见陆安的眼睛。他在看她，看得她很不自在，好像他知道她在说谎一样。 简清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只好冲他笑了笑，尽力弥补：“陆安，要麻烦你多教我一段时间了。” 勇哥不是个专制独裁的人，就算他是，简清也不是他的手下，他没权力管她的去留。 “你都这样说了，想留就留吧。不过千万要记住，别和叶斓深交，这个女人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无可奈何的叹气。 简清岂会不知，她赞同的点头：“放心吧，我有分寸。” “我和她的事你不知道。叶斓曾经也找过阿红，刻意拉拢她，现在又来接近你。”勇哥冷笑，“她想我死的意图太明显了，要不是恒成把她当个宝，我要把她弄死了。” 简清心里一惊，看来以后要少在勇哥面前提起叶斓了，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盈盈芙蕖（十二） 因为大量的体力锻炼，简清的睡眠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每天都能睡到闹钟响才起床，半夜也不会出现惊醒的情况。平时稍一有动静，她都会被吵醒，可今天门响了好久，她才迷迷糊糊的睁眼。 简清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的人愣住了。她下意识的去看闹钟，确定时间没错后，问道：“这么早，有事吗？” 陆安一身笔挺的黑西装站在门口，依旧是面无表情：“有。” “什么事？”他的神色严肃，简清不明白自己哪里招惹他了，小心翼翼的问。 陆安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外套内兜里，几秒后，拿出一把枪来。 简清惊得往后一退。这人莫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现在要来杀她灭口。 “你，这是做什么。”她强作镇定。 陆安不屑的笑：“你怕什么，自己的枪都不认识了？” 简清定睛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毕竟她对枪不熟，看不出来这枪和别的枪有什么区别。在她眼里，全天下的枪除了长短不一，长得都差不太多。 不过，陆安说这把枪是她的，那就算是她的枪吧。 简清往前走了一步，接过他手里的枪，掂了掂，重量到和她那把差不多重。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把枪还我了？”简清还是不敢相信。 陆安冷冷看着她的表情，不耐烦的说：“不要？那还来。” “要要要。”简清连忙把枪藏在背后，生怕被抢了去，“那我现在可以学习真正的枪法了？” 陆安上下扫了她一眼：“可以了，换好衣服，到花园来。” 简清答应道：“好，你先去，我马上下楼。” 她动作迅速的换好衣服，拿着枪，下楼看见陆安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等她，心情很好的跟他打了个招呼：“等久了吧，我们现在开始吧。” 陆安点点头，站起来，指了指十米外的一个靶子：“看到那个红心了吗，待会儿你就瞄准它开枪。” 简清看了眼靶子，倒吸一口凉气：可真远啊。 陆安突然绕到她背后，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对准靶子，在她耳边说：“闭上一只眼睛，手不准抖，觉得自己瞄准了，就扣下扳机。好，就现在，开枪！” “砰——” 一枪打下去，子弹立刻穿透了靶子，在靶子的左上方出现一个小拇指大的洞。 简清被后坐力震得身子后仰的同时，她感叹幸好这周围没什么人，不然肯定会被告扰民。 这枪的声音，可真大啊。 “我们这么做，勇哥他们不会被吵到吗？” “不会，他们习惯了。”陆安松开她的手，示意道，“继续，这次要打中红心。” 简清深吸一口气，举起枪，想要再次瞄准，却发现没了陆安的帮忙，枪口怎么也对不准靶子，几枪下来，一发也没打中。她有些泄气，自己明明那么聪明，从小不管学什么都很快，怎么就这个学了快一个上午，连靶子的边都挨不到。 陆安被她挫败的神情和惨不忍睹的成绩，气得从石凳上起来，到旁边的花圃搬了几块砖，放在草坪上说：“把它绑在手上。” 简清放下枪问：“什么意思？” 陆安讥讽的说：“你手抖得连个静止的靶子都打不准，等真到了要用枪的时候，没人会老实站在原地等你开枪。我怕你到时伤了自己人。” 他一边说，一边把砖头绑好挂在简清的手臂上：“我说过，开枪最重要的就是稳，你先把稳练好吧。” 简清双手举枪，因为手臂上绑了几块红色的砖，力气很快就不够了，双手不自觉的往下沉。每次一沉，陆安就干咳一声，惊得她又立即使足了劲儿把手举起。一个上午下来，她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 午饭时，虎子见她这样，不忍心的说：“简姐，要不今天就别出门了，在家休息一下吧。买玉这种事，又不着急。” 简清本来说好了，上午跟陆安学枪法，下午去看看有什么好玉。但虎子都开口了，她当然希望能多拖一天是一天，于是立刻顺杆下的说：“也行，我这手实在是没劲儿了，现在这样，对逛街也没多大兴致。” 虎子笑笑，看着筷子都拿不稳，一直在抖的简清说：“要不，我让人给你换成勺子吧。” 简清感激的点头：“谢谢啊，我也觉得勺子比筷子好使。” 盈盈芙蕖（十三） 在勇哥的别墅住了也有一段时间，简清该买的玉也都买了，她想尽了各种能多留几天的方法，找了无数借口，拖到现在已经没法再拖。再拖下去，勇哥该怀疑她的目的了。可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她还是没有见到杀害父母的凶手，自上回见过一次后，三水他们就跟失踪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她本来想向虎子打听一下，为什么三水他们身为勇哥的手下，不常出现在别墅，经常陪在勇哥身边的，只有他和陆安两个人。深思熟虑后，她还是决定不问，毕竟她没有理由去打听勇哥手下的下落。 简清数着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的日子，心里多少有些苦闷。虎子不明白她在不开心什么，但身为勇哥的得力干将，勇哥的女人不开心，他也得想办法哄哄。 “简姐。”虎子凑到简清身边，神秘兮兮的说。 简清练完枪，正在休息，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问：“干嘛？” 虎子自以为很懂的挑眉：“我知道你要走了舍不得，既然那么舍不得勇哥，干脆和勇哥去湘河走走。反正勇哥现在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卢医生说，多活动活动，有利于身体恢复。” 简清是真没心情出去逛，但如果拒绝，又显得她不拿勇哥当回事儿，只好点头：“也行，我来Y城这么久，还没去过湘河。” 湘河可以说是Y城唯一出名的景点，因是全国最长最宽的河，所以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听说日出日落时，余晖撒在河面上，一片血色的红，耀眼夺目。当船从河面驶过，泛起波浪，河水如同红绸缎般，丝滑柔顺。 勇哥听见简清邀他夜游湘河，有些吃惊：“我以为你一心扑在学枪上，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了。” 简清瞪他：“少笑话我。我只是觉得既然要学，就得学好，学个半吊子算怎么回事。” 勇哥还在笑：“你倒是有上进心。” “那去吗？” “去，你难得向我提要求，我怎么舍得拒绝。”勇哥转头吩咐虎子，“去备车吧。” 虎子点头：“我这就去。” 夜游的东西都备好了，虎子开车，陆安护航。因为勇哥受过伤的缘故，陆安显得格外谨慎，甚至不悦简清提出夜游的建议。 “真搞不懂，湘河有什么好看的。”陆安不爽的皱眉。 虎子推了他一下：“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情调。” 陆安不以为意：“情调能有命重要？” 简清扶着勇哥出了别墅，看见虎子和陆安在远处的车旁候着，叫了他们一声：“虎子、陆安。” 话音刚落，一声枪响响彻云霄，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朝勇哥这边飞来。子弹从枪口到他们跟前只有一瞬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简清没来得及思考，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让身体替她做出了选择。 她一个侧身把勇哥护住，用没几两肉的薄背替勇哥挨了一枪。左侧的肩胛骨生疼，子弹狠狠地钻进肉里，镶嵌在骨头上，疼得冷汗直流。化完妆的脸皱成一团，紧咬的双唇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呻吟。 一直守在别墅外的保镖掏出手枪，一窝蜂地朝开枪处涌去。虎子和陆安见状，也马上掏枪向他们走来。 “勇哥，看来地址暴露了。”虎子挡在勇哥身前说。 勇哥扶住受伤的简清，满脸焦急：“陆安，你去帮忙。虎子，送我们上车，马上去医院。” 简清痛得快要失去意识，她不懂为什么要为了救勇哥，害自己受伤。万一她因为这件事死了怎么办？她还没有报仇，她不能死。 不能死。 这一个念头支撑着简清，让她不至于昏迷过去。 她在勇哥的搀扶下，一步步向车子走去。此时，枪声不断的响起，此起彼伏。 又是一颗子弹打了过来，勇哥将简清往前推的同时，自己也往后一仰，避开子弹。简清一个趔趄，腰间的枪摔了出来。她眼疾手快的捡起手枪，忍着痛，将枪口对准正在和虎子激战的男人。 男人正专心的对付虎子，没有注意到她。此刻，只要她轻轻地扣下扳机，那个人就会立即毙命。 简清的手没有抖，就算是受了伤，她也认真按照陆安说的——手要稳住，枪口随着敌人的移动而移动。 她的食指就要扣下去了，那个人也马上就要死了。耳边却不合时宜的响起萧笛的话：不要让自己成为杀人凶手，我不想你变得跟他们一样。 枪响了。 一颗子弹直直的飞了出去，擦过男人的脸，擦出一道血痕。 枪，打偏了。 同时也给男人提了个醒。 男人的注意力从虎子身上转移，看向简清，想也不想的给了她一枪，正中胸口。 盈盈芙蕖（十四） 萧笛从来没这么绝望过，当虎子打电话告诉卢医生，简清中了枪，已经陷入重度昏迷时，他甚至理解了简清想要手刃仇人的心。 她要是死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当满身是血的简清送到医院，萧笛的脚都软了。看着医生为她输血、开刀、取子弹，全程他都只能旁观，帮不上一点忙。那种无能为力，不知该如何是好，对未来一片茫然无措的感觉，形成一双无形的手，死命地掐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得，自己也要死了。 是简清的脱离险境，让他活了过来，如获新生。他自告奋勇的担起了护工的活，每天守在简清身边，等她醒来。一如十年前，他等她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重见光明。 陆安和虎子都受了伤，勇哥原本还没好的枪伤也因为这次事件变得更加严重。一群人纷纷住了院，为了安全性和隐蔽性，也为了医院的医生能够更好的为他们服务，勇哥甚至把医院包了下来。 包医院这种事，萧笛是第一次听说。他不明白，这么大个医院是如何做到说包就包的，院里的其他病人也全都被迫转院。卢医生告诉他，Y城就是这样，只要你有权有势，就可以一手遮天，别人的死活，这些人根本不在乎。 萧笛很不喜欢这种社会环境，这种任由穷人自生自灭的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挑战了他底线。何况这种霸权，根本就是违法的，法律在这群人眼中，似乎就是个笑话。 好在，也有好事发生——简清醒了。 简清醒来看到萧笛守在自己身边，那一刻，有些想哭。 她没死，太好了！ “怎么哭了。”萧笛替她擦掉眼泪，柔声说，“你才刚醒，情绪不易太过激动。” 说是让她别哭，自己却也跟着红了眼睛。萧笛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我去叫医生。” “等一下。”简清叫住他，“你过来，我有事想跟你说。” 萧笛只好转过身问：“你想说什么？” 简清回想起中第二枪的情形，神情认真严肃：“我有听你的话，没有杀人。” 萧笛没想到简清竟然真把他的话听了进去，内心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简清本来就没想听萧笛说话，她继续说：“但……以后不会了。” 这次的枪战让她明白，她已经一脚踏进炼狱，若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了她。她的不忍心，只会害得自己命丧黄泉，为了自保，只能如此。 “……我知道了。”萧笛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听卢医生说，你是为了救勇哥，才挨了一枪，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准确来说，她根本不想救勇哥，就是单纯的看到有人快要受伤，不自觉的想去帮忙而已。她的身体在那一刻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她能有什么办法，或许是骨子里爱管闲事的基因在作祟吧。 找不到真正的答案，简清只能说：“这种事，下次也不会了。” 简清的清醒让勇哥喜出望外，也让她的份量在他心中更重了几分。喜欢他的女人不少，想要巴结讨好他的更是数不胜数，但在紧要关头愿意用命保护他的，只有简清一个。 勇哥对这个女人的感情，不再只是可以用来上床调情这么简单，他对她多了份怜惜，多了份欣赏。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坚定了要简清离开的心。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一直要你走了吧，这个地方会吃人，在我身边随时都会像这次一样有生命危险。” 简清望着来看自己的勇哥，听他继续说：“D城是个繁华太平的地方，那里才是你应该呆的，这里太危险了，伤好后，就赶快回去吧。” “这次的情，我会记着，绝对不会辜负了你。” “那伤我的人呢？”简清问。 勇哥向她保证：“你放心，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简清却不满意这个答案：“可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背后总有人指使吧，指使他们的人是谁？” “这个……还没查到。” 简清冷笑：“既然真正伤了我的人还没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怎么可能会走。我要留下来，找到他们，让他们也尝尝挨枪子的滋味。” 盈盈芙蕖（十五） 医院总是离不开消毒水的味道，虎子因为小的时候，亲眼看见父母在医院双双离世，所有对这股味道有很强烈的排斥感。好在他受的伤不重，又被勇哥派去查这次枪战的幕后黑手，可以早早离开医院。 这次他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勇哥吩咐他，要亲自把幕后黑手是谁告诉简清。他只能强忍着不适，敲了敲病房门：“简姐，是我，虎子。” “请进。”简清回答的很快。 虎子推开门，看见简清正半倚在床头读书，说道：“简姐和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我受伤的时候光顾着打游戏了。” “那是你伤的不重，我现在可没那个力气费神打游戏。”简清放下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快坐。” 虎子笑嘻嘻的坐下，坐定后问：“身体好些没？” 简清苦笑：“好多了，就是还不能出院。” 勇哥、虎子、陆安都已经出院，只剩她和几个保镖因为伤得比较重，还留在医院里。不过听萧笛说，勇哥对这次的事情很谨慎，连她的住院信息都没有记录到病历里。 “其实你不用特意跑一趟，在电话里告诉我就行了。”来之前虎子提前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查到了凶手，要来医院把事情讲清楚。简清觉得没这个必要，但又拗不过他。 虎子笑着说：“勇哥叫我来，我哪敢不来，而且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当面说好点。” 简清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也知道勇哥之前受过一次伤，也是因为那次才躲到别墅养伤的。没想到隔了没多久，又出事了，所以勇哥怀疑有内鬼。” 简清本垂眸听着，一听这话，抬头问道：“你是说两次枪战都是同一个人干的？” 虎子点头，神色凝重：“你还记得齐二吧？就是上次和你发生冲突的人。” “他？”简清感到不可思议，齐二看起来并没那个本事能对付勇哥，质疑道，“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虎子冷笑：“他当然做不到，我说的是他上头那个——吕彬。” 吕彬这个人的名字，她这段时间也听到过几次。Y城有两股最大的势力，一股是勇哥，另一股就是吕彬了。简清了然的挑眉：“杀了勇哥，整个Y城就是他的天下，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和聪明人说话，从来不需要拐弯抹角，虎子直接挑明道：“所以勇哥希望你出院后，能赶紧离开。Y城要起大风浪了，你是救过勇哥的女人，他不希望你牵扯进来。” 简清低头浅笑：“你们要对付吕彬了？” “是。” 她瞧了瞧因为住院，太久没涂，掉得差不多的大红指甲，问道：“内鬼是谁，知道了吗？” 虎子尴尬的摇头：“暂时还没查到。” 简清把目光放在一旁的百合花上，百合洁白无瑕，从不沾染一丝凡尘气。但人不是花，既然已经入了世，在污糟的世界走了一趟，哪可能片叶不沾身的全身而退。她拿起百合，食指指尖在花瓣上打转，悠悠道：“不如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保证找出内鬼。” …… 虎子把简清的话传达给了勇哥，勇哥听后半天没吱声，他只能忐忑的问：“要听简姐吗？” 勇哥答非所问的说：“你让陆安去查查简清的背景，越快越好。” 虎子不明白勇哥为什么突然要查简清的资料，莫不是…… “你怀疑简姐是内鬼？” “说不准。仔细想想，她突然来Y城，还想方设法的拖着不肯走，现在又提出要帮我们捉内鬼，确实很可疑。” “可……”虎子有些迟疑，“我觉得简姐的方法挺好的。” “她的方法是不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调查她。一个在风月场混大的女人肯定是聪明的，但万事总得小心为妙。”勇哥想了想，又说，“如果她真的没有问题，也许可以考虑把她留下来，当个帮手也不错。” 勇哥要查简清的事，立马就被萧笛知道了，他大惊失色的跑到病房把这个消息告诉简清：“勇哥正在派人查你。” 简清心情很好，正在给自己涂指甲，听到这话，将指甲油吹了个半干，才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给勇哥重新缝合的时候，植入了个窃听器。”萧笛神情凝重，见简清并没有担心的意思，问道，“你不怕暴露身份吗？” 指甲油干得差不多了，简清满意的看着她的红指甲，解释道：“十年前我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你不也看过我的身份证，上面是杨西洁，不是李乐乐。” 当初为了使这个假身份能逼真一点，李三哥特意找了个出车祸死掉的孤女让她假冒。一个刚死了爹妈，就从大山离开，还没来得及到外面闯荡，就不幸死掉的女人，能有什么可查的。 萧笛还是不放心：“你不是说你一直在给一个叫吴萍的女人的孩子打钱吗？杨西洁这个人和吴萍非亲非故的，凭什么给她钱。” “放心吧，给吴萍孩子的钱都是走现金，他们查不到的。” 盈盈芙蕖（十六）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要查一个人的背景资料很简单，不出七天，陆安就拿着装有简清资料的文件袋，到了勇哥身前。 勇哥拿起牛皮纸做的袋子，把缠绕在纸扣上的绳子解开，从里面取出一叠资料。两、三厘米厚的纸上，第一页就是简清的个人基础信息。他没那个耐心一张一张的慢慢看，只看了眼她的真实姓名、出生地以及籍贯后，便直接问陆安：“这份资料没什么问题吧？” 这句话问的不止是资料的真实性，还有简清是不是和他的对手有牵扯瓜葛。 “没有。”陆安说。 听了这话，勇哥放下手中的资料，手指一下下扣在档案袋上，发出‘叩叩叩’的声音，有节奏的打破了房里的沉闷：“我记得当初她说，是她报警让警察抓了奥神全能教的人，所以才来的Y城。警……确定是她报的吗？” 陆安的头一直低着，垂下的眼皮都没抬起过一次：“是她报的警。” 勇哥终于放了心，他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站起来，走到陆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说：“她说的那个计划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陆安退出勇哥房间，来到自己的卧室。目前，知道他们现在住址的人只有他、虎子、勇哥还有两个伤好出院的保镖。剩下的所有人都因为这次怀疑有内鬼的原因，没有告诉他们勇哥在哪儿。所以他只需要在勇哥所有的房产中挑出三套，等另外七个保镖都出院了，把他们安排好后，再放出风声，静等鱼儿上钩就行了。 这次事件，简清受的伤最重，谁叫她对这种事情没有一点经验，还生生挨了两枪。等那些保镖都出院了，她还在医院里住着。萧笛来看她，发现她正抱了本轻武器典藏手册看得津津有味，觉得奇怪，问她：“你看这个干什么？” 一双眼睛从书后面露出来：“反正没事，学习一下，多认识点枪，将来好上手。” 萧笛把花瓶里蔫掉的百合花取出，放了束新的进去，摆出个好看的造型后说：“勇哥现在已经把假消息放出去了。” 简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研究那本轻武器典藏手册，没两秒，又抬头问：“窃听器的事没被发现吧？” “暂时不会，除非他再次受伤。不过你放心，他的伤口基本都是在我们医院缝合，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瞒过去。” 简清还是觉得太危险，万一这件事暴露了，萧笛肯定会被查出来。到那时，她要想什么办法才能保住他？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埋怨：“以后不要再轻举妄动了，做任何决定前都要记得和我商量，不要因为我把自己牵扯进来。” 他倒是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温度计，弯下腰，在她额头测了测体温说：“体温正常。” 简清没好气的瞪他：“我跟你说正事，你别打岔。” 萧笛晃了晃手中的温度计，表情严肃的指正：“这也是正事，待会儿还要给卢医生看你的体温变化。” 她还在继续瞪着，不满的吼：“你听到没有！” “好，我知道了。”萧笛终于绷不住，轻轻的笑了一下。把温度计放回口袋后，顺势在床边坐了下来，又将简清手中的书抽走，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柔声对她说：“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你会因为没有保护好陈怡她们，而感到内疚难过，我也会因为没有保护你，每天自责伤心。简简，你同情她们，也同情同情我吧。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没跟舅舅出去玩，而是和你一起去补习班，你没办法逃课，看不到叔叔阿姨惨死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 他们两个平时都是一起上下学的，就只有那一次，偏偏一次，就让她撞上了那样的事情。 简清没有作答，她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去思考那些假设、如果的事，她现在只想专心对付三水他们，让他们知道，杀人也是要偿命的。 盈盈芙蕖（17）已修 第二天陆安又去了趟别墅，小黑见他来了，觉得奇怪，忙给他点上烟，谨慎的试探：“陆哥今天怎么又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陆安接过烟，将香烟夹在指尖，没往嘴里送，故意随口透出一个假消息给他：“我是来告诉你们，勇哥做了个决定，从明天开始搬到这里来住。长时间在一个地方也不太安全，狡兔还有叁窟，没事换换地点总没错。” 小黑恭敬的眼神里闪过异样的光，他忙不迭的点头附和：“是是是，那我们待会儿就把房间打扫出来。我和小方都是粗人，这屋子被我们弄得乌烟瘴气，勇哥要是来了，肯定住不舒服。” “那行，你们慢慢弄，我先走了，我还得回去帮勇哥把东西收拾一下。” 小黑送陆安进电梯，眼看着电梯门关上了，才松了口气，脸上的喜色也跟着露了出来。 进入地下车库，陆安打开车门坐进去。小黑给的那只烟此刻已经燃了叁分之一，他冷漠的将一口没抽的烟死死摁在车载烟灰缸里，待星火燃尽后，启动了发动机。 …… …… 自从住进医院，简清的失眠慢慢开始有所好转，睡眠质量也逐渐变好，这一切都是萧笛的功劳。他每天不管该不该他值班，总是往医院跑，要不是简清担心再这么跑下去，会惹人怀疑，他能直接在医院住下。 夜深，简清睡得正熟，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还没来得及喊‘请进’，就看见虎子一脸兴奋的开门走了进来。 他表现得十分激动：“简姐，人抓到了，勇哥说你肯定想要亲眼看看，叫我带你过去。” 陆安放出假消息后，就一直在别墅周围等。等到半夜，小黑在鸽子腿上绑好消息，放飞它们的时候，用弹弓把鸽子射了下来。有了确凿的证据，他立刻带人把小黑拿下，现在人已经押到湘河了。 简清跟虎子来到湘河，这是她到Y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座城市唯一出名的景点。只可惜现在已经是凌晨，没有夕阳落日，看不到传说中如红绸缎般的河水。 湘河边，可能是水流上方下大雨的缘故，河水汹涌澎湃，打出一层层巨浪；冷风大作，刮得周围的树全部弯了腰，就连她的头发也控制不住的在黑夜中飞扬。 一身改良过的短袖旗袍实在不能抵御这股袭人的凉意，简清搭了条披肩，站在勇哥身后，看着那个叫做小黑的内鬼。 所有人都齐聚湘河，小黑被困在最中间的位置，绑了手脚，脑门上还有还没来得及结疤的伤。 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她和这几位保镖其实挺熟了，对小黑的印象也不坏。她印象中的小黑是个油嘴滑舌，但又挺热心的一人，之前嘴馋想吃榴莲，还是他自告奋勇帮忙买了回来。 小黑真的很黑，要不是穿了件白T恤，丢在黑夜里，差点看不见。小黑也挺瘦的，像只没吃饱饭，营养不良的猴子，尖嘴猴腮，看上去又怪机灵。 简清有些难过，帮勇哥找出内鬼不是她的本意，她不过是要利用这件事借题发挥罢了。内鬼会是什么下场，之前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换成了活生生的人，又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说到底，要不是她出的主意，小黑也不会被发现。 简清的心备受煎熬，勇哥也好不到哪儿去，兄弟的背叛让他很生气：“我平时对你不够好吗，竟然想帮吕彬杀了我。” 小黑没有说话，只是毫不惧怕的对上他的眼睛，一副静候狂风暴雨的模样。 “陆安，开枪吧。”勇哥说。 简清不由得朝他望了望，是她的错觉吗？竟然从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的话中，听出一丝丝不舍。 其他几个保镖，仿佛不记得地上这个人是和自己每日朝夕相对，出生入死的兄弟。听到命令后，面不改色的将小黑押到了离河不过一尺的边上。 陆安拔出枪，同样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简清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开了枪。 陆安的枪法真好，一枪便击中了眉心，没浪费半颗子弹。子弹卡在眉间深处，渗出许多乌红乌红的血，肆无忌惮地流满了整张脸。 简清不忍的撇过头，不经意间发现在场的人里，只有虎子红了眼睛。 盈盈芙蕖（十八） 自从住进医院后，简清的失眠慢慢开始有所好转，睡眠质量也逐渐变好，这一切都是萧笛的功劳。他每天不管该不该他值班，总是往医院跑，要不是简清担心再这么跑下去，会惹人怀疑，他能直接在医院住下。 夜深，简清睡得正熟，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还没来得及喊‘请进’，就看见虎子一脸兴奋的开门走了进来。 他表现得十分激动：“简姐，人抓到了，勇哥说你肯定想要亲眼看看，叫我带你过去。” 陆安放出假消息后，就一直在别墅周围等。等到半夜，小黑在鸽子腿上绑好消息，放飞它们的时候，用弹弓把鸽子射了下来。有了确凿的证据，他立刻带人把小黑拿下，现在人已经押到湘河了。 简清跟虎子来到湘河，这是她到Y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座城市唯一出名的景点。只可惜现在已经是凌晨，没有夕阳落日，看不到传说中如红绸缎般的河水。 湘河边，可能是水流上方下大雨的缘故，河水汹涌澎湃，打出一层层巨浪；冷风大作，刮得周围的树全部弯了腰，就连她的头发也控制不住的在黑夜中飞扬。 一身改良过的短袖旗袍实在不能抵御这股袭人的凉意，简清搭了条披肩，站在勇哥身后，看着那个叫做小黑的内鬼。 所有人都齐聚湘河，小黑被困在最中间的位置，绑了手脚，脑门上还有还没来得及结疤的伤。 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她和这几位保镖其实挺熟了，对小黑的印象也并不坏。她印象中的小黑是油嘴滑舌，但又挺热心的一人，之前嘴馋想吃榴莲，还是他自告奋勇帮忙买了回来。 小黑真的挺黑的，要不是穿了件白T恤，丢在黑夜里，差点看不见。小黑也挺瘦的，像只没吃饱饭，营养不良的猴子，尖嘴猴腮，看上去又怪机灵。 简清有些难过，帮勇哥找出内鬼不是她的本意，她不过是要利用这件事借题发挥而已。内鬼会是什么下场，之前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换成了活生生的人，又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说到底，要不是她出的主意，小黑也不会被发现。 简清的心备受煎熬，勇哥也好不到哪去，兄弟的背叛让他很生气：“我平时对你不够好吗，竟然想帮吕彬杀了我。” 小黑没有说话，只是毫不惧怕的对上他的眼睛，一副静候狂风暴雨的模样。 “陆安，开枪吧。”勇哥说。 简清不由得朝他望了望，是她的错觉吗？竟然从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的话中，听出一丝丝不舍。 其他几个保镖，仿佛不记得地上的这个人是和自己每日朝夕相对，出生入死的兄弟。听到命令后，面不改色的将小黑押到了离河不过一尺的边上。 陆安拔出枪，同样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简清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开了枪。 陆安的枪法真好，一枪便击中了眉心，没浪费半颗子弹。子弹卡在眉间深处，渗出许多乌红乌红的血，肆无忌惮地流满了整张脸。 简清不忍的撇过头，不经意间发现在场的人里，只有虎子红了眼睛。 小黑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仿佛就要掉出来。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人顷刻间就断了命，直直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陆安将枪放回腰间，来到勇哥身边，低头说：“勇哥，人已经死了。” 勇哥点了点头，又对他说：“丢下去吧。” 此刻他语气里的不舍彻底消失。 陆安转过头，示意那群保镖，保镖立刻领命，一个人抬头，一个人抬脚的将小黑丢进了湍急的河里。 河面被血水染红，又霎时冲淡，和小黑的尸体一起沉入河底，消失不见。 阴冷的风还在刮，简清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颤，随勇哥上了车。 盈盈芙蕖（十九） 夕阳下的湘河和晚上不一样，它平静且毫无波澜，根本望不到头。河对面，有艘轮船缓缓驶过，让红火色的河面泛起涟漪。简清半个身子倚在栏杆上，眺望河水，她在想：昨夜的湘河，那一瞬，也如同现在这般红吗？ 虎子守在一旁，见她望着湘河出神发愣，以为她是被昨晚的事吓坏了，安慰道：“简姐不用想那么多，我们还是回去吧，天马上要黑了，待会儿就冷起来了，你才出院，感冒就不好了。” 她笑笑：“昨晚我见你心情也不太好，大家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冷不丁的走了一个，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虎子的哀伤并没有持续这么久，毕竟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其实挺多人死在这里，都是些叛徒，没什么好难过的。” “很多人？你是说勇哥基本上都把人拎到这里来杀？” “对啊，不过也不一定都是拎过来再杀，也有杀死后才带过来的。季奕玄就是杀了之后，丢进河里毁尸灭迹的。” “季奕玄？”简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是叶斓那个当警察的男朋友，我之前还跟你说过，那人抓了很多我们兄弟。” 她没想到季奕玄竟然也死在这儿，不由得问：“人是怎么死的？” 莫不是……勇哥？ “叶斓杀的。” 虎子读懂了她的心思，也倚在栏杆上解释：“他投奔了厉哥，勇哥可不敢动他，是叶斓那娘们儿亲手拿刀捅死的。听处理尸体的兄弟说，十多厘米长的水果刀，全扎了进去，连点空隙都没留，光见刀把了，啧啧啧，真够狠的。” 是叶斓杀了季奕玄？她还以为是勇哥因为兄弟被抓的事，才派人去杀的。 简清一直认为叶斓是为了给季奕玄报仇，才刻意接近自己，利用她对付勇哥。可现在人不是勇哥杀的，而且还是叶斓自己干的，那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叶斓以前不是季奕玄的女朋友吗？为什么要杀他？” 这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虎子显然也不清楚，茫然的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杀了季奕玄，才方便她接近厉哥吧。” 那就更没理由了。 如果叶斓为了攀高枝杀了季奕玄，那她完全没必要和勇哥作对，还特意买下52号，就为了监视他。 简清百思不得其解，想得脑仁都疼了，也没想通。最后干脆不想了，叶斓和黑蛇究竟有什么恩怨情仇，跟她没半点关系。她马上就要报仇成功了，到时候一走了之，叶斓要做什么，勇哥会怎么样，都与她无关，也犯不着为这些事烦心。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可就在刚回勇哥住处的晚上，就又接到了叶斓的电话。 “简小姐。”叶斓的声音还是那么热情，“你寄来的玉我收到了，今天打电话过来，是想告诉你一声，顺便表达一下谢意。” “不用那么客气，也就是顺手的事。” 简清顿了顿，觉得自己是时候和叶斓划清界限了，以免被她牵扯进去，将来脱不了身。 “我过段时间就要离开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再见面。” 叶斓很是讶异：“简小姐不回D城了吗？” “不回去了，累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我也想像红姐那样，找个人嫁了，过安生日子。” 简清想，她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叶斓应该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去找下一个红姐，勇哥的下一个女人。接近、利用那个人，来做你想做的，别再缠着她了。 之前吕彬几次暗杀勇哥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双方到底是死对头，他们这边也早就开始准备对付吕彬，这几次的事件不过是催化剂而已。听虎子说，处理完内鬼没几天，吕彬那边就遭了殃。 勇哥让人把吕彬手底下好几条赚钱的线都断了，跟他关系密切的人几乎都丧了命，现在人已经逃到国外，只留下几个守场子的。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打算放过吕彬，扬言要把人找出来，报之前的仇。 但吕彬就跟消失了一样，根本查不到他的踪迹。简清出主意说，去逼问他留下的那群人，也问不出消息。最后没有办法，她只好自告奋勇，亲自出马。 盈盈芙蕖（二十） 吕彬的场子大多数都被齐二的人看守，因为老大不在，这些人都草木皆兵。简清去的时候，因为带了虎子他们，齐二还以为她是来寻仇的。 “你去跟齐二说，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初说，要和我交个朋友的事。如果记得，麻烦让他出来见我，或者我去见他也行，随他选。” 简清扫了眼守门的几个人，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几个不就是当初在黑市抓她的那些人。 他们显然也记得她，毕竟这样的样貌很难让人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也很难让人忘记。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话齐二倒是真的说过，但……都这种局面了，还能作数吗？ 当然，算不算数也轮不着他们几个做决定，得先问过齐二才行。 其中一人麻溜地进了屋，过了十来分钟，才又走了出来。他挡在简清面前，清了清嗓子，警告她：“我们得搜身，枪之类的可不能带进去，水果刀都不行。而且只有你能进，他们全部只能在外面等。” 虎子听了这话，不干了，冲上去就要动手：“你小子是不是还不明白你们的处境，只让一个女生进去，你们想做什么！” “我告诉你们，简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全得陪葬！” “哦，对了，是因为之前齐二绑人不成，反被挟持了吧。我说呢，这么怕简姐，原来是没种啊。” 虎子的话越来越过分，嘲讽得那些人面红耳赤，要不是现在他们处于下风，早忍不住直接动手了。 “好了。”简清叫住他。 她并不想闹事，也从来没想过要故意针对齐二，所以这防身的武器，带不带也无所谓。别在腰间的枪取了下来，交由虎子保管，又语重心长的对他说：“我们这一趟不是来闹事的，别太过火。” “既然来了他们的地盘，自然要遵守别人的规矩。你说是吧？”简清反问那人。 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知趣儿，愣愣的点头：“跟我进来吧。” 简清抬腿往里走，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虎子还想阻止的声音：“简姐，别去，太危险了。” 她回头笑笑：“没事，放心吧，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你们在这儿等着吧。” 然后跟着那人进了屋。 简清和齐二也很久没见了，这次见面，齐二看上去除了瘦了点，和之前也没太多差别。若非要说出点什么来，那就是那张天生恶人的脸上少了股傲气，眼神失去了跋扈的气焰，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坐在藤椅上，一声都不吭。 简清见他这副模样，冷笑道：“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很嚣张吗。” 齐二懒得和她计较，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把头垂下：“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女人的心眼儿还真小，就因为当初一个误会，今天还特意跑来看热闹。” “我可没那个精力专程跑来看你笑话，今天来是要和你谈合作的。” “合作？呵，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能让别人大老远的跑来跟我谈合作。除非……” 他随即反应过来，取下墨镜，紧盯着简清。看到她点了头后，激越的拒绝：“不可能，要我背叛吕彬，想都别想。” 简清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道上混的，除了小黑那样的内鬼，都是群肝胆相照的兄弟，哪个不讲义气。不过，再铁的关系，也总会有可攻击的弱点。齐二的弱点，她早在那天就看出来了。 他怕死。 即便那时他表现得无所畏惧，但她还是从他那所谓的硬气中，看出了这点。现在这么义正言辞，不过是刀还没架到自己脖子上而已。 “你以为吕彬真把你当兄弟啊，不过是利用你而已，要是真拿你当自家人，才不会把你们全丢在这里，自己逃到国外避难。” “你们在他眼里，不过是条替他守住最后一道门的看门狗。能吠，还能咬人，要真到了山穷水尽那天，说不定还会把你们剁吧剁吧，煮狗肉汤吃。” 说到这儿，简清偷偷瞟了他一眼。 他果然被说动了。 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 它不仅难测，还自私自利，善于妒人、疑人，险恶得很。只要能好好利用这些弱点，让齐二背弃吕彬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所以啊，你就是颗弃子，既然已经被放弃了，还死守着主人做什么。不如跟了我，至少我还能让你活下来，保证将来咱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你还有好日子可以过。” 盈盈芙蕖（二十一） “我凭什么相信你。” 齐二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当然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哪可能别人随便说上两句，就直接答应了。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信，只是相信我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不信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完了还补了句：“勇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齐二心里一沉，脸色更加不好看。 见恐吓颇有成效，简清立马又收起了刚才那副谈判的架势，换了张温柔可人的脸，苦口婆心的说：“你要相信，至少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们两个的交集不过是之前的一场误会，相比起别人，我更可靠，不是吗？” 他彻底动摇了：“我要你保证我不会死。” “这我没法保证，我只能说，我交给你的事只要你够机灵，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至于你会不会做出什么蠢事，让自己没了性命，那我就不知道了。” 简清表现得十分坦荡，压根没打算隐瞒：“既然大家以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也跟你交个底儿，我的目标不是你。也不是什么吕彬。我跟你们没仇没怨，要杀他也不过是为了博取信任而已。” 齐二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想不通为什么：“那你要对付的人是谁？” 简清见他猜到了一点，点头道：“是黑蛇的人，不过不是勇哥。” “你是勇哥的女人，他的人惹了你，你都没办法，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最重要的一件事，帮我瓦解勇哥对他们的信任。” 齐二觉得从这点来看，简清的提议实在可疑，冷笑道：“我一个别的帮派的人，要怎么帮你瓦解？” “就利用这次的事。” “……怎么说？” 简清明明知道虎子他们进不来，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外：“勇哥怀疑黑蛇有内鬼，那你就假意归顺示好。你是吕彬的人，他多少会有些防范，肯定不会重用你。到时候，你去讨好三水他们，什么危险的事都不用做，只需要打入他们内部就好。” “就这样？”齐二没想到她的法子就是这个，嘀咕道，“这有什么意义。” 简清挑眉：“当然有意义。勇哥见你和三水他们那么要好，时间久了，肯定生疑，到时候我再加点催化剂，他们也就活不长了。” 毕竟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不会消失。 不管这个法子行不行得通，他似乎都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齐二咬了咬牙：“行！反正走投无路了，我听你的。” 两人一起走出大门，守在门口的虎子见她平安出来，松了口气，蹲在地上的身子站起来，领着弟兄们去接。 简清也走到虎子面前，没说一句话，只是扬了扬脑袋，示意他们跟她走。虎子快步追上去，跟在她后头问：“成了？” “成了。他待会儿就会给勇哥打电话，说出吕彬躲在哪儿。” 她这话说得大声，在场的都听见了。齐二手底下的人似乎不敢相信，回头问目送她们离开的齐二：“哥！你真要背叛彬哥？” 齐二想也不想的点头：“吕彬把我们丢在这里替他守地盘，自己逃到国外逍遥快活。他不拿我们当人看，就别怪我出卖他。” 这话虎子也听见了，他纳闷齐二这条对吕彬忠心耿耿的狗，怎么会突然背弃得这么干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连忙凑到简清身边，小声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简清转过头看他，美丽标致的脸上浮现出疑惑：“没说什么，就是向他保证，只要告诉我们吕彬的位置，他就可以加入黑蛇，继续当他的小老大。如果不想说，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答应了，毕竟人都怕死嘛。” 她的模样有些懵懂迷糊，虎子想，简姐到底只是在风月场混，不懂江湖险恶，人心叵测。齐二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其中肯定有诈。 “他就没再说些什么？” 简清把疑惑表现得更加彻底：“他答应得挺爽快的，要说什么？还是有什么问题？” 有些事还是不告诉她的好，虎子笑笑：“没什么问题，咱们回去吧。” 盈盈芙蕖（二十二） 躲在国外，原以为自己会安然无恙的吕彬，一周之内便没了性命。据说勇哥是派三水他们去做的这事，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包了架飞机，装着带有吕彬头颅的盒子一块回来。 勇哥很高兴这个一直在Y城与他抗衡作对的男人死了，专门办了场庆功宴，邀请这段时间因为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的弟兄。 简清当然也随他一块出席。 庆功宴上，当初在别墅的那些保镖全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聚在一起，像是忘记他们身边应该还有一个叫做小黑的人。三水他们也来了，带着光头和那个在案发现场帮忙的独眼男人。 他们三个，终于......到齐了。 简清挽着勇哥的手，看着他们走来，恭敬的向勇哥打了个招呼。低头笑了笑，指着独眼男人问：“这位是？” 勇哥恍然大悟，想起她只见过三水和光头，介绍道：“他叫钱明。” 独眼男人很快反应过来，冲简清说：“这位就是简清小姐吧，久仰大名。” 简清捂着嘴，‘噗呲’笑出声，娇滴滴的夸他：“真会说话，我哪有什么‘大名’。” 钱明很客气，嬉皮笑脸的把她一顿夸：“简小姐您可千万别客气，您的事我都听说了，要不是您出主意，吕彬也不会这么快被找到。听说内鬼也是您找出来的，真厉害。” 他一口一个‘您’，听得简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强忍下恶心说：“我也就只能出出主意，事儿还是得靠你们来做。” 两人虚与委蛇间，齐二来了。他远远看见简清在和三水说话，立刻主动走了上来：“勇哥、简姐，好久不见。” 简清故作惊讶：“你怎么来了？” 齐二一张凶恶的脸谄媚的笑，笑得人十分不适：“多亏勇哥抬举，说我也有点小功劳，所以也可以来凑凑热闹。” 然后又转头冲三水他们笑：“哟，三水哥，咱们也好久没见了吧。” 三水他们几个对齐二似乎没什么好印象，齐二这么狗腿，也没让他们把厌恶暂时放下，冷着脸说：“我们也没什么可见的吧。” 一句话，立刻把他们之间的界限拉开。简清暗暗使了使眼色，要他继续，齐二接收到后，继续堆满笑容，意味深长的说：“是是是，不过您放心，将来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说，我肯定竭尽全力帮您完成。” 勇哥原本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齐二把话头聊到这里，他才终于开口：“没想到你们之前还挺熟。” 齐二故意慌张了一下，解释道：“不熟，我怎么可能跟他们熟呢。” “是吗。”勇哥若有所思。 他是真的被这些内鬼弄得疑神疑鬼了。接连几次差点命丧黄泉，论谁遇到值得可疑的事，都会小小怀疑一下。 不过单单几句话，也没那么值得怀疑。 他陷入深思，想起虎子那天说的话：齐二答应得那么干脆，怕不是这一步早就计划好了。 简清见他眉头深锁，悄悄凑近，小声的问：“在想什么呢，大家都在等你发话。” 勇哥只好收起思绪，拍了拍挽在臂上的手说：“开始吧。” Y城的庆功宴，可不像那日在D城，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喝酒划拳，左右两边都坐有穿着暴露的美女。她们倚在那些男人身上，嗲声嗲气的说话，又是劝酒，又是被劝酒。美女们小脸喝得通红，四仰八叉的倒在椅子上，醉眼迷离的傻笑，任由那群男人在她们身上胡作非为。 在场的人除了勇哥和陆安，都一头扎进了女人堆里。简清想要找虎子说说话，结果发现乌泱泱的肉体缱绻缠绵，颠鸾倒凤，要想分清谁是谁，还真不容易。 勇哥去休息了，简清落了单，又压根找不到虎子陪，多少有些无聊。但要她主动去和陆安说话，又做不到。 陆安对她一直存有戒心，她还是离他远点好。言多必失，万一真被他察觉出什么，就功亏一篑了。 但陆安并没有随她的意，见她独自坐在一旁，笑着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说：“这种场景看不惯吧？你别介意，这里的兄弟就是这样，刀尖上讨生活，难得碰女人，所以一有机会，就放纵了些。” 简清端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从容的反问他：“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去？” 陆安往后一仰，稳稳地靠在椅背上，闭目道：“没那个兴趣。” 还挺洁身自好。简清挑眉看他，没有说话。 “你知道今晚还有重头戏吗？” 陆安突然睁眼，头还继续仰着，把天花板上的花纹尽收眼底，声音略沉的说：“晚上，吕彬的头会摆在刚刚你吃饭的桌子，供大家观赏。” “.......你说什么？”简清愣住了，吃下的食物开始在胃里翻涌，酸水已经冒到了喉咙处，强压下来后，她问道，“为什么？” “这是勇哥的规矩，小黑被枪毙的时候，你就应该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哦，对了，光头好像把吕彬的皮剥下来了，今晚说不定还能看见他的手艺。” 一阵恶寒袭来，眼前又出现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红，它们奔流不息，源源不断地朝她扑来，像是要把她吞没。 简清一直不懂，杀人就杀人好了，为什么要活生生剥下妈妈的皮呢。 “为什么这么做？”身体里仿佛有另外一个人，替她问出了口。 陆安坐起身，直直的盯着她，像是在提醒什么：“光头就这样，我记得奥神全能教好像也有剥人皮来着，算是他的恶趣味吧。” 恶趣味？就因为这个，所以剥了妈妈的皮，还特意写进书里，让别人效仿。 简清的身子软了软，瘫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劲儿。陆安见她面如死灰，也没再多说什么，丢下一句“你要是害怕，晚上就别出现了”，然后起身离开。 可以不出现吗......不，她才不要逃避。要看，就要看得清清楚楚。把那张皮死死记住，然后把那份折磨，通通还给他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是她复仇的目的。 ———————————————————————————————————————————————————————————————————————————— 今天，有件特别重要的话要说，我实在忍受不了越来越差的文笔，打算停更、修文了。 虽然看我文的人一直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个小可爱一直都在给我鼓励和支持。我没想靠写文吃饭，只是单纯的想写自己喜欢的故事而已。因为是自己喜欢的，所以要求很高，现在文的质量让我很不满意。 虽然我的文笔并不好，但还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而现在的文章显然并没有做到。 不过请放心，故事情节等内容是不会变的，修文后，大家也不用倒回去重新看。我只是把越来越流水账的文字修一修，不然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没有坑文，没有坑文，没有坑文。重要的话说三遍！ 盈盈芙蕖（23） 光头的家离宴会地点不远，就在附近的一个小仓库里，开车十多分钟就到了。简清下了车，等他把卷帘门打开后，跟着走了进去。 仓库里是一排排银白色货架，货架上一列列玻璃相框整齐摆放，笼罩于白炽灯下，折射出一闪一闪的光。简清眯了眯眼睛，定睛一看，看见玻璃相框里是一张张形状不一的脸皮。 大多是男人的脸。 “好看吗？”光头走到她身边，审视她的面部表情。 简清闻声，转头看他，思忖道：“你把所有的皮都放这儿了？” 那妈妈的……会不会也在这儿？ 光头点头，走到货架旁，随手拿起一个相框，不甚满意的说：“也不是，这些都是残次品，所以只把脸留了下来。真正好的，都在里屋。” 他一边引简清进了里屋，一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里面大多是女人的皮，她们的皮嫩，比外面那些大老爷们的，看着舒服多了。” “哦，对了，我有张最得意的皮，给你欣赏欣赏。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女人的皮了，尤其是漂亮女人。” ‘漂亮’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是在提醒什么。 简清想到了什么，压根不理他的弦外之音，问道：“你最得意的皮也是女人的？” “当然！” 里屋是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卧室，双人铁艺床摆在左侧窗户下，旁边是张木制的床头柜，上面有盏台灯。床正对着的是占据一整面墙的柜子，呈网格状，每一格都摆放着一件精致的装饰品。 虎子从最中间取下一把扇子，递到她手中。 扇柄是竹子做的，手指般大小，呈节状。葫芦形状的扇面上用毛笔细细勾勒出一副简单的兰花图，仔细看，还能看清上面的毛孔。 简清这才发现，原来她手里这把扇子是人皮做的。她抬起头，粗略的扫了眼柜子上的东西，那些精美的装饰品，无一例外，都是人皮。 “你瞧，这扇面多细腻光滑，一点瑕疵都没有。只有那些爱保养，懂保养的女人，才能拥有这样完美的皮。” 简清感到一阵恶寒，一种不一样的恐惧感从内心深处偷偷跑了出来，这份恐惧，要比之前的那些，还要让她痛苦。 把扇子小心翼翼的放回柜子，她才敢开口套话：“得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保养出这么好的皮肤啊。” 光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的说：“是个舞蹈家。” ……这应该就是妈妈的皮了。 简清身子微僵，不敢再去看柜子上的人皮，背对它们，继续问：“你怎么会想到去割舞蹈家的皮？” 光头不假思索：“这个女人以前跟过叁水一段时间，后来不听话，偷偷跑走，结婚去了。我们也是找了很久，才把她找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看这扇面不像新的。” “十年前吧。”光头想了想，语气惋惜，“听说那女人还有个女儿，还挺漂亮的，只可惜那时候在上课，没能一齐剥了。” 时间、职业都对上了。这果然是妈妈的皮，她的直觉没错。 简清紧咬红唇，觉得自己是真呆不下去了，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再多留一秒，她就要疯了。 “最好的都看了，那我先走了。” 视线尽量避开那面装饰墙，不等光头说话，人便已经到了门口。 “别急啊，我还有个宝贝想给你看看呢。” 简清只好回头。 “这台灯的灯罩，也是那个女人的皮做的。你看，多美。” 他一下摁下开关键，卧室刹时更亮。灯光闪花了简清的双眼，眼前只剩被剥了皮，血淋淋的妈妈，瞪大了眼睛，正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丢下一句：“是挺好看的。” 光头饶有兴味的看她落荒而逃，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女人，就是不禁吓。 简清快步逃出光头的家，身后的卷帘门不带一丝感情的拉下，她蹲在一旁的树下，扶着树干，开始疯狂的吐。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才缓缓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卷帘门。 天上突然刮起的冷风，让她逐渐恢复平静。随手绾起被冷汗打湿的头发，脱下磨红了脚后跟的高跟鞋，赤着脚，沿着柏油路，慢慢往勇哥家的方向走去。 盈盈芙蕖（24） 吹了一夜的冷风，简清才走回勇哥家。到家时，正巧碰上他们在吃早饭。 此刻她的衣服上全是露水的痕迹，脚上磨破红肿的地方脏兮兮的，脸上的妆全花了，冷汗也干透了，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勇哥见她脸色不太好，知道她是被吓着了，无可奈何的说：“我说过，让你别去的。” 简清理了理头发，眨巴眨巴眼，不服气的冲他笑：“他们因为安颜的事，提防我，想赶我走，想得美！我这人叛逆，越想撵我走，我越不走。” 她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转眼间，又在Y城留了快一个月。勇哥这次也没提出要她走，好像从她替他出主意，找出吕彬开始，他就再也没提过这事。 齐二这颗棋子，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聪明能干，很快便让叁水他们放松了警惕，不再戒备。 因为过了这么久，也没能把简清赶走，他们只能放弃恐吓这条路，另想别的法子对付她。齐二一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把简清约了出来。 医院的天台上，风刮得很急，简清的背倚在栏杆上，身后是无垠的蓝天白云。她点了支烟，却没有抽，只是望着前来报告的齐二说：“这么急找我来，有什么事？” 相比起她的安闲自在，齐二倒是一脸着急：“他们要对付你，现在我该怎么做？” “当然是跟着他们一起对付我。”简清这才抽了口烟，待烟雾从她嘴里全跑出后，又说，“没我的吩咐，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对他们言听计从就好，包括他们想要杀了我。” 齐二被她这话给惊着了，不可置信的说“你疯了吧，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简清还是那么淡定，淡定的将手里的烟掐灭，走到他跟前，直视他的眼睛，淡漠的眸子里充满无所谓。 “但这对你没坏处，如果我死了，你就是他们的功臣，如果我活着，你就继续蛰伏。” 齐二被她的漫不经心弄得摸不着头脑，反问道：“你就不怕我叛变？” “我说过，这对你没坏处，所以你也没必要叛变。” “可如果我把你要对付他们的事告诉叁水，他们会更加重用我。” “你不会的。”简清轻笑出声，“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如果你真说了出去，只会让自己彻底失去他们的信任。” “毕竟……谁都不会留一个背叛过两次的人。” “那你……”齐二还是不放心。 简清踩着高跟鞋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说：“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你放心，我会有所准备的。” 说完全不担心，当然不可能。但叁水要对付她，她早就知道，只能说不意外。不过她也想过很多种，他们会怎么对付自己的方法，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几个男人竟然会用这一种。 勇哥别墅的客厅里，多了个年轻女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齐刘海，直发，发尾大概在锁骨的位置；很瘦，脖子很长，锁骨那里凹了进去，像只高傲的白天鹅。 虎子见她回来了，尴尬的笑着解释：“简姐，这是勇哥在这里的……” 他实在不知怎么形容她的身份，相好？马子？情人？床伴？这些好像都不适合由他说出口，只能道：“你别介意，她就住几天，几天就走。” “叁水送来的？”简清笑笑。 “……是。”虎子替她打抱不平，“他这人就是小心眼，你都没跟他计较，他还跟你耍起心眼了。” 这就是他们想了快一个月，想出来的赶她走的方式？刺激她，让她吃醋，然后像个怨妇一样跟勇哥吵架，跑回D城？也真难为他们了，不敢真动她，就只能用这种白痴手段。说白了，还是他们打从心底对女性蔑视，才会把她想象成一个没了男人，就哭啼啼的怨女。 “勇哥呢？他同意了吗？” 虎子更为难了：“同意了。” 简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主动跟那人打招呼：“你好，我叫简清。” 女人看上去倒是不难相处，一笑就有两个酒窝，声音也甜甜的，听得人心里发酥：“你好，顾诗。” 顾诗和52号的女人不同，52号的人，都很懂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从不死皮赖脸的追着男人跑。而顾诗不同，她一会儿看不见勇哥，就吵着闹着要人陪，一哭二闹的，除了上吊，什么撒娇、泼皮的方法都试过了。勇哥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只能冷落简清。 所有人都以为，顾诗这么不懂事，简清多少会有些不悦。所以她的不在意，不光让始作俑者感到吃惊不解，还让勇哥诧异。一段时间过去，面对她的云淡风轻，勇哥先按耐不住了，趁黏人的顾诗出门，问她：“你真不吃醋？” 简清靠在他怀里，脸紧贴他的下巴：“我能猜到你在这里有别的女人，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比她们都重要，就行了。” “顾诗她年纪小，我大气，不跟她计较。” 盈盈芙蕖（25） 为了赶简清走，叁水特意把顾诗叫来，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简清每天闲着没事儿干，竟然开始跟着陆安、虎子，帮勇哥处理各项事务，在黑蛇混得风生水起，也让叁水他们不得不真正开始忌惮她这个人。 整个黑蛇一共分为两股势力，一股来自邻国的M国，一股来自海对面的C国。而以叁水为首的那一股势力，则与M国有所联系。 M国专产罂粟，可以说这个国家的毒品，有五分之四都来自M国。再加上M国民生凋敝，国内人民大多处于水生火热之中，导致大量人口流失，贩卖人口的现象更是屡见不鲜。 叁水他们主要就是靠走私白粉、买卖人口获利，为了让生意能够长久的做下去，他们也会为M国提供资金，也就是说这两笔生意得到的是M国政府的支持。 M国政府为了创收，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甚至还暗中为叁水提供帮助。如果简清想要扳倒他们，首要任务就是断了这条线，让叁水彻底失去M国这个后台。 就像萧笛说的，她的手上不能沾血，动手杀了他们简单，但这样很容易引火烧身。万一被查出来，人是她杀的，那她这辈子就真的没好日子过了。所以要想其他办法，最好能让别人替她动手。 这个机会，很快就主动找上了门。 萧笛通过窃听器偷听到，勇哥最近要运输一批人到M国，这批人的数量达到了整整六十人。据说，是要运到山上的某个工厂。 “他是打电话说的，具体运到哪里也没说清楚，简简，你知道在哪吗？” 简清坐在门诊室的椅子上，对面是正在帮自己上药的萧笛。她的手今早切水果的时候割了个口子，当然，这是为了找借口见萧笛，故意割的。 “我想我应该知道。” 勇哥在M国有好几个工厂，都是山里的矿场，因为是邻国，地理条件相似，M国的玉矿不比Y城少。几个矿场遍布在不同地方，但最近缺人的，还是缺这么多人的，就只有那一个。 临育矿场。 临育矿场在M国的西北方，那里的劳工全都是被拐来的成年男子。不过听说最近因为人手不够，未成年人、智力低下者、残疾人，也都被纳入到考虑范围之内。其他几个厂也不例外，里面卖力干活的，全都是些劳奴，只不过情况比临育稍微好一点。 会出现现在这个局面，简清也略知一二。她听陆安无意间提起过，那个厂前段时间换了个厂长，性格暴戾，对手底下的人动辄打骂，据说打死了不少人。后来有人实在受不了了，带着一群黑工反抗。只是徒手的，哪里打得过拿枪杆的，一下子二十几个反抗者全死了，被丢到后山，连个坟都没有。 简清受伤的手被萧笛轻轻握住，药水的刺激疼得她微微皱眉：“是让一个叫叁水的人送吗？” 萧笛摇了摇头：“不是，好像是叫贺龙什么。” “贺龙邑。” “对，就是贺龙邑。”萧笛低头吹了吹她手心的伤口，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纱布、棉片，开始包扎。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 她的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萧笛在包扎的同时，抬眼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简清察觉到他的视线，不耐烦的撇了撇嘴：“你别这样看我，我不动手杀人……不过，关他个黑工厂不过分吧？那种压榨劳动力的地方，倒了还得夸我做了件好事。” 萧笛的眉头从简清进门开始，就没放松下来过，直到听到她这话，脸色才没那么紧绷：“我只是想说，下次借口来医院，别用这种方法，手不疼吗。” 疼，怎么不疼，但今早的状况用这种方法是最合适的了。顾诗在她切水果的时候找她闹，她心烦，不小心把手割伤了。不仅能来医院，还能让顾诗消停会儿，一举两得。 走出医院，简清来到停车场。见周围没人，趴在蓝色垃圾桶旁，撕开了黏住底部的透明胶带，拿出张藏好的新电话卡，插进自己的手机里。然后打开通讯录，翻到齐二的名字，按下拨通键。 几秒钟后，电话通了。 她对电话那头说：“齐二，到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盈盈芙蕖（26） 雪山脚下，一眼望去白雪皑皑，几乎没有人烟，只有南边的冰湖旁有一栋小别墅。别墅里点着暖炉，有个叁十来岁的男人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里添着柴火。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在火烧木材的噼啪声中响起。男人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似乎在疑惑谁会打电话来。 他起了身，走到沙发旁的茶几处，接起了电话。 “喂？” “恩，是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只短短说了几句话，便匆匆挂断。然而，就这么不足百字的话，却让他抑制不住的笑了。 这个鬼地方，他呆了快半年了，心里积攒的憋屈，总算可以发泄出来；他吕巳，终于能够报仇了。 吕彬出事后，作为弟弟的吕巳，也跟着遭了殃。为了躲开勇哥的报复，他只能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儿来，连个女人都见不着。 平复心情的吕巳，低头想了想，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M国境内的政府办公厅内，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接通了这个电话。随后，老人的脸上浮现出和吕巳一样的笑容，这个机会他同样也等了很久。 吕彬和勇哥一样，背后都拥有M国的支持，只是分别来自两股不同的势力。吕彬的死，让老人吃了一个闷亏，也被那群人打压了很久，现在终于可以绝地反击了。 …… …… 在接壤M国的Y城，有一处密林，只要穿过那里，就能抵达M国。因为每次离境，都是从这儿走，荆棘丛生的林子早已碾出了条泥泞的路面，所以开起车来十分顺畅。 贺龙邑嘴里叼着烟，一手耷拉在窗口，一手握住方向盘，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心情很好的穿林入境。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到这种活，以前这些事都是交给光头、钱明他们两个干，现在轮到了他，当然得好好表现表现。 车停在了临育矿场的门口，贺龙邑下了车，冲守门大爷使了个眼色。大爷看到后，立刻起身到里面叫人。等厂长带着几个打手都出来后，才和他们一齐走到车箱门口。 拉开笨重的集装箱门，一股袭人的寒气扑面而来。贺龙邑用没了食指的手，抱着胳膊抖了抖，才看清了车箱内部的景象。 随即，他抖得更加厉害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冷气没关？ 贺龙邑不敢相信的咽了咽口水。他的功劳，这下全成了过错，回去要怎么向勇哥交代。 一个个血手印布满箱壁，在冒着冷气的车箱里，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死亡气息。里面横七竖八的倒着数十具尸体，冻僵了的身子呈现出十分诡异的姿势。 矿场厂长也被这样的画面吓坏了，用他听不懂的外文一直嘀咕。贺龙邑有些不耐烦，刚想发火，就看到一群西方人长相的记者冲了上来。 那群记者对着车箱一通乱拍，还有人开起了直播连线，直接和国外的电视台开始对话。 这时贺龙邑才反应过来。只是他还有点脑子，知道这篓子捅大了，必须另想办法解决。但厂长是个暴脾气的，一见这种场面，直接指挥着打手，就要去赶记者。 那些记者们最乐意见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对方的行为越是过激，他们的稿子也就越有看点、越好写。 有一个高个子男人夹杂在他们之中，他扛着摄像机，看上去好像只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摄像大哥，那些记者们却都在看他的脸色。大哥的脸色很好，笑得很高兴。本以为只是曝光了一起人口贩卖案，开个口子，才好让上面顺藤摸瓜的查。没想到还有这么劲爆的事，人死了，这下更有的说了。 已经彻底升级为命案的人口走私案，在简清的计划下，得到了全球的关注。M国政府扛不住压力，只能彻查此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勇哥在M国的厂子不仅全部被关，连背靠的势力也自身难保。 叁水手里的线算是彻底断了，他的利用价值也没了。有的时候世事就是这么无常，上一秒还高高在上的人，下一秒就有可能跌入谷底。为了让他们翻不了身，简清特意埋了颗‘地雷’，当做大礼，送给叁水。 盈盈芙蕖（27） Y城的机场不算大，客流量也少，一辆出租车一直停在机场门口，也没人来赶。车外偶尔有人走过，叽叽喳喳聊着天；车内气压很低，萧笛坐在驾驶座，透过后视镜，偷偷去看后面的简清和齐二。 “东西带来了吗？”简清说。 齐二从旁边的旅行袋里拿出个U盘，交到她手里，嘴里不忘提醒：“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从叁水那里偷出来的。” U盘很快被简清收了起来，齐二见她一言不发，又问：“你打算怎么做？” 简清伸进包里的手停住了，不解的望向他：“当然是要他们死。” “他们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明明知道背叛勇哥的下场是什么，尤其像叁水这种，一旦背叛，死法会很惨。” “不惨，又怎么对得起我这些年的努力？”简清冷笑。 齐二被她的阴狠吓得咽了咽口水：“……没想到你长得这么乖巧斯文，手段竟然这么狠毒。” 即使机场没什么人，周遭的声音还是十分嘈杂，几个大嗓门的中年人扯着嗓子聊天，穿过车窗缝，溢了进来。简清的声音带有几分讥讽，虽然轻，却很清楚的传进齐二耳朵里。 “你自己不还讽刺那些以貌取人的人，怎么还会觉得我这人好说话。” 停在包里的手拿了出来，拿出一张银行卡，她身子往后一靠，卡一递，闭上眼说：“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去了哪儿，包括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不然，我怕我会因为担心你泄密，忍不住追去杀了你。” 齐二再次一惊，接过银行卡的手忍不住颤抖。他开始后悔当初让人把她抓来，如果再有一个机会，他绝对不会选择和这种人产生联系。 蛇蝎美人，迷人又致命。 此刻的齐二只想赶紧离开，忙伸手把车门打开，半个身子刚探出去，就听到简清问：“血手印的事，是你的干的吗？”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是贺龙邑自己不小心把冷气打开了。” “……知道了，你走吧。” 简清松了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看向萧笛：“走吧，你先送我去百货商场，然后把出租车还了。” 萧笛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发动引擎后问：“你是在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害了那些人？” “是。”简清点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想因为我，害了无辜的人。” 时代广场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你果然没变。” 萧笛把简清送到市中心的百货大楼，独自将车还给了朋友。简清则装模作样的在商场里随便逛了逛，买了身连衣裙，才回到别墅。 因为血手印的事，整个黑蛇就像是被人拿住七寸一样，动弹不得。好多生意为了避风头，都暂时停了，那些仗着黑蛇身份飞扬跋扈的人，也都蔫儿了。 别墅内的气氛也是如此。 简清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就是虎子。虎子在玄关口拉住她，不耐烦的朝客厅望了望说：“简姐，叁水又来了，你知道的，勇哥不想见他。手下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有脸天天来，脸皮真够厚的。” “我知道。” 简清走进客厅，冲叁水笑了笑，主动招呼道：“你来啦，来见勇哥？我帮你叫他。” 她麻溜的上了楼，没一会儿又下来了，一脸抱歉的说：“不好意思，人睡下了。你也知道，最近事多，勇哥年纪也大了，一受累就容易觉多。” 这样的说辞他听了不下五回，叁水心知肚明的起身，冲她笑笑：“麻烦你了。” “不麻烦。” 简清堆上一堆假笑，正想送他出去，又见人竟然再次坐下了。她也不好直接赶人走，只能陪着坐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听说顾诗病了，什么时候回来啊？”叁水最近的气色是真不大好，一下多了许多白发、皱纹，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得问医生。医生没说病好，也没法回来，毕竟身体最重要，你是说对吧？” “是。” 叁水点了点头，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丢了颗到嘴里，又给简清抓了把说：“尝尝，我亲手炒的。” 简清微笑着接过瓜子，很给面子的磕了一颗：“没想到你还会干这个。” “最近才学的。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嘴馋的缘故，突然就想嗑瓜子了。” “那您慢慢磕，我才逛了街回来，有点累，先上楼休息休息。” 她把瓜子放在茶几上起身，刚一转身，虚伪的笑意便没了。冷着脸上了楼，直接进到勇哥的房间。 盈盈芙蕖（28） 楼上的勇哥并没有睡，见简清来了，坐在木制摇椅上，冲她摆了摆手问：“人还没走？” 简清摇头：“还在楼下守着呢，你先别下去。” “哼，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和我耗下去了。”勇哥手里盘着核桃，双眼轻轻阖上，不知在思考什么。 简清立在一旁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他：“为什么躲着不见叁水，还把顾诗送走了？” 因为贺龙邑的疏漏，害得勇哥在M国的工厂，一夕之间全部被查封，勇哥生气不满是应当的。但再怎么愤怒，也不至于这么对叁水他们，避而不见不说，连个解释、赎罪的机会都不给。还有顾诗，好好的人，一下就被逼疯了。 “因为贺龙邑这个人有问题。”勇哥的眼睛依旧闭着，盘核桃的手却停了，“这条线我们走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事，怎么他一去，全世界都知道了。” “虎子不是说，是吕彬他弟搞的鬼吗？跟贺龙邑有什么关系？” “齐二不是跟贺龙邑走得很近吗。” 终于提到齐二了。 简清的嘴角微微扬了扬，继续说：“但齐二为了表明诚心，可是直接把吕彬给卖了。” “这种人能为了利益出卖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就是这个道理。她会选择采用这个计划，看中的也正是勇哥的多疑。 “你的意思是，齐二和贺龙邑联手了？” 勇哥叹了口气：“不，我是怀疑叁水和吕巳联手了。贺龙邑只是个小弟而已，没那么大的胆子，背后一定有人给他撑腰。” 所以自然而然的怀疑到了他老大头上。 “你是说叁水他……” “恩。” 简清瞪大双眼，流露出不敢相信的样子：“那他一直来别墅，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也许吧，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没查清楚前，我是不会见他的。” “对了。”勇哥的眼睛突然睁开，直勾勾的盯着简清，看得她心里发毛，“贺龙邑在M国被警方枪毙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了。” 简清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甚至在勇哥面前说了句：“真是报应。” 她这副坦荡的表情，反倒让人放了心。勇哥再次把眼阖上，无奈的说：“你倒是高兴。” “我为什么不高兴，他死了，我比谁都高兴。你也知道，我这人记仇，每次见他，我肚子里都憋着气呢。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翻脸了。” …… …… 夜深了，一群人围在客厅，头顶上的水晶吊灯照得整个房间灯火通明。屋内谁也没有说话，十来个保镖一手拿枪，一手拿棍，围成一条线，把客厅守得连只苍蝇都不敢飞进来。 简清单独坐了张单人沙发，翘着二郎腿，手里端了碗燕窝，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陆安此刻走了过来，他来到沙发背后，弯腰在勇哥耳边说：“东西的确不见了。” 简清拿勺的手顿了顿，斜睨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吃燕窝。 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人抓起来了吗？”勇哥问。 “还没有，不过弟兄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勇哥闭了闭眼：“那今晚就动手吧。” “是。” 陆安又带着屋里的人走了出去，只留下勇哥、简清，还有虎子。虎子见时候差不多了，开口催他们：“勇哥、简姐，回去休息吧，陆安能行的，你们就别担心了。” “行，我先回去睡了。年纪大了，还是少熬夜，不然多少护肤品也补不回来。” 简清将空掉的碗置于茶几，从沙发上起来，趿着拖鞋上了楼。在就要拐进走廊的那一刻，她听到楼下虎子的声音。 “抓到后，真的要杀了他们吗？” “当然，不杀，还怎么警告帮里的那些人安分点。不过，得让叁水把东西交出来再杀。” 东西，他们是交不出来的，在她手里呢，交什么交。现在这几个人的生死，都由她决定。 简清挑了挑眉，放心的回了房间。 盈盈芙蕖（29） 叁水他们被陆安带去的人抓了，关在郊区的一处废弃仓库里。对于陆安的逼问，叁水并不承认是自己将资料交给了吕巳，但也说不出U盘现在在哪儿。 勇哥知道后，大发雷霆，拍桌子道：“给我打，往死里打，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嘴到底有多硬。” 门外的虎子听到动静，连忙下楼，进了厨房，提醒简清说：“勇哥现在心情不好，你送水果的时候小心点。” 楼上的动静，她也听到了。简清斜睨了天花板一眼，端起切好的水果问：“因为U盘的事？” “除了这个，还能因为什么，总之注意别说错话了。” “我知道。”简清点点头，又问，“陆安走了吗？” “还没。” “行，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简清端着水果，敲响了勇哥房门，等里面的人让她进去后，她才敢把门给打开。 屋内的气氛不太好，勇哥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陆安守在一旁，因为交代的事没办好，脸色很差，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这有什么可气的，别气了，来，吃点水果，消消火。”她整理了下表情，笑着把果盘放到勇哥面前，一屁股坐下后，用染了大红指甲的纤长手指拿起块苹果，递到勇哥嘴边说，“吃点甜的。” 勇哥没张嘴，也没把她推开，只是说了句：“我现在不想吃。”然后闭上了嘴巴。 简清也料到他会这么说，又把苹果放了回去，顺便抽了两张纸巾，仔细擦拭着刚刚拿过苹果的手指。 “不就是个U盘吗，我帮你要回来。” “你？你要怎么帮我要回来？”勇哥不相信的轻笑出声。 简清不乐意了，将纸巾随手丢在桌上，得意的提醒他：“你忘了？之前齐二不也是被我说服的吗，我们52号的女人都有这个本事。要说什么打架斗殴的，我肯定不如你们，但要让男人听话，我们可是专业的。” 勇哥被她逗乐了，笑着问她：“所以你一直在用计让我听话？” “那……你听话了吗？”简清反问。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让你去？既然那么想去，就去试试吧。”勇哥顿了顿，又对陆安说，“带她去仓库。” “好的，勇哥。” 陆安把头埋得很低，表情隐藏在阴影之中，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但简清却总觉得他有些不悦，不想带她去仓库。 这种感觉在出发去仓库的路上，得到了证实。 陆安一言不发的坐在驾驶位，常常面无表情的脸，此刻阴沉得可怕。 他一直在提防她，她也一直都知道，但表现得这么明显，还是头一回。尤其是在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后，陆安已经不常用审视的眼光看她了。 危机感促使简清的大脑飞速运转，为了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特意问陆安：“那个U盘到底有什么用？勇哥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 陆安终于肯正眼瞧她了，转过头，冷漠的眸子紧盯简清，嗓音低沉：“里面全是这些年来，关于黑蛇在M国的资料，以及国内和M国有关的核心人物和机密。这种东西一旦交给警方或别人，在国内负责和M国牵线、交易的人全都会完蛋，大半个黑蛇也就完了。” “这样啊。”简清明白的点点头，又指了指前方说，“看路。” 然后便转过身子，手搭在车窗上，视线落在窗外的风景上，不再看他。 反正她也不会把U盘给别人，过两天就会还给勇哥。到时候她大仇得报，功成身退，陆安也就不会怀疑她，她也不用担心离开后遭到报复。 …… …… 坐落在郊区的仓库大门紧闭，生出锈垢的铁门口有把积了灰的木制板凳，四周杂草丛生，看不见看守的人，也感受不到所谓的人气儿，只能偶尔听到从树梢处传来的鸟叫声。若是有人路过，肯定以为这是间久无人居的荒屋。 陆安把车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带着简清走了过去，用布满老茧的手有规律地拍了几下铁门。 叁长两短两长。 门不一会儿便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个脑袋，警惕的眼睛在看到陆安的那一刻放松下来，又在瞥见简清后再次回归警惕。 “陆哥，这位是？” 陆安边说边推开了门，铁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里面的人往后退了退，听他说：“她叫简清，勇哥叫来帮忙审叁水的。” 盈盈芙蕖（30） 逼仄的空间里，摆放着几张凳子，凳子前方有几个十字架，其中叁个绑了叁个男人。 男人们的头耷拉着，脸上有伤，身上有血，像极了那天的安颜。只可惜，他们的皮还在，否则简清一定会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好久不见。”她就坐在他们面前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不疾不徐的说。 叁水抬起头，看见她那张美丽又嚣张的脸，轻蔑的笑了：“勇哥叫你来也没有用，纵使你巧舌如簧，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东西我没动，更没给别人。” “谁说我是来问你要U盘的？我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你们狼狈的样子而已。” 旁边的光头听了这话，突然开口：“你果然还在记恨奥神全能教的事。你来黑蛇这么久，别人都夸你处事圆滑，我还当真了。没想到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而已，看着豁达大度，其实比谁都记仇。” “呵。”简清捂着嘴笑了，“我啊，从来不是什么八面玲珑的人，只是嘴巴厉害点，会哄人而已。所以……才能把你们都骗了。” 骗了，是什么意思？叁水转头看向她。 她的脸色忽地一变，站起身来，走到光头面前，伸手摸了摸他满是血渍的脸：“剥人皮好玩吗？你房里那把扇子是不是很美？” “扇子……你到底是谁？”光头问。 叁水的脑子还算清醒，瞬间反应过来，直直的盯着简清：“你是……” “我就是那个十年前，让你们专门跑到W市杀人剥皮的舞蹈家的女儿啊。你不记得啦，听光头说，你们没有杀了我，还觉得很可惜来着。” “竟然是你！” 简清被叁水怒瞪却一点也不生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只要她再一使劲儿，眼前的人立刻就会没命。 “是我，惊喜吗？如果这还不够惊喜的话，那就让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吧。”她说。 “那时候你们都以为我去上学了，所以才能逃过一劫。其实你们错了，我就在家里，亲眼看着你们把我妈妈，用刀一点点地划开。怎么样，很后悔吧？如果当初你们再认真找找，把我也杀了，今天也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叁水的脸被掐得涨红，青筋暴起：“原来你是她的女儿，我就说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你起，就这么讨厌你的那张脸。” 他以前总觉得简清看着眼熟，忍不住的防备她，原以为是因为贺龙邑的事，才会带有偏见。没想到，自己的感觉竟然没有错。 简清不理他，继续说：“这十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要怎么做才能杀了你们。可那时候我只有十七岁，你们又隐藏得太好，我根本找不到你们。还好最后让我在D城看到了勇哥，发现他和你们有同样的纹身。” 就是为了那个黑蛇纹身，她想也不想的进了52号，甘愿为妓，一蛰伏就是十年。整整十年，她把人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都搭进去了，每天都在不确定中煎熬、等待。如果接近了勇哥，发现他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怎么办？ 好在老天有眼，她一来Y城，就遇到了他们。否则还真得再花上些时间，才能报仇雪恨。 “你们马上就要死了，临走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的手一下收紧，叁水的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爸妈？还要剥了我妈妈的皮？” “因为她不听话。”叁水说。 简清松了松手，好让他继续说下去。 叁水顿了两秒，喘上气后说道：“如果她乖乖呆在我身边，留在Y城，不要老是想着逃跑，我又怎么会杀了她。” “我妈妈……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听不出来？”叁水冷笑，“她是我的女人。” 简清不信：“你胡说，我妈妈从小到大的朋友并不认识你。如果她是你的女人，她的朋友怎么会没见过你。” “那是因为我和你妈妈，是在她来Y城演出时认识的。现在想想，你和她的脾气还真挺像，表面看上去娇滴滴的，人畜无害，其实心里的主意多得很。” “你少骗人了！如果她真的和你有过一段过往，那你为什么要杀她，还是用那么残忍的方式。” “因为她就跟你一样不听话，如果当初乖乖听我的话，去陪那些军官喝喝酒，我也不至于打她。她不跑，我也不会花那么多精力把她找出来，再杀了她。” 盈盈芙蕖（31）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简清的手隐隐作痛：“我告诉你，我妈妈不是你的玩物！” 叁水挨了打，反而笑了，盯着简清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的脸，一字一句的说：“女人就是件商品而已，我能把她捧成万人敬仰的艺术家，也能轻而易举的把她毁掉。” “那你给我死吧！” 她怒吼着从板凳上抄起一把刀，正要朝叁水刺去，就听到他说：“你要杀了我？不，你不敢。杀了我，勇哥不会放过你的，他还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刀在快要刺进胸口的时候，停住了，简清因愤怒丢失的理智，被叁水的话拉了回来。她收回刀，在他的脸上划了划，划出两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你说得对，我不会亲手杀了你，我这人不到生死关头，一般不动手杀人。你都已经是我的砧上肉了，我干嘛非要让自己手里多条人命呢。不过，我会让勇哥杀了你，这样我才能放心的全身而退，你说对吧？” 叁水不屑的冷哼：“哼，说得轻巧，勇哥得不到U盘是不会杀了我的。” 简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人的微笑：“可勇哥马上就会拿到U盘了呀。” “什么意思？” “因为……”她把头凑到他耳边，轻笑着说出，“U盘在我手里，这一切都是我计划的。” 叁水脸色大变，紧盯了简清一会儿，又忽然笑了：“小姑娘，你到底年纪轻，性子急，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把身份暴露了。待会儿陆安一进来，我就会把一切都说出去，黄泉路上，多个美女作陪，也挺好。” 简清也笑了：“放心，你没那个机会，因为你马上就说不出话了。” 手里的刀突然一转，另一只手紧紧钳制住下颚，逼他把嘴张开；刀尖狠狠地刺了进去，钉在舌头上。舌头一下被拉了出来，简清的手再一挽，舌面卷上了刀口；又一使劲儿，舌头断了。 随后又听得一声尖叫，刀尖从眼睛里拔了出来，带着浑沌的白色泥浆，一点一点滴在地上。 又哑又瞎，看你们还怎么说话！ 她转过头，看向旁边的两人，晃了晃泛着银光的刀：“到你们了。” …… …… 几声惨叫后，叁个人再也说不出话来，顶多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调，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简清推开门，走到陆安面前，白皙的脸上溅了几滴血，随着汗水缓慢滑落。 “他们说了。” 陆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抽出张纸给她，说：“擦擦吧。” 她摇了摇头，没接，顺口问了句：“卫生间在哪儿？” 陆安指向后面的屋子，简清立即顺着手势，冲了进去，找到马桶后，抱着马桶狂吐。她只觉得胃里在翻江倒海，无数银针在肚子里作乱，扎得她冷汗涔涔，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门外传来陆安冷淡的声音。 “你没事吧？” “没事。” 等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简清站起身，走到洗手台前，认真的将脸上干掉的血渍洗净。 稍作休息后，她又拿出粉饼补了补妆，把乱掉的头发理顺，才开门走出房间。 陆安开车将她送回别墅，勇哥得知有U盘的下落后，一直紧绷的脸缓和了许多。 “现在就派人去把U盘取回来。”他对虎子说。 虎子明显还在担心什么，没有动身，小声对他说：“齐二呢？他人现在还没抓到。” 有了U盘，勇哥心情大好，暂时不再计较齐二的事，拍拍虎子说：“他估计是听到风声，一早就跑了。没事，慢慢来，他一个杂碎能有多大本事，总能抓回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回U盘。” “是。” 虎子答应着离开了，勇哥也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陆安带简清退出房间，要离开时，突然没头没脑的对她说了句：“恭喜你。” “什么？”简清摸不着头脑。 陆安仍旧是一副对她爱搭不理的模样：“没什么，你快回去洗个澡吧，身上都臭了。” “……”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该不会真被他查到点了什么？ 简清咬咬牙。算了，不管怎样，叁水他们是死定了。到时候她一走，躲得远远的，管他什么意思！ 盈盈芙蕖（32） 夜里，一轮清冷的明月高高悬挂在黑沉的天空之中。简清赤着脚，从茶几上端起一杯红酒，缓缓朝阳台走去。 她刚洗完澡，头发湿哒哒的披在背后，打湿了酒店的浴袍。 今天将会是叁水他们的最后一晚，只可惜陆安那个家伙不让她跟着，所以她只能在湘河附近，挑了家能看到勇哥他们的酒店。毕竟这叁个人的死期，她必须亲自到场，目送他们离开。 透过望远镜，简清清楚的看到光头那张愤恨的脸。眼镜对他而言已经没有用了，血痂将脸上的两个窟窿捂住，瘪瘪的，空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叁水和钱明也是如此，这副落魄的模样看上去怪可笑的。当初他们杀人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其实死并不可怕，因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怕的是，死前对死亡的那种恐惧。他们现在又瞎又哑，不知道子弹什么时候出膛，更无法叫出声，一定恐惧到了极点。 简清心满意足的抿了口红酒，继续举起望远镜认真看去。 远处的虎子将手枪上了膛，正对准叁水的脑袋，身后却突然窜出一群人来。 这群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一时间，所有人方寸大乱，枪声四起。 随后，勇哥带着陆安、虎子逃了，剩下的人被那群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再后来，数十道红蓝相间的灯光不停闪烁，警笛声响彻云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怎么会来？ 简清眼睁睁看着叁水他们被押上警车，气得丢掉望远镜，握紧了拳头。 他们竟然没死成！ 愤怒之下，她想起了萧笛。而萧笛就像是知道她会给自己打电话一样，刚一拨出去，就接通了。 “我有件事想要问你，今晚的事，是你报的警吗？”她直奔主题。 萧笛轻笑出声，语气宠溺：“这么快就猜到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 简清不解，咬牙问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本来就应该交给警察。简简，你要知道，任何人，就算是罪犯，也应该由法律来定生死，别人没资格干涉。”他轻轻的说。 “法律？呵。”简清冷笑，红着眼冲他吼，“我告诉你，我才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我只要他们死。我辛辛苦苦谋划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你凭什么报警？你这样做，我还怎么亲眼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 萧笛被她的怒火吓得愣了愣，片刻后，在电话那头轻声说：“他们会死的，你相信我，那个U盘里的东西，我都交给警察了，足够定他们的罪。你不要那么执着，就算你亲眼看着他们死，也不会快乐，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你怎么会有U盘，我明明把它给了勇哥，你是怎么拿到的？”简清皱起眉头，他难不成冒险做了什么傻事？ “你忘啦，我在勇哥体内装了窃听器，他拿到U盘后，跟别人提起了里面的内容，虽然不全，但我也都录了下来。” 他很有耐心的把那天和警察见面的事，一一讲给她听，声音轻柔温和，如同之前给她做心理治疗时一般。 “那位警官告诉我，当初之所以不管叔叔阿姨的案子，是因为他们背后的势力实在太大，牵扯了多方关系。现在M国已经和黑蛇断交，叁水他们没了后台，不会再有人保他们了。” “简简，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不管怎样，一切都结束了。 …… …… D城繁华依旧，尘埃落定后，简清并没有对这个呆了十年的城市有过多依恋。一到家，她立刻开始收拾行李。 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萧笛报了警，把勇哥逼上绝路，勇哥肯定不会放过他。还有陆安，那天他说的话，她至今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保不齐他会跟勇哥说些什么，毕竟他一直在怀疑她。 简清把要带的东西全都铺在了客厅，一件一件清点、装箱。东西正整理到一半，门铃声突然响了。 她放下手里的衣服，觉得有些奇怪。萧笛明明说要去趟学校，办点事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铃锲而不舍的响着，像是笃定这房子里有人。简清站起身，从一旁的手提包里拿出支手枪，别在腰后，警惕的打开了门。 门外是位姿容姣好的女人，她穿着高跟鞋，一袭淡蓝色长裙，身形高挑纤细，笑容满面，看起来对人没有任何威胁。 简清看到她，眼里的戒备却更深了，紧盯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往常一样，故作自然的问：“叶斓，你怎么来了。” 最┊新┊无┊错┇章┊节：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花开茉莉（1） 叶斓朝简清笑了笑，没等她邀请，直接进了门，扫了眼狼藉的客厅问：“你要走？” 简清跟在她身后，悄悄拉了拉上衣衣摆，将手枪遮住，镇定的回答：“我才刚回来，能去哪儿。” “那你收拾行李做什么？”她绕过行李箱，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 简清跟过去，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诌：“寄点东西给偏远山区，做做善事，积积德。” 她又看了眼里面的东西，一脸的不信，语气十分轻蔑：“送新衣服？你可真够大方的。” 放在行李箱最上面的，是条还没拆标签的白色连衣裙。简清暗叫不好，弯腰把行李箱盖上，坐到对面，冲她笑着解释：“旧的没诚意。” 叶斓轻笑出声，眼底的温柔淡去，挑眉叫出一个久违的名字：“李乐乐，你这人可真有趣。” 她竟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简清震惊的盯着叶斓，大脑飞速运转，冷汗浸湿后背。几秒后，她又忽然冷静下来，从容不迫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少？” “你的事，我在挺早的时候就都知道了。怎么，你现在报了父母的仇，想要离开？” 简清不语，只是同她对视。气氛剑拔弩张，两个人暗自较劲，谁也不肯先低头。 叶斓瞧她一点也不害怕，反问道：“你这么冷静，就不怕我跟勇哥说？要知道，你的身份一旦被他们发现，谁也保不了你。” “你不会说的。”简清收回目光，换了个坐姿，胸有成竹的说，“你如果要告诉他的话，那今天到这儿来的人就不会是你了。” 空气中有一股好闻的百合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那是从叶斓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这个优雅的女人面露微笑，反客为主的替简清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问：“这是什么说法？” “你手无寸铁，还敢亲自来找我，肯定不会想威胁我，要我的命。不然我们两个，还真不一定谁会死在这儿。”简清往沙发上一靠，正好抵住腰间的枪。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是想找我帮忙的，要我和你一起对付勇哥。” 叶斓满意的笑：“你真的很聪明，不枉我从见你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关注你。” 简清手里还端着那杯茶没喝，摇头说：“不，我还不够聪明，至少我猜不到你是怎么进小区大门的。这个地方，可不是说进就能进。” “因为我有警方给的证件，保安不敢拦我。对了，你刚刚只猜对一半，我来找你，不止是为了对付勇哥，还有厉恒成，甚至包括整个富悦集团。” “什么？”手中的茶杯抖了抖，洒出滚烫的茶水，简清却不觉得痛，只是吃惊的问，“你是警察？” 叶斓笑笑，好心的从她手里拿走茶杯，放回茶几：“严格来说，我是线人，我男朋友是警察，你应该听说过，他叫季奕玄。” “我听虎子提起过他，但……”简清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抬眼质问，“你男朋友不是你亲手杀死的吗？” 暗涌的空气瞬间凝结，叶斓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底的痛苦毫不掩饰的暴露。这场心理战，输的人竟是她自己。 “是，他是我杀的。”她红着眼，咬牙承认。 简清觉得好笑，既然当初选择亲手杀了季弈玄，现在又跑来装什么可怜。 “那你想报仇，不是应该动手杀了自己吗？关别人什么事，还是说……”她瞬间顿悟过来，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你从一开始加入富悦，就是为了对付他们。” “是的，不仅是我，奕玄也一样。他不是坏人，报纸上写的都是假的。” 提起故去的男友，叶斓表现得十分痛苦，她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说：“富悦财团的势力有多大，你在黑蛇呆了那么久，想必一定有所了解。他是为了扳倒这群人，当初才会主动投靠厉恒成。你也一样，不是吗？” 简清还不懂：“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是被逼的。”叶斓说。 简清想起小黑的死，有时候光靠怀疑二字，就足以杀死一个人了。 “所以是因为你们暴露了，你才会杀了他，好博取信任，继续卧底。” “也不全是，厉恒成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们。”叶斓终于平复了心情，将话题引入正题，“所以你真的很厉害，能让勇哥他信你，还断了他们和M国的合作。” 喜☆欢☆收☆藏：wo o1 8 . v i p (W oo 1 8 . vi p) 花开茉莉（2） 面对恭维，简清并没有理会，只静静听她继续说：“因为身份，他们对我一直有所提防，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讲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了。简清觉得她简直异想天开，冷冷道：“你也知道勇哥对付背叛者的手段有多残忍，凭什么要我舍命帮你？” 叶斓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协助警方办案，是每个纳税人应尽的义务。” “义务？”简清冷笑，毫不客气的讽刺，“我这些年可纳了不少税，你们警察又为我做了什么？仇可是我自己报的。” 面对质问，叶斓哑口无言，但有些话她必须得说：“我虽然不是警察，但我爸是，我男朋友也是。简清，对于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有一个公道的。” 她又开始控制不住的掉眼泪：“那些陈年旧案一直破不了，不代表警察不想管，只是警力薄弱，大家分身乏术，无能为力。可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在追踪。有多少案子，警方在背后默默努力了几十年，才得以破案。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做到公道二字。” 简清听到这儿，笑了：“这话说得可真好听，那你知道当初我在警局听到了什么吗？” 她到现在一想起那两个警察说的话，依旧觉得恶心。 ——真是可惜，看来这个案子只能放弃不管了。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什么叫没有办法，她这不就想到办法了吗。 叶斓听到这两句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看来他们说的没错，这群人果然早就渗透到了国家内部，只是没想到，竟然连基层都有他们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简清皱了皱眉，又无所谓一笑。不管是什么意思，都和她无关。 “你走吧，我不想听你扯这些鬼话。叁水他们已经行刑了，不管是富悦还是黑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她站起身，打算直接回卧室，不想再搭理叶斓。 没走两步，就听到叶斓也站了起来，叫住她说：“你想想看那些无辜的人，如果不彻底铲除他们，这世上只会多出无数的何莉、吴萍。” “” 简清停下了脚步，手也从卧室门把处放下，似乎在思考什么。就当叶斓以为自己说动她时，又听到她冷漠的嗓音说：“那关我什么事？”然后想也不想的打开房门，又狠狠关上…… …… …… 南大校园内，一群群青春洋溢的年轻学生，刚上完课，手捧教科书，从教学楼里出来。简清坐在对面的长凳上，看着几个小姑娘从身边走过，嘴里聊着学长、作业还有今晚要吃点什么。她羡慕的低头笑了笑，一抬头，正好撞见萧笛出现在教学楼门口。 他是来上课的。因为之前的心理学老师去做了个小手术，所以托他代课几天。 简清站起身，正要冲他招手，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生追到萧笛面前，脸红红的说了些什么。 手，又收了回去。她没有说话，更没有走过去的打算，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张害羞的脸。那样的神情意味着什么，她太清楚了。 萧笛似乎也对女生的话很有兴趣，温柔的眸子亮了亮，按捺住兴奋，静静的听她讲。 简清长叹了一口气，决定不打扰他们，离开的事，等萧笛下班再说吧。或许他又不打算离开了呢。 还在教学楼下的萧笛发现简清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眼面前的女生，心一下慌了。跟女生道了个歉后，立刻追了上去，一把拉住简清的手，气喘吁吁的说：“你怎么走了？她是我学生，我跟她没什么，你别生气。” 看着他着急解释的模样，闷在胸口的那股气，也随之消散了。简清难得的没有抽走自己的手，任由他握住，轻轻笑道：“我没生气，你的学生还在等你，快去吧，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萧笛没听，反而得寸进尺的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还站在原地的小女生见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忙走上去解释：“姐姐你别误会，我只是向老师咨询点事。” 女生难为情的把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我小时候是在山里长大的，那会儿村里有人买了个大姐姐当老婆，那个姐姐人可好了，我想救她出来，但家里人不让，说这是别人家的事，我们管不着。离开村子后，我一直很内疚，常常做噩梦，梦见她被人打死了，所以我才想找老师聊一聊，我真的要被这事折磨疯了。” “你别哭，你刚才跟我说那个姐姐叫什么名字来着？”萧笛见她情绪激动，柔声劝了劝。 女生闻言，揉了揉酸掉的鼻子，说出两个字：“何莉。” 精☆彩☆收☆藏：woo 1 8 . v i p (Woo 1 8 . V ip) 花开茉莉（3） 姜红第一次见到何莉的时候，是在村口的土堆坡上。她被几个男人从一辆满是泥浆的面包车里押出，头发凌乱、步履蹒跚。姜红看不清她的脸，只是依稀瞥见她脸上有好几处红肿的伤疤。 听隔壁的胖大婶说，这是马二爷爷给他那个傻儿子买回来的媳妇，花了整整一万块钱。一万块是个什么概念，年仅十岁的姜红并不知道，但从胖大婶的神情来看，一万块肯定很多，也许多到能买下整个村子一年的苞谷。 马二爷爷的傻儿子叫马富贵，因为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傻贵。傻贵是真的傻，整天只知道坐在家门口抱着大饼傻愣愣的笑，周围的小孩冲他吐口水、丢石子也不生气。 姜红倒是从来不欺负傻贵，甚至和傻贵的关系很好，还亲切的称呼他为：贵叔。 之所以称呼他为叔，是因为傻贵已经叁十二岁了。村子里的人到他这个年纪，早就结婚有了孩子，只有傻贵还孑然一身，毕竟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一个连鼻涕流到嘴里都不晓得擦的人， “这下好了，马二叔家总算有后了。”胖大婶发出一声感叹。 姜红也替马家高兴。她常常听妈妈念叨，说马二爷爷可怜，马家可怜，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娶不到媳妇。现在傻贵有了媳妇，就可以生孩子了，生好多好多孩子，和胖大婶家一样。 “马二爷爷，我妈妈让我给你送豆腐。”姜红捧着个小碗，敲响了马家的木板门。 马二从屋子里出来，苍老黝黑的脸上挂满了笑，嘴也快要咧到耳后根，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已经生了。他弯下腰，接过姜红手里的碗，从怀里摸出一把喜糖说：“乖，给你吃。” 姜红没接，只仰着小脸问他：“马二爷爷，我能看看新媳妇吗？” “能！当然能！” 马二领着姜红进了家门，穿过晒满苞谷的院子，看见傻贵正坐在苞谷堆上啃馒头。她冲傻贵打了声招呼后，来到一间贴有喜字的土坯房前。 土坯房的木门被把大铁锁锁着，旁边的窗户也被铁栅栏封住，姜红有些好奇，什么时候傻贵的房间多了这些东西？ “来，站到这上面来。”马二从旁边抽出张木板凳，放在窗户下，指示着姜红站了上去。 何莉就在里面，坐在床上，瘦削的身体缩成一团，背对着他们。左手边有朵用红绸缎迭成的花，它孤零零的躺在那儿，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姜红的小脸贴在栅栏上，轻轻的打了声招呼：“婶婶好。” 何莉的身子动了动，沉闷的屋子里响起铁链拖动、碰撞的声音。姜红觉得奇怪，瞪大眼睛看了看才发现，她的四肢竟然拴着拇指大小的链子，单薄纤细的腕被铁链磨得破了皮，有些地方甚至有了溃烂的迹象。 她似乎不愿搭理人，只冷漠的转过头瞥了姜红一眼，便不肯再给他们眼神。但也是那一眼，让姜红瞧清了她的脸。 那是张惨不忍睹的脸，蜡黄的双颊凹陷，眼神黯淡无光，血丝满布；从眼角到下巴处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看上去像是被某种棍状物体抽出来的；原本高挺的鼻梁也歪了，圆润的鼻头上还留有尚未散去的淤青。 姜红愣了愣，显然被她这副模样吓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还是一旁的马二提醒：“好了，看到了就回去吧，你妈妈该着急了。” 姜红只好从凳子上跳下，把马二塞来的喜糖紧紧攥在手里，小跑着回了家。 回家的当晚，姜红便做了个噩梦。梦里那个女人穿着大红衣裳，将丢弃的红花戴在了脑袋上，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她孤零零的站在苞谷地里，空洞的眼睛默默流泪，哭得久了，眼泪竟变成了血泪，肆无忌惮地染红了半张脸。 过了会儿，她突然一把扯下头上的红花，将红绸缎撕了个粉碎，全部塞进嘴里，咽了下去。随后又张大了嘴，有许多血从她嘴里涌出，顺着下巴滴到了红嫁衣上。血越来越多，脸上、衣服上、苞谷地上，全都是她的血，一眼望去满是猩红，仿佛马上就要将人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