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昏厥(丧H)》 烧荔枝-壹 夏夜蝉声聒噪不停,湿暖熏风扫过毛孔;汗腺蒸发混杂精液的腥味儿,热烘烘地让人作呕。远山晚霞埋葬在昏暗的台灯灯罩下,枯叶的燃烟烧得夕阳也有几分寥落。 阿荆翘着二郎腿坐在皮质沙发的扶手上,食指夹着的烟头眼看就要烧到皮肤。她耳后碎发一绺一绺粘在黑色吊带裸露的颈间肌肤上,汗水蘑菇似的长出来。刚刚完成的性事耗去她太多精力,此时闻着窗外的饭菜香味,她倒是想起了小时候弄堂里踢踢踏踏的拖鞋声。 “诶,你会弄饭吗?”床上的男人半撑着脑袋。 “我又不是保姆。” 阿荆白了他一眼,烟头摁灭在吊兰盆栽里。然后起身,挎着镭射小方包就要出门去。 “不再来一发?” 床上的男人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睨着女人笑。 十几平米的小平房里,木头家具散发出的腐败湿气连同六神花露水的味道挤进她的鼻子。阿荆朝左偏头,在镜子里看到男人的脸。 “热。” 丢下一句,也不管身后的男人索要联系方式,阿荆消失在防盗门外。 湛蓝色钴玻璃照出落日的影子,江风与船笛一起穿过阿荆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指间。她喜欢抽烟,喜欢坐在江边伸长自己的腿。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她有些瘦削,然而平胸也是有人爱的。 脚下的石子路被晒得有些发烫,远远地传来孩子们玩水的嬉闹声。阿荆从黄昏一直坐到夜晚,当长江尽头的夕阳烧到她第二个食指指节的时候,街边卖洋芋的小摊贩已经看了她第四次了。 小哥黑壮壮的,没做成多少生意倒一直往她这边瞟。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热裤只包住阿荆的屁股蛋,棉须须儿夹进内裤的里面;随手一抠,白腿上就是好长一道红痕——阿荆知道自己这体质去跳钢管舞是没戏了,酒吧那个招待的工作她也做不长久。如今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混日子,时间倒是很好消磨。 有人给钱,有人给肏,好不逍遥。 丢掉烟头,她朝人走过去。小哥正偷着往这边瞄,一抬头看见两条细细长长的腿,手里装好的洋芋差点就掉了。 阿荆及时扶住,娇笑一声:“小心些。” 黑小哥低头盯着嫩生生的手,只觉得烫。 “你勒洋芋,么卖啊?” 阿荆斜倚在车棚里,一双眼睛从锅里的洋芋扫到男孩身上,又从男孩身上扫回锅里。 “五、五块一碗。” “有点贵噻,”阿荆拿起一个牙签,十分熟练地叉起一个咬进嘴里:“那我勒一口,算吃了你好多钱?” “没关系……就当送你了。”小哥依旧不好意思 阿荆挑眉笑道:“这怎么行?我总得还你呀。” “怎么还?” “你想我怎么还?” 天彻底黑下来,两人站着的这个小摊子逐渐被各种流动摊位包围。烧烤的白烟顺着人群缝儿飘到这里,拉拉杂杂地熏得人眼睛疼。锅里的炕洋芋早就凉了,冷却的油脂凝在锅壁上,闪着恶心的光。 阿荆慢慢把头靠过来,眼底铺满霓虹的影子: “我可比你一碗洋芋贵多了……” 黑小哥抓在车把上的大手倏地握紧。 “我一双手值你五碗,一条腿值你十碗;你要是嫌不够,你这一车也可抵得……” “你、你要我的洋芋?” “哎呀你个呆子,”阿荆兴味地一笑:“我要的是你呐……” 烧荔枝-贰 长江大桥下的夜晚纸醉金迷,谁也看不清大汗淋漓下对方的脸。喧嚣的城市,寡淡的大排档,以及被地沟油腌制得油光锃亮的烤肠和臭豆腐,千篇一律地吸引着过客们的眼球。而闹市的更深处,是隐藏在热闹表皮之下的寂寥巷道。电线串联起来的砖块民户零零星星的点着灯,阳台边缘摆放的破落盆栽下面是夜黑风高的隐秘角落。 似乎每个城市都有其共同的面具,空洞繁华的外表之下是麻木的市井生活。人们在其间穿梭,从明亮走到昏暗,从白天走到黑夜,脱下夜市的肮脏,换上精致百货的伪装。 阿荆深谙其中道理,活得也无所顾忌。 所以,当黑小哥搂着她走入到这个许久没有人来过的公共厕所时,她也泰然自若。 “你……别嫌弃。” 嘴上这么说,他搂在阿荆腰上的手却箍得很紧,生怕人跑了似的。 阿荆嫣然一笑。昏暗的厕所里,只看得见女人出汗的锁骨和头顶破烂的蜘蛛网。 “你在这里站好了。” 话音刚落,黑小哥就感觉到自己牛仔裤的边缘钻进来一根手指。 手指拽着皮带往外扯了扯,然后解开拉链,把他的生殖器掏了出来。 “第一次?”见他反应有些青涩,阿荆问道。 男孩点点头,又蓦地摇摇头。 “啧。” 还没等他害羞,女人便轻叹一声蹲下身去。接着,微微发硬的物事裹上一圈柔软的口腔组织。 公共厕所其实并不算做爱的好地方,但年久失修的公共厕所做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膻腥的尿骚气经过长达几年的沉淀发酵,散出一种低俗却又淫荡的催情气息。地上的灰尘掩盖了曾经肮脏不堪的公厕水泥地面。幽静黑暗的角落,隐忍而兴奋的雄性喘息,头顶天窗投射下来的居民区灯光照亮他冒着汗的勃发肌肉。 “嘶……” 似是爽极了,男孩克制地叫了一声。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人群的喧嚣,偶尔有晚归的大叔踩着自行车从公厕旁溜过,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刺激得男孩只想把女人的头摁到底。 “唔呕……咳咳!” 阿荆被喉咙深处的阳物弄得想吐,眼泪也呛了出来。 男孩的阴茎硕大硬实,就跟他的土豆一样。 狭窄逼仄的空间因着两人的体温更显闷热,女人作呕的声音在夜色里似有催情。年轻的男孩仰起头,拼命将昂然巨物堵到更深,那里的紧致感逼得他要发疯。偏偏那女人的舌头养了小鬼似的,不断抵弄他的马眼、用力地往里钻。粗大龟头被她的牙齿挤出津液,满满当当地推搡着上颌——听声音,女人的鼻腔里也呛了几口。 待男孩终于在她嘴里释放,阿荆几要憋过气去。 “你个死人,”她一边顺着气,一边嗔道:“弄死我了……” 男孩尝到甜头,把人抱在怀里好生哄劝:“好姐姐,让我再来一次吧……你的嘴真好极了。” 阿荆气笑,瞪了他一眼:“除了嘴,咱别的地方也好的不得了!” 她本就生了一副媚相,此时在幽闭的公厕里,便似午夜梦回的一缕夜来香。男孩小腹倏地发硬,一把把人摁在墙上,扒开裤子将鸡巴塞了进去! 阿荆被扯掉几根阴毛,疼地叫了声。 “你急什么!又不是买了你的洋芋不给钱!” “给了钱也不让走……” 说话间那根肉棒已进入到最深。阿荆嘤咛一句,无力还嘴。 男孩进去以后,便握住她的腰来回抽送。巨物热吼吼地干着逼穴,砍树似的,打桩似的。碰撞声响起在这一片狭小的空间里,大树上的蝉声也愈加狂烈。 他要亲她的嘴儿,她便依他,一边被干一边扭过头来。 黑夜里,两具身体交缠,战况十分激烈。 “好姐姐,把腿抬起来。” “干什……” 男孩将她立在地上的一条腿拉起抱在身前,然后更用力地扒开阿荆的臀瓣,狠狠将肉棒顶进去。 “嗯!……” 阿荆仰起脖子,眉毛好看地皱起来。 男孩吻着她的背脊,从后颈到腰线。胯下发动机似的连连抽送,直插得阿荆口水横流。 两人身上均是大汗淋漓。男孩火热的躯体紧紧贴在阿荆的背上,阿荆只觉得他的温度比肚子里的那根还要高。 “喂、你……慢、慢点……哈……慢……嗯啊……” 阿荆后背粘腻得难受,却又被肏得说不出话来。 男孩只顾着动,全然不管她怎样。 公厕里的男女大战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最后夜市的灯都灭了,阿荆也被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姿势。黑小哥仿佛将她当成了锅里的洋芋,翻来覆去每个姿势都要炒一遍。战役结束时,两人站着的地上已是稀稀拉拉地好大一滩白浊,阿荆的热裤上也淋了好几波精液。 男孩摁着她的阴蒂催发大量阴潮,阿荆挺着肚子痉挛了五六回,终于瘫软下去。小哥也精疲力竭歪倒在一边,小鸡鸡软在肚子上。 “他妈的真爽……”他叹道。 阿荆白了他一眼,却撇见男孩的头顶挂了一张蜘蛛网。 “喂、你的头上……有蜘蛛网。”她喘着气,好心地提醒。 “啊?”小哥还有些虚。 阿荆笑着摇摇头,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替他弄干净。 女人身体细长瘦弱,臀部却很翘,牛仔裤上一滩可疑的白色液体。她跪在黑小哥腿间,仿佛背着壳的蜗牛。黑小哥眼前是阿荆淌着汗的胸脯和被自己揉乱的胸罩,两者都懒洋洋地坠着,就和它们的主人一样。 鬼使神差般,他吻了上去。 阿荆低头,正看见男孩的嘴含住了自己的乳尖。 她笑了笑:“想吃?” 男孩一惊,疲软的鸡巴十分给面子地抬了抬。 阿荆咬唇笑了笑,趴在男孩耳边轻轻吹气: “奶头太硬,我怕你咬不动呐……” 头顶的天窗外面,是凌晨两叁点的夜空。燥热暑气随着市民的梦乡渐渐凉爽,就连蝉鸣也悄然静寂。女人的侧脸好似公厕外粉刷得极白的墙壁,她脸上的汗水临照在此刻的暗淡天光下,恍若黎明时分升起的迷离雾气。 白昼将至,又是一个艳阳天。 烧荔枝-叁 由于在公厕里被射了一肚子精液,第二天小哥便把阿荆带到自己家中,让她好好梳洗一番。 小伙子一个人住,还是八十年代的那种筒子楼。楼梯间放着没用完的蜂窝煤,以及各种废弃的家用电器。阿荆一路走上来,两边的墙壁剥落的已分辨不出当年的情状,只剩绿色的漆,白色的墙。 阿荆随手剥了一块捏在手里,任灰尘落下,掌心里留下红色的印子。 “家里有些乱。”小哥拿出钥匙插进门孔中:“你不要嫌弃。” 阿荆走过去,靠在他肩头:“你怎么老觉得我会嫌弃你?” 黑小哥挠挠头,嘴角挂着笑。 进去以后,阿荆才发现他所言不虚——的确是单身汉住着的样子。 等她洗完澡,小哥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请她坐下。阿荆甩甩半干的短发,接过他递来的水一口气喝光,这才发觉嗓子眼里火辣辣地疼。 “我的喉咙都被你搞垮了……”她嘟着嘴抱怨,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黑小哥脸一下子红了。 “怎么?还真是个处?”阿荆挑眉。 小哥不说话。 阿荆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把杯子放在一边,拿起旁边的包就要走。 “嗳!你就……走了吗?”小哥急了。 阿荆回头看他,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我……我还没付你钱。”黑小哥也觉得自己矫情,只好扯了个理由。 阿荆浅浅一笑:“你付了呀。” “啊?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的那个洋芋,”阿荆脸上的神采终于又慢慢回来:“很好吃。” 最后的叁个字,她说得十分真诚。尽管衣衫不整,尽管媚眼轻浮,但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那些经过他店面的普通顾客一样,带着萍水相逢一般的客气和亲切。 黑小哥喉结上下动了动,不再说话。 有些人,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 阿荆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又剥了块墙。一直走到外面的早市街上,那块绿漆才被她玩个干净。 挑了个路边摊坐下,阿荆要了碗热干面,撒了些萝卜丁,慢吞吞地吃。 这个城市的爱与痛、恨与离,就像这碗热干面一样。虽然粘得搅都搅不开,但只要加点醋,放点芝麻酱,该怎样还得怎样。阿荆原来不喜欢吃,可吃习惯了以后,反而有些割舍不下。 或许这就是贱吧。 过完早,阿荆去旁边的花鸟市场挑花。她本打算买雏菊装嫩,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香水百合。 没别的——香! 含苞待放的花朵绿意盎然,像娇羞的新娘;可一旦开了苞,那味道骚得便如同吃了春药的母马。这也和人是一样的。阿荆抱着花束逆着人流向前走。路过的上班族有的看她,有的不看。慌乱的时间不留给无关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很难。 阿荆无所谓,累了就找个阴凉地儿坐着。 歇了会儿,有个拖板车的精壮汉子过来搭讪,问花是哪儿买的。阿荆笑笑,把花递给他,然后两人便一起搂抱着走到旁边的小巷子里去了。 出来的时候,已近晌午。 阿荆被玩得颠叁倒四眼昏腿麻,一边暗骂着下九流的果然不知道怜香惜玉,一边又想自己或许算不得什么香玉——刚刚那汉子把还未开苞的百合塞进她下面,以至于她感觉自己身上都有了一股母马发骚的香味。 倒是个知趣的。阿荆想。 其实做爱和吃饭一样,饿了就吃,饱了就歇会儿。阿荆不爱吃同样一道菜,就算是热干面,她也宁愿一天一天换着店家来。 说到热干面,今早的没有汉正街拐角王家的好——阿荆曾被勾的去了两回,两回都是在人床上吃完的。后来王家媳妇捉奸,她便没有机会再去了。 王家大哥人极好,就是娶得媳妇儿不咋样。 轻轻呼出一口烟,阿荆发现烟头已经烧尽。 她翻出手机。中午十二点。 十二点做什么好呢?阿荆歪着头想,最后决定去商场买件新衣服。 商场的冷气开得相当疯狂,甫一进门便像钻进了墓地里。门口是一排脱得精光的金银玉饰,阿荆原来也有过两个,但都是别人送的。后来换了钱,她给报了个英语班。 二楼有很多女装店,但阿荆买不起。她溜达到叁楼的Forever21和Hamp;M转了一圈,又到Zara和拉夏贝尔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在无印良品买了件男式白T。 在优衣库试牛仔短裤的时候,一个小哥哥走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阿荆看了他一眼,说自己手不方便,需要人帮她穿裤子。小哥哥眼神闪了闪,带她走到里间的更衣室。 “您好这间是空的。” “帅哥一起来吗?”阿荆笑得很无辜。 小哥哥笑笑,站在那儿不动。 阿荆用小指勾住他的裤边:“来嘛……” 小哥哥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指,又抬头看了眼她的脸。 “店里又不忙,”阿荆伸出舌头,抿了抿嘴唇:“来嘛,用不了多久的……” “我有女朋友了。”小哥哥说。 “所以呢?” 小哥哥慢慢呼出一口气,把阿荆已经钻进他裤子里的手扯出来: “我不喜欢脏东西。” 漫长白昼百无聊赖,阿荆一边舔着甜筒一边走在解放大道。沥青马路被太阳涮得滚烫,路旁种着不怕死的白玉兰——曾经有个人跟她说,白兰树的花语是真挚的爱,她信了。只是她没有料到,那棵白兰树不是自己的。 新衣服果然舒服许多,然而吊牌磨得后背有些疼。阿荆拜托路边一个卖西瓜的老汉替自己割掉,顺便让那老色鬼摸了几把算作补偿——有些老色鬼功夫其实不错,硬度持久度都经过了时间考验,阿荆“有幸”在九岁体验过一次,从那之后便久久不能忘怀。 啧。 街道好长好长,烧焦的沥青路面蒸腾起的热浪好似非洲草原上的野草疯长,飞驰列车如同野兽般疾驰逃窜,追逐着永不落的太阳。阿荆的甜筒融化在高温中,黏黏腻腻的糊了一手精液。 她在草原中找到一个隐藏的地铁口,4号线坐到汉街。 悠长夏日悠长日光,明晃晃看不清去处。阿荆从万达环球中心旁的胡同里穿进一条小砖路,顶着炎炎烈日溜进了一家小卖部。 烟霞路37号,鑫业批发。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里一股电焊金属的烟尘味儿。水管滴下的水积成一个黑色的圈,周围生长着暗绿色的青苔。高大的货架互相遮挡,盖住了阴影里暧昧的呻吟声。 “我回来了!” 阿荆吆喝完,找了个塑料凳子坐下抽烟。 小店面没啥生意,好多商品都蒙上了一层灰;空气里飘浮着许多细小微尘,随着窗口泄下来的阳光溯回婉转。然而如此安静的氛围,却被货架后面十分规律的“咚、咚、咚”的声音打乱了。 阿荆一边叼着烟,一边把朋友圈翻了一遍——除了晒小孩的,就是喂鸡汤的;又刷了一遍抖音,抖音刷完了再刷微博,微博刷完了再刷知乎,知乎刷完了她开始背起单词来。 “abandon,a-b-a-n-d……” “aboard,a-b-o-a-r……” “absolute,a-b-s-o-l-u……” 一边背,她一边用手指在玻璃柜台上画。在那个她用两个金玉镯换来的英语班里,老师说她基础不太扎实——不,不是不太扎实,是根本没有基础。老师本不想自己的教学成绩被阿荆拖后腿,但自从阿荆上了两回他的床后,便也开开心心地随阿荆去了。 “amodate,a-c-c-o……”终于,等她背到第十叁个单词的时候,货架后面的声音停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小白脸一边扣扣子一边慌慌张张跑出来。他给阿荆倒了杯水,尴尬道:“呀、游妹儿回来啦!……” 阿荆接过水,不喝,只睨着眼睛冲他笑。 小白脸被看得不好意思,连连把杯子往阿荆面前送。 “拉链没拉。”她说。 “……啊?” “我说,你裤子拉链没拉。” 小白脸如梦初醒地低头——果然,骚紫色的内裤有一个硬硬的凸起,从裂口中夸张地顶出来。 “咳咳……” 小白脸尴尬地背过身去。等他收拾好了,阿荆把他刚刚给自己倒的水又递给他:“给我拿瓶冰的矿泉水——大热天喝开水,你莫是脑壳进了水。” 等两个人终于可以坐下来聊一聊的时候,货架后又钻出来个小人儿。 那小人儿比小白脸还要瘦还要白,畏畏缩缩地不敢看人。经过阿荆身边时被绊了一跤,阿荆伸手去扶,他却一溜烟跑了。 阿荆看着跑掉的小媳妇儿,笑道:“哟——这回,你倒成了上面的了?” 小白脸正对着镜子整理发型,闻言白了阿荆一眼:“狼多肉少,我倒是想当下面的,哪个来干我?” “上回勒个河南人呢?” “早掰啰!”小白脸弄好发型,斜斜地往柜台上一靠:“他家里给说了个婆娘,本以为他会先敷衍一下子,结果他个婊子养的刚接到信就屁颠屁颠地跑回去了……呸!男人冇得一个好东西!” 阿荆扑哧一笑,把烟头摁灭。 两人又聊了会儿。小白脸告诉阿荆,村子里好多人都出来打工了,原来那些老人死的死,埋的埋,到现在都没剩下多少。阿荆听了没说话,只让小白脸把电风扇开大些。 “对了,”他又补一句:“金项链来寻了你好多次了。” 阿荆“嗯”了一声。 “他说……那个人被判了死刑,”小白脸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很轻:“下个月初八,枪决。” 阿荆没说话,手指上下抚摸着挂满水珠的塑料瓶,像是抚慰男人的阳物。 瓶底积了一圈水渍,凉凉的,湿湿的。 “我晓得了。”半晌,她回答道:“莫要告诉金项链我在哪里,就说我还飘着。” “可总有天,他一定会寻到你。”小白脸说。 阿荆眯着眼向后靠去,像只伸懒腰的猫:“不怕,他要寻就寻——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定我还在哪个床上咧……” 烂油桃-壹 阿荆遇见金项链的时候,也才将将十七岁。 那一年,她知道了秦真的白兰树另有其人,便从深圳回到江城。在路边摊灌了个烂醉之后,刚出门就被叁个小混混盯上了。那时候也是不懂事,阿荆被叁个人拖到小巷子里扒了个精光,还拍了不少照片。阿荆正在失恋的兴头上,发了疯似的咬人,手机全给砸烂了。小混混哪里见过这么泼皮的女人?兴致上来,一人钳住阿荆的一条胳膊,把她在小巷子里做了。 每个人都把阿荆肏了个透。 深夜的路灯里,阿荆被肏到全身青紫,肏到嘴里、肚子里都是稀稀拉拉的精液。她躺在地上,看见男人们脸上的笑意映照在明明灭灭的路灯里,忽地就想起小时候床边摇晃的黄色台灯。 灯光摇摇晃晃,她自己也摇摇晃晃; 夜晚好长,好黑,仿佛白昼永远也不会到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含住男人们的鸡巴为他们口交。小混混乐得享受——被强奸后疯掉的姑娘何止这一个?那些被卖到山里的女孩子们哪一个不想离开?结果呢?都得认!—— 都他妈得认。 金项链也是在此时第一次见到阿荆。狭长昏暗的小巷子,女孩跪在地上,身边是脱掉裤子的男人们……他站了一会儿,准备走。 然而,他看到她笑了。 女孩合上嘴,牙齿陷入生殖器的肉里。 血淋淋的夜晚,悠扬舒缓的爵士乐与不知名的城市角落,各式各样的事情都在发生。女孩儿和男孩儿,异性恋和同性恋,肏人与被肏,打人与挨打,都是一样的。没有谁生来高人一等,没有谁就该忍受婊子养的命运,更没有谁应该为别人的人生负责。 金项链没有立即救阿荆,而是等她快被打死了才去解围。 事件以警笛为结尾。路边摊老板叫了警察,阿荆最后被送进了医院。那个差点被她咬掉命根子的倒霉小混混还想讹阿荆一笔,却被警察叔叔教育一通后赶走了。而金项链当晚就回了老家。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金项链都忘了阿荆这个人。当然阿荆也不记得他。长江水日夜不息地流,清江与汉江也不知道自己汇入的其实是同一条河流。 第二次遇见阿荆,是在同性恋酒吧里。 金项链不是什么好人,早些年跑过码头,后来跟着人卖酒。他长得精瘦且高,一脸老实相,但骨子里却最是痞坏不羁的。所以当码头的老哥们喊他去同志酒吧玩时,金项链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并不是说他有这方面的倾向——玩玩儿嘛,谁还当个真了? 可他没想到同性恋酒吧里会有女人——还他妈是认识的女人。 阿荆正在安慰失恋的小白脸。小白脸那阵儿还没跟河南人闹掰,但情人间的事总是分分合合分分。河南人没个定性,虽然爱小白脸爱得深沉,奈何还有小白腿小白腰小白屁股小白屌等着他临幸。所以小白脸那阵儿总是以泪洗面,连累得阿荆也不得不跟在后面递纸。 酒吧里光线暧昧,T台上各色壮男裸着上身扭着腰肢。金项链坐在一堆基佬里面,一眼就看见了阿荆。 她还是那个晚上的样子。短发牛仔,吊带红唇; 一个男的埋在她胸前,肩膀一耸一耸,显是在哭。 有意思。 金项链摸了摸下巴,甩开已经摸到自己小弟弟的手,站起身来。 他走到阿荆背后,咳了咳。 酒吧里音响太大,搂在一起的两人头都没回。 金项链只好拍拍阿荆的肩。阿荆回头一看——哟!熟人!她示意怀里哭成泪人的小白脸先起来,让他去旁边坐一会儿。 见小白脸临走前还不忘幽怨地瞪自己一眼,金项链笑着问阿荆:“你对象?” “我闺蜜。”阿荆拿起玻璃杯,抿了一口酒:“你也是gay?” 金项链脸黑了黑:“……我喜欢女的。” “哦?”阿荆饶有兴趣地瞥了他一眼:“那你还来这种操屁股的地方?” 金项链这下真觉得自己跳进长江也洗不清了。他反唇一语:“那你不也被叁个男的干……” 话一出口,他没再往下说。 店里昏暗嘈杂,周围都是磕了药似的基佬。摇头晃脑,群魔乱舞,纷乱的步点摇摇欲坠,觥筹交错不知所谓。阿荆和金项链坐在吧台前,安静地如同两颗泡在滚油里面的石头,格格不入。 “这一杯,敬你。” 阿荆端起杯子,跟金项链碰了一个。 “欠你一句谢谢。” 看她仰头喝光,金项链也抬手一饮而尽。 男人和女人隔着一个位子默默喝酒。舞池里的群魔继续乱舞,头顶的镭射灯光继续缭乱,而刚刚哭成泪人的小白脸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嗓子有些发干,金项链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这时阿荆也凑过来瞧:“哟——黄鹤楼?” “……来一根?” “要得。” 两人又一起默默抽烟。 吞云吐雾半晌,金项链开了口:“你被送到医院之后,我在派出所没走。” 他像是沉醉在这片迷幻的烟雾里,思绪回到了第一次遇见的时候:“那个男的都哭成傻逼了,一边在地上打滚儿一边说要报仇。警察也没理他,教训了两句就给放了……” 阿荆听了,笑了一声:“孬种。” 她叼着烟,虽然是笑着,但眼里的讥讽一览无余。金项链突然记起那天在巷子里,她好像也是这样笑的——无所谓。不在乎。管他天王老子玉皇大帝,都去他妈的。 “后来,他们没来找过你?”金项链问。 “找过,怎么没找过?”阿荆抖了抖烟灰,撑着脑袋吐烟圈:“我刚出医院那阵简直冇个消停,打的打砸的砸,搞得我都被邻居投诉了……” 金项链看着女人的白齿红唇,血液里潜藏的狼性开始从夜里走出来。 “哦?那倒是一群不怕死的。” “你怎么晓得?” 阿荆挑眉,冲他笑道:“你知道我?” 金项链也笑了:“没少吃苦头吧?” 阿荆叼着烟,嘴角露出锋利的虎牙:“他们干了我一晚上,我断了他们一辈子——不亏。” “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我也不用活了。”阿荆把烟头摁灭,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 金项链则摸出打火机,为她点火。 之后的事情也是船到桥头水到渠成。金项链虽说有过不少女人,但像这样在同性恋酒吧里搞上的还真没有。这个爱抽烟的女人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但做起来就是带劲。他们在酒吧的厕所里搞了一晚上,隔壁的基佬都没他俩闹得凶。金项链把人按在墙上肏了个透,阿荆却还嚷嚷着不够。 “喂、你他妈用点劲……”阿荆一边把屁股扒开以便男人更方便地进入,一边皱着眉抱怨:“还没那叁个孬种搞得好……” “……” 金项链一口气闷在肚子里。他把人摁在马桶盖上,从背后捅进去。这个姿势进得很深,爽得阿荆直抽抽。 “嗯……对……再进去点儿……” 虽说这件事一开始是金项链主动的;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反倒像是出来卖的。 “当时怎么没让他们把你干死了……” 金项链狠狠一撞,囊袋堵在洞口。 “嗯!……”阿荆哼了声,回头白了他一眼:“干死我、你操谁去……哈啊!……” 两人干得兴起,逼仄空间里充斥着噼啪啪的声音。厕所门早就被敲了好几遍,男同志们显然不愿意自己做爱的地方混进来两个异类。可是这两人不管,任凭门外喧嚣声吵骂声锣鼓喧天,该肏穴的肏穴,该浪叫的浪叫。两人水儿流了一地,浑身都淌着汗滴。 “操……” 最后,金项链射在阿荆里面。拔出来时,他看见阿荆的小口一缩一合,吐出一股股白液。 “呆会儿我去买药……” 金项链靠在门边,腿间是疲软但依然硕大的阴茎:“妈的,忘戴套了……” 阿荆坐在马桶盖上,胸口起伏不定。她无力地摊开白花花的身子,从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冇关系,反正也怀不上……” “再说、要是真有了……”阿荆抬起脚,伸到男人腿间:“那就生下来。” 女人的脚趾精致小巧,就和她的乳头一样。大拇指顺着小腹股沟一路而下,触到火热的阳物轻轻摩擦。细腻的脚背蹭着顶端的龟头,马眼里溢出的津液染湿了她豆蔻牡丹色的指甲盖。 金项链眼神幽邃,目光危险; 阿荆毫不在乎,慢悠悠吐出一个烟圈; “来呀……”女人微阖着眼,冲他笑:“让我跟你生个伢。” 头顶的昏暗白炽灯照在汗水缭乱的裸体上,一尺一寸,如玉佛生光。 金项链深深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他知道,他爱上她了。 就在这一刻。 PS:好热。不想说话。随缘更新。想要收藏。 话痨微博:@圆灰与尘_DustAndAsh 想要参加popo征文大赛,但又不想双开……唉……… 烧荔枝-肆 当晚,小白脸和阿荆一起去吃小龙虾。 江边烧烤夜市极其繁荣,且热气熏天,满大街都是把汗衫撩到啤酒肚上面的大叔拎着啤酒乱晃。阿荆特意赶了个早,挑了靠墙的位子。小白脸要了一箱扎啤、一碟毛豆还有四两小龙虾,跟阿荆挤眼睛道:“今儿一定要把你喝趴下。” 阿荆白了他一眼,又加了一箱。 事实证明,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不要随便挑战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尤其是在敌方实力强劲的情况下。小白脸吐了叁次,上厕所都是阿荆扶着去的。 站在男厕所门口,被来来往往的男性目光上下打量,阿荆啐了口痰,再翻一记白眼。 他喵的。 终于把小白脸弄回家,已经是深夜两点。阿荆帮他脱掉鞋子,放了盆在床边免得他吐。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借浴室洗了个澡漱了个口,整个人这才舒服了一些。排酒时,阿荆瞥见马桶旁丢着几个用完了避孕套,目光沉了沉;随后用卫生纸包好,丢进垃圾桶。 从浴室里出来,阿荆坐到床边抽烟。城市的灯红酒绿透过百叶窗投进狭窄的出租屋内,变幻莫测的光影线条掩映在她的脸上,悠忽不定。 身后的小白脸嘟哝了一句。 阿荆以为他要吐,便过去看;谁知他的眼睛竟是睁着的。 “杨培元,你个没用的孬种,”他睁着眼,却在说梦话:“老子爱你七年,为你出柜……背井离乡……你他妈这么对我……老子操你妈个老母逼鸡巴日的……” 小白脸原本不是个爱说脏话的人。阿荆知道。 杨培元是那个河南人。 他后面又咕咕哝哝骂了好些,舌头都在打卷;阿荆拍了拍他的脸,想让他清醒一点。 “爸……”他又道:“有本事就打死我。本就不是亲伢儿……妈早就不跟你好了,特么还以为自己多牛逼……操……全特么狗日的没良心……” 小白脸比阿荆早一步离开村子,所以他原来的那些事儿阿荆也都晓得:小白脸的母亲在他初中时就跟外省男人跑了,之后便随他爸一起生活。高一那年,小白脸班上转来一个河南插班生;高二下学期,小白脸跟家里出柜——出柜那天,他爸揍了他一整晚;阿荆第二天去找他,人已经不能下地了;再之后,阿荆便没在村子里见过他。 她叹了口气,幽幽地吐了个烟圈。 本以为往事如烟;然而现在回想起来,这烟还是他娘的没散。 “唔……” 身旁的小白脸翻了个身,抓住了阿荆撑在床沿的手。 “游妹儿……”他喃喃着,睁大的眼睛里流光溢彩。虽然阿荆一直觉得小白脸此人没啥优点,但光凭这双眼睛,的确配得上小白脸在圈里的风评。 “你别怕,”他继续说:“……哥知道你心里苦;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作践自己,不值得……”小白脸打了个嗝,出了一口酒气:“等以后哥赚了钱,咱买个江景房……高高的,一眼就能看到江……夏天长江里去游泳、冬天就窝屋子里头烤火……嘿嘿嘿……” 阿荆扑哧一笑,替他撩开汗湿的头发。 “游妹儿,你留下;咱们一辈子、逍遥快活……” 说完这一句,小白脸还嘟嘟囔囔了好些,但阿荆都听不清了。醉醺醺的大男孩撒娇似的在床上蹭来蹭去,抱着阿荆不肯放。阿荆瞥了眼他已经立起来的裆部,无奈地把烟头摁灭。 还是个孩子啊。阿荆心想。 她把人放好,静悄悄地离开了。 凌晨的武汉是路灯的世界。阿荆扫了一辆小黄车,沿着路中央的黄线慢悠悠地骑。 庞大的城市建筑群相互沉默,压缩着狭窄而扁平的夜空。工业城市原本的样貌随悠长夜哨缓慢展开来,莲藕般的机械吊臂终于和暗蓝色雾气一齐隐入夜色。紧闭的店门,高深的楼影,暧昧的紫薇花,以及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的蝙蝠……如此清醒,却又如此沉迷。 阿荆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那些神鬼也不知道的心事,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敢肆无忌惮地招摇过市。 踩着脚踏板,塑料坐凳磨得阿荆大腿内侧有些疼。然而困意席卷而来,梦里似乎也会有这样的痛觉。阿荆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只要一闭上眼睛,那盏台灯就会幽灵般晃个不停。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这首歌是秦真教她唱的。几年前在深圳打工的时候她也睡不着,秦真就会唱歌哄她。当时秦真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儿歌阿荆都不会; 然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父母双全幸福美满。 溜过一条街,再下一个坡,逐渐有了些人烟气。尚营业的足浴店和理发红灯区微敞着门,红黄蓝绿的光噼里啪啦炸得阿荆眼睛酸。她把小黄车停在巷子口,找着一家裸白色窗帘布的店,跨了进去。 游艺路11号,余儿足道。 门口的短沙发上坐了一个豹纹女,正抱着手机看《叁生叁世》。杨幂面无表情跳下诛仙台的身姿配上张碧晨卖力苦情的唱腔,成功把阿荆逼出一身鸡皮疙瘩。 有客上门,豹纹女揩了把眼泪道:“做钟五十,过夜两百;双飞也行、但得等……欸?叁姐?你么来了?”阿荆笑笑,挑了个小脚蹬坐下:“其他人呢?” “小丽跟客人出克了;娟姐在楼上,”豹纹女擤了把鼻涕,厚厚的眼影看不出才哭过:“玉蝉等会儿来换我的班。” “章冰冰呢?” “她病了,这几天请假。” “生病?”阿荆疑道:“不是有个老板包了她吗?那这几天……” 豹纹女意味不明地笑了:“她生病就是因为那个大老板呐——这几天都是我给她代的……” 阿荆皱了皱眉:“等会儿还有客吗?……” 正说着,后门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阿娇?阿娇啊?——” 豹纹女努努嘴:“喏,客来了。”作势便要起身,阿荆却把她摁下,对她说:“这局我来替她,记在冰冰的账上。”豹纹女无所谓地耸耸肩,示意都行。 穿过逼仄的回廊,阿荆走到后面。一高挑卷发女见是她,有些错愕:“叁姐,你怎么来了……阿娇呢?”阿荆从她手里接过避孕套,说:“不用叫我叁姐;我比你小,叫我叁妹就行。”卷发女讪讪地笑笑:“那怎么行,您比我先来呀……”阿荆摆摆手:“这局我替冰冰——人在哪儿?”卷发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叁号房。” 刚推开门,阿荆便闻到一股重重的汗臭味和泥土味。心下有些明了。她脱了牛仔短裤挂到门背后:“等我洗个……” 可还没等脱完,床那边就扑过来一个人影!他把阿荆压在门上猛亲了一顿。阿荆被压得透不过气,手还抓着内裤没放;下一秒,带着厚茧子的手便摸上了她的屁股蛋儿。 “好妹妹,快让哥哥亲亲……” 工地上的汉子不拘小节,自己不洗澡也不耐烦阿荆洗澡。男人揉了阿荆好一阵,拉开拉链就想肏。阿荆使足吃奶的力气把人推到床上,一膝盖跪在男人硬起来的裆部间: “我来。” 男人还在发愣,阿荆便双手一提,伸展腰肢向上拉起了自己的小吊带。只见昏暗的小房间中,女人柔韧地像根竹篾,流畅的线条一直延伸到微微翘起的臀部。男人眼睛发直,目光顺着撩起的衣边一直落到阿荆精致小巧的双乳上。 阿荆见了,弯起嘴角:“喜欢就摸一摸。” 工地汉子鬼迷心窍地伸手握住阿荆的腰肢,凑上前去,埋在女人胸前深深吸了口气。由于不久前在小白脸家里洗过澡,阿荆身上还带着股力士幽莲魅肤的味道。嫩白的乳房像是工地上未开封的水泥袋子,鼓鼓的,涨涨的。汉子张开嘴,含住其中一只,牙齿叼着慢慢吸。 阿荆抱着他的头,温柔地回应。 劣质空调风机乌拉拉地响,门外的张碧晨又开始唱歌了;豹纹女连着抽了好多纸巾,想必是在补妆;卷发女似在打电话,娇滴滴地啐着电话那头的人;夜归的汽车呼啸而过,留下一串喇叭声……胸前男人已经吸完了两只奶子,腿间那个长长的肉棒颤了颤,渗出一两滴液体。 阿荆撕开避孕套,含在嘴里;而后俯下身,裹到男人的鸡巴上面。 做爱其实跟吃饭一样,饿了就吃,饱了就歇会儿。阿荆不认为这是做贱自己。溺水的人在即将淹没的时候,就算是根稻草也愿意拿命去换的。 阿荆尝过那种滋味;所以现在这样,挺好。 汉子扶着粗壮的阳物挺进了阿荆的穴里,小腹深处中传来一阵麻酥酥的涨感。阿荆在男人身上起起伏伏,屁股蛋儿被撞得一抖一抖;双腿之间被粗长的生殖器贯穿,芦苇沼泽生出两只鹅卵石来…… 如此般活下去吧; 趁着天黑,好好梦一场…… 明天,又是新的日子。 苦西瓜-壹 章冰冰家在慈惠,楼上能望到汉水河。穿过林立高楼钻进一条巷子,头顶密密麻麻全是电网线,墙角堆垃圾,铁丝网外是臭水沟。阿荆买了一箱牛奶,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小姑娘,大约四五岁,长得玉雪可爱。见到生人也不露怯,咧着小嘴冲阿荆笑。阿荆摸了摸她的头,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旧空调旧冰箱旧电视机,纱帘被风吹得一起一伏。阿荆把牛奶放在地上,自己倒了杯水,走进卧室。 “叁姐……” 床上的人见阿荆来了,喊了一声。 阿荆点点头,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做咱们这行,最后不就是这样么?……”章冰冰笑了笑,脸有些肿:“婷婷,去,给叁姨拿杯酸奶。”门口巴望的小姑娘听见,立马乖巧地跑到厨房去了。 “昨儿娟姐都跟我说了,”她又回过头看阿荆:“说你帮我代了一班,真是多谢。” 阿荆摆摆手:“你老板呢?没来看你?” “婆娘都打上门了,还敢来找?……”章冰冰又笑了,清丽面庞带着几分倦怠:“男人都是花心萝卜,但最后一定会站在妻子那边……我没指望他,只盼多赚钱,把婷婷养大。” 卧室里一架小小的电风扇,放在床脚的小凳子上。风掠过阿荆汗湿的发梢,等吹到章冰冰那边时,只剩下弱弱的风尾巴。 章冰冰咳了几声。阿荆帮她顺气,给喂了口水。 “叁姐。” 章冰冰忽地抓住了阿荆拿着杯子的手腕。 阿荆手腕被拧得生疼,淡淡道:“你说。” “我、我……”女人嘴唇轻轻颤抖,眼睛却紧紧盯着阿荆:“我是个不中用的,嘴儿不甜,心不狠;以后怕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了……”她看着阿荆,又像透过阿荆看着别的什么东西:“只是婷婷还这么小;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儿……还望叁姐能多看顾她些。” 电风扇的风已经无法吹动阿荆的发梢,汗水顺着头发尖尖滴到弯弯的锁骨窝里。 她拍了拍女人的手。 章冰冰呆了半晌,默默放开。 小姑娘此时捧着一盒伊利红枣味的酸奶进来,蹬蹬蹬跑到两人身边,献宝似的地递给阿荆。包装盒外壁不断渗出水珠,就像小女孩被汗水打湿的额头。丫头见阿荆不接,又往前送了送。阿荆接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阿荆说。 十点半的日头已十分毒辣。阿荆一边吸着泛了热气的酸奶,一边等出租车。这个点还在外面晃的,要不是找事儿做的打工仔,要不就是刚高考完的小伢子们。阿荆回想自己高考完是什么样;忽又记起,自己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 其实初中的阿荆还是很好学的。班主任叫她晚上去办公室补课,她也乖乖地去;周六日学校没人,班主任也会让阿荆留堂。谢顶的中年人一边在黑板上写公式,一边摸阿荆的身子。小女孩那时候也是不知道,任由他摸;摸着摸着男人就会亲,亲着亲着,就把阿荆摁在讲台上给做了。 啧。 也许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在去金融港的路上,阿荆路过了一群刚刚放暑假的大学生。他们常常走成一排,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最近追的剧或者比赛。未来某日,他们其中某些人会出国,某些会人考研,还有另外一些会工作;不论哪一种,都是极好的前程。 阿荆十分羡慕。 她连英语单词都没背几个。 到了金融港,阿荆要找的人正在开会。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面前,脚边是乖巧的盆景。强烈紫外线穿透窗子刺在阿荆的皮肤上,折转处有彩虹光芒流转。阿荆拿出手机,开心地拍了照片。 会议结束。西装男从会议室走出,正看见一脸孩子气的阿荆蹲在地上拍植物。 “去我办公室喝口茶吧。”他道。 西装男的办公室风格简洁明快,以黑白灰为主。阿荆坐在办公桌上,翘着二郎腿四处望了一圈。还不错。看来他老婆平常不会来这里。 “是章冰冰托你来的?”西装男坐在她背后的老板椅上,手指轻轻击打桌面。 阿荆耸耸肩:“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背后的吊带下面凸出来一块蝴蝶骨,细脚伶仃地可爱。西装男手指停了停,然后继续敲打。 “那你是来看我?”他睨着她笑:“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我不怕。你怕?” 阿荆弯下腰,匍匐在桌子上撑头看他。女人的胸前沟壑压迫着光洁的桌面,西装男垂眼就能瞥见阿荆露出来的半个乳房。 他眯了眯眼,捏住阿荆小巧的下巴尖:“最大的麻烦,就是你……” “哦?” “当初我想包你,你不答应;如今为了别人总算愿意来找我了。你说,麻烦不麻烦?” 阿荆笑弯了眼睛,自下而上盯住男人。就算仅隔着呼吸的距离,真心假意也无法看清。她从桌上立起半个身子,跪着爬到男人面前,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肚子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弄着他的耳廓: “章子怡的章,范冰冰的冰——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西装男环住阿荆的腰,埋在她的小腹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都不如你。” “死相。”阿荆娇嗔一声。男人把她拽下来,亲她的嘴儿。两人如同交媾的蛞蝓,相互裹绕缠绵。 西装男把手伸进阿荆的衣服里面,捏着那两团柔软。阿荆则摩挲男人腿间,待棒状物硬起,拉开拉链,张嘴含住。舌头灵活地舔弄着顶部的叁角形龟头,咸腥的液体从马眼中流出。男人“嘶”了一声,握住阿荆的后脑,眼中情欲满溢: “要不是你退行了,当时真不该放过你……” 阿荆裹紧腮帮子,吞得更深了些。 从玻璃大楼里走出来已是晌午,空气如同刚刚跳闸的电饭锅。阿荆把西装男给的钱全放到一个信封里,准备以后给章冰冰;最后想了想,她还是从里面抽了十几张毛爷爷出来。 阿荆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这一点她和金项链很像。两人都不爱管闲事——阿荆是懒,金项链则是不屑。其实那晚在巷子里,阿荆看到了路过却没有出手相助的金项链。她并没有怪他。因为如果换做是她,大概也不会见义勇为。 这么奢侈的事情,她可做不来。 没有落脚的地方,之后几天里阿荆一直四处游荡。今天出租哥,明天快递郎;茶馆隔间叁叁两,影院的后座寺庙的墙。无处不可做,无人不可上;肆意妄为,零落荒唐。 第五天,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阿荆正在工地里同叁个汉子玩3P,突然包里电话响了。她示意前面的男人先把阴茎从自己嘴里拔出来,然后让后面的男人抱着自己的腰走到包那边。一边享受穴里的冲撞,阿荆一边拿起手机。 河南的。 后面重重地一顶,阿荆啊了声。她回头媚眼一瞪,把手机重新丢回包里。 他奶奶个腿儿。 之后电话铃又响了好几遍,阿荆也被肏了好几遍。工地汉子干的都是力气活,操起女人来也十分得劲。阿荆被做的全身舒畅,最后两腿发软地倒在旁边的砖块上。男人们把精液射到阿荆的脸上和嘴里;阿荆乖巧地接住,然后吞下。 爽完了,男人们也都走了。阿荆歇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准备走。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 阿荆踢开脚边的一个石子儿,摁下接听键:“杨培元、你他妈烦不烦!” “游妹儿!我……” “滚你妈的屁!谁是你游妹儿!”阿荆骂起人来机关枪似的:“早八百年前就该把你摁到长江里面喂鱼的贱婊子、现在还敢打老娘的电话!?老娘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打过来……” “阿南出事了!”电话里的男人大喊一声。 阿荆愣了一秒,接着才想起来——他嘴里的“阿南”,正是小白脸。 “你们村子里来了好多人,去你们店里闹事!阿南死也不肯说出你在哪儿,就、就被打了……” 阿荆闻言先是一惊,然后一疑:“村子里的人怎么知道我的店在哪儿?” “我、我回了趟村子……” “操!——” 阿荆狠狠啐了口痰,拽起包直接飙回烟霞路。 苦西瓜-贰 阿荆赶到烟霞路的时候,闹事的人已经走了,只剩下看热闹的指指点点。 她关了店门,把被打翻的桌椅板凳都收拾好,又打了电话喊人来修玻璃,最后才看向站在角落里无所适从的男人。 “人呢。”阿荆问。 “走、走了……”与一片狼藉的室内相比,他身上倒是干净整齐:“但她们说下午还要来……” “我是问,南久仙呢。” 杨培元一惊,抬头正好和她的视线相撞。他咽了口吐沫,指指身后:“阿南在里面休息……” 阿荆不再同他纠缠,径直走进里屋。 这间屋子原本是做储藏室用,左边那面墙放着大大小小好几十个箱子。右边腾出来一个小角落,刚好搁张躺椅。之前小白脸和那个小人儿就是在这儿“共度良宵”的。而眼下,其中一个正躺在上面,脸上好长一道血口子。 “游妹儿?你怎么来了?” 小白脸虽然被揍了一顿,却依旧十分俊俏。他见阿荆推门进来又把门带上,有些不可思议:“……是元哥把你叫回来的?” “元哥?你倒是蛮亲热。” 阿荆冷笑一声,拿起棉签给他上药。小白脸不说话,只在阿荆偶尔用力时轻轻地“嘶”一下。 两个人彼此沉默。门外偶有玻璃渣在地上滑动的声音,料想应该是杨培元在收拾。 阿荆叹了口气,问:“她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四五个吧……都是涉案家属。” “倒没之前多了,”阿荆把擦完的棉签丢在一边的地上,示意小白脸把袖子卷起来:“下午咱们出去,把店关了。最近几天你也别来了,自个儿找地方待。” “那你呢?” “你还担心我?”阿荆冲他一笑。 “切……”小白脸明显不信。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要不,我给金项链打个电话?……” 阿荆斜了他一眼。小白脸只好闭上嘴。 中午叁人一起去吃饭。临出门的时候,阿荆听到旁边店铺有窃窃私语,小白脸和杨培元的脸色都不太好。阿荆无所谓,径自锁了门,左右各拉一个离开了鑫业批发。 海鲜大排档中午人不是很多。阿荆胃口不好,把菜单递给了杨培元让他点菜。杨培元点了六只蒜蓉粉丝扇贝,四只麻辣花甲,一道铁板鱿鱼,又来了几根烤鸭脖和叁杯啤酒。阿荆把啤酒划了,换成橙汁。小白脸在阿荆脸上啵唧一口。 饭席上,气氛有些冷淡。阿荆话本来就少,再加上不喜欢杨培元,所以只顾啃那根鸭脖;杨培元也顾忌着阿荆,不好与小白脸多说什么。只有小白脸一个人叽叽喳喳没完没了,阿荆受不了塞了个花甲到他嘴里,喜鹊般的小gay这才消停下来。 等喝得差不多了,小白脸晕晕乎乎地要杨培元抱;阿荆却把他摁在桌子上,冷眼瞧对面的男人。 “杨培元,你知道我的。”她说话声音很低,却很快:“我是敢拿命去拼的人。以前你和他怎样我不管,可你要敢有一丁点坏心思……我绝不放过你。” 杨培元垂着眼睛,看倒在桌上的小白脸。 末了,他点点头。 阿荆站起来,叫来服务员结账。杨培元见她要走便问她去哪儿,阿荆只说照顾好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荆回了鑫业批发。 一点零叁分,暑气正盛,梧桐叶子盖不住尖叫的蝉声。阿荆开了锁拉开门,搬了把椅子吊儿郎当坐在正门口,用树枝在地上背起单词来。 “extra,e-x-t-r-a……” “extravagant,e-x-t-r-a-v-a……” “extreme,e-x-t-r-e-m-e……” 一丝风都没有。手机随着用电量增加温度也慢慢升上来。隔壁大姐洗完衣服的肥皂水沿着水泥路的沟壑流淌。远处一只橘猫跳上墙头。 一点五十四分,她们来了。 阿荆还记得原来村子里过事时总会放大鞭炮,乌泱乌泱的人挤满泥砖建的土坯房。穿红绿裙子和松糕鞋的妇人们捧着瓜子到处看稀奇,好的坏的,都看得津津有味;然而等到了自家被看热闹时,她们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天喊地。阿荆觉得有趣,不用花钱就能看戏;而且苦情剧搞笑剧穿插播放,十分一举两得。 今天则是闹剧,阿荆当主演。舞台道具一应俱全,大嫂子们使LV假包砸人虎虎生风,脚踏达芙妮粉色单鞋大杀四方。阿荆拍手称奇。 群演们台词也说得十分熟练,贱人婊子地口灿莲花,毫不怯场。阿荆一边配合演出一边回忆自己的台词:或许自己也该讨饶求情一番?不然如何对得起这帮婆娘们大老远跑来找她演这出戏。 “贱人死娼妇不要脸勾引我丈夫害他进局子操你妈去死!……” “娼妓烂鸡早该撕了逼喂猪让你带坏我们男人……” 诸如此类,不甚种种。 阿荆有时惊叹于底层劳动人民对于脏话的运用能力,他们似乎总能挖掘日常中最浅显易懂的词语糅合出惊为天人的表达语句。或许生活就是一部教科书,有的人从中学会如何做人,有的人则学会如何做鬼。 当然,阿荆自己也不例外。 与牛鬼蛇神打交道惯了,她亦学会了见人说人说见鬼说鬼话。又或者不说话。优秀的演员擅长利用自己的肢体语言来表达人物情绪。沉默是金,留白是境。所以,扇巴掌,啐面痰,末了把下个月开庭的日子说了一下,阿荆扬长而去。 “八年有期徒刑,你们要是还敢来闹,当心变成无期。” 台词毕,谢幕。 然而观众并未离开。 阿荆没有料到,在五年后的今天,她会以这种出场方式重新站在秦真的视线里。像个小丑,像个笑话,当然这些都是阿荆知道以后的想法。秦真对于她来说,是已经结痂的一块疤,是已经倒掉的一碗饭。然而疤消了还有痕,饭馊了还剩味儿。秦真曾让阿荆变成一生中最美的样子;可偏偏,毁掉她最后的美丽的人,也是他。 好大一出戏啊;戏中人有心演戏,戏外人无心看戏。都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次,却是反了。 秦真躲在砖墙后面,看着离去的伶仃背影,忽然间想明白了很多早该明白的事情。 只是,他太迟了。 烂油桃-贰 二十一岁的秦真与十七岁的阿荆,在深圳,的确是真心相爱的。 那时候秦真还是海产公司的搬运工,早上五点在延芳路水产批发市场装卸生鲜。码头上的工人们大都晒得黝黑,秦真也不例外,一身紧实的肌肉梆子加上五尺八的大高个儿,男人堆里也相当惹眼。阿荆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男人床上的活儿肯定不简单。 两人相爱过程也乏善可陈:相遇、相恋、相伴。在南方的高温中,两人的爱情如同深圳湾公园湿地里的小石子儿,庸俗普通,却可爱敞亮。 那是阿荆唯一一次完全与过去隔离的时光。 十七岁的阿荆爱深圳的潮热,爱这里强烈的紫外线;她爱大梅沙沙滩上奔跑的孩子,仿佛自己也在奔跑一样;她爱潮汕牛肉粉的老板娘大声喊自己靓女,爱广场上跳广场舞的大妈扭动发福的身子;她爱南方的一切,甚至连晚上爬过枕边的蟑螂都很可爱。那时秦真会温柔地吻她,把她搂在结实的臂弯里。男人身上的硬度与温度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午夜梦回也不见台灯的晃影。 他们会在楼下的麻将声里做爱,胡牌的吆喝掺杂着肉体的喘息。谁知道是清一色还是大叁元?除了忽明忽暗的车灯闪过,只有从窗外飘进来的茶馆的烟熏火燎才关心这隐秘的情事。路灯照映汗水,裸体搅乱风情。男人一次次撞入抽出,抓住臀瓣儿抵死缠绵;那种激光切割钢板时发出的又刺耳又酥麻的金属尖叫,事到如今,才终于绽放在阿荆的小腹深处。 太爽了。 拥有最爱的人,同时也被他拥有。这是怎样的极乐与崩裂?不是被强迫,也不是无意识的,而是真真切切地看他,抱他,听他在耳边说爱,看他因舒爽而发出低吼。膨胀,耽溺,射精,虚脱;溺水之人被海浪裹挟沉入海底,醉生梦死之间望见海面上升起的明月。男人的索求与欲望,带她重回世间欢喜,让她也愿意捧着乳房喂到嘴里,愿意张开双腿接受雄性生殖器的耕耘。她不再认为自己淫荡;反而因为爱的滋养,才让她变得前所未有的浪漫与纯洁。 原来,她也在光明中。 秦真是高中文凭,十八岁独自一人来到深圳打拼。他是那种深沉而内敛的男人,带着忧郁阴霾的少年气息。像深圳河里挺拔的芦苇,像罗湖口岸迷离的晨雾。阿荆深深为这种气质着迷。她想,当时的自己的确是愿意嫁给他的。 秦真QQ头像是一棵玉兰树,阿荆从没见他换过。有时阿荆问他为什么用这个头像,秦真便会温柔地吻她,然后告诉她玉兰树的花语是真挚的爱。“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阿荆很欢喜。她为自己也能成为某个人的长风而开心。 真爱么?…… 阿荆现在回头想想,也会觉得那时的自己十分荒谬。那天她中午偷偷回去,路上买了烤鸭准备给秦真一个惊喜。没想到刚推门便听见屋内男女交缠的声音。老套的剧情,机械的对白,阿荆一瞬间有种恍如戏中的错觉。男人并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芦苇一般静默地立在那里。 “她是我同学于兰。”他说。 “我们初中就在一起了。” 于兰……白玉兰…… 阿荆在几秒钟内想明白很多事情,那是如同她在知晓养父和班主任对自己所做的恶心事是违法犯罪时一般的成长体验。被男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子眼神怯怯地,缩在被窝里不敢看人;而那床被子,昨晚睡在上面的,还是自己。 是啊,一个是受不得摧残的玉兰花,一个是野生野长的荆棘条。早在那个摇晃不清的夜晚,她就应该明白:真心,是最不值得的东西。 离开出租屋后的一星期,秦真给她发了条信息: “游萍,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是阿兰的第一个男人。我想对她负责。” “谢谢你,陪我度过这段日子……你应该也有一个放不下的人吧?那个让你付出第一次的人,可能他才是你的归宿……” 时至今日,阿荆才弄明白:她本以为自己虽算不上长风,好歹也是苍狗; 没想到,她竟然连苍狗都不是。 秦真,你原来还笑我不会唱《鲁冰花》……你知不知道,那个让我付出第一次的人,是强奸我到流产并导致终身不孕不育的养父呢? 真心荒唐。 离开深圳的阿荆,告别了人生中唯一一段不属于游萍的时光,也将属于阿荆的真心永远了留在了这个高温潮湿的城市。 她从此成为平时世界中的任何一个“我”,投掷己身于千千万万之中。渺小的悲喜之于宇宙洪流,或许真的算不上什么…… 从此便可以低眉顺眼地走过红灯区,混迹于敞胸露脯的女人堆中;也可以坐在街头咬着吸管,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以打一桶水在弄堂深处从头顶浇下来,全身线条因湿漉而流畅紧绷;也可以与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床上纠缠,看烟头在月光中明灭如同鬼魅……她说,不要在意我的性别。因为她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她看这世界,也看她自己。感知衰老,乐此不疲。 她成为一个谜。 【我不是我,是所有的我。】 苦西瓜-叁 阿荆没有正经工作,偶尔去酒吧里做几次兼职。最近有个早年退行的姐妹在汉阳开了家KTV,喊阿荆过去帮忙。阿荆琢磨着手头不剩什么活钱,便应下了。 姐妹姓胡,化名胡春儿,见阿荆顶着五个指印吓了一跳,忙让服务员找条毛巾敷一下:“她们又去找你麻烦啦?” 胡春儿是知情的,心疼地扶着阿荆左看右看。 阿荆不以为意,但冰凉的棉布触到脸上还是有一丝丝的疼。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胡春儿叹了口气,陪阿荆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抽烟。红红绿绿的大厅里面,包厢中传来的歌声震耳欲聋,门外的沥青大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看样子,你混得不错。”阿荆吐出一口烟。 “托叁姐的福。”胡春儿也笑了。 水晶吊灯的光芒打在她墨蓝色的眼影上,虽风骚不减,却也有了岁月沉淀的味道。阿荆想起从前在游艺路的时候,想包春儿的人可是不少;才过了几年,春儿也能包别人了。 “你这儿还缺人吗?”阿荆问。 “怎么?终于想定下来了?”胡春儿掏出打火机点燃,然后眯着眼睛玩笑道:“我这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阿荆笑笑:“不是我,是余儿的一个姐妹。一个人带孩子,蛮造业,想着帮一帮。” 胡春儿听了,挑眉瞧了她老半晌。 “你说的这个人……是叫章冰冰吧。” “你知道她?” “知道,好歹我也是余儿出来的人。”胡春儿咬着烟,从旁边拿起烟灰缸给阿荆掸灰:“她跟那个老板的事我都听说了——是男人没良心,也是章冰冰没本事:明明晓得正主打上门去还赖着不走——我晓得她想的是莫斯,不就是为着孩子多捞些钱么?可谁家里没点子难事儿了?就她章冰冰的命金贵?……叁姐,你别怪我心狠,我不是冇跟她谈过——但是人家瞧不上我这个小店子勒!说莫斯一个月两叁千,她在大老板床上睡一夜就赚回来了;我有么办法啦?……” 胡春儿勾着肩膀,二郎腿挂着高跟鞋一颠一颠的。 阿荆不言语。 她知道后面那句没说的话是什么。 “叁姐,你是个明白的;章冰冰这种人么?……不值得。”胡春儿搭着阿荆的肩,玫瑰红指甲尖尖亮亮:“早脱了身的菩萨,往前走就是了、回头干什么?大家都一样的脏,也没什么惨不惨……” 她吐出一口烟,红光中吸毒似的朦胧。 阿荆这次沉默了。 她想起那盒冒着水汽的酸奶,心中一丝丝发苦。 “你谈对象了?” 冷了片刻,她把话题扯开。 “我?”胡春儿指了指自己,笑得花枝乱颤:“哪儿的事儿啊!……七老八十的人了、谁还要我这老妖婆?”说罢,她指着对面墙上那方硕大如洞的显示屏,啧啧两声:“瞧见那个冇?高科技哩!……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搞不懂了……” 阿荆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瞧。果然,屏幕里脱衣女孩脸上一丁点痘印都一清二楚。 她心里便有了数。 “别在店里做,坏财运。”阿荆随口道。 胡春儿一愣,旋及哈哈大笑。她弯着腰指着阿荆摇头,阿荆不解。胡春儿一边喘气一边搂着阿荆的脖子,眼角眉梢尽是温柔: “也只有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笑累了,趴在阿荆的腿上,仰着脑袋瞧她: “叁姐,你真好。” 聊过一会儿又来了客,阿荆便去二楼送茶水。包厢里灯光昏暗,阿荆有些不适应。里面的人围成一个圈,见阿荆推门,齐齐望过来。 不多问,不多留。阿荆懂规矩。她把啤酒放在玻璃茶几上,转身就走。中间有个变声期的男声忽地说:“美女,陪我们一起玩呗。” 阿荆回头,只见人群中还有四个女孩。都有些瘦。她心下有数,只说还要上班不愿多留。 变声期却不放过,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阿荆被迫挤在一群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的异性堆里,心说也不晓得胡春儿知不知道这事。她的加入并没有给小团体带来多大困扰,众人先是把啤酒全开了,然后变声期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挨个儿分发完毕。轮到阿荆的时候,她摆手说不用,变声期却只是塞给她。 “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待会也管不了你。” 管不了是几个意思? 阿荆失笑。 她已经很久没有溜过冰了。上次还是陪一个大老板,当时她正处于自我放逐的马力全开期,寄希望于毒素缓解内心压抑。缓解是缓解了,但从虚幻中醒来后,只能陷入更深的荒芜。 那种被逼着看清现实零碎的渺茫感,才是真正的毒。 这群小屁孩。 眼见身边人都开始掏打火机,碍着胡春儿的情谊,阿荆忍不住出言提醒: “我帮你们把啤酒换了吧。太凉了,对身体不好。” 身边一个黄毛偏头瞧她,阿荆淡淡回视。良久,黄毛笑了笑:“姐姐还挺懂。” 阿荆要走,却被变声期一把摁住。这时包厢里已经燃起袅袅烟雾,两米之外的电子点歌屏光意识有些抽远。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阿荆默念。 她已经过了放纵的年纪,也做够了不切实际的梦。酒喝多了一定醉,跳下楼顶一定死;动词后面接宾语,复数名称加s……不会有五彩云朵,也没有网开一面的语法;万有引力已经发现了五百年,霓虹灯中氦气氖气也没有燃尽……是月球吧?还是火星?穿过亿万万光年映入眼里的,抑或是蒸汽时代残余的幻影…… 阿荆倒在变声期的怀里,抬眼见他下颌。 男孩子都这般的扎手么?还是她已经醉了…… 电车人声沉溺梦境,红黄蓝色交织旋转; 她努力地想要去摸那颌上的胡茬;斜里却忽地劈开一只手,狠狠攫住她: “高玉溪!”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武汉腔,玉字像是拗着舌头发出来的。 是在喊她吗? 可她不是高玉溪;她甚至连游萍也不是。 “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 再后面的,阿荆都记不清了。她仿佛沿着一条发光的河流在往上走,头顶是璀璨的城市灯火。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从哪儿来;河里流过小白脸的避孕套,流过章冰冰的酸奶盒,流过阿娇的睫毛膏以及乱七八糟的生活垃圾……它们都发着光,像是极纯洁的新东西;然而河底却什么也看不清。 阿荆走啊走啊,累极了;当她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天亮了。 天亮了。 金项链睡在她身边。 PS:本章因涉及敏感话题,只挂一天。一天以后设成空白章。 我爱中国共产党,我是祖国妈妈的好((怂)孩子。 遵纪守法,人人有责。珍爱生命,远离那啥。 PPS:好多人劝我不要怂……好吧,等风声紧了我再溜_(:з」∠)_ 苦西瓜-肆 窗外阳光茂盛,千丝万缕的金线洒在落满灰尘的百叶窗上。阿荆凝视着身边熟睡的男人,发现他眉间已有浅浅的皱纹。 鼻子大的人鸡鸡大。这句话果然没错。 阿荆翻了个身,发现浑身酸疼得厉害。 “妈个板板……” “你骂谁。” 阿荆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金项链醒了。 “你听错了,”阿荆面不改色:“我说的是我要过早。” 金项链笑了笑,也不戳穿她,径自下床去厨房找东西吃。阿荆看着他肌肉感十足的背脊线,肚子果真响了起来。 昨晚应该做了很久。 阿荆把凝结着白色糊状物的床单全部扯下来抱到卫生间,自己也顺便洗了个澡。她在老壁橱里翻翻捡捡,找出原来那根炸毛的牙刷,用手接了水“咕噜咕噜”刷起牙来。 阿荆的牙齿因为长时间吸烟有些发黄,因此她格外注意刷牙——早上刷一遍,中午刷一遍,晚上刷一遍——小白脸曾调侃她何必这么麻烦,把烟戒了不就完了?阿荆偏不,她宁愿一日刷几遍牙也不想放弃抽烟。 金项链端着两碗面进来,看见阿荆极尽所能地仔细刷牙,便笑着调戏:“那个基佬说的没错,你要是不想牙齿黄,戒了算了。” 阿荆鼓着腮帮子,嘴边一圈白沫沫:“五偏物!” “你说什么?” 金项链走过来,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阿荆吐干净水,大声道:“我偏不!” 她说的雄赳赳气昂昂,像一个任性的孩子。 金项链好笑地看她嘴边没擦干净的牙膏沫子,低头吻了上去。 女孩嘴里还残留着清新甘冽的薄荷香味,镜子里倒映出刚刚升起的太阳。金光笼罩着拥吻的二人,楼下汹涌车流又开始新一天的轰鸣。 真好。 阿荆在金项链这里蹭吃蹭喝了好几天,原本还怕他多问些什么,但金老板只是每晚同小丫头在床上胡天胡地闹上一番,多余的也没有。不愧是混江湖的。阿荆觉着甚是受用。 日子就像旧牙刷上的牙刷毛,看起来挺多,实际上没几根。某日金项链提议带阿荆出去逛逛,感受一下江城的初秋美景。 “骚包。”阿荆评语。 “爷勒叫贴心——”金项链十分得意。 “去你妈的贴心!” 两人在摩托车上插科打诨,一路从汉口开到郊区。阿荆趴在金项链的后背,瞧见早秋凉风里的轮渡码头上已有嫂子开始挑着扁担卖莲蓬了。到了目的地,高粱田里青青红红的十分热闹。金项链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拉着阿荆在道场边上坐下。 “脸上的伤还疼吗?” 阿荆知道金项链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但没想到他会先提这个。 “嗨,冇得事。” 见金项链点起了烟,她也要凑过去借火。金项链却不让。 “屁机油!”阿荆撇撇嘴。 “我心疼我的牙膏钱。” 天上的云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脚边的蚂蚁忙着躲避落下的烟灰。 两人就这样呆着不说话,无非他们都是极适应安静的人。一个热闹惯了,一个冷清惯了。阿荆有时候觉着金项链此人尤其矫情,就比如说为了显示出自己的江湖范儿故意在胳膊上弄个纹身——可纹啥不好,非得纹一蜻蜓? “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儿管它叫草虎子——‘草莽英雄、江湖猛虎’——说的不就是咱嘛!”他如此解释。 阿荆评语:简直不要脸。 等白云翻出第十七个白眼的时候,金项链的烟也烧完了。阿荆嗓子眼里的痒顺着扁桃体逃到舌根,再攻击进入牙神经,酸得她咽了口吐沫。金项链见她这幅鬼样子,挥了挥手里的黄鹤楼逗她: “一个问题一根烟。” “成交!” 阿荆卖乖的时候十分可爱。金项链觉得,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像那个不谙世事的高玉溪。 那个本该一直单纯天真的高家小丫头。 “第一个问题,是不是手里没钱了。” 阿荆张口就要说怎么会,却看金项链扬了扬手里的黄鹤楼,只好乖乖点点头。 “第二个问题,既然晓得是溜冰,怎么不走?” 阿荆接过烟,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摸到火,只好认命,继续回答问题: “他们小屁嫩子能搞到几纯的?顶多晕一阵,大不了浪费几个套……” 眼瞧着金项链脸色不善,阿荆撇撇嘴:“我错了。” 认错态度良好,金项链把打火机递给她。阿荆叼着烟点燃,深深呼了一口气,天边暮色便在烟雾中弥漫开来。 “第叁个问题,他们是不是又……” 阿荆回头看他,把一缕碎发撩到耳后:“嗯?谁?” 金项链要说的话堵在了喉结里。 算了。 等她抽完烟再说吧。 消散的烟慢慢往高粱地里飘去,鼻尖萦绕着不知是尼古丁还是枯叶燃烧的味道。鹧鸪在身后喊饿,一弯月牙儿悄悄升起来。 在日落即将掉下去的前几分钟,阿荆终于抽完那只烟。她把烟头摁灭,低头道: “下个月初八,就立秋了吧。” 金项链点点头。 阿荆吸了一口气,接着站起来。 “走,我请你上馆子。” 秋蟹正肥,然而阿荆买不起。随便寻了个地皮摊子,她和金项链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人端个碗,一边看老不死的闯红灯一边嚼鸡骨头。 其实武汉这座城吧,说它好,是抬举;说不好,是不给面子。你看那有为了一个座位争得你死我活的凶嫂子,也有见着迷路外地人给热心指路的大学生;有随地吐痰的老油子,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拐子哥;且看修了一年又一年的关山大道,谁还不是一路坑坑洼洼地颠过来的? 武汉啊,皮得很。 哦?你问是莫斯皮? ——豆皮噻! 中南路这边有一栋大烂尾楼,从公交站走过一个挂着花的天桥就到了。阿荆原来和一个的士司机在那里搞过,他家里被老菜苔裹筋裹得烦,捱不过就出来寻皮袢。阿荆当时在废瓦堆里狠狠挨了几顿肏,深深觉出后现代艺术与废土美学结合之妙点。 “我跟你讲,以后怕是要变天。” 金项链吐出一根鸡爪子,肩膀上的小蜻蜓几欲飞起来:“现在武汉创建文明城市,勒些小摊子都得拆!我听说洪山那边已经开始架(ga,四声)势了,你莫要冇得点哈数撞枪杆子上。” 阿荆鼓着腮帮子嚼骨头,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金项链拿她没办法。这小姑娘打打不得,说说不听,只有在床上才能稍微乖一点。 “真恨不得把你搞死……” 这句话,阿荆听见了。她挑着眉毛瞧他:“哪个搞?” “……” 上辈子欠她的。 金项链如此安慰自己。 酒足饭饱思淫欲。阿荆把金项链带到那个烂尾楼,在没有护栏的楼梯上两人来了好多发。金项链抱着阿荆的奶子,急吼吼地往前冲。阿荆抓着水泥钢筋,只觉得肚子里也要被捅出个洞来。 废墟之外是现代化城市的璀璨夜景,时代没有等任何人,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被抛弃。披着之乎者也磕头拜跪是一套日子,高举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也是一套日子;在这世事里撒欢打滚,活下去,就对了。 清晨雾气适宜分别。 醒来时,金项链睫毛上凝着粗粗的霜水,周围一切都看不真切。空荡荡的水泥森林里,穿着黑色吊带背心的短发女人站在楼层边缘,身后是翻滚的城市略影。 “再一起过个早罢。” 金项链爬起来,走过去环住女人的腰。 怀里的女人笑了,指着街上头顶发红的樟树给他看。 “喏,他们在给树抹白灰了。” 金项链望过去,只有朦胧。 “让我和你一起去。”他道。 阿荆摇摇头:“既然抹了白灰,就得它自己挺过冬天。” 金项链只觉得睫毛沉重,似要坠下泪来。他把女人紧紧拥住,却感觉越来越远。 夏天就要结束了。 “你会找到我吗?”阿荆问。 金项链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 “我会。” 我们一定会再相逢。 [注一] 过早:吃早饭 屁机油:小气鬼 小屁嫩子:小孩子 上馆子:去餐馆吃饭 地皮摊子:路边小摊贩、小餐馆 老油子:老油条,很懂人情世故,很圆滑的人 老菜苔:人老珠黄的没韵味的女人 裹筋:指人喋喋不休,唠唠叨叨,纠缠不清 皮袢:找情人或婚外情 架(ga,四声)势:搞 准备开始,开始行动。如已经摆好了架势。 哈数:本事,真本事。不晓得哈数:不知到此人的底细。 (然后草虎子是我编的,嘿嘿嘿。) PS:《夏日昏厥》写得没有章法,日常的装逼打闹琐事零碎,难为各位看到现在。再坚持几章,我也实在不想冬天的时候写夏天的故事。祝大家国庆牛逼!比心~? 盲秋-壹 十一过后,天气渐渐转凉。满城桂子陆续开花,氤于花香之中的阿荆格外想要做爱。 是那种浓烈绝望的遗忘式性爱——被异性身躯完全压制,忍耐着汗腺恶臭挥霍贞洁;细菌在中年男子肚腩的褶皱里发酵腐烂,烂到根的呕吐感却让阿荆兴奋颤栗。她不是谁的专享禁脔,不用带着动听的叫床声迎合讨好;她是众君的爱神,在阳物顶端接受所有朝拜与喷射;她需要性,而非被迫接受性;她是娇儿客,而非受害者。 “我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注] 柿子红了。 去法院申请探监,工作人员见到阿荆还有些惊讶。阿荆笑笑,说想看他最后一面。法官阿姨一脸和气地“也没几天了送送也好”之类。阿荆领了手续单子道了谢;临走前,她看见旁边的登记表上有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阿荆想。 说起相逢,阿荆脑子里溜出那个大鼻子的男人。他说,他会找到她。 找到么? 阿荆又想。“找到”这个词太过于目的性:当你要出门时就得找袜子,袜子破了洞就得找针线缝,缝好了以后线头需要剪刀剪……阿荆之于金项链,可能只是袜子破了用来缝补的针——金项链对她又何尝不是呢? 大家各取所需,谁也别装高尚。 探监日很快来到。 在门口排队,阿荆有意无意往里面瞥了几眼。游志国没有什么亲人,除了自己。这对现在的阿荆来说是好事,对以前的游萍来说却正好相反。由于探监室禁烟,阿荆在摸着烟盒边缘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烟瘾在心态紧张时发作得格外厉害。 “26号,游萍。” 阿荆吓了一跳,像是课堂上突然被点名的小学生。 她缘着墙壁的阴影走过去。 空气中有漂浮的尘埃,阳光很漫长。 游志国已经坐在了对面,橘黄色的大背褂,秃头。他垂着肩,有人进门便看过来。 “你还是那个样子啊。” 老男人在玻璃后面笑着,慈祥老父却铐着手铐。他脸上每一道皱纹每一个细节都与女孩童年时如出一辙,在睡不着的夜晚温柔相伴。阿荆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他的体温,隔着玻璃窗就像缸中金鱼一般鲜活地,触摸到曾经在她身上低吼的躯体的温度——那是被温水泡过的腐烂的肥肉,滑腻腻,湿软软;一脚踩下去连声音都没有。 “萍,我想你。每天都很怀念。那个时候。” 在监狱里面待久了,男人说句子也不连贯。他的目光落在女孩胸部,仿佛透过布料亲昵地揉弄着什么。阿荆熟悉这种目光。她在里面能看到很多东西——譬如老式水龙头和单位派发的牡丹锦绣被,譬如飞蛾扑在灯罩上砰砰作响;譬如粉色儿童睡衣,譬如白汗衫;譬如吱呀木板,譬如床前明月光……幽邃梦境只此台灯为伴;照得清当下,照不清未来。 她终于还是游萍。 阿荆凝视他,如同凝视那两千多个日夜。在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之前她就已经是了,在她失去所有之前她就已经失去所有;一千张手掌托起的狂欢之路她倒地不起依然日行千里,西经之后又是西经,归途却不是归途;她一床一褥求来的解脱,换来身在光明中没有影子。 “下个月初八你死了。我真开心;我等了好久。父亲。” “是吧。” “没有人给你收尸也没有人会记得你;这是最后一次。” “有你真好,萍。” …… 十分钟很快过去。女孩足足待到男人被带走依然坐在那里。她看他刚刚坐过的椅子,逼迫自己认清上面残留的臀部痕迹。那是她曾亲吻的部位,是亲吻她相同部位的部位。她逃不掉的。 逃不掉的。 游萍从大院里走出来,保安跟她打招呼。已经是傍晚,游萍抬头望天: 小学的下课铃响了,家里父亲和叔叔们应该正等着;她要先躲过树林里的眼睛去村头买米,再去小卖部拿安全套,接着是小荒路,再是古泉桥…… 她该回家了。 秦真本来站在公交站牌后面等,正好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不耐烦地解释了好久,刚一挂断就看到他等的人慢吞吞地从楼梯下面爬起来。 好像是游萍。又不像。 秦真记忆里的游萍有两个模样,一种是深圳的蓝天白云,一种是武汉的泼辣风尘;他更喜欢前者,但是后者也相当勾人。远处走来的姑娘依旧瘦削,可他却觉得她变了。 说不上来。 他想躲,可女人并没有往他这里看。 她等车就是等车,走路就是走路;不会百无聊赖地抽烟打发时间,也不会四处张望顺便翻个白眼鄙视随地吐痰的人。她做事规规矩矩一板一眼,跟个小学生似的。 秦真跟着她上了公交,想看看她到底要去哪里。他承认自己有些病态,游萍身上古怪的神秘感像是宴席时忽然尝到的一筷子佳肴,虽被共享,可他还是想要知道原料做法,期望自己也能做出一道来。蔡甸区的荒凉夜景一幕幕闪过,乘车的人换了一拨接一拨;可是游萍始终没有发现他。 一路坐到终点站,秦真见女人直愣愣走向售票窗口,这才觉出不对来。 “我要去孝感。” 她站在窗口前一边掏着身份证,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里面的工作人员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 秦真看得着急,猛地跑上去拉住游萍的手。女人抬头,正看见秦真生气的眼睛。 “你……” 他把游萍拖到了火车站附近的宾馆,随便开了间房把人丢进去。游萍摔在褥子上弹了弹。秦真有些愧疚,坐过去想看看伤着没有。游萍却乖顺地滑到地上,解开秦真的裤子拉链掏出软肉,为他口交起来。 她的技术依然很棒。秦真惊呆之余还不忘回想。从棒身到睾丸,每一个地方都照顾到。小而灵活的舌头绕着打圈,特别在叁角龟头的下端轻轻勾起。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秦真捧住了她的头,缓缓摁向自己胯间;疲软的阴茎在女人口中慢慢鲜活,抵在游萍的后牙槽腮帮子上好大一个包。 房间里没有开灯,秦真目光所及之处是高楼之间渐渐黯淡的蓝月红霞。半开的玻璃窗飘进浮躁的雾霾杂质,庞然宏大的工业城市只有腿间这个毛茸茸的头可爱着。 “阿萍……” 秦真双手捧起她的脸,胡茬去寻她的唇。 女人扬起带着水光的嘴角,脖子下面一眼可见沟壑。 两人相互脱了衣裳,交缠着滚到床上。秦真撑开游萍的两条腿,将阴茎顶到两瓣阴唇之间。游萍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眼里倒映着暮色,剔透如同孩童的双眸。 秦真为这一瞬的美丽倒吸一口气,俯下身把她抱进怀里: “我要进来了,萍……” 游萍也回以温暖怀抱:“进来吧,父亲。” 蓝月自挂高楼,他在她里面…… 什么? 秦真半抬起身:“谁?” 游萍嘴角弯弯,还含着他的津液。可秦真知道她并不是在笑。 “父亲。” 她在迎合。讨好。求饶。 “那你是谁?” “我是游萍,龙山村游萍。” 天完全黑了。 [注]:引自《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PS:秋天来了!让我们吹响完结的号角! 盲秋-贰(END) 2016年最后一个夏季天气,虽然风沙还是带着满满的恶意,但气焰终究是弱了。 天凉了下来。 为争创文明城市,武汉市政府开展了娱乐场所专项整治活动,在全市治理娱乐场所“黄赌毒”等突出治安问题。一大批酒店、桑拿、沐足、发廊相继关停,违规违章场所一律责令停业整改;曾经轰轰烈烈的游艺路红灯区,终于在社会主义伟大进程中偃旗息鼓。 阿荆坐在烟霞路37号门口,默默看街拐角的那辆比亚迪慢吞吞倒车。 再过不久,这里也要拆了。 时代日新月异,发展永不停息。好像没有变的,只有夜以继日工作的挖掘机和吊斗。这座旧工业城市在即将到来的新世纪里,毫不犹豫地掀开新的篇章,欢呼着拥抱美好未来。 小人物的悲喜,只是暮影。 秦真回了深圳,原因是这里的饭他吃不下。临走前,他为那天在小宾馆里扇她的两个耳光道歉。阿荆接受了道歉,但并不准备原谅他。 她不想原谅任何人。 包括她自己。 游志国枪决的那一天,小白脸给她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得病了。阿荆脑子里给出几种选择和猜想,也有对应的对策和办法。她十分清楚,他——和她——的圈子是什么样的,也时刻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然而令阿荆惊讶的是,杨培元留了下来。 “你不怕?” “怕什么呢?” “你——是不是已经……” “嗯。”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很好很好。 她把烟戒了。 自从游艺路拆迁整改,余儿足道的洗脚妹散的散走的走;章冰冰把西装男和他老婆告上法庭,打了整整两年官司;婷婷没人照顾,只好拜托她。小姑娘正在长身体,闻不得二手烟。阿荆看着小人儿坐在凳子上写英文字母,笔迹歪歪扭扭地,便握着手教她。 “这是a,这是b,这是e……” 小姑娘写得很认真,一板一眼地描。阿荆摸摸她的头,夸她好棒。 小人儿也对阿荆笑:“叁姨也棒。” 花屏电视机里轮播着神舟十一号载人飞船成功与天宫二号对接的新闻,环卫大妈拿着大扫把扫被尾气卷起的落叶。阿荆仰头看了一会儿天,然后摸出手机,打开十二月份英语六级考试的报名网址。 一年后,小白脸死了; 章冰冰打输了官司,跳楼自杀。 距离游志国枪决的日子已经四百二十叁天,阿荆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她把鑫业批发拆迁的钱分成叁份,一份用来给小白脸送葬;一份给婷婷交学费;另一份存起来,当做自己多管闲事的报应。她在武昌找到一份工,每天朝九晚五,倒也是个正经工作;下了班去接婷婷,路上经过长江大桥,两人就停下来看江面上的渔船和落日。 她不再有男人,不再做梦;婷婷是个好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得。 或许在她的身上能重新长出童年的自己。 …… 秋日凉薄,阿荆裹着风衣站在长江边上,衣角烈烈翻飞。 冷风已渗进这个城市的五脏六腑,混浊江水讳莫如深;臭气熏天的生活垃圾分不清颜色,只是笨拙、迟缓地游向天边。乌云、桅杆、入江口、沙洲滩……属于盛夏时节的暑热闷燥完全逝去,零落的忧愁慢慢吹过来、吹过来。 江滩还是那个江滩,人已不是那帮人。阿荆回想起带自己去公共厕所做爱的土豆小哥,如今他的摊位上已换成了东北烤冷面。 忽然很想抽根烟。 阿荆摸遍了全身口袋,果然在夹层里摸出一根。老烟枪就是老烟枪。可惜没火。 “啧……”她咬着烟,叹口气。 旁边却突然伸出一个打火机,“啪”地一声帮她点燃烟头。 阿荆偏头。 男人瘦了,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却依旧圆墩墩、胖乎乎。 “哟、金老板——”阿荆叼着烟,斜眼睨他:“不是不许我抽么?” 金项链耸耸肩:“你现在又冇用我的牙膏。” “去你妈的。”阿荆笑着吐出一个烟圈。 一个人站着吹风的确不好受,两个人倒能平摊些凉意。阿荆远眺江水苍茫,但侧面脸颊上还是能感受到金项链火辣辣的目光。 他一直在看她。 “你看什么呢。”阿荆推了他一把,手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金项链嬉皮笑脸:“你说我看什么。” “我哪里晓得你看什么……” “我看云呢。” “云?” “啊,从你嘴里吐出来的云,好看的很。” “去你的……” 阿荆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轻轻咳了两声。金项链慢慢摸过来,从背后搂住她的腰。阿荆靠在男人胸膛,那里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得她心慌。 “跟我一起过吧……” 他在她耳边说。 阿荆死鸭子嘴硬:“你要哪个跟你一起过?游萍还是高玉溪?” 金项链低声笑了,好像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他从风衣袖子里握住阿荆的手,缓慢而坚定地: “只要是你,都好。” 深秋已至,再过两月便是初冬;今年冬天应该不会很冷,或许还能下点子雪;等到冬雪消融、春花也烂漫,又一个夏天就来到了。 lt;全文完gt; 一些已经发过的牢骚话 关于称呼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是有我的一些思考在里面的。我渴望尝试并摸索一种冷静而克制的笔触,来表达一些巨大的不可承受的激烈感情。而这种感情在对应到具体人物角色的时候,体现在他们对于阿荆这个人的不同称谓。对南久仙(也就是小白脸)来说,她是游妹儿;对于秦真来说,她是阿萍;对于余儿足道的站街女来说,她是叁姐;对于卖土豆小哥或者其余没有姓名的路人,她同样没有姓名。称谓的不同,也反映了每个人在阿荆心中地位的不同和在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就比如,南久仙可以喊阿荆“游妹儿”,但杨培元就不能喊;因为南久仙对于阿荆来说是哥哥或者家人一样的存在——“游妹儿”只能是小白脸的游妹儿,不能是杨培元的游妹儿。 那么,阿荆为什么是“阿荆”呢? 这样来说吧,《武林外传》里面有一集是吕轻侯大战姬无命,吕轻侯问:“‘我’是谁。”姬无命说:“废话,我呀!”吕轻侯又问:“姬无命吗?不,这只是一个代号,你可以叫姬无命,我也可以叫,他们都可以。但,把这个代号拿掉之后呢?你是谁?” 所以,阿荆又是谁? 在这篇文里,阿荆是游萍。但把游萍拿掉之后呢?她是谁?是游妹儿吗?是阿萍吗?还是叁姐?不,都不是;或者说,每一个都是她。她活在不同人的命里,于是被赋予不同的名字。这些名字是她的一个碎片,反映着她某一个特点。她是这些的总和,又高于这个总和。 也许有一天,她又进入到新的人的命里,那么她可能又会变成“董曼曼”、“李珍珍”、“张翠翠”这样不同的代号。她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对于她本身来说,她是阿荆,是自己的阿荆。 原本的预想中,阿荆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但没想到还是便宜了金项链。我还是心太软,让婷婷还给阿荆一个童年吧。 圆灰与尘敬上。 ============================== 以上是我十月二十号发在评论里的。 然后因为某些原因,《夏日》有可能会消失,也有可能突然再冒出来。我不知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整理一下思路,《四露》和《蜻蜓》我真的还蛮想写出来的——《长短》就别问了,不配拥有姓名(doge)。 希望大家都能挺到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