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凰毒妃》 第2章 厚颜无耻 傅思滢嘶声质问:“容辰他为你南征北战整整六年!劳苦功高、忠心耿耿,你为什么这样对他!” 还把容辰的头颅装进这么一个破盒子里,带到她面前作践! 面对傅思滢的质问,何长易露出不愿理会的神情。 这倒是给了卫兰灵讨好他的机会,立刻代他辩解道:“姐姐痛心,但也不要乱泼脏水。人是北夏王杀的,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傅思滢怒目而视:“厚颜无耻!” 卫兰灵冷笑:“说到底,害死容辰弟弟的人,是姐姐你吧?北夏王看上姐姐,姐姐就跟了北夏王呗,何必宁死不从,非要逼得容辰弟弟去找北夏王。瞧瞧现在,容辰弟弟的鲁莽惹怒了北夏王,想来哪怕是现在再将姐姐送去,也平息不了北夏王的怒火。” 说罢,露出一副傅思滢“不识大体”的轻蔑之态。 不想再和这贱人说话,傅思滢向前大走两步,站到何长易的面前:“你当初求娶我时,说会护我敬我、爱我一生,可现在,你却要将我送给别的男人?何长易,你的良心都喂狗了吗?若是没有我傅家,你谈何夺下江山!” 因为顾及何长易的脸面和尊严,傅思滢从来不会在何长易面前提及傅家的从龙之功,也因为她相信他不是一条不知恩德的白眼狼。万万没有想过,时至今日,她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距离她不过两步的何长易看也不看她一眼,脸面转到一旁,十分冷漠。 傅思滢继续问:“你要将你的皇后送人,你如何给朝臣交待,如何给天下交待?你还要不要脸面!往小里说,你又如何给我父亲交待?他是你的宰相,辛勤政事,你却如此待他的女儿?!” 一时没有说话的卫兰灵听到这话,冷不丁地流出一连串的笑声。 “呵呵呵呵,哦,对了,有件事情忘记告诉姐姐,”她看向傅思滢的目光带着无穷的得意,“你一直当我是表妹,却不知道你我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呢。” “你!”瞬间,傅思滢宛遭雷击,盯着卫兰灵言笑晏晏的脸,就像是在看一只画了皮的鬼。 同父异母?! 她的娘亲与卫兰灵的娘亲是亲生姐妹,人称“大小李氏”,自娘亲去后,她一直将姨母小李氏当作亲娘侍奉。 可现在,卫兰灵竟说与她是亲姐妹? 傅思滢绝没想到……绝没想到! 怪不得父亲对小李氏和卫兰灵百般照顾,甚至在母亲死后,也不避嫌地照拂这母女二人。她真是被猪油糊了眼,竟然相信父亲是对母亲情深难忘,所以才不续弦,所以才会对小李氏爱屋及乌。 卫兰灵只比她小一岁,足以证明父亲与小李氏早有苟且。 恍然间,傅思滢想起母亲在临终前的那一年总是闷闷不乐。她以为母亲是被病痛折磨得没了精神,现在想来,说不定母亲是已知道真相。 傅思滢被痛击伤心的模样令卫兰灵极为愉悦。 她娇嗔地抬手轻轻敲向何长易的胸膛:“皇上,妾身的宰相爹爹多会享受齐人之福呀,和皇上您一样,嗯?” 姐妹共侍,何等快活。 闻言,何长易轻哼一声,抓住卫兰灵的手,语气是带着宠溺的训斥:“净胡说,口无遮掩。” “妾身哪里是胡说。哦,不对,姐姐就要远去北夏,皇上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看着这两个丝毫不知廉耻为何物的渣滓,傅思滢正要开口大骂,猛然怒气冲头,霎时间,她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大大呕出一口浓如黑墨的腥血来。 “噗!” 一口黑血吐出后,傅思滢更是头昏脑涨,浑身无力。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腹中绞痛万分。 瞬间,疼得她浑身大冒冷汗。 将弟弟的头颅安稳放在一旁,傅思滢忍不住在地上蜷缩起来。 不,她不能有事。她还要给容辰报仇,她还要让卫兰灵这个贱人去死!她还要去问问父亲,他究竟是不是也和何长易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伪君子! 躺在地上忍了一会儿痛,傅思滢做好示弱准备,打算先让何长易传太医来给她诊治,谁料一抬头,就看见靠在何长易怀中的卫兰灵正看着她,露出极为刺眼的冷笑。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从未有过念头突兀跳出。傅思滢失声尖叫:“你给我下毒?!” 她自小养尊处优,身子骨强健,也就是这一年来,日渐虚弱。时至今日,甚至还到了吐血的地步。 无病无灾,不是被人下毒,又能是因为什么? 而闻言,卫兰灵却反应极快地连连摇头,理直气壮地说:“什么下毒,姐姐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以为这个贱人是还在何长易的面前装模作样,傅思滢转而看向何长易,目光里带着稀薄的期盼,以为他能看出这个贱人的恶毒面貌。 谁知。 眉头紧蹙的何长易揽住卫兰灵,不耐烦地对傅思滢道:“与兰灵无关,是你的身子骨太弱,经受不住药力。” “药力?”傅思滢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药力?” 这么久以来,她只喝过一种药。 因为与何长易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她和他都饱受朝堂压力,所以傅思滢在一年前开始服用何长易寻到的能够助孕的药。 可既然是调养的药,为何会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现在还吐出黑血? 傅思滢呆愣的模样逗笑卫兰灵。卫兰灵浅笑两声,正欲开口,蓦然一低头用帕子捂住口鼻,做出要吐的动作。 见状,何长易很是关心地连连在卫兰灵背后轻抚:“怎么了?” “妾身没事,”卫兰灵干呕几声,收起帕子,嘴角带笑,挑眉对傅思滢讥讽地道:“该不会是我和姐姐的药……被皇上给搞混了吧?姐姐想要孩子,我可是因为身份尴尬,不敢要呢。” 傅思滢定定看着卫兰灵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不愿去思索这个贱人的话中话。 搞混了…… 药搞混了? 呵! 哈哈哈哈! 厚颜无耻! 何等薄情! 第3章 人心错了 傅思滢泪落无声。 她日思夜想,想要一个孩子,想要对得起何长易罢废六宫、独宠她一人的真心,为此她吃遍这天下稀奇古怪的药物,胃病一日重过一日,可原来…… 呵,呵呵。这个心狠至极的男人从来都不希望与她有孩子。但他也从不告知她实话,就那么残忍冷血地看她折磨自己,甚至还亲手给她送上毒药。 他、他! 傅思滢今日才知,她是个睁眼瞎!瞎子尚且只是看不到实物,她却能将狼子野心看成是珍宝。当真是活该! 听闻卫兰灵疑似有孕,何长易满面喜悦:“灵儿,你有身孕了!” “哎呀,皇上切莫大声嚷嚷,妾身可不确定。” 闻言,何长易哈哈大笑,急切地高声呼唤宫人去传太医,甚至还体贴地揽着卫兰灵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怕什么,这是天大的喜事,朕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这一幕让傅思滢心中的恶心感源源不断地上涌。 贱人,这两个贱人…… 一垂头,又是猛吐出几大口血来。 那一年多的毒药,今日就是摧枯拉朽之时。 卫兰灵在皇上的搀扶下坐稳,余光瞧着傅思滢的惨状,心里不知有多痛快。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且分毫不怕羞耻,如何能恶心傅思滢,就如何说。 “所谓歪打正着。姐姐要去北夏,当然不能身怀皇上的孩子去,而我……呵呵,我可是心甘情愿地替姐姐,给皇上诞下皇长子呢。” 说罢,见强撑身躯坐在地上的傅思滢气若游丝,卫兰灵假好心地道:“皇上,让太医来了也给姐姐看看吧。总不能给北夏王送过去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不等何长易说话,傅思滢使出全身力气,斩钉截铁地大喊:“我不去!” 她要留在这里,她要亲手将这对狗男女剁成肉渣、粉身碎骨! “不去怎么行呢,北夏王可是极为喜爱姐姐的这张脸呢。”卫兰灵隐晦地露出嫉妒神色。 打量着哪怕如此凄惨也能显露出凄美之态的傅思滢,卫兰灵扭头对皇上说:“姐姐不想去北夏,那就只能剥下这张绝世美人的脸,给北夏王送去了。皇上您说对吧?” 最毒妇人心。 何长易却好似非常喜欢卫兰灵这幅狠辣绝艳的模样,搂着卫兰灵笑着应是,转头就冷脸对傅思滢下令:“不想去北夏,就剥了你的脸,你没有其他选择!” 成婚五年的夫君,陌生得像是地府里的夜叉厉鬼。 满面绷紧的傅思滢缓缓撑坐起身,抱起弟弟的头颅,把弟弟的头颅放入木匣,“啪”地轻轻一声,将木匣盖上。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不想让弟弟看到。她亏欠弟弟的已经太多。 犹记得当年,弟弟悄悄劝她,让她不要嫁给何长易,他说看不透何长易的性情,不觉得何长易是她的良人。可那时她被爱情冲昏头脑,反而劝弟弟要忠心追随何长易,因为她觉得何长易必定有大气运。 她说得没错,弟弟说得也没有错,但人心错了。 第4章 炮烙之痛 傅思滢摇摇晃晃地爬起。 她绝不会离开这里。她要让何长易和卫兰灵给她的弟弟容辰偿命,她要让两个贱人一尝她千百倍的苦痛! 哪怕是死,她也要扎根在这里,化为厉鬼去等着看何长易和卫兰灵的下场。 脸算什么,就是剐去这身血肉,她也绝不退缩! 见她一脸决绝,卫兰灵故作惊讶:“呦,姐姐如此贞烈吗?快,皇上,快把那绣篮里的剪子给姐姐递去。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么美的脸皮,剥烂了可没法补。” 看到傅思滢一脸的怨恨和坚韧,何长易沉哼一声,眉间皱起犹如山川起伏。他眼眸中的神色不断变换,有惊恼有迟疑,也有些许的后悔。 他是当真没有想到,傅思滢会如此贞烈。 敏锐捕捉到皇上眼里的动容,卫兰灵轻笑一声,不给皇上犹豫的机会,直接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傅思滢的方向扔去。 “算了,不用劳烦皇上,妾身这里正好有一把匕首,绝对比笨钝的剪子要更适合姐姐。” 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线,“咣”的一声,正正落在傅思滢脚下。 但傅思滢并不低头去看匕首,更不会捡起匕首。 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卫兰灵的东西,都脏! “用不着你卫兰灵的匕首,我怕脏了我的脸。” 说完,傅思滢转身面向火炉,双目瞪圆。弟弟的头颅被烧焦,那痛入骨髓的痛苦,她怎舍得让弟弟一人承受? 深深呼吸一口气,傅思滢猛地死死闭紧双眼,咬紧牙关朝火炉撞去! 她不会傻到以为只要毁掉自己的容貌,何长易和卫兰灵就会让她继续留在宫中。但只要她没了这张脸,就绝不会被送去北夏! 无论日后是人是鬼,总有一日,她…… “啊——!”惨叫冲破殿顶! 炙热伤害,烫得人只能抽搐。要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忍住不退步;要有多强烈的恨,才能承受这炮烙之刑! 皮肉尽裂的痛苦,她生生世世都会刻骨铭记! 比之前要凄厉万倍的惨叫响彻整个皇宫,飞鸟尽散,宫人惊惧,青鸾宫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沙哑的声音充斥。 雪下得更大了,但被大雪覆盖的路,却是布满血色。 这座皇宫,阴冷无比。 当被皇上传唤的太医赶至青鸾宫,以为是皇后娘娘生疾时,却见皇上和兰灵小姐相携走出大殿。太医被皇上唤住,让去偏殿给兰灵小姐把脉。 “皇上不让太医先给姐姐治伤吗?”卫兰灵似笑非笑地问。 何长易面色阴沉,浑身充斥着烦躁暴乱的气息:“她都那副鬼样子了,还有什么好治的!” 卫兰灵浅浅一笑,向太医要了一瓶治疗烫伤的药后,对皇上说:“皇上受惊了。您先去偏殿稍作平复,妾身还是回殿中去看看姐姐为好。” 瞥一眼卫兰灵手中的药瓶,何长易嘴角微动,最终没说什么,转身朝偏殿疾行而去。 望着皇上的背影,卫兰灵极轻地冷笑一声,转身走回主殿。 主殿中充满焦味。傅思滢和死人没什么两样,躺在火炉旁,满脸黑红,手脚还时不时地犯抽搐。 听到有人去而复返,傅思滢手指微动,将之前卫兰灵扔到地上的匕首藏在宽宽大大被烧焦的袖子下。 她不能昏过去,不能!如果昏死过去,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 而以为傅思滢已经疼得晕死过去的卫兰灵,毫不设防地走到傅思滢身旁。 抬腿,朝傅思滢的身上蹬下一脚,口吻讥讽而冷漠:“死了?” 面容尽毁的傅思滢毫无反应。 “呵,”见之,卫兰灵哈哈大笑,“傅思滢,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这笑声无比猖狂得意,可谓是扬眉吐气。傅思滢却对这笑声中的怨恨毫无理解。 在卫兰灵十五岁时,小李氏丧夫,之后就携卫兰灵前来投奔她的母亲。她虽自小嚣张跋扈,但因为第一眼见到卫兰灵就觉得卫兰灵清新可爱,所以很是喜欢。 傅思滢自认无论是在家时的吃穿用度,还是出府面对外人的交往相处,她都没有亏待过卫兰灵半点,给足卫兰灵脸面。 她对卫兰灵,比对自己的亲妹妹傅芸芷还要贴心,常让芸芷吃醋耍脾气,她还要教训芸芷不懂得友爱姐妹。 现在想及,痛彻心扉! 她和母亲,被小李氏和卫兰灵这对母女,伤得太惨! 放肆大笑的卫兰灵发泄过后,一抬手,就将手中的药瓶砸落在地。 “啪!” 药瓶在傅思滢的头边碎裂。 “这张脸还是毁了为好,没什么治伤的必要!”想到方才皇上看见她拿药后流露出的些许宽心,卫兰灵就心中郁结。 反正都已无情残忍,还装什么于心不忍? 蹲下身子,细看面目被烧焦的傅思滢。确定傅思滢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卫兰灵解恨至极。 “就凭着这张脸,你占尽好处、搏尽宠爱,现在总算是还了这些好命。明明我也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要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在家里仰你鼻息过活?你拥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 “慕王那般仙人之姿,因为你的退婚和羞辱暴毙而亡。” “傅思滢,你早就该死了!” 这一字一语灌入傅思滢的耳中,像是一根又一根毒刺,将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她万万没有想过,她对卫兰灵所有的好,都会被卫兰灵看作是施舍!甚至还有“她霸占了这个贱人的一切”这种荒唐说辞?! 难道她该将父亲让出,将傅家大小姐的名号让出,让母亲也将主母之位给小李氏让出? 甚至还和什么前朝慕王扯上关系。慕王天生病身,又性情暴戾,命数已到,与她何干? 这贱人果然是和何长易相配的臭虫,贪欲吞天,恩将仇报! 脸上再痛,也痛不过傅思滢心中的惊悔。养一条白眼狼已足够痛苦,她却一下子养了两条。 傅思滢装作抽搐一下,让手指勾起,紧紧握住匕首。 卫兰灵果然并未在意这下抽搐,继续道:“现在终于物归原主,无论是你,还是你娘和妹妹弟弟,都死了。我和我娘也终于要有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我还会成为皇后,为皇上诞下嫡长子,光耀我们傅家的门楣。至于你们,没有人会再记得了。哈哈哈!” 蓦然,这些话让傅思滢想到什么。 她沦落到今日,都得卫兰灵赐教,弟弟身首异处,也有卫兰灵从中作祟。那、那她的娘和妹妹呢?娘和妹妹的死,会不会也与卫兰灵有关系! 傅思滢万分想得知真相。 而卫兰灵已经边笑边起身,打算离开。 这个卫兰灵孤身一人的绝妙时机,傅思滢怎能错过? 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劲,让傅思滢整个人都像是重生一般,浑身充满力量。 她一跃而起,手中紧握的匕首以生出残影之速,从卫兰灵的背后伸过去飞划。 脖颈被重重划出一道的卫兰灵瞬间飞血,回头一看是傅思滢乍起,顿时大声尖叫着要逃。 傅思滢眼皮被烧焦,只能睁开一条极其微小的缝,大概能看到卫兰灵的身影。 眼见卫兰灵要往殿外跑,她情急之下,不顾刚刚才受过火炉的伤害,弯腰便抓起火炉。 须臾间,两只手就被烫得冒泡。 “去死!” 伴随着这一声饱含怒恨的咆哮,装满炭火的炙热火炉被傅思滢重重抡起,狠狠向前方砸去。 她手掌心的皮瞬间被粘连撕掉,骤尝剥皮之痛,血泪逼出。 “咚!” 犹如惊涛拍岸,卫兰灵被正正砸中! 惨叫骤起。无数炭火从火炉中翻出,全部掉落在卫兰灵的身上,眨眼间,便响起噼里啪啦的火星崩裂声。 很快,身着锦服华衣的卫兰灵就变成一个火人。她无力逃跑,只能在地上不断翻滚,叫得撕心裂肺。 今天的惨叫声太多,殿外宫人实在不知殿中是什么情况,所以竟无一人立时前来营救。 望着那个火人,傅思滢暴起的力气一竭,顿时像一条濒死的鱼般,嘴巴开开合合,腥血不断涌出。 她想上前亲手送卫兰灵去见阎王,也想冲出大殿去找何长易同归于尽,但终究,她只能一边发出无力又急促的呜咽声,一边瘫软滑落。 嚎哭难抑,泪如湍流之水。 等看到被大火烧身的卫兰灵终于不再翻滚,傅思滢像哑巴似的,发出嚯嚯的笑声。 大火逐渐蔓延。 泪水将视线遮挡,整个世界化为一片火海。 傅思滢回头,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摸到装有弟弟头颅的木匣,紧紧抱住后,身体一点一点地倾斜倒地。 对不起,对不起……她再无力量去让何长易血债血偿了。 饱受病痛和抑郁而逝的母亲,对不起;惨遭凌辱自尽的妹妹芸芷,对不起;为了她才身首分离的弟弟容辰,对不起! 如有来世,她一定擦亮双眼,不再如此糊涂。 她希望来世能再遇何长易。到时候,她一定会让何长易那个畜生生不如死! 她会亲手送何长易—— 下十八层地狱! 第6章 慕王 傅思滢顺之望去。只见那道抽打容辰的极长马鞭,正是眼前这辆漆黑马车的车夫所持。 车夫不仅毫无歉意,反而态度极为恶劣:“磨磨叽叽的,像条虫子在地上蠕动。不走就让开,不要耽误我家主人赶路!” 骑乌龟骑蜗牛就算了,现在竟又被人羞辱为虫子蠕动,傅容辰气得是俊脸通红。 面色带怒的傅思滢冷静地打量对方的马车和车夫的衣着,将弟弟向下车的家人推去。 家中今日外出上香,虽车马简单,未有几个奴仆跟随,可马车的制式明摆着,绝非明眼人能忽视的。 敢无视当朝一品大员的身份,且如此粗鲁无礼,来人得何等尊贵? 傅思滢心中有一猜测。 她盯着车夫,忽而一笑,语气讥讽而轻佻地问:“你家主人如此匆忙赶路,是急着要去投胎吗?” “你!”车夫大惊,哪能想到会得傅思滢如此挑衅,扬起马鞭便做出威胁之举,“大胆,你可知我家主人是何身份,竟敢口吐咒骂。” 一见车夫依然张狂,傅思滢皱起双眉。 如果说车夫之前敢毫不犹豫地用马鞭去抽容辰,是因为误将容辰当作随车护卫,那她可是从马车上下来的,仅凭容貌衣着,谁能不识她为主子身份? 车夫如此目中无人,其背后的主子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想到那人,一把无名之火就蹿上心头,简直能令傅思滢怒不可遏。 她刚要再说话,被父亲一把拉到身后。 傅宰相面容沉怒,望向对方。对方的马车不是朝中规定的品阶制式,让傅宰相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高低。 可他乃堂堂宰相,儿女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欺辱,这如何能容忍? “老夫傅青,敢问尊驾何人?” 音落,不消几息,只见对面漆黑高大的马车车门被缓缓拉开。 傅思滢骤然感到浑身发冷,像是地狱之门在面前打开,有一股阴冷血腥的邪风暗涌而出。 一道沙沉喑哑的声音森森响起:“原来,是宰相大人。” 很低,很平,犹如苍穹落下的一道惊雷正劈山顶枯木,发焦的枯木在山风中磨砺出骇人之音。 有一男子从暗中显出面目。他的眉眼极黑,如画师手中的浓墨重点,面色却甚是苍白,就连唇瓣都是浅淡的粉粉血色。 白玉染血,寒雪遇梅,恰似芝兰玉树化为人形踏入俗世,散着高贵,冒着冷意和疏离,让人望之即心生难以靠近之感。 一见此男子,傅宰相立刻大变脸色,躬身行礼:“老臣拜见慕王!” 傅思滢倏地紧起双目,死盯这位从来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诡异慕王。 不出她的所料,果然是他! 前世今生,敢在皇城脚下无视一切、我行我素的人,除了慕王,再无其他。 想及她在前世临死前曾听卫兰灵提到过慕王,傅思滢连带着对慕王也恨屋及乌! 连慕王的一个小小车夫都敢肆意行凶、狐假虎威,这种暴怒狂妄的血腥之人,也配称为“仙人之姿”? 容姿再是俊美不凡,也不过是张鬼画皮。 卫兰灵在多年之后还能记得这个早死鬼,甚至所作所为有给慕王报仇的意味,可见卫兰灵对慕王用情至深。 真没想到,慕王竟会和卫兰灵有龌龊私情,他的品味还真是与何长易一样奇臭无比! 注意到慕王在这炎炎夏日身裹深灰大氅,且面无血色,傅思滢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是急着去投胎的。要她和这种人定亲? 注意到傅思滢看向他不惧反笑,漠苍岚也浅浅勾起唇角。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并没有给他的面容增添笑意,反而是让他显得更为冷峻。 他的双目狭长微紧,看着傅思滢的眼神像花豹盯向猎物时充满阴鸷冷血。 一听夫君说是慕王爷,李氏匆匆带着儿女给慕王下跪行礼。 傅思滢被扯了几下袖子,却纹丝不动。 傅宰相慌忙请罪:“小女规矩欠缺、言行粗鄙,望慕王恕罪!” “无妨,”漠苍岚瞧着傅思滢,幽幽道,“上前来,让本王瞧瞧。” 李氏惊诧慕王怎会提出如此唐突的要求,正想说不妥,却被夫君拦下。 傅宰相转头,焦急地示意傅思滢上前去。 傅思滢一动不动。她知慕王的这个要求其实并不失礼,但前提得是赐婚圣旨已下。 于是傅思滢展颜一笑,音声娇娇道:“还望慕王爷见谅,臣女不是牲畜,不会看见什么都想要凑近闻闻、嗅嗅。” 她色如夏花绚烂,说出的话却饱含厌恶和挑衅,目光带刺。 “放肆!”傅宰相大骇,当即怒声训斥傅思滢,“满口胡话,还不快给慕王下跪赔罪!” 傅思滢纹丝不动。她此刻满腔怒火,难以压抑。若是何长易和卫兰灵在她眼前,她都敢上前将人撕碎!仅是对慕王出口挑衅几句,已算是她理智尚存。 眼下正处于皇上向两家下询婚意的时候,她料慕王不敢拿她如何。当然,她亦是不敢再多加放肆。 果不其然,听到傅思滢的放肆冒犯之语,就连漠苍岚的车夫都怒不可遏,手中长鞭随时可出,漠苍岚则不见怒容。 “呵,”漠苍岚淡漠一笑,“果然如传闻所言,宰相大人的长女最是侍宠骄纵、飞扬跋扈。” 傅宰相连道:“老臣教导无方!” 气氛僵滞时,忽而响起细微的敲打声。傅思滢眼睛一眯,注意到是漠苍岚的手指在很有节奏地敲着身旁车木。 那一下一下,让傅思滢完全能感受到他的怒意和压抑。 呵,他不敢伤她的。若皇上知道她仅仅是因为当街拒不配合他的非礼要求,就惨遭他的毒手,他要面临的朝堂弹劾和问责,无异于雷霆雨怒。 在她看来,慕王虽体蔫心坏,但绝不是蠢货一个吧? “请傅大小姐过来。”突然,漠苍岚轻声一语。 不用旁人反应,那车夫长鞭骤出,一下子便甩到傅思滢身上。不等她惊呼闪避,瞬间将她卷住。 长鞭一抽,傅思滢被拉身飞起,“咚”的一声,眨眼间就砸落在慕王面前硬实而炙热的车板上。 傅容辰惊呼:“长姐!” 刚要冲上去,就被傅宰相死死拉住。 摔在慕王身前,傅思滢还未喊痛,就被身下火热的铁车板烫得一骨碌翻身坐起。 “嘶——” 怎么这么热? 一抬头,惊诧看到慕王的马车里竟然有一个大火炉! 傅思滢瞠目结舌地与慕王对视。 他是个大冰块吗?啊,不,他要是冰块早就化了。可他若是火,又哪里需要这些? 一刹那间,傅思滢难免回想起在前世临死前给她造成巨大伤害的火炉。 此时眼前又有火炉,又有和卫兰灵存私情的慕王,傅思滢忍不住双眼燃怒,咬牙愤恨盯着慕王。 漠苍岚蓦然伸出手,捏住傅思滢的下巴。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白得近乎透明。与她相触时,她能感到沁骨的寒凉。 不知是冷是惧,傅思滢打起一个颤。 他果然是块万年寒冰! 傅思滢的脸庞被漠苍岚左右捏转两下,她能清晰地看到漠苍岚淡漠的眼神。 他打量她、端详她,但目光毫无波动,仅仅把她当作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傅思滢在前世从没有见过漠苍岚。她只知他性情暴虐、喜怒无常,也知他天生病体、命不久活。 今日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还如此之近。 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冷漠和可怕。似乎在他的眼中,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活物。 “傅大小姐,”漠苍岚凑近,气息与傅思滢相距咫尺,“姿色不错。” 傅思滢的眉头狠狠一蹙,忍着下巴的疼痛,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慕王谬赞,彼此彼此。” 漠苍岚笑:“你该庆幸今日时机对你绝佳,也该庆幸你的身份,否则……” 说罢,他手中力度狠狠一紧,掐得傅思滢当即闷哼出来。 只一下,就让傅思滢痛得逼泪。 搓着她的下巴,漠苍岚面上再无半点笑意:“到庙里给本王去诚心祈福吧,因为本王去投胎时……” 他目如刀刃:“一定会带上你!” 音落,傅思滢的脸被他向外一推,整个人直接被推落下车! 教训过傅思滢后,慕王不再与傅家多有言语,直接起车离去。 在车轮卷起的风尘里,傅思滢被家人搀扶起。望着那犹如铁箱的马车疾驰远走,她恨恨咬牙。 任他权势滔天又如何,不过是早死鬼一个。他活不过两年,她有足够的生命跟他去耗!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李氏和芸芷容辰心疼地围住傅思滢,连声关心。 小芸芷满面惊惶:“姐姐,慕王说他投胎时要带上你!” 傅思滢甩手,不以为然:“我又不嫁给他,他凭什么带上我?” 又急又怒的傅宰相看着傅思滢,愁容更甚:“思滢你今日怎么这般狂嚣!这下可好,你入了慕王的眼,这婚事是逃不掉了!” 李氏大惊:“婚事?什么婚事!” 自然是与慕王的婚事。 第8章 黑白两道影 听明白傅思滢的真正用意后,小李氏情不自禁地松出一口气。眼眶含泪地紧握傅思滢的手:“思滢,你、你真好。” 卫兰灵也盈盈一拜:“多谢思滢表姐。” 傅思滢温柔地摇头,将手从小李氏的手中猛地抽回,在小李氏忐忑不定的眼神去,招呼晴音去陪小李氏和卫兰灵去衣庄。 “姨母和表妹见谅,我让我这贴身丫头陪你们去,毕竟我还得去哄着母亲,省得她疑惑你们怎么还不来呢。” 忽然听得傅思滢唤出“姨母”,小李氏颇有点受宠若惊,当然不敢再有多的要求。 登上马车后,又听傅思滢亲切地说:“若是在铺里还看上什么,大可一并买回。” 两厢不舍地暂别,马车驶动。目送马车缓缓离去,傅思滢在府门外站立了许久,目光幽幽。 马车里,小李氏忍不住握紧卫兰灵的手:“灵儿,你这表姐还真是人美心善。” 卫兰灵轻轻点头,犹豫一下,说:“只是未免有点不通情达理,咱们刚奔波赶到,风尘仆仆的,表姐却连口气也不让人喘。” 对此,小李氏并不赞同:“她还小嘛,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咱们赶了这么久的路,又哪里怕再多这一会儿。况且,入城后你也看到皇城里的人都是什么衣着打扮,咱们未免有些……太过寒酸。换身衣装也好。” “嗯。” 卫兰灵轻应一声。想及方才傅思滢那副贵女千金的模样,不由得开始期待,新衣裳会不会和傅思滢身上的一样华美精致。 忽然,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老妪王氏不屑地啐了口:“两个没出息的东西,不过是身新衣裳,看把你们高兴的。那可是宰相府,有的是银子,这么点小恩小惠算得了什么!” 小李氏和卫兰灵对视一眼,双双无言。 …… 傅府前院正堂中,李氏和傅思滢、傅芸芷等着远亲到府。 李氏疑惑:“这也该到了呀。” 傅思滢默不作声。 还未等到小李氏,先等到了傅容辰放学归家。 少年身姿矫健,像一匹皮毛溜光水滑的野马,一下子闯入堂中。 “娘、长姐、二姐,慕王将平安侯府给满门抄斩了!” “满门抄斩?!” 见母亲和妹妹都是惊吓不已,傅思滢也露出骇然之色。她虽不是真惊怕,但陡然下巴生疼。 自从那日被慕王捏痛了下巴,这几日她觉得下巴是越来越尖了。 傅容辰刚要细说,只听身后传来父亲沉怒的声音:“是,满门抄斩!就是这几日,火速定了平安侯爷草菅人命、掠夺田土、欺男霸女等十三桩大罪,都未禀明圣上核查,直接就满门抄斩了!” 下朝归府的傅宰相走进堂中,又惊又怒,脱下官帽往桌上重重一放:“平安侯的姑奶奶可是先皇后。再怎么说平安侯府也是皇室宗亲,如此轻易就被灭了满门,慕王狠厉,令人发指!” 慕王这种不惧世家宗亲的疯劲,怎能不叫人生惧。此事一出,宗亲世家人心惶惶。受威胁的,当然也包括傅家。 傅思滢冷不丁道了句:“连平安侯都没了,往后可别想平安了。” 傅宰相看她一眼,闷声不语。 忽然,傅容辰怪叫一声,抬起手指直抖:“啊,那天!” 芸芷眨眼:“哪天?” “就是偶遇慕王马车的那天,会不会就是慕王赶着去定罪平安侯的?” 瞧着傅容辰的满脸惊愕,一家人纷纷露出惊怕之色。傅芸芷更是吓得指尖一紧,扯掉几缕流苏丝线。 艳阳天下刮过一阵无名阴风,有一种全家从刀尖上滚过一遍的惊悚感蔓延。 原来慕王那日赶路,的确是急着去投胎的,但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送他人上路! 漠苍岚对傅思滢说,她该庆幸那日时机对她绝佳。傅思滢本以为是与她所想无差,漠苍岚得顾忌皇上刚刚表露出赐婚圣意,若他那时对她动手,难免会有挑衅圣威之嫌,现在看来,人家那是急着去办大案的,所以才没将她这只蹦跶的小虾米放进眼里。 傅思滢抖抖肩,消掉后背的冷意。 看来她日后不用想法子去惹慕王厌恶了,夹紧尾巴做人才是正道。 芸芷凑到傅思滢耳边,压低声音说:“慕王如此凶残,草菅人命。姐姐你那天也算是大难不死了。” 傅思滢扭头看芸芷,芸芷鼓着小圆脸重重点头:“必有后福!” 一家人心有戚戚然时,冯管家在外朗声禀报:“老爷、夫人,卫夫人她们来了!” 一家子急忙起身,暂时忘却对于慕王的惧怕。 傅思滢挥着美人扇,展露出甜美的笑容,跟在父亲和母亲身后去府外迎接。 走出府门,便见身着黑衣的小李氏和身着白衣的卫兰灵含着笑站在马车旁。 望着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傅家人齐齐一怔,遍体生寒。 小李氏虽带笑,可淡愁不散,反显出阴沉之色。其身着黑衣,更衬森冷,活脱脱一个心有图谋的老妖之相。 而身着白衣的卫兰灵明明年纪青嫩、相貌雅丽,而且还含着笑,却偏偏因为时不时抬眼看一下众人,而显出心思莫测的狡猾之态。 傅芸芷已带上哭音:“姐、姐……” 走在最后的傅思滢故作纳闷:“看见什么了这种反应?远亲登门,你这丫头喜极而泣了?” 说罢,抬手起扇,上前走到母亲和父亲的身旁。 放眼一看,看见一黑一白后,顿时,傅思滢倒吸一口冷,抬扇指着小李氏和卫兰灵直抖。 “黑……黑,白!” 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但傅家人均心知肚明她是何意。 黑、白!两条毒蛇精,正符合傅思滢多日前的噩梦征兆! 李氏赶忙将傅思滢的头压入怀中,不敢让女儿再看。傅宰相则眉头紧皱,望之小李氏和卫兰灵,如临大敌。 可怜小李氏和卫兰灵完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会让傅家人个个面色骇然,目光惊惧。 望着茫然的庶妹,李氏低声安慰傅思滢:“莫慌莫慌,凑巧罢了。你姨母刚刚成寡,自然该穿黑衣,你表妹为父守孝,穿白衣也是理所应当!” 傅思滢抱着母亲痛哭不已:“不,不!” 小李氏无措地唤道:“嫡姐,思滢这、这是什么了?” 李氏忧心女儿,没心思迎接庶妹进门。若不是顾及脸面又想着凑巧,将庶妹一家赶走的心都有了! “进吧。”李氏闷闷道一声,揽着傅思滢侧身,示意小李氏带着卫兰灵和王氏进门。 小李氏怯怯不安,道了谢,赶忙拉紧女儿的手上前。 而等人到了跟前,眼尖的傅芸芷指着卫兰灵就是失声尖叫:“蛇!蛇啊,娘,蛇!”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投向卫兰灵。 卫兰灵慌忙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新衣。的确,隐约的暗纹是鳞片状的,可她和母亲都觉得很大气端庄,怎么这傅家人如此惊怕。 傅宰相和李氏一看清小李氏和卫兰灵身上的衣裳果然都是蛇鳞纹的,这哪里还敢心有侥幸,急忙拦在府门前,不愿小李氏母女入门的意思明白无误。 一听芸芷发现衣裳上的纹路是蛇纹,傅思滢的哭声更甚。 “娘,是蛇啊,真的是蛇啊。黑蛇!白蛇!” 李氏对庶妹怒目而视:“你与你女怎么穿着这种衣服!” 小李氏被吓得六神无主:“是、是思滢和芸芷怕蛇吗?嫡姐,我、我不知道!” 卫兰灵一双杏眼含泪欲滴,装满羞愤:“思滢表姐这是何意,这不是你给我与母亲定做的新衣裳吗?” 傅思滢闻言,猛然从母亲怀中脱出,不可置信地看向卫兰灵:“你说什么,这衣裳是我给你二人定做的?” 小李氏也表露出惊恼:“思滢,不是你说要给我们见面礼,所以才让我和兰灵马不停蹄地敢去衣庄,更换了这两身新衣吗?” “我让你们换的这种衣裳?”傅思滢气得直发抖,指着小李氏和卫兰灵:“血口喷人!” 瞬间,小李氏面色大惊,卫兰灵露出怨恨之色。 傅宰相与李氏听出这其中有猫腻。傅宰相问道:“卫夫人此话何意,我女思滢何时让你们去衣庄更换新衣的?” “就是半个时辰前!”小李氏慌忙解释,“我们赶到,是思滢开门相迎的。思滢说自打收到书信,就背着我嫡姐偷偷在衣庄给我们准备了新衣,要我们去衣庄更换后再回来登门。” 闻言,傅宰相惊诧地看向傅思滢:“思滢,卫夫人所言可真?” 傅思滢泪流满面,含泪点头:“所言不假,可、可是!” 不等她说,卫兰灵忽然“咚”地一声在众人面前跪下。 “姨父姨母,若不是表姐说想在姨母面前表孝顺乖巧,还托我与母亲多在姨母面前夸赞,我与母亲怎会大费周章地去那贵人往来的衣庄购置新衣?” 卫兰灵哭得梨花带雨,俏丽可怜:“兰灵不知表姐此番作为是何用意?我与母亲初来乍到,与表姐都未曾谋面,表姐为何苦心陷害?” 第9章 天意警兆 在卫兰灵的哭诉后,一直站在小李氏和卫兰灵身后没有吭声的老妪王氏,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指着傅思滢的破口大骂。 “好哇,你个黑了心肝的毒丫头,容不得人就明说,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就说嘛,平白无故地送衣裳,原来是假好心!” 王氏是小李氏的生母,与李氏不合。此番前来投奔李氏,王氏一直忍气吞声,直到现在终于忍不住,露出泼辣的原形。 看着这毫无仪态的老妪,傅思滢牙齿一磨,忍下怒意。 有了王氏助阵,卫兰灵愈发哭得身体直抖。 可怜兮兮地磕头在地,如同受了六月飞雪的冤屈:“还望姨父和姨母明鉴!” 小李氏心疼地蹲下身扶住女儿的肩膀,望向傅宰相和嫡姐,同样是簌簌落泪。 听到卫兰灵如此痛心真挚的询问,傅宰相和李氏齐齐以惊疑的目光看向傅思滢。 李氏紧紧握住傅思滢的手,声音微抖:“滢滢,你可不敢以此事害人呐。” 傅宰相则眉头深拧,厉声质问道:“你与你姨母表妹从未见过,哪里来得好心给她们做衣裳?” 面对父亲和母亲双双失望质问的目光,傅思滢哭得喘不上气。 “我没好心?”伸手直指卫兰灵的鼻尖,以极为盛气凌人的口吻骂道:“此事与我何干?我好心送衣,没想到,倒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面对仍不改口的傅思滢,卫兰灵气得咬牙。想起什么,赶忙回头看去,看到侍女晴音后,急忙指认。 “姨父姨母,这侍女是表姐下令陪我们前去衣庄的,您二位可以问她,我与母亲绝无半句谎言!” 顿时成为众人注目的侍女晴音,慌张又茫然地跪下,结巴应是:“是、是大小姐让奴婢陪、陪卫夫人和表小姐去衣庄换衣的。” 晴音不懂,为何大小姐会做出一个如此拙劣的害人戏码。 听到晴音回话,傅宰相和李氏看向傅思滢,俱是惊愕,就连芸芷和容辰也都被吓到。 面对所有人指责定罪的目光,傅思滢甩开芸芷的搀扶,上前一步。 “这衣裳不是我给她们定做的!”她痛心疾首,“爹和娘宁愿信两个刚到府的外人,也不信我?” 眼看父亲和母亲目露迟疑和茫然,傅思滢陡然转向跪倒在地的卫兰灵,上前便揪住卫兰灵的青丝,重重拉扯! 同时还颤抖着愤骂道:“我这就撕了这两个害人精!” 一时间,卫兰灵惨叫声起,小李氏惊呼,傅家人慌乱要拖走傅思滢,傅家门前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从巷口驶进来一辆马车。马车停在傅府门前,从马车上跳下一个抱着包袱的蓝衣男人。 等人到了近前,李氏才注意到来人是衣庄的掌柜。 李氏急忙喝令众人安静。 看到府门前一片混乱的傅家,衣庄掌柜一头雾水。快步走到跟前,连连冲傅家人鞠躬哈腰。 “小人见过宰相大人,见过傅夫人。” 李氏恼声问:“你来做什么?” 衣庄掌柜将怀中的包袱献上,解释道:“之前大小姐在衣庄定了两身青色的女子衣装。约莫半个时辰前,大小姐的侍女领着一位妇人和一位小姐去衣庄更换了新衣。” 说到这里,掌柜面露尴尬和愧色:“只是衣庄里的管衣丫头是新来的,一时手忙脚乱,竟将其它客人定做的衣裳给送去了。小人手中的,才是大小姐之前定做下的衣装。” 说罢,将手中包袱给李氏送上。 李氏大惊,急忙接过包袱。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整齐地叠着两身青色衣装,颜色淡雅,花纹朴素,而且款式大方,没有半点不妥。 攥着衣服,李氏又惊又悔地看向傅思滢:“滢滢……” 傅思滢看向母亲,再看向那两身青色新衣,气得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已。 她再转头,就见面前的小李氏一脸惊诧,卫兰灵则是满脸的不敢相信。 “哼!放开!” 傅思滢挣开小李氏抓在她胳膊上的手,推了卫兰灵一下,借力起身。 直直站起时,手上还没放掉卫兰灵的头发。借着整理衣摆,故意重重一扯,扯得卫兰灵捂头痛呼。 傅思滢可恨卫兰灵的头皮够结实,没让她直接扯下一片来。 她从母亲手中拿过两身青衣,伸到父亲面前,再伸到小李氏和卫兰灵面前,愤愤道:“这才是我给你二人定做的衣裳!” 说罢,将衣服一甩,直接甩到衣庄掌柜的脚下:“这衣裳我不要了,你拿走烧掉,银子我照付!” 衣庄掌柜忐忑地捡起衣服,看了看傅家人的脸色,喃喃应是。 李氏极为不悦地道:“仙锦衣庄是皇城最大的衣庄,怎么会犯下如此荒谬的错误?” “小人知错,小人日后一定好生管理伙计丫头!” 众人被这荒唐的一出闹得身心烦闷,李氏催促衣庄掌柜快走。 掌柜满是为难地低声道:“小人斗胆,傅夫人,这位夫人和小姐身上穿着的是其他客人定好的衣裳,客人也快取衣了,所以能不能、能不能……” 不等李氏说话,傅思滢狠狠撂下一句:“穿这种衣服,别想进我傅家的门!” 说罢,甩头进府。 芸芷和容辰急急追去,傅宰相心烦意乱地嘱咐李氏安置,也入府去。 看着无措又委屈的庶妹和外甥女,李氏深深叹口气,命下人将二人搀扶起来。 “妹妹,兰灵,今日这事太过荒唐。只是家中避讳蛇,所以也容不得你们入府换衣。委屈一下,在那马车里将这衣裳换下来吧。” 对此,小李氏和卫兰灵又能有何言,只能忍着泪应是。 二人进入马车,脱下才穿到身上没超过半个时辰的新衣,换上来时的素色麻衣。等再从马车里出来时,身上那仅凭新衣撑起的一点点贵气,全然消散,只剩下阴郁的忧愁苦闷。 随着新衣裳一起脱下的,还有颜面和尊严。 卫兰灵羞愤不已,落泪连连。 傅思滢回府后直接跑入卧房,将房门紧锁,不顾芸芷和容辰在外安慰。 直到傅宰相和李氏双双赶来,连连在房外央求后,傅思滢才红着眼睛将房门打开。 一进门,李氏就将傅思滢紧紧抱住:“滢滢,是娘错了,娘不该怀疑你!” 鉴于方才对女儿的怀疑,傅宰相有些难以面对女儿,跟着道:“爹也错了,滢滢原谅爹这一回,再没有下次了。” 傅思滢抿唇,面色愤然:“那母女二人不过是哭一哭、求一求,说得真情实意一些,就被你们全然信任。一眨眼,我就成了恶人!” 李氏愧疚不已,但也为难:“此事全是因为那衣庄的糊涂,你姨母和表妹也的确是实话实说。” “难道我说了假话?”傅思滢挣开母亲的拥抱,“凭什么同样是实话,你们就相信她,不相信我、你们的亲女儿?” 霎时,傅宰相和李氏无言以对。 傅思滢怨恼地后退:“有一有二还有三,这种事情以后会层出不穷!” 被女儿用这样疏远的目光以对,李氏的心痛得只抽:“不会了不会了,娘和你爹以后绝对相信你!相信咱们自家人!” 傅宰相连声附和:“对,对!爹向你保证,以后绝对相信咱们自家人!” 傅思滢怒气不减,冷笑道:“我相信爹和娘此时的保证,但我不相信日后会被毒蛇精蛊惑的爹和娘。” 重提毒蛇精,初经波折的傅家人很是后惊后怕。 傅容辰出言无忌,疑惑道:“好端端的,别人的衣裳就能被她二人穿在身上,还独独就是一黑一白,蛇鳞暗纹。” 傅宰相深深叹气,深深看了傅思滢一眼,说:“这种荒唐事实在是太巧,若非人为,那就是天意警兆。” 只是现在人已经被接入家中,要再想将人送出家门,定然棘手。 李氏后悔不迭:“没进家门就生出这么一桩事,以后怕是……” “都别多想,先安然处之,”思虑半晌,傅宰相道,“很快天福寺的僧人就会来做法,到时候好好驱驱邪晦。” 傅思滢抬眼在家人的脸上扫视一遍,对于家人的担心忧虑很愧疚,但更满意家人已对小李氏和卫兰灵心生戒备。 未雨绸缪,方可逢凶化吉。 …… 这日天色不错,有微风吹拂。 看见一道人影向院外走去,晴音赶忙追去:“大小姐您要去哪儿,奴婢陪您。” 傅思滢脚步不停,冷淡地瞥眼晴音:“不用。” 晴音满脸受伤。 自蛇鳞纹新衣一事后,傅思滢就对晴音颇为冷淡。倒不是彻底不喜了晴音,而是单纯想给晴音一个教训。 这丫头也太不知变通了。该维护主子的时候,当下人的就该晓得怎么说谎! 从庭院穿过时,见到母亲与小李氏、卫兰灵在檐下闲坐。 本欲不做理会、目不斜视地走过,谁料又被母亲唤住:“滢滢。” 傅思滢停下脚步,横眼看去。 小李氏和卫兰灵一见她看来,顿时双双露出拘谨忐忑之态,面露讨好的怯笑。 第10章 土地庙里青衣人 卫兰灵她们到家两日了,傅思滢没给过她们半点好脸色。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冷哼一声,傅思滢对李氏道:“娘的心还真大,我可比不了。我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说完,朝卫兰灵翻一个白眼,扭头离开。 莫名又被刺一回,卫兰灵脸色红白交加,看起来甚是可怜。 “这孩子,”李氏无可奈何,干巴巴地道,“妹妹和兰灵别放在心上,等再过几日她气消,就好了。” 忽然,卫兰灵往地上一跪,向李氏央求道:“还望姨母能为兰灵和表姐寻个解除误会的时机。兰灵自小无兄弟姐妹,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表姐,实在不愿因为此事就与表姐生分!” 李氏赶忙将卫兰灵从地上搀扶起:“姨母晓得。” …… 傅家马车穿街过市,最终在仙锦衣庒前停下。 傅思滢跳下马车,打发自家马车回府:“不用跟着了,过会儿我自行回府。” 车夫有些犹豫:“小人还是候着大小姐吧。” “让你走!”傅思滢略显烦躁。 车夫不敢触大小姐的怒火,赶忙应是离去。 傅思滢刚一进入衣庄铺子,就被眼尖的掌柜迎上。 进入后堂,掌柜赔笑着悄声道:“那日小人没坏了您的安排吧?” “没有,做得很好。”傅思滢拿出一锭银子,干脆地拍在掌柜面前。 看着掌柜开心地拿过银子,傅思滢“哎”了一声。 掌柜抬头,顿见前一息还神色愉悦的傅大小姐,已变成满脸冰霜和威胁。 傅思滢冷漠地问:“掌柜,那四身衣裳我可一件没要,所以你觉得这银子……是我买什么的银子?” 这话让掌柜后背乍起一片冷汗:“小、小人知道,小人知道!是封口银、封口银!” 点头,傅思滢脸色稍缓,斜倚扶手,慢悠悠地说:“知道就行。你要清楚此事只有你我知晓,所以一旦有风声走漏,我肯定要找你的麻烦。” “小姐放心。小人会把这件事情,这辈子都烂在肚子里!” “那就好,姑且信你。” 说罢,蓦然想及之前父亲看她的深邃目光,傅思滢眼神一暗,道:“若是日后有人问起此事,哪怕是我父亲,你也把嘴给我闭嘴!说了该说的,一切风平浪静;说了不该说的,我顶多是遭几句训斥,而你……” 被傅思滢冷厉的目光一劈,衣庄掌柜连连保证:“小人明白!小人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此事就是小人衣庄里的丫头将客人的衣裳搞混,没别的!” “算是个聪明人。” 叮嘱过掌柜,傅思滢走出衣庄,看着铺外长街,随意问道:“这城中的乞丐平时都在哪儿歇息?” “城南有座废弃的土地庙,算是个能遮阳挡雨的地方。” “多谢。” 得到掌柜的指点,傅思滢戴上帷帽离去。 衣庄掌柜满心惊怕地送走傅思滢,抬袖便擦下一把冷汗。这银子可太不好赚,嘴巴把不住门,项上人头就是岌岌可危啊。 傅思滢穿梭于市井中,很快就来到城南废弃的土地庙。 只是似乎来得不巧,小小的土地庙里不见一个乞丐,都出去讨饭了。 皱紧眉头踏入肮脏污秽的庙中,傅思滢左右看看,不敢下手。 她本意是想从乞丐身上讨要一些跳蚤虱子,可绝没打算自己下手去捉!这里脏污不堪,若是一个不慎让她自己染上跳蚤虱子,那就可笑了。 正当傅思滢打算放弃时,忽然,帷帽的纱帘上落了一滴……红色的水? 傅思滢一怔。 嗯?破庙的红漆掉色了? 不对,外面没下雨,从哪儿来的水? 总不会是在房梁上筑窝的鸟儿在排泄吧? 被猜测惊到,傅思滢急急抬手在纱帘外一抹,收手一看,只见手指尖上的水迹赫然是…… 血?! 瞬间,意识到什么,傅思滢浑身僵硬,只觉有利刃就悬在头顶上方,随时落下。 她想速速离去,然而已经迟了,有一把森凉的长剑已逼在脖颈旁。 长剑的主人之前一直藏身在房梁上,就因为一滴血落下被傅思滢察觉,所以才会现身要灭口。 “谁?” “什么人?” 傅思滢和背后之人同时开口。 听出对方是个声音沙哑的男子,傅思滢更为谨慎。她用以防身的匕首就在袖中。只是对方显然是个武功高手,她没机会抽取匕首。 “姑娘为何会独自一人前来这座破庙?” 傅思滢一动不动:“想来施舍乞丐,却未料想来错了时候。这位大侠,你我素不相识,也互未谋面,还望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饶你一命?呵,追杀我的人也与我素不相识、互未谋面,但可曾饶我?” 对方狠笑三声,不由分说,抬剑就向傅思滢的脖颈划去。 傅思滢早有防备,踉跄向旁躲开。长剑划破帷帽,长发飘扬后,露出傅思滢惊惧交加的脸。 墨眼如珠,朱唇惊启。 她匆忙拔出匕首对向面前的蒙面的青衣人。难道她就要如此荒唐地命丧于此? 正急急思索对策时,忽而听青衣人沉声道:“傅思滢?”语气难掩惊讶。 傅思滢一愣,怔怔看向青衣人:“你是谁?” 青衣人刚要抬手将脸上的面纱揭开,忽然从庙外传来铁器铮响之声。 霎时间,无数黑衣人飞入庙中,银光飞闪,剑花席卷。 青衣人抵挡数下后,又身中两剑。眼看即将被活捉,电光火石之间,青衣人将傅思滢抓在手上,挡在身前! 大喝一声:“这是傅宰相的千金!” 被紧紧钳制的傅思滢瞪大双眼,看到无数黑衣人当即停下了动作,可长剑还是柄柄对向她。 很快,庙外出现大批士兵,顷刻间,土地庙被团团包围。在一排又一排的士兵后,傅思滢看到一辆眼熟的漆黑马车缓缓出现。 那是慕王的马车。 “对不住了。”身后的青衣人在傅思滢的耳边低声道了句,就挟持住她向庙外走去。 当青衣人挟持着傅思滢从土地庙中走出后,立刻就有人将消息传入慕王的马车。 不过一会儿,慕王的马车缓缓打开,不知是不是因为马车里面太热,傅思滢感觉自己望过去的视线都发生了扭曲。 青衣人在傅思滢身后大喊:“漠苍岚,我手中此女可是傅宰相的嫡长女!” 他的喊话并没有立刻得到应答。只见慕王的马车直直向前靠近,甚至超过包围的士兵,停在最前方。 没有分毫顾忌,以极具威慑的姿态彰显存在。 这么近,已足够傅思滢和漠苍岚看到彼此。 再次见到漠苍岚,傅思滢心情诡异。她见漠苍岚窝坐在马车里,裹得像只大灰熊似的,一时间竟忘记紧张,不由得翻出白眼。 每次见他,他都是在打打杀杀。 说他草菅人命,还真是没错。 瞧到傅思滢在这种时候还能对他翻出白眼,漠苍岚低笑两声,缓缓道:“本王知道她是傅宰相之女。” 青衣人再次大喊:“放我走,我绝不会伤害此女一根毫毛!” 漠苍岚没有半点犹豫:“若是能用她的粉身碎骨换取你的束手就擒,那她早就死在乱箭之下了。” 闻言,傅思滢是又惊又俱,又怒不可遏。 她就如此可弃如敝履? 瞧着漠苍岚的淡漠神情,傅思滢恨恨咬牙,忍不住出口刺道:“这位大侠,你可知什么叫做‘一箭双雕’?看来今日你我二人要同走黄泉路了!” 上次慕王与她结下口角,他碍于形势时机所以奈她不何,这次可是个公报私仇的绝佳机会,凭慕王的性情,会放过她才是有鬼。 从傅思滢的话中听懂她与慕王有仇,青衣人顿时犯难,颇有些骑虎难下。 当察觉周围的黑衣人正悄悄呈包围之势时,青衣人手中长剑一紧,将傅思滢更往怀中扯了扯,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请傅大小姐为我挡箭了!” 说罢,拽起傅思滢便不要命地飞身而起,向外突围。 傅思滢大惊失色,在剑影飞花间大骂:“让一个弱女子替你挡箭,你还算不算是男人!” 倏地一下,借由挡在身前的傅思滢躲过一剑后,青衣人以极低的声音在傅思滢脖颈旁道:“傅思滢,今日我若能活,日后给你当牛做马!” “你活了,我死了!” “放心,他们不敢伤你!” 音落,又是一下扯动傅思滢挡剑。而果然,慕王手下的黑衣人没有一个敢伤傅思滢,哪怕是近在咫尺不能轻易收势,也宁愿自伤都不敢刺中她。 傅思滢被吓得闭眼又睁眼,耳边充斥着刀剑相撞的铮铮之声,一时间恍若做梦。 眼瞧青衣人挟持着傅思滢就要冲出包围,护卫向漠苍岚禀道:“主子,是否下令放箭?放箭的话,箭支无眼,傅大小姐性命不保。” 凝目望着不远处颇为碍事的傅思滢,漠苍岚微微压低双眉,不过转息就道:“拿弓来。” 护卫一怔,劝阻道:“属下愿为主子行事!” 漠苍岚未再说,仅是伸出手掌,手指微动。 见之,护卫垂目颔首,转身取来弯弓。 第11章 好惨 下人身份卑微,如若动手伤到宰相千金,事后便是以项上人头赔罪,所以暗卫士兵等下属不敢伤到傅思滢。 唯独漠苍岚,可不惧后果,但……也不是没有后果。 漠苍岚的护卫因为忠诚,愿以付出性命为代价替漠苍岚解除忧虑,但漠苍岚显然不认为傅思滢值得他的护卫付出一条性命。 血沫飞溅时,傅思滢惊愕地看到慕王从马车中走出。 当他从皮毛大氅中脱离,从热浪浮动的世界显出身形,颀长修直、秀雅衿贵,唯有芝兰玉树冰玉雕可媲其清冷高贵、冷漠无情。 青黑色的内裳,玉带龙钩,红衣外袍以云锦纹的金边包裹,黑发三千竖以白玉琉璃冠。 他在这种场景下出现,道一句“鹤姿仙骨”也无差,只是当傅思滢看到他淡漠地从旁执拿起弯弓,并且以面无表情的姿态搭箭对准她时,她如被掐喉! “漠,苍,岚!” 她字字发狠。 在她看来,慕王绝对是想趁机报复。 傅思滢立刻冲身后的青衣人喝斥道:“你给我放手!” 尽管青衣人似乎是与她与相识,但她完全不愿和这个青衣人有任何旧情。青衣人挟持她、利用她的性命去保护他自己,她杀了青衣人的心都有了。 傅思滢奋力一挣,正巧又遇青衣人想要拉她挡箭,只听“咔”的一声,“啊”的惨叫后,傅思滢面上血色尽褪,冷汗乍现。 左胳膊! 脱臼了! 傅思滢痛得满脸惨白、浑身发抖,青衣人发现不对,吓得赶忙松开傅思滢的左胳膊。这一放,傅思滢的左胳膊就像只是挂在肩头似的,垂在了身侧。 一时间,青衣人既要应对慕王手下激增的攻势,又要注意拉扯傅思滢,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而就在这慌乱疏忽的间隙,漠苍岚眼眶缓缓一紧,看准时机,毫不犹豫地松弦放箭! 利箭飞驰,带着弓弦的嗡嗡余鸣向青衣人而去! 青衣人见傅思滢受伤,不欲再为难她。一咬牙,将傅思滢向慕王的暗卫推去,同时他也能借此机会一尝逃脱。不料,被他向前推去的傅思滢正迎冷箭,青衣人便眼珠几乎脱眶地看到傅思滢直直向利箭撞去! “扑哧”一声,利箭入肉。 傅思滢嘶声大叫,痛彻心扉! 肩头正中箭羽,向前踉跄的身形被利箭止住,傅思滢身体僵直地立于地面。 最终,紧盯不远处立于马车之上的漠苍岚,她颤抖地伸出右手抓住身前暗卫,让自己向前倒去。 借着这么一瞬间场面停止的机会,青衣人拼尽全力,腾空而起,从暗卫和士兵的包围中成功杀出一条血路,逃之夭夭。 “追!” 暗卫和士兵齐齐追去,傅思滢则被人扛起拖到慕王的马车旁。 傅思滢一身血汗,脸色苍白地盯向漠苍岚,眼神饱含怨恨与气愤。 漠苍岚并未看向她,只注视着青衣人逃跑的方向,良久,才收回目光瞥向她。 对着脱臼了一条胳膊并且被射中箭头的傅思滢,他只轻淡地吐出两个字:“碍事。” 说罢,将弯弓交给身旁护卫,转身进入马车。 盯着漠苍岚的背影,傅思滢恨不得吐他一身血。 慕王护卫问:“主子,傅大小姐如何安置?” 马车里静默半晌,道:“把她的胳膊接上,送回宰相府。” “是,”护卫停顿片息,又问,“属下要如何向宰相府解释傅大小姐的伤势?” 马车里的漠苍岚还未说话,傅思滢便抖着声音说:“解释?呵,你以为是随你怎么解释就能怎么解释的?我还没死,有嘴,会自己说!” 护卫瞧傅思滢一眼,看她气得不轻的模样,就没说话。 在傅思滢这么一句满是威胁的话后,马车里静了许久。 好一会儿后,才听漠苍岚道:“把人抬进来。” 傅思滢不屑:“我不进去!不等我疼死,我就先热死了。” 然而她的抗拒自然不会被慕王的下人听从,傅思滢直接被抬入马车。 可怜她左胳膊脱臼、右肩头带伤,被折磨得横眉竖眼也得不到半点关心。 一进入马车,尚且还没有看清慕王的脸,傅思滢就挣扎着要往外爬。 太热了。炎炎夏日,车板滚烫,还围坐火炉。她本就一身血汗,这会儿更是瞬间就热得喘不上气。 刚往外一动,头发就被慕王从后扯住。 漠苍岚用力一拽,将傅思滢拉摔在身旁后,轻声对外吩咐起车,前去宰相府。 傅思滢被折腾得彻底没了气力,蜷缩着躺在发烫的车板上,忍着身体上的苦痛。 让她开口去求慕王传郎中给她治伤? 她好歹也是有骨气的,不会对仇人低声下气。 马车行驶得平缓,只是车里沉默平静,像是没有人一般。 在傅思滢被烫得受不了打算小心翼翼翻个身时,漠苍岚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在她的肩头。 “本王把你的胳膊接上,你回府后,不要乱说话。” 傅思滢瞥他一眼,不假思索地拒绝:“不劳慕王爷假好心,我能忍到回家。” “嗯。” 漠苍岚应一声,缓缓收回手,向旁倚去。就在傅思滢以为他想不出法子堵住她的嘴时,漠苍岚慢悠悠地吩咐车夫调转方向,不去宰相府了,直接回慕王府! 傅思滢一惊,又气又恨地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漠苍岚将手收进袖中,“傅大小姐不是说能忍到回家吗?那就等本王将所有的正事处理完,再命人送傅大小姐回家。” 想来要是半个月办不完正事,那傅思滢就半个月回不了家,活生生等着受罪吧。而且也没人知道是慕王将她带走的。 见漠苍岚面不改色地说着这种厚颜无耻之语,傅思滢一时情急,差点哭出来。她左胳膊脱臼,碰一下就疼得要命,右肩头中箭,血已经染红了衣裳。她再能忍,也是血肉做的身体,哪里能像铜墙铁壁一样不知疼痛? 此时的她用“性命危在旦夕”来形容也不过分,可眼前这个男人完全得铁石心肠,还不顾她的死活,要跟她谈交易?! 傅思滢恨得咬牙,硬生生将泪忍住。 她想了想,突然抬脚一下子将车中的火炉踹翻! “咣”。 傅思滢咬牙切齿地道:“我这辈子就没打算给任何人低头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威胁我?不可能!” 说罢,将头扭到一边,闭上双眼。 她有想过若是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何长易与卫兰灵,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前世临死前所受的屈辱,岂不是白白辜负上天赐她重生的机会? 可又一想,若是只为了复仇就要向慕王这种恶人低头、受他要挟,失去骨气和本心的她,岂不是会成为仇恨的行尸走肉、傀儡? 她要复仇,但更要活得痛快! 她宁愿废掉双臂,也不想再做这种忍辱负重的蠢事! 被踹翻的火炉滚到漠苍岚身边。好在马车的供热是靠车板下燃烧木炭,这火炉只是起个暖手热水的作用,所以并没有威胁。 漠苍岚看看火炉,再看看傅思滢,甩袖将火炉扫开,冷冷道:“还真是蠢货一个。” 瞧着身体气得直抖的傅思滢,漠苍岚微垂眉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傅思滢这种贵女千金,怎么会有这么强硬的气性? 他的手再次按上傅思滢的左肩。 傅思滢倏地睁眼,看他。目光如炬,一声不吭。 漠苍岚也不说话,只是手中力道骤然一紧,眨眼间,傅思滢就疼得唇色皆无:“唔!” 一下子,漠苍岚就将傅思滢的左胳膊给接了回去。 左胳膊接好,还不能用力,傅思滢艰难地撑坐起身,好与炙热车板的接触面少一些。 她看眼漠苍岚,又低头看眼自己右肩膀的伤,然后再盯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漠苍岚未多做刁难,拿出一个小药瓶,但并没有立刻递给傅思滢,而是说道:“那逃犯是朝廷钦犯,罪大恶极。事关机密,所以不方便被外人得知。” “你若是能保守秘密,傅家自然风平浪静,若是不能,”漠苍岚将小药瓶向傅思滢的怀中一扔,“傅家会不会遭受牵连、惹上祸端,谁也说不准,反正予本王无害。” 拿起怀中的小药瓶,傅思滢看眼漠苍岚,听他的话,越听越是耳熟。 这简直和她威胁衣庄掌柜时所说的,是一模一样的套路! 呸,果然是蔫坏蔫坏的恶徒。 “王爷是在跟我分析利弊、予我说道理吗?”傅思滢问。 漠苍岚不以为意:“正是。” 立即,傅思滢刺道:“既然能说人话,为何方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漠苍岚眸光一暗:“傅思滢,本王的脾气并不和善。” “巧得很,我的脾气也很恶劣!” 说罢,傅思滢不顾两肩伤势,一脚踹开车门,要求下车。 漠苍岚也无意留她,只吩咐护卫送她回府。 下车前,傅思滢恶狠狠地在漠苍岚的脸上剐一眼:“谁嫁给你,还真是倒霉!” 护卫全当没有听见这句话,迅速安排下属妥当地将傅大小姐送回宰相府。 等完事一回报,却蓦然听主子轻笑连连:“呵,本王看她这霉是倒定了。” 第12章 本家来人探望 傅思滢一身是伤地被慕王的人送回宰相府,瞬间,就引得全家忐忑震动。 不仅是傅家,消息传出去后,整个皇城的人都等着看傅家倒霉。 慕王的护卫解释说是傅大小姐被慕王射雁的箭误伤,众人对此猜测纷纷。 最一致的想法是:“误伤”一词不过是表面话。慕王爷肯定是想要收拾傅家了,就正巧拿了傅大小姐开刀。 一时间,皇城众人对宰相府是唯恐避之不及,谁也不想和宰相府有牵扯。 面对父亲的再一次询问,傅思滢忍无可忍:“是他误伤了我,父亲您用不着惶惶不安!” 傅宰相拍桌:“怎么可能会是误伤!那大雁在天上,你也在天上?” 这话令傅思滢哭笑不得:“他射艺不精,那箭射远射偏了,落下来才扎到了我!” “那怎么没扎到你头上?呵,射艺不精?你去问问当朝武将,哪个敢说慕王爷的射艺不精?” “那都是迫于他的淫威拍马屁,慕王就是射艺不精!”傅思滢忿忿道。 从傅思滢的口中问不出真相,傅宰相愁容满面:“滢滢,这可是事关一家人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可不能当儿戏啊。” 傅思滢也是愁:“爹您就放宽心,不会牵扯到咱们一家老少的性命的。是误伤!等我好了,还要找慕王算这笔账呢。” “你可是好生歇着吧!” 见傅思滢说得斩钉截铁,傅宰相只能姑且相信。但也得脚不沾地地去各个依附慕王的官员家中打听猫腻,生怕命在朝夕。 李氏叹口气,把药碗端起吹着:“滢滢,真有隐情绝不能瞒着爹和娘啊。” “娘放心,无事的。” 傅思滢靠坐在软榻上,眉目微紧。因为要隐瞒慕王抓捕逃犯的事,她被家人盘问得心烦意乱。再加上两条胳膊算是暂且废了,衣食住行都要靠别人照顾,所以愈加脾气不好。 李氏刚要给傅思滢喂药,就听晴音禀报说是卫夫人和表小姐来了。 不愿拂去别人前来看望的好意,李氏想了想,低声道:“这么几日,你气也该消了。你姨母和表妹好心前来探望,你要不要见一见,好歹做做表面样子?” “不见!”傅思滢心中一动,佯装不快,没好气地道,“我这伤,怕就是她们带来的邪气给害的!” 出师未捷身先死,没等去折腾卫兰灵,她倒是先被慕王和青衣人害了一通。 想及青衣人,傅思滢眉头紧锁。她着实想不到那个青衣人会是谁。朝廷钦犯? 傅思滢的话让李氏眉头一蹙,愁容更甚。 见女儿心情烦闷,不想搭理卫氏母女,李氏便放下药碗,走出屋子去见人。 傅思滢能隐约听到母亲在外面说:“思滢正睡着,多谢妹妹和兰灵前来探望,思滢没事的。” 面对婉言拒客,小李氏嗫嚅地说了几句关心之语,而卫兰灵则羞怯地道:“姨母,这是……” 话还未说,忽然有侍女急急在外禀报道:“夫人,本家的两位夫人和两位堂小姐来了,说是听闻大小姐受伤,特来看望!” 闻言,里屋的傅思滢刚刚蹙起眉头,就见母亲脚步匆匆进屋。 “你两位婶婶和两个堂妹来了,这可不是你想不见就不见的。准备候着,娘去迎客人。” 傅思滢还未应声,李氏就疾疾离去。 屋外的卫兰灵见傅夫人李氏行色匆匆,不由得低声向母亲问道:“本家?” 小李氏也悄声回应:“对,傅家的本家。你姨父只是傅老夫人的养子,入仕后就脱离了本家,单独落户。” 卫兰灵若有所思:“我就说么,怎么不见姨夫的双亲,还以为都已经故去了。” 顿了顿,卫兰灵忽而双目微眯,问:“那傅家的本家岂不是权势更大?” “权势倒不一定大,只是家世底蕴深厚,可称‘簪缨世家’。” “簪缨世家……” 这四个字在舌尖上滚过一遍,越觉灼热。 傅芸芷出屋,一见卫夫人和卫兰灵还在外面,赶忙缩回脖子向傅思滢说:“姐姐,卫姨母和卫兰灵还没走呢。” 傅思滢眉梢一挑,冷笑道:“不用管她们,你陪母亲去迎客人吧。” “好。” 独自琢磨一小会儿后,傅思滢招晴音到身边,耳语了几句。 被冷落了几天的晴音二话不说,速速去给大小姐办事。出屋时,还遇到卫兰灵询问傅思滢是否已醒。 “大小姐是醒了,只是府中有客,奴婢恐怕招待二位不周。若是卫夫人和表小姐无事,还是回屋歇息为好。” “无事,你忙你的。” 说完,卫兰灵将母亲拉到一旁,私语道:“若是不趁这个时候看望表姐,表姐以后更不会轻易原谅我的。娘,咱们等会儿就和傅家本家的夫人小姐一起,去进屋看望思滢表姐如何?” “好。” …… 李氏满面笑容地将两位妯娌往傅思滢的院子里带。 “滢滢的两条胳膊都伤到了,行动不便,还得劳烦长辈去看她。等过些日子好了,我就让她去本家给老夫人请安。” 紧跟其后的傅二夫人张氏闻言笑道:“原来是胳膊伤到了,我们还以为是两条腿伤到了才行动不便呢。若真是伤了腿,恐怕还得老夫人亲自前来看望思滢吧?” 后面的傅三夫人赵氏附和地笑,笑声干瘪。 两位堂小姐默不作声,走路也目不直视的,一副矜持之态。 李氏刚想再说,抬眼就见小李氏和卫兰灵还守在院中。 李氏眉头一紧,不好当着本家妯娌的面儿赶走卫家母女,只好简单地道:“这是我娘家的妹妹和外甥女,夫家无人了,前几日才来投奔我的。” 小李氏表现拘谨:“妾身卫李氏,见过二位夫人。” 傅二夫人张氏瞥小李氏一眼,冷淡地笑笑。这种没有夫家只能寄人篱下的女人,根本入不了张氏的眼。 卫兰灵见傅二夫人张氏风姿娴雅、举止衿贵,望门夫人的姿态十足,不由得放柔声线:“小女卫兰灵,见过二位夫人。” 清新淡雅的模样自然比小李氏要讨人喜欢。张氏多看了卫兰灵两眼,但依然未言语。倒是傅三夫人赵氏客套地夸赞了句“丫头的模样俊俏”,惹得卫兰灵颇有些受宠若惊。 得知这母女二人还是想要看望傅思滢,当着客人的面儿,李氏只能同意。 一群人动静不小地进入屋子,傅思滢正坐在桌边摆出一副艰难喝药的姿势。 李氏忙道:“怎么自己喝药呢,晴音呢?” “我让她给婶婶和堂妹准备茶点去了。” 傅思滢动作一停,手中的瓷勺“吧嗒”落入碗中,发出响亮的声音,引得傅二夫人皱眉。 卫兰灵见准时机,赶忙道:“我给表姐喂药吧。” 说着,主动走到傅思滢身旁,端起药碗,舀一勺药吹气,一副认真之色。 傅思滢瞧向卫兰灵,见卫兰灵冲她讨好地笑,她就也笑:“多谢表妹。” 然而,当卫兰灵舀起一口药送到傅思滢的口边时,傅思滢未尝就道:“烫了。” 卫兰灵赶忙吹一吹再送。 傅思滢神情冷淡:“又凉了。” 察觉出傅思滢有意刁难,卫兰灵立时露出委屈又容忍的可怜表情。重新舀一勺药。为了温度正好,卫兰灵自己先抿了一口,然后才往傅思滢的口边送。 哪料傅思滢立刻就露出厌恶之色,嫌弃道:“表妹,这可是我的药,你碰了还让我怎么喝?” 这时,晴音带着侍女陆续端了水果茶点进屋奉上。傅思滢直接道:“晴音,给我换个勺子,我这勺子脏了!” “是。” 被嫌脏的卫兰灵顿时神情屈辱,端着药碗的手都在发抖。 傅三夫人之女傅芳蕊,看不惯傅思滢这幅颐指气使的模样,出言讥讽道:“思滢姐姐这么难伺候,怪不得方才只能一个人喝药呢。” 闻言,卫兰灵转头看向傅芳蕊,露出感激之色。傅芳蕊不屑地哼一声。 傅思滢似笑非笑地瞥向卫兰灵,道:“说的是啊。我这么难伺候,表妹何苦上赶着伺候我?无事献殷勤,非……” 一听这话,卫兰灵更是抖得端不住药碗。 “我手脚笨拙,伺候不了表姐喝药,还是让姐姐的侍女来吧。” 说罢,卫兰灵将药碗放在桌上,欲起身挪位。 只是刚一起身,不知为何,卫兰灵忽然身体一歪。 眼看即将向旁倒去,卫兰灵连忙撑住桌子。这一撑,挥手间就把桌子上的药碗直接打落在地! “啪”! 药碗四分五裂,碗里的汤药溅湿了傅思滢的绣鞋尖。 “啊,药!”卫兰灵大惊失色,“对不起,表姐!是我蠢笨,我也不知道方才是踢到什么了,才没站稳把表姐你的药给打了。对不起,呜呜……” 眼泪说来就来,卫兰灵哭着慌张蹲下去捡药碗,还伸手撩起傅思滢的裙摆去寻裙下有没有残片。 傅思滢一动不动等着她撩。 而果然,裙摆刚一撩起,卫兰灵就哭得更甚:“表姐你的鞋尖都湿了,让丫头给你换双鞋吧?” 鞋尖……湿了? 四个字一出,屋子里的女人均是神色莫测。 第13章 吃不得亏 傅思滢坐着,两只脚应该都掩在裙子下面,那汤药是怎么溅到鞋子上的? 再一联想卫兰灵所说的“不知踢到了什么”,真相是什么,大家立刻就心中有数。 定然是傅思滢故意伸出脚,去绊了卫兰灵! 就连李氏都看向傅思滢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在客人面前玩弄这种小把戏。实在是丢脸。 傅芳蕊立即笑道:“药是黑的,有的人呐心也是黑的。小家子气。” 卫兰灵脸色一变,慌忙摇头:“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大家都知道傅芳蕊此话是在说傅思滢。因为本家看不上傅宰相府上,所以总是用“小家子气”和“拿不上台面”来奚落。但卫兰灵不知,她还以为是众人没有听出她话中的真意,认为是她故意将药给打翻的。 这让冷眼瞧戏的傅思滢心中发笑。没想到傅芳蕊也能歪打正着,替她刺挠一回人。 傅思滢的确是有意出脚绊倒卫兰灵,哪料卫兰灵这个贱人和她想到一块去了。不等她踢到卫兰灵,卫兰灵就自己假摔打翻了药碗,来了一桩苦肉计。 可怜傅思滢没有及时收回脚,就落得了这么一个“罪证”。 不过不管傅思滢有没有及时回脚,这个罪证都逃不掉。因为卫兰灵手里的碗片存留着一点汤药,就等着往她的鞋上泼呢! 瞧着眼前蹲下的卫兰灵委屈得直哭,傅思滢抬脚,踢向卫兰灵的手腕,将卫兰灵手中的碗片残碎给踢翻。 不顾当众给人难堪,更为直白地表露出厌恶:“你是故意的吧?” 卫兰灵以为洗不清嫌疑,急得面红耳赤,还欲辩解,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傅二夫人的女儿傅芳薇声色淡淡地开了口。 “卫姑娘快起来吧,没人怪你。” 卫兰灵一怔,扭头看向这位虽然样貌不如傅思滢明艳动人,可清冷气质别具一格的傅家本家小姐,一时有些思绪混乱。 傅芳薇见卫兰灵一双湿润的眼眸显得何其茫然无辜,不由得心生怜悯之情,伸手碰了碰傅芳蕊。 于是方才出言讥讽的傅芳蕊又道:“对,我说的可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目光直直地看向傅思滢,所指之人是谁,再明显不过。 卫兰灵擦掉泪水,在小李氏的搀扶下起身。她怯懦地道:“是我不小心摔倒的,和思滢表姐无关。” 这话自然无人会信。 傅思滢也不做“狡辩”,只满是不耐烦地轰赶卫兰灵:“到一旁呆着去,别给我添堵。” 闻言,卫兰灵强忍哽咽,从怀中掏出几副膏药,双手给傅思滢送上:“表姐,听闻你左胳膊脱臼,这些膏药活血化瘀很是管用,你试试。” 傅思滢瞥都不瞥,只道:“没看见我没手接吗?” 卫兰灵一怔,反应过来,赶忙将膏药向侍女晴音递去。 晴音先是看看大小姐的脸色,然后才接下膏药。 送出膏药后,卫兰灵垂头捂嘴,转身要和小李氏到一旁角落的桌椅处坐下。谁料刚走两步,忽听脚下“呲”的一声擦响。 卫兰灵尚未来得及反应,便一脚踩上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碎碗片,脚下一滑,仰面向后倒去! “啊!” “咚”“咚”两声响,卫兰灵和想要拉住她的小李氏双双倒地。 由于下人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撒了一地的碎碗药汁,所以摔倒的二人直接按了一手的汤药,连衣裳也被染脏。卫兰灵更是手掌心被瓷片划破一道口子,鲜血立即流出。 屋内众人齐齐目瞪口呆。 李氏大惊,连忙命下人将二人搀扶起,训斥道:“你们这些丫头都是木头吗,还等着主人家再伤到?快点收拾!” 傅思滢凉凉地说:“我看表妹的腿脚不甚便利啊,动不动就会摔倒。” 闻言,卫兰灵泫然欲泣。李氏警告地瞪傅思滢一眼,让她闭嘴少说话。 正巧因为傅思滢受伤,这屋里有的是治伤的药,卫兰灵与小李氏也顾不得衣装不洁,赶忙坐到角落里去涂药。 傅思滢给晴音使个了眼色,故作感慨地说:“看来这活血化瘀的膏药对于表妹来说果然是重礼。晴音,还回去吧,这可是我表妹的日常必需之物,礼太重,我受不起的。” 晴音面色尴尬地将才收下的膏药送还到卫兰灵的面前。卫兰灵死抿着唇,颤抖地伸出手收回。 不知是不是看卫兰灵太可怜,一向少言寡语的傅芳薇竟忽而说道:“思滢姐姐还真是吃不得亏。” 眼尾看向傅思滢,满是轻视。毕竟傅思滢踢碎碗片的动作,可一点也不隐蔽。 傅思滢挑眉看向傅芳薇,笑得大气:“没人喜欢吃亏。” 显然,因为这么一出,众人的想法又变了。认为卫兰灵方才没站稳将药打翻应该是巧合,但是傅思滢的心眼小、吃不得亏,于是马上就将憋屈给讨了回来。 这倒让众人无意识地产生一个错觉,仿佛凭傅思滢的骄傲,她是不屑于耍阴的,她若要害人,就会光明正大。 待屋内收拾妥当,李氏吩咐下人重新给大小姐熬药后,尴尬地圆场:“好了好了,都是意外,无事了。来,二位弟妹吃些葡萄,芳薇芳蕊也吃些,这葡萄是从西域来的,很甜。” 之前由晴音带着侍女们奉上桌的葡萄乌黑霜白的,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备好的茶水也很香气清新。 李氏招呼着众人享用,唯独傅思滢耍脾气地道:“晴音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我这两条胳膊连动都费劲,还能吃葡萄?给我端走!” 晴音低低应是,将傅思滢面前的葡萄端走。 坐在角落已经抹完药的卫兰灵,本来是和小李氏脸色僵硬地干坐着,忽然看见晴音悄步过来,给她二人手旁的桌上端了茶水和一大盘葡萄。 卫兰灵一怔,先是赶忙谨慎地去看傅思滢,见傅思滢并没有注意晴音的行为,才又忐忑地看向晴音。 “这……”这可是才从傅思滢面前端走的葡萄。 晴音比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卫夫人、表小姐,您二位受委屈了。吃些葡萄吧,可甜了。还有这蜂蜜青茶,清甜芳香,能舒缓情绪。” 从晴音的话语中体会到善意,卫兰灵眼圈一红,感动极了。 晴音又压低声音说:“二位最好都享用完,奴婢等会儿收走空盘子,也好不被大小姐注意。” “好。多谢。” “表小姐客气。” 送了葡萄和茶水后,晴音若无其事地走到门边候着。而没有人伺候所以什么也享用不成的傅思滢,像是在一门心思地活动左胳膊,压根不关心周围都发生了什么。 见之,卫兰灵立刻动作隐蔽地吃下一颗葡萄。 的确很甜,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而且过去家中也至多是买下一串葡萄给全家人享用,从来没有过一个人就能独享这么多。 众人吃着葡萄喝着茶水,聊了一会儿后,傅二夫人就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傅思滢受伤的真正原因。 李氏将傅思滢的说辞拿出来解释,傅二夫人当然不相信。不过打伤傅思滢的人是慕王这一点,毋庸置疑。 傅二夫人瞥傅思滢一眼,见傅思滢还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轻蔑地道:“大嫂,我之前就告诫过你,要约束约束思滢的脾气。瞧,这下可好,惹到了慕王,你们家往后可怎么办?” 卫兰灵吃完最后一颗葡萄,一边喝着茶,一边眼神隐晦地打量屋中每一个人的表情。意识到宰相府似乎是大祸临头,卫兰灵手指摩挲着杯子,眼中的光彩晦暗不明。 好一会儿后,李氏忧愁不已地柔声道:“这……若真是有难,还望本家不吝相助。” 话音刚落,就得到傅二夫人张氏的断然拒绝:“呵,大嫂可别强人所难,思滢那是惹恼了慕王!这种大祸,谁能帮得了她?” 屋内一时陷入安静。 众人言论中心的傅思滢依旧一直揉捏转动着左胳膊,对屋子里的言谈完全不在意。 半晌,李氏喃喃开口:“不知老夫人可有旧友能与慕王那边搭上话?替思滢求求情。这丫头天性鲁莽大胆……” 不等李氏说完,傅二夫人就表情不善地打断道:“大嫂你还不明白吗,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算是思滢没有犯到慕王手上,慕王也会从别处挑刺!” 就在这时,窝坐在角落的卫兰灵突然感到肚腹之中一阵搅动,令她疼痛难忍。有心离座去如厕,但屋内正严肃紧张的气氛又让她不敢有任何的言语举动,只能默默强忍。 双手捂住肚腹,忍着忍着,冷汗就下来了。 卫兰灵正想求助于小李氏,却见小李氏也面露痛苦。瞬间,卫兰灵心惊,转头看向桌上的茶水果盏,心中掀起惊慌。 难、难不成是茶水里下了药? 可这些葡萄和茶水原本是傅思滢的啊! 卫兰灵抬头观察同样吃了葡萄、喝了茶水的傅家本家几位夫人和小姐,没有一个人同她和母亲一样遭遇不适。 第14章 好尴尬呀 卫兰灵的肚腹在咕咕作响,引得旁边的丫头连连侧目。 面对傅二夫人的危言耸听,李氏愁容满面:“思滢已经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慕王总该要有一丝怜悯之心吧。” 这话连傅思滢都忍不住暗暗反驳。那个恶人还真没有! 瞥一眼专心活动胳膊的傅思滢,傅二夫人也讥讽地反驳道:“两条胳膊算什么,慕王哪次要的不是人命,不是抄斩满门!” 一说到满门抄斩,这倒是提醒了傅二夫人。 傅二夫人霎时间阴沉了脸色,对李氏怒声道:“你还想求老夫人帮忙?若是因为你们牵连到本家,祸害了满门,到时候可别怪本家翻脸不认人!反正大哥也不是老夫人亲生的,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几句话说得让人心寒。李氏的脸色渐黑,不再回应傅二夫人的话。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卫兰灵的傅思滢,见卫兰灵终于忍不住起身,也便立刻停下活动胳膊的动作,站起身来! 她向旁走了两步,正巧挡在卫兰灵出屋的路线上。 傅思滢一脸不悦地看向傅二夫人:“二婶婶这话说得过分了吧?二叔在官场上与人有了龃龉,还不都是全靠我父亲从中调和?自从我爹当了宰相,但凡是拉下脸面对同僚说好话的时候,都是在为二叔和三叔美言。怎么,这会儿见我家有难,二婶婶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过河拆桥、分道扬镳了?” 傅思滢的乍起呛声,令卫兰灵顿时僵在原地,进不得退不得,生怕被人注意到异样。而肚腹真的疼痛难忍,里急后重之感愈加剧烈。 卫兰灵忍不住弓起腰背,脸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往地上掉。 屋内除了小李氏和傅思滢,无人注意到卫兰灵的不适。 傅二夫人被傅思滢说得脸色一黑,不悦地训道:“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傅思滢嗤笑一声:“是我听错了还是您忘性大?您前一句还说要翻脸不认人,怎么转眼就还想对我摆长辈的架子?” “你!”怒视傅思滢,傅二夫人忽而冷冷一笑,“呵,瞧你这恶脾气,怪不得会惹上慕王!傅思滢,你们家就是被你给害的!” 闻言,傅思滢一瞬间脸色发僵,神情渐渐阴沉下来。 傅家就是被她给害的…… 傅思滢紧紧盯着傅二夫人,脸色之难看可怖,令见多识广的傅二夫人也不由得心惊,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将傅思滢激怒成如此。 眸色漆黑,其中犹有鬼火闪烁,傅思滢面无表情地道:“二婶婶说话最好注意一点。张口闭口就是我家要大难临头,难不成你是登门送诅咒的夜叉?” “傅思滢!”傅二夫人大怒,拍桌而起,看向李氏,愤然道,“大嫂,本来家中是让我来问问情况,看能不能帮上忙,可我瞧思滢这态度,想来我们是多管闲事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给你们添堵了。告辞!” 说罢,不顾李氏的挽留,傅二夫人态度强硬地带着三夫人和傅芳薇、傅芳蕊离去。 “弟妹!” 李氏慌忙追去,追了几步,又匆匆回屋将傅思滢也带上。 “你快追上去,给你二婶婶赔不是!” “赔什么不是?”傅思滢双手使不上劲,只能被母亲又推又揽地带出院子,“她句句落井下石,一副咱们家要遭殃的笃定,不是夜叉是什么?” 李氏急得生汗:“那你也不能当人的面直说,咱们家日后若真有个好歹,还是得求着本家救命的!” “本家巴不得和咱们没关系呢,怎会出手帮助?二婶婶早就想走了,我的话只是正中她的下怀!” 母女二人拉拉扯扯地急急离开。 傅家本家人气恼离去的突发情况令卫兰灵一惊,这一瞬间,腹中的疼痛感像是骤然消退。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如厕。”同样不适的小李氏催促道。 望着傅思滢被李氏急急推走的背影,卫兰灵正有些犹疑,忽而听旁边的几个丫头道:“大小姐的脾气大,哪里说得了软话。” 霎时间,卫兰灵忘却了身体不适,匆匆对小李氏道了句“娘你先去,我突然不那么难受了”后,便急急向傅家人追去。 傅思滢被李氏带着一直追到府门口,才拦下本家人。 傅二夫人看都不看她们。 李氏急切地示意傅思滢,傅思滢置之不理。 就在气氛僵硬、傅二夫人作势就要走时,卫兰灵怯怯地从李氏身后露出身形,向傅二夫人拜了拜。 “夫人莫生气,思滢表姐说话向来是言不由衷。别看说出的话伤人,其实只是她碍于颜面,说不出软话。表姐还是很心善的。” 傅二夫人看卫兰灵一眼,又冷笑着觑了傅思滢一眼:“呵,她心善?” 卫兰灵连连点头:“是的,您看一听您来,思滢表姐就让人去准备茶点瓜果,她是很敬您的。”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而且卫兰灵的天生气质便是楚楚可怜、甚是真诚,傅二夫人的脸色好转些许。 李氏也对卫兰灵露出欣赏感激之色。卫兰灵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傅思滢解围,就足以说明卫兰灵的心善和大肚宽容。 傅思滢打量着卫兰灵,仔细玩味卫兰灵此举的意图,渐渐勾起唇角。她也不说话,任由卫兰灵在李氏和本家人的面前装乖卖巧。 既然卫兰灵自愿舍下脸面为她傅家受委屈,她当然欢迎。她可是巴不得拿卫兰灵拿牛马驱使呢。 傅思滢知道卫兰灵在想什么、图什么,不仅知道,她还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帮助卫兰灵达成目的。因为她晓得她的这位二婶婶张氏……到底是个何等尖酸刻薄的货色。 在李氏和卫兰灵的柔声道歉下,直到傅二夫人爱答不理地对卫兰灵道一声“还算是个会说话的”后,傅府门口的气氛才舒缓下来。 可是这刚一舒缓,只听:“咕咕!” 一阵怪响。 听到声音,众人脸色略有尴尬。是谁的肚子在叫? 被傅二夫人夸赞的喜悦还挂在脸上,霎时间翻江倒海的肚腹就令卫兰灵脸色不爽起来。 她想按住肚子控制响动,谁料手才覆盖上,“咕咕咕咕咕”,又是几声肠鸣,动静特别大! 意识到巨大的尴尬,卫兰灵面目一僵,但来不及解释,突然,“噗”! 放屁了!! 响亮的屁声惊得众人神情齐齐一变,傅二夫人率先用帕子捂上口鼻。 这、这也太不雅了!谁啊,放这么响的屁! 不等大家用隐晦的目光在彼此的身上搜寻,尴尬的屁声如同从天而降的惊雷,忽然成串响起! 噗噗噗噗噗! 噗噗噗噗咕咕! 好似放鞭炮一般的屁声吓得众人齐齐后退。卫兰灵再也顾不得场合,扔下一句“小女失礼”后,匆忙转身弓腰弯背地疾步跑开,速度快得如同逃命。 这下不用再猜,屁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望着卫兰灵落荒而逃的背影,李氏分外尴尬难堪,面皮涨得通红,傅二夫人则是一脸的嫌弃和恶心。一旁的傅三夫人脸色还好,只是有点尴尬。而傅芳薇和傅芳蕊两个堂姐妹的反应则迥然不同。 傅芳蕊脸上嫌恶的神情比傅二夫人还要明显。傅芳薇仅仅是微蹙眉头,而且她虽是以帕捂鼻,可望着卫兰灵离去方向的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担忧和关心。 在场众人中,唯独傅思滢被逗得哈哈大笑。 甚至还笑弯了腰,不得不倚靠到母亲李氏的肩膀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这辈子就指着这个事儿乐呵了!” 这笑声实在是太幸灾乐祸,李氏没好气地在她腰上狠掐一把:“有什么好笑的,你没吃坏过肚子?” 傅思滢乐不可支:“反正我没这么出过丑。哈哈哈哈!” 在傅思滢毫不掩饰的笑声里,傅二夫人再无耐心停留,匆匆告别彻底离去。 傅思滢冲着傅二夫人的马车喊道:“二婶婶,我表妹可是忍着肚腹不适给您赔不是的,您一定要原谅她啊!唔!” 李氏一把将傅思滢的嘴紧紧捂住,气得咬牙:“兰灵是替你给你二婶婶道歉的,你还这么奚落她!” 傅思滢扒掉母亲的手,好生委屈:“哪有奚落,我这不是也在替表妹向二婶婶赔不是?” “你呀!”李氏被傅思滢气得是无话可说。 一见母亲真被气到了,傅思滢赶忙娇声细语地将母亲环住,连声安抚:“没事啦,娘不用担忧。二婶婶三言两语就将您给吓住了?爹爹之前还说皇上有意要为我与慕王赐婚呢,慕王哪里会找咱们家的麻烦。”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李氏更紧张:“难道……是慕王不愿意这桩婚事,所以才……” “您想到哪儿去了!皇上愿意赐婚说明是看重爹爹,又怎么可能会让慕王动咱们家?再者说,爹爹一直秉公守法、勤勉政事,慕王凭什么动咱们家?” 这话安抚了李氏的心。李氏抓住傅思滢的手,叮嘱道:“说得对,身正才能不怕影子歪,咱们问心无愧。不过以后,家里的人一定要谨慎行事才行!” “好。” 母女二人手挽手一回府,就将晴音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这幅脸色?” 晴音憋着嗓子道:“表小姐她……” 她拉裤子了。 第15章 真相是你吃太多 “什么?”李氏一懵。 傅思滢同样一怔,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瞪向晴音:“你说什么?” 晴音嗫嚅着:“表小姐还没等跑到地方,就、就出了大恭……” 话音刚落,李氏被惊得后退半步,傅思滢急忙扶住母亲。 李氏匆忙问:“现在人呢?” “还在溷轩呢。” “快,快去给表姑娘烧水备衣,再让人请郎中来。” 晴音领命而去。 瞧着府中下人都在窃窃私语,傅思滢心头十分解气。她只是想令卫兰灵好生腹泻一番,受受身体之苦,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卫兰灵竟会出如此大丑。 真是人虽不如天算。 她倒要看看,卫兰灵日后还有何脸面见人! 卫兰灵和小李氏双双肚腹不适,自然会令李氏生疑。小李氏的状况很轻,去了一趟溷轩而已,卫兰灵却几乎是到了不能离开溷轩的地步。 好不容易战事稍歇,卫兰灵一从溷轩出来,便顾不得身上味道古怪,“扑通”一声在李氏面前跪下,哭得极为狼狈可怜。 “姨母,您要为外甥女做主啊!” 李氏一头雾水:“这怎么说?” “有人在我的茶水里下药!”说罢,卫兰灵大哭不止。 她自幼心思聪颖,从未在人前出过丑。初到傅府时,在傅府门前发生的新衣之事,尚且能说是一场误会,算不得是她出丑,可今日在一众大家夫人小姐面前发生的巨大尴尬,用丢尽脸面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更何况,更何况她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没忍住! 卫兰灵难堪地想要钻进地缝里:“自打吃了表姐房中的瓜果和茶水,我与母亲就双双不适。可姨母您与其他人就没事,这难道不能说明是我与母亲吃的茶点有问题吗?” 一听卫兰灵说是有人下药,李氏哪敢掉以轻心。立即命下人去将卫兰灵和小李氏之前吃的东西端来,然而,东西已经吃完了。 “东西是表姐不想吃,由晴音端来的,”卫兰灵哽咽道,“晴音说怕被表姐发现,特意叮嘱让我们吃完。” 李氏一听,立刻命人去传大小姐和晴音。 傅思滢得知母亲命她过去,满是不以为意。等到母亲第二次命人来唤,才磨磨蹭蹭地带晴音而去。 小李氏和卫兰灵住在傅府的客房。傅思滢到时,郎中正一同到。 李氏先是严厉地看傅思滢一眼,再转头请郎中去给卫兰灵看看情况。 郎中询问卫兰灵吃了什么,出恭出得虚脱的卫兰灵回答只是吃了些葡萄、喝了些茶水。 郎中很惊奇:“怎会如此严重?” 闻言,卫兰灵双眼含泪地望向李氏。 李氏顿时转身,一巴掌重重拍向桌案,向傅思滢质问道:“说,那茶水是怎么回事!” 傅思滢佯装不解:“什么怎么回事?” “你让晴音给兰灵和你姨母送去的瓜果茶点,是不是被你下了药?” 傅思滢大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母亲:“下药?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卫兰灵闹了肚子,你就怀疑我在她的吃食里下药?” 面对一脸气愤的傅思滢,优柔寡断的李氏也很纠结:“同样的东西,娘和你二婶婶她们都没事,为何就兰灵与你姨母吃了有事?况且若是没有你的允准,你不要的东西,晴音敢给别人送去?” 知女莫若母,李氏此话说得不错。没有傅思滢的允许,就是给晴音十个胆子,晴音也不敢将傅思滢不想吃的瓜果之物送给卫氏母女。 傅思滢撇嘴,面对母亲的盛怒,心情很矛盾。母亲对她的了解,令她感慨;可母亲再一次因为卫兰灵的几句话就怀疑她耍手段,更令她难过和气愤。 傅思滢意识到,要治好母亲耳根子软的毛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将身后的晴音往母亲面前一推,傅思滢道:“既然母亲怀疑我下药,那就好好审审晴音。总不至于我连两条胳膊都不能动弹,还能亲手给她二人下药吧?” 被推出来的晴音一头雾水,很是惊慌迷茫,“咚”地跪下:“夫人,奴婢没有下药!奴婢怎么敢下药呢?” 晴音是自小在傅府长大的奴婢,李氏清楚其秉性。但还未说话,就听躺在榻上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卫兰灵气若游丝地道:“你若是没有下药,我如何会成这副惨样?晴音,我本以为你是好心人,可……” 卫兰灵掩面而泣。 李氏又急又怒,对晴音说了狠话:“晴音,你若是不说实话,傅府你是留不住了!” “夫人!”晴音大惊,回头看向傅思滢求助。 李氏又呵斥道:“看她做什么!我让你说实话!” 傅思滢一边点头,一边旋身往旁边的椅子里一靠,冷笑道:“对啊,看我做什么?我娘要听实话!” 李氏瞧傅思滢一眼,对于傅思滢丝毫不怵的模样感到很心痛。令李氏焦急的自然不是为卫兰灵讨回公道,而是怕自己的女儿变成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一旁的卫兰灵哭意稍歇,视线中指缝间穿过,看到坐在椅上的傅思滢态度轻佻,不由地眼神怨恨。 苦无援助的晴音哭着道:“夫人,奴婢不敢说假话,奴婢真的没有下药!所有的东西都是众目睽睽之下从偏房端来的,沏茶洗葡萄也都是由别的丫头做的,奴婢全程没碰手。只是最后亲手给卫夫人和表小姐端了过去,可那是在屋里,奴婢哪有机会下药啊。” 听得晴音没有立即吐露她之前的吩咐,而是解释了一堆无作案机会,傅思滢略有欣慰。 晴音这丫头总算是学聪明,知道尽量保护主子了。 只是李氏不是轻易好糊弄的,晴音也拖延不了两句。 “我问你,你为什么胆敢将大小姐不吃的葡萄,给表小姐端过去?”李氏一针见血。 “我、我只是看表小姐受了委屈,所以才……” 话未说完,李氏用扇子柄重重敲响晴音的额头:“还不说实话!” 晴音被猛猛一吓,再也坚持不住,哭着道:“大小姐见卫夫人和表小姐有心前来探望,感慨这几日冷落了她二位,可又拉不下脸面去和好,这才嘱咐奴婢给她二位多准备一些瓜果茶水奉上!” 屋内骤然一静。李氏神情古怪地瞥傅思滢一眼,又逼问晴音道:“然后命你偷偷在茶水里下药?” 晴音慌得连连摆手:“没有!绝没有下药!” 见李氏一直怀疑下药,哪怕是晴音也不由得又急又气:“夫人,您为何一定要强迫奴婢承认下药?奴婢没有做过那种事,大小姐也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那些葡萄和茶水都是干干净净的,与您和本家夫人小姐们吃的毫无差别!” 李氏一怔,看着神情羞愤的晴音,霎时间无话。 晴音感到莫大的屈辱:“您就是将奴婢赶出傅府,奴婢也绝不会承认没做过的事。” 见母亲神情怔怔,傅思滢在一旁凉凉地道:“怎么,娘亲审问人就是先断定有罪,然后再逼迫下人承认有罪?” “我……”李氏倏地看向傅思滢,摇头,“娘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傅思滢神色淡漠,“我没有命晴音给她们俩下药,出乎您的预料?” “思滢!”李氏悔不当初。 傅思滢起身,走向卫兰灵。卫兰灵两眼通红,满是害怕地看向她。 傅思滢笑:“怕什么,我连抬胳膊都费劲,不会打你的。” 闻言,卫兰灵更是畏惧得缩起脖子。 一直没说话的小李氏软着声音,上前拉住傅思滢:“思滢,兰灵是痛得失神了,才会胡思乱想、疑神疑鬼。你原谅她啊。” 傅思滢觑一眼小李氏,避开小李氏挽过来的手。 “她痛得失神了,就污蔑我给她下药?” 卫兰灵委委屈屈地小声道:“一屋子的人,只有我与母亲起了动静,吃食又是从表姐那里送过来的……” 傅思滢狠狠翻出一个白眼。 这时,坐在一旁颇为尴尬的郎中问道:“不知这位夫人和小姐吃了多少葡萄?” 卫兰灵答:“一大盏。” “喝的是什么茶水?” “蜂蜜青茶。” 郎中恍然大悟:“这就怪不得。若是葡萄吃得多,再喝些水,本就容易闹肚子,更何况喝的还是加了蜂蜜的青茶,那就更润肠通便。一时起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是情有可原。” 郎中的话令卫兰灵傻掉:“嗯?” 郎中解释道:“是在下疏忽,未想到这茬。寻常人家吃葡萄不过是数颗,到不了能闹肚子的地步,相府自然非寻常人家能比。” 听到郎中的话,只听有一个之前同样在屋子里伺候的丫头说:“夫人,奴婢当时就在卫夫人和表小姐的身旁候着。那一大盏葡萄数量的确很多,而且、而且大都是由表小姐吃了,卫夫人吃得少些、喝得多些。” 闻言,李氏哑然,未想到竟会是这种原因。卫家未曾有过这种经历,是以卫兰灵不知痢疾的厉害,只能想着是被下药。 李氏霎时间看向傅思滢,神情万分愧疚。 第17章 被当枪使 傅思滢淡漠而轻视的语气,令卫兰灵掩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多谢表姐提点。” 傅思滢横眼看向死死低垂着头的卫兰灵,嗤笑一声:“不用谢,往后少给我泼脏水就好。” 卫兰灵一怔,期期艾艾地说:“不、不敢。” 傅思滢轻哼一声,再未多说。 …… 望月湖是皇城中景致最为优美动人的一处湖泊。正逢炎夏,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们没处去避暑,大都会选择来此处游船。 与傅芸芷相约的大都是宗室之女,偶有几个家底浅薄的官家小姐。 湖畔绿树成荫,游人如织,傅家的马车刚一出现,就引得众人注目追随。 马车停下,里面的人还未露面,周围的议论声已经响起。 “傅芸芷还敢来,上次不是差点被胡灵静给奚落哭了吗?” 马车里的傅思滢听到这话,斜眼看向芸芷。芸芷涨红着脸,小手攥在身前,一副羞耻气恼的模样。 车外又有人道:“不来又能怎么办?傅家危机不散,连宰相大人都急红了眼,连连往各家各府串门问形势,傅芸芷为人子女,当然也得多出力。” “话说就连傅芸芷都能舍下脸面四处交际,傅思滢怎么没见过影儿?” “呵呵,傅家的难就是她造的,她还有胆子再出来嚣张?听说废了两条胳膊,八成是残废了!” 一阵碎笑声毫不收敛地响起。 听着车外的那些话,傅思滢抬手就在芸芷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瞧瞧你的本事!这才几日,连阿猫阿狗都敢指着你的鼻子笑话了!” 芸芷羞愧难当。马车外说话的那些人自然不是在说悄悄话,她们很清楚会被马车里的人听到,她们就是要嘲笑傅芸芷! 落井下石嘛。 “下车!” 车外的人一见马车帘子掀开,顿时不再言语。 卫兰灵第一个走下马车。她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周围,就被一众盯过来的各色目光给吓得垂下头去,只留下满是姹紫嫣红的惊艳印象。傅思滢没骗她,这里的确云集皇城的贵女公子,人人气质非凡、姿态高贵! 众人见卫兰灵衣着简单又神色怯怯,只当卫兰灵是下人。有人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连傅芸芷的侍女都这么搬不上台面了?” 卫兰灵耳尖听到,霎时间难堪至极。 傅芸芷在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她面挂笑意,神采奕奕,瞧一眼周围都站得远远的姑娘,还很是有底气地轻哼一声。 这真叫旁人惊讶:“傅芸芷今日怎么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诶,那个丫头不是傅思滢的侍女吗?” 有人眼尖注意到这会儿走到马车边等候的晴音。顿时,场面一静。不远处察觉到异样的人也忍不住靠近过来。 在众人的注目下,晴音胳膊抬高送去:“请大小姐下车。” 傅思滢! 众人瞠目结舌,道道目光笔直地盯着马车。傅思滢还敢出来见人,她不是残废了吗? 眨眼间,纤纤素手轻轻搭上晴音的胳膊。蔻丹红艳,更衬柔荑肤如凝脂。随后露出的红袖纱缎遇风轻拂,飘扬着将旁人的视线遮挡。等红纱飞绕过,便即时变幻出面色冷淡犹如九天玄女的傅思滢。 红颜朱女,明艳倾国。 仅一个照面,便压尽世间的一切繁景声响。 绿树长路,行人百车,刹那间宁静。 傅思滢走出马车,先未下,而是站得高高在上,眉眼轻移,扫到之前一个劲说着闲言碎语的方向。 只见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立刻脸色刷白,后挪着脚步要走出人群。 “呵,”傅思滢轻笑一声,借着晴音的搀扶身姿曼妙地走下马车,“望月湖的青蛙真是越来越多了,坐在车里都能听见一片蛙鸣。” 瞧着那几个长舌妇的脸色从白变红,傅芸芷嘻嘻笑着挽上傅思滢的胳膊:“嘿嘿嘿,就是就是,最近叫得可欢啦!等夏天过了,看她们还会不会这么聒噪!” 傅思滢轻描淡写地道:“不用等夏天完,若是惹恼了我,我当下就在这湖岸烤了它们,饱食一顿。” 说罢,眼神幽幽再次扫去,那些娃娘们纷纷垂头急急逃去。 有与傅思滢相识的姑娘讪笑着上前询问傅思滢的伤势,但也不敢离得太近,似乎生怕被旁人误认为和傅思滢是一路人,从而被慕王盯上。 对于这些虚情假意的人,傅思滢一概未理,问芸芷:“狐狸精人呢?” 傅芸芷抬脚张望:“不晓得,说是在千雪亭相会,然后再一起登船的。” 旁有不知哪家的公子少爷听到,便对傅思滢笑得亲和道:“在下才从码头过来,有见到胡家小姐等一群姑娘们正在等船。” 傅思滢对这答话的公子勾勾唇角一笑,转眼就对芸芷嘲笑道:“看来你是被狐狸精给耍了。” 小芸芷闭口不言。 傅思滢轻哼一声:“走!” 说罢,转身登车。 小芸芷一惊:“姐,咱们这就回吗?” “回什么,去码头!” 不论是谁,一听傅思滢这话,都能听出她的火气。眼见傅家的马车疾疾向码头驶去,一众闲人不由得紧随其后,都认为是有好戏要看。 卫兰灵察觉到马车里的气氛格外紧张,不由得缩坐。她不敢看向傅思滢,闻都能闻到傅思滢周身的那股子戾气。这无疑让卫兰灵感到惊讶和害怕,让她意识到之前傅思滢给她的难堪,的确算是收敛的。 而无论是旁人对傅思滢的畏怯还是讨好,都让卫兰灵生出羡慕。 傅思滢所享受的这一切,她也想要拥有! 马车刚靠近码头,还未停,一直透过小窗向外看的傅芸芷忽然紧张地道:“啊啊,她们已经登船了!” “急什么,”傅思滢按住妹妹,“船开了我也能叫她们乖乖回来,你镇定点。” 等马车停下后,与傅芸芷相约的那群姑娘们已经全部登船,船也渐渐划出码头。 傅芸芷皱眉:“这怎么能叫她们回来?一看是咱们,狐狸精肯定得意极了。” 卫兰灵也十分好奇傅思滢打算怎么办。在她看来,傅思滢未免说的是大话。 这时,傅思滢转头看向卫兰灵,说:“既然今日是带你来长见识的,你总不能像个下人似的,只知道跟在我和芸芷的身后吧?” 卫兰灵急急应是,忐忑地问:“表姐想、想让我去做什么?” 傅思滢一笑,悠悠说了几句。 听完,卫兰灵脸色一变,但在傅思滢的凝视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傅思滢伸出手,轻轻在卫兰灵的手背上拍了拍:“小事而已。做好了,你我之间的嫌隙就一笔勾销,懂吗?” “……嗯。” 于是,跟在傅家马车后等着看戏的众人左等右等,没等到傅思滢下车,倒是等到相貌清秀的卫兰灵。 从衣装精致的公子小姐中走向码头时,卫兰灵一副为难被逼迫的模样。她能听到有人疑问傅思滢怎么只派出个侍女,也能听到有人说她长得不错。 许多人跟在卫兰灵身后,等着看她去做什么。 “胡家小姐的船已经离开码头,傅大小姐没辙了吧?” 卫兰灵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码头船夫的身旁,很是紧张地道:“船家,胡家小姐的儿子死了,你给船上报个信吧。” 船夫一听是哪位千金小姐的儿子死了,心想这还得了,一时间也顾不上疑惑谁家的小姐竟会有孩子,急忙扯开嗓门冲刚划走不久的游船大喊:“老九,回来!船上胡小姐的儿子死了,家里人报丧来了!”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胡小姐有儿子?!” 只见远处船上的车夫在听到话后,给船舱里一报,不过一会儿,岸上众人就见一位穿金戴银的富家小姐气恼而出,正是胡家小姐胡灵静。 胡灵静气得冲岸上大骂:“哪个贱人胡编乱造,我哪里来的儿子!” 卫兰灵未料所谓的胡家小姐如此彪悍,匆匆藏在船家的身后。船家扭头急切询问,卫兰灵憋着嗓子将傅思滢交待给她的话说完:“正是胡家小姐,她的儿子名叫‘双喜’。” 船家也便吼吼着回话:“胡小姐,你的儿子是不是叫‘双喜’!如果是,那就没错!你家里人来报丧了!” 正当众人以为还是卫兰灵在胡说八道时,却见胡灵静大惊:“什么,双喜死了?!快快快,快回去,上岸!” 在众人的张口结舌中,才划走没多久的游船返回码头,胡灵静急匆匆下船,直奔船家:“我府上的人呢!” 船家一指身后的卫兰灵:“这呢。” 胡灵静偏头一看,见是个完全陌生的女子,顿时竖起双眉怒问:“你是谁!”那凶恶的目光,仿佛下一息就会将卫兰灵给吞了。 卫兰灵吓得连退三步:“我、我……” 慌张回头,看不见傅思滢和傅芸芷的身影,面对凶神恶煞的胡家小姐,卫兰灵强装镇定,抖着声音说:“我是傅思滢的表妹。” “什么?!”一听卫兰灵说是傅思滢的表妹,胡灵静立刻知道自己被骗,抬头就朝卫兰灵的脸上重重扇去! “啪”! 一巴掌,将卫兰灵打到地上! “贱人,敢骗我!?” 第18章 狗儿子 胡灵静乃皇帝姑母素敏大长公主的二女儿,与皇帝是表兄妹,其长姐已入宫被封四妃之一德妃,备受皇恩,因而胡灵静也在这天子脚下风光无限。 掌掴一个卫兰灵,胡灵静根本不带怕的。 “傅思滢呢?”胡灵静冲卫兰灵怒问道。 被打懵的卫兰灵怔怔呆滞,完全傻掉。她根本想不到自己在皇城一众公子小姐们面前的初次露面,竟是如此的大受羞辱! 她不过是听从傅思滢的命令来传个话,为何打她? 场面僵持时,人群忽然让开一条道路,只见是在马车上看戏已久的傅思滢终于登场。胡灵静一见傅思滢,当即怒色更甚。 旁人的惊艳议论也传入耳中:“几日不见,傅思滢似乎娇美更甚!” 望着轻移莲步、款款而来的傅思滢,胡灵静嫉恨的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傅思滢,你还有胆子出现!” 傅思滢直直走向胡灵静,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卫兰灵:“我行得正坐得端,走遍天下都不怕,用得着你来质疑?” “你为何骗我说我儿子死了?”胡灵静高扬下巴,逼近傅思滢,“你信不信我让我父亲弹劾傅宰相教女不严!” 傅思滢分毫不受威胁,且故作惊讶道:“咦?以假作真才叫‘骗’,我表妹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假的不能再假的话,你也信?难不成……” 傅思滢似笑非笑地挑眉:“你还真有一个儿子?” 瞬间,围观众人个个求知欲炸裂,齐齐盯向胡灵静。 胡灵静恼火得伸手就要往傅思滢的衣领上抓:“你少装蒜!你表妹有说是‘双喜’!” 傅思滢毫不客气地挥手将胡灵静的手重重打开,故作不懂地道:“双喜是谁?” “是我养的狗!”胡灵静不假思索地大喊。 旁人一听,片息怔愣后,顿时个个窃笑。原来胡家小姐所谓的儿子是养的一条狗! “什么?原来你的儿子是条狗!”傅思滢恍然大悟,抬手轻轻摆帕,“哎呀,今天真是见了稀奇,胡家二小姐有个狗儿子。” 她惊讶得杏眼圆圆,却掩饰不住狡黠与嘲笑,引得众人再也忍不住喷笑连连,轰笑一片。 傅芸芷站在傅思滢身后,笑得扑哧扑哧,狐假虎威地说:“胡二小姐瞒得真好,我也是今日才得知!” 意识到是被傅思滢勾话落了套,胡灵静一时气急,抬手就要来掐傅思滢:“我撕了你的嘴,让你再胡说八道!” 傅思滢立即错步,往一直倒地不起的卫兰灵身后一躲:“冤有头债有主,找我做什么?” 胡灵静见有卫兰灵在中间碍事所以打不到傅思滢,想着卫兰灵是傅思滢的表妹,便一脚又一脚地朝卫兰灵踢去。 一边踢一边骂:“贱人!贱人!让你胡说八道,让你造谣!” 卫兰灵大惊:“不,不!” 卫兰灵一直不起身,本是想引众人怜惜,谁料被傅思滢祸水东引,再次挨了胡家小姐的一顿揍。 见之,傅思滢露出一副大受惊吓的神色,拉着芸芷慌忙向后退去,对周围人惊呼道:“狐狸精打人了,谁来救救我表妹?” 一听是傅思滢求助,公子少爷们争相上前劝架。傅思滢则趁机离胡灵静和卫兰灵二人越来越远。 瞧到胡灵静将所有的怒火都往卫兰灵的身上撒,傅思滢心底冷笑。呵,二灵相斗,必有一伤。她就作壁上观喽。 胡灵静将狗当儿子看待的事情,也是傅思滢前世从卫兰灵的口中偶然得知。前世卫兰灵与胡灵静的关系很好,也不知这辈子有如此一番初见,这二人以后的关系还能不能好起来。 面对胡灵静的殴打,卫兰灵一开始还想咬牙硬扛,认为傅思滢若是不救她,旁人自然会说傅思滢不顾姐妹,哪想傅思滢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嘴上在说“谁来救救我表妹”,行动上却离她越来越远! 旁人顾忌胡家小姐的家世,拉架也拉得虚势,根本拦不住。 被打得身心剧痛的卫兰灵再也忍受不住,抱住胡灵静的脚,趁机从地上爬起。至此,出门时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发丝,已经乱成了鸡窝。 卫兰灵大叫:“胡小姐手下留情,我也只是听我表姐的吩咐,绝无半点想要冒犯你的心思!” 胡灵静打人打得气喘吁吁,火气泄尽,懒得搭理卫兰灵。 “呸,贱人,蛇鼠一窝!” 骂完,再重踹卫兰灵一脚后才把腿收回,转头离去。 傅思滢给晴音使个眼色,让晴音去将卫兰灵从地上搀扶起来。 眼看胡灵静气呼呼地转身又要去登船,傅思滢厉喝一声“站住”。 听到她的呼喝,胡灵静乍怒转身:“傅思滢,你有完没完!” “没完!”傅思滢冷目上前,“你当众羞辱虐打我的表妹,还指望我忍气吞声?” 卫兰灵在晴音的搀扶下狼狈起身,一听傅思滢此言,顿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怨。 为什么丢脸出丑、挨骂挨打的人是她,而气势骄纵、找回脸面的人却是傅思滢? 卫兰灵一点也不为傅思滢替她出头而感动。在她看来,明明事情已经过去,傅思滢却揪着不放,让她在众人讥笑的目光中丢尽脸面! 面对傅思滢的秋后算账,胡灵静冷笑:“傅思滢,你已经今非昔比。我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你能奈我何?” 瞧着胡灵静一副嚣张得意的模样,傅思滢淡淡一笑:“今非昔比……” 不知是不是漠苍岚那个家伙太过可怕,现在全皇城的人都笃定她傅家要倒霉。 傅思滢盯着胡灵静得意洋洋的神情,笑意愈深。 胡灵静见傅思滢但笑不语,以为她是无话可说、强撑气势,哼笑一声转头要走,却听傅思滢道:“圣上近日对内命妇下达禁奢重简的旨意,不知大长公主府可有收到?” 胡灵静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向身上的金银首饰。知道傅思滢是要抓住她的把柄,一时气闷。 “我身上的首饰都是我自己的,你别想往我娘头上泼脏水!” 闻言,傅思滢轻笑:“你尚未出阁,身上的什么东西不是素敏大长公主给你的?大长公主都要遵循圣旨,你敢置若罔闻?” 说罢,傅思滢姿态悠悠绕着胡灵静走了一圈,啧啧称奇:“瞧瞧这金钗银钿、玉镯翠铛,真是精美。远远看着,你跟善财童子似的。” 一听这话,胡灵静赶忙将头上的金银玉翠都拿下来,然后没好气地对傅思滢道:“你看错了,我都没戴!” 身为大长公主的女儿,胡灵静很清楚皇帝天子的威严。如果傅宰相或者在场谁家真的参大长公主府一本,皇帝为树立新旨的森严,很有可能会拿大长公主府开刀。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胡灵静的长姐,德妃,甚至影响皇帝对德妃的宠爱! 牵扯如此严重,胡灵静哪里敢犯险。 见胡灵静一下子被拿捏住,傅思滢懒散地朝胡灵静伸出手:“既然这些金银玉翠都不是你的,那就当是我捡到的,拿回去给我表妹治伤了。” “你……” 瞧傅思滢一脸的冷若冰霜,又看站在傅思滢身后的卫兰灵被她打得歪歪斜斜、站都站不稳,胡灵静知道今天不能轻易了却此事,只能破财消灾,顿时又气又憋屈。 怒视傅思滢,胡灵静将手中的金银玉石都递去,咬牙道:“好好给你的表妹治治,这些东西够买她十条命了!” 傅思滢未置可否,含笑命晴音接下财物。 卫兰灵盯着晴音抱满怀的精雅首饰,不由得忘记身上疼痛。 将身上的首饰都送出去后,胡灵静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秃毛鸡,怪异极了。她面色略微狰狞地问傅思滢:“这下再无他事了吧?” 傅思滢笑着点头:“只是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要送给胡二小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胡灵静失去理智,忍不住口吐粗鄙之语。 对此嗤笑几声后,骤然,傅思滢收起笑,面目肃然地低声说:“狐狸精你给我记住,我傅家姑娘不是你想欺负就能欺负的。咱们多日未见,我给你留一些脸面。若日后再让我知道你给我妹妹难堪,我定会以十倍还之!” 说罢,她森森一勾唇:“你不是笃定慕王要治我傅家的罪吗?你说到时候我咬出来一个大长公主府的话,那会是什么情形?” 刷地一下,胡灵静脸面僵硬,盯着傅思滢似有千言万语要骂,却死死吐不出一个字。 见之,傅思滢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傅思滢警告胡灵静时的声音比较小,除了身边的几个人能听到外,旁人只能通过胡灵静难看的脸色判断是傅思滢再一次地占据了上风。 这下,对于傅家要完的猜测消失不少。 既然傅思滢还是如此硬气,看来傅家八成是没事。 既然来到望月湖,不可能光是和胡灵静吵一架就走。傅思滢让芸芷唤几个交好的姑娘同行后,直接霸占掉胡灵静的游船。 “多谢胡二小姐为我姐妹备船。” 第19章 金钗 傅思滢站在船上,随着游船地缓缓远行,面带笑意地冲站在岸上的胡灵静挥手告别。 胡灵静被气得心情全无,气冲冲扭头离去。 见之,傅芸芷开心得合不拢嘴:“姐姐果然厉害,真解气!” 傅思滢笑着瞧了芸芷一眼,余光瞥到身后神色莫名的卫兰灵,想了想,便打发芸芷进船舱去和别的姑娘们玩。 等甲板处只留下傅思滢和卫兰灵二人时,傅思滢手一伸,将一根金钗递向卫兰灵。 “给。” 卫兰灵一怔,不明傅思滢是何意,只呆呆地看着傅思滢,并不敢接下金钗。 经过三番五次的吃亏,卫兰灵现在对傅思滢毫无信任。不管傅思滢是真心对她好,还是假意,她都不敢再接受,生怕下一息就会倒霉。 察觉到卫兰灵充满戒备和提防,傅思滢轻轻笑出声:“怕什么,你方才不是亲眼看到,这金钗是我从胡二小姐手中索要来的吗?” 那么大一根金钗,看着就沉甸甸得值钱。卫兰灵默了默,哑着嗓子说:“无功不受禄,金钗太过贵重,妹妹不敢收。” “呵,这并不是犒劳,而是对你的补偿,”傅思滢道,“难道你是心甘情愿被胡二小姐那般厮打的?” 一听对话,卫兰灵稍有迟疑后,便果断地接下金钗。她自然不是自愿被打,那么这金钗她收得也就理直气壮! 见卫兰灵将金钗攥得紧,傅思滢颔首:“刚才委屈你了。你既是生面孔,又是我的表妹。多亏有你,我才能拿捏住胡灵静。” 对于傅思滢的解释,卫兰灵的脸色稍有好转,可仍低落郁结。 见之,傅思滢浅浅勾起唇角:“不过还是要教导你几句,以后一定要眼色灵活。胡灵静下船登岸时,你就该走,而不是傻傻地站在那里,等着被打。” 卫兰灵静默半晌:“表姐教训得是。” 意识到卫兰灵现在的心情和思绪都很混乱,傅思滢漫不经心地简单道:“将这根金钗当掉,足够你给自己换几身体面的行头装扮了。” “是。” 今日的所见所闻带给卫兰灵太大的冲击,让卫兰灵一时难以回神。 傅思滢自然不会好心开导卫兰灵。她转身正欲进入船舱放卫兰灵一个人在船头吹风时,忽然,听到有阵琴箫合奏的乐声从身后的湖面上飘来。 萧声诉诉,却心思轻浮,琴音清朗,竟暗藏急躁。 这乐声让傅思滢听得好生纳闷:能奏出如此不相配乐声的两个人,那得有多不要脸? 回头一看,只见是一艘聚着一群少年公子的游船,正与傅思滢所乘的游船相向而行。船头上站着五六个男子,个个风度翩翩、器宇不凡。 傅思滢从萧声琴声中听出这群男子的轻佻与浮躁,更懒得理会。 谁料一见她要走,萧声琴声乍停,男子们急忙忙出声挽留:“傅大小姐请留步!” 傅思滢像是压根没有听到,直接掀开船舱帘子进入船舱,消失掉身影。船头上只剩下卫兰灵一人。 第20章 深藏功与名 孤自面对一众男子,若是旁的姑娘,一定会面红耳赤,匆忙忙不再停留,可卫兰灵不同。 眼瞧傅思滢不理会男子们的呼唤,进入船舱,卫兰灵抬眼看去。看到是数位衣着华贵、姿态翩翩的男子时,她浅浅一笑,露出一个非常温婉动人的羞怯笑意。 湖风轻拂,阳光正好,如果是一位清秀佳人款款而笑,那一定会是画一样的美景。可惜,卫兰灵并不是。她忘记她自己完全是一副被胡灵静厮打过后的狼狈模样。 于是,在卫兰灵微微一笑后,对面为首的公子很是恼火地冲卫兰灵喊道:“那个丫头,你快去向傅大小姐禀报,我们几个想要登船与各位小姐同游望月湖!” 卫兰灵一怔,很是难堪地支吾应是一声,急急转头进入船舱。 听得请求后,几个和芸芷关系不错的姑娘都软著声音请傅思滢不要答应。 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明明是与好姐妹相约同游的,半路上和一群男子同船算怎么回事? 傅思滢当然也不愿答应。 芸芷问:“外面都是哪家的公子?” 卫兰灵自然一概不知。傅思滢之前根本没拿正眼去瞧,所以也不知道。而作为一船姑娘中为首的,这种事情还得由傅思滢亲自出面回绝才行。 当傅思滢重新在船头上站定时,对方的船已经快要和傅思滢的船相接。那几个少年公子几乎就站在傅思滢面前。 距离这么近,傅思滢一下子就将他们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 当认出打头站着的男子正是卫郡王的世子宁瑞成后,刹那间,傅思滢目眦尽裂! 竟然是这个畜生! 除了卫兰灵和何长易外,傅思滢最恨的就是此人,宁瑞成! 她永远也忘不了,前世,宁瑞成在她面前大声笑叫着“傅芸芷滋味不错”的癫狂模样。直至被她亲手凌迟在芸芷的坟前时,这个畜生也毫无悔改之意。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混账! 未想到重生后会这样突然见到宁瑞成,傅思滢脸色的怨恨之色丝毫不加掩饰地直直投去。 手中拿箫的宁瑞成眉头一皱,很是不解为何傅思滢看向他眼神如此凶狠。但傅思滢肯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还是很让他愉悦。 故作姿态地将长箫在手中一转,别到腰间,宁瑞成语气轻佻地问:“傅思滢,你等姐妹在船中不无聊吗?咱们两船合为一船,品茶吟诗听乐,岂不美哉?” 傅思滢的眉心紧紧皱着。她需要不断地暗暗告诫自己,才能压下怒火。 “我等姐妹并不无聊,不劳宁世子费心。” 话音刚落,宁瑞成的船便撞到傅思滢的船,两船相接,宁瑞成不顾傅思滢的婉拒,直接一跳,便登船了。 傅思滢攥紧拳头,只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船内的傅芸芷等人察觉船的震动,忍不住出来询问情况。 傅思滢一看傅芸芷露面,顿时紧张万分,赶忙上前将傅芸芷往船舱里面推。 “出来做什么,在里面乖乖坐着!” 一把将傅芸芷推进去。余光注意到十分好奇向外看来的卫兰灵,傅思滢心生一计。 她转身,挡在船舱门前,对宁瑞成露出一笑:“今日我等姐妹不方便与男子同处,还望宁世子不要让我们姐妹难办。” 宁瑞成一见傅思滢肯对他笑,顿时也软了语气。他有一副好相貌,丰神俊朗,最是贵公子的衿贵之姿。 “有什么不方便的,说出来让小爷听听,小爷说不定还能给你们行个方便呢?” 忍住对宁瑞成的厌恶,傅思滢解释道:“是我的表妹初到皇城,我今日特意带她出来结识姐妹的。” 一听原来是如此,宁瑞成更感兴趣:“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既然是让表妹结识友人,难道我们几个就不算是人吗?” 跟在宁瑞成身后的男子齐齐生笑。 他们自以为有趣,殊不知在傅思滢心中,他们还真不算是人! 她假装被逗笑,神色娇娇,却依然不同意他们入船:“姑娘们结识相聊,说的话自然不方便让男子听到。这样吧,我让我表妹出来给各位见个礼。一回生二回熟,等下次见面大家再相坐言欢如何?” 宁瑞成的意图本就是在傅思滢身上,一听傅思滢主动说出“下次见面”,当然不会再做纠缠。 “好!下月初,便是我祖母的六十大寿,到时候还请傅大小姐务必赏光,咱们好好坐下来聊。” 傅思滢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自然该去为老夫人祝寿的。” 说罢,转身掀开帘子对船舱里的卫兰灵道:“兰灵,这几位公子都是皇城中的人才俊杰,你出来见个礼吧。” 在船内早就心动不已的卫兰灵立即应声。在听到傅思滢有意让她见礼时,她就悄悄地整理了衣装,所以再露面,已经恢复清丽之姿。 卫兰灵走出船舱,含羞带怯,姿态柔弱:“见过几位公子,小女姓卫,名兰灵。” 宁瑞成有些惊讶,毕竟他方才还以为卫兰灵是侍女。 傅思滢瞥一眼卫兰灵,笑着说:“兰灵,这位可是卫郡王的世子,你往后称呼为‘宁世子’便好。” “宁世子。”卫兰灵乖乖道一声,面对风采不凡的世子,显得更加楚楚可人起来。 有傅思滢这朵芙蓉在旁,当然没人会注意卫兰灵这朵小野花。碍于傅思滢的面子,宁瑞成夸赞了卫兰灵几句“气质清纯”“清秀佳人”,惹得卫兰灵绯红了面颊。 傅思滢笑:“宁世子在皇城中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你今日与宁世子相识,往后受谁欺负了,只管告诉宁世子便可,宁世子会为你出气的。” 在卫兰灵的惊叹中,宁瑞成哈哈一笑,神气扬扬地说:“思滢说得对,卫表妹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帮忙!” 这话让卫兰灵对宁瑞成更为崇拜。傅思滢则不屑一顾。 一句话的工夫,就开始自做多情地喊“思滢”了,还搞得像卫兰灵也是他表妹一样,傅思滢真想一脚将宁瑞成踹到湖里去。 这个念头刚从脑中划过,傅思滢骤然心中一动。 嗯?湖里? 此时几人都站在船头,距离湖面不过几步。 心中有了谋算,傅思滢对宁瑞成更是和颜悦色起来。她一给好脸,宁瑞成就像孔雀一样尽情地张扬魅力,如此一来,卫兰灵的目光也愈加长久地停留在宁瑞成的身上。 直到傅思滢表示送客,宁瑞成恋恋不舍地回去自己的船时,傅思滢道:“兰灵,快送送宁世子。” 卫兰灵匆忙应一声,上前几步,站在船头。 “宁世子慢走。” 告别后,两艘船相距越来越远。 直到彼此再也听不到说话声,忽然,傅思滢说:“卫兰灵,我给你创造一次机会,你最好抓住。” 卫兰灵不解地转头看向她:“什么机会,抓住什么?” 傅思滢勾唇一笑,抬手指向远方:“你看那是什么。” 在卫兰灵顺着看过去时,傅思滢看准机会,“呀”的惊呼一声,假摔出去,直直扑向卫兰灵的后背。 将卫兰灵推入湖中前,傅思滢快速地道:“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不等卫兰灵明白过来,毫不客气地用力一推! 卫兰灵满面惊慌,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心惊胆颤间,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船上,宁世子变了脸色。 一瞬间,卫兰灵福至心灵,有些明白傅思滢所说的机会指的是什么! 于是转眼间,卫兰灵脚下再也无法稳住平衡,很快就“噗通”一声,落入湖中! 傅思滢则倒在船板上,大声呼唤:“快来人,兰灵落水了!” 听到动静,船舱里的傅芸芷等人匆忙跑出。一看卫兰灵手忙脚乱地在水里挣扎呼救,个个慌神。 有人大喊船夫。 船夫来了以后,将竹竿不断地靠近卫兰灵,可偏偏每一次试图搭救都被惊慌失措的卫兰灵拍开。 傅芸芷急着道:“船家你肯定会水,你快下去救人呀!” “不行!”傅思滢立即怒声阻止,“好歹是你我的表姐妹,让船家救了,以后还怎么寻好亲事。” 之前离去不久的宁瑞成的船已经靠近过来,傅思滢抬头便向宁瑞成呼喊道:“还请宁世子救救我的表妹!” 宁瑞成有心救人,但并不愿意惹上麻烦。 “这、这不太好,”说着,转头去问其他伙伴,“那可是傅思滢的表妹,你们谁愿意去救?” 未出阁的姑娘落水,搭救是个棘手的问题。尤其是正逢夏日,都衣衫轻薄。女子一落水,等被人搭救触碰时,那和赤身裸体没什么两样,身姿尽现。 见宁瑞成很是不愿,傅思滢心一狠,加了一把旺火:“宁世子,求你救救我表妹。我是最相信宁世子你的为人品行,这种危急关头,哪里还能在乎那些虚礼!” 美人计加上激将法,效果尤甚!一见傅思滢楚楚可怜地求助,宁瑞成当即便钻了套。 “好!” 说罢,立刻脱下鞋履。 第21章 何长易 宁瑞成将腰间的长萧往别人怀中一扔,胸有成竹地对傅思滢道:“思滢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表妹救回来!” 音落,“噗通”,一头扎入湖中。 傅思滢装似惊慌紧张地坐在船边紧盯着宁瑞成救人,实则目光冰凉,恨不得这二人立刻双双溺死! 一个是骗她毁她的白蛇精,一个是摧残芸芷的畜生,傅思滢真想一把抢过船夫手中的竹竿,将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拍沉湖底。 宁瑞成奋力游到卫兰灵的身边,将卫兰灵托住。卫兰灵死死抱在宁瑞成的身上,像一棵水草般将宁瑞成缠绕。 如此紧密的相拥,自然会让宁瑞成感受到柔软玲珑的女子身线。只是眼下实在不是心思荡漾的好时候,宁瑞成抱住卫兰灵,拼尽全力向船游去。 浑身湿透的卫兰灵被众人拉上船后,惊得浑身颤抖,还不忘记回头关心自己的救命恩人。 “宁世子,您快上来!” 卫兰灵向船下伸出柔若无骨的手。宁瑞成嫌卫兰灵体弱无力,但又不便拒绝卫兰灵的好意,于是就一手拉住卫兰灵,一手拉住同伴,像一只乌龟般被拉上船。 二人都成了落汤鸡,很狼狈。卫兰灵感恩戴德地向宁瑞成行礼,哭得梨花带雨:“多谢世子,兰灵愿以身相许来报答世子的救命大恩!” 一语出,四座惊。尤其是宁瑞成,惊得连姿态不再风流倜傥都不顾了。 他一开始就是担心惹上这种事情,才不愿意下水救人,若不是傅思滢可怜相求,凭他的身份,哪里会亲自下水去救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 “不不不,不必不必!”宁瑞成果断拒绝,“是你表姐开口求了本世子,你要谢,还是谢你表姐为好。” 卫兰灵有些心急:“表姐要谢,宁世子也得谢!” 眼看宁瑞成要生出恼色,傅思滢笑着开口道:“报恩之事以后再说,你们俩还是快快登岸更换衣衫才行。” 有了傅思滢解围,宁瑞成急急赞同,匆匆告别。 “思滢,你今日可是欠下我一个大恩情,日后我再讨还!” 傅思滢懒懒点头。 眼看宁瑞成离去,卫兰灵忍不住上前要追:“宁世……” 傅思滢一下将卫兰灵死死拉住,恨铁不成钢般地训道:“还要不要脸面,没一点矜持!” 卫兰灵一惊,怯怯转身看向傅思滢:“表姐,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了这份恩情,往后总会有报恩的机会,你现在的表现真是孟浪!” 被傅思滢如此一骂,卫兰灵只能强压心思。自从来到傅家,她实在是吃够了寄人篱下的苦头,所以才会如此心急地想要重攀高枝,导致一时犯下急躁的错误。 “行了,看你这一身狼狈的,登岸回府。” 卫兰灵一低头,见自己的衣衫全部都贴在身上,将身形勾勒得一览无余,后知后觉方才被那群公子少爷看了个完全,顿时大感羞耻。 更为羞耻的是,船上的姑娘们并没有披风等物可以给卫兰灵包住身体,所以卫兰灵从登岸到走向马车,一直得注意遮掩身形,以免被旁人再看到。 察觉卫兰灵的难堪,傅思滢浅浅地勾起嘴角。 “宁世子难般自持风度的人,肯下水狼狈地救你,可见对你的观感不错。日后再见他,你可千万不能再像方才那样不顾矜持、没有分寸。” 卫兰灵连声道是。心中对于傅思滢说宁世子对她观感不错,难免生出暗喜和期待。 登上马车时,傅思滢低声对卫兰灵道:“今天做得不错,日后你若是能攀上宁世子这根高枝,我傅家还得多依仗你呢。” 卫兰灵赶忙道“不敢”。 傅思滢轻笑:“风水轮流转,有什么不敢的。” 看卫兰灵忐忑地垂下头,她浅笑着登上马车。 她也就是借着卫兰灵人生地不熟的,才敢肆意诓骗。其实,宁瑞成在这天子脚下,也就是算个臭虫!一个纨绔子弟,平日里拈花惹草、为非作歹,旁人奈他不何,因为他也就是敢欺负欺负平民百姓。若要和宗室或世家的真正贵子相比,宁瑞成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不过,这种垃圾配卫兰灵倒是绰绰有余,还算是卫兰灵祖上积福呢! 回傅府的路上,傅思滢中途下车:“芸芷,你和兰灵二人先回府。我和晴音去给兰灵新买几身衣裳和驱寒的药。” 卫兰灵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表姐,不用了,天气热,落个水没什么。我家中还有衣服,不用置办!”她实在是对傅思滢送衣服怕了。 闻言,傅思滢笑得温和可亲,抬手在卫兰灵的手背上拍拍:“又不是什么麻烦事,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若不是我摔倒,怎会牵连你落水,表姐总得补偿你才行。” 知道落水真正原因的卫兰灵喃喃应是,并不敢借机拿乔:“多、多谢表姐。” “呵呵,无妨,去吧。” 目送马车离去后,傅思滢便打发晴音去衣铺给卫兰灵买身款式不错的衣裳。 “奴婢之后去哪家药铺寻您呢?”晴音问。 傅思滢摇头:“不用,我买药自然比你快,咱们分头回府。” 晴音有些担忧:“上次您独自出府,就遭了慕王的难,奴婢不放心您一个人。” 一听晴音提起慕王,一瞬间,傅思滢耍弄卫兰灵的好心情全部飞走。 “我不会那么倒霉的!”她气恼地挥手,转身离去,“走了。” “大小姐!” 傅思滢越想越气,因为漠苍岚,她吃了多少苦!不仅是受伤,还要应付外人的嘲笑和奚落,身心俱疲。按她有仇必报的性子,当然得报回来。可要怎样报仇,她还真是出手无策。 作为皇上推行新政的一把利剑,慕王执掌生杀大权,成为悬在无数世家头上的亡命刀,她父亲尚且都要惊惧慕王的权势,又何况她。 但要采用活生生等慕王病死的法子,岂不是显得她太窝囊? 傅思滢满腹心事地接连走入多家药铺,在每家药铺各买一两味药,慢慢将所有需要的药材买齐。 回府的路上,从一家酒楼前经过,偶遇一群乞丐等候在旁。 想及上次前去土地庙的目的,傅思滢上前,招唤店小二出来,给店小二扔了一块碎银。 “给这些可怜人上些好酒好菜,让他们饱吃一顿。” 店小二和乞丐们霎时惊讶,好在傅思滢并没有强求乞丐进入酒楼,所以店小二在请示掌柜后,也就接下了这桩生意。 乞丐们顿时纷纷跪倒在傅思滢的面前,千恩万谢。 “谢小姐赏饭,小姐善有善报、福寿绵延!” 傅思滢浅笑着摆摆手,道:“我也是有所图罢了。谁能给我抓几只虱子跳蚤?” 乞丐们一听,赶忙各自在身上翻找。 这时,从酒楼后门所在的小巷里走出几个乞丐。这几个乞丐每人的手中都端着两个大破碗,碗里装着满满的剩饭剩菜,显然是才得到酒楼后厨的施舍。 端着剩饭菜的乞丐刚要招呼同伴来吃,未料想被同伴着急忙慌地要求在身上抓跳蚤。 “抓什么跳蚤?” “这位大小姐花钱让店家给咱们准备好酒好菜,作为交换,只需要咱们凑一小兜子的跳蚤虱子!” 一听有这好事,乞丐们纷纷不顾饥饿,开始在身上抓跳蚤虱子。只除了一人。 傅思滢正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着,忽而听有乞丐叫喊道:“何长易,你快别顾着吃了,先抓跳蚤!” 霎时间,傅思滢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倏地立即转头,死死盯向在场唯一一个光顾着埋头苦吃而不抓跳蚤的乞丐。 她看不见那人的面目,只能瞧见他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即使如此,她也眼眶微扩,瞳孔紧缩,发直的目光渐渐透出血色。 傅思滢双手紧攥成拳,呼吸不由得急促如抖筛。半晌,她道:“何长易?好名字,如何长居易。” 听到傅思滢的话,埋头苦吃的何长易惊讶抬头,看到傅思滢时,目光闪过一丝惊艳。 “小姐说得不错,在下父母取名的确是此意。” 一张脏污而削瘦的脸映入傅思滢的眼中。如此陌生,仅有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能令她感到些许的熟悉。 他毫无形象姿态、动作粗鲁,与她所认识的何长易完全是两个人。 一时间,傅思滢忽视了周围的一切,眼中只有面前蓬头垢面的何长易。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何长易曾经当过乞丐! 以讨要酒楼的剩饭剩菜过活,衣衫褴褛、满身脏污,他是如此得狼狈、如此得低贱! 何长易的可怜并不能让傅思滢感到爽快,反而令她更为痛恨与羞耻。 这就是她前世爱了一生、让她付出了一切的男人!他何止是出身草莽,完全就是一块烂泥! 怪不得他那般有野心和胆量想要登天。原来是出身于微末,所以才心比天高;原来是一无所有,所以才敢用一切去谋得泼天富贵! 不过就是这样的男人,她竟然傻得甘愿委身,还充当垫脚石,最后落得个家毁人亡的下场! 傅思滢因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耻,无地自容! 第22章 算他命大 纵然傅思滢已经在脑海中将何长易给大卸八块、粉身碎骨,但她仍要保持不露出狰狞之色,甚至带着些许怜悯地说:“令尊令堂恐怕不会想到,你现在如此不易吧?” 何长易一怔,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脸上的脏污将他的真实情绪遮盖,但傅思滢能猜到他必定是羞愧且汗颜的。 果不其然,沉默许久后,何长易低声说:“是我无能,令父母蒙羞。” 傅思滢不予置否。 “好手好脚的却以乞讨度日,的确令人羞耻。” 何长易沉默不语。 在二人很是尴尬诡异的气氛中,旁边根本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的乞丐们很快就抓够了一兜子的跳蚤和虱子。要递给傅思滢时,傅思滢假意害怕,随手一指,指向何长易:“你既然没有抓跳蚤,那就为我跑一趟,将跳蚤为我送回去。” 听到傅思滢的要求,所有人都很惊讶。别的乞丐纷纷羡慕何长易是交了好运,直说怪不得何长易不急着抓跳蚤,原来是有先见之明。 傅思滢垂下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几乎要用指甲扎破手掌心的力度里。如果何长易真的有先见之明,那就最好尽快地逃,逃离她的视线,逃离她的怒火。然而,他是逃不走的,这辈子,她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对于傅思滢的要求,何长易略有犹豫后,竟然拒绝了:“请小姐另寻他人吧,在下没有为小姐出力,也就不享用这顿饭了。” 听到他的话,不仅是乞丐们惊讶,傅思滢也露出微微的诧异之色。不过她转而一想,也便想到答案。于是她轻轻笑道:“倒是个有骨气、不占小便宜的。这样吧,你帮我拎着这袋子,就相当于你是重新为我做事,我会另有酬谢。” 她这样一说,何长易果然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 见状,傅思滢的笑意更甚,目光却更凉。 呵,什么有骨气、不占小便宜,他不过就是无利不起早罢了。 对于何长易来说,为她送东西是在还这顿饭的恩情。而区区一顿和一群乞丐哄闹争抢的饭,他当然不在乎。她只有另给好处,才能请得动何长易这尊大佛。 “拿着吧,”傅思滢示意,“好好拿着,要是手滑让这些跳蚤跑掉,我可没报酬给你。” “小姐放心,在下一定拿好。” 何长易将一小兜子的跳蚤捏在手中,十分小心翼翼。 傅思滢便与他一前一后地徒步回傅府而去。以傅思滢的姿容样貌,走在大街上是极为引人注目的,更别说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肮脏邋遢的乞丐。二人这完全不沾边的搭配走在一起,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傅思滢也不怕在街上遇到熟人,她行得光明正大。倒是何长易,不过一会儿,就被众人的目光看得抬不起头来。行人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稀罕动物。而看着身前傅思滢的背影,何长易也愈发得自惭形愧,察觉到他与傅思滢走在一起,算是傅思滢的耻辱。 眼前的窈窕身影频频被路人回顾,行走于繁华长街上,摇曳生姿。 青石板路泛着白,她一身明红罗裙罩着浅白色的薄纱,真若夜中红月浮出云,别样生辉。而他,就是伴在朦胧红月旁的一朵乌云,碍眼得很。 在何长易看来,傅思滢模样长得如同天仙,做的事情也很好心,给乞丐送酒菜。所谓的换取跳蚤虱子,也不过是它为了帮助乞丐的一个说辞。毕竟,谁会需要跳蚤呢? 随着行路至除越来越安静,路边的屋舍也逐渐华贵精美起来,何长易每一步都落得很小心。因为他意识到傅思滢似乎身份不凡,不是一般的大家小姐。 傅思滢仿佛能察觉到何长易的忐忑和紧张,正巧在此时说:“这附近住着的都是朝臣官宦、富贵人家,非常人能比。” 何长易支吾应了一声,没多说。这种时候由傅思滢说这种话,感觉怪怪的。只是他并未听到傅思滢的语气中有鄙夷和炫耀,好像只是平平淡淡的介绍和讲述,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哪想,傅思滢忽然又问:“你觉得当大官容易吗?” 闻言,何长易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容易!” “哦?怎么容易?” “鱼肉百姓,荣华富贵,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情了。” 对于何长易话语中的鄙夷和嫉恨,傅思滢轻笑几声:“那若是让你当大官,你愿意吗?” 这个假设令何长易一怔,他想了一小会儿,才语气低沉地道:“愿意。”傅思滢此话不得不让他多想。毕竟凭傅思滢大家小姐的身份,“提携”他一个乞丐,实在是轻而易举。 何长易的答案并不出乎傅思滢的预料,她再问:“那你也会鱼肉百姓以图荣华富贵吗?” 这个问题显然很难回答。何长易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不会。” 傅思滢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呵,不会? 是啊,他当然不会鱼肉百姓,因为平民百姓哪里满足得了他的野心和欲望! 傅思滢目不斜视地直行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冰冷,又问道:“若是为了当大官,需要你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甚至于是不顾亲情,连枕边人都得利用、欺骗和背叛,如此,你还愿意吗?” 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这问话让人感到诡异和心惊。何长易刚想说“不会”,只听傅思滢突然饱含警告地道:“说实话!这可关系到你有没有荣华富贵的命。” 她语气极重,如同在逼迫何长易立下一个誓言,与之前温柔可亲的模样大相径庭,让何长易不敢不慎重对待。 他不由地思虑,这是不是傅思滢对他的考验。毕竟她若是有心帮助一个乞丐出人头地,那要求乞丐所行之事自然不是什么纯善光明的事情。 既然如此,富贵险中求! 琢磨半晌后,何长易下了狠心,语气坚决地说:“会!男子汉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好一个不拘小节……傅思滢没有回头去看他,因而完全没有掩饰面目上的愤恨与怨毒。如此一个心狠手辣之徒,如此一个欲成大事者! 倘若前世在认识他之初,她多问这么一句,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 这个答案,傅思滢不会知道,她也不想知道了…… 她只知道,她的的确确是看错了人。何长易并不是在与她相识之后尝到权势的滋味后才逐渐野心膨胀的,他本就是如此一个心思狠辣之人,狼心狗肺! 一路上再无话,傅思滢走得脚步急急,周身气势越来越惊人。身后跟着的何长易则忐忑不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回答没有被傅思滢满意。他只能紧紧捏住手中的跳蚤兜子,以求安稳地完成这个任务。 当傅思滢的视野中出现傅府的大门时,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一同出现的还有那辆漆黑巨大的马车! 那是慕王的马车。马车周围还有杀意汹汹、阵势惊人的护卫侍从,比军中精兵还要精壮魁梧,令人心惊。 傅思滢一惊,疾步上前。候在府门口的晴音匆忙迎上:“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宫中下了赐婚圣旨,慕王也亲临到府,大家都在等你!” 赐婚圣旨? 傅思滢脚步一顿,意识到是要命之事后,赶忙匆匆入府。 何长易不会想到自己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见到恢宏磅礴的慕王仪仗,一时间不由地看得目瞪口呆。皇城中谁人没有听说过慕王的威名。当大官当到慕王这个地步,才是真正的威震八方! 这一晃神,等再回神时,才惊觉已经失去傅思滢的身影。 何长易本想上前去向傅府的看门小厮说明身份和来意,但一回想方才听到的侍女所言,顿时压下心思。 赐婚圣旨…… 意识到傅思滢有可能会是日后的慕王妃,何长易连忙将一兜跳蚤往傅府门前一扔,然后慌忙逃离。 慕王凶名在外,与慕王扯上关系,还真说不准是好是坏,他宁愿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也得求保住小命。 而傅思滢进入府中疾步走了好一段距离,在已经走到正堂前都能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漠苍岚那只大灰熊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何长易。 她惊得当即变脸,骤然转身向府外跑去! 晴音大惊:“大小姐!” 正堂里正给慕王陪着笑脸的傅宰相和李氏也瞬间变脸。“思滢!” 傅思滢充耳不闻,满脑子只有何长易,脚下快如带风。她忍了一路的仇恨才将何长易诓骗回来,怎能如此粗心大意地让他溜走! 何长易! 然而一跑出府,果然再也不见何长易的身影。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兜子被扔在府门前的台阶上。 傅思滢将小兜子捡起,攥紧双拳地望向巷外,满眼怒火。 “何长易!” 她满心怒恨气急,没想到叼在嘴边的猎物竟然逃脱了,何长易命还真大! 好一会儿后,傅思滢才缓和些许戾气。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相信她很快会再和何长易见面的,因为前世的初次相见距离今日不算遥远,而到时候,绝不会重复前一世的故事! 第23章 和狐狸精定情去吧 被吓得脸上写满惊慌的晴音急急追出:“大小姐,您怎么了?慕王爷可是在正堂坐着呢!” 傅思滢摇头,转身将手中的小兜送到晴音手中,指使道:“去,把里面的跳蚤全都放到卫兰灵的床上去。” 方才她有看见小李氏和卫兰灵都在正堂里坐着,就连那个老恶婆王氏都在,所以这会儿卫兰灵的屋子里肯定没有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晴音闻言大惊:“大小姐?为什么!” “不为什么,”傅思滢表情不善地瞥一眼晴音,“我看她不顺眼想要戏弄戏弄她,不行吗?” “可您今日不是已经对表小姐好转态度了吗?” 傅思滢嗤笑一声:“我喜怒无常罢了,你要要不愿意按照我的吩咐做事,大可去伺候卫兰灵,不仅不用害她,还能保护她!” 此话一出,晴音吓得赶忙跪地:“奴婢知错,大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从小伺候大小姐,您怎么能说不要奴婢就不要呢?” 瞧见晴音瞬间便是满眼泪水,傅思滢愣了片刻,急急抛却心中的郁结之气,连声安慰晴音。 “快起来,”傅思滢弯腰将晴音扶起,“是我说错话,我心情不好,迁怒了你,晴音,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她是被何长易给气到了,无意识地就将气撒到了晴音身上。 晴音连连摇头:“奴婢不敢的。” “好晴音,”傅思滢握住晴音的手,“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表面上对卫兰灵的态度是好还是坏,我始终都忌惮着梦中的恶兆。若是因为松懈而使家中遭难,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毕竟就算是冤枉了卫兰灵,对傅家也无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她这么一说,晴音立刻体会到她的心思和顾虑。 “小姐放心,奴婢会按小姐的心思去做事的!” “好晴音,就知道你能懂我。” 傅思滢正要再说,忽而听到母亲一边匆匆走来一边急切呼唤她的叫喊,她轻轻往晴音的肩上拍了拍,与晴音交换了个眼神后,转身向母亲迎去。 李氏急得脸上出汗、脸色通红:“你见到了慕王跑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傅思滢一怔,后知后觉转身就走之前才与慕王对上眼,那她转头就走岂不是正是像极了被慕王吓走又或者是被气走的? 想到漠苍岚那张寒玉脸,傅思滢情不自禁地生出忐忑来。独自面对慕王时,她敢天不怕地不怕,可一旦有家人在身边,她难免会因顾及家人而对慕王产生畏惧。 多日来与母亲的冷战,在此时悄然结束。傅思滢赶忙拉着母亲往前堂走。 “不是不是,我是突然想起有礼物要送给慕王,急忙转头来拿的。” 这理由还能说得过去。李氏脸色稍候:“什么礼物?” “唔……” 傅思滢支吾着,和母亲几步走入正堂。一进正堂,热浪来袭,傅思滢再一次体会到进烤炉是什么感觉! 这也太热了! 定睛一看,只见有个火炉正摆在堂中燃烧,和摆在慕王马车里里的那个火炉很是相似。 而慕王还是像冷得要死的一般,窝在大氅中。 一瞬间,傅思滢明白了为什么母亲的脸上又是汗又是红的,真是纯属被热的。 见傅思滢再次露面,傅宰相怒然拍桌:“孽女,刚才为何扭头就走?还不快给慕王爷赔罪!” 傅思滢觑漠苍岚一眼,见他像是带着一张石头面具一样,透露不出分毫情绪,便立刻道:“臣女知错,给慕王赔罪。”自认表情诚恳,并无敷衍。 漠苍岚没有应声,表情淡漠。 李氏僵笑着打圆场道:“思滢是突然想起有给慕王爷准备礼物,所以去拿礼物了。” 说罢,赶忙连连向傅思滢挥手,示意她将礼物拿出来。 傅思滢汗颜。母亲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赔个罪能糊弄过去就行了,非让她拿出礼物出来,这岂不是要糟糕? “拙礼罢了,拿不出手,还是不让慕王爷见笑了。改日再给慕王爷准备精贵稀罕的。”傅思滢冲漠苍岚讪笑道。 她这副不得不赔笑的模样,与之前在漠苍岚面前骨气极硬的模样实在是反差很大。 漠苍岚从大氅中露出两根手指,朝傅思滢勾了勾,毫无感情地说:“精贵之礼对本王来说不稀罕,拙劣之礼倒更令本王感兴趣。” 见漠苍岚硬是要礼物,傅思滢忍不住嘴角微抽。不喜精贵喜拙劣?他这不是犯贱吗! 傅宰相在一旁催促道:“思滢,不要再藏着掖着了,慕王爷什么东西没见过,快将你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这话令傅思滢的眼睫毛像蜜蜂振翅一样抖动。见过坑女儿的,但没见过这么坑女儿的。 磨磨唧唧好半晌,傅思滢才一脸难色地从袖中掏出一把“丁玲咣当”来,亮于众人面前。 坐在后面的卫兰灵探脖子一看,顿时压不住惊讶地小小惊呼一声:“呀!” 听到声音,傅思滢立刻一个眼刀扔过去,示意卫兰灵闭嘴。 卫兰灵赶忙缩起搏子。傅思滢要成为慕王妃了,卫兰灵自然更为忌惮。 令卫兰灵没忍住惊呼的原因无他,全因傅思滢拿出的礼物分明就是之前向胡灵静强行索要到的一堆首饰! 什么珠钗玉簪、宝石耳铛,玉镯金环……应有尽有。不得不说胡灵静是真富有,被傅思滢打劫一次的东西,足够平民百姓一家一辈子用的。 不过这些东西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是珍贵,对于慕王来说,就真是拙的不能再拙的物品了。更何况,这些分明大都是女子首饰,有哪个是能送给慕王的? 傅宰相和李氏未料到傅思滢竟然会拿出这些东西,顿时都被吓得无暇去怒视傅思滢,而是急急去观察慕王的脸色。 漠苍岚的脸色……还好,仿佛傅思滢的如此敷衍和欺骗对于他来说仍然是小事一桩。傅思滢忍不住猜想,到底得发生多大的事情才能让漠苍岚变脸。 漠苍岚说:“傅大小姐所言不假,果然都是拙礼。” 闻言,傅思滢有些惴惴不安。 却听漠苍岚又说:“但这些拙礼在今日送给本王,便显得珍贵有意。” 不明白此话何意,傅思滢微微放大眼眶。 漠苍岚示意身旁的护卫将傅思滢手中的礼物收,于是,傅思滢便眼睁睁看着自己搜刮的“胡脂胡膏”竟被漠苍岚搜刮了去! 然后,她见到漠苍岚对她笑了一下。 极其微小,只是勾动一下唇角,但的确可以算得上是笑意!一瞬间如同晶莹剔透的冰块上染了一丝血色,惊艳至极。 傅思滢眉间一蹙。下一息,便见漠苍岚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皇宫太监总管和公公,说:“既然本王已经收下傅大小姐的定情之物,就请和公公应景宣旨罢。” “好好好,杂家这就为慕王和傅大小姐宣读赐婚御旨!” 皇宫的大太监和公公在慕王面前比在皇上面前还要小心谄媚。 而傅思滢则被漠苍岚的话惊得失神。 定、定定定情之物?! 那可是胡灵静的东西! 忽见漠苍岚冲她微挑眉梢,似乎是在说:嗯?傅思滢速速收回目光,以古怪中透着窃喜的神情跟随着父亲母亲领旨谢恩。 呵呵呵,就让漠苍岚这个凶恶鬼和胡灵静定情去吧! 对于这道赐婚圣旨,傅思滢一点也不抗拒,毕竟有前世的经验在,她完全是胸有成竹地等着慕王病死。 她不会闹,更不会再想法子退婚,省得给她自己按上一个藐视皇室的罪名。仔细想想,有慕王妃这个名号顶在头上,她以后不就是可以学螃蟹走路,横行霸道了? 如此一想,傅思滢接旨接得更是心甘情愿。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傅思滢呼得这叫一个心诚,漠苍岚不由得轻笑一声,撩拨心弦。 傅思滢领旨后起身,装作娇娇怯怯地模样向漠苍岚盈盈一拜:“还望慕王爷以后多多指教。” 漠苍岚说:“本王会好好指教的。” 陡然,傅思滢背后从尾骨激上来一阵战栗,她慌忙改口:“不不,不是!是还望慕王以后多多照顾!” 闻言,漠苍岚露出傅思滢至今未曾见过的深深笑意:“会的。” 这笑容比晚霞还要迤逦华彩,却比深山薄雾还要沁凉,凉得傅思滢忍不住吞咽一下口水。 是是是的,她以后是可以横行霸道,但前提得是不会被慕王折磨得粉身碎骨。 宣读完圣旨后,慕王便离去。离开前,从傅思滢身旁路过,微微偏头,目光在她的左右两肩看了看。对于她的伤势,他也没问,似乎心中有数。忽然,手指快如闪电地一勾,竟从傅思滢的发上拔下一根海棠红玉簪来! 捏着海棠红玉簪,他随手从自己腰间扯下一块玉佩,送到傅思滢面前。 道:“这是回礼。” 回礼? 定情信物? 傅思滢本不想接,可转眼一想她才被漠苍岚这个混账洗劫一空,于是就立即愤愤接下玉佩。 第24章 胡思乱想 摩挲着手中玉佩,发现是块十分稀罕的血玉,傅思滢忍住砸玉的冲动,将玉收好。 等漠苍岚走后,她迟钝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回礼便回礼罢,为什么还要再拿走她的海棠红玉簪?已经拿走狐狸精的那么多东西当做定情信物,还不满足?! 腹诽着,一转头,就看见卫兰灵怔怔目送漠苍岚离去,一脸无法回神的惊艳表情。 顿时,傅思滢暗道坏了事。 她有意撮合卫兰灵和宁瑞成互相祸害,不料今日就被卫兰灵见到了漠苍岚!虽说漠苍岚同样是个祸害,与卫兰灵相配可称毒蝎配毒蛇,但漠苍岚权势太大,若是真与卫兰灵互生情愫,卫兰灵有了靠山岂不是要翻天? 如此一想,傅思滢对皇上赐下的这桩婚事愈发满意。 只要她在中间拦着,任由漠苍岚和卫兰灵两人日后再山盟海誓,卫兰灵终究是别想咸鱼翻身! 她就是偏偏要将卫兰灵和宁瑞成凑在一起,不能叫这群畜牲有半点好过! 虽然卫兰灵初次见到慕王就被慕王的谪仙之姿大大地震慑到,但有傅宰相和李氏不断地哀声怨气在,卫兰灵还是大概能得知慕王此人的阴狠和可怕。 可这种感知毕竟虚薄。在卫兰灵看来,慕王位高权重、相貌俊美,就算是做事手段狠辣也不失为大丈夫气概。傅思滢能与慕王定下亲事,该要欢天喜地了。 见姨夫姨母如此忧心忡忡,卫兰灵真想毛遂自荐!第一次,生出对自己出身卑微、地位低贱的恼火。 皇上的赐婚圣旨一下,整个傅府的气氛都变得格外不同。严肃了什么,高傲了不少,可也阴云密布了不少。 傅大小姐的身份更加尊贵,自然会使傅府在皇城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可毕竟是与慕王定亲,这桩婚事对于傅家人来说是忧大过喜。 待一夜人各异梦后,一大早,李氏就听下人说了客房闹跳蚤的事情。 卫兰灵和小李氏双双不断瘙痒地来见李氏,李氏非常诧异:“这怎么好端端地闹了跳蚤?兰灵过来,让姨母看看。” 说着,李氏将卫兰灵的衣袖挽起。入眼便是密集的红疙瘩,每一个红疙瘩都类似圆形,中心还有一个比针眼更细小的叮咬痕迹,这一看就是跳蚤造成的。 “呀!“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李氏吓了一大跳,“怎么会这么多?” 卫兰灵难受得一脸难忍痛苦,诉苦道:“两条胳膊和两条腿上都是,就连脖子上也有!” 压下衣领露出脖颈,只见细长的脖颈上也有五六个红疙瘩! 李氏惊得脸色一变,急忙吩咐下人去将客房细细打扫一遍,被褥用具和地面都要拿开水冲烫! 闹出这么大动静,傅思滢当然得知。她转头看向晴音,见晴音神色愧疚不安,便宽慰道;“不用担心,此事与你无关。” 晴音神情为难,又不好对傅思滢说什么。 傅思滢又说:“只要我不倒下,往后你为我做的任何恶事,都一定不会与你有关。” 这话说得很沉重,晴音微微蹙眉露出不解,想了想,说:“奴婢愿意为小姐做事,也就愿意为小姐承担后果。奴婢只是担心自己会粗心马虎、做事不周密,若是牵连到小姐就不好了。” 闻言,傅思滢摇头:“放心吧,没事的。” 等傅思滢去寻李氏的时候,李氏刚刚检查过卫兰灵身上的叮咬,又在检查小李氏的身体。小李氏与卫兰灵的情况类似,但比卫兰灵的情况要轻许多。 李氏猜测道:“想来是兰灵染了跳蚤,你又从她那里染了一些。” 卫兰灵好生委屈和丢脸:“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染上跳蚤,我昨天除了跟随表姐表妹去湖上游船外,哪里也没去。” 而且之后卫兰灵还落了水,这是李氏清楚的事。 李氏正想再说,余光注意到傅思滢正站在房门口,未加思索便道:“思滢,你身上有没有被虫子叮咬?你表妹的屋子里闹了跳蚤,你回去让晴音给你检查一下床铺。要是哪里不干净,让下人也一起冲烫打扫一遍,以防万一。” 傅思滢表情淡淡地跨过门槛:“我昨日并没有与表妹多做接触,好端端的,从哪里染跳蚤。” 见傅思滢没有被叮咬,李氏也就没多说,吩咐下人去做事后,让丫头拿来涂抹清凉的膏体给卫兰灵和小李氏。 看二人几乎要将全身都涂遍清凉膏,甚至边涂抹边忍不住地抓挠,李氏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从哪里染上的跳蚤?” 说完一顿,想到什么,立刻看向晴音:“晴音,你昨天是从哪里给表小姐买回来的新衣裳,会不会是新衣裳不干净?” 话音一落,卫兰灵和小李氏立刻双双停下动作,忐忑不安地看向晴音,同时用隐晦的目光看向傅思滢。 被夫人点名,晴音以为暴露,吓得脸色瞬间一白。在听到夫人只是怀疑新衣裳有问题后,晴音也迟迟无法定神。 “是、是仙锦衣庄。夫人,奴婢买的是新衣裳,不、不会有跳蚤的!” 李氏本不过是随口一问,毕竟若是仙锦衣庄的新衣有跳蚤,那仙锦衣庄是自砸招牌,别想在皇城中再存活下去!可没想到晴音如此惊慌,实在是可疑。 刚想质问晴音,李氏忽然嘴唇一紧,眼神收敛地去看傅思滢的脸色。未料想,这一看,正正和傅思滢的眼神对上! 李氏霎时一惊,只觉得女儿的目光似笑非笑、似讽非讽,冷怒交加。这目光让李氏心中一痛,哪里再敢对晴音有所质问。 而瞧母亲被吓到,不打算如此轻易让母亲避开的傅思滢轻轻一笑:“娘,您想说什么?” 鉴于之前的经验和教训,李氏当即连连摇头:“没什么!”说得很是果断坚决。 傅思滢轻笑出声:“呵呵,母女连心,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李氏坚决摇头,紧张地抓住傅思滢的手,急急道:“娘什么也没想,娘就是在想跳蚤是从哪里染上的,和你没关系,你别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傅思滢垂下眼眸,浅浅勾唇,“依我看,不是我胡思乱想,是您别胡思乱想才对吧?” 她起身,温柔地将手从母亲的抓握中抽离:“卫兰灵昨日随我出府游湖时,言语不当惹怒了胡家二小姐,可是被胡二小姐好一番拉扯推搡。等我赶到时,她已经倒地不起。” “您与其想些阴谋诡计的可能,不如单纯地想想是不是表妹从草地里染到的跳蚤。跳蚤藏在她的头发里,就连她落水都没能被淹死,直到被带回咱们家,”说罢,傅思滢轻轻在母亲的手背上拍拍,露出柔和的笑意,“没事的话,女儿先退下了。” 尽管她表现得如此和善宽容有耐性,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她的愤怒。 李氏害怕地想要重新握住傅思滢,哪料被傅思滢避开。 “滢滢!” 傅思滢理也不理地走了,并不在乎卫兰灵会不会在她走后借着丑事已被知晓,就破罐子破摔,大肆向母亲诉苦。 她知道母亲素来耳根子软、性情柔和,总认为哪怕是自家人委屈一点,也不要让客人受委屈。这一生,她就是要好好改改母亲的软脾气,省得母亲再重蹈覆辙! 走出房屋刚两步,傅思滢忽地脚步一顿,回头看母亲的屋子一眼,想了想,悄悄将母亲身旁的何婆子招到一边偷偷问话。 “何婆子,最近我爹和我娘的关系还好吧?” 傅思滢突然这样询问,让何婆子摸不着头脑:“好着呀,大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傅思滢摇头:“我的意思是……嗯……” 她眸光不定地瞧着何婆子,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尽可能含蓄地问:“夫妻和谐之事可还和谐?” 何婆子一怔,反应过来傅思滢的意思后,惊得连连要捂傅思滢的嘴。 “好我的大小姐,您怎么什么事儿都敢问?这也是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能问的?”说着,何婆子一顿,“不对,您怎么能知道这种事儿!” 傅思滢急急摆手:“您想到哪儿了!我不过是想打探一下我还有没有弟弟妹妹的可能,您、您看您都说了些什么!”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大小姐,何婆子忙不迭笑着给傅思滢赔不是:“是老奴想岔了,污了大小姐的耳,您全当没听见,忘了吧!” “我自然会当做没听见!”傅思滢羞恼地撇嘴,“你快说嘛,我爹和我娘最近的关系可还好?” “老爷和夫人的感情一直深厚,只是最近府中出的事儿有些多,老爷和夫人心事重重,每晚都要说上好一会儿担忧的话,哪还有闲心去想别的。” 说罢,何婆子调侃:“您怎么想要弟弟妹妹了?” 傅思滢敷衍道:“芸芷和容辰只比我小一两岁,逗着没意思。行了,没事,你忙去吧。” 打发走何婆子,傅思滢心中的紧张担忧并未减少。她需要防着小李氏与父亲有所接触才是。 第25章 不可儿戏 小李氏携卫兰灵和王氏来到傅家以后,并没有与傅宰相进行私密接触的机会。毕竟小李氏初来乍到,摸不清楚情况,不会有胆子将卫兰灵是傅宰相亲生女儿的真相说出。 而傅宰相也很避嫌,对于卫兰灵和小李氏的情况甚少过问,全由夫人李氏一手安排。 这些情况傅思滢都是看在眼中的,所以在询问过何婆子后,更加确定父亲如今对小李氏还很是陌生。 看着府中下人们忙忙碌碌搬抬热水,风风火火地打扫客房,傅思滢摩挲着指节,心事重重。 既然时机尚佳,她就更得抓住机会,防患于未然才行! 过了一会儿,何婆子来寻傅思滢,说:“大小姐,夫人说卫夫人和表小姐到府中多日了,想在今晚为二位设接风宴,让老奴来告知大小姐今晚来瑞华院用膳。” “我不去!”傅思滢摆手,不假思索地说,“你给我母亲回话,让她将接风宴改在三天以后。等我放心了,再谈给卫夫人和表小姐接风的事情。” “是。” 李氏听完何婆子的重复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三天以后,正是之前傅宰相与天福寺僧人约定好给府中作法的日子。天福寺的僧人说那天是一年中阳气最足的一天,任何邪魔污秽都会被光明吞噬驱散,作法最是合适。 思忖许久,李氏点头:“那就改在三天1后吧。滢滢放心,我也好放心。” …… 傍晚时分,傅宰相归府,归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寻傅思滢。李氏叹气说请不来女儿。傅宰相问明缘由后,也没说什么,直到临睡前,亲自到了傅思滢的小院,要与她小谈。 傅宰相一脸的担忧和关爱:“思滢,你果真不抗拒与慕王的婚事?” 傅思滢不知道父亲在朝中都遇到了什么,如实答道:“与我无妨。” “怎么能说无妨?”傅宰相皱眉,“这可是事关你一辈子的大事,你千万不可当儿戏!” “女儿晓得的,”傅思滢给父亲倒一杯茶水推去,“爹爹怎么一回家就问我这事,您可是在外遇到了什么?” 见傅思滢问起,傅宰相深深叹气。大大灌下一口茶,神情复杂地说:“爹知道慕王不是良人,可现在慕王的权势太大,又整日里紧盯世家,爹也忧心会被慕王盯上。你若能忍下这门亲事最好,若是忍不下,最好早日告诉爹,趁现在亲事还只是初初定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要等到骑虎难下之时硬要跳下虎背,那就晚了!” 听父亲这样的担忧和急躁,傅思滢猜想父亲定然是在今日上朝时被同僚冷嘲热讽过,比如被说是“卖女求荣”之类的。 于是傅思滢轻笑着说:“爹放心,哪怕连慕王都忍不下这门亲事,女儿也能忍下!” 似乎是觉得傅思滢说的不是真心话,傅宰相愁眉不展,目光复杂满含愧疚:“思滢,是爹无能,委屈你了。皇上会为慕王与你定下这门婚事,全然是利用咱们傅家,所以慕王对你并无半丝感情,甚至……” 甚至是还对她充满恶意。 最后的话不忍心说出口,傅宰相沉重叹气。傅思滢知道父亲的叹气并不仅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傅家迷惘的未来。 想了想,她语气柔和地规劝道:“爹,您有没有想过支持皇上推行新政?” “支持皇上推行新政?”傅宰相一惊,想也不想地连连摇头,“不,不行,爹、爹和本家是同根之树,怎能背叛本家。” “呵,同根之树?”傅思滢摇头,“您想错了,您是新生蓬勃之树,而本家不过是将死之树。您既然贵为宰相,就不该以私心来决断朝事政务,而是该以黎民百姓的得失来决定处事态度!” 未想傅思滢会突然说出如此一番大道理,傅宰相显得有些怔怔。 傅思滢又道:“您能够走上如今的位置,靠的是什么,难道是本家的支持?” 见父亲摇头,傅思滢冷笑:“本家巴不得打压您呢,哪里会支持您。所以您靠的绝不是本家这种世家的力量,而是先皇的信任和重用,而是您善待百姓的仁政!既然靠的是黎民百姓,您又怎么会在拥有权势后,扭头去选择捍卫世家的迂腐和无能?恕女儿大逆不道地说一句,您这才是忘本!” 说着说着,傅思滢的语气中不由地带上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父亲选择维护世家的利益,自然是与皇上和慕王站在对立面。而皇上和慕王为了冲破世家的垄断和腐朽,是将父亲选为突破口的!为了分离父亲与世家,慕王会制造无数矛盾和误会,害得父亲苦不堪言。 若不是后来慕王突然病死,傅家的下场,傅思滢随便一想都知道会有多惨。父亲如此固执,凭慕王的狠戾性情,一定会在利用完父亲后过河拆桥,将父亲弃如敝履。 傅思滢的劝说很令傅宰相震惊。他沉默着思索良久后,抬头深深看了傅思滢一眼。 缓缓地,道:“滢滢,你能这样想,为父很欣慰。只是……哎,为父需要好好想一想。” 说罢,傅宰相起身欲要离去。 在傅宰相即将跨出门槛时,傅思滢补充道:“爹爹不要忘记,您现在在世家眼中已经和慕王是一伙了!” 傅宰相脚步一顿,未回头,步伐沉重地走了。 晴音送走傅宰相,向傅思滢道了晚安。傅思滢盯着紧闭的房门,不由得陷入对前尘往事的回忆中。 不得不承认,皇上和慕王所推行的新政是有利于民的。只是慕王死得早,皇上没有了慕王这把利剑,便再也劈不开拦路荆棘。皇上的魄力欠缺,只能眼睁睁看着新政施展受阻。 到后来…… 何长易称帝登基,所推行的政令大都是当今皇上推行的新政改良后的,效果备受百姓爱戴,这足以说明皇上的新政正确。摆明了是让何长易捡了便宜。 无论是从私心还是大爱,傅思滢都希望父亲能与前世的态度发生不同。 她正想着,忽的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风,“嗖”地一下,将屋里的灯烛吹灭。 眼前一黑的傅思滢稍微一愣,没放在心上。正想等视线稍缓再去点燃蜡烛,突然,一片寒凉的冷硬铁器突兀地贴上她的脖颈,激起她一身冷汗! 傅思滢浑身僵硬,身体仿若变成岩石。 “谁?” “我。” 一道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子声音在傅思滢的身后幽幽响起。 头脑一时发乱的傅思滢正想再问“你是谁”,只听身后男子说道:“傅思滢,不过是数日未见,你竟然成了慕王妃!哈,真是可笑。” 数日不见? 傅思滢陡然明白过来,站在她身后威胁她的男子,正是那日在土地庙挟持过她的青衣人! “是你!”傅思滢急急思索对策,“你来找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未料想青衣人竟将手中的刀剑更贴近傅思滢的脖颈,让傅思滢在顷刻间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自然是来找你报仇!” 傅思滢当即驳斥:“笑话!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找我报什么仇?你的仇人不是慕王吗?难不成杀不得慕王,就来偷袭我一个弱女子好一逞英雄?” 她说这话自然是激将法。可这次激将法并没有起作用。青衣人将剑刃轻轻在傅思滢的脖颈上划动。 “本来,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毕竟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方才听到你对你父亲的一番话,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你和慕王是一伙人。” 青衣人凑到傅思滢的耳边,语气森森地道:“一丘之貉,怪不得你能成为慕王妃。” 没想到是自己劝说父亲的话被青衣人听到,傅思滢手指微动,不以为然地说:“怎么,我说得有错吗?皇上的新政有利于民,我父亲身为宰相,自然该心系民生,拥护皇上推行新政有哪里不对?” 她说完,久久没有听到青衣人给予回应。 而趁着这个时候,傅思滢悄无声息地将匕首从袖子里抽出来。 呼吸缓缓间,猛地挥出匕首向身后扎去! 她的举动在青衣人的眼中分毫不惧威胁。青衣人闪身躲过后,重重向傅思滢的手腕劈下一掌。 “啪”的一下,傅思滢吃痛松手,匕首“咣”的一声掉落在地,在这宁静的夜里分外响亮。 可惜,傅思滢并没有让晴音守夜的习惯,所以匕首落地并没有为她向外报警。 就在匕首落地的同一时,傅思滢的嘴巴也被青衣人死死捂住,几乎要将她捂闷窒息。 “唔!唔!”傅思滢挣扎不已,重重向身后击出胳膊肘。 青衣人一时不察,被傅思滢打中一下,闷哼一声后,有了防备,一手捂住傅思滢的嘴,一手将傅思滢的两条胳膊背到身后,紧紧锢住。 傅思滢急得张嘴就玩青衣人的手上咬! “嘶——”青衣人倒吸一口冷气,骂道,“傅思滢,你果真是属狗的!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把牙根咬得发疼的傅思滢一怔,缓缓松开嘴:“你到底是谁?” 第26章 楚子期 傅思滢呼吸发紧。 青衣人说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这说明他不仅是认识她,还与她是旧相识! 谁?! 傅思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会是谁! 见青衣人并无回应,她怒恨地再次询问:“不要故弄玄虚,你到底是谁!” 她的怒问惹得青衣人双手一紧,死死捂住她的嘴,再用力一拉将她锢在怀中。 青衣人压低声音在傅思滢的耳边道:“我们还是不要相认为好,免得情分碍事。” 傅思滢双目瞪眼,将漆黑的夜色拢入眼眸。他不愿相认,是不想情分碍事?碍什么事,要杀了她的事吗? 傅思滢知道不宜在此时与青衣人硬碰硬,于是沉默下来,佯装畏惧绝望。 察觉傅思滢不再挣扎,青衣人陷入纠结。可最终,心一狠,抬手就要将刀剑向傅思滢的身体刺去! 由于他拿剑的手紧紧抓着傅思滢的两只手腕,所以这一击,就必然放开傅思滢的两条胳膊。 就趁此时! 傅思滢抓住这短短电光火石的瞬间,猝然将手捏成拳头,向身后青衣人的下身重重捶打过去! 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紧接着,“唔”! 从嗓子眼里憋出的痛呼就在傅思滢的耳边乍响,声音中带着咽喉撕裂般的痛苦。而傅思滢则在一瞬间感受到捂在她嘴上的手掌力度大大松懈,很快,贴在后背的胸膛也与她拉开距离。 意识到自己一击即中,傅思滢连忙向身前大跃几步。本想速速逃离,余光注意到青衣人的身影因为疼痛已经蜷缩成一团,稍有迟疑,她便大胆地选择不走,而是手脚迅速地将屋中的蜡烛点起。 当光亮重新出现时,似乎所有的危险和惶恐都被打败,退缩去了角落。 瞧着还直不起身的青衣人,傅思滢动作敏捷地将掉落在地的匕首捡起,对准青衣人:“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 青衣人遭受巨大的痛苦,迟迟无法缓解。抬头看向傅思滢时,一额头的汗水哗啦啦往下流。 他依然蒙着黑布,遮挡住真容。 声音发抖:“傅思滢,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从哪里学会的这种阴招?” 说着,艰地腾出一只手来,紧握长剑,仍想与傅思滢对峙。 傅思滢毫不脸红:“我不过是随手往身后一打,是你自己的命数已到。” “呵,命数已到?”青衣人缓缓站起身。 傅思滢见状,立刻站在门边,保证自己能够随时逃离。她十分警惕地盯着青衣人。多日不见,他比那日更为狼狈。一身血污,身上的青衣快要变成青黑的石板色,可见这几日存活得艰难。 傅思滢目光不善。这个青衣人先是害她被慕王损了两边肩膀,又是在今日意图杀她,二人之间的梁子是结大了! 身上疼痛已经缓解平息的青衣人站直身体,稳住呼吸,凝视傅思滢久久。久到傅思滢呵斥他时,才缓缓开口道:“你确定要喊人来抓我?” 傅思滢凝眉:“废话少说,先把你手里的剑扔了!” 青衣人垂目思索少许,在又深深看了傅思滢一眼后,把手中长剑向旁处一扔,表示束手就擒。 但傅思滢仍然不对他放松警惕:“将你的蒙面摘下。” “你确定?”青衣人反问。 “废话,快!要不然我喊人了!”傅思滢声色俱厉。 屋内安静了许久,青衣人才慢慢抬手,将脸上遮蒙的黑布扯掉,露出一张带着伤口的脸。 眉骨微凸,眼窝深邃,面相年少却坚毅,有不输于沙场将士的英勇和无畏。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傅思滢,在看到傅思滢一点一点惊愕了面目后,缓缓露出一丝冷笑。 “还认识我吗,傅思滢?” 傅思滢浑身一个激灵:“你没死?” “我当然没死!”青衣人顿时狰狞了面目,显出戾气和凶狠,“侯府上下一百三十多口,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我!” 话语戛然而止。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再无一个字可以说出口,仿佛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他的心情和感受,唯有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眸在转瞬之息后,突然溢出泪来。 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傅思滢震惊好半晌。见他因悲痛难忍而落泪,便缓缓放下一直对准他的匕首,泄掉全身紧绷的力气。 傅思滢垂下头颅,满心惊慌地想了想后,才说:“楚子期,你不该来皇城的,这是自投罗网。” 她语气沉痛,满含无奈与忧虑。说完,缓缓上前,向楚子期靠近过去。 见她走过来,脸颊上还挂着泪珠的楚子期露出阴狠的笑:“怎么,还敢上前,不怕我杀了你?” 傅思滢目光复杂地看他一眼,脚步未停,走到桌边将蜡烛拿起,说:“到里屋来吧。在外面,影子会被屋外起夜的丫头看到的。” 说罢,走进里屋。 楚子期在外面踟蹰了一会儿,才步伐拖沓地跟随傅思滢进入里屋。 将之前用来治疗肩膀的伤药拿出摆在桌上,傅思滢向楚子期示意:“身上哪里有伤,先涂药包扎一下。如果有严重的,等明日我寻机会,便带你去找郎中。” 说完,她从外屋的食柜里拿出许多能充饥的点心,一起摆在桌上。做完这些后,傅思滢默默坐在一旁,蹙眉无言。 楚子期看着桌子上的药和点心,半晌没有动弹,只是怔怔看着。忽然,不过是几个呼吸之后,莫名捂脸抱头,俯身痛哭。 压抑的哭声在傅思滢的卧房里沉闷响起。傅思滢看向楚子期,不由得感同身受,悲从中来。 前世,她遭遇母亲、芸芷和容辰先后离她而去,悲痛就已令她难以承受,无法想象楚子期心中又在承受着何等痛苦的煎熬。 楚子期身为平安侯世子,几乎是在一夜之内家破人亡。他来不及悲痛,就要疲于逃命、应付慕王的追兵,终日惶惶不安。 她与他是旧相识,仅仅因为她被皇上赐婚要成为慕王妃,楚子期就要心狠杀她,可见内心的仇恨和悲痛如何令他疯狂。 今晚,她送上的一点伤药、一点吃食,对于奔波惶恐多日的楚子期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能体会得到。 尽管担心楚子期的哭声有可能会被晴音听到,但傅思滢也没有阻止他尽情宣泄。她知道,从逃命到方才,他恐怕根本没有过一时半刻的安稳能让他放心大哭! 许久后,楚子期的痛哭才渐渐压制收敛。脸上本就是血污一片,再加上泪水纵横,这会儿实在是难看得很。 鉴于他的身份特殊,傅思滢不敢让他草草休息,只详细问道:“你自那日从土地庙逃出后,还在被慕王的人追杀吗?” 不知是不是在傅思滢面前痛哭过一场的关系,楚子期的气场渐弱。他未抬头,只低声道:“是。” 傅思滢一惊:“难道慕王的人会追到这里来?” 话音刚落,就将楚子期忽的抬头看她。不等楚子期说出刺挠的话,傅思滢抢先道:“我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你。你若没有摆脱他们,在此处逗留岂不是等死?” 楚子期神情稍缓:“不会,我是摆脱掉他们,才来找你的。” 闻言,傅思滢安心,须臾间,又从这话中听出楚子期的好心和善意。 于是她说:“多谢你不将麻烦带来我家。” 话刚刚说出口,楚子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语气铮铮地对傅思滢说:“放心,我还不是恩将仇报的人。你也算是上次救了我一命,我今天不杀你,可日后再见,那就说不准了。告辞!” 他撂下狠话就要走,傅思滢急忙起身拦住:“你要去哪儿?” “去找漠苍岚报仇血恨!” “我看是漠苍岚将你赶尽杀绝才对!”傅思滢当即反驳。 楚子期面色阴沉不定:“不用你管!若是你想,尽管去向漠苍岚传信,让他小心着点!” 傅思滢伸出手,死死拉住楚子期的胳膊:“你这人,怎么如此会给人强按罪名?你方才不是听到我与父亲的交谈了?难道你觉得我对于慕王妃之位,是欢天喜地的?” “难道不是吗?”楚子期愤怒反问,“你方才一直在劝你父亲投靠慕王!” “废话,我傅家也要活命,难不成你希望我傅家也被慕王满门抄斩?!”傅思滢瞬时变脸,对楚子期怒色相对,“既能有益于百姓,又能保全自身,何乐而不为?若慕王与皇上推行的暴虐之政,我自然也不会规劝我父亲。” 楚子期在沉默许久后,冷笑着吐出几个字:“呵,狡辩。” 傅思滢气得别开眼,懒得再说。 楚子期将傅思滢抓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掰开:“我不管你有什么难处和想法,反正我与慕王是血海深仇,结局不是同归于尽,就是一死一活。傅思滢,我且念及旧情不牵连你,还望你也能念及旧情,别在慕王面前提我一个字儿。咱们往后往后桥归桥、路过路,全当不认识!” 说完,摆脱掉傅思滢,跳窗离去。 他像一只猫头鹰,在夜色里自由行走,很快就从傅思滢的视野中消失。然而,傅思滢却有很强烈的预感,她很快就会再见到楚子期的。 第27章 作法之日 因为楚子期的突然出现,傅思滢一连三日都心思难安。 原来漠苍岚口中的朝廷钦犯就是他。 平安候府安置在临城,她与楚子期也仅是世家间的相识,并不是很熟悉。可因为类似的痛苦经历,她原谅了楚子期之前害她受苦以及想要杀她的心思。 趁父亲归府尚未歇息,傅思滢走入父亲的书房,向父亲询问起平安候府的事情。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傅宰相很不解。 傅思滢面色凝重:“我只是突然想到连候府那般门户都能在一夕之间被覆灭,不由得畏惧这股风波还会造成多少的家破人亡。” 因为那晚被傅思滢规劝了一番,傅宰相这几日也很心事纠结。听到傅思滢的感慨,他未立即回应,以为傅思滢今日前来是为了给他敲响警钟,让他尽快改变立场的。 沉默好一会儿后,傅宰相才说:“思滢,朝堂和官场的关系太过错综复杂,有时不是爹爹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傅思滢微怔,晓得父亲的力不从心,她无话可说。 “好了,你不要思虑太多,好歹爹还能撑住这个家。明日爹休沐,也正巧是与天福寺约定作法的日子,你早些回屋休息。等晌午,你本家的二叔和三叔会来府上做客,八成要见你,你也要做好准备。”傅宰相叮嘱道。 听到本家的两位叔叔要来,傅思滢不由得嗤笑一声:“闻风而动,本家也就这点本事了。” “思滢!”傅宰相板起面孔,“不得无礼,明日见了本家人,你也不得言行肆意!” 傅思滢忍下不服:“知道了。” 哼,若是不让她高兴,她才不会在乎谁的脸面! …… 又是艳阳日。晴空万里,一片云都没有,太阳光明晃晃地照射下来,逼得人眼眶发紧。 傅思滢站在屋檐下,远远看着中庭里僧人穿梭,将做法用的器具摆得是满满当当,什么梵钟金鼓、石磬钲鼓,应有尽有。 晴音在一旁悄声感慨:“阵势真大。” 傅思滢悠悠挥着美人扇,对此话不予否认。是啊,阵势真大,可见父亲的心事之重。 眼见卫兰灵和小李氏自远处露出身影,傅思滢以扇掩唇,低声问晴音:“我让你去做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晴音点头:“都办妥了。奴婢将您带回来的药材混入了给表小姐养身体的药中,如今伺候表小姐的云见并不晓得,只知道熬药。大小姐放心,奴婢做得谨慎,也有注意避开旁人。” “好,她吃几天了?” “今早儿是第三天服药。” “有看到效果吗?” “有,昨日还听云见说表小姐在做月事带,已经用上了。” 对于结果很满意,傅思滢微微挑眉:“好。等会儿看我的眼色,时机到了,该做什么不用我再重复吧?” “奴婢省的!” 傅家的庭院中点燃起佛香。很快,烟雾缭绕,香烟熏缠。傅思滢闻着这股气息,看着向她走来的卫兰灵,渐渐沉静下面庞,把玩着圆扇柄上挂着的流苏,神情莫名。 这次不把卫兰灵是妖孽的罪名给扣死,她就不姓傅! 卫兰灵有些神色忐忑地走到傅思滢面前:“见过表姐。” “嗯。” 见傅思滢不愿意搭理自己,卫兰灵显得很是尴尬,但仍然努力亲近:“姨母说我与母亲也该参与这场法事,于是我和母亲就来了。” “嗯。”傅思滢把玩着圆扇,看向庭院,根本不将卫兰灵收入视野中片息。 卫兰灵见自己说了几句却只能得到傅思滢极为敷衍的应声,难堪不已,便不再说话,呆呆站在傅思滢的身边。这股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憋屈,难以言喻。 不过一会儿,李氏带着小李氏走来。小李氏干巴巴地对傅思滢笑了笑。 李氏满含深意地对傅思滢说:“希望今日作法之后,咱们家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傅思滢眼神复杂地与母亲对视,久久,才道:“会的。” 前世母亲在临死的前一年里,就开始吃斋念佛。她一直以为母亲是为了向佛祖祈求一点寿命,如今想来,终于理解母亲是心中郁结难抒,才不得不借助佛意求缓解内心的怨怒。 傅思滢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父亲是如何一边为母亲焦心寻医,一边又在背地里和小李氏温存谈情的。 父亲他……真的是一个伪君子吗? 等到天福寺的僧人将法具都准备妥当后,良辰也至,转眼间,铙钹响,铃摇板敲,铜锣起,木鱼阵阵,傅家宅院笼罩在嗡嗡声诵经声中。 傅思滢和家人站在边上,虔心祈福。 等到一段诵经结束,主持法事的老僧转首看向李氏,点头示意。 见状,李氏立刻推拉傅思滢上前,示意傅思滢跪坐到老僧面前的蒲团上。 傅思滢淡定平静地乖乖跪坐在老僧面前,合掌道了句“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老僧面无喜怒惊忧,“听闻女施主惊梦,恐梦境成真,家生变故。今日老衲便为女施主诵一番‘炽盛光佛顶真言’,亦称‘消灾吉祥神咒’。常念此经,待一百八十遍甚至一千遍,于国于家皆可祛除灾祸障难、迎接吉祥。” “多谢大师。” 诵经开始。 傅宰相和李氏也带着芸芷和容辰齐齐跪坐于其他的蒲团上,一起听经。 卫兰灵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母亲:“表姐做了什么噩梦?” 小李氏同样不解地摇头:“不晓得。咱们也跪下听经吧。” 众人非常虔诚地沐浴在天福寺大师父的诵咒声中,嗅闻着佛烟,心气越来越平和,一时间,倒真有种佛光普照、不惧邪佞作祟的安心无畏感。 短短的一段祝福经结束,高僧开始吩咐其他僧人去傅家大大小小的屋子角落里驱邪诵经。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冯管家就变了脸色地从后院跑出,匆匆到傅宰相耳边说了些话。 傅思滢看到父亲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变成惊诧错愕。 傅宰相都来不及向李氏解释,赶忙跟随冯管家跑去后院查看情况。 见之,傅思滢装似漫不经心地在母亲耳边问:“爹爹为何大惊失色?今天如此神圣,又能发生什么事?” 李氏蹙紧双眉,看了傅思滢一眼,摇头表示不知。 几人在前院等了不过一刻钟后,就有下人惊慌失色地来请李氏去傅宰相那里。 李氏一瞧,心知是大事,于是立即请天福寺的僧人们都去享用已经准备好的素斋。等将外人都安置妥当,才脚不沾地地去寻傅宰相。 傅思滢和芸芷容辰紧随其后。卫兰灵想了想,也拉小李氏跟上。 往后院走是去的小花园方向。道路两旁绿意浓厚,本该令人心情舒畅的,可不等傅思滢等人见到傅宰相,就听到傅宰相震怒暴喝的咒骂:“你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这都看不见!?” 傅宰相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很少会对下人如此严厉。而等傅思滢几人赶忙走到傅宰相身边,顺着傅宰相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个个目瞪口呆。 傅容辰反应得最快,直接上前几步挡在李氏和傅思滢、傅芸芷的面前:“快后退!” 傅芸芷失声大叫:“啊啊,蛇!有蛇!” 尖叫着,跳扑近傅思滢得到怀里。傅思滢轻轻拍抚芸芷的肩膀安慰:“没事没事。” 是啊,是蛇。青的白的,缠绕在一起,游走在小花园里,密密麻麻,格外恐怖。 这一院子的蛇,带给人的惊悚和恐惧无以能比。 为了迎接天福寺的高僧作法,这几日,傅府上上下下被打扫得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么多蛇会是从哪里出现的! 傅宰相急怒地指使下人快去将蛇都捕捉光。而当一个下人鼓足勇气用棍子挑起一条蛇时,惊讶地发现这只是普通的无毒蛇,而且蛇嘴里的尖牙都已经被拔掉了! 傅宰相一脸猜疑,“花园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蛇,还都是被拔过牙的?” 还偏偏都是青白二色。 下意识的,傅宰相转头看向卫兰灵和小李氏。这一眼,让卫兰灵心中猛猛一惊。她想起初来傅府时,傅思滢送给她和母亲的两身衣裳,就正是一白一青!而眼下两种颜色的蛇,也是一白一青! 卫兰灵恍然意识到,青蛇和白蛇对于傅家的特殊以及……对于她和母亲的特殊! 这其中一定有很关键的真相,她必须知道才行。 正在下人们慌乱捕蛇、傅宰相掩护着家人快点离开此处时,异变突生! “嗖”地一下,卫兰灵感受到有一个阴凉滑湿的东西从她的脚旁一擦而过。 卫兰灵脚步一顿,不等她敢细想是什么东西时,只听从身后传来傅家下人们的惊呼声。与此同时,那个阴凉滑湿的东西就顺着她的裤腿开始慢慢地往上爬。 “啊!”卫兰灵尖叫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跃而起。 “蛇!蛇!有……” 她求救地一转头,就看到小花园里的蛇……都、都在向她涌来! 第30章 老鼠洞 难道做蛇羹真的不是傅思滢一时想起的说辞? 傅宰相又向厨子问,“为何会突然做蛇羹,可是大小姐吩咐你的?” 厨子点头:“是大小姐吩咐的。大小姐说前几日在街上有看到卖蛇人,就与那人定下了蛇,让今早送来。今日厨房忙于准备斋饭,无人得空,还是由大小姐身边的晴音去将蛇给搬到厨房的。” 傅宰相瞧晴音一眼,语气莫名:“你倒是胆子大得很,还敢一个人去搬蛇篓。” 晴音唇瓣轻抿:“既然是大小姐要的东西,奴婢自然能做就做。况且蛇篓严密,奴婢看不到蛇,也就谈不上害怕。” 傅思滢轻哼:“此事与晴音胆子大不大,有关系吗?” 傅宰相闻言,闷叹一下,又问厨子:“既然是送到了厨房,蛇又怎么会跑到花园里?你们都没人看管这一篓子的蛇?” “是小人疏忽!小人那会儿正忙着做事,无暇顾及,见蛇篓严实,就让晴音把蛇篓放在了院墙角落。谁料……” 厨子一脸苦哈哈地将手中空空的蛇篓一翻,向傅宰相亮出蛇篓底边的破损:“谁料老鼠将蛇篓给啃坏了!小人猜测是蛇跑出后闻到花香,就顺着墙角的洞进了园子!” 众人凑近一看,见蛇篓底部果然有老鼠啃成的破洞。 眼见情况转变,王氏赶忙撒泼,不依不饶地质疑:“说的都是些狗屁话!老鼠见了蛇,跑都来不及,还给它们啃篓子?你这厨子也是黑心眼的狗东西,和你家大小姐合起伙来欺负人!” 厨子十分委屈:“老爷,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小人也实在不知能和大小姐合什么伙。” 随后,傅宰相带众人去小花园背后的厨房院子查看了现场,发现院角果然有老鼠洞,还有几条单独游走的蛇。下人顺着老鼠洞一刨,便见老鼠洞的确是通到小花园的。 厨子怯怯地说:“其实,老鼠并不怕蛇,遇到冬眠的蛇,老鼠也是会吃蛇的。院里的老鼠不知蛇篓里装的是蛇,啃破篓子后再跑,自然是引蛇入洞了。” 老鼠洞里一片狼藉,有老鼠的尸体,也有蛇的尸体。虽场面吓人,却也证明了一件事,蛇会出现在小花园的确是巧合! 事已至此,已基本真相大白。傅宰相顾忌不久会有客登门,急急吩咐下人将府中所有的狼藉打扫干净,尤其是那一条条的死蛇。 身上再无半点嫌疑的傅思滢,冷笑着看向王氏和卫兰灵:“蛇群顺着老鼠洞去了花园,此事与我可有半点干系?我是管得了天还是管得了地呀,能让老鼠给蛇领路,埋伏在花园里等着害你们?再者说,谁让你们去花园的?” 她的讥讽令卫兰灵死死垂头,无颜应对。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 傅思滢轻嗤一声:“早知道你们这么希望我害你们,我就不让那卖蛇人将蛇牙全拔掉了。做什么蛇羹啊,嗯?” 就算是无毒蛇,如果没有拔掉蛇的尖牙,按照刚才蛇群缠绕卫兰灵的架势,保准能将卫兰灵咬成筛子! 卫兰灵吓得脸色苍白。 而这时,不知是之前的跑动太剧烈还是受惊所致,卫兰灵身下的出血太多超出月事带的承受,经血顺着腿流下,在鞋袜处缓缓渗出了一片血迹。 老妪王氏一瞥见卫兰灵的脚踝处有血,未经多想,张口就喊:“我的乖孙女受伤了!快叫郎中!” 卫兰灵莫名所以,刚想说没有受伤,顺着王老妪所指低头一看,这才察觉自己出了大丑! “我没有受伤!” “血都流出来了,还没有受伤?”王老妪张牙舞爪地叫喊,“宰相夫人不给我们请郎中呦!眼睁睁看着我们死!” “姥姥你快别说了!”卫兰灵又要顾及自己的丑态,又要阻止王老妪的叫嚷,十分难堪。 最后还是小李氏将王老妪拉扯住低声说了几句,王老妪才安静下来。而暂时在卫氏母女身边伺候的侍女云见,也将表小姐正逢月事低语告知给李氏。 一听原来是卫兰灵来了身上,李氏分毫不给卫兰灵留颜面,立即当着众人的面儿怒道:“你正逢月事,一身的血腥气味,难怪会引得蛇群凑近!这如何能迁怒给旁人?!” 卫兰灵大臊:“我、我!” 众人一听,纷纷恍然大悟。就是说嘛,蛇群为何只跟着表小姐,原来原因在这儿呢! 明明是自己的原因,却一个劲儿地哭诉有人故意陷害? 面对难消惊怕的卫氏母女以及依旧小声碎骂的王老妪,傅夫人李氏冷着脸命侍女带她们回房歇息。 卫兰灵泫然若泣:“姨父姨母,你们不要生气,我、我们……” 李氏再不给好脸色:“不用多说!你们自投奔我傅府后三番两次地因为意外而受到惊吓和委屈,是我傅家照顾不周。可你们不该每次都将矛头指向思滢,怀疑是她使坏!你们总问无冤无仇,思滢为什么要害你们,今天我也想问一句,既然无冤无仇,你们何必每每诋毁思滢!” “嫡姐!”小李氏慌神,“不、不,都是误会!” 卫兰灵也全然忏悔之情地跪倒在李氏脚下:“对,都是误会!姨母,表姐,是我错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姨母和表姐原谅我吧,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被卫兰灵央求原谅的傅思滢睥睨着,没说话,只用余光注意着母亲的表情。 李氏对于卫兰灵梨花带雨的告罪略有动容,但大体维持住了冷脸:“别说了,等会儿府中有客,你们现在就回房歇息吧!” 说罢,令下人将卫兰灵三人强行带走。 “邪门的鬼事,这地儿肯定不干净!” 听到王老妪一边走一边骂,傅思滢望着她们的背影,微微勾唇。 忽而,察觉手掌被紧紧一握,傅思滢回头,就见李氏恼火地说:“她们有什么好看的!” “呵呵,”傅思滢浅笑,“娘真是难得的不心软。”此时,她的心莫名很温暖。 李氏眉头紧皱:“经过今天这么一出,娘要是再心软,那就是被猪油给糊了心!太诡异了,这么严实的篓子,偏生就被老鼠咬破,让蛇顺着老鼠洞去了小花园。那么多人,又正好是你表妹一人来了身上,招蛇追缠。那群蛇怎么打都打不完,高僧一洒净,蛇群立刻死绝。” 说着,李氏微微发抖:“滢滢,你说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姨母和表妹……咱们不得不防!” 一旁的傅宰相也沉沉点头:“天意警兆哇。” 一家人身上都是怪味混杂,过会儿还要待客,这会儿只能匆忙忙沐浴换衣。 房门一关闭,屋内只有傅思滢与晴音后,晴音再忍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吓、吓死奴婢了……” 傅思滢轻笑一声,自顾更换衣物:“做得不错,没出纰漏。” 晴音摇头:“小姐,是您想得太周密了。你连往篓子底部抹香油以吸引老鼠啃食都能想到,奴婢真是、真是太惊讶了!” 傅思滢不以为然:“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要不然怎么能让老鼠啃篓子?” “可您怎么知道那道老鼠洞会通向小花园?”晴音好奇不已。 闻言,傅思滢笑出声:“你以为我无所不知?我可没有提前知道老鼠洞会通向小花园,只是不管它通向哪儿都无妨,并不影响。” 晴音惊叹:“您命奴婢将蛇篓放在厨房院子的老鼠洞旁,奴婢本以为您打算在厨房院子里作戏,还有些担心厨房院子人来人往的,不等闹出动静,蛇就会被众人抓住呢。” 傅思滢点头:“当然不能在厨房,但又得借着让厨房做蛇羹的借口,所以只能借助老鼠洞给那群蛇领路了。” 平缓一会儿后,晴音起身,手脚麻利地给傅思滢搬抬热水净身。 傅思滢泡在浴桶里,眯眼瞧着桶外认真服侍的晴音,忽而问:“你刚才在僧人的眼皮子底下往洒净香水里倒毒药,害怕吗?” 晴音动作一顿,看向傅思滢,缓缓点头:“害怕。那可是佛家之物。要污染洒净香水,奴婢……很怕。” “后悔吗?” “不后悔。” 傅思滢轻声笑:“说谎。” 晴音沉默,片息,喃喃道:“奴婢没说谎。若说后悔,那就是您后悔的话,奴婢才会跟着后悔。” 傅思滢扭头,看向神色凝重的晴音,她轻叹一下,握住晴音的手:“我只望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后悔’二字!” “那奴婢也便能一生无悔!” …… 等傅思滢收整妥当,本家的两位叔叔已经登门片刻了。 傅思滢带着芸芷和容辰去前堂见客。 “见过二叔、三叔,”傅思滢抬眼笑道,“怎么没见二婶婶和三婶婶一起过来?” 她可是记得二婶婶在上次离开她家时,那浓浓一副巴不得与她家没半点关系的轻鄙模样。那时,傅家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惹到慕王要大难临头的处境,而如今……傅家已与慕王定下亲事,不知二婶婶作何感想? 第32章 慕王府 “三婶说得这是哪里话,侄女不过是一个晚辈,怎么敢和婶婶们置气?”傅思滢神色淡淡,一副不好说话的冰冷模样。 三夫人赵氏神色略带尴尬地看向李氏。 李氏立即装作低头喝茶避开三弟妹的目光。 由于傅青是本家的养子,所以李氏不仅从未在本家的两位妯娌面前摆过长嫂的气势,还总是小心翼翼地招待着,生怕给自家夫君惹乱子。 万万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摆脸色给两位妯娌看,虽然是借了女儿的架势。 注意到母亲装样,傅思滢嘴角微微勾起,看向两位婶婶的眼神愈加轻慢。 怎么,还想和前世一样,白白利用她傅家来达到保全本家的目的,空手套白狼? 她今天非要让她这位高高在上的二婶婶狠狠放一次血不可! 三夫人赵氏继续赔笑脸、说好话,细细给傅思滢说一遍本家给她办贺宴的各种好处。 “思滢,本家给你的定亲办贺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你若有顾虑,大可说出来,三婶和你二婶一定会为你解除后顾之忧。”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傅思滢不客气了。 傅思滢故作羞赧地浅笑一声,道:“本家肯出面办贺宴,侄女当然求之不得。不瞒二位婶婶,侄女的确是心有顾虑,需要婶婶们帮助才行。” 一听有戏,三夫人急忙让傅思滢说。 傅思滢面不改色:“说来惭愧,无非是家中的家底不比本家丰裕罢了。若是要设贺宴,这所有的花费都得劳烦本家出力了。” 说完,面带惭愧地看向二位婶婶,但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满是期待。 事关金钱,三夫人自然不能拿定主意,心有惊惊地看向二嫂张氏。 傅思滢眼尖地看到二婶婶于陡然间捏紧扶手,骨节泛白。 二夫人盯着傅思滢,再开口时却是问向李氏,语气冷凝:“毕竟是思滢的定亲贺宴,大嫂家中分文不出,说不过去吧?” 二夫人眼中带刃。李氏喃喃正要开口,傅思滢抢话道:“惹二婶婶笑话,爹和娘之所以不为我办贺宴,就是因为囊中羞涩。若二婶婶觉得太过破财不值当,不办这个贺宴也无妨。” 她说完后,二夫人盯着她许久,久到茶杯中的热气都不再散发时,才以僵硬的冷笑说:“既然大嫂家中如此艰难,本家自该出力!” 短短一句话,说起来都带着狠意。 可二夫人刚一说完,不料傅思滢又一拍手:“哦,还有,我和爹爹娘亲、妹妹弟弟的衣装打扮,得从头到脚换新的。要想配上本家的地位,还得是皇城中最是新颖独特的样式装扮。啧,这每人只换一套,也得是不小的花费,最少也得……一千两。” 她比出一根手指,依然以期待的目光看向二夫人。 一听要一千两!二夫人腮帮子一紧,迟迟没应。 傅思滢面露愁苦:“没有合适的衣装,侄女是不敢见人的,怕给本家和慕王爷丢脸面。哎,果然还是不办这个贺宴为好。” 她一提慕王,二夫人不由得眸色一闪。 在傅思滢的遗憾苦恼下,二夫人起身,冷脸说:“好,一千两,明日我就命人送来!” 似乎是生怕傅思滢再提要求,二夫人下一句就是告辞:“所有事情都不需要你们操心,只管等七日后前去南山别苑!我府中还有事,先走了!” 音落,拔腿就走。 见之,傅思滢赶忙起身向两位婶婶匆匆离去的背影追去,一边追还一边唤:“二婶婶!我姨母和卫表妹要搬出去住,您别忘了给她们送请柬呐!哦,还有,姨母和表妹的衣装也得换新的,您凑足一千五百两送来好吧!” 稍微走得慢一点,就又多五百两,于是傅思滢的话音刚落,一须臾,本家的两位夫人都不见了。 傅思滢也随即停下追逐的脚步,得逞的笑容无法遮掩。 李氏站在她身后叹气:“你呀!这么多银子全让本家出,这得让你二婶把你恨到心坎里!” 傅思滢嗤笑:“可本家利用咱们想要达到的目的,值得上万两!” 由于昨晚听过夫君的分析,李氏没反驳,这也是她方才任由傅思滢跟本家呛声的原因。 傅思滢一扭头,见卫兰灵和小李氏面带犹豫和难色地上前,欲言又止,她立即说:“娘,现在没事了,您带姨母和表妹出去安置住处吧。” 李氏回神:“哦,好。” 这让本提出再多留几日的卫兰灵立刻把话憋在嗓子眼,没勇气再提。 目送母亲带着不自觉流露出不舍之意的卫兰灵离去,傅思滢撇撇嘴角,目光讽刺。 卫兰灵可不是舍不得傅府,而是舍不得那五百两银子! 嘁,先不提二婶是否会多送五百两银子,就算是送了,让她拿去给卫兰灵置办行头? 哈,她凭自己本事讹来的银子,凭什么花在卫兰灵身上! 想及前世在此番宴请上发生的种种恶心事,傅思滢“腾”地转身,大步回房。 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不仅要化解危难,还要反将一军! 她必须为自己寻找一把合适又锋利的大刀,借刀杀人! 傅思滢收拾一下衣装后,戴上帷帽就出府而去。 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慕王府! 她也不怕扑个空,因为她知晓漠苍岚因为身体孱弱极少入宫上朝,他总是留在府中等各级官员入府请示,偌大的慕王府俨然一个宫外小朝廷。 等傅思滢来到慕王府,再一次亲眼看到这座府邸的宏伟和轩昂时,依然不由得被它的威严气势和肃穆庄重所震慑。 五门高檐,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慕王府前有重兵把守,出入来往之人除了官员外,大都是年纪轻轻的意气风发之辈,朝气蓬勃。 这是她第二次前来慕王府。至于第一次…… 傅思滢微微垂首,庆幸有帷帽遮挡住她的不自在。 第一次就是前世满心勇气地来找慕王退婚的那次喽。那时哪里有心思想别的,只想着为了自己的爱情敢于拒绝强权,自己被自己感动,可歌可泣。 回忆起前世的犯蠢,傅思滢不由得面颊滚烫。 平缓兀自尴尬后,琢磨如何才能见到慕王。注意到进出慕王府的人都必须被府兵查看身份凭证,傅思滢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块品质极佳的血玉,捏在手中。 没错,正是赐婚那日,漠苍岚给她的…… 傅思滢真的很不想承认这是定情信物,她认为这是补偿!补偿! “姑娘何故在慕王府前逗留?”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傅思滢身前响起。傅思滢一怔,抬头看去。隔着帷帽轻薄的纱帘,她能看到面前温润如玉的男子正拱手施礼,很是客气。 虽身影朦胧,可熟悉的面孔还是让傅思滢身心一震。 郎俊松! 他、他怎会在这里!? 记忆中要在几年后才会出现的人,此时蓦然出现,无疑令傅思滢惊诧! 她未先报家门,而是镇定地反问:“阁下是谁,可以代慕王府来询问我的目的?” 男子一笑,并不忐忑:“唐突姑娘了。在下郎俊松,前来应选慕王府的门客。见姑娘徘徊逗留,以为有能帮到姑娘的地方。毕竟这是慕王府门前,闲杂人等是会遭到府兵驱赶的。” 说罢,向身后一指,示意傅思滢去看她已经得到慕王府府兵的注意。 傅思滢偏头,果然见有几个慕王府的府兵正在看她。 不由得心中烦闷。漠苍岚那头大灰熊的老窝,也未免保护得太过严密,她还没想好该以什么理由才能见到他。 傅思滢担心让下人通传的话,会使她在这人来人往的慕王府门前暴露身份,她不愿意让旁人知道她来找漠苍岚。 郎俊杰见傅思滢默不作答,也不强求与她有所交际:“既然姑娘只是无事路过,就请快快离去吧。” 说完,他作别转身向慕王府而去。 见状,傅思滢立即跟上:“你为何想给慕王做门客?” 郎俊松脚步不停:“大昌的年轻俊杰谁人不想给慕王做门客?” 傅思滢蹙眉:“你认同慕王的强权?” 郎俊松步子一顿,转头定定看向傅思滢。虽然隔着帷帽,他看不清傅思滢的脸,但依然看了许久。 之后,他道:“姑娘敢在慕王府门前说‘强权’二字,着实勇气可嘉。” 傅思滢不以为然,重复问道:“你认同慕王的强权,想要给他做门客?” 郎俊松面上未显怯意,注意左右无人后,才回说:“正是因为不认同,所以才要给慕王做门客,以尽规劝献策之能。姑娘,在下不便与你多说,你莫要再问了,小心被旁人听到。这可是慕王府,在下区区小民,救不得姑娘。” 向傅思滢一拱手,郎俊松径直大步走向慕王府,向府兵说明身份和来意,并递上引荐信。 很快,就有专人走出府门,引郎俊松入内。 傅思滢见之,忙不迭追上:“郎兄等等,还有我!” 她往前一闯,被府兵“咣”地持刀一拦:“自报家门!” 第33章 稀缺人才 瞬间,傅思滢被众人瞩目,她一僵,急急伸出手指向前方要进慕王府的郎俊松:“我和前面那个人是一起的!” “自报家门!”重复此话时,府兵眼中露出杀气,几个府兵立刻将傅思滢围起,瞬间就可将她拿下。 傅思滢嘴硬:“我要是有家门,还来给慕王当门客?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 听到傅思滢也是来应选门客的,府兵目露怀疑:“你可有引荐信?” “慕名而来!”傅思滢说得信誓旦旦,“大昌的年轻俊杰谁人不想给慕王做门客?我虽是女子,但也有几分本事想要入慕王爷的青眼!” 唔? 女子说这种话,很有自荐枕席的嫌疑啊。 府兵看向傅思滢的目光当即带上某种轻蔑的打量。 郎俊松站在台阶上转身道:“这位姑娘说得有理,慕王爷既要网罗天下人才,就不会区分男女。” 他对引他入府的慕王府人说:“何不准这位姑娘一起应选?” 引路之人想了想,点头应下。为确保不是一个大胆的女刺客,还特意唤了两名府兵跟在傅思滢的身后进行监督看管。 傅思滢也不介意,好歹是成功隐藏下身份,虽然……应选女门客更吸引旁人注意! 傅思滢与郎俊松一起进入慕王府。 郎俊松悄悄说了句:“姑娘果然勇气可嘉。” 傅思滢斜他一眼,轻哼一声,没多言语。 一入慕王府,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震慑之气,叫人慎慎不敢大喘气。十步一卫,且有时时巡逻士兵,防守之严密可见一斑。 傅思滢与郎俊松皆非胆小之人,进入慕王府后,自顾左右查看观赏,毫不客气。引路之人将他二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中。 不过一会儿,傅思滢就被带入一座人满为患却并不嘈杂的院子。院子里人头攒动,傅思滢个子矮,隐约能看到众人围着的中央有人在高谈阔论。 正想询问,就听引路之人说:“二位,这里就是应选之地。我带二位去报个姓名。等会儿喊到二人的姓名时,二位便去前方高台应对问答。” 郎俊松拱手:“多谢。” 引路下人带着傅思滢和郎俊松去报了名。一见有女子前来,登记姓名的人上下打量傅思滢一番,笑了笑,说:“在下奉告姑娘一句,这里不是能肆意玩闹的地方,轻易进得来,不一定能轻易出去。一旦上台,答不出个是非所以,下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闻言,傅思滢喉咙一哽,差点犯怂说出“那我还是先走了”。 显然,有人诚心来应选,就有看慕王爷不顺眼的故意来捣乱。捣乱一多,慕王府针对这种行为就会有严厉的打击和惩罚。傅思滢撞矛尖上了。 见傅思滢没有立即应答,慕王府的下人笑:“看来姑娘信心不足。” 说罢,竟对旁人说:“请这位姑娘到一旁问明身份。” 唯独怕暴露身份的傅思滢精神一凛,立刻道:“谁说我信心不足,我只是在想该如何一鸣惊人。废话少说,记上吧,我姓好!” 说完,一把拉扯过郎俊松的衣袖,将人往人群中推。全力推搡郎俊松,郎俊松只能无奈地在前方开路。 等到藏入人群中,傅思滢才感到些许安全。 呼,不过是慕王府一个普通的下人,就能有那般笑里藏刀的气势,慕王府还真是藏龙卧虎。 想到此处,傅思滢再看一眼身前的郎俊松。连郎俊松此人都来应选慕王府的门客,慕王府的实力还真是深不可测。 傅思滢特别想知道郎俊松此番到底有没有应选成功。 如果成功了,他怎么会在接下来的数年都默默无闻?难道以他的才能还得不到慕王的重用? 而如果未成功,他又去了何处,才会在日后出现在何长易的身旁,成为何长易的左膀右臂? 她是恨何长易,但不会恨及牵连。犹记得前世郎俊松帮她甚多,为她母亲争得追封,全力帮她追查欺辱过芸芷的恶人,就连最后都宁愿冒着为何长易所不喜的风险强硬回击北夏王。 她与郎俊松亦算挚友。 等终于挤到最前面站定,郎俊松低声问:“姑娘姓好?好姑娘?” 傅思滢轻咳一下:“嗯。” 郎俊松语带笑意的长长“哦”了一声,摆明了是不相信。 二人面前的高台上不断有人上台对答做解。这高台是设立在一栋小楼前的,旁有几位评选老者坐着。应选之人所回答的问题大都是这几位老者所给,也有从小楼里传出来的纸条。 纸条? 傅思滢盯着挂有竹帘子的小楼厅堂,不由得摩挲着手中血玉。 难不成漠苍岚就坐在里面? 不,不应该。应选门客的考试日日都有,堂堂慕王哪里那么得闲,场场都在。 她问郎俊松:“屋里不露面的是哪些人,会不会是慕王?” 郎俊松摇头:“偶尔会有不愿露面的朝中官员帮慕王筛选门客。” “哦,原来是这样。” 只要不是慕王在,傅思滢就放心了。她若是出丑出在慕王眼前,以后还怎么绷得起气势? 别看这座小院里的人多,筛选之速极快,有的人上台仅仅是开口说了两句话,就被判定淘汰,甚少有能长篇大论的。而且由于是当场决定是否合格,不过一会儿,院子里的人就少了大半。 傅思滢回首看向身后,见刚才还需要挤着才能进来的人群,现在已经是稀疏分散,一时间感触极深。 商人是日进斗金,慕王府则是日进斗才。若是慕王不早死,以这般实力推行新政,何愁大昌亡国? 奇怪,大昌怎么就能亡国呢! 这是傅思滢哪怕亲自陪同何长易造反成功,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终于,念到了郎俊松的名字! “郎俊松!” 郎俊松不卑不亢,淡定走上高台。他不紧张,台下旁观的傅思滢却紧握拳手,为他紧张。 “在下郎俊松,熟读诗史文经,对刑罚律条专有研究。” 几句介绍,让一旁的评审老者很有兴趣。毕竟前来应选的门客如过江之鲫,却很少有人说自己专长何项,大都是什么治国治世的笼统大话,而专研刑法律条更是少之又少。 几位老者纷纷问了郎俊松几个问题,有关于历史上的著名案例,也有关于专门罪名的定责,郎俊松对答如流,且姿态峻拔,很有风骨。 对于律法宽紧对于官场和民生的影响,郎俊松心有沟壑。 在傅思滢逐渐放松时,只见从小楼中传出了纸条。 很快,老者代为将纸条宣读:“而今朝中律例是轻是重?” 郎俊松不假思索:“重了。世人皆知慕王爷手段凶狠,是以闻风丧胆……” 不等他答完,又有纸条传出:“大昌世家若触及律法,该如何惩戒?” 郎俊松稍有思索:“既是触及律法,自然该按律处置,不偏不倚。” 当即又有第三个纸条传出:“朝中新贵触及律法,又该如何惩戒?” 郎俊松思索得略久:“自然是与世家贵族一般,按律处置,上位者该一视同仁!” 几个问题打下来,郎俊松眉头紧锁。不等他喘口气,结果已出。 下人很平静地宣读:“郎俊松,落选。” 傅思滢定定看到郎俊松站在高台上大大一怔,似乎是完全想不到他会落选。 “下一个……” 郎俊松紧紧闭目喘气,未有多问,大步走下高台。 傅思滢迎上,语气有惋惜也有遗憾:“我看你才是勇气可嘉,你该知道你的回答与慕王的行为一点也不吻合。” 郎俊松紧皱眉:“虽这般,可……” 不等他说完,只听那喊名的下人大叫:“下一个,好姑娘!” 这称呼炸响在耳边,令傅思滢汗颜不已。全场就她一个女子,所以“好姑娘”自然只能是她。 慕王府下人伸手示意:“好姑娘请。” 院中顿时议论纷纷:“这位好姑娘是什么姑娘?” “好姑娘会来应选慕王府的门客?” 一声声“好姑娘”钻入傅思滢的耳中,臊得她脸颊发烫。她清清嗓子,只当自己带着帷帽又不露脸,所以出丑的人就不是她。 评审老者等了一会儿,见傅思滢直愣愣站在高台上,也不做自我介绍,只能主动开口询问:“这还是老夫第一次看见有女子前来应选门客,可见姑娘胆识过人。不知姑娘读过什么书,又对哪方面擅长呢?” 傅思滢想了想:“读过《狐妖传》《月上枝头相思记》,还有《春海棠》,擅长嘛……擅长斗嘴狡辩、信口开河。” 她眼力很好地看到台下郎俊松神情惊变,十分惊愕怪异。 何止是郎俊松,整座小院都齐齐一静,人人表情古怪。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疯丫头? 王府下人刚做出要来带傅思滢下台的架势,傅思滢立刻沉声:“怎么,难道慕王府的门客中有我这种人才?” 王府下人动作一僵。那还真没有。 “既然是稀缺人才,几位老先生就该抓紧好好考校学问,不要耽误工夫。” 第34章 中选 评审老者面面相觑,最后说:“好姑娘稍等,老朽几人在这方面的才学不够,得请高人来提问好姑娘。” “好的。”傅思滢语气轻快,还带着几分活泼和笑意。而院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想,怕是不出一刻,这位好姑娘就要玩完。 傅思滢转身面向小楼堂屋,她带着帷帽,屋门前挂着竹帘,谁也看不见谁。 等了片刻,有纸条传出:“姑娘的才能,能如何被慕王爷所用?” 傅思滢答得飞快:“能用到的地方多了去了!兵不血刃的时候,靠的就是嘴皮子功夫。遇到棘手之事,一哭二闹三上吊,局势一乱,就能浑水摸鱼,几位老先生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但凡成家,哪个男子没有体验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力。三位老先生许是感触颇深,不由得连连点头。 见之,傅思滢立刻又说:“何况圣贤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慕王爷府中的小人是够多了,可女子呢,没有一个!所以正是少我嘛!” 后两句话一说完,台下的郎俊松当即抬手捂眼,紧揉额头。 若说大胆,天下无人能比得上这位好姑娘。什么叫做“慕王府中的小人是够多”? 话……说多了。 不说后面,还能蒙混过关,一说后面这两句,简直就是挑衅。 在一片死寂中,又有纸条传出:“姑娘的才能是可登大雅之堂,还是只能困于后宅方寸之地?” 感觉被小瞧,傅思滢啧啧摇头:“提问的人是哪个,见识有些狭窄了吧?大雅之堂与后宅方寸之地,并无不同。地方大一些、争论的人是各怀心思的男子,就能显得高高在上吗?啧啧,非也。大堂之所以称为‘雅’,不是它真雅,而是它够虚伪。可后宅的小天地,虚伪更甚!出身于小天地之中的才能,应用在虚伪的大堂上,再合适不过。” 一番看似高深巧妙的话说完后,院中众人看向傅思滢的目光各异。人们忍不住猜测议论她的身份和来处。如此难养的一个女子,谁家养出的! 傅思滢依然故作自信,还懒懒地在高台上几步闲走。 她不过是在胡说八道。因为如果不说得有气势一点,慕王府真把她当成捣乱的好一通教训可怎么办! 现在只想着赶快被淘汰落选,了了此事,她就将血玉悄悄出示给王府下人,好允她去见慕王。 等了片刻后,终于有了结果。 然而结果令傅思滢目瞪口呆:“好姑娘,中选!” 众人哗然皆惊。 什么?! 傅思滢呆若木鸡。 漠苍岚那厮不会是个眼盲耳聋的残废吧!不要郎俊松,要她?! “好姑娘,请入堂屋详说。” 傅思滢怔怔看到王府下人对她毕恭毕敬。她猛地扭头看向郎俊松,只见郎俊松冲她粲然一笑,拱手做出贺喜。 王府下人催促她入堂屋,她怕郎俊松和何长易一样,转眼就跑掉,于是朗声叮嘱郎俊松等她片刻。 见郎俊松点头应下,才放心入了堂屋。 进入堂屋的那一瞬间,傅思滢很忐忑。她如果此时再说反悔,不想当慕王府的门客,岂不是下场更惨? 完了,没想到会中选,这下更是骑虎难下! 可一穿过竹帘,发现这竹帘里面还有一层棉帘,并且隐隐感受热浪来袭时,傅思滢所有的担忧立刻消失不见。 得,歪打正着,直接见正主了! 漠苍岚没有再披他那件灰色大氅,而是裹着白花花的狐毛大褂。白绒绒一团斜靠在软榻上,惹得傅思滢以为那是棉花成了精。 “王爷,这位便是好姑娘。” 堂屋中不止漠苍岚一人,还有不少官员和幕僚。视线齐刷刷集聚到傅思滢的身上,似乎个个都想看出这是一个什么小妖精。 傅思滢胆怯虽消,尴尬却蔓延愈浓。 她压低嗓子:“咳,小女子见、见过慕王爷。” 漠苍岚放下手中的书本。傅思滢注意到下人正在收拾他手旁的纸笔。 唔,难不成方才问她的那些问题,都是漠苍岚亲手写下的? 傅思滢拧眉回想,恍然想到刚才她好像说了一句“提问的人是哪个,见识有些狭窄”……吧? 略略后退半步,拒绝再回想。不,那一定不是她说的! 忽然,漠苍岚缓缓开口:“好姑娘的才能大智若愚,如姑娘所说,本王的提问的确是见识狭窄了。” 傅思滢咽一口唾沫,急急道:“不不不,不知者不怪!” 咦,这句话说得好像更错,竟敢当着漠苍岚的面儿说他是“不知者”! 听她音色清亮未作掩饰,漠苍岚斜目瞥她,不动声色地上下一打量,须臾后,点头:“说得对,本王对这些才能不曾有过了解,的确是‘不知者’,姑娘不怪实属心胸宽阔。” 很有自知之明的傅思滢闭紧嘴,不再回应,省得自己再说错话。 “既然好姑娘欲成为本王府下的门客,就该为本王效力。现有一事,正好需要姑娘这种人才,不知姑娘可愿行事?” “王爷请说。” 漠苍岚从下人手中换过手炉,一边暖手一边说:“前几日,皇上赐婚本王与宰相府千金之事,你可知?” 傅思滢木木点头,晃得帷帽纱帘飘飘。 漠苍岚“啧”了一声:“只是无奈本王不喜这位千金小姐。所以想请姑娘小小地发挥一下你那大大的才能,先在那后宅方寸之地试试效果。若是效果不错,本王当即会考虑应用到虚伪的大雅之堂上。” 听明白漠苍岚是何意,傅思滢气得都要说不出话来。 什么意思? 让她去祸害她自己?! 若是没有她今日登门应选,漠苍岚是不是就打算从别处寻一个诡计多端的女子去祸害她傅家? ……譬如卫兰灵! 这么一想,傅思滢忽然一个警觉。 糟糕!难道、难道卫兰灵就是漠苍岚的人,专门来祸害她傅家的?! 这个猜测令傅思滢心神大震,思绪恍惚,连漠苍岚又说了什么都没听到。 卫兰灵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和漠苍岚勾结在一起的,她至今都没有头绪。若说是漠苍岚令卫兰灵去祸害傅家的,很有可能啊! “不知好姑娘意下如何?” 傅思滢猛然回神,瞪着漠苍岚那张无情无欲的神祇冰冷脸,越看越坏。 “呸,小人!” 她怒骂一句,甩手就将手中东西朝漠苍岚砸去。 旁人当时惊呼:“有刺客!” 刺客倒不至于。傅思滢扔出去的血玉被漠苍岚一手抓住,没有半点危险可言。 捏着血玉,漠苍岚抬眼看向傅思滢。见傅思滢发完脾气,扭头要走却被门口的护卫拦下时,不由得轻笑出声。 “呵,无事,都退下吧。” 前来斩杀刺客的护卫齐齐退下,堂屋中的幕僚和官员也都被打发走,直到堂中只剩漠苍岚和两三个信任的下人时,傅思滢冷哼一声,旋身往旁列椅中一坐,生起闷气。 漠苍岚将血玉交给护卫:“傅大小姐要另立门户,自谋生路了?” 护卫把血玉送到傅思滢手旁的桌案上。 傅思滢本来想一挥手将血玉扫到地上,终归是心疼宝贝,还攥回手里。 见傅思滢不说话,漠苍岚难得起了逗弄之心:“若是傅大小姐愿意到本王府下当门客,本王一定善待傅大小姐。” 傅思滢摘掉帷帽,露出一张娇艳生怒的俏丽面目:“混账才给你当门客!” 给慕王府当门客的人,都是混账? 不知是不是被傅思滢骂得多了,漠苍岚对此并没有动怒,仅是手指缓缓轻敲手炉,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堂堂慕王,不会和傅思滢一个小女子斗嘴。亦或者……是默认? 反正傅思滢当是默认。 回想她刚才应选时的对答,完完全全就不是个东西,却偏偏中选了,可见慕王府就是个蛇鼠聚集处,都是一群诡计多端的小人! 傅思滢横眼去看漠苍岚,见他肤白貌美,姿态又闲适自在,反观她自己由于气恼和燥热而双颊滚烫,不由得更是郁闷。如此一对比,彷佛她就显得狼狈,落了下乘。 在这种闷热的环境下,谁能比得过慕王的定力? “不知傅大小姐今日悄然登门,所为何事?”慕王询问傅思滢来意。 傅思滢正色,道:“家中有意借我与王爷的婚事设贺宴,我此番前来,正是邀请王爷赴宴的。” 漠苍岚微微紧目,看向傅思滢:“贺宴?” “正是。” 他轻敲手炉的节奏变得紧凑:“看来傅家对这门婚事很满意?” 傅思滢不予否认,任由漠苍岚自己去想。她傅家当然不会有心办贺宴,可无奈有个心思狡猾的本家,又能有什么办法? 漠苍岚问:“这种事情让下人送请柬就好,何需你亲自前来?” “当然是为表诚心。” “诚心?”漠苍岚放下手炉,懒懒打出一个哈欠,露出疲惫之色,“孤身一人隐姓埋名地前来,还不敢露出真容,这是什么诚心?” 傅思滢抿唇,垂眸,嘴硬:“姑娘家的矜持罢了。” 第35章 撒娇有用吗 “矜持?方才在屋外高台上侃侃而谈,毛遂自荐要当本王府中的第一个女门客时,可没见你有半点矜持。看来你所说不假,信口开河果然是你的才能。” 把傅思滢堵得无话时,漠苍岚悠悠道:“本王乏了,若是无事,傅大小姐就请回罢。” 知晓他这定然是没应下邀请,傅思滢不由得一急。 看来他心中清楚傅家巴不得和他撇清关系,所以傅家又怎么会设贺宴,又怎么敢邀请他。 可她万分需要他在宴席上露面! 琢磨了琢磨,傅思滢起身,不顾炎热地走到漠苍岚近旁的椅子坐下,还前倾身子向他凑去。 张口就暗搓搓地使坏:“是我家本家想要办贺宴,我估摸着他们不敢邀请您,所以特地前来偷偷告诉您此事。” 漠苍岚微阖的双眼柔柔抬起,像花苞打开似的,觑向近在眼前的傅思滢:“这么好心?” “嗯嗯!”傅思滢重重点头,“既然是对这门亲事的贺宴,王爷您不出场多不合适。” 她说着说着,热得脸上的汗开始往下淌。随手拿帕子一擦,看着就在脚旁的火炉,闷到无力言语。 若是和慕王结为夫妻,岂不是意味着她日后就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真是好坏的预兆。 漠苍岚调整一下姿势,看到傅思滢摇着手中扇子,衣领处的薄纱被风吹拂得起起伏伏,露出的白嫩脖颈像是脆生生的竹笋。 “没有主人家的邀约请柬,本王不会自讨没趣,傅大小姐请回吧。” 傅思滢急问:“要如何你才会答应?难道出席贺宴对你无益吗?你与我的婚事目的为何,不用我明说吧?” 漠苍岚不假思索:“没有如何。” 说罢,微抬手指,示意送客。 他能猜到傅家本家的意图,也能猜到傅思滢的心思。但他无心帮谁。就算是他选择在贺宴上露面,也不会是和傅思滢的请求沾上关系。 见漠苍岚难以请动,傅思滢失望起身。 前世的此时,她尚不知纷扰,以为本家肯为她办贺宴是出于真心,所以对本家还分外感激。毕竟本家的人脉广、地位高,结识交往的也大都是世家,能得到本家的认可,她世家贵女的身份也算是名正言顺。 为此,她甚至心大地没在乎结亲之人是凶名在外的慕王。 可其实呢? 本家利用这次贺宴,不仅邀请了各个世家,还请足了被皇上和慕王扶持的新贵。唯独没邀请慕王,一是因为慕王的体质特殊,极少应邀聚请,二是因为若连慕王都能请动,本家在世人眼中自然属于慕王一党,那样的话,本家就无法钻空子进行周旋。 贺宴上,本家借机左右逢源。遇到世家,可以说与慕王走近的是傅宰相,他们也很愤怒;遇到新贵,又可以借这门亲事拉关系。总之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用尽了手段扮两面三刀,以保本家在大昌变革中平衡生存。 本家不仅利用她傅家从中得益,还笑里藏刀地将她傅家打上慕王一党的签子,将她傅家逼上独木桥,这般无情可恶的手段,真是高明! 而她就是要请漠苍岚在贺宴上露面!既然傅家已经和慕王绑在一起,那本家也别想逃脱! 她要让这一场盛大贺宴,全然为她做了锦绣,她要让本家的好算计尽付东流! 眼见要作罢离去,傅思滢抬手去掀棉帘的那一刻,猛地一罢手,扭头疾步重新朝漠苍岚走去。这一次她走得更近,直接走到漠苍岚的身边。 伸手,便拉住漠苍岚的衣角,声色委屈:“好歹是庆贺你我定亲的宴请,你真的不去吗?” 她眼尾一耷,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此一幕让不远处的侍从猛地后退半步。 漠苍岚瞥向傅思滢紧紧捏着他衣角的手,这手白嫩光洁、筋骨清晰。 沉默片刻,他抬头直视她,冷声问:“你这是在撒娇?” 蓦然与他森凉淡漠的双眸对视,傅思滢拼命忍住想要松手的冲动,几乎是在掐紧衣角:“嗯!” “撒娇有用吗?” “……”她吞咽口唾沫,“总得试试才知道。” “放手。” 傅思滢火速松开手,转而捏上自己的衣角,垂头,倒更显得委屈。 漠苍岚将被傅思滢掐皱的衣角抚平,上下打量一番浑身写满可怜巴巴的傅思滢,无声思忖了好一会。 半晌,他道:“本王会考虑的,你走吧。” 这是他第三次表露送客之意,傅思滢也不好厚脸皮再继续纠缠。 她只能一步三回首地向房门走去,还保持着娇声软语:“那你要好好考虑哦。” “好歹你之前伤过我,不给补偿么?” “我会等你的。” 漠苍岚眼神冰凉地投向她,见她毫不收敛这副德性,便别开眼将目光投向书本。 走至门帘处,傅思滢缓缓带上帷帽,双手从内向两边拨开纱帘,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不忘强调叮嘱:“是你和我定亲的贺宴,你一定要来哦。”略有暧昧情谊。 坐在软榻上的漠苍岚斜她一眼,见她冲他抛媚眼,当即一扭身子,留给傅思滢一个背影,似乎是难以直视母老虎撒娇。 “哼!” 傅思滢跺脚娇哼一声,转身终于离去。徒留屋内漠苍岚音色无奈:“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侍从在一旁感叹:“傅大小姐的脾气还真是一言难尽。”学变脸的吧,百变魔女? 百变魔女傅大小姐一掀棉帘,就拉下了脸。对慕王撒一次娇,她真是胆肥到把几辈子福气都耗光。 猛然间产生一个极端的想法,以后她就用撒娇手段恶心死漠苍岚! 走出小楼的傅思滢备受瞩目。原因无它,方才这一场考校中,唯有她一人中选。正逢歇息,无论是之前在场的人还是新来者,都等着她出来好围观一番。 这可是慕王府第一个女门客啊! 寻到郎俊松的身影,傅思滢刚要打招呼,就被王府下人唤住。 “好姑娘,这是你的腰牌凭证,往后可以凭此腰牌出入慕王府外院。若是在府外并无住处,可由慕王府为你安置。另外……” 听王府下人说着一堆当上慕王府门客的好处,傅思滢渐渐听呆了。包吃包住还给月钱贴补?!这还只是最低一级的门客,等日后为慕王办成事、得建功劳,自然会有更厚重的奖赏! 郎俊松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与她一同听罢,感慨道:“慕王果真是善待人才。” 傅思滢不屑地冷哼一声。 二人在旁人的围观下离开慕王府。 边走边谈时,傅思滢询问:“你此次没有中选,接下来作何打算?” 郎俊松很直白:“打算回家去,继续潜心苦读。” “回家?为何不试着考取功名,或者到别处应选门客?你也可以改日再来一试,只要顺着慕王目前的手段言行应答,定然能中。”傅思滢给出建议。 停下步子,郎俊松神色略微黯淡,他摇头:“今日一试,我已知慕王的决心,既然我的志向与慕王喜好不符,哪怕中选,日后也必定是埋没才华,所以我不打算再投奔慕王。” “那……” 郎俊松渐皱眉头:“可是当下的局势尽掌握在慕王手中,无论是考取功名还是另投别处,都前途未卜,所以,倒不如我再潜心修学几年,等到学识更丰、等到局势渐稳、等到另有慧眼识珠之人出现时,再寻出人头地之机!” 此言令傅思滢心头大震。 是了,这正是他前世之路! 慕王死后,世家重新称大,他经何长易相邀一同共事,不久便以惊人的学问和才识在皇城中崭露头角,声名渐起。 傅思滢双手一紧:“你……” 她不想干扰郎俊松命定的平步青云之路,可她发誓会将何长易踩入泥尘,如此这般怎会不牵扯到他的命运? “今日能结识姑娘,是在下的福气,望不久便能听到姑娘之名鹊起大振!”郎俊松拱手。 见他欲要告辞,傅思滢不再犹豫,立刻道:“看来你不过是个自私又虚伪的人!”她面露失望。 “姑娘此话何意?”郎俊松皱眉。 “你既然对慕王的强权暴政不满,此时就应该身先士卒地反对,哪怕身败名裂,也要为天下的学子名士做出表率,此举才是大义!而沉寂下去以求日后时机,不过是为了个人的图谋富贵,何不如你现在就顺了慕王的强权,还能早日享福!” 说罢,傅思滢冷笑一声:“摆出一副不屑与强权同流合污的模样,实则惺惺作态,真是让我恶心!” 郎俊松:“你!” 他神色大震,惊愕地盯着傅思滢,一副被傅思滢所言醍醐灌顶之态。 怔愣好一会儿后,郎俊松百感交集地对傅思滢躬身长作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姑娘所言,振聋发聩。在下……醒悟了!” 见郎俊松没辜负她的期望,果然有所明悟,傅思滢轻笑一声,摘下帷帽,露出美目盼兮的面容。 第36章 哭什么 郎俊松被她美貌所惊,呆看两息后,垂下头去。 傅思滢道:“你能有此醒悟,也不枉我对你多费口舌。这样吧,七日之后,我引你前去一个好地方,在那里,你总会找到与我一样赏识你的人。若没有,你再谈沉寂研学之事!” 她所指,正是七日后的宴请。 郎俊松一口应下:“好!” 与郎俊松分别后,傅思滢可谓是身心舒畅。她提前结识郎俊松并取得郎俊松的赏识,如此,郎俊松日后还会被何长易收服吗? 想来她的疑问很快就会得到答案。因为在七日后的南山别苑宴请上,何长易就会出现! 有郎俊松在,何长易还能大露风头? 呵呵,她已经迫不及待。 回府时,正巧遇到一同回府的母亲。 “你出府做什么去了?”李氏询问。 “当然是到衣庄看新衣,反正有二婶明日给送银子嘛!”傅思滢笑,岔开话问,“娘将姨母和表妹安置在何处?” 李氏说:“在钟如街上的福好客栈。娘思虑着‘送佛送到西’,所幸给她们付了一个月的房钱,她们要买宅子再慢慢来。” 傅思滢点头:“嗯。” 客栈的话,就更好下手了。 福好客栈。 …… 翌日,本家下人神情不善地送来一大箱银子。 “一共是一千五百两,我家二夫人请傅夫人仔细数数,别差了银两,惹到傅大小姐伤感。” “啪”的一声,箱子打开,露出灿花花的银元宝,个个都能让人心情好。 李氏横目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立马扬着明媚的笑容上前:“从二婶婶手里送出来的银子,哪里敢数目不对。我不伤感,高兴得紧。” 纤纤素手轻轻抚过箱边,衬得这手都富贵滔天起来。 “替我转告二婶婶,就说我多谢二婶婶赠送添置新衣钱。” 她冲本家下人笑得柔和,本家下人被美色所惑,也缓和了脸色:“小人会为大小姐转告的。” 殊不知这话定然会引得傅二夫人勃然大怒。一千五百两啊,只换了个买新衣服的稀薄恩情! 待本家的人走后,李氏一边让自家下人搬抬银箱,一边嗔怪傅思滢:“你得了这么多银子,却连个犒赏都不舍得给本家的下人。” 傅思滢嗤笑:“我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你呀!” “诶,娘,您刚才说什么,说我得了这么多银子?”傅思滢贼笑着挽手过去,“这些银子都是我的呀?” 李氏没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对,都是你的!娘不贪你讹来的银子。这些银子给你留着当嫁妆!” 没想到会得到如此丰厚的一笔惊喜,傅思滢眸光晶亮。 当嫁妆多委屈这些银子,她得物尽其用才行。 …… 风和日丽,几日时间足够傅思滢将一切谋算都安排妥当。傅家的车队在城门口接上了应邀等候的郎俊松。 得知是宰相家,郎俊松匆匆正色向马车上的傅宰相行礼。 傅宰相已知郎俊松是个被傅思滢赏识的学子,态度很和善:“小女愿意请你赴宴,给你寻求出人头地之路的机会,你可不要辜负她的好意,切记在宴请上谨言慎行。” 郎俊松连声道是。 怪不得!怪不得敢在慕王府中撒野,原来是与慕王定下婚事的傅大小姐,今日竟然是要赴定亲贺宴的! 那、那还对他说什么反抗慕王强权的话语?! 一时间,郎俊松几日来好不容易重塑的心中志向遭遇打击。 傅思滢笑:“不必惶恐忐忑,我赏识你,与旁人无关,你可不要浪费今日之机。” 望着傅思滢真诚的双眼,郎俊松深呼一口气,重重点头:“在下必不辜负大小姐的美意!” 南山处处可见桂花,空中弥漫着桂花芳香,浓郁得令人迷醉。本家建在南山半山腰的别苑,俯瞰山林秀丽与皇城美景,视野极佳。 傅思滢一家进入别苑,先行去给傅老夫人请安。 在下人通禀时,众人仔细整理穿戴。 傅思滢特意用余光注意卫兰灵,见卫兰灵很是小心翼翼地护着腰间的挂兜,不由得嘴角挂出几分冷笑。 知道那挂兜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傅思滢当然要动手。 她上前:“表妹这挂兜可真精致,让我瞧瞧。” 卫兰灵猛地一惊,面上露出慌乱为难之色:“这、这只是粗劣手艺,入不得表姐的眼。” “看你谦虚的,我瞧着就挺好。” 傅思滢说着,直接伸出手将卫兰灵腰间的挂兜勾住,然后猛地一扯,拽到手中。 笑着将挂兜系在自己腰间,夸赞道:“多漂亮,和仙锦衣庒的手艺相比也不遑多让。” 卫兰灵干笑,未见对傅思滢罕见夸奖的喜悦,反而尽是失落。 不等卫兰灵对傅思滢再索要挂兜,下人报老夫人有请,傅宰相和李氏立即言行谨慎地带着家人悄步进入。 “母亲大人在上,儿子携妻女前来请安。” “给祖母请安。” 坐在主位上的傅老夫人头发花白,双眼饱含沧桑,不咸不淡地道了句:“不必多礼,坐吧。” 对于养子傅青,傅老夫人并无太深的感情。毕竟当年将襁褓之中的傅青抱回府不久后,她就身怀有孕,傅青当引子的使命也便完成。之后没有将傅青送走,而是让他被下人称为“大少爷”“大老爷”的一路养大,本家做得已算足够。 傅青也有自知之明,所以等出仕成亲,便理所当然地从本家脱离,自立门户,一直以来将姿态放得很低,从不敢和真正的傅家人有所相比。 傅思滢与妹妹弟弟坐在下首。抬眼,二叔一家和三叔一家皆在眼前。 刚一落座,就听傅芳蕊阴阳怪气地说:“呵,思滢姐姐身上的衣裳便是用一千五百两银子置办的新衣?我瞧着也不过如此!” 这是替二夫人出头了。 傅思滢笑看傅芳蕊。二夫人的亲女儿傅芳薇都没有第一时间为自己娘亲出气,这蕊丫头倒是个争着要被人当枪使的蠢货。 她故作惊讶地问:“蕊妹妹竟然买过价值一千五百两的衣裳?” 傅芳蕊咽喉一哽:“没吃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傅思滢对此忍俊不禁:“倒不知蕊妹妹见的是哪头猪跑。” 一旁的小芸芷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被李氏一瞪,又赶忙正襟危坐。 面对傅思滢,从来都不是对手的傅芳蕊自然只能败下阵。难道要她说出哪位衣着华贵的贵人是猪? 本是小辈之间的玩笑,哪料傅老夫人蓦然缓缓道:“这些衣裳看起来确实不华贵,一千五百两银子花得不值。” 傅宰相和李氏双双心头一惊。李氏赶忙解释道:“娘误会了,是一家子都做了衣裳,思滢又额外多几身,所以并没有多么华贵的衣裳。何况……呵呵,何况我们这一家子也没必要穿得多好。” 对此,傅思滢唇瓣轻抿,忍住没作言语。母亲习惯在本家人面前放低姿态,所以连圆场的话都往自轻自贱里说。而她毕竟位及过皇后,心气甚高。 华贵衣裳有什么穿不得的。她家中人能低谁一等? 傅老夫人沉沉唔一声,没再说话。李氏则依然惴惴,额上渐渐生出汗光。 显然,傅思滢敲诈的那一千五百两银子,敲得傅老夫人不满了。 二夫人的目光悠悠在李氏等人身上扫了一圈,唇角仍然带着轻蔑的冷笑:“大嫂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身份就该穿什么衣裳,不得越矩。” 李氏喃喃应是:“是、是。” 被如此嘲讽,以傅思滢的脾气哪里受得住。可母亲狠狠按着她的胳膊,警告之意分明。 傅思滢垂头闭眼,长长呼吸一口气,耐住心头怒意。傅老夫人的身份尊贵、地位崇高,她此时还不得撒野。可等她羽翼渐丰,她绝不会再容忍有眼下场景出现! 那一千五百两银子,她戏称是“讹”来的,难道就真的是不义之财? 本家要拿她家作筏子、当垫脚石,不顾她家的前途和死活,却连一千五百两银子都带着话刀子送。到底谁在此事中真正占便宜,本家比谁都清楚! 为缓解场面的尴尬难堪,李氏匆匆向傅老夫人介绍坐在最后面的小李氏和卫兰灵。 “这是儿媳的庶妹和外甥女。”说罢,示意卫氏母女给傅老夫人请安。 傅老夫人对老大一家都不甚在意,更别说卫氏母女了,仅是面无表情地受着礼,没有半点表面功夫的客套。 卫兰灵怯怯随小李氏一同见礼:“拜见老夫人!” 眼见傅老夫人敷衍地一挥手,想到傅思滢一家面对这位傅老夫人都显得恭谨顾忌,卫兰灵心中一动,紧接着说:“祝老夫人福寿安康。” 说完,竟不知为何泪如雨下,羞怯地急急抹泪。 众人一惊。傅思滢则眼神一利,目光隐含不善。 这个贱人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那副总是情深义重的虚伪模样,故作单纯美好,惹尽同情怜惜。 可这次,她要让这贱人悔到肠子发青! 小李氏同样不懂女儿卫兰灵为何突然哭泣,紧紧握住卫兰灵的手:“你哭什么?” 第37章 分明是王八 傅二夫人白去一眼,没说话。她本来是对卫兰灵的性情比较喜欢,可由于上次卫兰灵炸雷屁的尴尬,她对卫兰灵又很嫌弃。 傅芳薇比母亲要心宽不少。见卫兰灵哭得梨花带雨、百般柔弱,便轻声问道:“兰灵妹妹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听出傅芳薇的意有所指,傅思滢扫去一眼,见傅芳薇微蹙眉间一脸同情怜惜地看向卫兰灵,恍然间,大为出神。 不知为何,她竟从傅芳薇的这副表情里看出了熟悉感! 一瞬间,如同看到前世的自己,她被卫兰灵干净纯洁的外表所迷惑,而忍不住对卫兰灵心生疼爱。 目光再转向卫兰灵,细细打量这清纯佳人。卫兰灵哭得不仅是真诚不做作,还带着一些强忍悲痛的坚强之色。 傅思滢抬起手,装作拭汗的模样,用帕子挡住阴鸷森冷的眼神。 信她的柔、信她的弱,信她可怜无依、无助弱小? 呵,谁信谁倒霉。 帕子拂过双目,等过后,一双目便恢复如初。 看卫兰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有难言之隐,傅芳薇更放柔声音再次询问。 卫兰灵以一双鹿眼怯怯看向傅芳薇,似乎是被傅芳薇的温柔所鼓励,她鼓起勇气重新向傅老夫人盈盈一拜。 “兰灵失态,请老夫人不要厌烦。兰灵只是看见老夫人时,忽然想到已经故去的祖母。祖母在时,我常常会倚在祖母的膝头逗祖母开心,听祖母讲她年轻的故事,不知烦忧。可一眨眼,便是沧海桑田,祖母与我天人永隔,我再也无法尽孝!” 说罢,卫兰灵的泪水更甚,哭泣诚诚。 她哽咽道:“老夫人您有着与兰灵祖母相似的慈祥和善,兰灵没忍住思念,这才失态。还望老夫人原谅。” 听过卫兰灵所言,屋内众人面色各异。 旁人是何神情且不提,反正傅芳薇已经是被感动得眼眸闪光。 一片宁静中,傅思滢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然后“咣”得一声放下,打破感动。 声音引起众人注意,目光聚在傅思滢身上。傅思滢不以为意地抬抬手指,短促地说:“继续。” 这二字立时让卫兰灵的言行变得甚是尴尬。卫兰灵以无助的眼神望向傅思滢:“表姐……” 傅思滢面无表情。 傅芳薇瞥傅思滢一眼,对傅思滢的冷漠很是不喜。 她起身离座,上前拉住卫兰灵:“兰灵妹妹只是情不自禁罢了,又不是做错事,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呢?祖母您说呢?” 傅芳薇扭头看向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的目光在两个少女身上看看,略带笑意地点头:“薇丫头说得对,又不是做错事,用不着讨老身的原谅。” “多谢老夫人!”卫兰灵再次一拜,而后有些紧张和期盼地攥紧傅芳薇的手,胆怯地向老夫人请求道,“兰灵知道唐突,但还是大着胆子想问,我能否上前到老夫人的身边……一倚膝头?” 傅芳薇一愣,诧异地看着卫兰灵,见卫兰灵神情真挚,只能无措地转头望向老夫人。 傅思滢低低打一个哈欠,对于前世已经看过的一幕,感到腻味。虽然不同的是,前世她是站在卫兰灵的身旁,而且比傅芳薇要无措多了。 傅老夫人还未开口,傅二夫人就心情复杂地说:“这丫头的心是好的,可毕竟是初次见面,如此行为不大妥当。” 卫兰灵紧张地一抖:“是、是……” 傅芳薇拉住卫兰灵,对母亲说:“兰灵妹妹只是太过思念她的祖母罢了。” 这时,傅老夫人叹一口气,招手道:“两个丫头都过来吧。” 傅芳薇一喜,紧忙笑着看向满脸不知所措的卫兰灵:“妹妹,来。” 说着,就亲自将卫兰灵牵到傅老夫人的面前。 望着露出怜爱慈善笑意的傅老夫人,卫兰灵眼圈一红,弯了腿跪在老夫人身旁,将头轻轻倚在傅老夫人的膝头上。 泪水源源不断,打湿老夫人的长裙。 须臾,似是情难自禁,卫兰灵埋头大哭:“祖母!” 一声长唤,惹得傅老夫人也微红眼眶,不由得抬手轻轻抚上卫兰灵的发,感慨道:“好丫头啊。” 老夫人一手抚着卫兰灵,一手攥紧傅芳薇,对傅芳薇道:“祖母倒是希望百年之后,不会留你像这丫头一样难忘祖孙情。” 傅芳薇低声哽咽:“我怎么能忘呢?” 一时间,温情脉脉,感动和怀念蔓延。 坐在下首的傅思滢已经无法直视,只能别开头紧盯茶杯中的茶叶,连听入耳中的声响都成为一种折磨。 大戏啊,大戏! 得是脸皮多厚的人才能唱出这种大戏? 那一声“祖母”惹得傅思滢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在这夏日里忍不住浑身一抖。 前世她只是目送卫兰灵被允许走到傅老夫人的身旁,听到卫兰灵的呼唤,还被感动得连连落泪,而今生就只有溢出心田的难受和恶心。 傅思滢瞥眼,看到站在屋中的小李氏神情复杂,似乎是颇为惊诧和无措,她不由得一怔。 前世她只顾着感动,并没有注意过小李氏的反应,如今有心思这么细细一打量,顿时让她品出些许不对劲来。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李氏膝下唯有一女,便常年再无所出,又带着王老妪那么一个泼辣的亲娘…… 不是她心思阴险,而是忍不住要怀疑一下:卫兰灵的祖母真的有那么疼爱卫兰灵吗? 忽然,卫兰灵急急促促地抹着眼泪,孺慕情深地望向傅老夫人:“兰灵的挂兜里还有一副兰灵祖母的画像,是卫兰灵在思念祖母时所画,老夫人您愿意瞧一瞧吗,真的与您像极了!” 傅老夫人当然好奇。 众人本来对于卫兰灵亲近老夫人的话语很怀疑,眼下一听卫兰灵还有画像,顿时就多信了几分。毕竟卫兰灵今日是第一次见到老夫人。 一见傅老夫人想看,卫兰灵立即低头要摘挂兜。猛然想起挂兜在傅思滢手上,怔愣一下,转头委屈巴巴地对傅思滢说:“表姐,你把刚才在屋外拿走的挂兜还给我吧。” 冷不丁地轻轻插了傅思滢一刀,仿佛傅思滢抢走她很珍贵的物件。 傅思滢将腰间的挂兜摘下:“原来这挂兜里装着你祖母的画像啊。怎么也不找个精美的兜子装,找个如此拙劣的?” 见刚才还说挂兜好看的傅思滢这会儿瞬间改口说拙劣,卫兰灵面色难看:“祖母在我心中就好。” 傅芳薇十分赞同地点头:“说得对,要重心意不要重外在,这一点,虚荣的人是不会懂的。” 虚荣的傅思滢张口就道:“既然如此,那挂兜等会儿就归我了,我让丫头寻块抹布缝成兜子,与你交换。” 傅芳薇瞥傅思滢一个白眼,懒得与傅思滢这俗人多说。 在不以为意地将挂兜还给卫兰灵后,傅思滢用帕子掩住口鼻,藏起已经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一接过挂兜,卫兰灵就面带欣喜地急切打开,从里面抽中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她不假思索、毫无防备地当着傅老夫人和傅芳薇的面儿,快速展开。 “老夫人,您看!” 定睛一看,傅老夫人和傅芳薇刹那间双双呆住,不过须臾便脸色漆黑。 只见画纸上赫然画的是一个大王八! 傅老夫人声音一哑:“这就是你祖母?!” 只顾着将画像举给傅老夫人看的卫兰灵一怔,以为是她照着菩萨像画得太像所以不被傅老夫人相信,连忙解释:“正是。兰灵祖母的面容慈祥端庄,与菩萨极为相似。老夫人您也是,像菩萨!” 她越说,傅老夫人的脸色就越黑。 一旁的傅芳薇听不下去,厉声对卫兰灵呵斥道:“你且看看你画的是什么吧,休得在我祖母面前胡说!” 卫兰灵不解,收手一看。纸上圆壳四腿一脑袋的东西,分明就是个大王八! 她惊愕得矢口否认:“这、这不是!不是我祖母的画像!” 因为好奇而凑上来看画的蕊丫头,说话不过脑:“这当然不会是你祖母的画像,这是个王八!” 瞬间,屋内一片死寂。 三夫人脸色难看地急急将女儿蕊丫头拉回:“你别说话!” 傅思滢忍笑忍得极为艰难,不敢笑出声,只能双肩颤抖。 眼见父亲和母亲被卫兰灵的这一手给弄懵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傅思滢只能出面解决。 忽地起身,大步上前,当着众人的面儿给了卫兰灵一个耳光后,直接将还跪在傅老夫人腿旁的卫兰灵提拉起,恼火地骂道:“你疯了,在这里疯言疯语!赶紧给我滚出去!” 说罢,毫不留情地拖拽着卫兰灵的胳膊将人甩出屋。 小李氏惊慌失措地给傅老夫人道歉,傅思滢也将小李氏推出屋。 她的粗暴对待,算是挽回了一点傅老夫人的颜面。等到屋中安静,傅宰相和李氏连声告罪。 “本以为那丫头是个孝顺诚心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母亲千万海涵!” “母亲恕罪!” 第38章 终于又见 傅宰相和李氏苦苦道歉。 傅老夫人懒得再听,面色很黑地挥手示意傅思滢一家去客房歇着。 二夫人冷笑着将傅思滢一家送出屋。 “那个丫头是诚心来惹老夫人生气的?大哥大嫂,你们照顾亲戚可以,但总不能什么货色都往老夫人的眼前带!” 说得傅宰相和李氏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 等到进入客房,周边再也没有本家的下人,李氏气得发抖地向卫兰灵质问。 “你刚才是要做什么!故意给我傅家抹黑吗!” 卫兰灵慌得委屈,落泪连连:“姨母,我那挂兜里明明是装着祖母的画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姨母您信我,我哪里有胆子给姨父姨母的脸上抹黑!” 这时,卫兰灵话语一顿,拿怨恨怀疑的目光看向傅思滢:“我那挂兜从不离身,也就是方才让表姐借去了一会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我故意栽赃你不成!”傅思滢立即拢眉,怒气冲冲,“我又不知道你那里面装的是什……诶,等等!” 她忽然一怔,想起什么,匆匆低头将腰间自己的挂兜打开。翻了翻,没找见东西,神色一变,抬手将卫兰灵手中紧捏的王八图抽出。 由于卫兰灵气得捏很紧,“刺啦”一声,王八图还给破了。 傅思滢将撕破的王八图细细一看。 “哎呀!”猛然一声大叫,随即怨怒地看向卫兰灵,“卫兰灵,你把我准备的龟寿图给毁了!” 龟寿图?! 李氏愕然:“什么龟寿图?” “宁世子的祖母下月大寿,邀我赴宴贺寿,我准备画一幅龟寿图以作献礼。不知合不合适,便拿来,想着遇到宁世子的话能问一问。” 傅宰相质问:“那怎么能跑到卫兰灵的挂兜里!” 傅思滢好生无奈:“我方才一时没想起来这纸是什么纸,就拿出来看了看。等再放回时就放错了地,塞进了卫兰灵的挂兜。” “你!你怎么能这样!”卫兰灵气得浑身大抖,泣不成声。 傅思滢不觉有错:“你拿错画能怪我吗?” 从卫兰灵手中将挂兜抢过,当着众人的面儿打开,从里面抽中真正的祖母画像。 将祖母画像和龟寿图一对比。 “你的画像折叠得这么小,我的图折叠得这么大!说什么亲手所画,常常缅怀,你拿的时候自己就没觉得有差别?”傅思滢惊得生气,“你实在是太过马虎莽撞,处处惹事!” “我……” 傅思滢气恼:“做的这是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地要拿画像,你有病?不拿画像给老夫人看,就什么事儿也没有!” 这话说得倒是有一点在理。 被诡辩堵得有口难言的卫兰灵嚎啕大哭。真正马虎的人明明是傅思滢,傅思滢怎么还有脸血口喷人! 不仅被众人误会,还被傅思滢打了一耳光,卫兰灵是真冤。 真相大白,李氏无奈地让卫兰灵和小李氏到隔壁的客房去歇息。 身后,傅思滢气不可遏的声音依然响亮:“气死我了,普通的王八也能和我画的万年龟相提并论?!没眼光!” “你少说几句吧,”李氏郁闷不已,“你只是损失了一张画稿,卫兰灵可是脸面尽失,娘和你爹也大丢颜面!” 傅思滢怒气一瘪,安慰父亲和母亲:“爹、娘,放宽心,老夫人和咱们一样都觉得大丢颜面。我方才当着老夫人的面儿打了卫兰灵一巴掌,也算是给老夫人交待了。” 傅宰相和李氏被这事闹得烦闷。 傅思滢低低啐道:“就是怪卫兰灵,好端端的和老夫人套什么近乎。第一次见老夫人就敢套近乎,她就那么思念她的祖母?” 说罢,有些碎碎念:“卫姨母常年膝下无子,又带着那般泼辣的王老妪,卫家祖母当真宠爱她们、和她们感情深厚?呵。” 这话令傅宰相和李氏不由地对视一眼,均是微惊。 思滢此言,不无道理。 傅思滢往李氏身旁一凑:“娘,卫姨母说卫家没人了?您还是私下里派人去查查为好。若是查到卫家还有人,日后卫姨母和表妹在皇城待不下去了,还能有条退路。” 李氏再和傅宰相看一眼,片刻思索后,缓缓点头:“好,娘会派人去查的。” …… 随着日头升高,宾客渐至。 离开客房后,傅思滢从腰间香囊中拿出两块香料,塞到晴音的手中,附耳道:“趁人不注意,将我和卫兰灵的屋子里都点上这香。” “是。” 晴音低应一声,趁着宾客渐多没人注意她时,悄然离去。 一段观景高台,山风微微,阳光和煦。坐在亭阁中的傅思滢在一众公子小姐们毕恭毕敬的恭维声中,百无聊赖地瞧着一旁的傅芳薇等人在聚众游戏。 三叔傅文膝下除了傅芳蕊一女外,还有一对双生子,名傅意水和傅意山。 兄弟二人拍拍手,吸引众人目光。 “群贤毕至,自该百家争鸣、百花争放!为了让各位能尽兴而归,我兄弟二人特请长辈准允,设琴棋书画、诗词对赋八类,邀请各位参与比斗。每类目魁首以百两银为奖赏,以激励各位才子佳人奋学上进!” 第一名能得一百两银子?! 哇,玩个游戏罢了,傅家就舍得出八百两,真是大手笔! 芸芷好生心动:“哇,一百两?姐姐,我也想去比斗!” 傅思滢挥挥手:“去吧,你看你琴棋书画、诗词对赋哪类拿得出手。” “哼!”芸芷嘟嘴,不理傅思滢,扭头就和要好的姐妹去凑热闹。 至于容辰,还不知道带着郎俊松在哪里交际呢。 杵在亭阁不远处站着的卫兰灵,抿唇,眼神坚决地说:“娘,我要去参与比斗。” 小李氏很惊讶:“你能去比什么?” “比书比画总是可以的,”卫兰灵一脸羞愤,“总不能白来一趟,只为了供傅思滢笑话难堪吧?” 小李氏心疼地握住女儿的手:“好。可……要不要去跟你表姐说一声。” 卫兰灵不假思索地摇头:“不要!我不想再对她傅家低声下气!” “哎。” 当看到卫兰灵和小李氏从眼前走过前往比斗场地时,傅思滢勾唇一笑。 书和画? 卫兰灵真以为她那点本事能独占鳌头? 前世众人若不是看在她的脸面上对卫兰灵谦让,卫兰灵也配争得两类魁首? 晴音办完事归来:“香都点上了。” “好。” 很快,这次名曰“八类之斗”的游戏性比赛开始。不限制每个人的参与类目,只要时间赶得上,一个人报八类都行。 周围众人在热热闹闹地报名比斗,傅思滢的目光却一直隐晦地注视着廊道拐角。每走入一个人,她都要将来人看个清清楚楚,如同窥伺猎物的野兽。 直到看见御史中丞之子薛津出现,她猛地身体一僵,情不自禁半起身子,眼眸中瞬间闪烁的激动和急不可耐像是夜空的烟花。 终于,终于要等到那个畜生了! 薛津在走入场地后,回头向后看去,笑着与身后之人说话。 只见薛津身后的男子,身材修长瘦弱却脊骨笔直,面容线条分明,显出坚毅与冷峻。旁人只用看去一眼,就会觉得这是个有气节与风骨的男子。 凝视着,傅思滢渐渐单勾唇角,眼中神色越来越冰凉,甚至于是暗藏杀意。 何长易,终于又见面了! 何长易与御史中丞之子薛津结识,并且被薛津赏识,与多日前脏污狼狈的乞丐模样大相径庭,如今的何长易可谓是脱胎换骨、改头换面。 目送薛津与何长易混入参与比斗的人群中后,傅思滢起身走出亭阁,很快就寻到了容辰和郎俊松。 “长姐!”容辰兴致极高,“我正劝郎大哥去试试呢!” “傅大小姐。”郎俊松面色冷静。他大概能感觉到傅家和本家的关系不睦,所以并不强求参与比斗。 傅思滢一笑,向二位堂哥意山意水的方向扬扬下巴:“天赐良机。想去吗?” 郎俊松没有掩饰:“自然。” “哪几类有把握?” “诗词联赋。” 听到有赋,傅思滢大喜。 “其它类目我不管你结果如何,唯独‘赋’此类,你必须要拿魁首!能写多好就写多好,而且要长赋,要辞藻华丽、用典巧妙,务必将你的才华完全展示出来!” 长赋难写,一重对仗工整,二重韵律和谐,三重文采修饰,四重情景相衬。 长赋写得好,文才学识就绝不会受人质疑和轻视。 郎俊松一怔,略微思索后,重重点头应是。 傅思滢叮嘱道:“去吧,记得最后再比‘赋’。” “好。” 目送郎俊松步入比斗场地,傅思滢目光灼灼。 前世的今日,何长易一鸣惊人;而今生的今日,她会叫他身败名裂! 容辰在一旁唉声叹气:“哎,怎么也不比个骑马射箭的类目,都是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傅思滢好笑,瞥向好武不好文的弟弟:“眼下你不能一展身手,等秋猎,你可以耍个痛快。” 容辰一怔,有些惊喜:“今年秋猎我能上吗?爹和娘会同意?” “我可以说服爹娘。” “真的?!长姐你太好了!” “不过,你得帮我做一件事,”傅思滢在容辰耳边悄悄道,“去找根能打人的棍子带着,离开时我要用。” 容辰虽不知为何要这样做,但拍着胸脯保证:“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第39章 都是垃圾 本家设置这场比斗,可谓颇有心机。看似是游戏,实则给不少寒门新贵一个露脸的机会,暗搓搓地拉关系。 “书”这一类目比得最快,毕竟随意在纸上写几个字就好。 几位在书法上有造诣的官员充当评审。先将能入眼的挑出,这会儿正要评选魁首。 傅思滢瞧到何长易与卫兰灵都入围了,便笑着走出人群:“加我一个可好?” 以为傅思滢是也想表现一下书法,旁人纷纷生笑:“怎敢不加傅大小姐!” 何长易与卫兰灵看见她,纷纷一怔。 知道是来傅家贺宴,何长易就心有准备会再次遇到傅思滢,但他外貌变化太大,所以认为傅思滢认不出他。 这会儿见傅思滢的视线从他的面上扫过,眼神无比陌生,果真没认出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难免生出失落之感。 傅思滢长案上拿起一叠纸,一张一张看去。 “这张不行,这张也不行。” 这下,众人才意识到傅思滢所说的“加我一个”指的不是要参选,而是想当评审! 立刻,议论声起。 “傅思滢书法可佳?” “未曾听闻” 同样入选的傅芳薇看到傅思滢在装模作样,皮笑肉不笑地问:“我倒不曾听闻姐姐还懂书法。” 傅思滢抬眼不屑地轻笑一声,低头就将傅芳薇所写的一首五言绝句拿出来,拎在手中晃荡。 由于作品并未署名,所以除了作者本人,旁人是都不知所属。 一见傅思滢拿出这张纸,别人表现平静,唯有傅芳薇一人脸色一僵,心中大惊:傅思滢怎会认得她的字! 傅思滢甩着纸:“这幅字看似可以,实则绵软无力、有形无神,全无筋骨可言。这种字,自然当不得魁首,只能拿去当草纸。” 她将纸在众人面前一展,再让几位评选的官员一看。 有她的评价在先,旁人看字自然会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就连评审的官员也点头认同:“傅大小姐所言有理,的确称不上功底。” 傅思滢一笑,抬手就将手中的纸撕成碎片,这举动看得众人哗然。傅芳薇更是血气冲头,立即面红耳赤。 傅思滢还振振有词:“也不知作者是谁,想来是位姑娘。撕掉也算维护这位姑娘的颜面了。” 众人一听,又深觉傅思滢的心思细腻,做得对! 傅芳薇本欲出声为自己争夺颜面,一听傅思滢这样说,身体大抖,难有勇气迈步出声。 眼瞧旁人像墙头草似的跟着她的话语摇摆,傅思滢嘴角噙笑,垂目再看几眼,就又抽出一张作品。 这次,则轮到卫兰灵面色难看。她不认为傅思滢会认识她的字,可偏偏这么巧,傅思滢就揪出了她的字。 连傅芳薇的字都会被傅思滢奚落,卫兰灵的字岂不是更要被嘲笑。 “这张字嘛……啧,怎么说呢。”傅思滢露出苦恼。 卫兰灵的心紧紧揪起。 傅思滢叹口气,抬手就将手中纸扔到地上:“一股子低贱鄙陋的气息,字体扭曲,笔法无道,像是……唉,我也不好这样说,可的确像是缺少教化的字。这样的字,该是山野村夫随手图画而成的,怎么会出现在咱们的比斗中?” 纸飘落在地,正正好落在卫兰灵的脚旁。卫兰灵低低垂头,身体比石头还要僵硬。 旁人凑头一看纸上字,甭管到底字写得如何,碍于傅思滢的面子,纷纷附和:“傅大小姐言之有理,这字看起来的确是毫无章法,也就称得上是字,拿不出手的。” 对于这幅字的主人,大家很好奇。互相看看,想是谁的字能烂成这样。 瞥一眼脑袋都快要埋进土里的卫兰灵,傅思滢轻轻一笑:“八成是谁逗乐,让下人写了几笔凑热闹吧。” 众人点头:“极有可能!” 又被傅思滢比为下人,卫兰灵羞恼地死死咬牙,双眼通红。 傅思滢第三次抽出一张纸,自然就是何长易所写。 注意到是自己所写,何长易微微惊讶,随后便目露期待。他对自己字有信心,若不然也不会挑书法这一类目比斗。 “哎呀!”傅思滢惊呼一声,露出诧异之色。 众人闻声,纷纷好奇凑头去看。几个官员也看,颇有欣赏。 “笔走龙蛇,笔势洒脱,不错!” “好字,可称魁首。” 在一片赞扬声中,何长易扬起嘴角。 然而,傅思滢的一道反驳打断他的自信。 “诸位谬矣,这副字才是彻彻底底的大烂字!”傅思滢很是严肃。 “傅大小姐何出此言?” “见字如见人。大家看这字,锋芒毕露,像一把匕首,力透纸背。” “是啊,这难道不好吗?” “好什么好?”傅思滢眉目一皱:“今日乃我定亲贺宴,写这么锋利的字,是对我有所不满吗,是对慕王有所不满吗!” 此话一出,周围立即安静。何长易目瞪口呆。 傅思滢气得转身拿起毛笔,重重地在纸上画下一个大大的叉,完后举着纸怒问:“这是谁写的,站出来!” 场面一片死寂,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何长易握紧拳头,他本欲借此出风头,哪料会被傅思滢批判的一文不值。 “是谁所写,还不快站出来?难不成要我请这么多人再一个一个写一回字,好揪出你这狂妄之徒?” 何长易僵着身体站在人群中,他有刹那的念头要站出去,可他是薛津带来的人,若是站出去承受傅家的怒火,无疑会牵连薛家。 何长易不站出来,傅思滢哪里会放过他。 傅思滢满脸怒意地扫视着人群,从何长易附近的几个人开始问起:“可是你所写?” “你呢?” “是不是你的?” 得到的均是否认。直至来到何长易的面前。 “是不是你写的?” 面对傅思滢的询问,何长易哑着声音道:“不是。” 傅思滢冷漠地要从他面前走过时,忽然脚步一顿,回头又狐疑地看向他。 她冷声说:“我怎么看你一脸的心虚呢?去,拿笔,写一幅字。” 未料想她敏锐,何长易紧紧握拳。他其身旁的薛津已经看出端倪,不由得急上火。 “怎么不动?”傅思滢问。 在众目睽睽中,何长易深深呼吸两下,哑声道:“是在下所写。” “喔……”一片哗然。 傅思滢的性情骄纵在皇城中是出了名的,如今又加上“慕王妃”的名头,就更让人不敢惹。 众人见何长易是生面孔,不由得“敬佩”万分,惊奇他竟然敢在傅思滢的面前说谎! 傅思滢打量何长易两眼:“没想到长得人模人样,倒是个撒谎成性的。” “在下并非有意。” “难道是我逼你的?” 薛津不得不站出来为何长易求情:“傅大小姐,我这位何兄的书法造诣浅薄,控制不住笔势,这才写得锋利了些。绝非故意冒犯,还请傅大小姐见谅!” 傅思滢看向薛津:“原来是薛公子带来的人。既然是薛公子所说,那我便信了。” “多谢傅大小姐海涵。” 傅思滢转身,将手中纸扔入何长易的怀中:“才写了几天的字,就敢拿出来让人笑话,这可真是个笑话。” 何长易面色铁青地捏紧手中纸,看向同样面色不善的傅思滢,没吭一声。 傅思滢佯装被气到,向几位官员道了声歉后,就转身走了,不再参与评审。徒留何长易顶着一道道嘲笑讥讽轻视的视线,饱受难堪。 何长易不仅没能崭露头角,反而因为傅思滢的批评而备受众人轻蔑,这可是何长易和薛津万万没想到。 薛津安慰何长易:“无妨,你不是还想去比琴和赋吗,这两类你总能赢下的。” 何长易想了想,摇头:“我不打算去比琴了。若是傅大小姐也去评琴,见我自然是不喜。” “那就只比赋?” 何长易略微思索:“我想改比棋。比棋输赢分明,不会任由个人评判胜负。” “好!” 傅思滢在比琴的场地等了半天,没等到何长易出现。狐疑之际在场中一寻,见何长易在棋类报了名,她不由得大惊。 怎么跑去比棋了! 傅思滢暗暗握拳。参比的都是公子小姐,何长易既然敢去比,就自然是有信心拔得头筹。而棋类胜负直白,她做不了手脚。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何长易另辟蹊径? 由于在比琴的那里耽搁了时辰,等傅思滢来到比画的场地时,几位画师快要评审完,就只剩下两幅画,要从中选出魁首。 定睛一看,傅思滢郁闷不已。只见剩下的两幅画分明就是卫兰灵和宁瑞成的! 真是堵心的事一桩桩接连。 卫兰灵在场中一直害羞怯怯地对宁瑞成暗送秋波。而一见傅思滢出现,卫兰灵的秋波立刻变成眼皮抽搐。 听闻傅思滢要评画,众人依然叫好,虽然无人有听说过傅思滢的画功如何。 傅思滢拿起卫兰灵的荷花图。不得不说,卫兰灵在作画上的确有几分灵气。荷花栩栩如生,就连上面的露水也像是真的。 宁瑞成则直直盯着傅思滢,双目燃火,对于他所作的海棠图有股执念,因为他知道傅思滢喜欢海棠! 第40章 以身相许 瞧着两张画,傅思滢是一张也不想选。两个都是人渣,所作之画也只配当草纸! 思索良久后,傅思滢淡淡地说:“海棠图比较好,画技精湛。” 她做最后决定,自然是定下魁首是谁。 音刚落,身旁就响起宁瑞成的道谢:“多谢傅大小姐肯定在下的画技。” 傅思滢看去一眼,神情寡淡,不多留眸。 众人一见海棠图是宁世子所画,自然连声贺喜称赞。宁瑞成虽文不成武不就,可的确有一手好画技。 原本不悦的卫兰灵也立即面露喜意,羞赧地凑上前:“宁世子有大才,兰灵输得心服口服。” “你作的荷花图?” “正是。” “姑娘也是画功精湛。” 得到宁瑞成的夸奖,卫兰灵羞得满脸通红。 看到他二人眉来眼去,傅思滢冷笑一声,转头离去。等会儿她会让这两个人渣好好享受享受的。 刚离开没多远,忽然,被人拉住胳膊,回头一看竟然是宁瑞成追来。 傅思滢不悦地将宁瑞成的手甩掉:“宁世子的举止未免肆意了吧?” 眼前的宁瑞成表情凝重,没有了被傅思滢选为魁首的喜悦,反而露出烦躁和恼火,他压低声音不悦地质问道:“傅思滢,你当真要嫁给慕王?” 自打听闻慕王和傅思滢的定亲,他就满心暴躁。尤其是在上次望月湖同船,傅思滢给过他好脸,所以他颇有种煮熟的鸭子飞掉的愤怒感。 傅思滢嗤笑:“这可是圣上赐婚,宁世子当是儿戏?” “我、我……我不准你嫁给慕王!”宁瑞成表情狰狞。 “那就请世子去给皇上说、去给慕王说,而不是给我说。” 傅思滢扭头欲走,宁瑞成再次拦住她:“你跟我走!只要你隐姓埋名跟我走,就不用嫁给慕王!” 对此,傅思滢仅是用一个白眼回应,绕开他走掉。 为了跟他而隐姓埋名? 他算个屁。 身后,宁瑞成在低吼:“你是我的!” 傅思滢理都不理。脑子进水的蠢货? 想到前世宁瑞成在宴后对她做出无礼之举,害她背上水性杨花的恶名,傅思滢就恨不得立刻一刀捅死宁瑞成。 吁……忍耐,忍耐。就快了,马上,她就能让他们都尝尝身败名裂的下场。 直到宴席开始时,所有的类目只剩下棋和赋还没有决出魁首。棋耗时,而赋作为重头戏,特意被留到宴席之后。 何长易那厮比棋果然比到了最后。只剩他和另一人。 “长姐,郎大哥拿了三个魁首!”芸芷兴奋地与郎俊松归来。 “恭喜,自今日你的大名可要传遍皇城了。”傅思滢对郎俊松说。 郎俊松连道“惭愧”。 郎俊松果然不凡,说对“诗词对赋”有把握,就当真是有把握。除了“赋”还没有比斗,已经比过的“诗词对”,他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众人,夺得魁首,现在已是声名鹊起。 这无疑让傅思滢安心,相信郎俊松也一定会在“赋”上重挫何长易。 唯独这个棋……让她心中犹如扎着一根刺般难受。 步入宴园,各自落座。前方宽台登上一群民间艺人开始表演杂剧小曲儿等助兴解闷的节目,本家的人也终于齐齐露面。 傅宰相和李氏明明是大芳,却站在二房和三房身后。 二老爷傅诗拱手道谢:“诚谢诸位亲朋好友应邀赴宴,令傅某这山中野居蓬荜生辉。” “今日是为我侄女思滢与慕王定亲的贺宴。诸位也知,我大哥任宰相是刚正不阿,而傅某不才,区区侍郎。为了维护大哥的官威,我与大哥甚少有来往,只为避嫌。” 这时,傅思滢听到席间众人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她清楚笑的人是为什么而笑,也清楚不笑的人为什么不笑。 二叔的两面话能说得如此精妙,实在是叫人敬佩。 傅诗说:“平日没什么能为大哥做的,既逢侄女定亲,我这个当二叔的总得该出力贺喜。各位赏光而至,傅某感激不尽。今日宾朋众多,若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二夫人张氏笑意盈盈:“哪里不便,大可使唤苑中下人,不能叫各位扫兴而归。” 夫妻两个说完,众人很给傅家脸面的应声。而傅宰相刚欲也说几句客气话时,傅诗便令台上的乐伶人重新开始演奏,立时将傅宰相的声音压下。 傅宰相面色一僵,尽快恢复如常后,笑着与李氏跟在两房之后行入宴席间,答谢宾朋。 然而,二房一家应对世家,三方一家应对新贵,两家联手将傅宰相夫妇与宾客隔开,根本不给傅宰相半点插话的机会。 傅宰相和李氏无奈,只能作罢,沉默入席落座。 注意到父亲和母亲的脸色都快要挂不住了,傅思滢给双亲各倒一杯温茶:“爹和娘受委屈了。” 李氏摇头,紧紧抓住傅思滢的手,说话间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娘没受委屈,是你受委屈了!” 虽是因为本家出钱出力地办贺宴,他们没资格多话,但毕竟是顶着傅思滢的名义,然而傅思滢仅仅是在二老爷傅诗的言语中出现! 本家人齐聚主桌,他们一家连坐主桌的资格都没有,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是傅芳薇定亲! 本家就是这么堂而皇之地羞辱人。 李氏因为女儿的亲事被利用而伤心,傅宰相更多的是则为被兄弟利用而悲愤。 本家是左右逢源,他们则是两面不讨好!这一路走来,夫妻二人遭尽白眼。 傅宰相紧握双拳,急得咬牙,闷声道:“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反转这种局面?” 李氏无计可献,夫妻二人愁眉不展。 傅思滢轻轻呼口气,喝口茶滋润嗓子:“敢把两方请到一处,我就不信不出乱子。” 碍于皇权和慕王的铁血,本家不敢将世家和新贵的对立放到明面上,所以只能将众人聚在同一日宴请,然后令二房和三方各自应对,左右圆滑得十分辛苦。 若是今日等不到漠苍岚出面打破平衡,傅思滢就自己踹碎本家的假面! 席间,注意到卫兰灵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宁瑞成的方向,而宁瑞成坐在席间是一口又一口地灌酒,一副失意烦躁之色。 想到计划好的谋算,傅思滢不禁想要再为这次谋算增添几分定数。 旁人不信宁瑞成有意非礼做歹,她就让众人先看看宁瑞成的动机!她可没心情慢慢折磨宁瑞成,做不到一击必杀,就是她的失败和无能! 傅思滢不以为意地对卫兰灵道:“表妹来了以后,可有向宁世子再谢救命之恩?” “没有……” “嗯?”傅思滢挑眉,“不道谢的话,上次可就算是白白落水,前功尽弃。” 卫兰灵死死抿唇。是啊,前功尽弃,不仅白白落水、白白和宁世子有了肌肤之亲,还白白在一众贵女面前出了丑。 她方才有想和宁世子道谢,但宁世子只是夸了她一个画技不错,就和同伴走了,根本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 听傅思滢这么一提,卫兰灵很心动,但她不敢从这么多宾客席间穿过。 “我、我不敢。” “呵呵,”傅思滢轻笑,起身,“怕什么,走,表姐亲自带你去。” 卫兰灵一惊喜,虽然有些害怕傅思滢再给她使绊子,但按捺不住能亲近宁世子的机会。犹豫几息,便跟上傅思滢。 旁人瞧见傅思滢朝宁瑞成而去,目光各异。毕竟可是有不少人知道宁瑞成对傅思滢有点心思,况且看今日宁世子喝得酩酊大醉的样子,搞得像是情伤似的。 “宁世子。”傅思滢在宁瑞成身旁站定。 喝得醉醺醺的宁瑞成一抬头,目光定了好一会儿,认出眼前之人是傅思滢,他嘴唇微动:“傅、傅……思滢。” 傅思滢微微侧身,将身后的卫兰灵亮出身形:“之前宁世子大义救下我落水的表妹,当日匆匆离去没来得及感谢宁世子,今日可得好好敬宁世子一杯。” 说完,示意卫兰灵上前敬酒。 卫兰灵顶着无数视线,害羞地举着酒杯上前半步:“兰灵多谢宁世子的救命之恩。” 宁瑞成打着酒嗝,不看卫兰灵半眼,目光紧盯傅思滢,身形摇晃地艰难撑着桌子站起身。 “此女面容寡淡、气质畏缩,连我的婢女都不如,我如何会看上她?”宁世子指着卫兰灵的鼻尖,大肆羞辱,“若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我才不会救她!” 立刻,卫兰灵捂住脸面,潸然落泪,丢尽脸面。 傅思滢不以为然:“终归是宁世子救下的我表妹。” “救、救命之恩,难道、难道不用……嗝,不用以身相许?” 卫兰灵一怔,面色瞬间通红:“宁、宁世子……” 傅思滢勾笑:“宁世子希望我表妹以身相许吗?” 满身酒气、两眼通红的宁瑞成忽然一挥手,从卫兰灵面前扇过,一下子将卫兰灵手中的酒杯打掉。 “我要你以身相许!” 瞬间,周围一阵抽气声。宁世子真是醉得不轻,不要命了,敢说出这种话! 第41章 泼酒 完全没料想宁世子想要求得以身相许的人是傅思滢,卫兰灵刹那间面色僵掉,难堪至极! 卫郡王惊得大骂宁瑞成:“孽子,发什么酒疯!你面前可是日后的慕王妃!” 一提慕王,宁瑞成顿时从疯狂混沌中回神,怔怔看着薛津和傅思滢。 好一会儿,他颤抖着闭目,连声喃喃:“我喝醉了,喝醉了……冒犯傅大小姐和卫小姐了。” 宁瑞成如此表现,傅思滢哪里看不出来他其实是犯了怂。 真是个孬种,欺软怕硬,又心思恶毒。 “不管如何,还是多谢宁世子救人。” 说罢,傅思滢转身离去。卫兰灵紧随其后,哭得抽抽啼啼,如同受下天大的委屈。 不知是不是遭受的难堪太多,卫兰灵也有了脾气:“我说不去,你非让我去,你就是存心想要让我丢尽脸面!” 傅思滢扭头看卫兰灵。 卫兰灵恨恨咬牙,偏开头,一脸受辱羞愤之色。 傅思滢冷笑一声:“想开点,这算什么丢尽脸面。” 卫兰灵恼火不语。 回到宴席间,卫兰灵越想越委屈。今日前来不仅一无所获,还连原有的期待也破灭,她实在羞于见人。 随着贺宴步入结尾,本家谋算的效果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多的宾客开始前来借敬酒的名义,对傅宰相阴阳怪气。 “哎呀,宰相大人就是有眼光,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傅大小姐容姿娇美,与慕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宰相大人前途不愁哇!” 应付完一个又来一个:“怪不得宰相大人早早地独立门户,果然不是一家人,就进不了一家门。既然并非一路人,日后还是各走其道为好。如果宰相大人还懂得点养育之情,往后就少给傅侍郎家增添麻烦!” 傅宰相忍住怒意,连道“误会”。然而哪里会有人听他解释。本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早将众人的想法归拢住。傅宰相说得越多,就越是虚伪狡辩。 几番宾客敬酒后,傅宰相听尽讥讽,脸色越来越冷。 眼看父亲和母亲倍受奚落,傅思滢端起酒杯,瞬间就朝前来讥讽的世家长辈脸上泼去! “啊!你!” 傅思滢摆出一副高傲轻蔑的模样:“这位伯父以为是在对谁说话?今日是谁的定亲贺宴,我父亲未来会是谁的岳父,伯父您不会不清楚吧?” “你,傅思滢,尔等小辈,竟然如此张狂!” “怕是张狂不够,才引来犬类叫嚣!您侮辱我父亲,也就是对慕王不敬,如此还不道歉吗?”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得众人注意,本家人脸色惊变。 傅思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在今日闹事! 二老爷傅诗和张氏急急赶到。不帮世家好友不行,帮了又会得罪今日才拉拢好关系的慕王一党,他们只能拼命地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傅思滢可是朝对方脸上泼酒了!还是以“对方侮辱慕王”的名义,还要求对方道歉。 如此大的羞辱,对方怒火冲天,恨不得按着傅思滢头让她下跪,又岂会给她道歉。 两方僵持不下,本家人瞪着傅思滢,那目光恨不得把傅思滢给吃了。 “傅思滢,这位可是你伯父,你行为放荡粗鲁,还不快道歉!” “伯父言语无礼在先,还是伯父先道歉为好。” 傅思滢毫不低头。 本家人骑虎难下。眼瞧越来越多的宾客注意到这边,忽然,二夫人张氏灵机一动,与世家好友的女眷私语了几句。 片刻后,二夫人之子傅意礼站出来,向被傅思滢泼了酒的伯父道歉。而对方的公子接着站出,神色厌恶地向傅宰相道了歉。 对方本就信任本家,排斥傅思滢一家,得到本家嫡公子的道歉后,便表示原谅,下了台阶。 况且由于是傅思滢闹事,由双方小辈互相道歉,也符合道理。 互相道歉后,此事就算了。 见他们完全跳过她,傅思滢恨得咬牙。 这一幕落在不同的人眼中,自然又是不同的解读。傅思滢想要逼迫本家表现出明显偏袒的心思,收效甚微。 傅诗脸色冰冷,眼神发狠地在傅思滢身上狠剜一眼!低声对傅宰相警告:“大哥最好管紧你的女儿,要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傅宰相和李氏双双按住还欲再激进行事的傅思滢。 “寡不敌众,忍下吧!” 傅思滢气恼落座,将酒杯重重磕在桌上,思绪叠起,逼自己想出个能挽回局势的法子。 本想着请慕王到场,便是再有力不过的回击,可都这个时候了,漠苍岚铁定不会来! 定亲又如何,堂堂慕王,哪里是她一句话就能请得动的! 注意到远处的宁瑞成因为酩酊大醉而被下人抬下去歇息,傅思滢立即对卫兰灵不耐烦地道:“哭个没完,你回屋去吧,别丢人现眼了!” 卫兰灵早就不想再待下去了,一听傅思滢让她离席,想也不想地“腾”地起身离开。 “兰灵!” 小李氏刚要追去,就被傅思滢喝止住。 “姨母,这是在别人家,还是顾及点脸面为好。” 小李氏只能无奈落座,担忧地看着女儿跑远的背影。 目送卫兰灵离开,傅思滢回眸递给晴音一个眼神。晴音点头应下,然后趁人不注意,悄然退去。 为了冲散这一波动静的影响,本家急忙将开宴之前没有完成的比斗续上,也算是饭后闲坐的消遣。 何长易刚在众人的注视下在棋盘一旁坐定,忽然,尖叫和哄乱乍起。只见不知从何处冒出大片士兵,像是鬼影似的骤然出现,冲入宴园! “啊!”“啊!”女子们惊慌大叫。无人知道发生何事,只能惊恐地面对突变场面。 士兵们丝毫不将满园的官员贵胄放在眼里,不过眨眼,便是五步一卫地将宴园填充得满满当当。一时间,本家的南山别苑宛若武将的练兵场,肃杀严厉。 一众士兵长刀横跨,铁器铮铮,满是狂傲杀气。谁敢乱动,当即双刀拦下,厉声呵斥。 本家人作为主人,更是茫然惊愕。 傅诗勃然叱问:“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本官私宅!” 回应他的,则是领头副将像抓起小鸡仔似的,将他从座上提起扔到一边,而后“咚”的一声,将八棱锏敲上主桌! 闷声厉喝:“速速让座!” 就算是本家人不愿意让座,这猛地一锏锤来,震也把他们震开了。 傅诗被张氏扶起,气得胡子都要炸飞:“放肆!敢在我府上撒野!” 一园子的宾客被士兵震慑住,缩在座上愣愣看着。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立刻帮衬傅诗质问来人身份。 然而刚问一句,就被士兵捆绑到一旁,麻绳勒嘴,再也说不成话。 见之,众人更惧。 傅思滢正惊诧旁观着,不经意间注意到有一队士兵正抬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进入宴园。定睛一看…… 她一惊,“咣”地一下踹翻椅子站起,双目紧盯! 是火盆! 这个时候谁会用火盆,又不是当众烤肉! 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缘由为何,一瞬间,傅思滢的表情古怪万分。 那人是土匪吗,来赴宴都要搞出这么凶神恶煞的动静? 那个凶悍副将把本家人从主桌都驱赶走后,一抬头,就看到鹤立鸡群的傅思滢。 身材魁梧的副将大步朝傅思滢而去,引起一阵骚乱。 傅宰相和李氏顿时惊慌地挡在傅思滢面前。 傅宰相急问:“尔等士兵所属哪部,此番贸然前来,所谓何事?” 傅思滢按住发抖的母亲,直直看向凶悍副将。 官职不高的副将竟敢不回答宰相大人的询问,仅是傲气十足、凶狠十足地对傅思滢道:“傅大小姐,请上座。” 一言出,满座寂。众人惊惶地看向傅思滢,不晓得她和这凶悍副将会是什么关系。 察觉到母亲骤然抓紧的手,还有身后芸芷的紧紧拉扯,傅思滢开口对凶悍副将道:“凭你的官职,不该忽视我父亲的问话。我父亲,可是慕王爷日后的岳父。” 她一勾唇角。 闻言,凶悍副将一怔。片息后,似是不满,但又无可奈何,转头冲傅宰相行礼,瓮声瓮气地道:“下官蒋震,所属慕王麾下长燚军!” 慕王麾下?!长燚军! 四字一出,满园皆惊。 “慕、慕慕慕慕王来了?!” 惊得傅诗脸色大变,立即上前询问。 蒋震不耐烦地点头:“不需尔等走动,原地静候便可!” 果然是慕王要来了。顿时,满园骚动。蒋震再次请傅思滢去主桌入席,傅思滢安抚好家人,跟随在蒋震身后来到主桌。 本家人已经全部离席,桌子上的饭菜也被撤掉,重新铺上暖和的羊绒毯子。桌脚摆有火盆,很快炭火燃起。 虽然!虽然傅思滢对本家人吃瘪的情形很是欢喜,可!可一想到她会是距离漠苍岚最近的人,她就欲哭无泪! 不等漠苍岚那块万年寒冰融化,她就会先被热死! 这一刻,傅思滢宁愿希望漠苍岚今天没来。大夏天烤火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第42章 慕王到 傅思滢表面淡然内心悲痛地在主桌入座,顶着满园人的目光,神色镇定。 当她被热得心气都没了时,副将蒋震才命令士兵去向慕王禀报园中已经一切备好。 半晌等不到漠苍岚来,傅思滢抬眼看向蒋震,低声问:“你是不是耐热,主要负责给慕王爷测温?” 蒋震惊讶地看她一眼:“正是。” 听到回答的一瞬间,傅思滢想以卵击石把蒋震给拍死! 就不能等漠苍岚来了以后再请她上座?非要让她陪他一起给漠苍岚测温? 以为她跟他一样皮糙肉厚? 傅思滢无语低头,无奈地默默体会身处蒸笼的美妙。 而不过片刻后进入宴园的漠苍岚,看到的就是一个被热得全身红彤彤的傅思滢。女子有气无力的,比他还像个病秧子。 “拜见慕王!” “下官拜见慕王!” “拜见慕王……” 一眨眼的工夫,一园子的人哗啦啦全部跪下。 听到动静,傅思滢倏地抬头望去。 漠苍岚今日穿得比较轻薄,没有再披大氅和绒衣,而是仅着一身月白锦袍,淡淡的冰蓝色很衬他的肤色,使他缓缓走来如月中谪仙飘然下凡。 他的前路尽是跪倒在地的头颅,带着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煞气,可煞气是绕他而行,或是避他不及。 虽然等他等得快要蔫掉,可在看到本家人纷纷脸色发白地腿软给他请安时,傅思滢还是情不自禁地瞧着漠苍岚露出笑意。 唇角压不住地上翘,逼出两个梨涡来,连眉眼也霎时柔和娇媚许多。 他不是说不来么?就算松口也只是说“会考虑”。他考虑了什么,最后决定前来赴宴?瞧他赴宴一趟,甚是麻烦呢。 漠苍岚轻轻走近,瞥向傅思滢,见没等到她行礼,只神情有那么一丝丝狡黠勾人地盯着他,忽地心中一痒。 这瞬间的心痒倒让他觉得古怪。 傅思滢轻声道:“撒娇有用吗?” 漠苍岚浅皱眉头,幽幽道:“本王可没说免礼。” 这话是提醒傅思滢要行礼,谁料吓到了后面跪着的一片人。个个趴伏在地,跪得极乖。 傅思滢本不想跪。不是她胆大包天敢当面和漠苍岚对着干,而是她脚下便是火盆,让她一头跪在火盆旁边,不仅会让她热死,还会让她想起某些十分剜心的记忆画面。 不过鉴于漠苍岚出乎意料的到场并且将本家人吓得够呛,傅思滢的心情很好,听漠苍岚让她行礼,也没抗拒,二话不说便以标准规矩的姿态娇娇行礼。 “拜见慕王,”请个安,再十分自然地奉送个马屁,“几日不见,慕王爷真是愈发得英明神武,气势逼人!” 漠苍岚落座,睥睨她:“傅大小姐也是才能愈发精进。” 傅思滢干笑,知道他是指她满嘴胡说八道的才能。这一出神,手不小心碰到身旁火盆,刚刚感到一丝灼热就惊得傅思滢猛地抽回手! 那一刹那巨大的惶恐蹿上心头。傅思滢身体向前一扑,不顾自己倒在漠苍岚的腿上,回头怔望火盆,在那稀薄的火焰间似乎看到一双鲜血淋漓的手和焦黑的面容。 倏地,傅思滢面色发白,有些难以自制地微微颤抖身体。她猛然紧闭双目,掩盖住眼底无尽的苦楚和悔恨。 重生以来,她依然时不时会难以安眠生出噩梦,依然会将蚀骨疼痛的画面一次次回想。再寻常不过的火盆变成了她的恐惧之源,比豺狼虎豹还要令她生畏。 “傅思滢,起来。” 恍然间,听到身后漠苍岚声音格外狠厉地响起。 没听清他说什么,傅思滢缓缓扭回头,带着出神的迷惘看向漠苍岚:“嗯?” 漠苍岚不知是什么原因,神色极为阴森。“起来。” “哦。” 应一声,傅思滢刚要撑起身子,这时才发现,她的双手正正好拍在漠苍岚的腰间以下、腿往上! 身子一僵,盯着自己双手放置的地方,傅思滢忍不住再次发抖。 这一抖,手下肉感更为明显。傅思滢如触闪电,嗖地收回手, “到旁边坐着去。”漠苍岚的语气里已经含有烦怒。 傅思滢僵硬地站起身,一屁股往旁边的位子上一座,再也不吭声。这下,什么对于火盆的恐惧都没有了,只一头轰热地想着刚才在她发抖的时候,漠苍岚是个什么感觉,倒是不敢回想她自己是个什么感觉。 宴园中众人都跪着,无人看见二人的举动,只能听到慕王让傅思滢起身到一旁入座。 傅思滢落了座,漠苍岚却没有继续令满园众人起身。 他淡淡开口,向傅诗问道:“傅侍郎,既然是为本王定亲庆贺的宴请,本王与傅思滢坐于主位,可还行?” 傅诗跪在地上颤抖如筛:“王爷折煞下官,自然是王爷坐主位!” 天煞的呦,明明没有邀请慕王,慕王怎么会来?难道不应该是就算邀请慕王,慕王也不来吗! 漠苍岚弯腰,将双手凑到火盆前取暖:“难为傅侍郎会想到为本王办贺宴,真是有心了。” 傅诗满身大汗,骑虎难下,只能应声:“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漠苍岚漫不经心地说:“等日后本王与傅大小姐成亲,与傅侍郎也便是一家人了,论起辈分,本王还得称呼傅侍郎一句‘二叔’。” 这话令傅诗满心惊惶,连声道“不敢”。 “没什么不敢,”漠苍岚双手翻转,抬眼看向傅诗,“今日贺宴可见傅侍郎诚意十足,本王深感欣悦。” 每一句话都是在诛傅家人的心。傅诗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不知是气是怕还是焦急。 余光看到二叔的怂样,傅思滢实在是身心舒畅。 漠苍岚又夸了几句傅侍郎做得好的话后,才迟迟应准众人起身。 园中气氛诡异。不拥护慕王的官员和世家这会儿颇有深入虎穴之感,个个不敢放肆言行。 众人偷偷瞧慕王,却见慕王也在扫视他们。 看过一圈观察过园中都有哪家哪府后,漠苍岚极轻地笑了一声,笑声在这静默的园中十分明显。 “竟然都在这里。看来本王若是想要一网打尽,现在还真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残酷与恶意。音落,园中当即僵硬无数身影。 一网打、打打尽?! 左右一看,叫得出名号的世家都在此处,且不少是公然反对慕王暴行的。再一看家家府府旁边都有慕王长燚军的士兵…… 嗨呀! 一瞬间,一众世家脸色刷白。慕王说得可不就是嘛,眼下场景最是适合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傅思滢抬眼看去,就见最面无血色自然要属本家人。这可让傅思滢暗喜坏了。她正是期待眼下这般场景! 下药,一定要对症。她再怎么能说会道,也不敌慕王亲自现身给本家套好绳索。 与本家交好的世家纷纷向本家投去怨恨愤怒的目光。显然,有一个共识正在默无声息地达成,那就是傅家已经全部投靠慕王,傅家借口设宴引诱世家好友前来此处,不过是为了供慕王方便对他们恐吓教训! 傅诗的背后是各个世家的怒恨目光,如芒刺在背。傅诗大着胆子僵笑不已:“慕、慕王说笑了,今日是您和思滢的定亲贺宴,大家都是贺喜而来。” 怎么烤也暖和不了双手的漠苍岚将双手缩回宽袖中,缓缓坐直身体:“也是,喜庆之日,本王不好说这些血腥忌讳的话。那就改日罢。” 还、还有改日? 在一种恐惧受惊的目光中,漠苍岚淡淡挥手,示意台上的乐伶人继续表演。 吹拉弹唱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可宴席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热闹。一眼望去,尽是僵笑应付,还有恼火的暗流涌动。 傅诗双腿打颤地吩咐下人给主桌重新端上珍馐美食。漠苍岚摇头:“本王来得迟,之前已经用过膳。” 这意思就是不用上菜。傅诗尴尬地来回看看,不知还能如何招待慕王,急得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傅思滢目光戏谑地将二叔的难堪和惊惶看了个够。眼尖注意到漠苍岚再次俯身凑近火盆暖手,心知他定然是冷,便对二叔说:“既然慕王用过膳,便奉上热茶吧。” 顾不得她眼中的讥讽,傅诗急忙让下人看茶,之后还想再问能给慕王准备什么,就见慕王轻轻挥手,示意他退下。 “慕王爷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下官。”傅诗忐忑退下。 傅思滢注意到父亲和母亲在不远处担忧地看着她,她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等下人送上热茶,傅思滢亲自倒了一杯送到漠苍岚的面前。 “给。” 漠苍岚瞥都不瞥一眼就拒绝:“不用。” 一旁的护卫说:“王爷不碰来路不明的水食。” 傅思滢鼻子一皱,心想这是从哪里惯来的臭毛病,难不成是常被人下毒,下怕了?而且这里好歹是傅本家的别苑,这也算是来路不明? “不给你喝,暖手用的。” 说罢,将茶杯往漠苍岚的手上送。 第43章 意外之喜 手背触碰到茶杯,感觉到温热。漠苍岚微微动容,眼眸轻抬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挑眉:“暖和吧?” 漠苍岚收回目光,没说话,只沉默地伸出手接下茶杯。 二人收送茶杯时,漠苍岚的指尖触碰到傅思滢的手指,令傅思滢蓦然一抖! 嘶,好冰! 她惊愕地看向漠苍岚。若不是亲眼看见他伸手,她一定会以为碰到的是寒冬霜雪! “你……”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冷了? 不等她问,漠苍岚已经接下茶杯,捏于掌心。傅思滢见之,只能压下惊诧和好奇。 转身正欲落座,冷不丁又听漠苍岚说:“换一杯。” 嗯? 傅思滢眉心一蹙,看向漠苍岚手中的茶杯并无不妥啊。 只当漠苍岚是有病多事,伸手将茶杯从他的手中接下。茶杯刚一入手就感到沁骨冰凉,傅思滢难掩震惊和诧异,脱口而出:“这就凉了?!” 茶水变凉只需一须臾! 他是冰神还是雪神呐? 漠苍岚瞥她一眼,目露嫌弃,似乎是不满她的反应:“何必大惊小怪。” 傅思滢被堵得无语。大惊小怪? 谁不正常,他心里没点数么? 漠苍岚冷得慌,傅思滢则是热得身心燥闷,随手将杯中冰水一喝尽,正要给他再倒一杯时,忽然心生不耐烦,所幸直接拎起茶壶送到他面前。 “给给给,你还是抱着这个暖手吧,好歹能多坚持几息。” 眼瞧茶壶差不多要戳到他的怀里,漠苍岚眉头一蹙,抬头看她。 他的气势越来越阴沉,傅思滢则毫不理解他为何突然神色不悦。 看她又耐心差又反应迟钝,漠苍岚毫不客气地斥道:“你才伺候了一下,就这般不耐烦,往后还如何相夫教子、打理家事?” 傅思滢张口结舌:“我、我!” 相夫教子,打理家事? 哈,做梦。他这辈子也活不到她当贤妻良母的时候!伺候他? 傅思滢抬手就把茶壶往漠苍岚怀里一扔。 漠苍岚接下茶壶,抱在手中,脸色很差。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堂堂慕王莫名其妙地抱个茶壶,这行为也是很诡异了。 “给。” 茶壶落入漠苍岚手中不过两个呼吸,就又回到傅思滢手中。 傅思滢把茶壶“咚”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凑到漠苍岚跟前,语气认真地说:“要不然你抓块碳吧?手贴火盆边上也行。” 哪怕是眼中万物皆无活气的漠苍岚,听到这话,也没忍住用余光扔给傅思滢一个白眼。 傅思滢脖子一歪,有些惊恼地质问:“诶,你是不是翻我白眼了?” 闻言,漠苍岚正式用斜眼觑向她:“傅思滢,你闭嘴别说话,还能多活一会儿。” 立时,傅思滢身体往回一收,撇嘴。 目光瞥向不远处正在下棋的何长易,傅思滢眸光一闪,又朝漠苍岚凑近:“你会下棋吗?” 漠苍岚没说话,但似乎满身都在说“废话”。 “那……”傅思滢琢磨了琢磨,让漠苍岚亲自去下棋肯定没可能,“你能想法子不让那个人赢吗?” 她手指一伸,悄摸地指了一下何长易。 漠苍岚也没问为什么要坑那个男子,只道:“本王没必要帮你。” 傅思滢心头火一窝,恶向胆边生,“嗖”地一下将手塞进漠苍岚的手掌中。 同时,声音加上两斤蜜:“你帮帮我嘛。”一边说,一边还用肩头轻撞漠苍岚的胳臂。 漠苍岚乃神人,面对这恶心的撒娇功力,面不改色。他手掌一翻,松掉傅思滢的手,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凉了。” 傅思滢咬牙,皮笑肉不笑地收回前一息还是暖暖和和、而被他一握就瞬间变凉的小手:“讨厌,你都给人家的手摸凉了。你要是不帮人家,你就把人家的手给暖回来!” 这又骄纵又亲密暧昧的话语,让一旁的蒋震脸色就像是吃了三斤泥一样痛苦难看。 而漠苍岚回答得很快:“要不然你抓块碳,或者把手贴到火盆边上。” 熟悉的讥讽令傅思滢“腾”地恢复正常:“以后你别想再摸我的手!哼!” 背过身去,一副不再搭理漠苍岚的坚决之态。 漠苍岚转头,盯着傅思滢的背影看了几眼。 回首,闭眼缓缓吐气。说的好像他愿意摸她手似的,难道不是她主动把手塞过来的? 污蔑嫁祸,真是小人行径。 何长易与人比棋下到一半的时候,已经胜面颇大。忽然,对面的人被慕王的人唤走。何长易无奈,只能静静等候。 不过片刻,比斗之人就回来了,这一回来,立刻让何长易察觉到不对劲! 棋风猛然强劲凶残,不过数子,就扳回局势,又不过数子,已然与他平分秋色。 何长易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由得分心向慕王所在的方向看去,但只能看到慕王被一众官员包围,全然陷于政事之中,哪里会在乎这里的棋局。 不分神尚且需要全神贯注地应对,这一分神,立刻被对方抓住机会,将他打得节节败退。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何长易就输了!听着周围哄乱的声响,何长易满脸茫然,头脑混沌,他甚至忘记刚才发生了什么,明明他的赢面很大啊! “这……我……” 薛津立即上前安慰何长易:“何兄不要失落,还有‘赋’一类没有比斗。你文采非凡,此番定然不会失手。今日又有慕王在场,你务必要抓住机会,一鸣惊人!” 何长易浑浑噩噩地应是,一颗心如同陷入泥潭,无法脱身。他再次向慕王的方向看去时,不期料发现一双冰冷的眼眸。那眼眸犹如风雪幻化,望一眼就让他感到刺骨之寒。 直到被来往的人遮挡住,他才猛然回神。 听到比棋的魁首不是何长易,傅思滢别提有多高兴。她没虽然观战,可她亲眼瞧到漠苍岚传唤了何长易的对手来私谈,之后何长易就被杀得落花流水。 啧啧,撒娇真是顶用啊。 何长易在棋类上功亏一篑后,似乎是心神受了影响。比赋时,大失水准。别说是和郎俊松相比了,就连前世水平的一半都没有。再加上他之前曾被傅思滢训斥,以及在比棋上的失礼,众人对他的评价愈发不好。 而郎俊松挥洒泼墨一首精彩绝伦的长赋作出,立即震惊四座,其文采非凡、言辞华丽,远远超出同辈之人。 “精彩绝伦,文采绝世啊!” “此赋定能流传千古!” 获得诗词对赋四类魁首,郎俊松风光无限,受尽众人的夸赞和追捧,已经有不少世家或官员有意拉拢。 傅思滢很为郎俊松高兴。 “哈哈哈,怎么样,放走了一个人才,你后悔吗?” 她笑的声音有点大,漠苍岚嫌弃地看她:“雕虫小技,也值得你高兴至此?” 傅思滢笑着翻给他一个白眼:“你行你上,不行就别说话。” 一刹那,漠苍岚有把她这张嘴封住的念头。 于是,漠苍岚起身:“走。”不打算再停留。 傅思滢请他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也不挽留他。 一听闻慕王要走,众人又是惶惶恭送。 二老爷傅诗问夫人张氏:“意礼呢?” 张氏不知,急忙让人去寻儿子。 不仅是本家寻人,为了恭送慕王,各家各府也都派人到客房去寻找因为不胜酒力而暂去歇息的家人。 傅思滢回到父母身旁,刚要说话,就被行事归来的晴音神色紧张地拉住衣袖。 晴音悄声说:“主子,礼少爷也被关在院子里了!” “嗯?”傅思滢一惊,“他去咱们院子做什么?” “好像是跟在宁世子身后的。奴婢本来看见宁世子进入院子后,就想去关门,谁料就见礼少爷偷摸摸跟在宁世子身后。奴婢怕耽误了事,就所幸一起关了。” 闻言,傅思滢忍不住生笑。 “关得好!” 没料想陷阱里的猎物多一个傅意礼,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 一扭头,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傅思滢对小李氏说:“慕王要走了,姨母回客院问问表妹,若是没醉没睡的话,还是前来恭送慕王为好。晴音,陪卫夫人过去。” “是。” 小李氏一直记挂着卫兰灵,闻言,立即去寻。 望着小李氏远去的背影,傅思滢笑了笑,悠悠低头。 众人簇拥着慕王向外走,陆续有人从客院方向赶来。 而忽然,只见从客院方向过来的宾客均是神色怪异、脚步匆匆,个个似有难言之隐,望向傅诗一家的目光古怪又戏谑。 傅诗一惊,预感不好。 很快有下人急切跑来,傅诗心中一跳,细看发现不是别苑的下人,才小松一口气。 下人是卫郡王府的下人,匆匆跑到卫郡王身旁:“小人没寻到世子。” 卫郡王道:“不是说喝醉被扶下去歇息了吗,不在客房又能在何处?” 听到动静,傅思滢斜目看去,眼神戏谑。 本以为不过是找不见宁世子之事,可随后本家的下人惊慌赶来,悄声对二夫人张氏禀道:“夫人,不好,大少爷不知为何被关在宰相大人的客院里。现在院外围了好多人看热闹!” 张氏脸色瞬间大变。 “而且、而且院子里还有女子的尖叫声!” 第44章 丑事 二夫人满腔怒火,正要悄声吩咐下人赶紧驱散围观之人,不要让此事闹大,这时,傅思滢的侍女晴音一副如临大难的模样出现。 晴音气都顾不上喘,惊慌失色地说:“夫人、大小姐,礼少爷被困在咱们院子里了,表小姐在里面又哭又叫!”” “什么?”傅思滢愕然,扭头就看向二婶张氏,“二婶,大哥疯了不成!” 众人匆匆往客院赶去。 漠苍岚回头望了一眼,只能看到傅思滢匆匆离去的背影。心知是一些腌臜事,漠苍岚懒得搭理,大步离去。 傅宰相和李氏被二夫人拦下,二夫人面色狰狞地告诫道:“大哥大嫂不要在这个时候生事,有什么事情等宾客们都离去再说!” 傅宰相和李氏双双一惊,对视一眼,极为难办。只听晴音的描述,就知院子里一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若是在慕王和这么多宾客眼前暴露丑事,后果不堪设想。 紧盯二夫人,傅思滢冷笑一声:“我们生事?二婶你怕是搞错了吧!” 说罢,她猛然转身向漠苍岚追去。 “思滢!” 傅思滢追上漠苍岚,一把拉住他:“出事了,你的官最大,你能做主!” 漠苍岚垂眸看她。由于现在身边没有火盆手炉等取暖用具,他其实很冷。 见漠苍岚有拒绝之意,傅思滢眼角一垂,可怜巴巴:“我需要你。” 这四个字仿佛是天底下最柔软的话语。 漠苍岚眼眸微阖,再睁开眼看她,却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大的麻烦。 真是后悔和皇兄决定这桩婚事。 傅思滢请回慕王,本家人脸色灰败。 她家所在的客院外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能听到小李氏拍门急得大哭的声音:“兰灵!兰灵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傅家大少爷,您救救兰灵吧!” 的确有卫兰灵的哭叫声隐隐从院子里传出,可傅意礼却是站在院门里面的,并不和卫兰灵在一起。 大家虽看不见傅意礼,却能通过他的语气听出他满心的焦躁暴怒:“快把门给我打开!” 小李氏嚎哭不已:“门没有上锁啊!” 没有上锁,怎么会里面外面都打不开! 人群一见慕王来,立即让出一条道。 傅思滢走到院门旁,通过院门门缝,看到门内傅意礼衣衫不整的模样,当即急怒交加地质问道:“大哥你怎么会在我家的客院中!” 一见是傅思滢,傅意礼恼火更甚:“能不能先把门打开!” 从门缝可以看出门里没有插门闩、门外也没有落锁,可偏偏这两扇门扉就是推不开拉不动。 小李氏“噗通”一声给傅思滢和李氏跪下:“嫡姐,思滢,救救兰灵啊!你们听,兰灵在院子里叫啊!” 李氏让晴音将小李氏搀扶起,焦急地说:“快让下人拿东西来撞门!” “不行!”二夫人大着胆子一声叫喊,“不过就是门打不开,小事而已,用不着这么大的动静。” 有人挑衅道:“有姑娘在里面叫呢,还没什么好看的?今天就这出戏好看!” 霎时间,二夫人面目青红交加。一转身,语气极重地冲门里情绪暴怒的傅意礼骂道:“卫家姑娘好歹也算是你的表妹,她出不得院门害怕了,你也不去哄一哄!” 傅意礼是有苦难言:“娘!你、你先打开门!” “着什么急!” 母子俩个说话,一个比一个火气大。傅思滢看着这一幕,冷笑连连。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是啊,不着急,时间拖得越久,笑话也就越大,她乐见其成! 二夫人为了藏住丑事,硬着头皮顶着慕王的威严,不允许下人撞门,一个劲地说没事,要送客。 门内的傅意礼终于忍不住,大喊:“娘,你快想法子把门打开,宁世子在里面!” 顿时,门外哗然一片。这下,卫郡王府的女眷哪里还能再干看热闹,急忙将二夫人推到一旁。 然而众人合力推门,依然推不开。 傅思滢看向漠苍岚。 漠苍岚的视线看向院门,也没看出什么。 “蒋震。” 副将蒋震得令,当即拎着手中的八棱锏上前。 见此,二夫人立刻面色如灰,满是颓然,不再做徒然挣扎。 只见蒋震挥起八棱锏,一声闷哼:“嘿!” 且听巨大的“咣”后,“咔嚓”,不知从何处莫名响起一声轻微脆响。 而眨眼之后,两扇木门扉就轰然倒地。蒋震这一砸竟然直接将院门给砸倒了! 院门一开,衣冠不整的傅意礼慌忙往外跑,却被涌入院子的人给拦住。 傅思滢装作反应不及时被挤到一旁,没能立时进入院中。瞧着人群拥挤,短促地对晴音悄声说:“趁机把东西捡回来,不要有遗漏。” 晴音低应。 于是,傅思滢朗声大叫一声“快去看看表小姐怎么样了”后,就将晴音一把向人群推去。 晴音装作仓促被推入人群中一起往院子里挤。在跨过门槛时,装作被挤得没站稳,低呼一声被撞倒在地。 在无数褂袍裙摆的遮挡下,晴音迅速从地上捡起几块小木块藏入袖中,然而灰头土脸地回到傅思滢身边。 装作很是委屈地说:“奴婢没挤进去。” 傅思滢不满地怪晴音一眼:“瞧你那点本事。” 表面功夫做完,忽然,傅思滢察觉有一抹目光盯着她。顺之看去,见竟然是漠苍岚。而再细细一看,就发现漠苍岚的目光不是看向她,而是看向晴音的袖口。 傅思滢登地心惊一突,横跨一步,将晴音挡在身后,目光紧盯漠苍岚。 漠苍岚抬眼,与她对视。 二人互视片刻后,傅思滢忽而冲漠苍岚露出一笑,她凑近上前:“你看什么呢?” 漠苍岚这会儿看傅思滢的目光与之前的相比,发生些许变化。有些不将傅思滢看作是死物了,而是刚死没多久的……死物? 他不屑地说:“拙劣手段。” 傅思滢唇瓣一抿,没想到他眼睛那么尖,看见了晴音捡木块。 正是这几个木块隐蔽地卡在两边的门缝中,才会让这院门即使没有插门闩或是上锁,也无法拉开推开。 想了想,傅思滢转身隐蔽地从晴音的袖中拿出四个小木块,一转手就往漠苍岚的袖子里塞。 “你既然看见了,你就得负责善后。” 漠苍岚懒得搭理把他当下人使唤的傅思滢,只当她说话是放屁。 没得到他答应,担心他一扭头把木块扔回院门处,傅思滢急急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往庭院里拉。 “来,我请你看戏。” 有底气请慕王看的戏,当然是精彩绝伦的大戏。 等傅思滢迟迟进入院中时,就听到满院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宁世子竟然有胆子做出这种糊涂事儿?” “喝酒壮胆嘛,之前他不是说过想让傅思滢‘以身相许’?难不成是没胆子去惹慕王,又咽不下这口气,就去招惹傅思滢的表妹?” “不过我之前瞧着这位表小姐对宁世子可是情深脉脉的。啧,乱事一桩,傅意礼怎么也在院子里?” “刚才院门没砸开时,傅思滢还恼火地质问,也没听到傅意礼作何解释。” 齐聚众人视线的房屋,此时正是哭嚎声和怒骂声交相辉映。 只见宁瑞成正红着眼、光着下半身紧抱卫兰灵不撒手,还一个劲地耸动屁股。而卫兰灵当然是近乎全身赤裸的,拼尽全力地哭叫挥打也挣扎不开宁瑞成的束缚,反而会被宁瑞成拉扯头发、扇打耳光以威胁。 小李氏已经疯了,哭天抢地,不断从地上捡起衣衫往卫兰灵的身上裹,可一次又一次地被抖动的女儿甩开。 卫郡王府的人一边奋力要分开二人,一边对卫兰灵和小李氏破口大骂。 “不要脸的骚货,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要害我家世子!贱人,还不快放手!快打死这个不知羞耻的贱货!” 这真是冤枉卫兰灵。不是卫兰灵不松手,而是发酒疯的宁瑞成力气大得出奇,任凭旁边六七个女人一起拉扯,都不能把他和卫兰灵分开。 傅思滢拉着漠苍岚走到人前时,放眼一看,入眼就是两具白花花的身体。 没想会看见这么刺激的场面,傅思滢急忙背过身。 先是嘟囔一句“脏死了”,然后厉声喝斥道:“不嫌丢脸吗,没人关门!?” 卫郡王府的人才不怕丢人,反正他家是世子,宁世子一贯风流又是出了名的。为了让这个勾引世子的贱女人声名尽毁,露点世子的春光算什么! “关什么门!这种放荡不要脸的女人,还有什么脸可丢!” 傅思滢懒得和卫郡王府的人斗嘴。她面对漠苍岚的胸膛。见漠苍岚目光无波地看着前方场景,不由地愠怒问道:“好看?” 该不会是看见卫兰灵的身子,就情根深种吧?那这个情还真是来得脏。 “不好看,”漠苍岚说,下一句又有点莫名,“没事。” 傅思滢以为他的意思是“虽然不好看,但是看看也无妨”,一时好生无语。鉴于她自己的脸面,立即将他的身体推转过去。 第46章 暴打 处置完卫郡王府上之后,漠苍岚再无停留的心思,深深看了傅思滢一眼后,在众人惊恐畏惧的恭送中离去。 傅家发生这种事,宾客哪里敢多做逗留,随后纷纷告辞。 傅思滢冷眼面对二叔等本家人:“大哥在院子里做了什么龌龊事,我且不与叔叔婶婶们议论,可我表妹今日所受的屈辱,必须要有个说法!” 傅诗和张氏的脸色铁青,傅意礼则一脸惊慌冤枉。但他们不敢再在傅思滢面前多说,毕竟傅思滢背后是有慕王撑腰的。宁世子没有破卫兰灵的身子,都要落得被阉割的下场,他们哪里还敢和傅思滢多辩解。 今日此事,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善后的。 离开南山别苑,傅思滢借口想要散心,唤容辰陪同,请家人先回。 李氏叮嘱道:“天色不早,快快回家。” “娘放心。” 因微醉而面色发红的郎俊松有心一起陪同,但被傅思滢打发走了。 见周围无人后,傅思滢一边带着容辰向山后而去,一边抽出一块黑布递给他。 “把脸蒙上。” 容辰不解地接过照办:“哇,姐,咱们是要去做山匪吗?” “呵,”傅思滢轻笑一声,给自己的脸也蒙住,问,“之前让你去找趁手的木棍,找到没?” “当然找到了!” 傅容辰一撩衣袍,将一直绑在腿边的木棍抽出:“我趁厨房里的人不注意,偷了一把擀面杖出来!” 傅思滢连声笑:“小机灵鬼。” “姐,咱们去哪儿。” “很快就到了。” 二人并不是要去什么特殊的地方,进入密林后没多久,傅思滢吹响哨音,不过一会儿,就有两个彪形大汉出现。 两个彪形大汉还拖着一个麻袋在地上,麻袋里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很巨大。 “姑娘,给。” “打开让我看看。”傅思滢说。 大汉两三下就将麻袋打开,只见里面赫然露出一个人! 傅容辰被吓了一大跳,定睛细瞧,认出此人好像就是之前在“书”类比斗上,被长姐训斥字迹锋利、心怀恶意的男子。 看到麻袋里装着被蒙住双眼并且昏迷不醒的何长易,傅思滢很满意:“绑他的时候没有被人瞧见吧?” “没有,按姑娘所说,我二人分别寻他和他的同伴搭话,很轻易就将人带走了。” “好,”傅思滢拿出一小袋银子,扔给这两个大汉,“下次有需要还找你们。” “姑娘客气!”得了银子,两个大汉很高兴,“可还有能为姑娘效劳的?” “没了,你们走吧。” 等两个大汉走后,傅容辰再也忍不住,急急问道:“长姐,他们是谁,你抓这个人做什么?” “清方门的人。” “清方门是什么?” “自然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江湖势力。” “长姐你怎么会认识这种江湖人?” 傅思滢叉腰看着容辰:“因为姐姐是混江湖的,可以吗?你问题真多,我找你过来不是让你问问题的。” 容辰好呆好愣:“那是过来做什么的?” 傅思滢点点他手中的木棍,再指向何长易:“把这个人,给我往死里打。” “啊?!为什么!”傅容辰大惊,目光在长姐和何长易之间来回看,“你难道因为他写的字不好看,就要打他?姐,你没这么小心眼吧?” “对,我就是这么小肚鸡肠。” 见容辰啰里啰嗦半天不行动,傅思滢再也等不住,一把从他手中夺下木棍,上前就朝何长易的胳膊上重重打去。 “咚”“咚”“咚”! 用尽全力的三棍子重重下去,昏迷的何长易被剧痛打醒。可他口中还被塞着破布,所以只能发出呜呜的痛叫声。 双眼被蒙、嘴巴被塞、手脚被缚,此时比蚂蚁还要弱。 容辰恍然察觉长姐不知何时变得双眼通红,神情满是狰狞,他吓得急忙上前拦住长姐还要挥打木棍的手。 “姐,你住手!” 瞬间,傅思滢凌厉地看向容辰,手指快速地在口中比出噤声的手势。 容辰慌得手足无措,无声地张口请求傅思滢住手。 傅思滢气恼地挥手甩开他,抬手再次狠狠地朝何长易打去。 “唔!” 这一次,何长易的痛叫明显强烈,浑身止不住颤抖。 几棍子下去,傅思滢瞬间肌肉乏力。她喘着气拿棍子朝何长易的胳膊上戳去。每戳一下,何长易就大颤痛呼。 看出何长易的胳膊已经被她打折,傅思滢冷冷地露出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肆意的溢出眼眶,止也止不住。 一边哭一边笑,何其狼狈。 这个男人现在就在她的手中,任由她折磨。恍然间,她的眼前闪过许多回忆,有前世在八类比斗上被他一身才华所惊艳的一见钟情,也有结识后无数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她不在乎他一无所有,帮他、助他,再多的苦难也愿意和他一起承受。甚至让全家背上造反的骂名。 当回忆停留在他揽着卫兰灵残忍地要求她剥下脸皮时,傅思滢泪如泉涌,几乎失去理智地连连将木棍朝何长易的头顶上挥去! 她想不明白他为何会那样无情! 为何负她!她全心全意对他,他为何要那般残忍地辜负背叛! 她真的想不明白! 难道将她的所有付出看作是下贱,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利用和谎言? 她可以留着卫兰灵的性命去慢慢折磨,但面对这个男人,她真的恨不得立刻将他千刀万剐! “咣”“咣”几棍子下去,何长易立即就被打破了头,鲜血直流。 傅容辰惊愕过后,赶忙一把抱住傅思滢,将人往后拖。同时抢夺下傅思滢手中的棍子,扔到旁边。 傅思滢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的哭声流露出。手脚挣扎想要脱开弟弟的束缚,见弟弟抱得死紧,她恼火回头,抬手就要朝弟弟的头上打去。 可刚要落下手掌,目光触及弟弟的双眼,她只能倏地停下动作,无声痛哭。 她怎么舍得打容辰呢。 她恨呐,悔呐,她想向何长易问个清楚,可她又十分明白,她再也见不到那个真正毁她一生的何长易了。 傅思滢紧紧抱住容辰,将头埋入他的怀中,痛哭。 容辰惊惶地低低连声道:“姐,我们走吧。” 傅思滢推开弟弟,摇头,转头看向何长易,抬步要靠近。 傅容辰急忙拉住她,祈求般地摇头。 而傅思滢态度强硬地拨开他的手。容辰见她手中没有木棍,也便没再阻拦,只心惊忐忑地紧紧跟在她身后。 走到被打得神志模糊的何长易身边,傅思滢眼神阴森地盯着。 她本想让容辰帮她将何长易的手脚都打断,可容辰尚且年轻心善,下不了手,而她力气不济也达不成目的。只区区打折何长易一条胳膊,实在是便宜他。 傅思滢不想放何长易活着离开这里,可现在就何长易杀死,她又不甘心。 想了想,傅思滢忽然从袖中抽中匕首,拔出利刃,俯身就朝何长易的脸颊上划去。 她要在他的脸上刻一个“奸”字,让所有人第一眼就知道他有多不可信! 刚划出第一刀,傅思滢就被容辰拉住。 容辰惊恐地睁大双眼,他以为长姐要杀人。 傅思滢刚要表示自己不会杀人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呼唤:“何兄!何兄!” “何公子,你在哪儿?” 是薛津! 傅思滢动作一顿。她还想再冒险多停留片息以刻字时,就被容辰紧紧抓住胳膊速速拖走。 容辰迅速翻身上马,再将傅思滢拉上马,二人共乘一骑,飞快离去。 二人走后不久,薛津便带人发现了满头是血、一身是伤的何长易。 “快,快将何公子带回城医治!” 逃离的方向山路难行,确定没有被薛津的下人追踪后,容辰下马为傅思滢牵马下山。 摘掉蒙面黑布,容辰余惊未消:“姐,你为什么……那个人做了什么恶行吗?” 傅思滢面色冰冷,没有回应。 “也不知那人能不能活下来。”容辰很是惶恐。 傅思滢冷冷道:“今日之事,你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我当然不会,”容辰急急保证,瞬间又神情失落,“我只是担心你,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 容辰真正害怕的,是长姐会不会之前被何长易欺辱过。他知道长姐虽性情骄纵刁蛮,可是有仇才报仇,从不会无缘无故地行恶! 傅思滢深深叹气,刚想出声安慰弟弟几句,却突然见有数道人影从前方冒出,还有黑压压的人影靠近。 容辰惊讶地停住脚步。 他惊呼:“好像是慕王的人!” 傅思滢也认出来了,追逐着一个黑衣人的士兵正是漠苍岚手下的长燚军。 由于漠苍岚今日是上山来赴宴的,所以现在显然不是长燚军在抓捕逃犯,而是漠苍岚遇刺了! “快,躲一边!” 傅思滢话音刚落,只见被一众士兵和暗卫追杀的黑衣刺客一个转身,就朝她和容辰直直冲来。 傅思滢急忙跳下马,挡在容辰的身前。 第47章 七日断命 等黑衣刺客冲到眼前时,傅思滢一愣,从刺客露出的双眼认出这刺客竟然是楚子期! 而楚子期也果断地挟持住傅思滢,一脚将容辰踹向长燚军。 追在身后的长燚军个个长刀相向,容辰差点被扎成筛子,看得傅思滢心惊肉跳。 “我弟弟要是伤到一根毫毛,我跟你没完!” 利用容辰拖延了点时间,楚子期紧紧勒住傅思滢的脖颈,带着人飞跑:“你还是先顾顾你自己的性命吧!” 傅思滢气得差点咬啐一口银牙:“你疯了,不跑就罢,还敢上门去刺杀!” “我早就疯了!” 两句话交谈的工夫,两人被长燚军团团包围。长燚军认出傅思滢,当然不敢再贸然动手。 傅思滢忍不住低声咒骂道:“要是我这次还因为你被漠苍岚射一箭,我一定和你势不两立!” “呵呵,不会的,”楚子期在傅思滢的耳边邪笑:“我本来是跟踪漠苍岚,寻机会动手的,没想到竟能看到他来赴你二人的定亲贺宴。傅思滢,现在他可不会舍得伤你。” 傅思滢不以为然,且对于楚子期的戏谑极为恼火。可恨容辰方才将她的匕首抢走,害她现在手无寸铁,只能任由楚子期挟持。 当看到漠苍岚的身影从远处出现时,楚子期悄声说:“这次咱们玩个新花样。” 说完,就勒着傅思滢的脖子向漠苍岚靠近过去。 意识到楚子期主动靠近,长燚军更是严阵以待。楚子期冷笑着,似乎十分笃定傅思滢这块盾牌好用,脚步丝毫不停歇。 他一边走一边笑:“漠苍岚,可敢让我走到你面前?” 若是不敢,那就是傅思滢的倒霉之时。 漠苍岚身前有无数士兵保护,副将蒋震以八棱锏相拦:“大胆狂徒,想面见王爷,先过我这关!” 楚子期哈哈大笑:“你算老几,敢拦我的路?” 同时,手臂猛然收紧,傅思滢立即被勒得满面通红,几乎要喘不上气。 她奋力用手臂击打楚子期,楚子期眼眸一厉,没有犹豫,直接将傅思滢的双臂卸掉! “唔!”傅思滢瞬间冷汗四溢,疼得几乎晕厥。 再一次伤到双臂,不得不让她担忧两条胳膊以后会废掉。虽然能再用双脚去踹楚子期,但楚子期的这一狠手显然说明他再无留情。 为了能刺杀漠苍岚,他无所顾忌,真的会杀死她! 经楚子期如此一发狠,再无人敢拦。楚子期犹如长驱直入,挟持着傅思滢直直行至漠苍岚面前。 漠苍岚情绪淡漠,瞧向傅思滢。 傅思滢闭上双眼,强忍痛苦,浑身已被汗水湿透。 “漠苍岚,我终于能和你面对面地较量!”楚子期抬起手中剑,直指漠苍岚,“你杀我全家,对我日夜追杀,让我饱尝苦难折磨。我发誓一定要亲手斩下你的头颅,以祭奠我楚家冤魂!” 被如此恐吓,漠苍岚面色丝毫不改:“冤魂?平安侯犯下十三桩重罪,何来冤魂?” 傅思滢猛然睁眼,眼神复杂地看向漠苍岚。这人就不会说半句软话?就不能哄骗楚子期几句?没看见她被楚子期挟持着! 一时间,傅思滢心中别提有多憋闷委屈。 而楚子期自然被漠苍岚的话激怒。其实他心中也知晓因为父亲的罪孽,平安侯府是罪有应得,可血海深仇,如何能原谅! “废话少说!”楚子期双目通红,大喝道,“受死!” 一剑攻去,却见漠苍岚纹丝不动,只如闪电般迅猛地伸出两指,便死死夹住楚子期刺出的利剑,令楚子期手中的剑拔不出、刺不出,犹如玩笑。 而后淡讽一句:“不自量力。” 傅思滢睁大眼眶,看到自漠苍岚两指处蓦然生出霜花冰封,只瞬间就将楚子期的长剑包裹冰冻。 而后漠苍岚双指一错,便听无数脆生响起,道道裂缝生出,“啪”的一声,一眨眼间,楚子期的长剑就变成一地的冰铁碎渣! 漠苍岚的武功之高深,实在令人震惊错愕! 楚子期满面惊怔,失去武器,他无异于干等束手被擒! 霎时间,他不假思索地抬掌拍去,但不是拍向漠苍岚,而是拍向傅思滢的嘴。 傅思滢还未从漠苍岚以指碎剑的震撼中回神,就被楚子期捂住口鼻,一颗药丸强势塞入她的口中。 楚子期将傅思滢下巴一抬,再在她的背后猛猛一拍,傅思滢便咽喉一滚,毫无反抗之力地将药丸快速吞入腹中! 这一举动不过电光火石间。傅思滢刚刚被迫吞下药丸,漠苍岚就一掌正中楚子期的胸膛。 楚子期喷出一口血,踉跄倒地。 傅思滢也身形不稳,一头栽倒在地,由于双臂皆被卸,毫无支撑,压到双臂更是令她痛不欲生。 “长姐!” 容辰惊慌失色地推开长燚军士兵,冲上来将傅思滢扶起。 傅思滢颤声道:“别,别碰胳膊!” 容辰慌得六神无主,只能抬头求助慕王。 而漠苍岚只是吩咐属下给傅思滢接上胳膊,并没有亲自触碰。 被接上胳膊后,傅思滢脸色发白依靠着容辰站起,干呕几下什么也吐不出,恼恨地看向楚子期:“你给我喂了什么?” 被漠苍岚一掌震断经脉的楚子期一张血口,森然冷笑:“七日断命丸!只有我一人知道解药。我活你才能活,我若死,你便给我陪葬!” 听到果然是威胁性命的毒药,傅思滢长长呼吸一口气,上前便抬脚朝楚子期狠狠踹去。 “良心丧尽的畜生,我与你何冤何仇,这样害我!你有本事把药塞到他嘴里!欺软怕硬,无耻!懦夫!” 这个“他”指的是谁,众人自然都知道。 傅思滢把楚子期踹倒在地,连踹多脚,最后被容辰劝着才停住。 楚子期已经完全不讲仁义道德,疯笑着:“傅思滢,你的性命不在我手中,而在他手中。” 傅思滢扭头看向漠苍岚。尽管她知该怨恨的人是楚子期,可难免要牵连漠苍岚。漠苍岚定然是要杀了楚子期,所以楚子期才会害她以求续命。 走到漠苍岚面前,傅思滢怒道:“被你害的,你要负责。” 见漠苍岚不说话,她伸手就要去抓他。 而漠苍岚退后一步,不让她碰。 傅思滢顿时眉挑目扬,惊怒艳艳。不由分说,强行上前就要抓他。 漠苍岚急忙用袖子挥开她的手,冷声道:“凉,会伤了你。” 想及他刚才双指生雪的神技,傅思滢收手,恼火地看着他:“不是冻死就是毒死,合着我下场只能是一个死?” 忽然,漠苍岚眉头一挑:“人固有一死。” “我……”傅思滢想骂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骂,只能盯着他咬牙切齿。 楚子期被长燚军押下,傅思滢与容辰跟随慕王的队伍回城。 一路上,容辰一个小男子汉,急得快哭:“姐,你怎么办,等会儿回家怎么跟爹娘说?” 傅思滢当然比他还愁。 容辰想到什么,懊悔地一嗓子嚎哭:“我就不应该陪你去收拾那个何公子。如果今天不任由你行事,就不会碰到那个刺客!” 忽然听到何长易,傅思滢就像是吃了一口泥一样恶心,心情极为复杂。 容辰说得……还挺对,她要是没找何长易的麻烦,当真不会有此劫! 没想到把何长易打了个半死不活,她也命数将至。 中途,傅思滢忿忿下马,强烈要求登入漠苍岚的马车。 漠苍岚由于之前赴宴散尽身上的温暖,再加上刚才摧毁楚子期的剑又耗费功力,他的马车此时就如同太上老君的火炉,炙热难耐,而漠苍岚就是那颗被炼的丹药。 一进入马车,傅思滢感觉身上快烧着,她急忙往漠苍岚的身边凑,以寻求冷热平衡。这会儿漠苍岚便不躲了,只是避免和她接触。 傅思滢张口就四个字:“你要负责。” 漠苍岚斜看她一眼,窝在暖暖活活的羊绒毯中,懒洋洋的:“男未婚女未嫁的,本王负什么责?” 傅思滢瞪他:“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下毒?” “他是朝廷钦犯,如今抓他归案,也算你立功。本王会为你向皇上请功,让你死有容光,傅家也会因你而光宗耀祖。” “我!” “别碰本王,碰了你就先冻死。” 傅思滢恨恨收回拳头,狠狠磨牙,越看漠苍岚越不是个东西。 “你就非要杀楚子期不可?你留他一条性命,也行行善让我活着不行吗?” 漠苍岚不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反问道:“他现在只是想要活命,可他日后若想要荣华富贵、加官进爵,难道我也要顾忌着你的性命,答应他?” 这句话将傅思滢堵住。傅思滢怔怔盯着他,无话可说。 是了,一旦被楚子期威胁住,这种威胁就会变本加厉。楚子期拿捏住的何止是她一人。而漠苍岚,当然不会是任由楚子期拿捏的人。 见傅思滢终于沉默,漠苍岚缓缓闭眼,任由她胡思乱想。 过了许久,终于回到皇城,听到下人在外说傅大小姐可下车回府时,傅思滢抓着窗框:“我不走!” 第48章 本家的表小姐 “我要是活不成,死也死在你的马车里!”傅思滢恨恨威胁。 半阖眼眸,漠苍岚打出一个哈欠:“那这辆车送你了。” 说完,他就作势起身要弃车。傅思滢又急又恼,几乎快要哭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漠苍岚……” 漠苍岚回眸看她,见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毫无动摇地说:“本王好歹还要审问楚子期几日,所以你放心,你最少还有七天好活。” 话语微顿,又说:“求人不如求己,嗯?” 见他软硬不吃,傅思滢再不愿意向他低头,很有骨气地冷哼一声,下车! 目送傅思滢下车,随着车门缓缓关合,漠苍岚的嘴角勾起一丝浅薄的笑。这丫头真是好硬的骨头,都快死了也不低头。 傅思滢与容辰双双脚步沉重。 容辰满脸写着绝望:“姐,怎么办!” 傅思滢按住弟弟的肩膀,严肃地叮嘱道:“放心,没事的,慕王已经答应会为我寻找解药,回家后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尤其是要瞒住爹娘,不要让二老担心,懂吗?” 她劝说了好一会儿,才得到容辰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 将容辰脸上的泪水擦掉,傅思滢的表情也越来越镇定。 漠苍岚说得对,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把自己的性命系挂在别人的施舍上,不如自己主动去争! 她不怕死,她只是怕死得不值。 回到傅府后,傅宰相和李氏自然好奇容辰为何会一脸的悲痛焦急。 傅思滢简单地解释说:“无事,在山中碰到兔子,没抓到,懊恼了一路呢。” 说话的同时,飞给容辰一个警告的眼神。 容辰只能强忍悲痛,收敛情绪。 走出爹娘的视线后,傅思滢再次警告容辰一定不要泄露真相,容辰一脸哭样,急得像是双脚下有火。 “姐,慕王不可靠,我现在就出去给你找解药!” 听到容辰说漠苍岚不可靠,傅思滢不由得要为弟弟的明智感到高兴,但她又不得不让弟弟相信漠苍岚可靠。 “你先别着急,慕王说明天让我去拿解药,若是明日无果,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在傅思滢的劝说下,容辰只好答应按捺一天。 一整夜,傅思滢都没有睡,闭着双眼不断地回想任何一丝可能会帮到她的记忆。漠苍岚没有对她做出任何承诺,她也不可能指望漠苍岚,她只能靠自己。 …… 翌日一早,本家的三夫人亲自来请李氏带着卫家母女去一趟本家,原因不外乎是昨日之事令傅老夫人勃然大怒,傅老夫人今日召集全家商讨此事的解决法子。 小李氏和卫兰灵昨晚留宿傅府,一夜悲哭,昨日还显得大方得体的衣装打扮,今日却怎么看怎么落魄。 傅思滢有心去为自己的性命奔波,又怕母亲被本家人刁难,只好陪同在侧。 傅府距离本家不甚遥远,可哪怕再近,也不过就是逢年过节才会走动,平素里甚少来往。 本家大宅坐落于僻静巷道中,门脸大气庄严,门匾上书“版筑世第”四个大字,与傅家小小的门户实在是云泥之别。 瞧一眼“版筑世第”,傅思滢垂头面色冷漠。 傅姓来源于商朝。传说商高宗有心振兴微弱的国力,可苦于朝中没有治世能臣,一晚做梦,梦见有一个囚徒模样、名为“说”的圣人,此人自称腹有治世良策。 商高宗醒后画下圣人画像,命人去寻,结果在一个叫傅岩的地方果然找到一个当泥瓦匠筑城名“说”的奴隶! 说被商高宗请回朝廷后,提出了许多治国良策,后被商高宗封为宰相,使商朝国力渐强。而说以傅为姓,成为傅氏始祖。 这也就是傅氏家族能被称为“版筑世第”的由来。 回想傅姓来源,再看看现在的本家,傅思滢实在觉得本家有愧于傅说先祖。 祖宗起于奴隶之身,而如今高高在上的本家别说是奴隶了,就连养子都看不起。也不知本家有何脸面扛负门楣。 三夫人将傅思滢一家引入前堂:“大嫂稍坐,我这就去请母亲。” 说罢,速速离去。本家侍女们无声地奉上茶点。 许久没有来过本家,这里的一切对于傅思滢来说陌生无比。 正对堂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字,上书端端正正的一个“忠”字。大字两旁有一对楹联,上联是“版筑家声立赫赫阴功”,下联是“皇恩宠锡得七相流芳”。 七相指的是傅家出过七位宰相。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傅思滢的父亲傅青。 板壁前有一张长条桌,桌上供着数卷圣旨,以彰显本家得到的历代天子的嘉奖和封赏。 供奉的圣旨前还有一鼎小香炉,炉中有一炷刚燃旳香。 傅思滢与李氏就坐在堂中两列的红木雕花椅中,与对面坐着的小李氏和卫兰灵,均是神情肃穆。 没有以往登门时面临的怠慢,这一次本家人很快便拥拥簇簇地来到前堂。傅诗和傅文身负官职,并不在府,一切事宜全由傅老夫人安排。 当然,少了谁都行,傅意礼则是绝对要在场的。 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二夫人张氏更是脸色黑得像僵尸。 傅老夫人对李氏说:“昨晚在祠堂,我让意礼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发誓,他若是有卫家小姐做出过半点不轨的举动,天打五雷轰!” 一张口就是这种狠话,自然惊得李氏心神大震。傅老夫人连嫡长孙被天打五雷轰的誓言都能说出口,这还叫人如何敢去质疑傅意礼有没有说谎? 见李氏被震住不吭声,傅老夫人又道:“卫家小姐在本家府上遇到意外,本家难逃其咎。卫家小姐虽保全清白之身,可名声毕竟染污,影响日后嫁人。昨晚我和张氏赵氏商量过了,为了补偿卫家小姐,同意卫家小姐往后可以对外称为本家的表小姐,利用本家的名望择得良婿。” 老夫人话语一顿,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为了卫家小姐的将来考虑。” 话音一落,傅思滢就冷笑出声:“呵,好大的让步呢。” 本家表小姐的名号真是一个天大的荣宠呦。 被傅思滢讥笑,傅老夫人当即变脸,神情不善地看向傅思滢。傅思滢也不多说,尽管她对本家的吝啬和无耻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可鉴于吃亏的是卫兰灵,她当然要拍手称快。 倒是李氏有些难以接受:“娘,这是不是太、太……” 李氏不敢说出口,这也太敷衍了! 二夫人厉声质问,咄咄逼人:“太怎么?大嫂难道以为本家的表小姐是好当的?” “不,我是说……外人都知兰灵是我的外甥女,本就是将兰灵看做是咱们傅家表小姐。” 话刚说完,再次遭到二夫人的驳斥:“什么咱们傅家,是你们这个只挂着名头的傅家!卫兰灵之前只是你们家的表小姐,与本家无关。本家现在愿意给她一个名分,你们还不知足?” 李氏被气得满心郁闷,又吵不过二夫人。转头看向傅思滢,指望傅思滢能帮着说几句话,却见傅思滢一副作壁上观之态,摆明了不想掺和。 李氏无奈地望向卫家母女:“庶妹、兰灵,你们、你们愿意吗,若是想要别的……” 李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卫兰灵主动站出,和立于堂中央的傅意礼站在并排。 向傅老夫人行礼后,卫兰灵带着哭腔说:“兰灵愿意答应此事,因为我相信老夫人不会亏待了我。您真的和我祖母很像,我昨日找到祖母的画像了!” 说着,急忙从挂兜中翻出一幅画像,展开给傅老夫人看。 这次,没有傅思滢的插手,当然不会再是王八,而是妥妥的菩萨面容混傅老夫人面容。 傅老夫人本来对卫兰灵不愿搭理,可一看画像,当即微愣,盯着好一会儿后,沉沉叹气。 卫兰灵看一眼傅意礼,继续哭着说:“兰灵相信意礼哥哥的为人,所以不愿将昨日灾祸怪罪到意礼哥哥和老夫人还有各位姨母的头上。我敬重老夫人,敬重二夫人三夫人,也喜欢芳薇姐姐、芳蕊妹妹,老夫人愿意收我做表孙女,我自然欢喜。” 口中说着欢喜,眼中泪水却如雨而下,叫人看得愈发心疼。 傅老夫人怕是瞬间良心悔悟,意识到实在是对不住卫兰灵,唉声叹气地唤了一声“傻丫头”。 一声傻丫头,唤得卫兰灵跪倒在地、俯身痛哭,也唤得傅思滢高高挑眉,讶异非常。 哪怕她令卫兰灵给老夫人留下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初印象,老夫人如今也能被卫兰灵哭得心软,可见老夫人与卫兰灵是天生投缘呐! 她拦得住一次,拦不住十次八次,卫兰灵总会用泪水击溃傅老夫人,攀上老夫人这根高枝是遥遥在望的。 既然如此,她最好顺势而为,而不是强行作梗,以免弄巧成拙。 傅思滢想了想,道:“卫家败落,兰灵表妹能得祖母庇佑,真是再好不过。” 余光中,就看见二夫人在听到卫家败落后,露出满脸嫌弃和不悦。 第50章 加工证物 自打慕王赴宴,本家对傅思滢就变得很是忌惮。 从本家手中抢走凶器木棍,无疑令傅思滢稍有松气。 走出本家大门,卫家母女借口需要安神,向李氏告辞。卫兰灵本就与傅思滢一家相处不悦,如今又得到本家的认可,自然与傅思滢一家再无多说。 目送卫家母女离去,李氏面上的神情不知是无奈还是庆幸。转头看向傅思滢,指向晴音手中的长匣:“你何必把此事揽在自己身上。这次贺宴,本家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怒气不小,你再这样不知收敛地挤兑本家,小心吃到苦头。” 傅思滢收回望向卫兰灵阴沉的目光,抿抿唇:“娘放心,我有分寸。” 话语一顿,敛容叮嘱道:“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娘不要将此事告诉给旁人,连爹也不要。以免人多口杂,凭添事端。” “好。” 为了解决这根擀面杖带来的麻烦,傅思滢带着晴音上街去寻办法。办法简单,就是去找个木匠。 木匠听完傅思滢的要求,看过长匣中的擀面杖,拍着胸脯说:“这简单,保证给姑娘做得细致!” “现在就做,我急需要。” “好!” 眼看木匠接过擀面杖开始做工,晴音低声在傅思滢耳边问:“您这是何用意,是……想要嫁祸给谁吗?” 傅思滢没有掩饰:“谈不上嫁祸,只是想用这个法子将木棍和本家分开罢了。” 闻言,晴音沉默几息,后冷不丁问道:“那位何公子是您和少爷打的,对吗?” 傅思滢眉心一拢,斜目看向晴音。 见她没回应,晴音心中更确定几分:“昨日您与少爷结伴而行,奴婢就有猜测您或许是要去做什么事情。方才又听您对夫人交待不让外传,便想着您是不想让少爷担心。” “聪明的丫头。” 但晴音再聪明,也和容辰一样想不明白,为什么傅思滢会对何长易仇恨非常。 “日后再与你解释。你在这里等着,木棍完工后就带回府,不要让旁人瞧见,等我回去再做修饰。” “是。您做什么去?” “随便转转。” 傅思滢当然不是随便转转。她仅有六日好活,被木棍的事儿就耽误去小半日,简直是浪费生命。 脚不停步,直奔锦相楼。 锦相楼是皇城中最大的酒楼,达官贵人来往如云。傅思滢踏入门槛,被小二热情迎上:“姑娘一个人,坐大堂还是雅房?” 傅思滢未作理会,径直走向掌柜。 掌柜看见傅思滢,眼神有略微停顿,而后装作寻常模样:“姑娘……” 直接打断他,傅思滢说:“我来赴令狐老丈的宴请。” 掌柜抿唇:“令狐老丈没有邀请姑娘赴宴。” 傅思滢面不改色:“不请自来亦为客。都有过一次交清了,何必见外。” 掌柜被傅思滢的厚颜无耻搞得无奈,只好招来一个店小二,将傅思滢往长易楼的后院领。 后院安静清幽,人却不少,都是寻常下人打扮,个个面无表情,状似无常。 一旦跨过名为“青方”的月门,就连领路的店小二都变得身姿挺直、气势沉稳。 傅思滢这一次在令狐老丈院外等候的时间,可比前几日第一次来时要长得多。 约莫一个时辰后,才终于被准允入内。 一位鹤发鸡皮的老者躺在院中的竹椅上,等到傅思滢走到一旁时,看也不看她,中气十足地斥道:“你这小丫头来上瘾了不成,拿这里当作是佛陀的寺庙,供你许愿还愿的?” 一向都是傅思滢开口刺挠人,猛然被一个老头子讥讽,还真是心情复杂。 “并非还愿,晚辈此番前来,还是有事相求。” 傅思滢很客气,令狐老丈却极为不耐烦:“那种绑人打人的鸡毛蒜皮之事,小丫头你去找街头地痞行不行?杀鸡焉用宰牛刀。上次应你,不过是看你初次前来,给你个面子,清方门并非是江湖的小门小派,不是供你小打小闹的地方。” “牛刀毕竟还是好用,一刀就见血,”傅思滢尴尬地解释,“何况我也不差贵门派的银子,都是生意,老丈何必拒之门外。” 见令狐老丈睁开双眼,满脸不高兴,傅思滢赶在他再次说话前急忙道:“这次绝不是小事!我需要借清方门的人脉求医!” “求医?”令狐老丈上下打量傅思滢一番,“给谁?” “给我。” “你得了什么病?” “我中毒了,想要解毒。” 令狐老丈眉头一皱:“中毒?什么毒?” “七日断命丸的毒,您老听过吗?” 傅思滢一说完,就眼力极尖地发现令狐老丈双眼一厉,蹙眉看她。 正当她以为令狐老丈是听说过此毒,正要表露惊喜时,只听令狐老丈语气不善地问:“你这丫头就是宰相府的大小姐,傅思滢?” 傅思滢一怔,回过神后仍难掩惊色。 惊讶得并非是被令狐老丈认出身份,毕竟她并没有掩盖身量容貌,令她惊讶的是令狐老丈竟是通过“七日断命丸”认出她的! 她中毒的名气这么大了吗? 难道现在满江湖都知道傅大小姐中了七日断命丸的毒?! 再一回想昨日楚子期是当着满长燚军的面儿喊她中了毒的,傅思滢就难免郁气骤生。一传十、十传百,难怪会天下皆知! 她表情憋闷,因而没注意到令狐老丈打量她的目光是极为挑剔的。 许久,傅思滢才心气不足地说:“老丈,我中毒跟我是谁没关系吧?“ “哼,关系可大了去了,”令狐老丈不屑地冷哼一声,“同样的毒,有身份的人就有救,没身份的人便只能等死。” “那晚辈有没有身份呢?” “你?哈,傅大小姐只算是块泥巴,另外一个身份倒是能令妖邪畏怯。” “另外一个身份?”傅思滢眉头一皱,不过转瞬就明白令狐老丈指的是她被定为慕王妃的身份。 以慕王妃的身份求医,当然事半功倍。可…… 她在漠苍岚面前不愿低头,难道要她于背后狐假虎威? 傅思滢神情变换许多,有犹豫纠结、有挣扎不甘,但更多的是狠。 良久,她对令狐老丈说:“我只是宰相府的大小姐,没有什么别的身份。既然没身份,等死便等死罢。” 她说得洒脱大气,倒让令狐老丈白眉一扬,露出淡薄地赞赏眼神。然而她的下一句,却令令狐老丈瞬间黑脸! 傅思滢撇嘴略显讥诮地说:“慕王可谓是身份尊贵,不是也得照样等死。” 音落,只见令狐老丈一掌将身下的竹椅扶手拍裂:“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胡说什么!” 被老丈这么大的反应惊到,傅思滢狐疑地看向老丈:“我说慕王罢了,老丈为何这般惊恼?我以为清方门并不附庸权贵的,难道是我以为的错了?” 令狐老丈有口难言,两条白眉狂抖:“老夫是恼火你这丫头故意犟嘴!你走!你就等死罢,老夫不会帮你的!” 傅思滢在说自己没有除傅大小姐以外的其它身份时,就已经不再将希望放在清方门,这会儿得到令狐老丈的笃定拒绝,也不意外。但她并没有立即转头离去,而是暗暗思忖。 她不会向漠苍岚低头,也不会向楚子期低头。再加上江湖中势力最大、最神秘莫测的清方门也不帮她,她活的希望可谓是无。 一旦确定这辈子的性命仅剩六天,那么完成最大的心愿就成为当务之急! 只要能了却夙愿,死亦无妨! “老丈,不谈求医之事了!”傅思滢一抬头,当机立断地更改来意,“既然我时日无多,就还请老丈怜悯,再借我一次牛刀去杀鸡!” 令狐老丈一把年纪,从未见过如此心宽之人,当下就被傅思滢“惊艳”得说不出话。 “你这丫头……” “一千五百两!”傅思滢目厉色狠,“我要两个人在六日之内,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令狐老丈看到傅思滢面色阴狠,惊讶生疑。这丫头真是个心狠的。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真是跟那小子像啊。 …… 直至黄昏,日落西斜,傅思滢才离开锦相楼,踩着斜斜长长的影子回家。身后是漫天橙红的晚霞做披风,头顶已经可见隐约的月牙。 晴音早已回府。关上房门,傅思滢从晴音手中接过被木匠加工过的擀面杖。 手指摩挲着棍身上新刻下的一个小小“孙”字,细细查看,见刻字光滑油亮,一点也不像是新刻字,傅思滢十分满意。 “去,到厨房拿一点面粉。” 等晴音带回面粉,傅思滢已经将新刻字的地方用蜡烛微微烤烧过,好让木色更显陈旧。 先在刻字处撒一层面粉,让面粉填充刻字的缝隙,而后取一点面粉和成团,掐下小小一点面泥粘上去,其上再撒一层面粉。 擀面杖此时看上去就已经和刻字之前的没有区别了。为了彻底抹消痕迹,傅思滢再用蜡烛烧了几息,好让新粘上去的面泥和旁边的面泥一样干硬。 第51章 谁在说谎 傅思滢认真地处理着擀面杖,一旁的晴音也看得认真:“小姐真是心细。这下,任谁看都不会发现这个字是新刻上去的。” 做好后,傅思滢执拿起擀面杖看看,确定完美了,就让晴音将之重新放到长匣中。 她淡淡说:“想要辨明新旧,也得有人先发现这个刻字才行。” 话音刚落,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 芸芷和容辰像两条狗子一样急冲进屋。 晴音迅速抱起长匣寻地方藏好。 芸芷扑向傅思滢,大声嚷嚷着现在满皇城都在流传薛公子的好友被打之事。同样的事情,芸芷满是好奇兴致,容辰则一脸惊忧。 顾忌芸芷在一旁,他开不了嘴,容辰忽然岔开话题:“二姐,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粥,你给我做吧!” “稀奇,你竟然会想吃我做的吃食?”芸芷瞪眼。 “好二姐!” 容辰软声缠着将芸芷支开。之后神情瞬间就变得惊慌不安,面对傅思滢:“长姐,昨日之事会不会东窗事发?” 他昨日被长姐中毒一事吓得失魂落魄,都忘了还有打何长易这茬事。 傅思滢摇头,神情镇定:“没有证据,查不到你我头上。放心,有长姐在,保你无事。” 容辰稍显安心,又问:“慕王给你解药了吗?” 傅思滢唇珠轻抿,而后点头,笑得灿烂:“毒已经解了!慕王身边的能人异士诸多,解一个区区小毒,不在话下!” 容辰一向信任长姐,听说毒已经解掉,自然欢欣不已。 “那个楚子期,真不是个东西。自己要死了,还要拉人陪葬。长姐,慕王打算何时斩他?到时候我一定去刑场给他扔臭鸡蛋!” 容辰这话倒是提醒了傅思滢。她是被楚子期毒害的,没道理她死前看不到楚子期先死! …… 皇城中前一日还在流传薛公子友人被绑架毒打之事,不过一晚的工夫,第二日天色一亮,府衙门前鸣冤大鼓一敲,事情陡然反转。 不,倒也称不上是绝对反转,只是让事情变得很古怪了。 南山中有一户人家姓孙,姐弟二人以打猎采药为生。孙氏姐弟直接向府尹交待,前日孙姑娘在家中小院做饭时,遭恶徒调戏,幸好之后弟弟赶回家,才没让孙姑娘惨遭恶徒侮辱。 之后…… 之后姐弟二人气不过,就把恶徒装进麻袋里扔入山中。这两日姐弟二人有些心不安,再去找贼人,却发现贼人已经不见踪影。担心贼人是真的命丧野狼之口,惊惶之下,便前来投案。 府尹一听这事,立即就和薛公子友人被毒打一事联系到一起!赶忙命府衙去薛家传唤薛津和何长易。 等浑身是伤的何长易来到府衙,立刻就被孙氏姐弟认出。姐弟二人先是惊喜他没死,再就是恨不得吃了他! 听闻孙氏姐弟所说,何长易大惊,连呼“冤枉”,一同而来的薛津更是仗义担保何长易的为人。 而立刻,薛津想起之前送往傅家的凶器,急忙告知给府尹。 听闻案发现场竟然有凶器遗留,府尹当然立即命衙役去傅家拿去。 那一根木棍子,瞬间就成为能够证明谁说真话、而谁又在说谎的关键证据。 衙役来到傅家本家索取凶器时,傅思滢刚刚将凶器交还给本家,人都还坐在前堂中和二婶张氏言语相斗呢。 “看不出这木棍有何来头,但我劝二婶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此物乃本家所有,以免徒增事端。” 二夫人面带讥讽:“你不是要自己查吗,就查出个这来?” 傅思滢一笑:“凭我的本事,一晚的工夫自然查不出什么。可我若真的想和二婶婶计较清楚,请慕王爷的人去查个水落石出,一晚上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听她搬出慕王,二夫人顿时不再多说。 就在这时,府衙的人前来,衙役没有说孙氏姐弟投案一事,只道是索要证物,还要求本家派人前去府衙说明这凶器的由来。 听此,二夫人面露不悦,很是不愿。谁会想去府衙那种地面抛头露面呢?好端端地和官司染上关系,实在倒霉。 见之,傅思滢当着衙役的面儿,亲亲热热地按住二夫人的手:“二婶婶这两日多有操劳,还是留在家中歇息吧。侄女知道前后经过,愿意代二婶婶去向府尹大人说清楚。” 二夫人虽然不想去,但也不愿意由傅思滢代替。正当二夫人要回绝时,傅思滢悄声道:“二婶不趁着这会儿工夫赶紧去敲打敲打别苑的下人吗?万一木棍正是出自别苑,而府尹大人还会派人去审问别苑的下人呢?” 二夫人与傅思滢对视片息,而后忍下憋闷,笑意盈盈地向衙役表示可以由傅思滢代替她去。 傅思滢走出本家大门,回望一眼头顶上“版筑世第”的门匾,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呵,二婶在慌乱之下,一时大意地同意让她代替前去府衙,这无疑是再一次向全皇城表明傅家和宰相府是一体的。 本家上了慕王的这艘船,别想再狡辩! 薛公子好友被扔在山间毒打之事备受众人议论,一听事有蹊跷,光是在府衙外凑热闹围观的百姓就一层又一层。 傅思滢带着抱长匣的晴音跟随衙役走入府衙。 大堂之上,孙氏姐弟跪地不语,只眼神愤怒地望着何长易,毫不掩饰怨恨。而何长易则是一条胳膊夹着木板、满头纱布,外加鼻青脸肿。 何长易又急又气,面对孙氏姐弟信誓旦旦地指证,百口莫辩。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对姐弟会来污蔑他! 明明他是在离开傅家别苑后,被一个大汉引走打晕的,才不是什么路过求水、见色起意! “大人,证物已取到,傅家的傅大小姐前来应询。” 何长易惊愕回头。 傅思滢面色清冷不善,以一身粉紫褂裙步入堂中,如同月下木槿仙妖踏云而至,令庄严衙堂瞬间明亮。 “见过府尹大人。” “劳烦傅大小姐走一趟。”府尹不敢怠慢傅思滢,赶忙命人给傅思滢备座。 傅思滢目不斜视,示意晴音将长匣当着府尹大人的面儿打开:“昨日薛公子给我傅家送来此物,说这是伤了这位……” 她瞥了何长易一眼,摆明不知何长易姓甚名谁,直接忽视略过,“说是伤害其友人的凶器,想请我傅家查证此物是否出自我家别苑。只是家中昨日有旁的要事要处理,所以还未得及帮薛公子去查明。方才大人派人前来索要时,家中正打算派人去别苑询问。” 府尹大人面色凝重:“若是现在能当堂审个清楚,便不需劳烦傅大小姐家中再操劳了。” 一听傅思滢说还没有查明木棍的来处,薛津顿时皱眉。但他昨日去傅家时有注意到卫兰灵和小李氏在场,他心知傅思滢所说“旁的要事”是什么,便不好埋怨傅家的拖延怠慢。毕竟对于傅家来说,宁瑞成和卫兰灵的事当然要放在首位。 府尹刚从长匣中拿出木棍,一旁跪在堂中的孙姑娘就立刻喊道:“大人,看,那就是证据!那是我家中的擀面杖!我前天就是拿此物打断了这恶徒的胳膊!!” 当即,满堂皆惊。 何长易不知该如何辩解,薛津恼火驳斥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可有证据?!” 傅思滢“噗嗤”一下笑出声:“呵,薛公子可真逗,这棍子本来就是个证据,还需要找证据来证明证据?这样论的话,天底下就没有能破的案子了。” 薛津面带薄怒,又没理由跟傅思滢争论。 傅思滢抬手点了一下唇瓣:“有人认领不行,非要请我家去自查棍子来处,薛公子开口前还是三思为好。” 薛津闭唇不语。 这时,孙姑娘详细解释道:“小女子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就是我家的擀面杖。我和弟弟日子过得辛苦,因为弟弟过生辰,我才舍得下山换了两斤面,想给我弟弟做长寿面吃。正擀着面呢,就听到这个恶徒在篱笆外说口渴要讨水喝。我好心帮他,没想到!呜呜……” 孙姑娘掩面而泣。 堂中普通衙役无不动容,纷纷愤怒地看向何长易,都是在看一个恶棍畜生! 何长易神情痛苦,备受煎熬:“我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位姑娘,更别说向她讨水喝,更别说心生歹念!大人,我当真是被人打晕的,直到后来被薛公子在山中寻找到才救回一条命!” “你堂堂文人书生,能和谁结仇!”孙家弟弟愤怒地咆哮道,“听说还是去大户人家赴宴的,你若不是做了这等龌龊事,谁敢打你!要不是我及时回家,我姐姐就惨遭你的毒手了!我姐打断你一条胳膊还是轻的,我恨不得杀了你!” 怒骂完,孙家弟弟起身就朝何长易扑去,抬脚又是几个飞踹,直接将何长易踹到傅思滢的座椅旁。 场面瞬间闹乱。 堂中衙役赶忙拦住孙家弟弟,但也只是虚意阻拦,孙家弟弟几脚狠踹何长易的大腿外侧,把何长易踹得是冷汗骤起、面色苍白。 第52章 另有线索 何长易本就浑身是伤,这会儿倒在傅思滢的座椅旁被孙家弟弟狠踹,真的是无力招架,浑然挨打。 他慌神中抬头想要求助,谁料入眼便是傅思滢垂头正眼神戏谑地看他。 刹那间,何长易面红耳赤,自心底涌出一把羞赧惭愧的火烧遍全身,恨不得即刻把脸埋到地下去。 傅思滢自然发觉何长易的难堪。她嘴角微微勾起,目光讥诮地瞧着何长易狼狈地倒在她的脚旁慌乱躲避毒打。此时从心头涌上的舒爽感绝非是她亲自动手可以相比的。 她亲自动手是为让自己发泄,而看着何长易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污蔑殴打,这是一种将何长易的尊严和脸面狠狠踩在地上践踏碾压的愉悦和痛快! 就是要如此! 就是要他颜面尽失、弯曲脊骨、一身狼狈! 他此时的痛苦和煎熬,比得过她承受的万分之一? 在孙家弟弟的巨怒攻击下,薛津全身拦在何长易前,才堪堪护住何长易。 薛津急愤交加:“府尹大人,案子未定,您就任由他们行凶?” 府尹大人这才迟迟一拍惊堂木:“这里是官府衙门,不得放肆!” 有府尹大人发话,衙役们才用上力气将孙家弟弟制住。然而孙家弟弟不该放肆也放肆了,府尹对其没有惩罚,何长易就只能受下。 府尹将擀面杖放回长匣中:“虽说有了这件证物,可你们双方都言之有理,没人能证明这根擀面杖是谁的。鉴于孙家姐弟所说不止涉及何长易被打,还涉及到何长易意图非礼孙……” 被薛津搀扶起来歪斜站着的何长易咬牙:“我没有!身正不怕影子歪,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不会承认!” 被打断话语的府尹瞥何长易一眼,接着说:“所以眼下急需再有一点线索来证明你们谁说的是实话,比如何长易有没有路过孙家门前,再比如说薛公子在案发现场还有没有发现过别的蛛丝马迹。这两个案子牵连在一起,就必定能互相证明。” 薛津思忖良久,苦恼万分,摇头:“没有。当日发现何兄时情急万分,这木棍还是显眼才发现的,根本就没有顾得上寻查别的。” “怎么没有?”忽然,一直默不作声的傅思滢清冷开口,“薛公子难道忘了昨日将证物送到我家府上时,还说过什么吗?” 她直直看向薛津,目光质疑。 薛津死死皱眉,头脑发乱,一时想不起来。 傅思滢浅勾嘴角:“你可是说过何公子在被人打时,有听到过打人者说话的。” 一经提醒,薛津立刻想到是什么,脸色在刹那间青白交换。 而一旁的何长易也想到了,脸色顿时变的比薛津还要难看,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府尹好奇:“何长易有听见过打人者说话?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不说?” 见何长易和薛津双双闭口不答,傅思滢轻笑:“自然是因为这条线索对何公子不利喽。哎呀!” 傅思滢佯装为难地遮住半边脸:“薛公子昨日真是大意,为何将那般至关重要的线索轻易告诉给我们呢?瞧瞧眼下如此境地,薛公子你说我该不该向府尹大人吐露真言?” 瞧着似笑非笑、似笑非笑的傅思滢,薛津的目光极为复杂。是的,若是知道有今天这么一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泄露出去! 眼下局势,绝不是薛津能控制的。 府尹严肃地对傅思滢说:“傅大小姐既然知道线索,就该如实相告。这里是官府,本官头顶上是‘公正廉明’,自然不能放过一个恶人,也不能让百姓受苦不得伸冤。” 瞧府尹一派正直模样,傅思滢不由得心底生笑。这府尹也不过是顾忌她慕王妃的身份,想借她的口在漠苍岚的面前留点好名声罢了。 不过,这么“公正为民”还真是给她行方便。 “府尹大人教训的是,是晚辈的心思狭窄了,”傅思滢看向薛津,“还望薛公子见谅。” 薛津握紧双拳,紧紧咬唇。何长易则紧闭双眼,面对孙家姐弟的指责状告,他本就有口难辩,哪料还有重击。 傅思滢看了孙家姐弟一眼,再看向闭着双眼何长易,悠悠道:“薛公子昨日曾在我家府上当着众人的面说过,何公子在被打时有听到打人者之一说‘姐,别打了’。” 府尹脸色瞬间惊讶:“打人者之一称呼另外一个为‘姐’?” “没错,”傅思滢点头,“于是薛公子二人判断打人者是一男一女两人,并且是姐弟关系。” 音落,大堂里立刻静得不能再静。无声的惊愕在众人之间蔓延。以府尹为首的官府众人回过神后,纷纷怒视何长易和薛津。 府尹怒问:“这可是千真万确?” 何长易与薛津无言以对。难道要他二人否认?薛津昨天可是当着傅家那么多人的面儿说起此事的,如何否认! 见他二人默认,府尹立刻勃然大怒:“放肆,在公堂之上隐瞒重大线索,薛津,你可对得起你父亲的教导!” 薛津的父亲薛大人的官职是御史中丞。御史掌管监察,非正直清明之人不敢任用。 被府尹提到父亲,薛津面露难堪羞愧,低头不语。 “你二人早知下手之人姐弟二人,现在当着孙家姐弟的指责,还有何话好说?” 何长易难以忍受这种种迹象都在指明他有罪,当即反驳道:“在下要是真的做出侮辱良家妇女之事,又怎会主动将猜测告知给薛公子?若是我真的犯下恶行,难道我不知打人者是谁,还需要主动向旁人透漏线索?” 傅思滢眉尾稍动。唔,这倒的确是个不好说通的地方。 而府尹听了何长易的反驳,也认为说得有道理,不禁陷入思索。 眼看事情要进入僵局,傅思滢的眼角余光在大堂之中轻轻扫动,在不经意间悄悄与孙家姐姐的目光相触。 于是忽然,孙姑娘惊喜拍手高呼:“大人,小女子能证明那根擀面杖正是小女的!” “如何证明?” “我家中贫穷,不常擀面。这会儿才忽然想起擀面杖上有刻着姓氏的!” “什么?!” 府尹一听,立即将擀面杖再次拿起,细细查看:“哪里有刻字?” 孙姑娘面露笃定,起身去接擀面杖,从何长易和薛津二人面上经过时,还重重冷哼一声。 何长易和薛津二人脸上的畏惧担忧实在明显,像是两条被打怕的狗,让傅思滢看得心情愉悦极了。 拿过擀面杖,孙姑娘伸手将擀面杖上的大片陈面搓掉。瞬间,一个虽然不大但十分明显的“孙”字便映入眼中。 孙姑娘大喜,将擀面杖递给府尹:“大人您看!” 府尹一看,只见被陈面填满缝隙的“孙”字清楚无比。前一刻还备受争议的证物,当即就成为如山铁证! 府尹大怒,抓住擀面杖朝何长易挥去,几乎要打到何长易的脸上:“何长易,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 看到擀面杖上的姓氏刻字,何长易神情大骇,连退三步:“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他甚至用惊恐怀疑的目光看向薛津,连薛津也不敢相信了。 木棍是薛津发现的,也是薛津送到傅家的,就连姐弟身份的猜测也是薛津告知给傅家的!会不会就是薛津找了孙家姐弟要陷害他! 薛津同样被擀面杖上的刻字惊到。他顾不得何长易怀疑的目光,蹙紧双眉快速思索。 木棍是他在案发现场发现的,毋庸置疑,这木棍就是打伤何长易的凶器也毋庸置疑,而木棍是孙家姐弟之物现在也毋庸置疑。这一切都证明了孙家姐弟就是打伤何长易之人,但是! 薛津猛然抬头,神情凝重:“府尹大人,这只能说明孙家姐弟便是打伤何公子的行凶者,说明不了别的!” 府尹很不解:“说明不了别的?” “对!孙姑娘说是因为何公子意图非礼她,她姐弟二人才将何公子扔入山林并且毒打一通,但除了她姐弟二人外,没人能证明确有此事!” 薛津语气铮铮:“有可能孙家姐弟本就是山匪恶霸,以打劫路人为生。总之无法证明何公子意图不轨,而眼下她姐弟二人行凶却能定案!” 一语出,一片哗然。 好一番逻辑! 傅思滢微微眯眼看向薛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杀意。这个薛津,还真是何长易的贵人,为了维护何长易,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这么好用的脑子不放到辅佐帝王治理江山社稷上,而是用来保全一个畜生,可见这二人果真是一丘之貉。 “呵呵,山匪恶霸?”傅思滢失声笑道,“山匪恶霸打了人,还会因为良心不安而跑下山来,投案自首?甚至不惜毁掉姑娘家的清誉?薛公子,你这位好友到底是哪路神仙,竟值得山匪恶霸如此计较。” 薛津面不改色:“既然是山匪恶霸,自然不该以常理度之。” 傅思滢一瞥眼尾,转头便道:“大人,动刑吧。” 第53章 参与 面对听到她提议动刑后神色各异的众人,傅思滢神色淡然。 “既然孙姑娘宁愿舍弃清誉也要状告何公子作恶,那何公子就不能忍受一些皮肉之苦……”她讥讽一笑,“以捍卫清白吗?” 接受到傅思滢小瞧的目光,何长易紧握双拳。他自然不想受刑!不是他怕疼,而是他本就清白,凭什么要因为旁人的诬告而受刑! 谁能想昨日还是受害者,今日就成了作恶人! 孙姑娘一边哭一边说:“大人,我和弟弟之前与此人并不相识,若不是因他作恶结怨,我姐弟二人何苦打他!难道我二人真是山匪恶霸?大人,小女子愿意一同承受刑罚!我倒要看看,我与这恶人谁先忍不住招出实话!” 傅思滢与旁人一样,极为惊愕地看向孙姑娘。一个弱女子,竟如此刚烈,不得不叫人钦佩。 傅思滢更是诧异。清方门的人接活儿都这么拼命吗? 当即,她再次鄙视地看向何长易:“一个弱女子都敢受刑以证清白,你自诩蒙冤,如何不敢与她一比底气?” 何长易双眼通红。在他眼中满堂皆是逼迫,就连身旁的薛津也犹豫地看着他,想要劝他应下。似乎不应下此事就是做贼心虚!没人在乎他此时浑身是伤,一条胳膊还断着! 在众人的注视下,何长易久久没有回应。 傅思滢起身,甩甩手:“没意思。府尹大人,若是无事我就先行告辞了。” 她作势要走,忽然,何长易咬牙切齿地大喝:“我答应一比!” 傅思滢眉梢一抖,斜眼看去。只见何长易目光铮铮地盯着她,声色低哑:“我没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 听出他强烈的宣告之意,傅思滢唇角一勾:“倒还算是个男人。” 闻言,何长易稍有动容,愤怒不甘的眼神极为浓烈。 傅思滢假装要走,就是在表明她已认定何长易作恶。何长易怎么会甘愿让她带着这样的念头离开,然后在外大肆宣扬? 刑审,一定要上! 双方都同意受刑,府尹立即命人抬上两条长板凳,实施杖刑。 孙姑娘刚要毫不畏惧地趴上板凳受刑,傅思滢道:“孙姑娘毕竟是女子,和何公子一个大男人承受同样的刑罚,未免不公。不知府衙可有略轻的刑罚?” 音落,只见孙家弟弟站出:“不用改,我替我姐姐受刑!无论是什么刑,我都跟这个恶徒对到底!” 傅思滢挑眉。 眼瞧孙家弟弟和何长易一起趴上长板凳,准备经受棍杖之刑,她目光隐晦地看向孙姑娘:何必上赶着挨打? 孙姑娘微微冲傅思滢摇摇头,示意无妨。 傅思滢轻轻叹口气,别开头。 何长易就在她眼前趴着,能听到她的叹气声。抬眼一瞧,见傅思滢不愿看受刑场面,何长易心中百味杂陈。 他想她既然能施舍给乞丐好饭好菜,甚至还愿意给作为乞丐的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她就该是心善之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她就对他如此为难! “咚”!“咚”!“咚”! 杖刑开始,两边重重长长的棍子同时落下,何长易一开始还能强忍疼喊,后来就失去理智,连连从嗓子深处发出痛吼。而反观孙家弟弟,不喊不叫,就连身板也依然趴得笔直。 给孙家弟弟施刑的衙役甚至心中讶异,这小子的身体打起来硬实极了,不愧是山上的猎户,就是结实。 没听到孙家弟弟的痛呼,傅思滢从一开始的心惊肉跳,慢慢放下心来。 清方门的人有自己的底气,做事毕竟不会胡来。 孙家弟弟身体结实,和多处有伤的何长易相比,自然优势极大。“咚咚”几棍子下去,何长易就脸色苍白,浑身冷汗抽搐。 薛津看的是提心吊胆:“府尹大人,够了吧?难道这样还证明不了何长易的清白?再打下去人就要死了!” 孙家弟弟朗声骂道:“这种程度也叫够?不够!今天要是能打死他,我也豁出性命给他偿命!” “你!” 薛津还欲再说什么,忽然一声惊呼:“何兄!” 只见何长易终于在毫不留情的杖刑之下,喷出一大口血后,晕死过去! 何长易晕死前还想再说句硬气的话,然而他声音太弱,根本就没叫旁人听到,就连薛津都因顾着和孙家弟弟理论而没有察觉,只除了傅思滢。 “我、我不认罪……” 说罢,就被打得昏晕过去,再无明智。 傅思滢看向何长易的眼神充满讥讽和冰冷。 不认罪? 呵呵,不认罪,就没罪了吗? 她说:“晕过去了?别是装的吧。” 薛津大怒:“傅大小姐,还请口下留情!” 傅思滢冷哼一声,一指府衙门外围观的众人:“从今日起,薛公子怕是得一个一个劝过去口下留情!” 薛津扭头,看到府衙外全是好奇围观的百姓,顿时头大如斗,心乱如麻。 可想而知何长易这一晕,会叫多少人嚼断舌根子! 孙姑娘哭着将弟弟从长凳上搀扶起,跪在府尹面前:“大人,可怜我姐弟没有证据证明这恶人作恶,经今日羞辱,我二人再无心力与他对峙。若是大人不判我二人打人之罪,就放我姐弟归家吧!” 面对神色哀切的孙家姐弟,府尹深深叹气,不顾薛津还欲多说,当场宣布姐弟二人无罪。 姐弟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出府衙,不知引了多少人追问。 傅思滢跟随在孙家姐弟二人的身后离去,她最后瞥向何长易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人都走后,薛津命下人赶紧将何长易抬走救治。他正欲离开,府尹唤住了他。 “薛津,不管此事与何长易有没有关系,此人名声已坏,你日后还是少于此人来往为好。这是本官作为你父亲的好友、也作为你的长辈叔父,给你的忠告。” 薛津神情复杂,闷应一声,扭头离去。 锦相楼人来人往,眼下最新的何长易之案立刻点燃所有食客酒客的好奇。 在后院清方门内,傅思滢再次见到孙家姐弟二人。 孙家姐弟不复公堂之上的羞愤,尽显沉稳和神秘:“给姑娘办的事情,不知姑娘可还满意?” 想到何长易最后像一只被人踩扁的蚂蚁般趴在长凳上,傅思滢的脸上就压不住笑意。 “当然满意,”她看向孙家弟弟,“方才受杖刑可疼?” 孙姑娘笑:“我弟弟练的童子功,如今练成这幅身板,别说是杖刑了,就是鞭刑也能受得住!” 闻言,傅思滢忍不住一抖,连连苦笑:“那可使不得。咦,你们当真是一对姐弟?” “正是!而且也恰好姓‘孙’。我叫孙丹,我弟弟叫孙益。接到这个任务时,我俩还以为是熟人下的任务呢。”孙家姐弟二人笑。 傅思滢也感到惊奇,欣喜叹道:“这可真是缘分。” “对了,姑娘,您另外一个命人夜袭福好客栈的任务,我二人也有参与,已经布置妥当。如果你确定命人按计划行动,明早就能听到消息。” “好。” 忽而,傅思滢一顿,忍不住询问:“不知我今晚能否一同参与?” 孙家姐弟对视一眼:“这……倒是可以,但您到时候不能肆意行动,得听我们的。” 傅思滢精神一凛,毫不犹豫地应下:“好!” 傅思滢从清方门离开时,锦相楼里针对何长易一案已经议论得人声鼎沸。明明哪怕是当时在府衙外围观的百姓都不一定能听见什么,可是每个人讲起来都说得像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了一样。 “那个何长易,真不是个东西!谁能想到他是意欲对山中民女图谋不轨,然后才落得遭毒打的下场。可惜那对姐弟没有证据,要不然还能让这种恶棍逍遥法外?” “孙姑娘舍得清誉,孙家弟弟宁愿豁出性命,这个姓何的绝对没干好事!” “还说呢,我可是听说薛公子为了保他,光说孙家姐弟有罪,姓何的无罪!” 走出锦相楼,傅思滢望着天边流云长长呼气。 这不算完。她会在她即将送命的前一刻,亲手把匕首刺入何长易的胸膛! …… 入夜,宰相府已夜深宁静。晴音收拾完后,请了安,悄悄离去,将房门关上。 房门一闭,已经躺在床上的傅思滢立刻翻身坐起,借着月色更改衣装。 换上从清方门拿来的一套夜行衣,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只有两只眼睛露着。 听到屋外传来一声悠长的猫叫,傅思滢立刻无声打开房门,踏入月光,溶于夜色中。 孙家姐弟应约而至。 几人抹黑悄摸走到院墙处,孙丹在傅思滢面前一转身,将后背亮给傅思滢:“来,傅小姐,我背你翻墙。” 傅家的院墙很高,哪怕孙家姐弟一人在上、一人在下,也不能将傅思滢给凑上墙头去,所以只能背一下她。 傅思滢有些惊慌:“啊,这、这不太好,你背不动我的。” 孙姑娘笑:“无妨,翻个墙罢了,能背得动!要不然……” 第54章 羞辱 孙丹低声打趣:“要不然让我弟弟背你?” “姐,你胡说什么!”傅思滢还没反应过来,孙益就立即很严肃地训斥,“这可是傅大小姐,不可言语冒犯!” 傅思滢倒有些意外孙益反应紧张,浅笑道:“无妨。” 傅思滢尚未出阁,又是已定的慕王妃,自然不能让孙家弟弟背。时间迫人,犹豫几息,只得不好意思地趴在孙丹的背上。 别看孙丹体形娇小,身体却是精瘦,极有力量。 先是由孙益飞身跳上墙头,然后回身伸手接住背着傅思滢跃起的孙丹。轻轻松松的,三人便成功调出傅府宅院。 墙外停着一辆马车。 傅思滢回头看着自家院墙,难免要考虑家中防护未免太不严实,之前是楚子期,这次是孙丹孙益,来去也太容易了,以后得多…… 想到“以后”二字,傅思滢蓦然面颊一紧,缓缓收回目光,跟着孙丹坐上马车。 若她还有性命,再谈以后。 …… 夜已深,钟如街的福好客栈也正要打烊关门,从外看去,可以看到楼上零散的几间客房还有烛光透出。 马车在斜角处停下,傅思滢与孙丹从车内探出头张望。孙丹伸手一指,低声道:“那个就是卫姑娘的房间。” 傅思滢顺之望去,见那间临街的客房还亮着灯。 卫兰灵与小李氏、王老妪都居住在一间屋子里。因为卫兰灵在本家别苑出事,母女二人这两日寝食难安,愁于未来生计。 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赶车的孙益忽然将马车赶向黑暗处停下。很快,就有四个大汉和一个身形窈窕的姑娘出现。 这五人并没有穿夜行衣,但也不是寻常百姓的打扮,都是走江湖的模样。 那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气质格外不同,有些……妖里妖气? 傅思滢看向那个姑娘,很是善意地对其点了点头。因为在她的计划里,这位妖里妖气的姑娘至关重要。 谁料面对表现出善意的傅思滢,妖里妖气的姑娘却并不领情,不仅冲傅思滢翻个白眼,还表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傅思滢微微一愣。幸好她蒙着半张脸,不至于被旁人看出尴尬和难堪。 孙丹叮嘱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进去吧。记得不要将动静弄得太大,只要让客栈里的住客都知道就好。” “好。” 五人应下,即刻便向正要关门的福好客栈而去。 傅思滢在其后看着那个姑娘一走三摇曳的背影,忍不住问道:“那位姑娘怎么称呼,平日在清方门里都做什么?” 孙丹微微思索一下,才谨慎地开口道:“她叫花娆,表面上是花楼女子,实际上是借助烟花之地为清方门搜罗情报。” 傅思滢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花娆。” 花娆为何用轻鄙的眼光看她?难道是因为她用这种下流龌龊的手段去对付卫兰灵? 傅思滢轻笑一声,不再在意。 福好客栈在花娆一行五人进入后彻底关门。孙丹命孙益在外放风,她则再次背起傅思滢从街上飞身跃入,进入一间窗户大开、没有光线的客房。 傅思滢被孙丹轻轻放下。她出于谨慎,站在原地,并不敢说话。 孙丹左右看了看后,才道:“姑娘安心,这是我白天定下的屋子,视野极佳,正适合姑娘等会儿看戏。” 明白了孙丹的意思,傅思滢不由得赞叹道:“你真心细。” “应该做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从楼下大堂传来声响,孙丹立刻悄悄将房门打开,示意傅思滢甚至可以站到屋外栏杆的阴影处,直接看到楼下情况。 一身黑衣并且蒙着面目的傅思滢走至楼栏阴影处,如同鬼魅一般毫无声息。 楼下大堂坐着花娆五人。他们赶在店家关门前的最后一刻走入,说要住店,可等店家的门彻底一关,就立刻改口说赶路辛苦,要先吃饭。 掌柜无奈,无能命店小二先送上好酒,再去叫厨子去做几样饭菜。 四个大汉吃过酒,顿时耍开了脾气,在客栈里又喊又嚷,极为烦人。掌柜几次劝说,都无济于事。 就在掌柜愁眉不展时,花娆笑得花枝乱颤地说:“掌柜的可真是个木头。所谓‘饱暖思银欲’,我这几位哥哥自然是喝过几口酒,就想找女人解闷了呗!” 掌柜汗颜:“几位英雄若是想喝花酒,那是来错了地方。” “哪里来错了地方!?”四个大汉齐齐一吼,立刻将掌柜吓去半条性命。 “没、没来错,没来错!”掌柜退后三步,连连摆手,“只是这里是客栈,只有酒,没有女人。” “没有女人?呵,呸!女人都在屋里呢,你以为老子没见识!” 为首的大汉骂骂咧咧地起身,一把推开欲要阻拦的掌柜就朝楼上走去。 此时,许多住客因为大堂的吵闹,非常不满地走出屋子想要抗议。可一见四个粗鲁彪悍的大汉走上楼来,谁还敢有话说。 大汉吼道:“看什么!老子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你们谁想试试?!” 立刻,大胆出来看情况的住客纷纷作鸟兽散。天呐,一头牛。他们哪里比得过牛。 看到这一幕,傅思滢低声问孙丹:“英雄本色?” 孙丹一想,意有所指地笑道:“对,英雄所本。” “呵。” 四个大汉非常野蛮地将一间又一间客房强力推开,去看里面的住客是什么身份。 全是男人的自然不管,有男人有女人的,调笑两句,也作罢,唯有遇到只有女客的屋子,就立刻高兴得忘乎所以,直接将女客拖拽出屋,行径恶劣与土匪无异。 而这倒霉的女客,自然只会是卫兰灵。 大汉从傅思滢和孙丹的附近走过时,扔给她二人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随后,一拳砸开卫兰灵的客房! “啊!”卫兰灵和小李氏的尖叫声乍起,极为惊恐,还伴随这王老妪的咒骂。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哈哈,这里有三个女人。呸,这个婆子太老,也就这一老一少不错!” 大汉一手拉一个,如同拉扯两只兔子般将卫兰灵和小李氏扯出客房。 隐在暗处的傅思滢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看着,气质像是安放在地府最深处的阴冷墓碑。她亲眼看到那个王老妪连拦都不敢拦,只知道哭嚎嗓子喊救命。而卫兰灵则被吓得软了两条腿,挣扎着被大汉拖在地上走。 “放开我!我要报官!”卫兰灵惊恐不已,大叫救命。她甚至衣衫单薄,穿得衣裳扣子都没系全。 大汉大笑着将卫兰灵扯下楼梯:“深更半夜的,你到哪里去报官!” 音落,大汉又扭头声色一冷,道:“掌柜,你要干什么去?” 正在用尽全力也打不开大门的掌柜浑身一抖,大冒冷汗,不敢转身:“我、我、我看看门有没有关好。” 门自然是打不开的,因为孙益在外面将客栈的门给卡死了。 连掌柜都无计可施,一时间,人心惶惶。 大汉将卫兰灵和小李氏从大堂里一扔,扭头就对花娆说:“让她们俩搞点乐子!” 卫兰灵与小李氏相拥在一起,哭得双双狼狈。 花娆摇曳生姿地走到卫兰灵和小李氏身旁,笑:“哭什么,我这几位哥哥又不会吃了你们,让你们搞点乐子嘛,唱曲儿会不会?” 卫兰灵颤抖着身体回道:“不、不、不会!” “跳舞呢?” “不不会。” “揉肩敲腿呢?” 这个自然更不能会!卫兰灵连连摇头。 这会儿,大堂已经略有安静,四个大汉均是神情不善地看着卫兰灵。 花娆冷笑着又问:“喂酒夹菜也不会?” 卫兰灵死死握住小李氏的手:“不会……” 顿时,花娆美目双怒:“什么也不会,你连狗都不如!” 卫兰灵愤然看向花娆,却是敢怒不敢言。 “瞪我?”花娆冷厉一笑,抬手就朝卫兰灵打去,“敢瞪我,我打烂你的眼珠子!” 可这一巴掌并没有打到卫兰灵,而是被掌柜拦下了! 掌柜神情惊恐:“这位姑娘可是宰相府家的表小姐,几位千万不敢无礼!” 伤到旁人还好说,伤到宰相府的人,掌柜哪里有胆子承担责任。 可未想到,一听到是宰相府的表小姐,花娆不惧反笑:“宰相府的表小姐?哈哈哈,不会是前几天当众光身子的那个表小姐吧?” 话音一落,整座客栈如同空楼,一片死寂。因为之前巨大的动静,几乎所有的住客都走出房间往下楼看。所以在花娆说卫兰灵“前几天当众光身子”后,所有住客全部怔愣,目瞪口呆。 卫兰灵的脸色尤其苍白,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满脸惊惶。此时她明明衣着完整,却仍仿佛是被人扒光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 小李氏心疼女儿,勇敢地回击花娆:“你胡说什么,我们和宰相府没关系!” 呦!这句话让窥看热闹的傅思滢十分惊奇。竟然会说和她家没关系这种话,看样子,卫家母女对她家可是深恶痛绝呢! 第55章 不留情面 傅思滢站在楼上神色平静地看着大堂,心情谈不上愉快或亢奋,心底反而如同压着千斤巨石,沉重得令她目光僵直。 花娆在小李氏反驳与宰相府有关系后,就更为放肆地指着小李氏的鼻尖开始冷嘲热讽。卫兰灵被羞辱得抱头啜泣,何其可怜。 这种场景,但凡是有些许良心和正义的人看到,都会感到不舒服,傅思滢自然也是同样。 但她的不舒服并不是为了卫兰灵,而是为了记忆深处的芸芷。 仅仅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言语羞辱,卫兰灵便如此难以承受,那芸芷呢?真正遭受过羞耻和凌辱的芸芷,那时该是何等的害怕和绝望? 她一直去不敢去想芸芷前世死前承受过的苦痛,但凡想一丝,就要痛彻心扉。 在何长易要造反前,她为了保护芸芷,命芸芷逃出皇城躲避。直到何长易称帝登基、掌控住局势后,才命人护送芸芷回皇城。而灾祸,就发生在芸芷回皇城的路途上! 宁瑞成等一众前朝旧臣忽然出现,挟持了芸芷!之后…… 傅思滢紧盯楼下卫兰灵颤抖如筛的身影,眼眸越来越红。 她命人去接芸芷,是临时命令,护送的护卫都是何长易的亲兵。宁瑞成等人是从何处听到消息,并且准备得那般充分?! 傅思滢无数次想否认、想推卸,可她骗不了自己。芸芷之所以遇难,就是因为她在前一夜只对卫兰灵说过,说终于安稳,说终于姐妹三人可以团聚,说终于可以接芸芷回家! 是她的罪啊,全是她害了芸芷! 她当时感念卫兰灵陪她与何长易一起造反承罪,早将卫兰灵看作是亲人,她哪里会想到,她以为的亲人一转头就将她真正的血亲……推入深渊。 而如今,她还会留情给卫兰灵留半分脸面? 呸,想都不要想! 孙丹惊讶地发现傅思滢在流泪,正要疑问,只听傅思滢语气喑哑地问:“你们的人不会做强上女子之事,是吗?” 孙丹微怔,不明白傅思滢为什么突然又起这个心思,低声道:“是。” 傅思滢先开始的计划是让清方门的人强上卫兰灵,但被清方门拒绝,于是才改成现在这般的戏弄羞辱。 “你们不做,帮我去找肯做的人,也不可以?” 听出傅思滢果然心思不消,孙丹犹豫了一会儿,说:“我需要回去询问令狐老丈才行。” 见孙丹没有立即同意,傅思滢神色渐冷。 此时,楼下的花娆骂够了,就开始对卫兰灵动手动脚,将卫兰灵的衣裳东一扯、西一拉。 “呦呦,装什么清纯可怜呐,你的身子那么多人都看过了,怎么就不舍得让我的几个哥哥瞧瞧?” 花娆妖笑着手一拉,在卫兰灵的尖叫求救声中,将卫兰灵的外衫彻底扒下! “放心,我这几个哥哥只瞧,不干别的!” 卫兰灵蜷缩成一团,在小李氏的怀抱里放声惊哭。 “救命!救命!” 她的求救声不仅不能让花娆住手,反而让花娆五人放肆大笑,如同卫兰灵真的给他们当了乐子。 花娆按住小李氏的肩膀,将人扯开推搡到一边,然后眼疾手快地直接将卫兰灵的内裙“刺啦”一声撕扯开。瞬间,卫兰灵就光着前胸锁骨双肩、露出双腿,衣不蔽体。 楼上围观的住客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看,又想看;不该看,又忍不住要看。 就在花娆即将把卫兰灵的最后遮羞布全部拉开时,“砰”的一声,与傅思滢同楼层廊道的一间客房忽然房门飞开! 一身着白缎里衣的年轻男子大步而出,站在栏边,抬手就将折扇向楼下大堂的花娆扔掷而去! 并非普通扔砸,而是带着内力,使折扇化为一柄小剑划破半空,逼得花娆不得不松开对卫兰灵的钳制,险险避开。 男子恼怒至极:“辱人至此,还不停手!” 这把普通折扇从花娆的脸颊擦过,后直直打到桌上,震得桌椅晃动。 花娆一抹脸颊,发现被折扇伤出一道口子,顿时,漂亮的眉眼染上怒火:“要你多管闲事!” 傅思滢斜目看去,能看到不远处的男子眉眼清俊、目光如火,身形清瘦修长,姿态如竹。他的神色写满厌恶与不堪忍受,可见是对大堂中发生的此事忍无可忍。 她还未多想,只听孙丹在旁低声道:“是个高手。他若插手,花娆几人有麻烦,拖延了时辰,恐怕会被夜巡士兵发现。” 之所以让孙益在外放风,就是为了防止被夜巡士兵发现异常的。 傅思滢目光嫌恶地看向那男子,对于这种在关键时刻坏她好事的人,一向没好感。 不过她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想来明天卫兰灵的美名就会被目睹此事的住客传得人尽皆知,卫兰灵未来几天将会在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要让卫兰灵经历充分的痛苦,再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男子见花娆不知好歹,抬手从顶上灯笼抽出铁签,笔直地指向花娆:“我数三下,你几人若不离去,就别想再走。” 傅思滢对孙丹说:“收手。” 孙丹马上走回房间,在窗边向街边学了一声猫叫。立刻,在外放风的孙益便将卡住的客栈大门松开,发出巨大的响动,提醒花娆几人收手撤退。 脸上被划破口子的花娆十分不甘,但也只能在同伴的拉扯下,怒视着执拿铁签的男子,愤然离去。 卫兰灵奔溃地大哭跪下:“多谢恩公!” 心气郁结的傅思滢正要返回房间与孙丹跳窗离去,谁料不远处的男子缓缓转身,显出极为清朗俊逸的容貌,只是手中铁签笔直指向她,眼神冰冷! “这位姑娘也知道欺软怕硬?” 与男子轻视厌恶的目光相触,傅思滢眉头陡然一皱。不知这男子是何时发现的她,但无疑,他看出了她是幕后指使! 淡然收回目光,傅思滢不多理会,转身踏入房中,与神色微惊的孙丹急速跳窗离开客栈! 然而就在跳窗的那一瞬,一根纤细的铁签“嗖”地从脸前飞过,一下子就将傅思滢脸上的蒙面扎飞掉! 铁签飞来的方向只需偏移分毫,傅思滢的脸说不定就会被铁签扎穿! 她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那白缎里衣的男子竟来至房门前,看样子是要追她。 孙丹挡在傅思滢身前:“私人恩怨,阁下管到这个地步还嫌不够?” 男子依然是厌恶的怒容,只是目光停留在傅思滢的脸上久久,忽而冷冷一笑:“我认得你的脸了,毒妇。” 傅思滢嘴唇一紧,本该以袖遮面,可念及屋内没点灯,只有窗外稀薄的月光落在脸上,所以她用不着生怵。 何况,就算被这男子记住又如何,反正五天之后她就要死了。即使不死,府衙也不可能仅凭这男子的一句“认得”就判定她有罪! 于是,傅思滢勾唇一笑,语气轻佻:“那恭喜阁下,长见识了。” 男子被傅思滢的猖狂大胆所惊,目光如刃。 “阁下若无事,我二人便走了。” 说罢,傅思滢一拉孙丹的衣袖,孙丹立刻回神带着傅思滢跳出窗口。 被守在窗下的孙益和花娆等人接到,傅思滢回首看向窗户,见那男子并没有追来,不由得狐疑。 从那男子一开始对花娆五人的恶行置之不理,再加上没有追逐,她只能猜测他或许是在顾忌什么。 等傅思滢被安全地送回府时,院子里同她离开前别无两样,到处静谧。 眼看孙丹告辞,傅思滢说:“还得托你们查一下,那男子是何人。” 孙丹拧眉:“自然!” …… 清方门的迅速绝非口头之语。翌日傅思滢来到锦相楼又来赴令狐老丈的宴时,就得到了孙丹的调查结果。 “昨晚干扰行事的男子名为白倾羽,是江南世族名士,名望极高。若不是昨晚,还不知此人的武功也极高,并且已到皇城。” 想及白倾羽昨晚的一举一动,傅思滢蹙眉:“此人来皇城又如何,有什么特殊的不成?” 孙丹微微一顿:“这些事情就不需姑娘知晓了。” 傅思滢也没再问。不过是一个外乡人,江南名士,在皇城怕是连根草都不如。她现在也根本没有心思去在乎一根草。 只不过白倾羽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他眼中的厌恶轻视绝不是寻常世族的高高在上,而是真正的……嫉恶如仇。 想来她这种毒妇,也一定叫品行高洁的江南名士印象深刻? 今日锦相楼中的各种闲谈议论实在是层出不穷。昨日还在说何长易的龌龊下流,今日又得加上傅家表小姐竟然在客栈里深夜遭人当众羞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个被慕王下令削了一级爵位、以保世子有一个月时间绵延子嗣的卫郡王府……卫侯府,竟然公开征募小妾! 无数听到这个消息的食客,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征募妾室?也是,现在哪家的女儿敢嫁给宁世子” “卫侯爷是急上头了吧。” 第56章 选择 “啧啧,这是叫宁世子在这一个月里,把一辈子的福气都给享受了哇!” “什么宁世子,慕王下令夺了他们的世袭,卫侯府没有世子了!” 不仅剥了世袭,慕王要对宁瑞成行阉割之刑早就叫众人翘首以盼。被慕王下令用刑,宁瑞成哪有逃脱的好运。谁家的女儿嫁给宁瑞成,无异于一个月后便开始守活寡。 再者说卫侯府相当于开始走下坡路,同等身份的世家女官家女都不会嫁过去的。宁瑞成祸害侯府的丫鬟侍女不够,自然只能将毒手伸向府外民间。 傅思滢听着这些议论纷纷,心中想了想,回头就又是去寻清方门。 令狐老丈见她去而复返,好生无奈:“你这丫头又有什么事儿,怎么就没个完?” 傅思滢嘴唇一紧,面色尴尬。她是因为自己的性命无多,所以发了疯地要把仇人一网打尽,但在别人眼中,可就是彻彻底底的毒妇了,没有半刻心思是善良的。 “我想要让你们把卫侯爷的嫡子宁瑞成……” 听完傅思滢低声道出请求,令狐老丈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你这丫头的手段实在是太多,真让老夫长见识。” 对于令狐老丈冷笑着反讽,傅思滢抿唇,垂下眼眸。 二人之间静默几息后,令狐老丈忽然问:“孙丹说你想要找恶棍凶徒,去羞辱别的姑娘?” “嗯。”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施于人,必遭轮回。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残忍之事落到你的头上?” 听出令狐老丈口中的告诫,傅思滢目光直直地看向面色复杂的令狐老丈,半晌,她说:“我做的事就是轮回之事,不惧报应!” 她的眼神坚定狠绝,语气沉重又带着些微的苦痛,让令狐老丈很是惊愕。 在知道傅思滢的身份后,清方门就调查傅思滢的身家背景,根本不知傅思滢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仇恨,硬是要和卫兰灵等人不死不休。 她说的笃定坚决,令狐老丈知道劝说不得,便道:“你提出的这两个任务,清方门只能接一个,你自己选。” 傅思滢想了想:“我选处理宁瑞成。” 令狐老丈正要应允,只听傅思滢又说:“但是!我要把任务做小小的修改。” 她要一石二鸟! …… 傅思滢回到家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她不知道是自己这两日耗费的心神过多,还是七日断命丸的毒性开始发作。 她有去寻郎中把脉,但医术平平的郎中哪里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在府门口的拴马石旁靠了一会儿,等到缓过神后,才上前回府。 刚一抬手,只见府门从内打开,母亲李氏面色惊忧地走出。 “滢滢出去做什么了,这会儿还……”和女儿撞个正着,李氏安心,赶忙抓住傅思滢的手,“你出去闲逛可有听到消息?” 傅思滢佯装不解:“什么消息?” “你卫姨母和表妹出事了!” “啊,出事?”傅思滢眉头一蹙,“她们不是住在客栈里吗,能出什么事?” 李氏拉着傅思滢走下台阶,等车夫赶来车后,先后登上。 “听说是有匪徒夜宿客栈,借酒闹事,当众羞辱卫兰灵,还好被侠士救下!” 闻言,傅思滢淡漠地回道:“这位侠士还真是乐于助人。” 李氏瞧她一眼,隐约觉得她关注的点有点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 福好客栈如今倒像是个酒楼,门庭若市。听说了消息的人都来福好客栈看热闹,哪怕并不能看到卫兰灵的半点影子。 掌柜诚惶诚恐地迎接宰相夫人。 “小人有罪,未能照顾好卫夫人和表小姐,小人有罪!” 李氏这会儿可没心情问罪掌柜,赶忙去找卫氏母女安慰。 头戴帷帽的傅思滢跟在李氏身后,不言不语。 卫兰灵和小李氏见到李氏后,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小李氏慌得如同天塌:“嫡姐,怎么就能发生这种祸事!兰灵以后可怎么办啊!” 在贺宴上发生的失身风波尚未过去风头,又添新灾,如今本家表小姐的名头再无用处,卫兰灵可谓是声名尽毁。 李氏也很同情发愁:“是啊,这可怎么办呐!” 虽然因为傅思滢之前的几次计划,李氏如今对卫家人没有好感,但卫家母女毕竟是顶着宰相府的名头住在客栈里,如此还能被人当众羞辱,无疑是让宰相府脸面大为折损。 王老妪缩坐在一旁,表情恶劣地看着众人。卫兰灵则窝坐在床榻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满脸绝望。 屋中沉默许久后,傅思滢悠悠说:“既然如此,表妹就只能嫁给宁瑞成了。” 屋内几人齐齐一惊。 “什么?”李氏震惊,“让兰灵嫁给宁世子那个混账?” 小李氏双眼通红:“思滢,你是不是就巴不得你表妹掉入火坑!” 卫兰灵眼神愤恨地紧盯傅思滢,一脸怨恨之色。 对这些,傅思滢完全不以为意:“我说得难道不对吗?第一,表妹与宁瑞成已有肌肤之亲,第二,表妹如今前路堪忧,若还想嫁入世家官家,就只有卫侯府能入。你们仔细想想,难道不认为这是表妹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屋内立时安静。 傅思滢又道:“不仅是唯一能走的路,也是必须要走的路。” 她看向卫兰灵,缓步上前,坐在床边,伸手去握卫兰灵的手。 卫兰灵还想避开,却被傅思滢强硬地抓住。 “兰灵,表姐不会害你,表姐岂能不知你的心思。难道你愿意被这名声所累,忍气吞声地嫁给寻常的农夫商贩?” 她紧紧盯着卫兰灵的双眼,说着缓缓引诱的话语。 “你本来就对宁瑞成存有好感,嫁给他难道不中你意?兰灵,那可是卫侯府啊,若是没有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凭你的身份,能嫁入卫侯府吗?” 卫兰灵怔怔与傅思滢对视,呆呆摇头。她当然有自知之明,所以才会连连对宁瑞成抛送秋波,所以才会甘愿接受本家一个虚伪名头的赔偿,只为自抬身价。 而现在,一个能轻易嫁入卫侯府的机会就在眼前!只是、只是宁瑞成在一个月后就与太监无异。 看到卫兰灵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眸,傅思滢更凑近几分,声音放低:“你只要在这一个月里成功怀上宁世子的孩子,就能在卫侯府里确立地位!有了地位,有了身份,宁瑞成的身形残缺一事,就实在是鸡毛蒜皮了。” 一个月内!怀孩子! 傅思滢说得太轻巧、太有诱惑力,很快,卫兰灵的眼眸中就开始闪过犹豫不决。 拿女子多半生的幸福去换荣华富贵,卫兰灵不知道这样做值不值得。 傅思滢轻轻拍打着卫兰灵的手背,装作真心为卫兰灵考虑:“偌大的卫侯府,起码三辈之内是不至于破败到什么地步的。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 她说完,余光注意到一旁缩坐在角落里的王老妪已经露出贪婪之色。 又在卫兰灵的手背上轻拍两下后,傅思滢才缓缓收回手。 “表姐只是想劝你一句,失去了某一样,可千万不能再失去另外一样。抓住宁瑞成,抓住这最后轻易的机会,明白吗?” 卫兰灵目光直直看着傅思滢站起身,说出告诫。 莫名的,卫兰灵猛地打出一个大大的冷颤。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抖,或许是被傅思滢的话语所惑,但毫无疑问,傅思滢说得很有道理。 傅思滢示意母亲可走了。她回头,对陷入沉默的卫兰灵和小李氏再一次蛊惑道:“姨母和表妹可一定要为了将来考虑,不要意气用事。越早作出决定越好,卫侯府已经贴出在民间给宁瑞成征募妾室的告示,多的人民间女子想要飞上枝头的。” 她走时,小李氏和卫兰灵的情绪明显要比她来时要冷静得多。毕竟嘛,前路渐渐清晰起来,黑暗小路似乎重新变成光明大道。 李氏担忧地问傅思滢:“劝卫兰灵嫁入卫侯府,真的好吗?” 傅思滢不解:“难道母亲不认为这是卫兰灵目前唯一的选择?” 李氏想了想,无奈叹气。 李氏唤来掌柜,询问昨晚救下卫兰灵的侠士在哪里。作为宰相夫人,她自然是要登门道谢,周全礼数。 掌柜亲自领着李氏和傅思滢来到侠士的门前,敲响房门:“白公子,您可得空,宰相夫人来看您。” 盯着紧闭的房门,傅思滢抬手,轻轻抚过帷帽的纱帘,被纱帘遮挡的双目格外冰凉。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露出一道清冷俊朗的人影。 白倾羽面目严肃:“宰相夫人?” 李氏道明来意,向白倾羽道谢:“若不是白公子仗义相助,我家中的丫头就要残遭恶徒的毒手。我此番前来,是特意多谢白公子的。” 白倾羽让步,请人进屋,摇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显然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他有注意到宰相夫人身后站着一位衣着精美、头戴帷帽的女子,也猜到这位女子就该是宰相的千金。 第57章 毒性 傅思滢跟随李氏进入白倾羽的客房。她头戴帷帽,视线可以放肆地打量白倾羽客房中的布置摆放。 东西两边被阳光大片铺满屋子,南北稍显阴暗。可无论是光明还是阴暗,他的物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昨晚那把飞射而出将花娆的脸颊划破口子的折扇,正躺在桌上,毫不起眼。 李氏在与白倾羽客套,无非是问点白倾羽的身份来历,显示点若是白倾羽有需要、傅家可以帮忙的回报之意。 “夫人不必在意,在下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夫人道一句谢足矣。” 傅思滢能看出白倾羽是真的毫不在意,得到李氏的道谢他也并不放在心上,而且……不知为何,傅思滢总觉得这个白倾羽不是很想与她的母亲多做交谈。 一个前来皇城寻前途的江南名士,凭什么冷漠宰相夫人? 傅思滢特意放软声音,以避免被白倾羽听出熟悉感:“娘,我看白公子是正直之士,公子嫉恶如仇、仗义相助,与那些贪图回报之人不一样的。咱们真挚道谢,就足够了。” 她的话立刻引得白倾羽注视。白倾羽看她一眼,露出一点欣赏的笑意,轻轻点头:“傅小姐所言极是。” 他欣赏干脆大方,不喜虚伪客套。 白倾羽的嘴角浅笑让他整个人带上了些许风流倜傥的味道,傅思滢盯着看。蓦然,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也无意识地跟着一起勾起,她急忙收紧。 李氏见白倾羽是真的不在意回报虚礼,也就郑重道谢提出告辞。 母女二人正要走,只听从门外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很快,就有数人出现在房门外。 “芝玉公子,您昨晚没事吧!” 看到来人,傅思滢倏地眼眶一紧,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口中的芝玉公子是谁? 只见白倾羽面向户部侍郎,不卑不亢地一个拱手:“劳烦洛大人挂念,出事的并不是在下。” 户部侍郎认出一同站在屋内的是宰相夫人,立即与李氏互相道好。 又说:“皇上在慕王府传召芝玉公子面圣,夫人若是无事,下官这就请芝玉公子前去慕王府了。” 李氏应是。 没想到这个白倾羽竟然能入皇上的眼,甚至都由户部侍郎亲自来请,傅思滢忽然道:“晚辈也正巧要去慕王府,不知洛大人能否载晚辈一程?” 户部侍郎自然不会拒绝。 与母亲道别,傅思滢与白倾羽一起随户部侍郎前去慕王府。 户部侍郎来接白倾羽,本是乘着一辆马车,但多了一个傅思滢,这男女有别就不好同乘一车。 白倾羽会骑马,直言能骑马前去慕王府。户部侍郎则有点尴尬,因为他不会骑马只会骑驴,而眼下并没有驴。 傅思滢也不矫情:“晚辈会骑马,洛大人不用担心。” 户部侍郎是长辈,与户部侍郎同乘一车也可以,但傅思滢更想靠近白倾羽,多多探探白倾羽的底。 此人昨晚将她一军,直言她是毒妇,着实让她心情不快。 户部侍郎还有犹疑,傅思滢浅浅笑了两声:“这不是跟着白公子么?听说白公子功夫很俊,定然不会眼看我遇到危险,对吧?”后半句是扭头看向白倾羽问的。 白倾羽哪怕看不见傅思滢的脸,也能感受到她的信任。他点头:“自然。” 见状,户部侍郎便应了。 前去慕王府的路上,傅思滢一直和白倾羽骑马并行。而白倾羽也果然处处照顾她,时时提醒她小心。 “洛大人为何称呼公子为‘芝玉公子’呢?”傅思滢问。 白倾羽回答得轻描淡写:“家乡同伴抬爱,戏称罢了。” “芝兰玉树,这可不像是戏称,在我看来,白公子也的确配得上这个美名。”傅思滢毫不吝啬地夸赞。 “傅小姐谬赞。” 一路上,傅思滢与白倾羽聊了许多。能隐约察觉到白倾羽的刻意冷淡,她存心与他套近乎,捧人的话说起来连成串,真挚自然,没人能对她的亲近维持冷拒。 很快,便笑声连连。 女子清脆又带点莫名韵味的笑声围绕在周身,连带着这条道路都宛若鲜花铺就。 得知白倾羽是皇上在南巡时被赏识的,前不久得到皇上召入皇城的旨意,傅思滢更是语气欣然:“皇上慧眼识珠,白公子的前途日后定然一片光明。” 白倾羽蓦然转头看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地低声道了句“但愿吧”。 傅思滢没有遗漏他难掩忧色的复杂神情。 他说是奉旨,可傅思滢在早上听孙丹说若不是因为昨晚之事,没人知道白倾羽来到皇城。 可见,白倾羽是秘密奉旨来皇城的。 秘密奉旨?这就奇了,皇上赏识白倾羽很拿不出手吗,何必偷摸召入皇城? 不过多时,慕王府已到。与上次傅思滢来时见到的略有区别,来往的门客已经被限制出入,慕王府守卫森严,门口有龙辇停驻,气势如虹。 白倾羽先行下马,然后走到傅思滢的马旁,帮她拉住马缰绳,按住马头,抬头望向她:“可能下马?” “嗯。” 傅思滢应一声,正欲翻身下马,哪料身子一动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来袭。 于刹那间眼前一黑,不由得身子一歪,失去平衡向下倒去。 好在白倾羽手疾眼快,立时上前伸手撑住她的腰身。 傅思滢身子一转,像归巢倦鸟般扑入白倾羽的怀中。她从马上扑下,偏生白倾羽又是仰着头,“呼”的一阵微风起,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二人的脸面撞到一起。 她还晕着,头晕伴随着疼痛,双臂圈着白倾羽的脖颈,反应迟钝,根本不知道自己撞了什么。 急促的呼吸交融,唇瓣相距就在呼吸之内。 悠悠几息温热感触后,白倾羽猛然回神,匆匆将傅思滢稳稳放在地上,松开揽住她的胳膊。 傅思滢的双手还掐在白倾羽的肩膀上,脑袋低垂,显得娇羞。实际上她的口中忽然蔓延开血腥气,若不是撑着白倾羽,一定会瘫软倒地。 户部侍郎一下车,看到这一幕,顿时神情惊愕古怪。 白倾羽面不改色,转而搀扶住傅思滢的胳膊:“傅小姐差点摔下来。洛大人,既然是慕王府,一定能供傅小姐的歇息吧?” “该是自然!傅小姐没事吧?” 傅思滢缓缓松开手,胳膊有些抖,她尽量控制,不愿意被人发现异样,摆手:“无事。” 不敢多说,连向白倾羽道谢都再顾不得。 不过她一开口,还是让身旁的白倾羽敏锐地眉头骤然一紧。 血腥味道! 不等白倾羽问,户部侍郎急急带二人进入慕王府,前去贺道殿面圣。 慕王的贴身护卫方止见到户部侍郎身后竟然跟着一道眼熟的窈窕身影,不由得惊讶。 很快,户部侍郎就证明了来人身份。 “这是皇上要召见的江南白朗,傅家长女正巧一同……” 傅思滢有些难以再忍受,只能轻声道:“晚辈不敢贸然面圣,洛大人与白公子入殿,晚辈去旁处歇一会儿。” 知道她刚才有个小意外,户部侍郎没多说,得到殿中允准,就带了白倾羽入殿。 踏入殿室前,白倾羽的目光从傅思滢的身上收回,对一旁慕王府的护卫说:“傅小姐身体有恙,府中最好给傅小姐唤个郎中看看。” 傅思滢神思晕沉,目送白倾羽入殿后,就见总是跟在漠苍岚身边的护卫向她走来。 “傅大小姐,您……” 傅思滢摇摇头。万万没想到的是,头这一摇就彻底将神思摇散,傅思滢昏晕过去! 天地混沌粘稠,像是一锅熬成浆糊,也像是流沙,也像是泥潭。 体感沉重,五脏六腑如同火烧,疼得昏迷中都忍不住身体颤抖。 不知是谁在铜钟里说话,声色嗡鸣,模糊不清。 “……医圣……还不……” “毒性很烈。” “楚……期不应……” 当傅思滢恢复清楚的意识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陌生的床幔纹绣。转头,同样陌生的房屋摆设。 撑着胳膊坐起身,脑袋里的闷滞感依然残存,体内的疼痛感倒是大消。 这里……是慕王府。 注意到旁边的案几摆着一个残留些许药汁的碗,傅思滢一惊,意识到自己恐怕昏晕过去许久。 再看外面天色,已是午后。 “咕……” 肚腹处传来一阵响动。 傅思滢下床,开门走出房屋。立刻,守在门外的侍女请安:“傅小姐您醒了,可感觉好些,饿了吗,现在用膳吗?” 傅思滢此时反应有些缓慢,想了想,才问:“慕王爷在哪儿?” “在书房,您想求见王爷吗?” “嗯。” “请随奴婢来。” 经此一晕,傅思滢当然得去找漠苍岚。他审问楚子期能不能有点成果?三天了,一颗解药都要不下? 跟在侍女身后,傅思滢缓步走着,打量这座渐渐在她眼中显露出全貌的慕王府。 上次前来只是在应选门客的外院,而这里无疑是慕王府的内院。 这是大昌真正一人之下、权势滔天的王爷府邸。 第58章 想死吗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长廊月门遥遥迢迢,草木山石层层景景。这里的陈列摆设无一不华美精致,巧夺天工。 然而,精美中透着肃杀。路过所见的下人严遵规矩、脚步轻悄,见到贵客,齐齐垂首让到路旁,绝无半点散漫。 走在慕王府中,傅思滢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这座府邸的辉煌与府邸主人重病缠身联系在一起,真是极为矛盾。 漠苍岚的书房也不指是一间书屋,而是一处小院,堪比寻常人家府宅。走至院门外就得停下脚步,由下人去通禀。 很快,下人回复慕王爷有请。 漠苍岚的屋子还是那般炙热。 一进屋子,见屋内只有漠苍岚一人,并无其他面孔,傅思滢顿时就收敛不住性情,不高兴地问:“王爷审问楚子期有结果了吗?” 漠苍岚斜靠在榻上执着一本册子看,闻言,瞧都不瞧傅思滢一眼,道:“审问刑讯一事,最是讲究耐心。谁能磨,谁就能占上风。此事自然是急不得。” 傅思滢一听就要冒火。无奈气虚无力,只能恶狠狠瞪着漠苍岚:“王爷还打算磨多久?” “磨……”漠苍岚言语缓缓,想了想说,“磨上个十天半个月吧。” “你!” 傅思滢攥着拳头到一旁的圈椅中坐下,神色黯淡。明明是性命攸关,可最应该询问他的话偏生卡在嗓子眼,无论如何都憋不出来口。 她该问他能不能先让楚子期给一颗解药,她该问他能不能容她多活几天。 “傅大小姐一清醒就要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傅思滢憋了憋,忽然起身凑到漠苍岚身旁,低声略显神秘地问:“你猜我为什么会晕倒?” 还是漠苍岚的身边舒服,凉快好多。 她这一凑近,漠苍岚终于斜眼看她一下:“缺血。”她晕倒后可是一直在吐血。 傅思滢撇嘴:“不是,其实我是被皇上的龙威所摄,承受不住才晕倒的。” 漠苍岚翻页的手指一顿:“你若身为男子,一定是第一大奸臣。” “你不信?” “……”漠苍岚懒得应她。 “你既然不信,”傅思滢垂首低喃半句,后突然伸手将把漠苍岚手中的册子抽掉,“你既然不信还不赶快救我!” 好亮的嗓门! 就在漠苍岚的耳边炸响! 一声震耳欲聋罢,傅思滢抬手把册子往漠苍岚面前的案几上一拍!“啪”!案几上的毛笔一震,骨碌碌滚到案边,最后掉落在地。 怒火一上头,傅思滢看什么都看不顺眼。 “哼!” “嗖”的一下,又抬脚将毛笔踹远。完后眉眼怒艳,抿着嘴紧盯漠苍岚,摆明了“老娘今天一定要个说法”! 书被夺、笔被踹,漠苍岚拧眉静止片刻,后缓缓抬手揉捏眉心,好一会儿工夫才让自己确信这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有人在他面前放肆! 还是曾经被他射伤过肩膀、现在性命危在旦夕的傅思滢。 若是屋里没别人也就罢了,他不予她计较,可…… “傅思滢,人是不是在快死的时候,会格外得不知畏惧?” 听他语气瞬间阴沉,傅思滢眉目一紧,倔强得沉默不语。他说得没错,人之将死,无所畏惧。 “你的性命比不上刑审的进展重要,所以不要自视过高,以为谁都要以你为重。” 冰冷的话语像一把刀插上傅思滢的心脏。 她眼睁睁看着漠苍岚面露厌恶,语气严厉地说:“以后没有本王的传召,不要擅自踏入慕王府。” 说罢,唤护卫方止将傅思滢送回宰相府。 心情失落压抑的傅思滢在离开前,询问:“能否容我见楚子期一面?” “不行。”漠苍岚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见他果真是半点活路和情面也不留给她,傅思滢死死咬牙,攥着拳头甩袖离去。 没有他的传召,她不能擅自踏入慕王府? 呵,等她以后变成厉鬼,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一定搅得他的府邸不得安宁! 傅思滢离去后,漠苍岚所在屋室的玉屏之后走出一个身着暗黄素服的男子。 男子朗声大笑:“朕可真没想到能看见这种场面!哈哈哈,苍岚,你怕不是要被傅思滢给降住。” 漠苍岚丝毫不以为然:“若不是她的身份,她早死十回了。” “哦?”皇上语带调侃,“没想到咱们大昌冷厉风行的堂堂慕王爷,还是个惧内的。” “皇兄切莫打趣,您知臣何意。” 漠苍岚是说傅思滢身为宰相嫡长女的身份,而皇上则指她慕王妃的身份。 略过傅思滢,皇上正色,神情有些严肃地对漠苍岚说:“白倾羽是社稷之材,朕很赏识他,你……” 若此时有人细看,就能看出皇上眼眸中的担忧和迟疑……还有忌惮。 “苍岚,”皇帝上前拍拍漠苍岚的肩膀,感到一手寒凉后,神色更为复杂,“你若是有用得上白倾羽的地方,就多多提拔他,也算是为你分忧。” 漠苍岚将目光从皇帝的脸上收回,淡然地整理着案几上的物件。 “臣与白倾羽的想法不合,没有能用得着他的地方。若是皇兄欣赏,大可提拔他在朝廷中施展抱负,臣亦期待他为大昌建功立业。” 明明漠苍岚对白倾羽的态度表现得很支持、很大度,皇上仍压制不住失望和烦愁的眼神。 盯着漠苍岚好半晌后,皇帝才笑容略干地说:“朕本来是想让你好好带他磨砺一番。既然你不愿意带他,就也作罢。现在朝中的局势还是得由你把控,朕也怕棋错一招、满盘皆输。” 漠苍岚点头:“臣永远是皇兄的长刀,愿为皇兄披荆斩棘。” 皇上一怔,望着漠苍岚虽无强烈表情却显得无比可靠的面容,缓缓动容。 “朕能得苍岚相助,何等大幸。” 傅思滢被慕王府的人送回宰相府。 “傅大小姐稍慢,王爷命郎中给您抓的几副养神的药,小人给您送着。” 傅思滢回头,看到下人手中的几个药包,不假思索地摇头拒绝。 “不要,留给你家王爷自己续命吧。” 说完,也不管王府下人是什么脸色,扭头离去。 …… 经过一晚上的考虑,翌日一早,卫家母女登门。 尽管心中已有预料,可在亲耳听到卫兰灵说愿意嫁入卫侯府时,李氏还是难掩诧异:“你真的打算这样做?你可要想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得到卫侯府的接纳,你再想反悔就是不可能的!” 卫兰灵神情坚定:“我考虑好了。姨母放心,我一定吃得了苦、受得了煎熬。” 坐在一旁的傅思滢冲卫兰灵露出满意的笑。卫兰灵虽不想理会傅思滢,还是回以点头示意。 卫侯府外人来人往,但并不是因为卫侯府备受推崇,而是因为府外院墙上张贴的一则告示。 给宁瑞成征募妾室。 走来走去的人都是凑热闹的平民百姓,别说是达官贵人了,就连个穿绫罗绸缎的人都没有。 听闻是宰相府来人,卫侯府众人齐齐面色复杂。 等一见面,发现不仅是宰相夫人,就连傅思滢也来了,甚至身后还有卫兰灵和小李氏,卫侯府众人更是面面相觑、神情凝重。 傅大小姐会亲自前来,可见傅家这番前来要求颇大。 卫侯府被慕王借宁瑞成言行放肆重重打击,因而对慕王实在忌惮,连着对傅思滢也极为恭敬客气。 “此番前来,不为别的,”李氏坐在上位,笑得很温和,“仅仅是为宁公子与我家兰灵丫头的事情。” 卫侯夫人与夫君对视一眼,假笑着,小心翼翼地询问李氏:“之前的事情都是我这孽子的不对。单命他任由你打骂,自然弥补不了罪责。所以不管傅夫人今日还提出什么补偿,我侯府必定全力达成。” 卫侯府开了好大的口。 李氏顿了顿,扭头与身后的傅思滢交换一个眼神。别开目光时,又注意到卫兰灵满脸的紧张和期待。 李氏说:“上次的事情,毁掉的不仅是我家中贺宴,还有兰灵丫头的清誉。我的意思是干脆给两个小辈定下婚事,不知侯爷夫人意下如何?” 闻言,卫侯府众人大怔。 自家少爷遭此大难,一时间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宰相夫人在这个时候愿意让自家表小姐嫁给卫侯府的嫡少爷,这真是……不可理喻! 卫侯夫人说话都有点发抖:“你、你的意思是……是让他二人明媒正娶?” 哪里料想到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卫侯夫人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虽说卫兰灵的身份实在低下,但架不住有傅家表小姐这个名号,而且在应募妾室的女子中这么一对比,顿时,卫兰灵就成为实实在在的绝佳选择! 就在傅思滢和李氏、卫兰灵等都以为这门亲事十分容易就能达成时,只见前一息还是惊喜万分的卫侯府众人,再惊喜过后一回神,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个个变得神情古怪。 卫侯夫人极为尴尬地说:“这、这恐怕不合适。瑞成他这种情况,哪里好耽搁卫姑娘。” 第59章 病好了 李氏没料到会被卫侯夫人拒绝,诧异之情溢于言表。 “我知道贵公子日后或许会有不便,但兰灵丫头被此事牵连,也影响日后归宿。我与卫夫人和兰灵丫头都商量过了,两家结亲是最合适的法子,卫侯夫人也该高兴才对,毕竟结亲能给贵公子挽回些许名声。” 李氏的句句理由叫人听得心动,卫侯夫人也表现得十分心动。不止是卫侯夫人,整个卫侯府的众人都十分动心,却偏偏半晌无应。 唯有傅思滢知道卫侯府众人脸色尴尬难看的原因。 她的目光幽幽瞥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宁瑞成。 不过数日光景,宁瑞成就变得两眼青黑、无精打采,一副被妖精采尽阳气的憔悴模样,与往日的风流倜傥相比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可见这几日为绵延子嗣所付出的巨大辛劳。 傅思滢目光落在宁瑞成的腰间,目光隐晦。 还是她善良,知道宁瑞成坚持不住,就请清方门的人帮助宁瑞成歇一歇。呵呵。 面对傅府登门提议亲事,宁瑞成不仅没有流露出半点兴趣,而且还在当下众人诡异的沉默中表现得很憋屈、很羞恼、很窝火。这种反应自然让李氏等惊诧困惑。 卫侯夫人话语艰难:“傅夫人,还是以卫小姐的幸福为重,结亲一事就算了吧。” 李氏紧紧皱眉,没有回应。她们登门主动来商议结亲,而且还是对宁瑞成有利的,竟然还会被拒绝,这难免叫李氏认为卫侯府是在表示轻蔑。 就在这时,傅思滢轻声开口,只见是转头对着卫兰灵说的:“表妹,你一心为宁少爷着想,只可惜是一腔真情付流水了。” 卫兰灵死死低垂着头,面红耳赤,羞愤至极。 小李氏见不得女儿如此遭人嫌弃,咬唇起身要拉卫兰灵走。 傅思滢伸手将卫兰灵的袖口拉住:“先别急。” 她转而看向卫侯夫人:“不知能否让宁少爷与我表妹单独说几句?夫人和公子恐怕都不知我表妹是真心实意的。” 拒绝傅夫人的结亲商议很令卫侯夫人感到抱歉,对于傅思滢的请求,便不会拒绝。 一众长辈留在堂中,傅思滢与卫兰灵、宁瑞成走出正堂,前去卫侯府的一处小花园闲谈。 在屏退下人,送卫兰灵单独与宁瑞成相谈时,傅思滢对卫兰灵悄声附耳:“这个时候,就别要脸面了,懂吗?我给你出过的法子都用上!今日要是结亲不成,等走出这卫侯府,你就再也无法于皇城立足,后半辈子只能去乡下庄子!” 卫兰灵被傅思滢的告诫吓得猛猛一个激灵,重重点头:“知道!” 目送卫兰灵跟随在一脸神情阴郁的宁瑞成身后进入小花园,傅思滢表情静止片刻,后蓦然冷笑。 就让蛇鼠一窝,互相残杀。 转头,傅思滢回去大堂,与母亲和卫侯府众人一起等待。 “我还是希望表妹能和宁少爷结为连理的。” 傅思滢很客气地对卫侯爷和卫侯夫人笑了笑,“我与宁少爷相识许久,自然也会为宁少爷考虑。不管怎么说,宁少爷日后不便,需要贴己人照顾,若非有真情之人,胜任不得照顾宁少爷的重任。而眼下,我表妹兰灵是最好的选择。” 卫侯爷与夫人对视一眼,对于傅思滢的话不予置否。 不等有回应,傅思滢话锋一转,语气顿时又变得充满威胁和危险:“只是,侯爷和夫人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真的是在为我表妹考虑?总不会是慕王爷的命令让侯爷和夫人……怪罪到我傅家的头上了吧?” 卫侯爷顿时脸色一僵,抬眼与傅思滢的目光撞在一起,惊异于傅思滢隐隐的迫人气势,喃喃开口:“傅小姐误会,若不是傅小姐不计前嫌,肯在慕王爷面前求情,瑞成怕是性命不保。我侯府感激傅小姐都来不及,哪里敢谈怪罪。” 傅思滢的不信一点也不掩饰:“哦?感激我?但侯爷和夫人可一点也不像感激的样子。怎么,觉得我表妹的身份不够,哪怕是在眼下这种情况也不配嫁入卫侯府?” 明明她作为一个晚辈,这样明晃晃地跟卫侯爷说话是很失礼的,但卫侯爷没有半点被冒犯的生怒,反而有点慌的赶忙解释。 “绝无此意!”卫侯爷摆手,“傅家肯在这个时候与我侯府结亲,无异于雪中送炭,我们感激不尽,只是瑞成、瑞成……哎!” 卫侯爷重重叹气,甩手别开头,似有难言之隐,一脸愁容。 唯恐引得傅思滢生怒,卫侯夫人只能难堪地道:“不瞒傅夫人与小姐了,瑞成这几日……心急过度,伤到了身体根本,体虚,难以为继……郎中正在调养,也不知何时能好,说不定、说不定一个月内都是好不了的。” 在李氏的懵讶中,卫侯夫人艰难开口:“所以自然不好同意这门婚事,真的是为卫家小姐好。” 李氏当即扭头看向傅思滢,惊诧难掩,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卫侯夫人没有明说,但意思摆明了是宁瑞成这几日房事过度,不举了! 这种情况,当然就不能让卫兰灵与宁瑞成结亲。 小李氏也是惊得急急看向嫡姐和傅思滢,生怕她二人听到这个情况,还硬要卫兰灵嫁入卫侯府。 傅思滢定住五官表情,淡定看向卫侯夫人:“原来如此。” 涉及到难言之隐,自然不好再叫傅思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卫侯夫人多说。正当李氏想要再问问情况时,忽然有侯府下人急急跑来。 “夫人,不好了,少、爷……”小丫头面红耳赤,结结巴巴。 “少爷怎么了?” 一想到宁瑞成现在是单独和卫兰灵在一起,卫侯夫人立马惊得从椅上跳起,急急向堂外跑去。 可别是丑事再现!成儿总不至于如此糊涂! 一群人哗啦啦跟上。 而走到一半,猛然想起现在宁瑞成是有心无力,卫侯夫人略有安心。 可所有的安心在未走到小花园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哭泣娇声时,全然消散。卫侯夫人脸色大变,急忙拦住众人,自己速步进入小花园。 傅思滢跟在母亲身后,目光打量周围卫侯府人的表情。 有惊讶有嫌恶,有轻鄙有不安。 小李氏慌得不能自已,不能冲破侯府下人的阻拦去看卫兰灵,只能再次哭着求嫡姐:“嫡姐,您进去看看情况好不好,兰灵是不是出事了?” 一次两次,小李氏彻底被吓怕。当下就惊慌地要给嫡姐下跪请求。 这还是在卫侯府做客呢,李氏面色尴尬:“起来说话,卫侯夫人已经进去了,若是出事不可能现在没动静。” 小李氏还想再说什么,傅思滢面带安慰地弯身将小李氏搀扶起:“姨母不要担心,卫侯夫人和宁少爷善待表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表妹呢。” 搀扶时,她凑到小李氏的耳边警告:“我之前有给兰灵说过许多法子,她不会有事的。姨母不要在侯府丢人现眼!省得给表妹拖后腿。” 小李氏浑身一震,惊怔望着傅思滢满含警告的双眼,大喘两下,缓缓垂下头,浑身大抖。 而傅思滢当着卫侯府众人的面儿,说卫侯夫人和宁瑞成一定会善待卫兰灵,无疑于是在维护卫侯府的颜面,这倒叫卫侯府对她感激更甚。 众人焦心等待片刻后,卫侯夫人从小花园走出,身后跟着宁瑞成和卫兰灵。让人大感意外的是,三个人竟然都面带笑容! 卫侯爷惊奇担忧地上前:“怎么了?” 卫侯夫人脸上的喜意是掩都掩不住,也不顾傅思滢的姑娘身份,直接说道:“成儿与卫家小姐果然是天生一对。有卫家小姐的真情实意相待,成儿什么病都没有了,好得很!” 吁…… 人群中发出小小的诧异惊呼。 难不成是宁瑞成被卫兰灵的“真情”所打动,又站起来了?! 事情来个大转折,立刻,卫侯夫人忙活活地拉住李氏,开始商量结亲一事。 傅思滢看到卫兰灵娇羞不已地与宁瑞成眼波传情。一直以来对卫兰灵无感的宁瑞成,不知是不是雄风重振,也对卫兰灵很有好脸色。 看来二人是都愿意这门婚事了。 卫兰灵顶着卫侯府众人各异的眼神,回到小李氏身旁:“娘。” 小李氏紧紧抓住女儿,视线上下细细打量:“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你做什么了,为什么卫侯夫人会说宁少爷的病已经痊愈。” 卫兰灵露出小女儿的娇羞,满面通红:“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表示愿意这辈子伺候宁少爷,然后、然后宁少爷就很高兴,没发生什么。” 傅思滢余光瞥着卫兰灵装纯。呵,没发生什么?就怪了。 如果没有卫兰灵的勾引引诱,宁瑞成怎会发现自己病好? 安慰过母亲,卫兰灵的视线看向傅思滢。 目光戏谑,傅思滢挑一下眉,顿时叫卫兰灵极为难堪,似乎卫兰灵在傅思滢面前永远都是不穿衣服的狼狈模样。 第60章 香粉 有了这么一桩事,宁瑞成和卫兰灵的婚事就商量得很顺利。 卫侯夫人高兴地对小李氏说:“卫夫人,两个孩子的亲事这就定下了!” 小李氏应得神情复杂,相比于卫兰灵的喜悦,作为母亲的小李氏则是万分惶惶不安。她想一离开卫侯府,就向卫兰灵问清楚是怎么能让宁瑞成病好的! 卫侯夫人说:“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卫侯夫人请说。” “你看,这大好光阴的耽误不得,我是想让兰灵丫头早早入住侯府的。所以这婚事……”卫侯夫人小心地笑笑,问,“要不然就是这几天匆匆忙忙地办,也给兰灵丫头一个名分,好让你们安心。若不然就只能是先委屈兰灵丫头和卫夫人在侯府里住下,等这段日子过去了,侯府一定好好操办这场婚事!” “这……” 小李氏拿不定注意,转头看向嫡姐。 真论起来,这其实并不是卫家和侯府的婚事,而是傅家与侯府的婚事。 但李氏并不想为此事拿主意,以免日后出了麻烦,惹得一身骚,落上埋怨。 小李氏又不安地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悠悠别开目光,默不作声,一副小辈姿态不好对此事插手。 这个时候,一向给人单纯不谙世事的卫兰灵果断作出决定! “卫侯夫人,亲事场面大不大不要紧,我想早些与瑞成哥哥成亲,名正言顺地照顾瑞成哥哥!” 卫兰灵的坚定之语让众人惊讶,就连宁瑞成也被卫兰灵的决心所动容,看向卫兰灵的眼神充满触动。 卫侯夫人则是神色有点古怪。沉默几息后,表现得大为感动,却是道:“真是个好丫头。丫头不要着急做出选择,你先回府想想,明日再定也不迟。” 卫兰灵还欲再表示心思坚定,却被傅思滢一拉袖口,以眼神制止。 卫兰灵脸色一红,顾着矜持,不再表态。 不管多会儿操办婚事,这亲事是定了。眼看堂内顿时强行变得喜气洋洋起来,傅思滢也扬起唇角,满脸笑容地对卫兰灵道喜,对宁瑞成道喜。 不管是几天后就成亲,还是一个月后就成亲,都很匆忙。两府眼下就得各自准备婚事安置。不必邀请众多宾朋,顺利礼成就好! 由于要待嫁,卫兰灵与小李氏、王老妪需要回宰相府住着,李氏叫她母女俩个回客栈去收拾物件。 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就得忙着张罗婚事,李氏发愁:“卫兰灵怎么会选择这么匆忙嫁入侯府?” 傅思滢笑,旋身窝坐在软榻上:“她当然要这样选择。一来,她与宁瑞成的婚事本就是搬不上台面的,卫侯夫人答应的所谓日后好好操办,也不可能盛大到哪里去。” “二来,她之所以会同意嫁给宁瑞成,为的就是侯府少夫人的名分,所以自然要先将这个名分拿到手才能安心,否则,真叫她白白供宁瑞成糟蹋,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三来,也就是在卫侯府的众人面前卖个好,表现出真情实意喽。只是……” 傅思滢的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只是什么?”李氏追问。 “娘没觉得卫侯夫人在听到卫兰灵做出选择以后,有些不情不愿吗?” 李氏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些。看来卫侯夫人还心存妄想,想拿卫兰灵当存粮。” 李氏用“存粮”一词引得傅思滢生笑:“娘说得没错,就是存粮。若不是宁瑞成出事,卫侯夫人哪里能看上卫兰灵。一月期限还早,卫侯府还在忙着从中斡旋,以求宁瑞成躲过此难呢。” 李氏想了想,忽然问:“你觉得卫兰灵几时嫁入侯府为好?” “我?”傅思滢眉头高挑一下,面对母亲的询问,难免流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意。 “我可没想法。” 因为她不会让卫兰灵顺利嫁入侯府! 卫家三人当天傍晚离开福好客栈,回到宰相府。 再次回到宰相府,三人的姿态明显更低。初次投奔,还有离开的后路,再次到来,就是不得不求着宰相府给她们撑腰。 傅宰相对这门婚事不置可否。毕竟不是自家的女儿,还是因着傅思滢的梦而避讳的亲戚。 “意思意思就好,用不着声张。” 李氏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傍晚夕阳斜照,发红的光线铺洒在庭院的石桌石凳上,又带着一旁高大梧桐的树影。 傅思滢与卫兰灵对面而坐。 双方沉默许久后,傅思滢说:“你该知道,卫侯夫人当然更想你先没名没分地入住侯府。” 卫兰灵神情晦暗,没言语。 傅思滢继续说:“想要让卫侯夫人改变主意,你最好还是去求求宁瑞成,让他下定决心。” “我……” 卫兰灵抬眼看去,不知为何,觉得面前一直在为她考虑的傅思滢像是一把锁,将她的选择和自由锁得紧紧。 她如今好像是变成了一头耕牛,傅思滢带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这样的束缚让她喘不过气。她急欲成为卫侯府的少夫人,争得些许地位,好从傅思滢的牵制中逃脱、翻身。 “明天上午你得和宁瑞成单独相约好好聊聊。等聊好了,再给卫侯夫人回应选择。” 卫兰灵忍住这窒息感:“好。” 见傅思滢起身欲走,卫兰灵忍不住问:“你不陪我吗?” 傅思滢面色淡淡:“你和宁瑞成聊婚事,我陪你做什么。” 这个回答让卫兰灵在心生胆怯的同时,又心生喜意。她觉得只要傅思滢不在场,她和宁瑞成相处后就会有好进展! …… 晕晕沉沉一长觉,傅思滢直到日上三竿才醒。然而并不是自然睡饱的苏醒。 看到呕出的一手腥血,她靠在床边,神情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还有三天。 真正有感觉自己快死的时候,求生欲望会激增。她难免要想着该不该去对漠苍岚哀求。 她对漠苍岚所有的排斥和抗拒,全因前世临死前卫兰灵对她说的话。 卫兰灵对漠苍岚有爱慕之情,所以会将漠苍岚的死怪罪在她的头上。 但,在她的前世记忆里,的确没有卫兰灵与漠苍岚有来往的记忆,今生就更是没有。 这样一想,对漠苍岚低头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这样的想法,阴暗地冒出,让傅思滢自己恶心自己。 “砰砰砰”! 房门被重重敲响。 门外传来晴音急切的呼唤:“大小姐,大小姐您醒了吗!” 傅思滢将一手的血污抹在床边,披上件褂子,从桌上倒下一杯隔夜茶漱口。 “表小姐出事了!” 吐掉带着血污的茶水,傅思滢冷漠地打开房门:“表小姐是犯了太岁么,天天出事?” 门外,晴音神情生愁,连忙进屋给傅思滢整理衣装:“表小姐早上在锦相楼和侯府宁公子相会,竟被宁公子强占了身子!宁公子命下人将表小姐送回来,还说亲事一个月后再议!” 傅思滢眼皮微抖,等衣装大概收整好后,速去了前院。 宁瑞成的小厮刚刚离去,堂内有彻底失了魂连哭都不会的卫兰灵,还有小李氏痛不欲生的哭声幽幽。 李氏勃然大怒:“你好端端的,为何要单独和宁瑞成相会!相会也就罢了,连个丫头婆子也不带?” 卫兰灵半点反应也没有,像是傻了。 傅思滢走入堂中:“是宁瑞成品行卑劣,娘怪表妹无益。” 话音刚落,只见卫兰灵倏地扭头,通红的眼睛紧盯她。忽然,卫兰灵大叫一声,身体一崩就朝傅思滢冲来! 挥舞着拳头往傅思滢的脸上打。 “都是你!是你要我和他单独相会,是你要我讨好他!都是你!” 一而再再而三的清白受辱,终于让卫兰灵彻底崩溃,变成一个疯婆子对傅思滢喊打喊骂。看向傅思滢的双眼充满憎恨与愤怒,恨不得将傅思滢拆骨入腹! 晴音慌乱拦住卫兰灵。 傅思滢则一把将晴音推开,冰冷着神情,直接抬手朝卫兰灵的脸上“啪”“啪”两个大耳光抽去! 抽得自己手疼,也将卫兰灵的脸颊左一扇右一扇,打断卫兰灵的发疯。 卫兰灵一怔,反应过来更是叫得撕心裂肺,朝傅思滢扑来。 傅思滢先是一脚踹去,在卫兰灵后退踉跄时,一把抓住卫兰灵的头发,提着头发把人随手拉扯。 “疯够了没有!” 又是抬手要打。小李氏扑过来,护住卫兰灵,同样愤恨地盯着傅思滢:“你表妹遭了这种事,你怎么还打她!” 傅思滢重重一揪扯卫兰灵的头发,将人甩到桌凳旁。 “不要脸的贱人,还有脸怪罪到我头上?你是不是擦了那香粉去的!” 卫兰灵狰狞着面目,唇瓣被咬出血来,面对傅思滢的质问,呜咽哭着,泪眼朦胧。 小李氏惶惶:“什么香粉?!” 傅思滢嫌恶地说:“当然是能勾引人的香粉。要不然昨日在卫侯府,她凭什么能让宁瑞成病好!” 闻言,小李氏大惊,赶忙看向女儿。见女儿难以自容的模样,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日她几番询问,女儿都不说。 第61章 唯一的路 小李氏摇晃卫兰灵:“你擦那种香粉做什么!” 傅思滢同样发问:“我和你娘一样也想知道,你擦那种香粉做什么?我是让你去和宁瑞成好好聊聊,好让他劝说卫侯夫人尽早安置你们俩的婚事,而不是让你勾引宁瑞成,给宁瑞成送上门侮辱的!你擦什么香粉!” 傅思滢一副被触怒的火冒三丈:“该做什么事,就该用什么法子。你不听嘱咐,自以为是,好好的路都被你自己给毁了!” “啪”! 一个茶杯砸碎在卫兰灵的身旁,惊得卫兰灵愤恨的面容一僵,随即又悲又悔,百感交集地俯身痛哭! 傅思滢冷漠地坐下,别开身子,一副不愿再看卫兰灵的模样。 左边是遭逢大难、嚎啕痛哭的女儿,右边是被惹怒的傅家,小李氏如遇天塌,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躲在堂外看情形的王老妪,一见这事怪罪不到傅思滢的头上,立刻现出身影冲进堂内,往里上一坐,抱着卫兰灵就开始撒泼大号。 “这可怎么办呐!我苦命的丫头喂,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那可是侯府啊,这还能不能嫁的进去呦!” 听着王老妪的哭嚎,傅思滢目露冷光。 嫁? 别想嫁了。 李氏悄声向傅思滢询问主意,傅思滢不加掩饰地道:“我昨日对她说过,卫侯夫人一定不会乐意她立即嫁入侯府。她不提防着点,反而送上去让宁瑞成得手。眼下还想尽快嫁入卫侯府?别想了!” 起身,从卫兰灵身旁走过:“你要是还有当侯府少夫人的念头,最好现在就收拾东西搬到侯府,侍奉宁瑞成去,赶在他被阉割之前怀上孩子!” 扔下最后一句警告,傅思滢再无搭理的心思,带着晴音走掉。隐约能听到从身后传来王老妪的催促:“对对对,赶紧收拾东西!你都被侯府少爷占了身子,自然就是他的人了。咱们这就住到侯府去!” 一时间,王老妪攀附权贵的嘴脸无比刺眼。 鉴于自己会突然晕倒,傅思滢出府带晴音陪同。 一看来到锦相楼,晴音很奇怪:“大小姐,您饿了?” “你等我片刻,我去见个友人。” 前来锦相楼,傅思滢已经是轻车熟路。令狐老丈似乎已经料到她会来,就在院中等着。 “怎么样,事情可还满意?”令狐老丈不咸不淡地问。 傅思滢点头:“晚辈当然满意。只是此事不要让卫侯府查到猫腻才好,要是让卫侯府知道锦相楼给客人下迷香,怕是要跟锦相楼闹事。” 凭卫兰灵身上的那一点点香粉味道,自然蛊惑不了宁瑞成失去理智。真正能让宁瑞成心性大乱的,是锦相楼在卫兰灵与宁瑞成相聊的雅房中点燃的那道迷香。 听傅思滢为锦相楼担心,令狐老丈冷嗤一声:“虫子罢了,闹什么事。” 对于令狐老丈话语中的霸气,傅思滢很好奇。她真想知道清方门真正的主人是谁,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才敢在江湖官场上如此大胆行事。 连她要求给宁瑞成下毒的任务都敢接,还将卫侯府称为“虫子”。 令狐老丈忽然打量傅思滢几眼,严肃地说:“既然你下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今日还来做什么?不要告诉老夫,你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傅思滢摇头:“没有什么任务了。今日我只是想来买些毒药的。” “买毒药?” “对,能够让人痛不欲生、至狠至烈的毒药!” …… 从清方门得到想要的,傅思滢带上帷帽,面色沉重地走出锦相楼后院。 恐怕,这是她最后一次来了。 “傅大小姐!” 忽然听到一声呼唤,抬眼,只见站在晴音身旁的人赫然是数日不见的郎俊松,还有…… 白倾羽! 傅思滢紧起眼眶,视线直直盯在白倾羽的身上。 郎俊松不知,笑着上前给傅思滢行礼:“在下见大小姐的侍女候在这里,便想等着给大小姐打声招呼。” “客气了,”傅思滢淡淡回应,“没有耽误你的事情吧?” 郎俊松连连摇头,他今日显然情绪很好:“没有没有,我也不过是与友人相聚闲聊,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时,傅思滢的头首轻转,旁人可以看到她的帷帽微微一偏:“与芝玉公子相见,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么?” 郎俊松有些意外:“傅大小姐认识白兄?” 白倾羽上前两步,他身姿修长,垂目看着傅思滢:“好巧。” 傅思滢:“是……咳,咳咳!” 当即偏头避开,手一捂住嘴,就不敢再拿开。铁锈味在口中蔓延,手心一口血沫子。 尽管她对郎俊松与白倾羽相识很好奇,但她如今已无心力关注此事。 “就不打扰二位相会了,我先走一步。” “好……好。”郎俊松还以为能和傅思滢多说几句呢。 傅思滢速步从郎俊松和白倾羽的身旁走过。 不过两步工夫,白倾羽忽然对郎俊松说:“郎兄稍等,我有事与傅大小姐相谈。” “哦,好。” 郎俊松疑惑地目送白倾羽快行离去,追上傅思滢的背影。 奇怪,白兄不是才到皇城吗,怎么会和傅大小姐认识? 傅思滢刚走出锦相楼,就被白倾羽拦住脚步。白倾羽面目严肃,口吻凝重:“你得了什么病,如此严重?” 忽然听见白倾羽这样说,晴音十分惊讶纳闷:“得病?” 没料到傅思滢的侍女一副不解模样,白倾羽眉头一紧,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傅思滢吩咐晴音退远些。 等晴音避开后,她才低声道:“身体略有不适罢了,算不得病。” “略有不适?”白倾羽手中折扇一打,敲在傅思滢的胳膊小臂上,将她捂嘴的手一震露出,“你都呕血了,还只是略有不适?” 没想到会被白倾羽看出呕血,傅思滢淡定地用帕子将手中的血沫子擦干净。 “肠胃生痛,自然会呕一点血。” “你前日就呕血犯晕,难道慕王爷没有命郎中给你医治?” 傅思滢略有不自在:“有,但药效自然不能立时起作用。白公子,此事与你无关,不知你为何如此上心?” 白倾羽眉头一拧,察觉到傅思滢排斥他的关心。 讲道理,他的关心并不是什么古怪、不可理喻之事,任谁看到一个人呕血,都会关问几句! 白倾羽又道:“慕王爷身边该是有大医云集,你一点小小胃痛呕血的毛病,两日时间连呕血都止不住?” 傅思滢抬眼认真打量白倾羽,轻笑道:“芝玉公子还真是爱多管闲事呢。” 这声略带讥讽的调侃听起来很耳熟,令白倾羽眼眸一动。 傅思滢意识到不妥,不再与他废话,说了句“告辞”,垂头要走。 “等等!”白倾羽又是一拦,速道,“你随我回客栈一趟,我有一些能保气固元的药,你服下应该会好一点。” 傅思滢不予理会,绕开白倾羽的胳膊,唤晴音回府。 白倾羽在身后说:“我随后把药给你送到宰相府。” 傅思滢登上自家府上的马车,理也没理白倾羽一下。 马车缓缓而启,晴音一脸惊疑担忧地坐在傅思滢身旁:“大小姐您得病了?” “听他胡说,”傅思滢带着些许恼意,不以为然地道,“前日与他一同去慕王府时,我咳嗽两声,他就关怀询问,被我用偶感风寒敷衍过去,今日见我又咳嗽,就以为我是病情加重。不过又是个讨好献媚的,懒得理他。” 晴音将信将疑:“但您咳嗽还是不能粗心大意,回府后奴婢就去给您抓药。” “嗯。” 本以为与白倾羽的一点交集不过就是交集,没曾想,傍晚时分竟真等到了白倾羽的登门造访! 傅宰相也已归府。 三言两语,就聊得热火朝天:“年轻有为!本相这几日可是听说了不少芝玉公子的事迹。” 白倾羽很谦虚:“相爷抬举了。” 从上午相见时,傅思滢打发侍女避开的举动中,心思细密的白倾羽自然能猜出傅思滢隐瞒着病。 于是他道明来意时,只说是特意前来拜访傅宰相,而顺带想起前日有注意到傅大小姐的身体不适,所以便送上一些珍贵的药丸,好调养气血。 知道他与傅思滢前日一起去过慕王府,傅宰相自然要让下人去唤傅思滢来谢过白倾羽。 一听是白倾羽来,傅思滢哪里肯露面,打发晴音代替她去。 “这孩子,一点也不讲规矩!”李氏嗔怪一句,转头又对白倾羽笑意盈盈,“难为白公子如此心细体贴。”李氏很是欣赏这位年少多才的少年郎。 晴音很有眼色地说:“奴婢替我家大小姐多谢白公子好意。” 被宰相府一家感激,白倾羽的脸上不仅没有显出满意之色,反而疑色加重。傅大小姐咳血,傅家家中竟无人知晓? 白倾羽按下忧虑,想着咳血不是小症,傅大小姐该不会如此怠慢她自己。 在白倾羽告辞离去时,卫兰灵听闻消息迟迟赶来。 “恩公!” 只道一句,便簌簌落泪。 第62章 对比 身心狼狈的卫兰灵看见救过她一次的白倾羽,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委屈都能在这位恩公面前全然释放。 一句“恩公”,便瘫跪在地,大哭不止。 白倾羽略有惊慌,他自然不知卫兰灵今日上午被宁瑞成强占之事,所以颇为不解和无措。 “姑娘不必行此大礼,”白倾羽上前一步,不好触碰卫兰灵,只能作出示意起身的手势,连声道,“那日已经道过谢,此事了却,姑娘切莫再挂怀。” 那种羞辱之事自然是永远不要再提,才是对女子最好的安慰。 泪眼朦胧中,是白倾羽彬彬有礼的如玉身姿。卫兰灵莫名心头起悲,立时难以自已,哭声更重。 李氏见之,急忙安抚住卫兰灵,再向白倾羽道歉。 白倾羽并不介意,临走还叮嘱李氏不要忘了让傅思滢吃药。 白倾羽走后,李氏安慰过卫兰灵,让卫兰灵一家三口收拾好东西,过会儿就走,趁天黑前去侯府! 等傅思滢从母亲手中接过白倾羽送上门的药丸时,晴音就说着卫兰灵见到白倾羽后失态。 “可是把白公子给惊到了。但咱们也不好说表小姐是因何悲痛,唉。” 傅思滢并不在意卫兰灵在白倾羽面前的失态,毕竟与卫兰灵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丑相比,这么一点失态实在算不上事。 她打开小药盒,见里面摆着六颗小药丸。 李氏在旁边说:“这位芝玉公子的品性真是不错,谦谦如玉、彬彬有礼,性子也很温和,难怪会被皇上赏识。” 傅思滢眸光一动,心情复杂地关上小药盒,满不在乎地将小药盒放到一旁。 见她不在意,李氏又说:“芝玉公子临走前可是又特意叮咛让你服用的。你不是有点咳嗽吗,吃了吧。” 傅思滢点头:“等会儿吃。” 李氏走后,傅思滢盯着小药盒沉默。因为那晚在福好客栈与白倾羽结怨,她对白倾羽甚是不喜,所以白倾羽送来的这几颗药丸,自然入不了她的眼。 她可不管他做的是对是错、为人是否正直,她就是和他不对付! “咦,这是什么?这是……血?!” 就在傅思滢生愣时,里屋传出晴音的惊疑呼声。很快,晴音就拿着更换下来的床单来问傅思滢。 “大小姐,您床边的血是从何而来?” 傅思滢眸光一顿,淡定地道:“来月事罢了,有什么惊慌?” “您的月事可不是这个时候,更何况衣衫锦被褥子上都没有血,怎么就单单床单上有血?而且这一看就是抹擦上去的!”晴音很是惊忧,不由得想起之前白倾羽所说的“病重”。 晴音又惊又疑:“您是不是瞒着什么?您哪里受伤了吗?” 眼看晴音十分担忧,上前就来检查她的身体,傅思滢急忙放缓神情,轻笑道:“瞧你,急什么。我也不瞒你,这两日的确有些不舒服,咳嗽的时候咳出了点血……” 不等她说完,晴音顿时大惊失色打断她的话:“都咳出血了,您还不当回事儿?奴婢这就去找郎中!” “不用不用,”傅思滢立即将人拦住,“不要声张,倒惹得家里人担心。今天晚了,我明日便出府去看郎中。你去吩咐厨房给我熬些养胃的粥,嗯?” 尽管晴音对傅思滢的如此怠慢很不赞同,但在傅思滢的坚持下,也只能领命而去。 晴音的担忧并不会让傅思滢感到负担,望着晴音离开的背影,傅思滢蓦然垂头,紧紧闭目,不让忽然酸涩的双眼溢出泪来。 发现她被毒死,他们该会多么得痛苦难过? 无论是晴音,还是父母双亲、芸芷容辰,她都不舍得离开他们,也不愿意让他们担忧伤心。 傅思滢打算明天好好在家陪一陪家人,等后天死期来到,她就会留下一封书信说自己离府去游山玩水了,让家人不要挂心。 而实则,她会带着卫兰灵与何长易共赴黄泉! 计划安排得很美好,然而命运总是会遭遇意外。 子时过去没多久,睡得不踏实的傅思滢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一边咳一边吐血。翻涌上咽喉的血腥直接把她从睡梦中呛醒。 抬手一抹,一片濡湿。 喘着气在夜色中坐起身子,整个下巴包括脖子都是黏糊糊的。 翻身下床,明显察觉头晕眼花,手脚无力,五脏六腑都在生疼。 想及昨日骗白倾羽说自己是因为肠胃生疼才咳点血,傅思滢不由得轻骂一句:“真是乌鸦嘴,自说自受。” 为了不让晴音明早受到惊吓,只能忍着痛苦点灯,将身上的血迹处理干净。 然而,一边擦一边呕血,仿佛要把自己体内所有的血都给呕出来。 头更昏沉了。 傅思滢抬手去倒水,一挥手,碰到了那个一直被她放在桌子上的小药盒。 那是白倾羽送来的药。 动作仅仅是一停顿,随后,傅思滢速速将小药盒打开,从里面捏出药丸塞进口中。 冷着脸将药丸一口一口嚼碎,吞入肚中。 反正都要死了,管它是什么药。 此时,傅思滢说不上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白倾羽与她仅有一面之缘,只是发现她有点咳嗽,便大方地亲自登门送上药丸,这种行为实在是……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有何图谋。 图谋她的人,觊觎她的姿色?但他分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傅家的大小姐,也是已定的慕王妃。敢和慕王抢人,怕是不想要命了。 那是试图与傅家拉近关系,以求赢得她父亲的青睐?但他分明直接被皇上所赏识,哪里好如此不加掩饰地就与朝中高官多有来往。 不管白倾羽这人是不是天生的乐善好施,不管这药有她有没有用,这个情她都领了。 作为还情,也就原谅了他在福好客栈中的多管闲事罢。毕竟还别的,她怕是没机会的。 六颗药丸,傅思滢不管不顾,一颗接一颗地吃掉。 在这深夜里,一个人坐在屋里满口是血地吃着药,没人知道她的痛苦和煎熬。 一边吃,忽地就一边落下泪。 傅思滢又是痛又是悲又是气。 她想了很多,而最终盯着手中的药丸,却是满心悲愤地将“漠苍岚”三个字咬牙憋出。 漠苍岚那个冷血之人,任她如何请求都不愿意帮她,还不如一个她才见过两次面的白倾羽! 她好歹也是他已定的慕王妃,他怎么就能如此冷酷无情,袖手旁观,坐等她死! 可笑她还一直偷摸摸等着先将他给耗死呢,从没想到先死的是她自己! 六颗药吃完,傅思滢口中还真的不吐血了,想来白倾羽给她的药丸是有止血养胃的功效。 匆匆将身上的血迹都洗掉,再换身衣裳,傅思滢疲惫地躺回床,望着摇曳的幽幽烛火,渐渐昏睡。 计划要改,来不及陪伴家人了,得先将卫兰灵和何长易解决掉才能安心! …… “小姐怎么想去看望那个人了?”马车微晃,晴音不解地询问,“您说好的今天去看郎中,还没有去呢。” 傅思滢淡淡说:“先去看看身败名裂的伪君子还活着没。” 去看看何长易有没有被薛府赶出去。要是没有,她很乐意帮薛大人处置一个败类。 要不是傅思滢昨晚藏得好,被晴音今早发现她一身的血污,哪里还会放心陪她出府。 御史侍郎薛大人的府宅很是端严,外观朴素简单。 下人将宰相府大小姐前来探望何公子的消息传入府,不过片刻,就见薛津亲自出府迎接傅思滢。 “傅大小姐怎么会来?”面对傅思滢,薛津显然保持愤怒。 “我来探望何公子。” 薛津语气不善:“何兄很好,不需要傅大小姐的好心探望,傅大小姐还是请回吧,恕不远送!” 如同没有听出薛津的不欢迎之意,傅思滢直接向薛府而入。 薛津对她不客气,她对薛津也是同样的不客气。 “我以为薛公子是个聪明人,没想到是个蠢笨的。对簿公堂已过数日,薛府现在还留着何长易这个名声尽毁的卑鄙小人,污染名声,你还真是被何长易蛊惑得无可救药。” “我有没有被蛊惑,与傅大小姐无关,”薛津走在傅思滢的身前,回头,神情冷漠,“若傅大小姐今日前来,只是为了问我有没有被蛊惑,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对于薛津的排斥和不喜,傅思滢面不改色,反而愈加显得自在:“我方才都说了,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探望何公子,而不是为了问你。” 薛津眉头紧皱。 傅思滢又说:“想来这几日薛公子被令尊劝说得心烦意燥吧?” 脚步一顿,薛津再次转头,看向傅思滢的神情复杂而又古怪。 是的,薛津执意要把何长易这么一个公认是伪君子的人安置在薛府中久住,薛大人自然不可能愿意。 眼看经受了杖刑的何长易今日能够下地走动,薛大人一早就警告了薛津,让何长易今天就离开薛府! 叶影斑驳,小院里,何长易在不安地来回踱步,十分缓慢。 第63章 跟我走 傅思滢跟着薛津进入小院。 何长易猛地一惊,转身看向傅思滢,怔怔无语。他的臀腿带伤,右胳膊还因为骨折而被包扎得严严实实,所以走起路来不得不腰背微弯,十分缓慢,姿态别扭。 嗓子发干:“傅……大……” 傅思滢冷着面孔站在院门口瞧他,不再靠近半步:“真是可怜呢。” 一声冷讽,令何长易神情一暗。 薛津张口欲言,只听傅思滢又道:“你若是早早跟了我,又怎会承受今日之苦?” 嗯?薛津听不懂这话,目光疑惑。 反观何长易则是神情大震,目露惊疑:“你……” 傅思滢勾唇冷笑:“初次见面时,你不打招呼就走掉,可真是让我白白付出好心善意。耍弄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事实果真如此,对吧?” 她如此说,何长易哪里还不明白在傅家贺宴上,傅思滢就已经认出他! 她认为他是辜负她一番美意的叛徒,所以才会假装不认识他,所以才会处处针对! 一时间,何长易不知是该怒还是该喜。 被她这样针对导致声名狼藉、满身残损,他本应恨她、怒她,可一想到她会如此针对他正是因为重视他,他又难免心生窃喜与轻松。 他能入得了她的眼,不是吗? 瞧着脸色突变的何长易,傅思滢缓缓收起嘴角冷笑。她虽被他害苦一生,至死惊觉他的陌生,可无疑她又是了解他的。 跳出用爱设下的局,以清明的头脑去面对何长易,傅思滢不信她把控不住他的心思! 傅思滢转身:“呵呵,如何长居易。何长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你今天跟我走,往后就还能出人头地,若是不跟我走,你就等着半个月内脱下这身人皮,变回耗子吧!我只给你一盏茶的工夫考虑。” 说罢,她大步离去,分毫不再理会身后薛津与何长易的惊诧慌乱。 “何兄,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走出薛府,傅思滢钻入马车,闭目假寐,静静等候一盏茶的时候过去。 晴音一头雾水:“大小姐,您怎么……您之前见过那位何公子?” “嗯。” “因为他之前没有跟随您,所以您才种种针对他,想要让他吃些苦头?” “嗯。” 如此,晴音更不解了:“您赏识他?” 傅思滢没再应声。赏识? 她如何会赏识一条臭虫。她只会践踏,狠狠地践踏! 不出傅思滢的预料,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何长易就在薛津的陪同下走出薛府,走到傅家的马车旁向傅思滢请示。 何长易带着一个小包袱,都是薛津为他置备的新衣,还有一点碎银:“在下愿意日后为傅大小姐效劳,鞍前马后。” 薛津没忍住,不悦地问:“傅大小姐此举实在是令人费解。你若是赏识何兄,大可将他引荐给宰相大人,为何一定要何兄为你效劳?你一个小女子,哪里有需要何兄效劳的地方?” “不劳薛公子挂心,”马车里,傅思滢懒懒回应一句,又对何长易说,“别愣着,上车吧。” 第64章 在下不食言 既然是傅思滢的马车,何长易想要同乘一车就只能和车夫坐在一处。 见之,薛津急忙说:“何兄身上还有伤,我已经命下人赶车来,让何兄跟在傅大小姐的车后。” 傅思滢嗤笑:“不是说要为我鞍前马后么,还得另乘一车?” 何长易拦下还欲再说的薛津:“在下不食言。” 说完,艰难地坐到车前硬板上,马车微微一动,震得他脸色发白,臀腿磨蹭激起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起车!” 车夫马鞭一甩,“啪”,马儿一声嘶鸣,抬蹄便奔。 “唔!”猛地一晃,何长易死死扒着车边,顿生冷汗! 这比受刑的痛苦还重! 车厢里,傅思滢斜靠在一旁,目光犹如冬雪中的冰刃,盯着车帘子。帘子那边就是那个畜生,她几乎忍不住要把手从他的脖颈后绕过,匕首一划,一了百了! 马车一路行至卫侯府。 傅思滢下车前悄声对晴音叮嘱:“看好他,别让他跑掉。” “是。” 卫侯府对傅思滢的突然登门很诧异,以为傅思滢是迟一些来兴师问罪的,卫侯夫人表情有些绷不住:“傅小姐,昨日之事纯属意外,看在瑞成与你表妹是两厢有意的份上,这件事情就揭过不提了吧?反正兰灵丫头已经住到卫侯府,我侯府日后一定会善待她的。” 傅思滢摇头:“卫侯夫人误会,我今日前来不是过问昨日之事的。” “哦?”卫侯夫人有些意外和惊喜,只要不是问罪就好,“那是何事?” 傅思滢说:“我想带表妹出去转一转、散散心,这晴空朗朗的,总不会耽搁了宁少爷的好事吧?” 她笑得轻柔,没有半分为难,让卫侯夫人大大松下一口气,笑着说“不会不会”,让下人快些去唤卫兰灵来。 在等候卫兰灵来的工夫里,不知卫侯夫人是不是心底压着的石头搬开了,或者是被傅思滢的打趣引了头,竟一时没有注意分寸,神情隐晦地对傅思滢说:“瑞成和兰灵丫头真是天生一对,有了兰灵丫头,瑞成不仅是病好,还情有独钟呢,对其他女子再无兴趣。” 瞧着卫侯夫人一脸“看我家儿子对你表妹多好”的模样,傅思滢笑意加深:“那就好,想来卫侯夫人很快就能抱孙子了。” 卫侯夫人表情一顿,后略有复杂地点头:“对,对,早日抱孙子。”她看不上卫兰灵,但卫兰灵能在这一个月内怀上孩子的话,对侯府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很快,卫兰灵到。 不过一夜未见,再见卫兰灵,其变化之大令傅思滢需要微微眯起眼眶才能遮掩住目光的惊诧。 发髻高挽,妆容精致亮丽,一双眼带着潋滟水丝。朴素的裙衫尽换,侯府少夫人的精美衣装一披,顿时判若两人,当真是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其后还跟着两个丫头一个婆子,终于有了当主子的架势。 卫兰灵缓步进入堂中,先是对卫侯夫人行礼问安,然后才转而看向傅思滢,语气淡淡:“表姐怎么来了。” 她唇瓣微抿,肩颈绷直,下巴有一点点扬起,似乎是……终于能在傅思滢的面前扬眉吐气? 傅思滢嘴角一勾:“差点认不出表妹,果然是……” 说着一扭头,完全忽略卫兰灵,看向卫侯夫人,调笑道:“从小姐变成夫人,这变化果然是天翻地覆呢。” 对此,卫侯夫人朗声笑道:“这是自然。等傅小姐与慕王爷成了亲,就知道变化要大得很呐!” 傅思滢与卫侯夫人的谈笑融洽,叫卫兰灵绷直肩颈慢慢发僵。傅思滢不理会她而是转头去和卫侯夫人说话,这让一股难堪无声地将她包裹。她以为的扬眉吐气,似乎成了更低人一等。 卫侯夫人显然不会轻视傅思滢,全然是将傅思滢当成平等身份的世家夫人对待。不,不平等,卫侯夫人甚至是怵着傅思滢。 而她更是在卫侯夫人的管制下。如此,她哪里能在傅思滢面前扬眉吐气,让傅思滢刮目相看? 卫侯夫人对卫兰灵说:“你表姐想着你初来侯府会不适应,要带你出府去散散心。你去吧,带着丫头婆子,别拘束了。” 卫兰灵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去!” “嗯?”卫侯夫人疑惑。 傅思滢则敏锐地发现卫兰灵神情中透露的戒备和抗拒。她不由得垂盖下眼帘,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唇角溢出一点点扬起。 呵,看来是吓坏她的好表妹了,不再信任她,让她骗不到了。 卫侯夫人生怕被傅思滢误以为是侯府束缚了卫兰灵,于是又是多劝卫兰灵几句。哪料卫兰灵很坚决,就是不跟着傅思滢出府,理由也很正当:想多多陪陪瑞成哥哥。 沉默了一会儿,傅思滢摆手:“无妨,你愿意多陪宁少爷也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瞒着了。” 她从挂兜中拿出一包药:“其实我是求了一副能易有身孕的药,想要私下里给你。眼下当着卫侯夫人的面儿也不打紧,都是一家人,所求都是一样的,用不着遮掩。” 听到傅思滢来送帮助怀孕的药,卫侯夫人和卫兰灵双双诧异。 “傅小姐真是心细,”卫侯夫人反应过来后,笑得真心,“其实府里备了不少这种药,还没来得及给兰灵说。” 傅思滢点点头:“有就好。只是我这副药是让一直照料家中的郎中给配的,那郎中之前给我表妹调养过身体,熟悉她的体质。” 她一边说,一边自顾将药粉倒入一旁的茶杯里,晃一晃杯子将药粉摇匀。 “这副药喝了,往后我可不再管,就都交给卫侯夫人安置了。” 说罢,不管卫兰灵是何意思,直接将混了药的茶杯拿起给卫兰灵一送:“喏,兰灵,喝吧,早生贵子。” 卫兰灵盯着茶杯,再看傅思滢生弯的笑眼。 早、早生贵子吗? 卫侯夫人在旁笑呵呵:“傅小姐对兰灵真是姐妹情深,什么都能替她想到。” 在这无声既定的逼迫气氛中,卫兰灵一哽咽喉,手指有些无力地接过茶杯。 茶杯被卫兰灵接过,傅思滢还不松手,帮住卫兰灵兜底般将茶杯送到卫兰灵的口边。 满是关心地道:“抓稳点,别洒了,郎中说这药可不好配,药材都金贵着呢。快喝吧,争取一朝有孕,一孕生两个小少爷。” 她的话真是说到卫侯夫人的心坎里,惹得卫侯夫人的笑声就没停过。 在卫侯夫人的笑声中,在傅思滢的关怀注视下,看着茶水荡起的陈色波纹,卫兰灵把嘴凑到茶杯边,先是一口一口抿了几下,最后与傅思滢对视着,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谢、谢谢表姐。” 垂眸看着一滴茶水都不剩的茶杯,傅思滢抬头笑了:“姐妹俩个,不用谈谢。” 好生投胎去吧。 被卫侯夫人和卫兰灵送出卫侯府,傅思滢登上马车前回首望向卫兰灵。 她的眼神幽深,犹如卷起的黑云。 “表妹保重。” 看不出傅思滢是在拿看死人的目光看自己,卫兰灵心情复杂:“表姐也保重。” 见卫侯夫人出现,何长易艰难下车,向卫侯夫人拱手行礼。 目光一偏,认出卫侯夫人身后站着的年轻女子正是那日在贺宴上遭遇难堪的姑娘,傅思滢的表妹。 这让何长易很疑惑。嗯?不正是与侯府少爷生出的丑事吗,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卫侯府的人? 卫兰灵察觉到何长易的探究目光,不由得面目生恼,狠狠瞪何长易一眼,目露凶光。 见之,何长易立时皱眉,别开脸。本以为是个柔弱饱受委屈的女子,没料想是个恶毒凶悍的。 看到他二人短暂的眼神来往,傅思滢不以为意,蹬车入厢。 最后一别吧,这对狗男女今生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 马车缓缓驶远,卫兰灵正要跟随卫侯夫人回府时,忽然脚步一顿。 “怎么了?”卫侯夫人问。 “没、没事。”卫兰灵只是忽然感觉胃有点热。 卫侯夫人没放在心上,一边走一边说:“没想到傅思滢对你这么贴心,你呀也要争气,别给你表姐丢人。趁着成儿现在只能和你行事,你抓住机会,早点怀上,别辜负这么多人的期望。” “是……” …… 晴音轻轻放下偷偷掀开的车帘一角,低声问:“大小姐,您要把他带回府?” “嗯。” “这、这突然带个不熟悉的男子回府,不太好吧?”晴音皱眉,“您和夫人说过此事吗?” 傅思滢摇头:“没说过。不要紧,他待不长的。” “哦,那就好。”晴音不懂傅思滢话语中的深意,还以为小姐带何长易回府只是暂时做客。 重来傅府,何长易难掩感慨和疑惑。 “傅大小姐……” 傅思滢未理他,直接寻了一间客房给他安置。温热的茶水,同样的药粉,添了料的茶水被送入房中。 在傅思滢的注视下,何长易毫无防备地将茶水饮尽。 傅思滢转身走出房门,对下人说:“看好这位公子,可别让他跑了。” 闻言,何长易十分尴尬。 第65章 漠苍岚是猪 一见傅思滢就这样扔下他要走,何长易急忙朗声问:“傅大小姐,您将何某带到宰相府,需要何某做什么事?” “很快你就会知道。” 远离客房后,傅思滢低声叮嘱下人:“这人有疯病,等会儿趁他不注意把他锁在屋子里,门窗都封死。一旦他在屋里发疯,不管他怎么喊怎么闹或是向你求救,你都别管他。要是放了疯子出来伤到人,可得你替他赎罪!” 被这么一警告,下人立即连连应是,保证会按大小姐吩咐的去做。 回到自己的院子,傅思滢顿时没了在外人面前的盛气冷厉。走入屋子,腿一软往软榻上一倒,有些无神地盯着晴音靠近的身影。 令狐老丈说喝下那毒药后多久就开始发作? 两个时辰? 一旦毒发,就是十个时辰的煎熬折磨,毒伤五脏六腑,伤个千疮百孔,生不如死! 本没打算将何长易带回家,因为她不愿让何长易再踏入家府,但与之相比,她更无法容忍最后关头被何长易逃脱掉。 将何长易困在自己的地盘上,她就能确保在临死前拉上何长易垫背! “大小姐,您不像是要帮助那位何公子出人头地的样子,”晴音走到一旁,给傅思滢揉了揉胳膊,“奴婢还是想不到您和他有什么仇怨,值得您这样费尽心思地对他。” 傅思滢抓住晴音的手,握了握,没说话。 晴音在上次猜出是她和容辰殴打了何长易时,就有问过她对何长易有何仇恨,当时她没有说,这一次,她自然同样不可能说实话解释。 “他该是和卫兰灵一样,上辈子惹到我了。” 闻言,晴音没再追问,话题一转,问:“您昨日答应今天出府去看郎中的,结果转了一圈,还是没看。” “我现在就去。” 忍着疲惫,傅思滢起身,到放物件的匣子里取上木牌,再拿起帷帽戴上:“你就不用跟着我了,给我熬些粥,我很快回来就能喝到。” “是。” 傅思滢低调出府,没让下人赶马车。 是,她是要去找郎中,但不是去找平日里给家中看病诊治的郎中,而是去找那个给她下毒、握住她性命的郎中。 楚子期! 慕王府依然戒备森严,只是手有身份木牌,谁还会拦傅思滢? “好姑娘请进。” 傅思滢声色清润:“确定我能进?慕王爷没有下令拦着我?” “好姑娘说笑,您是王府的门客,自然能进。王爷未曾有下令拦您。” “那就好。” 从侧门踏步进入慕王府,傅思滢一肚子得意。 漠苍岚不是说没有他的传唤,她不得入慕王府吗? 那现在呢?她进的是猪圈吗? 呵,蠢货,拦下傅大小姐,不拦下好姑娘。 虽然傅思滢没有露出面容,但她的身姿声音甚至帷帽样式都是被管事记住的。慕王府唯一的女门客,哪里能认错。 “好姑娘今日前来,是得王爷传唤吗?” 听到管事的询问,傅思滢装作好生悲伤地捂住肚子:“没有得慕王爷的传唤,而是我在外面实在过下去了,只能前来投奔。都快饿死了。我记得你曾说过,王府会提供住处和吃食。” “有有有!好姑娘您应该早点说的,省得在外面白白受了苦,”管事很上心,“您就住……啊,呀,男女有别,旁的门客住处,您是住不得的。我得请示一下管家,您先在这边候着?” 傅思滢挥手:“无妨,你慢慢收拾准备去,我先去吃点东西,再转悠转悠。” “也好,过会儿小人命人去寻您。” 管事寻了个小厮带傅思滢去厨房,便离开去准备傅思滢的住处。 这小厮也是个心宽的,将傅思滢带到厨房后就走了,也没说监督傅思滢不要乱跑。 然而傅思滢清楚,在看似宽松的下人对待中,是有整个慕王府天罗地网的守卫做底气的。 对于傅思滢所说的“转悠转悠”,管事一句都没叮嘱,因为管事十分清楚傅思滢压根就转悠不到她不该去的地方。 慕王府养的一群门客有可能是白吃饭的,但守卫绝对不是。 厨房小院里吃饭的门客只有零散三两只,都时不时地瞥向傅思滢,显然大家都听说过慕王府唯一女门客好姑娘的名声,难得一见,赶紧瞧。 傅思滢装模作样地拿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红烧肉,尝一口,发现味道还真不错。慕王府门客的伙食这么好吗? 可是吃着吃着,咀嚼的动作忽然一顿,她蓦然想到,这像不像是她的上路饭? 唔…… “呸!” 马上一口吐掉肉,再“啪”的一声撂下筷子,不吃了! 漠苍岚就是个魔鬼,不救她就罢了,竟然还给她准备上路饭! 傅思滢气得甩袖离座。 听到厨房下人惊慌地询问“怎么了”,她头也不回地大骂:“难吃死了!狗都不吃!” ……好像不对。 “给狗吃的!” ……好像也不对。 “也就漠苍岚会吃!” 大骂一句,在一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傅思滢负气而去。 目送傅思滢的背影,那三两门客惊得连连抽气:“敢直呼王爷的名讳,还说王爷……呃,狗、什么的……呃,这位好姑娘的胆识也太惊人了吧?!” “难道慕王爷就是欣赏她这点?” 呵呵,漠苍岚要是欣赏傅思滢这一点,那他就是脑子进水了。 傅思滢在供养王府门客的外院范围内转了转,不难发现根本没有进入内院的机会。 但她此番前来并不一定非要进入内院,而是为了进入慕王府的监牢! 慕王府当然会设私牢。皇城中不知流传了多少人犯死于慕王府私牢的事情。 毫无疑问,漠苍岚会把楚子期关押在慕王府的私牢中,方便审问。 私牢的防守是慕王府的重中之重,不弱于保护漠苍岚。傅思滢要想不经过漠苍岚的允准就去私牢找楚子期,无异于欲上青天。 傅思滢来到门客院通向王府别处的唯一入口,刚走到护卫附近,就被喝令止步。 护卫示意她出示令牌或是报名身份理由,才能进入。 傅思滢想了想:“王爷传唤我。” “王爷没有。”并没有得到此命的护卫,当然毫不犹豫地戳破傅思滢的谎言。 傅思滢又想了想:“王爷请我赴宴。” “王爷没有。” “……”傅思滢紧紧抿嘴,“我怀了王爷的骨肉,我要见他。” 闻言,护卫脸都僵了,看向傅思滢的目光顿时变得轻鄙:“王爷没有。”斩钉截铁。 “诶?”傅思滢拔高声线,“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你看见了?他没有什么?” 知道傅思滢纯粹是在耍无赖,护卫当即亮刀警告:“再有狡猾之语,当即拿下关押!” 声嗓洪亮,犹如猛兽咆哮,危险之意骤起。 而陡然,傅思滢双眼一亮。 诶?! 拿下关押! 她一顿,沉默两息,紧盯着护卫,冷不丁地上下嘴唇一碰:“漠苍岚是猪。” 瞬间,护卫脸色一黑,瞪向傅思滢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漠苍岚如厕完不洗手就用膳。” 护卫脸色铁青,握刀的手在震动。 一见护卫生怒,傅思滢嘴皮翻得更利索:“漠苍岚残忍无道、脑子有坑、不孕不育。” 前一息还说怀了漠苍岚的孩子,转眼就是漠苍岚不孕不育。 终于,护卫勃然大怒,举刀大喝:“拿下!” 于是,傅思滢就这样成功进入了慕王府的私牢…… 真是得偿所愿。 两只胳膊被绑在身前,前有护卫牵着绳索。腰后被护卫用刀尖顶着,她若稍有异动,就会被长刀戳个对穿。 好在,傅思滢十分配合,不会有半点异动。 她不知慕王府的私牢是不是设在内院,只知被护卫牵扯着走了很久,久到身体都有些坚持不住,开始犯晕。 幸而只是犯晕,没有再吐血。 想到此,傅思滢又难免对白倾羽所赠的那几颗药丸生出谢意。 “喂,到了没?” 没人理她。 “你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别是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私牢吧?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大实话,没那么严重。” 还是没人理她。 “要是没那么严重的话,我就再说几句大实话。漠苍岚没心没肺、狼心狗肺、病鬼一个,哦,不对,是短命鬼。” 腰后刀尖猛地碰上她,护卫隐怒的声音响起:“放心,王府关押重犯的监牢正在候着你!” “哦!”那她就放心了。 傅思滢终于闭嘴。 …… 管家找不准能够给女门客安置住处的地方,想了想,还是去通禀主子此事,询问主子的意思。 刚说完,就见主子神色莫名。 “好姑娘,”漠苍岚手指微搓,将笔尖的狼毫摸顺:“她说要在这儿住下?” “是。” “不用管她,带她过来。” 管家刚要走,就见担负监牢守卫之职的兵卫求见。 “外院门客好姑娘对王爷出言不逊,已被关押,还请王爷示下处置!” 管家:嗯……嗯?! 漠苍岚抬笔蘸墨:“出言不逊?她说什么?” 兵卫不敢说。 “说。” “……” 等兵卫将前后说完,漠苍岚手中的毛笔“啪”的一下,被生生捏断! 第66章 甲字号 从书房直直窜起一股怨念,令慕王府的上空于一瞬间蒙上一层阴云。 对此,已经被带到私牢的傅思滢自然是一概不知。 “这就是私牢么?” 她眼眶扩张,惊骇地发出感叹。眼前由无数兵卫驻守的巨大铁门,无声森严地伫立在丛丛草木之后,像是不容挑衅的远古神兽静静酣睡。 慕王府的私牢实在是堪比大哩寺的监狱! “进去!” 腰后长刀一顶,傅思滢顿时被推入牢中。 护卫和监牢管事说了几句,监牢管事以愠怒和疑惑的目光打量傅思滢几眼。 监牢管事不悦地询问:“确定是外院的门客,而不是傻子疯子?” 护卫沉声:“的确是外院唯一的女门客,好姑娘。” “好姑娘?具体叫什么,怎么还带着帷帽,不露真容?” 闻言,护卫转身来到傅思滢身前,一边询问她的姓名,一边将她头上的帷帽摘下。 没了帷帽保护,傅思滢的脸皮顿时不再厚实,乖巧巧低下头,怂了:“我叫好运来。” 一言出,护卫和监牢管事的脸色犹如黑炭。 就没见过这么皮的人,都到这个地方了,还调皮? “我看姑娘你是好运完。” 吩咐下属去给王爷禀报此事后,监牢管事往旁边一指,命兵卫将傅思滢带到一旁的丁字号牢房里去。 傅思滢双目一瞪:“我能不能自己选地方?” 监牢管事怒极反笑,上前走到傅思滢的面前,磨牙嚯嚯:“你以为这是住店呢?” 话音一落,看清傅思滢的面容,监牢管事一个愣神:“你……” 傅思滢下巴一抬。对,我就是…… “有点眼熟,怕是惯犯。带到丙字号监牢去。” 从丁到丙,傅思滢意识到什么,立刻严厉要求:“我要去甲字号!” “你真当是住店?!”监牢管事低吼,“把你关到丙字号,就已经够你受的!” 监牢管事顾忌傅思滢的门客身份,担心这其中有误会,所以不敢动真章。将她关入丙字号已经算很“看重”她,没想到她还“不知足”。 傅思滢坚决要求:“老娘做什么都要拿甲等!” “呵,真是个不怕死的!”闻言,监牢管事冷笑一声,转身:“走,我亲自带你去甲字号。” 于是,傅思滢再次……得偿所愿。 她忽然发现凭她的本事在慕王府中很是混得开呦,诸事顺利。 然而这个想法在被送入甲字号监牢的一刹那,被狠狠打破! “啊!” 穿过一道铁门,无数此起彼伏的惨叫和痛嚎扑面而来!是撕心裂肺、是生不如死! 一听监牢铁门的动静,就有宛若地府万千妖鬼的咒骂和喊冤声响起。 “漠苍岚,你不得好死!” “冤枉啊!我冤枉!”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 傅思滢呆愣地僵站原地,双目惊睁地看着犹如深渊地狱的一切。浓重的血腥味将空气都变得粘稠,令她作呕。 有犯人从铁栏缝隙间伸出没有小臂的半条胳膊,挥动着,桀笑着:“哈哈哈,又来一个!” 傅思滢被身后兵卫猛地一推,踉跄向前扑去,等站稳时一抬头,赫然便见一张失去双眼、唯有两个血窟窿的面目就在身旁! “啊!” 傅思滢倒吸一口气,连忙避开,被惊得连连大喘。 甲字号监牢除了靠近门口的几处牢房是普通样式外,往里走,都是视线被完全隔绝牢房,那些牢房只有铁牢门上留一个小小的窗口以供饭供水。 傅思滢没有重案在身,又不会武功,自然不会让兵卫重视,打算将她就关在靠近监牢大门的几个牢房里。 瞧见牢房里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犯人,冲她阴阴地呲牙咧笑,傅思滢当即一个激灵,大生冷汗。 她扭头看向好整以暇的监牢管事:“……我错了。” 监牢管事冷嗤一声:“胆子呢?不是什么都要拿甲等吗?来,第一间牢房,好姑娘请。” 不由傅思滢再求饶,监牢管事将人一推,她就冲入第一间牢房,好生冤枉。 好在第一间牢房并没有其他犯人,这让傅思滢疑惑的同时又不免庆幸。邻近几间牢房都被关着多人,唯独她一人一间,自我感觉有点“贵客上座”的意味。 管事冷哼一声离去。大门关合,光线一暗,所有的鬼哭狼嚎立即消失,只留下监牢深处隐隐的惨叫。 甲字号监牢里的其余兵卫也不再管顾傅思滢。 傅思滢站在铁栏边,努力无视对面牢房里形形色色的悲惨,陡然大叫:“楚子期!” 她的呼声在监牢中回荡,荡出层层波纹,却没有回应。 “楚子期!” “楚子期你死了吗!” 兵卫察觉傅思滢是在呼唤什么人,当即抬刀在外将铁栏敲得当当作响。 “乱喊什么?进了这种地方还不老实!” 面对兵卫的凶神恶煞,傅思滢珉珉唇,忽然正色问:“平安侯世子楚子期有没有关在这里?”若是楚子期不在这儿,她岂不是白费功夫。 兵卫不屑:“这里面关着的世子多了,就是侯爷也不少。你说的世子,我可不知。” 傅思滢紧紧拧眉,大感棘手。 这兵卫的话不可谓不骇人,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在信口开河。慕王府甲字号监牢中关押的皇亲贵胄如此之多,一个兵卫自然记不得所有犯人的姓名。 而且傅思滢终于迟钝地意识到,监牢管事之所以会把她关在这里,无非是想吓唬吓唬她。 监牢管事毕竟不是蠢货,万一她是别有用心,把她和其他犯人关在一起岂不是坏事。 所以把她关在再无旁人的牢房,让她接触不到其他犯人的同时,还要遭受来自哭嚎惨叫的折磨和恐吓。 重叹一声,傅思滢靠在一旁,苦思还能有什么法子能探查到楚子期的下落。 满耳惨叫衬得这里犹如魔窟。她刚想开口再呼唤,只听“咣当”一声,大门再次打开,一道颀长而宽大的影子率先进入视野。 心中一惊。 或许是前一次傅思滢的出现影响到牢内犯人的反应,这一次没有方才那般强烈的咒骂响动。不过,当随着牢内一众兵卫瞬间齐声请安的“见过王爷”,立刻,无数愤骂诅咒像是雷霆暴雨降落,将整个甲字号牢房充斥得满满当当! “漠苍岚,你这只恶鬼,死后不得轮回,必下十八层地狱!” “我冤枉,慕王爷,我真的没有罪!” 傅思滢眼睁睁看着漠苍岚以漆黑的身影走到她面前,他后面跟着忐忑的监牢管事等一众下属。 漠苍岚的神情寒若冰霜,一脸冷漠:“好姑娘?” 被他森凉注视,傅思滢尴尬地应声:“见过慕王爷。” “你是猪。” 傅思滢:“……” 眼睛瞪直看向漠苍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才会从他口中蓦然听到这三个字。 “你如厕完不洗手就用膳。”漠苍岚又说。 这下,轮到傅思滢的脸色彻底黑掉。 最后:“你残忍无道、脑子有坑、不……” 傅思滢向他一伸手,紧张地直晃:“不识好歹!是不识好歹!我不识好歹!” 不孕不育的轻淡话语被傅思滢拼命用声音压下,她眼巴巴地瞧着栏外的漠苍岚,内心有多尴尬,外表就有多可怜兮兮。 漠苍岚眼神像是带刃似的睥睨着她:“你不仅是不识好歹,还不知天高地厚。” 他一点也不着急将傅思滢从牢房里放出来。隔着铁栏,他与她对望,像是隔着一条长长银河的牛郎和织女。 漠苍岚冷冷开口:“没有我的传唤,你利用门客身份混入王府,未免也太过厚颜无耻。” 傅思滢忍着脸颊抽抽的冲动,对漠苍岚的话表达充足的谄媚。 “对对对,是我厚颜无耻!”她连连点头,“王爷英明,王爷说得对,王爷我放出去吧。” 漠苍岚无动于衷:“你不是想在王府住下吗?我瞧这间牢房正适合你。那就赏你了,你愿意住多久就多住多久。” 说罢,他竟然转身,作势欲走。 一见如此,傅思滢便知这次惹狠他了。鉴于他的冷漠,再加上羞恼于他对她中毒之事的不管不问,盯着漠苍岚的背影去,傅思滢不再说软话,而是直接喊道:“我要见楚子期!” 漠苍岚背对着她:“做梦。” 急怒交加,傅思滢再次涌上一口血。血腥气在这间监牢里完全不会显得特殊。 “我要解药!” 傅思滢怒而大叫,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简单直白地表达要求,然而换不到漠苍岚的半点驻足回眸。 他走了。 傅思滢睁大眼眶盯着他离去。 她愤然大骂:“漠苍岚!你是猪!” 刚刚走出甲字号监牢,漠苍岚停步转身,听到傅思滢的怒骂,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黑黢黢的大门内部,周围气氛一下子降到寒冬腊月。 监牢管事极为忐忑地请示:“主子,该如何处置这姑娘?” 漠苍岚说:“别管她。让人盯着她,一旦发现她有不适,立刻放出来给本王送去。” “……是”监牢管事都做好将傅思滢五马分尸的准备了,谁料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于是立刻,整个私牢的守卫都意识到,此女不凡! 漠苍岚的近身护卫方止,窃笑地低声对监牢管事说:“里面那位大小姐姓傅。” “傅?”监牢管事望着方止大步跟随主子离去的背影,迟钝地缓了两息,后猛然脸色大变,重重一捶手:“傅大小姐?!” 妈呀,那可是已定的慕王妃,当然不凡! 漠苍岚走后没多久,傅思滢就真正得到了座上宾的待遇。 鉴于主子和傅大小姐都不说离开甲字号监牢,监牢管事也就匆忙忙将一应用具给傅思滢的牢房搬进去。 桌子椅子,再来一张床! 本是出于监牢管事的不敢怠慢,可落在傅思滢的眼中就变了味。 好样的,漠苍岚还真打算让她在这儿长住!? 傅思滢脸都要气歪。 瞧见监牢管事一脸谄笑地说:“傅大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给小人提。” 她当即要求:“我要见楚子期。” “这……还是得由王爷准允才行。” 傅思滢退而求其次:“那我不见他,我要和他说话。” “这……” “你家王爷只说不准我见,可没说不让我和楚子期说话。你快点,要不然我装死讹你。” “……” 监牢管事并不是好威胁的。他又派人去请示王爷并得到同意后,才示意傅思滢可以去楚子期的牢房外小聊几句。 被兵卫领路而行,傅思滢这才意识到甲字号监牢究竟有多大。方才她拼命大喊,声音根本传不到深处。路至尽头还有路,幽深阴暗,守卫层层。 穿过无数惨叫和咒骂喊冤,直到来到一处与旁无异的铁牢门前时,监牢管事说:“到了。” 傅思滢停步,蹙眉看向这扇铁牢门。 监牢深处已经极为昏暗,只能靠两旁的火把照明。 她伸手敲门:“楚子期?” 里面没有回应。 监牢管事用刀柄重重垂向牢门,顿时将牢门震得砰砰作响、回音重重:“楚子期,有人来看你!” 等过一会儿,牢里终于传出低弱的回应:“傅思滢?” “是我!”傅思滢立刻一精神,上前想要将铁牢门上的小窗打开,可被监牢管事拦住了动作。 她无奈,只能贴在牢门边,定声道:“楚子期,你该给我解药了。” 牢里静默片刻,传来楚子期的幽幽冷笑:“解药?哈哈哈哈,晚了!” 傅思滢心神一震:“什么晚了?怎么会晚了,明日才是第七日。” “你觉得我会把解药带在身上?不等我把解药做出,你就命丧黄泉了!” 说罢,楚子期朗声冷笑,笑声穿过厚重的铁门钻入傅思滢的耳中,令她遍体生寒。 他大笑不止,似乎这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没想到漠苍岚是果真不在乎你。傅思滢,有你给我陪葬,我过奈何桥也不算孤单!哈哈哈!” 傅思滢的脸色越来越冷,双拳紧紧握起,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 她双目通红地盯着铁门:“你不可能一颗解药也没有!在哪里,你告诉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该如此害我。” “没有!”楚子期声线陡然一拔高,怒然大斥,“你就等死罢!就算我有解药,我也不会给你!漠苍岚害我如此,就算你对他毫无作用,我就不信害死你抹黑不了他半点名声!” 听到这话,傅思滢猛地上前推开监牢管事的胳膊,“啪”地一下将铁牢门上的小窗口打开。 “你混……嘶!” 傅思滢倒吸一口血腥森凉之气,惊得猛然向后倒去:“你!” 只见一双血窟窿赫然就在门内等着她,黑稠的血肉碎烂,散发着腥臭。任谁能看出那曾经有着一双锃亮闪过的明眸。 被猛地如此一吓,不等傅思滢喘息,便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身子歪倒靠在一旁冰凉的墙壁上,捂着胸膛连连喘气,她失魂落魄,再无勇气抬头去看楚子期第二眼。 楚子期他、他竟然被剜掉了双眼! 耳边是楚子期的讥讽仇恨的冷笑:“傅思滢,我落得如此地步,你也别想好过!” 傅思滢靠在墙上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此时,她的心中再无一丝侥幸,她不可能从楚子期手中得到解药了。而漠苍岚也不会对楚子期手下留情。 撑着墙,站直。监牢管事已经将牢门上的小窗口关闭,皱眉盯着傅思滢,显然是担心她有没有被吓出问题。 傅思滢身体微抖,良久后,对着铁牢门说:“楚子期,这算是你的报应。但报应未完。你因为一腔仇恨就牵连无辜,我不会原谅你。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向你低头。而且,我一定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说罢,不管会不会得到楚子期的什么回应,傅思滢甩袖而去。 直接离开甲字号监牢,离开整座私牢,扯着监牢管事就让他领路,带她去找漠苍岚。 “怎么,你还真打算让我在你那牢里住一辈子?” “不敢不敢!”监牢管事赶忙领路,掩下对于傅大小姐明日就要没命的震惊。 鉴于距离遥远,还贴心地给傅思滢准备了抬轿子。傅思滢满心急怒郁闷地坐上轿子,在明媚的日光下被晒得头痛欲裂,一时间竟无比想念漠苍岚身旁的凉爽。 等轿子晃晃悠悠抵达王府主院,傅思滢已经倒在轿子上昏睡过去。 主院外,方止正带着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者要入主院。见傅思滢到,立刻给老者一个眼神,低声道:“刘医圣,这位便是傅大小姐。” 王府下人稳稳放下轿子,老者上前,伸手去拨弄傅思滢的眼皮,傅思滢毫无动静。 方止一惊:“这是……”不是睡过去了? 刘医圣一边把脉,一边说:“是毒力攻心,昏死过去。” “那还请刘医圣尽快为傅大小姐救治。” 方止赶忙招来几个侍女,将傅思滢抬入院子送到屋子里去。 而刘医圣则不急不缓:“无妨,不是说明日才是第七日吗,我看她倒是还能再多坚持两天。倒是王爷再耽误不得。” 方止连声应是,与刘医圣脚步匆匆地走向王爷的卧房。 …… 李氏听闻芝玉公子再次到访,十分不解。等将白倾羽迎入堂中后,听了白倾羽一番道明来意,才恍然大惊。 立刻让婆子去唤来晴音:“大小姐可是将一位姓何的公子带回府了?” “是。” “胡闹!”李氏皱眉,“再怎么欣赏才学,也不该将外男随意带回府!要不是芝玉公子来问,我都要被你主仆二人瞒了去!” 晴音很惶恐:“奴婢也提醒过大小姐,但大小姐说只是暂时的,并不让何公子长住。” 闻言,一旁的白倾羽温和地笑了笑,解围道:“傅夫人不必动怒,若不是傅大小姐出手相助,何公子恐怕要被薛大人所不容而流落街头,傅大小姐也是怜惜才学。” 李氏无奈:“这丫头,想一出是一出,没个正经。” 白倾羽浅笑摇头,目光柔软:“晚辈听闻何公子被傅大小姐带走,冒昧前来讨人。相比傅大小姐,晚辈自然更能顺理成章地收留何公子,还请傅夫人和傅大小姐放心。” 有白倾羽接手,自然再好不过。所以虽然傅思滢并不在府,李氏还是立刻同意让白倾羽将何长易带走。 只是当命晴音将何长易给请来时,下人传来的消息令李氏震惊。 “发疯?发什么疯?!” 众人急急赶到关住何长易的院落,只见房门紧闭,里面传出痛苦的哀嚎和求救。 “还不快把门打开,救人!”李氏怒不可遏,“谁让你把客人关起来的!” 下人好生委屈:“是、是大小姐叮嘱此人有疯病,一定要看好,以防出事的。” 房门一开,露出的何长易已经七窍出血,瘫在门槛内,浑身蜷缩颤抖,惨不忍睹。 “快去请郎中!”李氏大骇,“大小姐呢,人呢!快让人去把大小姐思滢给找回来!” 晴音慌乱应答:“大小姐说去看郎中治咳嗽了,奴婢这就去寻!” “慢!” 白倾羽在何长易身上观察片息,果断道:“他是中毒了,寻常郎中不得治。还请傅夫人允准晚辈将何公子带走,晚辈有办法医治他。” “好!好!”李氏连声应是。 拥拥簇簇送到府门口,还不等下人赶来马车好送何长易,就见卫侯府的马车像是马儿疯了似的冲到府门口停下。 顾不得由侍女搀扶,卫侯夫人脸色苍白跳下马车,一见李氏站在门口,当即大喊:“傅夫人,卫姑娘中毒了!” 李氏变脸:“什么?卫兰灵也中毒了?” 卫侯夫人急忙转身掀开帘子:“自打喝下傅大小姐今早送去的得子散,就开始脏腑剧痛,最后七窍流血,口吐白沫,现在已然不省人事!” 这! 这竟和何长易的症状一模一样! 白倾羽瞬间冷了面容,上前查看过卫兰灵的状态后,紧锁眉头,眸光惊疑不定。 容辰下学归家,就见府门口聚集着一大堆人。他刚一凑前,就听母亲怒声质问晴音:“说,大小姐从哪里得到的易子散?那是不是毒药!” 对“毒药”二字极为敏感,容辰失声大叫:“怎么,长姐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吗!” 瞬间,容辰吸引所有目光。 第67章 救命 李氏一头雾水地看向容辰:“你说什么,你长姐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她中了什么毒?” 容辰估摸一想,发现今天已经是第六天,顿时急得跳脚。 “那天从南山别苑回城下山时,遇到刺杀慕王爷的刺客!刺客挟持长姐,并且给长姐下了名为‘七日断命丸’的毒药。我本想说的,但之后第二天长姐就跟我说慕王爷已经为她解毒了!” 不等容辰说完,晴音脸色大变,立即想到大小姐这几日的咳血:“不,大小姐身上的毒……还没有解!” 白倾羽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神情顿时变得凝重万分。 原本怀疑是傅大小姐给何公子与卫小姐下毒,现在看来,傅大小姐自己都中着毒,性命不保。 一听长姐还没有解毒,容辰慌得手足无措:“那怎么办?今天已经是第六天,明天就是最后之日!” 突闻此事的李氏几乎被惊得六神无主,声音发抖地吩咐下人去寻大小姐归府。 白倾羽拦住:“慢,方才这位姑娘可说你家大小姐是去找郎中了?” “对!”晴音重重点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傅大小姐是聪明人,在这最后关头,她应该是去了慕王府!”白倾羽立刻做下判断。 闻言,李氏草草一收拾,就要去慕王府寻女儿。 卫侯夫人将李氏一拦:“傅夫人,卫兰灵这可怎么办?” 小李氏扑跪在李氏的脚旁:“嫡姐,您可一定要救救兰灵!” 李氏左右生急,她自己的女儿尚且生死不知,哪里有心思去管卫兰灵。 只好向白倾羽求助,毕竟白倾羽方才说过有法子救下何长易,那么也一定有法子救下卫兰灵! 事关性命,白倾羽更是毫不犹豫地应下,经过李氏的同意,带何长易和卫兰灵一起回去福好客栈。 李氏心急如焚地赶到慕王府,表明身份后,被王府管家恭敬地迎入府中。 “我女儿思滢现在何处?” “傅大小姐正与王爷相谈,还请宰相夫人耐心稍等,得王爷允准,下人就来请您。” 李氏见王府管家不苟一笑、很是板正,以为傅思滢尚且无事,心下一松,低低请求道:“还请管家转告我女思滢,我有要事要见她。” “好。” 而王府管家这一去,便久无回信。 慕王府的主院中一片寂静,哪怕下人护卫处处可见,这里也宛若空院。偏房的卧房中,傅思滢像是一只中箭濒死的猎物,在昏迷中一边低吟痛呼一边抽搐颤抖,口中的血一股一股往外冒。 侍女匆匆端来熬好放温的汤药给她灌下。 一口药进,一口血出,满身狼狈。 时近傍晚,才渐渐停下吐血。此时昏迷过去的傅思滢已是脸色苍白,全身冰凉,气息微弱。 侍女不敢有分毫疏忽地盯着,忽而听到房门处有动静,发现是主子带人而来,立即无声退下。 闻着屋子里浓重的血腥味,漠苍岚面不改色。 刘医圣速速上前,再次查看过傅思滢的情况:“还行,还能维持住两日性命,老朽这两日就将解药制出!” 漠苍岚走到近前,见傅思滢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顿时眉间一蹙。比起这样毫无声息的傅思滢,自然还是那个嚣狂不要命的傅思滢更让人…… 在床边坐下,伸手去碰傅思滢的手背,还不等他说她的手凉,就见床上的“尸体”忽然一抖,细弱蚊蝇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冷……” 漠苍岚眼眸一动,抿唇收回手。 能动能说话,还真顽强。 傅思滢无力地将眼睛睁开缝,隐约瞧见床边坐着漠苍岚,以为是在做梦,她张嘴便低喃道:“不要脸,谁让你碰我手的。离我远点,你想冻死我。” 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只能得到漠苍岚的蔑视。 漠苍岚忽视她,向刘医圣问道:“明明是七日断命,为何她能再多坚持两日?” “傅大小姐应该是服用了滋养气血、保护心脉的药。老朽为王爷备存的药材里,就有这些功效。” 漠苍岚摇头:“她只是前几日在我这里喝过一副,后来就……” 想到几日前下人回禀说她拒绝他的药,漠苍岚斜目看向还在半睡半醒的傅思滢。说她不识好歹,是真不识好歹。 “应该是她自己另寻的救命药。” 刘医圣点头:“那这药也是千金难买的好药,救了命了。” 迷迷糊糊的傅思滢呆呆看向白头发老头刘医圣,像个孩子似的乖乖巧巧:“是白倾羽给我的,要我治咳嗽。有六颗药丸,我一口气都吃了。” 刘医圣明了点头:“原来是阿羽的药,想来该是我给他的六颗气血护心丸,正适合你吃。” 闻言,傅思滢目露疑惑,她的思绪有些迟缓:“你认识他?” “忘年交。” “唔……”傅思滢缓缓闭目,声音低低,“救命的药都随手给人,他可真是个蠢货。” 刘医圣笑道:“阿羽秉性正直纯善,若要帮人,他是不会计较舍得的。” 漠苍岚忽然伸出手,将床内侧的薄被一拉,“呼”一下,往傅思滢的身上一扯,将她兜头罩住。 “话真多,嫌弃自己死得不够快?” 被薄被盖了个严严实实的傅思滢:“……” 她身患重病,就不能得到一次寻常照顾吗? 既然傅思滢已醒,那么很快,等候在王府外院的李氏也终于等到王府管家的迎接。 不仅有李氏,傅宰相和容辰芸芷都来了。 天色已昏暗,王府下人依次将灯笼点亮,很快慕王府就像是渺渺仙境中的遥遥仙宫,隐现于点点光火间,神秘又幽然。 在王府下人的指引下,傅宰相和李氏来到傅思滢所在的房屋。 一进去,见躺在床上的傅思滢被锦被蒙住了头,还一动不动的,李氏瞬间心神崩溃! “思滢!我的女儿啊!” 哭着奔到床边。一伸手抓住傅思滢的手,发现她凉得像块冰,李氏更是泪涌不止。 “滢滢!” 昏睡中的傅思滢猛地一颤:“唔?!” 不过是因为浑身发冷,被薄被裹着正舒服,便懒得动了,谁料差点被捂死。漠苍岚果然不安好心。 听到傅思滢吭声,李氏将被子一拉,露出她茫然失魂的脸。 李氏又气又急:“你好端端的,捂什么脑袋!” 傅思滢有些晕眩地示意母亲不要哭嚷,她的精神实在是承受不住。 傅宰相站在李氏身旁,瞧着女儿一副死里逃生的可怜模样,一时间情难自已,泪流满面。 “傻丫头,有什么事情不能和爹娘说,何苦一个人受着!” 芸芷也在抽泣,又心疼又怨怪地望着傅思滢。 傅思滢缓缓摇头,无言以对。她还搞不明白家人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容辰红着眼趴在床边:“长姐,你为什么骗我说你的毒已经解了?我应该能帮到你的!” 闻言,晴音忍不住插嘴说:“大小姐,奴婢就不该信您!也是奴婢疏忽,您咳血那么严重,奴婢该早有察觉!” 意识到是容辰和晴音二人互补了事实,傅思滢唯有承认。 为了应付家人,她说:“是慕王爷不让我说的,我也无可奈何。” 刚刚走到房门口的漠苍岚正巧听到此话,顿时双眉一抖,在心里给傅思滢砍了第十八次脑袋。 为以防尴尬,直到屋内的傅家人都安慰过傅思滢几句后,漠苍岚才抬步进入屋子。 傅家人尽管对慕王心有怨怪,但也不敢表现,还得多谢漠苍岚救下傅思滢。 对于傅思滢中毒之事,漠苍岚不再多说,只道:“医圣会在这两日配制出解药,傅思滢留在慕王府等候解毒,之后本王会派人送她回宰相府,傅宰相和夫人不用担心。” “这……” 傅宰相与李氏对视一眼,双双担忧至极。 还敢说不用担心? 要不是担这么一下心,女儿死了他们都不知道! 犹豫再三,李氏说:“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慕王爷,臣妇请求能留宿王府,照顾思滢。” 漠苍岚点头:“也好。”此乃人之常情,不必苛待。 傅宰相想了想,说:“慕王爷,小女毕竟还未与王爷成亲,这突然留宿王府,怕有不妥。但小女的性命也只能靠王爷施舍援手。所以微臣请求王爷顾及到小女的名声,莫让留宿之事成为皇城众人饭后茶余的议论。” “放心,本王府中之事,无人敢多嘴乱言。” 如此,傅思滢一家也大为安心。 傅宰相带着容辰和芸芷恋恋不舍地离去。傅思滢身体上还有余痛,一紧紧抓住母亲的手,便再也不想忍受,泪流不止。 李氏好一番劝慰。 等待情绪平复,李氏便问道:“你可知你带回家中的那个何公子发疯了?” 傅思滢一怔:“发疯?”她差点忘了何长易! 此时天色已晚,如何?何长易如何了? 傅思滢一急,急急询问母亲:“他怎么样了?” 李氏看不出傅思滢的急切和怔愣是出于什么原因,便实话道:“他中毒了。” 说完,便紧盯傅思滢的面目。 第68章 喝药 李氏想要从女儿的神情变化中看出丝丝缕缕的线索。 不是她不信任傅思滢,而是她怕,怕傅思滢与何卫二人中毒有牵连。 事关人命,何卫二人平安后不可能不追究此事! 对于李氏的试探,傅思滢缓缓蹙起眉头:“中毒?他好端端的,如何会中毒?”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李氏沉默片息,又道:“卫兰灵也中毒了。” “嗯?”傅思滢偏头看向母亲,“也中毒了?” “她和何公子中了同样的毒,而且是在喝下你送去的得子散后毒发的!” 说到这里,李氏再也无法忍耐,她紧紧按住女儿的双肩,面目严肃:“思滢,你实话告诉娘,你和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牵连?” 不等李氏将自己的担忧表现完全,傅思滢陡然面色大惊,神情惊惶:“卫兰灵在喝下得子散后中毒了?!” 她甚至惊得直直坐起身子,双手紧抓李氏的胳膊。 恍然想到什么,低头匆匆在挂兜里翻找,找到一个小药包后打开一闻,顿时骇然。 “糟糕,我给错药了!” “什么?” 傅思滢急急解释道:“娘,这才是我要给卫兰灵送去的药。而之前她喝下去的药则是我给楚子期准备的毒药!” “你……”未料想会听到这样的解释,李氏脸色一白,“你给错药了?!” “是!”傅思滢一副大乱大惊之态,作势就要下床去,“这真是要命,我给楚子期准备的是剧毒之药,而且很折磨人,表妹服下这种毒药,小命休矣!不行,我现在要去看看她!” 李氏一把将她拉住:“那何公子呢?” “也是一样,我给错药了!” 傅思滢从挂兜中又掏出一副药示给李氏看:“这是我给何公子准备的健骨散!他不是右胳膊折了吗,我特意给他寻的好药,但没好意思当面给他,就偷偷给他下到茶水里。现在看来,我也是下错了!” “你!你好糊涂啊!” 李氏一声大叹,将傅思滢按到床上,从傅思滢的手中将她所说的得子散和健骨散都接过,然后就转身匆匆往外走。 “你歇着,娘代你去,今晚怕是陪不得你了,我让芸芷来。” 不等听到傅思滢的回应,李氏已经疾步远去。 而李氏一走,傅思滢脸上的所有惊慌失措和大悔大恼瞬间消失,留下的只有冷漠。 尽管她在之前已经做好奔赴黄泉时,拉何长易和卫兰灵给她垫背的准备,但无疑她更得考虑到最后的结果是她继续活着,而何长易的卫兰灵则在她的冷笑中饱受折磨而死! 呵。 她会有罪吗? 不,她不会的,因为这只是一场……无心之失。 …… 清晨,人还未醒,窗外麻雀的叽喳声就已经接连不断地响起。 傅思滢在芸芷的紧紧拥抱中醒来。 小丫头像是个小火炉,窝在她的怀里,温暖她一整夜。 “唔。” 芸芷睡眼惺忪,发现姐姐已经醒来正用浸了蜜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一个激灵清醒。 “姐姐,你怎么醒这么早,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傅思滢摇头,浅笑着将小丫头环在她腰间的胳膊松开:“瞧你冷的,昨晚上不该抱着我睡的。” 一说这,芸芷就红了眼眶:“我害怕嘛!担惊受怕一晚上,就害怕暖不热你!” 小丫头带着哭音的话语叫傅思滢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连连在芸芷的额头上落在亲吻。 “没事的,没事的。” 芸芷在昨晚将要入夜时得到李氏的吩咐,匆忙忙前来慕王府陪同傅思滢。本来还很开心,等晚上要睡时一碰到傅思滢发凉的身子,这眼泪珠儿就再没停。 姐妹俩个赖了会儿床就起身。芸芷还要劝傅思滢多趟,而躺了几乎一天一夜的傅思滢后背都麻木了,自然不肯再卧床不起。 晴音和王府侍女陆陆续续端上早膳。早膳很丰盛,各样吃食都有,哪怕傅思滢没有多大的胃口,也吃了七分饱。 正瞧芸芷吃着,忽而听到屋外传来道道破空声。 起身走到屋门口向外一看,就见是漠苍岚正在院中射箭。 傅思滢眯眼定睛,见他射出的箭,箭箭正中靶心,不由得很是无语。 ……箭无虚发,这还有什么好练的?大清早在外面炫技吗? 想了想,向漠苍岚走去。 射出一支箭后,不管结果,随即就去搭新一支箭羽。当重新搭上一支长箭,抬臂拉弓时,注意到视野里出现一道娇小身姿,漠苍岚缓缓转动箭头,对准过去。 傅思滢瞧到这架势,也不犯怵,面无表情地向漠苍岚靠近,还饶有兴致地询问:“我能试试吗?” 漠苍岚看着她:“不行。” 然后重新瞄准长院对面的靶子,放箭,立中红心! 傅思滢撇嘴。 走到漠苍岚身边站定,猝不及防又是被冻得一个抖索。 “你!”她转头讶然望去,“你是不是更冷了?” 前几日在贺宴上她就觉得他更冷了,怎么今日发现更甚!这么冷,他真的不会被冻死吗? 漠苍岚头也没转,淡然道:“功力更甚而已。” “是吗?” 傅思滢狐疑皱眉。再想到在之前他对付楚子期的长剑时,一招生霜变雪,惊艳无比,也便只能将将相信。 她对武功什么的,一概不知,当然对他的话语无法做出明智判断。 眼瞧他默不作声,专注射箭,傅思滢看得倒是枯燥:“你的箭术如此高超,还有练习的必要吗?” 在下人更换箭靶的时候,漠苍岚得了些许闲,道:“一日荒废,唯己明了;百日荒废,众敌便知。” 傅思滢眼珠子一转:“那你就荒废九十九日嘛。” 漠苍岚斜她一眼:“无知。” 傅思滢:“……” 漠苍岚在练习完一百箭以后,就停止收手。 见他回屋不再晨练,傅思滢好奇跟上:“你不练练别的吗,长剑大刀什么的,那种长鞭也很有气势呀!” 漠苍岚一进书房,傅思滢刚也想跟上,就被方止拦住。 方止客气地笑了笑,示意傅思滢回头去看芸芷:“傅大小姐,您该喝药了。” 扭头一看,就见芸芷怯怯地站在偏房前向她这边张望,见她看过去,急忙挥手,其身后端药的晴音也连连示意。 傅思滢赶忙过去喝药。 方止小松一口气,进入主子的书房,见同样要喝药主子正端起药碗,不由地笑道:“傅大小姐若要跟进来,属下真不知道该如何阻拦。” 漠苍岚未言,端药正要喝,忽而闻到药味不对,立时眉头一皱:“这不是我的药。” 方止一惊,刚要惊色,又听漠苍岚说:“药性弱许多,应该是她的。” 说罢,将碗放下一推,示意方止把药给傅思滢送去。 “应该是下人端错了,毕竟府中一直只给主子熬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种错都能犯,查下去。” “是。” 吩咐下人去查出错的人后,方止亲自端着药碗给傅思滢送去。 而傅思滢此时是刚刚尝过一口药,顿时被大大伤害了味觉般生不如死。 “怎么这么难喝!” 芸芷和晴音还以为她是撒娇,一个个哄她。 “姐姐,药哪有好喝的?”芸芷叉腰,“快点喝,喝了才能早点病好!” 晴音重重点头,顺手将王府侍女一齐送来的蜜饯给傅思滢奉上:“主子吃点蜜饯,忍一下就好。” 傅思滢苦巴巴皱眉:“不是……是真的很难喝,又苦又酸的,还一股子……一股子血腥味!” 芸芷和晴音要再劝,方止及时出现。 “傅大小姐,是下人失误给您送错了药,这才是您的药。” 换了药,傅思滢将信将疑抿一口,嗯,发现好多了。 眼看方止将那碗难喝至极的药端走,她灵光一闪,张口问道:“那碗药是你家王爷的?” “是。” “啧,真是可怜。”傅思滢的神情耐人寻味。 方止浅浅点头,没多说,退下离去。 而等一回头将傅思滢的原话告诉给漠苍岚后,漠苍岚照例仰头一口饮尽傅思滢口中难喝至极的药。 放下药碗:“她说的不错,本王的确可怜。” 闻言,方止还想再说几句安慰之语,只听主子又说:“从今天起,把她的药熬得跟本王一样难喝。” 方止:“……是。” 傅思滢喝过药,想到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说,就又去找漠苍岚。 下人通禀说傅大小姐求见,漠苍岚捏了捏眉心,对方止说:“等会儿给她找点事,让她别总来烦我。” 方止:“……是。” 要是让傅思滢知道他这样嫌弃她,八成要竖眉瞪眼。他以为她乐意找他呢?! “什么事?” 漠苍岚懒得搭理,傅思滢也懒得客套,开门见山:“你何时处死楚子期?” 从监牢管事的口中已知傅思滢见到了被剜眼的楚子期,漠苍岚眼神略有复杂地瞥她一眼:“我以为你与他是旧识,会手下留情。” “正因为我与他是旧识,才更为怨恨,”傅思滢咬牙,“他对我如此心狠残忍,我可不想他比我活得长久!” 第69章 解毒 对于傅思滢的想法,漠苍岚不置可否。 见他没有回应决定,傅思滢心知这不是她可以肆意掺合的决定,她不好强求漠苍岚,但她总该能为自己争一个遗愿。 “要是我死不成,也就作罢,让他多活几天。可要是我熬不过这两日,就还请慕王爷送他给我陪葬。” 瞧傅思滢一脸坚决,没有分毫玩笑之意,漠苍岚眉梢轻挑,轻应一声,算是答应下她的请求。 离开书房才两步,被方止唤住脚步。 方止恭谨客气地一挥手,拿出一串玉制九连环,奉给傅思滢。 “王府中没有别的乐子,这个小玩意儿供给傅大小姐解闷玩。” 反正也是闲着,傅思滢将玉连环接过,认真看看:“这怎么玩?” “上面的九个玉环和环柄是可以分开的,但如何解开,就得看小姐的智慧了。” “你家王爷玩过吗?” “主子也曾把玩过,只是不过须臾就解开了,便道没什么意思。”方止笑说。 傅思滢翻个白眼:“瞧把给他能耐的。” 说着,一边鼓捣着玉连环离开。 目送傅大小姐离去,方止进入书房,就见主子一脸冷漠。 不等方止说话,漠苍岚就冷冷吐出两个字:“德性。” 显然是在说傅思滢自大。 方止不曾想过主子会在背后回嘴,瞬间十分无语,忽然觉得这两位好幼稚。 …… “小姐,该喝药了。” “怎么又该喝药?等明日直接吃解药不就行了?”傅思滢眉头皱得紧巴巴,不信邪地盯着手中的玉连环,她大半天竟然一个环都没有拆下来! 晴音端上药碗和蜜饯:“刘医圣说明日此时解药才能制好。而且几天毒性下来,小姐的身体亏虚太甚,最少一个月都得一天两副药地养着。” 傅思滢不悦地闷闷应一声,眼睛盯着玉连环,手往旁边一伸,端起药碗就往嘴里送。 “噗!” 又苦又酸,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 分神之下,差点呕出来:“怎么还是这么难喝!又送错药了?这是慕王的!” 晴音赶忙端起药碗出去询问,不过片刻,小步回来,也很困惑地说:“王府的下人说没有送错,说小姐的重病还得重药医,所以药量加重了。” 傅思滢惊惊瞪着那碗堪比剧毒的汤药,直觉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然而再怎么怀疑有猫腻,药还得往肚子里面灌。 等捏着鼻子将一碗药全部灌下,傅思滢就如同魂魄离体,去了半条命。 这么难喝,她…… 她好可怜啊。 想哭。 芸芷心疼地赶紧往她口中塞一颗蜜饯:“姐姐再坚持坚持吧,你若是早说实情、早些解毒,哪里会受这样的罪。” 说罢,想到别处,芸芷叹气:“也不知娘亲那边怎么样,卫表姐和那位何公子情况如何,这都一天一夜过去,都没个信。” 傅思滢咬着蜜饯,眸光渐渐冰冷。娘亲没有回信,证明那二个人还没死。而按照她从清方门买下的毒药药性,何长易和卫兰灵根本不可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有人出手了。 白倾羽? 白倾羽懂医? 那可是清方门最折磨人的毒药!令狐老丈说过无解的! 死死捏住玉连环,傅思滢恨不得当即就奔去那两个贱人面前,直接手起刀落,最是轻快! 不出傅思滢的预料,何长易和卫兰灵果然没死,得救了。 入夜时分,李氏终于重来慕王府,向傅思滢详说了两人状况。 “没想到芝玉公子与刘医圣是旧友,刘医圣医术颇深,花费许久工夫,成功救回两人性命。” 刘医圣! 刘医圣与白倾羽是忘年交,白倾羽为救何卫二人性命,请了刘医圣出手。 “这!”傅思滢咬着牙笑,声音都是从嗓子眼里憋出来的,“这真是太好了!” 李氏也如释重负:“当然是太好了。我将你这糊涂事向兰灵和何公子解释了,他二人虽心恨怨重,可终究无奈。思滢,等你体内毒解,一定要去好生看望他二人,负荆请罪、赔礼道歉!” 傅思滢重重点头,垂首闷应:“是!” 一整晚,傅思滢都没有睡着,满腔是懊恼急怒和怨恨,强烈的情绪不断冲击着内心理智的枷锁。 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 棋错一招,满盘皆输! 她得了刘医圣救命,那两个畜生竟也得救,是上天在戏耍她吗! 她冒着背负杀人性命的罪名,亲自下手,最后却得到这样一个不甘的结果,叫她如何能忍?! 稀薄的月光轻贴在傅思滢略显狰狞的面容上,像是一朵承接月光滋润的幽然夜来香被阴云所骇。 她不会停手的。 一次、两次,她就不信次次会失败,次次会叫那二人逃过死劫! 翌日清晨,傅思滢把玩着玉连环,冷冷瞧着院子里面漠苍岚射箭。 这玉连环来的也正是时候,极大地锻炼了她的忍耐心。 冷眼瞧着漠苍岚面色毫无波动地射出一箭又一箭,傅思滢难免要想到如果是漠苍岚想杀死两个仇敌,他会怎么做? 凭他的地位,当然不需要像她一样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但假设他没有慕王爷这样的地位呢,只凭他的本事。 起码,他武功高强,可以直接动手、不费吹灰之力。 在漠苍岚射完一百支箭时,傅思滢来到他的身边,问道:“学武功容易吗?” 漠苍岚收弓净手,直接为傅思滢省掉许多口舌:“你晚了。” “……”她再接再厉,“我能学射箭吗?防身用。”远远的,把何长易和卫兰灵一箭射死一个,也很不错。 漠苍岚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她手中半个环都没解下的玉连环:“等你多会儿长能耐了,再说学别的。” 傅思滢下意识把手往后一背,不想让他看见九连环。听到他的嘲讽,有些气恼地将九连环往他面前一送。 “你解你解你解,光说谁都会。” 漠苍岚接过九连环,转身回屋。从院子到书房的这么一段距离,他目不斜视,竟然半眼都不看玉连环。再加上坐下喝完药,片刻工夫后,手掌向桌上一撒,便是一串脆响玉击声。 只见完整的玉连环变成九玉环一玉柄,分散得分分明明! 傅思滢咽了一下口水。 咕咚。 她一天一夜都、都没解开半个。 她凑近,用手指拨了拨散掉的九连环,见无法推翻被打脸的事实,只能无奈闷声道:“这……果然,做任何事都得掌握技巧。” “呵。” 漠苍岚手一收,将九连环归拢,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将它恢复原样,推给傅思滢:“做任何事不止是要掌握技巧,还要掌握耐心。” 傅思滢眉头一蹙。 “你连解开九连环的耐心都没有,何谈做其他事?学武射箭……甚至杀人,都得需要耐心。”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沉,听到他说“甚至杀人”,傅思滢心中陡然一惊,抬眼看他,却除了只能望进幽幽深瞳,再也看不到其他。 杀人? 他是在说他自己的平素行事,还是在说她?说她,是说她想要楚子期死,还是说她…… 傅思滢双眸中的光彩微微颤动,愈发觉得漠苍岚神秘不可测。 他是无意,却正中她的内心。她不得不思虑是不是自己的耐心太浅、是不是自己行事太过急躁才造成这一次的失败。 尽管有她急于己身性命危在旦夕的原因,但她的确是太过焦躁急求。 不周密详尽,又如何能求万无一失? “傅大小姐,您该喝药了。”方止提醒。 傅思滢恍恍拿起九连环走出漠苍岚的书房。等见到那碗令人作呕的汤药后,才迟迟回神。 骇然大惊:“我不想喝!” “姐姐别闹,快喝了吧!” 姐妹二人的呛声传入主院书房,漠苍岚翻开公文,轻叹一声。 好烦。 成亲以后都会这么烦吗? 如刘医圣所预料的,解药在傍晚时分制出。尽管刘医圣有言在先,说解药很苦很难吃,但有过两天汤药的锻炼,傅思滢已无所畏惧。 一口一口很细致地嚼碎毒药,之后再配一碗大补药。刘医圣在旁边看的是啧啧称奇。 “傅大小姐好耐力,这么难吃也能服下。” 傅思滢目前见刘医圣很是心情复杂,对于刘医圣的赞赏打趣,也无心回应:“良药苦口。” “此言甚对。” 刘医圣又给傅思滢把脉问诊过一番:“过了今晚若是无事,明日小姐就可回府休养,只要记得按时喝药便好。” “好,多谢刘医圣。” 眼看刘医圣收拾医具,傅思滢想了想,谨慎地询问:“我听母亲说是您给我表妹和何公子看病解毒的,不知他二人现在如何?” 闻言,刘医圣抬眼看向傅思滢,神情有些耐人寻味,笑道:“毒已经解了,还请傅大小姐不用挂心。” 他的神情让傅思滢觉得有些怪异,但琢磨不出是什么。 她僵笑着奉承:“那般剧毒都能医治,刘医圣果然出手不凡。” “呵呵,无他,”刘医圣沉笑两声,收起用具,起身,“正对手艺罢了。” 第70章 以退为进 望着刘医圣离去的背影,傅思滢的心慢慢沉入深潭。 这一晚安然度过,傅思滢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没有吐血没有痛苦,甚至没有梦。 翌日又经过刘医圣的诊脉确定无误,才与李氏芸芷一同前去向慕王道谢告辞。 等母亲说完谢恩的话,傅思滢示意母亲带芸芷先行一步。 之后,她正色重新对漠苍岚施下一礼:“王爷的救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 漠苍岚不以为意。 见他并不领情,傅思滢抿唇,转身离去。 她中毒本就是被他牵连,救命一事按理说也是他应该做的。可他曾对她说过“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她真的没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救了。 这份不算恩情的恩情,傅思滢终归记下。 离开慕王府后,自觉精神体力尚佳,便向母亲提出去看望何长易与卫兰灵。 李氏稍有犹豫:“你这草率前去,怕是不被待见。还是回府收拾一番,备上重礼为好。” 傅思滢不赞同:“备上重礼固然重要,可尽快去看望才能显心诚。” “……好吧,”李氏应是,眉头缓缓紧皱,“那你可要做好准备,该说什么话一定要想清楚。你这次的事情……不是好解释清楚的,也、也就是只有娘肯相信你。” 傅思滢同样狠狠蹙眉:“晓得。” 抵达福好客栈一下马车,便注意旁边停着几辆眼熟的马车。不甚熟悉的车夫恭敬地冲李氏和傅思滢行礼问好:“小人见过宰相夫人、见过傅大小姐。” 李氏点头应下,低声提醒傅思滢:“卫侯府的人也来了。” “嗯。” 傅思滢眉头不松,转身将自己和芸芷的帷帽都戴好,叮嘱道:“等会儿别吭声,不要多嘴掺合到这件事情里。” 芸芷闷闷应是。 再次来到福好客栈,心境大为不同。卫兰灵一家住着的还是之前的房间,何长易则住在白倾羽的隔壁。然而,此时所有人都坐在卫兰灵的房间,气氛凝重。 内外隔着一道屏风,卫兰灵躺在里间的床上断断续续地哭泣,伴随着王老妪难听的咒骂,卫侯府的人则和白倾羽、何长易、小李氏在外间低声交谈。 一见宰相府的人到,所有人精神一震,尤其是他们看到傅思滢现身。 一听傅思滢来了,王老妪唰地从里间冲出来,张牙舞爪着就要扑上来抽打傅思滢。 “贱蹄子,还知道戴帽子?你还知道要脸!心狠手辣的毒妇,害人性命,你咋不下十八层地狱!敢给我孙女下毒,你小心被天雷劈死!” 被众人拦住的王老妪见打不到傅思滢,弯腰扒下鞋就朝傅思滢扔去! 因为身后站着芸芷,所以傅思滢没有躲闪,直直受下这一击。好在带着帷帽,飞来的鞋子“咚”的一撞,只是将帽子打偏些许。 她直直站着,沉默地看着王老妪发飙。 李氏在一片吵闹中大喊:“都是误会,卫老夫人别动怒,都是误会!” “放你娘的屁!狗娘养的,还敢说是误会?!”王老妪抬手就朝在身前阻拦的李氏头上重重打去:“什么得子散,还假模假样地送上门,原来就是害人的毒蜂,烂心眼的臭东西!” 一见母亲被打,傅思滢当即上前拦住王老妪的手。 在杂乱中,她毫无声线起伏地说:“我体内的毒还没有解干净,以免传染给你们,才戴着帷帽隔绝唾液飞溅,这并不意味我做贼心虚。” 在王老妪鼻孔大张的愤怒中,她将母亲从王老妪的身旁拉开,直面王老妪又说:“若是你们不怕,我当然愿意摘下帷帽以显我并非是无颜见人。” 一听这话,王老妪自然不敢叫傅思滢摘下帷帽。但怒火需要发泄,因此一拳就捶上傅思滢的肩膀。 “你真不要脸,咋就没毒死你!” 这种老妇人,手上最是有几把子力气,哪里是傅思滢这种小身板能承受的。 “咚”的一声,王老妪的力气之大,捶得傅思滢连退数步被母亲和芸芷揽下,肩头的骨头几乎要被捶碎。 至此,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倾羽才开口平息燥乱:“卫老夫人还请稍缓,听听傅大小姐怎么说。” 王老妪大唾一口:“杀人凶手,谁要听她的鬼话解释,就该抓去报官!既然没死,就送到刑场去砍头!” 卫侯夫人与小李氏双双安慰下王老妪,一群人等着傅思滢解释。虽说李氏解释过一遍,但毕竟李氏解释得草率,他们需要根据傅思滢的亲口所说辨别真假。 捂住肩头,傅思滢浅浅呼出一口气。 出乎众人意料,她开口第一句并非是解释或道歉,而是赔偿。 “我愿意出三千两给表妹添嫁妆以赔不是,也会向我父亲请求为何公子谋到一个官职。” 三千两! 官职! 屋内顿时无声。 回过神来,小李氏悲愤:“谁在乎你的破银子,你差点害了兰灵的性命!” 王老妪一把推了推小李氏,不悦道:“怎么不要银子!要!别说是三千两,就是三万两也能要!这可是一条人命!” 至于何长易,则坐在一旁紧盯着傅思滢,目光深暗,默不作声。 先用三千两成功堵住王老妪的破嘴,傅思滢接下来的情绪便更是平淡:“我不是要用银子和官职封住你们的嘴,以求让表妹和何公子忍气吞声、忍冤忍苦,这只是我对自己糊涂行事大感懊悔所甘愿付出的赔偿。若是表妹卫姨母和何公子看不上,我也不好多说。” 王老妪再次骂骂咧咧:“怎么看不上!你该给的,少一文都不行!” 傅思滢也不恼,轻轻点头:“前两日我身负剧毒,只能委托母亲给你们解释。现在我不想再多做解释,省得好似要为自己开罪狡辩一样。是我的疏忽才害得表妹与何公子遭此大劫,无论表妹与何公子愿意如何讨回公道都无妨,把我送去见官……也无妨。” “思滢!”李氏一惊,差点急得落下泪来,“你……” 在母亲手背上轻轻拍两下,傅思滢虚弱地轻轻咳嗽几声。立即,王老妪的身子就往后躲,显然是害怕被傅思滢染毒。 余光注视着众人的反应,傅思滢咳嗽几下后稳住:“对不住,那刺客给我下的毒太烈,让我的身子亏虚甚多。想必,这也是我误伤表妹与何公子的报应罢。” 她话语一顿,忽而染上一点点哽咽之意:“只恨我糊涂行事,误伤表妹和何公子,又没能杀了那刺客,我……” 再说不下去,掩面拭泪。 傅思滢没有详说是如何将药搞混的,却句句以“疏忽”“误伤”等字眼无形之中进行解释,屋内的人就算是再不相信,也渐渐地要相信这的确是傅思滢的大误。 毕竟、毕竟她那日性命将尽,急着去向刺客报仇而将各种药给搞混了……也不是不可能? 突然,里间传出卫兰灵的哭嚎大骂:“你说是误会就是误会?!傅思滢,我不信你!我就是瞎了眼信你,才差点丧命!我再也不会信你!娘,送她去见官!” 小李氏被女儿哭得心痛,立时也坚韧了心性,上前作势就要拉扯傅思滢去见官。 倒是王老妪一边想送傅思滢去见官,一边又担心送了傅思滢去见官以后就没有那三千两银子,所以竟一时没了撒泼气势。 傅思滢分毫不怯:“是我的疏忽酿成大祸,卫姨母要送我去官府,我不敢有半句狡赖。” 她微微抬手,示意小李氏稍等,转头竟是看向卫侯夫人和宁瑞成。 对于卫侯夫人和宁瑞成来说,这是傅家的内斗,他们只管看戏就好。 “卫侯夫人、宁公子,”傅思滢语气沉重,“本来想借由我被刺客下毒一事,向慕王爷央求能换给宁公子免刑,但我即将陷于囹圄,怕是不能完成此愿了。” 这话一出,卫侯夫人和宁瑞成哪里还有不变脸色的道理。 傅思滢还真挚满满地祝福呢:“希望宁公子与我表妹能尽早有喜,早生贵子。我、我也不过是为表妹着想,才想着给表妹送去得子散,哪想大意造难。幸好表妹得救,要不然……” 她落泪一泣,挥手不再多说,转身就示意小李氏可以送她去见官了。 而此时,卫侯夫人和宁瑞成哪里还会眼睁睁看着傅思滢入狱! “思滢,你切莫太过自责!”卫侯夫人急得一伸手死死抓住傅思滢的手腕,“大家都知道你是疏忽了,无心之失啊!你眼下最要做的是照顾好你的表妹和何公子,好好补偿,而不是见官入牢啊!你做错了事,你得弥补。你要是入了狱、被判了刑,谁替你赎罪,难不成要叫你娘、叫宰相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要替你赎罪?” 傅思滢猛然一怔:“我……” 卫侯夫人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去戳宁瑞成,让他赶紧去里间劝劝卫兰灵。 是送傅思滢入狱重要,还是给宁瑞成免除阉割之行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 第71章 警告 有了卫侯夫人的制止,小李氏哪里还能强硬要求送傅思滢去见官。 不管傅思滢是不是用此借口以避开被送官,反正诱饵已经抛出,卫侯府不想咬也得咬! 不过一会儿,里屋传出宁瑞成的斥骂:“都说了是误会,误会!你揪着不放非要把傅思滢送到牢里去,是我的命根子重要,还是你报仇重要!你是不是就不想我好!” 小李氏和王老妪一听,赶忙进里屋去劝。 宁瑞成怒气冲冲地走出,满脸气怒地对傅思滢说:“不去见官,我看谁敢送你去见官!” 里屋传出卫兰灵的哭泣声。 傅思滢面露难色,不安地转而看向一直都没有说话表态的何长易。 “宁公子一人怕是做不了数,毕竟因我失误而遭难的并非是表妹一人,还有何公子呢。我自认完全对不住何公子,若是何公子要送我去见官、看我入狱,我也别无二话。” 见宁瑞成瞬间就怒视何长易,傅思滢还抬手阻拦:“宁公子别这样看何公子,像是以权压人。” 她不说“以权压人”,何长易还顶多觉得宁瑞成的怒视只是表面威胁,一说“以权压人”,何长易就不得不考虑若是不应宁瑞成,自己日后会不会会遭到卫侯府的打击报复! 何况…… 何长易看向傅思滢的目光深深。 傅思滢是宰相的嫡长女,就算是送去见官,府尹也不可能仅凭傅思滢甘愿因“误会”而认罪,就真判她坐牢。 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在大肆折腾一番后,他们倒得一场空! 这让何长易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权势和地位的力量! “我相信这是一场误会,”何长易终于开口,“傅大小姐愿意允诺给在下一个官职作为补偿,在下……便受下了!” 傅思滢轻轻点头,帷帽纱帘微晃,晃得她看向何长易的视线都变得轻拂而飘忽。 呵,这就是何长易。 区区一个官职,就能买他低头! 他最会审时度势,不是吗? 傅思滢眼尖地发现一旁的白倾羽露出不赞同之色。 她轻轻勾起唇角。即使她与白倾羽相识不久,她也能肯定若事情发生在白倾羽的身上,白倾羽怕是宁肯倾尽所有,也要将她送入大牢! 而现在,他非局中人,插不得话的。 傅思滢临走前对卫家人表示可以接她们回宰相府住,音刚落,里屋就传出卫兰灵的痛骂:“要我们回去丧命吗!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卫侯夫人急急表示会接卫家祖孙三人回侯府照料。 “有劳卫侯夫人照顾,若有其他需要,尽管知会。我记得过几日就是宁老夫人的大寿,到时候一定会备礼贺寿,还望不嫌。” “只要思滢你能求到慕王爷的恩典,不需要你备礼,你就是我侯府的座上宾!”卫侯夫人焦心地再次强调提醒。 离去时,傅思滢没有再理会何长易。她已从母亲口中得知白倾羽之前来相府是为了何长易,所以无论是何长易还是白倾羽,都一定不会同意何长易再入宰相府的。因此,她也就不多费口舌。 走出福好客栈,听到身后有人呼唤留步。 听出是白倾羽的声音,傅思滢脚步微顿。 白倾羽上前,向李氏请求能与傅思滢单独说话,李氏便先行上马车等待。 瞧一眼眉头紧锁的白倾羽,傅思滢没主动吭声。 白倾羽凝视她许久,沉声道:“这次的事情,我姑且相信的确是傅大小姐你无意为之,因为如果这是一场谋杀,那也……” 他语气骤重:“太愚蠢了!拙劣,毒辣而又拙劣!我认为傅大小姐是聪明人,不会做出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当然,若有下次,那就只能证明是我眼光不济,误将鱼目……当明珠。” 傅思滢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在白倾羽目光不至的纱帘里,贝齿死咬嘴唇,破出血来。 “鉴于这是一场意外,而且卫小姐和何公子碍于形势不得追究,所以我再义愤填膺,也终究没有说话之地。只想告诫傅大小姐一句话:不要再发生这种意外!” 傅思滢咽喉一滚,憋出几个字:“多谢白公子告诫。” 白倾羽看向傅思滢的眼眸意味极深,似有痛心也似有恼怒,他转身回去,留下一句话:“往后何公子由我照料,不再劳傅大小姐费心。” 傅思滢僵站原地,浑身发抖。 她不是害怕,而是气。 显然,他的意思是往后何长易都由他庇护,警告她好自为之。 见芝玉公子离开,芸芷上前一握傅思滢的手,顿时惊呼:“哎呀,姐姐你的手更凉了。咱们快回家吧,这桩事已了,你不要再多想。” 而傅思滢无比清楚,这桩事远远没有了结。 在向白倾羽告谢道别后,卫侯府的多辆马车离开福好客栈,赶回侯府。 在母亲的叮嘱下,宁瑞成与卫兰灵共乘一车,想要多多安慰卫兰灵。 听着宁瑞成或硬或软的句句安慰,一直目光阴森的卫兰灵冷不丁冒出一句:“瑞成哥哥,你就甘愿任由傅思滢那个贱人耍弄吗?” 宁瑞成一愣,有些羞恼:“你什么意思,我何时被她耍弄!” “今日就是耍弄!”卫兰灵咬牙狠狠,“她不过是为逃过一劫才说出的承诺,谁知道她能不能从慕王爷那里求得恩典!慕王行事果决,她最后求不到恩典,也无人能指责她,但瑞成哥哥你不就是白等?” 闻言,宁瑞成眉头死拧。这点他知道,但终归是一线生机。 卫兰灵又道:“哥哥你之前在傅家受辱,现在还要受她傅思滢的牵制,你不觉得憋屈吗?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掌握主动,不能再由傅思滢牵着鼻子走!” 立刻,宁瑞成心中一动:“那你说该怎么办?” “要让傅思滢乖乖给咱们做事,就要先把她变成咱们的人。” “变成咱们的人?” “对!”卫兰灵眉目一狠,眸中闪过不甘和痛苦,最后化为坚定,“瑞成哥哥,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傅思滢,若是之前,我一定不愿意你与她有半分牵扯,可现在你要过难关,我也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嫉妒吃醋。瑞成哥哥,我愿意帮你要了她!” 宁瑞成陡然大惊:“别胡说!她可是皇上赐婚的慕王妃!” “哥哥不用慌,我有法子让她落到你的手中,让哪怕是皇上也不能对此事有所降罪。到时候,她已经是你的人,难道还敢不为你悉心做事?想想吧,哥哥,那可是傅思滢,你一直追求却未获正眼相待的傅思滢!等她成了你的人,你想怎么对她都可以!” 尽管宁瑞成心神惶惶,仍然要为卫兰灵的话语所诱惑。 “什么法子,你说说。” 见宁瑞成未多犹豫就应下,卫兰灵的心像被刀割。她是知道宁瑞成喜欢傅思滢,但宁瑞成如此不顾及她的心情,更伤她心! 忍住愤恨哀痛,卫兰灵咬牙:“只是瑞成哥哥你要答应我,等你收了傅思滢,不管她傅家如何要求逼迫,我依然得是正夫人,傅思滢得是妾,在我面前抬不起头的妾!” 宁瑞成眉头一紧,略有思索,便一口应下:“自然,就让她当小妾!到时候你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我也看不惯她摆大小姐的架势!” 闻言,卫兰灵终于露出一个称心的笑,缓缓道:“我的法子准确地说并不是让你要了她,而是……让你救她!” …… 回家后,傅思滢依然一天两副药地养着,表面上再无吐血犯晕的毛病,只是体力很不济,精神也很差,容易犯困。 见母亲又在看账本,傅思滢把玩着九连环,随口问道:“母亲这几天怎么一直在看账本,又不是年末,现在就对账吗?” 李氏动作一顿,叹气,揉捏酸涩的双眼:“这突然要拿出三千两银子,家中积蓄紧张,不看账本怎么行,各个铺子庄子的收益都得抓呀。” 三千两? 傅思滢一顿,怔怔发问:“我何时求母亲拿出三千两?” “嗯?”李氏也是一怔,“你要赔给卫兰灵三千两银子的,你忘了吗?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见母亲满脸认真,傅思滢避开目光,低声道:“我是说给她的嫁妆添三千两,但没说要直接给她三千两。” “这有什么区别?” 傅思滢一紧眼眶:“她若是嫁不成,何来嫁妆?” “你……”李氏眉头紧皱,“你是在玩弄言语把戏不成?思滢,此事是你做错了,你那日也口口声声说会尽心补偿,怎么一转头,就成了这种无赖态度?” 料到会得到母亲的训斥,傅思滢紧起呼吸,稳住情绪。 李氏又道:“若说这可以让你钻空子,那给何公子求官职难不成也是你的口头敷衍?你可知你父亲已经在为此事上下打点了!” 见傅思滢沉默不语,李氏痛心疾首:“思滢,做错事不可怕,怕的是不知悔改,怕的是假仁假义、装模作样!娘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第72章 敲诈勒索 被李氏大训一通,傅思滢没有半句反驳。 最后李氏不知是被气到还是觉得她冥顽不灵,撂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抱起账本离去。 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傅思滢颤抖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无论是李氏还是傅宰相,都已经在为傅思滢的做错事而善后,傅思滢晓得近日行事过于急躁,也只能安心养病,不再多问其它。 七月流火,屋外的风也一日比一日凉爽。尽管傅思滢闭门不出,但有容辰日日上学,总是能为她带来最新的趣闻。 “那位芝玉公子最近在皇城中可是风头大盛,被不少人推崇!”容辰感慨道,“就连书院中不少夫子也很是欣赏他的才能。” 傅思滢一点皱眉,声若轻叹:“是么。” “姐姐你之前赏识的那位郎公子,听说也与芝玉公子关系甚好!还有那个何长易……”容辰话语一顿,先看眼长姐的脸色,再喃喃把话说尽,“芝玉公子也是很欣赏何公子的才学,有好几次将何公子的文章拿出来当众赞赏。” “是么。” 容辰点点头,不再说话。 傅思滢摩挲着手中书本,大半天都没有再翻页。 前世,她从未听闻过白倾羽此人。许是他也曾在这时声名鹊起,只是日后在皇城中没有了一席之地。 她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变故,想着凭白倾羽那般刚正的性子,声明渐败倒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他不是皇上赏识的人吗,怎么会过刚易折? 傅宰相下朝归府,带来七夕节宫中宴请集会的消息。 “往年从未有过此番宴会,不知为何今年会有。皇上还特意下旨,说让各家各府适龄的嫡子嫡女都要入宫赴宴,想来是有做月老的兴致?” 听到父亲猜测,傅思滢嘴角轻抿,尽管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也得忍着。 傅宰相道:“滢滢,你得圣上赐婚后,还不曾面圣谢恩,此番宫宴你一定要做好当众向皇上谢恩的准备。芸芷容辰,你俩年纪也都到了,到时候装扮得精神些,莫叫外人看了笑话。” 说罢,傅宰相向李氏叮嘱:“一切事宜就劳烦夫人操心了。” “是,”李氏话语一顿,有些犹豫地问,“要和本家一起吗?” 傅宰相皱眉。 近来和本家闹得很不愉快,对外都是面和心不和的模样。 想了一会儿,傅宰相说:“要是本家派人来问,那就一起,若是不派人来问,也就两家各自行动罢。” “也好。” 李氏叮嘱三个孩子:“你们都是初次入宫面圣,一定要谨言慎行。这几日娘会抓紧时间教导你们规矩,都要好好学。尤其是你,思滢!” 傅思滢垂下眼帘:“嗯。” 宫中的规矩……她清楚得很。而她更清楚的是,这次的七夕宫宴的目的! 父亲说的没错,皇上的确是起了做月老的兴致。自家因为她已经被赐婚与慕王,所以能让芸芷和容辰“逃过一劫”,可其他世家就…… 本以为今生应该一如前世那样,本家不会来与自家商量七夕节赴宫宴一事,但出乎傅思滢的意料,本家人登门了! 只是并非前来商议一同入宫,而是前来兴师问罪的! 傅二夫人张氏与傅三夫人赵氏二人一在堂中坐下,二夫人张口就面色不善地朗朗质问:“卫兰灵最近三番两次地出事,你们为何不命人告知给本家!” 一惊,李氏忐忑心虚地回到:“这种伤及姑娘脸面的事情,怎么好大肆宣扬?” “大肆宣扬?”张氏高眉一挑,顿时就显得怒容赫赫,“给外人讲是大肆宣扬,给本家讲也是大肆宣扬?大嫂不会忘记,你们之前是怎么强求本家认下这个表小姐的吧?” 张氏说罢,眼神讥讽轻蔑地瞥向傅思滢,充满嘲讽。 不等李氏说,二夫人又道:“而且不要隐瞒了,卫兰灵前几日中毒差点丧命,就是思滢做的吧!” 李氏一惊,下意识否认:“不、不是,没有……” “呵,不是?傅思滢当着卫侯夫人的面儿都敢承认,怎么当着我这个婶婶的面却怂了?” “这……”李氏惊慌地看向傅思滢。 尽管之前无人要求卫兰灵等人保密,但这件事情本就该是心照不宣的。 而显然二夫人是得到确切消息,这才登门。 傅思滢拦下母亲的无措,平静地看向二夫人:“既然二婶婶已经知道事情前后,那今日气势勃勃前来,所欲为何?” 二夫人冷笑:“不为何,只是来借一些银子罢了。” 话语突然转到借银上,傅思滢与李氏均是不解。 接到二夫人的眼神,傅三夫人赵氏语气温和地说:“我与二嫂方才去卫侯府看望了卫家小姐,得知大嫂家中为了不让卫家小姐状告官府,愿意出三千银子作为安慰。” 二夫人忽而冷冷一笑:“呵呵,兰灵既然是本家的表小姐,受了委屈,理应由本家撑腰才对。那卫侯府真不是什么好人家,为了宁少爷的事情,就让兰灵受委屈,真不是东西!” 指桑骂槐。 一听这话,傅思滢与李氏哪里还不明白,本家这是抓住傅思滢的把柄,威胁来了! 一见她二人脸色难看,三夫人赶忙又唱白脸:“唉,兰灵丫头不懂事,不知道事情的大小轻重,随意就应下了,若是由本家出面,自然不惧卫侯府的牵制。” 傅思滢冷不丁问:“本家出面做什么,要给卫兰灵撑什么腰?” 三夫人呵呵一笑,避而不答,又把话说回银子上:“不瞒大嫂,本家之前设贺宴开支巨大,之后二哥和傅文为了同僚走动又花费不少,眼下家中真是用度拮据。” 随着傅三夫人的话尽,傅思滢和李氏的脸色渐渐沉下。 得到二夫人的眼色,三夫人赵氏又道:“这不是要到七夕宫宴了嘛,家中连给芳薇芳蕊姐妹俩个做衣裳的银子都没有,我和二嫂无奈,只能厚着脸来寻大嫂帮衬了。” 说白了,就是拿捏傅思滢下毒的把柄,前来敲诈! 傅思滢之前向本家要银子,那是因为本家要借用她的名头,这次本家来要钱,却是毫不要脸地勒索! 还故意用傅思滢之前用过的“做新衣”的借口! 三夫人一说完,堂中立刻死寂一片,半点声音都没有,气氛极为压抑。 傅思滢眯眼看向三夫人。 被她冷目而视,三夫人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僵,之后彻底消失。 最后,三夫人赵氏不安地别开头,避开傅思滢的目光。 良久,李氏闷闷开口:“不知本家需要多少?” 见三夫人没了胆气,二夫人没好气地瞥去一眼,然后狮子大开口地直接道:“三千两!” 见李氏面露惊诧,二夫人神情讥讽:“怎么,大嫂肯拿出三千两为思滢摆平牢狱之祸,拿不出三千两帮衬本家?莫不成是看不上本家?” 李氏脸色一白:“不,二弟妹误会了,只是既要拿出给兰灵的三千两银子,我家中实在拿不出又一个三千两。” “那就让思滢去求慕王呀!”二夫人理所应当地说,“慕王爷肯定不会缺区区三千两银子!反正思滢也是要去求慕王爷对宁少爷开恩,一并多求三千两也没什么麻烦的。到时候把求来的恩典和三千两一并给卫侯府送去,岂不喜上加喜?” “你这话是何意?”李氏一怔。 二夫人露出狠色:“我说话,大嫂听不懂吗?先把给卫兰灵准备的三千两拿来帮衬本家,之后再向慕王爷求三千两给卫兰灵!” “这、这不妥啊……” “没什么不妥!”二夫人敲敲桌子,一副现在就要拿银子走人的模样,“我已经和卫兰灵说过此事,她是本家的人,当然要以本家为先!” 这番强势逼人的姿态简直就与土匪恶霸无疑。 未想到卫兰灵这么快就和本家人勾结在一起,傅思滢目光悠悠,嗓子干涩地低声问道:“若是我家拿不出这三千两,二婶婶又当如何?” 闻言,二夫人勾唇一笑:“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是钱财重要,还是命和名声重要,思滢心里该由决断吧?若是你为了三千两而甘愿坐牢受苦,那二婶婶也无话可说。” 眼看二夫人真有要不到银子就送傅思滢去坐牢的架势,李氏的双手紧捏椅子扶手。良久,终是缓缓松开,对二夫人说:“因着之前思滢说是给卫兰灵添三千两做嫁妆的,所以家中眼下的确还没有筹出三千两。” 二夫人神情冷漠地打断李氏的为难:“一千两总有吧?先拿来。剩下的两千两银子,若是七夕宫宴前送不到本家,不用我说,大嫂也该知道宫宴上会流传什么笑话吧?” 李氏不语。片刻后,说了句“稍等”,起身走出大堂。 见之,傅思滢即刻追上。身后还有二夫人的嬉笑:“就知大嫂家中宽绰,多谢大嫂帮衬!” 跟出正堂,傅思滢一把拉住母亲的胳膊:“娘,你要做什么!你还当真要给她拿银子?!” 第73章 你清醒一点 面对傅思滢的阻拦和询问,李氏难得对她露出急恼之色。 “你难道没有听明白吗?娘要是不拿出这三千两银子,你就要被送去见官!” 即使如此,傅思滢也不肯低头:“不要!娘不要拿银子给她们,我倒不信她们当真会拿我如何!凭她们,也敢把我送去见官?当真是不拿慕王的脸面当回事?” 说罢,扭头就要再回堂内去:“我这就把她们赶走!” 被本家逼迫威胁令她满心愤怒。她宁肯惹得与天下人为敌,也不愿意吃半点亏! 傅思滢执拗要走入堂内将本家两位夫人双双赶走,李氏拉她不住,情急之下,一扯她的袖子,猛然扇去一掌! “啪”! “你能不能清醒点!”李氏痛喝! 傅思滢捂住脸颊,面目火辣辣地发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神情急怒痛苦的母亲,不敢相信一向柔弱行事的母亲竟然会打她。 面对她震惊的目光,李氏痛心不已:“你已经不是小孩子,行事能不能理智一些?你要将本家人赶走,是,她们或许只是口头强硬,其实还是顾忌慕王的声威而不敢送你去见官,但她们有嘴啊!你要让满皇城的人知道你是谋杀表妹的恶毒女子,说你是杀人不眨眼的毒妇?!” 李氏流着泪按住傅思滢的双肩,苦苦教诲:“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难道你也不在乎父母的名声,不在乎芸芷和容辰的名声?要让家人因为你的罪名而受尽外人的指点和议论?” 与母亲悲痛的眼神对视,傅思滢浑身颤抖,蓦然,泪水无声流下。 是、是…… 她不怕成为旁人口中的毒妇泼妇,却怕害得父母妹弟因此牵连。父亲和母亲会被人嘲笑管教无方,芸芷和容辰也会被嫌弃家中有恶毒长姐。 她知道自己在重生后行事极为大胆放肆,她也知最该做的就是隐忍、徐徐图之,但她一直以来按捺不住心中仇恨,肆意行事。而今,则被母亲的一巴掌彻底打醒! 她,是该清醒点。 二夫人走出正堂,瞥到不远处站着的李氏和傅思滢,高声笑问:“呦,刚才是什么声音,大嫂叫谁清醒点呢?” 傅思滢背对着二夫人,不予理会。李氏匆匆抹掉脸上泪水,露面冲二夫人笑笑:“没事,我将银子都放在思滢那里呢,思滢不记得把银子放在何处了,我叫她清醒点好好想想。”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大嫂动手打思滢了呢。啧啧,那就是稀奇事儿了,几千两银子罢了,也用不着动手呀。” 李氏干笑两声,借口去取银子,拉着傅思滢快步走掉。 回到后院主屋,眼瞧母亲和何婆子将一千两白银装箱,傅思滢忽然问道:“若是给了她们银子,她们还要做长舌妇呢?” 李氏眉头一皱,默然无语。 两刻钟后,候在前堂的二夫人和三夫人终于等到李氏和傅思滢重新出现。 看到李氏身后的下人抬着大箱子,二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 “还是大嫂体贴人。” 就在二夫人示意带来的下人接手银箱时,傅思滢面带笑意地缓缓走到银箱前,拦住下人动作。 二夫人脸色微变:“怎么,思滢舍不得?你该清楚,舍不得身家就得舍性命。” “呵呵,二婶婶言重,我并非是舍不得将银子借给二婶婶,只是常言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二婶婶既然口口声声说要借银,那么总得打个借条吧?” 傅思滢慢条斯理地说着,脸上没有半点对本家的不满和愤怒。 而闻言,二夫人眉目一紧:“你让我给你打借条?” “当然,”傅思滢面露不解,“没有借条,我母亲如何记下家中开支,又如何给我父亲交待?任谁家好端端地少了三千两,也得去报官呐。” 眼瞧傅思滢装傻充愣也敢提报官,二夫人气笑:“说得对,是该写借条,省得你和你母亲忘了这银子是为什么不见的。” 对于二夫人的暗讽,傅思滢不以为意。 下人迅速摆上笔墨,二夫人满脸不悦地写下借条。本家来讨银子,意欲羞辱,可一写借条,倒好像是本家落魄乞求来了。 不过,二夫人忍下这口气,总归是她们占下真正便宜。这借条写了也就写了,只要傅思滢敢来要账,她们就敢给外人说说她的真面目! 在双方的各有思量下,二夫人写完借条,一式两份。二夫人和三夫人,李氏和傅思滢,各自按下手印。 傅思滢将借条收好,客气地对二夫人说:“好了,现在银子归二位婶婶了,二位婶婶慢走。” 二夫人离去前,恶狠狠地警告:“别忘了,七夕宫宴前再送两千两,否则……” 目送承载重银的本家马车缓缓远去,傅思滢强撑淡定的面容瞬间垮掉。 “不要脸的东西。” 李氏速拍她的手:“慎言!” 傅宰相归府,听闻本家两个弟媳前来讨要三千两后,久久沉默,随后便将傅思滢唤入书房,长长相谈。 傅宰相与李氏的态度是一样的,认为傅思滢是时候该冷静清醒些了,这三千两就当是给她的教训。 “若是能用六千两换来你知错便改、迷途知返,爹就认为值。” 一整夜,父亲的这句话萦绕在傅思滢的耳畔,难以散去。 显然,比起母亲,父亲更加不相信她是因为失误才会给何卫二人下毒。 她意识到,做一个能让父母放心的女儿,远比做一个心思重、手段多的女儿要重要得多。 为了筹出给本家的两千两,还有往后要给卫兰灵的三千两,宰相府的生活开始拮据。 零花几乎被扣光,芸芷容辰也懂事地不提半句。李氏心疼儿女,奔波打理铺子愈加频繁,傅思滢有心帮衬,李氏还不准她过问。 随着卫侯府宁老夫人的寿辰到来,李氏还得咬咬牙,给备上厚礼。 好在有宁瑞成的祸事在眼前以及削爵的原因,本该大肆操办的宁老夫人寿辰办得极为小气,也不敢大邀宾客。 李氏带着傅思滢前去卫侯府贺寿。 “老夫人大喜,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宁老夫人只知道傅家的表小姐将要给孙儿做妻,不知道别的,于是对李氏与傅思滢还极为热络。 与宁老夫人寒暄热聊后,李氏与傅思滢被卫侯夫人请到安静处,询问给慕王求情一事。 傅思滢道:“我这两日还在家中养病,没来得及去寻慕王爷求情。” 闻言,卫侯夫人颇有埋怨:“思滢,这是要紧的事儿,你可得放在心上,尽快办呀!你别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帮你劝下你表妹的。” 傅思滢浅笑:“放心,我会尽快去完成承诺的。” 面上客气带笑,心里却是电闪雷鸣。这一个两个的,句句拿将她送官作为威胁,以为是笃定拿捏住了她?! 见卫侯夫人面露不满,还想再催,傅思滢语气轻柔柔地道:“卫侯夫人应该清楚,我家中的两位婶婶从您这里听说了事情后,就对我好一通责备,让我还没缓过神。等我缓过神,一定立刻去寻慕王爷说情。” 一听她提到傅家本家的二位夫人,卫侯夫人当即面色尴尬,压下不满神色,干干笑道:“啊,是、是,思滢你该好好缓神,我也不催你,你记在心上就好。” “多谢卫侯夫人体谅。” 她不追究卫侯夫人多嘴将事情告知给本家人就罢了,卫侯夫人还有脸恼她嫌她? 既然她不得好过,那大家就都别想好过。 此番前来卫侯府,傅思滢并没有见到卫兰灵,卫侯夫人解释说是卫兰灵怒气未消,而傅思滢则觉察到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她晓得已经和卫兰灵撕破脸,卫兰灵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傅思滢所想不到的是,在她和李氏走后,隐在暗处的宁瑞成像是瞧到送到嘴边的兔子跑掉一样,急红了眼。 卫兰灵百般安抚:“瑞成哥哥,一定要稳住,现在正是令傅思滢放松警惕的好时机。何况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嘛,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咱们不宜生事。就算是生事,也一定不能在侯府,省得让府中受牵连。” 宁瑞成恨恨咬牙:“我知道!我就是性急一下罢了。” “呵呵,”卫兰灵眼泛冷光,“你若蓄势待发也挺好。” …… 每逢休沐,本该是皇城中游玩聚会最多的一天,可如今的芸芷和容辰双双窝在家中,半点没有外出与同伴欢乐的意思。 原因无他,就是囊中羞涩。 见儿女无聊憋闷,李氏心疼地拿出几两银子,让傅思滢带着芸芷容辰出去玩。 “你们这几日学规矩也是认真辛苦,上街转转去吧。” 芸芷和容辰双双摇头:“不,不用,我们等着七夕宫宴呢。宫里好吃好玩的肯定多,城中里我们都看腻了!” 见状,傅思滢抿抿唇,一起身,伸手将母亲拿银子的手收起。 淡然道:“不用银子,既不花银子又好玩的地方多了,我带他们出去转转。” 第74章 家有恶姐 既不用银子又好玩的地方? 呵,全天下就没有那样的地方。 当傅家的马车在崇文阁前停下,芸芷容辰一看,顿时好生无语失望。 “姐,这里是不用花银子,但是并不好玩吧?” 傅思滢笑呵呵地下车,招手让他二人速速跟来。 崇文阁内的看守人能凭衣着装扮判断他们身份不凡,但毕竟未曾见过,于是客气将人拦下。 “几位公子小姐是来此看书的吗,可有凭令?” 傅思滢拿出慕王府门客的身份木牌,出示给看守人:“不知这个可不可以?” 一眼就认出她手中的令牌是慕王府门客的身份象征,看守人顿时面露笑意:“既然是慕王整理建立的藏书阁,慕王府门客的牌子就是最有用的。” 说罢,上下打量了打量傅思滢,有礼道:“敢问姑娘可就是慕王府唯一的女门客,好姑娘?” 提起这个,傅思滢很是羞耻,厚着脸皮应了是。 看守人愈加热情地将她姐弟三人迎入崇文阁,详细介绍每一层楼都收拢了什么类目的书籍。 “姑娘可有需要?” 傅思滢说明来意:“我三人想在七夕灯会上赢得赏灯猜谜的魁首,所以想来多看些书,学点聪明。” 一听是和七夕有关,看守人轻笑两声,伸手给傅思滢指明楼层:“三层便是杂书文集,你们可以前去寻找翻阅。” “多谢。” 崇文阁还有零零散散的文人学子,但都停留在一二楼,上三楼看杂书的没有一个。 芸芷和容辰跟在傅思滢身后,左张右望地上楼,十分意外长姐竟然会带他们来这里看书! 容辰尤其烦恼:“长姐,我天天上学看书,好不容易空闲一天,怎么还得看书?” 当宽敞明亮的书屋在眼前展开,傅思滢如同看到宝藏一样,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正如我方才所说,去找猜灯谜的书籍看!”她语气严肃,不容置疑,“现在是不好玩,等到七夕那晚,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好玩’了。快去!” 在她的催促下,芸芷和容辰无奈地去寻书籍,静静翻阅。 傅思滢自己当然也不会闲着,但她看的书和芸芷容辰不同,她找的书赫然是周公解梦! 看了近一个时辰后,芸芷揉揉眼转头,见长姐竟然在看什么周易八卦、解梦预言的书籍,好生不满。 “姐姐,你怎么不看猜灯谜的?” “我已定亲,你们俩和我比?” “哼,定亲了不起啊。” 傅思滢嗤笑:“呵,就是了不起。” 瞧见芸芷不服气地别开脸继续看书,傅思滢的内心无比柔软。如果她注定不能成为芸芷容辰的楷模,那就让芸芷和容辰自展风华,成为交口称赞的贵女佳君,让她与有荣焉! 那会比自己能够万事如意还要开心。她一定能笑看芸芷寻觅到良人,子孙满堂,她也一定能满心骄傲地目睹容辰成为国之栋梁。家人的安好,是她最大的心愿。 几天时光,容辰还需上学,傅思滢就单拉着芸芷一整天一整天地泡在崇文阁。 李氏知道她姐妹二人竟然会每天沉迷于读书、无法自拔,差点以为两个女儿是假的。 合上书,闭目将所有该记下的一切翻来覆去地确认烂熟于心后,傅思滢长长呼出一口气,对于七夕宫宴上的算计已有六成把握。 至于另外四成…… 转头看向芸芷,芸芷已经将所有与七夕有关的灯谜对联誊抄下来,正在苦命地记背,活脱脱一副遭受人间重罪的模样。 傅思滢不禁无奈地笑道:“行了,走吧,咱们不用再来了。回去慢慢背,这些你能记下就已足够,一定要在七夕宫宴前记住!” 芸芷一怔,愣了半晌,才喜极而泣地匆匆收拾纸笔:“解脱了!解脱了!” “……你呀。” 在傅思滢和芸芷走后,崇文阁来了几个做下人模样打扮的人。 一见是慕王府的下人,看守人立刻迎上,态度比见到慕王府门客要恭敬得多。 这几个下人同样拿出牌子,看守人却只是扫一眼那些木牌就罢,根本不作多问。 “灯谜对联的书在哪里?” “三楼。” “多谢。” 慕王府的下人直奔三楼,一待就是大半天,无非就是在挑书挑内容,进行誊抄。等到最后走时,是带着一沓写满灯谜对联的纸走的! 目送慕王府的下人离去,看守人甚是狐疑:“这怎么一个个的都要猜灯谜,今年的七夕灯会彩头很丰厚吗?诶,也不对,不是听说宫中有盛会吗,王爷应该赴宫宴呀?” 傅思滢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这场七夕宫宴,她反正是全力以备。前一世家中在七夕宫宴上受过的奚落和轻视,今生定会加倍讨回! 而且经过前段的教训,她确信她的手段会更高明更隐蔽,还更奏效! 宰相府中处处可闻傅思滢的考校声。 “二人相依偎,青草底下栖。打一个字。” “先别说,我马上就想起来了,我记得我看过!”芸芷皱着鼻子想一下,猛拍手,“是芙蓉的芙字!二人就是夫,夫放草下就是芙!” “嗯,”傅思滢不咸不淡地点头,“这个很简单。” 没得到姐姐的夸奖,芸芷嘟嘴。 “下一个:牵牛话七夕。谜底是四个字。” 闻言,芸芷眉头一紧,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我看过吗?” 一旁的容辰也目露不解,但是想了想后,兴奋大叫:“我知道,是花言巧语!” 芸芷急得跳起来抗议:“这个我没背过!” 傅思滢把手中纸卷成筒,朝芸芷的脑袋敲去:“背了这么多,也不想想怎么融会贯通?容辰比你背得少,他怎么就能猜出来?” 容辰无比得意:“还不是因为我比二姐聪明!” “哼!”芸芷皱皱鼻子,不服,“再来再来,我刚才是没有想嘛!” 李氏走入院子,看着三个孩子只是因为猜谜就十分嬉笑热闹,如此单纯,真是欣慰至极。 “来,停一停,让娘给你们丈量一下身形,等会儿去衣庄给你们一人挑一身合适的新衣。” 傅思滢眉头浅浅一蹙,朝母亲摇头:“我们都还有没上过身的衣裳,不用再置办新衣。” 因为家中钱财紧张,连定做衣裳都不舍得,只能去衣庄买成衣,李氏本就对儿女感到愧疚,一听傅思滢这么说,更是心中难受。 “你们都是初次入宫,赴宫宴要穿的衣裳可不能将就。更何况是正逢七夕乞巧节,其他府上的公子小姐都穿得光彩照人的,你们穿得差一点就会被比下去!快,别多说了,娘量完就去。” 傅思滢将李氏的手握住,佯装不满道:“娘觉得我们只要穿得差一点,就会被别人比下去?” “啊,我就是随口一说,”李氏赶忙弥补,“你们三人个个模样出挑,娘还得担心把你们打扮得太出众,不等几日,家中就得一条一条地换门槛呢!” 音落,笑成一片。 笑罢,傅思滢笃定地对母亲说:“娘放心,即使我们不穿新衣、不打扮出挑,也会把别人比下去!” 见母亲还想再说,傅思滢郑重道:“您就别再说了,省得这几天我白督促这两个兔崽子了。腹有诗书气自华,哪需外裳增光彩,朴实无华,不就更能靠涵养寻到佳友和良缘吗?” 被傅思滢的大道理一压,李氏深深叹气,嗫嚅道:“别因为花钱就……” 傅思滢摇头,将母亲拉到一旁,避开芸芷和容辰,低声道:“给本家的那两千两银子,娘可准备好了?” 李氏叹口气:“快了,等明日娘再去收一笔账,就能赶在七夕宫宴前把银子凑齐。” “好,娘记得要像上次一样,让二夫人和三夫人写借条。” “嗯。” 看到母亲满脸愁容,傅思滢微微紧目:“娘不要忧心,我向您保证,七夕当夜是这笔三千两银子在本家度过的……最后一夜!” 李氏一惊:“你什么意思?” “不偷不抢、不索取不生乱,我还要让本家把银子主动还回来!” 又过两日,李氏一早将辛苦筹集的两千两银子给本家送了去。马车沉甸甸地去,只换得轻飘飘的一张借条而归。 傅思滢将两张借条都从母亲手里要下,转头,就见芸芷还在面对一大堆衣裳犯愁,不知入宫到底是该穿稳重些的还是该穿漂亮的。 她直接给出要求:“挑最简单朴素的穿!” “啊?” 芸芷急得拎起一身靛蓝素色衣裙,前后翻动着给傅思滢展示:“这身?这身也太丑了,像乡野丫头!” 傅思滢瞥一眼,满意点头:“就这身,别的都不用看了。” 胳膊掰不过大腿,芸芷争不过家姐。极其失落地定下衣装后,芸芷怨气极大地询问傅思滢穿什么。 不等傅思滢说,晴音就满脸发愁地把一身麻黄色长衫拿来:“大小姐说要穿这个入宫!” 芸芷一看,差点被惊晕过去,立马不再伤心,转而苦劝长姐:“土啊,真是土啊,这就像是一身土啊!姐,你真要穿这身?!” 第75章 教导 在芸芷可称骇然的目光里,傅思滢眼尾一扫,露出点点危险:“怎么,是样式有问题,我穿着入不得宫去?” “呃,不、那倒不是,就是……” 芸芷怯巴巴吐出一个字“丑”。 但最终,还是只能在傅思滢严厉的眼神中咽回去所有不满。 李氏听说了这件事,特意来看两个女儿定下的衣裳是什么模样,这一看,同样被惊到说不出话。 傅思滢连给容辰挑选出来的衣衫都是上蓝下黑,比书院里的夫子还要沉闷,颜色最是庄重朴素。 只是当七夕节至,姐弟三人齐齐换上衣裳后,李氏和傅宰相一看这装扮却是双双满意,连连点头! “好,沉稳大方,很端正!”傅宰相尤其喜欢容辰的打扮,“为父就不喜欢你平日里穿得花枝招展的,一点都不严肃。” 容辰恼色:“我多会儿花枝招展了?” 李氏则认真端详两个女儿,极大缓解了芸芷的紧张:“没你说得那么难看,你穿这身不错,自然大方,又不吸引别人的目光,很好。” 再看向傅思滢,神情顿时带上了几分不好明说的感慨:“娘这辈子能生你这么一个模样的娇姑娘,就算值了。你呀,真是披件麻袋也好看!” 一身麻黄暗色的傅思滢抿嘴笑出声。 芸芷尽管吃醋,也不得不认同母亲的话,眼神粘在姐姐的脸上就移不开:“姐姐真是天生丽质,拿土埋都埋不住。穿这颜色的衣裳,竟像是在黄土地上活生生长了朵牡丹似的。这要是让胡家二小姐她们穿,保证和歪脖子树没什么两样!” “你呀,惯会胡说八道,”傅思滢激芸芷,“等会儿在宫中见到胡灵静,你当着她的面儿说呗。” “哼,我才不要见她。” 午后寅时,皇城中皇亲朝官的各家各府开始陆续有序入宫。 宫门外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气质高贵的夫人、装扮靓丽的少爷小姐一茬茬地到场,令人眼花缭乱。 被稳了一路军心的芸芷一见这种场面,顿时又被吓得畏缩。即使见到远处有好友在,也不敢上前搭话。 自我感觉就像是鸡立鹤群! “走吧。” 芸芷一把拉住傅思滢,急羞得快要哭出来:“姐,我不想去了。” 傅思滢睨向芸芷,语气冷静:“你因为衣着不华美而感到羞耻,又知不知道这份羞耻并不是别人带给你的,而是你自己强加给自己的?” 芸芷难过地摇头。 伸手握住妹妹的手,傅思滢神情认真,不仅是说给芸芷听,也是说给容辰听。 “外在打扮从来都不是你们自认羞耻、或者可以去轻视别人的理由,懂吗?跟在我的身后,相信自己身着天下最华美绚丽的衣装,我要看到你们的自信和笑容,而不是现在满脸沮丧和后悔!” “记住,自己的溃败才会叫别人看笑话。” 芸芷和容辰怔愣片息,后缓缓点头。缓过神,散去脸上的不安和慌张,渐渐展露出和平日里一样的明亮姿态。 这番变化让一旁的傅宰相和李氏甚感欣慰。 傅宰相感叹:“夫人把孩子教得好啊。” 李氏可不敢居功:“跟我可没关系。” 一家人经过盘查验证身份,跟随旁人正式踏入皇宫。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和傅宰相打招呼。而无一例外,均是注意到傅宰相的三个子女都装扮得非常…… 正经。 面对旁人异样的目光,傅思滢面不改色,带着芸芷容辰向父亲的同僚相识一一见礼。 有倾国绝色好颜色,即使布衣荆钗,也能显出白莲洁雅之姿。衣装打扮越是简单,越是凸显出样貌与气质的不凡。 与她一起,芸芷也更表现得言行有度、谨慎规矩,容辰则身板笔直、少年英气尽显。 姐弟三人平静淡定,没一个气度仪态是拿不出手的,不过片刻就得到旁人的连声赞叹。 “没想到宰相大人您的少爷和千金如此出挑,个个气态不凡,让人羡慕呀!” 傅宰相乐得眉开眼笑:“谬赞谬赞!” “傅大人真是教子有方、家风淳朴,下官敬佩,得空一定要请教方法!” “怪不得您的长千金能得皇上亲自指婚给慕王爷,这一看就是人中之凤。嘿嘿,不知您膝下的二小姐和小少爷可有订下婚约亲事?” 一群一群人将宰相一家围起来走,队伍浩浩汤汤,全是称赞和套近乎,好生热闹! 傅宰相和李氏万万没想到,这才进宫没几步路,女儿和儿子就这么受欢迎!应付旁人很是辛苦,脸上内心却是笑开花。 谁不希望自家女儿百家求、自家儿子挑花眼! 哈哈哈! 相比父母的惊喜开怀,芸芷容辰满脸通红还得强行矜持镇定,傅思滢倒没多大反应,毕竟这一场面她前世经历过。 受众人追捧,其实和他们姐弟三人穿什么并无关系。真以为这世上有这么多人是好眼光?呵,不过是与漠苍岚有关。 多的是人想要通过与宰相家结亲,从而搭上慕王府这条船。 就算他们今天真穿着破布来,也照样会有这么多人围上来恭维! 在宰相府及众人的一团队伍之后,素敏大长公主府一家的周围也是团团满满。 听闻前方是傅宰相一家,胡灵静不屑地冷哼一声:“野鸡就是野鸡,飞上高枝也还是野鸡!偏生就还有不长眼的,要把野鸡当孔雀。” 素敏大长公主不以为意:“别管旁人,你随我乘轿辇,先行一步去给太后请安为好。” “好。” 当胡灵静乘坐轿辇路过前方人群时,扫眼一瞧,竟没找到傅思滢在哪儿! 惊得坐直身子:“奇怪,怎么没看见她,她没来吗?” 就算胡灵静再不喜欢傅思滢,也不得不承认傅思滢不管在哪儿都是闪闪发光,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而今天却没看到? “她没来,今晚上的计划怎么办?”胡灵静一慌。 素敏大长公主很平静:“等会儿见到你长姐,你二人再好好商量一下要做的事,别出纰漏。” “哼,后宫可是长姐的地方,怎么会出纰漏?只要傅思滢到了,我定叫她对今晚入宫悔青肠子!” 胡灵静信心满满,“就算没有卫侯府的寻求帮忙,我也会对她动手。慕王妃之位是夏姐姐的,她傅思滢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当送慕王妃,也配当我的表嫂?” 胡灵静绝不会允许傅思滢压在自己头上! …… 傅宰相与同僚结伴而去,李氏要也与其他命妇一起去后宫给太后请安。 在宫人的引领下,傅思滢姐弟三人与旁人一起步入一处廊轩园子等候。 廊轩园子中尽是如他们三人这般的少年少女。 有一路上众人的赞赏,芸芷和容辰已经能坦然处之,不再介意身上的朴素衣裳,很快就和好友玩伴聊得开心。 傅思滢多听少说,不露痕迹地对芸芷容辰周围的人进行挑选。 认出品行不端的,将其三言两语打发走,认出值得一交的,便态度缓和地冲对方笑一笑。 正得趣时,忽听身后传来刻薄的嘲笑声:“那三个人是谁,我怎么看装扮像是三个乞丐?今天就连乞丐也能入宫吗?” 是胡灵静的声音! 芸芷小拳头一握,想回头看,却被傅思滢示意不要生事。 只听胡灵静身旁的另一个姑娘,笑着说:“二小姐没见过他们吗,那个坐在中间的人不就是傅思滢?她两边的人自然就是傅芸芷和傅容辰喽。” 胡灵静故作恍然大悟:“呀,你别说,还真是看不出来,瞧瞧别人是什么装扮,再看看他们三个。这一个个穿的,连我家中的厨子都不如。呵呵呵呵呵。” 虽然看似是在傅思滢的背后说坏话,但眼下毫无疑问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傅思滢若是不敢回击,无异于是在发出一个她对胡灵静认怂的信号! 这怎么可以! 傅思滢悠悠一挥手,在旁人的避让下,直直看到不远处被一群少女包围的胡灵静。 胡灵静今日仍然是珠光宝气,珍贵的配饰在她身上也极为寻常。 二人目光一撞,均是察觉到对方眼中的厌恶与嫌弃。 傅思滢一笑:“胡灵静,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像一个小仙童。” 竟然冷不丁被傅思滢夸奖,胡灵静吓得差点岔口气惊厥过去。傅思滢夸她?夸她像小仙童?! 不等胡灵静询问,其身旁的小姐妹嘴快向傅思滢问:“什么小仙童?” “财神爷身边的小仙童呀,”傅思滢笑得毫不掩饰,“散财童子嘛,我最喜欢了。” “你!” 胡灵静被气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回想起之前被傅思滢敲诈走满身首饰的惨痛教训! 眼下再一品味“善财童子”四个字,胡灵静陡然感到一股阴凉气蹿上脊梁骨,让她警惕满满。 傅思滢是不是又想抢她的东西!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面对防备,傅思滢嘴角勾笑,视线放肆地在胡灵静身上打量。 第76章 都是天生的 “胡灵静,瞧你身上穿金戴银挂得满满当当的,难不成是多带了首饰,特意给我姐妹二人准备的?” 傅思滢起身,向胡灵静走去。 她前进一步,胡灵静就后退一步。等到她来到胡灵静面前时,胡灵静眼见退无可退,立刻凶巴巴仰头挺胸地厉声质问:“傅思滢,你想做什么?你不要太厚颜无耻了,还敢明抢不成?这可是皇宫!” 凭着长姐是德妃,胡灵静在宫中行走就没有怕过事! 傅思滢带笑,一伸手,惊得胡灵静脑袋向后躲闪,但傅思滢只是抬手抚抚发丝罢了。 眉眼轻抬,唇角微扬,身形曼妙而姿态端雅,这露出一段皓腕捋发的动作,竟一时引得旁人侧目,让场面诡异地安静下来。 众人望看傅思滢,犹如观月下仙子临银河浣发,美得迷醉失神。 眼瞧胡灵静也看得目露妒色后,傅思滢浅浅一笑:“我可不抢你的东西。” 她转头,慢条斯理地向芸芷招手。 将不安的芸芷拉住,傅思滢笑意更浓,觑向胡灵静:“金银珠宝只有在你的身上才能起到增光添彩的作用,我们要了可没用。” 还朝胡灵静送一个狡黠挑眉,笑:“我姐妹二人若是长成你这般模样,呵呵,也一定恨不得将所有的金银珠宝都往身上堆。”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廊轩园子里陷入沉寂。而不过短短数息,众人反应过来后,就忽然生出压抑不住的闷闷窃笑声。 所有的公子小姐都在拿调侃笑话的眼神看胡灵静。 甚至还有人说:“啧,别说,傅大小姐的话真有几分道理。你们仔细看,把胡灵静的衣装打扮去掉,她的模样姿色实在是太过于普通寻常。” 这种言论骤起。 成为众矢之的的胡灵静脸色大变,气愤和羞恼的神情不断变换,令相貌显得更为失态和丑陋。 瞥到胡灵静通红的羞恼脸色,芸芷捂嘴忍笑,连连点头:“姐姐,这都是天生的,没办法,人和人不能比!” 这话让傅思滢甚是认同,一脸遗憾愁容地深深叹气:“哎,无缘享受这种富贵,真是人生的一大憾事呐。” 园中笑声更甚。一时间,甚至有打扮隆重的千金小姐趁旁人不注意,赶忙将身上配饰取下几件。似乎配饰多了,就和胡灵静一样是丑人多作怪,而打扮素雅,就会和傅思滢一样天生丽质。 傅思滢拉着芸芷回座。 芸芷笑过,忍不住询问:“姐姐之前还说,让我们不要用外在去轻蔑羞辱别人,可你嘲讽胡灵静时,真是解气!” 傅思滢悠悠摇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也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她敢如此轻浮无礼地羞辱咱们,就别怪姐姐扎她的心。” 瞥向不远处气得又走来的胡灵静,又笑道:“瞧她,我之前还给你俩说过什么来着,自己的溃败才能叫别人看去笑话。而她现在,就是拼命要当个大笑话。” 傅思滢轻轻呵出一口气:“看姐姐如何助她一臂之力。” 胡灵静气势汹汹地冲到傅思滢面前,破口大骂:“傅思滢,你以为你倾国倾城、貌若天仙?我告诉你,你在夏姐姐面前就是一堆烂泥,而夏姐姐是天上的云,是天上真正的仙子,你连给夏姐姐提鞋都不配!” 傅思滢不知道胡灵静口中的夏姐姐是谁,但她知道怎么膈应人。 “哎呀,我连提鞋都不配?”傅思滢好生羞愧,捂脸无颜片息,猛地一抬眼,“那你岂不是只配给你的夏姐姐倒夜香?” 她向周围众人好奇询问:“谁知道这位夏仙子是哪路仙子,连胡二小姐都只配给仙子当个倒夜香的!” 众人纷纷摇头。自然有知道的,但谁又敢真的说出来。 “诶,也不对呀?”傅思滢忽而一茫然重新看向胡灵静,“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你是从哪儿倒的夜香?” 胡灵静当即被问住! “我……” 不等胡灵静反应,芸芷和容辰就已经带领众人哈哈大笑。大家乐不可支,前仰后合,多少看戏的姑娘小姐笑得是捂脸抖帕,花枝乱颤。 胡灵静一扭头,就见无数嘲讽奚落的目光和笑声落在自己头上。当着满皇城同辈人的面儿被挤兑出丑,这种前所未有的羞耻难以言喻! “崩”的一下,胡灵静脑中理智的弦断掉。 “贱人!” 大骂一句,抬手就朝傅思滢的脸狠狠扇去! 而早就防备这一烂招的傅思滢抢先一步,裙下的脚倏地一抬,重重踹向胡灵静的小腿! 这点小动作很是隐蔽。 胳膊高抬的胡灵静双腿骤疼,高声痛呼向旁倒去。“砰”地一下,撞到旁边石凳,挥舞的胳膊落下时又重重打到石桌,一瞬间,惨叫声像是被杀的猪在叫一样,响彻廊轩园子。 “啊!疼!疼!” 宫人大惊失色地围上去,一看胡二小姐疼得面无血色、浑身颤抖,赶忙去请太医。 傅思滢则惊得跳起,拉着芸芷容辰连连后退,远离胡灵静。 “真的假的?她要打我,自己反而摔倒。怎么摔倒的?”说着,扫视众人,“你们谁看见有人碰她了?” 这么一问,众人纷纷摇头。 “没有没有,是胡二小姐自己没站稳摔倒的。” “和傅大小姐你没关系,我们一直亲眼看着呢,都是证人!” 傅思滢拍拍胸脯,眸光带笑:“那我就放心了。” 若是旁人和胡灵静生事,绝对不会得到这么多帮衬。胡灵静的母亲素敏大长公主是皇上的表姑母,身份尊贵,旁人哪敢和胡灵静结怨。 但……旁人更不敢和要成为慕王妃的傅思滢结怨! 帝王之下,慕王执掌生杀大权,深得帝王倚重,表姑母能和器重的亲兄弟比? 更别说素敏大长公主其实和太后有些关系不睦。 大长公主府要不是靠着德妃还能和皇上亲近亲近,指不定在皇城中算哪根葱。 每逢宫中盛会,太医院都是严守以待。太医迅速赶来给胡灵静看了伤,结论是并无大碍。 不过是摔一跤、胳膊打到桌子上,疼是够疼,但顶多也就是淤青的地步,不至于能血流成河或是骨折。 胡灵静的胳膊打到桌子上时,打翻数件茶碗,所以身上脸上头发上也显凌乱湿润。 傅思滢轻啧一声:“可怜见的,刚才还是个小仙童呢,一眨眼就成了叫花鸡。” 说罢,就见胡灵静的眼眸像淬了毒似的狠瞪她一眼,但奇怪,竟没有再起意要教训她。 眼看胡灵静等宫人抬来肩轿后,一脸恼火地离去,傅思滢眉头浅蹙,眼中闪过狐疑。 疼得不能忍,所以才不和她计较? 不对,这不符合胡灵静的性子。胡灵静应该是越疼越要翻天报仇才对。 那……就只能是知道斗不过她,所以打算忍一时,暗谋报复? 这个猜测令傅思滢正色。后宫是德妃的地方,胡灵静如果求德妃整治她,可是很轻易的。 这时,有一行宫女进入廊轩园子,向个别的公子和小姐请安。也有一宫女前来傅思滢面前请安:“傅大小姐,太后娘娘召见,请您随奴婢前往。” 太后召见! 在场的公子小姐中,能有几人得此殊荣去拜见太后? 在一群欣喜激动的公子小姐中,唯独傅思滢双眉紧皱。 太后怎么会召见她?前世可并没有这一出! 宫中道路绵长繁多,太后的顺安宫中有无数命妇前来请安,却安静有序,不敢有丝毫杂乱。 傅思滢跟在众人身后,垂首进入大殿。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千岁,金安万福!” 太后并不在意被召入殿中的这群少年姑娘都是谁,大致扫一眼就都是一通夸,毕竟这只是一种对朝臣家眷的奖赏。 傅思滢以为并无旁事正要心安时,只听太后问:“傅李氏,你长女是哪个,指出来让哀家瞧瞧。” 傅思滢微微抬眼,就见站在殿中侧旁的母亲上前一步,指向她:“来,思滢,还不快让太后瞧瞧。” 闻言,傅思滢淡定走出。 眼眸看向下方,没有分毫慌乱和紧张,再行宫礼:“臣女傅思滢,拜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多食安睡,体健心闲,颐养天年。” 殿中静了片息,响起太后爽朗的笑声:“哈哈,真是个妙人儿,这还是哀家第一听到祝哀家‘多食安睡’的,真是贴心。” 见太后高兴,一众妃嫔和朝廷命妇立刻跟着捧。 “是啊,话语朴实,听着就让人舒服。” “傅家的大小姐果然不一般。” 耳边充斥着夸赞声,傅思滢无动于衷,保持着行礼姿势,全然镇定。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高位而坐的太后眼神透着满意。 “起来吧,”太后点点头,“宫礼行得也标准规矩,可见傅李氏有用心教导。” 李氏不敢承夸:“是她这丫头应该做好的。” 太后应一声,语气也透着满意:“抬起头,让哀家认认模样。” 傅思滢站直身子,缓缓抬首,保持视线不会直视太后。 这一抬头,相貌毫无遮掩地展露出来。 黄衣,艳容! 第77章 德妃梅妃 顺安宫的主殿中,一时悄然无声。尽管人们曾听闻过宰相的长千金姿容佳美,可称人间绝色,但在见到真人前,谁也不会有切实感受。 这一身暗麻黄色的多褶斜裙降低人们的期待,又在她抬头的刹那,成为最鲜明的衬托。 无声中,傅思滢眼眸微抬,迅速又垂下,以灵动打破殿中宁静。 有一身着素雅宫装坐在太后下手的妃嫔率先赞道:“果真是名不虚传,人世间竟当真有此九天玄女。” 显然这是个妃位极高的女子。音落,引起满殿夸赞。又因着傅思滢是已定的慕王妃,在场妃嫔不会感到威胁,一时间,无数的赞美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傅思滢。 傅思滢面对无数的赞美毫不动容,让太后看得愈发顺眼,细细打量傅思滢,道:“的确是花容月貌,与慕王很是相配,难怪皇帝会突然挑中傅家丫头。” 这么快就能亲昵地喊出“丫头”,可见太后对傅思滢的满意和喜爱。 然而,当赞美声稍停,有一道不以为然的调笑声突兀响起。 “本宫看也不过如此,比不上梅妃的十分之一。” 率先夸赞傅思滢的梅妃眉心蹙起一点,看向语气不妙的德妃,淡淡回道:“姐姐与我姐妹情深,自然是看我更多顺眼。” 德妃呵呵一笑:“妹妹不用谦虚,你随便问,谁敢说你比不上这小丫头?” “姐姐客气。” 梅妃不再多说。任谁都能看出,德妃并非是挑刺梅妃,而是在利用梅妃针对傅思滢! 尽管梅妃对傅思滢初见生有善意,但也不会乐意被德妃当枪使。 有德妃这么一打岔,瞬间冲淡人们对于傅思滢的惊艳感。 而在两位高阶妃子的言语中,傅思滢依然纹丝不动,不因赞美而欣喜,也不因轻视而生恼。 太后满含慈善地说:“梅妃出众,傅家丫头也出挑,你们都是好的。往后也算是妯娌关系,是个缘分。” 闻言,傅思滢抬眼,与看过来的梅妃对视。 “太后谬赞,臣女在宫外多次听闻过梅妃娘娘德行贤淑,实为女子楷模,臣女自当跟随效行,愿与梅妃娘娘一般气度和善。” 这一番马屁不可谓不令梅妃开怀。 “思滢是吧,真是个讨喜乖巧的,”梅妃转头看向太后,“太后能得此儿媳,真是美事一桩。” 太后笑容光彩。 德妃不善地冷笑一句:“是个口齿伶俐的,以后一定能哄得太后开心。” 殿中后宫妃嫔这么多,傅思滢唯独说梅妃是“女子楷模”,完全将德妃忽视,显然是因为方才德妃与梅妃的两句交谈而选择亲近梅妃。 这让本就对傅思滢心怀不善的德妃更为不喜。 不过这是在太后的宫中,德妃便没生事。反正在她眼中,宫宴结束后,傅思滢声名尽毁的结局已经注定。 太后赏赐给傅思滢一个玉镯,颇为怜爱地说:“瞧你这丫头,大好的年纪却穿得如此质朴黯淡,勤俭端庄是好,但也要莫辜负花期呐。这个玉镯你先戴上,等哀家得空,再挑几件能配上你姿色的首饰赏你。” 从宫中老嬷嬷的手中接过莹润的玉镯,傅思滢谢恩。 “谢太后怜爱。” 瞧着这么一个玉做的人文静又乖巧懂事,太后是越看越喜欢。 傅思滢与母亲李氏随众人退出大殿。李氏很是欢喜:“看来太后娘娘很喜欢你,这真是再好不过。” 傅思滢倒不甚认同:“过关而已,谈不上被喜欢。但我会争取得到太后娘娘的喜爱。” 再回廊轩园子,更是无人敢触傅思滢的风头。 衣装再老气暗淡,有太后赏赐的玉镯在腕,任谁也不敢对她再有半句嘲讽,何况前头还有胡灵静的教训在。 一瞧只有容辰,不见芸芷的身影,傅思滢心中一紧,问容辰:“芸芷呢?不是嘱咐过你二人务必要结伴而行?” “长姐,二姐要和她的小姐妹一起去方便,我也能跟着呀?”容辰好生委屈。 李氏安慰傅思滢不必生急:“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宫人,芸芷不会出事的。你留在这里,娘去寻。” 身为朝廷命妇,李氏自然比傅思滢行动自由些。 能得太后召见并且得到赏赐的,唯有傅思滢一人,不过一会儿,她身旁就围满人。傅思滢也不含蓄,大大方方将玉镯展现出来,任由旁人夸赞。 有人酸溜溜地说:“有慕王妃的名号在,太后也不过只赏个玉镯。” 傅思滢瞥去一眼,冷笑一下,懒得搭理。 倒是有个同龄的姑娘不悦地为她解释:“太后当众夸赞傅大小姐花容月貌、勤俭端庄,只是顾着傅大小姐今日的衣装朴素才单赏赐一个玉镯,太后娘娘可是说了,得空会多挑几件首饰再赏的!” 这姑娘显然是刚才一同得太后召见的,说话有力,还不是软糯脾气,又是斥道:“你也知道傅大小姐有慕王妃的名号在?听你的口气,我还以为你能和德妃梅妃相提并论呢!” 发酸的姑娘被讥讽得面红耳赤,甩头就走:“哼,小人溜须拍马!” 傅思滢笑看为自己说话的姑娘:“瞧你眼熟,你是哪家千金?” 没想到前一息还眉挑目怒的姑娘,转眼就变得矜持含蓄:“小女子名洛浅苏,家父乃户部侍郎。” “洛浅苏……”傅思滢轻念几句,再看这姑娘时,眉眼便染上了复杂情绪。 这姑娘,似乎是她前世也曾结识过的好友。 时光荏苒,当年的一见如故,在一次又一次让她提防卫兰灵的劝说中,渐渐关系疏远,慢慢情谊殆尽,最后形同陌路。 她将卫兰灵当成家人,自然容不得好友诋毁家人。 只有结局能证明谁对谁错。而…… 是她错了。 前一世除了洛浅苏外,她又错过多少好友佳人?落得惶惶一生,也未曾结识下闺中密友。 细细打量洛浅苏的相貌,将其与记忆深处已经模糊的好友人影对上,傅思滢心中沉重感慨,扬起一抹笑请洛浅苏在身旁坐下。 “原来是洛大人的千金。不要多礼,你唤我思滢就好,我叫你浅苏,嗯?” 姿容清丽的洛浅苏很欣喜:“好,思滢。” “呵呵,”傅思滢轻笑,“前不久,我还凑巧见过洛大人……” 她有心亲近,很快,就与洛浅苏相谈甚欢。 待到言笑晏晏间,察觉到有一片阴影凑近。不等瞥眼去瞧,就听容辰有些紧张地见礼问安:“孙儿拜见祖母!见过二婶婶,见过三婶婶。” 傅思滢一惊,起身一转,便见祖母傅老夫人携本家女眷尽数到场!而且在二夫人和三夫人之后,傅芳薇和傅芳蕊姐妹二人身旁,赫然跟着卫兰灵! 掩下惊诧,傅思滢行礼:“思滢拜见祖母。”她不记得前世傅老夫人有来赴过宫宴! 傅老夫人态度冷淡:“你们母亲呢?” “母亲与芸芷去与别的夫人相聊了,现不知何处。” “嗯,这里是皇宫,让李氏带你们谨慎言行,不要闹出乱子。” “谨遵祖母叮嘱。” 二夫人张氏眼神好笑地打量傅思滢和容辰:“思滢,你穿的这是什么衣裳呐,若是实在没有能拿出手的,跟婶婶说呀。芳薇还有好几身新衣,能借予你呢。” 瞧见傅芳蕊和卫兰灵露出窃笑,傅思滢淡然反问:“又是有多余新衣,又是只能借给我,二婶婶手头到底富裕不富裕呐,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闻言,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恨恨看傅思滢一眼,没再多说。 本家的女眷中,只有傅老夫人有诰命在身,能去给太后请安。二夫人仗着搀扶傅老夫人,也能去太后面前露个脸。其他人都得在这园子里候着。 本家人不愿和傅思滢处在一起,都另寻相识,就连卫兰灵也是紧紧跟随芳薇芳蕊姐妹俩。只是临走前,目光深望傅思滢一眼,望得傅思滢心生恶寒。 这贱人不对劲,眼睛里可是明晃晃地写着算计。 从哪儿来的这么胆子,敢在皇宫心生算计? 忽而,听到洛浅苏略带忐忑地问:“思滢,恕我冒昧,我记得那位身着橘衣的卫姑娘是你母家的表妹,怎么她也能入宫?” “你认得她?” “上个月的南山贺宴,我也随家人去了。” 傅思滢点头:“因为上次的事,我请本家认了她当本家的表小姐,所以她可不单算是我家的人。” “原来是这样,”洛浅苏缓缓点头,略有犹豫地说,“我、我……”她与傅思滢刚刚相识,自然不好说些越线的话。 再三考虑后,洛浅苏委婉地道:“我观那位姑娘面相上情分寡薄,劝你莫与她深交。” 傅思滢嘴角一扬:“哦?你会观面相?” 洛浅苏顿时赧然,硬着头皮道:“只会一点点。” 其实洛浅苏哪里会看面相,只不过是方才注意到卫兰灵对于傅思滢打扮简陋的嘲笑以及临走时的满眼恶意,这才找个借口想要劝说傅思滢慧眼识人。 交浅不便言深,洛浅苏生怕被嫌多事。 第78章 她凭什么 重来一世,傅思滢哪里还会不识好人心。 对于洛浅苏的小小劝说,露笑道谢:“多谢提醒,我一定会注意的。” 没想到傅思滢如此轻易就相信自己,洛浅苏心悦不已。 而此时,三夫人带着几个小姐去寻旁人说话。傅芳蕊嘴皮子快地对还有嘲讽道:“傅思滢家里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怎么扯块麻布就往身上裹,甚至还敢穿进宫来?真是个笑话。” 旁人听闻傅芳蕊的嘲笑,顿时一片无声怔愣。发现是傅家的小姐,神情更是古怪。 类似于胡灵静那种和傅思滢素有嫌隙的人出口嘲笑也就罢了,怎么连傅家自己人都这么不知道拿捏分寸? 卫兰灵正是要讨好本家人的时候,一听傅芳蕊说话,立刻捧场,但她聪明一些,说得比较含蓄:“思滢表姐想来只是喜欢这种样式的衣裳罢了。” 傅芳蕊更讥讽:“呵,什么眼光,惹人发笑。” 而就在这时,傅芳薇已经注意到旁人的眼神很是不对劲,还不等她劝傅芳蕊和卫兰灵少说两句时,就听旁人语气复杂古怪地说:“傅大小姐那是沉稳端庄,天生丽质又何需金装添色。” 不等本家反应过来,附和声骤起。 “就是就是,我就极其喜爱傅大小姐的衣装打扮,但可惜姿色不济,想学也学不来。” “学得了形似,学不得神似,但哪怕能有傅大小姐的一分形似,也足够我开心。” 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傅思滢已经走到附近,眼瞧本家人个个神情难堪,顿时眉眼弯弯。 卫兰灵惊诧不解地观察众人在吹捧傅思滢时露出的表情,震惊地发现个个都不是在作假! 傅思滢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一众皇城贵女的交口称赞? 傅芳薇和傅芳蕊更是诧异困惑。 这时,有人挑中难得一次打扮华丽的傅芳薇道:“傅芳薇,你不是一向以素色衣裳着装么,今日怎么打扮得这般隆重?难道……是害怕被这么多姐妹比下去呀?” “真虚伪,还不是照样一个俗人。” 姑娘们的娇笑声成串响起。傅芳薇平日里清高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这一到七夕入宫,还不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夺人眼球? 没料到突然被波及,傅芳薇眉头浅蹙。一直以来,除了傅思滢,何曾有人敢当众这样刺她? 傅芳薇不悦地道:“初次入宫赴宴,自然该盛装打扮。我不知傅思滢为何装扮简陋,但我自然是不敢做出对宫中贵主不敬的行为。” 这时,已经有人眼尖看到站在本家人身后的傅思滢。瞧傅思滢但笑不语,旁人更是趁机起哄。 “你是说傅思滢这样打扮是对太后不敬吗?” “我可没这样说!”一而再地被人挑衅,傅芳薇生出恼意,“我只是觉得应该慎重对待。” “那你知道太后十分欣赏傅大小姐的质朴端庄,还赏赐给傅大小姐一个玉镯吗?” 本家人脸色齐齐一变。傅芳蕊没忍住,惊呼出口:“什么,太后赏给傅思滢一个玉镯?怎么可能!” “不信你往后看呐!” 本家人一回头,就见到傅思滢笑意盈盈的脸。她的手腕正被洛浅苏拉起,露出太后赏赐的玉镯。 玉镯明晃晃,莹白透润,但!没有本家人大大受惊的脸色白。 三夫人倒还好,神情更加难堪罢了,而傅芳薇甚至都没有压住的嫉色。然而,她们再嫉妒不满,也不敢再说什么。 傅思滢略微羞赧地从洛浅苏的高抬中将手抽回,不谈玉镯,只淡淡道了句:“想必妹妹们会和胡二小姐秉性相投,毕竟说话做事都是一个路子。” 她本意只是调侃傅芳蕊等和胡灵静一样都拿她的穿着挑刺笑话,哪料话一出口,就注意到卫兰灵陡然大变脸色,目光惊骇地瞪着她。 傅思滢眉心一皱。卫兰灵的这种反应也未免太古怪了吧? 或不喜或怨恼或不屑都好,怎么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露馅模样? 旁人听懂傅思滢的话意,纷纷低笑附和。本家人和卫兰灵很快从旁人的打趣中明白傅思滢为何会这样说,愈发无地自容。 卫兰灵的脸色缓和恢复,但似是被吓到,一直都没有敢再抬头看向傅思滢。 李氏寻到芸芷归来,见本家人在,赶忙上前客套。芸芷给傅三夫人和几个姐妹见了礼后,就雀跃不已地回到傅思滢身旁。 “姐,嘿嘿嘿嘿。” 傅思滢还没将卫兰灵古怪的反应猜个清楚,就见芸芷像傻姑似的嘿嘿傻直笑,狐疑问道:“你傻笑什么?” 芸芷面颊很红,唇角的笑意收不住。特意将容辰赶得远些后,才拉着傅思滢到没人听说话的地方,悄声说:“我好像遇见喜欢的人了!!” 傅思滢心头猛地一惊:“喜欢的人?”她可从来不知道芸芷有心上人! “谁?!” “我不知道啦,”芸芷忸怩地拧着手帕,害羞地垂头说,“刚才迷路遇到的一位公子。他器宇轩昂、谈吐不凡,还特别温柔和善……” 傅思滢立刻打断芸芷的各种赞美:“你是说你方才遇到一个男子,初次见面你就喜欢上了?” “是啊!他和别的男子一点也不一样,他好像带着光,我的两只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芸芷兴奋不已,她没有听出傅思滢的语气不对劲,还在尽可能充分地描述她遇到心上人的感受,希望姐姐能够一起体会她甜蜜的心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希望能求姐姐出面,帮她找一找那位公子。 “姐姐,你等会儿帮我问问好不好?他剑眉星目,眉宇间有股子气势,一身米白色公子袍,袍子上绣有……” “闭嘴!”傅思滢突然恶声恶语打断芸芷的回想,“一见钟情是这世上最荒诞事情!你不了解他的为人品行,不了解他的身份家世,不了解他的志向野心,你什么都不了解,何谈喜欢?” 芸芷被训得一愣:“姐姐……” “就算是日后你自认为了解,也不过是陷入用一见钟情作为障眼迷惑的陷阱。一辈子都会被初次相见时的美好所欺骗,最后的结局只有深渊!” 傅思滢的神色无比狠厉严肃:“忘记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你一定会值得更好的。” 面对强硬的长姐,芸芷忽然就哭了。心动萌发的爱恋,连个苗头都没见,就要被长姐摧毁。 “我就是喜欢他嘛……”芸芷哭得好伤心。 傅思滢深深叹气,语气忽然带上有些难以再压抑的沧桑:“你只是喜欢他的皮囊。别哭了,不过是遇见一个人,你看得越重就会想得越多。看轻点,嗯?” 将妹妹搂进怀中,傅思滢的心也疼得狠狠颤抖。 七夕遇到喜欢的人,本该是一件多喜悦的事啊。 李氏和容辰对于芸芷突然大哭,十分疑惑。傅思滢也没有多说,全副心神都用在安慰小芸芷上。 大批宫人进入廊轩园子,一位宫中老姑姑来请众人转移他处。 “德妃娘娘已在宫中香芝河河畔为各位主子设下座席。各位除了可以沿岸赏灯猜谜、放河灯外,还可以在成双树上挂红线以求寻得良缘。” 傅思滢立刻在芸芷的后背轻拍:“听见没有,七夕活动开始了,你别哭了,打起精神。让你和容辰准备这么久,是时候赴考了!” 她的提醒和警告令芸芷转移注意力,伤心和失落渐渐止住,并且转为一定要好好猜谜的决心! “我如果猜中许多,姐姐能不能帮我去打听那位公子的身份?我不求一见钟情,慢慢了解还不行吗?”芸芷可怜巴巴。 傅思滢想了想,无奈应是:“好,我会给那个男子一个机会。”有她在,任何妖魔鬼怪也别想靠近芸芷! 等众人到了香芝河岸,发现这里已经有许多人。 除了梅妃等一众后宫妃嫔外,未成婚的各府王爷、封爵朝臣,还有无数夫人携儿带女在这里穿梭交际。傅思滢甚至一眼就看到忙到不行的卫侯夫人和宁瑞成。 场面由德妃娘娘主持,德妃没来,大家只能先各自寻找恰当的位置坐下继续等候。 傅思滢走入场中,左右一看,忽地一抖,目光死死定在某处不再动弹。 方才被宫人用肩轿抬走的胡灵静眼下不见半点有事的模样,又是打扮得金光璀璨,正不知在和哪家小姐说话。 而那位“哪家小姐”的邻座,赫然是裹着白狐大衣、抱着手炉的漠苍岚! 胡灵静对无名小姐一脸钦佩,无名小姐则对漠苍岚满脸痴慕。无名小姐一边言笑晏晏地和漠苍岚说话,一边剥干净橘子,一瓣一瓣摆置在小盏中给漠苍岚的桌上送去。 漠苍岚虽然没有吃吧,但他向无名小姐点了一下头示意。 对于无名小姐对慕王的讨好亲近,周围人的眼光竟然都是……见怪不怪?! 傅思滢磨磨后槽牙。 胡灵静是不是想死了,竟然胆敢找来一只真狐狸精,给刻着她大名的树松土!? 第79章 来杯凉茶 第七十九章 “娘,你和芸芷容辰在这里等一下,等我招手了你们就过去。” 撂下一句话,傅思滢抬步朝漠苍岚走去。 她路线笔直,步伐极快,很有目的性,再加上她和慕王的关系,任谁都能看出她是要去哪里的。 忽然的,场中气氛变得热烈又小心起来。 尤其是在慕王附近的人,一瞥到傅大小姐直直走来,再一瞧慕王这边还有佳人相伴,立马就是进入看好戏的兴致勃勃状态。 胡灵静很快发现傅思滢的身影。瞧着傅思滢面色不善地走来,再转头看看身旁正贴心伺候慕王的夏姐姐,胡灵静不屑地嗤笑。 “呵!” 夏素昔闻声不解:“嗯?” 胡灵静下巴一扬:“姐姐你看谁来了。” 夏素昔抬眼时,傅思滢已经走到她面前。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傅思滢,并不知道傅思滢长什么模样,但只需看面前女子这般皎月之貌,且气势极大,大概就能猜到来者身份。 瞬间,夏素昔眉间浅蹙,别开目光,没想主动搭理。 而傅思滢就更不会搭理这两只真假狐狸精。 从胡灵静和夏素昔的席坐前走过,在漠苍岚的座案前站定,伸手就从他桌上拿起个茶杯,倒满茶水。 茶水温烫,散发着袅袅白烟。漠苍岚眼眸轻抬,看向傅思滢,不知道她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要做什么。 傅思滢将发烫的茶杯推向漠苍岚,理所应当地开口:“热,来杯凉茶。” “……” 漠苍岚眼眸一暗。 瞧着她推来的茶杯,半晌,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无语。 他从来没意识到自己还有做凉茶的手艺,毕竟他自己又不饮冷,且又无旁人敢如此无礼大胆地对他提出这种要求。 伸手,握住茶杯,控制着不过让茶水的热气变成寒气,瞬息就又将茶杯推回傅思滢手边。 “好了。”神情冷漠,语气有些小郁闷。 傅思滢摸着果然已经变凉的茶杯,眼角微抖。她倒是没听出漠苍岚的小郁闷,只看看已经不再散发热气的茶水,再看看漠苍岚,眼神如同见鬼。 呵,不是她见鬼就是漠苍岚见鬼! 她本来是打算在漠苍岚吩咐宫人给她准备凉茶时,借机故意将一旁的真假狐狸精看作是宫人,好生奚落一番,可他怎么会这么听话! 入宫这么久,还真有点口渴。 傅思滢面色淡定地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哇,本是身心微燥,一杯凉茶下去,顿时神清气爽! “再来一杯!” 傅思滢又将茶杯推给漠苍岚,这会儿连水都懒得自己倒了,一副等着漠苍岚全套伺候的无赖模样。 漠苍岚盯着傅思滢看。 傅思滢半晌没等到他动作,抬眼一看他:“怎么,给我做杯凉茶,王爷不乐意?” 她语气很呛,一副不给漠苍岚留脸面的架势。 漠苍岚生出微恼,但鉴于不明白她是为何突然火气甚大地当众前来找事,所以选择按兵不动,继续观察。 于是,从外人看来,就是在傅大小姐的一声质问后,慕王爷立马认怂,垂头听命,又一次乖乖开始制作凉茶! 这一幕叫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一个个不敢大喘气,好似在做梦。 一旁的胡灵静和夏素昔更是双双面目纠结变形。尤其方才还对傅思滢视若无睹的夏素昔,瞬间就恨得双手在抖。 须臾,漠苍岚把凉茶做好。 茶杯推去,声线冷冷:“慢用。” 声音和被敲鸣的刀背一般阴冷。 傅思滢动作一顿,打量一眼漠苍岚的满脸僵冷,心鼓一敲。显然,她若是敢要第三杯凉茶,漠苍岚铁定会立刻拿眼刀子射死她! 悠悠喝完第二杯凉茶,眼珠子一转,从挂兜里一摸,摸出个东西来捏在掌心。 仍然是找死的语气:“有劳王爷的凉茶,还请王爷把手伸出来,我给你回个礼。” 她要是不说回礼,漠苍岚绝对不理她。有回礼,倒也算她在众人面前给他挽回一点颜面。 尽管如此,漠苍岚伸手时还是慢慢腾腾的,饱含嫌弃。 一见他伸出手,傅思滢立刻伸出双手一套,一眨眼,便将一根细细的红绳绑在了漠苍岚的手腕上! 纤纤素手顺着红绳从他的手腕一捋,捋到另一端。傅思滢将红绳的另一端往自己手腕上一缠! 红绳两端,一端系他,一端系她。七夕牵红线,这礼再好不过。 “此番回礼换王爷的两杯凉茶,如何?”傅思滢笑眯眯地问。 漠苍岚目光在红绳两端停留几息,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满脸的寒意和嫌弃瞬间消散。 他故作不悦地思索了一下,才说:“还行。”对于她的这个小把戏,他还莫名有点受用。 “还行你就收下吧。”一根红绳罢了,傅思滢也不介意他的口气满是懒得和她计较的宽容大度。 漠苍岚点头:“嗯。”这么一个大活人,而且早就定下是他慕王府的人,自然该收下。 就这样,一个认为送出去的礼是红绳,一个认为收到的礼是大活人,两个人达成完美交易! 而围观这一场交易的众人则是莫名齐齐牙酸,有些孤家寡人甚至从内心产生强烈的不舒服感! 明明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腻腻歪歪,为什么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慕王爷和傅大小姐是不是在炫耀!是不是! 两杯凉茶就能换来一个大美人,那他们以后就都去卖凉茶! 哄好了漠苍岚,傅思滢立刻视线往旁边一瞥。 “胡灵静,你怎么还不到别处坐去?” 她手一扬,亮出和漠苍岚牵连在一起的红线,明晃晃荡着:“七夕佳节的,你不会这般没有眼色,要拆散有情人吧?” 自傅思滢和漠苍岚的这一小段来往交易,胡灵静就看得是神情憋怒、满身不服,这会儿一听傅思滢还如此直白地要赶她走,顿时不再忍。 “傅思滢,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要走也是你走,我们先来的!” 一语双关! 不仅是先来的这里,就连夏素昔也是先认识的慕王。 傅思滢连忙露出一副烦躁胡灵静大吵大嚷的神情,连连挥手:“好好好,你留着。但我也得坐在慕王旁边呐,你最少也得让你的丫鬟走开吧?” 丫鬟? 胡灵静低头一看,立即被气得跳脚:“傅思滢,你莫无礼,这是夏姐姐,不是我的丫鬟!” “你的夏姐姐?”傅思滢不信,眼神轻浮地打量夏素昔几眼,“你可骗不过我,她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剥皮摆盘的,哪里像是千金小姐,活脱脱一个小丫鬟作态。行了,快走吧,别再犟嘴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被傅思滢的三言两句讥讽,夏素昔面色惨白,怒视傅思滢,却不知该说什么。夏家辈出文豪大师,夏素昔之父乃当朝国子祭酒,掌管国子监。 夏素昔的身份家世可比傅芳薇要高,就连傅芳薇都极少会被人挑衅讥讽,更何况是夏素昔。她深受家风熏陶,素来不屑于女子小人斗嘴吵架,没学过这种本事,却在眼下后悔不已! 她要说什么?说她不是丫鬟,说她之所以端茶倒水、剥皮摆盘,全是出于对慕王的仰慕? 呵呵,仰慕?傅思滢如同昭告天下一般亮出红绳,她哪里还敢当众说她对慕王仰慕,尽管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思! 见这二人不走,傅思滢扭头就冲漠苍岚娇声灌蜜:“王爷,她们不走,那你和我再寻别处嘛,咱们两个人的红线今天可不能断的呦。” 说一句话拐三道弯,漠苍岚真的很想再做几杯凉茶,堵住傅思滢的嘴。 胡灵静和夏素昔哪里敢让慕王另寻他处,不用慕王开口,夏素昔立即起身告辞。 “慕王爷,还是臣女到别处为好。”说完,再不管什么橘子,起身快走。她在这里丢丑巨大,遭受旁人指点,无颜面继续停留! 见之,胡灵静又急又悔:“傅思滢你真是个毒……”真是个毒妇! 话刚说一半,蓦然察觉慕王扫视过来的眼尾余光,胡灵静咽喉一哽,话语戛然而止。她不敢惹慕王生气,只能将所有的怨骂卡在咽喉,不甘地匆匆追逐夏素昔而去。 旁人亲眼看到胡二小姐和夏家大小姐的落败,顿时议论纷纷。 夏家一直有心将夏素昔嫁给慕王,哪里被傅思滢横插一脚。经此一番,夏家人会不会肯甘心收手? 等人一走,傅思滢立刻转身向母亲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到这边坐。 然后一边解开手腕上的红绳,一边望向远去的两道背影,不以为然地冷笑:“不自量力!” 漠苍岚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不是说红线今天不能断?” 傅思滢动作一顿,勾唇笑道:“随口一说罢了。当然,王爷要是不舍得让它断,那我再绑上。” 漠苍岚自然不可能叫她占了上风,手一收:“能分开最好。” 闻言,傅思滢浅浅一笑,当着他的面从兜中又拿出一根红绳,递给他:“互相系绑就用不着一根红绳牵着了。” 漠苍岚沉默,几息后斜她一眼:“什么都由你说。” 第80章 艳福 傅思滢垂目,静静看着漠苍岚给她的手腕绑上红绳。漠苍岚冰凉的指尖偶尔会触碰到她,蓦然,让她的眼前闪过另外一个画面。 那是另外一个男子给她系挂红绳的一幕。他没有漠苍岚这样冰凉的指尖,他的手指总是温热,好似时时将真心捧在手中,让她看个明白。 如果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都不是真相,那她还能相信什么? 漠苍岚系完红绳,轻嗯一声,提醒傅思滢。只是抬眼看去,没有看到她表露半分的羞涩矜持,反而尽是平静冷淡时,漠苍岚微微蹙眉,愉悦轻松的目光立刻变成审视。 她对于互系红绳这般充满亲密和情谊的事情,表现得如此冷漠和敷衍,显然是半点不当回事。可笑他还有些认真? 弹指将傅思滢的手打走:“好了。” 傅思滢收回手,神思迟钝,只低声道了句“多谢王爷”,就转身与家人到邻座坐下。 前一个与她互系红绳的人,已成为她生死仇敌,此时与她互系红绳的漠苍岚,等再过十年,又会与她是何相处? 傅思滢低声向母亲询问:“爹不是给何长易奔波官职吗,可有结果了?” “还算是顺利,幸得有芝玉公子的认可,何长易在皇城中的名声得以渐渐恢复。你父亲给他安排到府衙做主簿一职还是可以的。” 听到何长易因为得到白倾羽的认可而名声回起,还将会得到府衙主簿一职,傅思滢抿紧唇,压下的情绪里满是憋屈和气恼。 “能不能让父亲给他另择官职?”府衙主簿能结识人脉,这不是白给何长易大好机会? “为什么要另选官职?”李氏不解,“你也知道你爹一向不愿假公济私,选到这么一处空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闻言,傅思滢摩挲着手指,没再说话。 对于她的父亲傅宰相来说,府衙的主簿只是一个小小芝麻官,虽不是重职,但也不是拿不出手的闲差,既然何长易有才学,那推荐何长易去当此官再合适不过。尽管对于何长易来说,这个官职无异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也不知府尹大人知晓前不久才被他下过杖刑的何长易,不日就会成为自己手下的主簿,又该作何感想? 随着日头西斜,香芝河畔挂着的各式花灯逐渐生动起来,犹如繁星点缀长河,将夜幕苍天带到人间。 芸芷和容辰去完成傅思滢给他二人定下的任务:每个人至少要猜中三十条灯谜。 傅思滢无心去凑这些满怀风月心思的热闹,也就坐在原处与旁人闲聊。 她疑惑地问洛浅苏:“你怎的不去玩耍玩耍?” 一直陪她闲聊的洛浅苏羞赧地笑笑:“我觉得和思滢你说说话,就挺好的。” 不知洛浅苏为何会这样想,傅思滢浅笑摇头,未与多说。 忽而,邻座传来刺耳的声音。 “九哥你怎么光坐着,也不玩玩去?佳人美女那么多,九哥往那儿一站,多的是女子往你跟前凑哇!”说话之人冲着漠苍岚哈哈大笑,“九哥艳福不浅,可是羡煞弟弟呐!” 转头看去,发现对漠苍岚挑衅之人是连王,一个只知金银美女的草包。 连王调侃罢,周围响起轰笑和附和。敢在这个时候生笑的,自然都是王公宗亲。 傅思滢大致扫一眼,没一个能入眼的,是一群草包废物。 由于前朝是藩王作乱导致灭国,所以大昌自建朝起就定下皇室宗亲哪怕有封地也要留在皇城的规矩。 皇室宗亲的自由和权力被严重限制,一代代下来,都变成了只懂吃喝玩乐草莽废人。 傅思滢看到漠苍岚淡淡瞥了连王一眼,一脸冷漠,不予理睬。被这样对待的连王冷哼一声,很是不悦。 她勾唇一笑,乐得看漠苍岚被一众王侯孤立的笑话。 这两年起,皇上推行新政,渐渐开始将有封地的都派去封地。但刚过不久就闹出平安侯十三桩大罪,皇上自然不敢再轻易将王侯外放。 独独慕王一人被特殊对待,还成为皇帝兵器的存在,自然引得其他宗亲嫉妒不已。可嫉妒也没办法,他们已经被养废了,做正事只能搞得一团糟。 这个连王,显然就是其中最为嫉妒的。 怪不得大昌会灭国喽。漠苍岚一死,这群草包闹着要自由,皇上又手段软控制不住,真可谓闹得是江山大乱。 朝廷江山一乱,就不要怪宵小之徒起野心。 连王不敢招惹漠苍岚,扭头瞧向傅思滢,扬着怪异的笑容举着酒杯走到傅思滢面前:“傅大小姐!哦,不,想来再过不久,本王就得称呼傅大小姐为‘九嫂’喽?” 傅思滢的脸色比漠苍岚要暖那么一点点点点点。 “连王若是现在想唤,臣女也不会介意。” 连王一怔,干笑两声,笑声带着不屑和恼火:“早闻傅大小姐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我心向矣。说九哥艳福不浅,还真没说错。” 夸了傅思滢两句,话头一转:“哎,只是不知有傅大小姐如此佳人在侧,能不能满足九哥的艳福啊。啧,难说难说。” 这厮揪着艳福二字在漠苍岚面前说,又在她面前说,到底是有嫉妒? 正欲开口回击,脑中灵光一闪! 诶? 傅思滢眉目一转,正巧瞥到胡灵静和夏素昔相携归来。 暗暗冷笑几下,立即附耳对洛浅苏说了几句,洛浅苏脸色一惊:“啊?我……” “放心去,没事的。” 没想到傅思滢会这样信任自己,请自己帮忙,洛浅苏立刻有点激动和紧张地离席。 等洛浅苏走后,傅思滢好奇地问连王:“不知连王所说的慕王艳福在哪里,臣女很想瞧瞧。” 连王双目微微紧起:“呵呵,傅大小姐刚才不是已经遇到过吗?” 果然! 指的一定是夏素昔!连王喜欢夏素昔,所以才会来找事。 傅思滢故作不解地冲连王摇头:“何时遇到过?” 转头又直接问漠苍岚:“王爷刚才遇到艳福了?” “没有。”漠苍岚回答得很干脆。 她更是茫然,冲连王求解:“哪里有过艳福?” 连王见她和漠苍岚都在装傻,气得连声冷笑。他方才看夏素昔亲近漠苍岚,看得眼睛都红了,结果漠苍岚压根不觉得是艳福?! 得知洛浅苏说是慕王有请,胡灵静和夏素昔欣喜地疾步走来。 结果刚一走近,就见连王手一指,直指夏素昔的鼻尖。 “傅大小姐装什么糊涂,慕王的艳福不就是夏祭酒的千金?” 闻言,傅思滢顿时讶然地看向夏素昔,回过神就赶忙对连王摆手:“哎呀,连王误会了,她是胡二小姐的侍女,端茶倒水罢了,算什么艳福嘛。” 夏素昔万万没有想到,转一圈回来,还要被傅思滢轻贬成侍女! “傅大小姐,家父乃国子监祭酒,并不比宰相大人官级低多少!” “哦!”傅思滢惊得捂嘴,“哎呀,姑娘真是夏祭酒的千金?之前说了半天,也没人给我说,让我疏忽了!” 两次污蔑夏素昔是侍女,一句“疏忽”就打发过去。 夏素昔恼得杏眼滚圆。 傅思滢一掌拍向漠苍岚的胳臂,反正他穿得厚,打不疼:“王爷怎么也不给我说是夏家小姐呢,让我好一通误会。难不成真是王爷的艳福?” 漠苍岚实在不想陷入这种无趣又烦躁纠葛中:“不是,端茶倒水而已,本王没注意。” 此话一出,傅思滢差点想扑到漠苍岚面前,给他竖起大拇指! 她拍拍小胸脯,摆出一副安心之态,庆幸道:“原来王爷也以为夏小姐是侍女呀,那就不是我一个人误会了。” 扭头:“夏小姐,误会一场,你别在意哦!” ……不在意就怪了! “慕王爷……” 夏素昔声色娇娇轻唤一声。她与慕王早就相识,慕王爷怎么会把她当成胡灵静的侍女?傅思滢三言两语就颠倒黑白,慕王爷不管吗? 一见夏素昔以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向慕王靠近,傅思滢立刻给跟在夏素昔身旁的洛浅苏一个眼神。 洛浅苏点头,胳膊立即小小一晃,“嗖”地一下,一道黄影从袖口飞出。 紧接着! “啊!” 怔望着慕王前行的夏素昔,一脚踩上香蕉皮,伴随着惨叫,神情惊恐地向前扑去。 两条胳膊高高甩起,其中一条还“啪”的一声,正正打中身后胡灵静的脸! 胡灵静捂脸:“啊!” 在众人的惊呼中,夏素昔没有扑地,而是以乳鸽入林的姿势重重扑向连王。 连王一脸“啥情况这是”,猛地抱住大美人:“唔!” 瞬间,场面停止。 夏素昔双臂大张,胸膛和连王贴着胸膛,嘴唇和连王贴着嘴唇!连尖叫声都被堵住了! 一看这画面,傅思滢赶紧捂眼,装作害羞地转向漠苍岚,额头撞在他毛茸茸的白狐大衣:“哎呀呀呀呀,害羞,大庭广众之下的,做什么呢!连王才是艳福不浅嘛。” 漠苍岚无语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上傅思滢的脑门,将她推开。 这个毒妇。 第81章 宫宴开 洛浅苏扔完香蕉皮就溜回傅思滢身旁,和傅思滢一样捂眼。非礼勿视。 难堪的画面静止须臾,在夏素昔的哭叫声中结束。连王还不乐意松手呢,夏素昔急哭挣扎,才叫连王不满足地松开了手。 嗯……胸怎么平平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夏素昔在连王心目中的地位立刻下降几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连王占了便宜,尤其是当着慕王的面,还被傅思滢说是连王的艳福,夏素昔掩面大哭而逃,再也不见半分秀美清冷的姿态。 胡灵静气得恶瞪傅思滢一眼,浑身颤抖慌张追去。几乎没人注意到被洛浅苏扔出的香蕉皮,大都以为是夏素昔自己没走稳才摔倒的。 人一走,洛浅苏盯着地上的香蕉皮,有些惊慌后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傅思滢拍拍她的手,大大方方地吩咐宫人清扫。 “咦,怪不得夏家小姐会脚滑呢,这是谁扔的香蕉皮?” 连王回味地砸吧嘴:“扔得好,扔得妙啊。”胸平了点,嘴唇还算好吃。到底是心心念念已久的人儿,得到手还是身心舒畅。 有此一出,连王再不与傅思滢为难,反而还笑嘻嘻地多谢傅思滢祝贺他喜提艳福。 很快,夏家大小姐脚滑给连王送艳福的英勇事迹就传得人尽皆知,连宰相大人的二小姐和小少爷在赏灯猜谜中大展伸手的事都被压下风头。 傅思滢也不在意,毕竟她命芸芷容辰拼命猜谜的目的,最主要并不是为了名声,而是为了太后和皇上的奖赏! 是的,奖赏。 等到宫宴大开,大殿人满为患,一派盛世繁荣景象,丝竹弹拉之声悠悠,宫人穿梭行走,舞女妖娆。 殿内坐席有了严格的划分,傅思滢不可能再和漠苍岚坐在一处,而是随同家人与父亲汇合,居于一处小小的席位。 本家二叔三叔的官职都低,比傅思滢一家的坐席还要更远些。倒是国子祭酒夏大人一家离傅思滢近点。瞥眼看去,看不见夏素昔的正脸,夏素昔埋头静坐,一直在抹泪。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立即,百官群臣叩拜,无数家眷紧张激动地跪倒一片。 傅思滢并不对天子龙颜感到好奇,便乖乖跪在地上俯身,倒是身旁的芸芷兴奋得难以自制,眼神总是偷摸摸地想要上瞄,急着想看看皇上和太后的尊容。 按住芸芷,低声警告:“规矩点!” 芸芷赶忙乖巧。 片刻后,等皇上与太后以及一众后宫妃嫔登上高位落座,众人才被免礼起身。 “今日乃七夕佳节,朕得太后提醒,愿为众卿家中尚未成家的小姐公子扮一次月老。但凡两情相悦,自可大胆上前,向朕请准赐婚。” “谢主隆恩!” 谁也没有想到皇上竟会如此宽松大方,允诺只要两情相悦就赐婚。这对于无数人来说,都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不过自然也会有少许担忧的人,比如说不认可子女意中人的长辈,就怕子女当着皇上的面儿生事。 因着七夕佳节本就令人身心愉悦,在众臣的恭维中,皇上心情很好:“在宴开前,朕和太后要奖赏在香芝河畔夺得猜谜魁首的人,一男一女。魁首是哪家俊杰才女,还不快站出来让朕和太后瞧瞧?” 来了! 傅思滢心头一紧,赶忙拍拍身旁的芸芷和容辰,示意他二人上前。 傅宰相和李氏则是大惊,他们没料到皇上有这么一招,刚才还开心芸芷和容辰给家中长脸,这会儿就百般担忧二人会在御前失仪。 容辰已兴奋地出席,芸芷却不知为何很是惊慌,攥紧傅思滢的手。 “姐,姐,皇上……我、我怕……” 傅思滢拍拍这丫头的侧脸颊:“怕什么,皇上是要奖赏你们,又不是责罚。快出席,别叫皇上和太后久等。” 哪怕她安慰,芸芷也不撒手,紧盯着她,哀声请求:“姐,你陪我,好不好,我很慌。” 眼见已耗费太过时间,芸芷还不得安定,傅思滢向父亲母亲点头示意后,就牵着芸芷走出坐席。 瞬间,宰相府家的小姐少爷三人被万众瞩目。 由于夏素昔的事情,好多人不知道是宰相大人的二千金傅芸芷和小公子傅容辰获得魁首。 因为今日衣装质朴,三人本就受人注意,此番再次出现,立刻引得满殿响起嗡嗡议论声。 “宰相大人的儿女吗?质朴沉稳还富有真才实学,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看到走出的三人,皇上目光一顿,先是看看傅思滢,之后长久地打量了傅芸芷。 “臣女傅思滢,携二妹傅芸芷、三弟傅容辰拜见皇上,拜见太后!臣女的二妹和三弟各得魁首,臣女不济,唯有厚颜随同上前,才能一蹭皇上和太后的夸赞。” “原来是宰相家中的小姐。”皇上感慨道。 傅思滢敏锐地觉察到皇上的语气很是古怪,让她很是不解。 皇上问太后:“朕早就定下奖赏,母后可决定好奖赏?” 太后笑呵呵的:“哀家本来是定下了,但一见是傅宰相的千金麟儿,哀家觉得还得再添赏!” 显然,太后因为傅思滢之前的良好表现,对于傅宰相一家都很喜欢。 除了赏赐了头面衣装外,太后更是夸赞道:“傅宰相教子有方、教女有则,家风清朴文雅。今日既是七夕,哀家便应景再赏你二人日后可自选良人,若是对方犹豫,哀家还可以亲自给你们做媒。” 这无疑于是一道允准自行婚配的懿旨! 满殿惊。 皇上刚才只说是如果男女两厢情愿便可即刻请旨赐婚,太后却恩准傅芸芷和傅容辰可以不顾对方意愿就请旨赐婚!还能得到太后的亲自做媒,这得是多大的光荣和恩宠! 惊得傅宰相和李氏迅速双双出席,跪倒谢恩。 傅思滢也双眼一亮,立刻示意芸芷容辰谢恩。但其实她心中知晓,太后娘娘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罢了,因为这样特殊的奖赏,前世也有。太后娘娘所谓的增添,不过是给芸芷赏赐的头面首饰华美许多。 太后的赏赐结束,皇上的赏赐便更让人期待起来。 “有母后的珠玉在前,朕也不好赐下拿不出手的奖赏,”皇上轻笑两声,道,“宰相府的二小姐东珠一升、流云锦绣十匹、环镯三对……” 皇上给傅芸芷赏赐了一连串的外在之物后,也赏赐给容辰不错的文房四宝、玉佩发冠。 随着傅思滢的呼吸愈发平静,皇上最后说:“傅宰相,接下来的这道奖赏,朕是赐给你们一家的。朕要赐一块匾,会亲手题匾,匾上就刻太后所夸赞的‘清朴文雅’四字,你看如何?” 在一连串令人嫉妒的赏赐后,还有这样大的殊荣!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傅宰相一家都是火热。 不过是拿了猜灯谜的魁首,皇上和太后怎么会奖赏得如此丰厚? 早知道他们也一定拼尽争到魁首! 傅宰相与李氏带着儿女齐齐叩谢。 “臣叩谢皇上重赏,叩谢太后娘娘重赏!” 皇上笑:“哈哈,可还没完呢,傅宰相你谢早了。” 谢早了? 还有! 傅思滢随同家人一起一惊。怎么会还有,还有什么? 皇上沉思片刻,最后说出口:“傅容辰,你聪颖博学,出类拔萃,朕要赏你一个官职。至于是什么官职,等你结束学业又经朕的考察后,再行决定。” 赏官!皇上亲口允诺的官职! 傅思滢宛若心脏一停,不等反应过来,就被满殿的哗然声惊回神。 傅宰相立刻表示傅容辰还小,难以为官。 “所以朕要等他结束学业之后再正式定下官职,允他赴任,”皇上心情很好,“不是眼下的奖赏,宰相不用忐忑挂怀。” 如此,傅宰相只能应下。 容辰激动地连呼三遍“谢主隆恩”。与书院同窗相比,他显然已先行一大步。能得到皇上亲口所诺官职的,还有谁! 此时此刻,芸芷容辰都无比感激被长姐监督苦背谜题。 赏赐结束,傅宰相该领着家眷下场入席。忽然,皇上座旁响起一阵轻笑。 德妃的笑声轻快清亮,十分引人注目。 “爱妃因何发笑?”皇上绕有兴致地询问。 德妃妆容明艳,宫装华美精致,似如仙衣华服,其他妃嫔除了梅妃独特的柔和清冷气质外,没有一人能抵挡得住德妃的气势,全被碾压。 “皇上,臣妾没有笑别的,而是在笑跪在后面的傅宰相长女呢!”德妃一边说,还一边捂住嘴笑,似乎少笑一下能少一颗牙一样,不能停止。 傅思滢只静静听着,表面上是无动于衷。 显然德妃是又得到胡灵静的告状了。她什么也没做,都能被德妃当着群臣携家眷的面儿挑出来,真是何德何能。 听到德妃是在笑话傅宰相的大小姐傅思滢,皇上还没多问,太后就不悦地抢先问道:“宰相长女文静端庄,她好端端地跪在那儿,有什么能惹德妃发笑?” 被太后暗暗警告,德妃也不生怵,直接道:“傅二小姐和傅小公子博学惊人,偏偏她作为长姐一无所获,臣妾看她沉默不语的,八成是后悔随妹妹弟弟上前了。” 第82章 关你屁事 伴随德妃音落,满殿群臣家眷渐渐静声。谁能想到德妃会找傅思滢的茬,眼下皇上与太后可是都对傅家大加夸赞啊! 傅思滢短促抬头向高位瞥去一眼,寻到德妃的身影。 模样看着挺娇艳,没想到是个脑子有病的。 之前得太后召见时,德妃在场,明知太后对她观感不错,还非要在这场场合下为难她,看她吃瘪到底是有多快活? 不过设身处地想一下,傅思滢觉得还真快活。 她要是能在这种场合让卫兰灵等人当众出丑,准得开怀大笑。反之,要是没达成目的,那她也一定很郁闷。 所以,很有必要让德妃郁闷郁闷。 还不用傅思滢表态,太后不悦地说:“那丫头方才说过她是陪弟弟妹妹一起领赏的,有什么后悔可言,德妃你想错了。” “哦,是臣妾想错了?”德妃噙笑,微微眯眼睥睨位下跪着的傅思滢,“或许的确是臣妾想错了,臣妾本以为傅大小姐会因没能为家族出力而汗颜后悔,没想到傅大小姐不仅是滥竽充数,反而还有坐享其成的心思。” 德妃再一次地与太后对着说。 德妃的性情本就不得太后喜爱,再加上与其母素敏大长公主也与太后素有嫌隙,所以德妃一向受太后冷对待,也不怕这一两句会惹太后不喜。 太后的好心情被破坏,懒得再看德妃,转头示意皇上还是允准傅宰相一家快点退下入席为好。 皇上点头:“赏赐已毕,宰相携妻儿退下入座吧。” 傅宰相正要再次行礼答谢天恩,傅思滢抢先一步,行礼朗声道:“皇上,臣女斗胆,想请皇上为臣女另下一份赏赐。” “哦?你也想要赏赐?”皇上眉头一皱,“有什么理由?” 德妃在旁冷笑,理所应当地认为傅思滢是头脑发热、嫉妒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敢向皇上索要赏赐,凭什么!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甚至在家人也不解惊慌的注视下,傅思滢轻描淡写地说:“臣女所求赏赐不是什么物件,只是想求皇上的一句夸赞,等皇上说了,就会知道臣女索要这份夸赞的理由。” 德妃嗤笑,神情高傲而轻蔑:“故弄玄虚。皇上凭什么夸赞你?” 傅思滢面不改色,请皇上赐笔纸。 皇上之前在慕王府见过傅思滢,知道傅思滢的大胆,也很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所以便准了宫人给她送去纸笔。 当着近千人的面,傅思滢淡定执笔注墨,不过片息,就写下两行字。 一旁的傅宰相一见,赶忙压住她的手,目光惊吓,满眼都在质问她怎么敢写这样的话。 傅思滢淡定拂开父亲的阻拦,把纸条交给宫人。 宫人低眉顺眼地将纸条奉献到太监总管手中,太监总管赶忙交给皇上:“皇上,您看。” 一片静默等待下,未曾想,皇上一看纸条便立时哈哈大笑! 大笑罢,皇上甚至还开怀为傅思滢连鼓三掌,“啪啪啪”! 众人目瞪口呆,傅宰相更是惊诧万分。 “依朕看,傅大小姐不仅才学聪颖不弱于令妹令弟,还多了一份大胆直白。” 傅思滢颔首:“承蒙皇上谬赞,不知皇上能否准允臣女所求的赏赐?”余光扫一下德妃,德妃的神情已经变得恼火。 皇上不假思索,目光还从漠苍岚身上过了一下,龙心大悦:“朕当然会准。慕王,朕给你挑选的这位王妃,绝对是独一无二。” 突然被点名的漠苍岚目光一瞥,瞥向在殿中如芳兰绽放的傅思滢,看她衣着黯淡却有明珠光华,含着笑淡定雅立。 这一派独特气质,的确是独一无二。 听皇上点名漠苍岚,傅思滢也向漠苍岚看去。二人目光相对,她微微皱鼻,朝他翻去一个白眼,满含嫌弃。 虽没有言语,漠苍岚却立时领悟到她的意思:便宜他了! 漠苍岚:……她的脸真是比皇宫还大。 皇上当众宣读傅思滢的纸条:“宰相长女,虽资质平凡不得与家中妹弟相比,但勤奋好学素来可谓妹弟表率。于家可为表率,于御前则为妹弟与有荣焉而亦敢不觉惭愧。血亲一体,非闲人所能妄加非议。” 缓缓收起纸条,皇上面带欣赏:“内敛性敦,德正行端,此乃朕之嘉奖。” 音落,不及旁人反应,傅思滢立即跪谢领赏,嗓音通亮:“臣女叩谢皇上赞赏!” 说得很是客气,但大家都能听出傅思滢只用四个字便回应了德妃的质询,那就是:关你屁事! 她在家中以身作则,督促妹妹弟弟进学,所以她就敢说今日妹妹弟弟得到的赏赐里有她的功劳! 皇上和太后赏赐,宰相一家得赏,用得着一个后宫妃嫔瞎胡测她是不是羞愧、是不是厚脸皮沾光? 她站在这里,理直气壮! 行过礼,傅思滢起身,第一次毫不收敛地抬头直望高位贵主。 看向德妃,她唇角勾起一点点笑,眸中讥讽之意极为浓重。德妃一脸僵硬的狠笑,恼怒和愤恨遮都遮不住。 德妃皮笑肉不笑地还想挽回颜面:“得到皇上的盛赞了,傅大小姐这才用不着羞愧了。” 傅思滢淡淡一笑:“素闻德妃娘娘习惯以己度人,臣女今日领教。” “嗖”的一下,德妃脸上最后一点用来维持的笑消失不见,全然冷漠沉沉。 以己度人。傅思滢无非是讥讽如果德妃遇到这样的事情,那么德妃一定会做出滥竽充数和坐享其成之事! 当着近千人的面,直接挑衅! 她才不惧德妃,因为她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德妃。 一个亡国后便委身新朝重臣的妃子,自然用不着脸皮遮羞! 眼瞧德妃脸色挂不住了,皇上终于允准傅宰相一家退下回坐。 在满殿众人羡慕得要红眼的注视下回席落座,一入座,两边的官员及家眷就忍不住凑近率先道贺。 谁也没想到今日傅宰相一家能在宫宴上出这么大的风头。傅思滢的威风就不多说,傅芸芷傅容辰得以婚配自由,傅容辰日后的仕途官职也有着落,傅宰相一家又得到圣赞家风“清朴文雅”的御赐牌匾。 都是来赴宫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傅宰相一家人实在是收获颇丰,家世门第得以稳固,就算是脱离傅本世家的名头也完全不要紧! 宫宴全开,宫人们鱼贯而入奉上珍馐美食。傅思滢忽然觉得不对劲,一转头,瞧见死死低头盯着盘子走神的芸芷,这才察觉到芸芷的异常。 这丫头也太安静了。从获得皇上太后的赏赐开始,小丫头就没有表现过兴奋。 这都回席落座了,也不叽叽喳喳向她描述有多紧张激动开心,小丫头怎么了? 傅思滢夹起一片鱼片放入芸芷的盘中:“芸芷,你怎……” 话语戛然而止。 她惊诧地看到偏过头来的芸芷双眼通红,满脸的难过悲伤、可怜无助! 赶忙揽住芸芷的脑袋,姐妹二人头碰头凑到一起。 “怎么了,瞧你这可怜样!”傅思滢满心惊惶不安,“得到皇上和太后的赏赐了,你怎么不高兴反而如此难过?” “姐……”芸芷紧紧揪住傅思滢的袖口,一双滚圆的眼睛溢满泪水,从嗓子眼里憋出来的声音像是小奶猫一样细弱:“是他、是他!呜……呜呜呜,怎么是他呢?” 傅思滢一头雾水:“他?谁?他是谁,什么他?” “是、是我方才……迷路时碰到的那位公子!……是他!” 芸芷把脸埋入傅思滢的肩窝,泣不成声。 李氏回头惊望一眼:“怎么了?” “没事,喜极而泣。” 草草敷衍过母亲,傅思滢低头捂上芸芷的脸颊擦拭泪水,眼瞧芸芷哭得真切,她的心也一点点沉重。 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工夫,芸芷又能见到哪个男子?哪个男子才能令她如此惊慌悲伤?!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离席时就怯得央她陪同。芸芷一见钟情的男子……竟然是皇上! 器宇轩昂、谈吐不凡,眉宇间有一股子气势…… 傅思滢转头向远处高位的皇上看去,一一对应上,再无侥幸,只能重重叹气。 她在芸芷耳边轻声道:“你既然知道哭,就用不着我多说了。” 芸芷一顿,紧接着更是哭声闷沉。 谁都知道后宫艰难,更何况傅宰相为了让皇上放心已经牺牲掉大女儿的婚事,他绝不可能再让芸芷飞蛾扑火。 直到宫宴气氛极盛时,芸芷的哭声才终于止住,只有发红的眼睛和鼻头能说明她的“喜极而泣”。 傅思滢一直安抚轻拍妹妹的手背,眉头紧皱。 大殿中忽而一静,众人抬首望去,就见太监总管从太后身旁领了话,而后以尖细的嗓子告知众人。 “太后娘娘昨夜有一梦,尚不得解,想借今日之机请诸位各表梦意。” 解梦? 诸人不懂,解梦不去问高僧道士再不济也该是钦天监,怎么问他们? 而傅思滢心神一紧,知道自己的机会要来了。 准备已久,蓄势待发! 第83章 解梦 “太后娘娘昨晚梦到野花疯长,不仅草茎坚韧、花朵绚丽,还丝毫不弱于精心栽培的名种繁花,长得比人都高。还梦到野鸭高飞,可与天上的大雁共舞盘旋……” 太后的古怪梦境令殿中陷入安静, 一连五种梦象,个个都是“野”字辈的,野花野草野鸭野马……甚至野人。梦中,野人转眼便衣冠整齐、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 等到太监总管将梦境描述完毕,请众人解梦,大殿瞬间窃声议论不止,但无一人敢站出来解梦。 傅思滢之前对太后的梦境已经记不得,所以做了万全准备。眼下听罢,与模糊遥远的前世记忆重合,顿时胸有成竹,缓缓放下心。 就连芸芷都忘记了伤心开始好奇猜测,她仍能淡定地端正而坐,毫不在意。 她还要等,要等某个人信心满满地站出来解梦并期望得到太后的夸赞后,再表明她浅薄的看法。 而想要为太后解梦以博得太后满意的人,数不胜数。随着众人渐渐都有了想法,很快,一个又一个地站出来大胆一解。 说什么的都有,就连“祥瑞之兆”的马屁也能出来,一看就是想撞大运的无知之徒胡说八道。 没有一个看法得到太后的满意。众人察觉到这个功劳不好得,也逐渐将此看为宫宴上的一个小游戏,于是猜测愈加得增多,人们议论得轰轰烈烈,极为热闹。 忽然,宫人禀告殿外有人想为太后解梦。 大殿中一静,太后笑呵呵地准允殿外之人入殿解梦。 能在殿中设席落座的,都是朝中重臣与皇室宗亲,大部分普通的官员家眷还是在殿外入席的。殿中有什么热闹的事情,会由宫人转达。 傅思滢横目视去,就见傅二夫人张氏带着傅芳薇跟随宫人,垂首碎步入殿。 瞧,她要等的人,来了。 由于傅老夫人在之前是拜见过太后给太后请安的,所以太后对傅二夫人还有印象。 等到张氏携傅芳薇行过礼后,太后轻轻打趣道:“若不是有今日宫宴,哀家还真不知道傅家是人才辈出啊。” 闻言,傅宰相连连朝皇上和太后拱手,表示谬赞。 “侍郎夫人有何高见?” 二夫人张氏受宠若惊地小心回道:“臣妇惭愧,不敢承蒙太后娘娘的期望,只是小女有一点想法,能为太后娘娘排解分毫疑惑便好。” 傅芳薇盈盈俯身:“臣女傅芳薇,拜见皇上,拜见太后。” 发上珠钗单扇,翠簪精巧,衣装秀丽华美,衬得其人也愈发出彩动人。 太后打量几眼,目光有些奇怪的不满,语气平平地夸赞了一下傅芳薇的好模样后,就让傅芳薇解梦。 傅芳薇能忍住身体情不自禁地发抖,但忍不住声音的微微发颤。 响亮却抖动的嗓音在殿中响起:“太后娘娘的梦中意象无一不是鄙陋低微之物,同属‘野’物,却又奇异地与华美正道相争相斗。臣女认为此梦寓意规矩宽松。太后娘娘素有宽容慈悲之心,不免会遇到小人放肆行径,此梦该是劝慰太后娘娘严以待人,以维护正统。” 殿中陡然一静。 这…… 倒真是个奇妙的解释,有点意思。 太后和皇上对视一眼,母子二人的眼神中均有无奈和好笑。 听了那么多,没有一个沾边的,好不容易有一个,结论还是相反的。 解梦耗费了许久时辰,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太后的真正心思,太后失望了,不愿再等。既然傅侍郎千金的说法还算沾边,太后便愿意给这姑娘一个赞赏。 也是太后与皇上太过相信朝中一定会有聪明人说中,所以就没找人托底。哪料想,一群庸才蠢货。 “傅侍郎千金所言,好似有几分道理。” 太后终于对一个说法表示出认同,引得旁人纷纷以惊讶羡慕的目光看向傅二夫人和傅芳薇。 感受到无数炙热的视线,傅二夫人和傅芳薇双双身体笔直、下巴微扬的得意姿态。 自然,这是自然!傅宰相一家都能得到太后和皇上的赞赏,本家自然也能! 就在太后要对傅芳薇进行赏赐时,忽而,殿旁坐席中响起一阵脆亮的笑声。 “呵呵呵呵,你芳薇姐姐说的那些都是什么?真是不知所谓。” “姐,你小声点!”芸芷惊恐。 然而已经晚了。 傅思滢在刹那间就吸引近千道目光注视,她一副后知后觉的惊讶模样,双眼圆圆,迟钝地缓缓捂嘴:“唔……” 赶忙低下头去,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二夫人和傅芳薇目光不悦地投去,可鉴于这是皇宫,她们又不敢当众把傅思滢点出来叫解释。 她们不敢,有人敢。 早就因为德妃吃瘪而按捺不住的胡灵静,冷笑道:“傅思滢,你好像很懂啊?懂得话,怎么不为太后排忧解惑呢?背地里偷笑,算什么本事!” 傅思滢纹丝不动,假装没听见胡灵静的挑衅。 德妃幽幽说:“太后都认为傅侍郎千金所言有几分道理,傅大小姐却不以为然?若有高见,何不当众说出?” 呵呵,太后前一息还对傅思滢又夸又赞的,转眼就被傅思滢落了面子,反转之痛快真是让德妃大开眼界。 太后的表情当然变得严肃:“宰相家的大丫头有什么想法,何不给哀家说说?” 李氏目光担忧,窃声:“思滢!” 傅思滢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再次离席走至大殿中央,正好站在傅芳薇身旁。 姐妹二人的衣装打扮,一个简陋至极,一个精致华美,形成鲜明对比。太后的眉头皱得更深。 “回皇上、回太后娘娘,臣女并非有意……呃,有意贬、不认同家中妹妹的看法,”她连傅芳薇的名字都不愿提,“只是臣女的看法和妹妹的看法略有相似,但自认比妹妹的看法要更合理一些。” 垂首的傅芳薇立即转头瞪向傅思滢,目光怨怒。她显然是意识到傅思滢要把她当作垫脚石! 傅思滢慢条斯理、故作谦虚地说:“即使更合理一些,还是自认拿不出手,所以才不敢说予皇上和太后听。” 皇上很感兴趣:“但说无妨。” 傅思滢为难地瞧一眼傅芳薇,犹豫两息,才煞有介事地说:“臣女认为,太后娘娘宽善慈悲,但也英明睿智,所以不可能会被小人作乱所扰。” 傅芳薇牙关紧咬,这是要污蔑她暗指太后糊涂、防不住小人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太后的心善宽容来想,这些野花野草野鸭野马野人之所以敢与名正之物相比,显然正是因为太后的宽善才能绽放本领光彩。” “野花亦能芳香飘远,野草亦有治病良材,野鸭亦能振翅高飞,野马亦有千里良驹!” 傅思滢侃侃而谈,牢牢吸引住众人目光:“最重要的是野人。何为‘野人’,平凡乡野之夫。古往今来多少志士能臣出身微末飞尘之间,臣女之祖更是出身奴隶,亦有治世之能!” “皇上、太后,臣女认为太后此梦意寓通往盛世之路、繁荣之法!不拘旧规重人才,万物皆能一展抱负风华,自然便现盛世繁荣之景!” 说到此处,傅思滢已双目大亮,神采非凡。 不拘旧规重人才? 言语震震! 震得满殿一片寂静。人人瞠目结舌,盯着中央那道颜色暗沉的身影,却犹如看到大放光华的皎皎明珠。 眉静目安的漠苍岚握着的手炉凉了,也无暇让下人更换。目光直直射向傅思滢,发觉对她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敢当着满朝文武、皇室宗亲说出这种话,真是勇气甚嘉。 片刻后,回过神的皇上激动得拍案大赞:“说得好!” 说到朕的心坎里去了! 找人托底都不一定能说这么好! 太后亦大惊大喜,神情惊艳地抚掌赞叹:“此解甚妙,令哀家叹为观止。” 皇上拍案叫绝,太后击节叹赏,群臣还有何话好说。瞬间,无数惊叹赞赏和巨大的掌声议论涌向傅思滢,像海水般将她淹没。 “傅大小姐方才还说自己资质平凡,真是自谦过甚。才思聪颖,心有妙悟,果真如皇上所赞独一无二。” 面对众人的赞叹,傅思滢表现平淡:“浅薄之言,若有不妥,还望皇上和太后恕罪。” 这般谦虚谨慎之态,简直让太后喜欢到心窝窝里。 此时,已经无人再在乎傅二夫人和傅芳薇是谁,这对母女被彻底无视。外人不在乎是哪个傅家,只有本家人心里清楚,傅思滢一家要真正地独立门户了! 跟随母亲退出大殿,殿外也是无数对傅思滢的赞叹议论。相比于自己与母亲灰溜溜地退场,傅芳薇死死盯望着傅思滢在众人赞赏羡慕的目光中回坐,第一次感受到卫兰灵对傅思滢的嫉恨之心。 那样轻易地就能高高在上、引起无数人惊叹赞赏,将她们……比到灰尘里! 宫宴在热烈的气氛中步入尾声。 宫人给傅思滢面前的桌案呈汤时,忽然手一歪,在惊呼声中,一盅汤朝傅思滢当头泼下。 哪怕傅思滢及时后仰头避开,也被泼了一身。 她眼眸一紧,贱人们终于动手了?! 第84章 掉落的挂兜 傅思滢被泼了一身的汤,引起骚乱。 宫女吓得俯身颤抖时,傅思滢则是悄悄在容辰耳边说了几句话。 容辰神色一变,惊疑地望着她,她微微点头,安抚弟弟不用太过担忧。 傅思滢一家正是被皇上和太后欣赏看重之时,太后极为严厉地责罚过宫女,命人速速带傅思滢去更换脏衣。 哪怕一身脏污,傅思滢也淡定自若,完全没有难堪尴尬之态。甚至还有心思上前给太后回礼谢恩,而且比方才来到殿中央时更要靠前。 她如此靠前,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耍一点小聪明而已。 “不必多礼,快去整理仪容,别烫了自己。”太后嗔怪。 “多谢太后。” 傅思滢起身,顶着德妃阴狠冰冷的视线,从素敏大长公主府的席坐前走过。她低着头,一副颇为苦恼身上汤渣的模样。 扯扯腰间最为邋遢的地方,生恼地用帕子擦拭。就在这甩袖挥动间,一个精巧的挂兜绳子一松,无声落地。 傅思滢恍若无睹,径直向前。 她没有看到,有人看到了。 一定紧盯傅思滢的胡灵静双眼一亮,毫不犹豫地就吩咐宫人赶紧去将傅思滢掉落的挂兜捡回来。 当胡灵静兴奋地正要打开挂兜,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或者是小秘密时,远去的傅思滢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回身去寻掉落的挂兜。 她问一旁的宫人:“你可看见我掉落的挂兜?” 宫人小心翼翼地指向素敏大长公主的方向。 胡灵静让宫人去捡挂兜,可是被众人看在眼里的。 一见是被胡灵静捡到的,傅思滢面色陡然大变。她的身上完全不见了入宫以来的淡定和冷静,脚步迫切地走到素敏大长公主的面前,语气焦急:“臣女拜见大长公主。” 素敏大长公主神情淡淡,对于傅思滢的请安理也不理,一副不想搭理小虫子的目中无人之态。 傅思滢眉头紧皱,带着隐隐怒火地看向胡灵静:“胡二小姐可是捡到了我的挂兜?不知能否归还?” 瞧傅思滢如此焦急,胡灵静更是不可能乖乖归还。她甚至极为嚣张地拿着挂兜在手中晃荡:“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得说说这挂兜里面都有什么吗?对上了,你才能拿走啊。” 二人已经引起旁人注意。傅思滢显出怒色:“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掉落物件,拿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凭什么还需胡二小姐的验证?” “以防万一喽,谁让是我捡到的呢?”终于抓住一回傅思滢的把柄,胡灵静洋洋得意,“谨慎行事嘛!” 素敏大长公主面带厌恶地说:“你只要证明了是你的,自然物归原主,用不着在这里施展你的口才,废话连篇。” 得到母亲的帮衬,胡灵静更是自得无比,下巴高高扬起,几乎要拿鼻孔看傅思滢。 “说吧,里面都有什么,让我对一对。” 故作姿态地打开挂兜,伸手指就要拿出里面的东西。 见状,害怕之色浮上傅思滢的面孔,她急呼:“住手,不准你看!” 已经摸到挂兜里装着的是叠起来的纸张,面对傅思滢的惊惧神情,胡灵静双眼一眯,显出不怀好意的阴险来。 纸张? 上面写了什么,能让傅思滢如此害怕被人看到? 一想到今日是七夕,胡灵静只能生出一个猜测,那就是傅思滢与别的男人偷情! 这纸张肯定是来往的书信或情诗!才会被傅思滢如此宝贝得随手携带,才会被傅思滢如此惊恐被旁人发现! 瞬间,被火舌烤炙过的干热蔓延咽喉。 胡灵静双目跃跃欲试,激动不已。 傅思滢表面上与慕王有情有意,实际上却与别的男子有私情!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竟然还敢贬低夏姐姐?! 想到马上就能戳穿傅思滢的真面目,胡灵静双手一展,折叠的纸张就要被打开。 见此,傅思滢骇然大惊:“我叫你住手!” 她不顾规矩,上前就要越过素敏大长公主的席案,直夺纸张! 素敏大长公主赫然生怒,拍桌厉喝:“放肆!” 顿时,这边的动静被满殿瞩目,皇上和太后双双蹙眉,不明白傅思滢为什么会和素敏大长公主发生冲突。 太后问:“发生什么事?” 傅思滢快要抓住纸张的手僵在空中,她脸色苍白,没有说话,直直盯向胡灵静的目光里写满了请求。 她在求胡灵静不要说出去。 一读懂这个眼神,胡灵静哪里还会半点心虚犯怵。她起身,一把拉住傅思滢,将人扯到殿上。 “回禀太后……” 胡灵静语速极快,三言两语地解释完,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傅思滢:“如果是你丢失的,你说说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又能如何?你不想让我看,那总能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来一观验证吧?” 一听要把纸张给皇上和太后看,傅思滢惊得几乎站不稳,面无血色,惊慌地连连摆手:“不、不行……你还给我,别生事了好不好?” 她惊恐又软弱的样子,简直让胡灵静痛快得要死。 “傅思滢,你有什么秘密是皇上和太后娘娘都不能知道的?总不至于……”胡灵静迫不及待得吐露出她认为的恶毒真相,“这是你和别人偷情的证据吧!” 傅思滢双目大睁,惊愕毕露,失态大叫:“胡灵静,你胡说什么,闭嘴!” “哼,做贼心虚,被我说中了!” 傅思滢的反应在胡灵静眼中全然是丑事败露的惊恐。 寂静的大殿一片哗然。 皇上和太后的神情变得凝重而威怒。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慕王身上扫过,但除了漠苍岚一张冷脸,什么也看不到。 漠苍岚抬手,让下人更换凉掉的手炉。瞥到手腕上的红绳,他的唇角几乎没有变化地隐隐一抖。 私情? 她要是有私情,他就用这根红绳把她勒死。 悲伤了大半场宫宴的夏素昔终于止住抽泣,目露渴望和期待地盯着场中的胡灵静。 满心火烧的胡灵静再不多和傅思滢废话,转手就将纸张交给来收取的太监总管。 看到纸张被收走,傅思滢如同遭遇灭顶之灾般身形不稳,垂首颤抖。 皇上接过纸张,正要打开,只听台下响起“咚”的一声。 是傅思滢跪下了! “皇上,臣女乞求皇上顾及傅家颜面,不要……” “朕该怎么做,不用你教!”皇上阴沉地打断她的话。 傅思滢浑身一震,再无挣扎。 殿下,傅宰相和李氏及芸芷容辰惊恐地看着事情发展。 发生了什么,那纸张上写着什么,思滢难道真的与别的男子有私情?! 这怎么可能! 大殿中的事情被传到殿外。傅姓本家一桌人面面相觑,但无疑眼眸深处都有暗喜。 刚才还在发愁傅青一家要势大,没想到转机紧接而至! 请素敏大长公主出手,果然得力! 在无数视线的紧张注视下,皇上打开纸张,一共两张纸,扫了几眼,便是面色漆黑,神情阴沉无比。 太后同样在意此事,她可不希望才被她连连夸赞的傅思滢是个德行不端的女子。 接过纸张一看,太后瞬间变脸:“岂敢如此!” “瓮”的一下,满殿如被蜂占据。皇上和太后的震惊大怒似乎印证了胡灵静的猜测,众人盯着傅思滢、盯着慕王,议论不断。 然而,皇上和太后私语片刻后,却是传召傅姓本家的家主傅侍郎入殿觐见。 傅侍郎傅诗忐忑步入大殿,心中还有些恼火,傅思滢品行不正应该去责问傅青,皇上为何召他?就因为他是家主?那怎么领赏赐时不召他? 傅诗拜见过皇上,没被准起身,他看到身旁的侄女傅思滢又一次大胆请求:“皇上,臣女请求皇上放过此事。” 立刻,傅诗放大眼眶。到这种时候,她还敢说这话,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胡灵静在一旁嗤笑。 对于傅思滢的请求,皇上没说话,太后开口了:“思滢,这件事皇上不可能放过,就算是皇上放过,哀家也要过问!你是个好孩子,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你一定要知道。” 唔?! 傅诗一愣,思绪有点拐不过来弯?太后说……傅思滢是个好孩子? 近千人都愣了。人善被人欺? 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皇上龙威大怒地将纸张拿起,当殿叱问:“傅诗,你祖上出过七个宰相,没有一个能做出这种事!到了你这一辈,德行没存下,难道连家底也没存下?” 傅诗懵得云里雾里:“微臣、微臣不知圣上何意。” “朕手上这两张纸,是两张借条,全是你夫人和弟妹从宰相夫人手中借取的!”皇上不可置信,“一张是数日前的一千两银,另一张甚至正是今早的两千两银。傅诗,你家中是出了什么灾祸,需要借数额如此之大的银两!”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哇哦,三千两银!傅宰相素来清廉,三千两银子是多少年的积蓄啊。 只看傅思滢姐弟三人的衣着都知道过得有多苦了,竟然还借银子给傅姓本家? 傅诗被当头一棒喝问住。那两张纸,竟然是本家向傅青借银的借条! “微、微臣……”他什么也微不出来。 第85章 宫婢所 这三千两银子,傅诗大概知道是夫人张氏拿捏住傅思滢的把柄,然后敲诈而来的。张氏向他保证傅青一家不敢声张言语的,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皇上和太后知道了,当场质问! 傅诗是真真正正的无言可辩。难道要他说是抓住了傅思滢的把柄,所以故意敲诈?! 见傅诗半句反驳都没有,皇上怒气更甚:“堂堂版筑世家,家中是穷得揭不开锅了,需要向已经分家的大哥借这么多银两?你看看你妻儿身上的穿戴,再看看傅思滢姐弟三人的衣装打扮,你就没有半点羞耻和惭愧?!” 傅诗大惊磕头:“微臣知错!” “可怜傅思滢方才还为你这二叔家的劣行百般隐瞒。她姐弟三人个个才学出挑,品行端正、性情敦厚,而你膝下的子女呢?”想起方才傅芳薇入殿解梦的答非所问,皇上就失望不已,“女儿好大喜功,儿子至今没有入仕,毫无建树,傅诗,你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此话一出,傅诗如遭雷击。没有什么训斥比“失望”二字更严重。更别提全家几乎被批一遍。 他紧紧地贴俯在地,颤抖如筛。 傅思滢斜目看着二叔的后背,嘴角凉薄地勾起。 那三千两银子,收得开不开心?可知福祸相依? 在极重地训斥过傅诗后,皇上不仅责令傅诗明日就将三千两银子给傅宰相还回去,还扣了傅诗半年的俸禄,并令傅诗郑重给傅宰相赔礼道歉。 傅诗乖乖叩谢皇上的“赏赐”。 傅思滢装似掩面而泣,实在痛快不已。她向母亲保证过,今晚是那三千两银子在本家停留的最后一夜,她没食言! 太后眼瞧傅思滢默默落泪,心生怜惜,吩咐身旁的老嬷嬷亲自去领傅思滢更换衣装。 傅思滢一脸泪水地谢恩。 直起身子,两眼通红地猛然转头,盯着身旁还迟迟没缓过神的胡灵静。 她未开口,德妃、素敏大长公主就已紧张万分,胡灵静更是慌得不敢与她对视。 “胡灵静,”傅思滢冷冷出声,“你是我平生所见,教养最为卑劣的女子!” 被羞辱的胡灵静瞬间面红耳赤,傅思滢的这句评价回响在大殿之中,无数人嘲讽谴责地看向胡灵静。 一句话,将罪魁祸首的名号强按到胡灵静头上后,傅思滢转身跟随太后的老嬷嬷离去。身后有胡灵静的大叫和素敏大长公主的不满,但没有人附和她们,就连德妃也未再出声。 傅诗目光深深看了平素毫无交集的胡灵静一眼,身心疲惫地退出大殿,迎接他的,只有一家人的惶恐和不安。 老嬷嬷一边带路,一边心疼地安慰傅思滢:“今天的事情与姑娘您无关,姑娘千万不要自责。自责是做错事的人才该做的,您和您的家人都是行得正、坐得端的君子。” 傅思滢跟随老嬷嬷走入一处偏殿:“多谢嬷嬷教诲。” “教诲谈不上,几句宽慰罢了。傅大小姐稍候,老奴已经命人去为您取拿衣装。太后特意交待,一定要让您艳压群芳,”老嬷嬷笑得慈善,“虽然老奴认为您已经艳压群芳。” “嬷嬷谬赞,思滢多谢太后照拂。” 不过一会儿,宫女拿来适合傅思滢身量的衣装。藕粉套纱,浅灰似银的走线,金光闪闪的百灵鸟绣若隐若现。月白绣鞋流云锦文,如夜色浮云,幽幽衬辉。 老嬷嬷亲自为思滢重梳发髻,金钗玉簪,步摇轻响,华胜花钿,双耳挂坠。再略补妆容,朱唇一点。 片刻工夫,傅思滢便退去所有灰暗遮掩,风华大现。 老嬷嬷都看呆了,喃喃赞叹:“姑娘何止能艳压群芳,实在是一花绽放百花谢。” 望着镜中的自己,傅思滢依然谦虚:“宫宴将尽,我也不需大出风头,还是请嬷嬷为我装扮得素雅点为好。” 老嬷嬷不赞同:“太后说得对,姑娘您太小心收敛了。就这样,老奴认为非常好,您可以去慕王面前走一遭。” 鉴于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与漠苍岚很恩爱,傅思滢装作含羞低头,接受了这幅装扮。 呵呵,要是让胡灵静知道太后和老嬷嬷认为她是个小心收敛的人,保证会气得呕出血来。 在老嬷嬷领傅思滢回宫宴大殿的半路上,有宫女碎步迎面而来,向老嬷嬷说太后吩咐老嬷嬷回顺安宫准备夜寝。 老嬷嬷有些奇怪这种小事太后怎么也要吩咐她去做,但鉴于这个宫女是身边很信任的宫女,也就没多问。 “你带傅大小姐回大殿。” “是。” “傅大小姐,老奴先行告退。” “嬷嬷慢走。” 送走老嬷嬷,傅思滢看向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宫女,忽然,挑眉笑:“走吧?” 小宫女先是被惊艳得怔住,而后又被傅思滢诡异的热情一惊:“是、是……” 小宫女在前方沉默地领路,傅思滢面色冷漠而森凉地在后跟随。她回头,望见远远有一道笨拙尾随的身影,心安无慌。 虽说此时这里是大昌的皇宫,但她在前世毕竟也做过这座皇宫的女主人。小宫女把她领向何处,她很清楚。 宫婢所。 混乱而微小之地。 周围空无一人,小宫女顿足,一脸急色:“奴婢忽犯内急……” 左右张望,没见有别的宫人,小宫女很慌乱,只好请求道:“傅大小姐海涵,您先请进屋等候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傅思滢十分配合:“好。” 小宫女径直将她带入宫婢所的一间屋子,之后扭头就走。小宫女走得很放心,不关门不关窗,傅思滢知道小宫女有这个自信,因为这里看似无人,其实到处都是眼睛。 迷烟渐渐蔓延。 傅思滢捂住口鼻,装作头脑昏沉地靠在桌上。 不过一会儿,就有人影在房门口出现。 她眯眼看去,认出……是宁瑞成! “傅思滢,你果然在这里,我方才听宫人说看见你进入此处,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回大殿去?” 宁瑞成话多地走入房间,立即察觉到傅思滢的不对劲,赶忙上前关心地摇晃她:“傅思滢,你怎么了?” 真是拙劣的表现。 傅思滢装作被迷得精神消散,眼睛艰难打不开,嘴唇翕动却无声。 见她这样,宁瑞成立即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迫不及待给她灌下:“你是不是喝醉了?来,喝点水,醒醒酒。” 心知这茶水定然有料,被灌下茶水的傅思滢口含茶水缓缓吐着。她吐得缓慢,宁瑞成只以为她是半喝半吐,喂了三杯后,不再喂。 他迫不及待地要动手,而且傅思滢反正已经被迷晕。 “傅思滢,你就要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他压抑地笑着,笑声中有得逞的满意和嚣张。 就在宁瑞成一把将傅思滢拉起,凑头就要亲上去时,“咚”的巨大一声! 太阳穴被人从后重砸一拳,他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就一头晕死倒地! 瞬间露出身后容辰的身影。 浑身燃烧着怒火的容辰低声轻唤:“姐!” 傅思滢倏地睁眼,看到倒在脚旁的宁瑞成,想也不想地就一脚踢中这厮的命根子! “砰”“砰”两下,疼得宁瑞成昏死中还要抽搐。 傅思滢擦擦被宁瑞成拉过的手:“你是怎么进来的,没人拦你?” “有个宫女拦,我指着这间屋子说我哥让我跟着。” “呵!”傅思滢被逗乐,“看来那宫女并不知道宁瑞成的身份,否则哪里会信你。” 容辰可笑不出来:“姐,现在怎么办?这个畜生,他竟然敢对你做这种事!我要杀了他!” 说罢,上前再狠踹两脚。 傅思滢提起茶壶,直接把茶壶嘴捅进宁瑞成的嘴里,拼命给他灌个水饱。完后拦住还想再多踹的弟弟:“咱们得快点,等那宫女回过神来,可就没机会了。让你带纸笔带了吗?” “带了,”容辰从怀里掏出纸笔,“姐,你是怎么料到需要纸笔的?” “本来是想着不便出声的话,你我能写字交流,现在则是另有大用途。来,你握着他的手写,我可不想碰他,”傅思滢叮嘱道,“写得潦草难看些,装作是喝醉神志不清写的。” “写什么?” “我说什么,你写什么。” 很快,容辰按照傅思滢的嘱咐,握着宁瑞成的手写了几首诗。容辰写得面红耳赤,傅思滢面不改色。 写完后,容辰急切地问:“这样就行了吗,能报仇吗?” “会的。不仅能报仇他,还能报仇住一条大鱼!” “那咱们现在赶紧离开这里?” “离开?”傅思滢摇头,“不,不能离开,外面有人盯着呢。去,关门。” “啊?” 容辰一头雾水,按照长姐的吩咐,乖乖关门。“咯吱”一声,内外隔绝。 …… 宫宴将尽,李氏左等右等,没等到大女儿归来,也没等到去如厕的儿子归来。 “老爷,思滢和容辰还没回来,不会闹出乱子了吧?” 今天晚上傅宰相显然很高兴,有点醉意,摆手:“怎么会闹出乱子,他们给我争气啊,给我争气!” 此时,宫女附耳德妃密语。德妃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好。” 第86章 冷血鬼 片刻之后,听德妃说了些什么的皇上,脸色大变。 皇上双目藏火,惊疑交加。思忖片息,对德妃说:“你带人去查看情况,不准声张!无论是什么结果,立刻回来向朕禀明。” 德妃垂首挑眉:“臣妾遵命。” 起身,率领宫人疾步离去。 太后不喜地看一眼背影写满张扬的德妃,问皇上:“怎么了?” 皇上拧眉:“无事,母后不必挂念。” 皇上知道德妃方才与傅思滢有了矛盾,所以特意嘱咐德妃不要声张,但德妃就会乖乖听话吗? 若是之前,她或许会谨遵圣喻,但经历过傅思滢当殿挑衅贬低她与胡灵静后,德妃决定令傅思滢身败名裂! “去,告诉慕王,傅大小姐被人欺辱了。” “是。” 德妃不仅特意通知慕王,还行走间气势极大,任谁都能看出有事。胡灵静坐不住,直接呼朋引伴跟随德妃而去。 大殿外被阴霾笼罩的傅姓本家人也瞬间回神。二夫人按住卫兰灵,咬牙切齿地说:“她完了!” 紧盯德妃风风火火远去的阵势,卫兰灵重重点头,脸上显出解恨之意。 是的,傅思滢完了。去千倍万倍地尝尝她所受过的屈辱和痛苦!她要让傅思滢所有的骄傲和嚣张都灰飞烟灭! 德妃带人赶至宫婢所,等候已久的宫人立刻上前禀明情况。 “房门从里面栓住了,奴婢们叫不开门,里、里面听不见傅大小姐的声音,只有……卫侯府少爷时不时的闷哼。” 一听这话,德妃和胡灵静面上的笑意几乎就要压不住。 而房门的里侧,傅思滢正冷眼旁观容辰时不时就往宁瑞成的肚腹上打一拳,打得宁瑞成痛哼不止、呕吐连连。 屋外动静颇大,听见德妃的声音以及胡灵静各种污蔑贬低的闲言碎语,她勾唇无声地冷笑。 呵,还不进来,等什么呢? 德妃并没有命宫人立即撞门,而是等慕王迟迟而至后,才和慕王商量。 “不知慕王爷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发现漠苍岚到,傅思滢眼神愈发冷厉,亲自上前一脚踹上宁瑞成的屁股。 “唔!” 已经陷入发情状态的宁瑞成,发出的痛呼声听起来是又爽又悠扬,唯独就是一点也不疼。 漠苍岚就站在傅思滢和宁瑞成所在的房门外,能清楚听到屋内宁瑞成的哼哼。他本就不是平易近人的模样,眼下更是冷得像一把冰刀,连吹过来的风都能劈开。 见漠苍岚没有说话,德妃扫一眼旁边的宫人:“把事情再给慕王爷说一遍。” “为傅大小姐领路的宫人一时内急,就请傅大小姐入屋稍等片刻。谁知住在此屋的宫女,”宫人指向一旁已经被打得脸肿吐血的宫女,说:“她不安好心,想要攀附贵人,所以在自己的屋子里准备了下药的茶水!” 漠苍岚双手圈着手炉,目光淡漠地盯着房门,面无表情。 宫人道:“卫侯府少爷听宫人说看到傅大小姐进入宫婢所,心中担忧,就来寻找。后来、后来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说罢,又逼问被打的宫女:“说,你下的药是什么药!” 一脸青紫的宫女颤颤巍巍地说:“是、是催情的药物,喝了以后会失去理智,力气极大,只想和旁人做、做那种事。如果半个时辰内得不到抚慰,就会被……烧成傻子!” 呵! 屋内,傅思滢差点笑出声来。 不行事,就会被烧成傻子?这怕不是毒药,而是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吧? 这番说辞编得倒是聪明,想把宁瑞成编成英雄救美。而她不仅是强迫宁瑞成侮辱她,事后还要对宁瑞成感恩戴德,大谢其救命之恩? 她好下贱哦? 这种拙劣的说辞当然有人信,比如容辰,这小子就信了,盯着房门的眼光甚为凶狠。想来要是他知道谁是幕后真凶,这会儿就敢扑上去给长姐报仇。 屋外,胡灵静等一众女子更是对这毒药的药性惊呼不已。 德妃故作姿态地问:“慕王,还是让闲杂人等退下,你再进屋去看看吧?” 漠苍岚不知为何,一点也不焦急愤怒,不知是真不愧冷血无情,还是压根就没将傅思滢当回事。 他说:“开门。” 一听他说开门,德妃当即双眼一亮:“好。来人,撞门!” 眼见房门开始晃动,屋内的傅思滢立即将容辰往旁边拉扯,忍不住磨牙低骂:“好你个冷血鬼,敢这么不在意我的名声。等着瞧!” 薄薄一面木门,不过数下就被宫人齐力撞倒。 屋内悄然无声。德妃站在门外,对漠苍岚说:“慕王先请?” 漠苍岚不动:“既然皇上命娘娘主事,自然是德妃娘娘先请。” 这种事有什么好谦让的!胡灵静迫不及待地推推德妃的后腰,还不怀好意地说:“姐,你快进吧,说不定傅思滢还有救呢。” 德妃佯装责怪地拍掉胡灵静的手,抬步跨过门槛。 没有德妃的阻拦命令,身后之人鱼贯而入,能进多少就进多少。 众人将房间挤得满满当当,无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通铺。通铺周围挂了一袭破布当帘子,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却让众人移不开眼。 漠苍岚也步入屋子,可他一点都不在意着急,还不急不缓地打量着屋中布置摆设,好不悠闲。 最后他从桌子上拿起几张纸,看了几眼后就在一面高柜前站定,表情冷漠地盯着德妃等人动作。 见慕王站得远远,德妃再不废话,冷声一哼:“把帘子掀开!” “唰”的一下,宫人将破布帘掀开,瞬间,看到里面是何场景的众人齐齐抽气! “嘶……” 胡灵静带来的女子们呆愣片息,转眼就放声尖叫着跑掉。 胡灵静瞠目结舌,强忍恶心地扭头看向德妃,嘶声惊问:“傅思滢呢!为什么只有宁瑞成一个人?!” 宁瑞成一个人光溜溜地大躺着,嘴旁一堆呕吐秽物,下身一滩白浊粘液,一边难耐地哼哼呻吟,一边扭来扭曲,耸动屁股。自己摸自己,浑身上下摸来摸去,好不快活。 德妃蹙紧双眉,扫一眼屋内,发现的确没有傅思滢的影子,立即扯住胡灵静的胳膊,亲自将人带出房屋。 “你知不知道羞耻,不赶紧出来,还站在那儿!” “我一直跟着,姐你这会儿才说!” 屋内瞬间空掉,只有漠苍岚和几个茫然无措的太监站着。 德妃面色很不好地在外面说:“慕王,看来是误会一场,傅大小姐应该早已离去。这群宫人不知情况就大呼小叫,实在该死!” 漠苍岚悠悠将手中的几张纸卷起拿好,对宫人说:“把人抬到大殿去,不用给他穿戴。” 宫人怯怯应是。 看出漠苍岚是打算将此事大办,德妃面色一变。漠苍岚要做什么,她自然拦不住,当机立断不再与漠苍岚说,转身急急返回去寻皇上。 宫人将浑身赤裸还神志不清的宁瑞成抬上单架,衣服随便往上一堆,堪堪遮住不雅之处。 一会儿的工夫,屋里就只剩下漠苍岚一个。 他侧身,眼神轻飘飘往柜门缝一送,薄唇一启,就吐出一个硬字:“蠢。” 柜内,紧屏呼吸的傅思滢一把掐住腿,说谁蠢呢! 容辰疼得抽气,抱住自己的腿,气息微弱地哀求:“疼……姐!” 姐弟二人窝身在黑黑的柜中,透着一条缝看外面高贵睥睨的漠苍岚。 “还不出来,等本王亲自给你开门?” 傅思滢推推容辰,示意他先出。 容辰小可怜硬着头皮推开柜门,耷拉着脑袋、耸着肩膀钻出去:“拜见慕王。” 在此处见到傅容辰,漠苍岚竟分毫不惊讶,从容不迫地将目光放在窝坐在柜中的傅思滢身上。 傅思滢抬眼瞧向漠苍岚,明明不心虚,却有点胆怯。 唔,毕竟,这是一个捉奸在床的事情。 “等本王伸手拉你?” 傅思滢速速摇头,等他伸手,她得冻死。 等她钻出柜子后,漠苍岚上下打量她一眼,冷不丁道:“这身不错。” 傅思滢一懵,等漠苍岚率先走出房门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夸她新更换的衣装打扮。 “唔,哦。” 她低声回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想起方才太后身旁的老嬷嬷有特意说过,让她去慕王面前走一遭。难不成这身装扮……正是他的喜好? 姐弟二人忐忑地跟在漠苍岚身后。容辰连连用眼神示意傅思滢去看慕王手中的纸卷。 傅思滢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他要如何打算? 轻轻嗓子,问:“你会把这几张纸呈给皇上吗?” 漠苍岚很果断:“不会。” “为什么?!”傅思滢一惊。 “因为我是冷血鬼。” “……” 怪不得这厮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她没入局,耳聪目明得很啊。 压下想要喝水的急迫感,向漠苍岚解释:“肯定是德妃要害我!我伪造一份宁瑞成写给她的银诗艳词做回击,一定会给她添麻烦,让她百口难辩!” 漠苍岚脚步不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报复?” “我没想真正拿她如何,只要能让她大丢颜面就好!” “让德妃大丢颜面,就是让皇上大丢颜面,”他倏地转身,严肃的眼神直直对上她惊急的双眸,“而本王绝不会允许,皇上有麻烦。” 第87章 闹到明面上 傅思滢狠狠蹙眉,看向漠苍岚的目光充满纠结和复杂。 呵,真不愧是王之走狗,果然忠心耿耿。 她面前的漠苍岚,投向她的眼神里满是警告与威胁,如同她和他初见时那般让人恐惧,像是一把长刀悬在人们的头顶上空,充满危险。 傅思滢脸颊一紧,视线别开,没有言语,却是怒容。 漠苍岚凝重的目光打量傅思滢沉默的面庞,见她无话可说,这才转过身继续前行。 他是皇上手中的长刀,只会为皇上破除荆棘、扫除麻烦,怎么可能会反刃伤主? 然而,直至快到大殿,就当傅思滢心灰意冷,认为今晚只能默默吃下这个亏时,漠苍岚又凉凉地说:“想要报仇,有的是办法。” 傅思滢一怔,惊看他的背影。嗯? 被慕王下令抬至大殿的宁瑞成,由宫人看守着候在殿外。慕王出现,宫人才随慕王的命令,将依然不清醒的宁瑞成抬入大殿。 德妃回来得早,匆匆向皇上禀明过情况,说的自然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只是结果不得不改为傅思滢没有倒霉,而是逃过一劫。 “傅家丫头没有出事,慕王还是生了怒,打算将当着群臣百官的面追究此事。皇上,此事太不体面,您还是派人将慕王拦下吧?”德妃心中急躁万分,表面上还要装作是为皇上着想的样子。 皇上很犹豫。虽然不体面,但这是慕王要追究,皇上不好不给慕王脸面。 不等做下决定,就见慕王已经带人踏入大殿,皇上不用再纠结决定,暗暗松一口气。 目送漠苍岚带着抬有宁瑞成的宫人走入大殿中央,傅思滢拉着容辰速速回到自家席坐处。 “你们俩可算是回来了!”李氏终于放下心,打量傅思滢,“瞧这漂亮的,太后果然喜欢你。” 傅思滢没理会母亲对于她新装扮的称赞,急急喝下一大杯水,梗着脖子往漠苍岚的方向看。 很快,众人的目光都被慕王吸引。 准确地来说,是被赤身裸体的宁瑞成吸引。 渐渐的,大殿安静下来,气氛诡异,只有宁瑞成的哼哼唧唧时不时地响起,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太后还什么也不知道呢,眼见慕王将一个光着身体的男子带上殿,大惊:“慕王,你这是要做什么?还不快把人带下去,太不入眼了!” 七夕佳节,殿中无数少男少女。何止是不入眼,简直就是污秽啊! 漠苍岚淡然不动,让宫人将事情前后当众说了一遍,顿时,满殿哗然! 什么,有宫女打算给王孙贵族下药?卫侯之子遭难,就连傅大小姐也差点中招? 一道道视线投向傅思滢,傅思滢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反应,后惊后怕。李氏吓得脸都白了,攥紧傅思滢直抖。 皇上问:“既然如此,卫侯之子也是被利用的,你把他带上来做什么?” “回皇上,卫侯之子莫名路过宫婢所附近,臣不能确定他是否是无意遭难,所以想当着皇上的面,亲自审问一下这个心藏叵测的宫女。” 皇上很是无奈:“好罢,朕看着你审。” 皇上不明白,漠苍岚明明在私下里审好直接上禀就行,为什么非要闹到明面上。 而很快,皇上就会知道漠苍岚是为什么了。 漠苍岚审问的办法再简单不过,二话不说,先命侍卫砍掉下药的宫女的一根手指! 侍卫手起刀落。 “啊!” 一根手指被齐根砍下,鼻青脸肿的下药宫女倒在地上,抽搐得像一条离水的鱼,手上鲜血汩汩涌出,叫得撕心裂肺。 殿中不仅是下药宫女的惨叫,还有无数闺阁少女的惊呼尖叫。这血腥一幕没有丝毫预兆,直接上演,惊恐无数脆弱的心。 芸芷被吓得脸上血色尽褪,扑进傅思滢的怀中,连连发抖。 今、今日可是七夕佳节,宫中盛宴!慕王怎么就敢做出这种事! 傅思滢紧目盯着漠苍岚,挪不开眼。她的双眸中跳跃着火光,对漠苍岚此举是既解恨又嫉妒。 她要是和漠苍岚一样执掌大权,敢在皇上面前喊打喊杀,她也这么霸道干脆! 慕王一声令下,随着下药宫女手指消失的,还有一整晚的热闹。不管灯火再通明,整座大殿在眨眼间变成冷风阵阵的阎王殿。 漠苍岚面无表情,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色彩,只有三个字:“说实话。” 惨叫的宫女被吓破胆,蜷缩着磕头,求饶痛呼:“是慧姑姑让奴婢这么做的,慕王爷饶命!” 慧姑姑是谁? 很快,掌管宫婢所的慧姑姑被押上殿。有点年纪的慧姑姑一看就是会狡辩的,漠苍岚依然懒得磨叽,审慧姑姑之前先剁手指。 “啊!” 又是一声凄厉惨叫贯穿大殿。 但慧姑姑仍然嘴硬,咬紧是宫女污蔑。毕竟,宫女受不住刑可以告发区区一个慧姑姑,而慧姑姑受不住刑想要告发,那可就…… “砰”的一声!侍卫执刀,直接将慧姑姑一只手剩余的四指齐齐砍断!一只手只剩下一面手掌! “啊!啊!”管事的慧姑姑疼得白眼一翻,晕厥过去,结果还要被一杯冰凉的酒泼醒。 “是念英!”清醒过来,慧姑姑哑声大喊,“是宫女念英让奴婢做的!” 这一咬,立刻咬出德妃身旁的宫女。 没想到如此快就被扯出牵连,高位之上的德妃唇色煞白,气息不稳。触及漠苍岚森凉的双眸,蓦然一抖,打翻桌上的酒杯。 皇上压眉看向德妃:“德妃,你身旁可有一个叫念英的宫女?” “臣妾不知!”德妃惊骇地看向皇上,“臣妾真的不知!” 然而这不是德妃说不知就能回应的。 叫念英的宫女很快被找到押来,不等跪下就颤抖如筛,痛哭流涕。 进展如此之快,实在是叫傅思滢心花怒放。德妃苍白惊慌的脸色就是她今晚最大的快乐。 漠苍岚最不怕被人议论的,就是审问时喜爱严刑拷打。这成全他的威名和地位,也成为震住整个大昌的威慑。让他审问小小的后宫婢女,实在是杀鸡焉用宰牛刀。所以他不会让这场审问成为需要查证多天的麻烦。 快刀,才能斩乱麻。 宫中的宫女经历多的是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小打小闹,极少会遭遇如此暴戾残酷的刑罚。一时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守住,像是成串的珠帘,散掉一颗,一串就都散了。 漠苍岚毕竟还是念及宫宴场面,除了剁手指,其它手段就不使了。直到德妃左膀右臂的贴身宫女被供出来,这场审问才得以结束。 能成为贴身宫女,其宫外家人都是被德妃控制的,贴身宫女为了宫外全家,也得忍下彻骨的苦痛。 一地断指,一地血腥,不被止血的宫人一个个无力地跪趴。 一殿死寂中,漠苍岚的声音像深冬寒风响起:“母后,方才给傅大小姐领路的宫女,现在何处?” 陷于震惊的太后立即命人去找。 不用找,就在身旁呢,早就被吓得腿软瘫在地上,只是大家都被吓傻了才没注意她。 领路宫女对慕王点她的原因心知肚明,哭得可怜,头磕得高台咚咚作响:“奴婢、奴婢是德妃娘娘的人,得到命令将傅大小姐带至宫婢所,其他的一概不知!奴婢绝无半句虚言!” “太后饶命,皇上饶命!慕王饶命!” 这一暴露,日后前途未卜,甚至性命堪忧,但和眼前的恐怖相比,谁还能顾得上以后? 德妃大惊大怒,抓起桌上酒壶就朝领路宫女砸去。 “贱婢,你是谁的人,敢这样陷害本宫!” 酒壶砸破的不止是宫女的脑袋,还有一殿的静默。 众人皆意识到,此事无疑是德妃授意。事情根本不是小小宫女意图不轨,而是一场针对傅大小姐的阴谋。 怪不得,怪不得慕王爷会大动干戈地审问! 幸而傅大小姐逃过一劫,只留下卫侯之子一人……唔?德妃因为亲妹胡灵静而谋害傅大小姐可以说得通,但为什么也要谋害卫侯之子? 这么一想,卫侯之子怕是也有问题。 还在摸自己的宁瑞成半点也不知道周围都是断指鲜血,也不知道卫侯府因为他就要落败。 突然察觉到周围投来的羡慕嫉妒眼神,傅思滢忍住一身鸡皮疙瘩。 芸芷小小声音说:“姐,慕王爷是为你出头呢。” “他是在维护他的颜面,彰显他的权势,”傅思滢不以为然,“这才拿我说事。” 芸芷轻哼:“姐姐你不在乎,别人还求不来呢。” 傅思滢撇嘴:“倒也是。” 她原本报仇的法子会损伤皇上的颜面,而他的法子直指德妃,也更爽快解气。 满殿惶恐忐忑,在皇上的阴沉注视下,德妃颓废了姿态,缓缓俯身跪地,沉默认错。 皇上闭眼,重重吐出一口闷气。 “夜已深,众爱卿都离宫吧。” 再想看热闹,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没眼色。除了惊恐的卫侯府和后惊后怕的傅宰相府留下,众人争先恐后地逃离大殿。 一直高傲德妃风华不再,很干脆地交待出口:“是卫侯府的人找上灵静,灵静素来与傅家女不合,这才求到臣妾身上。臣妾疼惜妹妹,一时糊涂……便应了!” 第88章 各有惩处 傅思滢上前,不可置信地看向卫侯夫妇,惊得说不出话。 “不!不是,没有!” 被德妃指出是幕后主使,卫侯爷和卫侯夫人顾不得担心儿子还糊涂着,立即跪地大喊冤枉。 卫侯和卫侯夫人是真不知道此事,慌得够呛。 胡灵静自然也是被留下的,跪在德妃下首,委屈地说:“皇上,要不是卫兰灵求臣女,臣女也不会央求德妃娘娘做这种事。皇上,都是臣女的错,您不要责怪姐姐!” “卫兰灵是谁?”这个名字对皇上和太后来说,无比陌生。 “是傅思滢的表妹,已与宁瑞成有染,算是半个卫侯府的人!”胡灵静急急答道,“要不是与卫侯府有关,臣女也不敢帮这种忙啊!” 立刻,卫侯和夫人双双变脸,他们的目光与傅宰相和李氏撞在一起,两对夫妇皆是震惊。 卫兰灵! 跟随傅姓本家人都快要出宫的卫兰灵,被宫中侍卫当众拿下。 目送卫兰灵哭喊着“冤枉”被押走,傅老夫人差点气晕过去。傅老夫人荣光了几乎一辈子,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丑事! 傅二夫人则面色一白,猜到是德妃那边招了,牵扯出卫兰灵。既然卫兰灵已经被抓走,那会不会等会儿就会来抓她? 不、不不,此事与她又有何关系,她不过是知点情罢了! 很快,卫兰灵被侍卫押入大殿。 看到侍卫用力将瑟瑟发抖的卫兰灵摁跪在地,傅思滢的双目像是藏着刀一样锐利。 原来是这个贱人起的心思。她就说么,一整晚都没看到卫兰灵的身影,还奇怪卫兰灵之前对她露出恶意目光是何用意,原来这般厉害,竟与胡灵静德妃搭上了手! 借德妃的手来害她? 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胡灵静一见卫兰灵,直指大叫:“皇上,就是她!她是卫兰灵的表妹,想害傅思滢才求到臣女的头上。臣女虽然与傅思滢略有不合,但都是姑娘们平日里小打小闹的争吵,哪里敢有如此恶毒的心思想毁傅思滢清白?” “都是她的主意!是她和宁瑞成联手要害傅思滢,臣女、臣女一时糊涂,以为只是吓一吓傅思滢,就求了姐姐帮忙……皇上,臣女知错了,求皇上恕罪!” 胡灵静哭得满脸泪水,狼狈不已。她知道,哪怕是她自己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毒妇,也决不能让姐姐德妃受到严重的牵连。 皇上对胡灵静的哭声很是厌烦:“闭嘴。” 胡灵静立即噤声。 “卫兰灵?”皇上问,“胡二小姐所说是否属实?” “皇皇……皇上,民女、民女……不,不,我没有……” 卫兰灵身体大抖,抬头看一眼皇上,被龙威所震,更是被吓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此时,她已六神无主。 她可是求德妃帮忙的啊!德妃啊!后宫称大、暂管凤印的德妃!怎么会这般轻易就东窗事发,所有的罪过一下子全落到她的头上?! 傅思滢以一副哀哀切切的表情看着,并不出声表态。发现母亲李氏打算上前质问卫兰灵,还一把将母亲拉住,对母亲微微摇头。 无论是她还是母亲,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质问卫兰灵。因为卫兰灵此举归根究底是一次报复,报复她之前的下毒!如果在这个时候刺激卫兰灵,卫兰灵当着皇上的面说出她下毒一事,那就是多添麻烦了。 眼下卫兰灵出于惊恐,脑子里只有如何辩解,又哪里会说谋害的原因是为了报复。 卫侯夫人再忍不住,上前扯住卫兰灵的头发开始厮打。 “都是你这毒妇!害你表姐不说,还害了成儿!” 这倒是提醒了卫兰灵,卫兰灵立刻有话可辩:“不是我,是瑞成哥哥的主意,他喜欢傅思滢许久了,威胁我帮他!” 闻言,卫侯夫人厮打更甚。这种荒唐场面令太后十分不喜! “住手,怎敢当着皇上和哀家的面撒野!” 卫侯夫人痛苦停手,转身疯了一般去推儿子赤裸的身体:“成儿,你醒醒啊,你清醒清醒啊!” 宁瑞成一身污浊,死死昏睡着,毫无动静。 因此事而生怒的皇上,决断英明:“卫侯,你儿子会出现在宫婢所,足以证明他谋划此事!朕听闻慕王给他定下阉割之刑,本来还有许多人求情求到朕面前,朕犹豫要不要劝慕王网开一面,现在看来,这道刑罚绝无更改!” 皇上一挥手,命令侍卫,“现在就把这个畜生拖下去行刑,去了他的孽根!” “皇上!”卫侯和夫人绝望大喊,“皇上!臣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但你的儿子不止一次做这种事!” 皇上没有半点动摇,铁面叱令侍卫去执行。 宁瑞成被拖下大殿,不过须臾,就听到殿外传来一道扯拉心肺的惨叫,惊得夜色动荡。 傅思滢猛地攥紧芸芷的手,垂眸盯着芸芷的脸,不过两息,还是没忍住,泪水从眼中逼出。 见她两眼通红地哭,芸芷自己都怕得厉害,还要安慰:“姐姐,别怕。” 傅思滢摇头,低头将脸埋在芸芷的肩头。泪水源源不断,唯有紧咬牙关、脖颈紧绷,才能强忍呜咽哀嚎。 她太希望能从芸芷的脸上看到芸芷前世的影子,以求得到芸芷的一声原谅。 此刻她多想紧抱芸芷放声大哭,释放她对芸芷所有的愧疚和自责。每一次对宁瑞成的报复和谋算,她都无法救赎自己,只能加倍让自己悔恨和痛苦! 处罚完宁瑞成,就轮到卫兰灵。 皇上直接表态将卫兰灵交给慕王,任由慕王处置。 卫兰灵像一只吓破胆的老鼠,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些宫人杂碎都被处以断指之刑,幕后真凶要面临什么,无法想象! 漠苍岚看向傅思滢,毕竟卫兰灵是她的表妹。 傅思滢却冷漠地别开头,以一副无情冷血的表情表明她的态度。尽管她认为就此了结卫兰灵,实在是太过便宜这个贱人,但今晚此事令她警醒。 卫兰灵开始反击了。与其需要日后时时防备这个贱人,不如就此结束这场复仇。 漠苍岚开口:“既然皇上准臣处置,那臣……” “我怀孕了!” 突然,卫兰灵打断慕王言语,嘶声大喊:“我肚子里有宁瑞成的孩子,是卫侯爷的孙子,是宁家唯一的子嗣血脉!” 傅思滢眸光一抖,视线狠狠射去。 这才几日,如何能断定怀有身孕! 一片静默。 卫侯爷和夫人惊盯卫兰灵片息,回过神,急忙替卫兰灵向皇上和慕王求情。 “慕王爷,此女是该死,但您不能让我宁家绝后啊!”卫侯爷似乎苍老许多,痛哭流涕,“臣的独子已经受刑,您要是把此女处死,我宁家就真没希望了!” 在卫侯夫妇的苦苦哀求中,漠苍岚和皇上对视一眼,道:“宣太医。” 太医火速赶来,一把脉,语气笃定:“这位姑娘并没有身孕。” 卫兰灵急忙说:“还显不出来呢!我最近一段时日与宁瑞成日夜相处,频繁行事,一定有孕的!等过段时日脉象就明显了!” 太医点头:“这位姑娘所言不错,确定脉象需要时日,三个月内,哪怕是医术最高明的郎中,也不敢断言是否有怀。” 三个月?! 傅思滢差点就忍不住上前,还好太医又说:“但只要姑娘下次月事按时至,那就肯定没有怀孕。” 侥幸期望还停留在卫兰灵的脸上,瞬间变成慌乱。被太医询问何时月事日子,卫兰灵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忘了……” 大家自然能看出这是卫兰灵的拖延,毕竟这是她最后保命的机会。 对卫兰灵的处置变得麻烦,皇上不想再管,全交给慕王安排。皇上只处罚了卫侯教子不严,将卫侯府的封地收回。 既没有封地,也无世袭资格,至此,卫侯府成为有名无实的存在,待明日这道消息传遍皇城,可想而知卫侯府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 卫兰灵被慕王命人看管。 惩治完卫侯府的罪责,就到了德妃和胡灵静要惶恐的时候。太后和皇上经过商量,收回德妃手中暂为执掌的皇后凤印。 太后语气沉痛:“德妃,你滥用职权,谋害朝臣之女,不配保管凤印!回你宫中好好反省,该给傅家的赔礼道歉,一样也不准少!” 没想到会被收回凤印,德妃大悔。悔的自然不是谋害傅思滢,而是后悔没有将计划布置周全! 德妃身世不凡,得皇上宠爱又暂管凤印,一直是剑指后位,今晚,却彻底得了皇上和太后的失望责备和不信任。 后宫生存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德妃犯下大错,就是旗鼓相当的梅妃得利! 胡灵静被责罚禁足在家三月反省,素敏大长公主府同样要对傅家赔礼道歉。 等到尘埃落定,所有该罚的人全被重罚。离开皇宫,站在宫门外,傅宰相携妻儿再三向慕王谢恩。 “若是没有慕王爷,还……” 父母的感激涕零听不入傅思滢的耳中,她有些头脑昏沉,忍不住缓缓挪步离漠苍岚近些。 为什么好热? 第89章 撒娇鬼 不仅是口干舌燥,两边脸颊也热得厉害,身体好像处在一个大蒸笼里闷热生躁。 傅思滢挪动脚步,凑到漠苍岚身旁,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的凉气才舒服一些。 仅存的清明告诉自己,她中药了。 之前被宁瑞成灌的几口催情酒,终究是有些许流入肚腹。 傅宰相终于向慕王表达完感谢,漠苍岚转身要走,扭头就见傅思滢低垂着脑袋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一句话也没有。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所幸便打算同样沉默无语地离去。 忽然,傅思滢低声对父亲和母亲说:“爹、娘,我想要和慕王好好商议如何处置卫兰灵,今晚就不回去了。” 傅宰相脸色一变:“胡闹,你还没出嫁,怎么能夜不归宿!” 李氏赶忙观察傅思滢的低语有没有被外人听到,不解地劝道:“上次是你身中剧毒,才必须要留在慕王府,今天可不是什么必须的理由!” 随着头脑越来越昏沉,父母的话语听在耳中都变得模糊朦胧。 傅思滢强打精神,轻轻摇摇头,转而侧首低喃一声:“慕王……”伸手抓住漠苍岚的衣袖,神情祈求地看向他。 漠苍岚垂眸,看到月色下她迷蒙无力的眼神时,瞬间意识到什么,蹙起眉头。 思忖片息,便道:“无妨,正好本王还要好多细节疑虑想要向傅大小姐问个清楚。” 一听慕王发话,傅宰相和李氏只好懦懦同意。好在此时宫外已经没有旁人,免生流言蜚语。 就这样,傅思滢与家人分别,转而坐上慕王府的马车,还是和漠苍岚同乘一车。 马车里照例是火热非常,她刚开始还能忍着只坐在漠苍岚的身旁,渐渐的,思绪一乱,就磨磨蹭蹭地向他靠去。 见她挪动,漠苍岚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红熏熏的脸颊,不让她凑近。 傅思滢好生委屈,软软吐出一个字:“热……” 漠苍岚没有理会。反正也是要等回到慕王府让刘医圣给她解毒,那她现在就忍着吧。 得不到清凉的慰藉,傅思滢安静了一小会儿后,蓦然开始抽抽搭搭起来:“难受……呜呜,热,躁得慌……呜呜。” 似乎是被急得哭了,她情绪失控,愈发娇弱。 这诡异的撒娇让漠苍岚指尖一抖,盯向她眼泪汪汪的脸,几乎要以为面前的傅思滢是个被人假扮的。 清明与混沌在脑海里打仗,清明不敌,混沌得胜。傅思滢小脸皱巴巴皱成一团,泪水一颗接一颗地落,唇瓣扁得可怜兮兮。 伸出手,一把抓住漠苍岚的指尖。若在平日肯定会被她嫌弃冻死人的手,这会儿却成为她的掌中宝,令她爱不释手。 忽然,她又哽咽一声,如同受了天大的难过般,说:“你把炉子熄了嘛……” 漠苍岚长眉一抖,几乎没有多想,就朝车中火炉挥出一掌。这一掌所耗功力匪浅,直接把火炉从热火火变成凉冰冰。 要求被满足,傅思滢的情绪镇定许多,但还是紧抓着漠苍岚的手不放。一只手不够,还想把他的两只手都抓住。结果一摸,摸到他另外一只手上抱着一个暖和和的手炉,瞬间,又是要哭不哭地抽泣起来。 “你把它也扔了嘛……呜呜,你扔了它嘛!” 她哭啼着,不等他反应,抬手就将他的手炉打翻。 咣!手炉翻落发出响亮的声响,衬得他冷漠的脸愈发没有动静。但这道声响彷佛很安慰她,她朝手炉重重“嗯”一声,然后摆出满意的表情,将他的两只手都抓住。 捧着他的两只手,她小脸一凑,把脸凑到他的两手中。冰凉凉立即降下脸颊的火热,令她舒服得哼哼唧唧。 “唔……唔……” 眯眼,扁嘴,灌了蜜的嗓音在哼唧。 她的所有言行令漠苍岚严重怀疑,她到底是中药还是喝醉! 眼瞧她通红的小脸很快就恢复正常血色,他用力抽回双手,省得再过一会儿,她的脸就被冻僵。 不仅是抽回双手,还拒绝与她再接触。若不是她身上的药性,单单这么一会儿的接触都会让她受不住的。 没有了舒服的清凉,傅思滢眼尾低垂,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狗,盯着他,可怜巴巴地带着哭音哀求:“你摸摸我嘛。” 眉心一跳,漠苍岚倏地闭上眼,别开头去,手中的折扇倒是毫不松懈地抵在他和她之间。 回慕王府的一路上,傅思滢都在哭。 “呜呜呜,你摸摸我嘛。” “好难受,好难过,好伤心。” “我的脸颊要烫坏了。” 马车里,她要忍受燥热的折磨,他要忍受夜凉的侵袭,双双受苦,好不同心。 一回到慕王府,漠苍岚马上命人吩咐刘医圣来给傅思滢诊治。 与漠苍岚分别的傅思滢,更难伺候。王府侍女不得不强行抱住她,才让刘医圣安稳把脉观症。 漠苍岚窝在温暖的卧房中等了一会儿,脉诊过的刘医圣凝重来禀:“药效不重,用不着解药,傅大小姐忍过去就好了。” “让她忍过去?”一想起傅思滢那哼哼唧唧,漠苍岚就头疼,“既然药效不重,给她喂一副安神的药,让她睡一觉过去,不可?” 刘医圣解释说:“是傅大小姐所中的药量不多,所以才显得药效不重,而并非是此药本身的药效不重。寻常安神药压制不了,此毒的解药毕竟伤身,傅大小姐忍过今晚的燥热不安就好。” “本王看她现在已经糊涂了。” “这类毒药都有乱人心智的功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症状。傅大小姐若是醉酒,差不多也会是这种表现。” 所以宁瑞成那种放荡子中药后变得无所顾忌,大肆展露无耻下流的兽性,而傅思滢就…… 漠苍岚揉捏眉心。 她就变得和平日里完全相反? “王爷,老奴看您的气色不佳,您方才是不是受寒,另外还发功了?” “嗯,”漠苍岚简短地说,“一下子而已。” 刘医圣顿时面露愠怒:“您体内的寒毒愈发严重,前几日才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命,一定要好生养着!您若是不配合,老奴就是大罗神仙转世,也再救不得您!” 正说着,房门处突然发生混乱和吵闹。护卫方止无奈阻拦,傅思滢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唔,呜呜,”声音细弱得真真成了个小丫头,“我想找他……我好想见他,你不要拦我啊!” 方止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劝:“傅大小姐,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我要和他一起歇息!” “这这这……”方止结巴了。他不过是一个下人,有啥资格说不行? 这时,刘医圣从内打开房门,笑眯眯地请傅思滢进去。 她双眼一亮,赶忙欢欣雀跃地往屋里闯,闯进去一看见漠苍岚,就一头往漠苍岚的怀里扎,像是抱大树一样双臂大张将他紧紧抱住。 此时漠苍岚比赴宫宴时穿的要厚实许多,连两只手也戴上手套,不用再顾及躲避傅思滢的触碰。这下可是任由傅思滢抱个爽。 重新得到这么大一块清凉,舒服极了,魂都要爽得发抖。 她真挚地表白:“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漠苍岚默不作声,斜依在榻上。整个人都被厚实的衣物包裹,而厚实的衣物之外,还要被一个撒娇鬼包裹。 屋内暖和和的,她的身体源源不断地散发热气。刘医圣早就离开,屋内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屋外的王府下人在按照主子已就寝来收整。 身上挂着一个撒娇鬼,让漠苍岚做不了别的事,他缓缓闭眼,想通过思考一些朝务政事来转移注意。 他刚一想,撒娇鬼就开始哼哼。 “嘤嘤嘤,好舒服,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漠苍岚:“……” 她一边说,还一边使劲要往他的怀里拱。拱不进去,就往上爬。两三下,脸蛋就凑到漠苍岚的脸旁,亲亲热热地要蹭蹭。 漠苍岚后仰着头,尽可能地离她远点。同时伸出手去抓她的后脖颈,试图像抓小奶狗一样将她抓开。 而傅思滢当然不是小奶狗。 一被漠苍岚碰到后脖颈,她马上眯眯眼,享受极了:“嗯,嗯!” 终于,脸颊蹭上他的下巴。这唯一能接触到的光溜溜冰凉,顿时成为撒娇鬼的最爱。 “嗯……好舒服,好喜欢。”蹭蹭蹭,整张脸都埋入他的颈窝。 漠苍岚也终于忍不住开口:“傅思滢,你安分点,快睡觉。” 傅思滢特别大方,立即回应:“你和我一起睡!” 呼……吐气、吸气,吐气、吸气。 酝酿情绪片刻,漠苍岚猛地出手,该抓为按,狠狠将傅思滢的头按入胸膛毛茸茸的绒毛里。 瞬间,将傅思滢所有的哼哼唧唧全部堵住。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深渊或地狱:“不想死,就快闭嘴睡觉。” 音落,屋内一片安静。傅思滢头埋他的胸口,整个人完全扑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的,非常安静乖巧。 就在漠苍岚认为她终于安分下来时,刚松一口气,一道闷声传来。 “咱们一起睡觉嘛。” 第90章 归还银两 我很喜欢你,一起睡觉吧。 结果就是两个人闹了一整晚,直到天快亮,傅思滢才终于发泄完所有的火气,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恢复正常的第一个表现,就是远离漠苍岚。 不再燥热,自然就会排斥漠苍岚的好冷好冰。 而且哪怕是在昏睡中,情绪也很暴躁恶劣。口中不知道嘟嘟囔囔着什么,一个劲地挥胳膊踹脚,活脱脱一副要把漠苍岚从榻上踹下去的架势。 见状,被她紧抱一整晚的漠苍岚,果断抽身。傅思滢消散掉的火气,似乎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掩不住怒容,叱令侍女立刻将这个过河拆桥的女人抬到客房去! 等傅思滢一走,屋内安静,漠苍岚重重揉捏眉心,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向床榻。 这一夜真是疲惫。 褪去衣物时,注意到手腕上缠绕的红绳,不由地心情复杂,重重叹气。七夕之日,他和她手腕上的红绳还真是结实,一点也没有脱落。 他终于意识到这根红绳竟是一道捆仙绳,将他绑得严严实实,让他对她这个麻烦精摆脱不得。 天色渐渐亮起,慕王府后院却难得极为安静。知道主子一大早吩咐侍女将傅大小姐抬去客房,守在主子卧房门口的护卫方止有些失望地砸吧砸吧嘴。 咦,主子还真是正人君子。 不过直到日上三竿也没发现主子有起身的意思后,方止又很快欣慰。 啧,看来傅大小姐昨晚把主子折腾得够呛,主子起不来了! 不仅是漠苍岚睡了一上午,傅思滢同样睡过一上午,这让一大早赶来慕王府接傅思滢回家的李氏,心慌意乱。 听到王府管家说漠苍岚和傅思滢都没起身时,李氏吓得张口结舌。 管家一怔,赶忙解释:“夫人不要误会,王爷与大小姐促膝长谈一整晚,天色蒙蒙亮时,大小姐才回去客房歇息,所以尚且起不得身。” 李氏大松一口气,有些尴尬地对管家说:“不知我能否去看看思滢?” 管家犹豫一下,命人去问后院情况,幸好慕王已经起身,这才得到宰相夫人可以入后院照顾傅大小姐的准允。 李氏匆匆来到傅思滢所在的客房,入屋,见女儿安睡在床上,连昨晚的衣装都没有脱,这才全然放心。 傅思滢脸上的妆容花得一团糟。李氏请王府下人打了水来,温柔地给女儿简单净面。 傅思滢在温润的葛巾触碰中醒来:“唔……娘?” 李氏应一声,埋怨道:“你昨晚都和慕王爷聊了什么,怎么一脸的泪痕?” “嗯?”傅思滢伸手捂住额头眉眼,脑海中依然混沌,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手揉捏额头,头痛欲裂。 聊?昨晚和漠苍岚聊什么? 泪痕? 她的? 怎么可能,她有什么好对漠苍岚哭的。 “快清醒清醒,简单收整一下去向慕王告辞。困的话,等回家再补眠。” 傅思滢被母亲安排着,动作僵硬迟钝地洗漱整衣,出门去向慕王道别。 结果。 管家恭敬地说:“王爷已经离府,有交待傅大小姐随意去留。若傅大小姐有别的需要,小人一定待命遵行。” 紧皱双眉的傅思滢是一脸宿醉般的情绪不佳,没见到漠苍岚也好,她懒得应付。 与母亲回家途中,渐渐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对于昨晚的记忆近乎于无。只大概能记得登上漠苍岚的马车跟他去慕王府,坐在车里时,她该是抱怨过热,然后……然后发生什么,就一概记不得。 那个冷血鬼不会趁机对她做什么吧! 正巧李氏也问:“慕王府的管家说你与慕王促膝长谈一整晚,你都和慕王聊些什么?” 傅思滢一怔,随口编几句应付过去:“无非是问昨晚德妃加害于我的事情前后。此事牵扯太多,最后还是全凭慕王处置为好。” “对对,你不要再掺和此事,”想起昨晚宫宴,李氏还心有余悸,“你与德妃、素敏大长公主府的仇怨就此结下,众人皆知慕王行事狠辣,就由慕王挡在你身前处理一切事情罢。你往后乖巧点,你少惹人,人少惹你。” “知道了。” 回府还未下马车,就听车夫在外禀报:“夫人,门口停着本家的马车。” 李氏精神一凛,下意识就问:“本家来人做什么?” “自然是来归还银子喽。”傅思滢不以为意,掀开车帘率先下车,然后转身搀扶李氏。 李氏整整衣摆,叹口气,神色并不好:“怕是不止。昨晚先是你抢了傅芳薇的风头,然后是胡二小姐暴露出你遗落的两张借条,最后是宫中侍卫把和本家人同行的卫兰灵抓走。单是一件事情都够生怨的,这三件事凑到一起,本家怕是要疯掉。” 傅思滢冷笑:“疯掉最好,我还怕她们不疯呢,省得整天受被她们故意添堵的气。” 母女二人进入府邸,刚刚绕过屏风看到院子,目光就被院子里面摆放的几个箱子吸引住目光。 装银箱子的对面,是表情僵硬的傅二夫人、三夫人。 双方目光一对,哪怕是青天白日也能看到电闪光火。 傅二夫人冷着脸说:“三千两,一文不少,还给你们。把那两张借条拿来。” 李氏取来借条交给傅二夫人,傅二夫人看一眼,立即当着面将两张借条撕成碎片。 “不过是借大哥大嫂家中三千两银,大嫂好手段,直接就要把本家给毁了!”傅二夫人一点也没有道歉的意思,说话也直白无比,“踩着本家上位,大哥大嫂的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 被指责算计自家人,李氏很不高兴:“还望弟妹说话谨慎,昨晚发生的哪一桩事是我家中主动挑出的?有因才有果。若是一开始弟妹就没有强行借银,也不会发生昨晚的事。” 李氏在傅二夫人面前,从没有这么硬气过! 傅二夫人或许别的话说得不对,但有一句话绝对没错,那就是傅宰相家的确是踩着本家上位了! 昨晚皇上对傅宰相一家的百般赞赏,与对本家的一通大骂行程鲜明对比。如今皇城哪家还会认为傅宰相一家是不入眼的伪世家? 傅二夫人根本不将李氏放入眼里,转而看向傅思滢:“思滢,你昨晚让芳薇当众出丑,这个恩情婶婶和芳薇铭记在心。” 瞧傅二夫人咬牙笑得可怖,傅思滢也笑,但笑容要真诚许多:“铭记在心呐?呵呵,那再好不过啊。” 傅二夫人瞬间黑脸。 出丑,自然是记忆越深越出丑。 不甘心被傅思滢挤兑,傅二夫人阴沉着脸警告傅思滢不要太得意忘形。 “思滢,需要二婶婶提醒你,你家中是为何被借走三千两的吗?” 傅思滢也拉下脸,目光如野兽一般危险:“二婶婶,你不提此事,我还差点忘了,二婶婶与卫兰灵的关系甚笃,难道之前没有听说过卫兰灵要害我的打算?” 她突然这样说,惊得傅二夫人瞬间一抖。这种反应当然逃不过傅思滢紧盯的目光。 “看来是有听说过?呵,二婶婶需要我向慕王回禀这个疏忽吗?” 傅二夫人双目一紧:“傅思滢,我没听说过,你别想威胁我!” “不不不,我怎么敢威胁二婶婶。我只是想和二婶婶平安相处,嗯?” 傅思滢唇角勾笑,分毫不惧傅二夫人的怒火。 呵,没听卫兰灵说过就怪了。没有二婶婶搭桥,胡灵静肯搭理卫兰灵? 二婶婶拿她给卫兰灵下毒的事情威胁她,那她就拿二婶婶与卫兰灵是同谋来威胁。她倒想看看,是谁更怕一点。 双方的视线纠缠在一起,直到傅三夫人谨慎地开口:“大嫂,二嫂也是太过担忧本家的声望,才说了这些气话,您别放在心上。我们离府前,老夫人有特意叮嘱过,都是一家人,一定要化干戈为玉帛,不能做出兄弟阋墙的事,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傅思滢不以为意地瞥三婶婶赵氏一眼,李氏则微微点头。 见李氏的神情缓和些许,傅三夫人清清嗓子,郑重地说:“过几日中元节祭祖,老夫人说或许是往年都没有带大哥大嫂一起的原因,才惹得咱们之间生分,所以今年想把大哥大嫂带上一起祭祀先人。大嫂,您看好吗?” 李氏一怔,带他们祭祖? 傅思滢细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从来都不带他们一家祭祖,只是为了缓和关系,就带他们祭祖? 这谎话鬼才信! 傅宰相不在身旁,李氏第一时间看向傅思滢。傅思滢则示意母亲可以自行拿主意。应或不应都可以,看心情就好。 最后,李氏让傅三夫人转告老夫人,说自己一家都会去的。 得到这个答案,傅三夫人明显大松一口气。很显然,若是李氏拒绝,有傅二夫人指责傅宰相一家心机颇深的话语在,今日走这一遭无疑就是断绝关系的宣告。 七夕之前,本家不怕,也不信傅宰相一家有胆子和本家断绝关系。但经过昨晚宫宴,现在轮到本家怕了。 送走本家人,傅思滢问母亲为何答应和本家一同祭祖。 李氏叹气:“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这是本家主动求和。你爹爹若是知道能去祭祖,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91章 劝人买房 是的,知道本家接纳他们祭祖,傅宰相很是开怀。 他白日在官署见到傅诗,就听闻老夫人有意允他中元祭祖。本来担心家人不愿,回府听李氏也同意后,自然眉开眼笑。 “本来还担心因为宫宴上的事情,会与本家结怨。没想到母亲如此宽容。”傅宰相很是感慨。 傅思滢瞧到父亲的高兴劲儿,也就没好说扫兴话。父亲母亲又不傻,对于本家真正的意图心知肚明。无非是眼下长房一家名望盛大,大得让老夫人就能不在意没有血缘,也要拉拢。 但是父亲自小不被本家认同,心底是极其渴望被接纳的。这种接纳不是出于功利,而是真正希望能有家人。只是,本家人永远不会相信父亲的赤子之心。 傅宰相今日心情格外好,给三个孩子挨个夹菜,夸赞道:“为父从来都没想过你们三个会在宫宴上大出风头,给咱们家大争脸面。为父今日入宫上朝,受尽旁人羡慕,也是风光无限。” 回想被外人围住夸赞家风的场面,傅宰相笑得合不拢嘴。 喜极而泣,抹一把泪:“好啊,好!” 容辰和芸芷倒没觉得有怎么风光,他二人根本对那些猜谜魁首得来的赏赐不知意义。 芸芷对于宫宴最大的记忆,就是那个她一见钟情、二见绝望的心动。容辰则是念念不忘与长姐一起殴打宁瑞成的经历,仍心存恨怒。 容辰生气地对傅思滢说:“没想到竟是卫家表姐害你,长姐,你当初说得真对,那就是一条毒蛇!不知慕王决定如何处置她?” 这个问题傅宰相和李氏也很关心。 傅思滢摇头:“且先看她到底怀没怀上吧。” 就在傅思滢与家人还打算等着慕王决断时,万万没有想到的人登门了。 狼狈而羞愧的小李氏和一脸不善的王老妪站在府门外,见是她二人,李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们还有脸出现在我和思滢的面前!”李氏大怒,“若不想我现在把你们打死,就赶快滚!” 小李氏和王老妪面对李氏毫不留颜面的斥骂,一点反驳的话也没有。哪怕是泼辣的王老妪,也安静如死人。 傅思滢站在母亲身后,注意到这二人双双背着小包袱,她眉尾一抖,沉声缓缓问道:“卫夫人这是又来投奔吗?” 不等小李氏回应,冷冷嗤笑一声,惊得小李氏像一只被惊吓的鸡缩起脖子。 小李氏摇头,沙哑着嗓子低声说:“不、不是,是来……是来……” “是来求情的?”傅思滢接口。 小李氏的话语戛然而止,脖子缩得更短。 当即,李氏心火大盛,气不打一处来:“你女儿卫兰灵差点把思滢害得身败名裂,你不仅有脸来,还有胆子求情?我、我……” 李氏气红眼,左右转头,很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来打人。 傅思滢讶异,紧忙将母亲拦住。母亲一向温婉端庄,能气到想打人,可见是怒到极点。 小李氏“噗通”一声跪下,泪如雨下:“姐,是兰灵对不起思滢,我也不敢求什么原谅,只求你们能饶兰灵一条性命!” “咚咚咚”磕了一串头后,小李氏将身上的包袱拿下,手忙脚乱地摊开亮出里面的东西。 “姐,这是我所有的身家,都给思滢赔不是!只要能饶过兰灵一命,往后妹妹给你们当牛做马!” 瞧小李氏亮出的一包袱的金银细软,傅思滢相信这些的确是她们的全部身家。看来是被逼到绝路了,不得不散尽家财以保全性命。 这就说明…… 她们已经是卫侯府的弃子! 目光瞥向小李氏身后的王老妪,在母亲对小李氏的赔礼表示不稀罕时,傅思滢冷不丁问道:“看来卫夫人和老妪是被卫侯府赶出来了?” 小李氏一怔,沉默不语。 见之,傅思滢冷笑。她就说么,小李氏前来赔礼求饶,带着王老妪做什么,王老妪可一点也不像是会给她家认错的样子。原来这二人是被卫侯府赶出来了。 与母亲对视一眼。李氏眉头一皱,瞬即又变得冷漠。 显然,卫侯府是对卫兰灵是恨到家。碍着卫兰灵肚子里可能有孩子,才不得不继续留下卫兰灵,但对卫兰灵的娘和姥姥就不再忍耐,直接把人赶出了卫侯府! 既是这种情况,李氏更不会给自己家招惹麻烦。 “卫兰灵的下场由慕王决定,慕王打算如何,可不会听旁人安排。你拿着你的东西快滚。若是慕王能饶卫兰灵一条命,这点东西够你们一家回乡的盘缠!” 见母亲说罢,要拉着自己离开,傅思滢立即笑道:“呵,回乡?不管卫兰灵有没有怀孕,只要卫兰灵还有命活,她就是卫侯府的人,死了也是卫侯府的鬼。” 她的话听得旁边几人不解,她又道:“卫夫人,你不要想着能找谁求情,卫兰灵被慕王处置,她只能自求多福。你的这些家底,还是在皇城中买个宅子住下为好。毕竟不管卫兰灵怀不怀孕,她被赶出卫侯府是早晚的事。你们一家在皇城中有个固定住处,以后也好帮卫兰灵跟卫侯府磨啊。” 一番话令小李氏大愣,怔望傅思滢,仿佛不能理解双方闹到这种地步,傅思滢为何还会替卫兰灵着想! 而且……说的有道理! 就算卫兰灵真的怀下身孕,卫侯府也一定会在卫兰灵生出孩子后,将卫兰灵抛弃!到时候祖孙三人流离失所,任人欺辱,岂不悲惨? 在皇城中拥有一处自己的住处,何其重要! 傅思滢与李氏将小李氏和王老妪拒之门外,小李氏失魂落魄时,王老妪毫无收敛地开口了。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些没用!你这一点东西根本入不了宰相府的眼,别乱糟蹋了,你不信。瞧瞧,现在怎么说?”王老妪率先被傅思滢的话语所蛊惑,立刻说,“去买个宅子还不错。” 说罢,王老妪突然破口大骂道:“卫侯府一群猪狗不不如的东西,臭不要脸的,糟蹋了老娘的孙女,还把老娘赶出来!活该他们家的大少爷变成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脏烂!” 在宰相府下人的驱赶下,两个人缓缓离去,伴随着王老妪戾气十足的咒骂。 傅思滢和李氏停下脚步,转身回望,见小李氏和王老妪都已远去,这才松快。尤其是李氏,这次傅思滢差点出事,实在是吓到她,让她对庶妹一家完全厌恶、再无耐性,提起十二分戒备。 傅思滢得空去了一次锦相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令狐老丈这次对她的态度缓和不少。 令狐老丈一边练拳,一边听傅思滢说完所求,最后答应得很爽快。 “两天以后再来,你要的人就能准备好。” 傅思滢点头:“需要多少银子?” 令狐老丈一个击掌隔空击向粗壮的梧桐树:“要什么银子,不用!” 眼见那棵隔得老远的梧桐树剧烈摇晃,傅思滢诧异非常:“不用银子,为什么?” “老夫心情好,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一见令狐老丈生出不耐烦,傅思滢急忙应答,生怕错过这么一次免费的馅饼。 她想了想,又问:“老丈,您看我能学武功吗?” 闻言,令狐老丈不屑地上下打量她几眼,说:“你这小身板,经得起练武?你身上的毒刚解没多久,还是安分修养吧!” “唔,是……”再一次被拒绝习武,傅思滢倒没有多么失望,只是忽然想到什么,她一愣,诧异反问,“您怎么知道我身上的毒刚解没多久?” 令狐老丈打拳的动作一滞,背对着傅思滢片息,缓缓收势,更是不耐烦地回道:“这不是废话吗,你中的是七日丧命毒,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难道不是前不久才解的毒?” “唔,是。” 傅思滢应一声,想起解毒,就不得不再一次质问:“老丈,当初我从您这里买下的毒药,您对我说是能够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毒药,会让人在临死前遭受巨大的痛苦。这些都没错。但您还说了那毒药是无解的!” 想起刘医圣为双双中毒的何长易和卫兰灵成功解毒,傅思滢就心中憋屈。 若是没有刘医圣,她就能笑看那两个人赴黄泉! “为什么您给我的毒药被人解毒了?”傅思滢恼火地问,“您该不会因为给我的是劣质毒药,所以这次才不收我的银子吧?” 没想到傅思滢误会他的好意,令狐老丈气得胡子一抖一抖。 “毒药无解,也得看是谁解!老夫好心不收你的银子,你还要怀疑老夫的心思?也罢,你想要清方门替你找丫头,三百两拿来!” 一见令狐老丈动怒,傅思滢立即脚底抹油,速速离去:“晚辈两日后再来,多谢令狐老丈了。” 音未落地,人都不见了影儿。目送她一溜烟跑掉,穿胡子瞪眼的令狐老丈缓缓平息怒火,低声嘟囔:“废话,那毒药是刘医圣研制的,他自己当然能解!” 第92章 真相 锦相楼云集皇城中的贵人赏光,傅思滢离开时遇到不少熟悉面孔。无论是否同辈年龄,都来与她客套,并且结尾大都是邀她一同聚会游玩赴宴等。 在七夕宫宴前,傅思滢至多是受同辈人追捧关注,而七夕宫宴后,她俨然成为皇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对于这些人情往来,傅思滢没有拒绝。 她需要广交朋友、广结善缘,让自家的声望和地位慢慢崛起,成为坚固的堤坝可以经受任何洪水的冲击。 而她与芸芷容辰在宫宴上的大出风头,只是第一步! 在众人的围捧中,傅思滢嫣然带笑,一一回应。等她离开锦相楼后,二楼一群只敢远远观望的青年才俊,惊叹连连地转身进入雅房。 “不愧是傅大小姐,果然气度不凡、出挑至极!” “听闻傅大小姐深得皇上和太后的看重赏识,皇上都当众夸赞她是‘独一无二’。” “傅大小姐为太后解梦,得‘不拘旧规重人才’,实在是我等寒门学子之福。真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一位才女佳人!” 郎俊松在旁边笑得与有荣焉,一边推门而入,一边朗声道:“我早就说过,傅大小姐不是一般女子!” 一入门,看到唯二没有出去看热闹的人,笑问:“芝玉公子和何公子果真是清雅文士,连傅大小姐都吸引不得你二人。” 僵坐在桌旁的何长易,干巴巴笑了两声,看着一众友伴对傅思滢议论不断,他唇瓣紧抿,神情晦暗。 她的确不是一般女子,出身高贵却重视寒门。他始终想不明白,明明他与她早早相识,明明他应该抓住机会谋求她的赏识和助力,可为什么!为什么与她落得眼下如此僵持的关系!? 站在临街窗边的白倾羽,看着傅思滢登上马车后离去,不被旁人看到的眸中带着几分欣赏和暖意。 还是没有看到她的真面目,只能看到乌黑的发顶和白皙的脸廓。 他本不在意她是什么模样,可突然,很想一观她的真容。因为她的确……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转身,淡笑落座:“今日是何兄入职府衙主簿的贺宴,我等先干为敬,祝何兄入仕应顺,一展抱负!” 音落,雅房中一片恭贺。 傅思滢回到府中时,正逢有下人风尘仆仆地不知从何处归来,一脸急切。 “见过大小姐。” 傅思滢点一下头。认出这下人是府中外院的小厮,平日里给父亲母亲跑腿做杂。 本没在意,结果发现下人求见夫人。不过一会儿李氏出现,很是重视地召下人入堂详说。 李氏还唤傅思滢一起。 “娘,什么事?” 李氏低声道:“你之前不是说过,让娘派人去查卫家是什么情况吗?” “嗯,有结果了?”傅思滢好奇。 李氏点头:“这不是人刚刚回来么。正好,你就一起听吧。” 傅思滢眼眸一微眯,看向这个原来是被母亲派出去查卫家的小厮。 小厮躬身道:“夫人,小人前去邺城暗暗查访了三天,确定事实无误,才回来向夫人回命。还望夫人不要怀疑小人所说。” 嗯? 傅思滢与李氏对视一眼。 这说的,彷佛是查出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你且说。” “卫夫人的夫家早在两年前,就因卫夫人无子而休掉了卫夫人。” …… “什么?!” 李氏猛地一惊,身体都前倾绷直。 傅思滢也诧异愣住,微启唇直盯小厮,以为是自己听错。小李氏两年前就被休掉了?! 小厮接着道:“卫夫人的夫君另娶新妇,新妇顺利生子。卫夫人一直和其母在邺城另住他处,以绣花女红为生,时不时能得到表小姐的些许贴补救济。直到卫夫人的夫君病故,新妇待表小姐极为苛刻,连带着卫夫人和其母的生活也艰难起来。” “之后,卫夫人以不用卫家给表小姐准备嫁妆为条件,从卫家得到些许补偿后,就从卫家带走表小姐,寻到皇城前来投奔了夫人。” 小厮说罢,还拿出几张纸来,奉给李氏。 “小人大胆谎称是表小姐的夫家下人,前去卫家索要表小姐的嫁妆。卫家的主母愤然将已故卫老爷给卫夫人的休书临了一份,扔给小人。” 李氏接过临摹的休书,傅思滢赶忙凑头去看。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看罢,李氏神色愈发凝重:“是的,不会错的,这正是休书。” 傅思滢眉头紧皱,问小厮:“那卫家的主母对卫兰灵母女二人是何态度?” “卫家主母只道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自卫夫人将表小姐从卫家带走的那一刻起,两家便再无关系。还让小人转告卫夫人和表小姐,只求日后老死不相往来。” 又询问一些细节后,李氏给了小厮不菲的赏银,叮嘱小厮保密此事,挥手令小厮离去歇息。 “没想到她们竟然瞒着这么多事!”李氏大怒。 傅思滢思绪万千,脑海里如同一团乱麻。 前世喜欢卫兰灵都来不及,哪里有想过去查邺城卫家的情况,毕竟小李氏和卫兰灵都说卫家没人了,自然也没有查的必要。 可万万想不到,这祖孙三人撒的是弥天大谎! “各自嫁人后,娘就与她再未见过,只是逢年有她的书信问好。没想到完全被她蒙在鼓里。” “真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傅思滢低喃着声音,神色阴沉。 她恍然想起许多事儿,比如小李氏那一包袱金银细软。她之前还以为是卫家的家产薄少,现在看来,那不过就是小李氏和卫兰灵的所有钱财。 还有卫兰灵见到傅老夫人时,说什么思念祖母的话。当时便觉得假,如今更是发觉假得厉害。 她们真以为身处异地他乡,所以想怎么胡说就怎么胡说? 小李氏根本不再是卫夫人,就是个弃妇!而卫兰灵则更卑微,是被休之妇从夫家带走的姑娘! 这种身份,别说是她家的表小姐,就是皇上的表妹,也会被人轻视。 李氏又生气又发愁:“此事不能让卫侯府知道,要不然,卫侯府一定会以为是咱们家知情隐瞒,故意让卫兰灵和宁瑞成接触,给他们家带去晦气。” “卫侯府行将就木了,怕他们做什么,”傅思滢并不担心卫侯府怪不怪罪,“看来姨母和卫兰灵是真无退路,邺城都回不去了。她们或许真把卫家想成死得没人了,所以才会装得这么像。” 前来投奔时,那愁绪姿容,无一不真。往后还一直都装得那么像! 知道卫兰灵和小李氏的身份真相,唯一能令傅思滢开心的,就是以后她不用再害怕会逼得这对母女因为无法扛负苦痛,而跑回邺城。 就在皇城生不如死着吧。 …… 尽管天气还很炎热,院中的树已开始飘落油绿的叶子。芸芷站在椅子上,努力去找桑树上还有没有独自苟活的桑葚。 傅思滢一边把玩着玉制九连环,一边时不时喝一口滋养身体的补药。 轻轻一声“当”,手中的九连环完全解开。勾起得意地哼笑一声,再手指灵活地将九连环串起来。真是堪称完美。 一口气将药汤喝尽,抬头看向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的芸芷:“别找了,早就没有了。” 芸芷不开心地正要跳下椅子,突然,空中响起剧烈的鞭炮声!惊得芸芷差点摔下来,好在被侍女眼疾手快地扶稳。 姐妹俩面面相觑。 “从哪里来的鞭炮声?” 这时,何婆子慌慌忙忙跑来,不等走近就大呼:“大小姐,二小姐,快!快整装,皇上御赐的匾额到了!” 等走近,一看姐妹俩个都是没个正形的凉快打扮,更是急得脑门生汗,连声催促:“快、快,老爷是和匾额一起从宫中来的,还有慕王,慕王也来了!夫人已经去迎了。老爷中途就派人去书院唤了少爷回府,少爷也都到了!” 闻言,傅思滢立即带芸芷去快速整装。不过还是很纳闷,收个匾额嘛,至于搞出这么大的阵势? 须臾,外面的鞭炮声更为盛大,堪比成亲之喜的热闹。 确定衣装恰当,傅思滢和芸芷匆匆跑向府门,刚跑到前院,就望着一院子的太监宫女瞠目结舌。 几十个太监宫女或端着匣盒木盘、或抬着箱篓,绫罗锦缎、珠玉金银……太后和皇上赏赐的一件件物品被亮示在青天之下,吸引着跟随而来的官员羡慕目光。 没错,许多与傅宰相交好的官员在得到皇上的准允后,都来捧场。 漠苍岚就站在众人之首,还是那副大狗熊的模样,握着个小手炉。 见之,傅思滢眉间一抖,莫名觉得这一幕像是他来娶亲的。 咳,呸呸,她才不会嫁给早死鬼! 注意到傅思滢赶来,漠苍岚向她投去一个意味莫名的目光。 在众人的恭维庆贺声中,御赐匾额“清朴文雅”正式挂上傅家的大堂。傅宰相眉开眼笑地向捧场的同僚道谢,邀请众人前去锦相楼赴宴。 漠苍岚落后几步,与傅思滢走在一起。 傅思滢觉得他此举怪怪的,便狐疑地瞥他。 蓦然,听到他说:“有一件事我先告诉你,你好好想想,然后考虑如何宽慰宰相和夫人。” “什么事?” 漠苍岚勾住衣襟的长绳拉紧:“皇上有意召你妹妹入宫。” 第93章 吵架 第九十三章吵架 傅思滢前行的脚步一停,呆呆地看向漠苍岚。 “你说什么?” 漠苍岚收紧大氅,很有耐心地重复道:“皇上有意召你妹妹入宫。” “不可能!”傅思滢惊喝一声,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忍下惊诧和慌乱,连忙压低声音向漠苍岚问:“皇上为什么会召我妹妹入宫?这太突然了!” 她看向漠苍岚的眼神不自觉地带着上怀疑和质问。是不是,是不是继她之后,他和皇上还要算计芸芷的亲事,拿芸芷一生的幸福来捆绑傅家的忠诚? 她已经受制于他与皇上的城府手段,难道她一人还不够,连芸芷也要被利用? 对于她质疑的目光,漠苍岚一开始还没察觉,淡定回应他也不知道皇上为何会突然做出此举,可忽然感受到她眼中的愤怒和怨恨,扭头一看对上她的双眸,倏地,漠苍岚眉头紧皱。 他应该询问她是不是怀疑他,也应该训斥她好生大胆、敢用这种眼神看他,可终究他只是拧眉不语,与她对视着,僵立原地。 旁人都已经离开傅府去锦相楼赴宴,傅思滢和漠苍岚却对视僵站在傅府门前。 她满目愤怒,他则眉眼愈发凉薄。 “是我在家中的地位不够,让王爷和皇上不放心,还是自订下婚约以来,我违逆刁蛮,令王爷皇上不满?” 从她的话语听出藏不住的怒火,漠苍岚眉眼一厉,冷冷吐出五个字:“与本王无关。” 傅思滢当即冷笑,她才不信! 皇上或许对芸芷瞧着喜欢,但堂堂天子,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哪里会见到个顺眼的姑娘就往后宫里带。说到底,都是控制傅家的手段。 而他漠苍岚,与皇上是一丘之貉!他从皇上口中得知此信时,有没有对皇上说过半句劝谏,有没有与皇上商量过她傅家怕是接受不得,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会暴跳如雷? “呵,与你无关?”傅思滢冷嗤,“与你息息相关!” “姐……”忽而,芸芷出现在远处,怯生生地唤,“你走吗?” 芸芷在外面等了半晌都没等到长姐一起同行,返回寻找时,才发现长姐和慕王莫名对立僵持。 与漠苍岚的对峙被打断,傅思滢不敢回头以满面怒容去面对芸芷,只道让芸芷到马车里等她一会儿。 “哦。”芸芷低应一声,视线在傅思滢和漠苍岚之间扫扫,感觉这二人之前的氛围很是紧张古怪。 等到芸芷走远,傅思滢重重呼出一口气,语气恨恨道:“慕王爷,我不管皇上是因为什么想要召芸芷入宫,还请您转告给皇上,芸芷还小,入不得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 恼火说罢,她甩袖便走,根本不在乎漠苍岚是个什么神情脸色。 盯着傅思滢远去的背影,漠苍岚的眼眸越来越幽深,直至眉间皱起山川时,缓缓闭眼。片息后再一睁眼,没压抑住的怒火勃然爆发。 真是…… 放肆! 与芸芷同车去锦相楼的路上,傅思滢一直紧紧抓着芸芷的手,片息都不松开。 她深知人微言轻、势单力薄,若是皇上真的强行令芸芷入宫,别说是她,就是父亲母亲也阻拦不得。 那可是皇宫!芸芷这般单纯顽皮的性子如何入后宫生存,如何去和德妃梅妃那样的狠角色周旋应对? “姐,你冷吗,怎么一直在发抖呀?”芸芷回握傅思滢的双手,搓一搓。 “无事。”傅思滢摇头,目光深深看着芸芷。她一定不会让芸芷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倘若人能一生都保持着年少时分天真浪漫的性情,那该是多大的幸福。而她就是希望芸芷能如此幸福顺遂,平安一生。 叹口气,将芸芷拥在怀中:“芸芷,等会儿多看看别府的公子,要知道如今满城的青年才俊,任由你的挑选呢。” “姐!” 芸芷娇哼一声。只是在长姐看不到的地方,神情有些落寞。 傅宰相在锦相楼设宴答谢皇上御赐家风匾额的尊荣,可谓是备受瞩目。一家人在席间听尽恭维夸赞,还没有定亲的芸芷和容辰更是成为各家争抢讨好的目标。 傅思滢一直兴致缺缺,目光时不时地从漠苍岚的身上扫过。她担心漠苍岚会将皇上有意召芸芷入宫的消息告知给父母。而漠苍岚自到场后,都再没有看她半眼。 之前在宫中结识的户部侍郎千金洛浅苏,和兄长洛生明一起来寻闲聊。 洛浅苏指向某个方向,冲傅思滢一瞥眼。傅思滢顺之望去,见是国子祭酒夏大人。 平素里最是清高自傲的夏家人,席间神情都不是特别好。 洛浅苏低声说:“因着之前在宫中发生的纠缠,夏素昔最近颇受连王爷的示好困扰,二人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令夏家苦不堪言。夏素昔最近都不敢露面了。” 傅思滢不在乎地收回目光:“管她做什么。” 洛浅苏隐晦地看她一眼:“夏家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为夏素昔摆脱连王。思滢,你不会猜不到夏家最有可能想到的是什么办法吧?” 顿时,傅思滢唇瓣紧抿。 能救夏素昔于水火、并且有力震慑连王的最佳办法,无非是将夏素昔许给慕王!而这也是夏素昔和夏家一直以来的期望。 悠悠的,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漠苍岚。巧的是,正见夏祭酒去向漠苍岚请安。 能看见夏祭酒嘴皮子不停地在说,漠苍岚则偶尔才微微点头回应。 忽视心中的不悦和愤怒,将这些情绪视为人的占有欲作祟,傅思滢悄声问洛浅苏:“令尊与夏祭酒平日相处如何?” 洛浅苏摇头:“未曾多听父亲提过,你也知,夏家人都是自命不凡。” 傅思滢不以为然地笑:“夏素昔都能与胡灵静互道姐妹,夏家还有什么好自命不凡的?” 洛浅苏赞同点头。 “浅苏,你与夏素昔之前可曾有过交集?上次在宫中,你帮我去扔香蕉皮,最后没有被她查出异样吧?” “没有。我与夏大小姐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我一无家世二无相貌三无才情的,她自然不会注意到我的。”洛浅苏自谦至极。 “既然如此,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傅思滢不好意思地开口。她今生与洛浅苏相识没多久,却一直在请洛浅苏帮她,真是惭愧。 洛浅苏却欣喜非常:“你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一定帮你达成。” 于是傅思滢附在洛浅苏耳旁,秘密私语数句。 了解请求后,洛浅苏十分轻松地应下,但还有些犯难:“可我该以什么名义呢?我没主持邀约过,名义小怕是拿不出手,名义大又不招人信。” 傅思滢也拧眉思索。 这时,耳边传来洛生明和容辰兴高采烈的聊天话语。 洛生明:“我倒是去年便去了,只是马上功夫实在不济,所以毫无收获。本打算好好练习的,但太过懒惰,至今也没再上过马,实在惭愧。” 容辰很是羡慕:“洛哥能去就好厉害,我也骑术不精,好想去。我长姐之前答应过我今年让我去的。” 说完,容辰转头去问傅思滢:“长姐,今年秋猎我能去吗?你之前可是答应过要我说服爹娘的!” 傅思滢神思缓了一下,才想起之前在本家的南山别苑里,为了让容辰帮她去找打人的棍子,有答应过容辰会劝爹娘同意他加入今年的秋猎。 “嗯,我记得的,会……” 忽然,傅思滢灵光一闪! 想到一个主意,扭头就速速与洛浅苏商量起来:“你看这个名义如何?” …… 一场盛宴宾主尽欢,傅宰相和李氏二人笑得脸都快要僵掉。送走几乎所有的客人后,才诧异发现慕王还未离去。 傅宰相略有忐忑地候在一旁,哪怕被慕王附近的火盆热得浑身冒汗,也不敢有半分疏忽。 本欲与芸芷容辰先行回府的傅思滢,见之,吩咐下人将二小姐和少爷安稳送回家后,返身走来。 她没有靠近,就在远离漠苍岚的地方停下,冷脸看他。 漠苍岚不理会她,淡然说着闲话。 “你本家没有来人吗?” 傅宰相摇头,还给本家说好话:“没有。不过都是一家人,不用来。” “那三千两银子还给你了吗?” “还了还了,七夕第二天就归还了。” 两次回答,足以把傅宰相的正直老实表现得淋漓尽致。 漠苍岚沉默半晌,终于张口:“有一事,皇上命本王来转告宰相。” “王爷请……” 傅思滢猛地上前,怒视漠苍岚:“你当真要说出口?” 漠苍岚不看她。 被二人夹在中间的傅宰相左右看看,纳闷不解。什么事儿?怎么思滢像是早知道的样子。 就当傅思滢以为漠苍岚经过慎重考虑,会回头与皇上再商议时,漠苍岚冷不丁地说:“皇上有意召傅大人您的二小姐,入宫伴圣。” 音落,傅宰相和李氏僵住。 傅思滢瞪向漠苍岚的眼神则在瞬间,愈加恼恨。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芸芷不去!” 第94章 双胞胎姐妹 “思滢!” 李氏紧张地拦住傅思滢,为她敢当面与慕王起冲突捏一把汗。 傅宰相慌忙解释:“小女莽撞,王爷海涵。只是不知皇上怎会突然有此想法,要召臣的小女儿入宫?” “本王不知,”漠苍岚绷着面容,淡漠起身,“本王只是来转告皇上的意思,宰相有任何不满和疑虑,都可以入宫求见皇上当面问清。” 说罢,他眼尾的冷漠扫向傅思滢,似乎是嘲讽傅思滢在他面前强硬拒绝算什么本事,有胆子就去找皇上! 傅思滢面颊发僵地目送漠苍岚离去。直到听见父亲和母亲的惊慌叹气,忍不住气冲上头,双手重重拍在红木桌上。 “啪”,洒落盘盏茶碗,惊得傅宰相和李氏诧异看她。 夫妇二人对长女的勃然大怒并不感到突兀,因为他们若不是忍得住,也很想发火。对视一眼,双双叹气,都是烦恼愁苦得很。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召芸芷入宫呢? 傅思滢几乎气红了眼:“我绝不会同意芸芷入宫!” 皇室之人,果真都是冷血无情。她表现得如此抗拒,他还向父亲母亲说出此事,足以说明压根不将她傅家人的喜怒哀乐当一回事! 是啊,谁会对在乎一件利用工具的喜怒哀乐? 既然如此,她会用她自己的法子解决问题! 锦相楼的后院别有洞天。 令狐老丈按照傅思滢之前的要求,给她找来两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清伊和润伊。 两个丫头是双胞胎姐妹花,父母双亡后被大哥大嫂卖给清方门。 傅思滢有些犹豫:“你们既然是承了清方门的恩情,可能保证日后对我的忠心?” 妹妹润伊不假思索,朗声便道:“我们生是清方门的人,死是清方门的鬼,哪怕日后跟了你,也是如此!” 姐姐清伊扯妹妹一下,但没有否认妹妹的想法,而是眼神不安地看向令狐老丈。 见之,傅思滢自然郁闷,不满地问令狐老丈:“您这是何意,我又不会缺了您的银子,何必找来这两个对你们清方门忠心耿耿的丫头?” 令狐老丈呵呵一笑,并不无措,反而理直气壮地回说:“这老夫可没有办法。清方门本就不是给你找人办事的地方,能找出这两个丫头来,已经很不错。你不想要,我清方门还不愿意放人呢!” 闻言,傅思滢皱眉撇嘴,相当无奈。 是她有求于人,又能奈何?而且眼下也就清方门的人可信,找来的丫头跟了她以后,不至于会背主,日后反将她一军。 罢了,忠诚于清方门便忠诚于清方门吧,既然不会被她收买,就更不会被小李氏和卫兰灵她们收买。倒是让她用起来更放心。 “既然如此,就算是老丈您没有给我完善行事。作为补偿,接下来的安排您可得帮我尽善尽美。” “好吧。” …… 自打傅思滢装似不经意间对小李氏说买宅子以后,在王老妪的日夜念叨下,小李氏终于下定决心在皇城中买下一处宅院。 第95章 约定行事 即使有之前卫兰灵从卫侯府得来的贴补银两,小李氏她们的手头也并不宽松,最后只在外城买下一处五分地的宅院。 院子是宽敞些,家具等物却寥寥可数,且大都陈旧。但是再破旧,也到底是个家。 终于有了稳定的住处,可以遮风挡雨,不用再担惊受怕,小李氏欢心不已。自从来到皇城,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遗憾的是,卫侯府不让卫兰灵出府,要不然母女二人可以好好高兴高兴。 上街买了些寻常物件,回家的路上,瞧见路人都围着在看什么。小李氏凑上去一瞧,就见是有一对同胞姐妹在卖身葬父。 两个丫头长得一模一样,虽然姿色普通,但胜在模样老实乖巧。 可惜这是在外城,没有那么多达官贵人会出手帮忙。还是围观看热闹得多。 小李氏刚买了宅院,没有多余的钱去买丫头,正打算离开,只听两个丫头哭哭啼啼起来。 “求求好心人,施舍几个子儿让我姐妹俩把爹爹埋了吧。我们不多要,钱只要够让爹爹入土为安就好,我和妹妹为奴为婢,什么都能做!” 旁边的妹妹又补充道:“不对,为妓为娼不做,也不给家中有老少爷们的做奴婢。我姐妹二人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也不求有乱七八糟心思的人来相助!” 姐妹二人的话瞬间就留下小李氏的脚步。 犹豫再三,最后上前将两个丫头带走了。 小李氏记得女儿不止一两次抱怨过需要能信任的丫头。女儿孤身一人在卫侯府的日子不好过,她想送进去一个丫头能让女儿舒心。 傅思滢就坐在街边正好能看到的茶楼上,瞧小李氏带清伊和润伊离去,缓缓勾起唇角,神情戏谑。 晴音收回目光,好奇:“大小姐,您想要买那两个丫头?卫夫人都带她们走远了。” 晴音还奇怪呢,大小姐莫名其妙在这个小茶楼里喝茶,怎么就能正好遇到卫夫人在街边买丫头? 傅思滢轻笑摇头,重点有些歪,教训道:“以后不要再称呼她为‘卫夫人’。” “那如何称呼?” “唤她李夫人就好,因为她的头上早都没有夫姓了。” “李夫人?” 晴音还想问为什么,只见洛家小姐的侍女匆匆走入,前来请安:“傅大小姐,我家小姐已经与友人出城,打发奴婢来请您。” “知道了。” 洛浅苏已达成约定,傅思滢离开茶楼,登上马车,跟随洛府侍女出城而去。 等前方结伍而行的少男少女出现在视野中,傅思滢吩咐车夫慢一些,不用紧跟。 远远瞧见容辰少爷就在其中,晴音低声道:“是洛小姐和洛公子邀请同伴友人外出练习骑术,为即将而来的秋猎做准备。您不是说不感兴趣,就让少爷一个人去了么,怎么现在又跟着?” 傅思滢浅笑:“呵呵,我是对练习骑术不感兴趣,但那队伍里有我感兴趣的人。” “人?” 洛家兄妹的队伍行至城郊一处猎苑,公子贵女们从各家马车上纷纷而下,相互嬉笑议论着进入猎苑。 洛浅苏和哥哥说了一下后,带着丫头在猎苑外等候。不过一会儿,就见傅思滢的马车到。 “你果真来了,”洛浅苏迎上,略有郁闷地说,“夏大小姐太难相邀了,好说歹说才请来。可她一来,见你弟弟也在,顿时就不高兴地当众摆出难看脸色,真是叫我难以下台。” 傅思滢感念洛浅苏的帮忙:“倒叫你难堪了。你且等着,等我与她说顺了,就让她给你道歉。” “给我道歉?”洛浅苏笑出声,无奈地连连摇头,“我可承受不起,还是算了罢。” 避开人群,傅思滢随洛浅苏悄悄进入猎苑。洛浅苏还有邀请的友人要招待,不能与傅思滢多相处,很快就与她分别。 傅思滢和晴音各牵一匹马,绕过猎苑的场子,进入边缘的树林间等候。 下马靠在粗壮的树干旁,望着广阔的草场,傅思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晴音闲聊。 不过一会儿,听到从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傅思滢心中一紧,立刻直起身子闻声望去。 只见,正是洛浅苏与夏素昔二人结伴而来。 夏素昔不知洛浅苏要与她说什么,有必要来这么边缘的地方,而一看到傅思滢,顿时脸庞一僵,神情很是不好。 恼视洛浅苏:“是你要与我说什么,还是她要与我说什么?” 不等洛浅苏开口,夏素昔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就要离去。 见之,傅思滢立刻高声道:“是我要找你,托洛家小姐搭条线罢了,你确定不与我好好聊聊吗?” 夏素昔回首,眉头紧紧皱起:“我与你有什么好说的?” “呵,咱们俩可以聊的有太多了,比如说慕王,嗯?” 一提慕王,夏素昔更是神情怨恨。她虽不知那日害她出丑的幕后指使就是傅思滢,但她毕竟是在傅思滢和慕王面前出的丑,不用傅思滢说,她自己就羞愧万分、难堪至极。何况现在又是从傅思滢嘴里说出慕王,真是让她羞愤交加。 “你要和我聊慕王?慕王岂是你我能私下非议的?傅思滢,不要以为你是已定的慕王妃,你就能肆意行事。” 傅思滢摇头,脚步轻缓地上前两步:“自是因为我是已定的慕王妃,所以我能聊的慕王才会令你感兴趣,不是吗?” 夏素昔狠狠蹙眉。沉思片刻,终是忍不住低声询问:“你要聊什么?” 傅思滢勾唇一笑,侧身比出一个入林详谈的手势。 夏素昔眉头皱得更紧,思忖半晌后,下车,跟随傅思滢进入树林。 见之,洛浅苏和晴音双双在外等候。 “你要聊什么?” 注意林中寂静,夏素昔有些心急地再次发问。 走在前方的傅思滢倏地转身,上下打量夏素昔,缓缓勾起嘴角。 若是熟悉她的人,哪里敢这样轻易地独自跟随她进入树林。这个夏素昔还真是找死都不带怕的。 不过这一次,傅思滢还真不是有坏心思。 “夏素昔,你好像对我有敌意?” 听到傅思滢风轻云淡,夏素昔抿嘴:“若是你对我有敌意,那我就对你有敌意,若是你没有,那我也就没有。” 这故作高深的话令傅思滢生出轻笑,她很干脆地说:“那我没有。” 夏素昔鼻尖一皱,显然认为傅思滢是为了让她下不来台而说谎。 “那我也没有。”夏素昔紧跟着道。 “呵呵,”傅思滢也不指出她的虚情假意,反而拍手庆贺,“既然如此,那我们可以做一次相互信任放心的交易了。” “交易?什么交易?” 在夏素昔紧张好奇还有些许嘲讽的目光里,傅思滢从袖口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夏素昔。 夏素昔接过纸张刚看两眼,就露出惊色,急忙认认真真观阅。 片刻后,全部看完,脸上的震惊诧异之色愈发浓重,不敢相信地紧盯傅思滢,抖着声音问:“你确定?!” “当然,”傅思滢淡然点头,“用不着怀疑,你所渴求的并不是我想要的,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我愿意成人之美。况且,你不是还急着想要摆脱连王的纠缠吗?” 闻言,夏素昔眼中闪烁着惊疑和巨大的心动。 傅思滢静默地等待对方的考虑。 过了许久,夏素昔咬牙:“我还是不能相信你。因为你,德妃娘娘被撤下凤印,胡灵静被禁足在家,我自认与你并不和睦,当然不能相信你会如此好心。我这样做了,万一你是故意害我出丑,我便是名声尽毁!” “那你要如何才会相信?” 夏素昔暗想几息,灵光一闪,笃定道:“立字据!” “嗯?”傅思滢眉头一挑,露出好笑神色,“你要我立字据?” “对!将你我之间的交易都明明白白写下,写下我这样做都是你在背后指使。若日后出现意外,我也能凭这张字据挽回名声。” 夏素昔显然是从傅思滢亮出本家的欠条此举中获取了灵感。 瞧夏素昔一脸赌徒般的狂热和畏惧,傅思滢思量了思量,干脆地点头:“好!” 请洛浅苏帮忙寻来纸和笔,傅思滢当着夏素昔的面儿,将她二人之间的商议如实写下。一式二份,还与夏素昔各自摁下手印。 夏素昔眼神在洛浅苏身上瞧了瞧,冷不丁地道:“洛浅苏,你也算是见证人,不表态吗?” 洛浅苏一怔。她不知傅思滢和洛浅苏之间都说了什么,只能不解地看向傅思滢。 见夏素昔神情强硬,傅思滢问:“你确定?这种事情,自然该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向清冷高傲的夏素昔,难得露出嘲讽的冷笑:“你二人不是好友吗,她替你作担保又如何?若是事情无误,大家自然相安无事,而一旦出现差错……傅思滢,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可不希望会出现差错。所以,我要确保你也同样希望不会出现差错!” 被夏素昔逼迫,傅思滢微微紧目。 “想必加上洛浅苏作保,你就一定会认真考虑出差错的后果了。到时候,一旦这张字据流出,不仅是你的名声,就连洛浅苏的名声,都会落到谷底!”夏素昔满是狠意地威胁。 面对威胁,傅思滢自己倒是不害怕的。毕竟她既然会主动提出这次的交易,就比谁都希望这次的交易能够顺利达成。她只是不想让洛浅苏趟入浑水。 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洛浅苏,仔细观察傅思滢和夏素昔二人的神情,主动道:“我能看看你们的契约吗?” 见洛浅苏眼中并没有不安反而充满跃跃欲试,傅思滢犹豫片息,也便将字据交给洛浅苏看。 接过字据,一扫眼,洛浅苏立即瞠目结舌,失声惊问:“你不想为慕王妃了?!” 眼瞧远处的晴音听到惊呼声后,惊诧地向这边张望,傅思滢立即示意洛浅苏闭嘴。 “你也知晓此事的严重,浅苏,你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傅思滢不悦地看向表情强硬的夏素昔:“想要担保人,我可以另找他人。你要是执意拖带洛浅苏,这交易不谈也罢。呵,此事若是成功,谁更占便宜,你心里没数吗?” 在夏素昔阴晴不定的脸色里,傅思滢冷笑:“过了这个村,可就再没这个店。你别得寸进尺。” 听罢,被惊到愣神的洛浅苏又赶忙细看傅思滢和夏素昔二人的表情,见夏素昔迟迟没回应,她蹙眉一咬牙,声色定定:“见证担保而已,我做!” 说完,不等傅思滢反应过来,就伸出手指染上红泥,摁下手印! 啪啪。两张契约字据,三个人的手印齐全,一旦流出,三个人的名声都得受损。 傅思滢惊诧地盯着洛浅苏,皱眉无声。 洛浅苏则冲傅思滢笑笑,转脸对夏素昔说:“这下夏大小姐该满意了吧?” 仔细检查过两张字据,夏素昔故作姿态地淡淡点头,将属于自己的字据折叠收好,留给傅思滢一个清高的眼神:“等信吧。” 说完,走出树林,骑马走了。 人一走,洛浅苏立刻追问傅思滢:“你真的打算不当慕王妃了?还要和夏素昔用这种法子。这可是皇上下旨赐的婚!” “正因为是皇上赐婚,所以我才要和夏素昔用这种法子。我不用违抗圣旨,也不用求到慕王头上,只用等皇上回心转意……或者说迫不得已收回成命。” “可……” 傅思滢摆摆手,不愿多说,转口责备道:“你太鲁莽,这种事不该应下,我明明已经快要逼迫她放弃让你当担保人的想法!” 她很不认同洛浅苏的出手相助。 脸色凝重的洛浅苏愣一下,摇头:“我是为你着想。” “为我?” “如果你和她此事不成,字据流出,有我这个担保人在,好歹也能为你辩解几句,说你我都是被她胁迫的也未尝不可。而没有担保人,一旦失败,你是半点回旋之地都没有!” 这一点傅思滢又岂会不知。她害怕牵连洛浅苏,没想到洛浅苏也在为她着想。 这是个值得真心结交的朋友。只是她一直不明白,洛浅苏为什么会对她这样好?二人相识不久,洛浅苏就能对她掏心窝子。 “浅苏,真的多谢你。我不知我有何本事,能让你这样相待。”傅思滢有些动容。她不敢再相信人,也就是洛浅苏这么一个,能令她放心。 这点温暖,至关重要。 洛浅苏笑着拉起她的手,二人向树林外走去:“你不知,我其实仰慕你许久,觉得你这样的女子洒脱爽利,令人羡慕。我的性子和家世都容不得我像你这般。” 对此,傅思滢只能苦笑两声,对于洛浅苏的想法实在是不以为然。洒脱爽利?若是可以,她也想做个文静贤淑的普通姑娘。 洛浅苏笑:“一直无缘与你结交,多亏了七夕宫宴相见。能得到你的认可为友,还能帮上你的忙,我求之不得。” 瞧着洛浅苏与她相握的双手,傅思滢勾起笑,心中温热得不像话。 多谢。 多谢还有人能帮她。 …… 清伊和润伊在假装回家安葬了亡父后,便正式归入小李氏的新宅。没有工钱,小李氏供她们吃住就好。 若是小李氏知道这对双胞胎丫头都是杀过人的狠角色,不知道还会不会开心自己便宜得到两个使唤丫头。 卫兰灵如今被囚禁在卫侯府,以保护她那肚子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一块肉。卫侯爷和卫侯夫人因为独子宁瑞成被阉割、府中封地被皇上收回,本该给傅思滢赔罪道歉的,也完全没有表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傅思滢表面上奈何不了他们。背地里嘛,无非是找黄毛小儿和街头乞丐传教一些打油诗,让卫侯府的笑话在皇城中传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卫侯府怒不可遏,更是将所有怒气都撒在卫兰灵的身上。吃喝供应着,毒骂诅咒也常伴卫兰灵耳边,令卫兰灵饱尝痛苦。 另外一个该给傅思滢赔礼道歉的素敏大长公主府,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送来一些金银珠宝,下人的模样都像是在打发叫花子。 真以为凭胡灵静害她的仇,单就一些钱财和三个月禁足便可以抵消? 她只是暂且记下,毕竟当务之急是护住芸芷不被召入宫。 不过两日,傅思滢和夏素昔的交易开始。 皇城中忽然开始大传特传夏祭酒的趣闻。夏家辈出文豪大儒,府中的老太爷是皇上任太子时的太子太傅。夏祭酒膝下有一嫡女,也是才情无双。 趣闻就和夏大小姐有关的。 街头巷尾,茶馆酒楼,议论得兴起。 “夏家的大小姐仰慕慕王多年,自小就芳心相许,为此夏家拒绝过多少王公贵族府上的示好,这是各个世家都清楚的事情!” “夏大小姐和胡二小姐是闺中密友,胡二小姐又是皇上慕王的表妹,可想而知胡二小姐肯定时常撮合二人。” “二人都是才貌双全。慕王不是体有寒症吗,夏大小姐看起来也清清冷冷的,我觉得十分般配。” 有关夏素昔喜欢慕王多年、非君不嫁,以及二人十分般配的言论,如洪水滔滔,瞬间就占据皇城众人的茶余饭后。之前什么连王讨好夏大小姐的消息,早就淹没在洪水中。 就连书院里的容辰都听到不少闲话。 “气死我了!”容辰来回踱步,焦急不已,“他们竟然说是长姐你破坏了夏大小姐和慕王的大好姻缘!这和长姐你有什么关系,明明是皇上下旨赐的婚!” 傅思滢对于现在流言蜚语的蔓延范围很满意,不以为意地说:“难道你指望他们明着说,是皇上破坏了大好姻缘?” 容辰话语一塞:“那他们也不能说你啊!” “说就说罢,说过这阵就好了,我又不会掉块肉。” 一旁也在发愁的李氏见她如此宽心,真不知道是该急还是该欣慰。 “赐婚这么久,这会儿才突然传得人尽皆知的,是不是夏家有什么想法?” 到底是多吃多年盐的长辈,李氏立刻就想到这其中会不会有夏家的手段。 傅思滢倒也不帮着掩饰,嘟囔一句“谁知道呢”。 突然,屋外传来芸芷的匆匆脚步声:“姐,姐,不好了!” 一闯进屋,芸芷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夏大小姐自尽了!” “什么?!” 李氏和容辰惊得双双弹起。见之,傅思滢只好摆出一副被惊到僵硬的模样:“自尽?” “嗯!”出府与友人同游的芸芷一听到消息,就赶回府给家人说,“悬梁自尽的。好在侍女发现得及时,给救了下来。但听说夏大小姐还是死意不绝。” 李氏满心狐疑:“为什么呢,是被最近的流言蜚语吓到了?” 芸芷摇头:“不是!听说是因为慕王。夏大小姐爱慕多年,在七夕宫宴上见到姐姐与慕王感情亲密,她自知再无可能,就想不开要自尽!” 李氏惊骇:“真是个痴情种!” 美人殉情的故事,不管放在什么朝代,不管放在哪儿,都是足够令人震惊的香艳的事儿。何况这个美人足够才貌双全、身世不凡,而美人所为殉情的男子更是威严不可妄言。 这个事情对于旁人来说,顶多是个足够和朋友说叨多年的趣闻,可对傅家来说,就有别样的沉重了。 傅宰相下朝听闻此事,半晌拧眉不语。 李氏和芸芷容辰都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唯独傅思滢一人,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毫不在意的模样。 半晌,傅宰相沉重开口:“思滢,你最近安生留在家中,不要随意出府。夏家女如此一闹,旁人必定对你颇有微词。” 傅思滢懒懒应一声,没多说。尽管她觉得真是不公平,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是她主动求赐婚的,还是她耍尽手段争抢慕王呢?为什么要责怪她? 李氏担忧:“咱们要不要去夏家看望看望。” “别,咱们家的立场本就尴尬,夫人还是不要掺合为好!”傅宰相深深叹气,“此事一定会传到皇上和慕王耳中,且看皇上和慕王如何打算罢。” 第96章 我悔婚 傅思滢一点也不惧怕皇上和慕王知道会如何。 还是那句话,都是夏素昔在闹腾,与她何干?她可没有半点能被指责的地方。相反,她还会非常大度宽容地做出让步呢。 又过两日,也不知皇上和慕王有没有听说此事,不管二人是因何没有及时表态,夏素昔又自尽了! 上一次是悬梁自尽,这一次则是面对父母家人的宽慰劝说,羞愤地一头撞上床柱,立即晕死过去! 芸芷整天出府和自己的小姐妹们议论此事,回府给傅思滢描述起来,活灵活现,像是她亲眼看见一般。什么血流如注、惨不忍睹,总之是怎么惨怎么说。 皇城一片哗然。 “痴情啊痴情!” “夏家家风一向森严,古朴保守,自然见不得夏大小姐这般闹腾。可说到底夏大小姐也没做错什么,就是爱之深啊。” 也就是夏家的千金能得到众人的体谅感慨,换成其他府家的小姐,这会儿早就被骂不要脸骂死了。 带着帷帽的傅思滢坐在锦相楼里,听着周围的议论,轻声嗤笑。呵。夏素昔没做错什么,她就做错什么了吗? “做得不错,还得再接再厉,”她言语轻松,“若是明日皇上还不表态,你就再来一次狠的。” 坐在傅思滢对面的女子,同样带着帷帽,不露真容。但一张口,熟悉的人都能辨明身份。 “我晓得。” 说完沉默片息,夏素昔又道:“你确定此法有用?我、我如今压力很大,双亲家人皆是惊诧,对我好生指责,嫌我大丢女儿家的脸面。” 与傅思滢达成这样的交易,夏素昔自然是不敢如实对家人说的。夏家人都是清高自傲的性子,哪里会同意夏素昔抛去脸面这样闹腾。要不是夏素昔实在想嫁给慕王,再加上有傅思滢主动提出交易,夏素昔只有脑子进水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 听出夏素昔语气的焦急和不安,傅思滢安慰道:“放心吧,怎么会没用。你一番痴情,他们还能眼睁睁看你去死不成?只要你一直闹下去,所有人都会退步。毕竟你才貌双全、家门相配,又与慕王有多年感情,结成连理是理所应当的。” 被傅思滢不经意地一番狠夸,夏素昔怔怔没再言语,但想来底气又足了些。 毕竟就连傅思滢都说她与慕王般配,那她的确需要坚持下去。 傅思滢问:“难道在你昨日撞头之后,令尊令堂没有缓和态度吗?” 夏素昔轻声道:“有。” 第一次悬梁自尽,夏家人痛心震惊,安慰过后便是指责训斥。而第二撞了头,夏家人忽然意识到夏素昔死意坚定,指责她的话顿时就少了大半,纷纷宽慰开导。 “有就对了,”傅思滢的口气无比笃定和蛊惑,“再有第三次发狠的,令尊令堂一定会慌神大乱。就算是皇上不表态,他们也会冲进宫中求皇上成全你与慕王。尽管你现在对他们所有隐瞒,可一旦事成,你与家人多年的心愿就能达到,到时候阖家欢乐,嗯?” 夏素昔低头,缓缓喝掉手中已经变凉的茶。 “我知道了,”她起身,离开前轻声说,“你记住你的承诺,你答应会帮我的。” “放心,我一定会的。” 夏素昔走后不久,傅思滢也结账离开。 她虽头戴帷帽,可锦相楼的掌柜熟悉她的身姿气质。将傅大小姐莫名与一个神秘女子坐在大堂说了几句话的事,放在心上。 就在傅思滢与夏素昔见过面的当天,皇上终于表态。 皇上召夏祭酒密谈许久,最终的结果还是无法令夏祭酒满意。皇上只是命夏祭酒好好照顾安抚夏素昔,又赐了些赏以安慰夏素昔的痴情真心,还答应等夏素昔养好身子,夏家可以大举比文招亲等花样,任由夏素昔挑选优秀男儿。 夏祭酒满心失望。所有的这些,都宽慰不了女儿的一往情深啊! 夏祭酒一夜没睡,不知道该怎么将皇上的意思向女儿转达,又或者该不该说。就这么一犹豫,翌日,还在宫中官署处理公务的夏祭酒,忽得家中讯息,说是女儿要跳湖寻死,让夏祭酒快快来救! 宫中请休,一下子就捅到皇上面前。 听闻傅家小姐要跳湖,皇上十分发愁地放了夏祭酒出宫后,寻思片刻,也赶忙微服出宫了去。 夏素昔这一次跳湖闹的动静,果然是特别大,人们纷纷闻讯而去。 傅芸芷正和姐妹们玩闹着,突然听到消息,小姐妹们都急匆匆去看热闹,芸芷则赶忙回家将事情告诉给傅思滢。 “姐,夏素昔要跳湖自尽!” 傅思滢早有所料。未多说,直接去求李氏允她出府。 “娘,她怕是死意已决,我得去看看。” 李氏又是不忍又是犹豫:“你去又能有什么用呢,还得惹人非议。” “万一呢,总归是条人命。” “唉,好吧,娘和你一起去。” 等傅思滢赶到望月湖时,望月湖岸已经人满为患,怕是半个皇城的人都来了! 而夏素昔自然不是在湖岸边威胁说要跳湖,她可是在湖中央!湖水最深的地方。 夏素昔站在船头上,一脸凄然惨淡,毫无生存之意。她所在船只的周围,同样围着满满的船,有的是夏府下人准备随时营救的,有的是看热闹嫌弃太远不够畅快非要亲临现场的。 傅思滢来得迟,同样挤在岸边,找不见一条能送她凑到跟前去的船。 芸芷那些来得早的小姐妹有没登船的,唧唧喳喳地给她说明情况。 “夏大小姐说想游湖散心,夏家人以为她是想开了,就和她一起登船游湖。本来还提防着,船一直就在湖边徘徊,但时间一久,夏大小姐果然情绪大好,夏家人也就松了戒备。” “这个时候,夏大小姐说想一观望月湖全貌,夏家人就让船夫把船划到了湖中央。结果……” 结果夏素昔就突然变了脸,说要跳湖喽! 这时,忽然从湖中央传来一阵惊呼。众人引颈望去,只见是夏素昔忽然动作,在船头蹲下身子,这才引起惊慌。 不过一会儿,瞧见有一艘湖中央的船驶向岸边。 上面刚下来一个下人,一群人就围拥上去询问情况。 下人愁着脸,大叫:“大家不要挤,放小人过去!我家大小姐说临死前想见慕王爷最后一面!各位大人快放小人走吧!” 傅思滢看准时机,立刻登上这条好不容易空出来的船。夏家的下人还想驱赶,紧跟其后的芸芷立刻训斥:“有没有眼色,我姐姐你也敢拦!” 夏家的下人还有点懵呢,岸上的众人已经惊呼:“是傅大小姐!” “宰相夫人也来了。嚯,今天真是有的瞧!” 一听面前的绝美女子是傅家大小姐,夏家下人神情古怪地请了傅思滢一家登船。 “还、还请傅大小姐好生劝劝我家小姐。” 傅思滢蹙眉,面目凝重:“我会的。” 乘船缓缓抵达湖中央。由于夏素昔以命相逼,同船的其他人都被赶到其它船只上,还要与她的船保持一定的距离。 夏祭酒痛心疾首地劝慰,夏夫人带着夏素昔的兄弟姐妹也在哀声苦劝,夏素昔则置若罔闻,兀自瘫坐在船头,默默哭泣。但凡有人有靠近她的嫌疑,她立刻惊若麻雀,戒备地警告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她,要不然她就一头扎到湖水中去。 夏家人注意傅思滢到,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夏素昔只轻飘飘瞥了傅思滢一眼,也没理会。 只有傅思滢与夏素昔二人心中清楚一切。 傅思滢表现得很谨慎小心,没有贸然开口,与一些纯粹看热闹的人一样都是乘船守在周围。 李氏叹气:“夏家姑娘真是痴情。” 傅思滢“唔”了一声。 芸芷心情复杂地凑到傅思滢身旁,悄声道:“之前在七夕宫宴上,我还觉得她很讨厌,现在又觉得她特别可怜。不能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多让人难过。” 顿时,傅思滢眉头一紧,垂眸看向芸芷。 芸芷怔怔望着夏素昔的方向,神色同情又紧张,还带着几分哀伤。 一时间,傅思滢的心中颇不是滋味。寻常围观看热闹的,无非是对夏素昔的行为感到唏嘘,而芸芷却颇为感同身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芸芷会说出这种话,亦是在表明她自己的感受。 傅思滢紧锁眉头,百味杂陈。 就在这般僵持中,终于,人们等到慕王出场。 慕王与皇上同来,但都没有露面,隐在船舱里。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和慕王的贴身护卫方止站在船舱外主事。 在众人朝龙船跪拜高呼时,傅思滢严厉的目光投向夏素昔,无声地警告她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一出戏,只有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唱完,才会是好戏! 众人跪拜过后,太监总管高声呼唤:“夏大小姐,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慕王爷来了,皇上也来了!” 一听是慕王爷到,夏素昔顿时双眼发亮地紧盯龙船:“臣女拜见慕王!”激动无比,竟都忽视了皇上的存在。众人对夏大小姐的深情认识更深。 龙船内没有回应,只有小太监出入传话。 很快,太监总管就满脸笑意地又高呼:“夏大小姐,皇上和慕王爷邀您入船一叙呢! 还不快快移船面圣?” 闻言,傅思滢立刻勾起嘴角的冷笑。 只见夏素昔先是一喜,后绝然摇头:“不,臣女无颜面圣,无颜面对慕王爷。本是想在死之前再看慕王爷最后一眼,既然慕王爷不愿主动现身,臣女也别无他法。能死在慕王爷的面前,也算是臣女得偿所愿!” 说罢,夏素昔一个倒头弯腰,惊得旁人大呼:“不敢不敢!” 在众人的心惊肉跳中,夏素昔暂停下动作,但她不是不打算寻死了,而是有话要对傅思滢说。 “傅思滢,你何其有幸,能嫁予慕王为妻,这是我以性命都交换不来的好命。” 瞬间,被夏素昔对话的傅思滢吸引无数目光。 傅思滢面色严肃,不苟言笑,直直看着夏素昔,没有言语。 夏素昔凄惨一笑,很是动情地说:“我虽不是自幼与慕王爷相识,但也算相识多年。我闺中好友胡灵静是慕王爷的表妹,她时常予我谈论慕王爷的才能威严,令我倾心仰慕。我以为……” 一声哽咽,几乎语不成句:“为了能配上慕王爷,我勤学诗书、苦练琴棋书画,也认真练习厨艺,跟母亲学习掌家理事。为了能配上慕王爷,我不理闲事,将认为应该学习的,都拼命学会,只为了日后能为慕王爷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王妃。我以为,凭我的才情本事和家世,是能配上慕王爷的,万万不曾想到……半路杀出个你来!” 听夏素昔先是将自己海夸一通,再隐隐有指责她横刀夺爱的意思,傅思滢微微撇起嘴角,看向夏素昔的目光带上几分冰冷。 做戏当真了吧,说得如此情真意切,还想顺道抹黑她一下? 而除了傅思滢外,旁人所有亲耳听到夏素昔说出这话的人,都被感动得连连叹气。一些软心肠的姑娘家已然抹泪,有的人看向傅思滢的目光都带上浓浓埋怨。 夏大小姐喜爱慕王多年,还为了慕王爷那样努力,真心天地可鉴。而傅大小姐什么也没做,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圣旨,就抢了好大的便宜成为慕王妃,这实在太不公平! 夏素昔俯身痛哭好一会儿,抹泪:“傅思滢,我平日里与你少有来往,不知你的人品性情,但我想,慕王爷与皇上既然选择你,那你就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我比不过你,是我不好。” “我不是自轻自贱的女子,做不得那种抢夺男子的没脸没皮的事情。但一想到往后不能陪伴在慕王爷左右,我就痛彻心扉,难以喘息!所以,我只求一死!望你在我解脱情劫之后,能好好照顾慕王爷,不会让我死不瞑目!” 夏素昔的话语多妙。虽然她得不到慕王,但她也不争抢慕王,只求一死!完全彰显出夏家千金的骨气和骄傲。 人们看向夏素昔的眼神有多同情感慨,盯向傅思滢的目光就有多指责埋怨。 傅思滢一脸僵硬地看着夏素昔在做戏。不得不说,装得真像,令人惭愧。 对傅思滢说完,夏素昔朝夏祭酒和夏夫人的方向,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父亲、母亲,是女儿不孝,有负您二老的生育教养之恩!若有来生,女儿必定加倍孝顺您二老!” 叩完父亲,再叩圣上。 “皇上,臣女今日鲁莽行事,惊扰皇上圣驾。臣女自知有罪,若有来生,一定为皇上当牛做马,瞻前马后!” 最后,答谢慕王。 “慕王爷,臣女今生不能与您共守白头,来世一定会时时守在您的身旁,不再给旁的女子可趁之机!” 最后再抹黑傅思滢一句,说完,高高仰头,眼泪如泉涌,划过脸庞脖颈,姿态清冷绝美。 “永别了……” 身子一歪,作势就要扎入湖水中。 刹那间,湖上人湖岸人皆大惊高呼,惊呼声此起彼伏。 夏家人一个比一个脸色苍白。夏府会水的丫头婆子刷刷刷像下饺子一样跳入湖水中,奋力向自家小姐的方向游去,以备及时营救。 千钧一发之际,傅思滢突然朗声道:“我悔婚!” 瞬间,糟乱乱的场面一寂。众人齐齐扭头看向傅思滢,神情震惊。 她说什么?! 李氏和芸芷诧异至极,可此时也说不出别的话来。而早就等着这一句的夏素昔,很自然地就停下要跳湖的动作,急急大喘着气,怔怔直盯傅思滢。 旁人以为夏素昔是被吓的,只有傅思滢晓得,眼下夏素昔一定是大大松出一口气。 呵。 她要是不说“我悔婚”这三个字,闹出这么大的场面,夏素昔怎么收拾?就是没打算跳湖寻死,这望月湖也得跳上一遭! 的确,此时,夏素昔心底的巨石落地了。 傅思滢没有食言,答应会帮她的,那就好! “我悔婚!”傅思滢再次朗声重复一遍,劝慰夏素昔,“夏大小姐还是安生活着为好!” 确定傅思滢说的是悔婚,议论声像滚开的水,沸腾不止。 傅大小姐敢当着皇上和慕王的面,说悔婚?! 傅思滢朗声说罢,在众人的注目下,一转身,面向龙船方向直直跪下。 “臣女傅思滢,拜见皇上,拜见慕王!” 半晌,龙船内都没有动静,也没有小太监出来给太监总管传达皇上的意思。 太监总管站在龙船船头,又惊又急,连连叹气。 这、这闹的是什么事儿嘛! 傅思滢面色坦然,但又动容,一字一句地说:“皇上,您当初赐下慕王与臣女的婚事时,一定不知道夏家小姐夏素昔对慕王的爱慕之心,所以皇上您并没有错。臣女领旨谢恩,也不晓得夏家小姐对慕王的深情,所以臣女也没有错。而夏家小姐出于矜持,一直不敢将爱慕说出口,更是没有错。” “在不知晓真情之前,无人有错。可在知晓了夏家小姐的真情之后,若臣女还无动于衷,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眼瞧远处龙船船舱的一处窗口,有一角帘子掀起,傅思滢立即摆出一副感动至深的模样,比夏素昔要情真意切多了。 “皇上与慕王一言九鼎,自然不能做出收回成命之事,而臣女一个小女子,不用顾忌那么多约束和规矩!臣女在皇上赐婚之前,与慕王本不相识,赐婚之后,也不曾多见,所以与慕王尚无感情可言。既然已知夏家小姐的深情,当然该后退一步,以成人之美。” 傅思滢郑重叩首:“皇上,臣女斗胆悔婚,任由皇上处置惩罚,以求皇上成全慕王爷与夏家小姐的姻缘美事!” 她都这样说了,李氏又能如何。只能仓惶跟着跪地叩首,一副认错模样。 芸芷更是满眼惊慌,呆呆跟随跪地,不明白怎么几句话的工夫,长姐就要违抗圣命悔婚! 望月湖上,一片宁静。无论是站在船上的人,还是跳入湖中的人,都呆愣愣盯着跪地叩首的傅思滢,全被震惊。 真乃大胸怀啊! 宁愿自己顶着抗旨的罪名悔婚,也愿意成全别人的姻缘。傅大小姐,果然是奇女子! 夏素昔紧绷脸跪着,目光从傅思滢的背影上移开,眼巴巴盯向龙船,一脸期待。 傅思滢都愿意主动悔婚承担罪过,皇上就不用发愁没有台阶下。赐婚吧,赐婚吧,赐婚慕王与她! 苦等半晌,终于,太监总管的声音重新响起:“皇上有命,传傅家小姐与夏家小姐入船拜见。” 顿时,哗然一片。 皇上要召两位姑娘一起相谈,可见这桩婚事是有变数了! 刚才还要死要活的气氛,莫名轻松欢乐起来。人们都想着皇上肯定会答应傅家小姐的悔婚,转而给慕王与夏家小姐赐婚! 傅思滢起身,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夏素昔被急急登船的夏家人拥入怀中。 夏家人纷纷喜极而泣,夏素昔也是泣不成声。 二人的船头缓缓划到一起,夏素昔还要装模作样地对傅思滢道歉:“傅思滢,多谢你。” 傅思滢露出一个明亮的笑:“成人之美嘛,我也不是铁石心肠。” 她的话语引得夏家人好感一片。李氏则神情万般复杂,不知这出变故到底是喜是忧。 傅思滢与夏素昔齐齐登上龙船。 本什么也不想地等着皇上召见,忽然发觉一旁的护卫方止脸色不太好看。 方止蹙紧双眉看着傅思滢,微微摇头,一脸的不赞同。没忍住,低声道:“傅大小姐,您还是慎重考虑再说话。” 傅思滢眼眸一眯。 片刻后,被准许入船舱。二人垂首,规矩地步入。 一感受到帘子另一边的烘热,傅思滢就知道漠苍岚一定是在的。 果然是铁石心肠的兄弟二人,夏素昔在外面又是真情表白,又是不想活地要跳湖,愣是引不出他二人露面。 呵呵。 第97章 幼稚鬼 船舱内又热又静,死一样的静。 被宫人领到位置后,傅思滢和夏素昔请安行礼。 这一行礼,就半晌没有被允许起身。傅思滢只能看到视线范围里一尊炉口通红的火炉。 渐渐的,两条腿开始颤抖。 傅思滢心中一气,鉴于和夏素昔贴身站着,她便十分隐蔽地胳膊一动,碰上夏素昔。 夏素昔之前又哭又装那么久,体力比傅思滢还要差,本就艰难维持,被傅思滢这么轻轻一碰,立刻就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直接歪倒在地。 傅思滢立刻小小惊呼一声,赶忙去扶夏素昔。 等将夏素昔扶起来身来,二人就自然垂首站立,悄无声息地双双结束礼数。 皇上的沉默也在这个时候被打破。 “你二人在皇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何向朕交待?” 夏素昔被吓得“噗通”一下跪地,连声告罪:“是臣女莽撞,臣女惶恐,臣女愿以死谢罪!”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以死相逼做得多了,夏素昔现在是张嘴就来。 傅思滢瞥夏素昔的后背一眼,缓缓跪下,简单道:“形势所迫,非臣女故意为之。” 夏素昔身体一僵,面向地毯的面容露出怨恨。 凭什么她就得以死谢罪,而傅思滢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解释?难道还想所有的罪过都让她一人承担? 皇上显然也被傅思滢的解释惊愣一下。 “你们一个愿以死谢罪,一个非故意为之。呵,非死即活,”皇上冷笑,“夏素昔,傅思滢,你二人今日是联手在逼朕改口、逼朕收回成命、逼朕反悔朕的旨意!嗯,是不是?” “臣女不敢!” “臣女不敢。” “朕看你们敢得很!” 皇上重重拍桌。傅思滢与夏素昔二人噤若寒蝉。 良久,皇上平缓情绪,问夏素昔:“你就非慕王不许?不能嫁给慕王,你就要自尽寻死?” 一听这话,夏素昔立刻意识到是转机来了! 再抬头,又是深情可怜模样:“皇上,臣女对慕王的真心天地可鉴。臣女不是以命相逼,而是没了慕王……真的活不下去!” 夏素昔说这话时,傅思滢急速地抬眼瞥了一下,瞥见漠苍岚那张冰块脸。 明明夏素昔是在情真意切地表明心意,可他愣是半点不动容。 傅思滢撇嘴。也对,谁嫁给他都无所谓,他又不在乎。 这样想着,眼眸渐凉。 皇上又问傅思滢:“你真的愿意为了成全夏素昔,抗旨悔婚?你可知抗旨的后果?” 傅思滢应声:“臣女知道抗旨的后果,但为救夏家小姐一条性命,臣女认为值得。只是还求皇上将臣女与家人分开对待,祸不及家人。” 皇上默然。 傅思滢又是占道理又是占情义,若他真的因此而处罚傅思滢,一定会被天下人所非议。 沉默许久后,皇上沉声对慕王说:“慕王,看你的意思了。” 闻言,夏素昔紧张至极,傅思滢则淡然不动。 而漠苍岚没有分毫犹豫,直接道:“傅思滢,你既然要悔婚,那就如你所愿。抗旨不尊的后果,你一人承担。” “臣女知道。” 漠苍岚说完,再无其它话语。夏素昔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她所希望的回应,不由得非常失望。可再一想到赐婚该是由皇上赐婚,便又打起精神期待地等候皇上的旨意。 然而…… 皇上与慕王对视许久,说:“好了,你们下去吧,别再闹事了!” 夏素昔一惊,急切地抬头:“皇上!” “朕要考虑!” 皇上陡然加重的危险语气令夏素昔一惊,顿时不敢再放肆,只好乖乖垂下头去,与傅思滢一同跟随宫人离开。 一出船舱,便能看到站在其他船上的李氏和夏家人。 夏素昔目光深深地看傅思滢一眼,转身急急与家人汇合。傅思滢则淡然对护卫方止道:“我的确是慎重考虑后才开口的。” 方止神情无奈。 夏素昔对家人说皇上和慕王爷已经同意傅思滢的抗旨悔婚,但皇上对另行赐婚还要考虑。 夏祭酒等不到皇上召见,心中惶恐:“赐婚一事事关重大,自然是急不得的,你没有在皇上和慕王面前急躁鲁莽吧?” 夏素昔尴尬摇头:“没、没有……” 听到夏家人的对话,李氏担忧至极地握紧傅思滢的手:“你怎么跟皇上和慕王说的?” “该说的我方才在船外都说了,抗旨的后果我一人承担,皇上和慕王都同意了。” “你!你一个人怎么承担!”李氏陡然受惊生泪,“那可是违抗圣旨啊!思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和你爹怎么受得住!” 傅思滢急忙安抚住母亲,悄声安慰:“母亲莫慌,皇上和慕王都还没有说我抗旨会是什么后果呢。您也不想想,我是为了救夏素昔的命,怎么可能会有严重后果?皇上若真要罚我,至多也就是意思意思。” 李氏心中难受,无法开怀:“意思意思?你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你知道什么意思!” 在傅思滢连声宽慰母亲时,龙船传来“皇上起驾”的高呼。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恭送皇上。 望着龙船渐渐远去,想到方才漠苍岚答应得干净利落,傅思滢抿起嘴唇,神色复杂。 有今天一事,她与漠苍岚的婚事可以合理解除,但夏素昔想要嫁给漠苍岚,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皇上之所以当初想让她嫁给漠苍岚,无非是为了获取傅宰相所代表的世家势力的支持。而夏家虽也是世家,但本就是皇上和慕王的人,所以皇上不会想用联姻的手段来获取夏家的忠诚。 慕王妃之位是一块大肥肉,皇上岂会愿意浪费。 然而眼下,皇上要是不愿意让夏家和慕王联姻,恐怕夏家的忠心会受损啊。 呵呵,皇上也算是骑虎难下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皇上这是赔了慕王又折夏? 傅宰相知道事情的经过后,并没有斥责傅思滢。 “当时情况危急,你的做法是对的,”傅宰相沉重点头,“现如今,就看皇上和慕王的意思了。爹估摸着,皇上不会对你有太大的惩罚。这样也好,你和慕王的婚约解除,以后爹的压力也能轻一些。” 傅思滢点头:“是。” 父女二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实狠狠打脸。 翌日早朝,无数弹劾折子像雪花似的落在皇上的御案上。什么傅宰相吃完饭不擦嘴,有损仪容,还有傅宰相走路太慢,耽误时辰……种种种种,弹劾的尽是些鸡毛蒜皮!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太监总管将一道又一道折子挨个念出,傅宰相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难堪至极。 过半的朝臣参与了弹劾傅宰相。 要不是傅宰相素来公正清廉、勤勤恳恳,这次非得被弹劾到流放抄家不行。 弹劾的折子太多,皇上当众训斥傅宰相一番,令傅宰相无地自容。 尴尬啊,尴尬极了。 傅宰相回府以后,也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第二日去上朝,照样是同样悲惨的遭遇。 虽然傅宰相不对家人诉苦,但有傅容辰啊!傅容辰也算是准仕途,在书院的同窗中地位颇高。同窗都是官宦公子,听父母说了笑话,到书院就不怀好意地询问傅容辰,可是把傅容辰羞得够呛。 于是,全家就都知道了。 傅思滢一边听弟弟抱怨,一边嘴角抽搐。她万万没有想到,漠苍岚会如此幼稚! 当然,这当然是漠苍岚的手笔!否则除了皇上,谁还能令这么多朝臣做出这种可笑的弹劾! 简直是荒唐! 没想到漠苍岚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如此无耻。说好的抗旨后果由她一人承担,他凭什么羞辱她父亲? 越想越气,傅思滢再三思量后,还是打算去慕王府求见一遭。 就算不提父亲的事情,她也得问问漠苍岚,皇上同意她悔婚的圣旨什么时候下? 再一次来到慕王府,傅思滢所受到的对待瞬间大变。慕王府管家皮笑肉不笑地请傅思滢在堂中等候。 她女门客的身份也不好使。管家面无表情地说:“王爷认真考虑后,认为好姑娘还不够资格成为慕王府的门客,所以这块门客……” 话未说完,一见管家有意要收走她手中的门客身份木牌,傅思滢立刻将手一缩,怂了道:“我不是好姑娘,你认错人了。” 怂到承认自己“不是好姑娘”,全因为好歹凭着门客身份,她每月还能从慕王府领银子呢,才不要放弃这个身份! 管家干笑两声,也没强要。 而傅思滢这一等,就等了个海枯石烂。 坐在椅子上,等到两腿发麻,站起来松松筋骨,也等到筋疲力尽。王府管家已经没影儿,她想要离开,堂外的下人就拦住她,不让她走,于是她就只能干等。 好哇,好个漠苍岚,像个小娘儿们一样小心眼!用这种手段磋磨人! 呸! 正等着呢,忽然见堂外有下人带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过。 望着,傅思滢眉头一皱,那是……锦相楼的掌柜? 锦相楼的掌柜一扭头,也看见了傅思滢。掌柜神情明显一怔,而后跟王府下人说了一句,就向傅思滢走来。 “小人给傅大小姐请安,没想到在慕王府能与您巧遇,呵呵呵呵。” 傅思滢目露狐疑:“你来慕王府做什么?” “下人是来寻慕王府的管家,结算上个月慕王府留在锦相楼的账钱。”掌柜笑意盈盈,好像是马上要得到大笔银子的开心。 “嗯,”傅思滢应一声,转头对王府下人说,“这掌柜要找你们管家,我也要找你们管家,何不带我二人一块去?” 王府下人干笑:“傅大小姐还是留在堂中稍候为好。” 说完,领着锦相楼掌柜速速离去。 盯着锦相楼掌柜的背影,傅思滢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是没有问题的。高门贵府都有记账的习惯,只等着各家掌柜带着账本登门结账。可这个锦相楼的掌柜……他不是一般的掌柜啊! 傅思滢可不会认为给清方门看门,就不算是清方门的人! 难道,清方门与慕王有秘密的关系? 想了想,又觉得没可能。因为前一世在慕王死后,清方门的势力和声望才在江湖上愈发强盛。 或许真的只是来要账的吧,要不然就是漠苍岚和她一样,有什么事需要清方门帮助?呃,这个想法更加不可能。要是漠苍岚都得求清方门帮忙,那清方门现在怕是已经一统江湖,哪里还用得着接她这种打人、买药、找人的小生意。 傅思滢被禁足在堂中,眼睁睁看着锦相楼的管家来了,又走,走时还客气恭敬地冲她拱手告别。 眼看天色将晚,傅思滢终于忍不住了:“来人!” 一嗓子响彻慕王府,叫得鸟兽惊散。 “再不来人我割腕自尽了啊!” 看守在堂外的王府下人神色惊怔,眼看傅思滢一下子摔碎茶杯,捡起锋利的瓷片就往自己的手腕处划。 “叫你家主子出来见我!”她愤怒不已,“否则,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有两个女人为慕王寻死觅活!” 以命相逼! 跟夏素昔学的! 一见这架势,王府下人匆忙去报。不过一会儿,王府管家速速赶来。 “你别进来!你敢跨过门槛一步,我立刻就死!” 王府管家忧愁不已:“傅大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你快放下利器,小心别伤着自己。在下已经禀告王爷,王爷很快就会来的。” “你自己瞧瞧天色!很快是多快?我信了你的邪!”傅思滢冷嘲热讽,“但我的很快跟你不一样,你信不信我很快就割腕自尽,溅你一身血?” 管家苦笑不已:“王爷是真的忙……” 话未说完,一道冷漠不带分毫杂音的男子声音响起:“让她死,别拦着。” 慕王到! 音落,漠苍岚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外,背着光线,影子像一座小山包似的蔓入堂中,将傅思滢笼罩。 这招果然有用。一哭二闹三上吊,女人的法宝,真是见效。 早知道对漠苍岚也有用,她早就使出来了,还用得着在这里苦等几个时辰? 傅思滢清清喊得有点刺痛的咽喉,抿抿嘴,手指一松,手中的瓷片瞬间掉落在地。“啪”,一声脆响。 漠苍岚缓缓步入堂中,睥睨她一眼:“不死了?” 傅思滢脸皮极厚:“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不要污了王爷的府邸。” 护卫方止跟随其后,带着下人开始布置火盆炉子热茶,很快,堂内就热气腾腾起来。 傅思滢不动声色地往漠苍岚的方向凑近许多,以图清凉。 漠苍岚斜她一眼,实在是看不起她。 方止也给傅思滢换了一杯热茶,给她布茶时,嘴角冷笑,眼神充满警告。 这幅神情看得傅思滢是心头一跳。 嗯?方止什么时候给她摆过这种脸色? 什么意思? 漠苍岚正襟危坐着,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长布包,不到他手掌的长度。他一直来回转晃着,也不知道那小长布包里面装的是什么。 抿一下茶水,道:“都退婚了,你还来做什么?” 被磋磨一下午的傅思滢,火气也给磋磨没了。有点蔫蔫地开口:“臣女就是想问一下王爷,皇上解除婚约的圣旨什么时候下。” “圣意难测,本王怎么知道。” 傅思滢想拿眼珠子翻他。他和皇上穿一条裤子,他不知道谁知道? “不知王爷能否向皇上问个清楚?” “本王又不在乎,谁在乎谁自己去问。” 在傅思滢眼中,此时漠苍岚浑身上下就写着三个字:求我啊! 小人得志。 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 再想起他对父亲的为难,傅思滢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不在乎此事,那就罢了吧。但有一事,想必王爷不可能不在乎。若是不在乎,也不可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闻言,漠苍岚冲傅思滢挑一下墨眉,表情欠打,摆明了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傅思滢攥紧手,问:“敢问这两日无数朝臣弹劾宰相大人,可是王爷的杰作?” 漠苍岚将小长布包在手心敲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皇上和王爷那日都答应过臣女,臣女悔婚抗旨的后果全由臣女一人承担,不会祸及臣女的家人!而如今,您令满朝弹劾臣女的父亲,又算如何?还尽是一些、一些蚊子大小的毛病!” 漠苍岚横目冷淡地瞧傅思滢:“错无大小,官员以此弹劾宰相,也是在督促宰相注意细节。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况且,皇上不过是告诫宰相一番,算什么大事?难不成,你以为你抗旨不尊的后果,只是你父亲被责骂几句那样简单?” 傅思滢无言可辩。 话全都被漠苍岚说死。往后他就拿这些小事磋磨她家,她家也无可奈何,只能受着。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臣女的父亲虽然贵为宰相,但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王爷想令朝臣督促臣女的父亲,能不能别光拣一些类似于吃完饭不擦嘴、走路太慢、喝水太快的事情说叨?” 傅思滢好生无语:“皇上日理万机,不该被这些废话所扰。” “你父亲既为宰相,就该以身作则,错误不分大小。” 眼瞧漠苍岚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模样,傅思滢顿时就火冒三丈。 “漠苍岚,你到底想怎么样?” 似乎就是在等傅思滢发火,漠苍岚瞬间停下动作,眼神如芒,笔直钉去。 “傅思滢,你说悔婚就悔婚,你算什么东西?有胆子说出口,后果就给本王受着,别来叫屈!” 傅思滢一怔,恼火道:“我还不是为了成全你与夏素昔?夏素昔可是要跳湖的!” 她的话音刚落,漠苍岚倏地倾身。由于傅思滢耍小聪明坐得离他很近,所以他一倾身,就直撞到她的眼前。 他没有回答她的质问,而是幽幽道:“很快,本王就会清楚一切是真是假。你自求多福,嗯?” 他的话语和呼吸带着他独有的清冷扑面而来。傅思滢打了一个哆嗦,有些不解。 什么意思?他会清楚一切? 他、他在乎真假? 漠苍岚起身,将手中一直把玩的小长布包亮在傅思滢面前。修长的手指一抖,就将锦缎包裹的物件露出。 傅思滢眸光一定,只见是她的海棠红玉簪! 皇上圣旨赐婚那天,他来傅家,伸手从她发上拔走的。 她的海棠红玉簪,换了他的血玉佩。虽然她一直暗笑他是将胡灵静的金簪首饰当成定情信物,但也知这二物才是二人真正的定情信物。哪怕“定情”之意,纯属鬼扯。 现在,他将这支海棠红玉簪亮出来,要做什么? 傅思滢定定想了几息,皱眉道:“王爷是要和我归还彼此的信物吗?王爷的血玉佩我没有随身携带,明日一定亲自奉还。” 漠苍岚摇头:“不,不是。” “嗯?”傅思滢蹙眉,不是? 他捏着手中的红玉簪,晃了晃,说:“你看好。” 她便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红玉簪,不知他要作何。 忽然,她瞳孔一缩,双眸中映出的红玉簪于须臾间被冰霜包裹,徒留下白霜在外。这一幕令傅思滢立刻回想起,他当时是如何碎掉楚子期刺去的长剑! 而果不其然! 在红玉簪被完全冻住后,漠苍岚捏着长簪的指尖轻轻一搓。 只见,前一息还是精美雅致的海棠红玉簪,瞬间变成一地冰渣! 傅思滢倒吸一口冷气。明明碎掉的是红玉簪,她却觉得漠苍岚是在把她挫骨扬灰! 红玉簪碎掉后,她的目光直直撞入漠苍岚幽深莫测的眼眸中。 “你、你……”好不容易稳住声线,傅思滢气愤惊愕地问,“你不要,归还于我就行,可必如此?你、你等着,我回去以后也把你的血玉佩砸碎!碎成渣,碎成末!” 来啊,互相伤害啊! 这斗气的回答令不远处的方止没忍住,轻微一声偷笑。 听傅思滢如此言语,漠苍岚微微紧目,以看蠢人的目光看她。 “不,本王的意思是……” 他更凑近一些,几乎是在她的面颊旁说话,“已经是本王的东西,若不是本王主动松手,就算是亲手毁掉,也绝不会放它离开!” 他微侧着脸,血色浅浅的唇瓣就在她的眼下。 第98章 疯狗 他如蒙白霜的唇瓣,吐出满含深意与威胁的话语。 属于他的东西,若想走,除非他主动放手,下场就只有被毁掉! 这岂不是在告诉她,不是他主动提出悔婚,所以她别想好过,所以她的家人也别想好过? 傅思滢微微颤着呼吸紧盯他的唇瓣。她不是在怕,她是被气的。 她算计方法、算计道理,却唯独没有算计到他是一个无赖鬼!对、对,他有遮天的权力,所以他敢肆意而为! 而她……而她…… 傅思滢气得眼前一花,猛地一动脖子,张口就朝那张可恶的嘴,狠狠咬去! “唔。” 温热与冰冷相触。漠苍岚倏地放大眼眶,完全没有在意来自唇瓣的尖利痛感,满目唯有她近到无法看清的惊恼眼眸。 像是燃烧着两小从火苗,闪烁跳跃。 她的呼吸与他的鼻息融化在一起,清冷的芳香是极为好闻的气息。 口中有铁锈味开始蔓延。 漠苍岚一动不动。 当然,他也动不了,毕竟被狗……被傅思滢咬着嘴呢。 护卫方止嗖地就背过身去,眉头皱成八字,一脸难以诉说的复杂神色。 傅思滢这一口咬得极狠,没有留力。咬的时候就没当漠苍岚的嘴是嘴,只一心想着要把这张不断会说出讨厌话语的嘴给废掉! 她是打不过他,难道她还咬不过吗! 汪! 不过一会儿,她同样尝到血腥味。古怪的味道让她清醒些许,回过神,立刻松开牙齿。 在这种尴尬的时候,唯有继续厚脸皮,才能保持住气势。 傅思滢面不改色,依然以愤愤之色怒视漠苍岚。帕子从嘴边一抹,抹掉混在一起唾液和血。 “呸!”她恶声恶气,“血都是臭的!” 嘴唇内壁被咬出两个小小血窟窿的漠苍岚,面色比她还要冷漠。大拇指一抹下嘴唇,抹到一片血。 “疯狗。”他说。 二人对视片刻,一个眼神便是数百回交锋。 傅思滢冷哼一声,蹭的一下起身。像是打了胜仗似的,满身凶悍气势地大步向外走去。 边走还边说:“再让人羞辱我爹爹,看我咬不死你!” 迈过门槛,犹不解气,抬手随意从发上扯下来一个发饰,旋身便朝漠苍岚丢去。 漠苍岚依然不会被她丢出的任何东西砸中,一抬手,就抓住飞来凶器,顺便还能看到她气呼呼地渐走渐远。 直到傅思滢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漠苍岚语气很是古怪地骂了句:“死丫头。” 这语气不同平素里的冷漠,反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低头看手中抓住的发饰,只见是一片有兰草镂空雕纹的华胜。他沉默片息,不知想了什么,将这片华胜包在之前包裹海棠红玉簪的锦缎中。 还嗤笑道:“看样子是服软了,知道另赔一个信物还来。” 方止终于忍不住:“主子,属下还是让刘医圣给您看看伤口吧。” 这血流的,血口红牙。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传言为真,慕王爷真的吃人! 漠苍岚眼眸一暗,再次低声骂一句:“疯狗。” 顿了顿,又冷笑:“本王倒要看看今晚她还有没有胆子发疯。” 傅思滢昂首挺胸地离开慕王府,等走过两条巷子后,忽然,脊梁骨一弯,怔愣原地。 过了片刻,写满桀骜不驯的脸上,瞬间就溢满懊悔和苦恼。纠结、难堪、后悔、羞耻、丢脸。 啊…… 啊! 她是疯了吗…… 她是疯了吗! 傅思滢无语地倚到巷边,双手捂脸,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何等蠢事,简直是丢脸至极。 她为什么要去咬漠苍岚的嘴?就因为他的嘴正好在她的嘴边,咬着快速方便? 她怕不是在刹那间被鬼附了身?要不然怎么会失去理智? 撑着墙走了两步,傅思滢越想越是尴尬,无法从窘迫和羞耻的情绪中走出。她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丢脸就丢脸吧,能教训他一番,值了! 她那一口咬得够狠,就差没给他的嘴唇咬个对穿。 哼,有他受的。 回到傅府,正巧遇见本家的傅三夫人赵氏离去。赵氏冲傅思滢笑了笑,没多说,似乎有些庆幸来的时候傅思滢不在家,所以用不着和傅思滢对话。 目送本家的马车远去,傅思滢问母亲:“娘,三婶婶来做什么?” “哦,马上就是中元节了嘛,你三婶婶来说明日一同回乡祭祖。” 傅思滢眉头一皱:“本家不是出身皇城本地?” 家中从来没有跟随本家祭祖过,但她记得本家一直都是在皇城本地祭祖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回乡? “不是,本家是因战乱搬迁到此处的,只是搬迁时整个家族都迁移了,所以一直以来的祭祖便没有回乡,”李氏笑了一下,“老夫人的意思是最近家中颇不太平,还是回根源祖地祭拜一番为好,以求先人庇佑。” 傅思滢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也只有家中诸事不顺的时候,才会想起祖宗先人。” “胡说什么,”李氏示意她快闭嘴,“你方才出府做什么去了?” 傅思滢一怔,脸色刹那间又不好起来,随口道一句“咬人去了”,匆匆进家门。 李氏听得一头雾水:“嗯?咬人?你又不属狗?” “……” 由于明日一家人要随本家回乡,所以今晚的傅家安歇得很早。 “那江南平城湿气大,奴婢给您多带几身衣物。”晴音贴心地说。 傅思滢十分赞同这个做法:“本家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在平城怕是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只能靠当地官员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款待照顾些许。还临近关头才来与我爹娘说,真是可笑。” 不过离开皇城也好,她今日见漠苍岚是生怵了。他既然是这种态度,那她还是出去避避风头为好,躲开他的火气,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 “呼”,蜡烛被吹灭,傅大小姐的闺房陷入宁静,神入梦乡。 殊不知此时夏家夏大小姐的闺房里,是如何得心惊肉跳、惊心动魄! 在夏素昔悲戚的哭声和告罪声中,黑衣人拿走字据契约,一跃而走。 夏府侍女很久后回过神,听到大小姐屋中传来哭声,惊得前去查看,就见自家大小姐瘫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夏素昔哭得狼狈失态,还要说谎遮掩,“做噩梦罢了。” …… 傅思滢也在做噩梦。 不过不是关于她自己的噩梦,而是关于别人的噩梦。这个别人,正是漠苍岚! 梦中的她,是神武英明的……一条狗。她看出漠苍岚的人皮之下是一头残暴的凶狼。于是她替天行道、一身是胆,勇敢地扑上去和漠苍岚对峙撕咬。 专咬漠苍岚的狼嘴! 咬他一嘴血! 她真是畅快啊。身心舒畅。甚至还在他面前学狼叫,笑话他。手下败将! 他这只凶恶的狼就眼冒绿光地盯着她,十分恐怖。 正当她又来一声狼嚎,想要不屑地问问他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还想反击不成,突然,天旋地转! 兜头一阵狂风将傅思滢吹醒。 她茫然睁眼,竟惊骇地看到夜幕苍穹,满天繁星。 嗯?什么时候从她的卧房能够直接看到天了? 不、不对,她似乎正在夜空下飞翔?! “啊!” 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背着正在奔跑跳跃,傅思滢惊呼一声。 身旁传来询问:“傅大小姐,您醒了?” 傅思滢扭头看去,就将旁边跟着一个蒙面人,身材纤细,让她觉得眼熟。 对方及时开口:“是我,孙丹,您还记得吗,背着您的是我弟弟孙益。” 傅思滢迟钝地反应过来,这姐弟俩是清方门的人,曾经帮她陷害过何长易南山一案,还在福好客栈令卫兰灵遭过难。 上次,就是这姐弟二人深夜带她跳墙离家的。 “唔,我记得,啊!”眨眼的工夫,傅思滢被孙益背着跃出傅府院墙,她心头惊慌,“你们突然夜访做什么?要带我去哪儿?” “我姐弟二人只是奉命行事,要带您去一个地方。” 孙丹扯出一条麻绳:“得罪了!” 说罢,就将傅思滢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还朝她的嘴中狠狠塞入一大块布,最后将她推上一辆马车。 “唔!唔!” 傅思滢彻底变成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孙益在外赶车,孙丹坐在车里守着傅思滢。在如同墨浓的夜色里,傅思滢瞪大双眼盯着孙丹,拼命用眼神询问孙丹此举是什么意思! 孙丹摇头,只轻声道:“奉命行事,无可告知。” 之后,就果真再也不说半个字。 顿时,傅思滢的心如坠冰窖。 果然,果然是不能和狼合作,因为极有可能就会引狼入室!这姐弟俩能接她的生意,就能接别人的生意,更何况一回生二回熟,进出傅家如入无人之地!她悔之晚矣! 傅思滢拼命思索逃脱求救的办法,但一筹莫展。手脚都被捆绑,嘴巴也被堵死,她连对孙丹施展口才的机会都没有。 是谁要害她!? 都怪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傅思滢一时间毫无头绪。 马车在夜色中行走许久,突然,马车停下,不过一会儿,有粗哑的呵斥声在车外远远响起:“夜行何人?城门已关,不得出城!” 傅思滢立即一个惊喜。 守城卫! 没想到孙丹和孙益还打算带她出城。呵呵,异想天开了吧,这深更半夜的,没有正当理由,守城卫是不会放人出城的。 果不其然,没听到充当车夫的孙益答话,守城卫的声音很快临近。 “再问一遍,夜行何人?若不如实回答,立刻拿下!” 凶悍的声音充满力量,激得傅思滢心潮彭拜,暗道有救。毕竟这么晚了,不管是什么理由要出城,都得接受守城卫的盘查。 这车帘一掀,明晃晃她一个大活人被绑着,孙丹和孙益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 不过她也很忐忑惶恐。毕竟她清楚清方门的能力。孙丹和孙益都是细心谨慎之辈,怎么可能会犯如此轻易就被拦下的错误? 而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明明没有听到车外的孙益说什么,却听守城卫立刻变了语气,十分恭敬地说:“大人辛苦。” 然后高喝:“开城门,放行!” 瞬间,傅思滢的脑海里惊涛拍岸,急得很不得立时飞出一脚将守城卫的嘴巴给踹歪! 都不检查检查吗! “唔!呜呜呜呜呜呜!” 傅思滢闷哼成串,被堵住的嘴竭尽全力发出最响亮的声音,意图引起守城卫的注意。 哪怕只是闷哼声,但此时夜深人静,肯定能被听见的。 她奋力将头凑到车窗边,以求让求救声能够穿过车厢被守城卫听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猛然扭头向同车的孙丹看去。 只见孙丹正襟危坐地看她,对她微微一笑,一点也不在意她拼命求救的举动。 霎时间,傅思滢的心头凉成一片冰河。 有备而来! 果然,哪怕傅思滢的闷哼声已足够让车外的人听到,但马车还是顺利起驾。而且,车外还隐隐传来守城卫的感慨:“不愧是大人,公务果真繁忙,夜以继日。” 过城门,无比顺利。 内城门、外城门,畅通无阻,马车渐渐驶向荒郊野外。 终于,孙丹大发慈悲将傅思滢口中的布条取走,显然是此时不用再惧怕傅思滢大喊大叫。 傅思滢合拢嘴巴,狠狠吞咽几下。缓解不适后,问孙丹:“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守城卫称呼你弟弟为‘大人’?你们是官家的人,不是清方门的人?” 若是管家的人,怎么敢这样对她? 孙丹摇头:“傅大小姐不必多想,我和弟弟是借着下命之人的名号,所以那些小兵自然不敢多问。” 傅思滢眉头皱得越紧。下令让清方门害她的,到底是哪路神仙,竟能帮衬孙丹孙益躲过深夜守城卫的盘查,还能令守城卫误会他们的身份? 这般厉害,何不亲自来捆她,用得着去委托清方门? 孙丹取来水囊,示意傅思滢喝水。 傅思滢不敢喝。 孙丹笑:“若是下了药,一早就给您下了,不会拖到现在。您放心喝吧,我也是担心您等会儿会口渴。” 即使这话说得有理,也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不渴。”傅思滢依然拒绝。 孙丹笑了笑,没再劝。 马车颠簸,真切的披星戴月。一晃一晃的,傅思滢被晃得神魂颠倒,差点昏睡过去。 估摸着过去小半夜后,在傅思滢年岁不知的糊涂中,马车终于停下。而同时,也能感受到车外强烈的山风呼啸,拉车的马儿在嘶鸣、不安晃动。 “好了,到地方了。” 还有些怔神不清醒的傅思滢被孙丹带下车,一下车,瞬间就被狂野的山风吹得东倒西歪。 她骇然大醒。 入眼处,一片漆黑,只能感觉离天幕更近,手可摘星辰。 “这是什么地方!”傅思滢大喊,一张嘴就是一大口狂风灌入咽喉。 孙丹同样大喊回应她,但比她要轻松得多:“这里是城外双口山的山顶!”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又是奉命行事!傅思滢快要被这四个字搞疯掉。 而很快,她就知道孙丹孙益真正的奉命行事是什么了。 这里不止是双口山的山顶,准确的说,是在一处悬崖峭壁的山顶。孙益能驱赶马车到这里,也实在是车技了得。双口山的山势平缓上升,等人不自觉来到山顶时,才会突然发现最初的山脚已经是万丈深渊之下,而脚下就是悬崖峭壁。 借着稀薄的月光,孙丹和孙益将傅思滢带到离悬崖边最近的一棵树旁,然后…… “啊……”傅思滢被摆置得头下脚上,天地颠倒,“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一眨眼,她就被倒挂了! 等将她倒挂在树上后,孙丹终于说出实话:“我们奉命将你倒挂在此处,傅大小姐,得罪了。” 姐弟二人弯腰冲傅思滢抱抱拳,好让她能够看见,然后,转身就走。 见之,傅思滢立即大叫:“孙丹!你们打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被倒吊着,被狂风垂得摇摇晃晃,就像一条正在被风干的肉!她要被一个人留在这里吹风? 这是什么折磨人的鬼法子! 孙丹孙益二人分毫不理会傅思滢由于在狂风中变形而显得鬼哭狼嚎的叫喊,头也不回地踏月而去。 “孙丹!孙益!” 再无回应。 傅思滢脑袋充血,很快就喊得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本就是夜色难视,还是她在发晕。 风声咆哮,星光在脚下璀璨,她变成一只蝙蝠晃晃悠悠地在摇摆。 狂风不断地灌入口鼻,此时才终于明白方才孙丹劝她喝水的好心。 这个鬼地方,估计等她死了也不会被人发现。更何况被大风吹一晚上,她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就算是明早府中人发现她失踪,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查无可查。 “来人啊,救命啊……” 傅思滢有气无力地唤着。哪怕在这个时候唤出孤魂野鬼来,她也一定不会害怕,反而会跪谢孤魂野鬼的救命之恩。 手脚的麻绳结捆绑极为扎实,挣扎得手腕都被磨破,也没有半分松动。 “到底是哪个混账这样害我,不要让我知道,知道了我必定将你碎尸万段!啊!” 气得再一次抖动,犹如被拎起尾巴的鱼抖动挣扎。 “夏素昔?不应该。胡灵静?她还敢有这胆子?素敏大长公主和德妃都不可能在此时对我下手。卫兰灵?被卫侯府禁足着,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也不可能雇人害我。还有谁……何长易?不像他的手段。二婶婶?傅芳薇?傅……” 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名字。 傅思滢浑身大震,神思一僵! 片息后,嘶声大喊:“漠苍岚!你个挨千刀的!什么法子都能使出来,你还要不要脸!” 咒骂声在风中飘扬。 “小肚鸡肠,凶残无道,小心眼!白天没咬死你,我后悔至极!” “不要容我活着回去,要不然我非把你关到冰窖里去,让你生不如死!死!” 正愤然怒骂之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鬼魂般的幽问:“骂够了没有?” 骂声戛然而止。 傅思滢先是一愣,紧接着急忙仰头努力朝后看。只可惜夜太黑,什么也看不到。 这个时节,田中的秋收粮食初初成熟,因而有了秋尝祭祖的传统,祭祀祖先,祈祷丰收。 道教认为七月半夏尽秋来,天地阴阳交替,是地官诞辰。地官赦罪,打开地府大门,允许众鬼离开冥界,返回人间,与家人团聚。 中元节,便是七月半秋尝祭祖之日。 那么问题就来了,有后代家人的鬼,可以去享受后人的祭拜供奉,那没有后代家人的鬼怎么办?! 呵呵,那它们就只能到处游荡、去自行觅食啊! 傅思滢无疑认为,她身后就来了一只属于“没有后代家人的鬼”! 鬼大哥! 看来她真的是乌鸦嘴,不过是想想求来鬼都不怕,果真就求来一只鬼。 “鬼大哥,我不好吃,你救我一命好不好?”求鬼的时候,该低头时就低头,“你帮我把绳子解开,等我回去,我就带许多纸钱物件和食物来此处祭拜你。求求你了!” 鬼大哥沉默半晌,道:“我不需要纸钱物件和食物,我只需要人命。” 废话,人当然比粮食和畜生好吃。 傅思滢当机立断:“我回去以后就把漠苍岚给你送来!那是个恶鬼转世,你吃了他的魂魄,一定会鬼力大增,称霸地府无敌手!” 鬼大哥没有说话。 傅思滢有些惶恐,不知道漠苍岚合不合鬼大哥的心意。 在忐忑的等待中,忽而,一只寒凉刺骨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傅思滢冷得浑身一抖,摇头哀嚎:“不不不不,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给你送漠苍岚了,他可难吃了,不配当你的食物!” 话音未落,“咚”的一声,把傅思滢挂在树上的绳子断掉,傅思滢一头落到地上。 第99章 恐吓 一头掉落在地,后脑勺嗡嗡响。本就充血闷肿,这一撞好像整个脑袋都要爆炸一样。 不过好在有鬼爪抓着傅思滢,否则她这一脑袋杵地,就算脖子不断,脸也得被毁。 瘫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消去头脑的肿胀充血感。 傅思滢捂住后脑勺地抬眼一看。唔! 眼眶扩大,顿时惊骇。只见她所误以为的鬼大哥竟然是漠苍岚! 漠苍岚一身黑衣,无声地站在一旁,除了莹白的肤色在月色的浸润下显出玉质的光芒,几乎就与夜色融为一体。 点墨的眼眸冰冷无情地睥睨着她,他虽然不是真正的鬼,但比鬼要恐怖多了。 怪、怪不得周围寒凉如冬,而她误以为是鬼气。 傅思滢一时没忍住,吞咽一下,如同被无形掐住咽喉,抖着声音问:“你、你想做什么?” 此时,她还是更希望遇到一只真正的鬼,而不是漠苍岚这个比鬼还要狠厉的人。 漠苍岚一用力,就提溜着傅思滢的胳膊,将她拽起。 一边拖着她向悬崖边走去,一边问:“你想要本王生不如死?” 风势越大。 一见漠苍岚是要把她往悬崖边上带,傅思滢的两条腿拼命在地上拖蹭。 “没有!风大,你听错了!” 她的双手都被捆绑在身后,这让她的平衡更不好控制。直至来到悬崖边,傅思滢的一只脚已经被拖崴掉。 她也不敢喊疼,因为她有预感,她即将要面临的危机可比崴脚要恐怖得多。 捆绑住手脚的绳子依然没有被解开,结结实实地担负着捆绑的使命。 漠苍岚一手拉住傅思滢双手间的绳结,胳臂一震,就将傅思滢从悬边推出去! “啊!” 尖叫声中的惊恐将山风吓得精神一凛,瞬间,山风咆哮肆虐,宛若一张野兽的血盆大口,在悬崖下伺机待发。 “漠苍岚!” 除了双脚还能顽强地撑在地上,傅思滢的整个身体已经悬在山崖上空。望着幽深漆黑的深渊,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嘶声喊出漠苍岚的名字,以求他能给她一点安心的回应。 而漠苍岚任由她拼命叫喊,半句回应也没有。 傅思滢正喊着,忽然大风灌入鼻喉,呛得她连声咳嗽,中断了叫喊。 这时,漠苍岚说:“是你命夏素昔耍出以命相逼这种手段的?” “咳咳咳咳……咳!”咳嗽声戛然而止。 傅思滢的咽喉吞咽一下,望着恐怕吓人的深渊,她闷闷应了一声:“唔。” 身后没有说话。 想着怕是没有被漠苍岚听到,她一咬牙,放声大叫:“是我做的!我都承认,你先把我拉回去好不好!” 音落,骤然身体一震,落向深渊。一瞬间,坠崖的恐惧遍布全身,身心皆随着狂风的呼啸而剧烈晃动。 傅思滢大叫:“啊!不要!”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般弱小可怜过。性命被如此明晃晃地威胁,一动一静全都被另外一个人耍弄于手。 “我错了!”她认起错来很快速,“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产生这样荒唐放肆的想法,更不该去找夏素昔合谋,我真是大错特错,罪该万死!” 漠苍岚将绳子越放越长:“不用你万死,你只需要死一回就足够。” “不不不,啊,一遍不够不够!请让我死一万遍!”傅思滢闭住双眼,“快把我拉回去!” 她如此恐惧,实在不是因为怕死,毕竟她都是惨烈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怕死。她只是怕死得竟然如此不值当! 不过就是用计以求解除婚约,凭什么就要被漠苍岚在深夜狂风中推下山崖而死?还要被摔成肉饼肉渣?! 她决不能死得如此可笑! “傅思滢,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本王的底线,”身后传来凉凉幽声,“本王认为,应该到此为止了。” 说完,漠苍岚彻底放手! 傅思滢陡然睁眼,便见自己“刷”地朝下栽去。悬崖下方的幽深黑暗似乎在笑,开心有额外的食物将要送入口中。 啊! 一头扎去,身体从倾斜变成趴平,紧接着继续倾斜,视线越过地面,直直冲下。 意识到漠苍岚是真的把她推下了山崖,傅思滢一个闭眼,扯开嗓子嘶喊出最后遗言。 “漠苍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啪”的一声,下落的身体瞬间停住。只有脚尖勾住一点点地面,身体已经倒挂在崖壁边,一睁眼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山崖石壁。 漠苍岚拉住就剩下一点尾巴留在掌心的麻绳,用点力,将人拉上来,让她保持即将落崖的姿势。 抖抖绳,眼睁睁看着傅思滢被抖得风中凌乱。 他问:“好玩吗?” 喊遗言喊得嗓子扯破的傅思滢,好一会儿后才缓过神。她下意识地身子发抖,可嘴巴依然硬得很。 这一次她不喊了,声音很小,但语气十分坚决:“漠苍岚,你最好不要放我活着回去,否则你以后完了。” 漠苍岚眼眸一紧,紧盯傅思滢。她的身体明明颤抖得要命,话却说得比谁都狠。 果然是块硬骨头,这般吓唬都不知道怕的。 蓦然,漠苍岚嗤笑一声,彻底缓缓收回绳子,不再吓她。 傅思滢终于被拉回来,双脚结实地踩在地上,心脏狂跳不已,难以安抚。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漠苍岚,一点也不掩饰磨牙的举动。 见之,漠苍岚冷笑:“自你被赐婚于我的那日起,你的双手双脚就被绑上绳索,人也被推上悬崖。绳子的另一端在我手中,你的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而你想要逃脱绳索的控制,只有我主动为你解开。” 闻言,傅思滢恨恨咬牙,腮帮子紧绷。 而他说着,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个身。伸出手三下两下,就将捆绑了她数个时辰的绳索松开。 傅思滢收回双臂,揉搓着双手,不愿回身去看他不可一世的面孔。 漠苍岚平静地说:“你自行挣脱绳索,只会落向深渊。” 这般可恶和狂妄的话语把傅思滢气得急急喘气,一张脸都快要气得变形。 胸膛狠狠起伏几下,傅思滢不说二话,弯腰,自行将双腿的束缚也给解开。 完后转身直面漠苍岚:“好,那你要如何才会主动解开我身上的绳索?” 漠苍岚不言语。 她又问:“除了你与皇上想利用我拉拢我父亲外,我与夏素昔相比,难道不是夏素昔更适合你?” 漠苍岚的目光停在她怒不可遏的面目上,莫名觉得她很可恶。 “夏素昔与你相识多年,自小仰慕你,你之前也听说了她为了能给你当慕王妃有多努力。漠苍岚,反正你也不在乎你的王妃是谁,难道娶了夏素昔,不比娶我要好过千倍百倍?” 傅思滢认为漠苍岚纯粹就是宁愿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别人好过! 她直截了当地道:“你改娶夏素昔,与我解除婚约!不用担心没有婚约的束缚就拉拢不到傅家,因为我愿意代替我妹妹芸芷入宫,陪伴皇上。这对你与皇上来说,没有差别!” 明明风声依旧大,二人之间却突然宁静无比。漠苍岚的眼眸在顷刻间如同夜幕一般漆黑。 许久,他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围魏救赵,嗯?” “是又如何?” “你以为我不在乎我的王妃是谁,你以为皇上不在乎入宫的人是谁?傅思滢,你如此自以为是,怎么不干脆以为自己是只猪,蠢得要死?” 傅思滢差点没被他这句讥讽给气岔了气。 “我只会以为你是只猪,蠢得要死!” 漠苍岚看向傅思滢的眼神中写着四个字:无可救药。 他转身,向夜色中而去。 傅思滢急忙跟上,生怕他将她一个人扔在这山顶上。那样的话,她要回城恐怕得跑断腿。 漠苍岚的话语让傅思滢的心底生出涟漪。皇上在乎进宫的人是芸芷? 可是,就算是在芸芷对皇上一见钟情的同时,皇上也对芸芷另眼相待,又有什么能保证皇上会一直对芸芷另眼相待? 后宫佳丽无数,争斗无数,皇上的宠爱能长久几日?待兴趣过后,待腻味生出,待用处殆尽,待红颜老去,芸芷又该以何立于后宫? 这不是她自以为是的担忧,而是她用命换来的教训啊! 她如何能眼睁睁地亲手送芸芷进入残忍之地? 漠苍岚登入马车,傅思滢跟随着也要登入,哪料刚一凑近就被护卫方止拦下。 “嗯?”傅思滢气恼询问。 方止示意她去看漠苍岚的脸色。 漠苍岚正安安稳稳地坐在车中,骨节分明的素白手指敲打着炉盖。他漫不经意地问:“还悔婚吗?” 立刻,傅思滢哑然无语。 什、什么话!难道她不悔婚才让她登车?她要是依然坚持悔婚,就只能自行回皇城? 再者说,悔婚的事情他之前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你、你不是已经答应了?” “圣旨未下,本王答应有什么用?” 对他的无赖十分无语:“我要是坚持悔婚呢?” 漠苍岚嘴角微微一扯:“看来刚才的游戏你还没有玩够。” 这句话简直就是致命威胁。 傅思滢沉默半晌,道:“我可以不悔婚,但我绝不同意芸芷入宫。” 对此,漠苍岚没有感到分毫不妥:“前者与本王有关,后者与本王无关,而本王只关心前者。” 他一抬手指,方止便收回阻拦的手:“傅大小姐,请。” 登上车,被狂风吹了半个晚上而浑身寒凉的傅思滢,第一次觉得漠苍岚的马车里好温暖、好安心。 想及漠苍岚方才的话,她目光深深:“不管皇上想要召进宫的人是谁,就算皇上不喜欢我,哪怕把我放在冷宫也是能拉拢傅家的。所以,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好让我去帮帮我妹妹?何况,你娶夏素昔总归比娶我要好。” 她的问题令漠苍岚蹙眉。 “你问本王为什么不能放过你?”他神情微恼,“傅思滢,抛开你想要代替你妹妹入宫的想法,难道你认为你嫁给谁都没有区别吗?” “没有!”她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区别。” 漠苍岚瞬时捏紧手炉,盯向傅思滢的眼眸聚起怒火。 “你固执地认为本王不在乎娶谁做王妃,所以娶夏家小姐比娶你要好,但本王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本王认为……”他一字一字吐出,“有区别。” 傅思滢莫名心头一跳。 有、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她喃喃发问。 漠苍岚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去,手往旁边一放,松开凉掉的手炉。 嘴角轻撇。 有区别?呵,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但他依然能底气十足地回答她的询问:“夏家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才情学识无不出挑,聪慧过人。而你不仅自以为是,顽固执拗,还蠢笨得无可救药。” 当傅思滢磨牙要问那他为什么不选择夏素昔时,漠苍岚话意一转:“也就是你,可以完美衬托出本王的英明神武。所以,非你不可。” ……呵,呵呵呵呵。 对于这种“非你不可”的赞誉,傅思滢坚决不接受! “呸,你不过就是彻头彻尾的蔫坏心思,不想让别人好过。” 漠苍岚不予置否。 马车疾驰,终于在天亮前赶回皇城。离开傅府时,傅思滢是被孙益背出来的,而现在想要同样悄无声息地归家,于她而言,翻墙可就有很大的难度。 方止自然要主动站出来:“傅大小姐,属下背您入府吧?” 还不等傅思滢犹豫犹豫,漠苍岚已经走出车厢,站到车旁。 他眼尾冷厉地瞥她一眼,而后转过身去,将宽大的后背完全展示给她,语气嫌弃:“还不快点。”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傅思滢颇有点受宠若惊,只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喜怒无常、行为莫测。刚才还恨不得要把她推入悬崖,这会儿就有好心要背她入府了。 呵呵,即使如此,她也绝不会忘记他之前的蛮横和粗鲁! 现在才来装好人? 晚了! 只怔愣片息,傅思滢就十分自然地往漠苍岚宽大的后背……一趴! 漠苍岚裹着漆黑的水貂毛大袄,她这一趴就趴进一片光溜水花之中。有点滑。 两条手臂圈住他的脖颈,收紧。 “你是想趁机勒死我吗?”还不等走,漠苍岚就冷不丁地告诫,散发着打算清理一波敌人的戾气。 傅思滢不情不愿地把手臂松开些许。呐,没错,她的确是打算趁机勒死他的。看来恶人当久了,他对自己的危机下场很敏锐呐。 漠苍岚在傅思滢调整姿势趴好后,将人稳稳背住,向前走了两步,便不出傅思滢意料地嘲讽道:“说你是猪,果然和猪没有区别。” “快走吧,背猪的。”傅思滢没好气地道。 夜色里,一个巨大的身影像一只灵活的橘猫,敏捷无比,轻快地奔跑跳跃。 十分平稳,就是特别冷。 眨眼过后,傅思滢就被安稳地送到自己的卧房。 将人放下,漠苍岚转身要走。 “谢谢你。” 漠苍岚脚步一顿,回眸略有诧异地瞧她一眼,似乎是没有想到经历了今晚的事情,她还会非常心大地向他告谢。 他想了想,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纸,亮到她眼前:“这张字据,你自行处置。” 发现竟然是夏素昔手中的那张契约,傅思滢赶忙接过收好。可这一回,就没有对漠苍岚道谢了,反而尽是嘲讽。 “真有本事,能从夏素昔的手中得到这个。你把她也吓得够呛吧?” 漠苍岚淡淡道:“这种小事,自然是下人去做。我走了。” 说完,果真不再停留,走出房屋,很快就消失于夜色中。 傅思滢收回恼火的目光,关紧房门。不多想,立刻点燃烛火,将夏素昔和自己的两份契约字据迅速烧成灰烬。 看漠苍岚的态度,悔婚之事定然是失败的。而夏素昔只要有这份字据,就一定会再给她增添棘手的麻烦,还要牵扯到洛浅苏。 看着一地灰烬,傅思滢知道,她此番无疑欠下漠苍岚一个天大的人情。 真是可恶,被恐吓整整一晚上,到最后还是她欠人情? 在天色开始翻起微亮时,傅思滢的浑身疲惫涌出,终于连打着哈欠归于床榻梦乡。 一早,傅宰相家中的几辆马车收整妥当后,来到本家,等候本家人一同回乡。 傅老夫人在两个儿媳的搀扶下出府,目光一扫,只瞧见傅宰相李氏和芸芷容辰身影,不由地皱起眉头。 不用傅老夫人问,傅二夫人张氏就眼尖地发现:“思滢呢,怎么不见人?” 李氏急忙解释:“那孩子昨夜起病,神思糊涂,我让她躺在马车里歇着了。等到平城,一定让她给老夫人请安。” 闻言,傅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点点头,走向马车。 待队伍整装,一声令下,规模不小的车队缓缓起驶。 李氏在傅思滢的车中,看着酣睡不醒的女儿,担忧不已。 昨晚睡得那样早,一大早却如此精神不济。担心女儿生病,李氏一早就命晴音去请郎中来诊断,结果是受寒发热,一只脚还崴了,肿成馒头。 这让李氏十分纳闷,女儿到底是怎么了?虽说入秋,但也没有冷到会受寒的地步,再者说好端端地怎么会崴脚? “阿嚏!” 沉睡中的傅思滢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脸蛋红彤彤的,一看就不正常。 唉。 梦中,来来回回都是被漠苍岚推下山崖的那一幕,饱受折磨。 …… 平城地处江南,闷热潮湿。今日下着雨,倒显得些许沁凉,但更是湿润。 傅家的车马来到平城,他们在此处举目无亲,只能停在城门外等候守城门的士兵去通知当地官员。 很快,当地刺史带人热情赶来。 “下官拜见宰相大人!” “宋刺史不必多礼,此番回乡祭祖,叨扰宋刺史了。” “不敢不敢,何谈叨扰,没想到宰相大人的祖籍是在平城,这是平城的光荣啊。” 傅宰相与宋刺史好一番客套。此时,傅宰相便是所有傅家人的首领,本家人不乐意也只能憋着,谁叫傅诗和傅文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宰相大人,下官为您和家人安置了一处特殊的住地,希望您能住得欢喜踏实。” 宋刺史神神秘秘地带领傅家人进入平城,穿过青石板路、小桥流水,最后来到一座高门大宅前。 “这是哪里呀?”初次离家走远门的芸芷向外张望着脑袋,好奇不已,“看着是大户人家。” 她们的马车偏后,只能瞧到一点府门上方的影儿,看不见迎候的人。 傅思滢好笑:“自然是大户人家,难道平城刺史还敢把宰相和家人安置在破草屋下榻?” 话音未落,车外传来容辰的呼唤:“长姐,二姐,快出来吧,是芝玉公子的家!” 芝玉公子?! 傅思滢一愣,与芸芷对视一眼。 “快,晴音,把我的帷帽拿来!”傅思滢有点惊慌。她可万万没有想到白倾羽是平城人! 晴音十分确定地说:“大小姐,奴婢并没有给你收整帷帽带过来。” 闻言,芸芷一下子找出一条粉嫩的面纱送到傅思滢面前:“我有一条面纱,姐你快带上。” 傅思滢急忙接下,将面蒙上。 芸芷只以为她是因为何长易的事情而与白倾羽闹得不愉快,所以才不想全然面对白倾羽,遮面挡些神色。只有傅思滢自己心中清楚,白倾羽对她的真正印象有多恶劣。 下车后,脚崴还没好的傅思滢被芸芷容辰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走向白宅大门。 傅宰相与李氏正与白倾羽相谈甚欢。 “真没想到芝玉公子是平城人,得贵府照拂,不胜感激。” 白倾羽面带浅笑,气质如流云飘逸:“夫人不必客气。” 李氏笑得很温和,刨去因为何长易一事双方产生的些许尴尬,她本就对白倾羽的观感印象很不错,这次能巧遇并且得到白家的盛情款待,无疑让李氏对白倾羽更为赞许。 头一转,见三个儿女走来,李氏立即招手:“来,思滢,见过芝玉公子。” 傅思滢轻应一声,低垂着头。走到近前,头更低垂几分:“见过白公子,真是有缘,人生何处不相逢。” “傅大小姐,好久不见。”白倾羽眼眸越暖。 第100章 安顿 薄薄油纸伞承接着雨珠的垂落滴答,也遮挡住傅思滢的上半边面容,让白倾羽只能看见她脸上蒙着的面纱朦胧。 傅思滢借着伞盖的遮掩,也没抬眼去看白倾羽,正好可以装作一副女儿家的矜持姿态。 李氏笑着解释道:“这丫头临行时受了寒,又崴了脚,很是精神不济,芝玉公子还望海涵。” 白倾羽一早就注意到傅思滢是被妹妹弟弟搀扶着行走,走起路来还有些跛。闻言,立即迎傅宰相一家进白宅安顿。 白父白母皆是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迎宰相一家做客,足够热情客气,又不会显得谄媚讨好。 “阿羽说他去皇城后,颇受宰相大人与您家中人的照拂,在下和内子不胜感激。” 傅宰相惊奇地与李氏对视一眼,二人发现对方都是疑惑。他们几时照顾过芝玉公子? 白父的感谢令傅思滢不由地向白倾羽看去一眼,又在他回视前急速收回目光。 他可真是个滥好人,随意给别人头上加恩情。 “家中客房已经打扫干净,令千金既然略有不适,还请快快回屋歇息。如果需要请郎中,尽管吩咐府中下人。” “多谢。” 从进门都入客房,本家人个个跟在傅宰相身后干笑。比起姿态高傲,更像是压根就插不上话。 待归于白家客院,白老爷和白夫人都离开后,傅二老爷傅诗皮笑肉不笑地对傅宰相说:“没想到大哥在平城还有这般关系,大哥的人脉果真是广泛。” 傅宰相不喜欢别人说他人脉广泛,听起来很有污蔑他假公济私、仗势欺人的嫌疑。 未理会二弟,转而恭送老夫人:“母亲,您一路奔波疲惫,快快回屋歇息吧。” 傅老夫人到底是上了年纪,的确需要立刻休整,于是本家人也没再和傅诗一样酸言酸语,很快就各自回屋歇息。 傅家一大家子在白家安顿下来,等歇息够了,白家会在晚膳时为他们接风洗尘。 “哇,这几间房都布置得好生清雅。”芸芷来回蹿看,十分赞赏。 傅思滢点头,没错,白家连客房都极为精巧细致,与她家中主人的卧房相比也不差。还有白府中的下人也个个模样清秀,可见白家是个极其讲究的家族。 李氏又一次夸赞起来:“芝玉公子的父母一看也都是正直真诚之辈,果然是家风淳朴。” 芸芷忍不住笑:“娘,您都夸多少次了,这般欣赏芝玉公子呀?” 李氏一怔,神情有些古怪地笑道:“娘不仅是欣赏,还巴不得有这么一个好姑爷呢。” 闻言,芸芷顿时一愣:“嗯?” 自知说多,李氏摆摆手撇清这话意,但一转身,又偷偷将傅思滢拉到一旁,悄声道:“滢滢,你觉得芝玉公子的为人如何?” 听过母亲刚才的话语,哪里还能猜不到母亲眼下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傅思滢无奈叹气:“娘,您怎么什么都敢想。” “这有什么不敢的?”李氏理直气壮,“反正你都要和慕王解除婚约了。婚约一解除,皇城中的那些碎嘴子肯定要对你说三道四。你若是一扭头就又直接定下人家,保准能气死不少红眼的。” 瞧母亲一脸理所当然,傅思滢难以将被漠苍岚威胁一通所以食言悔婚的事情告知。 她还是心存侥幸,觉得悔婚之事有转机。毕竟几乎满皇城的人都知道皇上和慕王已经同意她的悔婚,就算漠苍岚一个人不放手,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变数。 李氏将傅思滢的沉默误以为是她在思索此事是否可行,于是对白倾羽夸赞得愈发厉害。 “他对他的爹娘说颇受咱们家的照拂,我和你爹爹可没有,芸芷容辰就更不可能,可见功劳都是在你这里的。娘记得,最初他不是还特意给你送过药吗?更像是他照顾你了。这么好的男儿,你就不心动?” 想想芝玉公子的为人和家世,李氏是越想越满意。 傅思滢打断母亲的狂想:“娘,此番前来平城是为了中元节祭祖,您先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吗?我还生着病伤着脚呢,实在没空想您说的话。” 这时,晴音端拿着物件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药瓶。 “夫人,大小姐,这是芝玉公子让奴婢给大小姐治脚伤的。” 李氏笑眯眯地将药瓶接下,再一次替白倾羽美言:“真是体贴。瞧瞧,人不露面都能照顾到你。” 闻言,晴音冷不丁地发问:“人不露面?夫人,芝玉公子方才没进来吗?奴婢远远见芝玉公子从房门处离开,还以为是刚刚见过夫人和小姐,只是忘给药了。” 顿时,傅思滢与母亲对视怔住。 好半晌,傅思滢烦恼地捂头:“娘,你看看你刚才都胡说了些什么。这不是在咱们自己家了,切记谨言慎行。” 李氏不以为然:“没事,娘倒觉得是好事。他不敢露面,才说明对你是有几分心思的。” 说罢,还对傅思滢戏谑地挑眉笑。 傅思滢好生无奈:“您就别再胡说八道了。” 由于宰相驾临平城,白家陆陆续续迎来平城的大小官员和商贾。临近接风宴开始,白家像是自家大少爷娶妻似的,府外车马络绎不绝,宾客满门。 傅思滢命晴音买来蒙面珠帘。换掉面纱,蒙面珠帘从额头一直遮挡到脸下,隐约遮掩了整张面目,还能让人视物,十分好用。 虽然独自一人戴着蒙面珠帘很是突兀,但她目前的身份好歹依然是准慕王妃。她的身份独特,不想被闲杂人等一瞻容貌,也是理所应当。没人能指责她,反而还得夸她矜持谨慎。 接风宴无非就是一场众人齐齐涌上要和傅宰相套近乎。傅思滢与芸芷容辰自顾淡定地享用美食佳肴,也懒得与平城的众人交际周旋。 本家人同样应付客套无数。傅芳薇倒是也想学傅思滢的高冷疏离,但其父傅诗和其母傅二夫人张氏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了攀比心,没停歇地带傅芳薇和平城的这个结交一下、那个认识一下,令傅芳薇无法安宁! 就连芸芷都察觉到古怪。 芸芷碰碰傅思滢的胳膊:“姐,本家不是应该冷脸坐在一旁装模作样吗,怎么会突然一反常态,广结相识?” 傅思滢略带讥讽地笑:“自然是不想再继续跟在父亲后面了。” 本家也不想想,他们一没权二没财的,除了顶着与宰相是一家的名号,还在哪点有吸引力? 她与芸芷正说话着,忽然听见一道明显带着不善的女子声音在旁响起。 “久闻傅大小姐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横眼瞥去,只见是一个眉目姣好却盛气凌人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目光张扬地直直盯着她,神色充满探究与不服。 傅思滢与这个年轻女子自然是一点也不认识。她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半句回应也没有。 呵,哪家小门小户的小姐,还久闻她的威名,名不虚传?听说过什么就敢仗着有胆子便往她面前闯? 以为她心地善良,会像白倾羽一样,谁的脸面都给吗? 发现傅思滢明明注意到自己,却一声回应都没有,年轻女子的脸面一僵,神情顿时不好。 而正巧看到这一幕的旁人也替年轻女子尴尬。傅大小姐可是未来的慕王妃,纪家小姐就这么直愣愣地往前冲,被冷落实在是太应该。 纪姑娘暗暗咬牙,不轻易承认败下阵。然而无论她再说多少句,傅思滢就是不理会她半下,目中无人到极致。 “哼!” 最终,纪姑娘冷哼一声,甩头离去。 芸芷看一眼那自说自话好半晌的姑娘背影,奇怪地问:“那女子为什么要到姐姐面前好一番……呃,张牙舞爪?” “谁知道呢,理会她做什么。” 而不过片刻,纪家姑娘去而复返。只是这一次她不是独自前来,而是跟在……白倾羽的身旁。 白倾羽来至傅思滢面前:“傅大小姐。” 对他,傅思滢不得不搭理:“白公子。” “菜式可还符合大小姐的口味?” “挺好的,我比较喜欢。” “喜欢就好,有一道杏仁鱼片十分可口,你……” 眼看白倾羽十分贴心地和傅思滢聊起来,纪家姑娘脸色难堪,赶忙不高兴地打断白倾羽即将连绵不绝的话。 “白哥哥,你还没有为我介绍一下呢。” 白倾羽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之所以过来,是被纪家小姐强求拉过来的。 道声歉,白倾羽以清润的嗓音说:“傅大小姐,这是平城商贾纪家的姑娘,名纪香蓉。” 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商人的女儿! 既然是白倾羽亲口介绍的人,傅思滢不可能不给面子。但也只是淡淡一声应,高贵疏离的姿态半点也没有破碎。 白倾羽的目光柔和地隔过蒙面珠帘去捕捉她的眼神。察觉她的懒于应对,白倾羽也便知情知趣地反应过来,没有为纪香蓉介绍傅思滢,反正都知道。 纪香蓉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白倾羽对她隆重介绍,反而是又和傅思滢聊起来,这脸色顿时就像涂抹了锅底灰一样黑。 “白哥哥,”纪香蓉甜腻腻地唤道,“明日祭祖后你陪我去城外散散心吧。自从你去皇城以后,没有人陪我玩,我整天待在屋子里好生无趣!” 又一次被纪香蓉打断话语,白倾羽的眼眸中流露出不快。 傅思滢则是忍不住红唇勾起,戏谑地观察他的反应。 白倾羽闭眸,微微叹气。他只是脾气好,并不代表不会生气。虽然感到不快,可教养让他压下这份不快,从而能依然温和地回应纪香蓉的要求。 “纪小姐,明日即是中元节,家中又有贵客,在下恐怕不会得空能够陪同你出城散心。若纪小姐想要出城,可以命府中下人陪同,相信纪老爷和纪夫人一定不会让纪小姐一个人行动的。” 纪香蓉在提出要求时,根本就没有去考虑会不会被白倾羽同意。她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于是被当着傅思滢的面儿回绝,自然令她大感羞愤。 所以,傅思滢便眼睁睁看着纪香蓉在被婉拒后,没有对白倾羽表达不满,反而冲她怒目而视,还口中迅速地低骂一句:“狐狸精。” 嗯?! 傅思滢挑眉。 胡灵静的专属称呼什么时候可以用到她身上了? 她的注意完全不在重点上,倒是身旁的芸芷气愤地立刻回击:“你说什么?” 白倾羽也诧异地看向纪香蓉,十分不赞同:“纪小姐,你太失礼了,请快向傅大小姐道歉赔罪。” 纪香蓉咬牙:“我不,因为我说得没错!” 说罢,扭头走掉。没走两步,倒是听到傅思滢冰冰凉凉的声音:“无事,蚊子哼哼罢了,不值得在意。” 倏地,纪香蓉停下脚步,回头恨恨看向傅思滢。虽然看不清傅思滢的面容,却能清楚感受到傅思滢的轻蔑和不屑。 傅思滢同纪香蓉初次到她面前张牙舞爪一样,完全将纪香蓉忽视,一点回应也不给。也就是这种态度,才叫人气得快要爆炸。 白倾羽蹙紧眉头向傅思滢道歉。 傅思滢摇头:“无事。与你无关。” 她从白倾羽和纪香蓉二人对对方的称呼上,就能看出二人的态度。纪香蓉亲亲热热地称呼白倾羽为“白哥哥”,白倾羽的称呼则是规规矩矩的“纪小姐”,二人谁跑谁追,再明白不过。 显然,这位心思单纯、心直口快的纪小姐是拿她当情敌对待了。 傅思滢叹气。也不知是怎的,自从踏入白家,对于她和白倾羽之间关系的暗示是接二连三地来。先是母亲,再是被莫名其妙地当成情敌。 这让她……很无措。 清净不过片刻,得知自家女儿胆敢在傅大小姐面前放肆,纪老爷和纪夫人匆匆赶来,几番道歉。 在父母的厉声训斥下,纪香蓉眼泪汪汪、不情不愿地向傅思滢道了歉。 “我错了。” 傅思滢目光冷漠,没有回应。纪香蓉道不道歉是纪香蓉的事情,而她原不原谅是她的事情。 傅思滢主动悔婚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平城,所以她作为已定的慕王妃,足够压下在场所有人权势和地位。纪香蓉没有分寸,可不代表家中父亲也傻得要死。 纪父能成为平城首富,最会的不是生意,而是为人处世。哪料想生出个如此没有眼色和心思的丫头,真是坑爹。 纪父能带妻女进入今日的场合,就有能力以“赔罪”为名请平城官员和白老爷白夫人给他当说客,邀请傅宰相一家明日赴赔罪宴。 顾及白老爷和白夫人的颜面,傅宰相也便放低身段应下。这倒让纪父高兴因祸得福了! “多谢宰相大人赏脸,草民一定会盛情款待!” 傅宰相摇头:“盛情足以,清粥小菜足以。”要不然,旁人还要以为宰相贪污受贿呢。 …… 傅家人要祭祖,即使知道祖宗先人是从平城搬迁的,他们也早已不知这里是否还有平城的祖坟,即使有,位置又在哪里。 好在,族谱完整。 请人准备足够多的祖先牌位,傅家人在平城城外面向皇城的方向,将牌位依次摆置妥当,然后进行祭拜。 净水、净巾,亮烛上香。 所有傅家人行祭拜大礼,礼毕,供上三牲和供果。 傅诗读过祭文后,所有人再行大礼。最后祭祖礼成。 回城时,正巧遇到一同结束祭拜的白家人。 傅思滢腿脚不便,一直坐在马车里代步。芸芷倒有心力体力和容辰在外骑马跑动跟随。 等回到白家,芸芷偷偷对傅思滢说:“我刚才看芝玉公子的情绪很低落,好像沉浸在悲伤里,都不像他平日的模样。” 傅思滢微微抿唇,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尽管听闻白倾羽有伤心事,她有些好奇和关心,但也不会做出纪香蓉那般随心随遇直奔正主面前的行为。 不过出乎预料的是,白倾羽主动来邀她去花园闲坐。 她尚且犹豫,芸芷已经兴奋地推着她走:“快去呀,姐姐,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芝玉公子正是伤心的时候,需要你的安慰!” 拍掉妹妹推她的手,傅思滢心情古怪地跟随白家下人前去花园。 一方面她心生忐忑,神奇至极地竟会感到愧对漠苍岚,生怕漠苍岚猛地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然后带她去跳崖。另一方面,她觉得很有必要与白倾羽解释一下之前他无意偷听的事,说清楚他就不会误会了。 直至花园,下人为傅思滢比出一个方向手势,而后退下。 傅思滢顺着方向前行两步,便在柳暗花明处见到白石桌白石凳、白倾羽白酒坛。 地上一个歪倒的空酒坛,可见他已经喝光一坛。 听闻声响,白倾羽向傅思滢看来,因为酒意而显得格外晶亮的双眸是这天底下最水润透亮的宝石。 “傅大小姐,”他说话的语气也染上黏糊糊的酒意,“来,坐。” 傅思滢走近:“你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酒?” 他瞥一眼地上的空酒坛和桌上的酒坛,笑得淡然:“不算多,只能让人生出微微的醺意罢了。” “那便是醉了,你还想如何?” 傅思滢走到另外一边的石凳落座,给自己的酒碗里倒了一碗酒,浅尝一口,发现是桃花酿。 便道:“别多喝,现在是微醺,过会儿就要大醉了。” 白倾羽笑,活像一根俊竹在雨水的滋润下快活地颤动:“我想要的,就是大醉。大醉一场不需醒,忘却自己想忘却的,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涉及私密,傅思滢本不该追问才对,但见他忽地又露出悲痛之色,便不由地问出口:“那你想忘却什么,又想看到什么呢?” 放浪形骸的白倾羽身体微微一僵。他抬眼,目光深深地看傅思滢一眼。他伸出手,想要拨开她遮面的珠帘,望入她的双眼。傅思滢不假思索地向后一躲,避开他的手指。 白倾羽很失望地收回手。因为略有醉意,不自觉地显出委屈之色。 “呃,”傅思滢尴尬地说,“我不习惯。” 白倾羽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此事。 他忽然接话她前一句的疑问,幽幽道:“我想忘却的,正是我想看到的。” “嗯?”她不解。什么意思? 他凝视她许久,缓缓开口:“我想表达我的诚意,所以愿意告诉你我的秘密。” 嗯?为什么要表达诚意?不等傅思滢考虑是否听下这个秘密时,白倾羽说道:“其实我并非是父母的亲生子,只是母亲用二两银子买回来的罢了。” 闻言,傅思滢赫然一惊,白倾羽是养子? 这也太不像了!白老爷和白夫人对他实在是疼爱有加!整个白家也都以他这位大少爷为骄傲,甚至整个平城都以他是如此一位名士而自豪。 原来,竟然是养子? 对比同样是养子的父亲,傅思滢不得不感慨人各有命。她父亲被傅家收养,被却本家人排斥提防,有用时拉拢,无用时一脚踢,没有半点信任和疼爱。 而瞬间,她也懂了白倾羽为何在祭祖之后如此哀伤。因为他和她父亲一样、和她的家人一样,都没有在祭拜自己真正的祖宗,而是在祭拜别人的祖先! “所以,你想忘却的是你并非是白家亲生子一事,而你想看到的,则是你的生父生母到底是谁?”傅思滢问。 白倾羽仰头灌下一口酒:“你总是如此聪慧。” 傅思滢不以为然:“这很明显。” 他一笑,反问道:“难道傅宰相也是如此吗?你父亲身为傅家的养子,祭祖时也会难过?他祭拜着别人的祖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祖先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到底是谁。” 突然被提到父亲,傅思滢心头一跳,无话可以回应。她突然发现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件事,那就是…… 父亲的生父生母到底是何人! 还活着吗?是寻常的百姓吗?知道父亲贵为宰相吗? 怎么从没有寻找父亲认亲? 第101章 准备不充分 “不,我父亲从未表露过对生身父母的怀念。” 想了许久,傅思滢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既然父亲都不在意,她又何必挂念在心?总归是被亲生父母送掉或卖掉的,没什么好可惜的,是父亲的亲生父母没福罢了。 想及父亲的态度,再看看白倾羽这般无法释怀,傅思滢忍不住劝道:“你虽不是白老爷和白夫人的亲生子,但胜似亲生,我不觉得你有必要陷入这等无用的愁苦中。” 白倾羽勾唇一笑,神情苦涩:“不,我并非是愁苦,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你可知,我被生母亲手卖掉时已经七岁。我真的很想当面问她,她怎么就能那般无情?” 闻言,傅思滢惊讶,缓缓摇头。 七岁稚子已然记事,被母亲亲手卖掉,自然深受打击。 “一定是有隐情,你那时年幼,你母亲又与你说不得。” 她的安慰并不能宽慰白倾羽:“我自小不知生父,与生母相依为命,她无病无灾,以女红绣品为生计,只有我一个孩子,家中也并非揭不开锅的穷苦。” 顿时,傅思滢抿唇无言。怪不得他不说想要质问生母卖掉他的原因,而只说是想问生母怎么能那样无情,想来他也有猜得生母极有可能是为了改嫁才抛弃他,嫌弃他是个拖累。 “是我不知实情,自说自话了,”傅思滢道歉,“好在,你生母是将你卖给白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若不然,你也不会养出一身的学识气度。这样看来,她倒是为了你好。” “呵,”白倾羽苦笑一声,“这样想的话,我倒要谢谢她?” 傅思滢微微叹气。 白倾羽大大灌下一口酒,此时醉意已经加重,他起身:“多谢你能听我诉苦。我从来没有告诉给别人这种伤心事,说出来倒好许多。” 见他身形轻微发晃,傅思滢立即一同起身将他搀扶住:“我扶你出园子,你回屋歇息去吧。” “不、不用扶,怎么敢让姑娘扶我,何况你的脚还伤着。” “好多了,那日你送来的药很有……” 话未说完,夏然而止。昨日他送来药的事情前后,很令她尴尬,应该挑个恰当的时机再轻松说出来解释的。 傅思滢沉默,白倾羽也无声。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园子。小厮主动前来搀扶自家少爷。而白倾羽刚走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语气悠悠:“昨日傅夫人的话很有道理,你……” 他转身,染上稀薄醉意的双眸,定定注视傅思滢诧异的脸庞。 他说:“还望你认真考虑。” “我!”傅思滢气息一顿,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母亲是在胡说,你不要介意。” 一句胡说,令他脸上浅浅的赧意和期待消散。他微垂首沉默片息,郑重道:“是我唐突了,你莫惊慌。” 她也不由自主垂头,绕着手指,轻声道:“没事。” “这种事,我应该谨慎认真才对,”白倾羽忽然加重语气,显出严肃之色,“等我准备充分,再向你郑重请求。” “嗯?” 傅思滢惊得唇瓣微启,望着白倾羽渐渐远去的背影,迟迟半晌不敢猜测他的话意。 等他准备充分,再? 嗯?! …… 纪家的赔罪宴比白家所设的接风宴更为盛大,又因着纪家身为商贾之家,所以邀请前来作陪的客人也都是商贾。 本家人自持身份,只让傅二夫人带傅芳薇到场意思意思,傅宰相则带着一家人赴宴。 月光轻柔,夜色淡淡,园中众位宾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虽然由商贾设下的宴席大都华美许多,但身为朝廷官员,傅宰相是很难有福消受的。别的不说,就单是连连而来的敬酒,就足够让傅宰相生畏。 因为这次宴席的借口是纪香蓉做错了事情,纪家要给傅思滢道歉赔罪,所以傅思滢当然也必须在场。 她遮掩着面目,服饰简单,安安静静坐在上座。没有太多的表示,就有足够稳定强大的气势呵斥住无数心思各异、想要上前与她搭话的商贾。 被父亲命令再次当众给傅思滢道了一次歉后,纪香蓉走出父亲的视线,隔着树枝愤恨盯向高高在上的傅思滢,神情都不够表达她憋屈得要发疯。 婆子在一旁劝:“小姐,您也道过歉了,就不要再想这茬子事情了。那位可是未来的慕王妃,慕王您该是听说过有多手段狠厉的。老爷今晚设宴是为了赔罪讨好宰相大人一家,您可不要再生出乱子。” 纪香蓉没好气地说:“我能生出什么乱子!” 话语一顿,紧盯傅思滢的目光忽然一动,纪香蓉声音低低地问:“你说,她走哪儿都蒙着面,是不是因为太丑不敢见人?” “您多想了,能被皇上赐婚为慕王妃,容貌不说倾国倾城,也不会面丑无盐。” 纪香蓉本打算耍手段让傅思滢露出真容,听到这话,也顿时打消心思。也对,若是个丑女,怎么会得到白哥哥的另眼相待。搞不好扯下她的遮面,反而会让她艳惊四座。 一想到傅思滢极有可能是个美人,纪香蓉就越发来气。哪怕傅思滢身负婚约,她也无法消灭嫉妒之心。总觉得傅思滢只要没嫁人,就有可能会和她抢白哥哥。更何况还有可能是个不守妇道的放荡货,哪怕嫁人了也会勾引男人! “看她穿的衣裳都算什么,连咱们府上的丫头都比不过!” 咽不下心中郁气的纪香蓉只有发发嘴气了。 说了好多句后,主仆二人抬脚要回宴席间,一转头就见一个傅家人像鬼魂似的无声地站在身后。 纪香蓉大惊。 糟糕,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听到了多少,会把她的话都学给傅思滢吗?! 惊吓过后,婆子赶忙弥补过失:“小姐您是有什么需要吗,尽管吩咐临近的下人就好。” 这二人面前站着的女子,赫然是面色淡漠的傅芳薇! 傅芳薇更看不上这些商贾家的人,听到婆子的话,神情高高在上:“纪小姐,你方才对家姐的辱骂,我都听到了。家姐如果知道前一息才向她道过歉的人,转眼就背地里对她如此怒骂羞辱,我真猜不到家姐会做如何反应。” 这无疑是明晃晃的威胁。纪香蓉后悔不已地咬牙问:“傅家小姐,你想如何?” 傅芳薇轻蔑一笑:“我不是我姐姐,并不想对纪小姐如何。我此番来寻纪小姐,只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罢了。” “什么事?”纪香蓉有些提防。 “是和我姐姐有关的,距离遥远,皇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平城罢了,”傅芳薇娇美的面容之下掩藏着嫉恨,“她要求悔婚,皇上和慕王已经同意解除她的婚约了。” “什么?!”纪香蓉大惊,失声叫出,“她悔婚了!” 傅芳薇向傅思滢所在的方向瞥一眼:“你是想把我姐姐引来吗?” 纪香蓉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一双圆睁的眼眸在夜色仿若见鬼。 良久,问:“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 “没什么,只是见纪小姐与芝玉公子感情甚笃,所以想提醒纪小姐一番。毕竟,我姐姐还没有解除婚约的时候,就总是对芝玉公子暗送秋波。而她解除了婚约,此番中元节还特意来前平城拜见芝玉公子的父亲母亲,她是什么心思,纪小姐应该能看出吧?” 因为傅芳薇的话语而显出怔愣之色的纪香蓉,想了几息,才猛然反应过来!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想勾引白哥哥,果然是个狐狸精!” 纪香蓉气得来回踱步,半晌束手无措,急得问婆子:“怎么办,她没有婚约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和白哥哥在一起,那我怎么办?” “小姐莫急,您和芝玉公子是有情分在的。” 傅芳薇直接打断婆子的话:“芝玉公子留在皇城,而纪小姐远在平城,山高皇帝远,又如何防得住近水楼台先得月?纪小姐,你如果不在我们离开平城前将事情处理好,那就得做好芝玉公子与我姐姐日久生情的准备。” 日久生情!? 四个字直接令纪香蓉气红了眼:“我绝对不会允许的!” 傅芳薇走后,婆子劝说气急的纪香蓉:“小姐,那是傅大小姐的姐妹,不该帮咱们的。您若是有什么打算,还是先和夫人商量商量为好。” 宴席将尽时,傅思滢注意到纪香蓉满脸得意与解恨地进入视线。她不知这丫头怎么突然这幅情绪,但也不关心,然而,却见纪香蓉笔直向她走来。 纪香蓉站定,冲傅思滢冷笑。纪夫人方才命人偷偷从傅家下人的口中打探来消息,傅大小姐果然已经解除婚约! “傅大小姐,我看你也是个可怜人,最后告诫你一次,别和我抢白哥哥!”纪香蓉一脸狠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傅思滢陡然皱眉。同时,她敏锐地注意到纪老爷和纪夫人对于女儿的无礼,只是不咸不淡地斥了两句,根本没有像昨天一样大惊失色。 态度的转变,只是一盏茶的工夫里。 傅思滢微微眯眼,掩在珠帘下的神情不善。 看她是个可怜人? 显然,有人向纪家透露了她与慕王解除婚约的事情。 傅宰相与李氏都在远处,傅思滢只与芸芷容辰一处。当着妹妹弟弟的面,她会忍下如此羞辱? 傅思滢拿起桌案上的酒杯,抬手就朝纪香蓉的脸上泼去。 “扑”地一下,毫无防备的纪香蓉被泼到一脸酒水! “你!” 整座园子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傅大小姐。被包围的傅宰相和李氏诧异走来。 傅思滢毫不掩饰,怒然起身,语气寒冷无比:“纪小姐,是谁给你的勇气,敢跟我这般说话?” 纪父纪母急忙上前:“这是什么了,傅大小姐不要生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纪香蓉大叫:“你敢泼我?!你装什么装,你不就是已经……” “香蓉!”纪父一声厉喝,阻拦下女儿要喊出的退婚一事。 纪父毕竟心思灵活,知道留后路。傅思滢态度如此强硬,自然会让他怀疑消息是否准确。岂不知,即使没有慕王作为靠山撑腰,傅思滢的肆意张扬也是出了名的。 纪香蓉敢登门挑衅,被泼酒都是轻的,因为傅思滢懒得搭理她。 “纪老爷,纪小姐,贵府的家教粗鄙,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今晚的赔罪宴,恕我与家人难以忍受。” 说罢,带着芸芷容辰在一众宾客讶异的神色中离席。傅宰相和李氏刚刚赶来,就被她拦下劝走。 顿时,纪老爷彻底慌了:“宰相大人!留步,有误会!” 傅家人头也不回地离去。匆匆跟着离开的傅二夫人和傅芳薇对视一眼,也很诧异,没想到傅思滢如此硬气。 好好的一场赔罪宴,以贵客愤怒地甩袖离去结束,而且纪家还被训斥是家教粗鄙。 作为平城首富,纪家最不见得别人拿他们的家教说道。 一众宾客议论纷纷。 “我有注意是纪小姐对傅大小姐说了什么,才引得傅大小姐的勃然大怒。” “纪家今晚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忙活一场。” 所有人都意识到纪家与宰相府结怨。有野心的已经在考虑此事会不会影响纪家的生意。如果会,就得快快布置如何能鲸吞纪家商铺了! 登上回白家的马车,傅宰相和李氏知道傅思滢发怒的原因,均表示支持。 傅宰相皱眉:“为父一向不喜与商人来往,商人最是见风使舵,表里不一。” 李氏安慰:“好在明日就要离开,往后再也不用与这些人来往。” 回到白家,傅思滢跳下马车后等待了几息,等视野中出现二婶婶和傅芳薇的身影后,她大步迎上。 “二婶婶,芳薇妹妹,二位今晚可是好兴致。” 张氏与傅芳薇一副不解之色:“你这话是何意?” 傅思滢冷笑:“我是什么意思,二婶婶和芳薇妹妹应该心中清楚。鉴于身处平城、做客白府,我就先暂且忍下这口气。等回到皇城,咱们再算账!” 说罢,甩袖离开。 身后,张氏和傅芳薇脸色难堪。 不要以为傅思滢没看到傅芳薇偷偷离席许久后,一脸暗喜地回来。本来还不知道傅芳薇做了什么,眼下一结合纪家的态度,哪里还能猜不到告诉纪家她已经解除婚约的人,正是傅芳薇! 真是令人作呕的老鼠,时不时冒个头彰显存在。 …… 白父白母不舍地相送:“祝宰相大人一路顺风。我儿会晚几日再去皇城,到时候还是要劳烦宰相大人和夫人多多照顾。” 傅家的马车整装待发,傅宰相和李氏笑着一口应下。 “这几日承蒙照顾,待令公子回皇城后,本相与夫人一定同样盛情款待。” 来时小雨淅淅,走时阴雨绵绵,傅思滢撑着伞和白倾羽面对面:“告辞,皇城再见。” 白倾羽深深看她,沉应一声:“嗯。”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有机会为纪家之事向她道歉。 “傅大小姐,我……” 似乎是明白他即将说出口的歉意,傅思滢打断他的话:“与你无关,不要什么过错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白倾羽一怔,浅笑出声:“好。” 自打白倾羽对傅思滢说了身世秘密后,二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不少。明明没有什么亲密举动,之间流动的气氛则温暖许多。 在白家人和平城官员的相送下,傅家的车队离开平城。 南边的地势大都平缓,马车也很平稳。走过官道后,傅思滢与芸芷众人一样渐渐昏昏欲睡。 车队中除了马蹄声和车夫偶尔的驱赶声外,再无其他动静。 阴雨虽小,但总归令人烦扰。当车夫再一次因为发丝糊脸而长叹一声时,突然! 拉车的马儿嘶鸣着猛然停下,颠簸惊人, 傅思滢从打盹中一醒神,刚与芸芷对目而视,就听车外响起数道马蹄声。 马蹄声将傅家的车队包围,很快就传来陌生男子的哑声哑语。 “此山是我……” “闭嘴,少说几句,下着雨,咱们还是早些抢了回家去!” “好好好!” 听到车外的说话声,傅思滢惊诧地与芸芷对视,她们竟然遇到了拦路抢劫的匪徒! 很快,队伍中的小厮和护卫、甚至于是车夫,就与拦路的匪徒发生争斗。一通乱响之后,还是只能听到匪徒的声音,而傅家的人都被控制。 傅思滢有意与父亲母亲取得联系,又不敢贸然钻出马车。车外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惶惶。 “姐……”芸芷的轻呼中带着哭腔。 傅思滢与芸芷紧紧交握双手。发现姐妹俩个留在马车里无异于是等死。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如此,当然要英勇些,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惊喜。 傅思滢将芸芷按在车中,自己大着胆子钻出车厢,向外看去。 天地间烟雨蒙蒙,傅家队伍中的护卫和小厮被五花大绑地摁在雨地里,还有无数骑着高头大马的匪徒将队伍中的马车一辆辆围住。而她一钻出车厢,就被守着自己这辆马车的匪徒大叫大喜:“哎呀,自己忍不住先钻出来了!是个美人!” 雨水滴落在傅思滢的头上,逼得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抹掉雨水才能看清这些匪徒的装扮。 都蒙着面,倒是也没有人打伞,看起来极有江湖的潇洒莽气。 突然,几个匪徒逼近傅思滢,兜头便是一个麻袋落下。傅思滢能听到他们在喊:“今儿下雨,太难视物了。先抓一个漂亮的回去当压寨夫人就够,快快回家!” 什么?只抓她一个人就足够了吗? 落入麻袋的傅思滢极大程度地调动听力。而果不其然,这伙突然出现的匪徒只掳走了她一个人,她甚至都能听到芸芷的哭喊央求声。 匪徒没有理会其他芸芷的哭喊,随意抢了些财物后,真的只将傅思滢掳走。 被人随意扛放在马背上,忍受着颠簸的痛苦,傅思滢的思绪反而清晰许多。好,只抓走她一个人就好! 并不是庆幸只有她一个人落入贼手,而是更能让她确定这伙来历不明匪徒是受人指使,特意来抓她的! 呵,那么多匪徒,都将傅家的车队完全控制了,还不是想抢什么就抢什么,结果竟然只抢几个银子,外加掳走她? 敢在下雨天还外出打劫的匪徒,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之徒。杀人放火都是轻的,却会如此轻易地对待傅家,一个人都不杀? 他们都不怕前脚走,傅家人后脚就去报案,然后府衙立刻派兵将他们追捕围剿? 太假了,一点也不像是残忍的匪徒。所以傅思滢完全确信是有人故意要害她。 而且更可以令她放心的是,她八成性命无忧,而且也不会得到其他非难。毕竟,若是要杀她或是羞辱她,方才在车队里时便做了,没必要带她逃跑。 就在傅思滢全神贯注思索整件事情时,她已经被匪徒带到山寨中。 被人从马背上扛下来时,有人在她背上狠狠拍了几下,大笑:“哈哈哈,美人,到家了!” 傅思滢没有应声,连痛呼声都没有。 隔着麻袋,匪徒又拍她几下,她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就有匪徒说:“人是不是昏过去了?” “有可能是吓晕的,也有可能是回来的路上颠簸晕的。” “哎,千金小姐就是娇弱。嘿嘿嘿,大哥,你可有福享了。” 闻言,被称呼为“大哥”的匪徒不满地唾道:“呸,什么享福,能看不能碰,让人急眼!” 傅思滢心中一紧,装得愈发像一个昏死过去的人,希望能尽可能多地听到一些真相。 匪徒大哥说:“出钱的主儿让老子绑走她两个时辰,吓唬吓唬她,却不让老子真碰。哼,真是不爽。” “大哥,反正人现在在咱们手上,你就是不听那钱主的又如何?小弟我刚才可是看到的,这姑娘长得跟个天仙儿似的,大哥你要是真的放过了,以后绝对再也碰不上这么美的!” 第102章 撒谎 被小弟劝得心意大动,匪徒大哥开始犹豫:“真的?真的有那么美?” “大哥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随即,傅思滢察觉麻袋口被人从外拉扯打开。她借着被人摆动的机会,悄然从发上拔下一根发簪,藏捏在手中。 当麻袋拿掉,露出里面闭目静休的绝美佳人时,一伙匪徒在刹那的静默后,惊呼声此起彼伏。 “哇,真是个大美人!” “老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平城的那群世家小姐,比不过这娘儿们一根头发丝!” “刚才在雨地里还看得不真切,现在真是开眼了。” “大哥,你还犹豫?” 匪徒大哥哈哈大笑着,一边笑一边向昏迷的傅思滢走去:“不犹豫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子才不管这是什么皇城大官的小姐,能快活一次,死了也值!” 粗壮的汉子不过两三步,就走到傅思滢面前。听到匪徒首领来到身旁,傅思滢昏睡的模样愈加像真的一般。 匪徒首领蹲下,没有分毫戒备之心地用粗糙大手抚摸傅思滢的脸蛋。 “哎呀,哎呀,那个词是什么来着,肤如……肤如……” “大哥,是肤如凝脂!” “诶,对,就是肤如凝脂!啧,滑嫩滑嫩的,软呀,”匪徒首领说着就猥琐起来,“不知道身上其他地方摸起来……嘿嘿嘿,是不是也一样这么光滑,这么软嫩。” 大手向下,触碰到傅思滢的脖颈,傅思滢甚至能感受到匪徒首领的呼吸越来越近。 忍住,忍住。 她能忍,匪徒首领可忍不住。 “哈哈哈,老子还磨叽个屁,这就办事去!” 在匪徒们的欢呼起哄声中,匪徒首领拉起傅思滢的胳膊,然后一头朝她的腰间拱去,作势就要将她扛到肩上带走。 就在这时! “扑呲”! 当傅思滢的上半身高过匪徒首领的脑袋时,她倏地睁眼,手中发簪快如闪电地狠狠刺出,正中大汉的脖颈咽喉。 “唔!” 匪徒首领痛呼一声,“砰”地将傅思滢扔下,连带着傅思滢将紧握的发簪从刺中的咽喉拔出。瞬间喷血。 被摔到地上,傅思滢顾不得疼痛,嗖地从地上爬起,分毫不惊慌,再使出全力朝大汉的胸口猛然刺去。 “呼!” 被刺中咽喉的大汉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呼呼皆是喷血之声。 见他痛苦地捂上胸口,傅思滢又迅速收手将发簪拔出,再次给他留下一个血窟窿。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其他的匪徒还在欢呼、还在雀跃,毕竟他们的大哥享用完美人以后,就可以轮到他们享用。哪料,欢呼声还在口中,瞳孔就被突变惊得缩成小米粒。 “呼呼……” 大汉倒地,直直瞪向傅思滢。他一手捂住咽喉,一手捂住胸口,吐着血,心口也是涌血。 其他的匪徒们终于反应回神,大叫着“贱人”向傅思滢扑来。 面对一众凶神恶煞,傅思滢神情狠厉,抬手再次将发簪直指匪徒首领的心口。 “谁敢动我!” 她朗声一道厉喝,瞬间惊停所有飞扑。 发簪在匪徒首领心口的血窟窿里搅弄,傅思滢面露愠怒与讥讽:“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从我家抢人?难道一个个都已经做好被株连九族的准备?!” 株连九族?! 匪徒们骇然变色。这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混迹在平城外的山林野外间,平日里犯事至多是被官府抓捕坐牢,连个死刑都罕见,更别提只是在戏文里听到过的株连九族。 他们只知道傅思滢是大官家的千金小姐,绝没想到会罪至株连九族。 观察这群匪徒被她的一句恐吓吓住,傅思滢安定不少。 她极为恼火,气势迫人:“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老实巴交的寻常百姓模样,怎么会做出这种恶事?是不是都被这个畜生胁迫的?” 说着,发簪又在匪徒大哥的身上一戳,再现一个血洞。 一听这话,再被这手段一惊,匪徒们顿愣。面面相觑之后,纷纷借坡下驴,跪地求饶,一个个都痛哭流涕地说是被大哥胁迫才落草为寇的。 一群乡野刁民,平日里见到平城的小官都怕得要命,又怎会不畏惧傅思滢森冷严厉的戾气。若是傅思滢咬牙说等她回去后一定要处死他们,恐怕他们还会恶从胆边生,会和傅思滢来个鱼死网破,但一听傅思滢给他们开罪,岂会没有侥幸活命之心。 匪徒首领正濒死地呼哧喷气,一喷一口血。傅思滢正正扎中他的咽喉,他绝对没救了。临死前看到手下弟兄们为了活命通通叛变,这从身体里冒出的气还真的是不打一处来。 “呼、呼……杀、杀了……” 傅思滢冷嗤一声,指向这个悲惨的匪徒大哥:“虽然他必死无疑,但我愿意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立刻杀了他,我也好给你们开罪。否则,叫我和旁人如何相信你们是被胁迫的?” 匪徒首领的眼睛瞪成死鱼眼,其他匪徒们听闻可以将功赎罪,瞧着只出气不进气的老大,个个吞咽唾沫,犹豫不决。 傅思滢又道:“怎么,下不了手?放心,杀人的罪名落不到你们头上,你们一人一刀,只要扎中他,就算功劳。” 这样的说辞,无疑会大大减轻这群匪徒的罪孽感。 于是,很快就有出头鸟率先行动。 一个面容略显尖酸的匪徒拔出匕首走向自己的老大。 “畜生,你逼我为匪、坏事做尽!今日有贵人来收拾你,是你的死期到了,不要怪我!” 说罢,一刀扎下。这一刀可没有手下留情,正捅在大哥的肚腹上。刀一拔,血柱飞溅。 “很好!”傅思滢肯定,“这个畜生死有余辜,你算是为民除害,当立首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黄虎。” 记下此人的姓名和面貌,傅思滢随口赞赏:“好名字,威风霸气。放心,官府会重赏你的。” 黄虎还有些发抖,听闻是首功,日后还会得到官府的重赏,惊喜过望,立刻跪地重重磕头谢恩。 磕头磕得响亮,便没注意傅思滢看向他的目光有多冰冷。 傅思滢听出此人的声音,正是方才撺掇老大对她下手的人。自己有坏心不说,还要蛊惑别人行恶,还更是一个为了活命就手刃头领的狠人,这种人,傅思滢怎么可能会给他好果子吃。 “下一个是谁?” 有黄虎打头阵,其它匪徒接二连三走出,一人一刀捅向昔日大哥。 傅思滢便眼睁睁看着匪徒首领被捅成筛子。刚开始还是一人一刀,后来匪徒担心不等轮到自己大哥就死了,于是挤着拥着齐上阵。 屋外雨丝细细,屋内血流成河。这种被一刀一刀捅插的痛苦,怕是仅次于被凌迟处死。 不等匪徒轮完,匪徒首领终于咽气,结束自己饱尝痛苦和摧残的生命,也算是解脱。 还没有插刀的匪徒忐忑不安地望向傅思滢,担心没有立下功劳。 “不用怕,剩下的人,好好跟我说说你们抢劫我家车队的原因。说实话,我才会放你们一马。” 剩下的匪徒争相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 综合起来,便是昨夜平城有人突然来找匪徒大哥传口信,说城中有人出钱要他们这群匪徒做事,让他们对白日出城的大车队抢劫。 还特意叮嘱不重金银,并说车队是皇城中的大官和家眷,警告他们不准伤害任何人,只准将车队中的一个女子抓住带走。 傅思滢问:“带走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把您困住,两个时辰后将您扔在城门口。” 这个简单到过分的要求实在是令傅思滢诧异。只为了困住她?为什么? “不过,”匪徒补充道,“有特意强调必须让您衣衫凌乱,是、是被侮辱的样子。” 傅思滢挑眉,暗暗思忖。 若是蠢货,此举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只想着吓唬吓唬她,并且毁掉她的名声。但……对方都已经下手算计了,胆子又能小到哪里去,既然打算毁掉她,就不可能心软留她清白。 所以,对方一定是有心计、城府深的家伙! 料到这群匪徒不会放过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必定会羞辱她,所以故意叮嘱不让匪徒对她下手,无非是想给日后事情败露留一道后手。有罪,但真正使坏的是匪徒,与对方无关。 “除了你们大哥,还有谁知道是城中谁送的信?” 因为是深夜城中人来送口信,所以这群匪徒齐齐摇头表示不知。 黄虎想了想,站出:“小人能认出送口信的人。” 傅思滢瞥向他:“好,你立下的功劳众多,不仅是官府要赏你,我也会赏你。” “多谢小姐!” “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叮嘱你们。” …… 匪徒在离开傅家车队时,将所有人都用绳子紧紧捆绑住。 等到容辰奋力挣脱绳子,匪徒跑离的马蹄痕迹都快要被雨水冲刷干净。 容辰随意给一个护卫解开绳子,命护卫速速给平城刺史送信,而后翻身上马:“爹、娘,我去救长姐!” “不准去!”正在被下人解绳子的傅宰相惊骇大喝,“等平城刺史派兵去找。你长姐下落不明,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叫爹怎么办!” “等城中派兵,他们就逃没影儿了!”容辰嘶声大喊。说罢,不顾傅宰相和李氏的阻拦,骑马消失在细密的雨丝中。 傅家车队被土匪抢劫,并且傅大小姐被掳走的消息很快送入平城。平城刺史大骇,紧急调遣士兵出城救人。 白家随后得到消息。白倾羽想也不想,策马狂奔出城,比刺史带兵还要快一步。 路遇回城的傅家车队,白倾羽甚至顾不得下马与傅宰相多行关怀,问明方向后,眨眼间就身影远去。 匪徒的藏身寨子中,傅思滢刚刚将最后的事情详尽对匪徒安置完,就陡然听到如同落雷的惊天一声“砰”响。 什么声音! 紧接着,目瞪口呆。只见是傅容辰骑着马,以十分凶悍的方式直接撞开寨子大门,他手挥大刀,长驱直入。 “容辰?!” 满心悲愤的傅容辰冲进山寨就要大杀四方呢,定睛一看,就见雨帘对面的茅草屋檐下,自家长姐坐在很是莽气的靠椅上,脚旁一具碎烂的尸体,左右手两边各一溜匪徒。 关键是这些匪徒还个个怂得够呛。 傅思滢的凶悍,将年纪尚小的傅容辰也给笼罩了一层不可貌相的凶神恶煞。 在这伙匪徒们的眼里,突然撞门闯入的傅容辰颇有战神驾到的气势,叫他们十分庆幸之前顺着傅思滢的话行事,要不然这会儿还不知道有命没命呢。 “长姐,你没事吧?” 傅容辰一脸懵地下马,盯着这群匪徒瞅。匪徒们连连摆手,躲避目光,搞得他一头雾水。 长姐……把匪徒制服了?! 瞧容辰的神情像是见了鬼,傅思滢十分尴尬。当着匪徒的面儿,她不好对容辰说实话,只好按照之前向匪徒编造的外加保证过的说辞,简单向容辰解释一遍。 容辰将信将疑,但他也不傻,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该刨根究底的时候,而是要无比配合好长姐。毕竟二人都身处贼窝,功夫不济,需要谨慎。 只是对于长姐最后的安排,容辰很是不赞同。 “长姐,你这样做不妥,你怎么能不要自己的清誉?” “我另有打算,你不必担心。” “另有打算也不该这样做。” 就在容辰努力劝说傅思滢时,“嗖”地一柄长剑穿过雨丝,急射而来,正中傅思滢身旁匪徒的咽喉! 一剑毙命。 傅思滢双目惊睁。 转头看去,很快就见是白倾羽的身影从雨帘中闯出。她被来人是白倾羽怔愣一下,后急忙抽出帕子捂住整张脸。 白倾羽骑马闯入寨子,衣衫浸湿,发丝贴在背上,一跃从马上飞起,落到屋檐下。同傅容辰方才一样,准备大开杀戒时,猛然发现不对劲。 什么情况?他狐疑地看向傅思滢:“傅大小姐?你……没事?” “没事没事。” 傅容辰刚才好歹还有个山寨大门拦着,而白倾羽直接奔入,远远就先掷出一剑杀掉傅思滢身边的匪徒。 猛然意识到什么,傅思滢低头朝被白倾羽一剑毙命的匪徒看去。 “黄虎!” 唯一一个知道给匪徒头领送信的人长什么模样的黄虎!死了! 傅思滢顿时像被人掐住脖颈,气都快要喘不上来。 白倾羽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杀人灭口! 容辰很高兴白倾羽的突然出现:“芝玉公子,没想到你能来救我们,还这么快!” 白倾羽点点头,然后拧眉看着傅思滢,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急喘气,好像很愤怒的样子。还有,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黄虎的死,吓得其余匪徒瑟瑟发抖,再一听说来人是大名鼎鼎的芝玉公子,顿时哪里还有胆子站着,眨眼间就跪倒一片。 发现这伙匪徒对白倾羽如此畏惧,担心匪徒中会有人向他吐露实情,傅思滢只好自己先给他说个明白。 二人稍微避开众人几步,私语了一番。 知道了傅思滢的最后安排,白倾羽的神情极为凝重。他稍微一想,就猜出她的用意。 隔着轻薄的丝帕,隐约能看到她漆黑的眸子:“你这样的做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要能与慕王解除婚约,什么法子我都可以尝试,”她决心已定,白倾羽劝说不得,“这次得劳烦你和容辰帮我圆谎。” 蓦然,白倾羽说:“圆谎可以。而且哪怕是事情闹大,你名声受损,我也愿意……” 话语骤停。二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有些黏糊。 “对不起,我又没准备充分,唐突你了。”他突然改口。 傅思滢用帕子将脸挡着严严实实:“没、没事。” …… 平城刺史和傅宰相迟迟带兵寻来,就只有善后的事情能做。 傅思滢扑入父亲的怀中,哭得悲痛欲绝。以为她是被吓到,傅宰相一边轻拍她的后背安抚,一边对白倾羽表示谢意。 平城刺史大夸特夸:“两具尸体一具破碎得凄惨,一具一剑封喉。芝玉公子真是剑法凌厉,令人惊叹!” 而面对平城刺史的夸赞和傅宰相的感谢,白倾羽却蹙紧眉头,不仅没有半点喜意,还声音沙哑、语气愧疚地对傅宰相道歉。 “对不起,宰相大人,在下来迟一步。您……好生宽慰傅大小姐吧。” 说罢,似是无颜再留,再无下一句,人匆匆离去,留下莫名的傅宰相和平城刺史纳闷对视。 “来迟一步?” 白倾羽会说来迟一步的原因,很快就被傅宰相和平城刺史知晓。平城刺史的脸色刷白刷白,官服要丢的预感无比强烈。 傅大小姐竟然被羞辱了! 傅思滢返回平城的当天,她被匪徒羞辱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 一同被带回的匪徒是这样说,容辰是这样说,就连芝玉公子也默认! 天呐。 本来傅思滢是打算回城以后,就让平城刺史将这伙匪徒全部申请处斩。但黄虎的死导致查出幕后指使的线索中断,为以防这伙匪徒中还有人能想起蛛丝马迹,所以她必须保证这货匪徒的性命暂时无忧。 自傅家重返白家大宅,白父白母就严令下人小心伺候,尤其是不敢在傅大小姐的面前放肆。 本家人听闻消息,震惊过后前来探望,却被傅思滢拒之门外。 傅三夫人赵氏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思滢她……” “该是真的了,”二夫人张氏神色复杂,无比冷漠,“她失身倒也算是福气,起码不用再害怕抗旨悔婚的惩戒。贞洁被污,不用她悔婚,慕王就会抛弃她!” 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傅家回皇城被延期。本家人没必要留在平城,先行启程回了。傅宰相对本家这般冷漠的态度再一次心凉,好在傅诗还肯帮他递交上奏一封,向皇上禀明情况,多告假几日。 傅思滢数日不吃不喝,还时不时闹出自尽的动静,令所有人都对她遭难失身坚信不疑。 闭上房门,傅宰相和李氏很是无奈,李氏摆出饭菜吃食给她:“你啊你,自己给自己找苦吃。” 夫妻二人已从她口中得知此举一是为了摆脱慕王,二是为了松懈幕后指使的警惕、以刺激对方露出马脚,所以倒能安心些许。 傅宰相说:“我已经让平城刺史全力去查当晚出城送信的人,但一无所获。思滢,你确定你这样做有用,能刺激幕后指使露出马脚?” “当然,我越崩溃,对方就会越得意忘形。很快就会得意到我的面前来,到时候,我会看出是谁的!” 傅思滢紧起双目,显出狠色。这也是她留在平城不回皇城的原因。到时候,她会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一家人苦恼这个案子会不会有进展时,突然,房门被急促敲响,晴音在外面急急禀道:“老爷、夫人,慕王!慕王爷来平城了!” “咳!”猛然,傅思滢一口饭卡住嗓子,咳得猛拍桌,“咳咳咳咳咳!” 傅宰相赶忙起身开门,就见白家老爷急色匆匆来找。二人迅速快步离去。 李氏召晴音进屋:“你仔细说。” 不知道自家大小姐这几日都是在假装遭难的晴音,一进入屋子,就见傅思滢挥舞着筷子直咳,桌上还有吃了一半的饭和菜,顿时,晴音懵了。 呃,大小姐不是遭遇羞辱,于是绝食求死吗?二小姐这几天哭得眼睛就没消肿过! “哎呀,别看她,你快说慕王爷怎么来了?”李氏挥手。 晴音僵硬地说:“奴婢可不知道慕王爷怎么来了,平城刺史大人派人来说的,说慕王爷已经到府衙了。” “府衙?!”傅思滢瞬间惊色。堂堂王爷,哪有不提前知会的?哪怕是到城门口再说也像话呀,直奔人家府衙做什么? 李氏也是急忧交加,一拍傅思滢的脑袋,没好气地说:“赶紧吃,这怕是你最后一顿饭了!” “……娘!” 第103章 良心不痛吗 毫无疑问,能引慕王爷突然驾临平城的唯一原因,就是傅思滢撒的这个大谎。 若是被慕王爷发现傅思滢是在撒谎,呵呵,后果太美不敢去想。 傅思滢想了想,脸色难看地瑟瑟吞咽一下,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争取多吃几口。 傅宰相赶到时,平城府衙一片死寂,平城刺史带着平城大小官员齐齐跪在堂下,面无血色,浑身发抖。 “下官万死难辞其咎!” 漠苍岚只抬眼看傅宰相一下,没理会,低沉的嗓音如同扣住猎物咽喉的野兽般,充满危险。 “你说得很对,万死难辞其咎,本王会让你尝尝万死的感觉。” 平城刺史身体一僵,转眼像是身处寒冬般瑟瑟发抖,叩首哀求:“慕王爷饶命!” 一下表示“万死难辞其咎”,一下又求“饶命”,漠苍岚能搭理他就怪了。 抛下平城一众官员,漠苍岚召傅宰相于堂后问话。 开口第一句:“她如何?”眉压眼低,目光直视傅宰相,显出凝重忧色。 一怔,反应慕王是询问自家大女儿的情况,傅宰相急忙道:“还、还好。” 漠苍岚眉间蹙起:“还好?” 差一点就要忍不住说实话的傅宰相,又猛然摇头:“不、不不,不好!不好!” 这反应前后矛盾的,和平城刺史有一比。 漠苍岚眼神生惑,微微轻应一声,思忖片息,起身:“带本王去看她。” “是……” 傅宰相心慌意乱。被慕王的气势所迫,真的很想说实话,想想也知道被慕王爷发现是在说谎,会得到什么下场!可女儿又说了,有意借此逃脱婚约。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傅宰相咬牙也得憋住! …… 一直守在白家大宅外的晴音,一见远远那辆漆黑的铁马车而来,顿时像逃命的兔子一样往回蹿。 蹿回客房:“大小姐,慕王爷来了!怎么办!” 晴音已然知道自家大小姐在撒谎,俨然一副大小姐死期将至的惶恐。 李氏立即起身,要拉傅思滢去恭迎慕王。傅思滢赶忙拂开母亲的手:“娘,你去就好,我可是悲痛过度,还要闭门绝食的。” “你还装?” “我当然还得装,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诉慕王我说谎吧?”傅思滢安抚母亲,“娘,您可千万要稳住,就当我是真的遭难了,可别露出端倪,让我功亏一篑。” 李氏还欲再说什么,被吩咐整装的芸芷出现。全家人只剩芸芷还被蒙在鼓里。芸芷几日没见姐姐,这突然一看姐姐就站在门口,顿时通红眼眶奔去。 “姐!你还好吗!” 傅思滢一怔,反应比意识快,后退一步,“啪”地一下将房门关闭,悲痛大喊:“我谁也不见!” 芸芷扑到门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你一定要想开啊!千万别做傻事!姐!!” 心疼小女儿眼都哭肿,李氏急忙将芸芷拥入怀中,给抹着泪:“乖,别哭了,走,和娘一起去恭迎慕王。” 容辰跟在其后,看二姐哭得悲戚,露出一脸无奈色。当弟弟的,良心很痛。 听到门外芸芷的哭泣声渐渐远离,傅思滢大大松出一口气,对于蒙骗小丫头感到很愧疚。良心很痛。 让芸芷为她如此担心。 她真坏坏。 转身,将房门门闩插紧,再将桌子都推到门后堵着。门外的晴音听到屋子里面巨大的动静,好奇询问。 “大小姐,您在里面做什么呢?” “没什么,我把门堵死。等会儿慕王要是来了,你敲敲门提醒一下我。” “啊?哦。” 李氏带芸芷容辰和白家众人迎到慕王爷的大驾。 一同回来的傅宰相悄声问李氏:“思滢呢,还在屋子里?” “嗯。” “那就好,”傅宰相松口气,“我没敢跟慕王爷说实话。咱们就瞒着吧,看她自己的打算。” 漠苍岚在一片惶恐请安中步下马车。 “免礼。” 扫视在场众人一圈,有看到白家人的惊慌忐忑,也有看到宰相夫人李氏的不安忧虑,还有傅芸芷哭得通红发肿的双眼。 目光最后幽幽在一个人身上定下:“是你。” 被点中的白倾羽上前半步,行礼:“草民拜见慕王。” 白倾羽被皇上赏识,皇上曾在漠苍岚面前推荐白倾羽,但漠苍岚以二人观念不和,不予接纳。就因为漠苍岚的态度,哪怕白倾羽在皇城中的名望很高,皇上至今也没有给白倾羽安排官职。 但无疑,这也更表明皇上对白倾羽的看重,不想随意用一个施展不了抱负的官职去打发白倾羽。 而对于漠苍岚来说,他对白倾羽的态度和在皇上面前表达过的一样,不认同也不会阻挠。白倾羽若是在朝堂中站稳脚跟,算白倾羽的本事,但这个人才,他不用, 在进入白家大宅的刹那间,漠苍岚突然对傅宰相说:“你命人收拾物件,与本王一同入住府衙。” 傅宰相喃喃应是,白家人则面色突变。 显然,慕王这是看不上白家,或者说是对白家有……防备?嫌隙?不满? 不过是什么观感,都无疑会影响白倾羽日后在皇城求仕,这可叫白家人如何安心。 漠苍岚进入白家大宅后,没有去旁处多看,只让傅宰相领路去寻傅思滢。一路上,跟在后面的傅芸芷接连不断地抽泣,极为悲痛。 无人注意到慕王爷的眉头越来越紧,神情阴暗好似风雨欲来。 在人群步入客院时,晴音迅速隐蔽地敲敲大小姐的房门:“大小姐,慕王爷来了!” 屋内,忐忑等待的傅思滢一个猛子跳起来,慌乱地来回走动。 怎么办,怎么办? 如何能骗过漠苍岚? 怎么能骗过! 上次七夕宫宴她在宫婢所遭遇的事情,证明漠苍岚的感官极为灵敏,他能隔着房门听到屋子里面的动静,所以她必须要谨慎周全、不得大意! 傅思滢一想,转身就朝床上扑去,还用锦被蒙住了头,然后开始痛心断肠的哭泣。 傅宰相带慕王来到房门前。 “大小姐如何?” 晴音死死垂头,声音颤抖:“还是闭门不出。” 傅宰相先是为难地看一眼慕王,见慕王爷紧盯房门、眼眸凝定,便沉重地深叹口气,抬手敲响房门。 “思滢,我是爹爹,你……你出来吧,慕王爷来看你了。” 屋内没有回应。 旁人听不到动静,漠苍岚却能敏锐地听到屋内沉闷的哭泣声陡然加重,隐约传来痛哭声:“不……不!” 声音极为压抑沉闷,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捂着。 如此细致真实,哪怕是漠苍岚,也一瞬间握紧双拳,眸底卷起雷霆阴云。 他虽没说话,旁人却能感受到迫人的气势和压力。人们不由地离慕王爷更远些。 在场同样耳聪目明之人,还有白倾羽。白倾羽的神色则与漠苍岚截然相反。听到屋内傅思滢装得相当逼真的哭泣,白倾羽蹙眉,一脸无奈。 为什么有一种感觉,她是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叫不开门,傅宰相蹙紧双眉,神情悲伤:“慕王爷,小女的情绪不好,怕是不能及时给您请安。” 漠苍岚沉默片息,忽然说:“你们都退下。” 众人一怔。傅宰相和李氏心脏狠狠揪起:“慕……” “都退下。”漠苍岚加重语气,身上的暴怒之气骤然冒出,吓得众人躲远。 傅宰相和李氏互视一眼,缓缓退开,但他们也不敢彻底离去,只退到远处,时刻盯着傅思滢房门的动静。 一片静默中,忽然响起芸芷哽咽的哀求:“慕王爷,您不要对姐姐责难,她已经受很大的苦了!呜呜……姐姐一个人主动站出被匪徒带走,从而让我们所有人逃过一劫,她真的、真的……” 芸芷再说不下去,掩面嚎啕大哭。 这般声泪俱下,别说是院中众人纷纷动容,就连屋内蒙在被子里傅思滢都假哭一顿,随即潸然泪下。 她真是太坏了,骗芸芷这么多天。可无奈啊,芸芷性子单纯,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也只有瞒着芸芷才好行事。 面对芸芷的痛哭哀求,漠苍岚竟然低声回应了:“本王自然不会责难她。” 芸芷一怔,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被李氏拉走。 房门外除了漠苍岚,再无旁人。漠苍岚等了一会儿,听到屋内传出窸窣的脚步动静后,他终于开口:“傅思滢,开门。” 屋内的傅思滢正在一边抽泣,一边脚步沉重地搬凳子。 她哽咽着,情绪激动:“我不想见到你,你别逼我。你为什么要来!” 说完,将凳子放到合适的地方,扭头再去找长度够用的床单。 漠苍岚尽量放缓语气,这辈子都没有说过这么低声软语的话:“没有逼你。本王……我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危。” “确保我的安危?呵,呵呵呵,我已经如此,还有什么安危可言。你是不是要再把我吊到树上去?不,是要把我吊到城门上去,受万人嘲讽?!” 关键时候,自然要快准狠地谴责一下他曾经的罪行! 听到傅思滢的话语越说越激动,漠苍岚伸出手推去房门,感受到门内被很多物件顶着。 他需要一掌将门闩震断,再推开阻拦。 傅思滢觉察到房门外的动静,一边踩到凳子上,一边受惊大叫:“你、你别动!我说了,我不想见你!” 漠苍岚蓦然顿住动作,推在门上的手掌一点一点握起。 他的眉头从来没有皱过这么深,眼眸中的神色也从来没有如此复杂过。他想要立刻见到她,却又要顾及她抗拒的情绪,这似乎成为天底下最棘手的事情。 “但,”他轻声,“我想见你。”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要如此急迫地见她。一定要亲眼见到她这个人,一定亲手将她的双眼蒙上,也一定要亲口告诉她,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想要安慰她。不想只是干等,等她自己平缓伤痛。 “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傅思滢将床单拧成长条,在长条的一端绑上一根发簪后,然后抬起胳膊就往房梁上一抛! 轻微的一声撞击,发簪带着长条成功绕过房梁,再落下。 然后,迅速将长条两端打成结。 这一道异常的声响自然立刻引起漠苍岚的注意。 来自房梁处的动静? 再一结合之前来回走动的莫名声响,漠苍岚陡然目光一凛,再不迟疑,抬手一掌将房门震开。 一下推开所有顶住房门的物具,抬眼便见傅思滢站在高高的凳子上,她手中是已经打好结、并且悬挂在房梁上的长绫,而她的脑袋已经套入长绫! 傅思滢惊骇见他闯入,慌张勾住脖子,蹬脚就把踩着的凳子踢翻。 “你敢!” 伴随着凳子倒地,漠苍岚厉喝一声,几步冲到她身旁,伸手就将她环住抱起。 傅思滢一边默默感谢漠苍岚的“救命之恩”,一边还要挥胳膊蹬腿地去打他踹他:“你放开我!放开!” 总算是逮到机会能一报前仇!拼命地打,用力地蹬,甚至丧心病狂地抓住漠苍岚的头发拉扯。 活该!让他把她倒吊在树上,让他恐吓她要把他推下山崖! 她报仇就是这么快! 傅思滢完全表现出一个疯子发疯是什么模样。 漠苍岚忍受着她的挥打蹬踹,双臂紧紧将她环住,送到床上摁住。 “你冷静一点!” 傅思滢两巴掌掐住他的脸,咬牙切齿地往两边拉:“我很冷静!” 眼看他削瘦的面颊被她拉成圆圆的包子,她忽然没忍住,呵呵笑出声。 还好反应快,笑着笑着神色渐冷,一边冷笑一边落泪:“你还要我如何冷静?漠苍岚,我不需要你假仁假义地救我。放过我吧,让我投胎转世,让我重新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胡说什么!”漠苍岚很干脆地用她拿来上吊自尽的长绫,将她的手脚和床架绑在一起。 确定她不会挣扎失控后,伸手将她涌动痛苦的双眼蒙住。 “傅思滢,相信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处置,”他的声音是那样镇定与冷静,饱含令人信服的力量,“你用不着害怕,也不必在意旁人的反应。” 傅思滢睁大双眼,眨眼间,眼睫毛能触碰到他掌心的温暖。 他……在说什么? “漠苍岚,你是不是疯了?”她轻声惊疑,忍不住提醒,“我清白被毁,已经配不上你。你我婚约解除,你不用再管我。” 漠苍岚如同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淡然平静:“睡一觉吧。等你从噩梦中醒来,一切如常。” 傅思滢惊得闭住双眼,暗自哀嚎。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他为什么会这样对她! 许久之后,感受到傅思滢的呼吸平稳,漠苍岚才收回遮盖住她双眼的手掌,凝视她紧闭双目的面庞。 他知道她没睡,只是闭住眼睛不想面对他。 他会让她知道,他没有哄骗她。 漠苍岚离开,对傅宰相和李氏交待道:“等她睡醒,再带她转移府衙。” “是。” 傅宰相跟随慕王离去,临走时,眼神复杂地与李氏对视一眼。 送走慕王爷,李氏迅速进屋查看傅思滢的情况,见傅思滢四肢被绑住,顿时傻眼:“你这是……被慕王爷绑了?” 傅思滢无奈地缓缓睁眼:“这很明显。娘,您快给我松开。” 李氏赶忙给她松绑。 揉搓着被漠苍岚抓捏过的手腕和脚腕,傅思滢十分纳闷地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氏好奇:“慕王爷跟你都说了什么?” “他让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心交给他处置,还让我睡一觉,说等我从噩梦醒来以后,就会发现一切如常。” 李氏沉默。 半晌,李氏说:“你想要借此解除婚约,依娘来看,悬。” 傅思滢:“……” 漠苍岚这到底是为什么! 由于慕王的命令,傅宰相一家很快从白家大宅搬去府衙借住。离开时,白倾羽找到机会与傅思滢单独说话。 “慕王爷如何说?” 傅思滢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他说会一切如常。” 闻言,白倾羽的面目立刻变得严肃。凝视她良久,冷不丁道:“看来你的想法会落空了。” 显然,他是指她想要趁机引慕王解除婚约的想法。 隔着蒙面珠帘,傅思滢深深看向白倾羽,沉默片息后,她说:“看来是的。” 音落,二人之间再无话语。 不远处,芸芷在唤:“姐姐,快来,该走了!” 傅思滢向白倾羽微微点一下头,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白倾羽转身,目送她远去的身影。直到她登上马车时,他忽然高声唤:“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傅思滢一怔,回头看他。他修身如竹,立在如同水墨画般的门檐之下,神色郑重。 她敛眉,留下四个字给他,不顾他是何反应,速速低头钻入车中。 “与你无关。” …… 傅思滢随家人入住府衙,唯独她一人被安排在漠苍岚的院中,房间就在他的隔壁。 她不去还不行,慕王府的护卫直接把她押来,并不顾忌她的威胁与哀求。 漠苍岚不在,只有他的护卫侍从守在院中。 护卫端来饭菜:“傅大小姐,王爷叮嘱给您送膳。” 才吃过没多久,饱饱的,哪里还能吃得下,而且她还要表决心的:“我不吃,拿走!” “王爷交待过,您一定要吃完。” 傅思滢没好气:“放那儿就行。” “王爷吩咐要属下亲眼看您吃完。” 傅思滢咬牙:“我若不吃呢?” 护卫拿出绳子,很为难地比划了一下:“那属下就只能不敬了。” “……” 敢情她不吃,还要把她绑起来硬塞给她吃? 屈服在威胁恐吓之下,傅思滢憋着气一口一口吃掉饭菜。吃剩下还不行,要吃完! “嗝!”傅思滢吃撑掉,艰难推开碗筷,“现在总,嗝,总行了吧!我要歇息,嗝,你们嗝出去!” 见她表示想要歇息,护卫端走碗筷后,带来傅二小姐芸芷。 毫无疑问,为了防止她做傻事,她连睡觉都要被监督起来! “姐,你可一定要坚强!”芸芷眼泪汪汪。 瞧着怀中软软的妹妹,傅思滢欲哭无泪。不,她坚强不了,她快要被漠苍岚逼疯了。 在傅思滢被芸芷陪伴歇息的同时,府衙的正堂跪满被关押审问了数日的一众匪徒,堂上坐着的是慕王,铁血无情。 漠苍岚没有像傅宰相和平城刺史一样,对匪徒进行审问,而是让匪徒进行指认。 慕王府的精兵闯入纪家拿人时,纪香蓉正和夫人紧闭房门,谈论慕王爷降临平城。 “哼,果然是个狐媚子,都被人侮辱了,慕王爷还肯来看她。”纪香蓉颇为不服气。 纪夫人倒是皱眉:“慕王爷手段了得,不知会不会查出什么。” “您不是都让阿四离开平城了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怕……” 话未说完,屋外传来下人的惊呼:“夫人,不好了,慕王爷派兵来抓人!” 抓人做什么? 自然是一个个带上大堂接受匪徒的指认。 之前傅思滢曾经问过有没有匪徒记得送信人,当时除了黄虎外,无人应答。黄虎一死,线索便断掉。而漠苍岚的法子,则是“诈”! 挨个站到十多个匪徒的面前接受指认。心里有鬼的人,不可能不会露出端倪。 漠苍岚的眼眸犀利,但凡有谁神情出现半丝心虚害怕,就会被他发现。 他询问了这几日傅思滢的经历,率先敲定白家和纪家。白家的人先行轮过一遍,没有出现异常后,就轮到纪家。 众人心中其实都有一点猜测,若说谁会害傅思滢,那一定是这几日结仇的纪香蓉。 可没有证据,谁也不敢将猜测说出口,就连傅思滢也不行。 纪家老爷过了指认,轮到纪夫人。 而稳重平静的纪夫人刚刚往一众匪徒面前一站,就立刻被漠苍岚点出! “拿下。” 众人诧异。 为什么?纪夫人没有半点不妥啊!更何况怎么可能是纪夫人,纪夫人亲自出城给匪徒送口信?! 第104章 坏坏的惩罚 旁人观察不出来的细微异常,却能分毫毕现地落入漠苍岚的眼中。 尤其是纪夫人在听到“拿下”后所流露的惶恐和震惊,更是能印证他的判断。 纪夫人被拿下后,紧接着的纪香蓉更是不堪一击,连站在堂上接受指认的胆子都没有,被吓得两条腿发软,身体大颤。 漠苍岚连命令都不用下,一个眼神示意,自有士兵将人拿下。 眼睁睁看到夫人和女儿被拿下,纪老爷都蒙了。 “误会,慕王爷,这一定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纪夫人和纪香蓉还在可怜兮兮地喊冤枉。毕竟她们并没有被匪徒指认出来,完全是被慕王爷点出来的。 就连一伙匪徒都愣得面面相觑,什么也不敢说。就算是再不知道送信人是谁,也该明白绝对不可能是女人啊。 面对众人隐晦质疑的目光,漠苍岚未多言,直接挥手让方止带二人下去审问。 眼看方止将人带走,纪老爷重跪在地,连连磕头:“慕王爷,草民老实本分,内子敦厚老实,女儿虽略有任性但绝不是心肠恶毒之人。求慕王爷明鉴!” 苦苦哀求,却连慕王爷的正眼也得不到。纪老爷有心向平城刺史求救,堂边的平城刺史避而不看,不仅不愿意理会纪老爷,反而露出怨恨之色。 纪家是平城第一富商,平日里与平城的官员牵扯颇深。但在这个时候,所有官员都巴不得与纪家没有半点瓜葛。 若真是纪家下的手,不说慕王处置,平城官员都恨不得冲上去一人咬一口。因为纪家作恶,他们都完了! 在漫长的等待中,忽然从堂外传来女子凄厉的嘶喊声,惊得堂内众人齐齐一震。 女子的叫喊? 无疑是纪夫人或纪香蓉! 漠苍岚面无表情,对于惨叫声视若平常。 纪老爷心头大痛,抬脚就要冲出府衙大堂去救妻女,可不等跨出门槛,就被护卫一脚踹回。 正巧,方止审问完毕归来。被踹到的纪老爷顾不得爬起,紧张询问:“你把我妻女如何了!?” 方止神情冰冷:“纪老爷不用担心你的妻女,因为你也逃脱不过了。” 纪老爷愣住,反应不过来此话何意。 方止回禀自家主子:“纪夫人和纪小姐已经招供,是她们怀恨在心,传信城外匪徒伺机对傅家车队打劫,谋害傅大小姐。” “不可能!你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纪老爷大叫。 方止未作理会,继续道:“在傅家离城的前一晚,纪家设宴款待。席间,纪小姐听闻傅本家小姐所说傅大小姐悔婚一事,误以为傅大小姐与主子您的婚约已经解除,便对傅大小姐进行言语羞辱挑衅,引得傅大小姐恼怒离席。因此,纪小姐便怀恨在心。” 那晚宴席间的冲突,纪老爷是知道的。但他万万想不到会酿成今日后果! “那只是误会!误会!只是小女子间的口角,香蓉不会大胆谋害傅大小姐的!” 见纪老爷还是不肯相信,方止冷哼一声:“纪小姐没有胆子谋害,便将事情告诉给纪夫人,央求纪夫人帮她出气。纪夫人心疼女儿,也担心傅大小姐没有婚约以后会与白家公子产生纠葛,从而坏了纪小姐的好事,便答应了。” “当夜,纪家的奴仆阿四被派出城外给匪徒送信。翌日一早,阿四离开平城,逃之夭夭。纪老爷,你们家的奴仆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消失不见吧?” 纪老爷一怔,当即无话可说。因为他记得,纪夫人说阿四是回乡探亲了。 “不、不会的,不会……”纪老爷从地上爬起来,“我要亲口去问。” 众人目送纪老爷奔出大堂,而不过须臾,就有撕心裂肺的叫喊传来。 “夫人!香蓉!不!” 只见院中,纪夫人和纪香蓉双双被剃光了头,五花大绑着跪在青黑石板上,痛哭流涕,痛不欲生。 审问的人毕竟是方止,方止的手段比漠苍岚要轻缓许多。 纪夫人和纪香蓉虽然没有遭受身体上的创伤,心灵上却是遭遇酷刑。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和小姐,现如今被剃光头发,无疑于颜面尽毁,一辈子都要因为此事被人指点。 “砰砰砰。” 房门被人敲响,浅眠的傅思滢瞬间睁眼:“谁?” “傅大小姐,傅夫人和傅少爷来看您。” 闻言,傅思滢立刻将身旁还熟睡的芸芷推醒,二人稍做收整,开门迎母亲和弟弟进来。 李氏和容辰到来,无非是给傅思滢带来纪家是罪魁祸首的消息。纪夫人和纪香蓉落罪坐牢,等出来起码十年以后。 听到纪夫人和纪香蓉都被剃成了秃子,傅思滢笑出声:“呵呵呵,真是个好法子。” 李氏叹道:“本来慕王爷同意纪家可以散尽家财,来换取纪夫人和纪小姐入寺为尼,不用坐牢。但是……” 但是纪老爷最后还是没舍得呗。 傅思滢冷笑:“商人重利,不重情。” 正笑着,骤然脸色一变,只见漠苍岚出现在门外,沉默地望着她。 立刻,傅思滢撇嘴别开眼,保持一副冷漠之色。 李氏目光告诫地看她一眼,提醒她不要装太过,然后带着芸芷容辰退下,留傅思滢与漠苍岚二人同处一室。 漠苍岚进入屋子,难得他身后没有一堆下人跟着进来摆放炉具。 平城湿凉,他应该更不耐受才对。她却注意到他穿得并不像平素里那样厚重,手上也没有拿手炉。 “你母亲都告诉你了。”他说。 傅思滢没吭声,心里的小鼓敲得梆梆响。 “此事了结,已经过去的事情,你就忘了罢。” 他的态度如此轻柔缓和,更是让傅思滢毛骨悚然。她不信他能忍下自己的王妃是不洁女。怎么可能会容忍呢? 她更相信他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颜面,才大张旗鼓地亲赴平城,亲自处理此事。 想来等回去皇城,他就会理所应当地求皇上解除婚约吧。 想了想,傅思滢说:“多谢你为我查到罪魁祸首。” 一句感谢,极为平淡,好似粗茶淡饭。漠苍岚坐在桌子的对面,瞧见她面无改色,只给一句敷衍,莫名心中生恼。 他不喜她如此风轻云淡的态度,没有半点往日的张扬颜色。 屋内宁静片刻,他忽然说:“是匪徒撒了谎,你其实平安无事,并没有遭遇不堪。” 这话像是惊雷,直接炸得傅思滢身体僵住,扭头愕然看向漠苍岚。看他神情淡然,她忍不住有些微抖,觉得他越平静,她的下场就越可怕。 “我……” 他目光带着安抚之意:“都是平城官员的误传,官员一律撤职查办,白家人也全部改口,很快,整座平城都会知道此事为误。你尽管安心,所有的一切都会是虚假的,你还是你,从未改变。” 傅思滢怔怔看着他,目瞪口呆。 他、他什么意思…… “你,”她忍不住咽口唾沫,“你到底是……”到底是在诈她,还是在吓她? 见她似乎是因为太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漠苍岚垂眸片刻,忽然缓缓向她伸出手。 傅思滢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他抓住她的手,而后紧握。 “明日回皇城,忘记所有流言蜚语,”他再一次说,“放心,一切有我。” 傅思滢垂下头,紧盯二人交握的手。他的手那般冰冷,却诡异地让她感觉到温暖。寒刺骨,暖入心。 如果她真的遭遇不堪,能得他这样相待,她一定会感动至极、感激涕零。然而…… 抬眼看见他的认真,她更害怕了。 她撒的谎轻而易举就能被拆穿,她、她还是坦白吧!解除婚约什么的,以后再寻机会啊!还是小命要紧! “漠苍岚,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说。” “我……”傅思滢的咽喉发干发涩,还没说出话,就开始打哆嗦,“你不要生气。” 她甚至主动反手抓住他冰冷的手,目露祈求。 “我不会生气,你放心说。” “其实……” 刚说出两个字,门外突然传来方止的禀报:“主子,那伙匪徒全部要求见傅大小姐,说傅大小姐有保证过只要他们投降,不仅性命无忧,还会算上功劳。” 伴随方止的话,傅思滢咽喉一哽,缓缓松开漠苍岚的手掌,身体也悄悄后靠远离。 突然,逃脱的手被再次狠狠握住!不,是狠狠捏住! “痛痛痛痛痛……”傅思滢连不迭地叫唤,可怜巴巴地示意漠苍岚松开她。 方才还眉眼温和的漠苍岚,转眼就成了被挑衅的野兽,眼神充满危险。 “我正要说嘛,”傅思滢瘪嘴叫屈,“我主动要说的,只不过是被方止抢先了嘛!” 漠苍岚起身,阴鸷的神情没有分毫压制。他一字一句,再清楚不过:“想好你的说辞,所有的说辞!” 手掌一挣,松开她的手,快速离去。而她的手上则留下一个惨白的握手印。 傅思滢欲哭无泪地扑到门边,冲他远去的背影大喊:“我是主动坦白的!” 漠苍岚没反应,倒是其后的方止回头,神情无语至极地冲她摇摇头,再比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完了。 很快,都不用慕王命人强行扭转风向,即将被处死的匪徒一说实话,一切事情真相大白,惊掉所有人的眼球。 白倾羽和傅容辰得到慕王的单独召见,等出来时,白倾羽的脸色还好,傅容辰已经是惨兮兮。 傅大小姐为了逼出幕后真凶而放出假消息的勇气,得到平城交口称赞。甚至有人猜测,这其实是慕王故意借由傅大小姐之事,肃清平城官场。 只是那伙说出实情的匪徒,并没有他们期望的对待,照样是全部处死,一个活口也没留。 翌日,慕王车马队伍不声不响率先离开平城,抛下了傅家。傅思滢无奈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满腔愁怨。 得,漠苍岚……生气了。 因为延误多日,白倾羽得以与傅宰相一家同回平城。 白父白母送到城门口,告别时还要夸赞:“傅大小姐机智过人,也胆识过人。阿羽,你就缺傅大小姐这般气魄,到皇城后一定要多多向傅大小姐讨教。” “是。”白倾羽似笑非笑地瞧傅思滢一眼,神色调侃。 对此,傅思滢只能干巴巴生笑。知道实情的人都知道,她这次是赔掉夫人又折兵! 有白倾羽这般功夫俊俏的名士同行,傅家的车队再也不用担心会遭遇匪徒劫持。 回皇城的路上,容辰还煞有介事地求拜白倾羽为师,白倾羽也爽快答应,只等回到皇城挑选吉日就行拜师礼。 眼瞧容辰和白倾羽的关系越来越好,傅思滢头大如斗,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搞得乱糟糟。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更糟更乱的还在后面呢。 …… 回到皇城后的第一天,傅宰相下朝归府,满心怒气:“本家竟然如此可恶!” 傅容辰下学归来,也是气得脸色青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传长姐的清白被毁,明明没有!” 芸芷是和小姐妹们吵完架回来的。怒气冲冲,却是对着傅思滢:“姐,你现在是跳进望月湖也说不清了!” 小丫头本就对被姐姐瞒着而怨气不消,又因此事和自己的小姐妹们解释吵了架,更是情绪崩溃。 一时间,傅家上下陷入阴云。 傅思滢无奈地明白,是漠苍岚的惩罚到了。 本家人再怎么没有脑子,也不可能让此事闹得满城皆知。定然是漠苍岚命人推波助澜,才造成这般大的轰动。 没想到在平城,她需要努力让旁人相信她遭到羞辱,回到皇城,她又得努力洗刷清白。 她真是得罪阎王爷了。 一家人愁得吃不下饭。李氏忧心忡忡:“思滢,你要怎么办才好?” 傅思滢想了想,咬牙道:“不要管旁人的议论。慕王既然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定然是打算请皇上解除婚约。我的目的快要达成,现在只能忍辱负重。爹、娘,芸芷、容辰,对不起,再忍一阵吧!” 芸芷要哭了:“姐姐,不是你对不起,是别人都污蔑你,我们气呀!” “不气不气。以后只要谁再说,你翻白眼不理会就行。一等婚事解除,我会立即澄清。” 傅宰相点头:“事已至此,憋屈已经受了,就得坚持住。” “对,思滢不能白白受得这么多污蔑,一定要有所收获才行。”李氏也表示赞同。 一家人齐齐握拳,互相鼓励。 外面的风波愈演愈烈,傅家人一概不作回应。如此一来,傅大小姐受难一事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终于,傅宰相得到皇上召见。 当傅宰相以为皇上是要询问傅思滢之事,并且会解除傅思滢和慕王的婚约时,皇上却说:“朕有意宰相的二小姐,之前曾托慕王带话,不知宰相思虑了这么久,意下如何?” 傅宰相大愣,万万没想到皇上召见他会与芸芷有关。 “皇上,臣的次女自幼备受溺爱,不拘管束,脾性顽劣,怕是不能在宫中安分守己,”心一狠,傅宰相甚至说,“有捣乱宫规的可能,还望皇上三思。” 皇上轻笑:“无妨,朕会教她的。爱卿,令嫒活泼可爱,灵动聪慧,深得朕心。偌大后宫,没有一个能与朕心意相通的女子,朕诚心求之。” 皇上再三表示诚意,傅宰相自然不能不给皇上颜面地多次拒绝。 最后,只好说之前没敢告知芸芷,需要回府问问芸芷的意思。 “也好,明日早朝给朕回禀。” 没想到皇上只给一晚上的考虑,傅宰相更是发愁。在皇上示意他可以退下时,傅宰相想了想,大着胆子道:“启禀皇上,不知皇上近日可有听闻臣长女的流言蜚语?” 皇上笑容古怪:“朕听说了。不过宰相不必多虑,慕王从平城归来后就立即向朕说过,他不会嫌弃傅思滢的。傅卿,慕王有情有义,你傅家可要珍惜啊。” 闻言,傅宰相顿时如遭雷劈。 哈? …… 傅思滢是真的没想到洛浅苏会登门拜访。 面对神情淡定的傅思滢,洛浅苏几番欲言又止,脸上写满纠结。 “浅苏,”终于,还是傅思滢先开口:“你今日登门,可是有事?” “没、没有!”洛浅苏连连摇头,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依然没说出口。 看了一会儿洛浅苏的犹豫纠结,傅思滢笑了,在洛浅苏的诧异目光里,说:“你是来安慰我的?” “我……思滢,你……外面传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啊?”刹那间,洛浅苏忍不住怜惜心痛地落泪,见傅思滢如此看轻,更是心疼,“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思滢,事情都过去了,都说因祸得福,你以后一定福气满满!” 傅思滢笑:“是真的就怪了。” 洛浅苏一怔:“啊?” 捡起飘落的树叶,傅思滢不急不缓地将事情前后对洛浅苏讲述了一遍。当然,隐瞒掉她故意对漠苍岚撒谎的事情,只说是漠苍岚真以为她遭难,所以现在可劲地放任旁人对她的议论。 听完之后,洛浅苏一边擦掉脸上尴尬的眼泪,一边震惊发问:“所以说,现在都是慕王在为难你,他想要解除婚约?” “正是。” 洛浅苏惊骇:“慕王怎么能这样?你不知道,此事传开后,有多少嫉妒你的人幸灾乐祸,尤其是那个夏素昔!” “夏素昔?她怎么了?”和夏素昔的契约都已经被烧毁,傅思滢现在可不怵夏素昔。 “她在听说你的事情后,表面上假惺惺地同情你,其实就她传得最欢,见一个人说一次。又因为之前她为了嫁给慕王闹得要死要活,现在大家都认为你和慕王的婚事解除后,她一定会被赐婚。她这是明晃晃地落井下石,踩你上位!” 洛浅苏说得好生气。 在傅思滢刚想说些什么时,就见父亲竟然回府了。傅宰相因为要和家人商量芸芷的事情,这才早早归府。 也没有避讳洛浅苏,对傅思滢说:“皇上说慕王主动表示不会悔婚,也不同意你之前的悔婚。” 傅思滢瞪眼:“什么?他不悔婚?” 听到这个消息,洛浅苏倒是分外高兴,先不去想为什么慕王的表态和傅思滢所说截然相反,而是急切地替傅思滢开心高兴。 “太好了!思滢,没想到慕王爷如此有情有义,有慕王爷给你撑腰,就算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澄清,你也不用怕了!” 闻言,傅思滢眉头皱得像抹布。 显然,漠苍岚的心是坏透透了。他不仅要给她一个狠狠教训,还要让众人以为他无比有情有义,哪怕她不洁,他也可怜她。 所以,对于旁人来说,她还应该对漠苍岚感恩戴德? “我要回去把这个好消息传开!” 送走心急意切的洛浅苏,傅思滢苦恼地向父亲询问对策。傅宰相凝重地说:“咱们家被皇上和慕王全全捏在掌心,插翅难飞了。” 傅思滢皱眉。 得知皇上亲自向父亲再次表示要召芸芷入宫,傅思滢惊吓,剧烈摇头:“不,绝对不行。慕王不解除婚约,皇上还要芸芷入宫,那以后八成连容辰都要被赐一门与宗室有关的婚事,如此一来,咱们家还有什么自由?” 音落,只听一道细弱的声音低低在屋外响起:“爹,姐姐,你们在说什么?皇上……有意召我入宫?” 傅思滢猛然转身看去,眼神惊慌难过:“芸芷,你不能去的。” “我想去!” 第一次,芸芷如此坚定地表达出她的想要。避开家人给她安排好的一切,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自己的决心。 傅思滢急得都要哭:“芸芷!芸芷,后宫真的不是你能安稳存活下去的地方。皇上说得好听,但他根本无法护你周全!” “可是,我,”芸芷目光定定,“我的心遗落在皇宫里了。” 傅思滢瞬间哑然无语,摇头苦叹。 芸芷的眼中一点一点生出水雾:“遗落在那个称赞我聪慧机灵的人身上,再收不回来。我的心在呼唤我。姐姐,我不想后悔。” 第105章 两头蒙 落在家人眼中,芸芷如同魔怔一般,唯有傅思滢清楚,被春心控制了心神的女子,无论做出多么出格的举动,都是可能的。 家人的劝告,是最折磨的无奈。 为了芸芷的事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也依然动摇不了芸芷的决心。 瞧着苦苦哀求的芸芷,傅思滢面颊紧绷,沉默许久之后,当着芸芷的面儿对父亲和母亲说:“爹、娘,既然芸芷愿意,那就让她去吧。” 傅宰相和李氏一怔,万万没想到最为反对的大女儿会改口同意。 芸芷一惊,大喜:“姐,姐姐,你说真的,你真的愿意让我入宫去?” “是的,”傅思滢神情无奈,“我自然也不愿意看你饱受相思之苦。你想去,就去吧,好在皇上也看中你,不是你单相思,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 能率先得到长姐的松口,芸芷惊喜过望。 傅宰相和李氏双双还欲再说,傅思滢摇摇头,示意芸芷回屋歇息:“我来替你说服爹和娘,你和容辰歇息去吧。” 芸芷饱含感激与激动,喜极而泣:“姐姐,真的谢谢你。” 而等芸芷和容辰离开,傅思滢的脸面顿时变得沉重,不用傅宰相和李氏开口询问,直接说:“芸芷不能入宫!爹,您明日就回复皇上说芸芷不愿意。” 明白傅思滢方才是诓骗芸芷,傅宰相微微松出一口气:“为父还以为你要答应她。” 傅思滢摇头:“先稳住她,等过几日就说是皇上另有新欢,所以反悔了,不再召她入宫。” 如今之计,只有这样两头欺骗。 “现在最好快快给芸芷编造一桩婚约,以防皇上不肯罢手。假婚约好解除,而一出宫门则深似海,我实在不愿意让芸芷走上注定布满荆棘的道路。哪怕她知道我欺骗她以后,会怪我、恨我,我也不会有半点后悔。” 瞧傅思滢如此发愁纠结,傅宰相与李氏无奈至极。 李氏说:“娘明日就去本家问一问,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能配合咱们假婚约。” 如果是傅家一直都不知道但存在合理的婚约,那就极有可能得求到本家的头上。因为只有傅老夫人才有可能在早年间,会与相识世家或远方亲戚存下娃娃亲等的约定。 想到得求本家帮忙,傅思滢面色不善:“娘,您先找自己认识的人家问问,实在找不到再考虑本家。” “嗯。” 这点李氏也清楚。本家在平城一事上的表现,实在是大伤傅宰相和李氏的心。 先是傅芳薇向纪香蓉透露傅思滢悔婚,再是听说傅思滢遭难后,本家一点忙都不帮,独自回皇城。最后更可恶的,是本家还把傅思滢被侮辱的消息在皇城里散播! 这哪一桩事情是自家人能干出来的! 太可恨! 傅宰相已经打算以后与本家冷淡相处。 …… 傅思滢抽空与清伊和润伊见了一面。 姐妹两个进入小李氏的家中多日,勤快老实,也迅速取得了小李氏的信任。 姐姐清伊的性子温吞稳重,没出意外,已经得到小李氏的问询,即将被送入卫侯府陪伴卫兰灵。 傅思滢勾勾笑,拿出一个方子交给清伊:“你自己想办法,将卫兰灵的药给换掉。不管她有没有怀孕,这张方子可以都可以使她在两个月内不来月事。你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她怀有身孕。” 清伊仔细将方子收好:“属下会仔细行事的。” 见姐姐有事可做,妹妹润伊不由地着急:“我呢?小姐没有什么事情安排于我吗?” “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得到李夫人足够多的信任。她越信任你,以后我才能让你做越重要的事。” 一向急躁活泼的润伊觉得颇为无趣,不再说话。 瞧着性情截然不同的姐妹二人,傅思滢忽然就想到前不久夜访她家并将她绑去山上的孙丹和孙益姐弟俩。 “我记得你二人之前曾说过,虽然你二人目前是听我行事,但依然对清方门效忠。之前我并不在意,而现在我要问你们,若是清方门让你二人加害于我,你们也会做吗?” 姐妹二人一怔,有些不解傅思滢怎么会提出这个假设。 想了想,清伊说:“我姐妹二人不会听从您的命令去害清方门,也不会听从清方门的命令来害您。小姐您可以放心。” “你确定?” “属下确定。” 傅思滢微微小松一口气,还好这姐妹俩个和孙家姐弟不同。孙家姐弟只听从于清方门的命令,所以助她害她全没定性,让她不能安心。 正巧容辰要拜白倾羽为师的拜师礼就在锦相楼,傅思滢早去了一会儿,意欲向令狐老丈问个清楚,清方门怎么就能派孙丹孙益去劫持她? 以往来的时候,都是见到令狐老丈在院子里,这次不仅没有见到令狐老丈,甚至刚刚跨过清方月门,就被拦下。 傅思滢定睛一看,眉头骤然紧蹙,慕王府长燚军!漠苍岚那个混账来了? 她将帷帽一撩:“慕王爷在里面?” 长燚军士兵惊见是傅大小姐,顿时应是:“是。” “放我过去。” “没有王爷的命令,属下不敢私自行事。” “那你去通禀慕王爷,就说我求见。”她本来没打算寻漠苍岚,但既然正巧遇见,她还是要好好问问他干的缺德事。 就在傅思滢要求长燚军放她入内时,从后匆匆跑来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嗖地一下就进入了月门,没有被人阻拦,继续入内。 “她怎么就能随意进入?” “那是清方门的人。” “凭什么她是清方门的人就能进去,”傅思滢皱眉,“你是保护慕王爷的,就不怕清方门的人是刺客?” 听到这话,前方快走的女子停下脚步,扭头向傅思滢看来。 傅思滢眼神一顿,只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 那妆容娇媚的女子冷冷冲傅思滢一笑,转身慢悠悠走来,声色高扬:“这不是傅大小姐么,怎么,又来求我清方门做事?这一次,又是要算计谋害哪个姑娘?” 不等傅思滢说,再冷笑:“呵,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傅大小姐在平城发生的事情,最近可是皇城中的盛谈。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傅大小姐还有心思害别人,我真是佩服。” 这言行俱是娇媚妖娆的女子,不论是眼神轻蔑还是话语的嘲讽,都没有令傅思滢动怒。她立刻想到这个女子是谁。 “花娆。” 花娆勾唇一笑:“没想到傅大小姐还能记得我,这可真是叫我受宠若惊。真不知道被傅大小姐记住,究竟是惨事还是幸事?” 傅思滢很淡定:“自然是与我为友便是幸事,与我为敌便是惨事。” 对方的语气很不友好,她自然也不客气。 在她于福好客栈构陷卫兰灵遭遇大汉羞辱时,花娆便是帮手。那晚匆匆见过一面后,她再也没有遇到过花娆。今日听花娆此话,她才知道她此前的想法没错,花娆就是不喜欢她害人的心思计划,对她厌恶! 这倒是让傅思滢感到可笑。花娆因此讨厌她,难道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花娆自己做过的恶行,恐怕比她几辈子还要多吧? 听闻傅思滢嚣张至极的话,花娆冷漠地绷紧嘴角,沉默片息,一笑,转身:“傅大小姐就在这里等着吧。” 傅思滢眼看花娆抬步离去,却不曾想对方刚走没几步,就在拐弯处停下脚步。对着拐角那边的人,花娆不仅忽然笑容满面地说着什么,还后退几步,速速行礼,显得很是规矩乖巧。 傅思滢一个白眼翻出,就正正好看到从拐角处闪现出来身形的人,正是被她记恨得牙痒痒的漠苍岚!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漠苍岚极其轻微地挑动了半边眉梢,这反应落在傅思滢眼中,又是一把无名火生起。 看他不苟言笑的脸,都像是在得意地对她耀武扬威。 漠苍岚向月门处走来。花娆跟在一旁,一脸的羞涩欣喜,一点也不同于和傅思滢说话时的讥诮。 人快要傅思滢近前时,她听到花娆惹人怜惜地问:“您这就走了吗,不多留一会儿吗?您许久没有来过,我……大家都很想您。” 语气之肉麻,差点没让傅思滢记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出声讽刺:“我也许久没来,怎么没见有人想我?” 花娆猛然抬眼,愤愤朝傅思滢瞪去,恨恨道:“傅大小姐,人最怕就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呵,”傅思滢更觉可笑,“你也知道不能自作多情?那是谁刚才在问……” 她学着花娆方才的娇媚羞涩语气,盯向已经走到她面前的漠苍岚:“慕王爷,您这就走了吗,我、我很想您,您再多留一会儿嘛。” 一瞬间,花娆的脸面爆红:“你竟然嘲笑我?!” 这女子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抬手就朝傅思滢的脸上挥来。 瞬即,傅思滢双目放大,表情惊愕。 “啪”。 花娆一巴掌扇去,正被漠苍岚抓住。 花娆委屈:“主……” 漠苍岚一把重重甩掉她的胳膊,声寒刺骨:“这是本王的王妃,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她动手?” 瞬间,花娆脸色刷白,不可置信地惊瞪漠苍岚:“她怎么可能还是您的王妃,她已经脏了,是个不洁女,她配不上您!” 一句话,说得漠苍岚眸中阴鸷更重,在傅思滢眼中,花娆简直就是个不怕死的。 她轻轻笑出声:“若是我这个不洁女配不上慕王爷,那还有谁能配上?你吗?呵呵,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哦?” 嘲讽激得花娆怒火一冒,娇媚的容貌也露出狰狞之色:“傅思滢,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音落,还不等傅思滢惊讶花娆十足的底气,就见漠苍岚倏地看向花娆,厌恶地吐出一个字:“滚。” 花娆猛然变脸:“王爷……” “滚。”漠苍岚再次强调,语气愈加严厉。一旁的长燚军护卫甚至做出可以把花娆随时拿下的准备。 意识到慕王的不留情面,这个嚣张的女人终于偃旗息鼓,在傅思滢轻轻淡淡的嘲笑声中,满面不甘地离去。 离去时,看向傅思滢的目光如同淬了毒。 傅思滢意识到,这个花娆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美人蛇。而她显然之前误会了花娆对她不喜的真正原因。原因不是她手段毒辣,而是她作为慕王妃的身份! 喝退花娆后,漠苍岚淡淡看傅思滢一眼,抬步走出月门,向锦相楼前楼而去。 傅思滢快追几步,将人拦下,二话不说,先骂一句:“伪君子!” 漠苍岚叠手顿足,不以为然:“何出此言?” “你表面上是帮我,背地里却巴不得我被人戳断脊梁骨。” 漠苍岚并不否认,只道:“你还欠本王一个说辞,以解释你在平城的所作所为。说辞可准备好了?” 傅思滢撇嘴:“我、我就是想逼幕后主使露出马脚啊,还需要再解释什么?” “呵,”他嗤笑一声,“该解释什么,你心知肚明。” “我看你也是心知肚明,”傅思滢不服气地低低说,“那还问我要解释做什么?” 他能如此不顾颜面地摧毁傅思滢的名声,显然是清楚,傅思滢就是打算借失身一事解除他二人之间的婚约! 漠苍岚在等她认错,她则根本不觉得有错。 二人僵持许久,终于,漠苍岚不愿再跟她干耗,扔下一句话后,绕过她的阻拦大步离去。 “不知道该解释什么,你就继续受着!” 紧盯着他的傅思滢,随着他的走动缓缓转身。在漠苍岚从她身侧离开时,下意识抬手去抓,却只能摸到他袖口的一缕凉风。 看他再无回眸停步地消失了身影,傅思滢垂眸静立,心中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明明刚才全是气愤,这会儿却诡异地生出愧疚和委屈。 她不对他解释清楚,她就要一直遭受旁人的非议? 他对付她的法子,总是这么残忍,不是把她推下山崖,就是让她身败名裂。 想到山崖,傅思滢精神一震,回头看向清方门所在,思索良久,最终还是作罢。 她之前,本来打算亲口向令狐老丈询问,孙丹孙益怎么能如此翻脸不认人,而在见到花娆对漠苍岚那般的谄媚讨好后,她便知道没有再问的必要。 花娆一个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衣着打扮都极为轻浮张扬的女子,敢对她大呼小喝,可见底气十足。 漠苍岚和清方门显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漠苍岚想让清方门做什么,都不会得到清方门的怠慢。她要向令狐老丈质问为什么卖她,无疑是自寻笑话。 盘算着拜师礼的时辰将至,傅思滢戴好帷帽离开后院清方门,重归热闹嘈杂的锦相楼。 尽管无论是傅家还是白倾羽,都没有声张容辰会拜芝玉公子为师的消息,然而由于是在锦相楼设宴拜师,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吸引不少人围观。 傅家最近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众人没有想到在傅大小姐的事情难以平息之时,傅宰相还有心思给儿子拜师,拜师还拜的是芝玉公子。谁都知道,芝玉公子深受皇上赞赏,却不被慕王所喜。 “敢给傅少爷找芝玉公子为师,你们说,傅家是不是真的要和慕王了断了?要不然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选人不当,惹慕王不喜。” “依我看,八成是真的。你们可别忘了,另外还有夏家大小姐以死相逼地等着呢。若果慕王爷和傅大小姐婚约不变,夏家大小姐可怎么办?” 傅思滢头戴帷帽,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到最前面。行拜师礼时,围观的人越多越好,这会使师徒二人的关系更加牢固。 李氏左等大女儿不来,右等没踪影,最后一闪眼看见女儿就站在人群中,这才松一口气。 当傅府的管家高呼开始拜师礼时,忽然,两列长燚军士兵从楼下疾步而上,将围观看热闹的人吓得鸟兽惊散。 听到身后传来的闹腾声,傅思滢不悦地扭头看去。刚想斥责是谁生乱,就见那道才分别没多久的身影,在众人的惊骇恐惧里,慢慢逼近。 傅思滢紧张地走到母亲身旁。她也有注意到白倾羽的目光深沉凝重,面带不悦。 漠苍岚突然出现,是要做什么? 整座锦相楼陷入宁静。 在距离傅思滢还有三尺的地方,漠苍岚站定脚步。他没有多余的话和举动,只是极为简单地朝容辰的方向,向护卫方止扬了扬下巴。 领完命令,立刻,方止来到傅容辰的面前,低声说说:“傅少爷,王爷召你王府相谈。” 傅容辰一怔,捂住困惑地转头看向李氏和傅思滢,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好端端地慕王爷会要求见他。 详、详谈? 傅思滢上前,严肃地回道:“等他行过拜师礼,就去拜见慕王。” 闻言,方止轻声一笑,冲傅思滢摇头:“傅大小姐,傅少爷,王爷可不会等人的。” 说罢,倏地伸出手,紧紧按住傅容辰的肩膀。掐住傅容辰,就强硬将人推带离开锦相楼。 傅家认真准备的拜师礼,就这么被毁掉。 尽管被漠苍岚突然搞乱事情,让傅思滢怒从中来,但她还是急忙先对白倾羽表示歉意:“对不起,慕王爷强行要见容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掉容辰,看来只能另寻他日再让容辰拜师于你了。” 白倾羽依然很好说话:“无妨,你还是先去看看容辰如何吧。” 傅思滢道过谢,又与母亲简短道别后,迅速跟随已经快要走光的长燚军后面,走出锦相楼。 容辰被送上一辆马车。容辰毕竟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临危不惧,没有慌乱。 见弟弟的情绪镇定,傅思滢扫视一眼,没有看到漠苍岚的身影,立刻将目定在前方那辆已经起车的大铁箱马车上。 未多想,速步冲去,对跟随在车侧的方止说:“我要上车。” 方止:“后面多的是车,随时傅大小姐您想上哪一辆都可以。” “你家主子在哪一辆,我就上哪一辆。” 不等方止再磨叽,车内传出漠苍岚的应允:“让她上来。” 与此同时,慕王专属的马车停下。这一次,傅思滢也不在乎车内是不是能把她给热死,三步并作两步,速速登上马车。 一入车内,第一句话就是:“我带走我弟弟做什么?” 漠苍岚很平静:“你弟弟要拜师?” 傅思滢感觉莫名其妙的:“是啊。”容辰拜不拜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问:“还是要拜芝玉公子为师?” “对,容辰和芝玉公子很是相投,芝玉公子也愿意收容辰为徒。” “嗯,”漠苍岚轻应一声,语气理所当然,“所有本王才把人带走。” 这诡异的因果,令傅思滢的眉间顿时皱成山川沟壑。在她看来,漠苍岚纯粹是捣乱的。 方才在后院时,他还“一身正气”地喝斥她,让她认真想想该怎么对他解释,这会儿就知道不要脸地强行带走她弟弟了? 去慕王府的一路上,傅思滢没有再与漠苍岚多有言语。反正他想听的,她不想说,她想说的,他又懒得听。既然如此,那就干脆闭嘴吧。 车里热得人口干舌燥。 傅思滢无意间摸到挂兜里一直放着的玉质九连环,想了想,拿出来,有些高傲地亮到漠苍岚面前,很不屑地说:“还给你,我已经不再需要它。” 光嫩洁白的手掌心躺着莹润的玉连环,漠苍岚没有接,睥睨一眼,问:“已经会解了?” “嗯!” “一个一个解开。” 以为漠苍岚是有心考她,傅思滢二话不说,认真将玉连环全部解开。 “好了。” 瞧着她手中散开的玉环,漠苍岚从玉环里挑挑拣拣拿走几个后,从车内小匣里又拿出几个手掌大小的木头块,递给她。 傅思滢疑惑地接过,只听他说:“这是孔明锁,够你多玩一阵的了。” 这语气,跟打发小孩似的。傅思滢无语地打算先将手中剩下的几个玉环串起时,却惊讶地发现,没了漠苍岚拿走的那几个玉环,她手中的玉环竟无法再串起。 第106章 不比他强? 傅思滢拿着几个散掉无用的玉环,无奈:“你把环柄拿走,给我单留这几个环做什么?” 漠苍岚不以为意:“没有环柄,你还能串起来,那才是真本事。” …… 看她已经掌握了九连环,所以故意给她添堵? 傅思滢差点气红眼。气呼呼将无用的玉环装进挂兜,转而把玩起他后给的孔明锁,没一会儿就分了心。 看她这么轻易就被转移注意,漠苍岚浅浅勾起一点嘴角。晓得以后要让方止多准备一些稚童的玩具。 等车外响起到府的通禀,傅思滢才恋恋不舍地收起孔明锁,动作利索地步下马车。 她倒要看看,漠苍岚带容辰来慕王府是要做什么! “长姐。” “别慌,我跟着你。” 姐弟二人进入慕王府。王府管家迎面走来,对漠苍岚禀报:“主子,物件已经准备妥当,拜师礼随时可行。” 傅思滢惊:“拜师礼?” 方止笑:“是啊,傅少爷若要拜师,哪里需要拜外人为师,王爷便可教导傅少爷成材。” 这是……漠苍岚要收容辰为徒? 傅思滢诧异,看向面不改色的漠苍岚:“你打算收容辰为徒?” “嗯。” “……”傅思滢语塞几息,语气坚定,“不,我不同意!没人说过要拜你为师。” 这话让王府的下人齐齐露出汗颜无奈的神情。这种意想不到的好事,也就傅大小姐会拒绝了。 见傅思滢反对,漠苍岚横目觑她一眼,冷漠讥讽:“也没人说过要收你为徒,此事与你无关,你管得太宽。” 说罢,视线看向傅容辰。 傅思滢也急急看向容辰:“你当然也不想拜他为师啊。” 呃……容辰一脸难色。慕王爷除了喜怒无常、阴狠毒辣外,文韬武略也是众所周知。能够拜慕王门下为徒,还是唯一的徒弟,无疑会收获良多。 按理说,容辰就算是有意拜慕王为师,顾及长姐反对,不拜就也不拜了。但眼下,长姐的殷殷目光显然抵不过慕王的淡淡睥睨。 “姐,”容辰吞咽一下,“我,呃……” 一见容辰犹豫结巴,傅思滢顿时心中一跳,一巴掌拍上容辰的后背:“不要怕!有长姐给你撑腰。” “呵。” 她话语未落,就得到漠苍岚的一声冷笑,极为讥讽。 容辰为难地瞧一眼长姐,忍不住低声叨叨:“你从哪儿给我撑腰啊……”明明自己都被慕王爷拿捏得不要不要的。 “我……” 弟弟的质疑实在是令傅思滢哑口无言、痛彻心扉。 转头看看镇定自若的漠苍岚,再转头看看犯怂屈膝的容辰:“你真要拜他为师?那芝玉公子呢,你觉得他比芝玉公子强吗?” 这个问题不用容辰回答,漠苍岚当即反问:“怎么,难道本王比不过白倾羽?” 他的目光阴阴,紧盯傅思滢。 傅思滢一怔,后没忍住翻他一个白眼,眼中含意很明显:能不能比过,你心里没数吗,非要让我说出来落你脸面? 读出她眼中对白倾羽的推崇,漠苍岚倏地紧目,伸手抓住容辰,将容辰像个小鸡仔一样往前拉扯。 “执礼!” 慕王府的行事用不着质疑,下人早已将拜师礼所用的物件准备齐全。几乎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傅思滢便看到弟弟跪在漠苍岚的脚下,恭恭敬敬地磕头,敬茶。 “师父,请喝茶。” 漠苍岚接过茶,目光瞥过站在堂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傅思滢。傅思滢呆呆愣愣的模样似乎是取悦了他,他的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意,如同在荒凉冰原上增添一抹春红。 眼看漠苍岚将茶水一饮而尽,王府管家高呼“礼成”,傅思滢抿紧双唇,半晌,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既然已经礼成,她再不情愿也无济于事。刨去她本人对此事的不情愿,其实漠苍岚能成为容辰的师父,对容辰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学识、武功、治国之策、治军谋略……容辰可以从漠苍岚身上学习的,太多太多。何况漠苍岚有权有势,其慕王的身份对容辰更是一个极大的庇护。 傅思滢唯二需要担忧的,一是容辰会不会学成漠苍岚一样的心狠手辣、四面树敌,二是……漠苍岚早死怎么办? 万一容辰真的跟他学成了心狠手辣、四面树敌,突然,漠苍岚断气投胎,那岂不是他留在人间的罪孽都得落到容辰头上? 忽然想到这两点必须要担忧的,傅思滢只觉咽喉一哽,愁得脑袋都要疼。 哎!怎么就没快点想到这两点,眼睁睁地看着容辰的拜师礼成? 容辰正式成为漠苍岚唯一的徒弟,一时间,言行更是拘谨,对漠苍岚的畏惧恭敬更甚。 漠苍岚说:“你不用再去书院,没什么好学的了。从明日起,和上学的时辰一样,来慕王府接受训教。” “是,师父。” “本王有空会亲自指点你,如果不得闲,也会命可靠的人教你。傅容辰,百天之后,你要进行一次考试。若是通过,就可以继续留下,若是没有通过,本王与你的师徒缘分也就罢了,你可以转头再去寻芝玉公子。” 容辰怔愣住,后重重点头:“是。” 两句话的工夫,漠苍岚已经开始布置教学任务:“你的擅长是马上功夫,那么百天之内就专精骑射之类。慕王府不是傅家,没有人会对你手下留情,你要做好准备。” “是,徒儿一定勤奋练习,不会辜负师父的栽培。” 眼看这师徒二人已经适应新的身份,傅思滢脸上还没有消散的难色和不情愿倒显得自作多情起来。 她认真地考虑后,悄声向漠苍岚询问:“慕王爷,您的身体近来可康健?” 这突然诡异的问话叫漠苍岚眉头一蹙:“你是指什么?” 嗯? 指什么?她还能指什么? 傅思滢纳闷:“你收容辰为徒,我很感激,又无以为报,所以想问问你的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她努力表现真挚的双眼眨巴眨巴,眨得漠苍岚忽地面庞一僵。他盯着她,倏然,双眉皱得像要混在一起的麻线。 她……她很感激,无以为报,所以…… 漠苍岚的眼眸渐深。 常言说得好,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没想到,她也会做出这种事。 因为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矜持地改问他的身体是否康健。呵,她打算以身相许,又害怕他吃不消? 他是该称赞她真敢问,还是该称赞她问得好? 静默许久,漠苍岚沉声吐出三个字:“吃得消。” 等许久等得都要尴尬的傅思滢心中一松,正要回应,又听他补充道:“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肯定吃不消。” 傅思滢一头雾水:“我?”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说他会将容辰训得太狠,会让她十分心疼? 傅思滢赶忙坚决摇头:“不、不会的,不用管我,我肯定吃得消!只要你能坚持住!”别还没把容辰培养成材,就撒手西去,那多不负责任。 ……只要他能坚持住,她就能吃得消?这样豪放的回答,漠苍岚震惊,不屑冷笑:“呵,嘴把式。本王等着见你的本事!” 说完,走了,不想再和傅思滢共处一室。有她的屋子太热,热得古怪,会逼得他脸红生汗,不利于他的身体康健。 看漠苍岚匆匆离去,傅思滢收回目光,困惑不已地看向容辰:“他在说什么,什么等着见我的本事,我有什么本事?” 容辰更糊涂:“不知道,我只听到长姐你和慕王爷说什么吃不吃得消。” 实在想不明白漠苍岚说的是什么意思,傅思滢无奈:“我俩吃不吃得消都没用,关键是你一定要吃得消!容辰,切记勤奋苦练,将他能教你的本事都学到手,要不然都对不起被你失约的白倾羽。” “嗯,我知道!” 因为被漠苍岚中途抢人,傅思滢又特意去向白倾羽道了一番歉。 得知傅容辰已拜慕王为师,白倾羽眉间微拢,面色复杂地看着傅思滢:“如此一来,你傅家与慕王府更是紧密相连。你与慕王的婚约,可还能解除?” 傅思滢双手一紧,避开白倾羽的目光:“婚约……就先这样吧。” 说罢,匆匆离去,手指和心一同微抖。 她怕,她怕看到白倾羽眼眸的色彩和意味万千,也怕他会说出什么,更怕他会影响她的思绪。 不该这样的。 他的意味深长只是他被假象迷惑的误解,等他看到她的真面目,他就会知道他有多愚蠢。 傅思滢想与漠苍岚解除婚约,本是为了能够腾出自己,以顶替芸芷入宫。然而,且不说皇上已经表明只要召芸芷,光是漠苍岚就已经识破她的想法,不可能会再给她解除婚约的机会。 她的确也只能让这场婚约……就先这样吧。 慕王爷阻止傅家少爷拜芝玉公子为师的消息,成为皇城新一轮的热议。 有太多的人看到在傅少爷行拜师礼前,慕王亲自出现,威怒地将人带走。此事成为慕王抛弃傅家的又一力证。 傅家失宠,近在眼前。 …… 今年的秋猎格外盛大,准备得很久。因为皇上特意下旨命低级官员和寒门官员参与,造成参赴秋猎的人多到人山人海,谁都想在皇上面前出风头。 不知是不是最近在慕王府训教的缘故,傅思滢觉得容辰骑马的姿势好看许多。 察觉到长姐和二姐的窥视,傅容辰得意洋洋地骑马围着自家马车转悠。 “长姐,你放心,我一定射中一堆猎物,叫旁人目瞪口呆!” 傅思滢不以为然:“你还是悠着点吧。你初次来秋猎,什么都不熟悉,今年又这么多人,小心安危。” “放心吧,我有分寸!”傅容辰大大咧咧地保证。 眼瞧弟弟来到这种盛会就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傅思滢可一点也不相信容辰的保证,心知自己最好还是盯着容辰,省得出现麻烦。 秋猎整个大猎场是将一座山圈住,自然不可能是所有人都能和皇上在一处打猎,大部分的人还是自娱自乐。 由于要在这里待三天,山脚下营地里的帐篷一顶又一顶,密密麻麻。 傅思滢一家是在从平城回到皇城这么久后,第一次见到本家人。 本家前来的只有傅诗携夫人、子女。傅诗以为自己只唤一句“大哥”已足够不咸不淡,谁料傅宰相连应都不应,只轻轻瞥他一眼,就像是在看街边的阿猫阿狗。 看到二叔一家面露惊讶,傅思滢快走两步,追上父亲,悄声笑道:“原来爹也能这般硬气。” “什么话!”傅宰相佯装不悦,“你爹我只是一向好脾气,但不是没脾气。” “对对对,”傅思滢笑,“希望爹每天都能这么硬气。” 而很快,考验傅宰相的机会就来了,而且极为出乎傅思滢与父亲母亲的意料。 李氏带着下人刚将自家的几顶帐篷安置妥当,就见到傅二夫人张氏不请自来的身影。 张氏身边除了一个侍女外,没有别人。 “大哥大嫂这里收整得如此干净,看来你们是一点也不慌。” 李氏蹙眉:“我们慌什么?” 张氏笑:“大哥大嫂家中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传得沸沸扬扬,大嫂竟然不知道该慌什么?呵呵,也是,该慌的太多,所以大嫂是不知道该先慌哪件了,是不是?” 二婶婶带着讥笑与轻蔑的神情令傅思滢极为不悦。她没想到二婶会如此不要脸,不仅丝毫不提在平城和皇城中散播消息的劣行,而且一点亏欠和歉意也没有,还对她家充满嘲讽,上门来挑衅? 多大的脸? 二夫人的厚颜无耻令傅宰相和李氏深深蹙眉。 傅宰相说:“我家中帐篷还需扫整,二弟妹如果闲得没事,还请去别地儿转悠!” 李氏甚至站起身,比出请二夫人离开的手势:”二弟妹,就不留你了,请。” 面对傅宰相和李氏的驱赶,二夫人面不改色、十分镇定:“呵,大哥大嫂还是先听我说完来意,再赶我不迟。” 傅宰相十分不满:“二弟妹有话就快说。” 二夫人显然将傅宰相的不满看成是恼羞成怒。 “大哥大嫂,思滢既然在出嫁前就没了清白,你们就不能不认真盘算日后的事情。慕王爷肯定是要解除婚约的,思滢以后怎么办,大哥大嫂你们就没有认真想过吗?” 听张氏提到傅思滢清白被毁,傅宰相怒极反笑:“我们是如何考虑的,与你无关。如果二弟妹就是要说这些废话,那可以请回了。” 傅二夫人只当没听见,接着说:“容辰前两日被慕王爷拦下拜芝玉公子为师,惹慕王爷不快,即使皇上已经答应会给容辰官职又如何,容辰的往后仕途一定也不顺。大哥、大嫂,你们就忍心看容辰在别人的嘲笑里过完下半辈子?” 李氏终于说道:“二弟妹口口声声说我们不为子女考虑,那就还请二弟妹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似乎认为李氏会这样询问就代表上钩,傅二夫人露出得意的表情:“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我自然会为大哥大嫂考虑清楚。要想解决大哥大嫂目前的困境,唯一的办法只有联姻!” “联姻?” 傅宰相与李氏对视一眼,然后又双双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保持面色如常,实在有些意外二婶婶竟然能说得如此巧,要她家联姻。 自打她对母亲说了需要给芸芷找一桩假婚约后,李氏这几日一直在筛选合适的人家。然而,没有哪家哪府符合要求。毕竟这种事情是会掉脑袋的,稍不注意,对家是个没有诚信的,傅家就要面临欺君之罪。 再找不下,她家就得求到本家头上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二婶婶主动来说她家需要联姻。 呵呵。 傅二夫人点头:“没错,就是联姻。借芸芷和容辰的婚事联姻,给大哥家寻两个可靠的亲家当帮衬。” 说到这里,傅二夫人还不怀好意地看傅思滢一眼:“思滢,都怪你的事情影响到你妹妹弟弟的名声。本来他们俩的婚事都是随便挑的,现在却要被你拖累。” 傅思滢冷淡地回道:“是啊,还得靠二婶婶帮芸芷和容辰找好人家了。” 听到傅思滢服软,傅二夫人眼中是压制不住的得意之色。若是在往日,哪里敢想能得到傅思滢的软话求助,瞧瞧现在,不仅半天不说话,一张嘴还得是低三下气,真是窝囊极了。 “好人家有许多,”傅二夫人拿出一张纸,交给李氏,“这纸上是我花费许多心血和时间才筛选出来的好人家,而且我都探过口风,被我说通愿意和大哥家中联姻,毕竟虽然思滢的名声毁了,但芸芷和容辰的品行是好的。” 李氏将二夫人递来的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罗列了几个家中有适龄子女的世家。粗粗一看,也的确都是有些家底的世家。 李氏拿不准,将纸递给傅思滢看。傅思滢还没看呢,就听二婶婶说:“呦,思滢都遭难了还要操心这么多事儿呢?怎么,芸芷和容辰的婚事,你能决定得了?呵,你还是应该先顾好你自己吧?” 傅思滢动作一顿,静默片息,未看纸,抬头平静地说:“二婶婶说得是,我的确没资格再过问妹妹和弟弟的婚事。还得靠二婶婶劳心了。” 傅二夫人嗤笑一下。 李氏和傅宰相对视一眼。自刚才起,他们就对二夫人的态度不佳,眼下要承二夫人的情,还得转变态度,这无疑令人尴尬。 李氏硬着头皮说:“多谢二弟妹了,我和你大哥会好好商量和哪家联姻为宜。” “嗯。” 傅二夫人高傲地挑眉应一声,甩甩帕子,姿态得意地走了。 人一走,傅思滢立刻从母亲手中接过纸,细细一看。越看,越是面色阴沉。 等全部看完,傅思滢一把将纸拍到桌上,咬牙:“落井下石,无耻!” 李氏惊疑:“怎么了?” 傅宰相也不明白:“爹知道这几家,虽不是什么首屈一指的世家,但都是有家风底蕴的,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 傅思滢摇头,指着纸:“这个薛家,三公子右腿生瘸,还喜爱流连烟花之地。这个蒋家,长子至今都没有婚配,是个喜好龙阳的货色。苏家有个七小姐,天生痴傻,面丑如鬼。王家的嫡女从小被溺爱,对下人非打即骂,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奶娘……” 二夫人罗列出来的府家,傅思滢一个一个点过去,个个都是家中有极为恶劣不堪的公子小姐。不用说,若是联姻,芸芷和容辰嫁娶的肯定是这些人! “二婶婶好聪慧,单写下哪家哪府,却不写下具体是哪位小姐公子。这是何意,是等着到时候再狠狠诓骗咱们吗!” 单看一个府家,有猫腻也就罢了,个个都是如此。二婶婶居心何在,不言而喻! 傅宰相和李氏双双大惊。 李氏急忙再拿起纸张一看,有的她听说过,有的她不知道,但听说过的无疑都与傅思滢所说对应上。 不过一会儿,李氏气得发抖,转而看向傅宰相:“夫君,二弟妹如此心狠,还装模作样地说要帮咱们?我、我恨不得掐死她!” 傅二夫人根本不是帮芸芷和容辰,而是把芸芷和容辰卖出去当人情。可想而知,能嫁娶到芸芷和容辰,这几个世家得对傅二夫人多么感恩戴德。 至于宰相家?不就是傻子? 傅宰相脸色铁青,没想到本家能无耻冷血到这步田地。 待怒火稍平,傅思滢紧目:“爹、娘,此事不便声张。这几日你们在二婶婶面前表现得亲近些,让她误以为咱们是好好考虑人选。” “你打算如何?” 傅思滢目露讥讽:“我不打算如何,只是想让二婶婶自己尝尝她口中的好人家到底有多好。” 在平城时,傅芳薇故意向纪香蓉透露她悔婚的账,她还没跟傅芳薇算呢,一扭头,二婶婶又大胆来挑衅她。 若是咽下这口气,她就不姓傅! 第107章 落入危难 趁秋猎开始前山下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忙碌,傅思滢从傅二夫人给出的纸上挑出一个势力中等的世家蒋家,以作回击。 她最近名声太盛,未免麻烦,便戴上帷帽与母亲同行。 先去的是蒋家。 蒋家夫人看到宰相夫人时,料想宰相夫人应该是为了傅二小姐傅芸芷的婚事而来,立刻笑开了花,还急急将长子寻来。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蒋家夫人十分欢迎:“见过宰相夫人,您看,这就是妾身不成器的长子,承蒙您见笑。” 蒋家夫人的态度和善极了,看向李氏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救命菩萨……当然,傅思滢则认为这种目光是在拿她们当傻子看。 她抬手,将帷帽取下。 一见她,正欲要夸自己儿子的蒋家夫人顿时话语噎住,面色尴尬:“原来是傅大小姐……怎么傅大小姐也来了?” 傅思滢瞥一眼面容泛枯的蒋大少爷,平静地说:“自然是听我二婶婶说起贵府大少爷一表人才,所以特来一观。今日一见,果真是仪表堂堂。只是不解,为何蒋大公子年近而立,还尚未娶妻?” 蒋家夫人干笑两声:“这、这不是挑来挑去,没一个合他心意的嘛。说来也是巧,七夕宫宴上,犬子对令妹一见钟情,我还想寻机会问问宰相夫人的意思呢,谁想傅二夫人就先拉来了红线。呵呵呵,可见两个孩子是有缘分的。” “原来如此。”傅思滢缓缓点头。 呵,蒋家夫人说的,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极少有人知道蒋家的大少爷有龙阳之好,而且是个玩得狠辣的,几乎每个月都有小倌死在蒋大少爷的床上。 蒋大少爷一直没有娶妻,是因为害怕娶进门的媳妇在知道真相后会闹出丑事。但蒋家又不甘心去娶能控制住的小家碧玉,这才给蒋大少爷拖到了如今。 傅思滢露出笑意:“既然如此,再好不过。虽然这次是想请贵公子与家妹定下假婚约,但要是二人感情合适,婚约变成真的,也未尝不可。” 闻言,蒋家夫人一懵,就连漠不关己的蒋大少爷也诧异地看向傅思滢。 “假婚约?什么假婚约?” “咦,我二婶婶竟然没有告诉你们吗?”傅思滢疑惑,露出埋怨,“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二婶婶怎么也不跟你们明说?这要是掉了脑袋,谁担当得起?” 掉脑袋?蒋家夫人怔得一头雾水,心中惊怕:“什么掉脑袋?” 傅思滢露出恼色,装作好一番思虑后,才解释道:“听闻皇上有意征选秀女。家妹正好年纪恰当。我与母亲不舍得家妹入宫,便打算先暂时给家妹寻一门亲事,定一个假婚约,好避过被征选。” 在蒋家夫人的惊诧中,傅思滢深深叹气:“这毕竟是欺君之罪,被发现的后果夫人您该晓得。我与母亲以为二婶婶跟您明说了,才急冲冲地前来商议,这怎么……” 李氏也配合着不解:“她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傅思滢疑惑。 而忽然,她露出巨大的惊疑之色,顾不得是当着蒋家夫人的面,急忙询问母亲李氏:“娘,我刚才求您带我来蒋家看看时,您为什么说二婶婶不让咱们来?” “因为你二婶婶再三强调过不要咱们来寻蒋夫人。毕竟是假婚约,事关身家性命,由本家在中间拉线传话,日后出了意外也好解释是传话误会。” 闻言,傅思滢的脸色惊变:“不让咱们见蒋夫人,单由她一人在两头传话,那岂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娘,我看二婶婶她就是两头骗,另有所图!“ 让想要假婚约的宰相府,定下一门真亲事,同时又让想找真亲事的蒋家,担上欺君之罪。 在场几人都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知道其中的危机。 傅思滢大怒:“二婶婶根本不是要帮咱们,而是要害咱们。哦,对,还有蒋家,一石二鸟呢。” 她转头看向蒋家夫人:“蒋夫人,难道我二婶婶有与您结怨吗?若不然怎么扯贵府进来蹚浑水?” 蒋家夫人一时间心乱如麻,缓慢摇头,脑子里拼命回想与傅二夫人张氏发生过的不合。 蒋家虽然是世家,但毕竟比不上傅家。蒋家夫人与傅二夫人的来往很少,记忆里全是傅二夫人清高自傲的神色。 啊!对了!那次,傅二夫人不知道从谁口中听说她儿子喜好龙阳,竟当她的面儿说她生出个怪物。 她岂能容忍别人羞辱自己的孩子,伸手便推搡了傅二夫人一下! 蒋家夫人越想越心惊后怕。亏她还想着能借傅二夫人牵线给儿子定下亲事,甚至大胆对宰相家隐瞒。若不是傅大小姐行事肆意,今日突然寻来,她蒋家岂不是糊里糊涂就会和宰相府结下假婚约,犯下欺君大罪? 想也知道,等定下假婚约后,傅二夫人张氏必定会告发,从而将宰相府和蒋府一网打尽! 蒋夫人当即惊喝:“这门亲事不能定!” 不管傅思滢是不是危言耸听,蒋夫人都不敢再和李氏商量婚约的事情,以防落入傅二夫人的陷阱。 李氏皱眉:“当然不能定,我也只是想给小女定一门假婚事。” 说罢,起身告辞。 李氏恼火不悦,声音略小却能让蒋家夫人和蒋大少爷听到,对傅思滢说:“娘之前就奇怪,你二婶婶怎么会突然好心帮咱们牵线,原来是打算害咱们。以后不管她说什么,娘都不会再相信!” “嗯!”傅思滢点头,想了想,回首看向蒋夫人和蒋大少爷:“蒋夫人最好也对我二婶婶提防些。蒋大少爷文质彬彬的,不愁娶不到好姑娘。” “另外,还请蒋夫人不要将我家中的打算往外传!”傅思滢露出警告神色:“经过此事,我与母亲已知事关重大,不能相信旁人,所以不再打算用这个欺君的法子。我家与贵府无冤无仇,贵府不至于要算计一下我们吧?” 陡然被警告,蒋夫人吓得连连摇头:“不会不会!宰相夫人放心、傅大小姐放心,我们不会乱说话的。” 被蒋家母子送出时,傅思滢对李氏抱怨:“我二婶有空给别人拉红线,怎么不着急她自己儿子的婚事?傅意礼都多大了,还不成亲,整日里不好女色的,别是喜欢男子吧?呵,我要是二婶婶,我得着急死,还有闲心去害别人。” 母女二人一肚子火气,碎着傅二夫人的闲话离去。 等人一走,蒋夫人气得进入帐篷,抓起茶杯就往地上砸。 “傅张氏,她竟敢算计我!没想到她如此恶毒,连咱们一家子的性命都算计上,要给咱们家安上欺负的罪名!” 蒋大少爷则一脸阴狠狰狞,想及傅大小姐临走前说得话,面色诡异:“娘,您放心,儿子会替你算这笔账的!” 他认识傅意礼,但也只是认识。他不知道傅意礼喜不喜欢女人,反正他会让傅意礼尝尝男人的滋味! 傅思滢与李氏碎着闲话走了好远后,才双双停步收口。 李氏摊开手示意给傅思滢:“娘握了两手汗。” 傅思滢笑,用帕子替母亲擦拭干净双手:“我看娘亲镇定自若的,可是叫我大吃一惊。” 李氏难为情地瞪她一眼:“总归说得也不全是假话,你二婶婶对咱们居心不良是真的。” “嗯嗯。” “不过,咱们的这番挑拨离间能成吗?蒋家毕竟要比本家势微,很有可能会忍下这口气。” 傅思滢摇头:“若是蒋家不主动回击,那我就把机会送到他们眼前,不愁他们不动手!” …… 秋猎开始得极为盛大,皇上一箭射中放出的长鹿,瞬间便是万马奔腾齐入林,犹如猛虎下山,海潮翻涌。 眼看远处尘土飞扬,山林间鸟兽惊散,一派热血场面,傅容辰激动地猛拍马屁股,却无奈自己的马被长姐困在木杆上,移动不得。 “长姐,您就让我去嘛。我若是不入山狩猎,那我来秋猎还有什么意思?” 傅思滢也是尽量地安抚容辰:“你别着急,会让你去的。等那波人潮平息了你再去,要不然不等你狩猎到野物,反而会被别人给误伤到。” “等别人去了我再去,那还有什么野物!” 容辰又急又气,猛涨个头的少年最是活力充足、野心四射,一点也不甘心屈于人后。 傅思滢连连安慰:“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她刚说完,身后忽然响起幽幽反驳:“若要保护性命,安全为重,但若要锻炼身手,就得豁出性命,与人相争。” 姐弟二人回头看去,便见漠苍岚骑在马上,身后带着一队随行护卫。 他高高在上,身着银片软甲,塑出结实的身形。就连所骑白马也配有护头盔甲,好像是上战场一样,极为威风。 看他这般威武装扮,傅思滢心头一紧,侧眸,果然就看到容辰的眼眸里在刹那间迸发出向往与羡慕。 渴求二字,再明显不过。 傅容辰目光贪婪地观察着慕王身上的一切装备,恨不得立即就能将装备都换到自己身上,让他好好感受感受。 傅容辰上前行礼:“拜见师父!” 漠苍岚点头:“牵上你的马,随本王走。” 有了漠苍岚发话,傅容辰马上喜笑颜开,转头兴冲冲给自己的马儿解开固定。 见这小子问都不问自己一下,傅思滢立刻沉声不悦地咳嗽一声:“咳!” 兴高采烈解缰绳的傅容辰,瞬间动作一滞,缓缓扭头看向傅思滢,可怜巴巴:“长姐……” 尾音拉得十万八千里远。 被正视的傅思滢摆出严肃神情,看看容辰,再白眼一翻瞅瞅漠苍岚,老气横秋地道:“既然有慕王陪着你,那你就去吧。切记,凭你那一点点本事,做事不要逞强。” 在她说出“去吧”以后,傅容辰就大喊一声“谢谢长姐”,然后赶忙牵着马走向漠苍岚,压根就没在意她说的后半句是什么。 眼看漠苍岚将傅容辰带走,傅思滢长长叹出气,对于漠苍岚代替她成为能够控制住容辰的人,她感到深深无力。 弟弟被慕王抢走了,心好痛。 转身回帐篷时,忽然察觉一道凶狠的视线。傅思滢倏地扭头定睛一望,便见远处不起眼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夏素昔的身影! 夏素昔面色不善,沉默地望着傅思滢。 瞧她一脸愤恨,傅思滢勾勾嘴角,扭回头,没打算理会。 而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喝斥:“傅思滢,你出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李氏和芸芷听到声响,担忧地张望。傅思滢眼神安抚母亲和妹妹,取了帷帽走向夏素昔:“夏大小姐,在这里聊聊吗?” 夏素昔狠狠撂下一句:“你随我来!” 二人走出营地,夏家下人牵来两匹马。 傅思滢挑眉:“怎么,夏大小姐有什么话在这里不能说,非要去远处?” “这里人多口杂,”夏素昔没好气地说,“你之前不也是在偏远的树林里与我商议事情的?” “好吧。” 无论是夏素昔还是傅思滢,都备受众人关注的,不远离营地,还真难以安心。 二人策马来到山脚下一处安静的小树林。 见夏素昔下马,傅思滢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下马,而是安坐于马背上,俯视夏素昔。 “夏大小姐想说什么?” “你和慕王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夏素昔恶声怒问,“刚才慕王爷去找你说什么?” “前一个问题,我想很明显,我与慕王的婚约还没有解除,那就是老关系。后一个问题,与夏大小姐无关吧?” “傅思滢!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会帮我成为慕王妃的!” 夏素昔的愤怒令傅思滢冷笑:“难道我没有帮你吗?夏素昔,我若是没有帮你,也不会被旁人夸赞心胸开阔了。” “你没有!”夏素昔大叫,“你没有帮我!我要死要活,丢尽脸面和名声,而你呢,赚尽好处!哪怕你现在声名尽毁,慕王也没有立即与你解除婚约,我却白闹一场,出尽笑话。傅思滢,你耍我!” 对于夏素昔的指责,傅思滢心生愧疚,这么一说,她好像的确亏待了夏素昔。但从她二人各自的心愿出发,她和夏素昔分明是都没有如愿的,别说的仿佛她占尽好处。 傅思滢尽量放软语气:“夏素昔,既然是一场交易,你就要做好交易失败的准备。更何况,我并不认为你失败了,你只是等不下去了。只要你家中继续坚持要将你许给慕王,皇上自然还会同意。” “你别想再骗我!”夏素昔,“你如今清白被毁,慕王顾及你的名声,更不会与你解除婚约。我连个盼头都没有了,如何能等下去!” “傅思滢,你就该死!” 最后一句叱骂如同一声令下,“嗖”地一下,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长箭,直冲傅思滢! 自打跟随夏素昔来至此处,傅思滢一直保持警惕之心,电光火石之间,急速俯身避开,拉扯缰绳调转马头就欲逃离。 然而,从她来时方向也赫然飞来一支利箭,将她堵了回去。 紧接着,第三箭! 这一箭快得出奇,傅思滢毫无喘息之机,被正中腰腹! “唔!” 疼得刹那间脸色刷白,浑身冒汗。 此时,夏素昔惊恐地惨叫一声,骑马便逃。眼瞧夏素昔顺利逃脱,傅思滢有心与夏素昔一路逃离,却见当夏素昔逃跑时明明安全无比的道路,在她走过时便危机四伏! “嗖嗖嗖”! 夏素昔离开此处树林后,傅思滢突然发现之前的箭支都来自三个不同的方向,唯有一面通往山上的道路方向平静得诡异。毫无疑问,这是网开一面。但这种网开一面不是宽容,而是埋伏和陷阱。 傅思滢不愿从这一面逃脱,却被逼得无路可走,不得不闯入这条被故意露出的逃生路! 骑马上山不易,傅思滢却不敢下马,只能趴伏在马背上,紧捂腰腹背的伤口。 伤口很痛,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伤口并不是很深。那些向她射来的箭全都避开了她的要害,而且箭头圆钝,有不伤她性命的意思。 她清楚,不论是网开一面,还是手下留情,对方都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另有算计。 对方打算伪造成她私自入山迷路、遭遇意外,从而逃脱皇上的严查。又要害她,又要摆脱嫌疑,好算计。 是谁,傅思滢暂且不得知,但她明白夏素昔一定知道! 明明是她和夏素昔二人在场,那些箭羽却全射向她,而不在乎夏素昔,何况还容许了夏素昔逃脱。给夏素昔做戏,也是费心思。 这处山林离山脚营地渐行渐远,离众人狩猎的围场更是遥远。但凡她有试图偏离道路的举动,从暗处就会“嗖”地射出一支利箭,逼她回归正途! 几次试探下,傅思滢的腰背又中两箭,整个人只能趴在马背上忍痛喘气。 她不知道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更不知道对方要将她逼到何处,又打算用什么手段让她遭遇意外。 直至走出树林,眼前视野突然开阔,有大风迎面吹来。傅思滢紧眯双眼向前望去,就见前方不远处的山道直直断掉,唯见从山壁上长出的野枝野草冒出头来。 又见山崖! 马儿见前方无路可走,已停下步子,无所适从地打转。 猜到对方打算的傅思滢咽喉一哽,呕出一大口血来,将马儿的鬃毛染红。 这是打算逼她跳崖?! 扭头向身后树林望去,明明是青天白日,林间却如同鬼影幢幢! 就在傅思滢拼尽全力一个猛子从马背上翻落在地时,不出她的意料,从树林中骤然射出的一支利箭,正中马身! 被箭羽射中的马儿当即长嘶抬蹄,疼得疯狂向前奔跑。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马儿就冲下山崖,凄惨的嘶鸣声响彻山谷。 没了马儿,傅思滢更加孤立无助。 趴伏在地上,悄然从腰间拔出匕首。对方要逼她失足落崖,她偏不!她身中三箭,总以证明是有人要害她。她不信对方会傻到眼睁睁看着她带有箭伤落崖。 果然,不过一会儿,从山林间飞跃出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二话不说,上前就将傅思滢腰背上的三只箭羽全部拔掉,不顾她嘶声痛呼、血流如注。 被三支箭羽造成的利器伤口也需要掩饰。蒙面人用利石在傅思滢的伤口上重重磋磨,将伤口捣毁得血肉模糊! “啊!!!” 震颤魂魄的剧痛令傅思滢几近疼晕过去,向蒙面人挥出匕首,但挥刀无力,反被蒙面人夺去匕首。 就在蒙面人拖起傅思滢,要将她推下山崖伪装成失足落崖时,忽然,从身后飞来一支诡异的染血长剑,直冲蒙面人的头首! 定睛一看,竟是白倾羽和何长易匆匆赶来。 蒙面人闪身避开,再不迟疑,直接将傅思滢推下山崖。 在看到白倾羽的刹那间以为有救的傅思滢,瞬间天旋地转,掉落下去。 “啊!” 危急关头,双手被划得血肉模糊,艰难攀住崖边一株从石缝里长出的小树苗。 “啊!救命!” 听到掉落山崖的傅思滢还在呼救,没有彻底落下,白倾羽立即对何长易大喝:“你去救傅大小姐!” 说罢,飞身迎上蒙面人,须臾间便打得不可开交。 何长易赶忙奔到悬崖,跪地俯身向崖下一看,就见傅思滢像是轻飘的白绫在空中飞扬。 他伸出手:“傅大小姐,快,拉住我!” 听到何长易的声音,艰难等救的傅思滢浑身僵硬。她万万没想到,她等到来救她的人,竟然是何长易! 这个让她恨到心底的人,她恨不得手刃血肉、生啃其骨的人! 他…… 他来救她?! 帷帽的纱帘时不时将傅思滢面容上复杂隐晦的神情遮掩,让何长易无法看清她的神色。 见她没有动作,不由得心急:“快啊!” 傅思滢凝望着面露焦急之色的何长易,忽然拼尽全力大喊:“何长易,我就是死,也不需要你救!” 第108章 对,又如何 何长易一怔,面对傅思滢的咬牙切齿,他下意识缓缓收回要去救人的手,就如同他只是下意识听从白倾羽的话就来救人一样。 他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不会大度的以德报怨,更何况面对一个莫名对他满腔恨意的傅思滢。 二人的目光空中交汇。注意到他转变的心思,傅思滢低声沉沉笑起来:“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何长易,你千万不要救我,不要奢望我会对你感恩戴德。我天生就是看你不顺眼,命中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沾满血的双手,一只死死攀着石壁边缘,骨节泛白,已经只有指尖一点点的长度勾着,另外一只手则紧紧抓住一棵从石壁间长出的看似弱不禁风的小树苗。 她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何长易和她,都清楚。 不远处,白倾羽还在和蒙面人纠缠,时不时分神询问何长易一声“人救上来了吗”。 何长易一动不动,不知是太过僵硬还是太过气恼,没一会儿,面颊微微抖动,衬得他面目阴鸷可怕。 “为什么!”他问,“我不过是当初从你的眼皮子下跑掉,没有为宰相府效力罢了,除此以外,自认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会对我如此记恨?!” “噌”地一下,傅思滢脚下蹬着的山壁被踩踏掉落,她身形一震,慌忙另寻可以落脚借力的地方稳住身子。 抬头,就见何长易对她这番小波折面无表情,一点也没有担心受惊的慌张,可见他心意已决。如此迅速就确定见死不救,心性之残忍果断,绝非常人可比。 傅思滢冷笑:“对,就是因为这点小事,我就会记恨你一辈子!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好过!” 她的话令何长易双手握紧成全。他缓缓俯身贴近断崖,向下朝傅思滢攀在石壁上的手伸去。 傅思滢死死盯着他动作,心中笃定他此举绝非是救人之举。 他的手指在将将触碰到她的指尖时,瞬间,停住。 何长易眉眼蹙紧,神色隐忍:“傅思滢,我之前在你家里中毒,你说是误会。其实并不是误会,而是你故意为之的,对吗?” 他的语气中饱含愤怒,她则闻言生笑:“对,又如何?” 话音未落,她艰难勾在石壁上的一根手指,被他骤然拨开! 下坠的压力瞬间来袭,傅思滢浑身绷紧。 “那对孙家姐弟污蔑我作奸犯科,也是你指使的,对吗!” 她咬牙吐字:“对,又、如、何?” 音落,又是一根手指被拨开。手掌气力太小,这一下松开的何止是一根手指。眨眼间,傅思滢就只剩下一根中指还能顽强地紧勾石壁。 何长易的手压在傅思滢仅剩的手指尖上,最后问道:“甚至连我在南山被人蒙头掳走、被暴打一通,也是你做的,对吗?!” 他厉声喝问。 这一次,浑身注意力放在稳住身形上的傅思滢没再开口回答,而是冷冷冲他一笑。笑意讥讽轻蔑,可恶到了极点。 虽无明说,但全然还是四个字:对,又如何! 见之,何长易岂能不怒从中来?!再无二话,直接将她勾在石壁上的最后一根手指大力拨掉! 手上没了攀附,傅思滢的身体猛然向下一坠,“咔”地一声,只剩下另外一只手抓住的石壁上的小树苗,苦苦拉扯。 树苗被巨大的拉扯力量牵带得树根都要拔起。若不是从山崖石壁间长出,根系坚韧发达,此时早就被傅思滢拽着坠下山崖! 眼看那树苗的根须正一点一点从石壁上被拔出,傅思滢转目看向上方的何长易。她知道,何长易是不会留手的。他已经做出拨开她手指的举动,又怎么敢手下留情。 果然,何长易只稍顿片息,就将手向她紧抓小树苗的方向伸来。 傅思滢毫不畏惧,死死盯着何长易动作。哪怕即将会摔成粉身碎骨,她也丝毫不会畏缩退让! 就在何长易的手触及小树苗时,不远处将蒙面人杀死的白倾羽跃身而至。一见这般危机,白倾羽立即趴下,伸手去试图拉住傅思滢的手。 白倾羽的出现,让何长易不敢再轻举妄动。与此同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转息而近,扭头一看,惊见竟然是慕王赶到! 如此这般,何长易怎敢让傅思滢活着上来! 他假意要救傅思滢,和白倾羽趴在一处,伸出了手。而紧接着,则故意装作没有找准方向,在白倾羽即将拉住傅思滢的手时,将小树苗重重一晃! “啊!” 一声惨叫,几人心脏高高提起! 傅思滢再次重重向下一坠,小树苗的根须几乎全部从石壁间被扯出! 在惊悚的尖叫声中,策马而驰的漠苍岚一跃而起,倾身飞来。此时,白倾羽已经半个身子超出崖边,手很快就要抓住傅思滢! 猛烈的晃动让摇摇欲坠的帷帽彻底飞落,霎时间,傅思滢毫无掩饰的面容全全映入白倾羽的眼眸。 尤其是她那诧异受惊的眼神,立刻击中白倾羽某道深刻的记忆。于福好客栈的夜,他与一个心狠手辣的幕后女子针锋相对的一幕! 面色骤变,白倾羽惊疑喃喃:“是……你!?” 他震惊的目光与傅思滢复杂难言的眼神对上,就这短暂的惊诧迟疑里,小树苗的根须彻底不堪重负,连道声响都没有,齐齐断裂,傅思滢来不及露出惊吓之色,后仰掉落而去! 白倾羽登时变脸,想也未想,跃崖飞身追下,同时隔空向傅思滢挥出一掌,将她打得远离山体,以防她不等落到崖底就被山体擦扯得七零八碎。 这一瞬间,身后还有无数惊呼:“王爷!” 只见与白倾羽同样飞身坠崖去救的,还有慕王! 两道身影不分前后,紧追傅思滢而去。 傅思滢如同流星划过,“嗖”地坠落,环绕着她的只有快成残影的世界。这再也不是漠苍岚对她的恐吓,而是真实的性命即将终结。 都道人在死前会看到走马灯,傅思滢却什么也没看到。许是她已经死过一次,也或许是她此生尚且毫无特殊记忆。 崖下被雾气笼罩,不知道崖底是何场面。 她甚至还有闲情去想,若是湖水,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土地碎石,那她就只能是粉身碎骨。 重来一世,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何其可笑。 但哪怕是如此,傅思滢也瞪瞪睁开着双眼,直面崖底,像是傻子似的不知道怕,不知道畏死。 突然,身后有两道诡异的接触激得她浑身大颤。 一道温暖,一道寒凉。转瞬,两侧出现两道人影。傅思滢惊得左右一看,便见竟是漠苍岚和白倾羽诡异地和她一同坠崖中。霎时间,脑中像是灌入粘稠的浆糊,粘得她再无思考之力。 什、什么? 难道她临死前的走马灯,竟然是左拥漠苍岚、右抱白倾羽?! 若不然呢?如果不是走马灯,她这是见鬼了不成,竟然会看到这两个人和她一块坠崖? 三人殉情? 就在傅思滢的脑中乱成一锅粥时,三道极速下落的身影钻入崖底雾气之中。 漠苍岚与白倾羽双双戒备,因为这意味着快要到底。 漠苍岚不动声色地将傅思滢全部揽入怀中。然而当穿过雾层,白倾羽惊道一句“寒潭”时,漠苍岚又反应神速地将傅思滢重重推入白倾羽怀里! 来不及多有动作,下一息,“噗”“噗”两声巨大的落水声在崖底响起。 一道是白倾羽和傅思滢,另一道则是漠苍岚。一入寒潭,刺骨凉。白倾羽将傅思滢紧紧抱在怀里,遭受寒潭巨大的阴冷和落崖的缓冲。 稍有回神后,立即拖抱傅思滢钻出寒潭,迅速上岸。 傅思滢身上三处血窟窿伤口,再加上攀附石壁和小树苗时的擦伤,一经落水,当即昏死过去,再无反应。 白倾羽将傅思滢平放在岸边,快快掏出药瓶,给傅思滢口中喂下一颗护住心脉的药。之后不顾自己的浑身寒湿,先发功给傅思滢暖热了身体,缓解掉她面泛青紫,给她止血。 将傅思滢身上的衣裳烘干到只有些许湿润后,白倾羽这才停手。他已经耗费掉巨大的内力,便不打算再烘干自己的衣裳,只求保持住自己的体温。 然而就在这时,白倾羽猛然一震,惊骇地扭头回望寒潭,后知后觉这么久了,慕王竟然还未出水! 人呢?! 方才落水须臾,就能感受到寒潭的水寒刺骨,且深不可测。慕王此时还没出水,那岂不是大事不妙? 想及慕王的寒症,以及落入寒潭前将傅思滢推到他怀中的举动,白倾羽哪怕内力无多,也不再多想,再次一头扎入湖水之中。 这一次,许久之后白倾羽才艰难浮出水面。他面色青紫,划水的动作迟钝且僵硬,俨然被寒潭冻成了透心凉。 将已经被冻成冰块失去知觉的漠苍岚艰难带出寒潭,白倾羽给自己和漠苍岚口中各塞一颗护心丸后,也再没坚持住,倒头冻晕过去。 就这般,在崖底寒潭岸边,躺了三具冻死鬼。 …… 然而最终,傅思滢还是被冻醒的。 意识模糊中,冻得浑身发抖。侧身抱住了个什么,结果像是抱了个大冰块,冻得她猛然睁眼,清醒过来。 天色蒙蒙亮,不知是清晨还是将要入夜。周围笼罩着一层寒雾,身体下面躺着的土壤又阴冷又潮湿,这里简直就像是阴曹地府。 侧首一看,身边躺着的人赫然是漠苍岚。 傅思滢心头一跳,怪不得这么冷。 她赶忙起身想要躲漠苍岚远些,这一动,遍体生疼。 “嘶……”腰背处的三道大伤口让她的上半身无论做出什么姿势,都会痛得她呲牙咧嘴,倒吸冷气。 无奈之下,她只有伸手试图去推身旁的漠苍岚:“漠苍……嘶!” 漠苍岚浑身僵硬,仿若真的被冻住一般,连人的身体肉感都不复存在,变成一块冰。 瞬间,傅思滢骇然,不惧寒凉、不惧伤口疼痛,大力猛烈地去推他:“漠苍岚!漠苍岚!你醒醒,你不会死了吧!漠苍岚,醒醒!” 漠苍岚纹丝不动。 忍住痛彻骨髓,傅思滢艰难从地上坐起。这一坐起来,才看到漠苍岚的另外一边还躺着白倾羽。 她喊得这么大声,白倾羽也毫无反应,显然和漠苍岚一样是不知死活! 这二人生死不知,把傅思滢吓得快要魂飞魄散。她怔怔望着白倾羽、再看看漠苍岚,片刻,哀嚎痛呼:“你们俩这是干嘛呀!” 明明是落崖救她,怎么反倒是弄得他们自己不知死活? 傅思滢急忙去探漠苍岚的呼吸,发现没有,再去听漠苍岚的心跳,发现也没有! 这下,彻底慌了。 “漠苍岚!” 她一边疼得直哭,一边忍痛爬动,挪到白倾羽的身边。伸手一摸,才发现白倾羽的衣裳又湿又冷。这种状况在崖底寒潭边不知趟多许久,情况一定很糟糕。 怀揣恐惧地小心去探白倾羽的呼吸,却手抖得厉害,根本无法感知呼吸的存在。 她只好将耳朵贴在白倾羽的胸膛上,屏气凝神好一会儿,直到听见白倾羽微弱又缓慢的心跳声后,才犹如得到救命稻草一样喜极而泣。 还好还好,白倾羽还活着!起码比漠苍岚顽强! 犹如有了奋斗的动力,傅思滢咬牙从裙摆撕下几条布条,草草缠住腰背处的伤口。然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挣扎站起,哪怕是佝偻着,也顽强开始到周围行走,寻找有用的东西。 傅思滢本来就没有火石火折子,就算是有,这里的木头也都是潮湿的,根本点不着。 她只能一趟又一趟从周围捡起大块一点的石头,往漠苍岚和白倾羽两个人的身边摆放。等放得足够多时,再费劲寻到一些灌木叶子铺到石头面上。 将一切准备妥当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将这两个人推到石头上去,好让他们脱离潮湿阴寒的土壤。 石头虽说也挺湿凉的,但总比这些差不多能要命的湿冷土壤要好。 干完这些活儿,傅思滢腰背处的伤口就又开始渗血。她赶忙不敢再动,靠在白倾羽的胳膊旁歇一会儿。 倒不是她觉得和白倾羽亲近,所以要靠在白倾羽身上,而是她根本不敢去靠漠苍岚啊! 试探地朝漠苍岚的手背上哈出几口热气,再一摸,照样是硬邦邦冷飕飕的,可称热气绝死之地。 想了一会儿,认为救漠苍岚的机会不大,傅思滢就开始专心救治白倾羽。 没别的法子,全靠搓揉和哈热气。 忍住羞耻,上手隔着衣服开始给白倾羽搓胳膊搓腿、搓前胸搓后背,力求将他搓得火热起来。哈完两只手后,再凑脑袋到他的脖颈处,给他哈脖子。 想法很简单,要害部位。 直到她浑身无力、自认体内的热气都哈完后,已经过了不知多久。之前蒙蒙亮的天色开始转黑,傅思滢这才晓得是要入夜,不由得更为恐惧。 好在,白倾羽的呼吸渐强,胸膛内的心跳也渐渐有力,她紧张地伸手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搓揉敲打。 “醒醒啊醒醒啊,白倾羽,别死、别死,醒一醒,求求你了,白倾羽。” 她从来没有这么诚心地希望白倾羽能睁开眼看她。 正屏气凝神地叫魂时,忽然心头一抖,危机感顿生。后背仿佛被什么视线盯上,不寒而栗,何况她本就寒得直抖。 野、野兽? 不!这种地方,应、应该是……毒蛇?! 傅思滢面色苍白,大大咽下一嘴口水,僵硬着身体摸到石头子捏在两个手掌心里。 常言都说蛇眼神不济,只要人不动,蛇就不咬人,所以她也不敢动。 然而僵持了好一会儿,也未觉危险消失。而且没等到蛇走,反而等到了白倾羽缓缓睁眼。 这本来是欣喜万分的时刻,傅思滢却如芒在背,不敢动弹。 白倾羽有些神思混沌,见傅思滢呆愣,疑惑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一动不动?” 见白倾羽作势要坐起,傅思滢赶忙憋声急叫:“你别动,我身后有蛇!” “有蛇?” 白倾羽谨慎地向傅思滢的身后一望,困惑摇头:“并没有,没有蛇。” “那就是有野兽!” “没有,什么也没有,你应该是看错了。” 说罢,白倾羽坐起身子,准备打坐练功,驱散寒气,调养被损伤的心脉,蓄积内力。 目光向慕王的方向一扫,白倾羽微顿,欣喜道:“慕王爷,您也醒了,太好不过。” 白倾羽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就炸在傅思滢的脑门上。 她发僵的脖子猛然一转,直盯漠苍岚。只见漠苍岚果真已醒,正目光定定地盯着她,只是…… 只是眼神阴鸷。 这时,漠苍岚视线一转,看向白倾羽,而傅思滢也同时悲哀地发现,随着他的眼神移走,她身上的危险视线果然不见了! 原来她以为的毒蛇,就是漠苍岚! 他早就醒了,就在一旁看着她给白倾羽各种搓揉、各种哈气、各种叫魂!? 意识到这一点,傅思滢不由地大抖,自觉小命休矣,这比一睁眼看见身旁是两具身体还要恐怖! 这、这和抓奸在床有什么区别?怪不得他一副想杀了她的表情。 白倾羽说:“待在下恢复些许内力,就助王爷您强护心脉。” 漠苍岚神色冷淡:“不用,杯水车薪。” 见状,傅思滢立刻扔掉双手紧握的石头子,哆嗦着嘴唇,转身一扑就往漠苍岚的身上趴去。 “冷不冷,渴不渴,饿不饿?忍一会儿哦,你一定要坚持住!” 忍着寒冷,抓住漠苍岚的手就开始搓揉哈气,奋力将功补过。 漠苍岚就冷冰冰地看着,直到看见傅思滢握住他手掌的两只手被冻得通红,哈气的唇瓣也止不住地在发抖时,他这才大发善心,翘起一根指头弹向她的脑门。 “蠢,不用你。” 傅思滢故作忠心地强行拉住他收回的手:“不不不,有用有用,你等会儿就好了,放心!” 漠苍岚冷哼一声,伸出两根指头掐住她的脸,低声警告:“以后不管我死没死,你必须先救我。” “对对对,理所应当!”傅思滢拍马屁比谁都快。 如此一番警告和保证地来回后,二人才结束这种搓揉与哈气的无聊举动。 然而,别看漠苍岚已醒,他的身体还僵得生硬,比不过晚醒的白倾羽在短时间的恢复后,就能自在走动了。 即将入夜,为了照顾傅思滢和漠苍岚两个重伤,白倾羽匆匆找来能被点燃的树枝后,生起火堆。 “寒潭周围太过阴冷,这里不能过夜。慕王爷,等您的身体稍缓后,咱们就离开这里,找一处能安稳过夜的地方。” “嗯。” 火堆点燃在漠苍岚的身旁,即使是这样,直到伸手不见五指时,漠苍岚才终于解冻整具身体。 他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开路,白倾羽则搀扶着傅思滢紧随其后。 每走一步,傅思滢的身上都疼得要死。不过几步路后,漠苍岚停步,回身定定看着傅思滢许久。 傅思滢莫名所以:“嗯?” 她早就搞成了一身血污的狼狈模样,就连脸蛋上也脏得不像话,看起来像是从战场上逃下命来一般。 漠苍岚扫一眼白倾羽:“还请芝玉公子替本王将王妃背上,免受疼痛之苦。” 一句话,尴尬三个人,漠苍岚连自己也舍得尴尬,真不是人。 被漠苍岚当着面称呼为“王妃”,傅思滢尴尬嗫嚅:“你说什么呢。” 而被漠苍岚非常疏远冷漠称呼为“芝玉公子”的白倾羽,则尴尬点头:“是在下疏忽。” 白倾羽对傅思滢说:“傅大小姐,你行走不便,还是在下背你为好,咱们也能快点找到落脚之处。” 在说完一句“在下冒犯了”之后,白倾羽背过身子,将后背对向傅思滢。 面对这温暖结实的后背,傅思滢扑上去的心都有了。但…… 目光怯怯扫向身旁的漠苍岚,苦笑:“不、还是不用了。” 对于她的假模假样,漠苍岚冷笑:“装模作样。上去!” 他一声令下,傅思滢再不犹豫,立刻小心翼翼地趴上白倾羽的后背。 啊,舒服! 第109章 谁救了谁 漠苍岚举着火把走在前方,被白倾羽背着的傅思滢抬头,静静看着前方领路的漠苍岚。 夜中、危险未知的崖底,他们三个人如此诡异地聚在一起。 回想她落崖前发生的一切,傅思滢的身体渐渐僵硬,被白倾羽环着的两边腿窝也似乎麻木掉。 缓慢的前行中,她在白倾羽的耳后放,轻声道:“白倾羽,多谢你救我。” 她的话令白倾羽的脚步停顿,哪怕看到前方的漠苍岚也顿足回眸望来,他也思忖许久,才道:“出手相助,是在下应该做的。” 重新前行,再无他话。 傅思滢知道,过了今晚,等到营救的人后,她与白倾羽之间的关系才会重回正道。他现在之所以没有质问她的身份和曾经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他们正处于危难,他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 三人在崖底行进寻找许久,才终于寻到一处比较干燥的浅浅洞穴。 崖底大都是潮湿之地,三人进入洞穴时,已经是个个鞋底淤泥不堪,满身狼狈。 漠苍岚迅速将洞穴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火灭尽,洞穴之内也干燥许多。 白倾羽将傅思滢轻柔地放到地上,从怀中拿出几瓶药,道:“你趴着,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面对两个大男人,傅思滢很难为情,不是很想趴背过去。 漠苍岚倒是很理所应当地伸出手,从白倾羽的手中接过药,然后对白倾羽说:“劳烦芝玉公子去寻些干树枝来点火。” 被抢了药的白倾羽深深看了傅思滢一眼,也未有多言,颔首离去。 等白倾羽一走,漠苍岚立刻干脆冷漠地命令:“趴过去。” 傅思滢撇嘴,这下倒是莫名没有再觉得不好意思,一边忍着痛磨磨叽叽地翻面趴下,一边哼哼唧唧:“你可真好意思,抢别人的药,借花献佛。” 漠苍岚在她身旁盘腿坐下,高大的影子立刻将她笼罩得严严实实。 他冷言冷语:“依我看,不是我抢了他的药,而是我抢了你再次道歉的机会吧?” 这莫名酸不溜秋的指控让傅思滢一怔,迟迟反应过来他是指她刚才向白倾羽道谢一事。 “胡说什么,人家救了我,我当然要道谢。” “我也救了你。” “谁救谁呀!”说起这个,傅思滢就来气,“你敢说是你把我从寒潭里救上岸的?怕不成你自己也是被白倾羽给救下的吧?我醒来以后,还得拖着受伤的身体给你捡石头拼成床,以防你受凉被冻死。” 说得起劲,未察觉背后漠苍岚的眼眸变化。 “你可别提救我了,明明是我救了你、白倾羽也救了你,你就是个拖后腿……啊!嘶!轻点!” 治疗创伤的药粉入了水,倒出来成坨,不能撒在伤口上,只能用手指一点一点涂抹开。 漠苍岚一指头把药膏按在傅思滢的伤口里,疼得傅思滢骨头都要麻掉。 眼泪瞬间被生出,哭哭啼啼:“你轻点嘛,会不会怜香惜玉?” 漠苍岚无动于衷,手指的力道也分毫不减:“你的伤口泡过水,还耽搁了许久,必须要把药抹到伤口深处。疼也得忍着。” 傅思滢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完全有理由认为漠苍岚是在打击报复。 “呜呜,嘤嘤嘤,痛,轻点轻点轻轻轻……” 漠苍岚吐出两个字:“娇气。” “呜呜呜。” 等白倾羽捡到能用来生火的树枝回来时,傅思滢已经被漠苍岚折磨得快要魂飞魄散。腰背处露出三道药膏和血肉模糊的伤口。 火堆迅速被点燃,白倾羽主动要将身上的衣袍厮划成布条,用来给傅思滢包扎伤口。他刚要动作,却被漠苍岚拦下。 “不用,本王这里有。” 漠苍岚挥手,抽出了几道布条,搭在火堆上烤干。 他怎么会有布条? 傅思滢梗着脖子回头一瞧,就见那布条和漠苍岚软甲衣袍下摆处的花纹一模一样,正是他不知何时划割下来的。 这让傅思滢不由得很愧疚,毕竟漠苍岚比她和白倾羽都需要温暖,在她看来,哪怕只是几块布条,那也是极为珍重的割舍。 “多谢。”她认真地说。 没料想,听到她的道谢,漠苍岚倒是觑她一眼,不仅这会儿对于她的道谢很不在意,而且觉得她的道谢很没有道理! “谢什么?” 傅思滢疑惑:“多谢你把衣服割成布条啊。” 漠苍岚神色莫名。 过了一会儿,布条被烤干,漠苍岚亲自拿布条给她包缠伤口。 她坐起,他一边缠着布条一边低声问:“给你包扎伤口的布条,难道不理所应当地用我的衣服?” “嗯?”傅思滢侧眸看他,能看到他侧着脸庞,眼眸沉暗。 见她还是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又阴声问:“难道,你还打算用白倾羽的衣服……贴身?” 这语气,一下子就低沉下来,激得傅思滢脊梁骨蹿起一阵颤栗。 “没、没有!”她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赶忙否认,“我只是想着用自己的衣服就好!” 漠苍岚轻哼一声:“你的衣服已经够少了。” “唔……” 傅思滢惊怕地瞥他,心中是又气又委屈。什么人嘛这是,不对他道谢,他要找茬,给他道谢,他还要找茬。 她上辈子也没欠……呜,难道还真是她上辈子欠他的? 等委委屈屈被漠苍岚用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后,洞穴外已经静谧得没有一丝声响。白倾羽一心一意地照料火堆,似乎有意避开傅思滢与漠苍岚的交谈。 唯有漠苍岚清楚,白倾羽不可能听不到这种低语。好在,他除了是警告傅思滢,自然也有警告白倾羽的意思。 白倾羽说:“外面没有野果子,今晚我们需要忍饥挨饿一回。” 话音刚落,“咕……”,一声响亮的肚子叫来自傅思滢。 难堪至极的傅思滢立刻紧紧捂住肚腹,干笑两声:“呵呵,不要紧,饿一顿没事的。” 话还没说完,漠苍岚已经起身:“我去寻。” 速速几步,人便从视野中消失。 傅思滢和白倾羽对视一眼。傅思滢似乎看出白倾羽脸上的愧色,急忙生硬地笑:“呵,呵呵,瞧他说风就是雨的,你都找不见,他肯定也什么都找不见。” 白倾羽没说话,眼神复杂地低下头去,用树枝拨动火堆。 这让傅思滢更为尴尬,她怀揣小手窝在一旁,闭住嘴巴保持沉默。她身上有伤,还又冷又饿的,极有可能染上风寒,一时安逸,很快就沉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白倾羽沉声道:“能看出慕王爷对你很上心。” 洞中安静。 “也能看出你对慕王爷……与众不同,其实你用不着坚持解除婚约,执拗强求不如顺其自然。” 依然安静。 “之前几次我都很唐突,你忘……”了吧。 白倾羽一转头,话语戛然而止。只见一旁的傅思滢已经睡得昏沉,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还在忍不住发抖。 他所说的几句话都没有被她听到,这让他不知道是该感到失望,还是感到庆幸。 微微叹出一声,有意解开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想及方才慕王爷低声警告她的话语,白倾羽的手又顿住,陷入愁思。 过了不知多久,漠苍岚归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身上的淤泥更多,然而,手上提着几片包裹起来的大叶子,和一片碗状的石片。 大叶子里包着一堆小菇子。白倾羽一看,见都是无毒的,便知慕王的经验要比他丰富得多,便没多此一举再出口提醒。 漠苍岚将石片架在火堆上,又加入水和一堆小菇子,慢慢熬着。 水一点一点地受热,漠苍岚和白倾羽两个大男人同处一地,难免会让洞中的气氛蔓延尴尬。 蓦然,漠苍岚对白倾羽说:“多谢救命之恩。” 白倾羽一怔,万万没想到会得到慕王的道谢,连连摇头:“不不,何谈救命之恩,慕王言重了。” 似乎是自己也赞同白倾羽“言重”的看法,漠苍岚下一句话就变得极为张扬:“想必你今日也发现了她的真面目和为人,既然如此,往后便不要再与她有所纠葛,最好形同陌路,这是本王看在皇上的份上,能容忍你的最大地步。” 他的话令白倾羽顿时蹙眉。 白倾羽凝视漠苍岚,严肃地问道:“她的真面目和为人?怎么,慕王爷清楚傅大小姐的真面目和为人,又清楚在下是如何看待傅大小姐的?” 漠苍岚冷冷嗤笑一声:“本王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尤其是清楚她为何一直不愿意以真面目见你。” 刹那间,白倾羽死死皱起眉头,不敢相信漠苍岚当真什么都清楚! 漠苍岚最后警告道:“还望芝玉公子牢牢记住:她,是慕王妃。” 音落,火星迸溅在白倾羽的视线中。两个男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对峙意味十足。 石片上的菇汤渐渐散发出香味,勾得傅思滢迷迷糊糊睁开眼,嗅着味儿一点一点爬过来。 “唔,好香,”她像小狗一样闻着味,被漠苍岚扶着身子后,定睛一看,顿时惊喜,“哇,是汤!” 因为这些菇汤,漠苍岚在傅思滢心目中的形象立刻高大起来。他简直就是活神仙! 她眼泪汪汪地扯住他的衣角:“你好厉害。” 软和和的语气里添了崇拜和敬佩,还像是添了蜜,甜滋滋的, 漠苍岚很受用她此时的低声下气,伸手将准备好的叶子抽出一片来,嘴上说着“将就一下,用此呈汤”,其实满脸写着“看吧,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他用叶子在石片中舀出些许菇汤来,缓缓递送到傅思滢手中。 傅思滢接过,吹吹,迫不及待地尝一口。鲜美的味道流入咽喉,热烫的汤水温暖她寒凉的身体。 “咕咚”几声,将汤喝完,傅思滢眼泪都下来了。 “这是我两世为人,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闻言,漠苍岚抬手贴上她的额头,果不其然摸到一手滚烫。真是病到胡言乱语。 用手给她降了降温,便送她去歇息。 “睡去吧。” 吃饱喝足的傅思滢乖死了,小红脸一点:“嗯!” 音落,倒头就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荒唐话,也完全不知道压根没人把她的荒唐话当回事。 好不容易熬出的一点点菇汤,被傅思滢喝了个精光。漠苍岚将剩下的小菇子全放置到石片上,还算大方,邀请白倾羽同食。 “对付一些,补充体力。” 被喝汤的傅思滢全程无视掉的白倾羽,闷声回应:“多谢王爷。” 这一夜,火堆燃烧了一整晚,唯有傅思滢睡得安稳踏实,两个男人或是闭目假寐,或是偶尔睁开眼时也是瞥向她。 心思各异。 天的东边泛起鱼肚白,光线穿透薄雾落在洞穴之前。随着隐隐约约有呼唤声传来,漠苍岚和白倾羽倏地双双睁开眸子,起身。 终于有人寻来了。 前来寻找的人除了方止带领的慕王府长燚军和皇上的亲兵外,还有傅容辰。 跟随慕王来到洞穴,看到傅思滢的那一刹那,臭小子立刻飚出泪花。 “长姐!” 这么响亮的呼唤却没有唤醒傅思滢。傅容辰紧张得要命:“师父,我长姐怎么了?!” 漠苍岚皱眉,示意傅容辰将人背上:“定然是受寒病了,速带她回营地命御医诊治。” 此处山崖好在并非是深山老林之处,否则长燚军还得多用几天才能将人找到。 傅思滢被送回营地后,立刻得到御医诊治,安稳修养。 皇上对于此事大为震怒。秋猎上出现刺客,如此明目张胆行刺杀之事,简直是猖狂至极! 当时傅思滢跟随夏素昔离去后,傅芸芷不放心,便悄悄跟在其后。芸芷不敢靠近,怕被发现。直到看见夏素昔策马离去久久后都没有长姐的身影,这才意识到出事。 寻不到长姐,傅芸芷急急返回营地,想要向之前带傅容辰离营入山的慕王爷求助,途中偶遇白倾羽和何长易,便率先求助了白倾羽。 如果不是白倾羽及时赶到,傅思滢早已命丧崖底。 皇上怒:“带夏家女!” 早在傅思滢三人落崖之后,夏素昔就被皇上命人看管起来。长燚军在崖底寻找慕王三人时,皇上也审问过夏素昔,但一无所获。 不过皇上清楚,他审问和慕王审问,是不一样的。 由慕王亲审,被押上来的人不等被问,就先被吓破胆。 而且今日的御帐中甚是暖和,火盆摆了有十个,漠苍岚整个人窝坐在非常厚重的大氅和皮毛外披之中,只露出一张隐隐阴鸷的脸。 没有人敢嘲笑慕王如此臃肿,因为众人只会心惊慕王能够忍受如此炙热。账中除了慕王,任何人都停留不下去,哪怕是陪伴多年的护卫方止,哪怕是皇上。 倒是有一人比较特殊,能暂时陪同慕王审问,那就是白倾羽。白倾羽看似无事,但毕竟是两次潜入寒潭,所以倒是需要和慕王一样,用炙热逼出体内寒毒。 夏素昔跪在账中,热得浑身生汗,神思都有些模糊。面对慕王,哪怕她爱慕多年,也不由地开始生怵生惧。 “你说你并不知情,和傅思滢一样被攻击,只是侥幸脱逃?” “是。臣女所言句句属实,不敢说谎。”夏素昔热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浑身发红。满脸汗如雨下,努力保持清醒。 “为何你脱逃之后,没有立刻求救。” 夏素昔擦掉留到眼皮上的汗水:“臣女太过慌张,脱逃方向和营地相距甚远,逃了很久之后才回过神。由于害怕回营途中会有埋伏,就没有回营地,而是先在外面避了避。等后来有胆子回去,傅二小姐已经求救了。” 漠苍岚面无表情:“你倒是好运,有惊无险。” 夏素昔惶恐:“托慕王爷的福。” “本王的福气可比不过你。” 闻言,夏素昔不知是该奉承还是该干笑。 帐篷中如此炙热,她连呼吸都是灼热闷烫之气,一边生汗一边应对慕王的询问,精神紧绷,所以根本无暇去控制面容神情上的微小变化。 不用漠苍岚,就连一旁的白倾羽都已然能看出夏素昔的慌乱和掩饰,她一直在说谎。 夏素昔最后希冀地问:“臣女该说的都说了,句句真言,不敢说谎。不知慕王爷能否释放臣女?” 答案当然是不能。 最后,夏素昔不仅被关押看管,还得到了和犯人一样的囚禁对待,这令夏家的颜面荡然无存。 岂不知这已经是漠苍岚的宽容和放过,他给了夏素昔一次机会,让夏素昔考虑清楚,实话实说。暂时没有对夏素昔用刑,是顾忌着夏家,否则酷刑一下,凭夏素昔这么个清高要脸的性子,哪里能承受得住须臾。 方止入帐禀报:“主子,傅大小姐醒了。” 漠苍岚点头,起身要去探望。要出帐篷时,回眸瞧一眼稳坐椅中的白倾羽。 白倾羽竟没有一同去探望的打算,只是看着漠苍岚,道:“不知王爷能否允许草民借留王爷此处帐篷,化解体内寒毒?” 见他没有半点对傅思滢的在意,漠苍岚收回目光,叮嘱方止派人随时供应白倾羽差遣。 傅家帐篷里的这会儿也是热得暖和。傅思滢在昏迷时一直喊冷,身上被李氏加了三层棉被都不够,直到帐内生了火盆才安静下。 她靠在床头,喝着烫嘴的药,斜眼看坐在床边的漠苍岚:“夏素昔什么也没说,对吧?” 漠苍岚点头。 “其实审不审夏素昔都无妨,”傅思滢说,“与我有仇,且与夏素昔关系亲密、能令夏素昔引我入套的人,只有一个。” 这下,漠苍岚看向傅思滢的目光中不再有“蠢”这个字了。 “病了一回,倒是聪明了些。” 傅思滢翻他一个白眼,喝光苦兮兮的药:“随便一猜都能猜到好吗。” 漠苍岚点头:“既然你只是瞎蒙的,那就还是一样的蠢笨。” 傅思滢:“……”夸她的话还能转瞬收回,也真是厉害。 “既然你也已经猜到幕后指使,那你……”刚想问他打算如何,话语戛然而止。傅思滢有些后知后觉,此事毕竟只是针对她,他没必要为了她而追查下去。 若是想要报仇,还得靠她自己。 这个想法刚一生成,额头上忽然贴上一只冰冷的手。身体发烫的傅思滢忍不住轻轻娇声轻唤一下,红扑扑地小脸看向漠苍岚:“真舒服。” 她受寒之后,身体滚烫,却一直喊冷。家里人恨不得能把她送进火炉里烤个暖暖活活,又岂会让她再贪凉。 漠苍岚只是短短让她舒服一下,就收回手:“等会儿你就随本王回城入府修养,不准再在此处玩耍。安心养病,此事本王会查个水落石出。” 又能安心修养,还能静候幕后指使落网,傅思滢自然开心。 “好!” 此案的审查仍然要多亏了白倾羽的功劳。他在追寻傅思滢的途中,几乎将所有隐在暗处的刺客全部斩杀。这些刺客统统相貌平平、没有特殊,可最后那个蒙面人则不同。 蒙面人武功套路很正,与皇室侍卫的路子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好查多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家侍卫,其人也定然被记录在册。更别说漠苍岚本就对于幕后指使是谁心中有数,查起来无非是直捣黄龙。 很快,整个秋猎围场都掀起轩然大波。 “不可能,一定是慕王爷查错了!”伴随圣驾出宫参与秋猎的德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哀求皇上网开一面,“不过是之前与傅家女有些许龃龉,母亲不会如此糊涂做出此事!” 皇上怒不可遏:“你还要为大长公主开脱?朕还没问你此事与你有没有干系!” “皇上!臣妾与此事绝无半点干系!”立刻,德妃转而先撇清关系。 皇上冷笑:“你若真和此事有关,别被朕查出来,否则,冷宫就是你的归处!” 德妃大骇:“皇上!” 这次之所以能引起皇上如此震怒,和傅思滢并无太大关系,完全是漠苍岚和白倾羽双双遭难的原因。 第110章 至尊待遇 慕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也是皇上最为信任和器重的人。而芝玉公子则是和皇上意见相合、脾气相投,深得皇上赏识。 如果说慕王是皇上眼下的左膀右臂,那芝玉公子在皇上眼中就是未来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的贤者能臣。这二人一个是眼下、一个是未来,眼下和未来统统在素敏大长公主设下的一场刺杀中遭难,岂能不令皇上大动肝火? “苍岚,此事你放开去查,将事情的全部查个仔仔细细、水落石出,不用顾及姑母的颜面,也不用顾及德妃的颜面,更不用顾及朕的。” 漠苍岚慎重点头:“臣领旨。” 这是皇上第一次在处理和皇室宗亲有关的事情上,主动对慕王说出如此严肃的对待。之前都是皇上犹豫不决,下不了狠心,全靠慕王充当杀人狂魔。 皇上的性情很柔善温和,“宽以待人、仁厚恭谨”是先皇给予皇上的赞扬,也是先皇选择皇上继承大统的原因。 只是先皇的选择有点失误,先皇恐怕也没有想到,等到如今的天下朝中局势,皇上的温和仁善手段还得靠漠苍岚的酷厉开路。 “姐,让我陪你去慕王府照顾你吧?” 芸芷心疼地目送傅思滢被送上回皇城的马车,还是想要亲自照顾。 傅思滢忍疼笑了笑,却拒绝了:“不用,难得出来玩一次,过不了几日你就可以回城的,用不着现在陪我。” 傅思滢拒绝了母亲和妹妹的陪同,虽然她也很想得到家人的照料和陪伴,而且尤其担心芸芷留在此处会不会和皇上发生什么故事,但她身上的三处重伤伤口着实恐怖,她不敢叫家人陪着。 顾忌芸芷,她在离开时有特意向母亲叮嘱,一定要看管好芸芷,防备芸芷与皇上接触。 毕竟皇上的活动范围和芸芷能够活动的范围要相差太多,皇上总不至于会偷偷掳走芸芷吧,那也太不要脸了。 她还特意嘱咐容辰:“照顾好你二姐,只要她走出帐篷,你就陪在她身边,绝对不能让她和皇上碰见。你大姐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不会希望你二姐也出个意外吧?” 这个吓唬让容辰连连保证点头,如同得到什么艰巨的任务:“长姐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二姐!” 傅思滢在回皇城时,得到了比漠苍岚还要尊贵的对待:在那辆热烘烘的大铁箱子马车里,漠苍岚只能盘腿而坐,而傅思滢是躺着的! “渴。” 漠苍岚瞥她一眼。 “渴……” 漠苍岚闭眸。 “渴!” 漠苍岚从炉上提起小茶壶,倒了一小杯热水,然后送到傅思滢嘴边。 趴着的傅思滢捧过茶杯,嘬完,挥手将茶杯往车板上一放:“嗯,舒服。” 看着那个茶杯“吧嗒”一倒,滚到膝盖边,漠苍岚又闭了闭目,好一会儿后,才睁开眼伸出手将茶杯捡起,放回原处。 而等他刚刚把茶杯放回原处没一会儿,傅思滢那半死不活的声音就又响起来了:“渴……” “你是水牛吗?”终于,忍无可忍的漠苍岚开口讽刺道。 傅思滢脸一黑,如蒙大冤:“为什么我受此重伤,不过是口渴多喝了几次水,就要得你如此羞辱?” 她这矫情又做作的控诉令漠苍岚指尖摩挲,后牙慢磨。 “我说不要和你同乘一车,你非要让我躺在这里。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待我呀,怎么连倒个水都颇有微词?” “要不是我身上有伤,我会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任你讥笑吗?我脾气大得很,一个不高兴我就跳车了!” 就这样,傅思滢唧唧歪歪一路,一边玩着孔明锁,一边絮叨。 也不是她膨胀了,就是无聊得很,她的伤口实在疼得厉害,不得不靠这样来转移注意力。而且她知道漠苍岚被寒毒侵体严重,有点力气都得窝在那里保暖,没得闲情揍她。 临近皇城的时候,傅思滢突然闭嘴不说话了。连手中的孔明锁也不玩了,趴在厚厚的毯子上,一脸有难言之隐似的,嘴唇紧抿。 漠苍岚瞥她一眼,从她脸上的隐忍表情看出端倪。 冷笑:“还口渴吗,水牛?本王再给你倒一杯。” 傅思滢:“你闭嘴。” 有进就有出。喝了那么多水,自然也得想放水。傅思滢苦苦忍着。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傅思滢忍得艰难时,漠苍岚还对车外方止说:“车赶得慢些,别颠了傅大小姐。” 傅思滢立刻惊了:“你这是什么狠毒心思,难道就不怕我忍不住然后……嗯?” 话中之意让漠苍岚的脸色顿时阴沉:“你要是不想死,就最好忍住。” 说完,又让方止加快车速,以免某个不知羞耻的女子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马车全速赶回慕王府。漠苍岚下车以后,傅思滢在晴音的搀扶下缓慢钻出马车。晴音是背不动她的,她该慢慢自己走入府。只是…… 小手拉住漠苍岚的衣袖,小脸皱成一团,痛苦难受:“我走不快!” 换句话就是:忍不住了要! 漠苍岚黑着脸背过身,将傅思滢背起。 一趴上漠苍岚的后背,被清凉宽慰的傅思滢顿时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她体内受寒,身表发烫,感知却是冷,所以不好再接触冷物。要不是她内急,漠苍岚是绝不会背她的。 同样是受寒,漠苍岚与她则大不相同,与常人不同。他本就体患寒症,体内体外尽是冰寒。 傅思滢忽然有所顿悟,在他耳后疑问道:“你体内的寒症不是病,该是毒吧?” 哪料漠苍岚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陡然声色俱厉地警告:“别在本王耳后说话!” “诶,我说句话怎么了?”傅思滢好生委屈。 “闭嘴。” “我……” 见她止不住口,漠苍岚恼火地将她一颠,惊得她连连告罪:“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抖!” 耳后呼吸吹得耳根子一阵热一阵热,漠苍岚恼极:“别说话!” 漠苍岚速速将傅思滢背回王府,直到送至溷轩,再由晴音继续搀扶自家大小姐入内。 等傅思滢再出来,就又是一条好汉。 只是漠苍岚已经走了,要不然她非要好好问问凭什么不能在他的耳后说话?他可是背着她的,难不成要她在他的头上说话? 虽然傅思滢身上的伤势很严重,但刘医圣还是先去给漠苍岚诊治后,再来看的她。 在被刘医圣上药时,能观察到刘医圣的神色很凝重、很忧虑。不知为何,傅思滢很敏锐地察觉到刘医圣并不是在对她的伤势表示担忧,而是在挂念漠苍岚。 等到伤口都被上药包扎完毕,眼看刘医圣收拾用具要告退,傅思滢忍不住问道:“慕王的身体如何,可要紧?” 旁人询问慕王爷的身体状况,难免有心存图谋的嫌疑,刘医圣思忖片息,才愁眉不展地道:“很棘手。” 简短的三个字令傅思滢心头一惊。 很棘手。 也是,漠苍岚的寒症若是不棘手,又怎么可能从小到大饱受折磨。但刘医圣这会儿说很棘手,显然是认为这次漠苍岚被寒潭所伤,想要恢复之前状态的话,很棘手。 如果这次的很棘手结果不妙,岂不是意味着漠苍岚的寒症将会加重到一个非常严峻的地步? “您有法子治他吗?”傅思滢问。 刘医圣摇头:“尚无对策。” “治不好会如何?” 刘医圣眼神复杂:“自然是死。” 她惊怔。这就会死? “不、不至于吧?我看他尚且还能坚持住,都坚持两日回到府中了,难道不该是经过您的医治就能得到好转?” 面对傅思滢的质疑,刘医圣摇摇头,没有再多说,挥手离开。 傅思滢动作十分吃力地走下床,走到房门处,目送刘医圣远去的背影,再向隔着条条廊道和宽敞院子的漠苍岚的卧房望去,不由地紧紧皱起眉头。 漠苍岚的卧房房门紧闭,方止守在门外,神情比刘医圣还要凝重。 他们的种种表现让傅思滢生出很沉重的压抑感,一股强烈的不详压上心头。 晴音忽然小心地问:“大小姐,慕王爷会不会……性命危矣?” 傅思滢倏地握紧双拳,沉默没有言语。她、她不知道。他本就是该早死的,哪怕是在前世,也不过还有一年半的时日好活。若是因为这次的寒潭所伤而危及性命,似乎也极有可能……就此死掉。 在安稳舒适的慕王府地度过颇为煎熬的一晚后,翌日清早傅思滢用早膳时,觉得少了些什么。 仔细想了想,才意识到应该是少了漠苍岚每日清早练习射箭时,中靶的动静。 “晴音,慕王爷可在院中?” 晴音探头向屋外一看:“不在。慕王爷的房门还是紧闭的,方止大哥坐守在门口。” “你起得早,可有见过那边有动静?” 晴音笃定地摇头:“没有,奴婢昨晚还起夜了,昨晚深夜就是如此,方止大哥一直守着,直到现在。” “守了一天一夜?”傅思滢一惊。 虽说是贴身护卫,但又不是神仙,也是需要自行休息调整的。上次傅思滢中毒在慕王府修养时,就知道方止入夜会回自己的住处休息,改由别的护卫守护在漠苍岚门外。 这次,很有异常。 傅思滢没滋没味地速速用过早膳,在晴音的搀扶下佝偻着身体向漠苍岚的房门走去。 不等到近前,就被闭目浅眠的方止察觉。 猛地睁开眼以作防守,看到是傅大小姐,才松下紧张:“傅大小姐。” 傅思滢走到方止面前,刚要说话,蓦然神情诧异地看向漠苍岚的房门。 “怎么这么热?” 走到近处才能看到方止满身是汗,而源源不断的热气隔着一道房门都能涌出。 傅思滢受惊:“这么热,你家主子……需要这般地步?” 方止面目忧愁凝重,无奈点头:“是。傅大小姐放心,主子能受得住。” 如此诡异,傅思滢怎么可能放心? 这又不是把漠苍岚当丹药在炼,这屋子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不成? “他如何了,我想进去看看他。” 对于她的要求,方止想也不想地立刻拒绝:“主子正在养伤,不方便您探望。而且屋内太过炙热,您受不住的。” 闻言,傅思滢抿唇,一点一点蹙紧眉头,见方止态度坚决,只能无奈离开。 之后的两天,她也没有见到漠苍岚,只能偶尔看到方止命人更换漠苍岚卧房中的火盆火炉等热具,漠苍岚本人不见踪影。 直到城外的秋猎结束,皇上和文武百官群臣回皇城,傅家人前来慕王府探望,漠苍岚也始终不曾露面。 而且,家人给傅思滢带来一个十分糟糕的消息:芸芷还是决定入宫! 坐在她面前,芸芷哭得稀里哗啦:“长姐,如果没有皇上,我就葬身狼腹了!皇上的右臂被那野狼狠狠撕咬下一口,若不是穿着软甲,绝对会掉一大块肉!你不知道,皇上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听得傅思滢愁眉不展。 李氏叹气,详细解释道:“你走后,她挂心不已。她的那群手帕交丫头见她不开怀,就邀她外出骑马跑一跑散心。我也劝她去了,心想反正有容辰跟着,而且她们一群小丫头不敢如何大意玩耍,只是在山林边缘转悠,哪料……” 说到这里,李氏看一眼芸芷和容辰,再次重重叹气。 傅宰相拍拍夫人的手,以示安慰:“她们一群丫头被不怀好意的人引入深山老林,迷了路,直到晚上都没有回营。皇上亲自带兵进入去搜寻她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也引来了狼群。皇上保护芸芷的时候,就被野狼伤到了。” 一旁,容辰一脸内疚自责,抬不起头。他在傅思滢临走前,拍着胸脯保证过一定会保护好二姐,结果不仅没保护,自己也差点命丧狼嘴。 芸芷泣不成声:“皇上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一定要入宫去照顾皇上!” 瞧妹妹哭得满脸狼狈伤心,意欲坚决,对于发生了这种事,傅思滢还有什么好说? 皇上英雄救美!这一招古往今来无战不胜!芸芷本就对皇上有好感,这一下更是要死心塌地。 就在傅思滢神色阴晴不定时,李氏试探性地开口说:“我看皇上对芸芷是真心的。” 至多也就敢对大女儿说这一句,而且没说的话语,李氏相信长女也该明白。 见母亲也缓和了态度,傅思滢攥着手,重重吐气,让芸芷和容辰到外屋候着。 等妹妹弟弟走了,看向父亲:“爹,您那日对皇上回绝之后,皇上是如何说的?” 傅宰相摇头:“皇上倒是没有动怒或别的,只道是无妨,一切随缘。” 这个时候说“一切随缘”,似乎格外打傅思滢的脸。她想尽办法想要断掉这道缘分,可命中注定的事情,便不是她能更改。 缘分? 是啊。缘分,妙不可言,谁能掌控。 在与父亲和母亲详细地商量过后,傅思滢重新面对芸芷:“等皇上将我坠崖之事定下个结果后,你再入宫。” 芸芷一喜。 “但不是立刻嫁给皇上为妃,仅是以报恩侍疾的名义。芸芷,”傅思滢微微一顿,蓦然没忍住,红了眼,情绪有点不稳,“不要着急,什么都不要着急,好不好?” 一时间,她本该是慎重提醒的话语,却带上了些许哀求的语气。 “你借着入宫侍疾的机会,好好看看皇上这个人,也好好看看皇上身边的人,尤其是后宫的妃嫔。之后,再认真考虑你与皇上适合不适合,好吗?” 芸芷被长姐的动情所惊,有些惶恐地为傅思滢抹泪。 “我会的,姐姐你放心。” 傅思滢心口发疼地闭目,眼泪流下。伸手将芸芷拥在怀中,哽咽连叹:“我好想劝你,好想……” 但她知道她劝不了。 亲人的所有苦口婆心,都是折磨,对彼此的折磨。 这世上大多数的事,都不会像写错字那样简单,由前人写错了,告诫给后人,后人便听从改正。 总是要亲自去做、去尝试,总是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也总是要亲自得到结果、吃到教训,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不劝了……不劝了。 安抚过芸芷,再轮到弟弟容辰。 容辰瘦高瘦高一个少年郎,缩着脖子站在傅思滢面前,比狗都乖。 “坐。” 傅容辰晃脑袋:“不、不用,我站着就行!” 傅思滢本来还对芸芷饱含悲伤压抑的心情,顿时就被这个臭小子的惶恐给逗得轻松不少。 她放软口气,拍拍凳子:“坐下吧,长姐没怪你。” 傅容辰将信将疑地坐下,坐下以后还是弓腰收肩坐着的,乖得要命。 “唉。”傅思滢叹气。她是心疼芸芷,但又何尝不心疼容辰。她有拿容辰当日后能够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看,但也不会不知分寸地强求他要做到如何地步。 “别自责了,我是有让你保护你二姐,但也没有让你拿命去保护。你们遇到的是野狼群,一群丫头姑娘只有你一个男子,难道我还指望你大战野狼群?” 似乎是想到那个不可思议地的热血场面,容辰羞赧地笑了一下。 傅思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问道:“来,你们俩跟我说说,是什么人引诱你们深入山林的?” 容辰摇头:“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找到我们说在山林中发现了一只白色的梅花鹿,她射中了,但是抬不动,所以来寻我们帮忙。可进入山林之后走了许久也没有发现白色的梅花鹿,而且一转头,那女子早就不见踪影。” 芸芷也摇头:“我也对那位姑娘没有印象,不像在皇城中见过的。可看她的穿衣打扮,该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才对,虽然模样姿态让我有些不喜欢。” 两个人都不认识,这倒让傅思滢奇怪了。看向父亲和母亲:“爹、娘,你们有问过和芸芷容辰同行的姑娘吗?” 李氏摇头:“不曾。深夜救回的她们,就各归各家了,又因着皇上受伤,秋猎速速结束,便再没机会。” 倒是傅宰相忽然想起什么,说:“早朝后有听同僚说其自家姑娘也对那位小姐的姿容样貌印象不妥。” 这倒是和芸芷说的觉得那女子的模样姿态不喜欢有点相似。 傅思滢又问:“芸芷,你细细回想一下,那女子是什么模样姿态,怎么令你不喜了?” 芸芷蹙眉想了想,措辞谨慎:“她身上的衣着与我们姐妹并无不同,规规矩矩,言语行事间也很是大方洒脱,可偏生举止姿态有股媚态,感觉颇为妩媚娇柔,尤其……” 瞥一眼容辰,芸芷瘪嘴:“尤其是在对容辰说话的时候,娇滴滴的,很是勾引人。” 音落,容辰大冤枉:“什么勾引人,我才没有被勾引好不好?我不同意你们去的啊,都是二姐你的那些好友说要看看白色的梅花鹿长什么模样,非要跟那女子入山。” 芸芷挥手:“我不过是想说,会不会是山里的妖精什么的。” 听到妹妹的形容,傅思滢蹙紧双眉,眼神不善。 言语行事大方洒脱,偏生有种媚态? 一说起媚态,傅思滢的脑海中只能出现一个女子,那就是花娆! 花娆的妩媚宛若天生入骨,再加上她是江湖人,整日里为清方门行事而并非和寻常卖笑卖身的女子一样需要放下身段讨好勾引男子,所以她身上又带着洒脱豪爽的气质。 将花娆和芸芷所形容的女人放在一起,傅思滢觉得完全吻合。 然而,花娆为什么要去引诱芸芷容辰和一群普通的世家小姐深入山林? 为了报复她上次在清方门和其产生的仇怨? 这女子如此记仇吗! 傅思滢的眉头简直要皱成高川沟壑。在她看来,她不过是与花娆起了几句争执,换做是她,哪怕是如今心狠手辣的她,也不会动辄就去谋害对方的无名的兄弟姐妹。况且,要害也得冲着她来才对。 傅思滢摇头,应该不会是花娆。再如何,她也是清方门的老主顾,漠苍岚也和清方门有密切的关系,花娆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又会是谁? 第111章 万民伞 傅思滢再次去求见慕王,方止依然没有放行。 傅宰相向方止问询:“敢问慕王爷对刺杀一案可有交待?” “王爷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王爷麾下会有人专查此案,不会让傅大小姐受了委屈的,请宰相大人放心。” “方护卫说笑了,由慕王爷的人查案,自然是放心的。” 不管府外传进来什么事情,哪怕是天大的事情,在眼下这个关头根本不可能会等到慕王的露面。 傅思滢劝说家人都离开后,深思熟虑许久,起身,第三次去求见慕王。 这一次,她的态度很坚决。 “让我进去,我要见他。” 方止摇头:“恕属下难以从命。” 傅思滢目光郑重,严肃地问:“这里只有你我,你对我说一句实话,他是不是很危险?” “没有,傅大小姐不用猜测,主子需要静心修养,所以才拒绝一干求见。有重要的公务,属下依然要为王爷禀报的。” 傅思滢装似无奈地低头。只是就在她转身欲要离去时,脚下步伐有点虚浮,身子一软,就向旁便的廊柱靠去。 “傅大小姐,您没事吧?您的侍女晴音呢,应该叫她步步陪着您。” “我嫌麻烦,就没叫她跟着,况且不过是几步路。” 说罢,傅思滢朝方止伸出胳膊,示意他扶她一下让她站起来。 方止上前半步,扶住傅思滢的胳膊,将人搀扶起站稳。等傅思滢站稳后,他就收回胳臂。 而就在这一刹那,傅思滢脚步一上,顺着方止收回手的力度便蹿到方止的身后侧,然后伸出手就去推漠苍岚的房门。 方止无奈:“傅大小姐!” 他是顾忌着傅大小姐身上有伤,所以十分小心谨慎地对待,不敢用力不敢过度,哪料傅大小姐自己倒是蹿得挺快。 傅思滢表情不悦地冲方止摇头:“别拦我。”说罢,推开门进去漠苍岚的卧房。 尽管她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但刚刚打开房门的一刹那,还是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给闷烫得几乎窒息。 屋内静悄悄,除了很炙热外,像一个人也没有。 方止在外缓缓关闭房门,以防热气流散:“傅大小姐,您在屋内停留不得超过半盏茶的工夫,时辰一到,属下会来请您出屋。” “嗯。” 终于能够进入这间屋子,傅思滢缓缓松下一口气。视线在屋子里面扫了扫,只见得处处是暖具,比过冬还要夸张。 轻声唤:“漠苍岚?” 没有回应。 她想了想,忐忑不安地穿过外室,走入里屋。 漠苍岚的床榻蒙着床幔。她在又唤了几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后,便大着胆子伸手将床幔掀开,随之就赫然看到漠苍岚平静地躺在床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知为何,她被猛地一惊,忍不住后退半步,捂上心口急急喘气。 呼吸紧绷地瞧着一动不动地漠苍岚,傅思滢半晌不敢喘气,生怕自己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漠苍岚?”她声音微抖地轻声唤了一下,“你醒醒?” 躺在床上的男人诡异地毫无反应。 他明明感知敏锐,怎么会连她如此唐突地靠近和呼唤都听不见? 这种状况比傅思滢在崖底下醒来看见他在身旁冷得像块冰时,还要令她心头惶惶。 缓缓伸手,去碰漠苍岚的手背。只需要指尖的一点点接触,就冷得她嗖地收回手,连忙贴在脸蛋上暖和。 怎、怎么会这样!这都几天过去,他不见好转也就罢了,怎么还愈加严重? 刘医圣就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只知道像炼丹似把他送进炉子里面烤? 就在傅思滢再一次朝漠苍岚伸出手,想要探一探他还有没有鼻息时,倏地,一只如万年冻雪雕成的手掌掐住她的手腕! 立刻,她浑身的温暖仿佛都要被这只冰冷的手给吸走,一股异常明显的寒霜感从手腕开始蔓延到躯干。 傅思滢开始打颤。 这时,漠苍岚缓缓睁眼。 当他看到身旁出现的人是傅思滢时,立刻放开了她,并且快速将床边的一个小手炉塞入她的手中。 傅思滢已经僵掉的右臂剧烈颤抖着,将手炉抱住。 漠苍岚看了她好一会儿:“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有……”傅思滢话语一顿,面色难堪。 “来看看我有没有死?” “……唔。” 她蹙紧双眉,一脸忧愁:“你数日不曾出现,刘医圣也说很棘手,我便来看看。” 她正欲再问他到底有多严重,只听他问:“担心我?” 傅思滢一怔,眉头皱得更是紧巴巴,想了一下,才慎重地说:“你这般状况,是个人都会好奇担心。” 漠苍岚的目光微暗,视线从她的脸上收回:“那也得分缘由。有的人是因为期待我死而好奇担心,有的人是因为忠诚于我而好奇担心,还有的人……是因为想要悔婚才好奇担心。” 傅思滢:…… 抱着手炉,底气甚虚:“能不提这事了么,你不是不同意么。” 再者说,照芸芷那入宫的坚决之心来看,她也实在不必再折腾什么悔婚。 漠苍岚幽幽道:“若我这次死了,即便是不同意也无济于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不知他随意的一句正好印证了前世他和她的结局,傅思滢就是坚决要求悔婚,他又正好一死,互相配合才造就了一番切切实实的“他不同意也无济于事”。 傅思滢莫名有点怂地缩了点脖子。 “秋猎上,皇上英雄救美,芸芷的心就彻底拦不住了。我已经答应她,让她暂以‘侍疾’的名义入宫,也算是我最后的挣扎罢。” 她还是有些不愿意,漠苍岚却忽然说:“皇上很好,你该放心才是。” 傅思滢抿嘴,后悔在漠苍岚面前说这事,他和皇上是亲兄弟,当然替皇上说话。 静默中,漠苍岚冷不丁又说:“我也很好。” 音落,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直到手炉渐渐将僵冷的右臂温暖过来,傅思滢才迟迟反应过来她什么也没问,半盏茶时间就消耗一空。 门外传来方止地的敲门声:“傅大小姐,时候到了,您尽快出来,以防燥火伤身。” 傅思滢放下手炉,碎碎叨叨:“这两日真是遭了足罪,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怕冷一会儿怕热。” 漠苍岚侧首,目光竟然十分柔和:“你身上的伤养得如何?” “我慢慢养就好,倒是你,你这是怎么?”看他这么一会儿都无法起身,傅思滢愁容满面,“刘医圣都说他毫无对策,那你要如何才能康复?” 漠苍岚微微摇头:“与你无关,不用自责。本就是到了寒毒加重之时。我的性命我心中有数,未到死期,阎王爷不敢收我。” 许是她脸上的愧疚之色太过明显,反倒让他转而安慰她。 傅思滢更是愧疚。尽管她有故意嫌弃漠苍岚随她坠崖是拖后腿,但她晓得,漠苍岚若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遭寒潭那一罪。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要借住在他的王府养伤,实在是没脸。 她还欲再问,方止又一次在屋外提醒。漠苍岚也挥手:“出去吧,别再进来了,这里面燃烧的都是热性旺血的药材,你经受不住。” 傅思滢点点头,脚步迟缓地离开。 当傅思滢的身影从屋子里消失,房门响起重新关闭的声音后,漠苍岚倏地闭眼,全身骤然恢复冰冻僵直。 明明是火热的屋子,床榻周围却更冷了,躺在床上的男人诡异得体表生出霜花,很快,发丝和长眉染上细微的冰晶,就连眼睫毛也微微泛了白,变成一具冰玉人。 这一回,怕是刀架到脖子上,也不会再醒来了。 走出卧房的傅思滢,询问方止:“寒毒是什么?你家主子每隔一段时日,寒毒就会加重?” “是。伴随着寒毒加重,功力也会上涨。” 这无疑是用命在换实力。 “刘医圣没有解毒根治的法子?” “没有,一直都是只能让主子在寒毒加重时缓解些许痛苦,甚至都无法压制和拖延寒毒的毒性。” 闻言,傅思滢惊睁双目,难以想象凭刘医圣的医术居然连压制缓和寒毒都做不到,至多只能让漠苍岚在受罪的时候好过一点? “他怎么会天生带寒毒?皇上和太后娘娘都身体康健,为何唯独他一人有寒毒?”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傅思滢心头压上一块巨石。她想了许久,最后确定一个事实:她不希望漠苍岚死掉! 毕竟他和她无冤无仇,甚至他已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是她想救他,她又该怎么救呢?! 就在傅思滢还在慕王府中忧愁养伤时,皇城中因为素敏大长公主府被查抄,掀起轩然大波。 哪怕没有慕王爷亲自出面,素敏大长公主谋划秋猎刺杀的事情也被查了清清楚楚。本不过是一件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的算计,却因为牵扯到慕王而成为九天轰雷。 素敏大长公主被剥夺封号、封地,贬为庶民,移居西陲边境之地,永世不得踏入皇城。 素敏大长公主和驸马必须要离开皇城,身为嫡长女的德妃虽然好不容易摆脱嫌疑,但也被贬为了德嫔。 胡灵静之前因为接受卫侯府的请求,请嫡姐德妃在七夕宫宴上陷害傅思滢,最后被罚禁足在家中反省。被困在家中的胡灵静还因为无聊郁闷而打骂下人呢,突然就晴天霹雳,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胡灵静不愿意跟随母亲离开皇城,德嫔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皇上手中保下她。可结果也只能被另一势微的宗亲收养,从天之骄子瞬间沦落为寄人篱下的罪人之女。 德嫔遭到皇上不喜,自保都来不及,只能劝妹妹忍下,等寻到好的夫家再求东山重起。 素敏大长公主府的一朝破灭,让众人看到了皇上对慕王的重视之极,又诡异地让众人看到了慕王对傅家大小姐的看重。 “真是稀奇了,慕王爷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竟会如此宝贝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子?” 食客茶客酒客说书人……但凡是有人的地方,这个问题每一眨眼都要被提起一遍。 听到聚在一起的同伴也每每有人疑问,郎俊松忍不住道:“可见慕王爷看中的是傅家大小姐这个人,而不是一副空皮囊。你们也太墙头草了,之前还对傅大小姐夸赞得举世无双,如今就百般非议。” 旁人尴尬:“这毕竟不是一般事。” 忽然,有人在旁边道:“能被慕王看中的女子,必然和慕王一般心狠手辣。她的皮囊何尝不是她的遮羞布,将她的黑心遮盖?” 一听这话,郎俊松自然生恼。毕竟他与傅思滢曾经一同参与过慕王府的门客征选,他是再清楚不过傅思滢对慕王暴政凶残的不满。 扭头看去,郎俊松紧紧皱眉:“何长易,你说什么呢?傅大小姐可是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得到褒奖的,你不能因为慕王对她看中,就断定她和慕王一般性情吧?” 另外一边的何长易冷冷一笑:“我是亲身领教了,才敢说出这话。宰相府的大小姐,就是一个蛇蝎美人!最毒妇人心!” 见何长易如此嚣张,郎俊松看向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白倾羽:“芝玉公子,你与傅大小姐相识,此番傅大小姐被刺杀坠崖也是承蒙你所救,你一定知晓傅大小姐的为人如何,若不然也不会冒险救她了。” 郎俊松这么一说,众人顿时都把目光看向白倾羽。 芝玉公子在学子之中名望颇高,凭毫无官职就可赴秋猎便知深受皇上赏识,所以芝玉公子说傅大小姐如何,那傅大小姐就一定是如何。 面对众人好奇疑问的目光,白倾羽敛眉沉容,在何长易和郎俊松二人都很笃定的面容上扫一眼。 许久,道:“我与傅大小姐并不相熟,不敢判断其为人秉性。各位见仁见智。只提醒各位一句,傅大小姐毕竟是未来的慕王妃,各位还是少些议论之语。” 众人赶忙附和应是。 尽管芝玉公子的话看似很公正,但毕竟没有为傅大小姐美言,这就说明傅大小姐的为人如何还真不好评判哦。 就在这时,忽然从街上传来一阵高呼:“平城有万民伞送入城中,是给慕王爷的!” “哗”的一下,不管是干什么的,全部离座起身跑到街上去看热闹。一时间,万人空巷! “万民伞?慕王做什么了,会有万民伞?” “慕王爷会有万民伞?呵呵,这怕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街上等着看万民伞的人摩肩接踵,将一条又一条街挤得满满当当,直到宫门。虽然是送给慕王爷的万民伞,但既然入了皇城,就得先送到宫里去给皇上过目,再由皇上赏赐给慕王以作嘉奖。 万民伞做得很漂亮,四周绸条流苏,写满平城百姓的姓氏。 众人很好奇:“等皇上赏赐给慕王时,就知道是什么原因。” 于是翌日,皇上圣驾出宫阵势颇大地前去慕王府,一是为了探望慕王,二是为了赏赐万民伞,三就是当众宣读圣旨解释万民伞的原因,可谓是给足慕王颜面。 百姓们黑压压一片跟在皇上的御驾之后,若不是道路拥挤,怕是整个皇城的人都会赶来凑热闹。 听闻皇上的御驾要到,慕王府管家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傅思滢出来恭迎圣驾。 傅思滢都傻了:“我?你确定?我只是借住养伤的,怎么能代替你家王爷出去恭迎圣驾?” 王府管家连连摆手:“您自然是能代替的。王爷仍然闭目养伤,不露面,总不能让我等下人去恭迎皇上圣驾啊。傅大小姐,您是王府未来的王妃,您当然得救场。” 傅思滢扶着腰身,很是无语:“皇上和慕王又不是外人,来就来嘛,何必还非要让人恭迎?” “傅大小姐您有所不知,平城给王爷送来了万民伞,皇上今日驾临会御赐万民伞,当众宣读圣旨夸赞,也一定会有许多百姓围观,所以排场自然不会小。” “万民伞?”傅思滢皱眉,“平城?给慕王的?” 三个关键词组成一个词就是:什么鬼? 由于好奇,外加王府管家的苦苦哀求,傅思滢只好勉为其难地代替漠苍岚出府,率领慕王府众人恭迎圣驾。 慕王府极大,王府管家给行走不便的傅思滢准备了抬轿。抬轿很平稳,抬轿的人不用说,都是长燚军的精兵,打仗凶悍,抬轿子也是好手。 晴音跟随在一旁,有点腿发抖:“大小姐,奴婢等会儿也跟着您恭迎圣驾吗?” “自然。” “奴婢有些害怕,要不然算了吧,反正奴婢也不是慕王府的下人。” 傅思滢一惊;“呦,皇上亲临,你打算藏起来?”倒不知晴音还有这般胆子。 “不是不是!”晴音赶忙解释,“奴婢的意思是不跟在您身后了。管家不是说排场不小吗,奴婢想另寻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呆着,您带慕王府的侍女最合适。” “不用,你是我的人,我去哪儿你就跟哪……呃,”刚来到院外,瞧见府门外的场面,傅思滢就急忙扭头问王府管家,“管家,我能打退堂鼓吗?” 王府管家连忙合手哀求:“您就挺住吧。” 傅思滢紧盯府门外,这怎么挺!?她只以为是皇上圣驾到,哪料府门外是被长燚军严阵以待。皇上还没有到,慕王府外的远处已经挤满百姓,人声鼎沸! 皇上来慕王府,有这么稀奇吗! 傅思滢在王府管家的陪同下,走出慕王府,王府的所有下人对她毕恭毕敬,十分恭谨。 当看到从慕王府中走出的人不是慕王,而是傅大小姐时,远处等候的百姓们立刻炸了锅。 “傅大小姐怎么会在慕王府?” “慕王爷不出来恭迎圣驾,而是让傅大小姐?傅大小姐还没有嫁入慕王府吧,这样做合适吗?” 除了惊讶,也有说酸话的:“呵呵,看来傅大小姐是破罐子破摔,对于自己的闺誉名声一点也不在乎了。” 众说纷纭时,终于从远处传来仪仗士卒前引传呼的开道之声。瞬间,长燚军阵型变化神速,将百姓们控制在远处街边,为皇上的圣驾引路。 等到皇上御驾停在慕王府前时,远处的百姓已经齐齐跪地,山呼“皇上万岁”。慕王府的下人也都跪下请安,唯有傅思滢一人还可以站着,等皇上下车再说。 太监总管扶皇上步下龙辇。皇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金光闪闪,龙威极大。见之,傅思滢想要速速行礼问安,无奈背痛至极,只能缓缓俯身:“臣女傅……” “免礼,”见傅思滢这般痛苦,皇上自然不会强求:“你身上那么严重的伤,就不用强行施礼了。” “多谢皇上。” 皇上没有问慕王在哪儿,毕竟是亲兄弟,漠苍岚现在是什么活死人的状况,皇上清楚。 说了几句后,皇上看向太监总管:“董博,宣旨。” 太监总管来到慕王府的府门正中前站定,打开圣旨。 随着溢美之词层出不穷,圣旨几乎将漠苍岚夸赞成全天下第一大好人。 与此同时,那把从昨日入城后就备受众人注目的万民伞,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缎条稠密,缤纷十色,巨大的万民伞一看就不是平城官员溜须拍马的应付,而是百姓们一针一线一布条的认真成果。 万民伞的特点是每一户百姓都拿出一块布条,如同百姓衣一般,汇成凝为一体的心意。 “为感念慕王和宰相长女为平城剿灭匪徒,平城百姓献出万民伞,以谢慕王和宰相长女的辛劳之苦。”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傅思滢颇为意外。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万民伞此物,很感新奇。 宣读过圣旨,太监总管高声对远处的百姓们说:“平城百姓尤甚感激宰相长女傅大小姐为引匪徒认罪,不惜以女子名声为诱饵,骗得城内与匪徒勾结之人得意忘形、露出端倪。傅大小姐为了平城百姓的安危,自毁名声,实乃大义!” 陡然听到这话,傅思滢细眉突地一挑,目瞪口呆。嗯?她这么大义吗,她怎么不知道!? 第112章 哪来的底气 连傅思滢都对太监总管给出的解释感到诧异,旁人就更是震惊。 哗然一片。 最近一段时日,傅大小姐在平城被匪徒羞辱清白一事,在皇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有张嘴会说话的就都能拿此事说叨几句,结果现在一听,所谓的清白被毁,是傅大小姐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敢和野蛮凶悍的匪徒斗智斗勇,傅大小姐真乃奇女子!” “我就知道,傅大小姐不可能有事的!原来都是傅大小姐的计策。真是足智多谋!” “你又知道了?你之前还说可惜呢。” “哎,细想也知道,慕王爷怎么可能接受没有贞洁的女子。呵,听听城中最近的流言蜚语,传瞎话的现在都怕得要死了吧?” 的确,但凡是之前说过傅大小姐坏话的,知道真相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跑。谁知道之前闹得满城风雨是不是慕王爷的计谋,就等着现在将说过坏话的人一网打尽。 远处围观的百姓在惊诧过后,议论声瞬间沸腾如煮水,吵得傅思滢都听不见身旁的皇上在说什么。 目光放在皇上的身上,忽然注意到皇上龙袍的右袖格外鼓囊一些,想到这是皇上在保护芸芷时受的伤,傅思滢心中的感受也不免得有些难以言喻。 许久后,人声稍歇,皇上才神情仁和地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儿对傅思滢极尽夸奖和赞扬。 “才思敏捷,能屈能伸,傅大小姐不愧于朕的称赞,独一无二!” 远处传来鼓掌叫好声,傅思滢的内心无比尴尬,表面上还要装作非常淡定和沉稳。 “皇上谬赞,臣女虽然无奈因为自己的一时计策而让自己陷入言语风波之中,但能为皇上分忧、为平城百姓除去祸难,是臣女的荣幸和福气。” 音落,围观众人发出欢呼声更为响亮。皇上笑呵呵地看着,低声对傅思滢说:“看,这才是你的福气,天下最为珍贵的福气。” 这话令傅思滢怔住,有些不解迷茫地顺着皇上所示,看向远处的皇城百姓。 在巨大的万民伞之后,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为她叫好。有人为她的行事骄傲,有人为她挽回名声开心。她不明白,她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为什么会因为她而时喜时忧? 这是一种令她非常陌生的感觉,令她颤抖,但她不是因为恐惧而颤抖,而是因为从内心涌出的酸涩泪意。 她隐约知晓她得到的是什么,却又觉得荒唐。 前世跟随何长易得到母仪天下,虽无人敢在她面前言语,但她也清楚,身为大昌叛徒,她没有半点声望可言。 而如今她的名望之盛,最是名不副实。两相对比,何其可笑。 皇上叹道:“你区区一个小女子能得到如此多的百姓拥护,此生足矣。” 察觉皇上以凝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傅思滢微微摇头:“若我并非顶着既定慕王妃的名号,怕是无人会这般在意我。” “你既然清楚,朕也不用再多说。全天下的人都该清楚,顺朕者昌,逆朕者亡。” 皇上并不否认傅思滢的看法,并且认为她有自知之明。 对于傅思滢的识大体非常满意,又当场赐下一堆堆的赏,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说:“待事毕,朕就让钦天监挑选良辰吉日,为慕王与你成婚。” 傅思滢身体一僵,目露惊愕:“成婚?” 皇上转身步入慕王府,她忙不迭跟上。 “皇上,臣女……” “苍岚现在如何?”不等傅思滢问出口,皇上率先询问漠苍岚的病情。 傅思滢话语一断,拧眉回道:“臣女不知。王爷整日于卧房修养,不准旁人请示探望。” 皇上深深叹气:“苍岚体内的寒症一向毒辣,此番为了救你,又坠入寒潭之中,实在是受了苦。傅思滢,慕王对你的情意可见一斑,你一定不能辜负他的舍身救命之恩,要好好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 比起劝慰,傅思滢从皇上的眼神中看到更多是警告。于理,悔婚无望,这门婚事定死了;于情,她欠漠苍岚半条命,她自该尽心照料。 于情于理,傅思滢都没有跟皇上呛声的底气。 咽喉发干,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闷闷的回应后,再也说不出对婚事的疑问。 皇上独自进入漠苍岚的卧房探望,傅思滢候在屋外,忧心忡忡。 因为这次的事情,皇上竟然有提前婚约的打算,这不得不叫她烦愁。 她怎么可能嫁给漠苍岚呢? 原因理直气壮一点,便是她此生的复仇前路尚且遥远,而原因自私冷漠一点,便是漠苍岚在她眼中无异于必死之人,她怎么可能将她的身家性命交付给一个一年多后就会命丧黄泉的人? 况且……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傅思滢已经晓得漠苍岚与卫兰灵并无半点牵扯关系,知道自己不该对他有所牵连恨怒,但,也只是不会再怨恨,要说喜欢…… 她应该,是不喜欢他的。 他无论是行事手段还是性情喜好,都和她的喜欢相差太多了,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她喜欢的应该是…… 想到什么,傅思滢紧紧皱眉,低垂着头颅,满面烦躁抑郁之色。 过了许久,皇上从房中走出,如傅思滢所料,忧色浓浓。 在仔细向刘医圣和方止交待过后,皇上起驾回宫。临行前,忽对傅思滢说:“宰相请朕准允傅芸芷入宫侍疾,是你的法子吧?” 傅思滢也未有不承认:“是。” 皇上沉默几息,道:“如今宫中已经没有德妃,只有德嫔,唯一的妃位品级是梅妃,梅妃素来与人为善。朕知你疼爱妹妹,但也不必如此小心谨慎、步步试探。” 傅思滢未有动容,只道:“臣女认为所有的万事如意,都源于小心谨慎、步步试探。” 皇上侧眸看她,略显思索,终究道:“朕会护好她的。” 傅思滢没说话。 直到凝望仪仗浩荡的圣驾远去,她才浅浅道了一句:“光说,谁都会。” 颔首转身要入府时,忽而察觉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靠近。侧眸看去,顿时眼眸一紧。来人竟是花娆! 这女子怎么会来? 傅思滢渐渐压低眉眼,毕竟她有怀疑引诱芸芷深入山林的女子正是花娆,此时花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自然叫她防备。 不知是不是来慕王府的原因,花娆的衣着打扮矜持娴静许多,虽然依然压不住一身的妖娆魅态。 花娆只扫了傅思滢一眼,就面露嫌恶讥讽,眼眸之中的怨毒和恼恨不见分毫掩饰。 等走近后,花娆看向刘医圣:“我来给王爷送药。” 闻言,刘医圣立刻露出惊喜:“竟然寻到了?你这丫头还真是好本事。快快,让老夫瞧瞧。” 花娆迅速一避,收紧手中的包裹:“在这里看?你也不怕损了药效。进屋去,我亲自给王爷护法,加助药效。” “好,好。” 二人说着就要往慕王府里入,被花娆完全忽视的傅思滢歪头,光明正大地问管家:“你说让我代替王爷,那是不是王府里的事我想过问什么,就能过问什么?” 王府管家谨慎地道:“仅限王府日常事务。” 傅思滢伸手一指:“这阿猫阿狗随意进出王府,算日常事务吗?” 不等管家回话,花娆当即厉声质问:“你说谁是阿猫阿狗!” 一见花娆如此嚣狂,傅思滢顿时就怒了:“说你!” 之前在清方门,花娆放肆也就罢了,眼下踩在慕王府的地盘上,竟然还如此胆大狂傲,傅思滢能忍就怪了! 花娆冷笑:“我若是阿猫阿狗,你就是连个跳蚤都不如!吸血苟活的东西,还敢教训我?” 傅思滢陡然目光惊疑。上下打量花娆,死活都看不出这女子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看到花娆手中的包着药的布包,傅思滢难免猜测会不会是漠苍岚的药全靠花娆供给,所以才给花娆如此猖狂的胆气。 花娆对傅思滢的无礼冒犯,不仅令傅思滢吃惊,也令慕王府一众下人惊愕生怒。 管家当即喝斥:“花姑娘,你怎敢对傅大小姐如此无礼!” 刘医圣也吓得不轻,惊恼看向花娆:“这可是得王爷认下的王妃,你疯了,这样冲撞?还不快赔罪!” 面对众人的指责,花娆不仅不生怵,反而愈发气盛:“她,王妃?呵,她算什么东西?她也配得上王爷?傅思滢,不要以为你的名声挽回,你就坐得安稳了。若不是宰相对王爷有用,你连王爷的鞋底都摸不着!” 说罢,抬头用下巴冲着傅思滢,傲气十足地道:“我来给王爷送药,你若再多事阻拦,王爷有个好歹,我取你性命!” 狠话落地,没先把傅思滢激出怒火,反而先令慕王府下人和守在周围的长燚军齐齐动怒。 副将蒋震上前数步,直逼花娆面门:“再对傅大小姐放肆,小心你人头不保!” 闻言,花娆脸色一变:“谁敢对我动手?王爷定饶不了你们!” 窝火的傅思滢想了想,还是先谨慎地冲刘医圣招了招手。刘医圣忐忑惶恐地凑近,赶忙向傅思滢连声告罪。 傅思滢摆手,低声问:“我且先问一句,她手中的药是由她说了算,还是必须要交给你?” 刘医圣叹气:“虽说花娆找到此药一定破费波折,但她也不过是跑腿办事的,她没胆子不把药交给王爷。” “那就好,”傅思滢眼神顿时狠了几分,又问,“她说给王爷护法,护法之举是非她不可,还是可由旁人代替?” “武功高强之人皆可,老夫不过是看她那般一说,便顺之同意,其实命府中护卫护法更好。” 两个问题都得到称心的答案,傅思滢立刻再无对花娆的忌惮。 抬头重新看向花娆,前一息还是惊疑顾忌,立即就变成了冷漠不屑。她还当花娆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只是个跑腿找药的,连个独一无二也不是。 突然想起上次她与花娆发生争执时,漠苍岚漠视严厉地对花娆喝斥“滚”,由此便知,她也用不着对花娆客气。 “把人拿下!”傅思滢对蒋震下令。 虽然不是自家主子的命令,但蒋震也不迟疑,得令就虎虎生威地朝花娆攻去,毫不怜香惜玉。花娆是有几分功夫,但绝对比不过蒋震,何况她手中还拿着装药的布包。 不过几招,花娆就被蒋震拧着胳膊压跪在地,还正正是对向傅思滢的方向。 “呵。” 傅思滢笑。 上前两步,在花娆面前站定,在花娆气恨交加的目光里,对晴音说:“把她手里的药交给刘医圣。” “是。” 晴音弯腰,用了些许劲才将药从花娆手中抽出。刘医圣拿到药,立刻目光急切地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挥手:“快去为王爷诊治。” 待刘医圣离去,傅思滢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花娆:“你这姑娘是不是吃猪脑子长大的,明知我的身份,还敢在慕王府门前对我无礼不敬。怎么,想被人骂滚,嫌上次慕王爷对你教训得不够?” 花娆气得满脸通红:“傅思滢,你快放了我,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呵呵,多谢提醒,为了防止你跟我没完,我还是把你关起来吧。”傅思滢冷笑着问蒋震,“能不能把她关进府中私牢?” “可以。” “那就关下去,等候王爷发落。” “是!” 蒋震扭住花娆的胳膊,将人带下。花娆毕竟还要脸面,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哭又叫,唯有一对眸子像是铁打的尖钩,死死钩着傅思滢,倒像是骨气铮铮地不肯轻易认栽。 眼看花娆被带走,傅思滢表情不善地摇摇头,轻哼一声,前去漠苍岚的卧房。 卧房门外,方止果然不见了人影。询问更换的护卫,便知方止跟随刘医圣进屋去给慕王诊治。 过了许久,刘医圣走出卧房,神色与之前的愁容满面相比,实在是欣喜欢跃。 “王爷服下药后不久,便略有好转。方护卫留在屋内给王爷调息护法。想来最晚也是三个时辰,王爷定然大好!” 第113章 啧,不惜福 “真的?!” 听闻漠苍岚三个时辰以后就能大好,傅思滢颇为惊喜。他实在是像活死人一般,养了这么久都没有起色,怎么能服下一种药就大为好转呢? “那是什么药,竟能如此神奇?” 刘医圣只含糊说:“是生长于北夏火焰之地的一味药,极其稀少,也极难取得,但对王爷的寒毒有奇效,可谓天生克星。” “北夏?” 这两个字,令傅思滢蓦然心头一震,露出恍然惊色。北夏…… 一时间,宛若藏放陈旧的往事涌上心头,叫她心思沉沉再无法与旁人言语。 何长易推翻大昌,登基称帝,建国号为顺。安稳不过一年,来自北夏的军力威胁便陡然加重。 一年内,北夏接连攻下两国交界十多座城池,逼得何长易不得不低头求和! 何长易建立新朝不久,急需休养生息、蓄养国力,便派遣郎俊松作为大顺使节前去北夏求和,询问北夏王同意两国休战的条件。 北夏王虽然根本就没传见大顺使节,但也明说了条件。很简单,听闻大顺的皇后有倾国倾城之姿,只要何长易愿意送皇后到北夏,北夏便可暂且收兵,五年内,定与大顺相安无事! 五年,不过是五年! 五年对于寻常人来说,还算是漫长,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何其短暂?何长易只为了短短的五年,便要舍她弃她,将她送入北夏蛮人之手! 说得还好听,要傅思滢为大顺国着想、为大顺子民着想,用她换取大顺喘口气的机会。 傅思滢对何长易恨到骨子里,而对那个狗屁北夏王,也同样恨到骨血中! 此时,蓦然听到北夏,她不可能不惊恍! 缓了好一会儿,才努力平复思绪,问:“听闻北夏乃野蛮未开化之地,怎能不惧大昌的国力?何不请皇上予北夏王送去国书一封,为慕王爷求药?” 刘医圣摇头:“哪里有什么北夏王。北夏地缘辽阔、群雄林立,常年内战不可开交,领土四分五裂。火焰之地又是要塞重地,最是被争夺激烈。王爷也只有派人私下去寻药,不敢上升国事。” 因为一旦上升国事,便要挑选某一个北夏诸侯王进行扶持,那对大昌来说,是巨大的拖累。 听闻根本没有北夏王,傅思滢恍然遭到迎头一击。 “没有北夏王!?”她惊呼。 “呃,也不是,”刘医圣仔细解释,“北夏国制类似于咱们中原古时的诸侯分封,诸侯势力强大,北夏王势微,北夏王已经依附各处诸侯王多年了,相当于没有。” 虽然北夏王还是存在的,但这话并不能让傅思滢安心多少。 相当于没有? 那多年后是怎么打得大顺军队节节败退的,北夏王还能张嘴要她过去? 难不成,此北夏王,非彼北夏王?或许是哪个北夏诸侯王在几年后,统一了北夏乱局? 想了想,傅思滢问:“现如今北夏王多大年纪?” “少说也有古稀了。” 一听年纪,傅思滢顿时不再感兴趣。都七十多了,肯定不是她恨的那个北夏王。她恨的北夏王现在应该还是个诸侯王。 倒不知是哪个龟孙。 傅思滢虽有心趁早将那个龟孙掐死在为统一北夏而奋斗的道路上,但无奈自己尚且遍体鳞伤,实在无力去达成雄心壮志。 还是乖乖养伤,早日痊愈为好。 在颇有些焦心的等候中,直到暮色至,天色橙红,才听见屋外响起一道明显的开门声。 站在房屋门口,一直盯着院子对面情况的晴音立即转头道:“大小姐,方护卫出来了!” 傅思滢赶忙下床,踉踉跄跄地向房门口挪去。 等她好不容易走到,晴音又说:“方护卫好像甚是疲惫,跟守门护卫交待一句就走了。然后刘医圣又进去了,房门关了。” 傅思滢探头一看,果然,房门又闭得严实。 “呼……” 这一开一合,像是逗她玩似的,把她的心逗得上上下下。而且再次等待,时间明显更难熬。傅思滢焦急地在房门口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地向远处张望。 “大小姐,您需要静养,别多走动了。” 傅思滢摆手:“躺下也躺得不安稳。” 终于,看到刘医圣走出房门,傅思滢急忙呼唤:“刘医圣,王爷如何?” 刘医圣站在慕王卧房的房门,面带笑意,未回答她的询问,只道:“傅大小姐亲自入内探望王爷,便不用老夫多言。” 见刘医圣的脸色很好,甚至还说现在就能探望,傅思滢心中轻快不少,含笑点点头,从刘医圣身旁走过,进去漠苍岚的卧房。 结果…… “漠苍岚!”一见屋中场景,傅思滢瞬间吓到失声尖叫,“你这是怎么了!” 快步上前,手足无措地站在软榻前,惊慌失色。 “你冷不冷,衣服呢,手炉呢?” 只见一向裹得像只熊的漠苍岚,现在只身着里衣端坐在软榻上,就连里衣也大敞着,露出覆盖着薄薄一层轻霜的胸膛! 他闭着双目,满发白霜,肤色惨白如润玉,一动不动。 傅思滢被吓得不轻,这会儿才注意到屋子里不仅火炉暖具全部停熄,甚至还多了几个大块冰! “你们疯了吗!” 惊呼一句,赶忙抓起一旁的毯子就往漠苍岚的身上裹。 漠苍岚睁眼,伸手推开毯子,发白的双眉和眼睫毛将他的双眸都衬得如冰冻的珠玉。 他说:“不用,本王很热。” “你热?!” 第一次从漠苍岚口中听到他嫌热,傅思滢看他的眼神瞬间布满关爱和惊恐,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吗?”她伸手,拍拍他发上的白霜,再拍拍他的胸膛:“这都是你变出来的。” 瞧着她摇晃的手,漠苍岚眸光一动,眼神古怪地问:“什么?” 傅思滢出手又在他胸膛上一抹:“这些,你看不见吗,冰渣!” “什么冰渣?” 她更慌了,重重将他胸膛上的小冰晶全部抹掉,拢在手中,送到他的眼前:“这些这些,你像是在雪地里呆了一夜,身上全是冰渣子。” 漠苍岚面不改色:“哦,冰渣,从哪儿来的?” 傅思滢浑身一震,怔愣住,呆呆望着他毫无波动的面容。她掌心的小冰渣渐渐融化,变成微凉的水。 完了。 漠苍岚被冻傻了。 一句话说三遍,他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惊慌和惶恐在心头蔓延,傅思滢咽喉一咽,哭音都快要出来:“漠苍岚……” 漠苍岚还问:“化掉了,还有吗?” 傅思滢忍着难受,点头,表情难掩惊诧和伤心,低头,伸手去抹掉他胸膛上的所有冰渣。不过,摸着摸着,察觉手下的肉感温温热热的,好像很不对劲呐? 温热? 什么时候漠苍岚的身体是温热的? 唔,别说,不仅温温热热的,还很结实,有点弹弹的。啧,没想到在大狗熊的毛皮之下,会有这么硬朗结实的一具身体,线条流畅,手感绝佳。 摸着摸着,头顶幽幽传来一声询问:“傅思滢,你摸够了没有?” 傅思滢双手一顿,疑惑地抬头向上看,对上漠苍岚睥睨鄙视的眼眸。她眨了眨眼,才猛然反应过,速速抽回双手。 “你骗我!”瞬间,面红耳赤,“谁想摸你!” “呵,”漠苍岚冷笑,“不想摸还摸这么多次,你要是想了,本王岂不是皮都要被你摸掉一层?” “你!” 后知后觉被他骗耍了一通,傅思滢恼火地抬起双手,将满手的冰渣全部抹到他的里衣上。 “怎么就没冻死你?” 漠苍岚悠悠:“热,离本王远点。” 气呼呼坐到最远处的金丝楠木椅中,傅思滢横眼打量他,见他照样是大敞领口,果真一点都不冷。再想及方才刘医圣的好脸色,便知他定然是无事。 只是诡异得很,不过须臾工夫,方才被她抹光冰渣的胸膛,就又蒙上了一层轻薄白霜。 “你现在到底是如何,怎么这般诡异?” “药效热血,可以逼出体内些许寒毒。” 她很好奇:“以后也会如此吗?” “一时功效罢了。” 在傅思滢的注视下,漠苍岚的身体渐渐布满白霜。她大概猜测是那种从北夏寻到的药材会使他生出燥热,助他缓解寒症,但这股燥热毕竟也只是停留表面,所以他需要敞开衣裳,屋内也得降温。 真是够麻烦的。 不过一会儿,不再有新的霜冰生出,漠苍岚体表的霜冰也开始融化,渐渐浸润湿透里衣。 他倏地起身,修长峻拔的身形吓了傅思滢一大跳。她惊然抬头看他,不知怎的,觉得他此时虽衣着单薄,却比他裹得庞大厚重时要可怕得多。尤其、尤其是他臭不要脸,还不赶紧把前襟掩上。 里衣垂坠光滑,衬得他无论是双腿还是上身,处处笔直坚挺。 傅思滢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是如此得挺拔颀长,仅仅是站立在原地,就能生出居高临下的轻蔑姿态。 盯了几眼,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抚上脸颊,扭转脑袋别开目光,眼皮微抖。 呼,屋里明明摆着冰块,她却有些热。这北夏的药也太厉害了,硬生生能把漠苍岚从一个冰块变成一个火炉。 之前还是近他者冷,现在就成了近他者热。 正乱七八糟胡思乱想时,蓦然眼眸一闪,发觉身前出现一尊笔直的身躯。 傅思滢猛然向后一窝,紧贴椅背,警惕十足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漠苍岚:“你、你干干干干嘛?” “你,”里衣已经湿透,紧贴身躯,漠苍岚抬手捋过衣边,“药效将尽,你若是不趁机再摸,往后怕是很久再无机会。” 闻言,傅思滢立即变脸,生恼地喝斥回绝:“我不摸!多谢好意!” “真不摸?” 他倏地倾身,让她能够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淡淡暖意正在缓缓减退。 光洁的胸膛直冲脸面,傅思滢紧紧闭眼,扭开脸,羞愤得咬牙切齿:“我不摸,你走开!” 漠苍岚微微一声叹气:“不惜福,蠢。” 察觉微微的暖意远离,傅思滢赶忙从椅子上跳起,拔腿就跑。 然而刚跑没两步,后衣领忽然被人一揪,瞬间,她连退数步,紧接着整个人落入一片温暖却湿润的怀抱之中。 “唔!” 头被按在这片怀抱的中央,脸蛋和温暖来一次亲密接触。 头顶上方传来隐隐得意的教训:“看,本王就不是不惜福的人,懂得把握机会。” 傅思滢紧贴胸膛的脸庞热得好似进了蒸笼,她连呼吸也不敢,因为气息会撞到他的胸膛,再返回萦绕在她的鼻息周围,令她羞耻万分。 漠苍岚牢牢将傅思滢拥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垂眸就能看见她血红的耳朵。 他能看见她的羞恼和气愤,可她看不见他眼眸中的得趣和柔软。 可以没有一层又一层厚重衣物的阻隔相拥,这当然是难得的机会,她不珍惜也就罢了,他又岂会错过。 “放手。”傅思滢憋气实在憋不住,涨红脸闷闷吐出一句。 察觉身体开始变冷,漠苍岚也就顺之松开手。 他刚一松手,她就再也不顾羞耻地把手伸进他敞开的里衣,在他的腰侧狠狠一掐! 掐住,拧转! “不要脸!” 漠苍岚双眉倏然一皱,眼眸紧起,转身就朝里走。 一看果真掐疼了他,傅思滢甚是解气,追上去还想再给他点教训时,只见他嗖地将上衣脱下,瞬间露出宽肩窄腰、整片后背。 “来,服侍本王沐浴更衣。” 双肩平直,腰紧背直,尤其是随着他的行走,线条生动。 傅思滢看呆片息,回神大叫一声“无耻”,紧忙捂住双眼,转身疾疾跑掉。 等她跑出房门时,耳边似乎还有他轻藐的话语在飘荡:“啧,真是不惜福。” 惜他个大头鬼! 经此一事,傅思滢终于意识到,漠苍岚体内的寒毒并不是上天对他的折磨,而是上天对他的封印! 他一旦恢复如常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登徒子、无赖之徒! 看透他了! 呸! 第114章 杀鸡儆猴 翌日清早,傅思滢还未睡醒时,便听到从院子传来熟悉的中靶声。 倏地眼眸睁开:“他好了?” 晴音正在准备大小姐要穿的衣装,闻言,凑过来掀开床幔:“大小姐说谁,慕王爷吗?” “嗯。” 晴音的话语中也带着喜意:“瞧着是好了,一大早上就在练习射箭呢。” “唔。” 傅思滢懒懒翻个身,又扯到背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啊,疼疼疼疼。他那个病鬼都好了,我这什么时候才能好?” 迅速将她扶住,晴音无奈安慰:“您就安生养着吧,入冬前能痊愈都算好的。” 等磨磨蹭蹭起了身,刚刚用完早膳,就见方止前来询问:“傅大小姐,您可得闲?我家主子想带您去一个地方转转。” “带我去一个地方转转?”傅思滢挑眉,“他大病初愈,我还蔫着,又能带我去什么地方?” “不走远,就在城中。” 傅思滢更是疑惑,咦,漠苍岚还有闲情逸致带她游赏皇城的美景吗? 一边随方止前去,一边仔细打量方止几眼,关心道:“你昨日给你家主子护法疗毒,应该损耗不少功力吧,怎么也不多歇几日?” “多谢大小姐关心,”方止笑称,“属下无妨,主子尚且恢复神速,下属又哪里敢放肆修养。功力可缓缓恢复,不碍事。” “啧,你主仆二人可真是辛苦。”傅思滢不得不感叹。 见到漠苍岚时,发现不过短短一夜,他便恢复往日冰冷,可见昨日他稍有体温的确只是暂时的。厚重衣物将他的无耻本性封印得严严实实,把他再次裹成一个少言寡语的熊。 本想询问要去何处,眼尖地察觉到他的神情不是很好,带着几分阴厉,傅思滢也就没有多问,任由他安排。 毕竟总不至于皇城中也有一个断崖,他要带她跳崖玩吧。 铁厢马车里依旧是热得令傅思滢难耐生汗。隐蔽地盯着他瞅了一会儿,她竟然莫名有点……心生后悔?? 想到等他下一次能够轻薄衣衫、大敞衣襟,的确是不知何年何月……呸呸,她岂会因为这种羞耻之事后悔! 早起犯困,胡思乱想着,没一会儿的工夫,傅思滢就睡起回笼觉,眯眼打盹。 期间,漠苍岚什么也没说。 等马车停下,他用冰凉的手盖住她的脸,将她激醒,她打着哈欠被他牵领小心步下马车后,这才十分诧异地发现,所至之处并不是什么陌生地方,而是锦相楼! 一大清早,哪怕是生意火热的锦相楼也只是刚刚开门,并无食客出入,何况长燚军已将锦相楼包围。但楼中并不是小厮打扫忙碌,而是掌柜带领小厮齐齐恭候。 “拜见慕王!” 傅思滢不解地看向漠苍岚,奇怪他总不会是大清早带她来享用佳肴的吧? 漠苍岚目不斜视,带傅思滢进入锦相楼后,直走后院。 顿时,傅思滢晓得他这是要去哪里。 她问:“来清方门做什么?” 漠苍岚回眸看她一眼,简短道:“杀鸡儆猴。” 嗯? 跟随漠苍岚直直闯入清方月门,沿路无人,一片冷清,直至令狐老丈所在的庭院,才见到令狐老丈和孙丹孙益。 令狐老丈虚虚行礼,神情凝重:“拜见慕王。” 漠苍岚未作理会,对傅思滢道:“你入房舍楼上观刑,不得露面。” 说罢,他与令狐老丈一同离去。 “观刑?”傅思滢诧异看向孙丹:“观什么刑?” 孙丹表情复杂:“傅大小姐一观便知。” 在孙家姐弟的陪同下,傅思滢进入房子上楼去。一边踩台阶,一边秋后算账:“要说有人受刑,怎么不是你姐弟二人?上次深夜将我倒吊在山崖旁边的树上,可是叫我好生遭罪!” 孙丹连连告罪:“傅大小姐海涵,都是慕王爷所令,我姐弟俩也只是听命行事,不敢违背。” “呵!”傅思滢冷笑,“亏我那般信任你们,你们却背地里阴我。我往后可不敢再找你们清方门做事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又接下谁的任务,转头就来害我。” 孙丹有些惶恐,赶忙解释:“您言重了,除了慕王爷,我们不可能会答应旁人来害您的。” 傅思滢一愣,差点骂人:“你这话一点也不安慰我!” 见姐姐说得不对,孙益立即补充解释:“就是只有慕王爷能欺负您,您放心!” 傅思滢:“……” 她一点也不放心,反而更慌了!! 郁闷地登至二楼,在孙丹的示意下临近窗边向外一看。只一眼,傅思滢立即诧异掩口,低声惊呼:“怎么这么多人?” 从楼上向外望去,远处的视野之中有一处宽敞场地,院子里站着满满当当的人,该是清方门的几乎所有人都聚在那里。 人们围院子的边缘而站,中间腾出一大片空地,最中间有一人被架在十字木架上,背对着傅思滢的方向。 离得太远,傅思滢看不清,问:“那是谁?” 孙丹语气凝重:“是花娆。” 闻言,傅思滢惊愕,扭头紧盯孙丹:“谁,花娆?是我见过的那个花娆?” “是,正是您见过的花娆,给您在福好客栈做过事的。” 傅思滢再看向远处,顿时,眼神变得同孙丹一样复杂难言。 昨日花娆于慕王府门前挑衅于她,她鉴于花娆所属清方门而且是给漠苍岚送药的,便未敢自行反击,只是让人将花娆关进慕王府的私牢,等候漠苍岚发落。 她本想着,漠苍岚就算是再手段凶残,也顶多是将花娆杖打一番,再给清方门送去以示警告。万万未曾想,漠苍岚竟然亲自带她前来清方门,杀鸡儆猴! 此时,傅思滢终于明了漠苍岚所说的“杀鸡儆猴”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拿花娆立威,恐吓整个清方门! 至于这个恐吓的目的,傅思滢认为当然是为了维护慕王府的颜面。 哼,她早就对花娆提醒过,不要太嚣张,也不知花娆是从哪儿来的底气。现在可好,惹到漠苍岚出手教做人。呵,她希望花娆此时还能依然神气十足。 不过一会儿,便见漠苍岚和令狐老丈出现在那片人群之中,走入被清方门众人围住的中央。 傅思滢离得太远,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她料定她的希望不可能实现,花娆此时怎么可能还会神气十足? 她料得没错,花娆如今的确再无神气。 被心心念念讨好亲近的主子所罚,被同门的兄弟姐妹们围观,被当众架在十字木架上! 如此屈辱! “主子!”花娆羞愤大叫,“您怎么能如此惩罚于我!我对您忠心耿耿,为您鞍前马后,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您不该这般对我!” 闻言,漠苍岚神情阴沉,双目如染阴霾。 未多言一语,直接对令狐老丈道:“行刑。” 令狐老丈于心不忍,但知晓主子心意已决,只能叹口气,挥手命门徒行刑。 一彪形大汉手执带有倒刺的长鞭,沉默上前。 “花主,属下斗胆了。” 说罢,挥鞭而起! “一。” “啊!!” 一鞭子抽上玲珑娇躯,顿时打得花娆皮开肉绽,放声大叫。 这凄厉惨叫隔得远远都能传入傅思滢的耳中。她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但只听惨叫声也能听出花娆的撕心裂肺。 “不是鞭刑吗?这么疼吗?” 若不然,凭花娆那高傲的性子,怎么能叫得这么惨? 似乎是感同身受,孙丹解释道:“不是普通的鞭刑,鞭子上有倒刺。这一鞭子,顶得过普通鞭子的疼痛十倍。” “倒刺?”傅思滢有些心乱,“一共要抽多少鞭?” “十鞭。” 那就是相当于寻常一百鞭了。花娆再是有功夫在身,也是女子,也是肉体凡胎,哪里能承得住这么重的鞭刑。 傅思滢倒是突然有点于心不忍,毕竟花娆只是与她呛声几句,她认为不至于要把花娆往死里打。 “啊!”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傅思滢急忙说:“孙益,你去向慕王传话,就说我说的,只打四鞭足矣,不要伤人性命。” 谁料,在傅思滢眼中有些老实木愣的孙益,摇摇头,语气沉重地回道:“傅大小姐心善,但她该受十鞭。” “该受?” 见她无法理解,孙丹说:“慕王并非只因为花娆挑衅于您才责罚于她,您不必心软,是她罪有应得。” 见孙家姐弟都如此说,傅思滢也只能收起自己稀薄的同情。既然连清方门的人都说花娆是罪有应得,那可见花娆确实是还做了什么恶事,只是她不晓得。 远处的惨叫声一下接一下飞过长空,回荡内外。从第四声开始,花娆的惨叫声就变得沙哑,可见疼痛之剧。 “主子……” 满身鞭痕,被倒刺勾到的地方尽是血肉外翻。泪水低落,落在身上的血污里,血泪一团。 花娆声音沙哑,泣不成声:“您为了一个恶毒的女人,就如此狠心待我。属下跟随您近十年,助您创立清方门,为您走遍山川寻求灵丹妙药,吃过多少苦!而那个傅思滢呢!她做过什么!她与您不过只相识未足半年,而且蛇蝎心肠、手段狠辣,门下皆知!” “主子!您被她迷惑了!” 此时,鞭刑还剩三鞭。 面对花娆的哭诉质问,漠苍岚仍面不改色,但他挥手,示意行刑大汉退下。 “花娆,既然你用劳苦功高来作说辞,本王便放你这一次。剩下的三鞭,拿你的功劳抵了。” “主子!”花娆大惊,面色苍白,抖着满身伤口,“属下多年的劳苦,难道只值三鞭?!” 漠苍岚微微紧目:“当然不止。” 花娆刚要喘口气,就见漠苍岚一挥手,方止立刻拿出一张纸,走上前去,亮在花娆的眼前。 一瞧是什么,花娆顿时呼吸一紧,浑身发抖。 “这是你的卖身契,”漠苍岚冷漠地说,“你多年的功劳,足以从本王这里再无代价地拿回你的卖身契。你现在就可以拿走,从此以后,你再非清方门之人,往后与本王两不相干。” “不、不……不!!” 花娆大叫,瞬间泪流满面:“主子,属下九岁得您所救,再无旁想!清方门就是属下的家,门下之人皆是属下的兄弟姐妹,您怎么能赶属下走?” “你自己做了什么,需要本王当着众人的面,细数给你听?” “我……我、我做了什么?”花娆突然苦笑,“呵,呵呵!哈哈哈……不!说到底,您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花娆目露凶狠,不甘、不服! “属下不过当众与她呛声几句,您就护她至此?您就不怕伤了门下兄弟姐妹的心!” “花娆!”漠苍岚陡然加重语气,面上显出真正的狠意。 他抬步上前,一步一步逼近花娆:“秋猎之时,是谁以射中白梅花鹿为由,将一众世家女引入深山老林!” 立刻,花娆双目瞪圆,下颌颤动,再无言语。 漠苍岚的气势大盛,带着冰冷的血腥之气,须臾席卷全场。 “皇上为了救人,深夜潜入密林,惊扰到狼群。恶狼将皇上的右臂撕裂,伤及筋骨!待日后伤势痊愈,右臂气力也仅能恢复五成!” “花娆,你所为恶行伤至皇上龙体,你还有胆在本王面前振振有词?是不是本王对你多年宽容,才纵你如此嚣狂!” 当漠苍岚走至花娆面前,花娆已然浑身战栗,无法忍住,看向漠苍岚的目光里也再无爱慕讨好,唯有惊惧。 “我、我不是想要害皇上!真的不是!主子,您相信属下,属下真的没有谋害皇上之心。属下只是、只是……” “你只是想要谋害宰相膝下的次女和独子罢了。”漠苍岚替花娆说。 花娆一震,难以回应。欲要垂头躲避主子狠厉的目光,却被漠苍岚一把死死掐住下颌,用力捏起。 “宰相的次女与公子与你何愁何怨,竟能惹你亲自动手谋害?难道你不知傅容辰已拜本王为师,难道你不知他二人的长姐与本王,是何关系!” 第115章 送礼 傅思滢站在小楼上密切注意着远处的情况。 看见漠苍岚的身形与受刑的花娆几乎重叠在一起,而且他还伸手去触碰花娆的脸时,她忍不住小小惊呼,询问孙丹:“咦,他为什么摸花娆的脸?” “不知道。”孙丹的神情难言,那显然不可能是摸脸,且不说完全没有理由,主子根本就不可能对花娆那般亲近。 傅思滢倒想着有可能是漠苍岚怜香惜玉了,一时心软了,所以上前去给花娆擦擦血。岂不知,此时被紧紧掐住下巴的花娆,有多痛苦和伤心。 遍体鳞伤的痛苦,比不过痛彻心扉。花娆仍不敢相信主子会对她这样无情冷漠,她也仍认为自己没有错。皇上会受伤与她无关,实属意外! 花娆的毫无知错之心,自然逃不过漠苍岚的双眼。 毕竟是跟随多年的下属,漠苍岚对花娆的信任绝对是厚重的。也正是因为厚重,一旦信任崩溃,才格外令他动怒。 在花娆悲伤和惊惧交加的目光中,漠苍岚的眉眼缓缓压低紧起,显出平素极难见到的狠厉之色。 “想来正是因为你跟随本王近十年,所以你才有胆子做出这种叛主之事。” 叛主?! 这个罪名太大,绝对不是花娆能够承受! 花娆的眼泪如同泉涌,急急溢出眼眶。她想要说不是,想要说她不敢背叛主子,但下巴被漠苍岚紧捏着,她只能发出声声急切焦心的呜咽,以求得到主子的相信。 漠苍岚在凝视花娆许久、也沉默许久后,略略抬高声量,让全场的门下之徒听到他的话语:“不过你说得也对,本王的确是在为傅思滢讨回公道。因为她不仅是宰相长女……” 花娆放大眼眶,眼神悲戚而绝望。 漠苍岚的话语掷地有声:“更是慕王妃!” 音落,手下狠劲一发。 “唔!” 瞬间,花娆的下颌骨被掰卸掉,疼得她目眦尽裂,干呼痛嚎。 漠苍岚立即收手,转身看向门下所有门徒,气势骇人:“日后,若还有人敢在本王头上动土,就做好死在鞭刑下的准备。本王倒要看看,能有几人像花娆一般靠功劳抵偿!” 一言出,满场死寂,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犯慕王的怒火。 能有几人能像花娆一样? 实在是没有几人。花娆是最早跟随主子的人,也是清方门地位最高的,掌管清方门的情报消息搜罗之职责,被门下众生尊称为“花主”。 惹怒慕王,连花娆都是这般下场,其他人若敢同犯,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小楼上,眼瞧漠苍岚在松开对花娆脸颊的触碰后离去,傅思滢不可察觉地松下一口气,说:“结束了,只受了七鞭,花娆应该还能承受罢。” 听到傅大小姐想得轻松,孙丹和孙益姐弟俩默默互看一眼,也没多说。他二人虽然并不知道主子为何会手下留情只让花娆承受七鞭,但他们知道,主子对花娆的处罚不可能就此结束。 若是寻常动怒,根本不可能这般示众惩戒。而既是动了真火,就也不可能只让花娆承受皮肉之苦。 可想而知,花娆在清方门的权力会被大为削减。 傅思滢正要下楼时,忽而听到跟在身后的孙丹说:“傅大小姐,还望您日后务必提防花娆,以防花娆报复。” “报复?”傅思滢脚步一顿,回头,“我?” “是,”孙丹凝重,“慕王爷特意叮嘱不准您露面观刑,为的就是以防花娆记恨您,可我与花娆相识多年,深知她的为人秉性。花娆骄傲记仇,尤其是……对慕王格外在意。慕王爷此番会惩处她,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她当众挑衅羞辱您。所以,花娆一定会将您记恨在心,日后伺机报复。” “我晓得。”傅思滢肃正脸色,沉默一息,简单应下,对孙丹的提醒道了谢。 她有看出花娆对她格外厌恶与憎恨,所以倒不会傻傻地认为今日过后,花娆就与她再无交集。她只是有些意外,原来漠苍岚只让她在楼上观刑的原因,是如此细心地为她着想。 步下小楼走出屋舍后,就见漠苍岚和令狐老丈已经在外等着。 傅思滢走近上前。 漠苍岚看她一眼,并未与她针对此事多说,只是对令狐老丈说:“将孙丹腾出来,日后跟随保护傅大小姐。” 令狐老丈无奈应是。 傅思滢虽颇感意外,但想及孙丹方才的提醒,也就没有拒绝。 离开锦相楼,一登上马车,她就向漠苍岚询问道:“你在清方门里如此严厉地惩处清方门的人,你就不怕清方门与你反目成仇?” 漠苍岚墨眉微动,目光可笑地瞥向她:“他们不敢。” 认为他这话实在是太过自负,傅思滢撇嘴:“你登门打对方的脸,还能指望对方不怀恨在心?你该是小心点,以防日后被清方门抓住机会算计。” 漠苍岚应一声,接着将话转到孙丹身上,显然没把傅思滢的告诫当回事。对此,傅思滢也懒得苦口婆心地多说。 他说:“你之前见过孙丹,对她的身手也该有所了解,往后就由她保护你的安全。” “月钱你出,对吗?”傅思滢忽然问道。 这蓦然抠门的问题让漠苍岚的唇角一点提起,似乎是被傅思滢给气笑:“嗯?” 傅思滢正色强调:“孙丹的工钱呐,清方门的人可不便宜,你该不会是给我寻一个女护卫,然后还叫我自己掏钱吧?” 傅思滢从令狐老丈手中得到清伊和润伊的时候,可是花了大价钱,另外还有之前委托清方门做事,所以她晓得清方门是真的黑。 漠苍岚瞪她一眼,没好气地应是:“孙丹的工钱自然由本王负责,你放心。” 傅思滢这才很满意,不过因此就另生疑问了:“你慕王府中得力干将无数,唯独没有女护卫吗?” “没有。” “啧,没有还不赶紧培养?”她咋舌讥讽,“需要的时候还得从别人的手中雇佣,你堂堂慕王不丢人吗?” 漠苍岚冷笑:“傅思滢,你话少一点,没人把你当哑巴。” “哼,恼羞成怒。忠言逆耳利于行呢。” “今天的药抹了吗,本王可以亲自服侍你。” “……不用了。” 回到慕王府时,意外发现母亲带着芸芷和容辰前来探望她。 不仅人来了,还没有空着手来。不仅没有空着手,还多到数不清。 望着满满一屋子的锦盒礼物,傅思滢好生诧异:“这么多?都是谁送来的?” 李氏随手指了几个,说:“基本上能记得的,都有送礼来。几乎全是补药,够你吃的了。和你关系好一些的,比如说这个,是户部侍郎洛家的,洛小姐还特意另给你准备一份,还有这个是郎俊松郎公子送来的,这个是芝玉公子的。” 听到母亲说白倾羽也有送来礼物,傅思滢便顺手打开。也是滋补药物,却是十分珍重的人形何首乌。 芸芷惊呼:“哇,这么大的赤首乌,肯定有几百年吧!” 大到拿起来都很沉,没有四五百年是绝对长不好的。 “芝玉公子真是大方,话说回来,明明是芝玉公子救的你,却还要给你送药,”李氏说,“咱们得想个足够珍重的回礼。” 傅思滢挠头,有些苦恼。自坠崖得救后,她还没有见过白倾羽,心中晓得难与白倾羽解除芥蒂,所以颇为尴尬。白倾羽心善开怀,能大度给她送礼,她却…… “娘,您看着办吧。” 李氏不知傅思滢与白倾羽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因而是非常端正严肃的心思去想回礼,终归是人情往来,傅思滢也只好请母亲拿定主意。 “听到皇上御赐给慕王的平城万民伞上还有你的功劳时,娘就想着前来看望,但行动不如各家各府的送礼快,这才耽误到现在。” 说罢,李氏面露几分讽刺,伸手指向一个非常精美华丽的锦盒:“本家可是第一个送来的,还是你二婶婶亲自登门。话里话外说你给咱们傅家长脸,是咱们傅家的光耀。” 傅思滢挑眉:“这算是二婶婶的赔礼道歉?” 李氏摇头,不屑地说:“呵,贺礼而已,可不算是赔礼。而且也没有半句道歉赔罪的话,分毫不提她女儿傅芳薇在平城做的好事,也不提她给芸芷容辰寻的亲事,看着像是要含糊敷衍过去。” 傅思滢笑:“这些事,不是二婶婶想含糊就能含糊的。” 想及之前与母亲一同在蒋家做的戏,她知晓,是时候让本家知道教训了。 将满屋子的礼物大概看过一遍,傅思滢轻轻揉揉酸痛的腰身:“放在家里就好,何必送来?” 李氏嗔怪:“什么话,你以为都是给你补身用的?你也不怕滋补过度。娘把这些都带来,主要是想献给慕王爷,一来是谢慕王爷对你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是看看有什么能给慕王爷滋补用。” 对于母亲的想法,傅思滢不敢苟同。救命之恩还是漠苍岚谢她吧,另外慕王府怕是看不上这些滋补之物。 她是这样想的,哪料…… 李氏精挑细选出几件重礼,带三个儿女郑重求见慕王,道谢慕王爷对傅思滢的救命之恩。 漠苍岚也果然表现得很淡然,直到李氏送礼。 “臣妇本无能出手之物,但有幸得亲朋好友相赠,唯有借花献佛,还望慕王爷笑纳。” 李氏说完,容辰赶忙在李氏的示意下,将重礼都一一打开。 阿胶、燕窝、鹿茸、冬虫夏草、人参、灵芝……尽管知道这些根本不可能入慕王的眼,但这是李氏能拿出的最珍贵礼物。 由于大都是官员世家所赠,暴露姓名难免可能会生出风波,所以李氏也只说了礼物是什么,并不报来处。但,有一个例外。 “这人形赤首乌是芝玉公子所赠,小女说赤首乌有解毒之效,适合王爷,臣妇便挑选了出来。” 芝玉公子没有官职在身,所以不用顾忌。 于是,傅思滢就看到,本来对赤首乌没有分毫反应的漠苍岚,在听到“芝玉公子”四个字后,放在膝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 而在听到是她说适合他的,目光就向她瞟过来。 “既是傅大小姐所言适合,那就留下这件,其余的夫人收回罢,留给傅大小姐日后补身用。” 没想到慕王爷如此轻易便收下礼物,李氏很欣喜:“是。” 傅思滢狐疑地直瞥漠苍岚。这件赤首乌有什么特殊的,同列那支人形惟妙惟肖的血红参应该更贵重吧? 漠苍岚未多做解释,看向傅容辰:“明日恢复训导,别忘记你的百日试炼。” “徒弟遵命。” 用过午膳,送家人离去时,傅思滢叹气:“我想回家。” “怎么,留在慕王府不舒心?” “嗯,终归还是家里好。” “你还是再多养几日吧,娘方才看你的伤口,实在可怖。” 傅思滢抿唇:“嗯。” 直到目送母亲和芸芷容辰登上车马时,忽见母亲一敲脑门,扭头对芸芷说:“你这丫头,还不快把书信交给你长姐,娘要你记得,你看看你这记性。” 芸芷被一提醒,这才想起,赶忙从怀中拿出书信递给傅思滢。 “姐姐,这是不知何人送来的书信,上面写着给你的。” 傅思滢疑惑,接过书信,见封泥完整,便知母亲尚未看过。她也不避讳,当着母亲和芸芷容辰的面,将书信打开。 然而几眼看过,却没对母亲说是何人送来的书信。 “私事,问好罢了,娘您回吧。” 李氏点头:“好,但凡有需要的,让晴音回家来要。” “好。” 马车渐渐远去,傅思滢淡然的表情瞬间消散,紧皱眉宇,转身急急返回王府中。 说是急,也急不了。 晴音一边搀扶着,一边好奇问:“大小姐,是什么要事吗?” 傅思滢瞥晴音一眼:“卫兰灵有孕了。” “啊!”晴音惊色,“这么快就确定了吗?” “嗯。喜脉明显,脉象有力,”傅思滢浅浅勾唇,“看来卫侯府最近把卫兰灵养得不错啊。” 第116章 傅大小姐要做什么! 信是清伊写的。清伊已经成功进入卫侯府,跟在卫兰灵身边侍候。傅思滢让清伊给卫兰灵喝的药,并非是立即见效的,所以卫兰灵怀孕的的确确是真的。 清伊在信上说,郎中确诊卫兰灵怀有身孕后,卫侯府对卫兰灵的态度大为改善,真正开始好喝好吃地供养,就连宁瑞成也不敢惹卫兰灵生气。 呵,宁瑞成毕竟已经被割掉命根子,如今已是废人一个,这辈子也就是混吃等死的命。 然而,傅思滢会让他连混吃等死的命都无福消受! 正好她有个一石二鸟的主意,还能坐看鹬蚌相争。 根据清伊信上写下见面时间和地点,傅思滢仔细交待了晴音一番,主仆二人都换上了男装,前去赴约。 知道她要出府,漠苍岚也不问她要去做什么,开口就先讥讽道:“劳你带伤奔波,那一定是要命的事。不是要你自己的命,就是去要别人的命。” 几乎被他说中,傅思滢讪讪摆手:“说什么呢,我出府散散心罢了。” “呵。” 告知过漠苍岚一声后,傅思滢走出慕王府才敢反嘴:“他还好意思说我,他不也是将将缓过性命,就忙得昏天黑地?灭人九族、满门抄斩,他忙的才是要命事!” “大小姐,难道您还要跟慕王爷相比吗?”晴音抱怨:“您身上这么重的伤,就该安生修养。” “时不我待啊,”傅思滢无奈,“遇到好时机,就是快死了也得爬起来做事!” 她和漠苍岚相似,真不是不想休息,而是不能。凡事都要抓住时机,不敢松懈。 “您若是有不得不做的事,尽管吩咐奴婢去做。” “所以今日才带你一起,往后要多劳你独自跑腿了。” 和清伊约定见面的地点是一家药铺。显然,这是清伊为卫兰灵买药的药铺,方便清伊私下与傅思滢相见。 傅思滢用手帕捂脸,装作咳嗽生病的样子,在打扮成小厮模样的晴音的搀扶下,缓步踏入药铺。 主仆二人仿佛寻常的病公子和小厮。 清伊就在铺内一旁的座椅上等候,见到傅思滢出现,也反应淡然,仿若傅思滢只是一个陌生人。 傅思滢向清伊走去,晴音则顺势将问询的药童拦下,拉着药童去找药师求知一些羞羞的事情。 傅思滢在清伊的邻旁入座,很快,假装是调戏良家妇女,和清伊低声说起话来。 药铺里仅有的几个闲人,一见傅思滢这般无耻下流的作态,纷纷避开她,拿同情的目光扫向清伊。 清伊装作羞涩地低头,说的话倒是有条不紊:“侯爷夫人对卫兰灵腹中的孩子十分看重,严密控制卫兰灵所食所用的一切东西,包括煎药。属下今天是借口自己头疼才出来买药地。您之前让属下给卫兰灵服用的方子,属下不敢再用,怕被人发现。” “既然她已经怀孕,就不用再给她服用那个方子。等你日后寻到安稳机会,我再另给你其它方子。” 傅思滢忽而想到什么,问:“只有卫兰灵一个人怀孕吗?” “包括卫兰灵在内,一共四人,都被侯府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傅思滢被惊到,这才多久,就有四个确诊怀孕,等再过一个月,岂不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见宁瑞成在被阉割之前,有多疯狂地糟蹋年少女子。 十足的祸害,死不足惜。 整个卫侯府都是自私自利之徒,令人作呕。 她想了想,说:“那么多人怀有身孕,总有攀比较量之心。你只用小施手段,就能让卫兰灵对侯府供应的衣食产生担忧不安。到时候,你再顺之提出亲自煎药,卫兰灵定然会视你为救命稻草,对你全然相信。” 清伊点头:“是。” “另外,这两日多在她耳边说些担忧之语。她母家势单力薄,她又有罪行在身,即使日后诞下公子,她也必定会被卫侯府舍弃。你要劝她寻找靠山,以求日后逃过罪行、稳住地位。” “劝卫兰灵寻靠山?” 清伊不明白,傅大小姐如此费尽心思地对付卫兰灵,又怎么会让卫兰灵再寻靠山? 傅思滢轻轻一笑:“她只能去寻傅姓本家当靠山,何况本家的傅老夫人和大小姐傅芳薇对她可是百般怜惜心疼。清伊,等她有此念想时,我再与你说后续该怎么做。” “是。属下估摸她已经有此念头了,那位芳薇小姐的确待她很好,中元节后还来看望过她,二人在屋中秘密说了许久日后打算,都被属下听到。傅芳薇也愿意让家中给她当靠山,只是奈何那位二夫人尚不松口。” “中元节后……”傅思滢眼神不善。 她的反应让清伊意识到什么,补充道:“卫兰灵对您的确是恨到了骨子里。那日听傅芳薇说您被匪徒侮辱了清白后,不晓得有多开心。后来又听闻平城送来万民伞,皇上亲自嘉奖赞赏您,为您洗清名声,气得砸了一屋子物件,还动了胎气,腹痛了一整天。” 这话把傅思滢逗乐:“那她以后有的气了。对了,宁瑞成恢复得如何?” “倒是能下地走动了,但脾气极为暴躁古怪,还肆意侮辱伺候丫头。” 傅思滢冷笑:“呦,他能苟活下来,已算是他祖坟冒青烟,身体都残缺了,竟还能非礼女子?” 清伊目露厌恶:“他轻薄不成,便非打即骂,下手极狠。属下瞧着,不多久怕是会虐打成瘾。有一次……还欲对属下动手动脚,属下声明不是他卫侯府的侍女,才将他斥走。” 闻言一惊,意识到清伊留在卫侯府有危险,傅思滢神色凝重地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清伊离开卫侯府。 “倒是我思虑不周,忘了你深陷危境。你还是离开吧,我另寻办法。” 清伊一怔:“属下会武,能保护自己,何况宁瑞成已不能行人道。” “不、不行,”傅思滢坚定摇头,“不能有万一。宁瑞成手段繁多,你若是一时不察,被他那个畜生占了便宜羞辱,我便是悔青肠子也无救。” 她语气坚定,绝不是装模作样。尽管清伊一走,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尽付东流。 没有想到傅思滢会这样说,清伊愣住,沉默许久后,缓缓动容感慨:“能得小姐这番关怀,属下的心便定了。” 话语一顿,清伊重重吐出一口气,双眸似有泪意。 “您不知道……卫兰灵是亲眼看着属下被宁瑞成调戏非礼的。她不仅不出言阻拦宁瑞成,还在属下将宁瑞成骂走后,劝属下从了宁瑞成,留在卫侯府中当个小妾,既能和她做姐妹,又能享受荣华富贵。” 说罢,清伊冷笑。 对此,傅思滢紧蹙眉头,一言难尽。 的确是卫兰灵能做出来的事,看似是给清伊一个卑下的奴婢找条当主子的路,其实就是把清伊送给宁瑞成玩弄,以便拉拢宁瑞成。 “自打属下去了卫兰灵身边,尽心服侍,未有不从。她虽偶有脾气,也大体上也是一直轻声细语地相待,还常对属下以姐妹相称。尽管属下一直按您的吩咐行事,但也有想过卫兰灵是不是被您恶毒所害。没想到……呵。” 清伊讥讽:“可真是个口蜜腹剑的能人,属下长见识了。” 傅思滢叹气:“你能早早知晓她的为人,再好不过。” 免得像她,被骗个凄凄惨惨。 “小姐您放心,凭他们的本事,还算计不到属下,属下留在卫侯府不会有危险的。若不然,可不值您买下属下和妹妹的价钱!”清伊笑,“况且,属下也想看看如此能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被清伊这么一说,傅思滢宽心不少,笑道:“也是,你和润伊总该是物有所值的,我该相信你们。这样吧,往后每三日,还是这个时候,你与我的侍女晴音碰一次面,互传消息。” “晴音?”清伊眯眼看向对面那个向药师问个没完的姑娘,“倒是和属下的名字极像。” 傅思滢笑:“正是,你二人站在一起,我唤声都不知是在唤谁,也算是个缘分。” 这时,晴音总算是询问完药师,面色僵硬通红地走来:“主子,药师说他这里可没那种药,您要买,得到小倌楼去买。” 傅思滢本就知晓在这里不可能买到那种下流药,不过是让晴音有个吸引旁人注意的话头。这会儿见晴音问得面红耳燥地归来,不免窃笑。 结果一扭头,就见清伊很震惊地看她,显然是无法理解她会需要什么药,只能在小倌楼买到! 顿时,傅思滢也后知后觉很尴尬。 在晴音和清伊相识过,正逢药童将清伊买下缓解头疼的汤熬好,唤清伊去喝。 清伊起身,朗声对傅思滢怒骂一句“登徒子”后,跟随药童去后院喝药。 药铺里的人齐齐对傅思滢露出“果然是个无耻书生”的目光,傅思滢还得继续配合:“哼,不识抬举。” 然后带着晴音速速离去。 人走后,药铺里的人窃窃私语。 “那个男人瘦瘦小小,说话声音也又细又小,还一直咳嗽,像个娘儿们。” “那小厮也看着白嫩,我瞧着没喉结,估计还没长。” 这时,药师不屑厌恶地骂了句:“呸,两个假男人!” 闻言,药童好生好奇:“那两个人是女扮男装吗?师父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什么女扮男装,两个断袖,世风作乱,找后庭欢的药找到老夫这儿来了!下次再见到他们,给打出去!” “哦哦!” 众人立即兴奋。有的闲人甚至追到门外去,看看还有没有那主仆两个的人影。 “到这儿买药,那就不是小倌楼的。也不知是谁家府上养的。” “怪不得细皮嫩肉的。嘿嘿,那个咳嗽的还调戏姑娘,怕是就过过嘴瘾,有贼心没贼胆吧!” “用惯了后面,哪还有能耐用前面?” “诶,你怎么知道?” “呸呸!” 等清伊喝完药重新步入铺子里,听到的就是满堂的污言秽语。 清伊一脸茫然。后庭……欢? 傅大小姐和……慕王?! 傅大小姐到底要买后庭欢做什么! …… 傅思滢一边用膳,一边时不时抬眼去看晴音的脸色。 唔,一天了,还是生气着。 用过晚膳,窝在榻上把玩孔明锁,过一会儿再去看,晴音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站着,神色沉闷。 傅思滢叹气,放下孔明锁:“好晴音,我错了。难道要我向你道歉一百次,你才肯原谅我?” “奴婢不敢。大小姐是奴婢的主子,主子怎么对待奴婢,都是对的。” “哎呀。” 傅思滢伸手,拉扯住晴音:“瞧你,出门时还说的好听,要我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放心交给你去做,结果不过是让你和药师聊几句,后劲就这么大,以后我哪里还敢让你去做事呀。” “小姐!”晴音气,“那是和药师聊几句吗?您竟然是让奴婢去问药师那种下流事,什么后庭欢,什么能让人快活升天,奴婢都不知道怎么张嘴问!” “啧啧,最终不还是问了嘛。我得夸你的!而且你想想,你是假扮男人去问的,所以丢脸的人就不是你,你用不着害臊生气。” 被傅思滢的诡辩堵得哑口无言,晴音只能气得鼓腮帮子:“好!奴婢假扮的那个男人,这辈子也不会出现在那间药铺了!” “好好好……反正你往后也是去和清伊见面,带上帷帽就行。” 说罢,傅思滢很是发愁地嘟囔:“本来还想让你去小倌楼买药的,瞧你这脾气。” 晴音跺脚,怒然回应:“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去的!” “好好好好好……不让你去!” 傅思滢痛苦地双手捂脸,总不至于她亲自去吧?她要是假扮成男人,扭着腰伤背伤的去小倌楼买后庭欢,这得是什么样的毅力? 翌日清早,傅容辰如约前来慕王府,继续训练马上技艺。 臭小子心情好得很,因为长姐不仅清白挽回,声望还更盛,所以傅家人走到哪儿都备受推崇。他还能跟随慕王爷学本事,美滋滋。 等待师父时,扭头:“长姐?呃……你怎么了?” 傅思滢左右看看,见没人,偷偷对傅容辰招手:“来来来,长姐跟你商量个事。” 第117章 你辛苦了 傅容辰在傅思滢的招手下,走到边角一处,疑惑问道:“长姐,有什么事吗?” “呃……” 本来想了一肚子该怎么求弟弟的话,此时到了嘴边,却半句也吐露不出来。毕竟,是需要相当厚脸皮的事情,而且一个不小心,被人看到就有损名声了。 傅思滢颇为尴尬:“那个……你早上吃过了吗?” “吃过了,每次都是吃过才来的,师父可不管我的饭食。”容辰有点小委屈。 想到第一次来慕王府学习时,一大清早天不亮就起身,然后火急火燎、兴奋激动地赶来。结果,直接就被慕王爷命人带到野外跑马跑了一整天,最后又饿又累的,简直是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当天回家的晚膳直接吃光三大碗饭,把爹娘都惊到。 自那以后,傅容辰就晓得慕王府对他的无情,所以每天都是吃得饱饱的再来。 傅思滢想了想:“你穿这身冷不冷?” “不冷,正合适!” 她又想了想:“呃,最近练习辛苦不辛苦。” “不辛苦,我感觉自己的技艺与日俱增,非常好!” “呃……”她还有什么能和自己的弟弟含蓄客套的呢? 看出傅思滢的苦思冥想,傅容辰眼珠子一转,贼兮兮问道:“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闻言,傅思滢嘿嘿一笑:“被你看出来了。是有一件事,不情之请,对你来说很有挑战!” “长姐你尽管说,我就喜欢去做有挑战的事!” “那好,是这样的……” 她刚一张嘴,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咳。” “唔!”傅思滢赶紧闭嘴,装作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的模样。 傅容辰则迅速转身,冲来人方向立刻执手行礼:“拜见师父!” 站在不远处的漠苍岚,目光淡淡扫傅容辰一眼后,视线落在躲在其身后的傅思滢身上。 傅容辰见之,主动道:“承蒙长姐关怀几句,没注意师父到来,徒弟知错。” 傅思滢唯有在心中暗暗碎骂。好他个漠苍岚,这才几日工夫就把容辰教导得这么乖巧,肯定是对容辰用了残酷的手段! 她好后悔同意这门师父。 漠苍岚说:“没事就过来,跟随兵卫开始今日的练习。” “是!” 眼看容辰冲她点点头,转身走了,傅思滢眼巴巴望着容辰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好生无奈。 碍于漠苍岚的存在,她再不敢对容辰提出想要拜托之事。 漠苍岚教导了容辰几句,将人打发走后,冲傅思滢招手:“过来。” 这熟悉的招狗姿势叫傅思滢鼻尖一皱,隐约看到自己是怎么招唤容辰的。脚步磨磨蹭蹭:“干嘛?” 话音刚落,就见有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漠苍岚的身后。 孙丹行礼:“属下孙丹,拜见傅大小姐。” “啊,是孙丹呐,”见之,傅思滢立即眉开眼笑,“我差点忘记你。” “属下交接手中掌管事宜,花费了几日工夫,还望傅大小姐见谅。” “无妨无妨。” 瞧着神情端正的孙丹,傅思滢想到什么,冲孙丹笑得更为灿烂。 漠苍岚对孙丹严厉地说:“以后由你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如有意外,唯你是问。” “是!”孙丹非常严肃,如同接到什么天大的任务。 傅思滢倒是不以为然:“不用紧张,你要跟随的人是我,他说的不算。” 孙丹不敢言语,漠苍岚轻蔑地瞥傅思滢一眼,带着方止离开出府入宫。 慕王因为在平城剿灭匪徒一事得到平城百姓上献的万民伞,声望在皇城乃至整个大昌反转大涨。皇上欲借此绝佳时机,推行一波新政,所以一向总是留在慕王府中处理朝务的漠苍岚,最近需要日日入宫与皇上商讨各项新政事宜,极为忙碌。 他不在府中,傅思滢自然自在不少。 “孙丹,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准确地来说,是想让你请你弟弟帮忙,你弟弟比较合适。” “大小姐尽管吩咐,有危险时属下舍命保护您的安全,没有危险时,属下便是普通侍女,随您安排。” 一见孙丹如此好用,傅思滢满意得眉眼弯弯。 于是,晴音就看见自家大小姐附耳对孙丹说了几句后,孙丹原本严肃正经的面容,“蹭”地僵掉,好一会儿才迟钝显出惊愕之色。 “傅大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呵呵,不做什么,”傅思滢表现得比谁都单纯善良,“就是想请你弟弟帮忙买个药而已,你看,哪怕是丢人,也是丢你弟弟的人,跟你没关系,对不对?” 晴音:……又来这招。 在傅思滢的威逼利诱下,孙丹硬着头皮应下此事。而且仅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后,就成功将各种后庭欢的好药给带了回来! “啪”,一兜子的瓶瓶罐罐落在桌子上,孙丹难堪地说:“孙益不知大小姐您要哪种,于是每样都买回了一点。” 看看一桌子的好药,再看看孙丹,傅思滢简直是目瞪口呆。 果然,该做什么事,就得找对应的人才。这事要是交给晴音,三天都买不回来! 她忍不住感慨:“太快了,总不会是你们清方门就有这药,孙益直接拿的吧?” 她没注意,孙丹蓦然脸色一僵,有些别扭的解释:“清方门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些药,这些都是孙益亲自去买的。” “那可真是辛苦了!” 傅思滢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句感慨其实猜中一半。这些药虽然不是清方门里有的,但是清方门所管的烟花之地有呀! 孙益再老实,也没有厚脸皮亲自去买,只能做到厚脸皮吩咐下属去拿药。下属不知孙益是个什么想法,于是每样都拿一份,统统交上。 面对一桌子的药,傅思滢像是大丰收一样,喜悦之色分明。 吩咐孙丹去找王府管家安置住处后,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统统往晴音面前一推。 “这些你拿去。” 晴音大骇:“奴婢要这些做什么!” “嗨呀,你怕什么,”傅思滢好笑,“你下次去药铺见清伊的时候,把这些药带上。” …… 又到了约定的见面之日,晴音在再三争取下,终于不用拿走一兜,只用拿走几瓶好药去见清伊。 走出慕王府时,被王府管家笑眯眯地拦下询问,晴音紧张得结结巴巴:“出、出府去转转,不做什么。” 王府管家不过是见晴音要出府便随口问问,一见晴音如此慌神,倒是好奇了。 “小丫头去哪里转转,你家大小姐知道吗?” “知道……” 见晴音慌得明显,王府管家还特意命人去向傅思滢求证后,才放晴音离开。 晴音在药铺见到清伊,像是甩掉烫手山芋一般,将几瓶好药急忙交给清伊,然后说了傅思滢的交待。 一听傅大小姐的安排,清伊瞠目结舌:“小姐要我把这些药,每天都撒到宁瑞成的贴身衣物上?” 晴音涨红脸:“嗯。” 尽管清伊对傅大小姐为什么会如此吩咐感到无比好奇和羞耻,但和同样羞耻的晴音实在是无力讨论。在清伊告知了卫侯府这几日的情况后,二人匆匆分别。 晴音回去后,羞愤交加:“大小姐,奴婢被慕王府的管家拦下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一想到有可能会被人发现奴婢的袖子里藏着什么药,奴婢真的羞愤欲死!” 傅思滢只能好言相劝:“别气别气,我这伤再有两日就能好,等咱们回家了,保准不会有人再盘问你的行踪去向。” “奴婢是在说这种丢人的事,而不是说被慕王府的人发现。” “哎呀,都一样都一样,”傅思滢只能诡辩安慰,“不被发现,就不会丢人。” 这个时候,住在慕王府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不管做什么事都在慕王府的眼皮子底下,很是不便。 傅思滢也很提心吊胆她所做的一切会不会被漠苍岚知道。若是被漠苍岚知晓……何止于丢人,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难以想象她在漠苍岚的眼中,会变成什么魑魅魍魉。 回家,还是趁早回家的好。 “对了,清伊有说什么吗?” “清伊说,卫兰灵已经说动卫侯夫人以整个卫侯府为亲近,主动向傅姓本家示好。” 傅思滢一声轻哼:“真是好本事,能哄得卫侯夫人如此。如此一来,我那二婶婶还真有可能会同意给卫兰灵当靠山。” 晴音不解:“卫侯府的名声已经那般破烂,傅二夫人又怎么肯和卫侯府同行一道?” “本来是不会,但只要卫侯府愿意往后以本家马首是瞻,借着卫兰灵的关系,本家也能装出不得不被卫侯府拖累的样子,小小帮衬卫侯府一点的。外人反倒是要夸本家有情有义,知道雪中送炭呢。不过……” 傅思滢冷嗤:“七夕宫宴上,傅芳薇强出风头被我奚落掉,再加上本家强借咱们府的银子引太后和皇上震怒,本家自己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了。本家和卫侯府扯在一起,足够称得上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闻言,晴音很是气愤:“若真如此,本家也太过分,夫人上次还说傅二夫人登门送礼,没想到背地里就和卫侯府牵扯在一起。”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罢了,”见晴音忿忿不平,傅思滢挑眉,“我对本家,亦是如此。” 就在傅思滢等待清伊那边能传来诸事顺利进展的消息之时,皇上颁诏连改数道国策,引得大昌上下震动。 比如强行要求各部各府贬职一定数量的世家子弟、增加和提高出身平凡的官员地位和数量,以及可参与科举考试的要求进一步降低。 再比如世家所拥有的田土封地被削减、农户奴仆数量被削减、各种规制被削减,一切都被削减。 从来没有过的大震荡。 不少人在堂堂素敏大长公主府都落了难时,就预料皇上和慕王爷要下狠手,此番验证,一半欢天喜地,一半叫苦不迭。 欢天喜地自然是急着各自去寻求机遇去,而那些叫苦不迭的可就要生事了。 漠苍岚重刑压下多少生事的不说,就连傅思滢都能察觉慕王府的守卫一日比一日森严。 尤其是漠苍岚的住院,周围不知暗藏着多少暗卫防守,简直是密不透风。 对此,傅思滢倍感不适,觉得自己整日生活在监视之下,心情实在压抑。 而且鉴于芸芷即将入宫,她想和妹妹珍惜相处时日,于是便决定回家,不再于慕王府借住下去。 秋夜微凉,伴随着夜虫的鸣叫等待漠苍岚归府。直至等到深更半夜,也没等到,傅思滢无奈,正打算去歇息,等明日清早再向他说时,突然,听到外院方向传来一片呼喝闹乱之声! 立即,孙丹现身将好奇的傅思滢推去屋内:“您不要随意走动,很快就会无事。” 傅思滢茫然不解:“什么事?” 孙丹面色森然:“定然是刺客。” “刺客?”傅思滢惊,“刺客都敢来慕王府行刺吗?” 对此,孙丹冷冷道:“狗急了也会跳墙。不过您放心,凭慕王府的守卫,刺客至多是轻功刚刚跃过府门,就会被打成死狗。” 这个形容叫傅思滢生笑。笑容刚露出来,就察觉外院方向的呼喝闹乱果真已然平息,夜又恢复宁静。 太快了。 等了一会儿,确定再无动静,孙丹便说:“看来已经无事,您安歇吧。” 傅思滢点头,正要转身回屋,便见从院外有明亮的灯火蔓入。 是漠苍岚回来了! 心中一跳,漠苍岚回府时遇到的刺客? 她刚上前,还没说话,就发现在漠苍岚身后,方止一边捂住流血的手臂,一边速速请罪:“从主子您出宫到回府的一路上,总共遇到七回刺客,观身手来路,应该是四处来历。其中的三处来历是属下已知的,另外一处来历未有分毫提前知晓,是属下失职!” 漠苍岚的面庞在灯火的明暗变化中,显得更为阴沉不可测:“不似皇城中的。” 方止点头:“是,皇城中的各家势力已尽在掌控,应该是他处派来的刺客。” “真是放肆……” 漠苍岚幽幽的话语刚刚开口,视线一顿,注意到不远处的傅思滢。 被他充斥着冷酷和杀意的视线一惊,傅思滢皱巴着脸喃喃开口:“你、你辛苦了。” 第118章 贵府 面对杀意汹涌的漠苍岚等一众狠人,傅思滢明显底气不足。 计谋再高,也怕菜刀。赶忙先慰劳一句“你辛苦了”,才是苟活之法。 漠苍岚停住脚步,眸色深深定在傅思滢的脸上,打量她有些惊怕又有些惊忧的神情。 蓦然,他身上的阴狠与血腥消散,嘴角缓缓勾起一点莫名的笑来,似乎连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像蒙了薄云的明月一般,朦胧柔和。 他独自上前,方止很有眼色地带领同样血兮兮的一众下属停留在原地。 高大厚重的身影在傅思滢面前站定:“怎么这会儿还没有歇下?” 傅思滢结结巴巴:“啊,等、等你回来。” 不知为什么,她见到漠苍岚诡异地对她露出好脸色,不仅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紧张。 听到她的回答,漠苍岚嘴角稀薄的笑意明显更加深一点:“本王无事,你安心歇息去吧。” “啊,哦。” 傅思滢怔怔应着,忽见漠苍岚抬手朝她的头伸来。 以为他是要揍她,但反应有点慢,没来得及躲,于是便眼睁睁看着他伸手在她的发顶处,摸了摸。 他的手掌很大,几乎将她的发顶和额头都摸到。他的手也寒凉,力道也很轻柔,短暂地揉摸了两下便速速收回,仿佛、仿佛只是深夜的秋风一拂。 漠苍岚的手刚离开,傅思滢便冷不丁一抖。 见之,漠苍岚眉眼微紧,显出几分恼意:“夜凉,回屋去吧。” 若是平日,傅思滢肯定要反口讥讽一句,明明是他的手凉,不要厚颜无耻地怪罪到秋夜寒凉上。可眼下看他面色不善,而且明显还有一堆刺客的刺手事情要处理,于是就点点头。 漠苍岚抬步离开。 目光跟随他的身影转动,傅思滢的嘴巴像黏了浆糊一般张不开。 她在这个时候对他提出告辞,会不会显得很胆小怕死?就是……发现他被全天下的刺客盯上,所以就赶紧逃跑,离他远远的? 方止带领下属从傅思滢的面前走过,方止冲傅思滢点点头:“傅大小姐不必担忧,刺客绝对伤不到王爷。” 本来傅思滢已经打算等缓一天再提出告辞,方止这话突然叫她琢磨出些许的不对劲来。 咦,不对呀,她对漠苍岚有什么好担忧顾虑的? 她有必要对漠苍岚的安危担惊受怕,有必要在乎漠苍岚是什么感受? 心生古怪,傅思滢一抿唇,想了想,还是速步追上去,小跑到漠苍岚的面前将人拦下,镇定语气说:“我等你,是有事要对你说。” 漠苍岚态度很好:“你说。” “我想回家去了,不想再在贵府叨扰了。” 音落,瞬间就能感受到漠苍岚回应她的气息变得不善。 她赶忙解释一句:“芸芷过几日就要入宫侍疾了,我想回家和妹妹再多相处几日。” 如此,漠苍岚的面色稍缓一些些,但是他说:“你还是留在王府养伤为宜,可叫你妹妹到王府来陪你。” “这怎么可以,不仅是我想多陪芸芷几日,家中人也想多陪芸芷几日的。” “那就让你家中人都来慕王府住下。” 他一句话,噎得傅思滢半晌没回神。眼瞧他不似是在说笑,而且他也不是说笑的人,她心中的古怪更为明显。 “还、还是不了,我想回家。” 落到最后,她还是闷闷一句“想回家”。 她说完,漠苍岚凝视她许久,久到她的余光发现方止捂住胳膊伤口的力道更紧了紧。 也不知为何,她有些顶不住他的凝视。低头吐出一句“反正等明天我是要回家了,我只是来和你说一声”,说罢,转身速速走掉。 哪怕是背对着漠苍岚,也能察觉到他的视线渐渐生怒。 她不懂他为什么会生怒,就像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顶不住他的生怒。明明,她回家而已,此事理所应当,她也理直气壮。 这一夜,傅思滢睡得昏昏沉沉,几番醒来,望着窗外的明亮火光,眼前总是会浮现漠苍岚以狭长的眉眼望着她,目含薄怒。 漠苍岚的住院里,罕见的通夜大亮,似乎时刻都有人进出往来,但又很宁静,所有的声响都被火光烧散。 翌日,晴音收整好所有物件后,回禀傅思滢可以归家了。 傅思滢带着晴音和孙丹走出屋子,发现慕王府没有一个下人来送送她。就连平日里都很恭谨的侍女,也尴尬地站在远处,只对她点点头,不敢上前靠近。 “嘁。” 傅思滢心中发堵。眼前这种对待,肯定是漠苍岚发话说了什么。 他会说什么,难道会说她不识好歹吗? 哼,没人理她,她也不理别人! “走。” 一直到傅思滢走出慕王府,愣是没有半个人相送,更别说派马车将她送回家。好在她有自知之明,提前让晴音知会了容辰今日来时带马车,否则她还得尴尬。 不过自然不是容辰接她回家,容辰一早来到,就很快不知道又被带到什么地方去苦训了。 “大小姐。”傅家车夫恭敬问好。 看到自家下人,傅思滢动容。两相对比,还是自家人好。 登上马车,一转头,就见王府管家站在府门台阶之上,笑意盈盈地看过来。虽是笑意盈盈,却不曾说半个字客套,实在古怪。 刚要吩咐车夫起车,忽然听到一声呼唤:“且慢。” 看去,见是方止出现! 一见是方止,傅思滢刚要撇嘴,就听方止是唤住了还未登车的孙丹,示意借一步说话。于是立即,她要撇扬的嘴角变成了嘴角下弯,哪怕她不说,晴音都能看出她一脸的不开心。 不过一会儿,孙丹回来。傅思滢立即吩咐起车,不愿在慕王府面前多停留一刻。 回府的路上,车中静静。 见孙丹沉默不语,傅思滢忍了忍,没忍住:“方止唤你做什么?” “叮嘱属下保护好大小姐。” “哼,”傅思滢没由来地气,“还用得他再说?多此一举。” 感受到傅思滢的火气,孙丹思忖几息,谨慎措辞说:“并非是多此一举。您昨夜也见到了慕王爷多遭刺杀,足以表明近来时局不稳。慕王爷不愿意您离开慕王府,也是怕您遭遇危险。” 傅思滢还是有气:“他明说就好,用得着这样跟我摆脸色?摆明了骂我不识好歹。” “属下倒认为是您先对慕王爷摆出的脸色。您昨夜不是扔下一句只是知会慕王爷一声,然后就扭头走掉了吗?” “我会那样说,也是因为他光盯着我看却不说一句话,吓到我了!干嘛呀,我要回家,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回想起来,傅思滢就一肚子火。 见她满脸的不悦,孙丹小心翼翼地开口:“在属下看来,慕王爷好像是对您没有把慕王府当成家,才生气的。” “嗯?!” 傅思滢一愣,如同听到什么怪异之事。 孙丹说:“您昨夜把慕王府称之为‘贵府’,听起来很是生分。” 对此,傅思滢实在是无法苟同:“慕王府当然不是我家,我称之为‘贵府’有什么不对?” “后来慕王爷有说让您的家人都住到慕王府去,可见王爷是认为您该把王府当家的。您想呐,您都在慕王府住了这么久,皇上御赐的万民伞也是您出面受领的,所以慕王府不已经是您的家了吗?” 傅思滢:“……” 哪怕她心中再认为孙丹是在胡乱猜测,可把昨晚的对话回想一遍,发现孙丹说得好像没错,漠苍岚的确是这么个意思。 一时间,傅思滢所有的火气全部转变成抑郁之气,闷得心口都疼。 如果他真是这般想法,那也…… 太自作多情了!她还没嫁呢,凭什么他那么理所应当,比她还要理直气壮! 说出让她的家中人全部住到慕王府的话时,是从哪里来的厚脸皮! 呸。 快回到宰相府时,傅思滢缓过神来,很严肃地对孙丹说:“你以后的月钱不要从慕王那里领了,我给你!我瞧你挺会猜测他的想法的,告诉你,没用!你是清方门的人,暂时替我做事,管他是怎么想的!” 孙丹:…… 孙丹万万没有想到,她调解了一通,竟落得个自己无语的结果。 而且,不要从慕王爷手中领月钱,属下做不到啊! 傅思滢还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盘。以后从慕王府领的门客月钱,就用来雇佣孙丹了! 拿漠苍岚的银子,给她自己的脸上贴金。哼哼,这就叫会过日子。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我可想你呢!” 芸芷立刻代替晴音,牢牢将傅思滢搀扶住。 傅思滢也是紧紧抓住芸芷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开口便问道:“几日入宫?” 芸芷很是羞涩地低头:“七日之后。” “怎么这么快?”傅思滢一惊。 芸芷难为情:“不快……” 傅思滢严肃脸色:“你还想多快?” 一听长女要恼,走在前方的李氏无奈回头,解释道:“的确是不快,原本是今日就要入宫的,毕竟总不至于说是侍疾,却等皇上的伤都养好了再去吧?只是皇上近来推行新政,国事繁忙,才允准她晚一些去。” 闻言,傅思滢重重叹气:“这么晚才入宫侍疾,这下是个人都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了。” 她还想着能让芸芷审清感情,而如此一来,芸芷在外人的眼中就已经是皇上的人,成为后宫妃嫔板上钉钉。 扭头看向芸芷的脸,见芸芷面带羞涩隐藏期待,傅思滢也再无他话可说。 回到家的第二天,洛浅苏便携礼登门看望。 “怎么又拿东西?”李氏如今见这位户部侍郎府上的嫡小姐,也是极为喜爱,“贵府上次便送来了厚礼,你与思滢是好友,实在不用这般见外。” 洛浅苏笑得讨人喜欢:“伯母您误会了,我这礼物可不是客气,而是真的要拿来给思滢补养身体的。” 闻言,李氏笑得慈善温柔:“你这丫头太有心了。你们聊,我让厨房给你们做些好吃的,留你用午膳。” “不用麻烦,我随伯母家中简单食几口就好。” 傅思滢将洛浅苏拦下:“我家中可是少有好人登门,你就让我娘盛情款待款待你吧。” 洛浅苏失笑。 李氏走后,傅思滢打量洛浅苏,调侃道:“看你让我娘高兴的,我倒不知你这般嘴甜,还一直以为你是刀子嘴。” 洛浅苏乐:“分人嘛。” 一旁的芸芷将各种零嘴往洛浅苏面前推,对于洛浅苏的登门做客,也很高兴:“洛姐姐,我长姐昨日才归家,你今日就登门,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对此,傅思滢也很好奇:“你难不成是长了千里眼,时时盯着我?” 提到这个,洛浅苏立刻笑意收敛,显出忧虑之色:“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整个皇城都消息灵通。你昨日上午从慕王府离开归家,消息下午就传遍了各家各府。都说你是被慕王爷不喜,被赶出来了!” 芸芷惊恼:“是谁这样说!” “都这样说,也不知是谁先说的,”洛浅苏摇头,“都说要不然慕王爷怎么都不容你把伤养好,就送你走。而且你走时,慕王爷也不露面,就连慕王府的下人也不相送,王府管家甚至还笑嘻嘻地看你走。” “……” 听闻如此详尽的描述,傅思滢唯有无言以对。讲笑话吗,还有人敢在慕王府外埋伏着,时时监视慕王府的门前动静,然后传得众人皆知? 所以,话又说回来,这消息不是从慕王府中流出来的,又能是哪里? 绝对是漠苍岚故意让人放消息! 哇,这个男人,真是对她好死了。 观察傅思滢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洛浅苏担心地问:“不会真有其事吧?你不知道,我昨日是和一些世家小姐和官家小姐赏菊的,其中就有你本家的妹妹傅芳薇。别人问她是否确有其事,她一脸讳莫如深的,像极了此事为真!” 听到其中还有傅芳薇的惺惺作态,傅思滢的表情更加不好。 “我有没有事不清楚,但我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出事了。” 第119章 影响兴致 很快,再一次与清伊见过面后,晴音就为傅思滢带来了令她极为愉悦的消息。 卫侯府的人悄摸摸出府,在很隐蔽的酒楼与本家人碰面了! 卫侯爷和夫人带着卫兰灵和宁瑞成,本家则是由傅诗和傅二夫人带着傅意礼和傅芳薇。 可以说是该露面的都已露面。 清伊作为一个普通的侍女,自然是只有守在屋外听从吩咐的份儿。但清伊又只是在假扮普通的侍女,所以屋子里面发生了什么对话,清伊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清伊说,卫侯府愿意用名下所有商铺的二成利来换取本家的扶助,若卫兰灵日后诞下公子,不仅会再多加一成利,还会给卫兰灵额外一成利。” 对此,傅思滢惊得生笑:“呦,二成利,卫侯府可是舍得银子。卫兰灵生下孩子,还会再多给两分利,这个孩子可真值钱。” 晴音点头,一边轻轻给主子换药,一边说:“不过与之交换的,是本家从今往后在任何场合,都要对卫侯府的危难予以支援,大少爷傅意礼还要带宁瑞成一起勤学问道、交际人脉。” 一方出银子,一方出力气,很公平。 “呵,勤学问道,”傅思滢目露轻鄙,“宁瑞成勤学问道有出路吗?怕是除非改朝换代。” 让傅意礼带宁瑞成勤学问道,其实根本不是真的要帮助宁瑞成走回正道,而是只求借此加强两家的牵扯和关系。 说起来,卫侯府对本家的要求,其实并不是卫侯府的想法,而是傅思滢的。 傅思滢让清伊时时在卫兰灵的耳边分析形势、进言献策,卫兰灵听过后,又去对卫侯夫人说。因此,卫侯府这才能定下向傅姓本家提出什么要求。 看吧,她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卫侯府和本家的人还商议过怎么对付小姐您,但商议无果,他们也知您现在风头正盛,一时无从下手。” 闻言,傅思滢轻轻笑,笑得背部伤口隐隐作痛:“幸而他们商议无果,要是还能有个结果,可就是白费心思了。” “为什么?” “因为不等他们对我下手,我就会笑着看他们哭了。” 换完药,晴音再包纱布:“伤口都已经结痂,就等慢慢脱落了。唉,等伤痂掉光,肯定会露出大片的疤痕,小姐,这可怎么办呢?” 傅思滢不以为意地扶住腰身坐起:“无妨,长在腰背上的,不让我担心,又不是长在我的脸上。” 就算是伤疤长在脸上,她也不怕。她早就不在乎容貌美丽了。 “怎么能不担心呢?日后被慕王爷看到,肯定不好嘛。”对于大小姐的不在意,晴音很不认同。 傅思滢一怔,倏地面颊发烫:“胡说什么,别说他这辈子不会看到,他下八辈子都不会看到!再者说,他看到又怎么样,有什么不好的?” 晴音支支吾吾:“影、影响兴致嘛……” “晴音,你是不是该嫁了!”傅思滢羞恼地抬手就要往晴音的脑门上敲。 晴音急忙躲开,岔开话题:“对了,小姐,清伊说她每天都有偷偷将那些药撒到宁瑞成的贴身衣服上,近来宁瑞成的确反应不对劲,脾气更狂躁,不仅对丫鬟施虐,也开始拉一些白净清秀的小厮折磨,夜里还有呻吟痛叫。” 一听这话,傅思滢立马双眼大亮,拍手称快:“好好好,时机终于到了,有好戏可以看,真是等得我心焦气躁。” 扬声呼喝:“孙丹!” 守在屋外的孙丹立刻出现:“大小姐有何吩咐?” “还得托你弟弟去做件事!” 孙丹瞬息变成石化脸:=_=…… 弟啊,姐对不住你! …… 日落黄昏时,孙益一脸悲壮赴死的神色,驱赶着马车在宰相府门前停下。 孙丹已经等候在府门外,见弟弟到达,姐弟俩互换一个眼神,双双抑郁无奈。 孙丹问:“都安排妥当了?敢让什么脏秽画面污了傅大小姐的眼,小心你小命不保。” “嗯……”孙益默了默,声音发抖,“姐,咱们俩真的要帮傅大小姐这么做?主子知道以后,会不会抽死咱们俩?” 花娆的下场太凄惨,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养伤,被接上的下颌骨活动艰难,喝药漏药、喝汤漏汤,偏偏咀嚼用不上力,只能靠汤药维持。 孙丹深深叹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等今天这出过了,要是有何不妥,立刻向主子回禀。” “你们姐弟俩个在说什么悄悄话?是不是对今日之行很期待?” 傅思滢笑眯眯地走出府门。 孙丹转身,正要说什么,一看傅大小姐身后正是傅家人靠近走来,立刻没敢说半句真话:“呵呵,是的。” 李氏靠近过来,对傅思滢仔细叮咛道:“到慕王府后,记得向刘医圣询问有没有消除疤痕的好药。” “好。” 傅宰相补充说:“慕王爷国事繁忙间,还记得为你澄清你被嫌弃不喜的污蔑,思滢,你要记住向慕王道谢。” “放心吧,爹,我晓得的。我今晚去慕王府住一晚,明早就回来。” 傅思滢表面上答应得很真诚,其实内心格外憋气。 被嫌弃不喜的污蔑,就是漠苍岚放的消息,他会帮她澄清? 罢了,她不过是以此为借口以求一晚的夜不归宿,让爹娘相信她是去慕王府留宿的也无妨。 登上马车,告别家人。随着马车的驶动,傅思滢在晴音和孙丹的帮衬下,迅速更换上孙益准备好的衣衫鞋履。 “你们俩也赶快换。” 说罢,已经是一身褒衣博带的傅思滢在微微晃动的马车里,对着一面铜镜,开始整理发髻妆容。 柔顺的发丝散落再挽高,以小小的发冠束起。还拿出妆具将自己的脸色抹得蜡黄蜡黄,眉毛加粗加长,眼窝加黑,另外必须的麻子点满脸! 这还不够,还拿起了一个假痦子粘在脸上。 对着镜子仔细看看,最后将假痦子正正粘在了眉中间。 啧,非常好,完美。 余光看见晴音和孙丹都换好了衣装,扭脸面向她们:“快看看,我这怎么样?” 晴音和孙丹一抬眼:……Σ(⊙▽⊙) 见她像是换了一张脸,双双惊诧瞪目。 晴音:“小姐,你这也太丑了!” 孙丹:“属下万万不知,大小姐您还会易容术。” 两种迥然不同的回应全被傅思滢当做是夸奖,她很满意。她就知道,她这招手艺很是出众。可惜不知在江湖上哪里能学易容术的手艺,她很想精进精进。 “来,我给你们也涂抹涂抹。” 两个丫头连不迭地拒绝求饶:“不用不用,小姐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换了男子装扮,再涂抹面目消掉女子的脂粉气。很快,三个长相奇特的瘦弱公子就热气腾腾地出了锅。 日落西山,晚霞漫天最是绮丽炫彩的美景。于倦鸟归巢时,城中各种商铺接连打烊,但唯有一种营生才是刚刚开门。 灯火带着诱惑的颜色,就连摇曳都像是曼妙相邀。马车钻入这条脂粉气息格外浓重的街巷,不顾两旁楼阁中的娇声轻唤,一路疾驰。 姿态各类的姑娘们一瞧这马车是直往巷尾奔的,顿时个个娇嗔:“这是怎么了,咱们娇娇软软的姑娘,比不得那些不男不女的好摸?” “嘻嘻嘻,咱们有的他们没有,但他们有的,咱们也没有嘛。” 孙益黑着脸赶车,在巷尾的小倌楼前停下。这里的生意自然比不得前方的一众花楼要好,但也每逢片刻就有车马抵至。 来此处的人同样都是男子,不同的是,大都独来独往且遮掩面目,极少会有三五成群的放荡姿态。 “走吧,下车。” 傅思滢拿起折扇正要下车,刚一动,就被晴音和孙丹双双拦下。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晴音痛苦地看向傅思滢:“小姐,您真的要去那种地方?三思啊!” 孙丹面色凝重又严肃:“整条街都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更何况这里。”后悔,不该领命行事的! 闻言,傅思滢抬起扇子在两个丫头的脑门上一人敲一下,“啪”“啪”。 “什么小姐,要叫我公子!从现在起,我就是漠公子,是个沉湎于寻欢问柳的普通色鬼,啊,不,是色鬼之王,鬼中鬼!” “入了污秽之地的人,不是我,是漠公子;莽撞急色的好色之徒也不是我,是漠公子!知道吗?”傅思滢理直气壮,“所以,你们拦漠公子做什么呢?” 眼见晴音和孙丹又被她说得沉沉叹气,她赶紧速速步下马车,在马车边摇起扇子,故作猥琐地砸吧砸吧嘴,琢磨色鬼该是什么姿态。 按理说,该学宁瑞成、连王,又或者是蒋家公子那些真正的好色之徒,但想了想,这三人虽然都好色,可宁瑞成故作风雅、连王轻佻散漫、蒋家公子阴沉郁重,竟然还都各有特点?! 可见,当色鬼也得有个人魅力。 “啧,小爷我该装成什么样子才像色鬼呢?” 一旁的孙益本想和孙丹晴音一样劝说傅思滢三思,一听傅思滢还在琢磨形象气质,忍不住道了句:“大小……呃。” 在傅思滢的怒视下,孙益速速改口:“公子,您长这幅模样,色鬼之相浑然天成,您就不用苦恼了。” 傅思滢:…… 她不就是个头低矮、身量瘦小、脸色蜡黄、满脸麻子,眉间一个大痦子吗,怎么就浑然天成像个色鬼了! 虽然很想打孙益,但看在他替她解决一个问题的份上,忍气放他一马。 “废话少说,带路!” 偶尔偷偷摸摸来此寻欢的人,见一看就是同好之人的傅思滢出现在这里不仅笑得灿烂,还特别张扬地带着三个下人,纷纷对傅思滢拱手表示敬佩。 别看这位公子瘦瘦小小的,就凭这毫不掩饰的光明磊落,绝对是真男人! 所谓的小倌楼,是处在一座宅院之中。入了宅院的大门,听到隐约传来的唱曲儿逗乐声时,才算是窥视到一点风光。 和寻常花楼一样,红灯笼与纱幔飘飘,但又简洁一些。这里同样是脂粉气味浓郁,小倌们也都涂脂抹粉、身着女子衣裳,打扮与女子无异。一打眼看上去,当真辨别不出是男是女。 孙益在前方领路,晴音很是害怕地紧紧跟在傅思滢身后,孙丹则在最后以防有人靠近。 没走几步,小楼门内速有一抹了白粉、涂了红唇且身着女子衣裳的人迎上来。 “呦,孙爷来了,”哪怕声音掐得再细,一说话,就暴露出男子的身份,这个明显上了年纪的男人谄媚地笑着,“蒋家公子也是刚刚到,您交待的都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 显然,这是老鸨。 孙益沉闷地应了一声,没多言语。 老鸨目光瞥向傅思滢,仔细打量打量,实在是不认识:“就是这位爷要做事吧?您放……” 一看老鸨要和傅思滢搭话,孙益立刻厉声斥道:“别说话,带你的路!” 老鸨一惊,吓得赶紧应声:“好好好。” 纳闷狐疑地又看傅思滢几眼,实在是看不出傅思滢的来处。这个又瘦小又奇丑的男人,很有身份? 傅思滢倒是没有半点紧张戒备,甚至还轻松惬意地用扇子敲敲走在前方的孙益的肩膀。 “孙爷?” 孙益脚步急停:“您就别折煞属下了。” “诶,你姐姐可以称是我的属下,你又与我没什么关系,不必这么客气。孙爷,我看老鸨见你挺讨好亲近的,看来你是经常来呀?” 孙益紧张得瞪眼:“我没有,我不是,您别胡说!” 见状,傅思滢被逗得哈哈生笑。 被老鸨领到楼上一处屋子,这间宽敞的屋子用三道珠帘纱幔隔绝成三个小室,傅思滢四人就在最左边的小室里安坐。 而最右边的小室,已然有几道模糊的身影。 见傅思滢看向那边,孙益低声道:“那就是您吩咐引诱过来的蒋家大公子,蒋夙丹。” 傅思滢点头,观察这里的位置,很是满意。 过了一会儿,老鸨又将一个死死低头捂脸的男人引入最中间的小室。 “公子,您既然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奴家就给你安排个好位置,这里看台上最清楚!” 这个紧遮脸面的男人连声都不出。 孙益悄声说:“这是您另吩咐引诱过来的卫侯爷之子,宁瑞成。” 第120章 不差钱 宁瑞成不仅是遮掩着自己的脸,就连身上穿的衣裳都是通体黑色,如果站在夜色里,几乎没人能看见他。 由于做了伪装,再加上中间有珠帘纱幔相隔,傅思滢肆意打量过去,嘴角的冷笑一点一点勾起。 呵,这畜生自己还知道不敢见人? 她让清伊将那些催情的药物撒在宁瑞成的贴身衣物上,宁瑞成顶多是会接触到些许。一点骚动都忍不住,冒着丢人现眼的危险来这种地方,可见这厮骨子里就是个龌龊货! 啧,她今天一定叫他意足而归。 宁瑞成在中间的小室坐下后,谨慎地左右扭头打量周围情形。傅思滢转头看着他的姿势实在是太过明显,自然会得到他的注意。 一察觉有人紧盯自己,宁瑞成立刻浑身紧绷、坐如针毡。 是不是有人认出他了! 不、不行,他得走…… 就在宁瑞成抬屁股打算快快离开此地时,故作声音沙哑的傅思滢突然呵呵大笑着,主动跟他搭话。 “这位兄弟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啊,这也太孤单了,要不要与我们哥几个坐在一处同乐?” 傅思滢的话刚一说完,不仅是隔壁的宁瑞成精神紧张,就连同室的孙丹孙益和晴音也紧提心神。 宁瑞成一个激灵,面对傅思滢的相邀,他不敢出声,只是急急对她挥手摇头,表示谢绝。 见之,傅思滢真的很失望:“哎,是我冒犯了、冒犯了。在下是第一次来这里,很想找个熟悉的人带在下一起热闹热闹。” 一听傅思滢并没有认出他,而且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宁瑞成瞬间心安。 他的胆子大了一点点,也故意哑着嗓子给傅思滢回话道:“在下也是第一次到这里。” “哦哦?”傅思滢立刻表现出同是天涯寻芳客的惊喜和亲近,“那你可真是好胆量,一个人就敢来。看我,我有点怯场,就叫了三个同伴来陪我。” 来这种地方,不能因为怯场就大张旗鼓地来吧? 宁瑞成干笑两声,扫了一眼与傅思滢同桌而坐的另外三道模糊的身影,没有再言语。 这时,老鸨出现挨个柔声细语地知会:“公子爷们,奴家手下的姑娘们要登台表演了,您们看中了哪个,随时就说呀!” “好嘞!” 傅思滢答应得十分响亮,声音穿透整间屋子:“放心吧,老鸨,小爷我是不会客气的!我不仅要自己乐呵乐呵,还要让我这几个好友也跟着一起乐呵乐呵!小爷有的是银子,就让你们这儿的……呃,花魁?你们这儿是不是也叫花魁?叫你们的花魁娘子出来!” 老鸨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直乐呵:“好好好好!” 傅思滢的张扬连邻旁屋子里的客人都能吸引。人们很想看看是哪位色中好手,这么浪荡。 宁瑞成攥拧着拳头不住地瞥傅思滢。他之前流连花楼时,行事跟傅思滢一样,喜爱同邀好友,甚至比傅思滢还要张扬。可来小倌楼这种地方,他就只敢一个人偷摸摸地来,甚至连脸也不敢露。 第121章 黄雀在后在后在后 同屋最右边的蒋夙丹,也在横眼打量傅思滢。 纵然他已是个很不在意名声的人,今晚也唤来两个好友陪伴,但他绝不会像傅思滢这样大呼小叫,哪怕他是深谙此道的老手。 众人打量傅思滢的眼神中,都带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很想知道傅思滢能这般浪荡肆意,究竟是平日里大胆行事惯了,还是已经破罐子破摔。 反正不管是哪一个,都让人羡慕。 借着假装举杯喝酒的姿势,傅思滢注意到旁边的宁瑞成和蒋夙丹都看向她这边,她挑眉冲晴音三人一乐,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 不过一会儿,整个楼里的灯光渐渐暗下。楼下一众小倌们登台,吹拉弹唱、飞舞翩翩,实在是和花楼女子们毫无两样。 傅思滢看一会儿,不再感兴趣。扭头往右边一瞧,就见宁瑞成实在是看得入迷,更远处的蒋夙丹也很专注。 他们的表现让她很好奇。这些小倌们实在奇怪,明明一个个都是男儿身,却非要假扮成女子模样。宁瑞成也就罢了,蒋夙丹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喜欢男人,就喜欢寻常男子嘛,怎么倒是喜欢假扮成女子的男人? 唔,不懂。 台上的小倌们在短暂的表演过后,排成队从客人们所在的屋室前摇曳生姿地走过。客人在他们走动的过程中,看中哪个,就指下来,小倌们直接进到屋子里陪酒陪乐,最后再扶走做些好事。 傅思滢从这些小倌们的表面上,也实在挑不出哪个漂亮哪个不漂亮。所幸嗓音一抬,直接去呼唤老鸨。 “哎呀哎呀,挑花眼了!老鸨,你来给小爷选几个,要长得漂亮的、仔细认真的,还得要功夫好的!嘿嘿嘿。” 最后的“嘿嘿嘿”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听得晴音把小脸皱得紧巴巴,大小姐今晚的表现实在是颠覆她多年认知! 老鸨也嘿嘿嘿地出现,一边说着谄媚的漂亮话,一边迅速挑出几个小倌。 “奴家挑出的这几个,都是最会来事的,公子您就好好享受吧!” “好好好!” 傅思滢一边说着好好好,一边在小倌进入小室时,往后挪了挪,将孙益推出去示意其享福。 孙益:??! 很快,邻室的宁瑞成和蒋夙丹也都挑选了小倌相陪,宁瑞成只敢唤一个陪自己喝酒,蒋夙丹与两个好友一共挑了五个。 傅思滢隐约察觉进入她这间小室的几个小倌都很拘束谨慎,一点也不像是老鸨口中的会来事。 但想着在这里行事是孙益之前和老鸨通过气的,所以老鸨应该是在私下里有叮嘱过这些小倌不要太放肆。 过了一会儿,等到众人都适应小倌们的存在后,傅思滢立刻快活地连连拍手称赞:“哎呀,美美美,美得小爷有些急不可待了。孙兄,快,你先挑两个去,剩下的归我!” 哪怕早知有此一遭,孙益也很难接话。 见孙益一点都不豪放配合,傅思滢很大方,所幸让同室的小倌们都陪孙益去! “我等一下再重新选!孙兄你快去吧!几位……姑娘,小爷的这位孙兄可是第一次来,你们一定要温柔小心哦。” 小倌们纷纷娇笑应是,然后将沉默难言的孙益带走。 人一走,傅思滢在稍微平静神情后,突然笑得前仰后合,无法抑制。她的笑声太得意,让宁瑞成和蒋夙丹接连侧目。 在傅思滢的眼神催促下,被提前交待过的孙丹僵硬接话:“公子,你把孙公子引诱到这里来,是不是不妥?” 傅思滢冷冷一声:“有什么不妥!他整日里装得道貌岸然的,总是一脸瞧不起我的样子,我倒要看看,等他变的和我一样时,他会不会也瞧不起自己?哼!” “夫人让您跟孙公子好好读书用功,争取以后考上功名。公子您这样做,岂不是要坏了咱们府和孙家的关系?” 说到这里时,眯眼就能看到临室的宁瑞成不再和小倌喝酒聊天,而是身体僵硬住,一看就是在偷听傅思滢这边的对话。 于是,傅思滢的笑声更讽刺,回应孙丹的疑问:“哈哈哈,你想得也太简单了。我带他来此处享受,他往后便和我是同道中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还敢跟我翻脸生分?哼。别说是坏了两家的关系,孙家以后别想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呸!” 说罢,傅思滢哈哈大笑,全然小人得逞的阴险狡诈。 邻室,小倌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宁瑞成,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和宁瑞成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 “公子?” 宁瑞成猛然回神,但神色惊疑不定,复杂百味。 估摸着宁瑞成此时已经心生一桩又一桩的想法,傅思滢很矫情地深深叹气,又道:“哎,只是没有能和我同享喜悦之人,真是叫我很寂寞啊。啧啧。” 说完,沉默几息,终于,没忍住,抬手拨动和宁瑞成之间的珠帘,挑动宁瑞成的注意:“这位兄弟,我看你一个人实在是闷得发慌,太无聊了,咱们一同说说话吧。” 宁瑞成沙哑着声音:“不、不用……” 话音未落,珠帘猛地被掀开,傅思滢直接一个起身跨步,很自来熟地进入宁瑞成的小室,和他同桌而坐! 宁瑞成骤然受惊,在几乎就要拔腿而逃的恐惧中,傅思滢打量他几眼,忽然露出震惊神情:“诶,你不是……” 宁瑞成吓了一跳,推桌而起:“我不是!” 傅思滢也故作被他反应剧烈而吓了一大跳的样子,外旁惊跳两步,正正好将宁瑞成能跑出屋子的路给堵住。 她捂住胸口,一副被吓得不轻的疑惑不解模样:“宁公子你怕什么,小弟虽然长得是丑了些,但又不会吃人。你这种表情,很伤我的心啊!” 她小脸蜡黄、燕窝黑漆漆的,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满脸麻子都在哭诉宁瑞成对她的伤害。尤其是皱起眉头时,眉中间的那颗痦子还一抖一抖的,实在是叫人看得心头发堵。 宁瑞成一时僵住脚步,手足无措,想走不成,留下又尴尬。 直到傅思滢不计前嫌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悄悄声说:“哦哦,小弟懂,小弟绝不会大肆喧嚷的,保证宁公子能清净快活!” “哎呀呀,实在是久仰宁公子,能在此相逢,真是天大的缘分!来,坐!宁公子你今天在此处的花费,小弟请了!小弟是真的高兴啊,就想找人说说话!” 就在傅思滢的几句挽留和安抚中,邻室的蒋夙丹已然听到“宁公子”三个字。只需简单一想,就能料到宁瑞成的身份。 呦,宁瑞成前不久不是才被阉割吗,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难不成是按捺不住,找不得女人就来找小倌? 蒋夙丹十分好奇宁瑞成的下身现在是什么样子,也很替宁瑞成发愁,小倌哪能满足得他? 想到什么,蒋夙丹没有立即起哄,悄悄然暗中观察起来。 宁瑞成被傅思滢强行挽留,浑身尴尬难受。他实在无奈自己是倒了什么霉,为什么干啥事儿都这么不顺!不过是偷摸摸前来寻花问柳一下,竟还能遇到一个崇拜者? 二人重新落座,傅思滢那叫一个高兴,又是叫了不少小倌入室陪同。只是不让小倌近身,还理直气壮地表示“你们都陪宁公子”! “宁兄,你不用和小弟客气,小弟真的是久闻大名,只是苦于无缘结识。今日有缘在此一见,幸会幸会!” 一边捧着宁瑞成说话,一边注意隔壁蒋夙丹的偷听模样。 突然,她重重一撂酒杯,很恼火地对宁瑞成说:“宁兄,小弟实在是替你鸣不平!那个傅大小姐算什么东西!你能看上她,是给她脸!给脸不要脸,还害你至此,哎呀!!我都替你生气!” 气得呼呼的,还把桌子拍得梆梆作响。 自己骂自己,就是这么狠! 宁瑞成不料想她忽然提到傅大小姐,顿时,脸色更阴沉。 傅思滢像是一点也不知道看人脸色一般,小嘴碎叨个没完:“整个傅家都不是好东西!宁兄,你本来风流倜傥、风光无限、风花雪月、谁人不知!多少闺阁千金的春梦里都是你。本是大好的锦绣前途,全被傅家给害了!” “哎呀,气得我呀,”傅思滢抬手就抓住宁瑞成的肩膀,狠狠地捏,目光紧盯宁瑞成的双眼,“宁兄,你就不想报仇吗!” 宁瑞成一怔,被面前这个长相极丑的男人盯得愣神:“报仇?” “是啊,当然要报仇!”傅思滢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愣了几息,宁瑞成恍惚地缓缓摇头,没做言语。 一看他这副没有心劲的模样,傅思滢急了,恨铁不成钢呐:“宁兄,难道你不想报仇?!你也太……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宁瑞成依然不言不语。 傅思滢恼火地拍桌子别开脸,似乎是在对宁瑞成的软弱表示愤怒。 一旁的小倌们被惊得怯怯不敢言语,手中端着酒杯试探地想要给傅思滢喂酒,以安抚她的火气。 “公子您别气了,来,到了奴家们这里,就是该玩乐快活的,生什么气呀。” 一看小倌要给她喂酒,傅思滢赶忙抢先一把手夺过酒杯,装似气呼呼地要一扬脖子闷掉,却又在将要喝入口时,恼怒地往桌子上一摔。 “呼,我咽不下这口气!”重新面向宁瑞成,“宁兄,你是不是太谨慎了?要不要小弟帮你?” 先是被她狂捧一顿,又被她同仇敌忾地感染了一通,宁瑞成的思绪已经全被傅思滢牵着走。 “你帮我?” “对!”音落,傅思滢忽然又话音一软,显然是怂了点,给自己留点回旋的余地,“当然,小弟也只能使些暗地里的小手段,见不得人。” 一听这话,宁瑞成顿时又气蔫,有些失望。 小室里安静了安静,这时,老鸨很有眼色地过来,冲傅思滢说:“公子,和您同行的那位孙公子已经入屋快活去了。您就放心吧,姑娘们一定给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叫他来得一次,就想着下一次!” 闻言,傅思滢开心得意极了:“好,太好了!银子不会少了你,叫你的姑娘们给我的那位孙兄伺候舒服,药别少放,务必让他上瘾!” “公子您就放心吧。” 老鸨走后,傅思滢美滋滋地跟着小曲儿摇头晃脑。见状,宁瑞成终于忍不住询问道:“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请人快活罢……诶?”她眼珠子一转,悄声凑到宁瑞成身旁,贼兮兮地问,“宁兄,你觉得这招怎么样?” 宁瑞成思索半晌,低声说:“不会出事吗?” “能出什么事?”傅思滢瞪眼,“上了船,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能出什么事儿!宁兄,你要是觉得这招可行,小弟就用这招帮你对付你的仇人。就今晚!说你醉了身上没银子,把人诱来,趁机灌下一杯加药的酒。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谁的头上都怪不了。” 听到这非常可行的谋算,宁瑞成眼眸一动,呼吸都急促起来。 “能、能行吗?” 傅思滢倒是疑惑:“怎么不行?” 是啊,怎么不行? 宁瑞成越想,越是心动。再加上喝了几杯酒,已然酒壮怂人胆。 “那……”迟疑好半晌,才吐出,“试试?” “当然要试试!”傅思滢问,“孙兄你想试谁?” “试……” 傅思滢抢先说:“就试宰相的公子吧?”她真是好姐姐。 一听要选傅容辰,宁瑞成陡然被吓一跳,慌忙摆手:“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傅思滢疑惑,“傅大小姐的弟弟,不惹你恨?” “恨是恨,但他已拜慕王为师,还是不妥。” “那孙兄你自己选。” 宁瑞成握拳想了想,眼色渐狠,冷冷吐出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傅思滢没有分毫异样,只配合地说:“好,孙兄你要选谁就选谁。孙兄可有身上信物证明身份?小弟现在就打发老鸨命人去请。” 宁瑞成将手上的玉扳指摘下,交给她。 傅思滢让小倌去找老鸨来。说话时,目光似是不经意地从隔壁蒋夙丹所在的小室扫过。 蒋夙丹的好友已经忍不住要拉着小倌离开回屋,正问蒋夙丹走不走。蒋夙丹淡淡回绝:“我再等一会儿。” 闻言,傅思滢的嘴角笑意更深。 别瞧她刚才好似是在和宁瑞成密谋,但该让蒋夙丹听到的话,都让蒋夙丹听得清清楚楚。 显然,蒋夙丹要抓住她为他送上大礼的机会了。 之前还时不时露面的老鸨,这次等了好久才出现。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傅思滢时的笑容似乎不再那么真挚热烈,而是带着几分僵硬和干涩。 不过倒是愈发得恭敬客气。 傅思滢也就没在意,将扳指交付给老鸨,另外又拿出一块银锭子当做酬劳。 宁瑞成见她连银子都肯主动付,更加相信她是他的仰慕者。 风流文雅这么多年,宁瑞成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老鸨未有多说,领了吩咐后就连连应声离去。老鸨刚一离开,一直坐在隔壁小室的孙丹忽然请示要去如厕。 傅思滢觉得有点古怪。因为在这种地方,孙丹应该不敢离开她身旁半步才对。但之前离去的孙益显然不会是真的做好事去了,应该是隐在暗处,于是傅思滢也就准允孙丹离开。 孙丹这一走,就走了好久。傅思滢一边和宁瑞成商量细节,一边加深宁瑞成必做此事的决心。 直到老鸨再次出现,急急说着傅家大少爷到了时,傅思滢赶忙催促宁瑞成领一个小倌找间屋子乐呵去。 “孙兄,切记切记,你装睡就好!小倌会帮你做好一切!”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宁瑞成重重点头:“我知道。” 笑呵呵地目送宁瑞成离去后,傅思滢装作开心地拍桌子,要求老鸨再送几个小倌来。 “开心,小爷今晚也要好好乐呵一番!” 咋咋呼呼间,就见最右边小室里的蒋夙丹终于起身离去,离去的方向正是和宁瑞成相同。 等人一走,傅思滢还要什么小倌!紧忙往楼栏杆边上一靠,瞧到楼下被小厮领路的傅意礼脸色沉沉地出现。 目送傅意礼被领向该去的地方,傅思滢顿时心情舒爽地整整衣裳。 该来的都来了。名角已齐,好戏开演! 走,瞧着去! 这时,离去如厕许久的孙丹出现。 端着一盘茶水走上前来,见她一脸兴致盎然的,孙丹的脸色无奈而古怪:“小姐……公子,您还打算亲自去看?” “当然!” 傅思滢欲行的脚步一顿,盯向孙丹端来的茶水:“这些是你找来的?能放心喝吗?” “嗯。” 闻言,一直不敢喝小倌楼里酒水的傅思滢,速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刚要灌下,又谨慎地问孙丹:“你不会又领你清方门的什么任务,给我下药吧?” 孙丹嘴角一抽:“属下一整晚都跟着您,从哪儿领任务?再者说,来这里是您执意要来的。” “也是。”傅思滢点点头,喝光茶水,解掉口干舌燥。 见之,孙丹的脸色更加古怪了。 第122章 莫慌! 喝光茶水后,傅思滢一边把茶杯往孙丹托着的盘子上放,一边调侃孙丹。 “你也不算是一整晚都跟着我,去如厕那么久,难不成是身体有疾?对了,孙益呢,他得和我一起去看着那三个人才行,别出现什么岔……嗯,你怎么了?” 正说着,就见孙丹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孙丹嗫嚅几下唇瓣,充满忧愁和祝福地说:“傅大小姐,您好自为之。” 这诡异的话让傅思滢听得是一头雾水:“嗯?什……” 突然,感到从背后袭来一股强大的冷意,呲地一下,僵麻感就从她的尾骨倏地蹿上后脑勺! 眨眼间,冷汗大生。 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危险让傅思滢瞬间僵住,心头恐慌无比。 这、这这这这感觉…… 漠、漠漠漠漠…… 莫慌!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 傅思滢努力想要平复惊恐,但她分明看到面前孙丹的表情越来越拘谨,而背后的冷意也越来越近。 “你骗我!”傅思滢不敢回头,只能苦巴巴地厉声质问孙丹,“还敢说你没有领任务?我那么相信你,我还特意问你一遍!” 孙丹眼神瞥一下傅思滢身后,神情尴尬地回话:“属下的确没有从门下领任务,而是直接……”被主子下令的。 “有区别吗?!”傅思滢欲哭无泪。 这时,一道充满嘲讽和奚落的冰冷声音终于从背后响起:“是啊,对于你来说有区别吗?” 傅思滢“啪”地抬起双手将脸捂住,浑身颤抖。 这还要什么脸!要什么脸! ……诶,等等。 手指摸到眉中间的假痦子,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不对呀,她慌什么? 她见到他有什么好怕的?她现在是傅思滢吗? 不是。 所以,她没什么好怕的。 这几句话反反复复在脑海中跳动。默念百遍,其义自见。 盖在脸面上的双手紧紧绷起,显出发白的筋骨和指节,而不过一会儿,两只手缓缓放下,露出一张强行镇定冷静的面容。 傅思滢面对孙丹,声音依然沙哑而低声,平静地说:“孙丹,把你弟弟找来,得让他去看着,不能出差错。” 亲眼瞧见傅大小姐在几个呼吸的工夫里恢复镇定,孙丹颇为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赞叹傅大小姐是个强人,还是该说傅大小姐的脸皮真厚。 再瞥一眼傅大小姐的身后,孙丹垂眸:“孙益有事,无法前去,但大小姐放心,会有人为您监督着的。” “谁”这个字就在嘴边,傅思滢终于是没敢吐出口。 “噢……那、那就好,”傅思滢干巴巴应一声,头一仰,抬脚想要离开:“我去看看。” 她刚一迈脚,身后的男人又说话了:“你想看什么?” 傅思滢嘴角一抽,在孙丹赶忙垂眸的躲避下,静了静,还是装作没听见一样,继续迈步。 刚一动,一声淡漠包裹着无穷冷酷的轻哼瞬即而至,惊得她拔腿就跑! 救命啊,漠苍岚要杀人了! 第123章 认错人 傅思滢的腿再长,也比不过漠苍岚。 所以她还没跑几步,直接就被漠苍岚给逮住。 她狰狞脸面,冲漠苍岚直辩解:“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漠苍岚也被她猛一回头展露的尊容惊吓到,看得双眉骤然蹙紧,目光极为阴沉复杂,像是吃了腐烂的菜叶子一样心情难喻。 两个人互相吓到。傅思滢一回头,看到的也不是漠苍岚的真面容,而是用半张漆黑面具遮住面容的脸。 可恶,都是来此处风流快活的地方,为什么她打扮得奇丑无比,他却戴着面具显得十分神秘高贵? “快放开我!”傅思滢恼火,“你我素不相识,不要拉拉扯扯。” 没想到,漠苍岚果然放手,不仅放手,还疏离地说:“的确是我认错人。” 不等傅思滢惊讶,他很认真地说:“我从不认识你这么丑的人。” 傅思滢:“……” 漠苍岚从傅思滢的身旁绕过,对孙丹说:“出去时是什么模样,立刻恢复。否则,我叫你们这辈子都是这副模样。” 明明是对孙丹说话,傅思滢却冷不丁打一个颤。 眼看漠苍岚抬步离去,她刚要松气,忽然,胳膊肘一扭,被孙丹紧紧拉住。 “傅大小姐,赶紧回府吧。” “嗯?他都走了,就是不管了,我为什么还要着急回府?”傅思滢贼胆又生,“我正事还没做完呢。” 见她还没死心,孙丹再不多费口舌,直接扭住她的胳膊,将人往小倌楼外拉扯。 晴音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又为自家小姐的下场担忧,又为能离开此地而谢天谢地。多亏慕王爷赶来营救,要不然大小姐就走火入魔了! 傅思滢被毫不客气地推上马车,还是她来时乘坐的马车,只是车夫已不是孙益,只凭一股杀气就能判断出是慕王府的人。 比起过来时服侍她更换衣装,孙丹和晴音明显对于给她换回女装要勤快上心得多。 晴音将她身上的男裳都扒掉,换上离家时穿着的装扮,孙丹则是紧张严肃地将她脸上的丑陋妆容都擦干净。 心想擦不干净,傅思滢懒懒挥手:“别忙活了,等回家再洗干净罢。” 孙丹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没回应。 于是,等傅思滢下车看到面前硕大的慕王府府门时,怔愣半晌后,抬手攀住车边,眼泪汪汪地不松手:“我不来这儿,我要回家。” 前方那辆巨大漆黑的马车,同样也有人下车。自然是除了漠苍岚再无旁人。 见到傅思滢在这儿哀求呜呼的,漠苍岚在她眼前站定,一边伸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从马车边拨开,一边讥讽:“呦,这不是傅大小姐么,几日不见,突然登门所为何事?” 听他故意气她,傅思滢委屈巴巴:“我不来找你,你放我回家去吧。” “呵,不巧,本王有事找你。” 说完,拉住傅思滢的胳膊,直接把人带回王府。 傅思滢本来就猜测不到他打算做什么,一见他直接就把她带入他的卧房,更是满头雾水。 第124章 不要脸 当回头看见房门被紧紧关闭,而她仍然被漠苍岚紧拽住胳膊往里屋走,傅思滢心头一紧。 两脚使劲后拖,整个身体往下坠,盯着漠苍岚的后背,苦巴巴着一张脸问道:“你干嘛呀?” 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似的,细弱得令人发指,饱含惊疑恐惧和委屈。 这是她几乎从来没有发出过的可怜声音。 听到声音,漠苍岚侧首回望她一眼,可是眼神依旧凉凉,手上的力度也没有丝毫松懈。 还猛地将她往前拽:“本王打扰你寻快活了,今晚给你补上。” 傅思滢大惊,立即像小孩撒泼一样往地上坐去。如此一来,漠苍岚见拉扯她困难,干脆一弯身,像端菜似的,直接给她端了起来?! 尖叫一声,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维持平衡,马上,傅思滢就高出漠苍岚半个身子。 眼瞧着离里屋越来越近,她急忙抬手在他的脸上扒拉。 揪耳朵、扯头发、掐脖子! “你要做什么?你要脸不要脸?快放开我!” 被傅思滢拍了一巴掌又一巴掌,漠苍岚一脚将里屋的房门踹开,然后两条胳膊忽地一举,将她转扛到肩上。 傅思滢脑袋朝下,面对着他的后背,一见进入里屋,两条胳膊张牙舞爪的,可了劲地打他。 “漠苍岚!!” 漠苍岚不急不缓,向床榻走去:“对,就是那个地方,你继续打,本王就当是提前助兴。” 闻言,傅思滢顿时僵住,这才意识到她在打的是漠苍岚的屁股,怪不得弹性十足?! 不能打屁股,两只手只能姿势艰难地胡乱拍打,打到哪儿算哪儿。结果不是打到他的腰腹胸膛,就是打到他腿根,总之是她越打漠苍岚越舒服。 最后终于打对地方,手掌往上一甩,重重拍上漠苍岚的后脑勺! “你快放……啊!” 她打其它地方,漠苍岚还能当作是助兴,但她打后脑勺,漠苍岚就只能做出回击了。 “啪”! 尖叫中,傅思滢两只手紧紧捂住屁股,几近崩溃发狂:“漠苍岚!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个无耻之徒,不要脸,讲不讲礼义廉耻!” 他凭什么打她屁股! “啧,你骂起你自己来,可真够狠的。”漠苍岚冷笑。 显然,是在讥讽她的恶骂同样适用于她打他的屁股这种下流行径。 漠苍岚走至床边,一俯身,将骂骂咧咧的傅思滢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压住。 可怜傅思滢的双手还捂着屁股,这姿势一变,压在身下的双手抽不出来,更是活脱脱被漠苍岚压得结实。 她刚想踹脚挣扎,漠苍岚就从床幔上扯掉两根绳子,一根用来捆绑住她的腿,一根用来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终于,一点都不能动弹。 傅思滢蜷缩起身子窝在一边,眼睁睁看漠苍岚开始脱衣服。 后裘、宽袍、长衫……一件一件,被他脱下扔到衣杆上去。 她慌得眼眶一热,差点掉泪。不仅是双眼热,身体也开始热。 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刚刚一路被漠苍岚抱着扛着时,她本该是感觉冷的,却一点也不冷,而且等现在安静下来,浑身的热感就越来越强烈。 第125章 你说干嘛 感受到身体的异样,傅思滢更加不安紧张。她自然记得之前孙丹给她端来的茶水,显而易见,茶水里被孙丹下了药。至于孙丹为什么会下药…… 那就要问问眼前这个正在脱衣服的男人了! 呸!卑鄙无耻,龌龊肮脏! 傅思滢呼吸急促,强忍着身体的麻痒感,拼命想要挣脱捆绑住双手双脚的绳子。 直至脱到只剩下稀薄的淡灰色里衣,漠苍岚才终于停手。转眼,向傅思滢看去。 傅思滢紧巴巴抿嘴,如临大敌。 蓦然,他轻轻一笑,这笑容不知是嘲弄还是打趣,总之落在傅思滢的眼中,坏极了。 勾起的嘴角刚刚好,带着几分逗弄和轻佻,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走到床边,伸手一拉,就将她拉到面前。 傅思滢挣扎大叫:“你放手!” 漠苍岚笑着,一点都没有故弄玄虚,手指一挑就将她外衣的衿带给拉了开。瞬间,傅思滢僵住,不可思议地瞪他,仿佛压根没有料到他会来真的。 “你、你……”她赶忙把身子往旁边扭转,嘴唇一扁,说话间就要哭出来,“你干嘛脱我衣服!” “你说干嘛。” 她转过身去,倒是更让他好行事。拉住她的后衣领,往两边一扒拉,她身上的外衣就被脱下,积堆到被反绑的手腕处。 傅思滢尖叫着咒骂着,挣扎不已。 “省着点力气叫,等会儿会让你叫个痛快。” 脱下她一件外衣后,见她实在发狂得厉害,漠苍岚又将她扭正脸面,低头向她的脸面凑近,同时照样伸手去拉扯她的中衣。 傅思滢刚要再骂再叫,就被他近在鼻息的眉眼鼻唇给惊到。离得这么近,她哪里敢再叫,就怕一张嘴,漠苍岚咬她舌头! 身体发热,心头生急,一边抿着嘴哼哼,一边开始哭,透明的泪珠当真成串地掉:“你别这样呀,欺负我做什么?我又没招你惹你。你要是发了情了,刚才在那烟花巷子里怎么不行事,何苦回来强迫我?” 她不说话还好,漠苍岚对她举止温柔,起码脱起衣服来是慢悠悠的。可她一说话,漠苍岚原本还带有笑意的眸子,立刻被阴沉占领。 “呲”。 衣服脱起来这叫一个快。一眨眼,中衣也被褪到了手腕处。 陡然间,只剩里衣的傅思滢,遮蒙泪雾的双眸剧烈颤动。她嗖地想要弯腰合拢身体,可反应不及漠苍岚,漠苍岚只微微屈膝,就抵在她的肚腹前,止住她弯合的腰身。 “漠苍岚……”她弓着身体,像小猫儿似的轻声撒娇讨饶,“你放过我吧。”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漠苍岚手指缓缓摩挲,表情凝重地打量她里衣处的绳结。半晌,没有下一步动作。 傅思滢见他再无举动,以为他是终于停手,顷刻间,如获新生、喜极而泣,连不迭地向他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乱来了!” 静了静,漠苍岚问:“你乱来什么?” “呃……”傅思滢想想,试探地说,“我、我不该……把他们三个凑一块?” 她刚一说完,漠苍岚再不犹豫,伸手就去拉她里衣的衿带。 “啊……不不不!我是不该女扮男装,那么丑去吓人!” “呀……不不不!我是不该在小倌楼设计害他们!” “呜……不不不,我刚才不应该假装不认识你……” “呲”,一声布绳摩擦的轻响,让傅思滢的各种认错戛然而止。 垂着脑袋,视线再清楚不过地看到他修长的手指顺下一滑,便轻而易举地分开了她身侧绑衣的两条小带。 眼见他的手指就要将她里衣的衣襟拨开,傅思滢再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弯腰将上半身压向他的腿面,把衣襟压住。 “漠苍岚,你到底想怎么样!” 为了压住衣襟,胸口全紧贴在他腿上,足够臊得她现在就想去投胎转世。 她又呜咽又大叫,“你也没脱里衣,就别脱我的了嘛!” 漠苍岚伸出去的手指一僵,后缓缓一抬,又去拨弄她的衣领:“本王的里衣是最内里的衣裳,你的里衣是么?难道不该公平一点,你我都脱到只剩下一层?” 脖颈处白皙嫩滑的肌肤一点一点露出更多,傅思滢放声大哭:“你好不要脸。” 见她翻来覆去只会骂他“不要脸”,没有更恶毒的咒骂,漠苍岚轻轻生笑:“这会儿要你就够了,要脸做什么?” 不等傅思滢发狂,他又说:“我瞧你去那种地方时,也没要脸呐,还知道假扮成‘漠公子’再去。嗯?这么机智聪明,现在倒是想法子逃走啊。” 紧紧压住上身的傅思滢感到力气越来越流逝,不仅身上越来越没劲,还又热又躁的。 心知药效发挥了,对漠苍岚更是服软:“我怎么可能从你手上逃脱?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该随意相信孙丹,喝下茶水的。你饶了我吧,我现在好难受,需要找郎中。” 可怜兮兮地一边说着,其实,一边终于挣脱了绑住双手的绳子! 幸好有堆积在手腕处的衣裳做掩盖,否则她还真不能在漠苍岚的眼皮底下挣开绳子。 傅思滢心中大喜,积蓄全身最后的力气,猛地直起上身,将反绑在背后的两条胳膊往回一抽,抬手就朝漠苍岚的脸面挥去。 “啪!” 一声脆响,挥去的巴掌正正打中漠苍岚拦起的手,看起来就好像是……和他击了个掌? 漠苍岚刚要说什么,眼眸一动,露出毫无防备的惊色。目光定定盯在她身上几息,和她击掌的手倏地收回,立刻转头别开双眼! 胳膊落下,很想再打去一巴掌的傅思滢,无奈身上没了力气,只能开口谴责。 “你……” 才说出一个字,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挥打出去的胳膊怎么光溜溜的? 低头一看。 “呀!” 她的身上竟然只剩下贴身短小的樱白亵衣! 原来,是她方才收回胳膊时动作太急,所以堆积在手腕的两件衣衫连带着把滑溜溜的里衣给一同褪下了! 傅思滢倒吸一口冷气,哭嘤嘤地急忙扭头捡回自己的衣衫往身上裹。 又气又惊、又羞又慌,气得手脚发软,慌得头昏脑涨。 “呜呜呜,漠苍岚,我恨你,”她一边穿衣裳,一边哭得羞愤,“你等着,我跟你势不两立,我绝对绕不过你。呜呜呜……” 扭转头别开目光的漠苍岚不知几何时,唇角在默默地越扬越高。无声之下,只需要一点笑就足够表达心情愉悦。 肩头莹润白嫩,锁骨精致平直,起伏的曲线含羞带怯,还有露出的一点腰身盈盈可握,看起来比细腻滋润的羊脂白玉还要手感绝佳。 眼前挥散不去的活色生香,让他一时没听到傅思滢在说什么。 他轻哼一声:“嗯?” 傅思滢刚穿好里衣,抬眼就见漠苍岚侧着头竟然还有脸在笑。她脸面大臊,羞耻感遍布全身。 “我说我和你势不两立!” “啧,”对此,漠苍岚好生不满,瞥她一眼,见她已经穿好里衣后,就扭回脸看向她,“是你自己脱下里衣的,怪本王做什么?” 傅思滢怒火中烧:“我和你势不两立!” “好,”他看似很无奈,只能接受现实,“既然日后要势不两立……” 余音还飘在空中,人已经上前,轻轻一推,就将身娇腿软虚无力的傅思滢推倒在床。 “那本王还是让这番势不两立,更值得一些为好。” 漠苍岚覆身压上,右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拉高摁在头顶,左手坏心思地去拨弄她系得皱巴巴的衿带。 眼瞧自己好不容易才系好的衿带又要被拉开,傅思滢崩溃了:“我不和你势不两立了,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怂得太快。 漠苍岚忍笑,一边扯她的衿带逗弄,一边低头凑近她的脖颈耳畔,轻声问:“怕不怕?” “怕!” “怕什么?” 傅思滢呜咽两声:“怕冷……” 漠苍岚闷笑一下,鼻尖滑过她的脸侧:“你中了迷药,热得很,不用怕冷。还怕什么?” 傅思滢双腿紧绷交叠在一起,哭唧唧:“怕疼。” 这两个字像火花,瞬间将漠苍岚幽深漆黑的眼眸深处点燃。默了默,幽幽将她的里衣衿带拉开,指尖探进些许,触碰到温软的一点嫩肉。 “唔,别!”傅思滢浑身一个激灵,急忙往旁边躲。 她小小的扭动似乎是这世间最美的幻境,让人一旦陷入,便无法自拔。 漠苍岚眼眸微动,指尖在嫩肉上点了点:“你这会儿要是落在别人手里,早就被扒得丝缕不存,还能有心思怕冷怕疼?” 傅思滢满面通红,咬着唇瓣挪动身子:“你别摸了。” 可恶,他的手一直在摸哪儿呢! 瞧她敏感,漠苍岚眸色一深,指尖像羽毛似的又蹭了蹭:“落在别人手里,你身上哪儿不会被人摸?” 他轻轻的温热呼吸,近得能触及她的面颊。 傅思滢只觉自己热得要冒烟,面对他放肆的逗弄,羞愤不已:“我错了,我不该大意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哪里错了?” 傅思滢大悲,又来?! 这次,她十分认真地思索过,咬牙坚定地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去小倌楼!要做什么都打发下人去做,绝不涉身犯险。” 听她终于说到正答上,漠苍岚垂眸:“不止是那一处,天底下所有的烟花之地,你往后都不准去。” 深知她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狡诈,念及刚才的一番脱衣恐吓可能还不够,漠苍岚的手指更伸进去一点点。 眼见她再次目露恐慌,又道:“你去一次,本王就亲自服侍你一次,让你快活个够,嗯?” 感受到他的指尖挑开了她的亵衣边,傅思滢表情凄惨,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也不会去那种地方,打死我也不去!” 于是,刚刚挑开亵衣边的手指,只能很不情愿、很不满足地离开。 漠苍岚收回手指,也收回摁压傅思滢两只手腕的手。 一被松开束缚,傅思滢急忙将衿带系住,甚至不惜系成死结。 这番举动好像带给了她些许安全感。她软软沉沉地躺着,十分不满地指责道:“若不是你故意让孙丹给我下药,我怎么可能会在那里中药?我当然不会碰那种地方的水食。别人是钓鱼,你是钓我呢?” 她委委屈屈地躺在他的床上,表达不满。 漠苍岚右肘在她的脸庞一撑,侧卧着,目光柔软地看她,还拿手指去拨拉她系死的衿带:“蠢者上钩,怎么这么轻易就钓上你了?要不要下次不在茶水里下药,直接在你的周遭点燃迷香,看看是什么结果?” 傅思滢一想,缩起脖子没吭声,连他一直挑动衿带的手指也懒得再去管。 她自然是在理亏的时候才不说话。 迷香眯烟这种手段在什么地方都会害人,可尤其是在烟花混乱之地最有效。别处被人发现了或许还能得到帮助,这种地方被人发现你中了迷香,那绝对是半个管闲事的人都不会有,反而还会得到围观凑热闹。 总之这一次栽在漠苍岚的手上,傅思滢认了。 除了以后再也不会去烟花之地的教训外,她还知道了绝对要随时对孙丹保持警惕戒备! 呸,漠苍岚的爪牙! 没吭声地安分躺了一会儿后,傅思滢热得小脸通红,两只手握在一起交错紧攥,身体也忍不住小小地扭动和床褥发生小小的摩擦。 瞥漠苍岚一眼,见他目光玩味地盯着她,傅思滢鼻子一皱,哼哼唧唧地说:“你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也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快让刘医圣来治治我吧。或者、或者让我去客房睡。” 闻言,漠苍岚神情遗憾地摇头,伸出手挑起她落在床上的外衣和中衣,当着她的面儿挥手一扔,将衣裳都扔到衣杆上,和他之前脱下的衣服搭在了一起。 “你今晚就睡在这儿,本王也不会给你解药。你只能忍着,长教训。” 说罢,他静了静,忽而又朝她一弯眼:“不过本王倒是挺希望你不长教训的。傅思滢,你以后一定要多犯,争取三天一小犯、五天一大犯,没几次本王的卧房就是你的了。” 臊得傅思滢别开头、闭紧眼,再也不想搭理他。 闭上双眼,身体的燥热感愈发明显。她满身心都在压抑不住地回味方才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舒适感。 衿带是在乳下肋骨旁,他的手指一探入便是沿着肋骨的边缘,而稍微再往内一伸,直至挑起亵衣边时,其实……就在她的乳边。 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在那里的点点触触,让她痒极了,也满心讨厌极了。 他这样孟浪放荡肆意无耻地碰了她,岂不是往后她再也不能去想别的男子,就定下他了? 傅思滢从来没有认为漠苍岚会是她日后的夫君,从来都没有! 还是那句话,她就是在等漠苍岚死。 可今天这么一碰,便叫她再无颜面、再不能心安理得地等他死! 一想到这点,傅思滢气得一睁眼,怒视漠苍岚:“我热!” 漠苍岚一惊,瞧她满脸的嫣红全然变成是因为恼火而生,顿时笑得墨眉一挑,轻声道:“正好本王冷得慌。” 说罢,他一动不动。 傅思滢咬牙瞪他,腮帮子气得鼓鼓。好半晌,迫于药力,豁出去了! 一翻身滚入漠苍岚的怀里,但很防备地蜷缩起身子,理直气壮:“互帮互助一下!” 等候已久的漠苍岚闷笑着,一收手臂将她团团拦住。 “那本王还得多谢你。” 窝在他怀里,她闭紧双眼,话语从牙缝里问出:“你让孙丹给我下了多重的药?” “很轻,比你上次在宫里沾染的那一点还轻。热一热骚动骚动,就过去了。” 傅思滢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忍受不适。热好忍受,骚动就实在是折磨。 感受到她难耐的小小抖动,漠苍岚凑到她耳边,悄声问:“要不要本王给你摸摸?” 说这话时,他的手指沿着她的脊骨从上滑到下,最后落在尾骨处轻轻划着圈。 傅思滢身体一震,羞愤万分地拍开他的手:“卑鄙小人!我不会让你得逞!你再敢乱动,我剁了你的手!” 被如此凶巴巴地威胁过,漠苍岚果真乖巧了,安安静静圈着她,一声不吭。 夜色静谧,仿佛能听到时间在耳边流走的声音。当屋内的烛火在雀跃跳动时,傅思滢发出了像蚊子嗡嗡一样的声音:“你……摸摸我……” 她的耳畔传来一声轻笑,随后,那冰冷轻柔的手指便再次顺着她的脊骨开始抚摸。 傅思滢把头埋起来,半点动静也没了。 呜,被他得逞了。她真没骨气!呜! 许久许久之后,在漠苍岚一下又一下如骚动的抚摸下,傅思滢渐渐熬过药力,平复了体内的异常,晕晕乎乎入睡。 只是睡得不安稳。迷迷瞪瞪间,有沁凉的呼吸靠近口鼻,不等反应,她的唇瓣便和同样沁凉的柔软相触。 神思实在是远游天外,困得双眼都睁不开,只能凭感觉嘟嘟囔囔:“唔……漠……苍岚……” “嗯。” 他极轻地回应一下,便加深了亲吻。 二人再也说不出话,唯有一点点湿濡的声音悄悄作响,黏黏糊糊。 一时间,夜色不知是凝固了,还是飞逝如梭,只是那跳动的烛火光芒愈发得雀跃欢欣,好似在为自家主子终于占到大便宜而手舞足蹈。 在傅思滢的神思彻底归位前,漠苍岚及时收势。抚了她后背几下,眼看她娇哼一声,微拢的眉缓缓平复,神情重新恢复安稳,他露出一点笑,用拇指将她唇角的一点水丝抹掉。 锦被拉起,盖住窝在一起的身体。 其实,他真不介意她多犯几次事。 …… 当从窗外射入屋内的光线不能再明亮时,傅思滢揉眼清醒过来。 窝在气味陌生的衾被里,困惑地盯着上方顶账的花纹好一会儿,才猛然一惊,直直坐起身。 这是哪儿?! 漠苍岚的卧房! 漠苍岚的床! 漠苍岚的被窝!? 哈?!漠苍岚那个臭不要脸、该挨千刀被凌迟处死的死鬼呢! 守在屋外的晴音终于等到自家大小姐平安出屋,一听这话,无奈地说:“慕王爷自然是入宫上朝去了。大小姐,您昨晚没事吧?” 傅思滢咬牙:“没事。” 晴音身子抖了抖,觉得大小姐这样可真不像是没事。慕王爷才像是没事儿人呢,清早离府时容光焕发的,还笑呢,吓得慕王府一众下人瑟瑟发抖、惶恐忐忑,从来没有见到自家王爷心情这么好过! 哦,这么一说,慕王爷也不像是没事人,毕竟美事写一脸呢。 等晴音服侍傅思滢用点吃食垫肚子时,孙丹神情尴尬地出现。 “属下见过傅大小姐,您……昨晚没事吧?” “呵,”傅思滢眼眸似刀,剐孙丹一眼,“拜你所赐,好得很。” 孙丹干笑两声,及时转移话头:“您昨晚在小倌楼安排的一切都毫无差错,需要属下向您详细回禀吗?” 傅思滢翻去一个白眼:“你不回禀正事,难道就是独独负责给我下药的?” 孙丹垂首认骂,不敢有半句反驳狡辩。 傅思滢拿孙丹真是毫无办法。不要孙丹?孙丹可是得力帮手,还时不时能附带孙益帮忙。 孙丹最大的问题就是听漠苍岚的话。漠苍岚要害她,孙丹二话不说就害她。只是话又说回来,真应了孙家姐弟当初的话,除了漠苍岚,孙家姐弟绝对不会再领别人的命令害她。所以,她反倒还该因此而安心?? 明白自己活脱脱被拿捏住,傅思滢欲哭无泪,心底又给漠苍岚插上一千刀。 “你的月钱还是从慕王府领吧,我半个铜板都不会出的!哼。” 傅思滢一恼,懒得再跟孙丹说叨。 万万没想到傅大小姐最后的责骂处罚又绕回银子上,孙丹失笑无奈。 “你还笑?快说正事!” “咳,是。”孙丹正色,“昨晚傅本家大少爷傅意礼赶到小倌楼后,被领至宁瑞成所在屋室。屋内有迷香,傅意礼不久便迷失心智,在小倌的肆意而为之下放浪形骸。” 一听迷香,傅思滢就忍不住嘴角抽抽。 第126章 好嗨呦 迷香果然是作恶之必备良器。鉴于她自己就是个会使迷香的坏人,所以日后一定要常备解药,以防被迷香所害, “傅意礼失魂失智,宁瑞成呢?”傅思滢问。 孙丹回道:“老鸨按您吩咐的,给他服用了解迷香的药,但在他的酒水中下了软骨散。傅意礼被小倌挑弄得心火大盛后,小倌纷纷躲出屋子,只让失去理智的傅意礼和浑身无力动弹的宁瑞成留在屋内。所以,然后就……” 傅思滢嘴角勾起:“就如何?” 孙丹垂眸,很是难以启齿:“傅意礼就强上了宁瑞成。” 傅大小姐真是好手段,故意不让宁瑞成一起中迷香,而是卸了宁瑞成身上的气力,却又让他保持清醒。 宁瑞成眼睁睁面对自己被傅意礼随意摆弄羞辱的境遇,又叫又喊,不知道有多凄惨。 但再凄惨也比不过…… 轻笑两声,傅思滢细眉一挑,神情有些不怀好意地问:“那蒋家大少爷蒋夙丹就一直偷看着?“ 孙丹抽抽嘴角:“一切都不出您之前的预料安排,在宁瑞成和傅意礼二人完事后,蒋家少爷就蒙了面进去,又把傅意礼给办了,而且……甚是凶狠,顺便还极尽嘲讽地羞辱了身体残缺的宁瑞成。” 蒋夙丹是其中老手,要折腾一个没了理智的傅意礼,实在是轻而易举。真不知道前一刻还强上了宁瑞成的傅意礼,对于他自己转眼就被另一个男人给强上了,是什么感受。 这件事情实在是告诫世人,古圣贤说得没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啧啧,”傅思滢咋舌,“这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呐。” 孙丹和晴音对视一眼,两个姑娘的眼中均是无奈。真正的黄雀是谁,大家都心中有数。 “蒋家少爷于今早才从屋子里出来,还故意不关门。老鸨也配合,让小倌们进去一看,就尖叫得惊天动地,满楼大喊‘傅大公子和宁公子被人侮辱了’。不出一刻,整座小楼的人都知道了他二人的身份和遭遇。” 孙丹尽量想为傅大小姐描述得生动一些,但无奈说不出那种刺激和震动。 “总之,您只需要知道您的计谋完全成功。现在这件事情,在满皇城已经传得是沸沸扬扬。” 傅思滢很满意,笑眼咪咪地点头:“很好。对了,你让小倌楼的人把这事儿编成一个活色生香的故事,最好再多编一些有关的小曲儿、小词儿、打油诗什么的,宣扬出去。务必描述清楚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以及宁瑞成和傅意礼是怎么亲亲热热的,懂吗?” 被她“亲亲热热”四个字的形容给恶心到,孙丹抖一抖,抖落满身的不适。 “属下明白。” “哦,还有,那老鸨没有忘记偷偷留下蒋夙丹的贴身物件吧?” “没有,都记着您的吩咐呢,留下了他的一块腰佩。” 蒋夙丹虽然强上了傅意礼,但显然只是打算偷偷报仇,并不想要暴露身份,以免给蒋家惹上麻烦。 傅思滢鉴于目前和蒋家没仇,也就不戳破此事了。只是日后蒋家若有惹到她,那她可就要拿出这块腰佩当作后招对付了! 这一番事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傅思滢完全满意。 而能令傅思滢完全满意,足以表明整个皇城都被惊吓到何种地步! “卫侯爷之子?傅本家的大少爷?!!流言吧?” “真的真的!好多人都看见他们俩在小倌楼睡在一间屋子,都光着身子!” “啧啧啧啧,宁瑞成已经没根了,肯定是傅意礼压的宁瑞成啊!” “听说是宁瑞成偷摸去小倌楼寻欢,但是没带银子,于是就寻了傅意礼来接。也不知怎的,傅意礼就把宁瑞成给压了。然后又有一个没露脸的男人趁机把傅意礼给爆了!” “他俩清醒以后,打得不可开交!” 本来经过一晚上的缓和,鉴于在过程当中的快活,宁瑞成已经从被压的愤怒和怨恨中走出来。不料,傅意礼疯得发狂。 傅意礼虽然昨晚神智兴奋失控,但也记得他先是上了宁瑞成,然后又被一个蒙着脸的高大男人给上了!因此,恨死了宁瑞成。 这下,宁瑞成还委屈呢。尽管是他有意引诱傅意礼来小倌楼堕落,可结果毕竟是他失身于傅意礼。以为他没有一肚子的怨怒要撒吗! 于是,两个人在小倌楼里就打得昏天黑地。 傅意礼比宁瑞成要强壮些许,再加上怒火中烧,下手极狠,将宁瑞成打得满脸是血。等卫侯府的下人匆匆赶到时,宁瑞成已经昏死过去,就快被打死。傅意礼也被傅家下人费了吃奶的劲儿拦下。 要说这小倌楼的老鸨也真是会来事。早早就让人去卫侯府和傅本家知会其自家少爷有麻烦,若不然,没有两家的下人到场,还真不能让旁人快速相信他二人的身份。 傅思滢回家的一路上,遇到一家茶馆酒楼就停下来歇两步,果真是到处都在议论此事。议论的人全是好奇得两眼发光,对于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龌龊事兴奋不已。 这可把傅思滢骄傲的:“要是没有我,这些闲人得少多少趣闻听。” 晴音和孙丹对视一眼,好生无语。 一回到家,傅思滢就被李氏拉住:“你可知道傅意礼出事了!” 傅思滢点头:“回来的路上有听说。” “怎么会有这样的糟心事!”李氏又惊又愁,“傅意礼可是要参加今年秋闱的!过两天就是考试之日,遇上这事,那孩子怕不是要疯癫?” 秋闱? 呦,还真的是,傅意礼是今年参加秋闱的! 恍然想到什么记忆,傅思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没想到她还误打误撞,影响到傅意礼正常秋闱了。 真是巧得很。 “娘,您怎么还有心思替傅意礼担忧?本家的人是福是难,与咱们家可没有关系。他们不来祸害咱们家,咱们就该偷着乐了。” 完全不知道傅意礼会出这种事就是因为傅思滢的谋算,李氏对于她的说法不能全然认同。 “你说得没错,可表面上咱们两家还得是拧成一股绳的模样,不能真是两个傅家呀。” 李氏忧心忡忡:“你二叔只是一个侍郎,官职不高,不能给傅意礼引入仕途寻个好官职。本家全指望着傅意礼能够在今年的秋闱上榜。皇上前几日下旨放宽科考限制,无数潜心苦读的寒窗学子磨刀霍霍。所以傅意礼若是今年无法登科,来年就更困难,别想了!” 傅思滢旋身一转,窝入椅中,神情淡漠:“那就当个庶民呗,让他经商去吧。” 开个小倌楼什么的,自娱自乐、自给自足。 李氏沉沉叹气,在一旁椅中坐下:“本家怎么会甘愿呢。” 本家三房更是平庸无能,所以二房显然是要继承家业的。傅思滢的二叔傅青的前途可见尽头,就指望傅意礼能发扬家族荣光,给本家扬眉吐气。结果关键时候,遭这么一难? “娘,您呀,杞人忧天,”傅思滢仍然对于母亲的担忧不以为然,“这是本家的命,您担忧也是白担忧。就算是本家没落了,旁人也不会把本家没落的原因怪罪到咱们头上。影响不到咱们家的。” 说罢,傅思滢一拍手,又笑道:“也不对,等本家没落,我爹就不用再给本家善后了。想也知道那傅意礼若是当上官,肯定和我二叔一个德行,做不了什么为民为国的好事,尽会干些辱没官帽的混事。呵!” 听傅思滢这么一说,李氏脸上的神情更复杂。 二十年来,都是和本家牵扯在一起。尽管今年本家做的恶事太多,令李氏和傅宰相无比心寒,但到了真有可能会看到本家没落的时候,心中仍然是百感交集。 本家一旦没落,傅思滢一家就真的是要靠傅宰相一人支撑了。 知道母亲是在忧虑什么,为了安慰母亲,傅思滢想了想,干笑着说:“没了本家,咱家还有皇上和慕王府可以依靠嘛。这才是最大的依仗。娘,您的两个女儿总不是干吃饭的。再者说,容辰也长大了,我瞧那小子挺有几分威武的,以后一定能建功立业的,您就安心吧!” “娘真厉害,生的三个孩子个个都这么出众。” 在傅思滢厚脸皮的自夸下,李氏忍俊不禁,心情好了许多。 自家有自家的事情,李氏不可能多么挂念傅意礼,毕竟芸芷就要入宫。 鉴于名义是侍疾,入宫带不了什么物件,李氏只能起码为芸芷备足衣物。 眼看娘亲一脸不舍伤心,将叠整好的衣物反反复复地打开折叠、打开折叠,傅思滢的心头也很难过。 抬手,捏起芸芷的脸颊:“入宫以后缺什么就对皇上说,别忍着。你这会儿要是忍了,等日后被封为妃嫔,要忍得就会更多。记住,后宫不缺隐忍,就缺张扬!” 李氏不高兴地瞪傅思滢一眼:“怎么跟你妹妹交待的,说反话呢?” 任谁家的女儿入宫,家里肯定都是交待女儿一定要忍,忍气吞声、与人和善,哪有像傅思滢一样,可劲叮嘱要嚣张的? 见母亲不满,傅思滢翻个白眼:“看不惯你的人,不会因为你忍让就放过你,倒是会因为你的张扬而生出忌惮。” “你就教你妹妹学坏吧!” 傅思滢摇摇头,看向芸芷:“姐姐要你张扬,只是让你有一种能保护自己的办法,可不是要你去欺辱别人、主动与人结怨。记住,你是不怕事,也不惹事。” 芸芷乖乖点头:“姐姐,我懂的。” 抚摸芸芷的发丝,傅思滢叹气:“真希望你不用懂这些弯弯绕绕。” 时至傍晚时分,傅宰相和容辰脚前脚后地归家。 芸芷即将入宫,一家人很珍惜能全家相处的时候。用膳时,免不得要谈论到出事的傅意礼。 傅宰相一脸闹心:“这两日就要秋闱,傅意礼今年怕是不能成事了。等明年,明年是什么情形还未可知,八成会更艰难。” 李氏拿傅思滢之前开导的话劝慰了一番傅宰相,傅宰相的情绪也缓和许多。 这时,埋头苦吃的容辰一拍脑门,大声说:“对了,爹、娘,师父让我参与秋闱的护卫。” “护卫?” 一家人惊。 傅宰相皱眉:“好端端的,慕王爷突然让你看守科举做什么?” “不知道。”容辰很粗心眼地管它是什么原因,反正是师命难违,来自慕王的师命尤其难违。 鉴于只是守卫科举罢了,不是什么危险之职,何况容辰肯定只是跟着长燚军凑热闹的,所以一家人也没有在意,唯独傅思滢留了点心。 前世今年的秋闱,发生了本朝最大的舞弊案。考试时,考场内外小动作不断。在案子查清后,被处斩的官员一只手都数不完。 漠苍岚让容辰参与看守护卫,会不会有让容辰沾光立功的意思? 想到此,傅思滢对漠苍岚能够如此识相,还是比较满意的。看在他如此识相的份上,她容他不用挨一万刀,挨九千九百九十九刀就好!! 傅意礼前世在今年的秋闱登科,未尝没有这次舞弊案的助力。因为长燚军当场拿人,不少学子都被惊到,影响了发挥。 至于傅意礼为什么没有被惊吓到呢?因为几位监考官员都与本家私交很好,傅意礼对监考的官员都是从小叫伯父叫到大的,所以自然不生怵。 终归是世家出身,见过场面能稳住。 只是今生……呵呵,眼下不等考试之日,傅意礼就已经稳不住了。 她可是翘首以盼,等着看结果如何。 忽然,傅宰相想到什么,夹菜的动作一顿,扭头凝重地傅思滢说:“你与那个何长易是不是有几分嫌隙?” 骤然听父亲提到何长易,傅思滢心头一紧:“是的,怎么了?” “哦,也没事,就是叮嘱一下你,以后少再与他结怨。” “为什么?”傅思滢不懂。何长易不是正在府衙当个主簿的小差么,有什么可忌惮的? 少与他结怨? 呵,怎么可能。她最近只是忙了点,没空找他的麻烦。 经过上次落崖前的几句交谈,何长易已然知道她对他的恶意,凭他的性子,指不定现在已经在谋算着如何收拾她了,怎么会不与她结怨? 她和他二人,已经是不死不休。 面对傅思滢的疑惑,傅宰相解释道:“最近皇上推行新政,慕王爷的手段……比较酷厉强硬,后果比较严重。” 这事傅思滢大概知道,仅凭漠苍岚遭遇那么多刺杀就能看出来。 “所以呢?” “皇上似乎是听从了芝玉公子的劝谏,打算采用缓和一些的手段。所以急需一些出身寻常甚至贫寒的官员,委以重任。其中,有你欣赏的那个郎俊松,还有就是何长易。” 刹那间,傅思滢的脸色极为难看。 毫无疑问,定然是白倾羽向皇上推荐了郎俊松和何长易! 郎俊松可以,那何长易算个什么东西!白倾羽是眼睛瞎了吗,这般赏识何长易? 白倾羽早晚知道什么叫做养虎为患! 见傅思滢表情不善,傅宰相劝道:“有慕王的威压在,郎俊松、何长易等人是捡功劳的。可想而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得到皇上的真正的重用和信任。你实在不该去和一个仕途平坦的人为敌。” 傅思滢紧捏筷子,指甲发白。 “何长易为官也有一段时日了,爹问了问,同僚间观评都很不错。而且这个人……” 傅宰相顿了顿,琢磨一下话语,措辞谨慎道,“他有一定的野心,到处结交好友、出手相助也毫不犹豫,可见绝不是甘心居于人下之辈。你与此人为友,定然能沾染福运,但若与此人为敌,唉,还是慎重。” 听父亲分析得条条有理,傅思滢沉默许久,闷闷道一声:“知道了,爹。” 她不想让父亲担心。 既然往后何长易是直接领圣命做事,那必然会与父亲多有碰面。她不能叫何长易想到去害父亲。 或许她该转变想法。 急着让何长易身败名裂、取何长易的性命有什么意思。何长易现在哪里能称得上是有名望可以败裂? 她该帮他。 助他争名夺望,助他平步青云,助他珍惜他那条狗命之时,再毁他所有、取他性命、看他永世不得翻身! 如此一来……啧,似乎按照前世的老路来走,是再好不过的呢。 那么,如何能让已经认为她一心要杀他的何长易,认为她只是爱而不得、一时糊涂呢? …… “大小姐,该换药了。” 晴音示意傅思滢躺下换药。 傅思滢心不在焉地挪过去,躺下,掀开衣服。晴音一点一点抹着药,开心地说:“全都结痂了。以后是不是得再加上淡除疤痕的药?” “唔。” “唉,就算是有轻淡疤痕的药,您这三个大血窟窿的伤疤,没有一两年别想淡化。” “唔……”傅思滢喃喃自语,“怎么做才好呢?” “奴婢打听到好几个方子,日后挨个给您试,总能好的。” “我之前是怎么表现出善意仰慕的,还有怎么讨好的?” 晴音终于反应过来自家小姐一直在走神:“大小姐,您在说什么?” 没得到傅思滢的回应,晴音抹完药,给她整理好衣裳,说:“奴婢要去和清伊见面了,大小姐您要有什么吩咐,就让孙丹姐姐去做,您可别再做怪事了。” “噢。” 直到听到房门咯吱作响,晴音离开,傅思滢猛然回神:“诶,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傅思滢要和晴音一起出府,并不是为了见清伊,毕竟由晴音和清伊见面已经足够。她主要是为了买点东西。 晴音和清伊见面的药铺长街上,商铺林立。傅思滢打发晴音离开后,就带着孙丹进入一家成衣铺子。 一见傅大小姐这窈窕身姿,掌柜眼睛一亮,讨好地凑上来:“这位小姐想做几身衣裳吗?小店物美价廉、童叟无欺,成衣样式都紧跟皇城中贵女千金的喜好来,尤其是宰相千金傅大小姐身上穿着的衣裳样式,小店应有尽有!” 还在琢磨事儿的傅思滢一愣,忍俊不禁。瞧着掌柜,笑盈盈问道:“傅大小姐的衣裳样式?怎么,她穿的衣裳就好看么?” “那当然!”掌柜不假思索,“咱们大昌的第一美人儿,当然穿的都是最好看的衣裳!” “呵呵呵呵,大昌第一美人?”傅思滢笑开花,收了笑,又有点轻蔑,“谁给她封的名号,口气这么大呢?” 掌柜一急:“诶诶,小姐您可不敢胡说,傅大小姐第一美人的名号可是实至名归的。” 正说着,从铺外走入来一个妇人:“掌柜,我来取我家小姐之前在你这儿定做的傅大小姐同样式衣裳呀。” 掌柜转身,速速抱出一个包袱,拿出一身衣裙来给妇人看。 “做好了做好了,您看,是不是?” 妇人检查着,满意地点头:“对,对,好看!掌柜你家绣娘的手艺又精湛了。” 没两句话,妇人干脆利落地掏了钱,拿衣走人。这火速的交易,看得傅思滢直抖眉。 掌柜笑眯眯再次在傅思滢面前站定:“您看看,我没瞎说吧?傅大小姐穿的衣裳就是好看。” 闻言,傅思滢强忍笑意,严肃地说:“我觉得吧,傅大小姐的衣裳之所以好看,那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同样的衣服,穿在别的姑娘身上,还真不一定。” 身后的孙丹已经背过身捂脸,肩膀狂抖,没眼再看傅思滢厚颜无耻的言行。 掌柜也笑:“小姐您说的有道理。那您买不买?” 傅思滢:“……” 她很认真地认为,掌柜每卖出一件她的同样式衣裳,就应该给她一笔银子。 “掌柜你这里有傅大小姐同样式,那有没有慕王爷同样式?” 掌柜的脸色一变:“小姐别瞎说,慕王爷的衣裳岂是我等小民敢仿制的?” 也是。傅思滢想了想:“那有没有什么公子少爷的同样式男子衣裳?” “有,芝玉公子的!” 第127章 脸打歪 顺着掌柜所指一瞧,傅思滢瞧到墙上挂着的男子衣装。 “芝玉公子的?”她心思一动,问,“怎么,效仿芝玉公子的人也很多吗?” “那是自然!尤其是近来秋闱在即,每个学子都以能与芝玉公子身着一样的衣裳为庇佑,祈祷秋闱能上榜登科。” “哦?芝玉公子又不是状元,拜他庇护有什么用?” 对于傅思滢的疑问,掌柜故作高深:“不是状元胜似状元。众人想要考取功名,为的不就是获得圣上青眼?芝玉公子不用科考都能得皇上赏识,自然比状元更叫人敬佩。” 傅思滢呵呵生笑:“掌柜你是听了旁的学子这般说,于是就跟我学说话吧?” 掌柜脸色一僵:“……所以,姑娘你到底买不买?” “……”傅思滢撇嘴,“买!” 和这家成衣铺的掌柜胡聊一通后,二人达成交易。傅思滢买了两身男子衣袍,一身是白倾羽同样式的,一身是普通男子装扮。 见傅大小姐买了两身男装,孙丹欲言又止。最后没忍住,问:“大小姐,您买衣服是要自己穿吗?” 若是傅大小姐自己穿,为什么要穿和芝玉公子一样的衣裳?难道不奇怪吗? 傅思滢简单回应:“对,自己穿。” 还真是要自己穿?一听这话,孙丹神色更加古怪。 买过衣裳,傅思滢又在其他商铺转悠了转悠,陆陆续续买下各种用具吃食,很快,孙丹的双手就提得满满当当。 等到和晴音汇合时,傅思滢才将将把心中想到该买的买完。 打发车夫:“去郎俊松公子的家。” 窝进马车,晴音好奇:“小姐您要去拜访郎公子?” “嗯。他得芝玉公子引荐到皇上面前,前途大好,我去恭喜恭喜也是应该的。” 一旁默默听闻的孙丹,眉间一紧。郎俊松?是和芝玉公子交好的? 傅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绕着芝玉公子打转? 晴音点头,转移话头,说起方才从清伊口中得知的卫侯府情况。 神情惊恐:“宁公子的双腿被打残了!好像是被本家大少爷用椅子直接给砸断的,郎中都说接不回来。卫侯府彻底大乱,卫侯夫人连扇卫兰灵数十个嘴巴子,把卫兰灵的脸都都打歪了!” 傅思滢哦起嘴巴,小小的目瞪口呆。 “脸都打歪了?” “嗯!”晴音重重点头,仿佛自己亲眼看见一般,“清伊说红肿青紫,别说是打歪,几乎都看不出面容,是被卫侯夫人拿板子打的!” 闻之感痛。傅思滢抖抖肩,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 哼,几乎看不出面容,终归还是能看出来的。她临死前被火炉烫毁半张脸,那才是真正的看不出面容。 她受过的所有苦、所有痛,她会一一在卫兰灵身上千百倍地讨回来。 “因为宁瑞成和本家大少爷闹得这么一出事,卫侯夫人恨死了,往后不可能再向本家献媚,只能将所有的火气全部撒到卫兰灵的身上。” 卫侯夫妇不敢去找本家的麻烦,因为他们还得担忧本家会为傅意礼去找他们讨要说法呢。 傅思滢冷冷一撇嘴:“与虎谋皮,自作自受罢。你可有叮嘱清伊,让她往后在卫兰灵身边谨慎侍候?别让卫兰灵把怨气都撒到她身上。” “奴婢有关心,清伊说她心中有数的,”晴音疑惑:“清伊还说因为本家一直没有去找卫侯府,所以卫兰灵夜不能寐、饭不能食,提心吊胆的,怕得要死。” 马车停下,车夫在外禀报地方到了。 看着孙丹率先跳下马车,傅思滢轻声道:“看来是要秋后算账了。” 这还是傅思滢第一次登门拜访郎俊松。晴音和孙丹双双提着礼物,上前打门。 “砰砰砰”。 很快,从薄薄的木门内传出郎俊松的高呼:“来了,稍等!” 不过一会儿,傅思滢在门外就听到脚步声靠近,另外还有郎俊松的询问:“是谁?” “是我。” 听到声音,郎俊松脚步一顿,凑近大门透过门缝一看,见果真是傅思滢,急忙惊喜开门。 “傅大小姐!你怎么来了?”郎俊松笑,“在下寒舍能迎来傅大小姐登门,那可真的是蓬荜生辉。” 傅思滢浅笑,跨过门槛:“郎公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在下说的都是真心话,”二人走向前堂,郎俊松说:“不知今天刮的是什么风,贵客接连登门,看来今日是郎某的黄道吉日。” “接连?”傅思滢疑惑,“还有谁来?” 刚问出口,就见到白倾羽和何长易从前堂走出的身影。 傅思滢立刻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消去三分。 这还真是巧。她也不过是突然起意要来拜访郎俊松,没想到就和这两人撞上。 既然见到正主,得,她想要拜托郎俊松做的事,就不用再拜托了。 白倾羽一身米白色公子袍,显得温润如玉、郎君谦和。他虽然嘴角带笑,但神情中更多的是复杂,冲傅思滢轻轻点一下头:“白某见过傅大小姐。” 站在白倾羽身旁的何长易则是阴沉着面孔,紧紧盯着傅思滢,没说话。 傅思滢也僵着面孔,不咸不淡地回应:“见过白公子。” 郎俊松当即察觉出他们三人之间的诡异和尴尬,顿时有些无措。他晓得傅思滢和何长易关系不和,但是几时与白倾羽也这样生分了? 白倾羽不是救过她一命吗? 愣了愣,郎俊松急忙招呼道:“都快进堂中坐吧。” 音落,只听白倾羽婉拒道:“既然有傅大小姐来访,我与何兄就不多叨扰。郎兄,午后于锦相楼再会。” 郎俊松正要回应,傅思滢抢先道:“不用避讳,我也有事要寻…… 目光从白倾羽转向何长易:“何公子。” 瞬间,何长易眉头紧皱,神情戒备。显然,他认为傅思滢找他不会有什么好事。 白倾羽同样露出惊色。 在三个男子沉默之中,傅思滢率先抬步进入前堂,神情自然得仿佛她才是主人。 不过一会儿,三人在堂中落座。郎俊松给傅思滢倒茶,没话找话说:“看来在下的家中也得需要一个小厮了,开开门、倒倒茶。” 接过郎俊松倒下的茶水,傅思滢点头:“你不日将要入仕为官,自然还是需要一个小厮或是侍女替你打点琐事。” 郎俊松略有惊讶:“大小姐听说在下要为官了?” “嗯,今日就是前来祝贺的。”傅思滢示意晴音和孙丹将带来的贺礼奉上。 见之,郎俊松受宠若惊:“实在是不敢当。在下无功无劳,怎么敢收傅大小姐的礼。” 傅思滢摇头:“都说了,是贺礼,没有什么不敢当的。何况这么多可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的。” “那……” 傅思滢目光一转,看向何长易。在何长易惊疑的目光中,话语清晰地说:“还有给何公子的一份,恭喜何公子更进一步。” 音落,堂内一片静默。 傅思滢无所畏惧地与何长易对视,她神色坦荡,他吃惊生疑,无声僵持片刻,何长易沉沉回道:“在下可没命敢收傅大小姐的礼。” 一句话,将二人之间的仇怨挑明,摆明不愿意给傅思滢脸面。 傅思滢心中有预料,也便没有变脸,还很淡定地说:“何公子言重了,我送予你与郎公子的贺礼是一样的,任你挑选。我若想害你,必定会也害了郎公子。凭我与郎公子的交情,不至于会不惜一同害了郎公子的。” 她一解释,何长易的脸色更差。 又沉默许久后,何长易仍然拒绝:“多谢傅大小姐的美意,在下无福消受。” 傅思滢木着脸色,眉梢微动,对此并不意外。何长易一旦接受她的贺礼,就意味他愿意化解二人之间的仇怨和矛盾,所以他当然不会轻易接下。 她一开始想要寻郎俊松从中调和,也是出于这一难度考虑。 察觉气氛尴尬,郎俊松果断站出来帮衬:“何兄,傅大小姐都亲自送上贺礼了,你也不必如此不近人情。” 对此,何长易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见何长易如此不给脸面,郎俊松也有几分恼火。这是在他家中,何长易就算是再看不惯傅思滢,也不该如此不顾及他这个主人家的脸面,这般说话! 郎俊松其实对何长易的才学很认可,但就是因为何长易对傅思滢总有怨愤,所以他与何长易的交情一直无法再有加深。 僵持中,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倾羽终于开口:“傅大小姐既然愿意给何兄奉上贺礼,想必是有心要化解矛盾?” 闻言,傅思滢看向白倾羽。 白倾羽地神色极为凝重和严肃,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她与白倾羽之间的尴尬,让她刚刚不论何长易如何回应,都没脸去向白倾羽寻求帮衬。而此时白倾羽主动开口,无疑再一次说明:他就是个滥好人! 已经知道她绝非善类的真面目,从哪儿又来的善心替她当和事佬? 于是,傅思滢垂眸,没有言语。 白倾羽又道:“你若真有此意,便在此当着我与郎兄的面,将你之前对何兄所做的一切解释清楚。” 傅思滢沉默。 何长易冷笑道:“她能解释什么?杀人害命,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杀人害命?”郎俊松又惊又疑,目光在傅思滢和何长易之前不断来回。 “哼,”何长易怒火冒出,“郎兄平日里总是怨怪我对傅大小姐言语冒犯,那就请郎兄向傅大小姐问个清楚,我何长易难道当真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竟劳烦傅大小姐三番两次地要将我置于死地!” “在南山将我劫走虐打,之后又伙同一对孙家姐弟陷害我行为不端,最后见除不掉我更是亲自将我骗至傅府,给我下毒,欲要取我性命!郎兄,你若是被如此对待,可还能心平气和地收她贺礼?!” 说罢,何长易勃然大怒,直指傅思滢,看似若没有白倾羽和郎俊松在场,他就要上前打人。 听到何长易的厉声质问,郎俊松满脸震惊,不敢相信。 “傅大小姐,你……你,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就连一旁的晴音和孙丹都被惊吓到,表情仿佛见到鬼。尤其是晴音,她一直以为自家大小姐只是略略看何长易不顺眼,但也有惜才之心的,从未想过自家小姐会如此害人,何况之前的那些事,自家小姐实在是摆脱得很干净。 在堂中众人的注目下,傅思滢冷漠脸面许久后,说:“我错了。” 她认错得太轻易,如何能让何长易解气。 “呵,不敢当傅大小姐的认错!” 傅思滢深深呼吸一口气,沉重地说:“我自小到大,一直备受父母宠爱、旁人追捧,未有所求不能得,所以在被你耍弄一通后,才格外怀恨在心,只一心想要你落难。” 何长易打断她,咬牙道:“我从来没有想故意耍弄你!你当日能在一群乞丐之中赏识于我,我一直感恩在心。跟你回傅家时,只是慑于慕王的声威,一时恐惧才跑掉。我向你解释过很多次,你为何一直不能原谅?” 眼见何长易气得双眼发红,言辞之中除了怨恨,还多了委屈和无奈,傅思滢面色放缓不少。 “是我小肚鸡肠。在那日坠崖险些丧命之后,我想了许久。人生一世,不该如此恶毒行事。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太过狠毒,现在回想,都无法相信是自己作为。” 说着,她紧紧蹙眉,懊悔惊疑之色真挚无比:“坠崖之时,承蒙何公子搭救。你那时质问我是否做过害你的恶事,我一一应是,毫不知错。你被气到,放弃救我,甚至掰开我紧抓山石的手指。” 她突然抖露何长易当初不仅见死不救,反而还落井下石的事情,令何长易瞬间浑身发僵,如同石化。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何长易会将傅思滢害他的事情告诉给白倾羽,却不会将他也害了傅思滢的事情一同告知。 白倾羽眉间紧蹙,看向何长易,察觉何长易的异样,自然知道傅思滢没有污蔑。 怪不得那日何长易久久不能将人拉上悬崖,最后伸手去抖落树枝的动作也格外古怪。 现在终于真相大白。 何长易咬着牙问:“怎么,傅大小姐现在说出这件事,是要质问我的罪行吗?” 傅思滢一惊,抬眼看向众人,后知后觉说此事不妥,慌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想说,我如今真的对当日之事毫无怨恨,甚至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 她神色发苦:“如果我平素与人为善、与人结友,落难之时自然会得到相助而不是报复。我之前仿佛是被恶鬼俯身,才会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恶事。对于不顺自己心意的人和事,太过强求,一旦无法顺心,就暴跳如雷、积怨在心,甚至做出要害人性命之事。” “真的是走火入魔,没有人性。” 她深深吸气,又重重叹出,缓缓摇头,一脸忧愁难言。 骂自己,就是这么狠。她可不是仿佛被恶鬼俯身,她,就是恶鬼! 而她挑出何长易落井下石一事,自然是故意的。她要让何长易知道,她虽然害过他的性命,但他也报复回来了,就算没有扯平,他也不该一个劲地装委屈。 听闻傅思滢的反省竟然如此深刻,白倾羽三人的态度不一。郎俊松是接受最快的,白倾羽面带犹疑审视,何长易则是百般复杂、仍然不信。 傅思滢隐晦地观察了一下,又说:“前几日我去寺庙拜佛忏悔,添了一笔香油钱。但仍然无法心安。思来想去,既然是对不起何公子,那最该做的还是来向何公子赔礼道歉。无论何公子原不原谅,日后我都会尽全力弥补我所犯下的罪孽。” 何长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或者一点点的愧疚,沉默许久,沙哑道:“我要如何才能相信你是真心悔改?” 傅思滢摇头:“不求能得何公子的相信,往后我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哪怕是一辈子无法得到你的原谅也无妨,我……” 她闭目止话,似是愧疚到再也说不下去。 且不提何长易是如此想法,白倾羽和郎俊松又是如何想法,晴音和孙丹是互看一眼,双双一脸震惊。 大小姐这一张嘴就胡说八道的本事,也太大了吧!几时去过上香拜佛,又几时舔过香油钱? 若不是一直贴身伺候,她们俩肯定会相信好吗! 傅思滢的态度之诚恳,就连晴音和孙丹都几乎要相信,更别说何长易和白倾羽。 即使他们不全然相信,最少也会信三分傅思滢有悔改之心。 哪怕只有三分,也足够傅思滢继续哄骗下去了。 何长易凝视傅思滢,思索许久,沉重地说:“傅大小姐,你如果真的有悔改之心,那再好不过。但在下区区微职,实在承蒙不起您的关爱。不求您日后赎罪,只要您往能后与在下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之前的种种恩怨,在下……都可以不再计较!” 傅思滢一怔,欲言又止地看向何长易,紧蹙眉头,一脸难过委屈和愧疚忧愁。 但良久,她小小地点了一下头,抖着声音说:“好……” 见之,何长易紧紧抿唇,攥紧双拳。 “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那再好不过,”郎俊松左右瞧瞧,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傅大小姐,郎某一直因你见识广博、心胸大气,不同于寻常的闺阁女子而敬佩你。今日突闻这么多事情的真相,实在是心中复杂。但郎某依然庆幸,傅大小姐你还能如此坦率地认错反省。” 然后,郎俊松端起茶杯,向傅思滢比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勇气在何兄和我与芝玉公子的面前承认过错,郎某相信傅大小姐是真的悔悟。在下以茶代酒,敬傅大小姐的勇气一杯,还望傅大小姐不会辜负郎某的信任。” 说罢,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见之,傅思滢有些惊慌地也去端茶杯。当举起茶杯比向郎俊松时,张口欲言,却无语先落泪。 泪水如涌泉溢出,滴落在温热的茶水之中。 瞬间,傅思滢情难自已、泣不成声。她强忍哭泣,将茶杯比向何长易和白倾羽。 看到白倾羽神情凝重地也拿起茶杯,她一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白倾羽跟着将手中茶水饮尽后,又拿起一杯茶水递向何长易。 垂眸看着手边的茶水,何长易犹豫着。而当他瞥眼看见傅思滢一脸的忐忑畏怯和期待时,他也不由得紧紧闭眼,重重叹气,最终还是从白倾羽的手中接下茶水。 傅思滢紧握双手,紧张地摩挲,紧盯何长易动作。 何长易举起茶杯:“傅大小姐,何某再信你最后一回。” 目光中,傅思滢泪流满面,一直黯淡失色的面容被欣喜点亮,此时的姿容佳色绝非倾国倾城能比,可称天下无双。 一下将茶水饮尽,何长易转头就向郎俊松和白倾羽拱手,示意告辞。 见他匆匆要走,傅思滢赶忙让晴音和孙丹跟上去,声音颤抖而又小心:“何公子,这些贺礼是我真心诚意带来的,总不至于再带回去。你拿走吧,我才能安心。” 郎俊松迅速出声帮衬:“是啊,何兄,你既然已经原谅傅大小姐,也不必拘泥一点赔礼。” 傅思滢感激地冲郎俊松难看巴巴地笑笑。 本不想回头的何长易,闻言,转身僵硬地接下贺礼,但他也说:“只此一次,还请傅大小姐记住,往后与在下再无瓜葛。” 闻言,傅思滢沉重地点头。 目送何长易离去后,傅思滢沉默许久,对同样沉默的白倾羽和郎俊松,苦笑道:“你们看错我了,对不起。” 郎俊松缓缓摇头,却也无言可说。 傅思滢自感无颜,低声道了“告辞”。只是在走出郎俊松的家要登上马车之时,身后忽然传来白倾羽的声音。 “傅思滢。”白倾羽突然唤了她的名字,他眸色深深,似乎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 傅思滢看他一眼,垂头不语。 第128章 芸芷入宫 在她垂眸的视线中,有他米白的袍摆,垂坠展展,和他的人一样,总是刚正不阿。 瞧傅思滢许久,白倾羽语气沉沉地缓缓开口,说:“我同样相信你最后一次,你……别再骗我。我知道你不是恶毒的人。你怎么可能会是。” 他最后一句说得不知为何充满心痛和无奈,这也让傅思滢不知为何,突然心头发酸,落下泪来。 她之前的哭泣都是假哭,表面上在哭,内心却是在冷眼旁观。而眼下,心头则是酸的,眼泪真实得可怕。 见她再次落泪,白倾羽手指抬起,靠近她的脸颊。他似乎是想要为她拭泪,但在不过一个短短指节的距离时,又无奈停下。 最终,他收回手,只说:“别哭了。我信你。” 傅思滢绞着手指,微微呼气,默了一会儿后,道一句“多谢”,转身上车。 马车在白倾羽的凝望中远去。郎俊松叹气:“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傅大小姐也不过是世间平凡女子。” 闻言,白倾羽摇头,口气轻轻:“不,她不是。” 郎俊松再一想傅思滢自我反省时的犀利,又感慨地点头:“也是,平凡女子做不到她这样。唉,果然无论做什么事,傅大小姐都是独一无二。” 傅家的马车缓缓归府。 晴音和孙丹本来还十分担心大小姐的情绪,不知该如何安慰,哪料起车不久,傅思滢就变了脸。 很快消散掉对白倾羽话语的莫名情绪,用帕子将脸上的泪迹擦拭干净,傅思滢冷笑道:“两个大丈夫,还真是秉性淳朴。” 心怀担忧忐忑的晴音一个愣神:“嗯?” 孙丹也惊疑,打量傅思滢与平日里傲然冷漠别无二致的表情,怯怯问道:“大小姐您在说谁?” 如今已经在晴音和孙丹面前展露了所有劣迹,傅思滢也就不必再掩饰,毕竟她也需要有人能分享快乐。 傅思滢坦荡荡地说:“自然是在说郎俊松和白倾羽了。尤其是郎俊松,啧,简直是……再蠢不过。” 主动帮她说话,日后她若言行不端,郎俊松这个帮衬担保的人必定会被何长易牵连记恨。 别人都是躲着难走,怎么郎俊松和白倾羽这两个,偏生是迎难而上? 孙丹听出傅思滢语气中的复杂,想了想,谨慎问道:“但您还是赏识他二人的,不是吗?” 傅思滢没做声。 “您以后要和那位何公子两不相干吗?” 傅思滢再一次冷笑,摇头:“两不相干?怎么可能。我可是要赔罪认错的,一定要真心实意、尽心尽力才对。” 她这样说,晴音和孙丹就更无法理解了。 化解了与何长易之间的恩怨矛盾后,傅思滢心中松快许多。她突然就对日后该如何动作无比清楚。清楚得就像是要将前世走过的路,重走一遍。 …… 宫中来接的马车候在傅府门外,太监总管董博于傅府的前堂内笑意盈盈地等候。 傅宰相作陪,敷衍假笑,假笑之下尽是担忧。 瞧出傅宰相的忧虑,董公公安慰道:“宰相大人不必担忧,皇上特意准允傅大小姐入宫相送二小姐,足以表明对二小姐的看重。” 傅宰相叹气:“能送得了一时,送不了一世。老夫的二女儿若是有她姐姐一半的胆识,老夫也不会如此担忧。” 董公公陪笑几声:“有皇上护着的,不必有胆识。” 些许工夫后,傅思滢与母亲陪在芸芷左右出现,容辰跟在身后。芸芷一身青嫩粉色,更显俏皮天真、不谙世事。 “傅二小姐,请。” 傅芸芷本来就心中难过,到了真要和父母分别时,更是悲伤得情难自已。 向傅宰相和李氏叩首:“父亲、母亲,女儿不孝,不能常伴爹娘左右,此番便去了。” 李氏落泪,无话可说。傅宰相再次深深叹气,将芸芷扶起:“何谈不孝。你若是能服侍好皇上,惹龙颜欢喜,那就是对为父和你娘最大的孝顺。” 眼瞧妹妹哭得难受,傅思滢瞥一眼太监总管董公公,冷不丁道了句:“入宫侍疾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不用太过伤心。” 闻言,董公公赶忙冲傅思滢连连拱手尬笑。 虽不知皇上是出于什么目的,准允她一直将芸芷送入宫中安顿再离开,但这毕竟正和她的心意。所以傅思滢也就大大方方地与芸芷一同坐上入宫的马车。 皇上派来的马车,自然不是寻常车马可比。这辆有太监总管坐在外面的马车到了宫门后,停都不用停,什么牌子也不用出示,仅凭董公公的这张脸,马车便毫无阻拦地长驱直入深宫腹地。 许久之后,马车停下,董公公在外请下车。 傅思滢率先步下马车,看到面前的宫门后,挑眉:“乾平宫?” 董公公应是:“是,皇上说,二小姐既是侍疾,便该陪伴左右。暂时居住在乾平宫中再合适不过。” 傅思滢点头,回首看向下车的芸芷,不冷不热地说:“可避一时灾祸,但也对你往后的坎坷添柴旺火。” 芸芷有些不解,一旁的董公公则神色更是尴尬。 不错,表面上来看,皇上是为了傅芸芷着想,顾忌着身份便只将傅芸芷安置在乾平宫。但能住在这里,无疑更令后宫妃嫔眼红。 当傅芸芷居住在乾平宫中时,后宫妃嫔会忌惮,而等傅芸芷日后一旦离开乾平宫,入住后宫,那些心有针对的妃嫔便会变本加厉了。 董公公心中实在是服了这位傅大小姐,什么话都敢说。唯有干笑着领傅家姐妹二人进入乾平宫,留在殿外等候。 不过片刻,董公公又亲自来请:“皇上传见二位小姐。” 傅思滢凝视芸芷片息,给芸芷眼神鼓励后,将芸芷推在身前,她跟随在芸芷身后一同步入重方殿。 “臣女傅芸芷拜见皇上。” “臣女傅思滢拜见皇上。” 皇上默默打量片息:“平身,赐座。” 近来推行新政,皇上日理万机,百忙之中传见她二人已算格外看重。 傅思滢随意打量几眼,便垂眸静坐。察觉几日不见,皇上眉宇之间的烦忧多添几分。右臂受伤的地方已经不再鼓鼓囊囊,看来也是恢复到结痂的地步。 傅芸芷紧张地坐在皇上面前,低低垂头,手指绞着。 傅家姐妹二人,一个胆小拘束、柔和顺从,一个一脸淡定、毫不紧张,区别实在明显。 皇上轻轻敲了敲桌子,稳重平和地说:“承蒙傅二小姐有心侍疾,朕心甚慰,也不用后悔因为救你才受得此番伤。在朕的手臂伤口痊愈之前,你就留在乾平宫中,侍朕左右。递笔研墨、端茶倒水,御前宫女做的事情全由你做,可能接受?” 傅芸芷自然当即应是。 傅思滢撇撇嘴,对于皇上的奸诈又有新认识。这话说的,好像是她们上赶着入宫侍疾似的。还无比机智地率先提出他是为了救芸芷才受的伤,不就是为了勾出芸芷的愧疚自责心吗? 皇上默默观察这姐妹俩的反应,傅芸芷的反应自然是在皇上的预料之中,而傅思滢的……差不多也是在预料之中。 “傅思滢,你可还有什么对你妹妹交待叮嘱的?” 傅思滢脸上一点也没有怯意,张口就说:“既然芸芷是充当皇上的御前宫女,不会真的要像御前宫女一样,见人就行礼、犯错就要被罚吧?” 显然,这是在为芸芷讨要庇护。若不是傅思滢跟着,芸芷能想到这一点就怪了。别日后被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斥责要行礼的,那可真真是入宫当了个宫女。 皇上眉头一皱,略有苦恼。 其实,哪怕是凭傅芸芷宰相千金的身份,在这宫中也必定要行礼无数次。被传召的官员、能来此面圣的妃嫔,都比傅芸芷的品级高。 可一听傅思滢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准! 皇上自然是不用怕傅思滢,但的确应该给傅芸芷一点特权。 想了想,皇上道:“来往乾平宫的官员都是朝中重臣,该行礼的时候,少不得。朕只可以免除芸芷对后宫妃嫔行礼,毕竟她不是宫中人,可以免过宫礼束缚。” 傅思滢点头:“如此也好。” 反正都要住在乾平宫惹人红眼,那就不能被旁人抓住机会。 傅思滢只不过是提出一问,就被皇上察觉出她的不好对付。 立刻,皇上抬手:“董博,带傅大小姐到偏殿去,朕和傅二小姐说会儿话。” 知道皇上是要支开自己,然后可劲哄骗芸芷,傅思滢磨磨叽叽地起身,眼皮都要抽了的给芸芷打眼色,结果芸芷愣是半点看不懂,只眼巴巴盯着她,害怕一个人和皇上相处! 傅思滢眨眼睛:你自己机灵着点。 芸芷双眼湿漉漉:姐姐,我一个人怎么和皇上相处啊,我害怕。 傅思滢狂抖眼皮:你多为自己争取点庇护! 芸芷双眼湿漉漉:姐姐,我一个人怎么和皇上相处啊,我害怕。 傅思滢的眼皮快要抽筋:你千万不要被皇上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芸芷双眼湿漉漉:姐姐,我一个人怎么和皇上相处啊,我害怕。 当耳边响起皇上的轻笑声时,傅思滢认了,不再费劲。给芸芷使眼色,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 董公公笑呵呵地领傅思滢去偏殿:“傅大小姐就不必担心了,二小姐留在皇上身边,怎么会受委屈?您放心,如果有人敢欺负二小姐,不用皇上动怒,奴才就会主动替二小姐出气的。” 傅思滢瞧向董公公:“说得也是,公公您可比皇上要让人放心得多。” 董公公赶忙露出惊吓的表情,连连摆手:“傅大小姐切莫说这种玩笑,会要了奴才的脑袋的。” 他说着时,傅思滢已经拿出两锭大大的银元宝,笑着递给他:“没有旁人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要了公公您的脑袋。” 这两锭银元宝放在一起,比她的手还要大。董公公一见银子,两眼放光,但并不敢收。 “这这这、不行不行,奴才还什么事儿都没有做呢,无功不受禄。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奴才的总管之位怕是也做到头了。” 傅思滢笑得双眼弯弯:“公公,银子可是沉,我这小手可端不动。您要是再不接过去,那我就只能收回了。” 听傅大小姐懒得和他故作推辞客套,董公公嘿嘿一笑,正要伸手接过银元宝,忽然听到“咯吱”一声窗扉声响。 他的眼神顺声一瞥,瞬间,吓得脸色发白,急忙跪地:“奴才不敢!奴才知错!奴才该死!” 傅思滢一头雾水,抬头一瞧,就见偏殿的窗棂之内,正是倚窗而坐的漠苍岚。 顿时,傅思滢满脸无语。她就说嘛,乾平宫的偏殿岂是她能随意停留当歇脚处的,皇上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她在偏殿等候,原来是漠苍岚在这里。 漠苍岚瞧着她,冷冰冰地开口:“傅大小姐这么有钱,不知嫁妆几何?” 傅思滢撇嘴。呸,有钱也不当嫁妆。 漠苍岚看向董博:“董博,本王没有银子,委托你照顾傅家二小姐,可行?” “王爷折煞奴才!是奴才一时贪心。奴才日后必定全心全力伺候傅二小姐,绝不让傅二小姐在宫中受半点委屈!” 漠苍岚一边敷衍地对董公公说着“嗯,多谢”,一边视线扫向傅思滢,冲她露出鄙视的目光。 董公公哪里敢当慕王爷的道歉,又说了几句怂话后,才在慕王的准允下忙不迭离开。 方止站在偏殿门外,迎傅思滢入内。 傅思滢站在窗户外,不挪脚:“我不进去,我热。”站在窗户外,都能感受到偏殿里的烘热。 本欲关窗的漠苍岚,眉眼一斜,不怀好意地问:“怎么还热?药效没散,本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一想到那天晚上被他无情地非礼,傅思滢就气得脸涨红,要不是顾忌这里是乾平宫,她一巴掌就挥上去了。 “闭嘴,无耻之徒。” 漠苍岚轻哼一声,偏开头,不理她了,仿佛她是个恩将仇报的坏人。 傅思滢不想在有漠苍岚的地方多停留,可无奈董公公被漠苍岚给吓跑了,她又不敢在乾平宫里随意走动。 想了想,还是走到方止身旁搭话:“你家主子叫容辰参与科举护卫?” “是,”方止点头,“主子有意令傅公子多多增进见识。” 这么一说,傅思滢的心中就明了了。看来这辈子也一样,漠苍岚会在秋闱上直接抓人,重查舞弊案。他能让容辰跟随参与,摆明是让容辰捡便宜立功劳的。 “好好好,有什么活什么事儿尽管打发那小子去做,不用留情!” 瞧傅大小姐这副模样,方止很怀疑傅大小姐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这时,方止忽然问:“傅大小姐,您家中本家是不是有一位少爷,要赴明日开始的秋闱?” “是。怎么了?” “无事,”方止抬眼,收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示意后,谨慎措辞问,“不知您家中目前与本家的关系如何?” 傅思滢敏锐地听出这话里有话:“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说罢,她还朝漠苍岚翻去一眼,显然能猜出方止不过是一个侍卫,会这样问绝对是漠苍岚示意。 见傅思滢光明正大地翻自家主子白眼,方止闷笑几声,说:“我家主子也不过是想着,如果大小姐您不喜欢,他就让官员在评判那位少爷的考卷时,刁难一些。但如果您两家的关系已经和睦,评判也会松快。” 皇城中,任谁都知道宰相府傅家和世族傅家仅存颜面情分。 听方止如此说法,傅思滢陷入思索。 如果漠苍岚能够暗中使坏的话,那很不错。但,有拜托漠苍岚使坏的必要吗? 一来,傅意礼的状态已经令人堪忧,明眼人都猜着今年傅意礼恐怕无法上榜。二来,请漠苍岚做事,难道不需要欠漠苍岚的人情? 傅思滢再向漠苍岚看去。漠苍岚一副专注政务的模样,似乎只是很随意可以给她帮个小忙的心思,一点都不在意。 所以,傅思滢摇头:“虽然关系不好,但要我从中故意使坏毁他前程,也没必要。” 她说起这话时,一点也不害臊。 “就算他秋闱登科又如何,凭他的才能,难不成日后还会在殿试上被皇上钦点为状元?呵,”傅思滢冷笑,“白日做梦。” 她故作矫情地捋顺耳边发丝:“我可是个好人,不会像你家王爷一样,蔫坏蔫坏的。” 闻言,方止只能干笑。若不是知道傅本家大少爷在小倌楼发生的事情,是傅大小姐一手策划的,他还就真信傅大小姐是个好人了! 正逢宫人来请傅思滢去和傅二小姐一起去查看芸芷在乾平宫中的安置住处,傅思滢也不再和方止多说,跟随宫人而去。 从漠苍岚的窗边路过时,她忽地伸手,“啪啪”两声,将两扇窗户重重关闭。 “小心着凉!” 大喝一声关心,仰着头离去,十分得意。 如果漠苍岚的脸面紧贴窗边,他高挺的鼻梁骨保准会被拍成烂泥。 偏殿内,漠苍岚放下折文,抬手捏捏眉间鼻梁,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心有余悸。 方止走到一旁:“主子,傅大小姐既然是这般态度,您还打算手下留情吗?” 漠苍岚摇头:“不用,和对其他人一样,让人盯着。一旦有所异动,直接抓个现形。” “是。” 董公公在前方领路:“乾平宫除了皇上的寝殿,也没旁的主子住处。为了给二小姐整出个干净舒适的地方,自打听闻二小姐有意入宫侍疾,奴才就让宫人去修缮整理了。” “傅大小姐、芸芷小姐,您二位看看,满不满意?哪里不顺眼,奴才这就让人改整。” 给芸芷准备的住处的确是用了心的,不仅距离皇上的重方殿近,还像一座小院子似的,屋子前有个小小的花圃。 整洁干净,舒心清新。 董公公还指了两个宫女给芸芷。这不得不让傅思滢打趣:“你自己都是个御前宫女,还能再让别的宫女伺候你,你这是入宫享福来了?” 芸芷羞得面颊红红。 查看过芸芷的住处和别的安置,傅思滢也只能暂且安心。毕竟只是送芸芷入宫,而不是陪芸芷入宫,无法再停留多久,仔细叮嘱后,便是道别。 芸芷送她,也只能送到乾平宫宫门处。 对于最后一个家人也要和自己分别了,小人儿眼泪汪汪,真正感受到恐慌。紧拉傅思滢的手不撒开。 而这个时候,傅思滢却要狠心拨开芸芷的牵扯。 “你自己选的路,你也只能专心走下去。从今天起,开始另一番人生,知道吗?” “姐姐……” 芸芷垂首大哭起来。从现在起,她要慢慢从傅二小姐的身份脱离,她要慢慢融于皇宫,身边不再有熟悉的爹娘、长姐和弟弟,有的只是无数的宫人和唯一的皇上。夜晚不会再安心入睡,不会再有机会与长姐同睡一塌,有的只是乾平宫的宁静和气味。 这是她自己的路。 傅思滢拨开芸芷的手,转身要登上离宫的马车时,忽而目光一定,盯着远处那道如同鬼魅的身影,神情骤冷。 那是……德嫔。 见傅思滢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德嫔一点也不慌乱,反而冲傅思滢露出意味深长的无声大笑。朱唇血红,如同涂抹鲜血,唇角高扬,双目圆睁,任谁都能看出这笑容之中的不怀好意和怨恨恶毒。 德嫔尽管从妃位落到嫔妃,母家素敏大长公主府也全然落败,但毕竟在后宫经营多年,有足够的积威。 皇上又是个温和之人,不懂绝情。凭德嫔的哀求就准允胡灵静留在皇城,就可见德嫔在皇上的心中很有地位和多年喜爱。 面对德嫔的挑衅大笑,傅思滢在神情冰冷几息后,也缓缓露出一个笑。不仅笑,她还一抬脚,直接正大光明地向德嫔走去。 果不其然,一见傅思滢跟个二愣子似的直直朝自己走来,德嫔脸上的笑瞬间僵在脸上,被吓到慌神。 第129章 各自的妹妹 德嫔身体一抖,双脚在地上后退半步,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她不过就是偷摸摸挑衅一下,让傅家姐妹看见便好,这下傅思滢直接向她走来,她暴露身形,此举岂不是要被皇上知道? 可现在要逃,那就是大写的“怂”。 她是来挑衅的,还是来丢人的? 傅思滢越是靠近德嫔,越是笑意加深。她自然也看到德嫔身子一动,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离开。 芸芷和董公公本来还奇怪傅思滢怎么突然乱走,等顺着向前定睛一看,发现是德嫔后,立刻双双变脸。 芸芷心头一紧,攥着小拳头想要跟上前去,虽然她见德嫔怵得慌,可也不会叫长姐一个人去面对。 董公公急忙将芸芷拦下:“二小姐,您就别去了,大小姐一个人能应对的。这里可是皇宫,还是在乾平宫外,德嫔娘娘不过是来看看,和大小姐问几句好也就罢了。” 很快走到德嫔面前站定,傅思滢笑得盈盈:“德嫔娘娘,好久不见。若是臣女眼神不济一点,还真发现不了德嫔娘娘在这里窥伺。” 德嫔面色黑沉,毫不掩饰对于傅思滢的厌恶和憎恨,对于傅思滢用“窥伺”一次来形容,也并不动怒,很有忍耐心。 “傅思滢,对于你来说是好久不见,对于本宫来说可不是。你们姐妹俩真是让本宫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承蒙德嫔娘娘挂怀,”傅思滢唇角一扬,“德嫔娘娘不挂怀思念自己的亲妹,却想着我姐妹二人,这真是让我惭愧汗颜、愧不敢当。” 音落,便见德嫔双眸怒火燃烧,像是恨不得将她吃掉。 胡灵静在势微宗亲家中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自家的亲妹在宫外受苦,傅思滢的妹妹却得到皇上喜爱,入宫将与德嫔争宠,这怎能叫德嫔不急不怒? “傅思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本宫与妹妹受苦的屈辱,你姐妹二人一定也会加倍品尝一番。本宫且看你能笑到何时。” 对于德嫔的威胁和恐吓,傅思滢面不改色:“那臣女就等着看德嫔娘娘能不能熬到三十年以后了。” 二人针锋相对,未有一人露出胆怯畏惧之色。 上次在七夕宫宴上,德嫔还是高高在上的德妃,坐于皇帝侧旁,享受百官携家眷朝拜。而今日,德嫔也就只能偷偷站在一旁,和傅思滢争吵几句。 如此,还能指望德嫔说的狠话会吓到傅思滢? 呵,傅思滢全当是笑话听。 她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似乎是迟钝想到什么,脚步一停,微微侧首,笑道:“德嫔娘娘,如今甚好,您与臣女的妹妹在宫中,而臣女与您的妹妹在宫外,真是方便咱们彼此照顾。” 本一脸狠色的德嫔,瞬间脸面一僵。 “不过,”傅思滢又说,“只是德嫔娘娘未免要得闲,毕竟宫中还有皇上会看管臣女的妹妹,而您的妹妹在宫外……怕是没人会有心看管她了。德嫔娘娘放心,若有需要,臣女一定会全心全意…… “照顾令妹。” 傅思滢嘴角噙笑而去,身后是脸色铁青的德嫔。 她的此番威胁绝对是正戳德嫔的心窝。德嫔与她一样,都疼爱自己的妹妹。德嫔为了帮助胡灵静为非作歹而落到眼下困境,又不惜冒着被皇上所厌恶的危险,向皇上求情留下胡灵静,可见德嫔对胡灵静依然是姐妹情深。 只要姐妹情深就好,她就不怕拿捏不住德嫔。 德嫔如果在宫中欺负芸芷,她就在宫外欺辱胡灵静,一报还一报。只是宫里还有皇上护着芸芷,倒不知宫外还能有谁护着胡灵静,呵。 见傅思滢果然只是去与德嫔说了几句话后便归来,芸芷和董公公双双松下一口气。 “姐姐,你与德嫔娘娘说了什么?” 傅思滢瞥一眼董公公:“说些日后多多照料的话。” 芸芷没有多想,而董公公自然能明白她所说何意。 离宫归家的路上,傅思滢向孙丹交待:“让你弟弟去查一下原素敏大长公主府,胡二小姐的现状。” 她总不能是等到德嫔谋划周密之后,再着手开始反击。凡事都该未雨绸缪才对。 …… 秋闱开始的前一天,所有考生进入贡院准备考试。 考试一共有三场,每场三天,吃喝拉撒全在贡院之中每个人固定的小小隔间内。考试结束之后才可离开。也就是说,这一考就是十天,很是煎熬。 开考的第一日,就开始下雨。 瞧着屋外淅淅沥沥个不停的雨丝,傅思滢半是高兴半是忧心。 “大小姐,您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的,吓到奴婢。”晴音佯装抱怨。 “唉,”傅思滢叹口气,“都怪这场雨,让我一边为傅意礼幸灾乐祸,一边还得担心容辰那小子初次参与这般正事,恐有犯错。” 晴音倒觉得不必忧心:“少爷是跟着慕王爷的,怎会犯错?就算是犯了错,也没人敢怪罪少爷吧?” 傅思滢冷笑:“呵呵,你问容辰,看他敢不敢觉得自己是跟着慕王的,就可以宽心犯错。” 漠苍岚揍不死他。 今日才是秋闱开考第一日,漠苍岚要找事也不会在这刚开始,顶多是监管严苛一些。真正要吓人,起码也要等到五六天之后。 孙丹打着伞穿过庭院走到屋檐下,一边合伞,一边速速说:“大小姐让属下去查得真是及时,若不然,您怕是要迷迷糊糊就要着了别人的道。” “怎么?”傅思滢倚着门框,“狐狸精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安分呢?” “若单是她一人,定没有胆子,可和她一样过得凄惨的,不是还有一个吗?”孙丹故作神秘地说。 傅思滢微拢眉:“谁?” 孙丹叹气:“看您还真是忘了。夏祭酒之女夏素昔小姐被您害得可是不好过,能忍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您就不在意?” 忽然提起夏素昔,傅思滢还真是要想好一会儿。 “怎么是我害得她?我只是个出主意的,她觉得可行就采纳,又不是我逼迫她。皇上和慕王没吃她要死要活的那一套,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坚决不承认自己害人。 孙丹也不和她多有诡辩,张口道出都查到了什么。 “胡二小姐目前是被太常寺协律郎程家收养。” 协律郎? 傅思滢幽幽道:“这是什么人家?如此低微,也是皇室宗亲?” 孙丹解释说:“程家祖上也是出过皇后的,但后世子孙不兴门楣,爵位一辈辈递减到无,家族也就渐渐衰落至此。如果不是时下程家家主擅长音律,还能在太常寺混个官职,怕是一家人要落败到与庶民无异。” 闻言,傅思滢缓缓点头。宗亲能混到这个地步,也是本事。要是大顺的宗亲世家个个都是如此,皇上何愁宗亲世家垄断朝堂。 看来皇上也不是随便将胡灵静安置的,知道给胡灵静挑选一户实在翻不起风浪的人家。 “程家待胡灵静如何?” “程家人口繁多,仅靠协律郎那一点微薄的俸禄自是过得艰难。自家人都紧紧巴巴,更别提会如何对待胡二小姐。胡二小姐能吃饱饭就已足够,就连衣着首饰都是之前从素敏大长公主府带过去的。” 傅思滢语气莫名地叹口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胡灵静哪里能过得了这种苦日子。” “不错,”孙丹点头,“胡二小姐吃也不舒心,住也不舒心,这才多久,就已经把自己地衣裳首饰都当了个七七八八。如此一来,她是勉强维持了舒心日子,程家人则当然看她不顺眼。” “她与程家人的关系如何?” “自然是不和。胡二小姐看不起程家人,毕竟程家人过去给她提鞋都不配,而且好赖她的亲姐还是德嫔。程家人对胡二小姐又是敢怒不敢言,只隐隐有想拿捏住胡二小姐婚事的心思,以图给自己家铺路。” 听说了胡灵静的近况,傅思滢听着雨珠滴滴答答,只觉真是一场美妙的奏乐。胡灵静如今再想翻身,就只有两个法子:一是等德嫔也同样翻身,二就是利用婚事攀上高枝。 前者,她就算是为了芸芷,也不可能叫德嫔翻身;后者,胡灵静在皇城中是什么名声,胡灵静自己不清楚,旁人也不清楚吗?不会有高枝乐意让胡灵静攀附的。就算有,归根结底也是巴望着宫中的德嫔。 她等着看胡灵静会把自己安排成什么模样。 走进屋,给孙丹倒杯温热的茶水:“对了,你方才是说胡灵静和夏素昔又凑到一起了?” 孙丹速速喝下茶水解渴,“二人之前就是闺中好友,前段日子各自出事,只能避开。近来无人注意她二人了,就又凑到了一起。是胡二小姐主动去寻夏小姐的。” “胡灵静主动去寻的?呵呵,夏家人让她进门?” “只敢递信,约夏小姐出府见面的。属下查得不多,并不知道她二人几次三番地见面具体都商量了什么,但只通过一点就能断定是与陷害您有关。” 一听此言,傅思滢相当感兴趣,两眼放光地凑近:“是什么?你说。” “她们在私下打听您的生辰八字。” 傅思滢骤然紧紧蹙眉:“我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与生俱来,绑定着命数,玄乎其玄。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被人打听,当然惹人抗拒生恼。 傅思滢冷声道:“怎么,还想着拆散我和慕王的姻缘不成?那我还得谢谢她们俩。” 闻言,孙丹抽抽嘴角,表情复杂。 “孙益还未探听详细,毕竟她二人每逢相见都是屏退下人,所以未有第三人听闻事情。好在您提防得及时,孙益已经派人仔细盯着了,一旦她们有所异动,一定会被咱们发现。” 心情不爽的傅思滢沉沉点头:“我等着看她俩个能耍什么花样。” 秋闱第一日,一众应考生结束得晚,容辰归府也很晚。与之前兴致颇高相比,显得很是无精打采。 李氏很心疼,一个劲地往容辰晚上夹肉:“怎么如此没有精神,真是苦了你了。” 傅宰相倒不高兴:“不过是守在贡院,他算什么辛苦?那些站着看守的兵卫,哪个不比他辛苦?” “你这话说的,容辰毕竟还小嘛,又是第一次行这种事。”李氏不乐意夫君打击儿子。 重哼一声,傅宰相连李氏一块教训:“那些兵卫也有许多和他一般年纪!你呀,慈母多败儿,就是太惯着他了。” 一见爹娘因为自己开始争吵,容辰急忙愁眉苦脸地摆手:“爹、娘,别吵了,我的确是没有承受辛苦,就是在贡院守了一天,无聊还要强打精神,实在疲惫得紧。” 傅思滢悠哉悠哉吃着自己的饭菜,十分享受家人在耳边发出各种聒噪的声音。 一听容辰嫌弃无聊,她呵呵一笑:“觉得看守贡院无聊是吧?也是,其他兵卫好歹还站着,谁敢让你站着守呐。” “嗯嗯!”容辰对此十分苦恼。 傅思滢说:“你若是觉得无聊,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能找什么事?做什么事儿都不适合。” “你可以看呐。你就在贡院里巡视,走每个号房前慢慢走过,看那些应考的学子在写试卷时,都是什么反应。”傅思滢挑眉。 容辰对于长姐给出的提议很是不解:“他们能有什么反应?作答而已,有才学的奋笔疾书,平庸的就苦思冥想呗。” 傅思滢神秘莫测地弯眼一笑:“不,还不够。你也要看奋笔疾书的,具体是因为什么才能奋笔疾书,苦思冥想的又因为什么才苦思冥想。” 这话让容辰越听越糊涂。傅思滢也不再详细说,只让他每天全当是在贡院里玩游戏,好好看看应考的学子都是什么反应。 秋闱安安静静地进行。傅思滢本来乐得清闲,好好养伤,谁料忽然有下人来禀报,说是有个陌生的姑娘求见。 “陌生的姑娘?” 傅思滢让晴音出去看看。很快,晴音匆匆回禀:“大小姐,是清伊!” “清伊,她怎么敢来这里找?”傅思滢变脸。 第130章 小产了 第一百三十章 清伊是傅思滢派到卫兰灵身边的,不管怎么样,随时随地都应该注意和傅思滢保持不相干的陌生关系。 不过清伊和晴音昨日才见过,说是并无什么特殊状况,今日突然唐突地寻来,那肯定是有急事要说。 傅思滢想了想,让晴音将人带进府中来。 一会儿后,晴音带人过来。 傅思滢肃容坐着,清伊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一到面前,立刻跪地认错:“没有小姐的传唤,属下冒昧前来,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倒不至于,但你最好告诉我一件天塌了的大事。”傅思滢幽幽地说。 清伊一点头,神色凝重:“卫兰灵小产,孩子没了。” “什么?!” 傅思滢一惊,双眼睁圆,抓紧了圈椅扶手。这还果真是个天塌了的大事,虽然不是对她而言。 “怎么会小产?” 清伊说:“近两日,卫侯夫人对卫兰灵实在是态度恶劣,宁瑞成苏醒后,也对卫兰灵非打即骂。卫兰灵本就心性容易受波动,时常动胎气,今早宁瑞成抓起药碗往卫兰灵的身上砸去,卫兰灵慌得一躲,躲开了药碗,却摔倒在地。” 把听得傅思滢一愣:“于是孩子就摔掉了?” “嗯,”清伊点头,“摔倒后,卫兰灵一开始还没感觉,只匆匆躲出宁瑞成的屋子。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开始感到腹痛难忍,她忙让侍女去请郎中,郎中还没到,身下就见了红。自觉不妙,等郎中来后,都没敢让郎中把脉。” “那如何知道小产了?” “属下能把脉,偷偷断定的。现在是卫兰灵让属下出府去寻小李氏,借小李氏看望她的机会,偷偷带一名府外的郎中进去给她诊脉。属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来给您通禀一声,于是就大胆来了。” 闻言,傅思滢重重:“对,你做得对。这种时候,自然没人会盯着你,你来也行。往后也要谨慎看情况,当然,能少来还是尽量少来。” “属下明白。大小姐您如果没有其他吩咐的话,那属下现在就去告知小李氏了。” 傅思滢摇头:“我若是没有其他吩咐,你岂不是白来一趟?” 清伊点头:“大小姐您说。” 傅思滢瞥一眼,将晴音和孙丹都打发出屋去,还特意在清伊耳边悄悄交待。 片刻后,清伊领命而去。 望着晴音送清伊远去的两道身影,傅思滢语气淡漠:“这孩子真是命薄,来得不值当,去得不值当。趁早投胎重寻好人家,再明智不过。” 孙丹很好奇:“您又让清伊去做什么了?” 这一开口,立刻让傅思滢意识到孙丹和清伊都是清方门的人。 当即,她冷笑问道:“都是清方门出身,你应该认识清伊润伊两姐妹吧?” “是,认识。” “哼,人家姐妹俩就能对我忠心耿耿,你瞧瞧你,吃里扒外的,羞不羞?” 顿时,孙丹臊红脸,但还是嗫嚅解释:“大小姐,您和慕王是一家人,属下并没有吃里扒外。” 傅思滢:“……懒得多和你说。” 清伊在离开宰相府后,并没有急于去找小李氏,而是听从傅思滢的吩咐,率先请了一位郎中。 言辞诚恳:“我家小姐若是真的没有保住孩子,还请您千万不要当即就对我家小姐和夫人说出,我怕小姐和夫人承受不住。” 说着,还一脸的紧张难过:“不管是什么结果,您就只管说危险,需要好好将养,若是真的消息不妙,您悄悄告诉我一人就行,我再慢慢想法子好好对我家小姐和夫人道出实情。” 郎中看清伊一脸真诚,也体谅她作为奴婢的护主之心,便答应了。何况这事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没了孩子,孕妇自己早晚能感受出来。 清伊带郎中去寻小李氏,只道是自己怕耽搁时辰,所以路过药堂时一见郎中在,就直接请了。小李氏不疑有他,还仔细谢过郎中。 马车匆匆赶至卫侯府,郎中充当车夫留在府外等候。郎中一见是来卫侯府,心中惊惊。想起方才清伊对主子的称呼是小姐,未出嫁的小姐怀有身孕、还和卫侯府有关,这其中自然是和卫侯府热闹不断的大事牵扯不断。 郎中对于清伊的吩咐更为体谅,也更不敢随意说话。 不过一会儿,卫兰灵装作相送母亲的模样,强忍疼痛,撑住身体将小李氏送出府门。走到马车边上,在清伊和小李氏的遮挡下,让郎中把了脉。 郎中把脉把了许久,神色凝重,刚要叹气道节哀,想起清伊的叮咛,又强显轻松:“孩子还在,但是危险,需要好生调理。这位……小姐,你现在快快回屋去歇着吧,小人跟你的婢女仔细交待几句。” 卫兰灵有心一同听,无奈身子实在坚持不住,只能留恋不已地回去卫侯府。 郎中顾忌小李氏还在,便只说着安胎养胎需要注意的,还认真地给了个养胎的方子。而等说完,在小李氏登上马车的一瞬间,立刻神情暗暗地冲清伊摇头,无声道:没了。 立刻,清伊惊露痛色,满脸悲戚。 鉴于郎中是充当车夫来的,要和小李氏一路离开,她还用神情和眼色再三叮嘱郎中务必不要对小李氏多说。 郎中也怕惹上麻烦,自是点头应下。 等小李氏一走,清伊迅速回府向卫兰灵回禀:“小姐,您的胎象危险,侯府里的安胎药药力不够。那郎中给奴婢重开了一副方子,要不要奴婢出府找药铺,偷偷给您熬药?” “去!快去!” 卫兰灵脸色苍白,疼得躺在床上都不能坐起身。她必须尽快让胎象安稳下来,否则一等到府里郎中例行诊脉,她就完了! 清伊以给卫兰灵买零嘴为由,再次匆匆出府。 傅思滢在锦相楼里等着,一见等到清伊,不需清伊再说,她就知道卫兰灵的孩子一定是没了。 “把之前的那副药重新熬起来,这次可是要发挥大功效了。你记得要做好伪装,不过也放心,那方子表面上看不出有问题的,除非是仙医圣手过目。” 清伊点头:“属下并不担忧卫兰灵会怀疑,只要能安胎,她怕是要喜得发狂。哪里还会有心思去注意这方子里有没有猫腻。” 傅思滢颔首:“就便再好不过。” 近来卫侯夫人对卫兰灵的态度十分恶劣,也对卫兰灵肚子里的孩子愈发不在意。毕竟卫侯府中被诊出有喜的女子越来越多,卫侯府也和傅家结下仇怨,少了卫兰灵肚子里的这一个,卫侯夫人一点也不会心疼。 更何况卫兰灵还是个戴罪之身,卫侯夫人怕是已经生出嫌弃之心。 没了肚子里这块肉,卫兰灵性命都要不保,何况处境。 清伊走后,傅思滢琢磨许久。想出一个法子,本想去找令狐老丈商量,想及之前令狐老丈曾说过门下不接羞辱女子之事,她也只能摁下自己的恶毒心思。 “啧,也不能总是使坏呐,”傅思滢皱眉,“我也该给她找个好人家才对。” 晴音对于自家大小姐的打算好奇死了:“大小姐,您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傅思滢摆手,“我想着卫兰灵如果没有孩子,被卫侯府赶出来,她还能许什么人家。” “啊?”闻言,晴音一脸惊诧,“您还打算给卫兰灵当红娘?”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呃……如果卫兰灵真的因为没了孩子被卫侯府赶出来,奴婢觉得不会有哪家哪府愿意收她的,更别说是好人家。”晴音实话实说。 傅思滢轻揉额头:“所以我才苦思冥想。” 主仆两个沉默一会儿,晴音忽然表情复杂,低声悄悄说:“您有没有想过何公子?” 闻言,傅思滢倏地一怔,满目惊疑。 卫兰灵和何长易? 她、她真没想过。 要她亲自撮合卫兰灵和何长易? 傅思滢表情渐渐阴沉。 晴音说:“我瞧这两人都不招您喜欢,那您干脆把这俩人凑一起得了。何况若是何公子肯收卫兰灵,对于卫兰灵来说,那绝对是好人家。” 理由在耳边回响,傅思滢神色晦暗,久久没有回应。 晴音说得很对,但……她难以做出这个选择。 她如何能忍受再一次看到这对奸夫淫妇在她的眼前恩爱情深? 她做不来那般蠢事。每看一次,都要回忆起前世被欺骗耍弄的痛苦,无异于是活生生给自己找气受。 晴音又说:“何公子名声初起、前途大好,若是不得不收下卫兰灵这么一个劣迹斑斑的女子,定然会心中怨念不喜。而卫兰灵有福难享,整日悔恨于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再加上被何公子不喜,也定然活得折磨痛苦。他二人相互折磨,难道不衬您的喜乐吗?” 傅思滢微微眯眼紧目,手指缓缓敲着茶杯,思索这种可能。 如果这对奸夫淫妇不得不凑在一起,还相看两生怨、互相憎恨,那她当然不会再生气,反而还会开怀无比。 只是要达成这种结果,可是有好多事情要做才对。而且,她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下定决心。 “晴音,你怎么一肚子坏水?”抿一口热茶,她斜过眼去。 晴音一怔,也苦恼地皱起眉。是啊,她怎么一肚子坏水。末了,艰难地回一句:“有其主必有其仆。” …… “长姐,我按你说的法子,仔细观察那些考生的神情,发现还真有点趣味,”傅容辰刨着饭,兴奋地说,“我觉得有人作弊!” 刚音刚落,傅宰相一筷子就重重敲到容辰的头上:“胡说什么,显你眼神好?” 容辰委屈巴巴:“我就是看见了……觉得嘛!” “你觉得你觉得的就是你觉得的?”傅宰相厉害,教训儿子都能说绕口令。 被父亲这么一讥讽,容辰闷哼一声,乖乖吃饭,不再兴奋。 坐在一旁的傅思滢给弟弟夹去一根菜叶子,以作安慰。 就连容辰在小小地观察过一日后,都能有所察觉,可见今年秋闱的舞弊猖狂到何种地步,怪不得皇上和慕王要那般狠厉地重惩。 “你觉得有人作弊,跟监考官员禀了吗?”她问。 容辰摇头:“我也不敢确定,就偷偷去跟卢能说了。卢能是长燚军在监管整个贡院的队正。听我说完以后,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他说会去查,但也没见查出什么动静。然后我就不敢再对旁人说了。” 闻言,傅宰相又训:“人家经验丰富的队正都没有查出个结果,你这个兔崽子就别乱生是非了!” 一直被亲爹教训,容辰不想再跟亲爹说话。一边说着饭,一边小声跟傅思滢嘀嘀咕咕。 “长姐,我今天还在贡院里看见本家大哥了。” “哦,他怎么样?” 容辰皱眉:“看起来不怎么样,一会儿下笔凶狠,一会儿又像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瞧他精神很差,心思完全不在科考上。也不知他这一场会答得如何。” 傅思滢对傅意礼的状态早有预料,应该说所有人对傅意礼的状态都有所预料。 “你不要再管他,省得他日后落榜,反倒要怪你总在他面前走动,影响到他。” 容辰一惊:“那我再也不去看他了!我本来是想着他要是有个出恭什么的急需要,我还能帮衬一点。” “呦,你真善良。” 容辰嘿嘿一笑。其实善良个鬼,压根就是想去向傅意礼彰显炫耀一番,也是个坏小子。 秋闱风平浪静地进行,朝中则有点波动。皇上任命数十名官职卑微或者是压根没有当官的年轻人为钦差,到其他各府各州去推行监察下旨的新政。 这群钦差全都出身寻常人家甚至是贫寒,没有一个和世家宗亲有关系。郎俊松和何长易自然也在。 朝中一众老臣直呼皇上糊涂,如何能任用如此多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人当钦差。本来就阻挠新政,这下更是叫衰。 倒是民间纷纷叫好奉扬。 何长易在离开皇城时,收到一个大包裹,里面有新做的衣袍和长靴,还有几张银票。 送包裹的人是锦相楼的小厮,嘿嘿笑道:“何公子,小人送来迟了。这是客人们凑钱给您置办的行头,祝您新官上任三把火、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何长易很惊讶竟然会收到这种名义的馈赠,惊讶之后,十分感动。向小厮询问馈赠人的姓名,小厮摆手:“就是平日里和您一起在楼里座谈畅聊的那些公子,等您归来后,还是自行询问清楚一些。” 何长易一想,也是,便不再追问。向小厮道歉:“劳烦你跑一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一见何长易给出一贯铜钱来,小厮一边摆着手,一边转身离开:“小人接下包裹时领过酬劳了,哪里能再领一份?祝您一帆风顺,小人先走了!” 目送小厮匆匆离去的背影,何长易怀抱厚实丰富的包裹,心头无比温暖。 在这皇城中,他举目无亲。今日启程也没有知会任何人,谁料会得到这么一份温心的赠礼。 上马,启程,此去必定建功立业,为自己挣得好前程,也不负这份包裹的情谊。 锦相楼小厮回到锦相楼后,就去跟孙丹回了话。 孙丹点头,又回府告诉傅思滢,何长易愉悦地收下包裹启程了。 “嗯。”傅思滢淡淡应一声,也没多问。 孙丹想问,但忍住了。想着傅大小姐不过是在弥补何公子,而且都匿名了,这也没什么。 看着自己练下的字,傅思滢心情不振地叹口气,将笔放下。她问孙丹:“你觉得那些给宁瑞成生下孩子的姑娘,以后会活得高兴吗?” “嗯……”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孙丹想了想,才说,“按理说不会福禧一生,但会给宁瑞成生下孩子的女子,本也就是谋图卫侯府的荣华富贵吧?” 虽然说卫侯府其实并没有什么荣华富贵可言,但在寻常贫寒出身的姑娘眼里,已经是个金窝窝。 傅思滢摇头:“也有许多是被宁瑞成强迫,被逼无奈留下的呐。” “那也是命了。为了孩子,不得不留在卫侯府,毕竟哪个女子会乐意嫁给宁瑞成那样的废物。” “你说,”傅思滢舔一舔发干的嘴唇,有些忐忑地问,“让那些姑娘的身孕,都没了如何?” “没了?”孙丹一惊,“都?!小姐,您想做什么,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傅思滢紧紧皱眉,砸吧一声,也不再提。 她想做什么?她不想让卫侯府有后,让宁瑞成有后!不斩草除根,等着宁瑞成的孩子长起来再记恨她吗?卫侯府那样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人家,能教出德正行端的孩子? 要说这想法,还都是被卫兰灵小产给勾起来的。月份这么小,正是怀胎最不稳的时候,真要动起手脚,不知道有多容易。 只是,刚怀上的孩子,仅仅是按一成性命论,害掉这么孩子也得一条性命的罪孽,不是常人可以面不改色便承受下的。而且会牵扯到许多姑娘的未来,傅思滢不能安心。 正在孙丹皱眉凝望陷入苦思的傅思滢之时,出府去见清伊的晴音归来,回禀道:“清伊说,卫兰灵的胎象已恢复安稳而且强健,卫兰灵决定让清伊一直在府外偷偷熬夜,这份药不断。” “嗯。” 晴音见小姐心不在焉,凑近又说:“还有一个事儿,小姐您一定感兴趣。卫侯府中那些被宁瑞成临幸过的女子,有人见清伊总是出府,偷偷向清伊打听能不能买落胎药。” 傅思滢双眸一花,扭头,迷茫地看向晴音:“你说什么?” “有人想托清伊买落胎药。卫侯府里都是安胎的,肯定没有这药啊。这么多姑娘,只有卫兰灵有清伊这么一个侍女,而且卫兰灵自己就怀着孕,肯定也乐意别人都不怀身子。所以那些不愿意怀孕的人才找上清伊,想让她帮忙。” 闻言,傅思滢攥着拳头,一脸惊讶迟疑、若有所思。 宁瑞成先是被割了命根,再是找小倌、还被傅意礼打断双腿,自然有的是之前被他强迫睡过的姑娘不想给他生孩子。 卫侯府又如何,没了封地,没了世袭罔替的爵位,卫侯夫人还是个母老虎,将侯府上下把控得死紧,多的还没有完全糊涂的姑娘心生逃离。 有卫兰灵这种拼命求安胎的,就也有求落胎的。 见大小姐不说话,晴音也不再多说。倒是孙丹方才听傅思滢提起那么一嘴,心中傅思滢心中的纠结和想法。 孙丹低声建议道:“大小姐,做这种事是作孽的,但若是有女子相求,那便是行善。您可以让清伊先答应几个一心坚定的。等消息在卫侯府暗地里散出去,愿者便来,您也不必通通强求,给自己添孽债。” 傅思滢抿唇,心思如同乱麻。 她有心让卫侯府绝后,但这显然太败人性。她不在乎卫侯府的人都是什么感受,也得顾及着总有姑娘是被家人强迫送到卫侯府,只求怀孕能改善家中境况。 若是没有孩子,又没了清白,往后无论是留在卫侯府还是归家,下场都必定艰难。 “就按孙丹说得做吧。” 思索良久,傅思滢对晴音交待:“你下次再见到清伊时,告诉她可以帮别人这个忙。只是切记,宁可不帮,也不要帮那些心思不坚定、只是跟着旁人走路的。那样的人一旦将来后悔,一定会让清伊惹祸上身!” “好,奴婢会郑重叮嘱的。”晴音应下。 傅思滢心情沉重:“还是要再三叮嘱她首先保护她自己,信了不该信的人、帮错忙,事情捅到卫侯夫人面前,她再没跑掉,岂不是受苦。” 晴音还未应,一旁的孙丹就说:“清伊身手不错,不会跑不掉的。” 傅思滢送给孙丹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要是你和清伊,我就不这么紧张叮咛了。” 孙丹愣了愣,反应过来傅大小姐是什么意思后,有些难过地叹气。 “哎。” 第131章 开始风波 秋闱第五日,已过晌午,考生们都很疲惫,大都困蔫蔫地趴在自己的号房中眯瞪。 这时,忽见两名守军从远处走来,跟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官员。三人在不解的众目睽睽之下走向第一间号房。 很快,邻近号房便听到士兵冷漠的知会:“为了贡院安全,每位考生都要经受例行问诊,以防瘟疫。” 哦,原来是如此。 那的确很好。 很快,太医在士兵的陪同下,给一个又一个考生进行了检查。 大部分的考生都没有问题,只有极个别的被带走。监考官员并没有当众解释那些人被带走的原因,只能任由无事的考生们猜测得心中惶惶:难道真有瘟疫? 谁也不敢问。随着第一次巡诊结束,总归有七名考生被带走,贡院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和沉默,每一个考生都承受巨大的压力。 不管最后考没考上,惹上瘟疫岂不是一切都白费? 想得一多,面对试题时下笔就会心不在焉。越是紧张,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越是想不起来,就越紧张。 等紧张到一定地步,一些暗有准备的考生便忍不住开始小动作。 于是,等到第二日的巡诊,被带走的考生又多了不少。好奇和疑惑在每一个不知实情的人心中翻涌。傅容辰惊讶地发现,之前被他怀疑作弊的几个人,竟然都被长燚军给带走了。 是巧合吗? 再三思索后,容辰去向队正卢能询问。 卢能瞥他一眼,严肃地说:“那几个人都患有风寒之症,为了确保贡院的安全和稳定,将一些疑似患上不良之症的考生和其他考生隔开,另外安置地方。” 对于这种解释,容辰将信将疑。因为根据他的观察,被带走的考生不一定都有风寒症状,倒是有些还留在号房里的考生都病到直流鼻涕、直打喷嚏。 似乎是看出容辰面上的疑惑,卢能神情更冷:“傅小少爷,你对朝廷的安排有什么疑问吗?” ……被如此一说,容辰哪里还敢再有话说。只是心中不服,更默默地仔细观察起来。 这么一个疑惑只自己一个人发愁自然憋屈,容辰疲惫一天回到家中,就寻机会悄悄向傅思滢说了。 傅思滢微微紧目,知道一场关于考场的肃清已悄然开始。 没想到一开始的处理手段还挺温和,假借防查瘟疫为由,将确定作弊的考生不起风波地带走。不过,想来也有心思是为了防止那些想作弊但还没有作弊的人,被吓到不敢动手。 想了想,她说:“朝廷打算做什么,不是你能过问的。卢队正既然这样对你说,你也就只能相信,不要自作主张地行事,或许会坏了朝廷的安排,也或许会打草惊蛇。至于你自己的猜测是什么,你完全可以在不影响任何人和事的前提下,悄摸摸地进行查证,懂吗?” 容辰思索片刻,点头:“我懂了。如果真的如我猜测的那样,又或者是暗藏其它猫腻,长燚军定然不希望节外生枝。所以,我默默帮衬才是最好的选择。” “嗯。”傅思滢点头,但表情淡淡,显然不认为弟弟能够如何默默地帮衬到长燚军。 秋闱会如何动荡,与傅思滢并无关系,毕竟又没有她在意的人会被牵扯落难。 和母亲李氏将府中树下埋着的一坛桂花酒挖出来。 一启封,桂香四溢。李氏品了一口,点头:“不错,味道清甜,余味绵绵。明日中秋赏月,咱们一家人来喝最是不错。” 傅思滢也尝了一口,她知自己的醉态荒唐,只敢尝一点点。 酒味在口中蔓延,忽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若是芸芷现在在我身旁,一定也要央着求着想要抿一口。” 李氏闻言,也沉默。 这是宰相府第一个家人不全的中秋节。一想到芸芷一个人在宫里,也不知道要如何度过这良辰美景,傅思滢和母亲都很心疼。 “娘,做好的月饼可放回油了?好的话,能不能想法子给宫里的芸芷送几块?” “可以了,只是如何送进宫?” “让我爹给皇上带几块嘛,好在芸芷是在乾平宫中住着,不是在后宫,爹应该能见到。” 一想到可以给芸芷再送些吃食,母女俩个立刻又兴冲冲地准备起来。 厨房里的月饼已经做好了数大盘,个个都是皮绵陷酥。刚做好的月饼表面比较硬,需要放几天回油,让表皮被内陷的糖油浸润,变得松软,如此才会好吃。 李氏拎来一个干净的食盒,铺上纸,再挑着模样好看的月饼往食盒里面放。傅思滢则掰开一块五仁月饼,吃得兴起。 李氏一边挑月饼,一边说:“明晚咱们一家去望江楼赏月,你也可约着洛家小姐同你一起逛通宵夜会,望月湖边的灯会年年都那么热闹。” 傅思滢点头应着:“我等会儿就让晴音去洛家问问。诶,娘,您这月饼上的图案怎么这么好看,这只兔子栩栩如生的。” 看一眼,李氏没在意地说:“还是去年从本家带回来的模子,本家做月饼的模子花样多得很,个个都这么漂亮。” 忽然提起本家,傅思滢眉头一挑,咬着果仁香气满满的月饼,凑近问:“明晚是和本家一起赏月?” 李氏动作一顿,瞥她一眼:“都说了是咱们一家人,跟本家可没牵扯。” “那您明日白天还要不要给本家送礼看望去?” “没那个打算,”知道她是在问什么,李氏正色,“我和你爹商量过了,今年中秋不想理会本家,管别人怎么说。这些年,咱们家的礼数做得足足够够,没有一点对不起本家。何况,本家因为傅意礼出的那遭事,怕是巴不得咱们不登门呢,多难以启齿呀。” 傅思滢点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和爹爹既然有了明智的打算,那我也不用多说了。” 见她笑得像一只小狐狸似的,李氏也跟着笑,不过话头一转,说:“是不用去拜会本家,但有一家必须拜会。” “哪家?” “慕王府。” 立即,傅思滢奸诈兮兮的笑收敛:“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这还有为什么?就算是没有你,往年你爹也是得拜会慕王的,只是压根不会得到慕王的接见罢了,一众官员都是将礼物往王府管家手中一送便好。” “那明日还是我爹和您去么?” 李氏目光幽幽瞥她:“你觉得呢?” 傅思滢本来搜肠刮肚地想法子怎么避开这趟苦差事,可转而一想,漠苍岚专心凝神地守着秋闱贡院呢,自然不会候在慕王府中等着为难她。所以她跟着爹娘去一趟慕王府,也实在是没有可怕的。 “好吧,”傅思滢点头,“去送一趟礼罢了,又不是鸡给黄鼠狼拜年。” 见傅思滢答应,李氏让何婆子再去取一个空食盒,递给傅思滢:“你把自己做的月饼给慕王爷装上。” 傅思滢的手顿时一抖,十分抗拒:“我不要!我才做了几块,都不够我自己塞牙缝的!” “你的牙缝真大,快点,别废话。”李氏教训道。 傅思滢好生不舍:“我做的月饼什么图案都没有,丑兮兮的,拿不出手的!” 李氏知道她是个小气鬼,一抬手,敲在她的脑门上:“不需要你能拿出手,心意,懂吗?” “哼!” 极为不爽地气哼一声,傅思滢跺着脚走到自己做的那一盘月饼旁,哭丧着脸。 她做的月饼,的确是没什么图案,只有一个“滢”字来表明是她做的。李氏和家中下人做的月饼,主要是用来给各家各府的同僚和下属送礼回礼,傅思滢做的,才是一家人主要吃的。 没别的,就是香。 用料讲究,五仁月饼里放的瓜子仁、核桃仁、花生仁、杏仁、芝麻仁,还有桔饼和冬瓜糖。吃起来那叫一个香酥可口。 傅思滢懒,做不了几个,也就是供应自家人吃。现在要给漠苍岚送去一些,当然意味着自己能吃的就少了。 而且要给漠苍岚送,食盒还这么大! 傅思滢气鼓鼓地往食盒里面装了几块,越装越心里不乐意。 慕王府每年中秋节收那么多月饼,漠苍岚一个人吃一辈子也吃不完,月饼的最后下场还是要分给慕王府下属的。 傅思滢嘴一撇,眼珠子一转。 反正都是给王府管家一送,管家又不看。 “娘,挑十块就够了吧,十全十美嘛。” 李氏和何婆子忙着准备明日的一堆礼物,闻言,瞥一眼傅思滢亮出的食盒里面,点头:“行,够了。” 说完,给傅思滢递去几条红纸和一碗面糊:“把食盒封上,写明是给慕王爷的。” “好。” 傅思滢接过红纸和面糊,偷偷再瞥一眼母亲。见母亲无暇顾及她,立刻背过身去,将手中食盒里的十块月饼,每个都拿出来咬一口! 食盒有两层,上五个、下五个。 上面的五个月饼,专从底部咬,愣是把月饼吃得乍一看完整,翻面一看就知道内里空空。而下面的五个月饼就更放肆了,直接是满月缺失大大一口,这还过什么中秋节? 吃得太急,还让她满口酥渣,腮帮子鼓鼓,差点被呛到。 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将食盒封上。 好,解气了! 咽完,转身坐到母亲身旁,提笔写上:贺慕王中秋意喜,傅青敬上。 见她安置完,李氏将食盒提到一旁放置。察觉食盒里重量不轻,知道傅思滢的确是放了月饼,也便安心。 而傅思滢也是见母亲并不检查第二次后,有点后悔,早知道她就做得更大胆一些,直接往食盒里面放几块生面团得了! 唉,失策。 …… 翌日,朝中因七夕佳节放官员休沐一日,除了还与科举秋闱有关的官员不能休息外,早朝结束后,其他官员都能和家人走亲访友、共赴佳节。 容辰虽也与秋闱有关,但毕竟不是正经行事,所以今日可以迟到早退些许时候,趁机过节。 傅宰相早朝后将家中准备的月饼给皇上送去了一份,皇上知他何意,还特意传他入乾平宫和芸芷相见,父女二人小小一叙。 等傅宰相回府后,自然又是一番长吁短叹,心疼次女在宫中过得孤单。 一家人收整完毕,赶忙出门去别府拜会。官至宰相,能让傅宰相主动登门拜会的实在是不多,不像官级低微的小官,光是拜会上级官员就能耗费整一天。 傅宰相也需要早早行动,毕竟他之后还得坐镇家中,等候迎接下属官员的拜访。 一路去了三四家之后,来到慕王府。 慕王府门前络绎不绝,有朝中各级官员,也有所属门客,慕王府的唐管家站在慕王府门外迎候,嘴巴就没有歇息过。 但是活儿也简单,来来回回就一句话:“承蒙您的重礼,王爷忙于秋闱监察,不在府上,小人定会向王爷转告大人您的美意,也祝您佳节欣喜、一家团圆。” 傅思滢跟在父亲和母亲身后,登上台阶,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 看吧,她就说漠苍岚不会在王府里嘛。 正得意着,王府唐管家看见宰相一家到,立刻步下台阶迎上:“小人给相爷、给夫人请安,见过大小姐、小少爷,快快请进。” 傅宰相上前,一边示意李氏将带来的礼物送上,一边摆手道:“听闻唐管家方才说王爷不在府上,那老夫也不便多多叨扰,还得坐镇家中。望唐管家将老夫的祝愿给慕王爷带到,祝王爷事事顺遂,小至家和团圆、大至天下和顺安宁。” 收下礼物,唐管家躬身道谢:“承蒙相爷祝愿,小人一定为相爷带到话。” 到此,很简单的表面客套就结束了,傅宰相一家就可以回了!傅思滢已经做好转身的准备! 然而…… 傅宰相拱手:“告辞。” 正欲走,唐管家连连惊疑:“诶,大小姐也要走吗?” 傅思滢瞪眼:“嗯?” 要不然呢?她不走,留下来吃饭? 王府唐管家变脸,忙说:“相爷您要回府坐镇迎客,大小姐又没这个必要。您方才还说祝愿我家王爷家和团圆,这大小姐要是不在王府里,何谈家和团圆?” 闻言,傅思滢一脸疑问。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还没有嫁进慕王府吧?谁跟漠苍岚是一家!? 傅宰相也懵,扭头看向傅思滢,询问她的意思。 傅思滢连连摆手:“唐管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家王爷又不在府上,何必要将我留下?” 唐管家很是发愁:“大小姐,这接受各级官员的登门道贺收礼,本就是主子的活儿,不是小人该做的。您就应该留下来坐镇王府,之后还得清点礼单。” 一听这话,傅思滢的眉头倏地紧蹙:??? 不要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好吗! 这哪门子是她的活儿?! 傅思滢很惊惑:“不,不行!我做不了这些,我还得随父母归家,唐管家你切莫强人所难。” 前几天还一个劲地放出消息,说是她被慕王不喜、被慕王厌恶、被赶出慕王府,今天又紧巴巴地要拉她在中秋节坐镇慕王府。 她只想问一句:漠苍岚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见傅思滢不配合,唐管家的神情缓缓严肃,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无数慕王府的下人将傅宰相一家四口包围。 唐管家说:“傅大小姐想和家人在一起,那就只能请相爷和夫人、少爷,都陪大小姐留下了。” 傅思滢:……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手段。 慕王府门前人来人往的,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引得众人惊惊、窃窃私语。再发展下去,指不定要传出宰相一家被慕王嫌弃,已被囚禁的谣言。 恼火地和管家对视好一会儿,傅思滢烦躁地甩手,一把拉住容辰,上前:“好了,我留下,你放我爹和我娘归家去。二老要是被你吓到,你怎么赔?” 管家当即眉开眼笑,跟变脸似的:“惊了相爷和夫人,小人该死。” 被傅思滢紧紧拉住胳膊的容辰,一脸困惑:“长姐,你留下,拉我做什么?” 傅思滢一边拉容辰进入慕王府,一边理直气壮:“你是你师父的徒弟,你不该留下来替你师父待客?” 王府管家连连附和认同:“对对对!” 傅宰相和李氏互看一眼,无奈地摇头归家。在先送芸芷入宫之后,夫妻二人就渐渐开始接受女儿离开身侧的失落。他们也看出来,慕王府这是抓着傅思滢不可了。 一留在慕王府,傅思滢几乎就没从待客前堂离开过,迎客不停。晴音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架势,紧张得脸都笑僵掉。 那些登门送礼的朝臣,本以为还和往年一样,礼物朝王府管家的手中一送就得了,哪料今年还有可以入府拜见傅大小姐的选择。 傅大小姐的身份是低,但架不住能在慕王府摆出主人家的架势啊!真是奇了,前几天还听说傅大小姐都被慕王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这才一眨眼的工夫,又天翻地覆了? 当然要拜见!见总比不见好。 就这样,傅思滢迎来送往,无数张朝臣命妇的面孔从眼前来去,她必须不断地起身又坐下、起身又坐下。 “哈哈,同喜同喜,客气客气,也祝您一家美满团圆。” “哪里,您说笑了,容辰还有的历练呢。” “嗯?婚期?……呵呵呵呵,还是得由皇上做主。” “您慢走。” 等到晌午,好不容易再无人登门,傅思滢已经累得头晕眼花。 头一扭:“容辰呢?” 王府管家笑呵呵地回话:“小少爷去贡院行职了,说是给您说了,您不知道吗?” 迟钝想起方才容辰好像的确说过他要走了,她还应了一声,傅思滢倚在桌边,揉捏额头,痛苦不已。 这一上午简直就是酷刑。下午,她肯定坚持不下去的。她要回家。 “下午,我不能再守了……” 王府管家赶忙说:“您放心,下午没人来的,王爷有定过只准在上午登门的规矩。” 一听这话,傅思滢立刻欢欣雀跃,满心劫后余生的开心。 “那我归家了!” 王府管家点头:“好嘞!” “……” 紧盯管家,傅思滢的小脸皱得紧巴巴。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干脆!是不是就是纯粹拿她当下人使唤,让她白受折磨! “您稍等,小人吩咐马车送您。” 傅思滢满心抑郁,直到坐上马车、并且看到马车里面有无数的锦盒重礼后,也无法释怀。 漠苍岚好恶毒,中秋节都要折磨她。 王府管家站在车外,笑意满面地相送:“傅大小姐慢走,愿您中秋喜悦、家顺人和,日后随心如意,具满月全福。” 傅思滢有气无力:“哦。” 管家又精神十足地说:“小人已请小少爷将您带来的食盒给王爷送去。逢此满月好日,您与王爷同吃一饼、同赏一月,祝您与王爷同心同意同白首,同志同德同得意。” “哦。” 缓缓起车。当马车即将驶出巷道时,傅思滢猛然回神,掀开小帘向外探头,大喊:“你刚才说什么?!” 远远处,唐管家摇手:“愿您与王爷同心同德!” “前面那句!” “同、同吃一饼、同赏一月?” 傅思滢大叫:“你让容辰把我家送的食盒,给慕王送去了?!” “是啊!” “噗”,傅思滢吐血而亡。 晴音将自家小姐发僵的脖颈从车窗扭转回来:“您怎么了?” 傅思滢瘫坐在车厢里,像是被千年老妖吸干精气一样,眼神涣散,缓缓吐气。 “晴音,你说,唐管家是不是和我命中相克?” 晴音莫名。 就在傅思滢心生无数怨念之时,抵达贡院的容辰也拎着食盒去求见慕王。 方止本来想劝容辰眼下别去见慕王,因为这两日抓的作弊考生有些多,慕王心情很差。 但一见容辰拎着食盒,再一问,说是里面装着傅大小姐亲手做的月饼。立即,方止就去通禀了。 “主子,容辰少爷求见,来给您送傅大小姐做的月饼。” 很快,里面回应:“让他进来。” 第132章 天狗吃月亮 容辰在进去屋子前,得到方止的悄声叮嘱:“王爷的心情不虞,少爷您少说话。” “嗯。” 走入屋子,先是禀明了拜见师父,后又说一堆祝愿话语,最后容辰将食盒往前方的桌子上一放:“师父,这是家姐亲手做的月饼,都是家中人享用的,徒儿给您拿过来,请你品尝。” 漠苍岚淡应一声,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欢喜和兴趣,他的紧蹙眉头自然不是因为傅容辰,而是暗怒于秋闱舞弊之猖狂。 当着容辰的面,漠苍岚将食盒打开。上面一层五块月饼像花一样摆放着。瞧见月饼上的图案只是一个大大的“滢”字,他目光停顿片息,眸中的恼怒之色削减不少。 看来的确是她亲手所做的。 漠苍岚不喜欢吃月饼这类甜腻的食物,每年中秋都是在宫中陪皇上和太后象征性地吃一口。而对待这盒全是由傅思滢亲手所做的月饼,他显然没有生出分毫要将这些月饼分给旁人的心思。 眼眸带着几分暖意,伸手,随意拿起最中间的那块月饼,欲要入口品尝。 而仅仅是这一拿,就发觉端倪!抓着月饼背面的手指明显陷了进去,直接触及月饼中心。 敢问,中空的月饼也配叫月饼? 瞥一眼面前垂首默立的傅容辰,漠苍岚并没有将月饼从食盒里拿出来,而是在食盒里将月饼翻个面,立刻,一下子就看到手中的这块月饼已经被掏空身体。 当即,漠苍岚唇角斜勾,冷冷一声:“呵。” 听到师父冷哼,傅容辰很忐忑,小心地抬眼瞥一下,只能看见师父把手伸进食盒里,且眼神不善。 顿时,傅容辰很心慌。难道是他提来的时候不注意,将月饼给颠簸碎了? “师、师父,是月饼碎了吗?”容辰马上认错,“都是徒儿马虎,来时路上没有注意安稳,毁了家姐的一片心意,也毁了师父的期料,徒儿知错!” 漠苍岚将上层的五块月饼,一块一块都翻个面,发现毫无例外,都是被掏空内陷,有的地方还能看见牙印。 他冷漠地说:“与你无关,这不是你能毁掉的。” 闻言,傅容辰怯怯不敢再语。 检查过上层,漠苍岚果断又去检查下层。下层一打开,好嘛,更是光明正大了,五块月饼个个都被咬掉大大一口,大咧咧地摆成花,看起来还很整齐? 瞧着这几块被咬掉的月饼,漠苍岚眼前似乎就能看到傅思滢胡吃海塞的愚蠢模样。 他拿起一块被咬掉一口的月饼,送到眼前细看。半晌,他对容辰说:“看,这就是你长姐做的月饼。” 傅容辰抬头,有些不解。 是、是啊,怎么了?师父已经尝了,味道怎么样? “容辰,你回去以后记得告诉傅思滢,”漠苍岚将手中的月饼晃了晃,说,“她做的这个不叫月饼。” 容辰一头雾水:“那叫什么?” “叫天狗吃月亮。”漠苍岚一本正经。 容辰:……??? 无奈地看着手中的月饼,漠苍岚是又好气又好笑,莫名一扫自秋闱开始以后连日来的阴怒和暴虐心情,稍感轻快。 低头就着她咬掉一缺的地方直接咬一口月饼,香酥满口,似乎与他以往吃过的月饼完全不同。没有那么甜,没有那么腻,但又的确是甜到心里,每咀嚼一下都是果仁的香脆,很合他的口味。 几口将一块月饼吃完,漠苍岚喝一口水,解掉口中味道后,说:“你今日就不用在贡院守着了,回去告诉你长姐,本王很喜欢她送来的月饼。” 他强调:“非常喜欢。” 见师父的脸色不错,一直提着心的容辰大大松下一口气:“好!” 容辰走后,方止进屋,眼巴巴瞧几眼食盒。他在屋外有听到主子说很喜欢月饼,所以当然好奇傅大小姐的手艺。但是也很显然,主子不会分给他的。 “主子,您让小少爷回去,是怕等会儿行事被他看到吗?” 漠苍岚点头:“这小子观察敏锐,想法也很大胆敢猜,你看他这几日探头探脑的模样,可想而知他心中已经确定。” 将食盒合上,放到一旁:“若是等会儿被他看到,说不定就要追问,所幸还是打发他回去。” 方止问:“等明日小少爷来时发现了,可如何解释?” “照旧解释。之后两日就让他多多表现,给他找立功的机会。” “是。” 容辰回到家以后,把漠苍岚的话转告给傅思滢。 “长姐,师父说很喜欢你送去的月饼,非常喜欢!” 傅思滢一抬手,捂住眉眼,别开头去,声音细细弱弱的:“他吃了?” “嗯,吃了!” 她喃喃:“吃了还说喜欢,他是不是有病,喜欢吃别人吃剩下的?” “长姐你说什么?”容辰没听清,想到什么,拍手,说,“哦,对了,师父还说长姐你做的那个不叫月饼。” “嗯?”傅思滢侧脸,“不叫月饼?那叫什么?” “叫天狗吃月亮!” 瞬间,傅思滢脸色漆黑,连带着把一脸兴高采烈说出这五个字的容辰,也看得很不顺眼! 容辰还不知死活,好奇巴巴地问:“长姐,师父为什么这么说啊?天狗吃月亮,和中秋节有关吗?” “……”一巴掌把弟弟的头扇偏,傅思滢咬牙切齿,“和你赶快闭嘴有关!” 漠苍岚竟然骂她是狗! 奇耻大辱。 亏她还在慕王府忙碌待客一上午,他就这么奚落她。 她宣布,从现在开始,她生气了! 生气的傅思滢,很不好惹。一脚就把容辰蹬到九霄云外。 容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等天色降晚,城中坊市便极为热闹起来。天街夜市上的买卖将至通晓,行人婆婆于市,彻夜达旦,不肯虚度这良辰佳节。 望月湖畔更是人声鼎沸。此湖得名望月,便可知是观月赏月的绝佳地势。望月湖旁最是玉台金榭的望月之地,便是望江楼。 望江楼年代久远,从名可知,原来这里是一条大江,经历沧海桑田的变迁后,才成为一汪望月湖。 每至中秋,达官贵人竞相至此,盛筵罗列,极为热闹。 傅思滢与家人一同到达望江楼时,虽天色还亮,但这里已经是人来人往。定下了安置之地后,傅思滢与洛浅苏汇合,二人结伴出游。 风清气爽,丹桂香飘。洛浅苏一身浅绿袄裙,显得青嫩可爱,犹如幼苗勃勃。 “听说你上午在慕王府待客,可是真的?” 傅思滢无奈:“你道听途说的消息,总是这么及时。” 一见没错,洛浅苏笑得眉眼弯弯:“我可不是那种喜欢四处打听的人,能让我听到,你就该知道消息在城中传遍了。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的,奇怪这消息怎么一天一个风向,叫人摸不着头脑。” “莫谈你们摸不到头脑,我自己也摸不着。” 任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漠苍岚为什么想一出是一出。 一见她都糊里糊涂,洛浅苏倒是惊讶了:“我可一直以为思滢你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聪慧机敏,你连这原因都想不到吗?” 空中飘荡着遥远如同天外的笙芋之音,丝弦悠悠,琴瑟铿锵。 傅思滢狐疑挑眉,看向洛浅苏:“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洛浅苏露齿而笑:“看来,是旁观者清呐!” “嗯?” “难道思滢你没有发现,流传慕王嫌弃你的消息时,正逢慕王酷刑改政、最是惹人嫉恨。那几天可是听闻慕王爷遭逢的刺杀像风一样,一阵一阵的。” 这话让傅思滢猛地一怔,蒙在心头的薄纱渐渐掀开。 他遭逢刺杀时,她有心归家。也就是在她离开王府后,皇城中传出慕王嫌弃她的消息。所以,他这是…… 见傅思滢若有所悟,洛浅苏又调笑说,“而这两日局势渐稳,皇上也敢派毫无资历的钦差下去各州各府,慕王无忧了,所以你就又得慕王欢喜了呗。” 傅思滢一时面红耳赤:“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你自己想嘛,”洛浅苏笑,“慕王爷对你,是真上心。” 于是傅思滢垂着头,就开始自己想。 她想漠苍岚有没有这么细心谨慎。他今天才骂过她是狗的……天狗也是狗。 怪不得唐管家上午非要留她在慕王府待客,原来是想要驳斥她被慕王厌弃的流言。哼,还真是不嫌折腾。 让漠苍岚自己折腾去罢。一事归一事,她该生气还是得生气。 二人结伴沿湖畔而行,湖中画舫游船,岸上摊贩满满。走着走着,洛浅苏忽然脚步一顿。 垂头出神的傅思滢回神,抬头看洛浅苏,见洛浅苏紧盯前方,顺之看去,也骤然眼眉微紧。 巧了,前面那个正在挑选面具的,不正是胡灵静吗? 胡灵静独身一人,从其身旁路过认识她的人,莫不以怪异的目光打量她。明明素敏大长公主府已经消亡,胡灵静还是一身的绫罗绸缎、翡翠金银,与以往名盛之时相比,并无两样。 不知胡灵静是不是也被这些打量的目光惹得恼火,所以才会想买一个面具。 洛浅苏说:“她一个人怎么还敢露面?” 傅思滢悠悠道:“又没偷没抢的,一个人怎么不敢露面。” 正巧二人身旁也有卖面具的摊贩,洛浅苏拉着傅思滢,二人速速各自买下一个,往脸上一戴,就朝胡灵静靠近过去。 凑近时就见胡灵静挑出了好几个面具,似是挑选不出一样,迟疑为难。 傅思滢与洛浅苏都戴着面具,装作还想再挑的样子,在胡灵静的身旁站定。 洛浅苏随口问:“小师傅,这面具多少钱一个?” 卖面具的手艺人指了指:“这些图案简单的,十五文,这些更精美漂亮些的,三十文。” 傅思滢瞥一眼,见胡灵静手中拿的几个面具都是三十文的。也是嘛,胡灵静怎么看得上那些比较粗糙简单的图案样式。 她正假装挑着,忽然听胡灵静不高兴地斥道:“不过是一张破纸,你也黑了心敢要三十文钱?” 闻言,傅思滢一怔,瞧眼胡灵静脸上的恼火不似作假,她狐疑地与洛浅苏对视一眼。 三十文钱,黑了心? 这个小摊其实是便宜的,她二人方才随手买下的堪堪能入眼的面具,都要二十文呢。 就连卖面具的小贩也被惊吓到,毕竟胡灵静一身富贵,活脱脱的大家小姐,任谁也想不到她会连三十文都觉得贵到黑心。 “这位小姐,小人可是小本买卖,每张面具都是耗费心力自个儿一笔一笔画出来的,绝对不是您说的破纸一张。” 胡灵静面露恼火:“你以为我是买不起吗?不过是三十文,扔到地上我都不屑地捡。你这东西就是不值三十文钱,还怕人说?” 小贩好生无奈:“小人的价钱是这街上最便宜的,东西却是最好的。买过的都说物美价廉。除了小姐您,未曾有一人骂过小人黑心,觉得小人的面具不值得三十文!” 小贩不敢惹贵人,但也心中憋屈:“您要是看不上,就高抬贵脚,挪步其它摊子看看。卖面具的那么多,肯定有您中意的。”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胡灵静将手中捏着的几张面具重重撂下,火冒三丈:“你赶我走?有你这样做买卖的?本小姐到你的摊子上买东西,是给你脸面,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这几句吵闹的动静,很快就引得人来人往的围观。小贩简直是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么霉,才遇到这么一个客人。什么也不买吧,还光砸场子。 这时,洛浅苏拿起一个画着猫脸的面具,直接给小贩拿出三十文:“面具不错,五十文都值得起,给。” 这个时候的帮衬对于小贩来说,无疑于是久旱甘霖。 “谢谢小姐。” 洛浅苏看也不看对她怒目而视的胡灵静半眼,将猫面具递向傅思滢:“看,这个多适合你。” 傅思滢瞥一眼,没吭声。毕竟她一吭声,肯定要被胡灵静认出来。 正当傅思滢从洛浅苏手中接过猫面具时,一旁怒不可遏的胡灵静伸手便朝面具打来。 “啪”。 “啊!” 这是还好傅思滢眼疾手快,避开了胡灵静拍下来的手,所以胡灵静的手就直接拍在了硬硬的桌板上。 一声脆响,啧啧,光听声音就知道疼。 还有这惨叫,真是惊悚。 然而,胡灵静还强词夺理:“你敢打我?!” 一声没吭声的傅思滢只觉无语。 这时,一旁围观的人也看不下去。大家不是要帮傅思滢,而是认出胡灵静,实在看不惯胡灵静这副刁蛮撒泼的模样。 “胡灵静,你怎么买个面具都磨磨叽叽的?三十文,既然你扔到地上都不屑地捡,那干嘛还嫌贵呀?” “就是!莫名其妙的,人家这两姑娘碰都没碰你,你就污蔑打人,真当你背后还有靠山呢?” 被人毫不留情地挑明处境,胡灵静刷地面红耳赤。 转头冲那些多话的人大叫:“关你们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本小姐不买了!” 她不买就不买吧,说完,竟然抓起几张面具就朝脚下重重摔去。 这些面具都是用一层一层纸糊然后风干的,正常把玩肯定不会破碎,但重重往地上摔,那就…… 一阵脆响。 有些碎块大,胡灵静还抬脚重重踩碎。 围观的人惊了,目瞪口呆。胡灵静过去只是刁蛮任性,从没有展现过这般小肚鸡肠、撒泼无礼之态。 而熟悉胡灵静的傅思滢,就更是惊讶了。胡灵静好歹也该是顾忌脸面的人,往常就算是刁蛮任性,也是讲究仪态的,哪里会像眼下如此……像个市井泼妇一样。 令她吃惊的还没有完。 胡灵静将面具都踩碎以后,理直气壮地指着洛浅苏,对小贩说:“东西都是因为她才砸碎的,她不是有钱吗,你要钱就找她要!” 说罢,转头就走。 走就走吧,但傅思滢站得位置巧一些,正正看到胡灵静竟然把摊贩边缘处的一个面具,偷偷藏在了袄下! 偷、偷东西? 傅思滢真的被惊吓到了。一个面具而已,不买就不买罢、买不起也就不买罢,用不着偷吧? 路人将想要离开的胡灵静拦下,指责她不该如此行事。胡灵静毫无顾忌:“多管闲事,跟你们有关系吗!” 瞧着被胡灵静气到义愤填膺的围观众人,再转眼去看愁苦得想要哭丧的小贩,傅思滢微微叹口气。 她轻轻开口问:“这面具画得的确精巧,小师傅的手艺练多少年了?” 听她说话,众人纷纷看向她。胡灵静则神情一震,转头,目光惊疑。 小贩说:“三岁拿笔就跟着家父学了,到现在已有二十年。” “还是家中的老手艺呢,真是不错。眼下我戴上你做的面具,往后你便一张面具涨二十文卖吧。” “嗯?” 小贩不解,正欲询问原因,就见面前这位说话温温淡淡的姑娘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瞬间,露出与灯火明月相映生辉的绝色之貌。 细眉若嫩柳拂风,和望月湖一般能够承装皓月的双眸泛着波光。 朱唇一抿,对小贩轻轻一笑:“若你想涨得更多,我可不能保证还会不会有人买。” 在小贩看呆之时,旁人惊呼:“傅大小姐!” “竟然是傅大小姐!” 傅思滢冲众人浅淡笑过,未有多说,将洛浅苏替她买下的猫脸面具戴上,遮挡住让众人不舍的面容。 只是众人发现,虽然看不见傅大小姐的倾国之色,但是戴上猫脸面具的傅大小姐也是好!可!爱! 喵。 马上就有傅大小姐的忠实拥护者,反应极快地冲小贩喊道:“也给我来一张猫脸的,这是五十文!” 先扔铜板! 小贩慌慌接下铜板,刚有些懵地将一张猫脸面具递出去,刹那间,无数叫喊呼唤汹涌而来。 “我也要我也要,要猫脸的,要和傅大小姐一模一样的!” “也给我一个。” “我要两个!” 顿时,小贩收钱收得手忙脚乱,递出面具递得是眼花缭乱。 诶?诶诶?五十文,也可以卖得这么轻松火爆吗?! 立刻,小贩哪里还有心思去在乎被胡灵静扔碎的那几个面具,多卖几张猫脸的,不就全都回来了? 而且猫脸的很快就卖完,没买到的客人在稍有惋惜遗憾后,也不挑剔,什么小狗小兔小狐狸的,同样可爱! 傅思滢见解决了小贩的困难,向众人道了声“多谢捧场”后,就欲牵着洛浅苏离开。 只是身体一转,便见刚才一个劲想要走的胡灵静竟然还没走,就僵在原地,满脸憎恨怨怒地盯着她。 在傅思滢露出脸之后,一直厚脸皮的胡灵静终于知道难堪了。不仅难堪,还难堪到极点。而且似乎她所有的难堪都是傅思滢赋予她的,与她自己无关。 “傅思滢,你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故意为难我,给我难堪!”胡灵静咬牙切齿。 傅思滢挑眉:“这话或许反过来才是对的。胡灵静,你母亲派人暗杀谋害我,你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她二人一交谈,旁边争相购买面具的动静瞬间一惊。大家不敢做声地盯着。 胡灵静双手紧握成拳,身子抖得厉害。她想要怒骂傅思滢害她至此,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实在拉不下脸,承认自己的落魄可怜。 傅思滢没空和胡灵静四目对视。她本不过是好奇胡灵静怎么会一个人逛夜会,哪想戴着面具也能被胡灵静牵扯到麻烦。 “胡灵静,你砸毁的那些面具可以赖掉,但你衣服里偷偷藏着的那个面具,总得给小师傅付钱吧?” 本满面愤怒仇恨的胡灵静猛地一僵,嘴唇微抖,露出害怕羞臊之色。 傅思滢可不在意胡灵静还有没有羞臊之心,说完这句话,就拉着洛浅苏走了。 她走后,隐约听到旁人质问胡灵静:“你偷人家的面具了?” 胡灵静抖着声音:“我、我……没有!” “那你肚子怎么鼓鼓的?” “我吃多了不行!?” 胡灵静大骂一声,掏出三十文钱,往小摊前一甩,洒落一地,叮当作响:“赔你面具的钱!少污蔑我!” 第133章 翻天灯 “她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世事难料喏。”傅思滢心中也有几分感慨。胡灵静的骨气消弭之快,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仅没有了骨气,身上的娇蛮自傲之气也没有收敛分毫,这样的性子以后要如何在世间继续存活下去,她无法料想。 不过,说不定还能寻到一良人夫家,又改命数。 与洛浅苏一边小声交谈,一边左右看着热闹。 瞧到湖畔放灯处,兴起凑去。从小贩手中买了精美漂亮的小小纸花船,再点上一根小小的蜡烛。 二人凑到岸边。 湖畔人太多,挤到一个位置后,傅思滢示意洛浅苏先放纸花船,她要好好想一下许什么愿。 洛浅苏对着纸花船许了个愿后,将纸花船放入湖水,拨水送走。回头要让傅思滢也快快放船时,一扭头,看见傅思滢的猫脸面具,略有恍神。 愣一下,才笑道:“那么多人都和你一样带着猫脸面具,我看到你都不敢认。” 傅思滢倒觉得很好:“这岂不是再好不过?胡灵静等会儿要找我报复,一时半会儿还找不见我。” “嘿嘿,说的也是。来,该你了,”洛浅苏说,“你先放,我再去买一个。” “买那么多做什么?” “心愿太多嘛。一个船上如此承载的心愿太多,肯定要翻船的!” 闻言,傅思滢一怔,瞧洛浅苏巧笑离开,才缓缓收回目光。 说得不错。一条船而已,能承载得起一个愿望就已足够,哪里还能帮助凡人多少。 亏她认真想了好一会儿,真的是想了好多。 听过洛浅苏的话,傅思滢开始思索是应该删减愿望,还是应该和洛浅苏一样,多放几条船。 正蹲在湖边捧着纸花船愣神,忽而听到身后有一温润好听但稍显沉闷的声音说:“在水边走神是大忌。姑娘还是后退几步再出神为好。” 傅思滢回神,扭头看去,见是一身材高大但体形削瘦的男子在提醒她。她盯着这男子的脸,忍不住笑出声:“多谢公子提醒。” 巧得很,这男子脸上戴着的面具是狗脸。 不知是不是她的笑声有些唐突,这男子怔了片息,后点点头,没再与她多说,走到一旁去放天灯。 那么大的天灯,快有她半人高了,被这男子捧起来倒显得娇小许多。 光影绰约间,他的身影让傅思滢感到眼熟。湖畔有很多人在放花船、放天灯,天上水中将望月湖点燃成一汪星火水光,美景不胜收。 把手中的纸花船放入湖中,只许了一个祝父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的愿望。起身,见那男子专注地在天灯上写着愿望,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很有分量。 她不由意动。 洛浅苏多买了几条小小的纸花船,捧着回来。很慷慨地递给傅思滢两只:“我想着你也肯定不够,就给你稍带买了两只。” 傅思滢没接,只问:“你说,放天灯的话,是不是能许愿多一些?” 顺着她的目光往旁边一瞧,洛浅苏摇头:“我可不知道。” “应该能多一些罢。常听翻船,你可有听过翻天灯的?” 洛浅苏忍俊不禁:“翻天灯?哈哈,听起来怪怪的。” “我不放船了,省得污染了望月湖,明日总归还是要被人打捞走,”傅思滢往旁走,“我去买个天灯,直接让愿望飞到天老爷的跟前去。你要么?” 闻言,洛浅苏立即跟上:“那我也放天灯好了!” 二人嘻嘻哈哈说着离去,那放天灯的男子转首望她二人一眼,末了,一松手,手中已经写好愿望的天灯便悠悠飞起,缓缓融于光火夜色之中。 放完天灯以后,没走,站在原地无声望着。 傅思滢与洛浅苏买完天灯归来后,意识到有一个问题,于是只能不好意思地上前向这男子搭话:“这位公子,能否借你的笔一用?” 男子低应一声,从袖中掏出笔筒和一件小小的墨盒。 他先是将小巧纤细的毛笔抽出递给傅思滢,再将墨盒打开,凑到她的手边。 傅思滢用笔蘸了一下墨盒里面被墨汁浸润的丝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拿着吧,不敢劳烦公子捧墨。” “无妨。”他始终话语淡然,十分清润又温和,越发让人觉得他是个和善好相处的。 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傅思滢也不好明抢。文人惜物,那墨盒铜制,又平雕竹石图,十分精美,对方不愿意让她碰也是应该。 只是这样的话,她就不能距离他太远。毕竟每写几下就要找他蘸墨,要是离得太远,难免将提防对方偷看的心思暴露个完全,给人难堪。 略加思索,也就将自己想了许久的愿望加以修改,下笔写到:愿父母安康顺意、静享清福。愿芸芷避躲阴晦、福寿万全。愿容辰意气勃发、百炼成钢。 也不用避开人瞧,都是些再朴实不过的愿望。 洛浅苏见她这就写完,转而将笔递给自己,不由地疑惑问道:“你方才放纸花船写的什么愿望?” “也是愿双亲康健的。” “你不给你自己许点愿吗?”洛浅苏问。 “自己愿自己,便是私心太多,不得神灵喜欢。自己愿他人,才能多多如愿,”傅思滢笑:“何况,家人一切安好,已经是我自己的愿望。” “唔,好吧。” 洛浅苏被她绕糊涂,也不再多问。 傅思滢拉住欲要飞上夜空的天灯,嘴角噙笑。她知道洛浅苏的意思,是问她为什么不许一些跟她自己本身有关的愿望。 一来,写出来太吓人;二来,跟她自己有关的愿望,她就不信上天了,她只信自己;三来,终归是四个字:万事如意。 洛浅苏写完要还笔时,傅思滢看到这位一直默默捧墨的男子合上墨盒。方才墨盒打开时她没注意,这会儿则眼尖瞧到墨盒盖子上刻着四个字:芝兰玉树。 望之,心头一突,傅思滢抬眼怔怔看向他。 男子收好笔和墨盒,见她定定看来,便回视过去。二人对视几息,傅思滢突然感觉拉住天灯的手都有些发烫起来。 “白……” 如同被浆糊黏住了嘴,张口说不清一个字。 怪不得身形眼熟,也怪不得待人这般和善。他便是如此,端正到足以让任何一个旁人自残形愧。 见她怔愣,他口吻愈发轻柔:“放了吧,趁你写下的愿望还热乎。” 这话让洛浅苏“噗嗤”一笑:“刚出炉的包子吗,还得趁着热乎劲。” 他摇头,淡淡解释:“是心意最诚的时候。” 洛浅苏碰碰傅思滢的肩膀:“那咱们快放吧!” 傅思滢浅浅点头,和洛浅苏一起松开双手的牵扯,目送两盏天灯悠悠飞走,漫步上夜空化为繁星。 洛浅苏意犹未尽,许愿上瘾:“方才买的纸花船不能浪费,还是也放了吧!” 傅思滢懒得再放,便看她一人去。 她和他静静并排站着,正当她不知该不该说些话时,他说:“既然给他人的祝愿才能更好实现,那你便该放心,你会心想事成的。” “嗯?”傅思滢看向他,不懂。 “因为一定也会有人祝愿你。” 她默了默:“嗯。” 而后,他说句“告辞”,转身离去。 望他离去的背影,傅思滢心中莫名生出如搅动浆糊时的阻塞感。正愣着,忽听洛浅苏在湖边咋呼:“哎呀,有一盏天灯掉下来了!” 一惊,赶忙去瞧,果然见到有一盏天灯不知为何脱离了其他一同向上飞升的天灯队伍,自己一个劲地悠悠往下落。 洛浅苏好生兴奋:“哎呀,还是朝咱们这边落下来的!傅思滢,这是不是就叫翻天灯!” 傅思滢:…… 见了鬼了,天灯也能翻?! 那盏天灯幽幽落在湖面上。洛浅苏一看距离不远,就四处去寻竹竿。周围的小商小贩很多,竹竿很轻易就能借来。 傅思滢无奈地帮洛浅苏一起,挑竹竿去够不远处湖面上的天灯。 “你非要够它做什么呢?” “万一是咱们的灯呢?” “那就全当放的是花船呗,”傅思滢苦恼,“还好是戴着面具,要不然咱们俩这狂放的姿态,明天就是皇城的第一笑话。” 旁边那么多人都只是好奇干看着,偏生她们两个姑娘,大大咧咧地在望月湖畔挥竹竿够灯。 也真是够傻愣的。 “嘿,够到了!” 随着洛浅苏的一声欢叫,竹竿一点一点将掉落的天灯往回勾来。 终于勾到岸边,洛浅苏努力伸长胳膊一抓,就将天灯抓上了岸。 “呦呦,好……诶,也不烫,”洛浅苏蹲下,打量这盏天灯,“奇怪,它没有任何破损,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落下来?独独就它一个,现在也飞不起来了。” 傅思滢站在一旁,睥睨瞧一眼:“不是咱们的吧?你还是把它快放回湖里为好。” 洛浅苏伸手将这盏天灯拿起,方向一转,看着天灯上的愿望,有些失望:“不是咱们的。” “你这种失望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傅思滢叹气,“你还想自己翻天灯吗?” “毕竟是多稀罕的事儿嘛……诶?”瞧着天灯上的愿望,洛浅苏忽然一惊,指着,“思滢,这上面有你呀!” 以为这丫头是逗她,傅思滢呵笑一声:“哦,是吗?那你再细看,还有你呢。” “我是说真的!这上面最后一句写着‘愿傅家长女万事如意’,难道说的不是你吗?” 洛浅苏拉扯傅思滢的衣袖,将人一起拉扯蹲下细看。 “你看你看,清楚写着‘傅家长女’嘛!” 洛浅苏指着说:“前面说祝愿父母平安,又说愿亲生父母健全……咦,好奇怪,怎么既有父母,又有亲生父母?接下来是愿望国泰民安,看来还是个心胸家国之人。最后提到你!” 傅思滢站在洛浅苏的位置,这才一眼看到天灯这面写得密密麻麻的愿望,令她再眼熟不过。 是他方才放出的天灯! 瞧着那最右一列字写着愿她万事如意,傅思滢心中浆糊般的阻塞感更加稠滞,堵得她说不出一句话。 方才白倾羽离开时,说会有人祝愿她的,她以为他是指她的家人,谁料他是指他自己。 若不是他的天灯落下,她又如何能知晓? 洛浅苏笑:“看来是倾慕你的人写得哦。只是这祝词也未免太过简单,瞧他别的愿望都写得文采非凡的,怎么只给你愿一个‘万事如意’?” 傅思滢抬手想要去触摸那四个字,却又在近至点指之时,微微有些颤手地停下,后速速收回手。 这四个字,足以。 瞧洛浅苏左右查看天灯,奇怪为何它会落下来,傅思滢好一会儿才说:“此人的愿望太过沉重,连天灯也承载不住,只能落下来。” “是么?”也没发现什么问题的洛浅苏,只能作罢,“难道是祝国泰民安的愿望太重?” 傅思滢在心中默默反驳了一句:不,是望她万事如意的祝愿太重,被上天驳回了。 “放回湖里吧。傅家长女,也有可能是指傅芳薇,毕竟她是我本家的长小姐,也可称是‘傅家长女’。” 洛浅苏一边把天灯往湖里放,一边不甚认同傅思滢的话:“众人但凡提起傅家长女,都知是你,谁会想到傅芳薇?” 用竹竿一推,天灯随着波纹涟漪泛起,渐渐远去。 瞧着那天灯缓缓混入一众纸花船中,真是鹤立鸡群,傅思滢忽然心中一动,赶忙转身又去买了一个纸花船,不等洛浅苏询问,就放入湖中,送它飘摇而去。 “你又临时许愿了?” “嗯。” 她是祝白倾羽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 二人在长街夜会上玩了个开心后,急急赶回望江楼同家人相聚赏月。望江楼此时灯火通明,席坐满客,丝竹弦乐绕耳不绝。 宰相府和洛家因着自家的女儿交情不错,于是就坐在相邻位置。 临轩而坐,视野极佳。 李氏和洛家夫人聊得兴起,容辰也和洛浅苏的兄长洛生明相谈甚欢。 洛浅苏抿着桂花酒,瞪着月亮:“好圆哦,和你做的月饼一样圆。” 闻言,正在切月饼的傅思滢骤然手一抖,脸色刷黑。完了,以后无论谁把她做的月饼比作月亮,她都会想起“天狗吃月亮”五个大字! 气到想骂人! 李氏在一旁,有些伤感地对洛家夫人说:“你们一家尚且还家人团圆,我这一家已经缺个女儿了。等思滢和慕王的婚事一成,又得少个女儿。” 洛家夫人安慰:“你想得不对。思滢嫁入慕王府,往后中秋就得在宫中过。你家中两个女儿都在宫里,你和宰相大人肯定要被召进宫过节的!” 诶,这个想法倒是很有道理。 李氏刚露出笑,就听儿子委屈地喊:“什么?!这么一说,以后的中秋节就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傅思滢一巴掌将月饼塞入容辰大张的嘴巴:“你还真是心思敏锐、反应灵活!” 众人哈哈生笑。 正笑着,从旁忽而传来一道冷漠讥讽的质问:“看来大哥大嫂哪怕不与家中团聚,这中秋佳节也是过得其乐融融啊。” 顿生惊讶。抬眼一看,便见本家一众站在邻旁走道上,个个面色不善。 说话的傅二夫人搀扶着老夫人,尤其神情讥诮。 傅宰相和李氏见了,赶忙起身,给老夫人见礼。 “儿子拜见母亲!” “儿媳拜见母亲!” 傅思滢与容辰对视一眼,也默默出席行礼。 对于傅青一家人的行礼,傅老夫人面色冷淡,没有半点温和慈祥之色:“老身可不敢当宰相大人的大礼。” 淡淡一句话,却犹如惊雷,震得傅思滢心头乍惊,浑身紧绷! 这可是在望江楼!! 她紧紧咬牙。 月台轩榭,楼上楼下,全是世族官家。多少双眼睛盯着,老夫人不知道吗? 如此冷漠疏离之语,若是老夫人当场给父亲难堪,不需过了今晚等明日,瞬间就能传遍皇城! 傅宰相也心头发凉,叩首更深:“儿子惶恐,母亲这话是在打儿子的脸,儿子知错。” 二房三房站在傅老夫人身后,无一人再出声,全由傅老夫人表态。 傅老夫人说:“原来宰相大人还记得老身是你的母亲。中秋团聚之日,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倒是让老身以为出现了幻觉,根本从来没有养过一个官至宰相的儿子。” 周围,死寂一片。和傅思滢一家比邻而坐的洛家,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洛浅苏骇然盯着傅本家的老夫人,再看看静静跪地的傅思滢一家,不由得伸手抓住旁边自己祖母温暖的手掌,求个心安。 天呐,这哪里是一个家中本该慈祥的祖母,分明就是个大硬茬。 面对老夫人语气更重的指责,傅青连忙重磕三个响头:“是儿子不孝,疏忽了对母亲的问候,还望母亲原谅,千万不要气到身体。” 傅老夫人冷漠地收回目光,对二夫人说:“好了,拜会过宰相大人了,回咱们自己的地方坐着吧。” 傅二夫人噙笑点头:“自然,娘,当然还是咱们自家人坐在一起舒心。” 望江楼中,所有人都在观望两户傅家的交手。楼下看不到的,听到消息,还兴起地冲到楼梯口瞧。 一见本家要走,傅宰相急忙起身要跟随:“儿子自然也该和母亲同坐。” 李氏同样脸色难看地起身跟上,还不忘重重拉扯傅思滢和容辰。 要是让本家就这么离去,两户分坐,傅宰相不孝的罪名简直就是板上钉钉一样扎实。 在父亲母亲向傅老夫人讨饶赔罪之际,傅思滢急急转身,恳切至极地面对洛侍郎和洛夫人。 “求伯父伯母腾席解难!” 一听傅思滢是何意,洛侍郎一家未有犹豫,赶忙起身将自家所占据的席坐让出。 傅思滢眼中憋泪,愧疚至极地向洛老夫人道歉:“老夫人,劳您腿脚辛苦,晚辈改日必定登门,负荆请罪!” 洛老夫人连连摆手,很心疼地在她脸上摸摸:“好丫头,没事儿的,别哭。” 老人家这一抚摸,立刻激得傅思滢眼中的泪水落出。她的眼泪不是害怕和畏怯,而是气愤。 本家之前的几次为难,都是背地里的,不管如何都未曾有如此强硬落她父亲脸面的时候。好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晚在满皇城面前让她父亲难以下台、出丑难堪! 何来底气? 怎么,是觉得傅意礼秋闱要中,后继有人了不成,不用再寻她父亲帮衬了不成? 洛浅苏紧紧攥一下傅思滢的手,转身匆匆搀扶自家祖母和家人另寻席坐。 傅思滢愧疚难当。望江楼的席坐早就满客,根本不可能再寻到空位,洛家只能和相熟的府家挤一挤。 抬手重重将溢出的几滴泪水擦掉,旋身面对本家,朗声道:“祖母,您要到哪儿去?父亲母亲早已为祖母您留下位置,只是邀洛家相谈甚欢,一时遗忘罢了。” 她抬手一比:“您请?” 傅宰相回首,看到洛家人已经离开,真是万分感激。顺着傅思滢的话,忙说:“母亲,是儿子疏忽,忘记向您禀明于望江楼同席,只想着等您来了自然同坐。是儿子的过错,求您原谅。您请快快入席歇息,切莫再走动劳累。” 附近的围观之人一时间也辨别不清到底是洛家让席,还是如傅宰相所说。 傅老夫人回首,看向傅思滢:“果然是老身的长孙女,就是气势震人。” 傅思滢抿唇不语,佯装听不懂老夫人暗讽她驱赶洛家的意思。 在傅宰相与李氏的再三解释和挽留下,傅老夫人终于松口,挪步入席。 等到本家人与宰相一家相邻而坐后,这一出戏才算有个平息。尽管旁人的议论和猜测,是不可能阻止的了。 傅思滢平静地坐在席位上,掩藏在席桌下的双手则是握拳微微发抖。 她想不到如果自家今晚没有和洛家比邻而坐,而是换成随意哪一个与自家关系平平的府家,那今晚面对本家的刁难,自家又会如何应对? 只能生生忍下羞辱吗? 第134章 挨个训斥 来自众目睽睽之下的讥讽,来自老夫人直接的训斥和不喜。 傅宰相忐忑又心寒地将一众瓜果茶点奉向母亲:“娘,儿子惹您发怒,您切莫窝火伤身。” 傅老夫人神情严肃,不给分毫好脸色:“怕老身窝火伤身,就不要惹老身生气,惹了老身生气,就不要再说虚伪的话。” 傅宰相连连应是,这下嘴巴是再难张开。他说一句,老夫人顶一句,这样哪里还敢再多说。 傅诗悠哉悠哉地开了口:“大哥,你也真是的,平日里不多问候也就罢了,连中秋节都不问候一声,你是纯粹要惹娘生气,不怪娘会发这么大的火。” “是是,都是我的错,”面对二弟的教训,傅宰相也只能毫无反驳,“是我疏忽了。” 傅二夫人则看向李氏:“大哥朝务繁忙,忘记也就罢了,大嫂你这个贤内助怎么也如此疏忽大意。娘生生等了好多天,也没等来你们,差点以为你们出什么事儿了。” 李氏脸面发红,喏喏说不出话来。 在二婶婶说完之后,傅思滢抬眼冷漠地瞥向傅芳薇。果不其然,傅芳薇正瞧着她,陡然见她看去,嘴唇一抖,紧抿着别开头去。 见之,傅思滢心中冷哼。本家还真打算是将她家中一个一个教训过? 傅芳薇不敢招惹傅思滢,惹得傅二夫人没好气地瞪去一眼。 傅意礼还在贡院考试,但并不意味着容辰会被放过,毕竟傅三夫人膝下的双生子傅意山和傅意水,也是能说会道的。 不过兄弟二人秉性良善一些,整个本家也就他二人能与傅思滢姐弟有个融洽,所以也就谈不上是教训容辰,只是叙旧罢了。 “好久未见四弟,看你个头长了不少。”傅意山笑意温和。 傅意水拍拍容辰的肩膀:“体格也厚实许多,看来拜了慕王为师,真是个锻炼!” 席面上的气氛诡异又紧张,容辰无心与两个哥哥闲聊,支吾应两声,不多说。 等本家人将傅思滢一家挨个说过一遍,傅老夫人缓缓道:“听说容辰眼下在贡院当值,若是瞧见意礼,兄弟间照拂一些,别让你大哥在贡院里过得难受。” 容辰闷闷应声:“是。” 偷偷打量本家人各自的神色,傅思滢绞着眉,暗暗猜测本家今日这一番强势到底是为何。 傅意礼前些日子与宁瑞成在小倌楼发生的丑事,无疑是本家的耻辱,本家该是难以见人的,怎么还有胆子当众给她家难堪? 她想不出个头绪。 傅三夫人柔柔对李氏说:“大嫂别慌,都是一家人,娘自然不会真心怨怪你们,大哥和大嫂你们说几句好话惹娘开心就好。” 傅文也帮衬:“是啊是啊,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可别误会娘生怒,生分了万万不行。” 不知是不是三房会说话,傅思滢看出老夫人的脸色好了不少。而傅宰相和李氏见之,赶忙再是赔罪连连,缓缓地,老夫人才松快些许脸色。 而瞧着老夫人缓和的脸色,忽然,傅思滢便福至心灵! 呦,这招最常见不是么? 先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吃呗? 二房唱黑脸,三方唱红脸,将她一家四口戏耍于言语之间,玩得团团转? 做梦呢! 傅思滢垂头,面色甚是难看。 果然,进不了一家门的人,就绝对不是一家人。她的父亲母亲百般忍气吞声、软语讨好,而本家人却偷摸摸地耍手段、耍心计,连傅老夫人都如此。 呐,不过这话说来,她也得脸红。她同样对本家耍手段耍心机,而且耍得更狠、更隐蔽! 在傅宰相和李氏的几番认错讨好下,席面上的气氛渐渐松开起来。傅思滢面不改色,一直没说话,按兵不动。 傅老夫人说:“一个家里,少了谁都觉得空落落的。意礼那孩子也不知道在贡院里住得难受不难受,今晚有没有月饼可以吃。” 容辰低声闷闷说:“听说贡院晚上会供应考生每人一块月饼。” 傅老夫人点头:“那就好。” 有老夫人这么一起头,本家立刻开始说起傅意礼秋闱之事。 “礼儿一直勤于苦读,今年一定能高中的。”傅二夫人很有信心,说起话来都是笑着的,似乎自家儿子完全没有出过那档子丑事。 傅诗也点头:“还得再接再厉,明年春闱也得登科。等到登上殿试,得皇上钦点,那才算光耀咱们傅家的门楣。” 对此,傅文和傅三夫人当然要捧着说,完了还得教训告诫一下自己的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被爹娘训了几句,傅意山轻笑一声,背过脑袋不看向老夫人和二伯一家。 傅思滢能看到这对双生子对视一眼,双双偷偷露出轻鄙的笑。 发现她注意他二人,兄弟两个也不慌张,反而纷纷给傅思滢一个眼神,然后一起朝傅二夫人偷摸飞去两对白眼。 这两人一模一样,一起翻白眼的动作很是滑稽,惹得傅思滢发出几声轻笑。 她一直没有说话,本就让本家人一直悄摸忌惮着,这会儿忽然一笑,自然令人注意。 傅二夫人“呦”了一声,问:“思滢一个人偷偷乐什么呢?” 闻言,傅意山和傅意水赶忙齐齐变脸、虎着脸严肃地瞪她,惹得刚想正色的傅思滢实在是压不住嘴角。 “二婶婶这话问得古怪,我还能乐什么,自然为大哥高兴呀,”傅思滢慢条斯理地说,“这么多年了,大哥终于能过秋闱,真是不负多年苦读。” 尽管她说的话没有问题,但仍然让傅二夫人觉得不舒服,仿佛她是在讥讽傅意礼考了很多年都考不中。 傅二夫人瞧傅芳薇一眼,傅芳薇立即淡淡说:“大哥脚踏实地、有劳有获,也是大哥应该得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像姐姐你和容辰弟弟一样,一步登天。” 音落,傅芳蕊嗓门响亮地附和:“就是!一步登天登得只能是空中楼阁,指不定哪天楼就塌了。还是脚踏实地得好,步步高升!” 傅思滢瞥这姐妹俩一眼,很平静地说:“原来如此。大哥今年二十有三,终于要迈出平步青云的第一步,真是太踏实了。” 本家人:…… 傅思滢扭头教训容辰:“你虽然得到皇上的夸赞赏赐,准你过两年便可入仕为官,但你要切记,过两年你才十六,这是空中楼阁!切不敢马虎行事,脚下虚浮!” 对此,容辰愣愣点头:“哦。” 但也有点小委屈:“我现在有跟着师父很用心地学,每天都累死累活的,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马虎。” 余光瞧到本家人的脸色个个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傅思滢点头:“那就好。” 再叹气:“哎,你也就是命好。一定要记住,命再好也得脚踏实地、踏踏实实。” “嗯!” 傅思滢转头,笑着看向本家人:“都怪这小子命好,我以后一定时常敲打他。” 一步登天怪容辰他自己喽?不能像傅意礼一样一年又一年地考,也是怪他自己喽? 呵,说什么脚踏实地。对不起,她一家人就是喜欢一步登天! 对上傅思滢的双眼,傅二夫人皮笑肉不笑,盯着她的两只眼睛像是被马蜂蛰了一样,眼皮半耷拉着,一动不动。 此时,傅宰相悠悠喝口桂花酒,心情好很多:“不管怎么样,还是预祝意礼能高中解元。” 两家人面和心不和地胡乱应付着碰杯。 因为知道前世傅意礼的确是过了秋闱的,所以傅思滢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酒杯一放下,终于进入正题。 傅诗对傅宰相客套了两句后,便说:“大哥你看,意礼今年秋闱中榜以后,年纪老大不小,是该娶妻成家了,对不对?” 傅宰相点头应是:“当然当然,二十三了,我叫你大嫂给意礼相看门当户对的姑娘。” 李氏自然不拒绝:“正巧,我知道好几户家中有姑娘适龄待嫁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张氏打断:“不劳大嫂操心,我家意礼要娶媳妇,自然是我这个为娘的亲眼挑选、好好过目。” 拦话跟防贼似的,以为谁真乐意给傅意礼牵红线呢? 李氏闭嘴不再言。 听到二叔和二婶的话,傅思滢暗暗吃惊:不对呀,怎么这么快? 前世,二叔二婶提出这茬事的时候,是放榜以后确定傅意礼已经中榜,这一世傅意礼还没考完呢,他们怎么就厚脸皮地开口了? 在张氏眼神的催促下,傅诗说:“成家成家,得有自己的宅院才能叫家。娘不舍意礼搬出去住,可家中又实在是没多余的地方,我和张氏已经发愁许久。” 闻言,傅宰相隐有猜测:“可有想出什么办法?” 对于想出的办法,傅诗不好意思开口,推给张氏说。 张氏沉沉叹气,一脸无奈:“大哥,您别见怪,实在是想了许久只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弟妹你说。” “大哥你分家出去的时候,娘不是将正正和本家宅院背对背的那座小二进院子,分给你了吗?只是大哥你有心远离家宅,这么多年一直没住。我和二郎商量了商量,当然,也问过了娘的意思,就是大哥你能不能答应把那座小宅院腾出来,留给意礼成家用?” 说罢,傅张氏还很诚恳地摆手:“大哥大嫂千万不要误会,我们不是要争抢那么一座小院子,只是家中实在腾不开地,那座小院子当然还是大哥家的,算是我们借用。” 傅诗点头:“家中再没有单独的院子,修缮很费工夫,得慢慢来。不得已,只能将主意打到借用大哥你那座小院的头上,大哥见谅啊。” 闻言,傅宰相面色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可是在这时候,只要没有立刻拍胸脯说这事儿没问题,那肯定就是不高兴。 瞧二伯二婶耍出和前世一样的手段,傅思滢撇嘴。说得好听,借用。借着借着,就再也没还过。 不仅没有修缮改建本家的宅院,还将她家的那座小院和本家打通了一扇门,其乐融融。 关键是! 凭二婶婶那般挑衅的性子,傅意礼多会儿才娶妻成家的!需要这么早就准备新房?! 就是早觊觎那座宅院罢了,好不容易等到个正当理由就来开口。 那座小宅院是和本家背对背的,是傅宰相在分家时得到傅老夫人给他分的唯一家产。傅宰相很感激地收下,从没住进去过。 “大哥,你觉得如何?” 面对傅诗和张氏的询问,还有傅老夫人凝重的眼神,傅宰相微微呼出一口气,语气有些疲惫地说:“娘不舍得意礼离开,人之常情。空着也是空着,那就……” “呀!”傅思滢小小惊呼一声,打断父亲的话,装作一时不察撞倒了茶杯。 等吸引了众人注意后,问傅二夫人:“二婶婶已经给大哥相看好了合适的姑娘?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命?” 傅二夫人一时语塞,敷衍道:“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相看到合适的,还得慢慢看。” “嗯?”傅思滢故作疑惑,“亲家都还没有,就要这么早准备住处?” “那是当然!”傅二夫人皱眉白她一眼,“得先准备好地方才能娶媳妇,你这都不懂?” “哦哦,”傅思滢连忙恍然大悟,悟完又口气一转,“修缮改建宅院能用多少时候?三个月不够吗?明年开春就能住。恐怕那会儿二婶婶也相看不下合适的吧?” 被她话堵话,傅二夫人所幸不再与她说,直接道:“你懂什么。我和你爹娘说话,你别随便插嘴。” 傅思滢眯眼一笑:“不是侄女要插嘴,而是我害怕我爹娘顾及脸面说不出口。” “说什么?” 就连傅宰相和李氏也狐疑地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面不改色地说:“那座小院前不久被我爹娘卖出去,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了。” 傅二夫人一惊:“卖出去了?” 就连傅老夫人也瞬间皱眉,黑了脸。 傅思滢隐晦地和爹娘对视一下,淡定地说:“是啊。我瞧我爹方才的样子,是想应下二叔和二婶婶的请求呢,我以为他忘了,吓得我茶杯都掉了。要是应了,这可从哪儿再变一座院子出来?” 说罢,看向父亲:“爹,您不会真忘了吧?” 傅宰相扭头看着他,神情复杂:好闺女,你说爹是不是忘了? 说忘记也太假了!谁家房子卖了还能忘了? “没忘没忘。”傅宰相皱眉摆手。 闻言,傅思滢更是吃惊:“您没忘?难不成您还打算把院子再买回来?那就不值当了,二叔明明可以改建家宅的,没必要再花银子去买那座小破院子。” 言下之意,把院子“买”回来,自然得是二叔家自行掏钱。 “房子多会儿卖掉的?”傅老夫人语气沉沉不悦,“并没有见里面有人家住进去。” “当然没人住进去,因为卖得可不便宜呢!”傅思滢一翻白眼,嘴皮子翻得溜溜,“那户人家有钱买院子,却没钱修缮,说要回老家卖租屋筹钱再回来修!” 脸色越来越不好的傅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我问多会儿卖掉的!” “还不就是前不久……” 她刚要说话,骤然被老夫人喝斥:“你闭嘴,让你娘说!” 傅思滢一抖,怯怯闭上嘴巴,席桌下却伸手在李氏的眼皮下亮出三根手指。 突然被老夫人点名,李氏当然惊慌。全家就李氏最老实,根本不会随口编瞎话。 “在、在……” 睥睨这女儿伸出的三根手指,李氏绞尽脑汁地猜是什么意思。 三……三,三?何意?初三?三月?思滢刚才又说“前不久”,为什么是前不久? 见李氏支吾说不出话,傅二夫人终于冷笑:“呵呵,大嫂说不出来吧?你当然说不出来,傅思滢临时编的瞎话,之前又没和你对过词。” 傅思滢不服:“二婶婶!银子的事儿,我怎么敢随便瞎编?” 她提到银子的时候,三根手指重重地在李氏的腿面上敲。 终于,李氏反应过来,一咬牙,神色艰难地说:“二弟妹,我不愿意明说,你非要逼问。还就是前不久,你要向我家借三千两银子的时候,我筹不出钱,就和夫君商量了商量,把院子卖了。” 听母亲说中她的意思,傅思滢立刻跟话:“娘,您还别说,要不是有那座院子,还真筹不出要借给二婶婶的银子。没想到那么小一处宅院,也能值得了几千两。” 一听原来是这种原因,被重提丢脸的傅张氏脸色铁青:“银子已经还给你们了!” 捋过傅思滢的话,李氏的思绪清晰不少,冷冷回道:“银子是还给我们,但房子已经卖出去了。且不说人家已经回乡,我找不到人,就单是人家是回乡去卖祖屋的,回来后肯定不会乐意把房子再卖回给我们。” 傅思滢重重点头:“就是。而且自我秋猎受伤以后,为了补养身体,我爹娘把卖房子得来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可没钱再把房子买回来了。二叔和二婶婶要是想给我大哥成家准备地方,就请等买主回来,自己上门去买吧。” “你们……” 被这母女二人气得眼都红了,而且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傅二夫人攥拳别开眼,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这时,傅老夫人很生气地开口,痛骂傅宰相:“好啊,给你分的院子,你一声不坑就卖掉了。当年若是把家都给你,现在这一家子岂不是都要流落街头!?” 老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当众训傅宰相训上瘾了,声量很高,语气极重,还把桌子拍得震震作响,再次引得周围人探看。 傅宰相不言一语,默默地为妻女的谎话承担后果。 但傅思滢可是看父亲被骂看够了。老夫人的谴责就是笑话。还“当年若是把家都给你……”,压根就不可能给好吗! 就在她以为老夫人骂得太过分时,老夫人忽而又重重叹气,很是沧桑无奈地说:“罢了、罢了,卖了就卖了吧,总归是你自己的东西。” 嗯? 傅思滢双眸一恍。总感觉本家今晚一直心怀不轨。一边凶她家,又一边把两家往一块绑。 潜意识觉得有猫腻。 她能不能试一试,把老夫人惹生气,惹到本家自行离席后,看看是什么后果?洛浅苏一家还不知道在哪儿挤着呢。 想法在心头一绕,嘴皮子更快:“祖母,您训斥我爹做什么?我家自己的东西,卖就卖了,怎么还得招骂?您切莫说什么幸亏当年没给我爹多分家产的话,一来,您压根不会舍得,二来,我爹也不稀罕!” “你!”傅老夫人哪想到她会突然反嘴,气得要是有胡子都能吹掉。 李氏小小地伸手拉一拉傅思滢的袖子,傅思滢抖掉,继续欠打地说:“要我说呀,幸亏及时把那房子卖了,还能给我换些药钱,要不然今天可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傅老夫人已经气到怒若金刚夜叉:“你说谁是狗?” 呦,看来全天下的人对于自己被骂成狗都很敏感呐。 狗不是忠厚老实吗,狗有错吗? 傅思滢摊手:“肉包子打谁,谁是狗喽。哎呀,祖母,您气什么,孙女可没说您。哪怕您今天一出场就是凶神恶煞的,孙女也没胆子说您呀!” 她不说这话,傅老夫人还能强行厚着脸皮全当她是在说二房是狗,她如此一说叨,直接就惹得傅老夫人推桌起身。 “果然是养不熟的东西,不过是说你几句,还嘴如此厉害。” 傅老夫人再也无法忍受,离席:“咱们走!” 一见老夫人气得拄着拐杖要走,二房三房自是应声跟随。傅张氏看向傅思滢时,不再以幸灾乐祸的神情,而是紧蹙眉头,显得十分恼恨和愁悔。 傅诗临走前,对傅宰相扔下一句话:“大哥,你太伤娘的心了。不知在大哥的心里,究竟拿不拿我们当自家人?” 临走,还要强行占理。 对于本家愤怒离席,傅宰相和李氏二人没有相送或挽留,不知是傅思滢挑衅得太狠,还是二人累了、罢了。 第135章 装腔作势 望着本家人凶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傅宰相和李氏呆站片刻,后沉沉叹气,双双颓然落座。 瞧爹娘如此,傅思滢的心中颇不是滋味。是她鲁莽了。被本家接二连三对爹娘的讥讽给气到,一时难以忍下。 容辰倒是年少不知轻重,偷摸摸给她比出口型:说得好! 傅思滢翻去一眼。 常言道:年少轻狂。少年人做事只图顺心爽快,哪里会多想后果。 而她惹恼老夫人,显然并非是只图自己舒爽,而是故意为之,想要看看有什么后果。 现在看来,后果便是两户傅家明晃晃地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不和,所有人都知道了。可哪怕是闹出这种不堪,二叔在走之前还能说出那种企图引起她爹娘愧疚的话。所以她确定,本家现在对她家是又想攀住、又想拿捏,因此才棍棒甜枣双管齐下。 看来傅意礼中榜秋闱的确是给本家很大的鼓舞,他们想要借父亲的势给傅意礼的未来试图铺路,同样又不想让父亲占据上风,所以才会率先用孝顺的名义压住父亲。 前世本家倒没有耍过这种手段,想一想也能理解,因为在前世,本家根本没有陷入过眼下这般艰难的处境,从来都是她家被动。 傅宰相和李氏久久沉默,一家人再无赏月悠闲之心。傅思滢干干张嘴:“爹、娘,我……” 傅宰相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他要好好想想。 李氏冲她摇头,语气柔软:“无事。我和你爹需要静一静,咱们等会儿再说。” 傅思滢僵硬点点头,略有无措。 但,比起生她的气,她更猜测父母是被老夫人的恶劣对待所惊。 二人之前商量做下不给本家送去中秋问候的决定,估计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什么严重后果,毫无防备就遭到这么大的回击,哪里是能一时释怀的。 “我去看看洛伯父和洛伯母。” 容辰跟着起身:“长姐,我和你一起!” 一远离父母,容辰就两眼放光:“姐,你方才还真敢说,敢骂老夫人是狗!老夫人的脸都气绿了。” 傅思滢掐他:“我没说老夫人是狗,你可别胡编乱造。” 为了寻找洛家,二人在望江楼中穿楼而过,很有招摇过市的感觉,惹得所有人都目光追随。 傅思滢面不改色,寻到与友家同坐的洛浅苏一家。 洛浅苏的视线朝本家离去的方向比了比,用眼神询问她是什么情况。她摇摇头,神情无奈。于是洛浅苏也再没多问。傅本家的人汹汹气势离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个傅家闹翻脸了。 傅思滢问:“按理说我本家占了你家的席位,他们之前定下的位置就应该空着,你们没寻见吗?” 洛浅苏轻啧一声:“我家可不敢招惹你本家,凶得呦,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傅思滢抿抿嘴,不多说。本家再惹她厌恶,她也不至于对外人多多碎叨抱怨。 等洛家重新回到自家邻座后,傅宰相和李氏才打起些许精神。 第136章 作弊 “让你见笑了。”傅宰相的神情带着尴尬和难堪,还有几分苦涩。 闻言,洛侍郎赶忙摇头安慰:“没有没有,谁家里没有点刺手的家事呢。相爷您不过是被老夫人训斥几句,算不得什么。” 尽管众人都很努力地想要活跃气氛,但气氛终究再回不到之前。傅思滢一家提不起劲,沉沉蔫蔫。 之后自然有同在望江楼的世家之人前来打探消息,无非是想听听趣闻,或者是看看宰相家的丑事。这群人像苍蝇一样,极为烦人。 一家人坐如针毡、备受打扰。李氏悄声问傅思滢:“要不然咱们回家吧?” 看出爹和娘的不爽忍耐,傅思滢点头:“好。” 还未和洛家道别,忽然,听到从楼下大门传来的响亮一声喊:“傅家人在哪儿!” 傅思滢一惊,与母亲对视一眼,一家子来不及猜测,急忙跑到栏杆处向下看。 只见在楼下大堂有一人,焦急慌张地向前跑动,左右张望。傅宰相刚要应声,又听那人扯着嗓音大喊补充道:“傅侍郎在哪儿!?” 喏,声音之急切响亮,立刻引起满楼的人注意。 傅家。 又是傅家。傅家今晚怎么这么多事? 因着之前发生过的热闹,所有人都知道傅家在哪儿。不仅知道傅家在哪儿,还知道两个傅家分别在哪儿呢。 一听来人要寻的是本家,傅思滢比要找的是自家还感兴趣。什么事儿呐,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寻人。 看到来人经过旁人的指引,“噔噔”上楼,一路忙不迭朝本家跑去,傅思滢问:“这人是谁?” 李氏摇头:“不认识。” 傅宰相语气有些犹疑:“好像是文珍阁的杨学士。” 一个文珍阁学士罢了,能有什么要紧事找本家? 傅思滢刚消了点兴趣,却见父亲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杨学士今年有辅佐监察秋闱之职的,怎么一脸惊慌地跑来?”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双双明悟。 “难道是傅意礼出了什么岔子?” 话音刚落,“轰”地一下,只听从本家所在的方向突然爆发出庞大的惊呼,紧接着议论声就像是水煮沸一般,不绝于耳。 容辰按捺不住好奇的心,大胆主动跑过去打听。但不等他打听清楚,很快就有好事之徒声音响亮地把消息传过来。 “相爷,您的侄子今晚在贡院考试时作弊,被当场发现,抓了个现形!” 话音落,傅思滢与家人齐齐大惊失色。傅意礼作弊被抓!? 这怎么可能!? “作弊?”旁人也骇然惊呼,目瞪口呆。 傅宰相一听这话,赶忙大步朝本家而去。傅思滢与母亲见之,也立刻跟上。 科举作弊被抓,绝不是小事,就算是在往年,都是轻则永不取用、重则流放发配,更别说今年皇上和慕王一心要狠狠惩治舞弊。 傅思滢的心紧张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傅意礼前世和今生的命运,也未免相差得太大。一个是秋闱登科,前途大好,一个竟是作弊被抓,下场不妙! 怎么会呢?她之前当本家面说的恭维话,并不是假话。傅意礼考了多年,的确有秋闱登科的能力,何况本家人不可能不知道科考舞弊的罪名和下场。 等傅思滢与父亲母亲上前时,本家周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容辰也在外围,见他们来,露出一脸鄙视的神情。 恼火地说:“怪不得信心满满,原来是作弊!二叔二婶也是狗急跳墙,见大哥受那件丑事的影响,心绪不稳,就想出这种馊主意。真是蠢得要死!” 傅思滢恍然一悟。哦,对了,傅意礼在小倌楼先是上了宁瑞成,后又被蒋夙丹上了,遭受沉重的打击,容辰在贡院见过都说他精神很差,完全没有心思。 再加上明年科举形势更艰难,所以本家才会铤而走险,寻关系给傅意礼作弊。 这的确是蠢得要死。 傅宰相连连对旁人说“借过”。见到是相爷赶来,周围人才肯将将让出一条小道。 听到杨学士带来的消息,满堂都哗然,本家人还愣愣回不过神。 傅老夫人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你说什么?意礼怎么可能会作弊,他不会作弊的!” “今晚贡院给每个考生发放一块月饼,傅意礼收到的那块月饼馅中有纸条,有答案。傅意礼抄的时候,被守兵发现,抓个正着!” 杨学士心急如焚:“老夫人,您快别再问三问四的,在下也不至于大晚上的编个瞎话,就着急忙慌地来吓唬您!傅意礼已经被慕王的长燚军拿下收押,您家中还是快想办法救人吧!” 场面闹哄哄的,傅思滢有特意去注意二叔和二婶的表情。两人均是脸色刷白、神情懊悔。可想而知,让傅意礼作弊一定他二人的主意,而且压根没有和老夫人说。 哼,敢作弊,以为就算是被发现了,也可以走动关系逃脱罪责?之前可有想到会落入长燚军的手中? 一见父亲就要走出人群去向本家询问家,傅思滢一个眼疾手快就将父亲的衣袖给拉扯住! 傅宰相回头,目光疑惑地看她。 她微微摇头,示意父亲退出来。 等一家人远离本家的包围圈,傅思滢低声问:“父亲想也未想就要上前,难道您还想帮忙吗?” 傅宰相一怔,沉沉摇头。不是不想帮,而是不能帮。这么多人看着,大家都知道了,谁家敢出手帮忙? 何况本家刚才对他们还是那种态度。 傅思滢在沉默中说:“方才娘不是说要回家吗,咱们现在就走!别趟这趟浑水,否则惹难上身。” 本家人求路无门,最后还是只能求到傅宰相和傅思滢的头上。不赶快走,留在这里等什么? 傅宰相和李氏回神。一家人匆忙忙向洛家道了别,然后速速下楼离去。 别人听了热闹,都是一个劲好奇地往本家那边去围拢,唯有她家匆匆快走远离。 刚下了楼,就要穿过大堂走出望江楼时,楼上传来一道高呼:“傅侍郎,相爷在那儿!” 有人在楼上一指,给找不见傅思滢一家的本家指路。 傅思滢倏地抬头看去,满脸抑郁。这是哪个好心人呢,这么乐于助人。 “砰”地一下,傅诗扑到栏杆旁向下望:“大哥,留步!” 说罢,顺着走道疾疾要下楼来,本家人齐齐跟在其后。 满楼满城的注视下,傅宰相唯有站在原地等候本家找来。 见之,傅思滢唯有轻啧一声:“瞧,咱们跑晚了。” 李氏嗔怪地瞪她一眼。 一家人虽然心情比较忐忑紧张,但都是建立在愉悦和放松之上的小小紧张。出事的不是自家,要着急的也不是自家,反而,本家还得求到他们头上。 容辰嘟囔一句:“风水轮流转,这转得也太快了。” 是啊,方才本家还对他们吆五喝六的,现在就得急着请求他们留步了。 很快,本家追到面前,傅诗喘气速问:“大哥,意礼出事了,咱们该怎么办?” 呀呀呀,别一口一个“咱们”的,她瘆得慌! 傅宰相不愧是能官至宰相的本事,该装样的时候,装得格外像。 蹙眉疑惑:“意礼出什么事?” 傅诗一怔:“大哥你、你不知道?” “我如何知道?” “杨学士才咋咋呼呼跑来传信的。” “哦,”傅宰相点头,“我们一家人就要离去时,他喊着要寻你,我就没在意。” 说罢,傅宰相又问:“意礼出什么事?” 见此,傅诗神情古怪,明知傅宰相是故意装不知,但仍得忍住怒意好生解释。这种事,要亲口说出,实在艰难。 傅诗缓了缓,低声说:“意礼作弊,被贡院守兵抓住了。” “什么?!” 傅诗说得小声隐蔽,好似满楼都不知道一样,而他刚一说完,傅思滢就在旁边装出一副惊愕受吓之色,大声惊呼:“大哥怎么会作弊呢!” 被她的咋呼一惊,傅诗神色恼火:“你小点声!” 傅思滢好怕怕哦:“我小点声,大哥就会没有作弊吗?” 傅二夫人赶来,恼恨地瞪她一眼,又赶忙哀求:“大哥大嫂,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意礼啊!我和二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意礼要出有个三长两短,莫说我和二郎,就是娘也得急出病来啊!” 话音刚落,后面被傅芳薇和傅芳蕊搀扶着蹬蹬走来的傅老夫人,急得脸面发皱,快要落泪。如同劈头盖脸一顿骂一般,劈头盖脸便要求傅宰相立即去救人。 “老大,你现在就去贡院,去找监考官员说个清楚。快呀,还愣着做什么!过了今晚要是不能被释放,明日无法应考,意礼身上的罪名可就说不清了!” 傅宰相没做声。 傅老夫人急得落泪:“意礼那么乖的孩子,肯定不会作弊,一定是陷阱,是有人要害他!要不然就是那块月饼本该是别人的,却给了他,他是无辜的!” 傅思滢冷不丁道:“不是给他的抄条,他抄什么?他若是把抄条上交,自然不会有人算他作弊。他既然抄了,就别喊无辜。” “你懂什么!”傅老夫人抬手,手上的拐杖几乎要打到傅思滢,“他不知道那纸条是什么,看一看而已。谁能无私心私欲,圣人也不能!” “好吧,”傅思滢冷笑:“就看皇上会不会因为祖母您的这番话,就饶了我大哥不是圣人!” 一见傅思滢针锋相对,而傅宰相一言不发,傅诗和张氏对视一眼,夫妻俩个慌了。 怎么办,傅意礼出事,他们之前委托的那个监考官员一定也慌得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帮他们。若是傅宰相不帮,他们还能找谁求情? 傅意礼作弊的事情人尽皆知,谁家也不敢帮傅家。那个杨学士传这种信不知道静悄悄的,惹得全天下跟着知道,是个蠢货吗! 傅诗急忙先拦下生怒的母亲:“娘,您别急,大哥肯定会帮意礼的,意礼可是他的亲侄子啊。” 此话一出,不等傅思滢讥讽,沉默的傅宰相忽然开口说:“二弟别扯关系,我并非是娘亲生,何谈意礼是我的亲侄子。” “大哥!” 傅老夫人也傻眼:“老大,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娘不是你亲娘,但一直把你当亲儿子养。眼下家中有难,你却说出这种薄情的话?” 傅宰相面不改色:“娘方才骂儿子是眼不熟的白眼狼时,可有想过那也是薄情伤人的话?” “傅青!” 傅宰相目光沉重地看向傅老夫人:“若娘真把我当亲儿子养,这个时候就不该为了救意礼而寻我。您要我怎么办?冲进贡院说意礼是无辜的?敢问我知道什么,就能那样为意礼作保?只有傅意礼自己心里清楚,他究竟是不是无辜的。” 眼看老夫人被傅宰相说得哑口无言,傅二夫人咬牙切齿:“我看大哥你就是不想帮而已!平日里咱们的嫌隙矛盾,不过是些玩笑的小打小闹,眼下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没想到大哥还会因为记恨小事而选择袖手旁观。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大哥怎么会如此小肚鸡肠!” 按理说既然是有求于傅宰相,傅诗和张氏这个时候就该对傅宰相说尽好话。可一来,他们方才刚刚趾高气扬地对过傅宰相,二来,一直以来的高高在上的,让他们即使是面临儿子的危难,也难以对傅宰相有多么卑微的低声下气,更别说当着整座望江楼各府的面。 两家周围站满人围观,大家可不是傻子,一听傅二夫人对傅宰相这样指责,又纷纷指责傅二夫人强人所难。 “相爷什么实情都不知道,如何帮你们?若是你儿子真的作弊,相爷去帮忙开罪,岂不是惹祸上身?” “且不说慕王爷不会冤枉了无辜人,就单是看在傅大小姐的情面上,也一定会查清傅意礼有没有作弊。傅侍郎,你们一家对相爷未免也太强逼吧?” 一时间,全是对宰相府的帮衬。 第137章 自身难保 被众人围攻教训,傅诗恼火地瞪张氏一眼。见状,张氏只能强行再对傅宰相露出笑脸,笑脸格外难看。 傅宰相赶忙摆手:“不需要二弟和弟妹对我好言相求,这个忙,我作为长兄应该帮,可我作为大顺的宰相,恕不能相帮!” 音落,引得周围一片叫好。 “意礼若是无辜,慕王自然能查出真相,还他清白,而若是真的有猫腻动作,也有他该有的惩戒。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只因意礼是我的侄子,我就帮他百般开罪辩解,那日后我又有何脸面去对旁人铁面无私?” 说罢,傅宰相拱手示意:“望母亲和二弟、二弟妹体谅。” 然后不等本家再有所回应,很果断地转身,还示意一家子赶紧走。 等到一家快快走出望江楼时,能听到身后连接不绝的鼓掌叫好声,那是众人对傅宰相这一番大义凛然、公平正直的话表达敬意。 光是听着声音,傅思滢都替本家感到难堪和羞臊。 这下,还敢有什么脸再向她父亲求救。 虽然傅宰相不仅当众驳掉本家脸面,还拔高了自身威严,但在回府的一路上,傅宰相都神情凝重,未有言语。 直到下车时,重重叹一句:“本家要大难临头了。” 此话一语成谶。而且,不仅是本家要大难临头,所有在科举中涉及舞弊之嫌的人,都要大难临头。 翌日一早,傅思滢与母亲在家中等信。一直过了晌午,容辰才神色凝重地回家:“大哥作弊确凿无误,卢队正说,不是因为那块月饼才抓得他,守兵已经监视他多日,他从第二日开始就有作弊之举。” 傅思滢敛眉:“得了,这下板上钉钉,本家也不要说别人陷害他。” 李氏神色沉重:“守兵一早便发现他有异常,到了昨日才将他拿下,可见慕王已经给你脸面了。傅意礼如此猖狂,可见真是有心疾了。” 完全是破罐子破摔,打算拼一把的心态。 傅思滢忽然想到在她送芸芷入宫时,遇见方止,方止询问过她的一番当时觉得古怪的问题。 方止问她与本家的关系如何,需不需要慕王交待评卷官员在评判傅意礼的试卷时,要求松快一些。 现在想来,根本不是要问评判试卷的事,而是在试探她的口风。如果她对本家无情,那么长燚军就会在傅意礼作弊时当场拿下。 啧,当时问这话时,可还没有开考呢。看来在那个时候,漠苍岚的手下就已经查到本家打算作弊的举动。 想到这里,傅思滢皱起眉头,抿了抿嘴:“父亲说得没错,本家是要大难临头了。” “怎么说?” “若是傅意礼携带抄条等作弊之物,还能让他一人承担下作弊的后果。而如今……傅意礼没有能力串通贡院内外助他作弊的,一定是二叔和二婶之前费心地上下打点。他一出事,二叔和二婶逃不掉的。” 昨晚傅诗和张氏,还只想着求傅宰相救傅意礼? 他们自身难保! 傅思滢已经察觉到皇城中杀气的汹涌:“而且通过本家这条线,慕王会牵扯出一大串朝中涉嫌的官员。没有人能救他们。” 听过她的分析,李氏和容辰对于此事的严重更有一个明显的认知。在这场风波中,傅思滢等人只能围观,无从插手。 秋闱还有两日,这是秋闱的最后一场考试,犹如残忍冷酷的狩猎骤然拉开。所有作弊的考生,被守兵大喇喇地从号房直接押走,无一幸免。整个贡院时不时就会响起惨叫和求饶,还有喊冤。 但守兵不会抓错人。许多类似于傅意礼这样家族地位尊贵的考生,见到形势不妙,不敢再出手,可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长燚军盯了数日,一个也逃脱不得。 等到秋闱结束,考完试的学子个个心有余悸,整座皇城便开始蔓延紧张。 傅宰相下朝归府的时间越来越晚,早出晚归,可谓是披星戴月。 终于,他说:“傅诗今日上朝入宫被押起来了。” 李氏夹菜的手一抖:“真的和二弟有关?” “当然!傅意礼哪里能找到人给他在贡院里送抄条!”傅宰相重重一摔筷子,“监考的那些官悦,竟然有一半涉嫌漏题、或者帮助考生作弊。慕王爷用刑一审,一个比一个招得快,傅诗自然就被招出来!”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办!” 眼见父亲怒气冲冲,傅思滢与母亲对视一眼,双双不敢多有言语。虽然她家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本家划清关系,但剪不断理还乱,两家多年的人脉关系是交错复杂的。 傅宰相这么多年替本家善后过多少麻烦,尽管皇城众人有意识到两户傅家决裂,但大部分的人一听闻傅侍郎出事,第一反应想到的肯定还是傅宰相如何解决。 这种牢牢牵绊在一起的名声,要怎么才能彻底解开呢? 傅宰相发完火,平息了好一会儿,努力露出点和颜悦色来,夸赞了容辰。 “辰儿做得不错。今日早朝上,慕王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赞你辅职有功、恪尽职守,协助守兵严格看管贡院规矩,发现数名违法乱纪之徒。” 突然听到父亲的夸赞,容辰先是一惊喜,刚想笑,忽又想到这几日听过傅思滢的分析,于是满脸的难为情和不好意思。 “皇上和慕王爷对此番秋闱本就有周密的计划和安排,我的那些功劳极有可能是慕王爷故意让的,我不敢居功。” 对于容辰还能保持清醒和理智,傅宰相更为满意:“你自然也得表现出谨慎细心、负责尽职,慕王爷才能将功劳让给你。皇上也是对你多有褒奖,甚至有说你日后可以入吏部任职。” “啊,吏部,我不想进六部,想去从军!” 傅宰相脸一虎:“你以为让你挑呢!而且皇上不过是说说而已,你以为你现在就已经当官任职了?你还差得远呢!” 眼见容辰一瞬间撇嘴泄气,傅思滢忍俊不禁。 她安慰道:“急什么。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管你以后想去哪儿,都要先磨砺好自己。” “嗯!” 在秋闱风波中,多少府家遭难落难,唯独宰相府因为容辰有功得到皇上的嘉奖,这简直是明晃晃地给众人当靶子出气。 随着陷入惶惶不安的府家越来越多,宰相府的名声也越来越不堪。 傅思滢应洛浅苏的邀请,出城踏红赏枫叶。一入枫林小亭,四周俱静,一道道目光刷望向她,目光各异,眼神百态。 扫一眼,有男有女,眼熟的不眼熟的,各占一半。 见到约定的地方有这么多人,洛浅苏也是发懵一怔。回过神后,立刻紧张地在傅思滢耳边道:“许多人不是我邀来的,怕是听说你会来,便不请自来。我看是来者不善,你还是先走为妙。” 傅思滢淡定,轻轻在洛浅苏手上拍拍,示意洛浅苏不用紧张。 “小场面,慌什么。” 洛浅苏一顿,哭笑不得:“我就该是喜欢你这脾气。” 傅思滢撇撇嘴角,叹口气:“唉,我也喜欢我这脾气。” 当然,她这淡定脾气是建立在身后有孙丹跟随的基础上…… 秋高气爽,满山枫叶已红,落木萧萧,入眼皆是火红飞零之景,美不胜收。 本该是嬉笑热闹的好玩乐,上山途中却无一人嘻嘻哈哈,反而都是或沉默垂首、或贼眉鼠眼一样地瞥看,古怪至极。 瞧着这群人的可笑姿态,傅思滢连连摇头。 想到什么,脚步一顿,侧首对身后紧随的孙丹交待:“你观察一下面色古怪的这群人是以谁为首的。” 孙丹看了看:“您为什么猜有为首的?” “哪儿能恰好那么多人都是闻讯而来,肯定是有人召集的。喏,这是想趁我出城欺负欺负我呀,我还真有点怕。” 忍住眼角抽搐,孙丹说:“需要属下传信回城请求援手吗?” 傅思滢瞪眼:“多大点事,要什么援手。” 孙丹:所以您到底是怕不怕? 直至山腰一处观景视野极佳的平坦之处时,洛浅苏邀众人停步歇脚。洛浅苏也怕再往山上走,等会儿逃的时候不好逃。 下人们将一应桌椅茶炉之物具摆放妥当,晴音也带着自家的小厮和洛家下人一起忙碌。 应是欢声笑语之时,人群却隐隐分成两拨。一拨神情凝重,不断地用眼神交流,一拨围拢在傅思滢身边,面色都比较尴尬为难或茫然不解,因为其中有一些人便是无意中泄露消息引来不怀好意之徒,还有一些纯粹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懵懵觉得气氛古怪。 傅思滢招手,对晴音吩咐几句。 晴音侧首观察了一下空地上的物具摆放,点头应是:“好。” 于是很快,众人纷纷看出物具摆放有些意思。不似寻常出游一般摆成一圈一圈,或肆意凌乱,而是像下棋双方一样,正面相对。 傅思滢背手站立,看向山下随着一阵风过而大片飘落的红叶。听到身后渐渐嗡嗡响起的窃窃私语,嘴角缓缓勾起,显出几分邪性。 洛浅苏走来,到她身边低声说:“你要下人把地方摆成这样是做什么?你要和他们对阵吗?” “呵,”傅思滢冷笑,“谁要和他们对阵?势均力敌才叫对阵,我理直气壮,他们底气不足,我这叫碾压虐打。” 洛浅苏真是愁得是冒冷汗:“等会儿咱们俩被群殴的时候,我希望你还能保持住现在的气势。” 傅思滢敲敲洛家丫头的脑门:“你这胆子呀,还得炼。” 晴音过来禀明各种物具已经摆放妥当。傅思滢点头,唯有犹豫,转身走向最中央的位置入席。 一见她入座,旁人面面相觑后,也纷纷跟随入座。本来以为是赏景的,结果好像变乐子了? 矮几旁的小炉子烧得挺旺,上面搭放的茶壶一点一点开始散发热气。 晴音将宰相府自家做的糕点拿去与周围众人分享,众人道谢还礼,一时间,才终于有点热闹玩乐的气氛。 傅思滢微微抬眼,看到摆在面前与她相对的几排席坐也开始有人入座,她端起小茶盅,抿一口温水滋润滋润嗓子。 当看到对面正中央,也就是与她正正相对的位置有人落座时,她眉眼一紧,静静观察。见是个身量寻常、其貌不扬的男子。这男子紧锁眉头,只匆匆瞥她一眼,便低下头去,显得有些怨恼也有些畏怯。 嗯? 傅思滢与洛浅苏对视,挑眉无声发问:那是谁? 洛浅苏凑头来:“其父乃翰林学士。对面那群人有许多家中都是在翰林任职。翰林是秋闱作弊中遭遇重创最多的。” 因为翰林学士是参与秋闱前前后后最多的官职。 傅思滢看那男子有些不顺眼。这时,孙丹俏步到跟前,附耳道:“为首者是您面前第二排左起第三位小姐,陈星霁。其父陈兴,为翰林学士,昨日才因涉嫌受贿漏题被抓押。” 闻言,傅思滢眼角一抽:“怎么坐那么偏?” 孙丹摇头:“此女听闻您今日会与洛小姐出城游玩后,笼络家中同为落难的好友,一同到此。但不知道是何来因,总不至于是要抓您威胁慕王吧,他们也没什么武力可言。” 一见为首的人是陈小姐,而且还坐得那么偏,傅思滢就已经心气丧掉一半。 这会儿再听孙丹说对面毫无威胁可言,就更是打不起精神了。 她还以为对方为首之人,少说也有胆子和她面对面而坐,和她针锋相对地问一问她。找事嘛,不得有胆子呀。结果临到关头,陈小姐坐到边边上去了,推一个毫无气势的公子坐中间。 既然如此,那就速战速决! 傅思滢“啪”的一声,放下茶杯。冷着脸看向对面还没有全部入席的人,不悦地说:“还站着做什么,都快入席!” 对面一众公子小姐齐齐一愣,眼瞧傅思滢面色不善,他们面面相觑,不晓得为什么傅思滢突然生气了。 他们还什么也没有做啊? 第138章 若莲 被傅思滢的率先出声惊到,不请自来的这群人本来就放不开,这一下更怂,顿时变得畏手畏脚。 明明是来挑衅找事的,一眨眼就彷佛变成了被找事的。 看到对面一群人纷纷入席,傅思滢满意地一点头,伸手向斜前方轻轻一点,便点向那位坐在偏处的陈小姐。 “这位小姐气质不凡,极惹人喜爱,不知如何称呼?” 万万没想到一上来就被点名,陈星霁呆了呆,慌张地撑桌站起身,仿佛走神中突然被夫子点到回答问题。 “我……”那面容尚且清秀的姑娘声音发抖,“我姓陈,名星霁。见过傅大小姐。” “星霁?好名字呢,星璨雨霁,”傅思滢浅笑赞道,“看来逢你出生之时,繁星璀璨、雨后初晴,还真是个天公作美显吉兆的好时候呢。” 对此,陈星霁有些惊讶又有些受宠若惊般惶恐,喃喃应是:“傅大小姐聪慧,小女姓名正是由此而来,但是吉兆不敢当。” 傅思滢笑:“并不是我聪慧,而是你的名字表露得明明白白,可见是给你起名的令尊文采不凡。” 她突然提到陈星霁的父亲,叫陈星霁陡然没绷住脸色,很是难看僵硬。 傅思滢只当是没有看见,继续说:“有如此文采,也一定是才德兼备、受人敬重。陈小姐一定有以这样的父亲而骄傲自豪,对吗?” 亲耳听到傅思滢这样说,陈星霁呆愣片息,后猛然死死垂头、颤抖着身子,不能再说出半个字。 是、是!她一直以官任翰林学士的父亲而骄傲!父亲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行事稳重谨慎,素有美名。可……可是! 昨天父亲因为秋闱舞弊被抓,顷刻间,她的家天塌了。 旁人一见傅思滢没两句话就把陈星霁说得情绪失控,不由得心惊。真是一针见血,一张嘴就往人的软肋上戳。而且说的不仅是陈家小姐,那一群公子小姐的家中大都是类似的情况。 陈星霁是属于有自知之明的,被傅思滢这么一说,就会感到羞愧,但也有还要和傅思滢呛声的。 “傅大小姐这样说,是在讥讽嘲笑陈家小姐吗?” 有一个坐在第一排中座邻旁的蓝衣女子,冷着脸十分不满地看着傅思滢。 “你该知她父亲昨天出了什么事,现在却故意说出这种话,分明就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傅思滢微微偏头:“嗯?陈小姐的父亲怎么了?我该知什么,为什么要说我是故意言语?包括陈小姐在内,我与诸位在我面前落座的,之前相识相熟吗?” 她说完,还微微一笑。明明是颜色略微暗淡老气的棕红色纱衣襦裙,在一天地红叶的相衬下显得格外合适动人。也将她的笑容衬得温和无比,没有半点冰冷尖锐可言。 这位与傅思滢呛声的蓝衣女子一时语塞后,又语气硬邦邦地说:“傅大小姐硬要说不知实情,我们也无从反驳。但你将坐具以这般对阵的方式摆放,难道不正是知道点什么吗?” 傅思滢眉梢一动,正眼打量这蓝衣女子。 这倒是个会说话的。 而且瞧这性子,这蓝衣女子才像是主事为首的,不知孙丹方才怎么查到那位陈小姐的头上? 不过既然是孙丹观察出来的,那定然也不错。 于是,傅思滢想了想,问:“敢问这位姑娘与陈小姐可是闺中好友?” 蓝衣女子未有迟疑:“正是!”活脱脱一副为了替好友出头,不怕招惹傅思滢的真心姿态。 细细瞧了瞧这蓝衣女子的表情,傅思滢面目一肃,嘴角扯出一丝丝淡漠的讥讽。 卫兰灵在卫侯府中养着空胎,老天爷怕她寂寞,就再给她一个同卫兰灵类似的“闺中好友”,练练手? 傅思滢又看向陈家小姐。见其还因父亲出事而悲痛不已、备受打击,琢磨了琢磨,招手示意其过来。 “是我说了唐突之语,惹陈家小姐伤心。来,请陈家小姐与我同坐。晴音,给陈小姐添位置。” “是。” 还在抹泪的陈星霁一愣,怔怔望向傅思滢,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 晴音添好位置,上前去请陈家小姐入座。陈星霁有些懵,但又不敢拒绝,而且…… 能和傅思滢亲近坐在一处,那就是一种希望啊! 会在今天找上门来的公子小姐,都是家中长辈已被抓押。他们很想为救出长辈出一份力,但无从下手。 他们嫉妒宰相府可以因为傅容辰立功而免于受傅意礼作弊的恶劣牵连,但他们也会想能不能对宰相府有所相求。 瞧陈星霁缓缓走到她身边,向她行了一个简礼,傅思滢浅笑着,温和示意:“坐罢。” 聪明人会想到来找她,请她去向慕王爷求情,求慕王轻罚。陈星霁和大部分前来的人,都是属于这种聪明人。 但,更聪明的人则会想到,她可不是个好相求的善人。 所以,一个人求不过怎么办?那就让大家一起求。大家一起求也求不过怎么办?那就软硬兼施,齐上阵。 若是,无论如何也求不得傅大小姐松口呢? 那就……必须要想法子减轻这种带着胁迫味道相求的后果。 法子就是:只要不是出头鸟,就好。 看陈星霁有些忐忑不安的,傅思滢凑近些许,低声问:“是你让一众与你一样家中有难的好友,都在今日聚一起到城外来寻我?” 陈星霁上下牙连碰好几下:“是、是……” “不用慌,”傅思滢略带愁容地说,“我觉得这个法子很好,若不然我也不知道原来同辈人中有这么多人家中落难。” 就在陈星霁以为她是动了恻心之心而显出几分激动时,她又夸赞说:“你能想到这个好法子,可见你是个心性善良的人。你乐意帮助你的好友,这种品德一定是言传身教。” 叹气:“我相信陈大人就算是真的犯了过错,也一定是误入歧途。” 陈星霁愈发激动,连连落泪:“小女父亲一定是一时糊涂,傅大小姐您能相信我父亲,小女感激不尽!若、若是您能向慕王爷求求情,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傅思滢愈显怜惜,抬手将陈星霁脸上的泪水擦掉,语气温柔:“我可以帮你,但是你瞧,你召来这么多人,我并不能一一辨别谁是真的可恶、谁又是一时糊涂。比如说你的那位闺中好友吧。” 傅思滢语气淡淡,并没有看向那蓝衣女子,倒是陈星霁下意识看了蓝衣女子一眼。 这一眼让对面的蓝衣女子立即眉间紧蹙,面染狐疑。陈星霁在对傅大小姐说什么,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还看她,看她做什么?! 傅思滢语气不悦地对陈星霁说:“我瞧你这位好友跟我说话的口气极冲,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如此一想,我也觉得她的父亲是不好招惹的。若要在慕王面前求情,我就不愿意帮她。” 一听这话,陈星霁立刻急了:“非也非也,若莲她秉性纯善真挚、待人极好,方才只是为我才冲撞了您,并非不好相处之人!” 见傅思滢还是一脸的不相信,陈星霁焦急解释道:“不瞒您说,这次招拢大家一起来求您的主意,就是她出的。只是她平日怯于人来往,才由我出面。她才是真心善良又聪慧,想着我们大家一起能够共渡危难!” 果然! 傅思滢眼眸一眯。果然那蓝衣女子才是个更聪明的人。 傅思滢垂眸:“她叫什么名字,你方才说……若莲?” “对,若莲,徐若莲!” “呦,也是个好名字。”傅思滢不咸不淡地赞了句,问,“她父亲在何处任职,也是在此番秋闱案中落了事吧?” “是,徐伯父与家父同是翰林院学士,我两家关系甚笃,我与若莲自小便是手帕交。徐伯父出事我父亲还要早一日,若莲已经数天寝食难安。” 至此,傅思滢心中已经清楚不少。 她令陈星霁安静坐着,她要再向徐若莲问几句话。 徐若莲身着忧郁的蓝色衣裙,神情也略有阴暗,一直紧盯傅思滢和陈星霁的方向。 等看见那二人说完话,傅大小姐转头向自己看来时,心跳骤然加快,双手也情不自禁地紧紧攥起。 “徐若莲,令尊同样在秋闱舞弊一案中落难,不知你对你父亲如何评说?” 一听傅大小姐准确唤出自己的名字,徐若莲就脸色更不好看。闻言,回道:“家父无愧于心,不会做出不利于家国社稷的事!” “哦,”傅思滢点头,“既然如此,那徐小姐就静等皇上和慕王将案情查明,还徐大人一个清白便好。” 她没有半点帮衬的意思,令徐若莲霎时紧张,忍不住到处真正心思:“慕王爷一向不顾后果,手段酷厉、重刑压人,而且只为定案,极少在意澄清辩解。我等家中长辈皆是体弱文人,怎能经受得起慕王的严刑讯问?万一被屈打成招,岂不是只能含冤受辱?” “傅大小姐,我等今日冒昧前来不为别的,只为您能向慕王爷求求情,请慕王爷在审问时能手段宽松、能详听解释、能从轻发落!” 徐若莲站起身,扫视一圈周围的人,激动而恳切:“如果慕王重刑重判,我们这么多人都要家破人亡。傅大小姐,法不责众,不是吗?” 话一说罢,徐若莲周围的人纷纷附声哀求,恳求傅思滢能出面向慕王求情。 傅思滢喃喃重复:“法不责众……” 这个词放在秋闱舞弊中,也未免太过诡辩。 但是,她没和徐若莲辩驳,瞧着面前一众苦苦相求的面孔,她点头:“好,我会向慕王求情的。” 未料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众人一愣,反应过来后,个个喜极而泣,连声道谢。 今日已经没有赏景的心情,傅思滢起身。 “不过各位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们最好祈祷你们家中犯事之人和陈小姐的父亲一样,文采非凡、德才兼备,而且极有可能是一时糊涂,初次犯错。否则我再求情,也求不过王法宽恕重罪,懂吗?” 众人压下欣喜,又惴惴不安起来。 傅大小姐能答应求情,已是惊喜。他们不可能再要求她去求到慕王给众人免罪,那根本不可能。 而且,他们都觉得家中犯事的长辈,一定是一时糊涂、一定是初犯。 扫一眼众人脸上的庆幸之色,傅思滢暗暗冷笑。能有几个是一时糊涂的初犯? 反正在前世,想也知道这么大动静的官场动荡,一定有数不胜数的人去向漠苍岚求情,可结果呢? 他该如何,他还是如何,谁能令他轻易变更决定? 傅思滢要登上回城的马车时,周围有黑压压的人群相送。傅思滢本没有打算理会,但一瞥眼瞧见陈星霁那怯怯难安的表情,又难免心软。 她再次招手,将陈星霁唤道跟前。 说的话只有她二人、以及洛浅苏和孙丹晴音能够听到。 “你该知慕王心性狠厉,心思绝非旁人能动摇。” “……嗯,小女知晓。只要您能一帮,不求结果也感激您的恩情。” 傅思滢点头:“我只告诫你一句话,不管你父亲此番能不能被轻罚脱险,你们全家都要远离徐家,尤其是你,别再把她当密友了,懂吗?” 陈星霁自然不懂,露出很惊讶茫然的神色。 见之,傅思滢也不好多说,挥挥手,登上马车离开。 离马车后的喧嚣越来越远,洛浅苏打量傅思滢脸上满是郁气不快的神情,疑问道:“你怎么会给陈小姐那样的告诫?” 傅思滢眉头一敛:“或许我说得不对,因为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识人清楚。” 瞧瞧她方才对陈星霁的心软吧。也有可能陈星霁是个惯会装模作样、惹人怜惜的,而徐若莲真是个粗心眼。 见她不自信,洛浅苏一笑:“我也瞧那个徐若莲不似良善。” 傅思滢展眉:“你的眼光倒是可信。” “但我不至于会去提醒陈家小姐。” “为什么?” 第139章 小名字 傅思滢疑惑:“当初你我互不相识时,你是有来提醒我要提防我表妹的。” 洛浅苏露齿大笑:“我不会提醒陈家小姐,因为陈家小姐只是平平凡凡一女子,不会招人嫉恨,而你……” 伸手恰恰傅思滢的脸蛋:“而你就是一块肥肉,哈哈,最惹豺狼窥伺!” 傅思滢无语地一挥手将洛浅苏的爪子拍掉。 肥肉…… 她冷着脸说:“这个比喻很好。” 佯装生气,直到回城才允许洛浅苏把她逗乐。 马车行至两家分道的路口,洛浅苏说:“停吧,我就在这里换车。” 傅思滢摇头:“不用,我给你送到家。” “嗯?”洛浅苏不解,“你我又不同路,为何要送我回家?……诶,你难道是现在就要去慕王府?” 见洛浅苏一猜便中,傅思滢也便点头:“嗯。” 洛浅苏好生惊讶,“你还真要去向慕王求情?我以为你只是敷衍他们!” “既然应下,就不便食言,何况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必须得去。”傅思滢简单解释道。其实她有自己的打算,但不方便与洛浅苏多说。 “你有法子能让慕王手下留情?” 傅思滢摇头:“还没有想出来呢。总得先试探试探口风,再想法子。” 二人沉默思索。慕王软硬不吃,贸然开口求情,不惹慕王一通打就算好的。 洛浅苏到家下车后,顿步,瞧向傅思滢悄声开口:“你若是真的想让慕王手下留情,我有一个法子,你可以试一试用此来说服慕王。” “什么?”傅思滢好奇。 “附耳过来。”洛浅苏狡黠一笑。 “……” 片刻后,傅思滢黑脸离去。车外有洛浅苏的呼唤:“你别生气呀,我真的认为可行!” 车内,晴音看着自家大小姐的黑脸:“洛小姐认为什么可行?” “可行她个大头鬼!”傅思滢没好气地说。 …… 马车抵至慕王府,傅思滢还未钻出马车,就听先下车的晴音怯声惊呼:“好多人啊。” 探头看一眼,只见远处有黑压压一片人守着,寂静无声,却神态百种。 傅思滢不由得心中一惊。 只有亲眼看到,才知道这场秋闱舞弊案牵扯得有多广。 官场朝堂乱成一锅粥,涉案的官员和学子,其家眷求情无门,只能大胆围到慕王府的附近。还不敢高声言语,只能默默干等,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能等到什么。 等到慕王?他们敢上前求情?不等靠近三丈内,就能被长燚军打飞。大声嘶喊?信不信一喊叫惹恼慕王,自家出事的人没事都能变成有事? 傅思滢步下马车时,远处围坐干等的人认出她,顿时产生一阵骚乱。 哪怕只是很轻微的动静,也引得看守的长燚军杀气以对:“不得喧哗!” 傅思滢远远望一眼,神情难免凝重。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感到忧心忡忡。从她本身来看,犯下错事的人是罪有应得。她其实挺支持漠苍岚酷厉果决用狠手段的。 可一旦亲眼看见那一张张绝望中又燃起点点星火的面孔,就难免会产生怜悯。 犯错的人不值得被怜悯,没错却要承受苦痛和折磨的人才值得可怜。 这时,不知是哪个官员从慕王府中被押送出,他一露面,远处等候的一处家眷立刻响起悲戚的呼喊。 “老爷!老爷!” 那官员闻声扭头看去。身着华服的夫人神情憔悴无助,半大的儿子一脸害怕绝望,下人们都是愁眉不展、面色灰败,一个官家的落败一眼可见。 那官员在顷刻间落泪,他想要招手回应,一抬手,手腕上却是沉重的镣铐。 嘴唇嗫嚅几下,最终只能沙哑声音喊道:“夫人,我对不住你!回去吧,别等了,没用的……” 士兵推他一下,示意快走。 他赶忙忍泪,声线发抖地急急再喊两句:“劳烦夫人照顾好家中,莫让爹娘惊慌!我、我……” 他的声音骤降,最后的四个字没有高声传出,但更具痛苦。 “我好悔啊。” 士兵将官员速速带走,押送刑部监牢。 傅思滢扭头再看去,那户家眷的夫人抱着孩子,泣不成声。别的府家安慰之余、难免从其身上看到自家的影子,于是愈加恐惧不安。 能见到自家犯事之人都是好运,最揪心的是在这里守了一天又一天,却连自家人的影儿也看不见,只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胡猜是什么情况、是死是活。 这时,听闻傅大小姐来,唐管家出现,大步迎上:“傅大小姐怎么有空来了,您来看望王爷吗?快快请进。王爷近日因为公事而焦头烂额,怕是对您多有疏忽,您千万要谅解。” 傅思滢回神,忙不迭摆手:“我谅解,十分谅解,多疏忽一些也无妨。” 唐管家无奈地笑。 进入慕王府,傅思滢向府外指了一下,一边走一边问:“最近每天都是这般情形?” “是。夜里都还有人守着。” “慕王也能容忍?” “主子应该是有借此示众的打算,让旁人引为鉴戒。”唐管家说。 怪不得会容忍这么多人守在慕王府附近,敢情是存着以一儆百的心思。有了这么多一人犯错、全家受难的例子,最少十年可保科举不出纰漏。 傅思滢叹口气。 “正逢午膳,您用过膳了吗?” 傅思滢肚腹很配合地“咕咕”一声,她赧然:“还没有。” 对此,唐管家很高兴:“王爷也没有!” “……” 她和漠苍岚都没有吃饭,唐管家用得着这么开心? 被管家引至膳堂安坐等候。王府下人前前后后忙碌着端茶倒水,奉上瓜果点心。 “这是疆域进贡的蜜瓜、绿葡萄、红枣、香梨,皇上今日才赏赐下几筐,听说甜极了,您快尝尝。” 傅思滢挑眉:“听说?你也没尝尝?” “御赐之物,小人可不敢随便尝,”唐管家很自然地摇头:“听送东西来的宫人所说甜比蜜糖。而且小人还没给王爷禀呢,先给大小姐您奉上。” 一听这话,傅思滢瞬间看唐管家极为顺眼!慕王府中出了个叛徒,有好吃的不先给慕王,而是先给她,真是深得她欢喜! 接着,唐管家又说:“反正王爷不喜甜食,八成还是要给您送去的。” “……” 傅思滢真是能被唐管家气笑。漠苍岚不喜甜食,所以皇上赏赐下的这一筐一筐,是故意气漠苍岚的? “呵。” 摘一颗绿葡萄塞嘴里。 “唔!” 傅思滢两眼一亮。真的特别甜! 甜得她心都化了。忙不迭摘下一串递给晴音:“很甜,你尝尝。” 晴音吓得连连摇头:“奴婢不爱吃甜的!” 转头赶忙和王府下人一起布菜。晴音汗颜。慕王爷都没有尝过的东西,她一个小小的奴婢怎么敢尝。 傅思滢又将青提递向孙丹:“你快尝尝,特别甜!” 一向被傅大小姐嫌弃的孙丹,没想到自己也能被赏赐一串珍贵的绿葡萄,感动得快哭了。但她依然得回答:“属下……不爱吃甜的。” 唐管家一见傅思滢看向自己,也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小人也不爱食甜。您慢享用,小人去请王爷。” 急于想要分享美味、寻求开心的傅思滢简直是急得要炸毛。 好痛苦啊,这么好吃的绿葡萄她只能吃独食?! 真的很难受! 她只能满心郁闷地埋头苦吃,含含糊糊地嘟囔:“真的特别甜,呜呜,我不骗你们,甜哭我。你们不吃,我还舍不得呢,这吃一颗少一颗的,真是令我心如刀割。” 吃着吃着,忽见几根修长的手指出现,小动两下,就从她嘴边的这一串上摘走一颗绿葡萄。 她一愣,顺之望去,看着被摘走的绿葡萄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如同翠玉,最后被手指送入血色淡白的唇瓣。 立即,她眼巴巴望着漠苍岚,等待评语。 葡萄咬破,甜蜜的汁水随即在口中四溢蔓延,漠苍岚眉间一拢。见之,傅思滢的心立即紧跟着悬起! “怎么样?” “唔,”漠苍岚双颊十分轻微地动了两下,“是很甜。” 瞬间,傅思滢满心欢跃:“是吧是吧!就是很甜!” 她等着说出这句渴求认同的“是吧是吧”,等得好辛苦。 “是不是特别好吃!”她心花怒放地问,没有在意到漠苍岚将她的手拉起。 在她强烈目光的注视下,漠苍岚点头,再次确认:“是。”说着,他很不引人注意地将傅思滢的手拉高。 “我没有吃过这么甜的葡萄!真是甜过蜜糖!”傅思滢恨不得将世间最美的词语拿来形容,“别看它绿油油的、其貌不扬,内在却如此惹人……” 话语戛然而止。 看到漠苍岚把她的手拉到他的下巴处,傅思滢有种不妙的感觉:“你做什么?” “嗯?”漠苍岚狭长的眉眼瞥她一下,唇瓣一开,舌尖就将葡萄皮送了出来。 葡萄皮,坠落。明明无声,却犹如带着震天一声响般,“啪”!落入她的掌心! 漠苍岚恶劣的视线直直盯着她,傅思滢骇然的目光紧紧盯着葡萄皮! 绿色的葡萄皮几乎没有份量,但来自掌心的那一点点可怜触感提醒着傅思滢,对,没错,它就是那片被漠苍岚吐出来的葡萄皮! 它身份尊贵,是慕王亲口吐出的,所以才得用她的手去接! “漠苍岚……” “嗯?” 他轻扬一声,见她僵住不动,便很自觉地又摘下一颗葡萄送入口中。 没两下,又是一片新出口的葡萄皮落到傅思滢的掌心。 傅思滢本来是想问他要不要脸的,但一想他肯定是不要的,于是也无话可问。眼见第二片葡萄皮落下,他好似要没完没了,她急急收回手! 咬牙切齿地把葡萄皮和自己方才吐出的扔在一起,抬手就朝漠苍岚的衣裳擦抹。 漠苍岚也不躲,只是语气十分无奈,仿佛饱受压迫:“到本王的府邸,吃了本王的葡萄,还要用本王的衣裳擦手。傅思滢,你可真能耐。” 对此,傅思滢简直是气到失智:“呸,厚颜无耻。” 漠苍岚点头:“对,你就是厚颜无耻。” 她呼地一下重重收回手,转身离他远远的,隔着桌子坐到他对面。 这是什么世道,有的人明明吃甜,却睁着眼睛瞎说自己不吃甜,有的人不吃甜,却装作好吃来耍弄她。 一群骗子。 由于是自家主子和傅大小姐共用午膳,唐管家特意交待午膳准备得丰盛。只是傅思滢吃葡萄吃多了,没吃多少正餐。 她瞧漠苍岚吃得也不甚畅快,眉宇间总是微微隆起,带着隐隐的愁绪。 想到来意,她想要探问一下秋闱案的进展,开口道:“漠苍……嗝!” 漠苍岚手中的筷子一顿,斜眼看她,稍微皱起的眉间松缓,他挑眉:“你是不是觉得本王秀色可餐,多看几眼就撑到打嗝?” 傅思滢茫然:“嗯?”他什么?谁秀色可餐? 瞧她双眼圆圆木木,发出疑问的小哼哼时,脑袋还轻轻一偏,实在模样可怜可爱。漠苍岚眼眸轻飘,蓦然问道:“你有小名字吗?” 思绪跟不上他,傅思滢摇头:“没有。” “本王给你起一个。”他说。 她顿露嫌弃之色:“你凭什么给我起小名字?我不要!” 漠苍岚压根不听她的言语,自顾说:“这是本王经过深思熟虑的,极衬你的气质相貌,再无旁人的小名能与此媲美。” 满心抗拒的傅思滢一听这话,难免要被他给哄住,目光谨慎小心地瞥他:“是什么?” 瞧她这模样,漠苍岚的眸光更带恶劣笑意,他嘴唇一碰,吐出三个字:“狗葡萄。” “……” 音落,膳堂里死寂一片。 傅思滢傻住,感觉自己的头脑失智须臾,刚才什么也没听到,嗡嗡嗡的。她一脸呆滞,紧盯面不改色的漠苍岚,细声高扬:“嗯?” 他说什么? 漠苍岚伸手夹菜,吃之前重复道:“狗葡萄。啧,狗葡萄。天下谁人能有这样独特的名字,真是别致巧妙,衬你脱俗。” 第140章 狼窝 狗葡萄。 他说狗葡萄这个名字…… 衬她脱俗。 傅思滢的脸拉得老长,目光像僵尸一样毫无光彩、死气沉沉,盯着漠苍岚,满心的怨念只靠眼神就能传达出去。 狗、葡萄。请问这两样事物,他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 呵,的确脱俗。想骂她是狗,觉得不雅太俗,就硬生生加上一个葡萄。嘿,还别说,果然一点俗气也没有哦?? “漠苍岚,你太有才了。”说完这话,她两边嘴角下垂得几乎直指地心。 面对傅思滢凶狠的视线,漠苍岚愣是无动于衷,听到她冷不丁的夸赞,斜目瞟她一下。 她虽面无表情,但一身杀气。 漠苍岚眉心极其轻微地抖了抖,别开脸去,掩下正在上扬的嘴角:“承蒙喜爱,往后这便是你的小名字了。” 盯着他,傅思滢的嘴巴扁得越来越紧。如果现在不是在慕王府,她绝对会掀起一盘菜就朝他的脸狠狠拍去。 傻子才会叫狗葡萄这个小名字! 候在一旁的唐管家,笑眯眯地看着自家主子和傅大小姐的“打情骂俏”,满脸欣慰。 好呀,真好,主子都给傅大小姐起小名字了,感情真亲昵呀。主子如今不要脸的言行层出不穷,令傅大小姐防不胜防。非常好! 感情加深,就得靠不要脸! 在慕王府吃一顿午膳,吃了一肚子气。等傅思滢再想到正事时,她已经不想看到漠苍岚的那张脸。 可不问又不行。 跟在他身后,她凶巴巴地问:“秋闱重案牵扯如此广泛,你不打算酌情量刑、手下留情吗?” 前行打算回卧房小休几刻的漠苍岚,停步,转身看向她。 她跟着停步,急急背过身去,不想看到他。 瞧她气呼呼的,漠苍岚也不哄,回身继续往前走。 傅思滢又赶忙小步跟上,对于他的不回应,更气了:“我问你话呢。” 任由她在身后气得跳脚,他一声不回,直至走到卧房门外,推门欲进。 一见他要进去,傅思滢心中生急,迅速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漠苍岚!” 等他睡醒,肯定又要忙于秋闱重案,她更没机会问他了。所以,她现在就得问明白。 被她拉扯住,漠苍岚仍不回头,只是兀自迈步跨过门槛。就在傅思滢更用力地扯他衣袖想要他留步时,他忽地一转身,用力一收胳膊,直接将她猛然扯进屋中,还抱了个满怀。 在屋外的晴音孙丹目瞪口呆、方止和唐管家顿生很懂的神情里,漠苍岚抬手将房门关上,隔绝掉下人的视线。 屋内,被门槛绊倒正正落入漠苍岚怀中的傅思滢,连拍带打:“放手!冷!” 天气越来越冷,他就跟那寒冬腊月护城河里被冻成三尺的寒冰一样,还好意思抱她? 漠苍岚并不松开她,从一旁软榻上扯来厚重的毯子,把她全身一裹。然后就连人带毯一起抱进里屋。 “唔!你做什么?”傅思滢茫然惊唤。 漠苍岚照样一言不发,把她带到床边。一手将床上的锦被拉开,然后把她往床上一推,最后一扯毯子,就看着她一骨碌从毯子滚入他的被子里。 一瞬间,莫名有种这个大宝贝终于落入他老窝的得逞和满足感。 一阵天晕地旋后,滚入漠苍岚的被窝,傅思滢懵了。 她对漠苍岚的卧房、漠苍岚的床、漠苍岚的被窝,真的是怕了!! “我错了!”她急忙要从被窝里往外爬,“不打扰你休息,我什么也不问了!” 漠苍岚眼眸淡淡,只戳出一根手指,就把欲要逃离的她又摁回去。 “你一直跟着,不就是想陪本王睡觉?” 谁想陪他睡觉!傅思滢挣扎再起:“我只是想问你事情!” 一戳,又把她摁回去。 “等本王睡醒,神清气爽了,才有心情和你说话。” 说罢,他用被子把她裹得紧紧实实,然后在她身侧躺下,闭眼歇了。 “喂!”傅思滢真是委屈,哪有问事情把自己问到狼窝里的。 虽然漠苍岚这个大冰块就在她身旁,但屋里这么热,她还被锦被紧紧裹着,再加上心里紧张,所以没一会儿就生出一身薄汗。 可恶漠苍岚还把她裹得这么紧,她挣扎不出去! 身侧的漠苍岚闭眼安睡着,一动不动,是真的休息了。傅思滢往他身边挪了挪,想要蹭些凉快。 一边等漠苍岚睡醒,一边越想越想哭。 她真傻,真的,她单知道她被下药的时候,漠苍岚会趁机不要脸;她不知道她乖乖的时候漠苍岚也会不要脸。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城外赏红叶,如果她不去赏红叶也就不会被一群人哀求来向他求情,如果她不来求情她就不会被他摁在他的被窝里困住。 秋闱舞弊的案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有必要掺合吗! 没必要! “狗葡萄。” 听到他说话,傅思滢根本没过脑,嘴巴比思绪反应快:“嗯?” 闭眼的漠苍岚闷笑一下,像是哪只晒太阳的大猫舒服得一声呼噜。 他缓缓睁开眼,侧首看她,气息缓缓:“真乖。” 傅思滢欲哭无泪。想要抬手捂住脸,却因为两条胳膊被困在被子里而无法动作,只能活生生忍受丢脸的羞耻感。 他欣赏了一会儿她涨红脸皮的模样,才正色道:“你难道要求本王在秋闱舞弊案中,对你的本家手下留情?” 听他终于谈论到正事,傅思滢赶忙回过神,严肃摇头:“不,我宁愿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求情,也不会为了我的本家。” “那此事便与你无关,你不需、也不该过问。” 傅思滢抿抿唇,说:“我看见许多府家的家眷守在慕王府外,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唯有女子苦苦等候,甚是可怜。既然波及如此广泛,难道不应该着重处置狡猾重犯者,而对糊涂初犯稍稍放轻吗?否则……太可怕了。” 闻言,他撑坐起身体,侧眸看着她。 凝视半晌后,语气沉沉:“糊涂初犯者要重罚,狡猾重犯者更要重罚。本王与皇上此番绝不会心慈手软,一定要将这群科举蛀虫斩草除根,也要令整个朝堂心有荡漾者,闻风丧胆。” 见他满色肃杀,显出阴厉决绝之意,傅思滢心头一突,一时无言可以说出口。 果然如此。 她最应该知道此番秋闱舞弊案的下场严重,皇上和慕王是不会轻罚的,那她为什么还会心生求情的想法? 难道她觉得漠苍岚会听她的求情吗? 唇瓣嗫嚅几下,有些无力地弥补道:“我只是觉得重刑施加,不如轻重同下,有示众可令其他官员引以为戒,也有宽容可令初犯官员感恩悔过。” 她之所以补充这几句,不过是想解释一下自己并非是闲来无事、自以为是地要过问朝堂重案,可说完以后,又觉得说出这话倒更显得自以为是。 而在听完她的解释后,漠苍岚沉默许久,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愈发幽深和怪异。 她不懂他为什么这般反应,很是忐忑地回望他。 终于,他开口,说的却是:“你说的话与那人所说,真是毫无差别、一模一样。” “谁?”她下意识地问。 “白倾羽。” 瞬间,傅思滢眼眸闪动,盯着漠苍岚愈发显得冰冷的面目,甚是无措。 她说的话与白倾羽一样吗? 原来白倾羽已经向他和皇上建议过了。白倾羽自然比她能说会道,又深得皇上赏识,连白倾羽的建议都没有得到采纳,她说的自然都是废话。 在她又感失落又感一丝莫名欣慰时,漠苍岚突然俯身压下,将她笼罩在双臂的圈起中。 他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怒意。 问:“为什么和他说一样的话?” 傅思滢诧异地摇头:“我不知道。” 他的眉眼愈加紧起:“不知道才更讨厌。” “嗯?”傅思滢不解,同时又感到害怕,“只是恰好想法一样而已,会这样想的人那么多。” “别人怎么想本王不管,你的想法必须和本王一致,而不是和别的男子一样。” 傅思滢顿时老脸一红,结结巴巴:“什、什么别的男子,你胡说什么。我也有可能是和别的女子想法一样,你乱吃什么怪醋?” 本是神情不善、视线迫人的漠苍岚,忽然眼眸微晃一下:“吃醋?” “……”傅思滢神情一僵,霎时难堪,“不、不是吗?” “不是。”他果断地否认。 傅思滢没有来一股气:“哦!” 见她一撇嘴,视线别开,漠苍岚眉间微蹙,俯身凑近。她一察觉他压低头颅靠近,立刻非常紧张地往被被窝里缩起脖子,像一只乌龟似的。 见状,漠苍岚目光露出不悦。他忽然迟钝地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傅思滢在清醒的时候和晕乎失智的时候,对于他试图亲近的反应显然大不相同。 傅思滢:废话! 漠苍岚就那样满脸不开心地凝视傅思滢很久,见她越躲越严实,才终于无声无息地放过她。 起身整衣,神情写满不甘心和恼火。 傅思滢露出两只眼睛,悄悄挣开被子,坐在床上,瞧他在收整好后,披上厚重大氅就要离开。 忽然的,她想起在来慕王府前,洛浅苏给她出的主意。 一个令她大为唾骂的主意。 她仍然相信洛浅苏看人的眼光很准。既然看人的眼光准,那么给出针对某人的法子应该也很有用。 漠苍岚如此坚定固执,说服他的方法必定很特殊。会是洛浅苏出的法子吗? 她现在也不想着秋闱舞弊案了,她就想知道说服漠苍岚能用什么法子! “咯吱”一听,漠苍岚打开房门。 屋外一直守着的方止唐管家、孙丹晴音急忙抬头看去。本以为能看见慕王爷如沐春风,没想到这脸色黑得像是在炉灶里睡过。 漠苍岚刚要抬脚跨过门槛,这时,里屋传来傅思滢的呼唤:“漠苍岚。” 脚步一顿。 漠苍岚微侧首,没作声。 房门外的唐管家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傅大小姐唤您呢。” 漠苍岚目光阴沉地看唐管家一眼:“本王有耳朵。” 唐管家急急耸肩缩脖子。 下一息,又是“咯吱”一声,房门被屋内的人重重关上,再次隔绝下人视线。 晴音好紧张,紧抓孙丹的手:“怎么办,慕王爷好像很生气,我家小姐会不会有危险?” 几个人面面相觑,没人有答案。 浑身笼罩阴郁的漠苍岚走到里屋房门处,倚靠在门边,望着傅思滢,不说话。 见他返回,傅思滢两只手捏捏衣角,视线有些飘忽,声音也有些低:“你过来一下。” 漠苍岚一动不动。 他不过去,他又不是狗。 “你过来嘛。”她加重了点语气。 看到漠苍岚这才慢腾腾走过来,她暗自抱怨,怎么像一条还没训好的狗似的,叫两遍才知道过来。 漠苍岚在床边站定,满脸冷漠不善地看着她,等她说话。 傅思滢站起来,站在床上能比漠苍岚高出一些。踌躇半天,才一捏拳豁出去,伸开双手冲漠苍岚说:“抱抱。” 漠苍岚:…… 一瞬间的诧异后,他看她的眼神写满一句话:吃错药了? 他这种看傻子的眼神令傅思滢浑身都要烧着,咬牙凶巴巴:“抱一抱!” 漠苍岚薄唇一启,本是想说什么,没出声又闭上。紧紧和她对视着,伸手双臂将她揽在怀里。 “嗯?”抱了,要做什么? 他的手臂手掌沁冷,他的胸膛寒凉,傅思滢此时却臊热得感觉不大出来。 她伸出两条胳膊揽上他的脖颈,一低头,脸颊搭放在他的肩头,像个委委屈屈的小丫头寻求安慰似的。 悄无声息间,漠苍岚的双臂有些收紧。 莫名其妙这种撒娇作态,才哪儿学的? “你就答应我嘛,好不好?”傅思滢娇滴滴一张口,软哒哒的声音像羽毛轻扫一样直往漠苍岚的耳朵里钻,“好哥哥。” 三个字一出,收拢在她腰间的双手,手指骤然一点后,僵住不再动。 傅思滢在他的肩头轻轻蹭着脸颊,眼眸能看见他的耳朵和面颊线条,也能看到他应该是微微侧首想要垂目看她。 继续哼唧一声:“人家看外面的人真的好可怜、好无助,我心里也好难过、好同情。岚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就帮帮他们嘛,手下留情一点,好不好呢?” 漠苍岚不做声。 他不回应,傅思滢就继续恶心……哦,不,是撒娇!撒娇! “好哥哥,你最好了,对不对?” “在人家心里,岚哥哥又英明神武又决策睿智,根本不是外面那些说的什么阎王刽子手!他们都是胡说乱讲的。” 越说越上瘾。 傅思滢发现自己很有拍马屁的天赋。他的手指开始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别的不说,起码证明这些话他受用! 呸,这厮果然就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竟然喜欢听她撒娇! 洛浅苏果然眼光非凡。 忽然,漠苍岚开口:“傅思滢。” 娇滴滴:“嗯?” “你有本事抬头,看着本王再说话。” “……” 傅思滢的小脸藏在他侧首他看不见的地方,表情可怕。放松全脸好一会儿后,才堪堪维持住表情,两眼汪汪荡漾着泉水似的,抬头看他。 漠苍岚垂眸,视线准确落在她的脸上:“继续说。” 傅思滢嘴巴一抿,一瞬间,内心有个小人在油锅上翻来覆去被煎炸无数次。没错,这个小人就是漠苍岚! 不知是不是有之前的撒娇做热身,已经将她的脸皮增至城墙厚重。她樱唇一抿,柔情蜜意地和他对视着,脸上热得要冒烟。 开口:“好哥哥。” 三个字,令漠苍岚差点没绷住脸色。 傅思滢再接再厉:“人家知道,都是因为皇上宅心仁厚下不去手,所以才需要岚哥哥你装扮得凶神恶煞,惹得人人惧怕。其实,岚哥哥也是宅心仁厚的。” 她嘴巴一扁,显得又委屈可怜又娇弱无助:“人家只是担心,这次这么严重,明、明明皇上也是同意重刑的,坏人却全由岚哥哥你来当。岚哥哥一定会被很多人记恨,人家好心疼的!” 一只本是揽在她腰间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上移,攀上她的脖颈面颊。 在她说完心疼后,嘴唇被他的拇指轻轻抚过。 傅思滢愣愣看他眸色加深。 “再唤一次。” 他明明没说明是让她再唤一次什么,她却下意识便声线软软地说:“好哥哥。” 漠苍岚单手捧着她的脸,莫名叹道:“说你是狗葡萄,还真是没委屈你。” 傅思滢:??? 他骂她?不喜欢她撒娇? 她这么可怜这么乖,为什么又会和那个可怕的小名字联系在一起! 手指在她唇瓣上的触碰,显然无法解渴。从方才在膳堂看见她吃掉葡萄时就冒出的心思,再也难以压制。 为了防止她躲,还提前将她锢紧。 她站得高,他需要微微仰头靠近。 一见漠苍岚的脸凑近,傅思滢就暗道一声不妙,她撒娇撒出来火了! 急忙要躲。 躲不了。 “漠苍岚!” 他泛白的唇瓣近在呼吸:“这会儿不嘴甜了?” “你别过……唔。” 唇瓣只是微微速速的一碰,便惊得傅思滢浑身炸毛,一巴掌拍上漠苍岚的头。 漠苍岚纹丝不动,反而咬她一口。 “呀、唔!” 瞬间的触碰令她浑身战栗发麻,两只手齐推上阵,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他推开。 漠苍岚稍有不满,但转念一想此时她清醒无比,便又对成果深感满意。而且他很不喜欢这样强迫和抗拒的关系,还是更喜欢她软软地躺在他的床上,任他…… 咳,想多了。 傅思滢连连用手背擦嘴。 漠苍岚推她一下,防止她掉下床,无情地说:“擦得再干净,本王也碰到了。” “你!” 傅思滢满面羞愤懊恼。没错,擦得再干净,也碰到了,那柔软湿润相触的短短一瞬间,如同沉寂夜空骤然擦亮的火光,即使消散也无法抹去它真切的存在过。 傅思滢跳下床,一脚踩向他的靴面,怒气冲冲向屋外逃离。 擦肩而过一瞬间,又是倒霉地被他拉扯住。 他低头附耳,音色醇醇:“这个法子特别好,你以后可以常用。”说着,唇瓣还不怀好意地在她的唇边唇角亲昵试探。 傅思滢的心态彻底炸了。 “走开!” 再送他一巴掌,掩面而逃。 洛浅苏出的什么坏主意,这对待漠苍岚根本不适用!这哪里是撒娇,简直就是送餐上门! 在她打开房门逃出狼窝的一瞬间,漠苍岚的声音悠悠从身后传来:“狗葡萄,别忘记碰到了。” 傅思滢:啊啊啊啊啊啊! 她是造了什么孽! 一见自家大小姐出现,晴音赶忙迎上:“大小姐您没……诶诶,您跑慢点!” 漠苍岚随后而出,孙丹和方止、唐管家惊惑地发现主子的脸色和方才相比,实在是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瞧瞧,这才是如沐春风啊! 倒是傅大小姐,像是见了豺狼虎豹似的。 孙丹需要快点去追傅大小姐,于是只能速速请安禀报道:“今早大小姐出城游玩时,被朝中涉案官员的家眷围堵。大小姐答应他们会向您求情。” 漠苍岚点头,面上神情渐渐恢复平静冷淡:“知道了,安生护着去。” “是。” 孙丹禀退,匆匆追去。 望傅思滢的身影渐渐从院中消失,漠苍岚敛眉,对方止吩咐:“准备车马,入宫。另外,让人把已经定案官员划分出罪行轻重,接下来的审问查证同样注意罪行大小。” 立刻明白自家主子这是要对秋闱大案手下留情了,方止面露惊愕,迟钝片息,才领命去交待下属。 为什么呢? 怎么会突然表露仁慈,就因为傅大小姐求了情? 呵,要不然呢,毕竟漠苍岚可是好哥哥呢! …… 宰相府傅大小姐受众人哀求,而前往慕王府向慕王求情的消息,不胫而走。 所有受到秋闱重案波及的府家,全都眼巴巴张望等待着能有个好结果。 终于,翌日早朝,皇上下旨会对初犯者酌情减罪,已经经过慕王爷审判定罪的官员也会重新审核处罪。消息一经流出,顿时引得满城哗然。 这是第一次有案子在慕王的手下得到宽容减罪。 “傅大小姐的枕边风也太厉害了吧!” 满城茶馆酒楼街边摊都飘荡着这句话,傅思滢简直能冤枉死。处处都在夸赞她心存宽善、明慧过人,一时间,傅大小姐在皇城中可是风头无两、名望大增。 “哈哈哈,到底是身边有了红粉佳人,慕王也知道行事柔软了。” “我觉得傅大小姐倒不至于会为了那么多素不相干的人,就去向慕王求情,极有可能是为了自己本家。” “慕王爷日后若是恩威并施,无疑会更可怕。” 倒也有人提及芝玉公子:“芝玉公子同样给皇上出过恩威并施的良策,先有芝玉公子、后有傅大小姐,所以也不该把功劳全归于傅大小姐身上。” “不管是谁的功劳,终究是件幸事。也只望那些侥幸被轻罚的官员和学子,能吃到教训。再敢犯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会再有人为他们求情了。” 外面讨论傅大小姐,宰相府里,傅思滢也得被家人盘问。 “你去向慕王求情了?”傅宰相很严肃,“这是朝堂之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敢随意掺和?” 李氏也很不赞同地看着傅思滢:“是啊,且不说你还并未嫁入慕王府,就算是你嫁入了,你也不该过问朝堂大案。” 傅思滢点头:“我知道错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 见她认错得乖巧,傅宰相倒是口风一转:“不过这次做得倒是不错。此案牵扯太广,我与其他朝臣一直在想办法,想劝服皇上与慕王能法外开恩。毕竟若真的按照慕王的狠厉手段,等此案了结,朝堂必定损失惨重。” 傅思滢连连点头。没错,的确是损失惨重。但正是因为损失惨重,皇上才能趁机任命一群新官。也不知这次若是不会损失惨重,皇上和慕王又该如何安置青年俊杰。 算算日子,郎俊松与何长易那群被下遣各府各州监察新政推行的官员,也该完成圣命回都了。 他们会被皇上任职何等? 不管是什么,她都要精心准备一下对何长易的恭贺之礼。 虽然皇上和慕王有对秋闱重案稍有留情,但本家被抓走的二老爷傅诗和大少爷傅意礼,显然不可能立时就被完好无损地放回。 不知是不是听说傅思滢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中秋节夜与她家闹得脸面尽翻的本家,还是神情复杂地登门……试探了。 本家或许是想求情,也或许是想道歉,又或许是道谢,意图复杂,唯有备上厚礼和虚伪假笑,才能武装几分勇气。 听闻本家登门,李氏大概能猜到本家的来意,自然要唤傅思滢一同作陪。 傅思滢摆手,冷着脸:“她们还有脸来,就有脸开口多提要求。我不去!” “你不去,娘可怎么说?她们终归是要开口的。” “您就说我因为向慕王爷求情,而被慕王爷痛骂痛斥,已经哭了好多天,病倒了!” 第141章 她是疯了么 傅思滢强调:“另外,娘您一定要特别提到都是芝玉公子的功劳,皇上和慕王才允准秋闱案从轻发落的,与我无关。” 李氏知道她不愿意给自己日后惹上事,便应下。 母亲去待客,傅思滢则琢磨着卫兰灵那边的事。晴音刚和清伊见过一面,清伊竟然说,卫兰灵有将卫侯府其他怀孕女子全部害落胎的打算! “她是疯了么?” 听到自家大小姐的喃喃自语,晴音猜测说:“八成是吧。” 傅思滢喝口药,神色凝重:“不,她不是疯,而是知道要算计了。” 由于宁瑞成与傅意礼发生的丑事,卫兰灵与本家已然断绝关系。卫兰灵再无依靠,只能专心扎根于卫侯府。 然而要想在卫侯府中拼得一席之地,她就绝不能是众多怀孕女子中的一个,毫无特殊之处。 哦,不,倒也特殊,她可是被卫侯夫人最厌恶的一个呢,一旦她生产下孩子,卫侯夫人肯定会弃母留子! 晴音捡几个糖果子放一旁,说:“若不是清伊将其他女子委托她买落胎药的事情,告诉给卫兰灵,卫兰灵还不一定会起这种恶毒心思。” 闻言,傅思滢冷笑摇头:“不,心坏的人可不需要旁人提醒,她要做坏事,早晚都会做。” 她之前因为不忍,最终没有选择做这种恶事,没想到倒等来卫兰灵上赶着做。 那此事就不是她能阻止的了,她也只能当个旁观者,远观卫兰灵将卫侯府搅个天翻地覆。 许久后,李氏将本家人送走,过来,一脸复杂:“本来你二婶婶的脸上还挂着笑,一听我说你被慕王训哭病倒,皇上对秋闱案留情都是因为芝玉公子,你是没看见,‘刷’的一下,你二婶的脸拉得那叫一个长,活脱脱像是我害得她家破人亡!” 李氏不明白:“你二婶婶该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将情绪摆在脸上?” 傅思滢笑:“二婶婶并非因为事情好转没有我的功劳而变脸,她只是从您说的话中,听出了我压根不想与她再有所牵扯的真正意思,这才挂不住的。” 二婶婶以为她出力了并且还顾及着两家关系愿意帮衬,所以才能臊着脸僵笑着携礼登门,结果发现全然是自作多情,她根本不想搭理本家。如此,脸面上当然挂不住。 李氏叹一声,心情说不上是轻松了还是沉闷了:“我见她没个好脸色,也不敢收她带来的礼。但她还是冷着脸将礼物留下了。这还是娘第一次看到你二婶婶这么肯下脸面。” 以往登门,就算是本家有错,本家也会摆出没错的威风架势。而这一次,二婶婶在她家被落了脸面,临走时,也还得忍着难堪把礼物留下。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本家终于知道什么叫服软,什么叫伏低做小。 傅思滢对李氏:“等我二叔和傅意礼的惩处定下,您有的是机会看到李氏给您赔笑。” 李氏叹气,摇头:“少见本家人就行,赔笑什么的,娘可不期待。” 第142章 作绣活 余光看见孙丹从府外归来,出现在屋外,傅思滢正要避开母亲,又听母亲忽然说:“对了,太后寿辰将至,你今年该是要一同进宫贺寿的。你需不需要单独为太后准备寿礼?” 傅思滢思绪微顿,太后寿辰? 她不记得她前世有过进宫贺寿。 “为什么我要一同去?” “因为太后点你了。” “点我了?”傅思滢惊讶,“太后娘娘单点我一人不成?” 李氏摇头:“这就不知了。也是你爹经皇上示意,说太后有今年寿辰允许你入宫贺寿的意思。想来太后娘娘也不会是只想见你一个姑娘。” “哦。” 傅思滢低低应一声,将这件意料之外事放在心上。 太后寿辰,能入宫贺寿的都是各家各府的诰命夫人,小辈可没有资格是个人就入宫。能被太后亲自点名,无疑说明太后还是记她的,所以她也不好怠慢对待。 避开母亲后,还琢磨着能准备什么寿礼,就见孙丹急急跨过门槛入屋,低声禀道:“夏家小姐和胡二小姐已经打探到您的生辰八字了。” 傅思滢立即眉眼一皱,满是厌恶:“从哪里打探到的?” “从您的本家。” 顿时,她心头的火气像是被添柴撩风般疯涨:“口蜜腹剑的东西!” 孙丹晓得她是在骂本家,又解释道:“因您本家二老爷和大少爷身陷囹圄,夏胡二人便寻了个算命人在您本家府外游走。傅二夫人也想算命求心安,在算命人的引诱下,算了您与本家是不是相冲相克,所以您的生辰八字就这样外传了。” 虽然不是二婶婶故意泄露的,但也消不了傅思滢的火气。 大咧咧在自家府外门外碰见个算命的,就把她的生辰八字告知,二婶婶还真是半点都没有顾及她。 “您之前让属下给夏胡二人一副假的生辰八字,如今看来,有了从傅二夫人口中得到的真的,那假的显然不会被相信。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傅思滢满脸阴怒地沉思片刻,问:“可有查出她们俩用我的生辰八字做什么?” “这……” 等了一小会儿,见孙丹还是吞吞吐吐说不出口,傅思滢蹙眉:“查没查到,这般难说?” “属下说了,您先别急,解决这种事情是很简单的,您切莫大动肝火。” 一听这话倒像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傅思滢惊疑看向孙丹:“你说。” “确实的东西还没有找到,但属下派去监视的人,有看到夏胡二人在相见时带着绣篮。” “……绣篮?”傅思滢敛眉紧目。 “装作送错茶水闯进屋子里,看见她们在缝制什么东西,”孙丹谨慎用词,“被生人撞见时,她们藏得很快,反应很惊慌。” 傅思滢不再作声。 按理说,闺中好友相约在一起做绣活女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一来,夏素昔和胡灵静不至于如此闲得慌,偷摸摸见面就是为了凑在一起做绣活;二来,缝制什么东西才会被人时反应惊慌? 第143章 扎小人? 傅思滢心中隐有猜测,目光隐晦地瞥向孙丹。 孙丹神情纠结。 “压胜人偶,是不是?” 孙丹小小地点了一下头:“应该是,但尚未见成品,所以也不能确定。” 只是无法十分确定罢了,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探听她的生辰八字,极有可能就是用来做人偶。 傅思滢阴沉着面孔,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她没有经历过扎小人的事情,所以对于这种事情她并不知道后果到底严不严重。夏素昔和胡灵静要做小人扎她,她又能如何? 孙丹派人去偷?偷得了一个,偷不了无数个。手长在人家胳膊上,丢一个就借着缝呗。 在傅思滢面色不善地沉默思索时,孙丹小心翼翼地观察一下她的脸色,觉得她并没有多少害怕。 问:“您不害怕吗?” 傅思滢啧一声:“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如果可以,我也见识见识这扎小人的威力。如果有用的话,那以后我还用发什么愁啊,见谁不顺眼,我也做个小人。” 孙丹汗颜。 “对了,还有一件小事,属下需要向您禀报。胡二小姐在中秋夜晚,密会了太医院的秦医正。” “中秋夜晚?”傅思滢一想,点头,“是,我那晚在望月湖畔见过她,当时还疑惑她孤家寡人一个的,前来望月湖赏月岂不是孤单,还以为有哪家哪府请她一聚呢。” “胡二小姐与秦医正私语许久,尚不知所谈何事。分别时,胡二小姐脸色尚佳,秦医正也尚可。” 傅思滢暗思几息,问:“秦医正有资格进出内宫,是否与德嫔关系信任?” “属下不知。” “嗯,”傅思滢点头,猜测道:“应该是吧,凭胡灵静如今身份,哪里能拜托得了秦医正为她做事,极有可能是她想要与宫中德嫔取得联系。” 孙丹问:“那您打算怎么应对?” “应对?我连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应对什么?且继续盯着吧,总得有个眉目出来。” “是。” 与孙丹说完话后,傅思滢想了想,起身疾步去寻母亲问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李氏还在发愁太后寿辰,宰相府要送什么寿礼,罗列了一张单子,谨慎挑选。见傅思滢跑来,问:“你可有什么想法?” 傅思滢摆手,旋身往软榻另外一边一坐,刚要开口,目光瞥向晴音和何婆子,立刻示意下人侍女都出屋候着去。 见之,李氏惊讶:“你是想到什么寿礼了,这般谨慎?” “不是寿礼!”傅思滢急急否认,压低问道,“娘,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李氏倒是不解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不确定嘛,娘,您也别说,写下来。” 见她古古怪怪的,李氏狐疑地将她的生辰八字写在了纸上。傅思滢一看,皱眉:“怎么还是这个?” “废话,”李氏用笔杆子敲她脑门,“生辰八字还带变的?” “不是不是,”傅思滢嘴巴嗫嚅几下,有点难以开口,顿了顿,更压低声音说,“我是问我真正的生辰八字。” 第144章 真正的 “你真正的生辰八字?”听傅思滢这样说,李氏反而要惊奇了,“怎么,你亲娘写下的这副八字还是假的不成?” 傅思滢干笑摆手,编瞎话道:“您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吗,您忘了?” “说过什么?” “您说分娩时临近子时,我一生下来是个死胎,稳婆都说活不成,还是您把我放在您的胸口,好不容易拍喘气的。等我喘了气,已经是翌日子时。” 李氏微变脸色:“我几时和你说过这些?” “您之前说的,怎么自己倒是不记得?”傅思滢佯装抱怨。 事情是真的,但母亲这辈子也的确没有对她说过。 她的抱怨令李氏面露苦恼沉思,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傅思滢急忙安慰:“哎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您至于怕我知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您说过爹爹担心我命气天生稀薄,所以有去向寺庙求解。寺庙僧人便让爹爹将我的生辰八字按照喘过气之时来算,是不是?” 李氏点头:“是。僧人说生辰八字意味神魂归位,既然你一生下来就是死胎,那就要按你有生命迹象时来算才更合命运。” “所以自我幼小到大,一直是按翌日子时的生辰八字而算的,对吗?” “嗯。” 傅思滢垂首,紧紧抿唇。 前世她想要嫁给何长易,爹娘不同意,她就拿自己和何长易的生辰八字去寻算命先生相看,得出大好姻缘。 爹娘一筹莫展、苦无办法之时,想起她生辰八字上的岔子,于是又拿她真正的生辰八字去和何长易的相算,结果是作煞怨偶。 她当然不会信,执念要用子时的生辰八字。由于自小到大都是这副八字,爹娘最终也没说什么,反而还会想,幸而当初她出生经历过死劫,改了命数。 现在想来,哪里是改过命数。但凡天注定,人力怎能更改? “娘,您推算一下我真正的生辰八字。” “你要做什么?”李氏疑问。 “我好奇嘛。” 李氏想了想,拿笔开始算:“也是,你和慕王的姻缘是得好好算一算,不可掉以轻心。” 见母亲这般想,傅思滢也懒得再有别的解释。 不过一会儿,李氏便将傅思滢真正的生辰八字推算出来。生辰八字是由年月日时这四柱干支定算,每柱两个字,一共八字。 由于她出生时接近子时,所以真正的生辰八字和假的,就相差两柱四个字,可谓是天差地别。 李氏将纸拿起,认真地看:“改日再请高僧给你这副八字测算一番为好。” 傅思滢本欲将纸接过,并且告诉母亲不要外传,一听母亲这样说,想了想,道:“正好近来发生的事情多,这两日咱们便抽空去算算吧,看看应验不应验?” “好。” 其实不用算,傅思滢就信任真正的这一副八字。夏素昔和胡灵静做小人扎她,她可不怕。反正那副八字是假的,会不会凑巧害到旁人,也不是她能管的。 她只是需要映证这副八字的确符合她的命运,以防不测。 第145章 不搭理 风轻日丽,天上有稀薄的云丝在流转,像是湖面的波纹慢慢荡漾开区。 傅家的马车出城前往穹顶山的天福寺,傅思滢与李氏坐在车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幸而你二叔是初犯,否则就不是被撤职这般容易了。”李氏感慨道。 傅思滢则不以为然,面露讥讽:“的确是便宜了我二叔。若是落在平时查出他一人,少说也得下狱坐牢。如今只是撤职,皇上和慕王的手下留情,未免也留得太多。” 这种结果可是会让她万分后悔的。后悔去跟漠苍岚说了求情的话。她最少也该是替旁人求情,又唯独要求重判本家才对。 不过傅思滢的内心深处也知道,如果二叔和傅意礼真的被下狱或者是流放,她爹爹少不得要遭受声明影响。如今的判处已经是在后果中找到了平衡,既能惩处本家,又能减免对她爹爹的影响。 李氏叹气:“你二叔被撤职,傅意礼又是十年内不得参入科举。唉,本家未来的十年怕是不好过了。” 脑中忽然想到一事,傅思滢嗤笑一声:“秋闱前,傅意礼与卫侯府的宁瑞成发生那种事情,我二叔和二婶婶还想着秋闱后再好好和卫侯府理论此事。呵,他们可有想过秋闱后会遭此大变?如今别说是理论,怕是连卫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得!” 卫侯府再破落,也顶着侯爵,会怕一个没有了官职的平民傅二老爷? 对此,李氏摇头:“你二婶婶绝不是轻易就能忍气吞声的性子,难保不会与你二叔破罐子破摔,豁出全家性命也要向卫侯府要一个说法。” 打击接二连三。要是连这种摆明占理的事情都要不得说法,本家二房就真的再没脸在皇城中过下去了。 “等着瞧吧。” 马车刚刚驶出城门没多久,车外忽然传来晴音小声禀报的声音:“大小姐,何公子回来了。” 傅思滢心头一跳,掀开小帘向外看去。 果然,就见对面不远处是何长易身骑红枣马、风尘仆仆归来的疲惫模样。 真是巧,能在这里遇见。 何长易显然是对晴音眼熟的,立刻就知道马车里坐着的人是傅思滢。 他一路赶回皇城,精神疲乏,更何况本就不想再与傅思滢有所牵扯,所以只是瞥了马车一眼,就打算目不斜视地从旁路过。 傅思滢一直掀开小窗帘子看他,不看他看不看向她,她都目光直直,带着几分欲说还休。 就在两相错过,何长易即将远处之时,傅思滢声音淡淡地说:“恭喜前程大好。” 她的话随风传入耳中,马蹄虽未休,紧握缰绳的双手却用力紧捏,绷起青筋。 目送何长易离去,傅思滢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放下小帘。 车外,晴音抱怨道:“何公子没有听到吗,太无礼了,也不回应您?” 傅思滢满不在乎:“要是你,你回应吗?” 晴音默然。她之前听过自家大小姐对何公子的道歉,晓得自家大小姐都对何公子做过什么。换成她是何公子,她肯定也不会搭理自家大小姐! 第146章 小居士 李氏问:“你如今与那位何公子的关系如何,嫌隙矛盾可有化解?” 傅思滢点点头,“嗯”了一声,没多说。 “没矛盾了就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嗯。” 马车到了道观所在的山脚下停止,傅思滢扶母亲下车。抬头向山顶望去,实在是看不见哪里有道观。 “娘,我怎么不曾听闻这里有过道观?总不至于,爹当年就是在这里给我定下的生辰八字吧?” “不是。此乃窥星观,地位尊崇。你爹当年可不够身份能来此请问。” 闻言,傅思滢眯眼远望,有了点好奇。窥星观?这么大的口气,是不是真有窥看星象的本事? 远处从来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年,还带着一点活泼劲,起来路来像一只兔子,一跳一跳的。 “施主,敢问二位可是宰相的夫人与长千金?” 这少年十七八的模样,皮肤白皙有光泽,眸光闪闪,还是笑着说话。 李氏点头:“正是,敢问小道长如何称呼?” 少年笑眯眯地说:“我叫袁悉,夫人可以唤我小悉。” 李氏:“……”是不是也有点太不尊重了? 袁悉活泼开朗、不拘小节的模样,逗得傅思滢垂头忍笑。这就是母亲所说地,地位尊崇的窥星观中的道士吗? 许是见李氏一脸尴尬,少年摆手解释:“我只是居士罢了,夫人自然该是拿我当小辈看待。” 原来如此。 李氏道谢:“多谢小居士在山脚等候,可是真人让你为我母女二人引路入观?” 以为袁悉不过是个引路小童,谁料小悉依然笑眯眯地说:“非也。夫人和小姐不是前来请真人测算生辰八字吗?真人便让我下山来给二位测算,也免得二位辛苦上山了。” 对此,李氏很是惊讶:“还能如此?” “怎么不能?”袁悉歪头,很是疑惑。 李氏顿时有些无措,回头与傅思滢对视。一来,她们是真心前来求算真言的,也不怕上山的辛苦;二来,袁悉不过是个小居士,真有能力测算生辰八字?未免会让人觉得是真人敷衍打发她们。 可李氏又不敢随便说话,担心引得小居士不快。 接收到母亲犯难的目光,傅思滢冲袁悉浅笑:“多谢小居士上下山奔波,真人既然令小居士前来为我母女二人解惑,那一定是认为小居士天赋异禀、可独当一面。” 她的话捧得少年有些害臊,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线:“承蒙小姐信任!” 见袁悉并不否认她的吹捧,傅思滢浅笑着从袖中将生辰八字拿出,递去:“还请小居士一观。” 袁悉并不犯怵,将纸一接,神情顿时变得专注严肃,静静测算。 傅思滢静静打量这少年,瞧他墨眉唇红的,好生俊俏,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竟然有兴趣学道。 过了片刻,袁悉抬起纸张,比着傅思滢的脸,十分苦恼:“咦,这是你的生辰八字吗?我怎么觉得不对呀?” 一听这话,傅思滢迅速与李氏对视一眼。 第147章 并非逗弄 “哪里不对?”傅思滢故作惊奇地询问。 袁小居士仔细在傅思滢的脸上盯了盯,神情认真地说:“小姐不久前应该遭遇过伤身劫难,算是小灾,理应在生辰八字里都有体现,但这副八字并没有。” 伤身劫难,指的应该是秋猎上她落崖一事。 傅思滢眉头紧皱,思忖几息后,又抽出另一张纸,交给袁悉:“那请小居士看看,我的命和这副八字是否相配?” 见她又拿出一副八字,袁悉稍有诧异后,显出几分不悦之色,显然是认为傅思滢故意先拿出一副假的试探他的本事。 接第二张纸张时,动作就带上了些许不客气,还恼巴巴地说:“宰相夫人年纪长些,唤我小居士,敢问傅大小姐芳龄几何,也老气横秋地唤我‘小居士’?” 傅思滢眼眶放大,讪讪不敢再说出口。 袁悉接过傅思滢给出的第二张纸张后不久,测算着又是一抬头,盯向傅思滢看的目光更加恼火。 一张开,满是气愤:“若是夫人和小姐怀疑我的本事,就明说,不需要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我。想找我师父过仙真人求问,那就自行上山去寻吧,恕不奉陪带路!” 说罢,将纸张往傅思滢怀中一甩,扭头就走。 “嗯?!” 傅思滢急忙一手抓住纸张,一手去拉袁悉的衣袖。 好在袖袍宽大,他袖笼又甩得高,她倏地拉住,慌慌询问:“袁居士,这是什么话,我几时一次又一次地试探你?这就是我的生辰八字,两副都是。” 袁悉并不信,回头一边甩袖想要摆脱她的牵扯,一边忿忿说:“那就是在下本事不济,小姐您另寻高人吧!” “袁居士!”傅思滢又疑又急。 见状,李氏赶忙出口将两副生辰八字的来历解释清楚。袁悉听过解释后,才略微收拢火气。 “夫人说得可是真的?没有骗我?” 李氏无奈:“当然是真的,我用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骗小居士做什么?” 袁悉仍有不信,但已经不会立刻就走了。他瞥一眼傅思滢还拉住他袖子的手:“施主放手。” 傅思滢倏地一下放开手,细瞧袁悉神情变得平和,这才送出一口气。 天呐,这般跳脱易变的性格,怪不得会学道。可是得好好养心凝神才对。 从傅思滢手中再次接过生辰八字,并且将两副生辰八字对比在一起,袁悉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最终,他叹气:“如果夫人和小姐确实没有逗弄我,就的确是我本事不济。二人回府吧,我会将这两副八字带上山请我师父一观的。不管有什么结果,我都会及时登门告知。” “不敢劳烦小居士,我母女二人可随小师父一起上山拜见真人。”李氏忙道。 不料,袁悉闻言冷笑一声:“窥星观坐落于高耸入云的绝顶之上,悬崖峭壁,睥睨众峰。二位怕是这辈子也上不去。不必再多说,且回去等信吧。” 他已经这般说,傅思滢与李氏自然不好再多厚颜强求。 第148章 情绪莫名 道了谢,目送袁悉蹦蹦跳跳着眨眼间便从视野中消失,傅思滢缓缓收回目光。 “娘,您说窥星观地位尊崇,有多尊崇?” 李氏道:“先皇当年定太子时,在皇上和慕王之间举棋不定。还是请了过仙真人测算,才定下皇上继承大统。如此这般,你说地位够不够尊崇?” 闻言,傅思滢立刻表情复杂,心中对于过仙真人的敬仰和好奇消掉大半。皇上继承大统,却也断送江山,这过仙真人的本事也实在是有些不济啊…… 不过,说不定过仙真人是算出慕王会英年早逝,所以才定下皇上的,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 英年早逝这四个字从脑海中划过,不知为何,傅思滢心头一跳,手指有些攥紧。 在她的记忆中,还有一年。 他,看着实在不像是一年后就会病死的人。 心情渐渐低落,等到登车回府,再无半点说话的心力。她想,她该冷眼旁观、不为动容,毕竟连皇上和他自己都无法寻到解药救他的性命,她又能有何逆天改命的本领? 可…… 一路上,掩在袖中的手紧捏成拳,攥得手心发白。 到家下车,李氏随意瞥一眼傅思滢,见傅思滢一脸愁容忧态、宛若被人剜了心口似的,李氏吓了一跳:“你怎么这般表情,怎么了?” 傅思滢恍然回神,紧忙强行松开紧皱的眉头,摇头,岔开话语,问:“过仙真人如此受推崇,怎么会答应给我测算八字?” 李氏回答得轻松:“自然是慕王爷引荐。” “嗯?” 见母亲说着便看向孙丹,傅思滢当即怒视孙丹:“你!” 孙丹见之,赶忙摆手:“不不不,与属下无关,属下只是传话的。” “你传话,还与你无关?”傅思滢恼火。 李氏急忙替孙丹解释:“是我让孙丹去请示慕王爷的,毕竟是想测算你与慕王爷的婚事,也得需要慕王的八字。王爷的八字岂能随意外传,所以由慕王爷安排最好。” 母亲的解释并不能让傅思滢释怀,她依然紧盯孙丹:“我娘命你做什么,你连告知我一声都没有吗?” 她这般气盛,不仅令孙丹极为难堪,也令李氏很不安。 “滢滢,你这是做什么?娘不过是让孙丹传话,表明想请慕王引荐高人测算你与慕王的八字,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动怒?” “娘!”傅思滢恼怒地皱紧眉头,一扭身,再次登上马车,“您回府去吧,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 “慕王府!” 晴音跟随自家小姐登上马车前,安抚地在孙丹手背上拍了拍,悄声说:“你该能看出来,小姐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孙丹皱紧双眉,与车夫一同坐在车前板上,没敢钻进车厢去惹傅大小姐的白眼。 辙辙车轮声碾不平眉间起伏,满心烦躁和急怒来得似乎莫名其妙。傅思滢闭眼斜靠,满心的复杂情绪令她胸闷气短。 她因为孙丹而产生的怒气只占一成,其余九成,她分辨不清来因。 第149章 不喜欢 一时气势汹汹地要来慕王府,等马车在慕王府门前停下后,傅思滢却迟迟没敢下车。 “大小姐?”晴音疑惑。 看晴音欲要下车,傅思滢一把拉住晴音的袖子,默了默,低声道:“罢了,回吧。” “嗯?” 傅思滢端坐身姿,深深垂头,所有情绪显在脸上,可脸面又不敢抬起让旁人看到。 晴音察觉出自家大小姐心情不善,动作轻俏地掀开车帘,知会车夫:“回府吧。” 已经跳下车前板站在一旁的孙丹投去疑惑的眼神,晴音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孙丹刚要询问傅大小姐是不是真被自己气到极点,还没张口,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 扭头一看,顿时肃容噤声。 傅思滢倚靠着扶枕,闭紧双目,蹙紧双眉,像是睡得不安稳。蓦然感到车帘一掀,一股冷风从外灌进,耳边有晴音挪动的动静响起。 她心情着实不快,问起来又蔫又烦躁:“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起车?” 没人回她。 等到骤感生寒,她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一睁眼,就见漠苍岚比在帘上的修长手指,还有他已经探入车厢的凉凉目光。 顿时,傅思滢攥紧双手,收拢身体窝起,垂首不语。 “不下车?”漠苍岚淡淡发问。 她憋出一句:“我只是路过,并不想下车,我要回家。”声线低沉得很。 闻言,漠苍岚神思稍顿,然后扭头命身后的下人取一个手炉来。 他进入马车,在她身旁坐下。 傅家的马车只是寻常规制,大小比不得漠苍岚的专属黑车,漠苍岚窝进去立刻将车厢内占据得满满当当,皮毛大氅能堆叠到紧贴傅思滢的手背。 被柔软的皮毛摩擦,明明只是轻微的痒意,傅思滢却没由来一股烦躁火气,抬手就要把他这些厚重的衣摆推开。 漠苍岚正接过方止送入的手炉,一回头,顺手将手炉塞向傅思滢的双手。傅思滢下意识抓紧,来自掌心的温暖,令她骤然怔愣住,平和了情绪。 漠苍岚并不知她在眨眼间的变化,把手炉送入她的双手后,就收回自己的手,以免触碰到她。 被手炉暖了一会儿,傅思滢才反应过来,急忙要把手炉往漠苍岚的手里送。 “你自己暖着罢。” 漠苍岚眼眸微阖微抬:“不用,本王习惯了。” 短短一句话,又是把傅思滢说得心头揪起。抬眼看他,见他神情淡漠,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她很想问问他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出傅思滢心事极重,漠苍岚低声问:“孙丹可说你是特意过来的。怎么连车都不下就要走?” 傅思滢撇嘴:“又是孙丹说的。” “嗯?”漠苍岚微敛眉,“你不喜欢她?” “任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时刻向别人报备的下人。”她言语生恼。 一听她这样说,漠苍岚顿时眯眼:“那你不是不喜欢她,你是不喜欢本王。” “我……” 一时间,傅思滢惊恼看向漠苍岚,漠苍岚也面露惊恼地看着她。 第150章 你好好想一想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瞪几息,最后是傅思滢抵抗不了漠苍岚一脸的理所应当,率先别开目光,败下阵。 她强硬地说:“二者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王爷不要随意等同牵扯。” 闻言,漠苍岚静默,收拢于袖中的手指无声地敲打。半晌,他声音很低沉地问:“所以说你只是不喜欢孙丹,对于本王,其实还是……很喜欢的。” 音落的那一刹那,傅思滢情难自禁地一抖,满身生出鸡皮疙瘩,嫌弃地投去目光。 二人目光再次对视,这一次坚持对视的时间很短,而且是漠苍岚率先移开目光。 “王爷一定要在谈论孙丹的事情时,把自己说进去吗?” 她不喜欢孙丹,和喜不喜欢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漠苍岚眉骨微挑,没再说话。张口闭口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不符合他的性子,他连说数遍,已经很尴尬了。 “何况我并不是不喜欢孙丹,”傅思滢蹙眉强调,“换成李丹、赵丹,我一样不喜欢,因为我不喜欢的是她一直把我的事情私下里转告给你!” 她怒气难消:“像是我在被监视,我生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瞧她面目绯红,显然是说得真情实意,漠苍岚眼眸中的情绪一点一点冷却。等傅思滢说罢,怒目瞧他,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安排时,他薄唇轻抿,抬手将她手中的手炉拿过,自己窝起来。 “那你还是不喜欢本王。” “我……” 这话一出,傅思滢真是要气红眼。二者到底有什么关系! 而且! 要不要这么直白,得出她不喜欢他的结论,所以就连手炉也不给她用了? 抱住手炉的漠苍岚,懒洋洋窝坐着,像一头晒太阳的狮子,眼神不满地扫过傅思滢:“被本王监视,生活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就这般令你厌恶?” 不等傅思滢回说是,他又道:“时刻注意你的安危,安排人手听你号令、给你做事,你有难办之事,本王还会特意安排。如此尽心尽力地伺候,敢问傅大小姐到底有哪里不满意?” 傅思滢:……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垂眸自己摩挲手炉的手指,感受着指尖一点一点变暖,漠苍岚语气似是落寞:“所以说,还是因为不喜欢本王,不然你该是满心欢喜的。或者,本王换个说法。” 他抬手,如玉色剔透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眉眼拉近,视线如利刃逼人:“把本王换成白倾羽,你会感觉如何?” 傅思滢:…… 她张张口,想要说他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拉扯进来议论,可下巴一痛,脸庞又被他抬高几分。 他紧起的眉眼从她的视线中滑过,泛白的唇瓣凑近她的耳垂,像蛊惑似的轻柔开口:“你好好想一想,孙丹其实是白倾羽的人,孙丹会将你的一举一动都转告给白倾羽。白倾羽知道你的一切,还会暗地里帮你的忙。” 傅思滢:别说,这么一更换,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 第151章 你真不要脸 随着漠苍岚的话语,傅思滢眼眸轻眨,目光变得飘忽。 余光见到她露出这种心虚神色,漠苍岚立刻冷笑一声,语气如同远古鬼魅阴冷:“换成白倾羽,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这声音冻得傅思滢想要缩起脖子,却被他掐紧下巴固定住头首,两个人脸颊贴脸颊,看起来很亲密,实际上则是完全僵峙。 “喜欢白倾羽?”他紧目,“嗯?” 想了想,傅思滢怯怯伸出小手攀上他的手腕:“遇、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最好还是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一句话,令漠苍岚瞬间黑脸。 “傅思滢,你觉得白倾羽比本王可信?” 傅思滢捏住他冰凉的手腕,用力往外拉扯:“不是我觉得……”是大家都这么觉得! 到皇城里去问问,上至九十老叟八十老妪、下至乳臭未干的小儿,谁会觉得慕王比芝玉公子更可信? 信不信仅凭慕王两个字,就能把人吓得颤抖? 她的理直气壮堪称是一把点燃干柴的烈火,瞬间惹漠苍岚心头火起。偏生她还没眼色,一直要拉开他的手指:“痛,你要把我的下巴捏成矛尖吗?” “怎么不痛死你?” “你真幼稚,快放手,”傅思滢大恼,这一恼,就容易说实话:“都是一样的监视,为什么换成白倾羽,我就会觉得白倾羽是默默关心我、真正为我好?与其用我的喜欢说事,王爷不如先比一比您和白倾羽做人的差别……好吧?” 事实证明:说实话,死得快。 “磕”一声,余音还在唇角,傅思滢的下巴就被漠苍岚无情地卸掉了! 嗯!? 痛呼一声,红着双眼惊惧地看向漠苍岚。 黑着脸的漠苍岚蹙眉,手上动作极快,“啪”一下又将她的下巴给复位回去,简短解释:“失手了。” 嗯?! 她落泪,赶忙拍开他想要帮她揉捏脸颊的手,自己紧捂下巴往角落缩去。 面前这个男人是魔鬼吗?失手就卸她下巴?要是真动手,岂不是会把她大卸八块? 面对傅思滢的满眼委屈和惊惧,漠苍岚在失手之前心中产生的所有火气和怒意,全都失去底气。 他真的是失手。 这下可好,本来在她心目中就比不过白倾羽,有这一失手,差更远了。 漠苍岚伸手,想要将傅思滢拉到身前。而他一伸手,傅思滢缩得像一只刺猬。无奈,他只能继续黑脸:“过来,要不然卸掉你两条腿。” 傅思滢泪如雨下:“你好凶残!” 娇滴滴的哭真是令漠苍岚头大如斗,哪里敢再有方才说她“怎么不痛死”的凶狠,一边主动凑近过去,一边柔声安抚:“你的脸需要冰敷,以免红肿。” 将她堵在角落无可逃时,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几根指头在下颌处轻轻按揉,拇指则轻轻擦拭面颊上的泪水。 有漠苍岚在,冰敷哪里需要冰。还请慕王爷尽管上手。 傅思滢不情不愿地被漠苍岚捧着脸。 冰肌雪肤、芳颜玉骨。 第152章 似是已入泥潭 一双翦水秋瞳溢满谴责。察觉漠苍岚沁凉的鼻息越来越近,傅思滢想要向后躲,又实在躲不开。 直到感受他如冰雪的唇瓣落在面颊,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她的气息憋了憋,终究是哑着声音,用气音唾骂道:“漠苍岚,你真不要脸,什么时候你都能占便宜。” 她还哭着呢,他就亲。 要不是怕整颗脑袋都被他卸掉,她就上牙咬死他。 轻吻稍顿,漠苍岚气息微抖,似是在笑。最后用鼻尖在她的面颊上蹭了几下,才拉开二人脸面距离。 “是本王的错,这笔账你记着,想要怎么讨都行。” 对此,傅思滢不屑地轻哼一声,抽抽嘴角。 抱歉,现在在她心中,漠苍岚的可信程度别说是和白倾羽比,就连一个无赖也比不过! 方才被卸掉下颌骨的轻微疼痛渐渐消失,就在傅思滢想要示意漠苍岚可以收手时,听到他问:“你如果仍然介意孙丹的存在,那么从明日起,孙丹不会再向本王回禀任何有关你的事情。” 傅思滢一惊,还未说,就又听他道:“取而代之的,是暗卫。” 换言之就是,她受监视是免不了的,一切回禀将从明面转向暗里,不被她察觉。 对此,傅思滢彻底认了。撇嘴:“那还是孙丹吧。” 孙丹起码是个明晃晃的人,她可以与其商量。换成神出鬼没的暗卫,整天被藏在暗处的目光监视,岂不是更让她难受? 而且,他之前说得对,他如此帮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就全当孙丹是白倾羽的人! 漠苍岚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捏,夸赞道:“明智的选择。” 他一给好脸,她的胆子就又上来了,挥手拍开他,没好气地道:“与其把心思放在监视我上,你还是多关心照料你自己的身体为好。” 漠苍岚眼眸一动,淡漠平静地收回双手:“本王的身体怎么?” 傅思滢抿抿唇,口下不留情:“等你哪天寒毒发作,一命呜呼了,就该知道不应如此监视我、帮衬我,而是要让我学会独自行走于世。” 音落,车内寂静无声。 傅思滢敛紧眉眼,不愿与他再多相处,伸手推他:“你走吧,我要回了。” 倏地,漠苍岚掐住她的手腕,死死握着。他眼神如刃地凝视她,手指收紧半晌,却无一句话可说。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他沉默片息,起身离去。 傅家马车从慕王府门前离去,唐管家好奇询问自家主子:“傅大小姐怎么也不下车入府?” 目送马车远走,漠苍岚的脸色格外冰冻又冷漠,唯有掩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能泄露出些许不为人知的情绪。 前来慕王府一趟,等回到家后,傅思滢心头的沉重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重。 面对她讥讽警告的话语,他无话可说。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的病有多重,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都知道性命不稳,还强硬地要给她套一个笼子将她装起来。怎么,等他死了,她也就只能在笼子里等死? 一瞬间,酸甜苦涩,她仿佛品尝到人生百味,百感交集。 她想,她或许已经陷入泥潭而不自知。 所以,她是不是应该尽早逃脱? …… 为了给太后寿辰准备寿礼,傅思滢邀约洛浅苏将皇城中大大小小的玉器金石铺子转了个遍。 只是能在这些铺子里贩卖的,都是些俗物,其中傅思滢能买得起的,就更俗了,无论如何也登不上大雅之堂。 二人于茶馆歇脚,洛浅苏建议道:“你怎的不问问慕王爷的意思?王爷是太后亲子,自然知道太后的喜好。” 傅思滢本想否定,转念一想,又冷着脸瞥向孙丹:“听见洛小姐说的了吗?你得空去问问王爷,让王爷帮我出个主意,看给太后献上什么寿礼才合适。” 孙丹一惊,将信将疑地点头:“是。”……诶?大小姐竟然会主动要她去回禀主子? 傅思滢轻嗤一声。 不是乐意监视她、管着她么,她就要他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地管个够! 茶馆人来人往,语闹声杂。有一伙意气风发的年轻公子进入茶馆,围坐一处,个个容光焕发,满脸的春风得意。 “此番下巡归来,我等同辈真是收获颇丰。能得圣上过目一回,也算是没白活。” “真是羡慕何长易与郎俊松,竟然直接被圣上任命为五品,尤其是何长易,皇上说有朝中重臣赏识于他,你们说,会是哪位朝堂大员?” “何长易自己都猜不出来,咱们就更不用猜了。皇上不想朝中出现结党营私之事,不告知是哪位重臣,要何长易凭他自己的本事做出更大的政绩,所以说,这种赏识未尝不是压力。何长易往后一定会比你我爬得高,但也会爬得更艰难,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泥尘。” “这么看来,还是郎俊松轻松点。” “哈哈,谁说不是呢。” 这些议论一字一句传入傅思滢的耳中。毫无疑问,这是一群和何长易、郎俊松一样,之前被圣命下遣到各州各府行差的年轻俊杰。 傅思滢浅抿茶水。看来父亲接受了她的请求,有在皇上面前为何长易美言。 这群年轻公子以为何长易日后会爬得艰难。 呵,他们以为错了。 因为有她在,她会帮助何长易平步青云! 年轻公子们在商量要不要举办一次庆功宴,傅思滢不多想,拿出钱袋子交给晴音,耳语几句。 晴音拿起钱袋向那群年轻公子走去。 洛浅苏看得疑惑:“你要做什么?” 傅思滢挑眉,抓起一旁的帷帽戴上,遮挡住脸面。 晴音站定,笑意盈盈地说:“我家小姐与何公子有过几面之缘,凑巧听闻各位公子立功归来、前程大好,为结善缘,愿请诸位于锦相楼设宴庆贺,祝诸位节节高升!” 说罢,将钱袋子送上。 这群年轻公子哪里遇到过这种故事里才出现过的美事,个个紧张惶恐,连道不敢。 晴音笑道:“各位公子不用不敢接,往后仕途顺利,多的是锦上添花之人前来相捧。公子们能记得我家小姐的好意便足够。何况,算是我家小姐替何公子做人情,公子们不用拒绝。” 钱袋子落在桌面上,发出的撞碰声响亮,惊得年轻公子们面面相觑。 他们朝晴音的身后一看,看到的便是一位戴着帷帽遮住脸面的女子,还有一位……扭过脸也在看他们的洛浅苏。 如此一看,任谁都会认为是洛浅苏行事。 于是,一众公子纷纷朝洛浅苏拱手道谢。有人还想上前去道谢,则被晴音拦下:“诸位公子留步,我家小姐面薄,晓得诸位的谢意就好。” 男子们纷纷点头,远远道谢:“多谢小姐美意。” 刹那间,洛浅苏面红耳赤,尴尬不已,急忙扭回头,一边戴上帷帽,一边咬牙问傅思滢:“这怎么弄得好像是我要请他们设宴庆贺?” 傅思滢轻轻一笑:“没出半点力,美名却落在你的头上,你还不开心?” “哪里值得我开心!” 洛浅苏绯红面颊,速速将傅思滢拉出茶馆。 等她们走后,那群年轻公子议论纷纷:“何长易竟能得千金小姐如此献美,也太好命了吧?” “红颜知己啊。” “咦,我怎么觉得那个侍女有点眼熟,那位小姐却很眼生。” “哈哈,瞧你这点出息,没看上小姐,倒看上了一个丫头!” 速速离开茶馆,洛浅苏狐疑发问:“你与那位何公子很是相熟?怎么好端端的替他做人情?” 傅思滢欲要解释,斜眼一瞥,瞥到孙丹两只耳朵竖起来的模样,不由地勾唇,转眸冲孙丹讥笑。 孙丹立刻显露出尴尬的笑容。 傅思滢翻去一个白眼,懒得理会,转首对洛浅苏解释道:“无事,只是之前与其结下些许仇怨,想要弥补罢了。” “原来如此,”洛浅苏点头,“冤家易解不易结,你能宽阔心胸,主动化干戈为玉帛,是再好不过。只是……你不留姓名身份,那位何公子如何能知道是你的善意?” 傅思滢摇头:“无妨,因为他已不愿再与我有所交集,所以我所有的弥补之举只是为了宽慰自己而已。” 闻言,洛浅苏稍有惊惑,不甚理解地点头:“也罢,但求问心无愧也好。” 见无论自己说什么,洛浅苏都对自己的做法表示理解和支持,傅思滢心中暖意洋洋,似如春来。 洛浅苏忽然想到什么,神情一肃,“对了,你可知你那位卫表妹暂居的卫侯府出事了?” “卫侯府出事?” 傅思滢眯眼看向晴音。 晴音摇头。她明日才会与清伊约定见面。上次见面时,只知卫侯府有不少不愿生孩子的女子,已经从清伊手上买走了落胎药。 “出了什么事?”傅思滢问。 洛浅苏说:“似乎是七八个怀了孕的女子同时落胎小产,却又查不出问题,只是体虚不受,可是把卫侯夫人气得不轻,恼得将府里的郎中全部换掉了。” 傅思滢眉心一动,郎中都换了? 呦,这可是好事。换来一群不熟悉的郎中,岂不是更方便卫兰灵使坏动手? “现在大家都说卫侯府是天注定的断子绝孙,剩下的那些怀了孕的姑娘怕是也保不住胎。” 洛浅苏话语一顿,凑到傅思滢耳边,压低声音说:“大家还都议论,如果宁瑞成留不下后,卫侯夫人会不会用同样的方法伺候卫侯爷,给卫侯爷纳上几十房小妾,以求不断宁家香火。” 音落,二人对视一眼,双双捂嘴生笑。 凭卫侯夫人那般凶悍霸道的性情,还真说不准会不会做出宁愿断了宁家香火的狠事。毕竟宁瑞成已是废人,如果真让别的女子给卫侯爷生下儿子,呵,卫侯夫人未来可别想安心。 “浅苏,你的消息也太快速及时了,都是从哪儿打听到的?” 洛浅苏尴尬地笑两声:“实话告诉你,我娘最爱打听这些可信不可信的传闻,和她那群姐妹们议论得最是欢乐。” 此时,傅思滢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中秋赏月时,你娘拉着我娘聊个没完。只是我问她二人都聊了什么时,我娘并不说,只敷衍我是闲聊。” “可见伯母不是爱传闲言的人,我娘是但凡知道点什么,一定忍不住要跟我说,烦死我了。”洛浅苏苦恼扶额。 既然是从洛夫人口中听到的消息,自然可信。翌日,在晴音去见清伊之前,傅思滢仔细交代了一番。 “卫兰灵接下来一定会让清伊想办法害其他女子落胎。晴音,你记得叮嘱清伊,不准她自己动手作孽,害人的事情无论如何要让卫兰灵自己去做!” “是。” “还有,让清伊做点花样迷惑迷惑卫侯夫人,要卫侯夫人相信一连串的落胎都是天意,别那么快就猜到卫兰灵的头上。” “奴婢记住了。” 目送晴音离去,傅思滢冷冷勾起唇角。很久没见过卫兰灵了,还真有点想念呢。 其实,她很不喜欢这种背后使坏的手段,虽然能够将自己隐藏得很深,却太不解气爽快。 不过没关系,她觉得,很快就能亲眼目睹卫兰灵的好下场了。 孙丹带回慕王爷的意思,建议傅思滢为太后亲手绣制一副百寿图以作寿礼,还一同带回了慕王亲手写下的“寿”大字。 百寿图,由九十九个小寿字组成的一个大寿字。 瞧着纸上笔锋犀利的大字,傅思滢对此只有一句评价:“啧,这想法还真是够敷衍简单的。” 孙丹讪笑:“王爷说心意到就好。您亲自绣的,一定心意真挚。还说如果太后不喜欢,他会给您兜底的。” “呵,好大的口气,”傅思滢撇撇嘴,无比乖巧,“那好,我就听他的罢。” 她倒要看看,这么一份再简陋不过的寿礼,他会怎么讨得太后的欢心? “另有一事,王爷命属下告知予您,说是王府私牢的楚子期已死。” 这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名字,令傅思滢神思一顿:“楚子期?” 平安侯世子,楚子期。映入傅思滢脑海中的,不是眉清目秀的公子模样,而是一对失去眼珠子的血窟窿。 楚子期刺杀漠苍岚不得,被漠苍岚关进慕王府私牢,惨遭酷刑对待。她也曾被楚子期喂过毒药,所以当初才会不顾一切、甚至有些光明正大地去给卫兰灵和何长易下毒,从而与何卫二人结下此生的仇怨。 她曾对漠苍岚说过,若是她死,死之前一定要令楚子期先死。只是后来她体内的毒解,便再未问过楚子期。 “为什么死的?” “重伤而死。” 傅思滢浅浅皱眉。遭受的严刑拷打那般可怕,不死才怪。 她对于楚子期的死有些心情复杂,毕竟是一个因为漠苍岚才与她结下仇怨的旧相识。 而且,她觉得漠苍岚留楚子期那么久的性命,一定是有很重要的所图。既然是有很重要的所图,就不该严刑拷打才对。 也不知漠苍岚有没有达成所愿。 “另外,大小姐,”孙丹从袖中拿出一块护身玉符,递给傅思滢,“这是王爷给您的护身玉符,您且随身携带着。” 傅思滢接过玉符:“好端端的,给我这个做什么?” “胡二小姐与夏家小姐近日来时时相见,不是凑在一起缝制,就是凑在一起雕刻,制造出的小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虽然那厌胜邪术不见得有用,但您还是以防万一为好,别真被伤到。” 没想到漠苍岚连这个也知道。傅思滢无奈地收好护身玉符。 “他不想着命暗卫偷偷把那些小人毁坏,反而只让我戴好护身符?这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您且安心,毁是一定会毁的,但在毁坏之前,王爷打算人赃并获!” 瞧孙丹目露凶光,傅思滢轻哼一声,把玩着护身玉符:“那好,我拭目以待。” 从今天开始,凡事都由漠苍岚操心去吧,她不管了! …… 太后寿辰当日,皇城中的兵马驻守巡逻极为严密,毕竟不仅是本朝的达官贵人、皇室宗亲需要入宫贺寿,也有附属小国的使臣觐见祝寿。 傅思滢此番入宫,再不会像上次七夕宫宴时打扮得朴素简单,而是精心装扮过一番。毕竟她本无身份入宫贺寿,全因慕王妃的名号在,所以万万不能丢了慕王爷的脸。 一袭石榴裙色压百花,配以浅淡麦色的宽袖直领单衫,素雅压艳色,真是又出挑又含蓄。 额妆以莲形装点,顿衬眉眼潋滟似三月春水。手中再执一柄黛青色的花梨柄玳瑁团扇,用来遮挡面目以示矜持。 步出闺房一露面,就得傅宰相与李氏的交口称赞。 “少见滢滢盛装打扮,这一看,真是眼前一亮。过会儿入宫再听到旁人恭维为父膝下有好女时,为父再不会故作谦虚客气了!” 李氏也满意地瞧女儿,乐得合不拢嘴。 “这石榴裙选得好,颜色喜庆又显你娇俏。头上这步摇也漂亮,和你腰间的禁步相得映彰。” 傅思滢无奈生笑:“爹和娘快别夸了,自家女儿,用得着这般吹嘘?” “咦,什么话,爹可不说假话。” 一家人登车入宫,俱是心情欣悦。 道上时时可见华车错过,仅凭规制就可看出都是朝中的重臣要员府上,不再像之前的七夕宫宴时资格宽松。 傅思滢闭目假寐,忽听母亲小小的惊疑一声:“咦,那两辆可是夏家的马车?” 她倏地睁开眼,眼神无声瞥向母亲。 傅宰相顺着李氏的目光向外探去一眼,点头:“是夏家的车,只是不知怎会有两辆,或许是夏太傅得了旨意,与夏祭酒一同入宫贺寿,毕竟太后当年也很敬重夏太傅。” 夏祭酒的父亲夏太傅,是皇上当年为太子时的太傅,地位尊崇,只是不喜官场,才仅担任太傅一个虚职,甚少参与朝堂政事。 傅家与夏家的马车前后相随,同时抵达宫门外。 两家人齐齐一下车,傅家三人就知道方才傅宰相说得只对了一半。 夏家两辆马车,一辆坐着夏祭酒和夏太傅,一辆则坐着夏夫人和夏素昔。 瞧见装扮极为简陋朴素的夏素昔出现,傅思滢不动声色地抬高团扇遮挡住脸面,掩住抿起的唇。 若是晓得自己的嫡长孙女成日里在制作厌胜小人,也不知夏太傅会作何感想。 两家人尽管因为之前夏素昔为了嫁给慕王而要死要活的事情十分尴尬,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相见,还是得僵着笑脸互相问好。 夏素昔嘴角的笑意无情得可怕,直勾勾盯着傅思滢,满眼在说三个字:你完了。 见之,傅思滢捏捏携带的护身玉符,心道漠苍岚送此物还算是有点用,要不然她现在得被夏素昔的难看眼神给吓得哭嘤嘤。 团扇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眸善睐,还带着平和笑意。 回视夏素昔,主动搭话:“许久未见夏小姐,不知夏小姐近日来心情可好?” “很好,”夏素昔言语干脆,“今日过后还会更好。” “哦?那可要恭喜夏小姐。我倒比不得夏小姐顺心如意,近日来总感觉胸闷气短,似有时运不佳之兆。”傅思滢放低身段,进行言语试探。 听傅思滢如此一说,夏素昔眯起双眸,眼神如鹰般专注犀利,上下打量傅思滢几眼,目光最后落在傅思滢的石榴裙上。 她勾唇一笑:“花无百日红,即使傅大小姐的预料不妙,那也不是稀奇的。” 二人之间的几句对话,怎么听怎么莫名其妙。两家人很快就各自前行。 李氏奇怪道:“夏家姑娘尚未出阁,也尚定下婚约,何况还有先前对慕王示爱的越矩在,太后怎会允她入宫贺寿?” 傅思滢摇头,款款而行:“定有缘由喽。” “你这真是白说话。” 傅思滢轻笑。她不知道夏素昔为什么会被允准入宫贺寿,但是她知道今晚一定会发生夏家的喜事,毕竟瞧夏素昔挺开心的。 第153章 瞪你一眼,新年快乐 入宫后,傅宰相与妻女分道扬镳。傅思滢与母亲前去等候得太后召见请安。 一路上遇到过去交情不错的世家,对方都是装似恭敬客气,但不再有以往的热络,不愿与她母女二人有所多说。 傅思滢与李氏都晓得,这是皇上推行新政所导致的,傅宰相依然站立在世家的对立面。 李氏还有些感慨,傅思滢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触,毕竟往后对立还会更严重,现在这种不咸不淡的对待还算是客气。 等着给太后请安的人数不胜数,好在宰相夫人的身份不低,傅思滢随母亲并未等候多久便跟随宫人步入顺安宫。 “臣妇傅李氏携长女给太后请安,恭祝太后福喜绵延、寿与天齐。” 太后显然因为寿辰心情很好,对于傅家母女的祝寿很受用,还夸赞傅思滢今日衣装雅丽出众,然后允准免礼起身。 “谢太后。” 随李氏谢恩,傅思滢起身微微一抬头,就被太后直赞神采绝艳。 “瞧这丫头,之前见时只略施粉黛就已足够惊艳,今日精心打扮更是花容月貌,真是个下了凡的仙家姑娘。” 能得太后如此惊诧,自然更叫旁人盯得目不转睛。满殿的嫔妃命妇和几个年轻小姐俱是神情羡慕,不甘容色被傅思滢压下又如何,着实是比不过。 傅思滢刚要对太后的夸赞表示惭愧,一抬眼,就惊喜地看见太后身边有两位熟人。喜的是芸芷竟然候在太后身旁,惊的则是太后下手还坐着漠苍岚。 而太后也慈眉善目地问漠苍岚:“岚儿,你瞧瞧傅家长女今日的装扮如何。” 漠苍岚半点视线都不挪动:“儿臣眼盲。” 傅思滢:…… 她先是冲芸芷笑笑,然后目光重重地剐漠苍岚一眼。他不是眼盲,他是心瞎了吧? 太后接见朝堂命妇,他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各家各府的大媳妇小姑娘,看了这么久都看花眼了吧?实在是厚颜无耻。 漠苍岚眉间一紧:??? 他前脚才步入顺安宫给太后请安,正逢宫人禀报傅家夫人携长女请安,就被太后留下,茶都没喝一口! 傅思滢那是什么眼神看他? 自打傅思滢入殿,太后就暗自留心观察傅思滢和漠苍岚的反应,瞧见傅思滢狠瞪漠苍岚一眼,太后笑眯眯地身旁嬷嬷对视一眼,显然把这怒视当做是小两口的亲昵。 “赐座。” 李氏将寿礼奉上:“贺太后新寿。” 嬷嬷将李氏的寿礼接下,还未转身,就又听到傅思滢说:“臣女也备下拙礼,恭祝太后福寿双全。” 见之,太后笑:“你母女二人怎么各备一份礼,如此大方,哀家倒有点不敢受。” 李氏忙道:“太后折煞臣妇。思滢备下的寿礼是她自己的心意,是献给太后的一片孝心。” 说得太后眉眼弯弯,招手示意嬷嬷将傅思滢准备的寿礼奉上:“来来来,让哀家瞧瞧。” 一看太后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她献上的寿礼,傅思滢心中一紧,一边将手中的卷轴给顺安宫嬷嬷送去,一边转眼去探漠苍岚的眼色。 傅思滢:你说你会兜底的,你准备好! 漠苍岚:刚才有人瞪本王,本王现在不高兴。 嬷嬷将卷轴拿到太后面前,展开。傅思滢所绣制的百寿图是以东海、南山为底景,一百个寿字以金丝线缝制,如同悬浮在眼前般生动真实,这一打开,便是金光闪闪,极有气势。 不说有没有漠苍岚兜底,这幅绣图也绝对称得上是有诚意真心,可谓佳品。 傅思滢谨慎注意着太后的神情。她对自己的绣工还是满意的,相信就算不会讨喜,也至少不会惹到太后不满。 太后眼前一亮,仔细瞧着这寿图,很是喜欢。 片刻后,太后瞥向漠苍岚:“这字形……” 闻言,漠苍岚冷漠着脸,向百寿图瞥去一眼,不吭声。 不熟悉慕王的人一定会以为现在这副脸色是慕王的常态,但太后是亲娘,哪里看不出来漠苍岚其实暗藏得意。 于是,太后更是欣慰,对这幅百寿图爱不释手。 “好,好好,一个写、一个绣,你二人合力为哀家准备寿礼,哀家能真切感受到你二人的孝心诚意。这份寿礼,哀家甚是喜爱。” 傅思滢心头一跳,明白过来为何当初漠苍岚亲自写下一个寿字给她。因为根本不用他说别的,太后清楚他的字迹,一看这字形便知其中有他的功劳,当然会喜欢。 哈……可恶,明明是她一针一线绣的,有他什么功劳,他只是写了个字! 哼,好吧,百寿图也是他的主意。 这么一想,好生委屈,干实事比不过动脑子的,哭唧唧。 太后观赏了很久,又在顺安宫的主殿中挑了个地方,命宫人将百寿图挂起来。 李氏一听太后有此意,立刻示意傅思滢快快谢恩。 她拙劣的技艺能在太后的宫殿中占据一席之地,这无疑是太后赏赐给她的荣耀。 傅思滢谢恩:“臣女拙技,所作不敢得太后青眼,恐给顺安宫抹黑。” 太后装作不高兴的模样:“什么抹黑,你这字绣得金光闪闪的,会给哀家的宫中增光添彩才对。” “太后谬赞!”傅思滢谢恩,“多谢太后赏识。” 宫人正式将百寿图悬挂在主殿中侧墙很是显眼的位置。有太后的喜欢,众人皆是交口称赞,旁的作陪命妇和妃嫔也俱是满脸殷羡。 都是人,瞧瞧傅家姑娘怎么就能这么讨太后的喜欢? 寿礼被收于顺安宫,太后实在是给足傅家脸面。 傅思滢谢过恩,抬头再向漠苍岚看去,就见漠苍岚满脸写着四个字:全靠本王。 一看这张骄傲脸,她差点!就忍不住当着太后的面,朝他翻白眼。 赏过寿礼后,太后主动对李氏提到傅芸芷,称赞傅芸芷勤快乖巧,夸李氏教导有方。 “臣妇不敢当,芸芷这丫头自小胆怯些,没有惹太后不喜就已是万幸。” “傅夫人谦虚,芸芷很好,细心谨慎,又聪明伶俐,”赞过几句,太后说,“难得你母女三人入宫相见,哀家也不耽搁你们工夫,自去小叙吧。” “谢太后恩典。” 跪拜过太后,傅思滢与母亲和妹妹正要告退,忽而见太后有些眩晕似的捂住额头,闭目缓神。 漠苍岚立刻询问:“母后您怎么了?” 太后缓了缓,有些气息微弱地说:“这几日睡得不安稳,精神差些,偶有眩晕。” 闻言,漠苍岚扭头要命宫人传太医,太后挥手止住:“免了,今日起身后太医才请过脉,无大碍,就是得吃些安神的药。” 漠苍岚思索片息:“等回府后,儿臣会命人给您配些更为有效用的药。” “嗯。” 太后略有不适,众人也不敢再多打扰,纷纷告退。 傅思滢前脚刚走,漠苍岚就后脚跟上一起离开。 二人走后,太后被宫人按揉额首,缓过精神后,在殿中笑得开怀:“瞧岚儿那样子,真是稀奇。” 嬷嬷也笑:“慕王爷和傅家大小姐瞧着多般配呐。” 太后点头:“皇上之前说过该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最近朝务繁忙怕是忘了。哀家等会儿得向皇上提个醒。” 李氏与傅芸芷走在后面低声说话,傅思滢跟着漠苍岚走在前面。 他说:“绣得不错。” 对此,她轻哼一声,故作高傲:“那是自然。” 他又问:“过会儿宫宴,你可要坐于本王的席坐之后?” 听到这话,傅思滢杏眼一瞪:“我为何要坐在你身后?” 漠苍岚面不改色:“你理应坐在本王之后。” “哪里来的理?没成亲,都是无礼。” 她说完,骤然一闭嘴,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她这样说,岂不好像是她在提醒漠苍岚她急着想成亲? 她可没有! 漠苍岚的眼神像流云般轻盈飘忽,瞥她一眼,又极轻极轻地一声哼,再无下文。 短短一段宫道很快走到尽头,慕王爷与众人分道扬镳。 慕王一走,身后命妇女子纷纷将傅家母女三人围住,极尽奉承、说尽好话。 “还是傅大小姐心灵手巧,能够博得太后娘娘的欢心。” “百寿图真是一绝,傅大小姐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实在是太藏拙内敛了。” 李氏与傅芸芷与有荣焉,尤其是李氏还更气人地回应:“哪里哪里,诸位过誉,太后是看在慕王的份上才给思滢脸面的。” 哎呦,这话傅思滢可不爱听了。功劳是她的,别都归到漠苍岚的头上呀! 团扇微摇,扇起香风拂面,发丝扬动:“平日里与诸位府家的姐妹们相聚,大家都技艺超绝、争相献美,我自然是不好相争的。也就是今日有机会巧制一幅百寿图讨得太后的几分欢心,各位伯母夫人倒不必溢美夸赞,诸位姐妹们可比我要多才多艺得多。” 她这般一说,众位夫人想要继续捧她,就得是通过贬低自家小姐的手段。于是一时间,傅思滢被夸赞得是高高在上、无人能比。 李氏没好笑地暗暗瞪傅思滢一眼。 傅思滢噙笑,走起路来都摇曳生姿、步步生莲。 对,没错,她就是又美又有才,还能说会道、蔫坏蔫坏,诸位能奈她何? 远处,看见傅思滢在一群人的围拥下走来,如同被众星捧月一般,夏素昔实在压抑不住难看的脸色,紧紧抿住唇瓣,目光阴沉地死死盯着。 夏夫人轻拍一下女儿:“你在看什么?” 夏素昔倏地收目:“没什么。” 向前看去,瞧见鹤立鸡群般亮眼的傅思滢,夏夫人微微叹气,在女儿的手上轻轻拍了拍:“你别盯着她了,人各有命,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用尽手段也争不到。更何况……” 夏夫人不忍说出口,但见女儿一日比一日乖僻沉默,终究还是道:“更何况,你用什么和她争呢?” 母亲的实话无疑更令夏素昔生恨。她捏紧双拳,目光从傅思滢的身上离开,看向母亲:“您说得对,人各有命。命,最重要!” 被女儿发狠的目光惊到,夏夫人蹙紧眉头,心生惊惶。总觉得女儿今日入宫怪怪的,就算是不愿意与连王的这桩婚事,也不该是这番表现。 入宫贺寿的众人在各处园子等候许久后,终于等到得以进殿入席。 傅思滢与母亲、妹妹同傅宰相汇合,傅宰相伸手一指,傅思滢顺之看去,瞧见一道被众人目光所聚的身影。 微微眯起眼眶:“他一介布衣、身无官职,怎么也能入宫祝太后寿辰?” 同别的身着官袍、衣冠端正的官员完全不同,白倾羽一身白锦缎袍,头戴玉冠,容秀气清,可谓是鹤立鸡群。这么一个出众的人物,不可能不引旁人注目。 傅宰相解释道:“前几日新封官员皆是这位芝玉公子的推崇者,一众新官得皇上厚恩入宫祝寿,同样被皇上赏识的芝玉公子自然也破例准允入宫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傅思滢瞧向父亲,“他也要为官了?” 傅宰相点头:“新封的官员会积累越来越高的声望,随之芝玉公子也会名望暴涨,这般人才,皇上不可能不任命为官的。尽管……” 傅宰相收口,仅以眼神向傅思滢示意,别的再未多说。 父亲眼中的意思,傅思滢清楚。父亲是说尽管皇上现在顾忌慕王的不喜,所以不任命白倾羽为官,但白倾羽为官是早晚的事情,哪怕是慕王也拦不住的。 傅宰相携带妻女故意在殿外逗留片刻,白倾羽一路行至傅宰相面前,尽管面对的都是朝中大员,但不卑不亢、寻常淡漠,甚显气节。 “草民白倾羽,见过宰相大人。” 等人到了近前,傅思滢才发现白倾羽身后着实是跟了不少人,以郎俊松和何长易为首,还有她那日在茶馆见过的一些眼生面孔。 父亲说得不错,白倾羽是这群人的头首,真是可怕。 一介布衣,不可能仅凭自己的才学,就能令这么多同样有才学的人敬服,白倾羽本身的处世为人,无一不是他的魅力所在。 傅思滢以扇颜面,双眸掩垂,安静地站立在父亲和母亲身后。 第154章 真心 问好过宰相,白倾羽的视线如蜻蜓点水般向傅宰相身后轻扫过。 步摇流苏乖顺地垂在她白皙的前额,细密的睫毛像雀鸟的绒羽,遮盖住漆黑如墨玉的眼眸。 视线短暂停留,便将目光收回。 相比于需要傅思滢特意叮嘱的何长易,傅宰相对于白倾羽这位后起之秀,显然更为欣赏,也更乐意提携。 傅宰相与白倾羽欢笑浅谈,傅思滢眼观鼻、鼻观心,忽而听到一声问好“见过傅夫人、见过傅大小姐”,抬头一看,原来是郎俊松。 看向郎俊松时,视线隐晦地从郎俊松身后的何长易面庞上扫过。何长易一脸冷漠地看向他处,似乎与白倾羽和郎俊松不是一伙人,摆明了与她傅家态度疏离。 傅思滢对郎俊松笑道:“恭喜郎公子喜得圣上青眼,往后定然仕途平顺、平步青云。” 郎俊松拱手:“借傅大小姐吉言。食君禄、担君忧,能得圣上赏识,在下日后必定为圣上所愿肝脑涂地。” 傅思滢连连摆手,笑言:“全心全力就好,肝脑涂地,说得怪吓人的。” 郎俊松轻笑。 二人结识于慕王府应征门客,傅思滢晓得郎俊松说出这些话的心思。他不得慕王的肯定赏识,也不愿为慕王做事。 虽然现在皇上和慕王似乎是同为一体,他得皇上青睐而不得不与慕王共事,可终究皇上与慕王是两个人,在这其中,郎俊松很明确地选择拥护皇上。 简短两句话后,傅家人齐齐率先离去进殿,白倾羽三人在殿外伫立,目光跟随。 郎俊松感慨说:“没想到离开皇城数日,傅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傅侍郎没了官职,傅本家的门第坍圮,傅宰相彻底失去世家的牵扯,就算是不愿意助力皇上推行新政,显然也是不行的。” 白倾羽点头:“往后你我会与傅宰相有更多接触的。” 说罢,眼尾向站在的身后方一直不言语的何长易扫去。何长易眉头浅蹙,神情略显烦躁。 傅家人入席。傅宰相与李氏纷纷与周围相识府家客套,傅思滢则暂时得点清闲,因为入宫者甚少有未出阁的小姐。 她得以与芸芷低声私语:“你近日在宫中如何?” “挺好的,姐姐不用担心,我在皇上身边伺候,宫人拿我都当主子看,哪里会有敢欺辱我的。”芸芷紧紧攥着傅思滢的手,显然很思念长姐。 “那德嫔可有找你麻烦?” 芸芷摇头:“没有,只是偶尔见过几面,因为皇上已经许诺过我不用对后宫妃嫔行礼,所以她顶多是对我面色不善,挑不出我的过错来。” “好,那就好。” 傅思滢还算安心。在她看来,芸芷能在宫中过得安稳就好,什么别的东西就不要去想了,比如说……皇上的真心。 不是说皇上的真心有多么难以得到,而是全天下男子的真心都难以得到。 他们最是会隐蔽、最是会装样、最是会浮于表面……最是会轻易收回。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第155章 瞪 这人间秩序以男子为尊,他们可以得到的女子真心太多,所以哪里会懂得专一和珍惜呢。 她,最该明白这一点。 正和芸芷说着,芸芷忽然小小“嘘”了一声,抬起手指,隐晦地指向大殿对面给傅思滢示意。 傅思滢抬头看去,就见是夏太傅一家人入座正对面。不仅如此,夏家还是坐在慕王爷下首的。 傅家和夏家坐了个面对面,实在是惹人眼球。 “姐姐,我瞧夏家小姐的神情实在是阴沉,你往后可要躲着她点,不是说狗急了能跳墙吗?” 芸芷的肆意胡说令傅思滢哑然失笑。 片刻,听到身旁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扭头一看,好生诧异,原来是白倾羽入坐她家的下首。 傅宰相也生惊奇,不过很快面带笑意地道:“芝玉公子果然得圣上看重,前途不可限量。” 白倾羽谦逊地微微点头,对周围重臣挨个行礼问好后,才稳稳落座。 一介布衣被安排坐在大殿前方,还仅次于宰相坐席,这何止是看中。倒是何长易和郎俊松并未再跟于白倾羽身后,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坐着。 傅思滢坐在白倾羽身后侧的方向,只需眼珠子一瞥,就能瞧见他笔直的背影,显得脊骨刚直。 他真是极衬这身暖白锦缎袍。 不,是这身暖白锦缎袍极衬他温润如玉的气质。白色衬,泛着浅淡流光也锦缎也衬,衿贵约束,有礼有度。 傅思滢正悠悠打量着,突然,感觉有一道锋利的视线从对面劈射而来,像是要把人钉死在木板上一样,杀气腾腾。 她惊吓得浑身一颤,僵着脖子凭感觉望去,赫然便是望进漠苍岚漆黑幽深的眼眸。 只是奇怪,当她转眼望去时,漠苍岚的眼神倒没有那么重的杀气,只是格外的黑、格外的深、格外的冷漠罢。 傅思滢垂眼,扇子抬高,整颗脑袋都藏到扇子后面。 得,她什么也不看了。 随着众人步入大殿纷纷落座,喧闹声也渐渐平息,在皇上与太后驾临之前,众人正襟危坐、规矩恭候。 这时,傅思滢忽然有人在身后唤她:“傅大小姐。” 回首一瞧,一见竟然是方止,顿生怯怯,急忙忙又扭回头,不愿搭理方止。 见姐姐不愿意理会,芸芷小心地看眼方止。前一排的李氏也听到声音,转头看来。 方止趁机向李氏禀道:“夫人,王爷想请大小姐过去入座。” “这……”李氏看眼傅思滢。 傅思滢拿扇子挡在脑后,不让方止看到,她疯狂地朝李氏摇头。 见之,李氏刚想回决,就见前排的傅宰相听到动静,回头替母女二人回了话:“既然慕王爷有请,那思滢你就去吧。” 傅思滢:…… 邻座的白倾羽侧首望来,眉眼如夜空花火渐落之时。 方止:“傅大小姐,请。” 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傅思滢微微叹气,起身离席。 虽然特意从人后行走通过,但傅大小姐从傅家席坐移到慕王爷的席坐的变化,还是引人侧目。 第156章 看个够 傅思滢盯着众人目光,甚至还从夏家的坐席之后路过,直至抵达漠苍岚身后。 入席落座,漠苍岚侧眸瞥她一下,目光像是带着阴风,嗖嗖吹来寒气。 傅思滢身子微微一抖,垂眸静坐。片刻后,再抬头朝大殿对面自家的坐席看去,忽而意识到什么,她嘴角勾起,懒洋洋地撑肘倚住脸颊,另外一只手抬起团扇,朝漠苍岚“呼”地扇去几下。 莫名其妙从身后刮来一阵香风,漠苍岚再次瞥眼向傅思滢看去。 “安分点。” “呵,”傅思滢呵气轻笑几声,身体向前一倾,朝他凑近些许,低声道:“王爷,您真明智,我坐在您身后真是再合适不过。” 突然冒出的谄媚显然有古怪。 漠苍岚横目瞧她,并不开口回应她的马屁。 于是,傅思滢就又拿扇子呼他几下,沁凉的香气熏得他不得不微微眯起双眸。 她道:“方才呀,我只能瞧到他的背影,如今坐在这边可好,我能光明正大地瞧他正脸。” 感受到他渐渐凌冽的目光,她继续不知分寸地说:“看得这叫一个清楚分明,还真是得多谢王爷。” 话音落地,漠苍岚平静地看着她,她笑眼弯弯地回视。 二人对视片刻,漠苍岚忽然开口:“方止,为傅大小姐把桌案向左挪动两尺。” “是。” 嗯? 诶! 傅思滢还呆愣愣坐着呢,方止就嗖地将她身前的桌案往左边挪动了些许,然后扭头恭敬地望着她。 傅思滢:…… 她还能怎么?还能当着满殿众人的目光,死坐在这里不挪窝? 等傅思滢满心郁闷地重新落座后,一抬头,果然,望向白倾羽的视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漠苍岚这头硕大的熊稳稳重重地坐在她的右侧前方,完全占据她的视野。 傅思滢微微呼气,争取将满心抑郁呼出。 她呼气时,漠苍岚的声音幽幽飘入耳中:“喜欢盯着别人的后脑勺看,你就看个够。” 对此,她轻嗤一声,懒得搭理。 随着太监一声高唱“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百官静默,齐刷刷出席跪拜,恭迎圣驾。 由于漠苍岚将傅思滢挡得着实严密,当皇上与太后允准百官起身并且扫视整个大殿后,一时竟真的没有发现傅思滢的存在。 太后还关心地询问傅宰相和李氏:“傅家长女的人呢,难道是哪里不舒服去歇着了?宣太医了吗?” 傅宰相和李氏有些尴尬,回答不上来。总不能说自家还未出阁的姑娘,已经坐到别人家位置了吧? 好在漠苍岚还知道给傅宰相存留下脸面,主动向太后开口:“启禀母后,傅家长女在此。” 闻言,顺着漠苍岚所指一看,果然就看见小小团扇上方露出一双潋滟美目。 傅思滢起身见礼,太后顿时,眉开眼笑:“原来是在慕王身后坐着,很好。” 纵然并不知道好在何处,傅思滢也恭敬点头,十分规矩。她乖巧的样子真是叫太后越看越喜欢。 第157章 连王 在傅思滢得到太后的问询和关心时,坐在慕王府席坐邻旁的夏家极为安静。夏素昔的坐席比傅思滢还要靠后,夏素昔只能看到傅思滢的背影。 不同于其他人的背影,傅思滢的背影真是格外得光亮和耀眼,映在夏素昔眼中自然也是格外地惹人嫉恨厌恶。 夏素昔眼睁睁看着慕王与傅思滢的每一次亲近私语、每一次眼神交换。每看一次,便每添一分妒忌。 随着太后寿宴大开,慕王府的坐席上不再有异样动静,夏素昔敛眉收回目光,目光越来越冷静。 忍,一定要忍。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由于视野被漠苍岚遮挡得严严实实,傅思滢也不再对宫宴的献演有所关注,但她也不会对漠苍岚的后脑勺表示关注,所以就只能专注于品尝宴上佳肴。 不过一会儿,傅思滢就吃得肚皮滚圆。幸好衣装宽松,才不会变成显怀的尴尬模样。 她吃得香时,每逢察觉漠苍岚扭头瞧她,就隐蔽地朝他呲一下牙,活脱脱一副“我就是这么能吃,你有本事咬我”的德行。 发现总是会有美味好食从漠苍岚的桌案被宫人端到她的桌案上时,她也会隐蔽地朝他呲一下牙,神情明晃晃表露着“你是想让我撑死不成,你好歹毒”,可见她真是个极难伺候的狗葡萄。 众人祝贺太后寿辰,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众皇室宗亲献礼。 百物尽出、珍宝琳琅,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名贵、最稀少、最罕见的物品都汇聚于此。但其中最惹太后喜爱的寿礼,还是之前傅思滢所献的那幅百寿图。 “你们准备得都很有心,哀家最很欢喜。至于最喜欢的,还得是慕王与傅家长女合心所做的百寿图。” 太后当众满朝文武和府内女眷的面儿对百寿图这般夸赞,足以见是真心喜爱。众人一听,自然又得是声声附和。 这时,忽然有一声高笑响彻大殿,只听是坐在傅家席坐不远处的连王在笑。 笑过,连王说:“母后,不是儿臣等人学不来慕王皇兄的心意和孝心,而是儿臣身边实在没有可以为儿臣添香的红袖。没有佳人与儿臣一同向母后尽献孝心,儿臣还真是够可怜地。” 连王半真半假的话令满殿众人窃窃失笑,唯有夏家一处格外静默。 太后也被逗得生笑,道:“既然你这么可怜,那哀家可一定要帮助你脱离哭苦海。” 话音刚落,就得连王出席行礼谢恩:“儿臣多谢母后!” 听着大殿的动静,傅思滢隐约生出几分预料。不等她悄悄向漠苍岚打探消息,就听太后直接点出夏家的名! “不知国子监祭酒夏大人的嫡长女,如今年方几何?” 傅思滢心头一跳,急忙扭头向夏家看去。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看到夏家人的惊慌和失措,反而入眼皆是平静和镇定。 见之,傅思滢微微眯起双眸,仔细打量夏家人的面上表情,尤其是夏祭酒夫妇和夏素昔。 皇上说:“钦天监何在,上前来,测算测算连王与夏家姑娘的八字是否命中相配。” 第158章 天机板 皇上在百官众人面前喝令钦天监测算姻缘,无非是做场样子,毕竟是有关皇室的姻缘,钦天监早在之前就测算过并且已向皇上和太后禀报。 只是鉴于当众赐婚,还需堂堂正正地博取众人的祝福和恭喜。 傅思滢轻轻抿唇,目光有些复杂地隐晦打量夏素昔。 她可不觉得夏素昔会乖顺听话地嫁给连王。 倒不知夏家人都是个什么想法,竟然会同意皇上与太后的意思,都直到眼下当殿宣布了。 钦天监出席登殿上前,并没有立刻禀明连王与夏素昔的命格是否相配,而是道:“启禀皇上、太后,微臣前几日随终南山影慧老道参悟天象,学得了新的测算妙法。” 此话一出,当然引得众人好奇。皇上问:“哦?是什么样的测算妙法?” 钦天监故作神秘:“微臣在告别时,得影慧老道所赠一块由天外飞石精炼七七四十九天制成的天机板,能帮助微臣更灵妙地参悟天意。不知皇上和太后可否允许微臣,携天机板一窥天意?” 天机板? 这是何样神物? 傅思滢的视野都被漠苍岚遮挡得严实,身体前倾得都快要探出桌案去。 皇上同意钦天监呈上天机板,随着天机板由宫人抬上大殿,整座宫殿的议论声如同潮水涨涌。 见旁人反应特别,傅思滢更加好奇,忍不住伸出手去推搡漠苍岚的绵袍。 于是漠苍岚就感觉到后背被一怼一怼的。向后瞥眼看去,入目便是傅思滢又恼又祈求又撒娇的模样。 他瞧着她不说话。 傅思滢窃声絮絮:“你往旁边让开一点点嘛,我也想看神通。” 漠苍岚挑眉:“本王理应居正位而坐,不能偏移。” 闻言,傅思滢眉间紧紧蹙起,唇边一点一点抬高,眼看着很快就能挂灯笼。 此时,漠苍岚的眼神高傲地往回一收,向身边落了落,再朝她扫一眼。 顿时,傅思滢明白。 左右看看,见众人都被天机板吸引住目光,她便大胆地偷摸摸起身,像只老鼠蹿溜似的,嗖地往漠苍岚身旁一窝。 好,非常好,由于漠苍岚身形庞大,所以也不会有人发现她。 坐在这个地方,傅思滢很满意,目光放心地探去向大殿,落在钦天监面前的天机板上。 她满意,漠苍岚也很满意。 暗藏阴鸷的目光扫过对面的席坐,垂眸,视线落在身旁像只小狗子一样的少女脸上。 他看似随意地伸手捡了一颗蜜饯,抬手便朝她的口中喂去。傅思滢咬住蜜饯,挥手拍开他的胳膊,含含糊糊地埋怨:“别挡。” 漠苍岚轻哼一声,收拢双手。转头再看去,不见了对面那道令他厌烦的视线,这才将所有情绪收拢于唇角的一点冷意。 那视线真是让他厌恶,让他有剜其双目的冲动。 “皇上,这便是天机板。” 钦天监将红绸掀开,露出一块漆黑发亮、好似铁制的板子。和寻常铁板大不相同,这天机板光亮无比,如同玉石。 第159章 显现不全 天机板表面漆黑光亮,内里又仿佛有流沙,借灯火而观,如同江河之底淤积的厚重泥沙,很是神秘奇妙。 皇上与太后好奇,步下玉阶,靠近上前:“这天机板有何神妙之处?” 钦天监示意:“待微臣为皇上与太后演示一番。” 说罢,钦天监用手指将连王和夏家大小姐的生辰八字,在天机板的表面缓缓写下。神奇的是,随着钦天监手指的划动,天机板内部的流沙也好似在动。 这神奇的一幕看得太后啧啧称奇,俯身垂视,不过片息便惊呼:“竟能显出字吗?” 钦天监一边动作,一边解释:“若是连王爷与夏家小姐的姻缘相合,那二人的八字便都能在天机板上显现。若是不相合,便无法显现完全。” 由于只有皇上与太后能在钦天监身旁近看,而皇上和太后自然不可能给众人解说,所以旁人坐在远处,只能听得抓耳挠腮,无奈不能近观一看神奇。 傅思滢拧眉望着,和旁人一样心中充满好奇。 她低声问:“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真有神力妙力不成?” “不知。”漠苍岚干干脆脆两个字,并不会不懂装懂。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因为他可不在乎连王与夏素昔是否有缘相配,反正他和傅思滢的婚约已定。 傅思滢死死盯着大殿之中。 不过一会儿,钦天监说:“皇上与太后请看,连王爷的生辰八字已经显现完全,接下来,如果夏家小姐的生辰八字也能显现完全,那二人的姻缘便是天作之合。” 皇上点头:“好,那便且等天机板的天意显现。” 此时,皇上与太后并无担心,毕竟不过是新的测算法子,总不至于就能将之前算好的姻缘变掉。 谁料,就在他们的注视之下,钦天监在写到夏素昔八字的最后二字时,竟不管再怎么划动手指,那天机板内部的流沙也不会再聚集成字! 一看这状况,钦天监有些慌乱,神情都变了,手上动作加快,一遍又一遍地在天机板上写下夏家小姐八字的最后二字。 然而无论他怎么划动,就是不显现。 皇上与太后自然也立时严肃了神色。 皇上冷声问:“这是何意?” 太后忧心:“夏家小姐的八字显现不全,是说他二人的姻缘不合吗?” “这……”钦天监慌得抬袖擦掉额上冷汗,“该是此天意。” 要知道,连王与夏家的联姻是皇上与太后深思熟虑的结果,要不然也不可能拿在太后寿辰上赐婚。板上钉钉的事情,因为这一块天机板出现麻烦,全盘自然是被打乱。 确定天机板无法完全显现夏家小姐的八字,整座大殿陷于诡异的安静。夏家人尤其经受注目,包括夏素昔在内,都是一副沉默严肃的表情,看不出别的情绪。 到手的王妃飞了。本来都打算今日就能有准王妃的连王,忍不住起身离席,凑到天机板前,用自己的手指疯狂划动,无奈天机板毫无反应。 第160章 乐不可支 “这是什么破板子!”连王怒骂道,“灵不灵啊!” 连王的放肆惹得钦天监一脸惊恐地急急摆手:“连王爷慎言啊!” 连王急得跳脚的模样,惹得傅思滢捂嘴偷乐,大半张脸都要埋在漠苍岚的棉袍里,笑得直抖。 漠苍岚垂首悄声问:“别人的姻缘不合,你这么高兴?” 闻言,傅思滢更是乐不可支,连连拍他。 在连王的急恼中,皇上沉默许久,沉沉开口:“高侍郎与夫人可在,借生辰八字一试天机板。” 令下,众人纷纷扭头,向有名的伉俪情深的高侍郎夫妇望去。 对哦,天机板可信不可信,总有能试出来的。高侍郎夫妇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人的八字不管送到哪儿去算,都是佳偶天成。夫妇二人成亲近五十载,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最是佳话。 宫人很快将高侍郎夫妇的生辰八字呈上。 钦天监看过,用一块像是从天机板上裁割下来的黑铁条从左到右一划动,天机板方才所显现的连王与夏素昔二人的八字就全部消失了形状。 随后,钦天监将高侍郎夫妇生辰八字书写下。 在皇上和太后几乎不眨一眼的注视下,钦天监写得轻松,天机板的反应也很迅速。高侍郎夫妇二人的八字一个接一个显现完全,清清楚楚! 写完后,钦天监轻轻呼出一口气,好似是用此证明了自己的本事一般:“皇上、太后,如此所现,只有天成佳偶的八字才会完全显现。” 言下之意便是,连王和夏家大小姐并不是完全相配。 其实这世上的夫妻能有几对是完全相配的?只不过毕竟是打算当众给连王赐婚,皇上和太后不可能赐给连王一个将就的姻缘。 连王方才还急得跳脚,这会儿一看天机板真能显出姻缘是否相合相配,顿时就又不说话了。尽管他喜欢夏素昔,但他也得娶个完全相配的王妃啊。 在旁人对高侍郎夫妇纷纷表示羡慕时,太后与皇上密语过一番,又对连王说了几句。 等连王带着郁气转身回席,太后才当殿道:“既然如此,哀家今日就先不过问连王的婚事了。如今有天机板,自然要寻天作之合。” 于是,满殿人应声附和。反正跟大家都没什么关系,太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见今日连王与夏家的联姻是作了罢,傅思滢很是惋惜,叹气道:“唉,有了这块板子,岂不是人人都能寻得天赐姻缘?那可真没意思。” 不等漠苍岚回应她,只听殿中忽而响起一道挑事的嬉笑声:“皇上、母后,何不趁此机会给我慕王兄和傅大小姐也测算测算?别等过几日成婚了,慕王兄再后悔,那可来不及!” 音落,大殿死寂一片。 一众视线唰唰唰地不是望向慕王,而是先向连王看去,大家想法一致:连王是不是被气得失了智,竟然当众去招惹慕王,打算看慕王婚事的笑话? 没想到被连王点了名,傅思滢一怔,赶忙团扇一抬,全全遮住脸。 身旁,是漠苍岚阴冷沉沉的低语:“傅思滢,你这下开心了罢?” 第161章 什么意思 傅思滢尴尬,赶忙私语:“我几时开心了?” 桌案下连连用手去敲漠苍岚:“这可不关我的事,你去想办法。” 她方才乐呵的是连王急跳脚的模样,可没有开心连王和夏素昔的八字不合。不过漠苍岚倒也说得不错,眼下她的确是有些开心了。 她和漠苍岚的八字当然不会相合。若是能让天机板当众表示一下,把这桩婚事搅黄,那可再好不过。 慕王对于连王的挑衅,稳坐不动,一个看似轻飘却暗藏锋芒的目光瞥过去,懒得搭理连王。 见之,连王又笑道:“毕竟是咱们大权在握的慕王,婚事可不能含糊儿戏。既有天机板出世,当然要给慕王兄显一番天意才好。” 说罢,看向神情严肃的皇上:“皇上,这也该是朝堂大事,趁眼下机会让我等见证见证,没什么不妥吧?” 皇上面色不善地看向连王:“连王,朕平日倒没有发现你如此话多。” 连王讪笑。 让天机板测算是应该的,皇上和太后都有此意,但没人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告结果。然而,现在让连王说成是朝堂大事,若是不当殿测算,反倒显得皇上和慕王心虚似的,失了威仪。 皇上不悦,目光扫向漠苍岚,打量漠苍岚的表情,试探问道:“慕王意下如何?” 满殿人都在偷摸摸打量慕王的表情,傅思滢也在偷偷打量。 漠苍岚面色泰然,未有半点异色,只道:“随皇上心意,臣无不妥。” 听漠苍岚所言似是并不在乎测算结果,皇上与太后对视一眼,思忖片息后,道:“既然如此,钦天监便再请天机板一展神通罢。” “是。” 一听皇上允准当殿测算慕王和傅大小姐的生辰八字,这可引得满殿兴起,众人隐隐躁动起来。 看着太后与李氏分别写下漠苍岚和她的生辰八字,傅思滢斜眼打量身旁的漠苍岚,眼神里充满杀气:“你什么意思?” 漠苍岚横瞥她:“什么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 “本王可不知道你是说什么意思?” 她冷笑:“我看王爷是连意思都懒得意思。” 他淡漠:“本王可没什么意思。” 方止:钦天监都要测算了,两个人还在这儿配合绕口令,王爷和傅大小姐可真有意思。 说绕口令的时候,钦天监已经将二人的生辰八字拿到手中,看过一眼,就落指在天机板上书写。 漠苍岚和傅思滢都稳坐于席,一动不动,倒是那连王像闻见猪油的耗子似的,又蹿上前去观看。 钦天监先划漠苍岚的八字。唰唰唰,不过几下,顺利地写完。正要再写傅思滢的八字时,忽地,钦天监惊疑一声:“咦?这……” 见有异常,近旁的皇上、太后和连王定睛一看,顿时面色各异。 一听连王叫唤“傅大小姐的八字连一划都写不出来”,傅思滢先是一愣,后骨节泛白地紧捏扇柄。 哎呀,这天机板真是神了! 倏地,漠苍岚起身离席。 第162章 不是不合,而是 怎么可能连一笔一划都显现不出?! 漠苍岚一声不吭就离席上前,傅思滢美目转转,也赶忙提裙起身,小碎步跟在漠苍岚身后,朝皇上和太后走去。 连王正叫得欢呢:“方才夏家姑娘与本王相配八字时,好歹是最后两个字才显现不出来的。眼下与我慕王兄相配的傅大小姐,这八字可是压根一笔都显现不出,这……能说明什么呢?” 能说明…… 若说连王和夏素昔的姻缘是不完美的相配,那慕王和傅大小姐的这桩姻缘岂不就是犯冲?! 见漠苍岚走到近前,皇上与太后俱是神情严肃地退让两步,让漠苍岚能直观天机板。 钦天监还在努力,但无论如何划动手指,傅思滢的生辰八字就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一笔一划也写不出来。 傅思滢站在漠苍岚身后,探出头看去。盯着这场面,她捏住扇柄的手指不由得攥啊攥,攥得指尖泛白。 她和漠苍岚有这么犯冲吗? 是,前世漠苍岚之死是有被她退婚气死的影响,但…… 傅思滢眼眸低垂,唇瓣抿得紧紧,很是不服气。漠苍岚的死是在她退婚以后的,难道不该说明和她结亲反而有助于他活命? 哼。 钦天监无奈地收手:“皇上、太后,微臣已经尽力,这傅大小姐的生辰八字……的确是显现不出。” 此话一出,顿时,满殿哗然! “命中相冲!这如何能结亲?” “若强行结为夫妻,日后也一定是怨偶啊怨偶!” “慕王生性凶狠,傅大小姐倒是心肠柔善,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不相配的。”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傅宰相与李氏面露愁恼,不知这结果是好是坏。按理说若是能解除婚约,对自家女儿肯定是有益的,但且看慕王那阴沉的脸色,惹恼了慕王能有好果子吃? 傅思滢抬眼瞥一下漠苍岚的脸色。她用手偷摸摸怼他的后腰处,示意他出个声说句话,光是沉默多尴尬。 漠苍岚垂目,眼神复杂地落在她脸上。宽厚袖袍中的手掌无声无息地寻到她的小手,抓住,攥紧。 在满殿沸腾时,慕王开口:“傅家长女的八字显现不出,不是因为不与本王相配,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 所有人等待慕王说一个能让人信服的原因。 漠苍岚目光淡漠地看向皇上和太后,很平淡地问:“既然天机板如此神通,何不算算本王的命数几时终了?” 倏地,皇上和太后双双变脸,面露惊痛。傅思滢也是浑身一抖,目露骇然地望向漠苍岚。 没、没必要如此说吧! 她的八字显现不出来,不是因为与他不合,而是因为他压根没命娶妻? 何必当众说出这样的戳心伤之语?不提旁人会心惊肉跳,难道他心中会好过? 傅思滢都尚且心情惊惶,更别说皇上和太后听到漠苍岚说出这话后的心疼。皇上紧紧蹙起双眉,凝视漠苍岚,神情苦涩。 半晌,皇上对钦天监手掌一挥:“撤下去!” 第163章 夏太傅的请求 因为慕王所言而产生片刻的死寂,已经让钦天监惊得满头冷汗,听到皇上喝令将天机板撤下,简直是如蒙赦令,赶忙示意宫人抬走天机板。 傅思滢小心翼翼地抬眼去观察漠苍岚的面色,见他的神情依然如往常的古井无波,一时间还真是猜不透他到底有没有受这个结果所影响。 她的手还被他死死攥着,小手被凉得发僵。 宫人将天机板抬起,准备抬出大殿。 傅思滢顺着看去,心情很复杂。只是忽然,有一点疑惑蹿上心头。为什么前世……没有天机板出世? 按理说,她以及亲近之人与钦天监并不相熟,钦天监的境遇并不会受她重生的影响,所以这块天机板在前世应该也出现才对。但实际上,并没有。 凝视天机板渐渐被抬远,傅思滢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这点变故是为何? “且慢!” 突然,有一年迈的声音从殿旁响起。 “皇上、太后,老臣有一不情之请。” 转头看去,便见是上了年纪的夏太傅出席缓缓走出。瞬间,傅思滢眉头一挑,眼眸微微紧眯起来。 “太傅有何请求尽管直言,不需与朕见外。”皇上示意夏太傅可以留在坐席上说,夏太傅却执意要走到皇上和太后的近前。 跪拜行礼:“望皇上和太后恕老臣鲁莽,老臣年纪大了,一向不喜过问朝堂政事,只专注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臣的嫡孙女素昔,前段时日对皇上和慕王多有冲撞,事发后,家中亲人对她百般指责,她……却痴心难改。” 说罢,一声愁叹。 随着夏太傅这几句话,殿中可谓是针落有声。 皇上目色凝重且充满威压,声音充满警告:“太傅,今日是太后寿辰,若不是天机板,太后可是有意为连王赐婚的。” 这自然是在警告夏太傅不要说出什么失去体统、不要脸面的话。 显然,众人都认为,夏太傅八成是想提要求,想试一试夏素昔的八字合不合慕王。 毕竟傅思滢不合适慕王,那何不让夏素昔试一试,反正夏素昔和连王也不完全相配。 看出夏太傅的意思,傅思滢用胳膊肘撞漠苍岚的后腰,力气还挺大。 漠苍岚不动声色地伸出胳臂,将她往身边一揽,压住她作乱的手。 二人正背对着夏家的席坐,夏素昔看到这一幕,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显然,无论谁看,都会认为慕王和傅大小姐是在打情骂俏。 啧、啧,前面是八字不合的天机板,背后则是胳膊一搂、出手一揽? 呸,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伪女子! 夏太傅自然能听出皇上的告诫之意,但仍开口道:“皇上,老臣所请并非是为小女求得与慕王的姻缘,而是想求皇上令天机板再次一展神通,以断小女的虚妄念想!” 不是为了帮助夏素昔的心思,而是为了断掉夏素昔的心思!这样的说辞,是将用心完全地扭转了。哪怕是皇上,也不得不正色对待。 第166章 突感不适 轻轻说着话,余光隐晦地向夏家坐席打量过去,傅思滢悠悠道:“真叫小女子大吃一惊。” 夏家人齐齐不复之前的淡定平静,俱是惊色,尤其是夏素昔,一脸的不可置信,仿佛与慕王不相配的结果压根就不在预料之中。 对于傅思滢半是夸赞半是调侃的话语,漠苍岚没有理会,目不斜视地牵她回席。 皇上与太后见慕王如此示意,自然也顺水推舟,假装慕王与夏家姑娘的八字测算为不合。 不仅如此,皇上还以凌厉的目光警告夏太傅和钦天监闭嘴慎言。不管此事的真相日后会不会流传出去,反正在眼下太后的寿辰上,就是不能公之于众! 钦天监连声应是,夏太傅面色憋屈。 皇上扶太后转身回御台高座,太后蹙紧眉头,很是烦愁:“怎么是这般结果?母后本来还想提醒你,尽快给慕王和傅家长女定下婚期。可眼下有了天机板异象,别说是定下婚期了,就是这婚约……怕是也得……” 正踏上御阶,太后的话还没有说完,不知怎的,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倒头就向前栽去! “母后!” 幸好有皇上搀扶着,将将为太后稳住身形,太后这才没有倒下。 “御医!”皇上一边扶太后回座,一边高声传令御医。 太后突然的踉跄惊得满殿众人齐刷刷看去,一片紧张静默。太后回座后,以手扶额,神情烦躁而痛苦。 见太后身体不适,傅思滢有些担忧:“之前给太后请安时,太后也出现了不适之症。” 漠苍岚一直目光紧盯着太后的方向,见御医把脉良久却不向皇上和太后有所言语,他对傅思滢轻道一句“你安生待着”后,便起身上前去。 傅思滢摩挲着花梨木的扇柄,安稳静坐。 太后的身体一向康健,活得可比她要长得多,也安稳得多。反正前世在她死时,太后仍然居住在静思庵里颐养修行,未曾听说有过疾病麻烦。 因此,傅思滢没有太大的担忧。而且虽然前世不曾与太后多有几次见面接触,但今生太后对她很和蔼很亲近,所以她下意识里也不会去往恶劣之处想。 无数道目光聚集御台之上。秦医正把脉良久,迷茫发愁地摇头:“臣通过把脉,实在看不出太后的身体抱恙在何处,安神药也吃了两日,不知太后为何还会有如此严重的头晕眼花。” 这话可真是叫皇上生出一肚子的气:“废物!太医令何在,传太医令过来!” 漠苍岚低声询问太后是何感受,太后声音虚弱地说:“头昏脑涨,集中不了心思,仿佛有人在把哀家的脑髓往外抽扯。” 太医令匆匆赶来,听说太后如此痛苦难受,赶忙当成天塌一样的大事对待。然而认真把脉许久,同样是毫无头绪。 “从脉象上看,毫无问题。” “正是啊,可不知怎的,太后近日总有头痛晕眩,”说罢,秦医正小心翼翼地说:“您说会不会……不是因为病?” 第167章 槐府邪魔 太医令一怔:“不是因为病?什么意思?” 秦医正先是抬眼看一下皇上太后和慕王,然后更压低声音说:“太后说如同被人抽扯脑髓……这样的形容,可不是一般感觉啊。” 太医令正发愁用什么药才能替太后缓解头痛,听到秦医正这般含糊其辞的说法,简直是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医正面色忐忑,支支吾吾地说:“下官近日来正好有阅览一些古籍,得知许多古时的疑难杂症同样是犯病莫名,查不出病因、难以医治,其实到最后都查出是由于……” 他凑到太医令耳边:“邪晦作祟。” 当即,太医令精神一凛,变脸训斥道:“闭嘴,说什么胡话!今日是太后寿辰,你少做些无端的揣测妄想。快想方子!” “你们俩个当着朕的面,在嘀咕什么?”忽然,传来皇上的质问。 太医令一急,训斥的声音有些大,距离皇上这么近,皇上不可能听不见。就算是皇上听不见,慕王那耳聪目明的,也早就将话都听入耳中且锁起眉头。 “皇上……”太医令犹豫着,又暗暗与秦医正对视一眼,这才面带难色地回道,“人体之损伤,除了有疾病的原因,还有可能是被、被风水所影响。” 闻言,皇上与太后紧皱眉头:“风水?” 皇上被气笑:“太医令,你是不是当医官当腻味了,打算和钦天监争位子去?想让朕撤了你,直说!” 太医令急忙俯身告罪:“皇上息怒,臣绝非是为掩盖医术不济才随口胡诌!”其实就是因为找不出病因,所以才拿风水说事,打算糊弄过去。 得太医令一个眼神示意,秦医正硬着头皮帮衬说:“皇上息怒,太医令大人并非胡言,微臣与太医令都认为,有可能是近日来顺安宫中的风水有所变化,所以才会影响到太后娘娘的凤体康健。皇上也知,哪怕是微小挪桌动椅、栽花种树,也会对风水有所影响。” 听到这话,皇上面容的怒意还算是缓和几分。 太后忧思:“哀家并未感觉宫中有何变化。” “天地风水本就不是一成不变,所以凡人的布局也该时时跟随才行,”秦医正又道:“其实,若并非是由于疾病纠缠凤体,而是因为风水变化才导致太后娘娘略感不适,这反而是值得庆幸之事,毕竟皇上只需令钦天监重新为顺安宫布局,自可为太后消除折磨。” 这一番言论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正当皇上打算命钦天监即刻前去顺安宫勘察时,只见方才携天机板退下的钦天监,一脸惊慌地又带领宫人回到殿上。 “启禀皇上,天机板方才忽然自行显象了!” 满殿惊怔。天机板自行显象? 显什么? 皇上步下御台。慕王则站立在太后身旁,并未挪步。 “皇上您看。” 只见天机板上清清楚楚地显着九个大字:紫薇星宫入槐府邪魔。 见之,皇上心头一跳,眉宇骤褶。 第168章 做好准备 皇宫遭邪魔入侵? 槐府邪魔是何物? 皇上惊疑不定,问钦天监:“天机板为何会突然显象?” “微臣不知,”钦天监忙道:“除了微臣亲自推算外,旁人触摸天机板是无用的。天机板在方才被抬出大殿时突然显象,哪怕是这块用以抹消天机板显象的陨星石条,也无法将这九字显象消除。” 说罢,钦天监当着皇上的面,拿起陨星石条在天机板上擦抹。果然,“紫薇星宫入槐府邪魔”九个大字被消抹过一遍,随即又显现,根本无法消除。 这真正让皇上变了脸色。天机示警? 紫微星是帝星,紫薇星宫便是皇宫,那槐府邪魔…… 对此,钦天监猜测:“会不会是宫中栽种的槐树有什么不妥?” 槐树? 皇上联想到方才太医令和秦医正所说太后不适或许是受了风水影响,瞬间,觉得刺手不妙。 回头招手,示意慕王上前来查看天机板所示。 太后这会儿头痛稍缓,抵抗不了对天机板的好奇,也随慕王下阶去看。 紫薇星宫入槐府邪魔,九个字一映入眼中,除了漠苍岚外,谁也不会镇定自若。 太后惊变脸色:“这!果然是风水……不、不是风水,是有邪秽?!” 漠苍岚平静地安抚:“有儿臣在,母后不用惧怕邪秽。” 太后:…… 怕不怕,哀家的皇儿比邪秽还凶残。 皇上等人的神色威严凝重,令一股紧张的气息在大殿中快速蔓延。众人窃窃私语,都料到怕是不祥之兆,猜测过会儿可能要出事。 瞧着这一幕,傅思滢紧起眉眼、抿住唇瓣。 真是古怪。 今晚的一切都这么热闹,又这么古怪。夏家人古怪,这块天机板古怪,太后的不适也很古怪。 她扭头,招手示意方止上前,悄声问道:“入宫前,你家王爷有没有预料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或有什么打算和准备?” 方止点头:“有。” 傅思滢一惊:“什么?” “主子叮嘱让您多吃点。” 傅思滢:…… “滚。” “是。” 方止后退,还又让宫人给傅思滢端上两盘瓜果,这可是把傅思滢气得翻白眼。一晚上尽吃了,肚皮已经撑得滚圆,再吃就要分娩了! 正要收回目光,忽然瞥到夏素昔向她盯来的阴狠眼神。 眯眼看去,朝夏素昔挑了一下眉。夏素昔则是冲她一笑,笑容轻蔑又得意,是那种要看她落难的不怀好意。 她还在猜测夏素昔是何意,忽听皇上传令禁军首领。 大步入殿的禁军首领铠甲在身、威风凛凛,不知领了什么圣命,很快又离开大殿,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皇上还盯着天机板凝思,已然顾不得太后寿宴的欢喜。太后也不离去回宫,打算坐等禁军首领带回结果。 傅思滢同殿中众人一样,屏气凝神地等待。不知天机板上到底显现了什么,会让皇上太后和慕王如此严肃紧张、如临大敌。 眼看漠苍岚面色平静地回席落座,她刚要开口询问,就听他说:“你做好准备。” 第171章 好疯的局 傅思滢垂下头,看着自己攥紧双拳的手,双眼一时生红。 恍然忆起孙丹曾禀过,胡灵静之所以中秋佳节夜出现在望月楼附近,正是为了密会秦医正。 傅思滢斜目向那之前给太后诊脉的御医看去,想必那位就是秦医正吧? 当时,她以为胡灵静是想要借秦医正与宫中的德嫔取得联系。 现在看来…… 这些厌胜小人的出现,意味着太后的头痛之疾绝非是莫名生起,定然是人祸。只是旁人会认为是人偶诅咒所致,而傅思滢却会猜测是秦医正大逆不道,做出了损伤太后凤体之事! 仅凭夏素昔和胡灵静两个人,就有胆子和能力布置下这么多事,能买通秦医正,能在宫中埋下邪物? 傅思滢不禁要想,此事中有没有德嫔参与?只可惜后宫妃嫔未被准允参加今晚宫宴,德嫔不在场,所以她观察不到德嫔的神情,无法做出判断。 她甚至还要想,这其中有没有夏祭酒、甚至是夏太傅的帮衬? 若是有,那他们就是疯了,竟以损害、诅咒太后的凤体做局! 就在傅思滢气得咬紧牙关时,她的头顶再次被漠苍岚冰冷的大掌罩住,丝丝冷意袭来。 他低语幽幽:“告诫过你了,要冷静。” 无比淡定的口吻,包裹着哪怕是面对地动山摇,也绝不会惊慌失措的气势。 蓦然,傅思滢闭眼。又一次重重捏紧拳头后,缓缓松开双手,面色强行恢复镇定,慢慢抬头,重新看向殿中。 同时,她也道:“别再帮助我冷静了,不等我冷静,就得先受凉着寒。” 听她还有心思嫌弃,漠苍岚安心收回手,看向大殿中央的淡漠表情里染着阴鸷。 他没说让她安心的话,她也没多问。 别的不说,起码她知晓夏胡二人制作人偶的事情是一直被孙丹派人监视着的,这一点,漠苍岚应该比她还清楚。 而且……她现在可没有时间去仔细琢磨对方是怎么设局的,因为禁军统领已经在提醒皇上和太后,那些人偶上有生辰八字。 人偶上的生辰八字,自然是要刻写欲要诅咒之人的生辰八字。所以,傅思滢料想她的生辰八字绝不会出现在上面。 既然这样,夏素昔会用什么法子将这些厌胜小人和她扯上关系?之前打听她的生辰八字,又是拿去做什么的? 夏素昔和胡灵静之前在暗地里所做的动作,她是看不到了,而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她必定要看个清清楚楚! 没人能看到,傅思滢嘴角的那一点点勾起,有多阴冷发狠。 等皇上和太后将这些人偶身上或刻或涂写的生辰八字一一看过后,脸色凝重得犹如大昌灭国。 “啪”的一声脆响,皇上将手中人偶重砸在地,厉声重喝:“宗正寺卿何在!” 宗正寺是掌管皇族事务的。宗正寺卿一听率先被皇上点名的是自己,吓得都要尿裤子。 推桌而起,慌不迭踉跄奔向皇上:“臣在!” 皇上指着那些人偶,说出的话惊得满殿人脸色发白:“给朕核对,看这上面的生辰八字,是不是与王室宗亲一一对应!” 第172章 诅咒整个皇族 众人倒吸冷气。 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那一堆人偶上不仅有太后的生辰八字,还牵扯到了其他的皇族宗亲? 宗正寺卿大大一怔,迟钝反应过来皇上这话意味着什么后,赶忙一边命人去寻皇族的碟谱图集,一边先捡自己确定记忆无误的八字核对。 这一看,看一个,脸白一点。 连王再也按捺不住,冲上来,三两下就寻到了刻有他生辰八字的小人。一见那身着血红破布、头顶钻洞、七窍流血的小人,当即破口大骂:“哪个烂了心肺的臭狗屎,敢这般毒害本王!” 而且连王的人偶对比起别的人偶来,似乎尤其惨。断胳膊断腿,跟个人彘似的。其生辰八字下方,还有极为针对的诅咒:五脏肺腑皆腐,奇经八脉皆烂,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连王捏紧人偶,火冒三丈:“怪不得本王今日不顺,原来是这邪物作祟!” 说罢,将人偶往地上一砸,抽出禁军统领的腰间佩剑就对着人偶开始疯狂劈砍。 可算是找到娶不着王妃的罪魁祸首了,出气出得这个狠呐。 皇上和太后也对这些人偶深恶痛绝,所以任由连王当殿放肆。连王的疯狂更引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下,个个缩头耸肩、屏气凝神。 等拿到皇族的碟谱图集后,宗正寺卿对照着将不能确定的人偶一一看过,最后浑身颤抖地叩首回命:“回禀皇上,这些邪物上的八字都一一对应,没有错误。” 瞬间,满殿哗然。 那一堆人偶少说也有十多个,这就意味着有十多名皇族被诅咒。而且通过皇上和太后方才的反应也能看出,应该还都是朝中掌权掌势有名望的宗亲。 做出这些邪物的人到底是谁,这么狠,诅咒整个皇族?! 这等把人查出来,千刀万剐也不行、株连九族也不行,株连十族都不解恨! 太后本就身体不适,被这一下刺激到,又是一回头晕眼黑。皇上急忙命宫人搀扶太后回顺安宫休息,太后却不肯。 “哀家不走。皇上,现在就查,今晚就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能让妖魔鬼怪造祸宫闱、乱我皇族!” 皇上也很想立刻查个清楚,可这很困难。 “母后,这是大案,绝非一日两日就能查清楚的。埋藏这些邪物的槐树,所处之地很僻静,可见作恶之人是经过谨慎选择的。他埋藏这些邪物时,一定会注意避开旁人眼目,所以绝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查到的。” 要查近日来所有曾在乾平宫和顺安宫之间出现过的人,尤其是曾在那棵槐树下逗留过的,但凡有过半点偷偷摸摸的,也不能放过。那么这筛选审问也会是个漫长的过程。 一听不能立刻就抓出恶人,太后又急又气:“有这种忤逆之贼藏匿于宫闱之中,哀家岂能有一瞬片息的安宁?” 光是想想,就很可怕! 对此,皇上也怒愁万分。 而就在这时,董公公忽然面带惊疑诧异地上前,声音颤抖地悄声禀道:“皇皇皇上,宫女慧雪说、说……” “说什么!” “说芸芷小姐刚、刚入宫时,就有向她打听过……宫中哪里栽种槐树……” 第173章 傅芸芷问话 傅芸芷打听过宫中哪里栽种槐树? 皇上陡然蹙目皱眉,惊疑地紧盯董博。 战战兢兢的董公公目光纠结,有些结巴地说:“宫女慧雪亲口所言,绝非奴才胡说。” 宫女慧雪,是指派伺候傅芸芷的两宫女之一,在顺安宫中当差也有两三年了,一向老实本分,中规中矩。 “人在何处,唤上来,有话当面说。”皇帝语气发狠,藏疑掩惊的目光扫过大殿边上的傅宰相一家。 傅宰相与李氏自然和其他的朝堂重臣一样,对于今日的巫蛊厌胜之事,表现得震惊担忧,而其后独坐的傅芸芷表情则更为好奇些,一副年少不知事的模样。 傅家三人实在是没有半点异常。 收回目光,皇上沉思片息,又转头向慕王的方向看去。这一眼,看的主要是傅思滢。 傅思滢照样是用那柄团扇遮挡住半张脸,露出两只眼睛。 之前她美目流转、眸光潋滟,黛青色的团扇便衬得她娇娇生媚,而现在她目色阴沉发狠,这团扇的黛青色就显得她气质阴毒起来,像一条嘶嘶吐信的美人蛇。 皇上心中生惊,怀疑傅思滢与这些邪物…… “皇上,人带到了。” 转头定睛,宫女慧雪瑟瑟发抖跪在面前。 皇上问:“知道你身旁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吗?” 慧雪抖着声音:“是人偶邪物。” “自古以来,但凡受此邪物牵连者,没有一个好下场,”皇上的话语幽幽,“想要借刀杀人、借机陷害,也得想想清楚自己有没有事后活命的本事。” 闻言,宫女慧雪叩首颤栗:“奴婢绝不敢陷害旁人,奴婢在皇上面前,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好,那你说,傅家次女傅芸芷几时问过你宫中栽种槐树之处?” 看到皇上在审问一个宫女,听不太清楚声音的满殿众人急得抓耳挠腮,都很好奇难道此事这么快就有进展突破? 傅思滢却预感不妙。皇上方才向她看来的那一眼目光,很是古怪,而且在看向她之前,也看向了她的父母和芸芷方向。 呵,今晚这桩邪事,果然是朝她来的。夏素昔可真是下了血本! 正想着,忽然注意到董公公朝自家坐席走去,然后传了傅芸芷离座上前面圣,刹那间,傅思滢头脑中宛若被烟火一炸,全然空白。 她下意识要推桌而起,却被身旁的漠苍岚死死按住。 傅思滢急速扭头看了漠苍岚一眼,见他目光依旧淡定地望向大殿中央,她也同样看去:“他们要拿芸芷开刀!芸芷什么也不知道!” 闻言,漠苍岚唇瓣微动:“你也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此事非同小可,想要不沾染半点脏水、想要在事后不留话柄的全身而退,那么现在当着满朝重臣宗亲的面儿,傅思滢就算是咬碎牙也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且不看一见傅家二小姐被唤到皇上面前问话,满殿是哗然一片,众人看向傅家人的眼光都变得极为谨慎和戒备。 第174章 槐府 傅思滢需要装作不知道,傅芸芷则是真的什么也不知。被传到皇上面前后,没几息,傅芸芷就蒙了! “臣女没有问过这话,臣女什么也不知道。” 宫女慧雪却神色震惊,言辞凿凿:“芸芷小姐,您明明是问过的!不过是一件小事,巧合罢了,但如果您此时说谎否认,那、那哪怕奴婢与您相处多日,也得怀疑您的为人……和所作所为了!” “我……”傅芸芷一时卡壳,她是真的没有料想过今晚这事会牵连到她。而且入宫多日来,她与宫女慧雪相处很和善,从未有过矛盾间隙,慧雪没道理突然陷害于她。 面对信誓旦旦的宫女慧雪,傅芸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问过这话。或许是看到什么了顺嘴一问?她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向宫女询问宫中哪里栽种槐树! “臣女……真的不记得有问过此话。” 傅芸芷的话音刚落,突然,身旁传来宗正寺卿的惊疑声:“咦,这是……” 为了查看,宗正寺卿可是亲手将黑布包裹着的人偶一个一个拿起来又放下的,全场就他接触得最仔细。于是,将一众人偶都查看完毕,宗正寺卿便惊讶地发现了一粒小小的翠玉。 便是这粒翠玉,叫周围人齐刷刷变脸。 旁人是惊喜有了线索,傅芸芷则是一脸惊骇,而宫女慧雪竟是倒吸一口冷气,指着宗正寺卿手上的翠玉,一嗓门惊呼:“是芸芷小姐掉落的耳坠!” 瞬间,死寂一片。 不用多说,听到宫女慧雪的这声惊呼,所有人都能晓得是怎么回事。 傅思滢一下子揪紧漠苍岚的手指。立即,漠苍岚起身离座,带傅思滢向皇上走去,吸引无数视线。 眼瞅着自己的亲妹要被卷入此事,傅大小姐难以镇定,也是情理之中。 漠苍岚与傅思滢走到近前时,傅芸芷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前日子掉落的耳坠子,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皇上察觉慕王和傅思滢的到来,回头看他二人一眼,目光饱含深意。 从私心来讲,皇上自然也不希望并且不相信傅芸芷会与巫蛊厌胜之事有关,但眼前事情的进展,是不能仅凭皇上的意愿就能控制的。 傅宰相与李氏同样匆匆上前,只看一眼,不多说,直接跪地:“小女入宫多日,皇上也能看出小女的性情单纯善良、不谙世事,她连说谎都不会,又岂会知晓巫蛊这类恶毒之物。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还望皇上明察!” 有此意外发现,接连有重臣宗亲离座走上大殿来查看。而钦天监身边天机板上“紫薇星宫入槐府邪魔”的九个字,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忽然,不知是谁小声叨叨了一句:“槐府邪魔?这槐府……怕指的不止是槐树吧……” 倏地,周围一静,众人齐齐一怔后,眼珠子左右瞟瞟,俱显忐忑之色。 这句话,可真是提了醒了。槐树在民间是槐树,在朝廷皇宫里,可就不仅仅是指槐树了。 第175章 求情 傅宰相当即变脸:“皇上,臣的忠心天地可鉴,望皇上明察!” 民间常说槐树是木中之鬼,阴气重易招鬼附身,不宜栽种在房屋边上,但其实自古以来,槐树地位尊贵,代表吉祥瑞兆和利禄,古代帝王还要在朝廷前栽种三槐九棘,以对照三公九卿。 因此,三公的宅邸亦被称之为槐府。 尤其是天机板显现的这九个字:紫薇星宫入槐府邪魔。紫薇星宫代指皇宫,那槐府自然也该是代指的三公府邸。 而三公,在大昌指的就是宰相、御史大夫以及太傅。 所以,傅宰相的府第……正是“槐府”! 被召入皇宫的傅芸芷,出身槐府,还有宫女慧雪的证词,还有落入厌胜小人中的耳坠翠玉,这所有的一切似乎全然映证了一个真相:厌胜小人是傅芸芷带入皇宫、并且伺机掩埋在宫中槐树下的,傅宰相一家不仅是有不臣之心,更是企图祸害皇族、颠覆大昌! 一时间,人声寂寂,俱怯怯忐忑,无人为傅宰相说话。 傅思滢微眯双目,一扫旁人神态,便明白,眼下她傅家要得到众人冷眼旁观的对待了。 一来,这是巫蛊厌胜的大事,哪怕是同僚好友也不敢多话,生怕被卷入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被闹得家破人亡;二来,最近正好是傅宰相与世家重臣对立的紧张之时,一看傅宰相有难,旁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里会为傅宰相美言。 而想为傅宰相求情、也有胆子敢为傅宰相求情的人,就算是有,也会是那些新被提拔任用的年轻官员。可那些人方才早就被命令退出大殿离宫了! 傅思滢张口正要言语,忽然,被一清朗温润的声音抢了先。 “启禀皇上,草民认为此事太过巧合,很有针对宰相大人府上的嫌疑,还望皇上慎重考虑、明察秋毫。” 声色沉稳镇定,语意明确,一句求情,瞬间吸引无数目光。 傅思滢转眼看去,神情复杂。 白倾羽虽身份微薄,连官员都算不上,但由于席坐仅次于傅宰相,所以迟迟没有退殿离宫。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态相信傅宰相清白的,他是唯一一个。 攥紧拳,傅思滢侧身从漠苍岚身后走出,速步走到家人身旁,跪地行礼:“诅咒太后凤体、诅咒皇室命数,此乃万恶不赦之罪。皇上、太后,臣女虽愚钝笨拙,不能当即力证家人清白,但能立下重誓。” “此巫蛊厌胜之恶毒事,若是我傅家之人在背后为非作祟,臣女愿被千刀万剐,以解皇上与太后心头之恨!” 此誓掷地有声,字字如重石砸落。瞬间,群臣更是噤声沉默,眼神凝重。 傅思滢看向那些人偶,再抬头面向皇上和太后:“若是这些邪物能起诅咒效用,那臣女的重誓也一定能被上天记录。因此,还望皇上看在臣女立下重誓的份上,能暂且相信我傅家的清白。毕竟……” 她话语稍顿,目光无奈地看向被吓到失神的妹妹芸芷。 第176章 你听他废话? “一个会光明正大打听槐树所在、又会糊里糊涂丢失耳坠的人,这也太不邪魔了。” 这么粗心大意、单纯懵懂、不知谨慎戒备,也有胆子去偷偷掩埋厌胜人偶? 傅思滢的一番话,让皇上和太后的面色缓和些许。但…… 太后瞧着天机板,重重叹气:“天机板既然显示槐府邪魔,想必便单纯是指槐树下被掩埋了邪物。哀家的头痛欲裂是真的,可见的确有邪物作祟。看来,是有人不仅要害哀家、害皇室,还要趁机陷害傅宰相啊。” 一听太后竟然会有这样清明的判断,傅家人齐齐惊喜,感念太后的信任。 当太后摆手示意今日作罢,表明此事还需耗费时日详查时,夏太傅再次开口:“皇上、太后,天机板既然能显出恶象隐患,自然也该有显出小人的神力。何不命钦天监请天机板直接显出施展厌胜术的小人?” 嗯?! 众人齐齐一愣。迟钝地反应过来,天机板还能这么用? 若是能这么用的话,那还等什么,快点显出真凶结案!省得闹人心惶惶的。 傅思滢抬眼,瞧向一副庄重之色地夏太傅,冷漠地道:“不愧是太傅大人,果真心细敏锐,这么快就知道天机板该怎么用了。” 夏太傅觑她一眼,不屑于跟她解释,而是看向皇上道:“既然是‘槐府邪魔’,自然也牵扯到老臣家宅,让老臣不得不心急忧虑,急于摆脱嫌疑啊。” 太傅位列三公,夏家府邸当然也是槐府。 瞧着夏太傅的装模作样,傅思滢的神情愈加冰冷。手段还真高明,肯把自家也牵扯其中。这天机板定然有猫腻,叫什么天机板,摆明了是人定板! 只是她暂时无法看穿天机板的把戏,只能咬牙受此钳制。 视线转向钦天监,那俨然是一条夏家的走狗。 皇上并不在意夏太傅的态度,只转头去问钦天监能否作法行事。 钦天监发愁许久,难言道:“微臣一试。” 说罢,将那些人偶邪物放在了天机板上,然后在旁边神神叨叨地念一些道法,似乎是让天机板感受邪恶的气息。 无数目光放在钦天监的身上,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正当傅思滢暗自琢磨天机板到底哪里有破绽时,她的耳边传来蕴藏坚定的低声密语:“莫慌莫怕,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再黑的污蔑也会烟消云散。” 傅思滢微侧首,便望进白倾羽那一双同他话语一样坚定的眼眸。 她抿起唇瓣,微垂眼帘:“多谢。” 白倾羽继续私语道:“在下隐约记得有听说过一种磁石,但着实毫无了解,唯有出宫后再探知求解。贵府今晚若是难逃灾祸,切勿伤身伤心,在下必会竭尽全力……” 话未说完,一只大掌横档在二人的头首间,随即,包裹着寒凉的厚重裘衣将二人彻底隔绝。 漠苍岚将傅思滢揽入裘衣中,声音冷得像是能冻死人:“你听他废话?” 傅思滢:…… 白倾羽:…… 第177章 昭然若揭 钦天监碎碎叨叨地念完道法,开始请天机板显象。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用手指在天机板上划动。 “小人作祟、邪物生恶,恭请天机板显灵,以还紫薇星宫安宁!” 大喝一声恭请显灵后,钦天监仅仅是将放置在天机板上的人偶全部拿走,一点也没有触碰天机板。 而渐渐的,只见天机板上的显象发生了变化 连王凑得最近,只一眼,便惊呼大叫:“变了!变了!” 皇上烦躁:“变什么了!” “上面的字变了!”连王指着天机板,一脸的不可置信,“‘紫薇星宫入槐府邪魔’这九个字变成了……嗯?变成了……” 忽地,连王惊诧变脸:“变成了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 闻言,傅思滢浑身一绷,死死咬牙。 她知道,终于要来了。 漠苍岚的手掌牢牢扶着她的肩头,只是隔着衣袖,不再透出冰冷。而傅思滢此时反倒希望他能再助她冷静冷静。 看着天机板显出的八个字,钦天监先是确定地点头,肯定了连王的猜测,只是话还没说完,又露出巨大的惊诧之色:“连王爷说得没错,的确是生辰八字,看来天机板是将作乱小人的生辰八字显、显……嗯?这八字是、是……” 倏地,钦天监扭头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早有准备,毫不示弱地与其对视,目光如刃如刀。 钦天监本是想一眼盯向傅思滢,没想到这一眼盯过去,不仅有傅思滢眼神犀利,还有护在傅思滢身旁的慕王爷宛若阎王在世。 面对傅思滢和漠苍岚双双射出杀意的目光,钦天监喉头一哽,话语断掉。 随着连王嘴快地念出天机板自行显出的生辰八字,傅宰相与李氏齐齐变脸,太后迟钝反应过来后,惊视傅思滢,神色骇然愠怒。 皇上还未有明白,皱眉喝令钦天监:“是什么?” 钦天监声若蚊蝇、支支吾吾:“是、是……宰相长女的生辰八字,因为刚刚与慕王爷配算过,所以微臣有印象。” 音落,满殿皆惊。竟是傅大小姐的生辰八字?! 这些厌胜人偶都是傅家长女做的?难道是因为不满与慕王的婚事,再加上不满妹妹被送入皇宫? 诅咒整个皇族,连慕王的小人都有。这是要造反啊。 人偶由傅家长女所做,然后由傅家次女带入皇宫,掩埋于宫中槐树之下。这么一看,都能说通。傅家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皇上迅速看向傅思滢,神色惊疑。 是,白倾羽方才说得没错,今晚的一切都很明确地指向傅宰相一家,毫无掩饰地极具针对。若是平常,众人会与太后的想法一样,料想是有人借机生事,想要陷害宰相,但今晚偏生有天机板这一神物出世! 有天机板印证,傅家更难解释。 傅思滢一张小脸寒若冰霜,眉头紧皱,噤声不语。 此时,御史大夫的夫人忐忑开口道:“仔细想来,太后娘娘得到傅家长女奉上的百寿图后,因爱不释手,便将百寿图挂置于顺安宫中。可之后不久,太后娘娘便突感头晕不适,免了我等命妇的问安作陪。” 第178章 入狱 瞧众人向自己看来,御史大夫的夫人略带惶恐地又说:“臣妇并无他意,只是想……会不会傅家长女就是命中注定冲撞太后?” 命中注定冲撞太后? 呵,这还叫并无他意?这是直接给傅思滢拍板定罪了! 傅宰相一家万万没有想到,御史大夫的夫人会在此时为此事的论证“添砖加瓦”! 不帮衬信任也就罢了,反而还落井下石。 御史大夫的夫人话音刚落,便又有数位重臣命妇出声附和,表示下午确有其事。 皇上转而看向太后。太后敛眉,显然是被提醒到,自己也忍不住怀疑心惊下午的突感不适是否有受到傅思滢所献百寿图的影响。 百寿图挂置于顺安宫中,是不是改了顺安宫的风水?不过是一副绣图,能改太后宫中的风水,是不是也是邪物? 宫女慧雪的指证、遗落在厌胜布偶里的耳坠子,“槐府”的隐指、百寿图后的眩晕、现在还有天机板直指傅思滢! 甚至……还有之前与慕王配算八字时,一笔都显现不出的怪异! 皇上面色凝重地看向慕王:“慕王,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此桩大案,绝不是今晚就能查明定夺的。而已经有了这么多“证据”,便不得不将傅思滢和傅芸芷姐妹二人送入牢狱关押。 所以皇上才会询问慕王何意。 言下之意便是;有话快说,没话说就要关人入狱了。 漠苍岚还在跪着的傅思滢身旁,并且将她揽在裘衣中。听到皇上的询问,面不改色:“即刻关押,严查不怠。” 闻言,傅思滢面颊倏地一抽,抬手就往漠苍岚的腿上掐。这就是他让她做好的准备吧?! 做好坐牢的准备!? 可恨这厮的腿太硬,她还掐不动。 漠苍岚也缓缓收回自己的裘衣,向旁避开两步,好似是与傅思滢划清关系。 听到慕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就说要把傅家姐妹关入监牢,众人皆惊,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幻听。 这么干脆吗? 这么刚正不阿、大义灭亲吗? 不愧是慕王,够冷血啊! 傅宰相大惊,与李氏连连磕头求情:“皇上、慕王,微臣的两个女儿可万万经不得严刑拷打啊!” 漠苍岚一直都没有说话,这会儿说起话来,反而还停不住了。对于傅宰相的求情,毫不动容,反而道:“宰相还是先顾着你自己罢。若是有证据指证你暗中作祟,皇上与本王一定会送你们一家在牢中团聚。” 顿时,傅宰相惶惶无话能说。 既然连慕王都迫不及待地要送傅家姑娘入牢了,那还有什么好磨叽的呢? 皇上皱眉,深深看一眼满脸茫然无助的傅芸芷,闭目一吐气,威严下令:“来人,将傅家二女押入兰台狱,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宰相与其妇即日起禁足于自家府宅,不得擅自出入,不得外人探视,由禁军监管。” 傅思滢面目一肃,收回看向皇上的视线,转头急急看向父亲和母亲。 李氏大慌:“滢滢,这怎么办?芷儿,别怕啊……” 紧紧拉住母亲和妹妹的手,傅思滢连声安抚:“无事,莫慌,没有做过的事,不用怕。” 她转头看向父亲,只见父亲面色青黑,双目中透露着遭遇了地动山摇的震惊和后悔。 她知道,父亲现在一定很后悔上了皇上和慕王推行新政的贼船,以至于今晚陷入被满朝围攻的困境。 是的,满朝围攻。 今晚之事,绝不单单是一家之为! “父亲。” 傅宰相看向傅思滢,双眼通红:“思滢,为父无能,不能护你们周全。” “不,这不是……” 话刚说,禁军已上前,森然立于傅思滢和芸芷身后。 若是要押送旁人,禁军直接就上手按肩膀扯胳膊了,但傅家二女一个是准慕王妃、一个是众人心知肚明将会被纳入皇上后宫,禁军士兵可不敢放肆。 重重呼吸两下,傅思滢稳定心神,向皇上拜首谢恩:“皇上英明,定会还臣女和家人一个清白,臣女不有二言,静候无罪释放。” 叩首罢,拉住芸芷起身。芸芷双腿发软,她死命掐住芸芷的手,才能让芸芷不会失态。 面对牢狱之灾,傅家长女大气沉稳、不露慌色,还能记得叩谢天恩、重申无罪,单是这份镇定风华便胜过满殿火光之亮,惊艳旁人,震慑一众虎狼之目。 傅思滢转身,瞥向漠苍岚。 她以为漠苍岚好歹要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没想到,当此关键时刻,漠苍岚竟是很有闲心地冲她微挑眉梢,好似要跟她……开心开心?! 傅思滢冷冷翻过去一个大白眼,等看到白倾羽满怀宽慰的目光后,才解气些许。 顶着满殿朝臣命妇的目光,在禁军押送下退出大殿。 临出大殿之时,她猛然回首,目光如箭向殿边坐席看去。 果不其然,夏素昔很是“恋恋不舍”地目送于她呢。 蓦然与傅思滢的视线相撞,夏素昔猛地一愣,后反应过来,勾起嘴角冲傅思滢冷笑讥讽,还有无声的口型在说:咎由自取。 瞧着夏素昔意气扬扬的模样,傅思滢稍有怔神。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只一个夏素昔就能翻起这么大的风浪。夏家、德嫔与胡灵静、秦医正、钦天监、御史大夫……以及其他所有在帮话的命妇之府。 夏家的借刀杀人,不是借太后之刀,而是借满朝世家之刀。夏素昔想对付她,正巧撞上世家要将傅家斩下马,这一场风顺得也太妙了。 说实在的,要是她遇上这种好事,她也得和夏素昔一样开怀。不过……那得建立在她没露马脚的份上。 缓缓地,傅思滢冲夏素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弯弯,实在是甜得很。 傅思滢越笑,夏素昔便越神色阴沉。等傅思滢笑眯眯地走出大殿彻底没了身影,夏素昔的脸色黑得就像是中毒。 都要坐牢了,傅思滢还有心思笑,这如何能让她安心。 之前禁军统领禀明挖出邪物时,傅思滢便诡异地当即转头看向她。难道……她是有什么疏忽吗? 第181章 没问题 薛津前面说了那么多,何长易都没有半点回应,而在听到薛津说白倾羽和傅思滢关系不正时,却立即皱眉反驳道:“他们俩没有分毫见不得人的关系,你不要胡说。” 被驳斥,薛津一怔。以为何长易是不喜自己说了白倾羽的流言蜚语,不以为意地挥手笑笑:“好、好,不说这个。” 正色:“长易兄,我知道你有顾忌,我爹也有顾忌。墙倒众人推,各得其利,但怕的就是这面墙不仅不容易推倒,反而还加高加厚、加刺加矛尖,能反过来伤人!所以,咱们不做推墙的人,而是要做鼓动他人去推墙的人。” 也就是说,虽然表面上看着他们是没有落井下石的,哪怕日后宰相脱险,也找不了他们报复,但细细追究起来,这里面还是有他们煽风点火递刀子的功劳。 这是个巧妙保持中立的法子。 薛津说完,何长易陷入思索。好一会儿后,开口问:“御史中丞大人打算做什么,有什么是需要我出力的?” 听到何长易发问,薛津便拍掌一笑:“我爹打算……” 等薛津从何长易的住处离开时,面带满意,何长易则站在自家家门的门槛内,望着薛津离去的背影,神情沉沉。 …… 多日来,皇城的议论不断,所有的人都在关注寿宴巫蛊案情的进展。宫中没有流传出消息,大家就统统松不了气。 傅思滢被关在兰台狱中,还算是过得自在。住得舒适、吃得顺心,每天能自由出入庭院散心,还有孙丹侍候,除了很是担心被囚禁在家中的父亲母亲,这种日子还真是悠闲自得。 何况孙丹还比她更自由,每天都能给她带回慕王府查案的进展。 慕王府的人将巫蛊案子从头查到尾。一开始要查夏素昔和胡灵静二人秘密相会时的地点,以及能够作证的小二小厮等证人;其次是查夏家与别府几时有过谋划商议;然后是宫女慧雪、钦天监口中的影慧老道、曾与胡灵静有过接触的秦医正;最后则是重查天机板。 有的好查,比如说夏素昔和胡灵静相会的时候,那些茶馆酒楼的小二或掌柜总会有人留印象。而有的就很难查了,比如说夏家和哪家哪府私下里有过接触,还有那块神秘的天机板。 甚至连那个宫女慧雪也很是“神秘”。这个神秘是指太好查了,一查就见底,根本与想象不符。 听孙丹说实在查不出宫女慧雪有什么问题时,傅思滢还是很诧异的:“查不出问题?不是德嫔的人吗?” “从其入宫开始细细地查了,可无论是明面还是私下里,这个宫女和德嫔都没有认识或接触的机会。” 傅思滢眨眨眼:“唔,这倒是奇了。” 虽然是查宫中宫女的底细,但慕王身后是有皇上撑腰的,所以查出来的结果肯定是真实的。难道真的就像是芸芷所说,那个宫女慧雪当真正直无辜? 正说着,忽听狱丞敲门。 “傅大小姐、二小姐,皇上有旨,传唤二位小姐前去正殿过审。” 傅思滢心头一跳,当即与芸芷对视。 过审! …… 今日审理寿宴巫蛊案的地方是刑部大堂。傅思滢与芸芷乘坐密闭的小轿抵达刑部,沿途可时时听到有脚步声与官员商议之声。 心中晓得必定又是一场聚集朝中重臣围观的过审,傅思滢愈发镇定,面色静如秋月之下平静无涟漪的湖面,完全没有局中人的姿态。 不仅如此,她还要好生劝导芸芷务必稳重,等一下过堂经审时,切不可哭哭啼啼,叫旁人看了笑话。 候在偏室,不多时,就能听到屋外骤然静默,随着董公公的一声高呼“皇上驾到”,很快便有纷杂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等会儿过堂时若非有人询问,你尽量不要说话。” 芸芷点头:“嗯。” 约有两刻后,终于传唤上堂。不等步入大堂,就能看到堂外庭院还有许多官员陪同伫立。一瞧见傅家两个姑娘到来,齐刷刷地扭头来看。 眼眸一瞟,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 顶着众人各有心思的目光,跨过大堂门槛。一眼看见父亲和母亲已经在堂中站立等候着,除了憔悴几分、眼圈黑了几分外并无其他异样,傅思滢才算是放心。 于父亲身旁停步,扫一眼堂中众人,傅思滢带芸芷向皇上和太后请安。 余光中有注意到皇上和太后的脸色比寿宴那晚要好许多,今日只是严肃罢了。太后看向她的目光里还带有几分担忧。这无疑令她心底更加踏实。 想来定是漠苍岚有向皇上和太后透露些什么。 这堂上,太后、皇上、慕王、连王等皇室宗亲在,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以及哒理寺卿这三司使在,夏太傅、御史大夫和傅宰相的三公同样也在。 一桩案子能引得这些人汇聚一堂,幕后主使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哒理寺卿道:“傅家女,念在你二人尚未被定罪,皇上恩准你二人可站着回话。” “谢主隆恩。” 接着,三司使开始罗列巫蛊一案的前前后后。李氏偷偷攥紧傅思滢的手,傅思滢能感受到母亲一手心的汗。 “中秋节之日,圣上曾特许宰相在宫中与傅家次女相见,并递送食盒。因为圣上对宰相的信任,所以这个食盒没有经过宫人检查。所以,那食盒之中便是藏匿着巫蛊人偶!” “傅家次女自入宫来,也唯有在乾平宫和顺安宫中走动,所以便在两宫中间挑选槐树以埋藏邪物,只是一时不察遗失了耳坠,这才导致今日的暴露。” “……” 一步一步,哒理寺卿根据已有的证据,将事情的前后描述一遍。而傅思滢便一动不动,静静听着。 呵呵,说书呢? 有证据的时候说证据,没证据的时候就靠胡编乱造?听起来倒也井井有条、相当连贯呐。 这是以她有罪为前提,向前推呢? 甚至,哒理寺卿还能推出傅家人的作案动机:“慕王爷行事果决、严苛公正,不得宰相及长女喜爱,傅家因而一直蠢蠢欲动欲要悔婚,但几次三番悔婚不成。再加上之前宰相长女曾遭遇素敏大长公主谋害,因而傅家更对天家怀恨在心。” “宰相次女以侍疾之名入宫,并非是真心报答皇上的救命之恩,而是心怀叵测,意欲图谋祸乱宫闱。借此机会,傅家人里应外合,将邪物送入宫中,导致太后凤体受损,实属万死之罪!” 义正言辞一声重喝,哒理寺卿此时像是恨不得当即下场将傅家人赶尽杀绝一样。 音落,引得旁人连声附和。刑部尚书严肃地说:“皇上,证据确凿,微臣无异议。” 哪里就证据确凿了? 傅宰相愤然驳斥:“不过是一挂耳坠,岂能断定邪物就是小女的?” “铁证不是耳坠,而是天机板!”哒理寺卿很不屑,“傅青,趁早伏法吧。一味的狡辩只会让你的罪孽更深重!” 被直呼其名,傅宰相真是被气得勃然大怒。 傅思滢连忙拉扯住父亲的衣袖,以防父亲被气出个好歹。 “皇上,能否准允臣女向三位大人问几个问题?” 得到皇上的点头允准后,傅思滢直直盯向面带轻视不屑的哒理寺卿:“敢问大人,皇宫是否是这世间守卫最严密之地?” “自然。” “那圣上的乾平宫,是否是皇宫中守卫最严密之地?” “当然!” 一听她连问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哒理寺卿面露不满和厌烦。 傅思滢嘴角有一丝丝的冷笑:“那敢问出入乾平宫的人,是否会被禁军盘问牢记?” 哒理寺卿眉头一皱:“是。” 乾平宫是什么地方,来往出入者就算是不会被登记在册,也得经过禁军士兵和宫人几番问询。 “既然如此,”得到哒理寺卿三个肯定的回答,傅思滢双目中的讥讽直白得近乎明晃晃,“我妹妹出入乾平宫自然不是靠翻墙的吧?大人查到她是在什么时候带着那么一大黑布包邪物,出去找槐树偷埋的?” 满堂静默,一向心态放肆的连王却在听到出入乾平宫靠翻墙这种话时噗嗤一声笑出来,实在荒唐。 被质问,哒理寺卿面目一紧,本是威严与傅思滢对视的视线也偏转些许。 “她……自然是将邪物分散藏匿于身带出乾平宫的,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 傅思滢又问:“所以她是分散带出去,等到掩埋的时候,又不嫌麻烦地特意用一块黑布包起来呗?” “……正是。” “好。那大人,您说她是什么时候做这件事情的,白天还是晚上?” 哒理寺卿未多想:“自然是晚上,夜深人静不被发现之时。”白天人来人往的,可不能说是白天,说了有的麻烦。 傅思滢露出讥讽之色:“所以,晚上乾平宫不关宫门?宫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我妹妹晚归或者是夜不归宿,没有人在意?” 闻言,芸芷很想回应自己从来没有晚归过,但想到之前长姐曾叮嘱自己别说话,只能憋屈地把辩解憋回去。 哒理寺卿轻轻咳了咳:“她总是有法子含糊过去的。” “好,”傅思滢点头,看向皇上,“臣女冒昧求问皇上,家妹入宫以来,可曾有过晚归?” 皇上瞥哒理寺卿一眼:“不曾。” 还有补充:“傅芸芷从未在落幕入夜到乾平宫关宫门的几个时辰里出过乾平宫。” 得到答应,傅思滢冷着脸看向哒理寺卿,一言不发。 坐在椅子上的哒理寺卿动了动屁股,好像坐得很不舒服:“那就是白天。总之她肯定是趁人不注意才出去的,要是被人注意到,哪里还能埋得了邪物。” 这种回答,简直和把无赖两个字写在脑门上,没有区别! 单是傅思滢问的这几句,就足以让哒理寺卿在皇上面前闭嘴! 皇上直接挥手命哒理寺卿滚出去。 “朕是来听你查案,不是来听你编故事的!滚。” 哒理寺卿委屈哒哒地滚下三司使的位置,到堂外听审了。 “刑部尚书,你说!” 被点名的刑部尚书结巴一下:“哒理寺卿查案不严密,臣、臣没什么好说的。” 先是无异议,再是没什么好说的,皇上气笑,笑着说:“你也滚。” 对此,刑部尚书表示无异议。退出大堂,和哒理寺卿对视一眼,两个人满脸尴尬地继续对大堂内的动静关注。 剩下一个御史中丞。皇上:“御史中丞,你要是也说不出个条理来,直接滚,别让朕赶。” 御史中丞凝重回应:“臣有辅证。” 哎呀,有新的东西?满堂人都感兴趣了。 皇上问:“什么辅证?” “宰相长女并非是初次施展巫蛊厌胜之术,而是惯犯!” 对此言辞凿凿,众人皆是心头一跳,很激动。辅证虽然与本案无关,但只要能证明傅思滢不是初犯,自然就能证明她极有可能是诅咒太后以及皇室的真凶! 傅思滢的眼眸静静瞥向漠苍岚。漠苍岚也瞥她一眼。 两个人仿佛是互相在问: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傅思滢:果然不能相信男人这张破嘴。让她放心,全交给他。她是全交给鬼了吧? 御史中丞道:“臣之子有一好友,名……何长易。” 极为熟悉的名字一入耳,便惹傅思滢瞬间怒火上头。 何长易! 他竟掺合进此事,对她落井下石! 粉拳紧捏,暗自咬牙,一双目透出血丝来。 而不过片息,傅思滢便松开拳头。不,她不该生气。她与何长易本就是你死我活,何长易落井下石之举,真是理所应当! 换成她,也得抓住这种好机会。 看来她之前的假意道歉悔改,并没有在何长易的内心真正起作用。他那种最善伪装、隐藏真心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安抚的。 “何长易此人颇有才华,且为人谦虚谨慎,只是不知为何与宰相长女稍有嫌隙,结下仇怨。” 然后,御史中丞便说了何长易陆续遭遇过的灾祸,并将何长易遇到这些灾祸的原因归咎于被傅思滢诅咒。 第182章 小人乱跳 毕竟,当初何长易非礼山间采药女反遭毒打近死的案子,是皇城府尹亲自断案的,御史中丞不会牵连皇城府尹,使皇城府尹添麻烦。 重点是后来何长易在傅家中毒。 “宰相长女当初解释是混淆了药,才导致何长易命悬一线,何长易却说他在头脑晕乎之时,有在傅家客房的房梁边角见到人偶跳动的幻象。那间他曾进入的傅家客房,一进去就感到头痛欲裂,似是不祥之地。” 还以为御史中丞是要翻出她毒害何长易的旧案呢,没想到话意一转,原来是编了个瞎话要对付她。 皇上紧皱眉头,看眼傅思滢,沉默不语。 出于谨慎,没人说话,反而是连王开口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初根本不是宰相长女无意间毒害了何长易,甚至压根就没有下毒,而是何长易被那间压藏有小人的客房给害得差点丢掉性命!?出于隐藏,她不得不对何长易编造说是混淆了药,使何长易中毒?” 第一次,御史中丞有为连王拍手叫好的冲动:“正是此意!” 说罢,还紧跟着强调一句:“当然,这些都是何长易自己所说。事情邪乎,他未敢与旁人讨论过。若不是臣查谁与宰相长女有矛盾,查到他头上,他怕是要把事情烂在肚子里,真以为那日所见的小人乱跳是个幻象了。” 话音刚落,便听傅思滢实在是没忍住,轻声嗤笑:“小人乱跳,呵。”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冲御史中丞露出笑意:“对,小人乱跳并非幻象,也并非何长易一人能看见。比如现在,臣女就能看到这大堂之上……有无数的小人乱跳。” “哪……”御史中丞刚想问哪儿,琢磨这话不对味,又赶忙闭嘴。 傅思滢面色冰冷。 一群小人。 对于御史中丞给出的辅证,皇上为表公正,还是要问:“何长易今日可有被传唤到场?” “有,正候在堂外。” “传他进来。” 随着通报,大堂外久候多时的何长易终于被宣入堂。当他从人群中走出,郎俊松惊诧地与白倾羽对视。 “他怎么也来了?” 白倾羽如同面临黑云压城般,神色肃正, 一听何长易也来了,傅思滢紧紧咬牙,闭上双眼,长长呼吸一口气。 真是有种,还来当堂当面指证她。 不愧是王侯将相的好种! 何长易入堂后,就站在傅家人的身旁。向皇上和太后行过礼后,便被皇上询问御史中丞所言可真。 “的确是微臣所说。”何长易坦坦荡荡,一派正直。 对于这个自己颇为欣赏看重的年轻官员,皇上颇为纠结。毕竟,瞧何长易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说话的,皇上也不希望自己认可的人才,是个这么快就与世家旧臣勾结的混账。 可…… 慕王在寿宴当晚,就留在宫中向皇上和太后说明了那些人偶的来历,皇上此时怎么可能会信何长易。 “何长易,你当时真的看到了房梁上有小人跳动?” 第183章 很正直 皇上不知是惋惜还是愠怒,请叹一口气,还算是给何长易脸面,多问一句:“你仔细说说,你是在哪里见到的小人乱跳。” 何长易淡定回道:“微臣当时头痛欲裂,倒地不起。因为七窍流血,目之所及一片血红。目光无意盯向屋上房梁时,就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个木头小人在房梁上跳动,至今也不知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 在何长易说这话时,御史中丞面露痛心疾首状,似乎是心疼何长易的遭遇、为其愤慨世间竟会有傅思滢这么坏的人。 而听到何长易说“隐隐约约”,傅思滢等人稍感心安。听起来是挺吓唬人的,可说来说去,终究只有一张嘴,没有半点铁证。 隐隐约约?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是幻象还是真实,那还有什么好对别人说的呢? 果然,只听皇上也道:“除了你模糊不清的记忆,还有没有能够证明傅家客房里有厌胜的证据?” 对于这个问题,何长易也很光明正大地摇头:“没有。若不是中丞大人查到此事,询问微臣,微臣也不会想到当日隐约所见的古怪。” 皇上仔细打量何长易,瞧何长易的脸上实在是没有半点心虚之色,倒不由得要琢磨是否何长易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 “既然你不能确定自己亲眼所见是真实的,那就算不得指证宰相长女擅长巫蛊之术的铁证。” 皇上这样说,无疑是否认了这道辅证。 闻言,何长易也不显失望,还是平常镇定地点头:“太后寿宴巫蛊案事关重大,微臣既然有在傅家见过小人跳动,那就不管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都必须要向皇上禀明,这才是做臣子的本分。” 这样的说辞无疑巧妙,起码能够取悦皇上。 本来皇上还对何长易今日的上堂指证感到些许失望,觉得何长易稍欠稳重,一听到何长易这样说,心情又转好。 “好,朕知道了,你做得狠对,”对何长易的行为表示了肯定,皇上挥手,“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行礼,何长易躬身从傅思滢身旁后退。傅思滢用余光瞥向他,并没有凑巧能与他对视,因为他双眼视线低垂,目不斜视,看起来当真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小官。 傅思滢却不打算与他如此风平浪静。一声冷笑轻轻响起,像是在风中消散的云烟,只存在过二人之间。 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的何长易面不改色,很快退出大堂,唯有交叠在一起的手掌渐渐握起,显出力度。 等何长易退出大堂后,御史中丞立即开口:“皇上,一次有可能是假,两次也有可能是假,但是当这两次都指向同一个人时,就不一定为假了!” 虽然寻来的辅证被皇上否定,御史中丞却如同增加了底气,声音洪亮:“何况已有天机板印证,所以微臣认为可以动刑审讯,以求真相。” 巧合,外加天机板。就算是依然得不到铁证,也总算是可以对傅家人动粗了。 姑娘家能承受多重的刑罚? 相信没有几下,没事也能说出有事。 一听御史中丞提议用刑,傅宰相大惊失色:“我膝下一对女儿,皆是弱不禁风,如何能承受刑罚?薛柯,你不要欺人太甚!” 被点名的御史中丞急忙解释:“啊呀,宰相不要误会!下官可没说要对令千金用刑。为了查明真相,审审贵府的小厮丫头,难道也不行?伺候主人家的奴仆,总该是知道点主人家的隐晦秘密的。” 此话令傅宰相怒火中烧。对府中的下人用刑,无异于将宰相一家更往火坑里推。因为奴仆下人不够忠诚,会极有可能为了活命而反咬主人家一口,这种血淋淋的教训在历史上有太多了! “薛柯!” 音落,只见御史中丞做出畏惧的模样,装出一副可怜相儿:“相爷莫要用这般神情看我,吓到下官了。下官也只是秉公执法,为皇上出谋划策罢了,未想与相爷结怨。” 傅宰相怒目而视,不曾想往日交情尚可的御史中丞竟会如此无耻! 皇上厌烦地打断御史中丞装可怜:“行了,别说废话了。薛柯,这么多天,你联合刑部、哒理寺就查出来这些?还有没有?若是没有,朕就得让慕王说说,他查到了什么。” 御史中丞神情一顿,眼神隐蔽地瞥一眼夏太傅,未得到回应,立刻收敛装模作样的神色:“臣已禀报完。” “好,”皇上转首,目光定定地看向漠苍岚,“慕王,该你了。” 兄弟二人视线相对,皇上的眼神中传达出满满的信任,漠苍岚也以谨慎严肃回应这份帝王的信任。 颔首,淡然的面容缓缓泛上一丝阴鸷,漠苍岚朝堂门边守着的方止微抬下巴:“把该传的都传上来,该押的也都押上来。” 唔?一起上?众人惊讶好奇,慕王这是打算一鼓作气、快刀斩乱麻? 而一等看见有多少人被传唤,众人惊讶的议论声顿时四起。 “这、这么多人?都是慕王爷查到的犯人、证人?” “诶,那不是秦医正?怎么还传唤他?” “钦天监旁边那个胡子一大把的人是谁?” “不晓得。” 纷乱的猜测声中,最后出现的一个人影格外令人诧异。当傅思滢看到胡灵静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后时,忍不住唇角缓缓勾起。 胡灵静的面容强行镇定,与傅思滢对上目光,瞬间镇定破碎,变成满脸的怨毒和愤恨。 “胡二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此案……与她有关?” 旁人猜测生疑,而这也是胡灵静难以镇定的原因。看似与她无关的案子传唤了她,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何况,她不算是被传唤,而是与秦医正一样,是被押上来的。 鉴于人数众多,众人移步堂外继续过审。庭院人头攒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慕王身上。 方止奉上一个小药瓶:“这是在秦医正的药箱里发现的。” 被押跪在地的秦医正一言不发,面如死灰。 皇上问:“什么药?” “秦医正自行调制的药丸,有桂枝、升麻、羌活等性温药材。体质阴虚者服用这种药丸不当,就会引起气血阻塞生燥,从而头痛目眩、心神不安。” 话刚说完,太后闻言震怒,不可置信地盯着秦医正:“秦医正?你……你欺骗哀家?你之前说这些药丸是医治哀家头痛之疾的!” 太后就是体质阴虚者。 多年由秦医正看护,太后对秦医正很信任。然而在眼下骤然得知连日来的头痛,全是因为秦医正暗中使了手段! 秦医正跪地俯首,颤抖如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漠苍岚命方止率先禀明此事,为的就是先打破巫蛊诅咒的恶劣影响。那些人偶并没有真的损害到太后的身体或魂魄,所以太后不必担惊受怕。 而且,众人立刻就能意识到,既然太后的头痛之疾是人祸,那整件事情就极有可能都是人祸。 不用漠苍岚引导,太后便顺之怒问秦医正:“哀家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会心生恶念毒害哀家?” 秦医正为免死罪,唯有将胡灵静供出。 “罪臣糊涂,太后饶命!” 听到秦医正说胡灵静以美色相诱,傅思滢双目瞪圆,惊讶捂嘴。以美色相诱?这话的意思是…… 看到士兵立刻将胡灵静拉到人前,推跪在地,与秦医正跪在一起,傅思滢的目光在胡灵静和秦医正这一少一老两张脸上来回打量。 这、这怎么下得去手?胡灵静是脑子进水了? 想到什么,转眼看向漠苍岚。当初孙丹说胡灵静在中秋节夜会秦医正之事时,可压根没有提到胡灵静是怎么和秦医正夜会的。她只以为是普通的密会密谋。 漠苍岚不明白傅思滢眼睛圆圆是在诧异什么,瞧她一眼,继续吩咐方止行事。 对于真相是胡灵静害自己,太后震惊不已:“胡灵静,哀家虽与你母亲性情不合,但从来待你亲善。你母亲犯下重罪,移居西陲边境,而你能继续留在皇城,你以为只是靠你姐姐德嫔的功劳?还不是哀家怜你年少无知,百般劝说皇上宽善待你?哀家真是万万想不到,你会害哀家!” “呵,宽善待我?” 众目睽睽之下,胡灵静一声冷笑,惊掉一众目光。她压抑许久的刁蛮之气似乎在这一刻得到全部的发泄。 “不准我入宫与我姐姐相见,也不准我姐姐派人看望我,还把我送给那再卑贱不过的协律郎家收养。太后舅母与皇上表哥,就是这般宽善待我的?” 眼瞧胡灵静神情愤恨不甘,周围一片哗然。 傅思滢遮挡住口鼻,目光复杂地看着胡灵静发疯,一言难尽。 也算是自小与胡灵静长起来的芸芷,见胡灵静这些发狂,被大大吓到,紧紧攥住傅思滢的手,声音颤抖:“姐,她疯了,她不想活了。” 先是谋害太后,再是出言不逊,这一次别说是德嫔了,就是德嫔当上皇后也救不得自寻死路的胡灵静。 太后被气笑:“呵,好啊……好啊!哀家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既然如此,那哀家还留什么情?来人,传德嫔。” 一听要传唤德嫔,狂嚣的胡灵静立即变脸:“不,与我姐姐无关,不要为难我姐姐,她什么也不知道!” 呵,可笑!谁会相信胡灵静的话。没有德嫔的帮助,胡灵静有胆子做这种事? 太后被胡灵静气到无力再言。 皇上看向慕王:“既然是秦医正听胡灵静的指使谋害母后,那这些厌胜人偶又是来自何处?” 漠苍岚微抬下巴,依然指向秦医正。 皇上眉间一蹙,盯向秦医正的眼神里带上了杀气:“还是你?” 秦医正方才还敢说一句“太后饶命”,这会儿见厌胜人偶的事情也被慕王查出,脸上血色全无,下意识地否认:”不是微臣!臣不知什么厌胜人偶!臣只是个医官,一时糊涂才做出损伤凤体之事,其他事情再无胆量去做,再无胆量!” 解释得倒是勤勤恳恳的。 收到主子眼神示意的方止,抬手,指向庭院后方跪着的一群与这里重臣云集格格不入的身影。 皇上和太后已经晓得慕王寻来的证据证人的威力,对此,一点也不敢小视。 “这些是什么人?” 很快,一群身着百姓布衣的人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发出回应道:“草、草民启禀皇上,小的是瑞丰茶铺的店小二……” 这些人不是茶铺的小二,便是酒楼的小厮。在皇上暗暗好奇为什么会寻这些人过审时,忽然定睛细听,终于听出问题所在。 怎么这些人统统在说之前有见过行踪隐藏、举止古怪的姑娘? 方止说:“你等认真看面前的这位小姐,看她是否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举止古怪的女子?” 这无疑是相当容易回答的问题,某个店小二就算是自己不确定,在周围人的明确认出下,也会跟随认出。 “对,就是她!” 皇上皱眉,问漠苍岚:“他们说是有两个女子,一个是胡灵静,另外一个呢?这二人是去悄悄做什么的,和本案有何关系?” 漠苍岚之前对皇上和太后交待时,是说了人偶的来历,但说的是胡灵静与一女子合力做出,并没有点明夏素昔的存在。 不点明的原因无它,牵扯太广,真要将夏素昔也大庭广众之下定罪,整个夏家会在顷刻间坍圮。 漠苍岚机智地跳过前一个问题,只回答皇上:“胡灵静之所以行踪诡秘、举止古怪,因为她与同伴去这些地方,是为了偷偷做厌胜人偶。” “什么?!” 慕王话音刚落,引起一片惊呼。 “人偶是她做的?!” “她对太后怀恨在心,下毒谋害不够,还要做人偶诅咒。好狠毒的心肠。” 不是漠苍岚空口瞎说,有几个店小二就直说了自己也发现胡灵静与友人在雅房中偷偷缝小人。 第184章 什么东西 旁人的指责痛骂如滔天巨浪向跪在地上的胡灵静袭去,然而胡灵静并不会被这些谴责击倒,只是一脸灰败绝望地怔怔望向地面,一言不发。 傅思滢冷眼相待,她大抵能够猜到胡灵静现在真正担忧惶恐的是什么,但她不会有分毫在意。 呵,这会儿想起害怕牵连到德嫔了?自作自受、自食恶果,怨不得别人。 更何况,胡灵静可是陷害的她,她可不会对胡灵静有所同情。 在德嫔到来之前,慕王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将秦医正受胡灵静指使所做的一切,查了个水落石出。 太后凤体有恙是秦医正害的,厌胜人偶是秦医正偷偷埋的,这已然能够证明与傅宰相膝下的两位千金并无关系。 慕王说:“已能证明此案与宰相府无关,还望皇上能早日为宰相府正名。” 皇上点头:“的确如此。” 说罢,皇上下旨宣布傅思滢与傅芸芷无罪,相府是被人陷害。而后又道:“除了夏太傅和芝玉公子等另有相关之人,其他官员可以退下罢。” 一听皇上要他们走,官员们面面相觑。这……虽然是能证明此案与宰相府无关,但……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吧? 哒理寺卿怯怯发问:“皇上,此案还有许多疑点没有查明,不能轻易断案呐。比如说,为何宰相次女的耳坠会与邪物落在一起,又为何天机板会显出宰相长女的生辰八字,这些都是不可以忽略的关键!” 皇上看向漠苍岚:“慕王,这些疑点你可有解释?” 在无数或是忐忑或是怀疑的目光里,漠苍岚坦然道:“臣无解释。” 皇上倒也不诧异,点点头,再看向哒理寺卿:“这些疑点你若是能查明,你便说,若是查不明,就别再废话。” 得到皇上如此显而易见的厌弃,哒理寺卿相当诧异,刚欲再言,只听一旁久久没有说话的连王忽然很不耐烦地开口。 “哒理寺卿,”连王一张臭脸,“这些疑点就是有人陷害相府的另一桩案子了,朝堂大案你等官员知道个大概就行了,打听那么细做什么?难不成你是心中有鬼,害怕被慕王查出什么,所以才追问不停?” 哎呀,连王还能为慕王说话?! “连王爷慎言!”没料到连王突然像一条疯狗到处乱咬,哒理寺卿连连摆手:“微臣只是严守本分,为了查明……” “你严守什么本分?”连王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就你们三司方才查到的那些,说出去都能笑掉百姓的大牙。皇上恩准你走,你就尽快走,别等会儿有了你的事,本王看你后悔不后悔!” 这话令一众官员齐齐一惊。 呦,连王爷这是话里有话呀! 看来皇上打算重查是何人胆敢陷害宰相。顾忌牵扯颇广,才要赶他们走的。等他们离开,才是重头戏上演! 哒理寺卿心一抖,生怕真会牵连到自己,于是什么话也不说了,速速跑掉。 除了皇上允许留下和之前被慕王命令带上、押上的人外,其余官员如同落潮的海水速速退去。 等人群退去之后,场中气氛瞬间更为严肃冷厉。傅思滢随意扫一眼场中人,目光与弟弟容辰相触。看到容辰点头,她才放下心来。 从连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容辰把她交待的事情都做得不错。 “好了,闲杂人等都已经退下,”人少了,皇上的语气和神色却更加严厉,“接下来呈到朕面前的证据,不管指证到谁的头上,朕都不会姑息!” 众人静默。皇上肃正而愠怒:“傅容辰,慕王说你也有查到证据,你都查到了什么?” 听到儿子被皇上点名,傅宰相和李氏双双诧异,转头怔怔看向容辰。在二人眼中,傅容辰还只是个半大小子,什么也不懂的。 竟然还查到东西了? 傅容辰出列:“回皇上,草民没有查到什么,只是请来了一位道长。” “道长?”没想到傅容辰也请来一个道士,皇上向钦天监身旁的那个自称是终南山影慧老道的长胡子老头看了一眼,“哪位道长?” “过仙真人。” “过仙真人!” 倏地,皇上与太后思绪一震,打起精神。夏太傅等听说过过仙真人名号的,也都目光一凛,面色显出郑重。 “真人现在何处,快请过来。” 傅容辰点头,亲自跑出去请过仙真人露面。不过一会儿,众人便看见一位素面妇人款款而至,其身后还跟随着一个少年居士。 这是傅思滢第一次见到过仙真人,不免被吓了一跳,竟然是位女道长! 女道长能得皇室如此看重,这可真是神奇。过仙真人面容淡淡、不苟言笑,一举一动都有神秘的气息流动一般,像个淡泊一切的世外高手。 “贫道拜见皇上、拜见太后。” “过仙真人快快免礼,赐座。” 傅思滢隐晦地打量过仙真人。不知道过仙真人是何年纪,这外表看起来也就是与李氏一般年岁,不同的是,过仙真人身上的筋骨结实劲儿很浓烈,一看便是武功高手。 想到袁悉之前曾说,窥星观建立在绝顶峭壁之上,非武功高深者不能飞登而上,看来过仙真人的功夫绝非寻常能力。 过仙真人带着袁悉小居士从傅思滢的身旁走过。傅思滢的目光与袁悉小居士对了一下。 袁悉小居士先是冲她蹙眉摇头、叹口气,仿佛是在对她的落难入狱表示失望,然后又对她安抚地笑笑,似乎是在告诉她不用担心。 傅思滢回以感激的颔首示意。袁悉小居士能请过仙真人下山,自然是对她大大有益。 过仙真人落座之后,太后很亲和:“哀家多年未曾见过真人了,今日一见,发现真人与多年前的相貌毫无变化,真人实在是驻颜有术、仙风道骨啊。” 过仙真人很淡然:“居于远离红尘之处,与云烟共存,另有每日习武强身健体,所以样貌衰老得迟缓,并无特殊。” 太后连连点头。 等太后与过仙真人客套了两句,皇上发问:“敢问何事能劳真人下山?” 伸手指向傅容辰:“这小子是不是给真人增添叨扰了?” 过仙真人淡淡看一眼傅容辰,视线从傅思滢的身上轻轻扫过:“并非。贫道下山的原因有二:一是为傅家长女解答其生辰八字之惑,二是听说有一块神妙的天机板出世,所以特地前来一观神通。” 嗯……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钦天监看去。 钦天监和其身旁影慧老道的面色都很难看谨慎,似乎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太后切切问询:“真人,傅家长女的生辰八字有何疑惑?” 过仙真人看袁悉小居士一眼,袁悉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为皇上和太后呈上,并解释了傅思滢有两副生辰八字的困惑。 闻言,众人惊奇,没想到傅家长女的生辰八字里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两副生辰八字?还真是奇了。以哪副为准?” “过仙真人自然是为傅家长女测算了。” 很快,有人发现关键问题:“太后寿宴那晚,天机板上显现的生辰八字是哪一副?是否是傅家长女真正的八字?” 太后也立刻问出这个问题。 傅思滢同样很关心。虽然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是清白的。 过仙真人说:“自然以她出生在这天地人世间的时辰为准,而并非什么魂魄归位的荒唐计算。” 太后一顿:“所以……是另外一副?” 过仙真人颔首。 顿时,傅思滢大松一口气。只听芸芷也紧跟惊喜:“太好了!姐姐,这下你能摆脱那块天机板的污蔑了!” 傅思滢轻笑。 傅宰相和李氏虽然对于过仙真人认定的八字很诧异,但针对眼下境况,过仙真人的认定是对女儿最有利的,所以夫妻二人自然不会出言反驳,只能感慨多年来都算错了。 朝堂上下对于过仙真人的话,丝毫不予质疑。过仙真人预料过无数天灾人祸,替大昌躲过灾难,保佑大昌风调雨顺,还是帮先皇决定出皇位继承的关键人物,其多年的威信,绝非一块来历不明的天机板可以对抗。 是的,来历不明。 这位终南山的影慧老道,众人只是从钦天监的口中听到过。这会儿,一道道的视线复杂地扫向钦天监和影慧老道。 钦天监强作镇定,影慧老道则是胡子一大把挡住脸色。 解释过傅思滢的八字,就该说说真正令过仙真人感兴趣、并且甘愿为之下山的天机板了。 “贫道从未见过世间有此神物,听说之后,心生敬畏,急欲观之。也万分好奇既然此神物有连同天意之能,为何没有显现出傅家长女真正的生辰八字?” 过仙真人微蹙眉头:“贫道自认修行多年,略懂道法,测算的结果却与这般神物相悖,难免在意。还请皇上允准贫道一观神物。” 闻言,皇上立刻看向钦天监:“抬天机板来请真人过目。” 钦天监这会儿真想回一句天机板拿去切菜用了,不在家。 等候天机板之时,过仙真人又悠悠道出另外一个来意:“贫道也很想见一见能够做出这般神物的大能。” “刷刷刷”,瞬间,无数目光看向影慧老道。 过仙真人顺着众人目光看去,直盯影慧老道,但并不言语。 见之,傅思滢与容辰对视一眼,姐弟二人双双露笑。有好戏看了。 能请动过仙真人下山,真是再好不过。瞧瞧,过仙真人三言两语,就将她们面对的危机解除得一干二净。要不然,还真没人敢硬抗天机板和这个神秘的影慧老道。 过仙真人摆明了是要与影慧老道讨教讨教道法。敢自称“老道”,这道法总该是能和过仙真人过几招的吧? 皇上令影慧老道上前,影慧老道不知为何,一动不动。直到钦天监都觉得不妥,伸手去推,影慧老道才踉跄向前磋磨两步,好像是双条腿站麻一样,不好走路。 见之,傅思滢朗声对容辰说:“道长怕是年事已高,不良于行。容辰,你去搀扶一下。” “好。” 傅容辰二话不说,在众人的注视下向影慧老道走去。 等到近前,伸手去扶影慧老道的胳膊。没料想,影慧老道很是抗拒地直往后躲。 好在傅容辰在慕王府被操练多日,别的没学会,耍狠是好歹学了个皮毛。眼疾手快之下,紧紧抓住影慧老道的手臂。 少年将多日来对家人的担惊受怕统统化为力气,使出了狠劲拽扯,一下就将影慧老道往前拉扯出数步距离。 “道长请!” 强行将影慧老道拉扯推搡到皇上面前。 傅思滢正要对弟弟露出夸赞的笑容,忽而,瞧见容辰眼眶一瞪,面色相当复杂纠结,鼻子连着嘴角都直抽。 怎么了?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芸芷偷偷拉扯袖子。芸芷悄悄声说:“姐,你看。” 视线一转,就能看到影慧老道下半身的衣裳处,渐渐显出一片水迹深色。 傅思滢:…… 尿、尿裤子了?! 芸芷偷笑几声,难为情地避开目光,不再去看。 将影慧老道推到皇上面前后,傅容辰松手,不屑地后退站回家人身旁。 傅思滢听到弟弟低低冷笑一声,悄声骂道:“呸,什么货色。” 站在皇上面前,影慧老道吓得跪在地上请安,还立刻用双手遮挡在跨前。举止仪态实在是没有半点学道之人的气质。 眼瞧与皇上和太后坐在一处的过仙真人尽管对于影慧老道回应得磕磕绊绊,皱起眉头,但还是神情严肃地要与影慧老道讨论道法,趁过仙真人又问出一个问题,而影慧老道半晌没有回应时,傅思滢忽然出声。 “影慧老道,你的钱袋子掉了。” 正发愁该怎么回答问题的影慧老道,立刻分神,一个扭头侧身就往身后瞧。 他的钱袋子掉了? 这一扭转身体,腰下一片水迹的景就赫然映入皇上、太后等人眼中。 刹那间,死一般的寂静。 慕王眼角一紧,目光转阴,却是看向傅思滢。 第185章 住手 正窃笑呢,突然察觉一道充满杀气的眼神射来,傅思滢思绪一顿,懵懵顺着杀气看向漠苍岚。 嗯?为什么用这种愠怒的目光看她? 她当众戳破影慧老道尿裤子的行为,不对吗? 眼瞧傅思滢看过来仍是一副茫然的蠢样,漠苍岚微微紧目,隐晦地翻给她一个白眼。 又蠢,又不让省心,还惹人生气。 盯着一个老头的裤腰看老头尿裤子,看把她给能耐的。 而没有找到钱袋子的影慧老道,后知后觉傅思滢是在骗他,恼火地瞪傅思滢一眼。 傅思滢冲影慧老道勾唇笑笑,还好心地抬抬下巴,示意他还是扭回头去关心关心皇上的情绪吧。 影慧老道一顿,赶忙转身捂住腰下腿间。可惜,已经晚了。 皇上大怒:“什么东西!钦天监,这就是你结识的隐士道人?” 钦天监位于之后,不清楚影慧老道尿裤子了,只以为是影慧老道没有答上过仙真人的论道,所以引得皇上怒气。 还欲弥补,一边急急上前一边说:“皇上见谅,影慧老道常年孤身一人隐居在终南山的丛林山野间,久不与人言语,此时又是面圣,自然……” 说着,一扭头,看向影慧老道。 …… 话语戛然而止。 此时,影慧老道身上越来越大的水迹,已经不是两只手能够遮掩住的。 只一眼,意识到影慧老道尿裤子了,钦天监强行咽话,差点没能把自己给呛死。 “自、自然……” 皇上冷笑:“你不要告诉朕,他已经是个傻子了。” 钦天监吞咽一下,试探性地说:“是、是……他已经是个傻子了。” “啪”!皇上抬手就把惊堂木朝钦天监的脑门上掷去。 钦天监避之不及,也不敢躲,硬生生接下皇上这一砸,捂住脑门重重跪地。 “微臣该死!” “满嘴胡言,鬼话连篇!你在朕的面前都敢如此放肆,朕不敢想你在背地还会做多少见不得光的恶事!” “微臣该死!” “你是该死!” 一听皇上大怒,钦天监又赶忙喊冤:“皇上,臣也是被这个假道士给骗了!微臣不敢欺瞒圣上,就是给微臣十个熊心豹子胆,微臣也万万不敢呐!” 皇上不与钦天监多言,直接命人将这个影慧老道给抓起来。 早已经吓破胆子的影慧老道被士兵提溜起来时,露出地上一滩水迹,真叫满场众人面露嫌弃。还一边嚎哭一边喊:“皇上饶命!” 这种货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仅是滥竽充数的,还绝对就是钦天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江湖骗子! 要真是能骗取钦天监的信任,这影慧老道绝不可能是这种心态和意志。 “说,那块天机板是怎么回事?” 影慧老道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解释:“那的确是天机板,草民也是有幸得到!” 闻言,傅思滢当即双目紧起,咬牙抿起唇瓣,目光犀利。 真是不见棺材不死心,都这会儿了还不说实话。 她心知,若是影慧老道打死也不说实话,而在场又无人能查出天机板的奥秘,那还真不能拿这老头和钦天监如何。 这是影慧老道和钦天监唯一的逃罪机会,他们自然要死守秘密。 就在这时,天机板被抬入庭院。见之,过仙真人立即向皇上请示,欲上前细观。 傅思滢也与众人一同围上去。 走动时,她悄摸摸靠近漠苍岚:“王爷您可有破解天机板的秘密?” 漠苍岚现在不愿意搭理她:“本王不知。” 听他语气冲冲,傅思滢眉心一皱,好生纳闷。不知道怎么还如此理直气壮? 瞧漠苍岚不给她好脸色,傅思滢视线扫了扫,脚步一错,就往白倾羽的方向走过去。 漠苍岚目不斜视的,还以为傅思滢仍跟在他身后呢,没再听到傅思滢说话,以为她是终于聪明一回知道反思过错了,于是轻哼一声,更加没回头。 他打算冷落冷落她,让她知道悔改。 于是,等众人都在天机板的周围站定,皇上命钦天监再为过仙真人推演一番时,漠苍岚目光一定,就看到隔着天机板的对面,傅思滢正和白倾羽站在一起,两个人还脑袋凑在一起,在说悄!悄!话! 忽地一下,站在漠苍岚身旁的皇上和连王齐齐向旁避让三尺远。就连隔着人的太后都感觉到周身骤然变冷。 皇上惊疑看向漠苍岚,语露担忧:“你怎么了?” 漠苍岚敛目回神,定定身上功力,回以皇上一个安心的眼神:“无事。” 见他面色如常,的确不像是伪装,皇上这才犹犹豫豫地安心。 唯有连王目露畏怯地继续往远处躲了一点。这好端端的就被慕王一下子冻得鸡皮疙瘩乍起,他难免会以为是慕王嫌弃他走得太近,所以发出的警告! 好家伙,这也太凶残了。都是自家兄弟,不过是走得近了些,就要把他给冻死?! 同时,心下对于慕王的功力高深更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连王撅嘴,怕了怕了,溜了溜了。 傅思滢低声询问白倾羽:“你今日怎么也被招来?是皇上招你来的?” 白倾羽略一沉默,语气郑重地说:“在下是求慕王允准才得以来此的。” 闻言,傅思滢稍有诧异:“你求慕王?” 白倾羽颔首。 傅思滢抬眼,目光探究地向对面的漠苍岚看去一眼,见漠苍岚正和皇上交谈,她心情复杂地问:“你求他做什么?你既然能得皇上看重,还有什么事情能求到他的头上?” 虽然听她言语中对慕王的嫌弃表露无疑,可白倾羽并没有感到轻快欣喜,反而如同有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压在心头,令他心思沉重。 他简短道:“在下不过是一介草民,该求慕王的事情自然有很多。” 傅思滢只当他说的是谦辞,轻轻摇头,不予多评。 “你今日前来,是……”话语稍顿,她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问他是不是因为担心她……傅家,所以才要来的?还是问他是不是单纯来凑热闹。 听她话语中断,白倾羽侧目看她。看见她垂盖住双眸的睫毛微动,看见她眼角有一颗很不起眼的小痔,还看见她轻轻抿了一下唇。 她抿唇时,脸颊上的酒窝很深。 白倾羽一时忘了要如何接话。于是两个人便沉默下来。 钦天监的话语打破静默,将太后寿宴上发现的一切为过仙真人重新演示一遍后,钦天监很淡定地说:“就是这样,都是天机板的神力。” 过仙真人蹙起眉头,看来也是没有看出猫腻。 真人看向那个被士兵押住的影慧老道,问:“这办法他也会?” 钦天监眼角瞥向影慧老道,回应得不是那么果断:“嗯……自然。” 等过仙真人想让影慧老道也展现一番神通时,钦天监又补充道:“只是他道法不精,所以得不到天机板的认同,作法时灵时不灵。” 怂得像一只乌龟缩起脖子的影慧老道,连连点头:“是是是,要不然这么好的东西,草民也不会献给钦天监大人。” 过仙真人问:“这番请天机板显天意的法子,能教给贫道吗?” 对此,钦天监不顾在场的都是什么人,面露难色:“还望真人见谅,这是在这世间唯有本官与影慧老道知道的秘法,所以不便予旁人学了去。” 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嘛。要不然这钦天监还怎么当。 听到钦天监装模作样地拒绝,傅思滢冷笑,低声道:“若是没鬼,听闻过仙真人请教,保准迫不及待就教了。这般扭扭捏捏的,着实透着亏心。” 身为名望深厚的道士,过仙真人自然不会强迫钦天监教她所谓的秘法。 虽然没有看出天机板的疏漏,过仙真人也有验一验天机板神通的法子。 “悉儿,将为师的拂尘奉上。” “是。” 得到过仙真人的命令,袁悉小居士将真人的拂尘双手送到天机板上摆放好。 见之,钦天监立刻变了脸色。果然,下一息就听过仙真人说:“还请钦天监大人作法一番,令天机板显出贫道的生辰八字。” “这……” 面对无数意味深长的目光,钦天监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真、真真人乃修道之人,命数特殊,天机板无法显现的。” 过仙真人淡然回道:“唯一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修道之人,乃三清之首元始天尊。除了天尊,贫道不认为还有谁算是命数特殊,不能被这般神物所感应。” 钦天监慌得将眼神投向皇上:“皇上,微臣功力不济,许是请不得天机板来感应过仙真人的命数八字。” 皇上点头,难得体谅钦天监的为难。 “真人的八字显于人前,不太妥当。”皇上一顿,视线扫过场中众人。 谁人的生辰八字亮于人前,都不妥当。 诶?忽而福至心灵,皇上眼神一转,落在身后人的脸上:“这样吧,你请天机板显一显董博的生辰八字。” 董……博? 董公公一怔,赶忙笑得眉眼弯弯:“是奴才的荣幸。” 一见董博要把自己的物件往天机板上放,钦天监面上的难色更重。然而,被董博的一句话堵死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硬上。 董博说:“奴才虽然没了子孙根,但好歹还是个人,生辰八字总归是有的,大人您请随便作法。” 话音刚落,满场人也就傅思滢一个人思绪古怪,听到这话,噗嗤一声就乐了。 刚发出笑声,就赶忙紧紧闭嘴。 她抬手遮住眉目半张脸,不好意思地扭头看向身旁的白倾羽。 白倾羽低头看她,见她羞得满脸通红,他也无声唇角浅勾,和她一同默笑。 他晓得她是自感羞耻失态,却觉得她这般模样真是极为可爱。 对面,皇上又猛然往旁边避让三尺,目露惊骇。 等周身寒意如猛兽收爪一般收回后,皇上不安地走回漠苍岚身旁,眼神郑重地悄声发问:“你确定无事?这次的波动更猛烈,是不是你体内的寒毒已经压制不住了?” 漠苍岚神色微暗:“没有皇兄想得那么严重,臣只是功力过溢,释放些许罢了。” 这是什么鬼话,皇上能信就怪了。 漠苍岚不肯说实话,皇上也唯有将担忧暂时记在心中,打算等过会儿事了,立刻详问。 如果真的是压抑不住体内的寒毒躁动,这样时不时的功力波动无疑只是一个开始。 钦天监装神弄鬼的作法,念念叨叨的,看得过仙真人直皱眉头,几近不堪忍受。 这时,傅思滢注意到一直站在外围的夏太傅,好似很感兴趣一般,一点一点地朝钦天监靠近。 眼眸一厉,傅思滢也悄悄挪步,去找容辰私语了几句。 得到长姐的吩咐,容辰立刻行动,悄摸摸去寻连王密语。 等注意连王一脸跃跃欲试地对容辰点头,傅思滢玩味地看着夏太傅在距离钦天监不到三尺之时,一声哎呦! 夏太傅平地踉跄,手脚颤颤巍巍地就向钦天监倒去。 而本该专注做法、心不二用的钦天监,竟是一个眼疾手快便将夏太傅扶稳。 一片惊呼中,钦天监甚是关心:“太傅大人您可要小心呀。” 夏太傅呵呵笑着,挥挥手示意无事,这才后退了远观。 出了这个岔子,钦天监表示要重新作法才行。皇上觉得事出有因,也就准了他重新开始。 等到钦天监又开始念念叨叨,傅思滢便见一派仙风道骨的过仙真人脸上再无淡然之色,看向钦天监的眼神写满无奈。 这,可真是个人才。 终于…… “请天机板显灵!”钦天监一声大喝,“指随天意而动!” 说罢,伸出手指就要往天机板上划拉。 就在这时!一直伺机而动的连王像只兔子似的,嗖地就从人群里跳出来,一头往钦天监身上撞去。 “住手!” 连王大喊,胳膊伸得长长,一下子抓住钦天监即将碰到天机板的手指。 钦天监傻掉:“嗯?” 连王义正言辞:“那天晚上你可没上手!厌胜人偶摆在这破板子上以后,你说‘显灵’!然后将人偶拿开,那宰相长女的生辰八字就出现在上面了!” 第187章 配吗?呸! 钦天监叩首告罪:“臣罪该万死,皇上饶命!太后饶命!” 既然是罪该万死,又谈何饶命。 不过,还有一个机会可以留钦天监一条性命,那就是:供出主使者。 皇上发问:“你与宰相一家无冤无仇,为何要勾结胡灵静,构陷宰相千金?” 听到“勾结胡灵静”,钦天监一愣,怔愣两息,才迟迟反应过来。可回答起问话来,却是结结巴巴、断断续续。 “臣、臣没有勾结胡家二小姐,臣……”一顿,视线颤抖地扫动着,想要否认,却很无力,“臣没有。” 如果没有勾结胡灵静,天机板又为何会针对厌胜一事给傅家设局? 二者必然有勾结。 在场之人,除了心中有鬼的,此时都对钦天监是嗤之以鼻。一看便知道钦天监是要替主使者担罪呢。 不担不行呐。如果不担罪,把主使者供出来,那就是同归于尽,日后再无翻身之机了。 过仙真人难得下山却看了一场荒唐戏码,只能无奈叹气。无非是些勾心斗角的阴谋,真人懒得知晓,不等此案彻底查明,便提出先行告退。 在过仙真人面前闹出如此丢脸之事,皇上深感面上无光,连声对过仙真人赔罪,生怕过仙真人会对当年向先皇提议立他为太子感到后悔。 朝堂混乱、官僚互相设计构陷,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在过仙真人转过身离去的一瞬间,皇上心中的怒火熊熊升起,一直压抑的怒气即将爆发。 皇上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挫败。他与苍岚为了推行新政,殚精竭虑,苍岚甚至是耗着一条命在为大昌的未来奔走,没想到!没想到还会让这群顽固朽木闹出这般大的乱子! 这是无视帝王威仪!这是要造反! 皇上隐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转身向刑部大堂内缓缓走去,无人能看到一向平和不喜动气的皇上双目染怒、面目紧绷。 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漠苍岚开口说话。刚一听罢,皇上便神情无奈,消散了些许怒意,露出一点笑来。 还好。 还好有个傅思滢能陪在苍岚的身边。 身后,是漠苍岚拦下向外走的过仙真人,神色很端正地询问:“所以说,本王与宰相长女的八字不相配都是胡编乱造的。那真人您配算的结果呢,这桩姻缘是否相合?” 傅思滢:…… 就在漠苍岚问出问题的那一刹那间,她面若火烧,只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隐晦地打量她。 丢不丢人!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他堂堂慕王,好歹走哪儿都是一头熊的存在,能不能不要像个没有见识的小姑娘一样可笑?拦下过仙真人就单单是为了问这个? 要点脸呐,漠苍岚! 而众所周知,慕王爷是不要脸的。 过仙真人对于慕王会拦下发问,稍感意外。灰发童颜,依然清明的双目以复杂又温和的目光看着慕王。 慈祥地轻笑两声,缓解些许场中紧张的气氛。 道:“郎才女貌,自然是相配的。” 得到真正可信的回答,众目睽睽之下,漠苍岚勾唇笑了。这笑似是破冰之柳,扎眼得很、欣悦得很,一点也没有掩饰,还有心思看向傅思滢,甚至极其轻微地小挑眉峰。 见之,傅思滢默默做出一个口型:呸。 他余光悠悠,眼尾的余韵像是云中月,影影绰绰会勾人。 收回目光,向过仙真人道谢:“改日,本王再亲赴窥星观请教真人。” 过仙真人倒是说:“窥星观山高路远,不必劳烦慕王奔波,贫道有心这几日在宰相府中叨扰,看看宰相府的风水。慕王若是有意,随时可派人传贫道过府小聚。” “好。” 过仙真人这时才转身询问傅宰相是否允准她登门做客。傅宰相自然连连应声。 鉴于过仙真人不愿再在此处停留,而且案情已经大明,傅宰相便让李氏陪同过仙真人回府安置。 待过仙真人离去后,众人回神,忐忑看向已坐于大堂正位的皇上。 马上,这一切就要有个结果了。 众人步入堂中,正逢宫人禀报德嫔到。皇上看一眼跪在地上瞬间全身僵直的胡灵静,很无情地传唤德嫔。 德嫔从深宫迟迟赶来,此时,所有事情再无半点她能够染指混淆之处,她只能匆匆进入众人视线,连给皇上和太后行礼问安都来不及,便踉跄向前扑倒跪地,一副宛若天塌的模样紧紧抱住亲妹胡灵静。 “皇上、太后,灵静她还小,不知分寸、不晓事的!”德嫔痛哭流涕,“饶她一命吧,将她送到臣妾的母亲身边,送到西疆边陲之地去。她此生不会再回皇城了!” 终究,她还是没有保护好妹妹。 自与母亲两地远离之后,难道连与唯一近在身边的亲人妹妹,也要别离? 可这是唯一可能会保住妹妹性命的法子。毒害太后,这般忤逆罪名,谁能担得起?甚至,她有可能会被牵连,连自己也保不住。 果然,下一息就听皇上冷漠质问:“德嫔,你妹妹与秦医正内外勾结,毒害太后嫁祸傅家作恶。钦天监也找了个破板子来,当着朕的面,配合做戏,一同陷害傅家。你告诉朕,是你妹妹与钦天监密谋勾结,还是你与钦天监密谋勾结?” 德嫔花容失色:“臣妾不知此事!皇上英明,臣妾久居深宫,何曾见过钦天监?” “那就是你妹妹背着你,私自与钦天监密谋勾结了?” “这!”德嫔不想将此事推罪到妹妹身上,“这……臣妾不知道,臣妾、什么也不知道……” “呵,你不知道?你若是不知道,傅家二小姐傅芸芷的耳环,是如何遗落后出现在人偶之中的?德嫔,你敢说这其中没有你的手段!”皇上一掌拍桌,火冒三丈。 德嫔入宫多年,皇上也知德嫔喜爱暗地里耍手段。若是平常,也就放任过去。但傅芸芷尚且是在乾平宫当差的。德嫔将毒爪伸入乾平宫,岂能令皇上心安。 哪料,一听皇上怪罪傅芸芷的耳坠行踪神秘一事,德嫔面露震惊和巨大的委屈。 “臣妾没有!”极为底气十足地否认,“若是和灵静有关,臣妾难以解释也就罢了,傅芸芷的事情怎么也能怪罪到臣妾的头上?自傅芸芷入宫侍疾以来,臣妾与她井水不犯河水,臣妾发誓没有做过亏心事!” 尽管德嫔信誓旦旦地保证,但仍然得不到皇上的信任。太后也不信。所有人都不信。 此时的德嫔泪水四溢,怕是终于体会到常年作恶的后果了。再也没有人相信她。 而不用皇上再问,被德嫔紧紧抱住的胡灵静猛然挺直脊背,从姐姐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我姐姐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她?”胡灵静又急又气,“我就是害怕牵连她,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她透漏过一个字,甚至压根都没有联系过她。” 胡灵静急得指向秦医正:“皇上,您既然查出了秦医正,那应该也能查出秦医正这段时日入宫后,有没有与我姐姐见过面。您问呐!我姐姐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您别牵连她……” 德嫔痛苦万分,将胡灵静抱在怀中,姐妹二人抱头痛哭。 为了拆穿德嫔,皇上转而向秦医正发问。结果发现,秦医正的的确确没有与德嫔有过接触。 “微臣只是为太后诊脉,还、还掩埋了包裹,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既然是你掩埋包裹,你会不知道包裹里出现了一只耳坠?” 闻言,秦医正露出和德妃一样的神情,茫然无知:“罪臣不知,罪臣真的不知道包裹里为何会有耳坠子出现。不是罪臣放的,罪臣也不可能去乾平宫盗取傅二小姐的耳坠。” 皇上怒极反笑:“这倒是奇了,做东西的人不知道、埋东西的人不知道、能暗地里帮衬你们的人也不知道!难道是这耳坠和你们一样要叛主,自己长腿跑进去的?!” 听得一声怒斥,秦医正顿露惊惧,脑袋死死磕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皇上认定是秦医正为了减轻一道罪名,所以不说实话。对此,皇上也不在意,仅凭毒害太后一条罪名,就够判了。 只是,难免无法给德嫔定罪了。毕竟,没有任何一条证据能证明德嫔搅入此案。 德嫔能逃过一劫是傅思滢没有想到的。准确地来说,是没有想到胡灵静竟然会以一己之力扛下此事。 德嫔面上的惊疑之色再真切不过。胡灵静真的事前没有向德嫔透露过? 恍然,傅思滢想到那个宫女慧雪的底子着实清白,与德嫔扯不上半点关系。 难不成,那耳坠子真的是被芸芷无意中丢失,然后又经历曲折、歪打正着和人偶包在了一处? “你也不知耳坠子的行踪吗?”她悄声询问漠苍岚。 漠苍岚神情郑重,摇头:“没有。虽然诡异,但的确没有与任何人查到有关系。” 傅思滢深深蹙眉。 皇上下旨夺去钦天监和秦医正的官职,打入死牢,查抄家产。至于胡灵静…… 皇上沉默半晌,语气沉沉地开口:“朕最后大发慈悲,准你留个全尸。你死后,朕会派人将你的尸体给你母亲送去,令你家中为你安葬。” 被人当面无情地安排死亡和后事,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瞬间,德嫔与胡灵静双双面上血色尽褪。 傅思滢也霎时愣住。皇上要处死胡灵静?! 是、是……胡灵静是就犯下杀头大罪,可…… 前世,胡灵静并没有这么早就死掉,而是日后死于其夫的杀妻证道! 胡灵静的夫君为了向何长易表明忠诚和跟随的决心,便杀掉了算是半个大昌皇室之人的妻子胡灵静,宣告背叛大昌、造反起兵。 而今生,胡灵静还没有嫁人呢。 别说嫁人,甚至还为了行恶而和秦医正有染了。 这命数该变也太大了! 皇上闭目:“来人,赐酒。” “皇上……皇上!”德嫔宛若被五雷轰顶,彻底六神无主。 跪着挪动到皇上面前,咚咚磕头,很快就磕肿脑门:“臣妾求皇上饶她一命!看在我姐妹二人自小与皇上一起长大的份上,看在臣妾忠心伺候您多年的情分上!” 德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嘶力竭:“皇上!臣妾愿意带她一同出家,离开皇城,永远不回来。只求皇上能饶一命。臣妾、臣妾就这么一个妹妹啊……皇上!” 方才还颇有慷慨赴死之气的胡灵静,见到董博端着毒酒靠近,立刻被吓得浑身颤栗,连连后退。 董博在胡灵静面前站定:“胡二小姐,请吧。” “不!” 蹭的一下,胡灵静一个蹿起,一边尖叫一边往外跑。 然而外面都是长燚军,如何能跑得掉。士兵将胡灵静押回,胡灵静挣扎不已,尖叫声几乎刺破众人耳朵。 忽然,胡灵静拼命向夏太傅伸出两条胳膊,奋力挥舞求救:“夏太傅!夏太傅!” 一头华发的夏太傅面肃色厉:“自食苦果,怨不得旁人。你与德嫔都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德行有亏,都是老夫教导的不善。你安心去吧,记得再世为人要堂堂正正,老夫往后定然会严格监督德嫔,不让德嫔走你的老路。” 奋然求救的胡灵静听到这话,忽然像僵掉的木偶,怔怔望着夏太傅,静默无言,唯有大颗的泪水流下。 她喃喃发问:“您会保住我姐姐的,对吗?” 夏太傅没有出声回应,而是缓缓点一下头。 见之,胡灵静不再挣扎,愣在原地,彷佛失魂。另一边,德嫔还在拼命哀求皇上、哀求太后饶命。 瞧胡灵静颇有认命送死之像,傅思滢绞眉紧目。无疑,夏太傅是在威胁胡灵静。 那些人偶,可是胡灵静和夏素昔一起做出来的!现在胡灵静都快死了,夏素昔还好端端地坐在夏府等信吧? 胡灵静八成方才还想用夏素昔威胁一下夏太傅,好逼让夏太傅救自己,没想到转瞬反被夏太傅先拿捏住脉门。 第190章 少女,学武吗 这些人不清楚何长易和傅思滢之间的仇怨矛盾,他们只知道不管怎样,何长易都不应该胳膊肘往外拐。 他们是一伙人,何长易顾及自己的仕途前程不帮忙也就罢了,怎么还能一扭头默不作声地站在敌军阵营?这是背叛! 有个年轻气盛的直接就道:“我往后都不想理他了。” 倒是有脾气温和些地劝说:“还是应该先当面向他问个清楚。毕竟听说皇上都没生气。依我看他仅仅是就事论事,只是有些死板、不知变通罢了。” “哼,咱们先晾他几日,等赴过相府设宴后,再去质问他!” 白倾羽和郎俊松自然晓得同道好友对于何长易的不满和疏远,但他二人都没有说什么。一来,二人频频被召入宫、十分忙碌;二来,也难免有点怨怪何长易的心情。 不管何长易是什么心思,事前不予他们任何人透露风声,就是不讲情理。 的确,是一种背叛。 …… 相府客院院内,过仙真人坐在石桌旁晒着和煦的阳光品茶,袁小居士则在院中扎马步。 “咚咚”。 傅思滢站在小院门外,轻轻敲响门扉,声音轻柔地问询:“真人,是晚辈思滢。” 过仙真人望来,点头示意。 傅思滢走入院中,打量袁悉大腿上绑着沙包,马步还能扎得稳重如山,笑着夸赞道:“袁小居士的下盘真是稳当。已经能飞纵绝顶,却还如此刻苦基本,真是毅力惊人。” 过仙真人则不以为然:“他还差得远呢。若是现在就敢荒废练功,不出五年,定然连半山腰也飞不上去。“ 姿势一动不动的袁悉冲傅思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在阳光下灿烂得很。见之,傅思滢笑意更深。 袁悉比容辰大三岁多,可瞧着实在是灵动活泼得紧,二人都是一样的少年朝气,容辰是稚气尚存,袁悉则是聪慧机灵劲都写在脸上。 傅思滢一边向过仙真人走去,一边感慨:“真好,从小便练功习武了。许多事情一旦错过青葱年少时,就再也弥补不得。” 似是被她的老气横秋逗乐,过仙真人笑道:“傅大小姐比悉儿还要年少一岁,你若是想学武,现在也能来得及。” 傅思滢一惊,顾不得好笑忘记自己的年纪比袁悉还小,赶忙问道:“真人,我也能学武吗,现在来得及?” 她之前曾经问过漠苍岚和令狐老丈,漠苍岚说她晚了,令狐老丈则说她身板太弱。她早已不做念想,哪料会突然听到鼓励? 过仙真人点头:“当然能学。只是自然学不成独步天下,学得几分武力,对付些小贼防身还是绰绰有余。” 闻言,傅思滢万分惊喜。一时间,过仙真人在她心目中格外高大。她再也不会因为大昌灭国而怀疑过仙真人的本事了! 果然是世外高人,就不是漠苍岚和令狐老丈那种三脚猫能比的! 他们说她学不了?哼,只是他们本事不济罢了。她能学! “真人,怎么学?”傅思滢激动地问。 过仙真人悠悠吐出五个字:“先洗髓伐毛。” 傅思滢:…… 确定不是带她修仙? 面带疑惑:“如何洗髓伐毛?”难不成真要清晰骨髓、消除毛发?那就有点不妥了…… “你若是跟随贫道学武,便要拜入窥星观门下,姑且称呼贫道一声‘师父’。如此,贫道才能将洗髓伐毛的独门秘法说给你听。”过仙真人很严肃地说。 而傅思滢稍有犹疑:“真人,拜入窥星观门下,意思是我也要成为一名居士吗?” 过仙真人的要求很宽松:“随你心意,你只是跟随贫道学武,不学道,贫道没有那么多要求。” “那还等什么呢!” 傅思滢双眼大亮,赶忙转身朝院外的晴音呼喊:“晴音,去准备一些拜师用的物件,再把我娘请过来,就说我要拜过仙真人为师!” 晴音大怔:“啊……啊?” “愣什么,快去呀。” 见大小姐不是说笑,晴音急忙扭头去寻夫人。 傅思滢转首又笑眯眯地询问过仙真人:“师父,徒儿也不了解,拜入窥星观门下应该准备什么用具?您尽管交待。” 她这性急的模样实在惹人喜欢,过仙真人也笑意更深:“你若是成为贫道的道法弟子,贫道自会要求拜师礼严苛。只是拜入道观门下,便没那么多要求。” “好。” 扎马步的袁悉忍不住偷懒,凑过来惊讶地发问:“师父,您真要收她为徒?意思是我要有小师妹了?!” 眼瞧袁悉眼中一点一点冒出晶亮的花火,傅思滢忍不住退后两步:“我只是跟随真人学武,算不了你真正的小师妹,你毕竟是跟随真人学道的。” 袁悉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就笑嘻嘻看着傅思滢,嘴角越咧越大。 过仙真人无奈对傅思滢解释道:“贫道收徒极少,徒弟不多,至今也只有五人。悉儿一直最小的徒弟,对此颇有执念。” 傅思滢干笑两声,扭头再看双眼放亮的袁悉,倒是有几分亲近感了。 过仙真人的座下弟子有三种:最亲近、地位最高的,是出家入道观跟随过仙真人学习道法等各种技艺本事的徒弟;其次是在家修行,类似于袁悉这种居士;关系最疏远、地位最低的就是傅思滢这种徒弟了。 一听过仙真人说目前为止只收过五个徒弟,傅思滢就有些忐忑。她不知道为何过仙真人会愿意受她为徒,难道…… 她是武学奇才!? 这个猜测美梦在行过拜师礼、傅思滢正式改口称呼真人为“师父”,称呼袁悉为“师兄”后,被过仙真人一句话无情地打破。 真人说:“为师甚少下山,而你也上不去窥星观,所以这教导习武一事,日后还得主要由悉儿教导你。” 啪的一下,自己是个武学奇才的美梦破碎。想来武学奇才应该不会如此不受师父重视的。 傅思滢哭唧唧地应是,顺便满足一下袁悉涨辈分的得意:“往后就劳烦师兄费心了。” “小事一桩,没问题!”袁悉精神抖擞,“一切都包在师兄身上!” 那小胸脯,拍得啪啪响。 “好了,扎你的马步去,”不等袁悉多兴奋,过仙真人训斥道,“不许偷懒。” 等到袁悉精神饱满地去扎马步,过仙真人忽然示意傅思滢入屋详谈。 “师父有何叮咛?”傅思滢恭敬地问。毕竟是有师父的人了,一定要懂得尊师重道。 而拜师之后,过仙真人对她说的第一件事,就令她大吃一惊。 两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被真人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这是你的那两副八字,一副是你之前一直用的八字,一副是为师那日对众人所说应该是你真正的八字。” 傅思滢点头:“是。师父,有什么问题吗?” 过仙真人双目直视傅思滢,眼神很古怪,有一些些的压力,但更多的探究和审查。 忽而,简短地道:“这两副都不是你的八字。” “嗯?”傅思滢一懵,“怎么会?” 再仔细去看,确定并没有写错。她茫然地回望过仙真人,狐疑不解。 “前不久,为师受慕王爷所托给你验证八字。本以为打发袁悉下山,就能够做好这件事,但袁悉下山回来后,却说无法判断哪副八字才合你的命数。” 傅思滢点头:“我记得。当时师兄还以为我在耍弄他,差点生怒。” “他向为师描述了你的面相,终究无法准确。为师得知这份古怪,日思夜想,此番下山见到你的真人,才终于推算出来。你愿意看看真正合你命数的生辰八字吗?” 见过仙真人面色之凝重严肃绝非寥寥,傅思滢也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徒儿自然愿意一观。” 于是,过仙真人拿出了第三张纸条,放在桌面上,推到她面前。只一眼,光是看见前两个字,傅思滢便双目圆睁,骇然大惊。 “这不可能!” 看看纸条,再看看真人,见真人脸色郑重,实在不像是逗弄她,她急急拿起纸条。盯着上面的八个大字,如同见鬼。 这副八字,分明……分明…… 就是她数月前的重生之时! 倏地,一阵发冷,傅思滢遍体生寒,忍不住打出一个颤抖,拿住纸的双手微抖。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吓到,还是因为被触碰到秘密的畏怯,她的眼角有些湿润,目光也不敢再看向过仙真人,只微微垂首死死盯着手中纸上新的八字,眼神复杂。 这时,过仙真人忽然说:“寻常来看,如果发生这种古怪之事,便是有魂魄新生,无关轮回。” 傅思滢双手一紧,死死咬牙。她应该一脸茫然地看向过仙真人,装作听不懂过仙真人在说什么的模样,但她清楚地知道,这种办法对付一般人还行,在过仙真人面前还是不要装模作样为好。 房间内一片静默。 过了许久,过仙真人悠悠道:“这才是为师愿意收你为徒的真正原因。” 傅思滢抿唇,抬目看真人一眼,没有言语。 “为师近几日向你家中的奴仆打听了解,奴仆们不觉你有异,倒是你母亲听到为师询问你在那日有什么古怪时,诧异地将你做了恐怖噩梦并且崩溃昏厥一事告诉给为师。” 奴仆们不觉得自家大小姐有异,那就可以排斥游荡的孤魂野鬼夺舍重生的可能。 就在傅思滢以为过仙真人将要触碰到真相时,过仙真人止步了。 “为师猜测,你做的噩梦很有可能是天意示警,是你的幸运。” 不知道过仙真人是不是因为顾忌她的承受,所以才没有在真相门外踹上那临门一脚,傅思滢只知道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有被戳破秘密而恍惚,整个人的思绪都是混乱的。 过仙真人说:“你有特殊命数,这副八字也无法预测你的未来。往后再有异样,尽管询问为师。” 傅思滢稳稳心神,低声道谢。 最后,过仙真人伸出手指在她额上一点,如同拨点迷雾,令她清明,并且安慰道:“莫多想,要记住,所有的命数只要没发生,就不作数。” 她缓缓点头,告辞离去。 回到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盯着手中的八字,紧紧皱眉。 想了想,开始庆幸自己拥有在情绪混乱之时也会谨言慎语的习惯。 过仙真人拥有神通,但毕竟还是凡人,无法全凭神通算事。 震慑她、试探她、挖掘她。 忽然,傅思滢直直坐起,神情凝重。过仙真人既然能算到她重生之时的特殊,自然也该对大昌的国运有所感应! 没有她对何长易掏心掏肺地支持,何长易还能从哪里博得造反的支持? 就算是这世上再有第二个傅思滢帮他造反,也不可能会帮他“准时”灭掉大昌。 所以大昌灭国的国运肯定有发生改变!发生改变是从她重生之时开始的,过仙真人一定能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这才是收她为徒的真正原因。 这拜师父拜的她心惊胆战的,武功还真是不好学啊。 啧,后悔了。 密谈过后,过仙真人便告辞回窥星观。在傅宰相和李氏的再三挽留下,真人留下了袁悉赴答谢宴请。 过仙真人是傅思滢的师父,袁悉是她的师兄,身份已经不同,从外人变成了家人。傅宰相与李氏待其更为亲近。 宴请当日一大早,府中的奴仆就开始忙碌布置。 说起来,傅思滢的家中实在是极少宴请宾客。一来,父亲不是喜好结交设宴的性格;二来,穷。 从崭新的首饰盒中挑出一支玉质极佳的百合白玉簪,给芸芷佩戴上。 看着清新娇俏的妹妹,傅思滢轻笑:“宫里的东西,就是好。” 芸芷也连声笑。 为了弥补宰相府这次遭到的委屈,皇上和太后双双赏赐了无数物件,大到金银珠宝,小到首饰衣装。 “明日太后召你我入宫,若是问起兰台狱好不好过,你可得怎么惨怎么说。”傅思滢叮嘱道。 芸芷眼珠子转转:“那我还真不会说。” 笑作一团。 第192章 意味着什么 傅思滢刚一走,傅芳薇便再也没有忍住,落下泪来。 然而,并没有人去安慰傅芳薇。无论是二夫人张氏,还是傅老夫人,她们自己都还很憋屈地想哭想谩骂呢。顶多是有傅芳蕊满脸气愤地表示“小人猖狂”。 自打进入宰相府,本家得到所有对待,只有冷漠、疏离、轻视、怠慢,甚至是嫌弃!相府一家对本家堂而皇之的拒绝,已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而本家却一次比一次被动,一次比一次忍受。 今日,眼睁睁看着傅思滢摆脸色、撂狠话,傅芳薇却只能死死低头,咬着牙忍受屈辱,只因为在来之前被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说话、不要和傅思滢呛声,所有的一切都要顺着相府的心情。 三夫人赵氏轻轻叹口气,催促道:“好了,莫哭了,哭得痕迹来怎么办?快跟上去吧,我瞧她是答应了。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别浪费。” 傅芳薇倏地抬头看向三婶婶,双目含泪,委屈至极。抖着唇瓣张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能又落了两滴泪后,才在赵氏的催促下将眼泪擦拭,然后和妹妹芳蕊一起随着傅意山傅意水小步去追傅思滢。 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傅思滢轻哼一声,目不斜视、脚步不停。 晴音向后偷偷看一眼:“大小姐,堂公子和堂小姐们跟来了。” 傅思滢面色没有分毫改变:“跟就跟吧。跟着我能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全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奴婢还以为是要看您的心情。” 听晴音冷不丁地打趣,傅思滢觑一眼,轻笑:“自然是在我心情愉悦的前提下,再看他们的本事。” 傅意山和傅意水追上。 “思滢妹妹切莫生气,芳薇只是今日身体不适,反应有些迟缓罢了,并非不情不愿。” 傅思滢:“嗯,身体不适还能前来,我很感动呢。” “……” 一同跟来的傅芳薇,又是一阵心塞。 天朗气清,虽说入秋已经多日,可今日阳光实在是不错。相府设宴招待客人的地方就位于府中的后花园。 避开不断落叶的树木,在尚存残花绿植的地方摆着数桌。 傅宰相与李氏正在与客人闲聊,瞧见傅思滢竟然将本家的堂兄堂妹都带了过来,很是意外。 等傅思滢将人安置在一桌后,李氏过来轻声询问。 “怎么带他们过来了,他们有事?” “本家何时登门没有事?”傅思滢轻轻嘲讽一句,“您和爹不用管了,我会看着他们的,他们的意图我很清楚。” “那就好。” 与到场宾朋寒暄数句后,傅思滢脚步轻挪,悠悠转到白倾羽和郎俊松的所在之处。 她眼睛晶晶亮,狡黠之色显明:“芝玉公子,劳您一件事情呗?” 听她这样称呼,白倾羽略有羞赧:“但说无妨。” 避开旁人耳朵,她说话的声音只能让白倾羽和郎俊松听到:“从与你二人同来的各位公子中,请几个能说会道、生性大大咧咧的,等会儿去找我说说话。” 白倾羽与郎俊松对视一眼,二人狐疑。 “说什么话?” “随便说几句罢了,我等会儿与我的堂兄堂妹坐在一处,你可以叫他们说一些称赞我堂兄堂妹的话。” 闻言,白倾羽用余光向本家人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想了想:“这可是个刺手的活儿。” 这让张口就想说“简单、没问题”的郎俊松急急住口,顺着一想,也露出谨慎之色:“的确,是个棘手的活儿。贵府本家眼下境况不易,想要对他们称赞,还真是得思索思索。” 傅思滢笑:“要不然需要劳请您两位挑人?你既然说了需要思索思索,那你可千万不要去,就替我找一些不会思索的。” “唔,”郎俊松察觉到她意图不佳,神色复杂,“这就有点意思了。” 明明是说称赞的话,却要造成恶劣的效果。 在郎俊松尚且摸不着傅思滢心思的时候,白倾羽微微颔首:“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多谢。” 奴仆呈菜穿梭,酒香飘摇,一众宾客笑谈闲聊,哪怕偶有落叶随风飘来作怪,也显得那般热闹兴起。 傅宰相举起酒杯示意:“傅某感谢诸位的不吝相助。皇上有宏图大志,做臣子的也只能肝脑涂地。若不是诸位雪中送炭、鼎力相助,傅某这次怕是一家都要肝脑涂地了。” 众人轻声起笑。笑声刚开始都带着揶揄,后来也就带着几分苦涩了。 傅宰相话说得隐晦,在场众人都是人精,也能明白意思。皇上要推行新政,傅宰相被拿来做先行兵开路,这也是一种重用,傅宰相唯有披荆斩棘。 往后被世家抵抗的事情肯定还有,前路曲折啊。 由于宾客鱼龙混杂,傅宰相也不会当众说什么,致谢两句后,便请众人尽享美酒美食。 傅思滢移步与傅芳薇他们坐到一处。 傅芳薇和芳蕊照样是死死低垂着头,也不动筷子吃什么。倒是傅意山傅意水表现坦然,甚至在看向相府的一众宾客时,神色偶有感慨。 大哥傅意山语气沉沉:“能得这么多有志之士的信任和帮助,大伯不负盛名。” 二哥傅意水点头:“大昌宰相,自然不能是思想固守、迂腐不堪之人。” 傅思滢但笑不语。当着她的面说这话,那就是在拍马屁,难道还用她频频点头,和两位堂哥讨论一些自己的爹有多好吗? 不过,她对二位堂哥的观感还是很好的。三叔一家都性情稳重、不与世争,若不是二叔和二婶婶为人强硬,而且二叔之前身负官职,傅意礼也有功名在身,三叔一家不会被压制得如此厉害。 眼下,二房没落,傅意山和傅意水却到了能出头的年纪。本家东山再起的希望全落在这兄弟二人的身上。 傅思滢愿意给二位堂哥一个机会。毕竟经过此事她也意识到,家族帮衬还是要有的。 兄弟二人又私语了几句,傅意山向傅思滢试探询问:“不知道等一下,我兄弟二人可否去拜会芝玉公子。” 傅思滢点头:“自然可以。等会儿我看时机是否合适。” “好。” 等到宴席气氛渐涨,众人的言行不再极为拘束时,有三个青衣布衫的年轻公子举着酒杯前来问好傅思滢。 “傅大小姐。” 听到声音,傅思滢抬头看一眼。哎呦! 眼眶子都忍不住微微放大。 白倾羽真是个七窍玲珑心,太会领悟她的心思了!瞧瞧挑出来个这三个人,长相身高无一为佳。 莫说会不会招姑娘喜欢,仅凭外貌就能让人躲避。 不过有才华的话,外貌什么的都不算是事。 三个人挨个说了姓名和官职,虽都是些小官,但对于出身寒门的学子来说,都是良好的开始。 傅思滢笑得温和,一一回应:“有听闻诸位公子废寝忘食地翻找古籍杂书,甚是辛苦。诸位的恩情,小女家中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几个年轻人见傅大小姐如此亲善温柔,情绪都很激动。不过再激动也没有忘记前来的任务。 傅思滢也顺势起头为他们介绍:“这几位我本家的哥哥妹妹。” 为首的年轻官员一脸很讨好地举杯敬酒:“久仰久仰。大昌谁人不知版筑世家,今日能与二位公子相识,是在下的荣幸。” 再看向傅芳薇和傅芳蕊:“二位小姐也是美貌天仙。在下听说傅家的姑娘才情出众、秀外慧中,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傅芳薇只微微抬头看他们一眼,就速速垂目,不咸不淡地轻声回道:“过奖了。” 傅思滢眼眸微眯,抬起胳膊将手轻轻搭在傅芳薇的肩头:“我妹妹比较含蓄,公子刚夸几句,她就害羞了。” 年轻官员笑得开心:“在下实话实说罢了,不算夸奖,小姐不必羞赧。” “公子年纪轻轻的,想必是先立业后成家吧?”傅思滢忽然发问。 话刚一说出口,就能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一僵。 那年轻官员也有些意外傅思滢会这样问,立刻回道:“自然。男子汉大丈夫,无立业何以成家。在下出身百姓、家中贫寒,若不立业,娶妻成家也是牵连妻儿受苦。” “好志向。”傅思滢感慨点头赞道。 她从来都很欣赏这些能坦坦荡荡说出身寒门的人,不卑不亢的气质真的令她心悦。 尤其是皇上推行新政,这群刚刚出人头地的年轻官员,野心勃勃、颇有斗志,从不以出身贫寒为耻,反而为荣。 不管…… 不管她上辈子被何长易伤得有多伤,她仍然极为欣赏这样的品质。 她笑道:“那你等可得好好努力,争取迎回美娇娘。我有不少闺中好友还没有许配人家,你们若是有一天能得到我的认可,我定会当个月老牵绳拉线。” 相府千金的闺中好友是什么身份?自然无一不是朝堂重臣家中的千金! 哪家的千金不是真的拿千金娇养出来的?琴棋书画、教养气度、持家心智,贫寒出身的官员想要迎娶到这样的千金小姐,那可真比登天还难。 傅思滢这话一说,三个年轻官员均是神情大亮,就好像拉磨的驴子终于看见了胡萝卜! “有傅大小姐此言,我等自然全心奋斗。” 又听了几句十分直白的奉承话后,傅思滢表示傅意山和傅意水有意拜会芝玉公子,于是请这三个年轻官员带两位堂哥离开。 人一走,身旁瞬间安静。 傅思滢手下的身体也已经僵硬得好像是一块石头,一动不动。 悠悠抬起手,装作不以为意地坐下,说:“怎么样?那些公子就是为皇上推行新政而立功,新在皇城中出头的贫寒之士。个个都志向远大、心怀大气,绝非世家的那些酒囊饭袋可比。” 傅芳薇沉默不做声。 傅芳蕊看傅思滢一眼,撇撇嘴:“都是些歪瓜裂枣。” “呵呵,”傅思滢轻笑出声,“歪瓜裂枣……你若是用‘歪瓜裂枣’这四个字还形容,那你今日可真不该来。” 傅芳蕊听不出傅思滢的意思,只以为傅思滢是嫌弃自己,于是冷哼一声。 不再理会芳蕊,傅思滢挑起一根筷子,轻轻在傅芳薇面前的小碗上敲击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语气幽幽,好似蛊惑:“你能看上他们?” 傅芳薇惊惊抬头看向她,紧紧抿唇,双目写满自己被看穿的惊恐和羞耻。 傅思滢继续道:“出身贫寒又野心勃勃意味着什么,你懂吗?” 她看到傅芳薇的嘴角一直在下弯,整个人处于一种时刻都会哭出来的状态。 傅芳薇下意识缓缓摇头。 “意味着他们会不择手段地向上爬。你以为他们方才夸赞你,是真的因为你美貌天仙、秀外慧中?”傅思滢轻笑,“不、不是,他们夸赞的不是你,而是你傅家小姐的身份。” “他们不仅会这样夸赞你,还会这样夸赞其他朝臣的女儿。因为他们……要奉承。拥有雄韬伟略的人,能有几个?他们大都是有些才学志气罢了,官场交际不奉承怎么行呢?” 傅思滢给自己倒了一小盅酒,忽然发问,“你不会喝酒是不是?” 不用傅芳薇回答,她又道:“你嫁给他们,就也得学会奉承结交,甚至要学会面带笑意谄媚地去和你以往根本不拿正眼相看的人说好话。而以你的清高,呵……” 高高在上、自认脱俗的人,怕是光想一想,都会无法忍受吧? 胡灵静为什么会那般干脆地喝下毒酒,无非就是身份落了地、心气却没有,落差太大,饱受痛苦。 在傅芳薇紧紧皱起的眉头中,傅思滢极为冷血地说出所有傅芳薇不会去细想的事情。 “何况,娶你的人,不是真的喜爱你,而是要娶你的身份,”傅思滢朝一旁的傅芳蕊一笑,“更别说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个空壳子,你连傅芳蕊也比不过。傅芳蕊的两个哥哥正在崛起,而你的家已经彻底败落了。” 第193章 告诉你 一句话,激得傅芳薇眉头再次紧皱,而一旁的傅芳蕊则惊得双目瞪圆。 一向粗心眼的芳蕊在这时,大概明白了一些家中的变化。竟然、竟……什么时候,自己能比得过傅芳薇了? 真的吗? 从小到大,自己哪里能比得过傅芳薇。 一时间,年纪尚轻不懂掩饰情绪的傅芳蕊,脸上露出既有些不敢相信又有点窃喜的表情。 这些都被傅思滢看在眼里,她微微扬起一点唇角看傅芳蕊,傅芳蕊愣了愣,又颇像一只纸老虎似的,瞪她一眼。 傅思滢的话将傅芳薇心中一直不愿意承认的真相道出,傅芳薇面露屈辱,身体微微地发颤。 任谁被人当面说出自己的家道中落,都不会心情好过,尤其这话是由傅思滢说出的,更是令傅芳薇倍感羞辱。 “不要对我露出这种表情,”傅思滢淡淡喝下一口酒,“你若是打算嫁给出身平凡的官员,不管是真的还只是一种装模作样,往后比我说话还要戳你心窝的人,可多得去了。呵呵,难道你每见一个人都要摆出这种可笑的模样么?” 说到这里,傅芳薇再也忍不住,起身跑掉。傅芳薇见了,怒冲冲向傅思滢骂了一句“你真刻薄”,跟随跑去。 见之,晴音忙问:“需要奴婢去安抚解释吗?” “不用,管她们做什么,”傅思滢不以为意地摆手,“忠言逆耳,我可是好心。” 想前世,满皇城的人听说傅大小姐悔掉与慕王的婚约,一转身就坚定不移地要嫁给一个毫无出身的何长易时,不知有多少人惊掉眼珠子、笑掉大牙。 有多少人都猖狂到敢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询问此事,当作可以讥讽嘲笑她的武器。 她听过的屈辱,可是傅芳薇能比得过半分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旁人的阻挠和嘲讽,一分喜欢也会激发成三分喜爱,在无形中让她对何长易的感情变得热烈而坚定。 好处总是有一点的,起码将她磨砺成宠辱不惊。真不知道这点回报值不值得用一生去交换。 “您为何对芳薇小姐说那些?”晴音不解,“芳薇小姐可不像是会嫁给出身寒门的人,二夫人也不会愿意的。” “呵,她们当然不会愿意,只是她们找不到别人可以嫁了。” 傅思滢用筷子挑起配菜上的一朵小菊花,放入酒杯中,看着花瓣摇曳:“经过巫蛊一案,没有世家再会愿意同傅家扯上关系,而那些普通的官宦人家也会为了自保而避开傅家。我那二婶婶哪里会舍得将女儿下嫁,依我看,不过是想用傅芳薇钓几条鱼罢了。殊不知,这才是自降身份。” 晴音大概明白了些,点头:“对了,奴婢一直忘记回禀,清伊说这段时间以来,卫侯府怀孕的那些女子,胎都快掉完了。卫侯夫人大发雷霆,已经觉察出不对劲,命人详查。而卫兰灵仗着自己有身孕,在侯府中越来越管事,卫侯夫人也对她百般忍让。” “让她多嚣张嚣张吧,”傅思滢面色淡漠,“她嚣张得多厉害,日后等孩子没了,卫侯夫人就会折磨她多狠。” “您有别的嘱咐吗,奴婢明日再去见清伊。” 傅思滢想了想:“加大药量,务必让卫兰灵的脉象稳稳当当、壮壮实实。” 答谢宴结束后,宾客们纷纷告辞。 本家人显然是两种不同的脸色,二房比来时更加阴沉,三房倒是因为傅意山和傅意水结交了不少朋友而显得心情轻松。 其实说到底,高不高兴并不是因为有没有结交到朋友,而是相府对他们有没有好脸色。 显然,三房得到了好脸色。 至于傅老夫人则是一直紧皱着眉头,被傅宰相和李氏相送时,登上马车就走,半个字也没有。 傅思滢真是无法理解:“既然如此,何必辛劳来一趟?” 李氏叹气。 户部侍郎洛家告辞,洛浅苏朝傅思滢挥手:“别忘了,下个月同去開封赏菊。” “好的,临近日子再与你详说。” 送走洛家,又送白倾羽等人。几句道别,忽有一人对傅思滢发问:“敢问大小姐,这位晴音姑娘可是您的侍女?” 傅思滢瞥一眼晴音,笑:“这似乎是很明显的事情。” “那在下冒昧问一句,数日前在茶馆,可是大小姐您替何长易赠银设宴的?” 众人一静,显然都不知道此事。尤其是白倾羽与郎俊松,很诧异。 看向问话的公子,傅思滢微微收敛笑意:“这位公子提这件事情做什么?小女子之前与何公子有些矛盾不快,于是尽可能弥补过错,并不是值得说出口的脸面事儿,还望公子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是在下唐突了。” 将人送走,傅思滢望着这行人远去,唇角一勾,面色轻松。而且,还得到了父亲的夸赞:“你能化干戈为玉帛,心胸宽广,为父很欣慰。” 说罢,不满地重重叹口气:“你应该留下姓名,省得那个何长易不晓得是你的心意,还应了御史中丞的邀请,上堂作证,给你添难。” “随他如何去做,我问心无愧便好。” “好心怀。” 一行人即将分手道别,白倾羽面色一正,询问起傅大小姐赠银设庆贺宴的事情。众人中有好几个是之前在场的,于是速速一说。 听罢,白倾羽与郎俊松对视一眼,二人均面色复杂。他二人没有想到傅思滢说会补偿何长易的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她是真的做了。然而何长易却没有像之前答应得那样,将二人之间的仇怨淡忘,反而趁傅家落难时,落井下石一把。 白倾羽道:“我并非当时人,不好过问。孙吾、李兴,劳你二人前去寻见一次何长易,将此事说予他听,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自然,我们俩这就打算去找他!过会儿再去寻公子你回信。” “好,那我且去锦相楼等你们回信。” 孙吾和李兴是急性子些,还喜好打抱不平,这二人一到何长易的家门,咚咚拍门,响声震天。 客堂中,何长易与薛津二人一惊。薛津惊问:“是不是我家中又出事了?!” 三司会审,哒理寺卿、刑部尚书,以及薛津之父御史中丞,最近都没有好果子吃。 哦,已经不是御史中丞,薛津的父亲薛大人被贬官,现任御史台下属殿院的殿中侍御史。这还是因为薛大人那天的表现并不和刑部尚书、哒理寺卿一样蠢,算轻处。 薛家上下一直在忧心皇上会不会后悔,加重惩罚,所以薛津这一听到猛然发狠的拍门声,就以为是自家的下人来报恶信的。 何长易很淡定:“稍安勿躁。” 薛津急得站不住。何长易自然能稍安勿躁,尽管何长易出堂作证,但因为会说话,皇上也没有怪罪何长易半分,甚至还有点欣赏何长易刚直不阿的意思。 何长易应声后,一开门,见是孙吾和李兴,不解发问:“你二人来寻我做什么?” 孙吾撇嘴:“怎么,连门都不让进了?” “有客在,不便打扰。” 闻言,孙吾和李兴更是心中别捏。几日之前还称兄道弟,短短几日之后,就因为有客人在,都不让兄弟进门。 二人心怀怨气,也懒得与何长易多说。 孙吾速速道:“你可记得,在你外遣回来之后,我们几人说在茶馆碰见一位大家小姐之事?那位小姐说与你相识,祝我们步入仕途,还替你赠银助我等设宴庆贺。” “我记得,”何长易皱眉,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你们今日不是去相府赴宴吗,怎么突然来寻我说此事?” “你可知道那位大小姐是谁!”李兴梗着脖子,不满发问。 “我怎么知道是谁?你们当时又没人认出来。” 何长易显出几分恼意。他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大家小姐赠银设宴,但这并不能是令孙吾和李兴可以怒气冲冲质问他的理由。 简直是莫名其妙! 见何长易还面露不悦,孙吾眉头一皱:“是傅大小姐!” 在何长易骤然紧起的眉目下,李兴强调:“对,没错,就是傅大小姐。相爷的长女,傅大小姐。” “不可能!”何长易当即否认,“绝不可能是她。” 那个毒妇,能有那般好心? “就是她!” 见孙吾和李兴仿佛被蛊惑一样,如此相信,何长易想了想,冷笑道:“你们今日去赴宴,是她对你们说替我赠银设宴的人是她?如果是她,你们当日为什么没有认出来?不要告诉我,你们之前从未见过傅大小姐。你等当日描述过那位千金小姐的长相,可不是傅家长女的倾国之色。” 没想到何长易会对傅大小姐如此排斥,还一个劲地怀疑他们的话,孙吾面露恼意:“我们描述的那位大家小姐,今日也见到了,原来是户部侍郎洛大人的千金。那日,傅大小姐与洛小姐与我们在茶馆巧遇。是傅大小姐的侍女上前赠银恭贺的。只是傅大小姐蒙着面,我们便以为那侍女是洛小姐的侍女,因而张冠李戴,错以为是洛小姐赠银。” “对,”李兴补充道,“何况,今日根本不是傅大小姐主动说出此事,傅大小姐根本没有提一言一语。是孙吾认出了那位侍女,告别时才忍不住开口向傅大小姐求证的。你可知道傅大小姐怎么说的?” 何长易正因为二人的话语而神情复杂。闻言,瞥李兴一眼,眉头紧皱。 “她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承认是她做的好事。” “何长易,你怎么是这般心胸狭窄之人?” 终于,孙吾没有忍住,厉声责备:“你想错了,傅大小姐根本没有想揽这个功劳!听到我们提出此事,她还只说是因为你二人之间曾有过矛盾,她所作只是为了补偿你些许,不让我们将此事记在心上。只是我们认为应该让你知道,所以才特意立即赶来告诉你的。” 李兴点头,也面带不解:“如果会让你认为是傅大小姐兴冲冲地认领功劳,那我们还不如不来这一趟。何长易,特意前来告诉你此事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提醒你一句,不管你与傅大小姐有什么仇怨,你这次出堂作证已经是报复了,往后应该两厢无事了!” 说罢,孙吾和李兴不愿再与何长易多说废话,双双扭头就走。 边走还边说:“我看他根本不领情。这次都差点将傅大小姐擅长巫蛊之术的陷害给钉死,下一次还指不定要多狠。” “错看他了!” 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何长易目光如火,攀附在门扇边缘的手指紧捏得骨节泛白。 怎么可能……会是她! 他从来都没有将当初她认错之后承诺会补偿的话语,当作真话,只求与她桥归桥、路归路。可现在看来,她做的事在暗地里,表面上的确是与他桥归桥、路归路了,而他……却没能忍耐住,见到一个能报复的机会便未加忍耐地抓住…… 瞧何长易僵站在门口,薛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瞧把你给愣的。方才来的是你那些一穷二白的朋友?说什么了,来打秋风的?” 闻言,何长易横目瞧向薛津,眉头皱起:“他们不是那种人。” “唉,我管他们是不是。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家守着去,万一出个事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薛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记得,往后在朝中多多帮衬我父亲。真是幸好他之前推荐提拔你入了御史台,要不然如今想提拔你也没胆子了。” 牙关咬紧,何长易点头。 等到薛津离开,又在家门口呆站了片刻,最后速速一关家门,快去朝锦相楼前去。 他记得,在他被派遣到外城之时,锦相楼的小厮有特意赶来送予他一些盘缠用具。小厮说是他的友人集资所赠,当时,他的确是相信的,虽然后来不管他向谁询问,都没有得到承认。 现在想来,会不会是…… 这急需得到验证。 第194章 结婚不 何长易来到锦相楼,寻到当时给他送去盘缠和衣物的小厮,询问到底是谁赠送的银两物件。 小厮有些惊讶:“小人当时不是给公子说了吗,是楼中与您相识的客人们呐。” “不、不是,”何长易很严肃地摇头,直盯着小厮的双眼,“是另有其人。小兄弟,还请你对在下说实话,毕竟若是旁人,这份银两我受之有愧,是要欠下巨大人情的。” 听到这话,见何长易十分慎重在意,并且意识到何长易猜出赠送银两的并不是他的好友,小厮想了想,面露难色地道:“小人也并非是故意欺骗何公子,只是当时所托之人特意叮嘱了不要告诉您。” “你说。” “是傅大小姐,”小厮说罢,顿了顿,“既然是傅大小姐给您赠送银两衣物,想必只是赏识您的才华学识,并不会以图日后拿捏住您,您应该放心才对。” 锦相楼的人,无论是掌柜还是小厮打杂,都是清方门的人。当时命令这个小厮做事的人是孙丹,而小厮自然晓得孙丹背后的是傅家大小姐。 至于傅大小姐是谁…… 慕王妃啊! 不替傅大小姐说话怎么能行? “傅大小姐”四个字犹如重重一计铁锤,敲击在何长易的头顶,令他浑然发证,半晌说不出话。 竟然、真的是她! 何长易不明白,为什么! 她怎会真的放下所有仇怨嫌隙,诚心待他?她做的这些事情,若是没人问起,岂不是永远会成为秘密?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此时,何长易想到傅思滢当时认错时所说过的四个字:问心无愧。 “呵。” 何长易神情难看地轻呵一声。她是问心无愧,而他呢? 忽然,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宴上多喝了几杯,头昏脑涨,就不予白兄和郎兄多聊了,告辞。”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回道:“慢走,在下也需回家歇……” 话语未说完,戛然而止。 何长易顿时身体紧绷,不敢回头。他知道,他们看见他了。 脚步声慢慢靠近,等到白倾羽等人站在何长易身后时,何长易合闭双目,双拳紧起。 孙吾冷哼道:“有的人呐,啧,我都懒得说。走了!” 孙吾和李兴双双离去。白倾羽看了看何长易的后背,侧目同郎俊松对视,二人都是目光复杂。 何长易迟迟不愿意转身,他二人也不愿意主动搭理。 郎俊松故作没有发现何长易,对白倾羽道:“明日一早还需入宫,今日是该早早回去休息。你我二人都有醉意,就别骑马了。” 说罢,冲掌柜唤道:“掌柜,寻辆马车来送我与芝玉公子回家。” “好嘞,二位客官稍等!” 音落,三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何长易知道,若是在白倾羽和郎俊松离开之前,他们之间依旧如此沉默,那怕是往后都会如此。 等到掌柜来说马车已经备好,见何长易始终没有转身搭话,郎俊松与白倾羽对视一眼,一齐面色不善地抬步离开。 然而,刚走没两步,何长易的声音响起:“我的确做得不妥,有欠考虑。” 白倾羽和郎俊松双双脚步停顿。 郎俊松回头看向何长易,没说话。 白倾羽没回头看,但是默了默,道:“你自己清楚就好。” 二人再次行步走出锦相楼。 等到坐上马车后,郎俊松才问道:“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白倾羽没回应。 “我觉得,他极有可能是顾忌保持与你我等人之间的关系,才勉为其难地认错,”郎俊松微微撇嘴,“何长易的心思向来深沉隐晦,本以为他只是生性沉稳、少言寡语,现在看来,他心里的弯弯绕还是很多的。” 沉默许久,白倾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日久见人心。” “也罢,且看日后。” …… “太后传唤,大小姐、二小姐请。” 傅思滢向宫人微颔首,与芸芷一同再次步入顺安宫。 同上次太后寿宴时相比,顺安宫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听宫人说是钦天监被查办后,太后连带将钦天监之前所有的安置都不信任,命令新上任的钦天监将顺安宫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了一遍。 虽然说太后上一次的头痛之疾并非是顺安宫里的风水不好,可是能招来钦天监这样的小人,甚至是出入皇宫多年的白眼狼胡灵静,那就还是证明宫里的风水不好。 太后不仅打算变一变顺安宫里的风水布局,还打算让新上任的钦天监将整个皇宫的风水都调整一番。这可是个大活,新的钦天监有的忙了。 “小女傅思滢、傅芸芷,拜见太后,祝太后福如东海、凤体健固。” “免礼,赐座。” 太后对相府两位千金的态度更加和善了。傅思滢抬眼一瞧,便见自己所献的百寿图还是稳稳地挂在殿中墙上,并没有被改风水改掉。 注意到傅思滢的目光,太后温和生笑:“新钦天监可说这幅百寿图是镇宫之宝呢,挂在哀家的殿中最为合适。” 傅思滢一怔,刚要回说不敢当,想到什么,改以微微调侃的口气道:“这幅百寿图的确不错,但功劳并不是在小女的身上,而是在慕王爷的身上。” “哦?怎么说?”太后板正面目,“你可不要故意推拒功劳啊。” 傅思滢笑:“小女相信太后娘娘一定听说过慕王爷在民间百姓口中的名声,百寿图的字形是慕王爷亲自所书,其上自然带着慕王爷的凶悍之气。有慕王的凶悍之气看守,哪里还会有妖魔邪气敢闯入宫中。所以这百寿图才是镇宫之宝了。” 听过解释,太后连连生笑,一点也不嫌弃镇宫之宝是充满凶悍之气之物,毕竟是亲儿子的凶悍之气,怎么想怎么安稳。 不过,笑了笑,太后忽而佯装严肃,又问:“你认同民间百姓的看法,认为慕王身上带着凶悍之气?” 傅思滢眉间稍稍一抖,心想太后护犊子护得有点紧吧? “若是不带凶悍之气,怎能是顶天立地地大丈夫?莫说慕王爷,就是性情温厚的皇上,也带有凶悍之气。如果没有,当日在刑部大堂就不足以震慑负罪之臣和宵小恶徒!”想想,回道,“慕王爷与皇上的性情相反,慕王的凶悍之气明显,皇上的温厚之气明显,二人互补,才能保佑大昌繁荣昌盛。” 如此一番话,才是说到太后的心缝里,令太后乐开了花。 “你这丫头,嘴如此甜,真是让哀家疼到心坎里!”说着,太后朝傅思滢伸出手,要牵她。 见状,傅思滢赶忙伸出手去,与太后温暖的手掌牵在一起,被牵到太后的身边坐下。 这一瞬间,她还真是有点诚惶诚恐。 这、这么喜爱她的吗? 难道她拍马屁的功力这么高强? 太后连连轻拍她的手背:“这次你受苦了,哀家会好好补偿你。” 说罢,给身旁的老嬷嬷一个眼色,老嬷嬷展开一张懿旨:“相府长女傅思滢贤良淑德、恭谨端庒,太后心喜,赏玛瑙珠串八挂、东珠三斛、绸缎百匹……” 这一开口,就是长长一溜串不停留,甚至还有非常直白、深得傅思滢喜爱的黄金百两。 听着听着,傅思滢的眼泪都下来了。 怪不得自古多小人佞臣,拍拍马屁什么都有了,简直是一夜暴富。 “……白玉镯五只。望相府长女谨礼秉规,为千金表率。” 傅思滢轻轻收回手,起身离开太后身边,跪地谢恩:“承蒙太后赏赐恩典,小女一定牢记太后教诲。” 见傅思滢眼泪汪汪的,太后笑得愈发怜爱:“哀家知道你是个懂恩情的孩子,也便敢赏赐这么多东西。往后你傅家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切莫见了这点东西就惶惶忐忑。” “是。” 听见没有,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这么多赏赐也只是“这点东西”罢了! 此时,坐在傅思滢面前的不是太后,而是一尊财神爷。就算太后说自己是观音菩萨或如来佛祖转世,傅思滢都不会有半句不是,反而会绞尽脑汁地验证太后说得对! 对,她就是这么卑躬屈膝,为财宝而倾倒。 刚谢恩起身,殿外宫人传到皇上和慕王到。 太后笑得有点神秘:“请皇上和慕王进来吧。” 傅思滢带芸芷起身让到一旁,等人进来后,双双行礼问安。这还是自离开刑部大堂后,初次见到皇上和慕王。能看出二人的眼窝都有很明显青印,神情也带着疲惫,想来最近十分忙碌操劳。 皇上看了傅家两个姑娘一眼:“母后今日将我们四个人都召来,是有事?” 太后呵呵笑着点头:“当然。芸芷呢,也就不必多说了,过几日入宫直接封嫔也是合情合理。” 芸芷一怔。 傅思滢赶忙用手背推推妹妹。 芸芷急忙谢恩:“小女谢太后。” 其实,以宰相千金的身份入宫,一入宫就被封妃也是可以的。只是皇上后宫目前称妃的只有两位,都有资历,未免惹人眼红,芸芷还是先被封“嫔”比较妥当。 反正以芸芷的身份,即使为嫔,也不可能会遭到妃位明目张胆的刁难。 皇上的确是喜爱芸芷的,特意嘱咐芸芷能够带两个家中的侍女入宫伺候,另有用具物件,只要芸芷愿意,都可以带入宫。 芸芷很是感动。 看到妹妹开心,傅思滢也就开心。她知道,皇上和太后今日会如此宽容大方,完全是在补偿她姐妹二人之前在兰台狱所受的苦。 说完芸芷的事情,太后矛盾一转,笑呵呵地看向傅思滢:“妹妹的婚事已定,难道你这个当姐姐的,还打算嫁在妹妹之后吗?” 说完,又看向慕王。 傅思滢稍愣,见太后不似说笑,恍然意识到太后今日传召她和慕王同时在场,就是为了商定婚事的。 她下意识看向漠苍岚,只见漠苍岚也是神色微怔,似乎之前并不知情太后的心思。 立刻,傅思滢心中一抖,有点慌乱但并不表现出来,浅笑道:“太后怎么这般说,小女与慕王爷的婚约不是早早便定下了吗?” 见她还不明白,太后微微叹气:“傻孩子,婚约和嫁人可是不一样的。今日呢,哀家有意为你和岚儿定下婚期。哀家已经让钦天监挑出了几个合适的日子,你们看看,看哪个合适?” 嬷嬷将几张纸分别递到皇上、慕王和傅思滢的手上,上面写着钦天监划出的在半年之内合适的成婚之日。 傅思滢一看,呀,最早的竟然不足一个月,这也太早了! 她斜眼去瞟漠苍岚。 漠苍岚端端打量纸上的日期,表情很端正。 顿时,傅思滢的心跳速速,感觉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太后还笑道:“啧,这最早的都快要一个月了,怎么就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 傅思滢即将喘不过气来。 “照哀家说,日子还是定的越早越好。呵呵呵,能看到你们快快成家,哀家的心也就安定了。” 不过一张薄薄的纸,此时却像是烫手山芋一般,烫得傅思滢手指微抖。 皇上表示:“朕没什么想法。日子定得早,朕乐意看苍岚早早成家;日子定得晚,朕也能好好准备苍岚的婚事。” 闻言,太后缓缓点头,看向傅思滢:“那思滢你的想法呢?” 傅思滢抿唇舔舔发干的唇瓣,见漠苍岚终于舍得从纸上移开目光看向她,忙以眼神询问求救。 哪料,漠苍岚一点也不接受她的求救,反而从容不迫地悠悠看着她,等着她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 傅思滢攥攥拳头:“小女有、有点六神无主。这种大事,还是应该与家中父母商议才对。” 对、对,得和爹娘商量才是。太后光是传她和漠苍岚来有什么用,不得传唤她的爹娘来? 呼,她等会儿一出宫就赶紧先给爹娘通个信。 不不不,不对,还是先去找袁小师兄通个信,请师兄赶紧上山去找过仙真人写封亲笔信,就说是一年之内如果成亲,漠苍岚会暴毙! 第195章 他回来了 突然感觉怪怪的,好像有诅咒漠苍岚的嫌疑。但是,这一年时光的确是漠苍岚的死劫。她不知道漠苍岚的死劫与她嫁不嫁有没有关系,她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若是她嫁给了漠苍岚,而漠苍岚仅仅在一年之内就暴毙而去,她又当如何? 太后稍皱眉头,应一声:“唔,的确,是该和宰相夫妇商量。不过,现在是问问你的意思,你爹娘一定会遵循你的想法的。” 又说回到她头上。傅思滢微露无奈:“小女拿不定主意,还需回家与家人商量为好。” “好吧,”太后颔首,看向漠苍岚,“岚儿你的意思呢?” 漠苍岚的目光一直深深落在傅思滢身上,见她神色带着几分忧意,他冷漠地收回目光,望向太后:“儿臣暂时不想成婚。” 一句话,几人齐齐一惊。太后不满:“胡说,你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也早已定下婚约,不成婚像什么话!” 傅思滢攥紧手帕,死死盯着漠苍岚,不知道他是因为顾着她才说不想成婚的,还是真的不想成婚。 皇上问:“你为何不想成婚?” 漠苍岚语气冷凉:“没有为什么,臣弟琢磨着也不一定是非她不娶,万一日后还能遇见更好的女子呢?” 众人:…… 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就算是要说,也不要在人家姑娘面前说好不好? 脸色一变,太后干巴巴地训斥道:“少说浑话,哪里还有比思滢更适合你的姑娘,你也不怕惹了思滢生气。” 漠苍岚冷淡地瞥傅思滢一眼,轻哼一声,满是不屑似的。 这一瞧,太后和皇上对视一眼,察觉到今日时机是不是有点不对,这一看小两口就是吵架了,这会儿提婚期自然只能得到两厢推拒。 太后叹口气:“也罢,你们俩自己商量吧,总归是一两年之内的事情,别想着能拖到天荒地老去。” 傅思滢盈盈一拜,没有言语。 等从顺安宫离开,芸芷搀扶着明显走神的姐姐,很是担心地轻声询问:“姐姐,你生气了吗?” 傅思滢回过神,摇头:“没有,我生什么气。呵呵,我和慕王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呢。” 芸芷一脸茫然地皱眉:“啊?” 回头望一眼,傅思滢脚步一停,拍拍芸芷的手背:“你先出宫去等我,我在这儿等慕王出来,与他说几句话。” “好,姐姐你可别发脾气。”芸芷叮嘱道。 “你这丫头,我能对他发什么脾气。” 哄送走芸芷,傅思滢站在树下,就开始发脾气。宫里什么东西都不敢破坏,她抓住一片发黄的落叶,就开始碾碎。听着轻微的脆响,还算解气。 许久后,皇上和慕王从顺安宫离开,二人本一转弯要去他处,得宫人提醒,才看见偷摸摸站在远处树下、正跺脚踩落叶的傅思滢。 皇上叹口气:“去吧,好好安抚她。” 漠苍岚轻哼一声:“她才不需要我的安抚,不用嫁给我这个短命鬼,怕是开心疯了。” “胡说八道!”皇上皱眉,“一年之内,朕一定会举全国之力为你寻求解药,你会逃过死劫的。” 漠苍岚垂眸,轻轻呼叹一口气,拱手向皇上告辞,朝傅思滢走去。 傅思滢将落叶撕扯撕扯,扔到地上,然后再踩一踩。不一会儿,脚底下全是落叶渣渣。 正踩得欢乐,也不知道把落叶当成什么在踩才能这么开心,忽然看到有一片阴影罩来。她一抬头,就见漠苍岚如同道观里无悲无喜的三清神似的,站在她面前淡淡看着她。 傅思滢撇嘴,垂首在他面前端正站好。 二人之间沉默无声。 片刻后,漠苍岚说:“本王还很忙。” 言下之意,无非是她如果没有话要说,他便走了。 傅思滢抬目看向他,眼神恼恼,却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质问他为什么不想成亲,质问他当真还想挑三拣四?她清楚这些质问她根本没有底气和资格,因为她同样不想成亲,同样也想挑三拣四,甚至有可能……他说的只是玩笑话,而她是真心的。 不,她也不是想挑三拣四,她只是不想再触碰这种虚妄的感情。不付出,就不会有伤害,不是吗?一辈子不嫁人,不用背负牵连,茕茕孑立,难道不好吗? 然而这样想着,在看着他的脸时,又会心中微微发抖。 秋风悠悠从二人之间吹过,沁凉的秋风像是能把人心的温暖也一点一点吹凉,变成湖面上的跳动闪耀的波光,外表漂亮,只有波光知道自己的涟漪动荡。 漠苍岚等待许久,见她迟迟没有话,他的眸色愈加发暗,眼神也逐渐归于平静,不再泄露半点心情。 终究,他扯扯衣袍收紧,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既然没有话,那就别说了。 高大的身影依然威慑,旁人不得知这威慑之力到底有没有改变。 怔怔看他一步一步远去,傅思滢手中一紧,捏紧腰间的护身符,忽然心跳加速,呼吸却凝滞。 直到他当真转过弯角,不曾回过头,消失了身影,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刹那间,视线一片模糊,整个世间都已茫然。 她恍然间意识到,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在渴望、在等待一个挽救、一次拉扯。 她无法迈出步子,甚至连手也不愿意伸出,却希望有人能坚定不移地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出泥潭。同时,她还要打量这个人有没有一直牵住她不放手的能力,如果对方没有,她甚至宁愿深陷泥潭,也要避免上岸之后可能会遭受的伤害。 她对他不够信任,也对未来充满恐惧。 或许,是她太胆小,也或许,是她太自私。可她终究还未走出伤痛,所以她无法改变自己。 傅思滢脚步磋磨,恍恍转身,一地的落叶让泪眼模糊的视线变成一片眩晕的色彩。她捂住口鼻,努力不让难以压制的哽咽声惊扰到这座森严寂静的宫闱。 终究脚步难以挪动,她只能藏匿于树后,背依树干,泪湿双手。 也许,她错过了一次拯救,又也许,他并不是她的拯…… “你若是不哭,本王这辈子都不愿再搭理你了。” 一惊! 傅思滢浑身僵住,遮住双目的双手微微一抖,发着颤露出双眼。 他…… 回来了。 树后,是漠苍岚沉沉的吐气声:“傅思滢,你是个极为自私又惯会装腔作势的女人。可恶可悲,可气可怜。” 傅思滢屏住呼吸,眼泪珠啪啪往下掉。 “本王知道你在顾虑担心什么,你计算着失去的损失,就一点也不会付出,”他的话语稍顿,“也或许是本王太自私,明明知道一旦失去会损失惨重,却还希望你有付出。这样一想,你能是个自私的人反而是好事,毕竟……” 他的语气是从未表现过的凝重:“我并不希望你损失惨重。” 傅思滢再次埋首,遮住眉眼,哭音难掩。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终于绕过树干,出现在她面前,“本王还没死呢。” 傅思滢急急摇头,在被他强行拉下遮掩住眉眼的双手时,第一次那般不在意他双手的寒凉,死死握住他的双手,直直盯着他蹙眉的脸庞。 声音哽咽:“你快死了……” 漠苍岚:…… “你这丫头就不能说点好话。” “呜呜……”傅思滢哭着被逗笑,难看得要命。 她脸上一片水渍泪痕,犹如洗完脸不擦,连手中的帕子也被浸湿。漠苍岚抽出自己的手帕,是一块海蓝色、除了金线滚边外就毫无花样的绵绢布。 手帕触及她的面颊后,只凶巴巴地两下,就将她脸上的泪水全部擦干。 他说:“虽然说本王很欣慰除了皇上和太后,还有你能哭得这般伤心,可还是希望你这辈子都不用哭得如此。” 她怕是脑子进了水,抽抽搭搭地回道:“那不可能,人固有一死。” 漠苍岚:…… “唉,”他叹气,“那就希望二十年之内你不用哭得如此。” 意思是他最少活二十年吗?傅思滢想了想,点头:“那还行。”二十年和一年比,简直是美好得在做梦。 只用多活二十年就能达到她的要求,对于旁人来说是小事,漠苍岚则深感内心无力。他同样这般认为:“这可真是个困难的希望,一年都难得,何况二十年。” 听到这话,她死死牵住他的手又是一紧,双眼如小鹿眼般湿漉漉地望着他,委屈巴巴。 二人对视片息,漠苍岚揽手将傅思滢拥在怀中。避开她的目光,他骤然眉头紧锁,眼角也稍有闪烁。 岂能成婚? 哪敢成婚? 她不愿。如今,他比她还不愿。 许久后,二人从树后走出,漠苍岚一边打量一边说:“好了,放心,没有痕迹了。” 确定不显哭态,傅思滢低低应一声:“那我走了。” “去吧。” 二人一转头,就见正巧路过的宫人呆呆站在不远处。宫人赶忙低下头,身体发抖。 漠苍岚未作理会,傅思滢也没有在意,二人分道扬镳。 于是很快,慕王和傅大小姐在顺安宫外树后密会许久、傅大小姐身上有痕迹、慕王还给消除痕迹……等等的消息在宫中疯了似的流传。 二人偷偷摸摸做了什么,不用明说! 刺激啊! 连皇上都忍不住过问慕王:“朕只是让你去安抚,你也太放肆了吧?” 漠苍岚:!???喵喵喵?! 当慕王和傅大小姐不知羞耻的消息悄悄流传时,要属最羡慕嫉妒恨的,还得是连王。 “唉,这么妙的美人怎么就落不到本王的手里?”连王冲一群狐朋狗友,借酒浇愁。 旁人笑道:“夏家的大小姐才情无双、样貌出众,不是已经送到连王爷您的府中了吗,王爷您也太不知足了!” “哼,别提那个毒妇!之前还敢闹死闹活地不想过来,还是皇上英明,不管她耍什么手段,都给她送了过来,要不然本王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嘿嘿,那王爷,您和夏大小姐……嘿嘿,同房过了没?” 连王得意地笑:“那是自然,落到本王手上,还有跑的?啧,也就是那样,干扁扁的一条死鱼,比不上本王的美姬呀。” 连王说得轻蔑放肆,旁人可不敢跟着踩,还得是捧着:“哈哈哈,连王爷这是怕旁人觊觎,故意说得如此,还是连王爷高明。” 堂内,连王将夏素昔贬低得一文不值,堂外,奉命前来此处作陪的夏素昔,再也忍不住,转身跑掉。 泪水在夜色中肆虐。夏素昔跑至池塘边,真的有投湖自尽的冲动。没有侍女跟着她,在这连王府里她毫无地位,她投湖,不会有人救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落入这个混账的手中? 不!不! 她该怎么办,难道这辈子都在这连王府中被羞辱至死?她凭什么要忍受一个草包的轻视怠慢和侮辱?她一直期望的琴瑟和鸣没有、相敬如宾没有、举案齐眉没有,她甚至、甚至只是一个妾! 这一切,都是输在傅思滢手下的结果,爷爷的太傅之位也被撤职,全是傅家害夏家沉落至此! 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 傅思滢与李氏一起,几乎真的将府中的东西给芸芷拿了个遍。 “悦心,你与云见随二小姐入宫后,一定要少言慎行,但在宫人眼中又不能失去傲气。给二小姐撑起脸面,又不能给二小姐惹事,这其中的分寸,你二人一定要好好把握。” 侍女悦心和云见双双点头,表情激动又紧张。 芸芷瞧母亲和长姐还想往行装里添物件,赶忙阻拦:“好了好了,娘、姐姐,你们别放了,我带这么多东西,倒叫旁人笑话我小家子气。” 傅思滢一脸不解:“谁敢笑话相府的千金小家子气?” 芸芷皱脸撒娇:“总之少带一点嘛。” “好吧好吧。” 这次芸芷入宫,就不是傅思滢或李氏能够一直相送入后宫的了,在走之前,傅思滢将芸芷拉扯到一旁。 第197章 宴请 前一息还见傅大小姐喜上眉梢呢,这一转眼就转变了心思,唐管家:大小姐您变得也太快了? 未料到她如此,漠苍岚也一皱眉,盯她小脸严肃不似说笑,他一开口就吐出短短两个字:“嫌少?” “嗯?”傅思滢一怔,扭头又看向他,“不……” 不等她说话,漠苍岚又对唐管家说:“把东边库房里的东西也都搬进去。” 这是又要添加聘礼,而且一添加就是一库房。傅思滢被漠苍岚的财大气粗征服,急忙表示:“不要不要,我一件聘礼也不要,你留着用到刀刃上。” 嗯?容辰还想了想,疑惑地问:“长姐,师父的聘礼除了用在下聘这把刀刃上,还能用在什么刀刃上?” 自然是用在买药钱上。 傅思滢冲容辰翻个白眼,懒得跟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兔崽子解释。 这些聘礼若是能换成一点火血乌给漠苍岚,她也是愿意的。毕竟漠苍岚不死,她才有聘礼。 见漠苍岚面上的神情是和容辰一样的不理解,傅思滢想了想,说:“你也可以让下人把东西两边的库房钥匙都交给我保管,它们是我的,而不是聘礼。” 她说得绕些,叫旁人难猜中她的心思。倒是漠苍岚一下子就猜出她打的算盘,冷笑一声:“你可真是亲姐姐。” 傅思滢立刻佯怒拍他胳膊:“只要没出慕王府,还不都是你的东西?你应该高兴。” 容辰满脑子浆糊地看着长姐和师父,完全听不出自己就这么失去了娶媳妇的三十八万两银。 慕王府的家产不是傅思滢能计算得过来,也不是所有她都能见到的。但仅是她命慕王府下人查账统计出的,就足够她放心。她私底下问过袁悉,漠苍岚的寒毒需要多少火血乌根治,如果有机会以钱买药,起码漠苍岚是不缺钱的。 “小师妹,我回道观一趟去拿你的药,你好好练功,不许偷懒。” 临走前,袁悉特意托付孙丹监督傅思滢。 孙丹自己的武功就不错,教导傅思滢绰绰有余。 眼瞧孙丹板正面目在她面前一副夫子模样,傅思滢羡慕地说:“我以后只要能达到你的地步就好。” 嘿,这话让孙丹不高兴了:“等大小姐您的武功达到属下的地步,那属下的武功就会达到慕王爷护卫方止的地步。” 一时间,傅思滢咀嚼不清孙丹这话到底是在说二人共同进步,还是在说她的目标有点狂妄。 “许久未见你弟弟了,他很忙吗?” 孙丹嘴角抽抽,不是忙不忙的问题,而是自上次孙益帮傅大小姐在小倌馆做事遭到主子的严惩后,孙益就再也不敢为傅大小姐做事了。 不过近来的确是忙了。 “他在门下有别的要事,我也甚少见到他。” “哦……” 听出傅思滢语气稍带遗憾,孙丹心中一抖:“您……有事要吩咐?” “有一件小事,”傅思滢解释说,“我是想让他打听打听,花娆之前是从哪里得到的火血乌。” 孙丹面色一正:“您知道火血乌?” 傅思滢狐疑:“嗯?知道又怎么了?” “是谁告诉您的?” “我向袁悉询问的,之前刘医圣有告诉我一点点,但没有告诉我名字。” 瞧傅思滢还没有意识到谨慎,孙丹特意叮嘱:“您切记往后务必不要再将‘火血乌’三个字挂在嘴边。若是被旁人知道这药是慕王爷的救命药,一定会生出万千波折的。” 傅思滢稍惊,点头:“好。是我疏忽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火血乌的?” 这下该轮到孙丹尴尬了。 “呃,慕王爷命清方门寻觅火血乌,属下是几个知情人之一,没什么奇怪的。” “哦。那你应该清楚花娆是如何得到火血乌的?” 这话令孙丹惭愧低头:“属下不知,找寻火血乌一直是花娆主事。” “那……”傅思滢忽然眉头一皱,“花娆的伤养好了吗?” “好了,”孙丹面色古怪,“但如今颇为懈怠,不再像之前那般为寻火血乌而拼命奔波。” “她不再寻药,慕王岂不是自从上次服药至今,再无解药?” 孙丹沉重点头:“正是。” 立刻,傅思滢神色一变,惊疑不定。好在孙丹又补充道:“不过火血乌本就难寻,花娆至今也只不过寻到过两回。” “呼。”差点以为漠苍岚临死不远了,傅思滢的心跳速速,面上血色慢慢恢复。 “城内有商户涉及与北夏的买卖生意吗?商人的讯息最是灵通,哪怕无力买到,好歹也能打听到一点消息。” 孙丹果断摇头:“皇城没有。” 说罢,就见傅思滢神情一暗。 孙丹本来想说清方门和慕王府的消息来源最是广泛,傅大小姐不需要再探寻旁的势力,但又想,好歹给傅大小姐寻个事安心。 于是想了想,道:“倒是開封城有一家商户,听说在其他三国都有生意往来,人脉极广。” 顿时,傅思滢眼睛一亮:“正好,我下个月要与洛浅苏同去開封赏菊,可以前去打探一番。” “正是。” 有了希望,傅思滢顿觉干劲十足,连发僵的双腿也不在意了。 晴音脚步匆匆步入院子,一脸凝重,凑到傅思滢耳边:“卫兰灵知道自己没怀孕了。” 前几日傅思滢就让清伊停了给卫兰灵喂食假孕的药,药效一止,卫兰灵身上所有的孕象都慢慢减退,就连肚子都一天比一天小。如此,卫兰灵哪里敢不急,赶忙又偷寻郎中入府诊治。 这一次的郎中没有经过任何人的交待,很诚实地告诉卫兰灵她根本没有怀孕,肚子隆起也只是腹内有杂气。 一句话,卫兰灵的天塌了! 卫侯夫人给宁瑞成安排的其他女子,都被她害落胎了,整个侯府只有她一个还有身孕,她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结果现在她竟然被告知自己根本没有怀孕?! 又寻了数个郎中诊治,结果无一例外。卫兰灵从震惊到不信,再到惶恐惊慌,已然崩溃。 “清伊提议卫兰灵应该尽快借种怀胎,日后催生早产也是一条救命的法子,”晴音说,“可没有特殊的理由,卫侯夫人根本不允许卫兰灵出府。” “不能让她出来呀,”傅思滢思索,“不让她出来,又怎么行借种的肮脏事呢?还要把男人给她送到侯府去伺候?啧,女皇么?” 晴音更压低声音,表情羞耻:“不过,晴音有说另外一条消息。宁公子在侯府豢养了一群身强力壮的小倌,那些小倌……总是对卫兰灵眉来眼去的。” “嗯?”傅思滢眉梢一挑。呦,小倌,还是宁瑞成的小倌,那不就是侯府里现成的野男人? 小倌是宁瑞成的男人,卫兰灵是宁瑞成的女人,宁瑞成自己的男人让自己的女人怀了种,他们也算是一家人吧? 不过分吧? “速速安排,可别叫我的好表妹多几日担惊受怕,”傅思滢目光阴阴,“另外,我听闻在我落入兰台狱时,卫侯夫人可是开心得都亲自出城上香了。” 晴音苦笑:“是有这回儿事。” “那就好。如今我缓过神了,有的是心力对这些落井下石、幸灾落祸的……挨个找麻烦。” …… 卫侯夫人接到傅家长女的请柬时,是很恶心又纳闷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傅思滢会给她送请柬。 不过,鉴于傅思滢邀请的是各府各家的夫人,卫侯夫人哪怕很不想赴傅思滢的邀请、很不想去见昔日里那些好姐妹,也得咬牙赴邀。 自从侯府落魄后,卫侯夫人几次寻旧友想要求得援手帮助,连接见登门都不得。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能够见到这么多旧友的机会,自是一定要去! 而卫侯夫人一走,清伊就迅速行动起来,替卫兰灵牵线搭桥。卫兰灵还羞耻万分,下不定决心。未免引起卫兰灵的疑心,清伊也不多劝,只默默做好准备之事。 等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便不是卫兰灵愿不愿意了,而是赶鸭子上架! 此次宴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管是明面的事,还是暗地的事,傅思滢都想做好。 站在楼上,李氏瞧着不断有世家夫人踏入这破旧简陋的茶馆大堂,心中惴惴:“思滢,这真的不会引起众怒吗?” 全是重臣要员之妇,就在这么个憋仄黯淡的茶馆“宴请”,傅思滢的看轻羞辱之意也太堂而皇之了。 看到只要是进了茶馆的夫人,全都是面露嫌弃恼火,连入座都不愿,傅思滢轻笑:“我又不是诓骗她们来的,早说了是在这里,她们不愿意就别来,我可没绑绳子扯着她们来。” 李氏眉头更皱:“你在请柬上说锦相楼东边第六家,谁能知道是这种地方?” “呵。” 看到她特意要等到的两位夫人都来了以后,傅思滢跟随母亲下楼应付众夫人。 大部分的夫人们都站着,有一些坚持不住的,让侍女把帕子铺子凳子上坐下。终于等到宰相夫人和长千金露面,别说是敢怒不敢言,简直就是如蒙大赦,一个比一个的热情。 “傅夫人,臣妇在锦相楼有固定的雅房,今日就由臣妇在您面前卖个好,咱们移步去那里吧?” “是呀是呀,相爷夫人,您身份尊贵,这里配不上您的。” 小破茶馆的掌柜躲在一边看神仙打架,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了傅大小姐青眼,到这里招待高门贵妇。 李氏挂着假笑,按照傅思滢之前教过的,干巴巴敷衍:“不用不用,这里就挺好的,今日就是来请诸位说说话,地方不重要。” 见鬼的地方不重要。那木桌子都散发着一股霉味,茶杯里的茶垢都快蔓延到杯口了。茶杯倒了,茶水洒一桌往地下流,让小二过来擦桌子,小二甩着抹布过来,随手那么一抖,天呐,那个味道! 众夫人看李氏这么油盐不进,再一看其身后傅大小姐似笑非笑的讥讽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今日相府是故意恶心她们来的。 好半晌,还是御史大夫姚大人的夫人在众人祈求目光的注视下,神情复杂地对李氏道:“傅夫人想说什么,咱们就说说吧。” 李氏噙笑点头:“好,诸位请坐。” 诸位:…… 申请罚站。 见这些贵夫人都是千金之躯不染尘埃似的,傅思滢轻轻笑说:“也不知这里和兰台狱相比,哪里更干净?” 闻言,一众夫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姚夫人领头,都命侍女在凳子上铺了手帕,这才纷纷落座。 见之,傅思滢笑意更深。 等人都坐下以后,她才说:“兰台狱的确要比这里干净舒适许多,这里太脏太破了,我都不愿意落座。” 诸位:……我们都坐下了你才说! 眼看平日里都是光彩满面的夫人们,这会儿统统脸色青红黑变换的,傅思滢真是心情极好。 瞧吧,一群没有见识的,没有入过狱,被她耍弄了也不知道。有空呀,还是入狱体验体验为好。 姚夫人比较机敏,一见李氏命茶馆的小二给在座奉茶,就急忙道:“这茶馆子小,也就喝个茶吧。傅夫人切莫点吃食,没甚好吃的,我命侍女到附近的点心铺子去买。” 音落,附和声起,都是甘愿自掏腰包的。 群情激动,就连李氏也不得不忍住想笑的欲望,板正言辞:“姚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既然是我今日宴请诸位,就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说罢,不顾众人反应,扭头冲掌柜道:“上菜。” 茶馆上菜! 诸位:…… 神呐,还能上菜呢?! 那菜能吃?! 自然,是不能吃的。就算是能吃,傅思滢也会叫它们都不能吃。 本来是打算不上菜,只奉些陈茶以表怠慢,后来想一想,还是恶心人最重要,而且还能做到在表面礼数周全,于是,傅思滢就精心挑选了菜单。 “傅夫人,切莫破费,我来之前吃过了,不饿……” 不等姚夫人将话说罢,小破茶馆上菜这叫一个快,几息的工夫,小二、杂工、厨子、大娘,连掌柜都亲自上阵给呈菜。 一眨眼的工夫,菜齐了! 掌柜笑呵呵的:“诸位夫人慢用。” 第199章 快跑? 瞧姚夫人走得焦急惊慌的,傅思滢挥手呼唤:“姚夫人,别忘了付这场宴请的银子呀,我会让茶馆小二去贵府登门索取的!” 姚夫人一听,好家伙,还敢让这些人登她家的门? 脚步一顿,赶忙拿出银子来,命丫鬟交过去。傅思滢收到一瞧,心中嗤笑。真以为她就要那点绿叶菜的银子? “哎呀,不太够,这场宴请是晚辈与母亲精心准备。姚夫人若是银子不够的话,别急,还是叫小二登门去取吧。” 一百两银子还不够?!就那点难吃至极的破菜,总共能值三十两吗? 姚夫人抬腿就要登上马车了,硬生生被傅思滢逼停脚步,扭头咬牙看。 傅思滢笑眼咪咪的,也没说让姚夫人再添多少。 最后,实在不愿意再丢人的姚夫人一发狠,又拿出二百两银子出来。 收了三百两银子的傅思滢,终于放过姚夫人,让姚夫人等了车。只是等姚夫人的马车即将起车时,她还要不怀好意地碎嘴一句:“不愧是御史大夫之府,出手就是阔绰。娘,御史大夫的俸禄有多少呀,能让姚夫人这般阔绰?” 马车内,这话将姚夫人吓得心跳一停,生怕又牵连到自家夫君什么贪污受贿之事。好在李氏为傅思滢解释道:“姚家名下商铺无数,家底自然雄厚。” 是啊,这年头,那个当官的家中没有商铺田地,光靠俸禄怎么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姚夫人的心还没放下,听傅思滢有问:“官家涉及行商,难免会有以公谋私的嫌疑。更何况御史大夫的官位至高,权势巨大……” 姚夫人的内心要崩溃。别说了,别说了!相府这是要盯着她姚家不放吗! 李氏又说:“正因御史大夫的官位至高,一举一动都受众人注意,所以才不敢做些以权谋私之事。” 斜目瞧着姚夫人的马车一直不起车,傅思滢嘴角勾笑,这才淡淡结束这次的吓唬:“娘说的也对。那看来御史大夫家中做生意的确是有好法子了,改天应该多多上门请教才是。” 终于被傅思滢放过,姚夫人赶忙叫下人起车速速离开。 以后想要招惹相府,还真是得好好掂量掂量。傅宰相和李氏都是软棉花的人,奈何傅家长女为人处世强势犀利、行事手段软硬兼施,简直不像是二八的丫头。 旁的夫人见姚夫人尚且都“落荒而逃”,她们还哪里敢多停留,甚至有人很有眼色地主动给李氏留下了一点“饭钱”,以作意思。 傅思滢清点了一下银子,实在乐呵。净赚这么多,她简直是想以后什么也不做,光做这种生意了。又赚银子,又身心愉悦。 一扭头,卫侯夫人还不尴不尬地等着她。 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傅思滢招来掌柜,道:“掌柜的,你可知今日这些夫人都是什么来头?” 掌柜摇头:“小人身份卑微,哪里能知道?” “别的不说,但是那位姚夫人的身份,你方才在席间应该也听到了吧?” “这个听到了,是御史大夫大人之妇。” 傅思滢眉眼一弯:“那你可知惹恼了高官之妇,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立刻,掌柜的脸色一变。 方才光顾着看热闹了,毕竟在小百姓的眼中,只能看到神仙打架,而不能看到凡人遭殃。这会儿被傅思滢已提醒,才意识到自家这小破茶馆的生意,往后恐怕更得是维持艰难! “傅大小姐,”掌柜一脸悔色,苦苦哀求,“小人只是应了您在此处设宴款待,可万万没有与权贵结怨的胆子,您、您……您给小人出个主意,也不能让小人遭了难呐。” “莫慌莫慌,”傅思滢轻轻一笑,赶忙安慰,“我这不是主动告诉你了吗,就是要帮你的。” 掌柜一喜:“您说您说。” 傅思滢冲晴音招手:“晴音,将姚夫人的那三百两银子拿来,交给掌柜。” 掌柜接过沉甸甸的银子,欣喜又莫名:“傅大小姐,您这是……” 傅思滢转首扫向茶馆大堂:“你这茶馆,我买了。三百两可不少,足够你再开两间这般模样的茶馆了,还能替你买走灾祸。掌柜你说,值吗?” 未曾想傅大小姐会是这种法子,虽然说要卖出茶馆很突然,可转念一想,掌柜就欣喜无比,连连谢恩。 “多谢傅大小姐,多谢傅大小姐!您真是活菩萨。” 茶馆的生意不济,掌柜一直想转手,无奈买者寥寥,还价钱压得极低。能碰上散财童女傅思滢,掌柜自然要抓住机会。 见掌柜愿意,傅思滢颔首,请母亲留下处理这桩买卖。 “娘,我还要随卫侯夫人前去侯府做一做客,您帮我善后一下此事。这茶馆里的人,我都不要,省得给他们招来灾祸。人让掌柜全带走,只给我留下一间空茶馆就足够。” 李氏不解傅思滢为什么突然冒出兴致要买茶馆,但李氏是个心软又善良的人,也担心这次宴请会给茶馆的人惹上麻烦。所幸那三百两都是姚夫人的银子,花了就花了罢,也不心疼。 傅思滢看向卫侯夫人,微微一笑:“卫侯夫人,走吧?” 自打猜出府中女子纷纷落胎是卫兰灵下的黑手后,卫侯夫人一直心神难安,到了这会儿,已经是脸色漆黑,阴沉犹如风雨欲来。 没说话,登车回府。傅思滢的马车跟在其后。 “大小姐,您等会儿可别兴冲冲往那屋里凑,多脏的事儿啊,别污了您的眼。”晴音叮嘱道。 孙丹也紧随着表示:“属下会拉住您的,所以您就别起凑热闹的心思。” 二人都知道傅思滢命卫侯府的清伊安排了什么事情,但她们不管别人,就管傅思滢。尤其是孙丹,简直就是严守以待,生怕傅思滢看见“热闹”兴起围观。 傅思滢好生无奈:“那我何必麻烦跑来卫侯府一趟?” 不能亲眼看见卫兰灵的丑态,那可没意思。 卫侯府的大门紧闭。如今,卫侯府的大门除了主子进出时会开,其他时候都是关得紧紧的,隔绝外界的目光。 “砰砰砰”,卫侯夫人的侍女敲门。侯府下人将门打开一条一人宽的缝隙,哪料听到卫侯夫人说:“门开宽些,有客人。” 呦,还有客人? 下人探头一看,顿时惊了。瞧瞧这位眼眸生俏的仙女是谁,不正是傅大小姐吗?傅大小姐都和自家夫人生分成什么模样了,今日还来做客? 当即,大门被大大打开。 步入卫侯府,傅思滢目光隐晦地打量府内境况。数月不来,和上次登门相比,卫侯府的窘迫实在是显现得太快、太明显。 头顶上房檐边悬挂的灯笼上落灰,灯笼也有比较显眼的破洞,走廊的栏檐坎上落着一层灰。这种情况越往侯府内部走,会越少。可见,在靠近主人家之处,下人的懒惰还稍有收敛,而一旦远离,就极为敷衍。 这说明卫侯夫人对自家府中下人的管束力和威慑力降低许多,也有可能是下人的数量减少了。 步入待客堂,奉茶时还是好茶,卫侯夫人面色不善地命侍女去传卫兰灵过来。 等候的工夫里,傅思滢还有好心情安慰卫侯夫人:“夫人也不必满腔怨恨,毕竟晚辈只是随口一说,怀有私心私怨。各为其利,您最该顾着的是侯府子嗣,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以保护侯府子嗣为最重要的事情。” 她难得对卫侯夫人说这些贴心的话,卫侯夫人瞥她一眼,也不好对她摆出多难看的脸色,所以从表面看上去,卫侯夫人的脸色是稍缓一些。 瞧卫侯夫人松了神情,却紧了拳头,傅思滢偏头,微微一挑眉,目光狡黠。 她对卫侯夫人说的话,可绝不是宽慰的话,而是压迫的话。这些话不会令卫侯夫人消气,而是会逼着卫侯夫人将怒气都压制起来,压在心底。 压制,就意味着会反弹。而怒意一旦反弹,会更加剧烈、更加可怕。 不过一会儿,侍女面色古怪地返回禀报:“夫人,卫小姐的院门紧闭,奴婢叫门不应,里面好像没有人似的。” “她能去哪里?多寻几个人去花园池塘周围找一找。” 侯府里落了胎的女子都被送出府,卫兰灵没有可以相聊的姐妹,除了自己的院子,还能去哪里?也就是在府中转悠转悠散散心。 如今全府供养一个卫兰灵,除了不让卫兰灵出门,哪里卫兰灵去不得? 侍女就再去找。 傅思滢与晴音对视一眼,晴音微微摇头。 这一次,等候的时候稍久。久到卫侯夫人面露烦躁不耐时,侍女连跑带蹿,神情惊慌失措又惊愕害怕地跑回大堂。 “夫人,在东边的小院发现……” 发现什么,没敢说。侍女惊乱的目光避讳地扫向傅思滢,不敢叫外人听到。 卫侯夫人眉头一皱,正欲招手令侍女上前附耳说,忽见傅思滢脸色惊呼:“你发现什么,难不成是发现了我表妹的尸体?!” 侍女一怔:…… 这种猜测也太狠了点吧? “不、不是……” “那是什么,你快说呀!”傅思滢焦心催促。 卫侯夫人眉头皱得紧紧。她自然不会相信傅思滢是担心卫兰灵,知道傅思滢是在装模作样,实则巴不得卫兰灵出事好幸灾乐祸。可于她而言,是万万不希望卫兰灵此时出什么意外的。 心想傅思滢都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也躲不过这只狐狸,卫侯夫人烦躁地对侍女说:“她去东边小院做什么,直说!” 侍女颤颤回道:“奴婢几人是在东边小院的门外发现了卫小姐的侍女,本想令她去寻卫小姐,谁料那侍女看见奴婢等人,大惊失色,急忙转身就要往小院里跑。奴婢几人觉得有异,就命人将那侍女按住看管了。” “卫兰灵呢?” “卫小姐在院子里,奴婢有、有听到卫小姐……叫。” “啪”的一下,卫侯夫人惊愣从椅子上弹起,甩手碰倒茶杯。 “她……” 傅思滢能看出来,卫侯夫人满脸写着一个问题:卫兰灵为什么在东边的院子里叫?她怎么能叫,她怀着孕啊。 嗯……这就是个深奥的问题了。 顾不得傅思滢,卫侯夫人拔腿就走。傅思滢自然速速跟上。 哪怕卫侯府落魄,府中也是规制俱全。东边的院子实在偏僻,傅思滢跟着卫侯夫人走拐八绕,穿过数条游廊才终于抵达。 此时,清伊正被几个丫鬟围困住,面对丫鬟的逼问,清伊满脸泪水,连连摇头。 见到卫侯夫人,清伊面色惊恐,忽然不顾一切地挣脱开丫鬟们的束缚,扑到东边小院的院门上,拍着院门大叫:“小姐,快跑!” 一听这话,卫侯夫人还以为卫兰灵是要从这里逃出侯府呢,大怒,命人拉开晴音,撞门! 这院子废弃已久,几个家丁重重踹去,就将院门踹开。 卫侯夫人带人闯入:“卫兰灵,你敢跑?!” 见卫侯夫人进去了院子,傅思滢也赶忙抬脚,然而一抬步,两条胳膊就被晴音和孙丹双双拉住。 “大小姐,您做什么去?” “大小姐,您要跟着做什么?” 傅思滢好烦恼喏:“连院子都不让我进去看?” “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说的,”傅思滢讪笑,“有什么不好看?” 好在,被众人遗忘的清伊靠近过来几步,引了傅思滢的注意,傅思滢也不强求非要亲眼去看热闹。 侯府下人都随夫人闯进院子里去抓拿逃跑的卫小姐,清伊这会儿反倒没了看管。 傅思滢悄声问:“她们弄疼你了吗?” 清伊摇头:“几个小丫头,猫挠的力气。” “啧,那还是很疼的,”傅思滢很心疼,“趁人不注意,你现在就跑吧,别等会儿卫侯夫人想起你了,再命人把你抓起来折磨。” 清伊考虑了考虑:“还是看看再说,毕竟润伊还留在小李氏夫人那边,奴婢若是跑了,润伊也得跑,未免有点不划算。” 第200章 假怀孕 清伊不愿意现在趁乱离去,傅思滢放不下心,还是孙丹道:“就算是等会儿被卫侯夫人命人抓住,她也不会有事的,真要有事,这么多年清方门就白教她了。” 说完,孙丹还朝清伊使出一个眼色,清伊急急点头。 孙丹说这话意在能使傅思滢宽心,哪料却得傅思滢翻来一个白眼:“清伊现在跟着我,你少提你们清方门。” 孙丹:…… 咦,论跟随傅大小姐的时间,明明她比清伊要长得多、早得多,怎么现在清伊比她要“自己人”得多?难道就因为她是慕王爷的走狗吗? 清伊偷笑两声,听到从院子里传出尖叫嚎哭还有痛喊的各种响动,急忙转身朝院子里跑去,毕竟还要当一个忠诚主子的好侍女。 清伊这一走,站在外面等待的傅思滢神情恢复平静。 她依稀能够分辨听出卫兰灵绝望的哭喊,但内心情绪并没有之前她所认为的会幸灾乐祸。不是她对卫兰灵有同情,而是她已足够狠毒。 她不知道前世当她抱着芸芷的尸体痛哭、抱着容辰的头颅痛哭时,卫兰灵是不是也是如此情绪,她只知道,今生只要卫兰灵不死,她就会令卫兰灵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并且她还会尽全力令卫兰灵活得长一些。 纷乱的脚步声和喧杂声靠近,傅思滢抬目看去。卫侯夫人走在最前面,脸色比在茶馆意识到真相的时候,要漆黑数百倍、暴怒数百倍。卫侯夫人的手死死拉扯着卫兰灵的头发,将卫兰灵拖在地上。 卫兰灵尖叫着,双手紧护头发,整个人在地上拖动。忽然,身体一震,卫兰灵重重扑地,原来是卫侯府拉扯住的头发断裂掉,卫兰灵一个不察,整张脸砸地。 不等卫兰灵反应,卫侯夫人重新抓起一把头发,继续拖拽拉扯,卫兰灵的痛叫声再起。 “啧。” 傅思滢感到很疼。 一走出院门,卫侯夫人“咚”的一下,拉扯卫兰灵的头朝石墩上狠狠磕去,伴随着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卫兰灵立刻被磕破头,血流如注。 “这就是你的好表妹!她竟然与野男人私通!”卫侯夫人朝傅思滢咆哮,气得双眼通红,抬手又是朝卫兰灵的脑后重重连扇几掌。 而蓦然从卫侯夫人口中听到“好表妹”这个称呼,埋首护头的卫兰灵身体一僵,连被卫侯夫人接连打来几掌也顾不得再痛呼,颤抖地猛然抬头一看! 傅思滢好整以暇般亭亭立在不远处,淡漠地看着卫兰灵,在看到卫兰灵发现自己时,还冲卫兰灵微微一笑,轻轻挑眉:“好久不见了,兰灵表妹。” 万万没有想到傅思滢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在自己遭遇如此难堪的情况下,卫兰灵浑身大颤,神情痛苦而狰狞。 羞愧难堪、悔痛失神,太复杂的神色令卫兰灵整张脸变了形状。 傅思滢冷漠地打量卫兰灵,注意到她衣衫不整,匆忙间只着了一身长褂和半身裙,双腿都露着,隐约能够看到小腹还有隆起。 狼狈不堪、丑陋不堪。 的确是好久不见,但傅思滢知道,卫兰灵其实从来没有从她的脑海中消失,她甚至无时无刻都在安排卫兰灵的人生。只可惜,这一点,卫兰灵不知道。 卫侯夫人打得手疼,命下人脱了腰带折起来,拿在手上。 “啪啪”几下抽去,顿将失神的卫兰灵打得一个激灵回神。 卫侯夫人也回了神,愤怒地朝侍女吼道:“去喊郎中!这贱人如此放荡,岂能在乎腹中胎儿?” 侍女匆匆跑走。傅思滢则眉间一皱,对卫侯夫人实在无语。都这般了,卫侯夫人还指望卫兰灵的腹中有胎儿呢。 唉,也或许是明明想到了,却出于执念不承认。卫侯夫人哪里敢去想卫兰灵的肚子里压根就没有孩子呢? 顾忌着伤到卫兰灵的身体,卫侯夫人一直用腰带往卫兰灵的头上抽。没抽几下,卫兰灵就满面红肿,失了清丽模样。 傅思滢一直沉默地看着。清伊装作护主,一直往卫兰灵的身上扑,似要护住卫兰灵,可不仅每一次都护不住,会让卫兰灵被打个正着,还会在卫侯夫人气到连清伊一起打时,让落在自己身上的抽打落到卫兰灵身上。 一时间,承受两人份量的抽打的卫兰灵,惨叫连连,叫苦不迭。 “你这贱人!贱人!”顾忌将卫兰灵打出个好歹来,卫侯夫人暂时停手,转头又去打那个野男人。 “畜生!我侯府能忍你这种畜生在府中停留,对你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你竟敢祸乱府中女子,对成儿的女人下手,你个狗东西!” 傅思滢横目瞥去,注意到那个被众人押按在地的男子身体结实、五大三粗,喊痛声中气十足,难免要对卫侯夫人报以看傻子的目光。 这种男子就敢往自家后院放,那就不要怪会后院着火。 果然,这男子也不是好对付的,在被卫侯夫人重重抽打几番后,猛然一个起身,抓住卫侯夫人手中的腰带:“老妖婆,你打够了没有!能进你这破烂侯府算什么恩惠,老子挣的是干你儿子屁股的卖力钱,咱们两不相欠!” 污言秽语毫不避讳,男子甚至唾了一口:“睡你儿子的女人怎么了?你儿子有女人睡不成,还不让老子帮忙?” “你!”卫侯夫人怒火冲天,浑然被气到要炸掉,“你!放肆!来人,给我往死里打!” 立刻,家丁挥舞着棍棒齐齐而上,很快就将这嘴硬的野男人打得语不成句、惨叫连连。 哪里来的蠢货,这般没有脑子。就算是侯府破落,也绝不是这种下贱卖身的野汉子能羞辱的,以为征服了侯府那位不男不女的少爷,就能将整个侯府踩在脚下? 这种自以为是、自知之明的蠢货,也就是只有靠卖身才能嚣张几日。 明眼人都晓得,这男人的命是别想要了。卫侯夫人再无权,打死一个偷情私通的野男人,还是不用怕吃官司的。 一声一声惨叫激得傅思滢心跳一阵一阵的,她退远些,交叠在一起的手指轻轻弹动,一时间有点无聊。 嗯,让她想一想,卫侯夫人如果要打死卫兰灵,她还需不需救下卫兰灵的命。 侯府的郎中喘着气跑来。卫侯夫人铁青着脸命郎中去给卫兰灵把脉。 不等郎中靠近,卫兰灵就怕得要死,蜷缩成一团。清伊护在卫兰灵面前,百般阻挠郎中把脉。 “小姐没事,你别过来!” 眼前荒唐糟乱的场景,令郎中十分烦恼,也没甚好脾气:“你这丫头太没轻重,你家小姐孕期行房必然会影响腹中胎儿,眼下又遭了巨大的刺激,还不让老夫快快把脉,拦着做什么!” 卫侯夫人扭头就抽去:“滚开!” 清伊下意识一躲,这一抽打又落在卫兰灵的身上。 “把这死丫头给我拉开!” 旁边下人立刻将清伊按住拉扯到一旁,清伊表现得慌张错乱、宛若天塌:“别碰小姐!她没事!” 任谁看,都不会怀疑这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女。 傅思滢悄摸摸凑到孙丹的耳边,问:“这也是你们清方门教的?” 孙丹:…… “教得好啊,”傅思滢揶揄提议,“改日将相府的下人都送到清方门去,好好学学。” 沉默几息,孙丹憋出一句:“她这是自学成才。” “呵呵。” 没有了清伊的保护,卫兰灵如同浑身被刺扎似的,挣扎剧烈,郎中几次都摸不到卫兰灵的手腕。 终于,卫兰灵被三五个婆子狠狠按住,婆子下手极狠,连在卫兰灵的身上掐捏,痛得卫兰灵哀嚎不已。 郎中这下能顺利地把脉了。手指这么一搭,不过片息,脸色变掉。 “怎么了,难道动了胎气?”卫侯夫人急急问。 惊愕疑惑又茫然的情绪在郎中的脸上不断变换,郎中把了右手,再把左手,来来回回两三次,最后终于颤抖着声音给卫侯夫人回话:“没……没有?” 当即,卫侯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没有什么,什么没有?没有动胎气?” “是、是孩子,孩子没有……” “孩子没有?”卫侯夫人一怔,意识到什么,大惊失色,“怎么能没有?又没打到她肚子,她也没流血没喊痛的,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能没有了!!” 这是宁瑞成唯一留下的种啊!卫侯夫人如遭天塌。 郎中回过神,赶忙解释:“不是没了,是压根就没有!夫人,卫小姐根本没有怀孕的脉象,更何况小产?她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孩子。可、可这怎么可能!数天前老夫还把过脉,喜脉强健安稳,肯定有孩子啊!” 卫侯夫人一时没有太理解,她只知道卫兰灵肚子里没有孩子了,宁瑞成绝后了! 当即,卫侯夫人如丧考妣,掩面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成儿啊,娘对不住你,连你最后一个孩子也没有保住啊!自己的儿子绝后了,娘是罪人啊!” 只看卫侯夫人崩溃痛哭,忽听从身后传来大叫:“娘,娘,那对狗男女在哪儿!” 回首一瞧,便见是宁瑞成疾步而来。速度虽快,走路的姿势却实在是有碍美观。 薄薄一面纸糊一般的身体,面无血色的蜡黄,走起路来佝偻着身体,双腿像使不上力一样是小碎步,迈不了大步,两条胳膊也是直直抻在身体两旁,而并非自然甩动。 只一眼,傅思滢便厌恶地收回目光。 真没想到,宁瑞成会堕落成这种模样了。行尸走肉,一副骷髅架子,离死也不远了。 宁瑞成速速从傅思滢面前走过,没有注意到傅思滢,直奔卫侯夫人。 见到儿子赶来,卫侯夫人更是哭得绝望亏欠:“成儿,你的孩子没有了!” 宁瑞成脚步一怔,双眼瞪圆,猛地扭头看向卫兰灵:“我的孩子没有了?” 卫兰灵一边哀嚎一边抱紧身体,如同陷入陷阱无处可逃的动物。 “贱人!”宁瑞成顾不得安慰卫侯夫人,抬脚就朝卫兰灵猛踹! “贱人你偷人把爷的儿子弄没了!?不要脸的东西,一天没男人你是不是就活不成,你就能痒死?!娼妇!” 毕竟体力不支,重重踹去没几下,宁瑞成就在小厮的搀扶下大大喘气,怒骂痛斥也令他自己头晕眼花。 稍有安静,郎中也趁这个时候再次强调:“夫人、少爷,不是孩子没了,是根本就没有,卫小姐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有怀孕。” 宁瑞成急急喘着气,像快死了似的心慌气乱的,瞪眼:“没有怀孕?什么意思?她肚子都鼓着,这么几个月了,你说她没怀孕!” 郎中也愁得烦恼:“之前的喜脉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假的!她肚腹鼓起全是一股杂气,根本没有孩子。” 卫侯夫人终于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喃喃重复一遍:“根本就没有孩子……” 母子二人倏地双双扭头紧盯卫兰灵,目光转移到卫兰灵隆起的肚腹上,目光如刃,像是恨不得当即把卫兰灵的肚子刨开,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孩子! 卫兰灵泪如雨下,双手按住自己的肚子,连连摇头:“不……我怀孕了,我真的怀孕了。它肯定还在,怎么可能不在……” 哭得呜咽,哭得真情实感,真的仿佛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看卫侯夫人和宁瑞成还是迟疑不定,满脸的不敢相信,傅思滢终于舍得开口提醒众人自己的存在。 “什么,没有怀孕?” 她前进几步,向卫兰灵靠去:“卫兰灵,当日你能逃脱惩处,靠的可全是你身怀有孕。难不成,你是为了逃罪假怀孕?” 已经哭到失声的卫兰灵看到满身气势上前来质问的傅思滢,发出几声不知名的呜咽,疯了一般摇头。 “不、不、我没有假怀孕,没有!” 听到假怀孕这个词语,卫侯夫人打起精神,上面一把扯起卫兰灵的头发:“你是不是为了活命假怀孕,骗我和成儿!你根本就没有怀孕是不是!是不是!” 卫兰灵被摇晃得脖子快要断掉。 第201章 小李氏和王老妪登门 就在这时,清伊大哭着喊道:“夫人不要为难小姐,小姐没有故意假怀孕,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肚子里没有孩子的!” 清伊看似是在为卫兰灵说话,表明卫兰灵的无辜,而卫侯夫人和宁瑞成一听,更是火冒三丈。 “你知道你肚子里没有孩子,不选择对我们说实话,而是选择今天在这里偷男人,你是何居心!” 不用顾忌卫兰灵肚子里的孩子,卫侯夫人肆无忌惮起来,下手极狠。掐住卫兰灵的脖子,把卫兰灵的脑袋向石墩子上狠狠撞击。 “啊!啊!救命,啊……” 卫兰灵叫得极其惨烈,旁人看得也是触目惊心。卫侯夫人这番举动就是在杀人,撞得卫兰灵脑门一片血红、眼睛也流血、鼻子也流血。 忽然,清伊大骂:“小姐还没有嫁入侯府,不是你们侯府的人,你们不能这样打她!” 卫侯夫人动作一顿,回首,面色阴沉:“你说得对,她不是我侯府的人,我也绝不承认这种下贱货色是我侯府的人。但我好吃好喝供养她数月,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说我不能打她?” 卫侯夫人冷笑:“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不仅能打她,我还能打死她!” 音落,卫侯夫人再次拽拉起昏昏沉沉的卫兰灵,用尽全身力气将卫兰灵的头颅朝石墩上摔去。 “咚”! 卫兰灵一头撞在石墩子上,一动不动,彻底昏死过去。 石头上都是血迹,卫兰灵已经面目全非。 傅思滢侧首避开那血腥场面,对于卫侯夫人能亲手做这种体力活,表示钦佩。 卫兰灵不知是死是活,那个野男人也被家丁们打得昏死过去,卫侯夫人终于将矛头对准清伊。 “后院那么多女子落胎,是不是卫兰灵做的!” 清伊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不、不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卫侯夫人冷笑,“等教训你一顿,你就知道了。” 眼看清伊就要遭到卫侯夫人的毒打,傅思滢立刻开口:“卫侯夫人,教训一个丫头可没用。” 卫侯夫人几乎快要忘记傅思滢的存在,宁瑞成更是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忽然听到傅思滢说话,双双看来。 宁瑞成咬牙切齿:“傅思滢,你怎么在这里!” 傅思滢耸肩:“我若是不在这里,你恐怕还不会绝后,看来是我不该出现。” “你什么意思!” 绝后两个字戳痛宁瑞成的心,令他恼羞成怒、暴跳如雷。 他过去爱慕傅思滢,后来色上心头意欲对傅思滢使坏,却成了不男不女的人,眼下更是绝后。此时站在过去爱慕过的人面前,周围又是这么混乱的场面事情,宁瑞成不可谓不百味杂陈、不恍若做梦、不恍惚魔怔。 宁瑞成听不懂这话,卫侯夫人能听懂。若是没有傅思滢,今日就撞不到卫兰灵和野男人偷情,等到卫兰灵神不知鬼不觉将孩子怀上,日后这孩子就是宁瑞成的孩子。 这种孩子,当然宁愿不要! 迟迟反应过来方才她发狂毒打卫兰灵的失态模样,定然叫傅思滢看了笑话,卫侯夫人这会儿不愿再在傅思滢面前闹笑话,低声吩咐下人们收拾场面。 卫兰灵和野汉子、清伊都被带下去关押起来。 卫侯夫人比了个手势,示意请傅思滢一起离开此处,一边问道:“卫兰灵残害府上女子落胎,她的丫头一定知道真相,我审问那丫头怎么没用?” 肯定是有用的,但傅思滢不能叫清伊面临危险,所以有用也得胡诌成没用。 傅思滢轻笑一声:“仅仅是卫兰灵与外男偷情的罪过,就够您处置她了,即使是再查出谋害落胎,也不过是杀她一遍和杀她一百遍的区别,那就是毫无区别。所以,落胎之事根本就不用查,毕竟查了还会费心费力。” 思索她的话,卫侯夫人沉默不语。 “那侍女为了保命,一定不会说实话,最后您什么都查不出来。何况,那侍女又不是您侯府的人,只是她母亲送来伺候卫兰灵的罢了。您若是严加拷打了她,她反而能到官府告您一道动用私刑、残害人命的罪名。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卫侯夫人的眉头渐渐紧起。说得没错,卫兰灵好歹名义上是宁瑞成的女人,所以她能教训,而那丫头并不是侯府的人,她不好随意动刑。那丫头为了保命也一定死扛,她最后极有可能什么也审不出来。 “那你……”卫侯夫人刚开口,话语戛然而止,神情复杂地看着傅思滢。 傅思滢瞧卫侯夫人一样,想了想,轻声笑:“您是想问,我说该怎么办么?” 卫侯夫人尴尬又阴沉,没吱声。 傅思滢正要张嘴,这时,侯府下人带着慌乱迎面跑来:“夫、夫人,卫小姐的母亲和外祖母来前来看望!” 小李氏和王老妪?! 怎么来得这么巧? 卫侯夫人狐疑地看向傅思滢,傅思滢也紧皱眉头看向卫侯夫人。 傅思滢问:“你府上的人这么快就泄露了消息?” 卫侯夫人面露烦躁:“怎么可能!” 前脚才抓奸毒打的,怕是拍马送信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闻言,下人急忙补充解释:“那位夫人和老夫人不像是太过慌乱的样子。” 若是知道卫兰灵被抓奸,怕是要急疯了,凭小李氏和王老妪的撒泼性子,哪里能坐住。 “让她们在外堂候着,”卫侯夫人吩咐,一转头,“你可要见她们?” 傅思滢摇头:“我在暗处听着就好。” 很快,傅思滢与孙丹晴音出现在一间小室,隔着一道墙,外堂便是卫侯夫人等候小李氏与王老妪。 “她们俩怎么会来?” 晴音猜测:“是不是巧合?平日里也会来探望?” 傅思滢摇头:“不知。” 很快,小李氏和王老妪跟随下人步入堂中,双双小心翼翼地给卫侯夫人请了安。 她们一开口说话,傅思滢顿时听出不对劲来:“不是巧合,她们言语有微微的颤抖,一定是知道出了事。” 如果是时不时地来探望,给卫侯夫人请安一定是很熟悉的事情了,说话怎么会发抖。眼下,小李氏和王老妪明显是怀有心事,所以才突然前来探望卫兰灵。 当二人提出要看望卫兰灵时,卫侯夫人说:“真是不巧,兰灵身体出府散心去了,我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小李氏一惊:“她出府了?您、您不是不准她出府吗?” 卫侯夫人呵呵笑,笑声毫无内容:“全府怀孕的姑娘就剩下她这么一个独苗,我自然得娇生惯养着。她说在府里闷得慌,要出府散心,我自然得应了。” “这……”小李氏更显慌乱,“夫人可知她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卫侯夫人眼眸一紧,很懂得给自己留后路:“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几时回来。” 这样说的话,就让卫兰灵顺理成章的失踪吧。人就死在侯府,以解卫侯夫人的心头之恨! 听到这种答案,小李氏明显不安极了。凭卫侯夫人对卫兰灵肚子里孩子的看重,怎么可能不知道卫兰灵出府去哪里!卫侯夫人就算是会答应卫兰灵出府散心,也应该是和卫兰灵一起,而不是不知去向、不知归期地坐在侯府。 傅思滢也对这种答案很无语,简直是千疮百孔的回答。不过,她能猜出卫侯夫人这样说的心思。卫侯夫人一心要将卫兰灵百般折磨、置于死地,已经不会顾忌说出口的话是不是严密、是不是合理了。 小李氏说:“那……民妇可否留在此处,等候小女归来?” 顿时,卫侯夫人面露厌烦不耐:“不可以!你回家去,等卫兰灵回府,我会告知的,要不然你便下次再来。” 小李氏再不能压住惊慌和担忧:“卫侯夫人,民妇只是想见一见女儿,不会叨扰到您的!” “这里是侯府,有没有叨扰,我说了算!”卫侯夫人起身,面色不善,“送客!” 见小李氏问不出个一二三来,王老妪终于撒泼,抬手把茶桌拍得啪啪响,哭天抢地:“哎呦,这是做了什么孽了,大老远来一趟,连自己的外孙女都见不到!我可怜的外孙女还怀身孕,要是见不到外祖母,这可怎么安心养胎啊!” 卫侯夫人自诩身份高贵,不会与王老妪这种老泼妇论长短,但也实在无法忍受王老妪的叫喊和哭嚎,尤其是听王老妪还把卫兰灵怀有身孕挂在嘴边,差点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这里是侯府,容不得你们放肆!来人,送客!” 卫侯夫人直接命下人将王老妪拖走,强行送客。 随着叫喊哭嚎声远去,傅思滢缓缓步出,紧目看向堂外。 “卫侯夫人如此这般,她们定然要怀疑有鬼了。” 卫侯夫人阴沉着脸,攥拳喘气:“我顾不得她们,让她们怀疑去吧。等她们发现真有鬼,那就是卫兰灵的鬼魂!” 傅思滢睥睨一眼卫侯夫人,心知卫侯夫人是打算速速解决卫兰灵了。想了想,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所幸提出告辞。 提出了告辞,却还在卫侯府内停留了许久。因为侯府大门外一直还有小李氏和王老妪拍门叫嚷的动静。直到确定二人离去,傅思滢才放心走出侯府。 登上马车,傅思滢对孙丹交待道:“小李氏和王老妪的此番登门,一定会刺激到卫侯夫人速战速决。本来慢慢进行,卫兰灵的罪名确定无疑,卫侯夫人不细查谋害落胎的事情,清伊就不用遭受拷打,而现在,卫侯夫人一定会立刻杀死卫兰灵,连清伊也不会放过。” 孙丹的神情也变得谨慎:“属下这就寻人去救清伊。” “不,不是救她,而是接应她,”傅思滢噙笑瞥去一眼,“你方才还让我放心清伊的本事的。” “接应……”孙丹敛眉思索。 马车回到相府,晴音率先刚跳下马车,立刻就传来惊呼:“啊,大小姐,她们竟然来了?” “谁呀?” 傅思滢探出身子,还未下车,便一眼看到停在侯府门外的马车,而马车的车夫……是润伊! 小李氏和王老妪!这二人前脚离开卫侯府,后脚就来她家了?! 傅思滢急急跳下马车,向润伊走去。 润伊许久未见傅思滢,还很开心。润伊一直留在小李氏和王老妪的身边,总觉得自己没有施展本事的机会,一直就是丫鬟厨娘车夫的身份,好生可怜。 “大小姐。”润伊轻唤一声,又朝晴音点点头。 “你们怎么来了?”傅思滢问。 润伊说:“方才离开卫侯府,小李氏就一直说卫兰灵没有孩子的事情肯定被卫侯夫人发现了,所以就来向相爷和夫人求救。” 傅思滢眉头一皱:“她二人怎么知道卫兰灵没有孩子?” 润伊有些惊讶,还以为傅思滢不知道呢,悄声道:“都传遍了,城里还关注卫侯府那点破事的人都知道了。说是有郎中被卫兰灵偷摸摸请去卫侯府把脉,结果诊出卫兰灵压根就没有怀孕!” 闻言,傅思滢这才恍然大悟。卫兰灵初初得知没有怀孕后,惊得连连请郎中去侯府把脉,人多自然口杂,不是所有的郎中都能嘴上把门,所以消息流传出去也不奇怪。 小李氏和王老妪正是听到这个消息,才担忧地前来卫侯府看望。不过会撞上卫侯夫人刚刚抓奸卫兰灵,也实在是巧合。 傅思滢拍拍润伊变得有点粗糙的手,让晴音等会儿拿些润手的乳膏给润伊:“我进去了,你好生守着,且安心,怕是不用你在那二人身边待多久了。” 卫侯夫人铁了心要折磨死卫兰灵,傅思滢就算是相救,也一时想不出能说出口的理由,所以不打算再忙活。 或许,卫兰灵的命数已尽。 正要进门,忽被润伊拉住:“大小姐,您小心些。” “小心?”傅思滢眉头一蹙,“小心什么?”小李氏和王老妪来她家求救,难不成还能给她家下毒? 第202章 有啥事 润伊皱眉:“昨晚她二人密谈了一整夜,王老妪还有好几次摔杯子敲桌子的,说什么‘不这么做咱们怎么活’,还说小李氏早都被休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嗯? 傅思滢眉头蹙起,向润伊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会小心的,之后狐疑踏入家门。 既然是昨晚商量密谋的事情,那一定是在想应对卫兰灵无身孕的对策。什么对策会提到小李氏的名声?总不至于,王老妪是想着将小李氏给卫侯爷送去做妾吧? 呵。 “娘,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傅思滢左右看看,没看到王老妪和小李氏的身影,反而只看见母亲独自略有忧愁地坐在堂间。 李氏方才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傅思滢开口说话才发现傅思滢回府,有些心急地站起来抓住傅思滢的手:“思滢,你方才不是随卫侯夫人去卫侯府了吗,可有见到卫兰灵,她现况如何?” “她?”傅思滢眉尾稍抖,“她挺好的。” “怎么可能会挺好的?”李氏一听就知道傅思滢是在说谎,“你卫姨母和王老妪前你一步登门,哭天抢地的,求我和你爹救卫兰灵。说卫侯府遭了诅咒,怀孕的女子没有一个能顺利生产的,卫兰灵肚子里的孩子现在也保不住了,卫侯夫人迁怒,要杀卫兰灵!” 闻言,傅思滢冷漠地翻个白眼,旋身一旁坐下:“真是鬼话连篇。” 听她这般口气,猜出事实应该与小李氏和王老妪说得不符,李氏更是好奇:“她们说是刚从卫侯府过来的,我还奇怪她们怎么没有遇见你。” “我可没脸遇见她们。我爹呢?”傅思滢预感不妙,倏地站起,“我爹现在和她们在一块说话呢?” “她二人说有要事告诉你爹,就一起到书房去谈了。” 傅思滢下意识道一句:“遭了。” “嗯?”李氏不解,“什么遭了?” 傅思滢抬步就想往外走,想了想,又脚步顿住,回首对母亲说:“我琢磨着,她们为了救卫兰灵,什么鬼话都会说。我爹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她们说八句,我爹能信十二句。 “呵呵,”她冷笑,“别过会儿冒出一个卫兰灵是我爹亲生的笑话来。” 当即,李氏脸色一变:“胡说什么。” 傅思滢笑。不管是不是这个招数,她都先给母亲提个醒,因为不仅是父亲,母亲也是个耳根子软的。提前让李氏将此事看做是荒唐笑话,李氏便不会轻易相信,还能帮她一起劝说她爹怀疑此事。 其实,她挺希望小李氏和王老妪此番前来是出此招数的。毕竟这意味卫兰灵是她亲妹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个谎言,就是个手段,而并非真实! 润伊方才说了,那二人昨晚密谋一夜。如果是真相,怎么可能需要商量,一定是在圆谎、商议细节! 前世临死前,卫兰灵说出与她是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时,别提她有多绝望,简直犹如遭遇灭顶之灾。甚至在重生归来后的一开始,就对父亲百般怀疑,时刻防备父亲和小李氏有所接触。 而事实呢,父亲与小李氏之间的生疏,是显而易见的。 她倒要看看,小李氏和王老妪会说什么,能让父亲认下卫兰灵这个“亲生女”!她们只要敢说,她会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做自食苦果! 想了许多,傅思滢也不去书房搅和,就与母亲一起等在堂中。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太阳落山,傅宰相才和小李氏母女二人一起出现。 小李氏和王老妪双双悲戚得泪流满面,痛哭过的模样很明显,傅宰相则是眉头紧锁、满面凝重。 李氏站起迎去:“夫君,说得如何?” 面对李氏的询问,傅宰相的神情中明显浮上愧疚和羞耻,都不敢去看李氏的双眼。这让眯眼注意父亲反应的傅思滢,轻嗤出声。 “哼。” 她这一声很不合时宜,突兀又奇怪。傅宰相下意识看向女儿,看到女儿一脸讥讽,几乎以为女儿是听到了一切,当即满面通红、汗颜不已。 傅宰相对于这道声音反应敏感,小李氏和王老妪则不以为意,她二人偷偷注意着傅宰相的反应,见到傅宰相对于家人露出愧疚之色,她们便能确定傅宰相是对她们所说相信了大半。 作为夫君的枕边人,李氏自然瞬间察觉到傅宰相的不对劲,心中咯噔。然而,幸好有之前傅思滢所说,李氏察觉异样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追问夫君,而是紧起眼眶向小李氏和王老妪看去。 很多事情,若是不第一时间去细看,往后就会再也发现不了猫腻。比如当下,李氏就能看到自己的庶妹和姨娘二人脸上,那些尚不能完全掩盖的心虚之色,还有一些忐忑和得逞。 这些古怪的神色,过了今天,等下一次再见面,就绝不会在出现二人的脸上。 当即,李氏高门主母的气度展露无疑。 李氏神情担忧地宽慰众人:“不管出了什么事,总有解决的法子。卫兰灵毕竟还是跟我傅家沾亲带故,那卫侯府胆子再大也不敢拿卫兰灵如何。天色不早了,庶妹和姨娘可要留下来用饭?” 闻言,傅思滢没忍住,笑了两声。她是笑母亲的装模作样,也是笑母亲的清明镇定。 “不了,不劳姐姐招待,”小李氏摇头,“兰灵现在生死未卜,我和母亲也吃不下,这就告辞了。” 说罢,顿了顿,又声音凄婉地对傅宰相说:“还望姐夫务必相信贱妇的真心实意,救救兰灵。” 傅宰相很僵硬地回话:“我明日就亲自登门去卫侯府,你女……兰灵不会有事的。” 傅思滢挑眉。 小李氏和王老妪千恩万谢地离去。二人走后,傅宰相连连叹气。 李氏询问:“卫兰灵在卫侯府如何,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吗?” 傅宰相再次叹气:“不知道,她们也不知道,只是听坊间流传兰灵私寻郎中入府诊脉,好像没有孩子。下午去卫侯府看望,卫侯夫人又不让她们见人,她们这才心急不已。” 傅宰相长吁短叹:“只能等我明日登门再看了。” 明日?明日黄花菜都凉了。傅思滢心中偷偷讽了一句。 她敢保证,今晚,卫侯夫人就会将卫兰灵等人解决干净。明日她爹去登门,只会得来一句卫兰灵昨日游玩彻夜未归、不知去向。 呵。 无论是小李氏和王老妪,还是她父亲母亲,都万万想不到卫兰灵在卫侯府里都做了什么。还以为卫兰灵性命无忧呢,殊不知卫兰灵极有可能在下午被卫侯夫人扯头发撞石头的时候就死了! 容辰离百日试炼越来越近,这几日都不回家住,而是极不避嫌、极为臭不要脸地直接在慕王府住下,省了每天早起往慕王府奔波的工夫。所以等下人将晚膳布好,也就是傅思滢与父母一同用膳。 傅宰相显然心事重重、难以下咽。 傅思滢凑头到李氏耳边说:“您不问问?” 瞥傅宰相一眼,李氏面色难看:“临睡前再问吧。” “现在就问,”傅思滢催促道,“看爹怎么说,我也要听。” “你听什么?”李氏难得冲傅思滢翻白眼。 傅思滢瞪眼,不屑地哼一声:“我就听我爹有多蠢,能被什么话骗住。我还想听听你和我爹是怎么分析的,听听您是不是一样的蠢。哼,夫妻两个傻到一块去。” 音落,李氏抬手就朝傅思滢的额头敲去一筷子:“没大没小!” 傅思滢撇撇嘴,吃菜。 静了静,李氏清清嗓子,胳膊肘碰了一下傅宰相的胳膊:“青郎,快动筷子呀,现在可不比炎夏,饭菜凉得快。” 傅宰相回过神,支吾应一声,很僵硬地吃了一口。 李氏轻声问:“我庶妹和姨娘都和你说了什么,能说那么久?” 傅宰相动作一顿,口中的饭菜像是石头子一样无法咀嚼,含糊地说:“没、没说什么。” “既然没说什么,那依我看,你明日也别去卫侯府了,”李氏冷漠地说,“卫兰灵害思滢的罪还没算呢,没道理咱们再去救她。卫侯夫人要拿卫兰灵如何,不管咱们的事,是死是活都与咱们无关。” 这话刚一说,傅宰相的神魂终于归位,大大的怔愣后,朗声道:“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傅思滢自然不能叫母亲在父亲面前失了大度善良的好模样,出言帮衬道,“卫兰灵当初可是要害我失身给宁瑞成的,与我这般大仇,您现在竟然还要去救她?谁是您亲生的?!” 傅宰相面色一变:“不、不是……” “什么?我不是亲生的?” “是,你自然是!”傅宰相慌得筷子都掉地上了,“只是她、她……她毕竟是你、是你妹妹,你二人有仇,那是自家人的事儿,总不能叫外人取了她的性命吧?” 闻言,傅思滢眼尾一扫,与母亲对视一眼。 果然,小李氏与王老妪耍得真是好手段。 顿时,李氏生出一肚子火气,不仅是为庶妹和姨娘使出这种龌龊手段的痛恨,更是为夫君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这种欺骗! “咱们家姓傅,她们家姓卫,就算是我庶妹被夫君休戚,她们也姓李、甚至是姓王,夫君何故说这是自家人的事?” 面对李氏冷冰冰的反问,傅宰相回答更迟钝:“她、她不是你妹妹嘛……” 不等傅宰相说完,李氏道了一声好:“好,就算是自家人,思滢之前差点害掉卫兰灵的性命,卫兰灵之后报复又差点害了思滢在宫中遭难,这么大的仇怨,怎么不能叫外人取她性命?难道不是外人取她性命更好?” “这……”傅宰相满面纠结,“一报还一报,也该扯平,说清楚就还……” “啪”的一声!李氏将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摔,声色俱厉! “你们在书房到底说了什么!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 从来都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二人,之间第一次出现这种紧张局面,而且还是李氏提高声量、重言重语。 傅宰相傻住,怔怔看着李氏双目燃烧着怒火。 好半晌,傅宰相放下筷子,痛苦的抱住脑袋,急急摇动:“夫人呐,我……我……” 傅思滢赶忙拍拍母亲的手,指了指父亲,示意母亲立即好声安慰。 李氏心火未消,缓了一会儿,才伸手拍在傅宰相的肩膀上,尽量放柔语气:“青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瞒我的呢?任何事情,都不应该;什么事情,好的坏的,我都得知道。夫妻一体,若我因为今日之事生了心结,与你产生隔阂,那我们还是夫妻吗?” 说罢,顿了顿,李氏语气带上怨怒:“不过是我的一个庶妹,和一个我自小便与之关系不睦的姨娘,她们说的话竟让你我二人生分,这难道不可笑吗?” 言下之意,无非是有仇怨的人说出的话,不能信。 傅思滢本想帮忙说话,但想了想,还是选择闭嘴。不仅闭嘴,她还悄摸摸起身,躲到一边坐着去,省得她爹后知后觉发现她在场,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在李氏的再三宽慰和劝说下,傅宰相再次怔怔叹出一口气,缓缓放下双手与李氏交握。 “夫人,我对不住你。” 一开口,便是道歉。 李氏心都凉了。 傅宰相神情黯淡而纠结,许多话语难以启齿。顿了再顿、犹豫再三,才道:“你还记得十六年前我因差前去邺城,你说邺城甚是耳熟,之后想起是你的庶妹嫁去了邺城。你担心我新官不好为任,便叫我去其夫家登门拜访,以看望妻妹的名义,与其夫家卫家有个结交。” 傅宰相开口就是一长串因由,“十六年前”,听得旁边的傅思滢心跳骤停。 真有什么事儿?! 李氏沉重点头:“我记得。你人生地不熟的,不管卫家是什么人家,也能让你在邺城有个照应。” 接着,傅宰相羞愧之色愈加明显:“卫家听闻我是皇城傅家的长子,待我很是周到,接风洗尘宴也甚是热情。当晚……我便喝醉了。” 第205章 什么也搜不到 “妇道人家收拾得慢一些,”卫侯爷表情尴尬,“相爷有事予本侯相谈便好,有什么好与内子说的?” 傅宰相立刻回道:“侯爷误会,是贱内有事要寻尊夫人询问。” 卫侯夫人杀人,不可能不告诉卫侯爷。卫侯爷就是在装模作样,拖延时机,卫侯夫人八成正在命人检查抹消府内打人的痕迹疏忽等。 昨日,是傅思滢亲眼看到卫侯夫人痛打卫兰灵的,所以卫侯夫人万万想不到今日傅宰相会亲自登门要人,毕竟昨日傅思滢的表现完全是冷眼旁观,一点也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面对询问,卫侯爷百般含糊磨叽,等不过一会儿,就又等到皇城府尹带人赶到。 傅宰相对府尹说:“昨日卫氏女于侯府失踪,疑似偷情败露被侯爷夫人动用了私刑,性命危在旦夕。” 府尹可是带着官兵的,再拖延下去,官兵便可以入府搜查。 终于,卫侯夫人脸色难看地出现:“卫氏女昨日外出,一夜未归,从哪里来偷情的荒谬故事,被我私自惩处更是无稽?” 一见卫侯夫人,小李氏再也不能忍住,扑上去哭着要女儿。 “你向我要什么女儿!”卫侯夫人反倒生怒,“你昨日来时我便说了,你女儿出府散心去了。一夜未归,我还没来得及去向你要,你反而倒打一耙?” 说这话的时候,卫侯夫人一直心虚地时不时就瞥向傅思滢,随时防备傅思滢开口作证,将昨日之事讲出。 然而,傅思滢巍然不动,一直没有开口,令卫侯夫人心中七上八下、极为忐忑。 府尹问傅宰相:“不知相爷从何处听说卫氏女子出事?” 闻言,傅宰相向身后看去,众人目光紧随,此时,才迟迟看到一直被众人遮挡住身形的清伊! 清伊一身脏污,面容遮掩,卫侯夫人对清伊不熟,一时也没有认出,反而理直气壮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胡编乱造污蔑我侯府名声?” 清伊哑着嗓子哭道:“好狠毒的妇人,害了我的性命,却还能毫不心虚地装作不认识我?卫侯夫人,奴婢昨日在侯府中晕过去,今日醒来却是被埋在城外的野地之中,你作何解释!” 一听这话,瞬间,卫侯夫人打了一个冷颤,浑身一抖。惊愕地细看清伊,认出竟然是卫兰灵身边的伺候丫鬟,卫侯夫人当即被吓得脸色刷白。 这丫头不是死了吗,下人回禀说已经埋进土里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你是谁,切莫胡言乱语,我不认识你!不认识!”卫侯夫人受惊不小,有些结巴。 清伊怒视卫侯夫人,转头,悲痛地向府尹陈述冤情:“府尹大人,奴婢是伺候卫小姐的侍女!” 痛哭流涕地将昨日卫兰灵被抓奸,然后遭卫侯夫人毒打的事情说出。 尽管卫兰灵偷情被抓奸实在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可眼下卫兰灵都生死不明,说出来也就说出来吧。 清伊将事情全盘托出,卫侯夫人脸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她在胡说,都是污蔑,子虚乌有!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乞儿,想要讹诈我侯府,肯定、肯定……”卫侯夫人死咬牙关不承认,忽然,福至心灵,一抬头,盯向傅思滢:“肯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忽然间,卫侯夫人就明白了傅思滢为什么一直没有开口作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傅思滢昨日没有保护卫兰灵,是想要借她的手解决卫兰灵,今日没有出口,则是打算冷眼看她卫侯府落难! “傅思滢!”立刻,卫侯夫人将矛头转向傅思滢,“昨日小李氏前来侯府寻人时,你不正在做客吗?当时你说不想见她二人,就没有露面。现在有个人指证我侯府行凶作恶甚至是杀人,你就不帮忙说句解释?” 卫侯夫人目光阴狠,不怀好意:“毕竟若是这骗子说的是实话,那卫兰灵被我抓住惩处之时,你便在场。你既然在场,为何不将人救下?小李氏登门时你避而不见,岂不是成了我的帮凶?” 似乎,是被卫侯夫人抓住了漏洞。 如果要证明清伊的话是真的,那傅思滢就要背上见死不救的恶名;而如果傅思滢否认见到卫兰灵,那清伊的话就不足为信。 卫侯夫人借傅思滢和清伊二人的言行相悖,打着令相府自相矛盾的主意。 然而,傅思滢和清伊二人的言行就真的相悖吗? 陡然被卫侯夫人扯进事端,傅思滢神情淡定,面对卫侯夫人充满恶意的挑衅,不仅不以为然,反而用带有淡淡讥讽的口吻说:“卫侯夫人,你确定要让我开口说话么?” 音落,卫侯夫人心里一声“咯噔”。 真要傅思滢说话,傅思滢还真不一定会怕背上见死不救的名声,毕竟傅思滢本来就和卫兰灵有仇。 就在卫侯夫人沉默的片息,傅思滢轻笑一声:“若是要让我开口说话,府尹大人,您也不必盘问了,直接命人拿下卫侯夫人用刑审问吧。昨日,卫兰灵被侯爷夫人提头撞石,请我离开时,卫兰灵已经昏死了。” 众人大惊。傅宰相和李氏极为担心地看向傅思滢,惊讶她怎么会主动躺进浑水。 “什么!”小李氏面上血色尽无,绝望地扑向傅思滢,死死掐住傅思滢的手臂,嘶声质问,“你怎么能见死不救!怎么能为虎作伥!昨日我们来时,你就在这里?你知道兰灵当时命在旦夕,你怎么这般冷血!” 感受到手臂被小李氏的指尖掐得生疼,傅思滢露出无奈惋惜之色,反手看似扶住小李氏,实则也死死掐住小李氏的胳膊。 “卫姨母也太自私了吧,你也不想想我昨日面临的是什么境况,”傅思滢放柔声音,“那可是卫兰灵偷情诶,还被卫侯夫人……抓个正着!” 她手力一重,激得小李氏一个哆嗦。 “这种丑事,叫我如何救人?卫侯夫人请我离府时,正巧遇到你登门寻人,我又如何好意思见你,对你开口说……你女儿偷情了?” 她用力一推,将小李氏从身前推开,不虞:“难道,我不害怕卫侯夫人命下人将我一起给打了?何况,你觉得是我不愿意见你,还是卫侯夫人拦住了我,不让我见你呢?” 卫侯夫人迅速反驳:“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意见她们!” “哦?那卫侯夫人你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觉得我见到她们不会告诉她们卫兰灵出事了?” 卫侯夫人一时哑语,未多想,咬牙便道:“还不是以为你和卫兰灵有仇,所以不会说!” 卫侯夫人刚一说完,就见傅思滢冲她露出一个得逞又阴狠的笑。 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傅思滢轻轻拍手,浅笑道:“府尹大人,您听到了吧,卫侯夫人这不就是承认了?” 瞬间,众人反应过来,齐齐看向卫侯夫人。以为傅思滢和卫兰灵有仇,所以不会说……说什么?不就是说卫兰灵偷情被抓又被打的事!? 府尹大人再不犹豫,立刻对带来的官兵下令:“搜!” 一时间,卫侯夫人面色漆黑,卫侯爷如遭天塌,颓然瘫坐于椅上。尽管如此,卫侯夫人还在强撑。 “你们什么也查不到的,因为这些都是假的,我方才只是失言!” 一见官兵可以搜查,小李氏立刻随同去寻。然而,一无所获。官兵将侯府的每一间屋子都搜过,也没有发现卫兰灵的影子。 小李氏绝望归来,意识到女儿极有可能已经惨遭卫侯夫人的毒手,哭得肝肠寸断,失魂落魄。 清伊也大哭:“小姐、小姐一定昨晚和奴婢一起被埋了!” 说罢,不顾一切地朝卫侯夫人冲去:“你说!那地方在哪儿,你把我们埋在哪里!” 卫侯夫人铁青着面目,躲闪清伊的抓扯:“鬼话连篇!已经搜查过了,什么都没有,还敢污蔑我!” “府尹大人!”卫侯夫人一把扯住清伊,往旁边一甩,“卫兰灵昨日外出,至今未归,很有可能是已遭旁人毒手,然后埋在城外某处,然后幕后真凶伙同这个叛主的丫鬟,前来诬陷我卫侯府!” 这个幕后真凶,指的自然是傅思滢。 府尹也很难办,一时无从查起,只能命人继续在侯府中搜寻线索,并且寻找侯府下人来审问。 哭得一抽抽的小李氏,下巴直颤,泣不成声来到傅思滢面前,悲戚质问:“昨日在侯府你不能露面告知实情,那之后呢!之后我前去相府求助,你见了我……你、你也不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宛若最后的救命稻草是被傅思滢亲手折断的一般,小李氏看向傅思滢的眼神,活脱脱就是在看杀女仇人,和看卫侯夫人一样仇恨。 “那时兰灵一定性命不保,就是要救命于须臾之间。而你、而你明明知道一切,却半个字也不曾透露。都是你!都是你害了她!” 小李氏哀嚎一声,忽然,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劈手就朝傅思滢的脖子划来。 众人惊呼。 “思滢!” 傅宰相和李氏慌忙要去保护女儿,然而他们站得远,哪里来得及。 看着小李氏凶狠挥来的匕首,傅思滢一动不动,因为孙丹就在她身后,定然会护着她。她甚至将要自己挥出一巴掌,以回敬小李氏。 最近每日练功,别的没甚长进,手脚力气还是涨了不少的! “哐当”一声,一枚从远处飞来的暗器竟比孙丹的动作还快,直直击中小李氏手中的匕首,将匕首打落在地。 傅思滢目光一飘,看向随匕首落地的暗器,发现是一枚冰刀。 她转头向外看去,赫然见到不知何时,已有一大群人进入卫侯府,气势汹汹而来。 看到来人,傅宰相和府尹迅速上前施礼请安:“下官拜见慕王!” 漠苍岚率众悄然而至,配上漠苍岚独有的森冷气势,颇有地府鬼军的可怕。 走至近前,漠苍岚看一眼傅思滢,见她无事,再目光瞥向落在地上的匕首和暗器。 虽然很想节俭,但那暗器是他施展内力所凝结的冰刀,所以不用捡回来重复使用…… “皇上得知宰相因卫侯府出了命案告休,命本王与提点刑狱前来,协助宰相查案。” 傅宰相和府尹双双谢恩。 漠苍岚目光落在已经被官兵压住的小李氏身上:“查到了什么,怎么是宰相长女当众受人刺杀?” 方才的一击爆发,令小李氏这会儿浑身颤抖又悲愤痛苦。 “她没杀兰灵,兰灵却因她而死!”小李氏大喊,“如果不是她耽误实情,兰灵现在一定还有救!她是故意的,她是帮凶!” “啪”的一声,一匕首拍上小李氏的面颊,将小李氏的脸打歪。 是傅思滢亲自动的手。 王老妪在旁边嘶叫:“恼羞成怒了吧!说中你了!” 傅思滢冷笑一声,凑近,抬动匕首在小李氏的面颊上轻拍:“你问我回家以后为什么还不告诉你。呵,你对我爹说了什么荒唐话,一夜过去,你就忘了?” 在小李氏惊闪的眼神中,傅思滢神色冰冷:“自作孽不可活,你要是不上我家说些扰乱我家人心思的话,我哪里会忘记卫兰灵的事情。姨母啊姨母,你该感谢我才对,若不是我今早想起来卫兰灵的事情,告诉给我父亲,现在,你怕是也进不了这卫侯府的大门!” 李氏在一旁点头:“的确,思滢是今早告诉我们的。若是没有昨晚你们登门告知的旧事,又怎么会拖到现在这个时候。” “遭了难,别光顾着怪罪旁人,”傅思滢冷言冷语,“耽误你女儿活命的人,明明是你自己,却把罪过怪在我的头上,真是个推卸罪过的好手段。” 闻言,小李氏大怔,呜呜咽咽,低嚎痛哭,悔不当初。 见之,傅思滢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漠苍岚对提点刑狱道:“尽快搜查线索,找出埋尸处。” “是。” 一听这话,小李氏暂时收起哭声。 第206章 诈尸 明明杀害卫兰灵的人是卫侯夫人,小李氏却拿匕首刺去傅思滢,不就是还得留着卫侯夫人以得知埋尸处吗?想着卫兰灵或许和清伊一样,埋在土里也能有一口气。 提点刑狱去搜查线索,说快会快到须臾之间,说慢也说不定几天几夜都查不到什么,到时候卫兰灵的尸体怕是都要生味了。 好在,提点刑狱是慕王的人,不仅胆大心细、查案经验无数,更是深得慕王严酷阴狠的真传。 去东边院子看过一番,再根据清伊所说到受刑之处寻了一番蛛丝马迹,甚至也验了清伊身上的泥土。 最后当众命人将宁瑞成捆绑起来,押在卫侯爷和卫侯夫人的面前。 一直躲在屋里不敢露面的宁瑞成,知道东窗事发、事情败露,被吓得尿了一裤子,哭着恳求母亲坦白一切。 “娘,他们已经找到你在府中杀人的证据,证据确凿!即使找不见埋尸处,也能判你草菅人命之罪啊!你还是快快坦白,争取一丝生机吧!” 卫侯夫人和卫侯爷浑身大颤,卫侯夫人更是如同走到末路般绝望颓然,万万想不到最扛不住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提点刑狱说:“这个侍女身上和鞋底沾有的泥土,比寻常土壤更为湿润,是城外北边方向的泥土,因为只有北边有河流。另外,指甲缝隙里沾有大量马齿苋的草籽,证明埋尸处生长着非常多的马齿苋。卫侯夫人,你再不说出具体位置,就不要怪本官不给侯府活路了!” 一听提点刑狱已经具体至此,几乎就是指明位置,卫侯夫人俯身大哭,颤抖地命人去喊埋尸的下人来。 埋尸的侯府下人也是一直躲在屋里不敢露面,这会儿再也躲不了,只能吓得快尿了给提点刑狱指明带路。 事到此步,已经可以全权交给提点刑狱和府尹审理负责此案,傅宰相可以甩手。 “夫人,为夫随慕王入宫向皇上禀明此案,你带思滢回家吧。今日一早也是受惊了,你母女二人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劳心伤神。” 李氏点头:“好。” 说完,扭头要拉傅思滢离开,傅思滢却盯着提点刑狱带着侯府众人和小李氏等人离去的方向,目不转睛。 顿了顿:“娘,您先回去吧,我想跟着去看看。” 李氏脸色一变:“你跟着去看什么!那是挖尸体的,你不避讳反而还要凑上去看?” 傅思滢皱眉:“是送卫兰灵一程,算不得冒犯死者。” 李氏想了想:“也罢,娘和你一起去吧。” 说罢,李氏吩咐下人速速去买一口棺材跟上。毕竟挖出卫兰灵的尸体后,总不可能还要带回城保存,一定会另寻它地好生安葬。傅家出一口棺材,也算是仁至义尽。 听到这傅思滢母女二人打算一同出城,漠苍岚冷面静思片息,对傅宰相说:“宰相一人入宫回复圣命吧,本王随同出城看看。” 傅宰相:“……是。” 漠苍岚转身,一边向马车走去,一边很理所应当地冲傅思滢招手:“过来。” 见之,傅思滢冲母亲示意后,跟随漠苍岚登上了漆黑炙热的铁马车。 天凉了,他的马车也更热了,傅思滢觉得坐着都有些烫屁股。可不坐着,她总不能蹲在车里吧? 傅思滢左右看看,发现能用的褥子毯子都被漠苍岚铺着盖着。 漠苍岚装似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将怀抱打开,示意她窝进来。整个马车里最适宜舒服的位置莫过于此,不会冷到,也不会热到。 “呸。” 先啐他一口,傅思滢再舒舒服服地窝进去。他双臂一收,她就感觉自己是个还没有破壳的蛋,被温暖的孵着。 “我好好的马车不坐,为什么要跟你进来?” 漠苍岚将头倚在傅思滢的肩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因为你傻。” 对此,傅思滢唯有以翻白眼回应。 她以为他是要问她一些事情,毕竟她心里清楚,她命孙丹、清伊等人做过什么,他都应该知道。可是,这出城的一路上,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地怀抱着她。 他呼吸极淡,淡到距离近至耳鬓厮磨她也难以察觉。她舒服地窝着,察觉到他应该在睡觉。 他近来如此忙碌吗,连睡觉的时间也不够? 马车无声而平稳地前行,等到出城,道路变得坎坷不平后,漠苍岚才呼吸一重,清醒过来。 他抬头,傅思滢肩膀上顿时一阵松快。她哎呦地扭动肩头,抱怨道:“你的头也太沉了,里面都是石头吗?” 漠苍岚一怔,后轻笑伸手在她的肩膀按捏。 他说:“真乖。” “嗯?”傅思滢皱眉。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手掌轻轻一按,将她按在他的怀中,让她靠坐着。 傅思滢有些难为情,但靠着很舒服,她也就厚脸皮地没有动。静默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不问问我这件事情吗?” 短暂的静默后,漠苍岚说:“是该问,但你不会说,也就不用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本王能查到的就是你会说的,查不到的,就是你不会说的。” 傅思滢抿唇,眉头浅浅蹙起。能查到的,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部经过,他都能查到。而什么他查不到呢?无非是…… 她为何会如此针对卫兰灵。 卫兰灵家世不如她、样貌不如她、才情学识统统不如她,甚至也没有主动对她作恶结怨,她针对卫兰灵针对得毫无道理、莫名其妙,似乎只有看不顺眼就狠毒针对这么一个理由。 但她有那么坏、有那么无可理喻吗? 自然没有。 傅思滢喃喃道了一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应该就是天性狠毒。” 她依靠着的胸膛的主人,听到这话,沉默未作声。当马车停下,方止在外面禀报抵达,她起身欲下马车时,胳膊却被他轻轻拉住。 他在她的耳旁以沉稳纯粹的声音说:“本王虽然没有什么想问,但有一句想说的。” 傅思滢扭头,看他:“你说。” 漠苍岚的神色很平静,直白地道:“本王没有看到你的天性狠毒,只能看到你对她的恐惧。” 恐惧? 倏地,傅思滢愣住。 她放大的瞳孔全然映着他再冷静不过的面目,似乎下一刻她的内心就会被他宛若雪水的目光冰冻。 她急急避开对视。 漠苍岚也不强迫她直面,又道:“所以本王若是想问,只会问你恐惧的因由。但卫氏已经死亡,你也再无恐惧,所以本王也就不必再问。” 他缓缓伸出冰冷的手,让手掌的寒凉令她回神:“或许,在二十年后你会漫不经心地说出。” 这话令傅思滢心头一动,想到那日二人在顺安宫外所谈及的“二十年”,不由得点头:“我会的。” “好,”漠苍岚收回手,勾起唇角,“希望那时本王也会在听。” 盯着他的双眸,傅思滢抿抿唇,垂下头去。 等下车,提点刑狱已经命人在这一片开挖。大多数人是沉默的,除了官兵挖土的杂声,就只有小李氏和王老妪的哭喊在上空飘荡。 小李氏和清伊哭着用铁铲也在挖,王老妪只是在一旁哭嚎,要卫侯府赔她们一个大活人。 突然:“大人,挖到了!” 提点刑狱和府尹立刻双双上前:“小心点,快。” 随同而来却被官兵紧密看守的卫侯夫人,一脸死灰。 众人合力,数次铁铲下去,很快就挖出一具尸体来。 “是个男人。” “继续挖,要找到卫氏女的尸体。” 官兵寻找卫兰灵尸体时,提点刑狱去查看了男子的尸体。检查了一番,摇头唏嘘:“死相凄惨,死前饱受折磨。” 众人看向卫侯夫人的目光如同在看会吃人的妖怪。 傅思滢扫了一眼那具男尸,便将注意力放在继挖土的官兵身上。很快,又有一道回禀响起:“大人,这里挖到了!”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过去,小李氏和清伊拖着铁铲急急奔去。 人多力量大,几铲子下去,一具女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到那具女尸的第一眼,傅思滢便眼眶扩大,双拳紧握。 虽然被打得面目全非,甚至因为烙伤而毁容,但她能认出,就是卫兰灵! 的确死了! “兰灵!” 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小李氏疯了一般扑到尸体上,嚎啕大哭。 “兰灵,你死得好惨,怎么舍得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呐!娘没来得及看你最后一面,兰灵,你醒醒啊,不要吓娘!” 王老妪在确定那尸体的确是卫兰灵后,转身就朝卫侯夫人厮打过去。 “你这毒妇!赔我外孙女的性命!你不是人,就是一堆烂了心肺的臭肉!杀人偿命,你怎么还不去死!” 两具尸体的死相都太惨,导致也没有人拉住王老妪,叫王老妪扯住卫侯夫人就是一通好打,连卫侯爷也一块打。 撒泼的老妇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夫人能比的,卫侯夫人和卫侯爷被挠得这一道血口子、那一道血口子,卫侯夫人的头发都被扯落一大把。 尸体已经发现,仵作仔细记录之后,提点刑狱向慕王回禀:“已证据确凿,无一疑问,死者尸体已经入土为安了。” 慕王点头。 那个男人的尸体,也就是再埋回去呗,还能咋的。也不知道是宁瑞成从哪里招来的野男人,人死了被抛尸荒野都没有家人知道的。 而卫兰灵的尸体…… 李氏犹豫了犹豫,刚要抬步上前去对小李氏说,傅思滢立刻拉住母亲,摇头:“您别去,让提点刑狱去说。”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提点刑狱上前告知小李氏相府买了棺材,小李氏可令卫兰灵现在就收尸入殓、入土为安时,小李氏通红双眼,满脸怨恨地盯向傅思滢和李氏。 大喊:“用不着你们装好人!我的兰灵不用你们的棺材,你们留着装自己的尸体吧!” 终归,还是怨恨傅思滢昨日没有及时告知实情。 傅思滢并不在乎这点怨恨,反而要安慰有些心酸难过的母亲:“与您无关,您不用介怀。” 小李氏想要让女儿的尸体入殓,还得再去买棺材。尸体总不能一直坦露遗容地放置在草棚之下,最好还是用白布和草席盖上。好在,提点刑狱等人总是跑人命差事,随行物品里白布和草席是不缺的。 小李氏给卫兰灵的尸体盖好了白布草席,让王老妪在这里守着,她和清伊回城去买棺材。 提点刑狱和府尹等人也陆续准备回城继续审理此案,傅思滢也打算与母亲离开此处,就在这时,一声诡异的呜咽突然响起,惊住所有人的脚步。 “呃唔。” …… 一片死寂。 守尸体的王老妪陡然间连滚带爬地躲开,眼泪鼻涕流一脸,凄厉惨叫:“鬼啊!” 在惊恐的叫声中,众人闻声望去,这下,不仅听能到古怪可怕的呜咽声,更是看见了那盖着尸体的的草席在微微地颤动。 “呜……唔,咳咳,唔……咳……” 傅思滢面色一白,倒退半步。突然,背后双肩被一双手撑住,她惊得回头,便见是漠苍岚正阴沉面目地支撑着她。 将她揽肩入怀,漠苍岚盯向那有异动的草席:“用不着怕。哪怕是鬼,也有一万种魂飞魄散之法。” 傅思滢紧紧皱眉,眯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去。 王老妪被吓得屁滚尿流,走远的小李氏却是在惊愕之下,踉跄惊慌跑回。 “兰灵!兰灵!” 小李氏扑上去,手忙脚乱地将草纸和白布扯开,入眼赫然是双眼睁开微微一条缝隙的女儿! 小李氏惊喜若狂,俯身抱住女儿,喜极而泣:“兰灵!你没死,你又活了!你吓死娘了!” 一句话,令所有人毛骨耸立。 诈尸了!! 目眦尽裂,傅思滢双拳紧握,浑身颤抖。猛然,她挣开漠苍岚的支撑,大步上前,向小李氏走去。 诈尸? 她倒要看看,诈的是什么尸! 三步并作两步,呼吸之间,傅思滢来到小李氏的身后,对上卫兰灵睁开的双眼。 第207章 谈女色变 那是一双血丝遍布、又失神无知的眼睛。 然而,在看到傅思滢的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卫兰灵的瞳孔骤缩,甚至还在剧烈地颤动。傅思滢敏锐地捕捉到这双眼睛中出现的惊骇和恐惧,那是心神大慌的表现。 “你、怎么……” 一开口,沙哑疼痛的咽喉令卫兰灵难以成句说话。 傅思滢则在瞬间攥紧双拳,眼眶紧紧眯起。 这时,发现女儿竟然真的复活苏醒的小李氏,难忍激动之情,深情呼唤着卫兰灵的名字,抱住卫兰灵的头痛声哭泣。 卫兰灵茫茫然然,她死了大半天,也被埋在土地大半天,遍体鳞伤、浑浑噩噩,面对母亲的哭泣,她喃喃发问:“娘,皇上呢……” 皇上?! 傅思滢眉头骤然紧蹙,屏住呼吸,目光如炬地打量气若游丝的卫兰灵。 神奇了,一苏醒,第一句话问的竟是皇上在哪儿。卫兰灵和皇上有一根线的关系吗? 小李氏也是一怔:“皇上当然在宫里。” 卫兰灵刚要再说话,脸颊处烧皮烧肉的疼痛令她嘶声抽气。她颤抖着抬手摸向自己的脸,一碰便是一个激灵。当意识到整张脸都是凹凸不平、血肉溃烂,仿佛回忆到什么可怕的场景,卫兰灵沙哑着嗓子大叫。 呜呼嘲哳的声音比驴叫还难听,却让小李氏心疼不已。 “没事,会养好的,会养好的!” 卫兰灵颤抖着手,呜呜咽咽,忽然,猛地抬头愤恨看向傅思滢:“她为什么没有事,为什么……” 这个问题就连小李氏都无法理解。傅思滢能有什么事? 只当卫兰灵是在控诉为什么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傅思滢,小李氏泪如雨下,心如刀割地连连安慰:“娘会给你找天底下最好的药,一定不会让你的脸上留下一片疤痕的!” 傅思滢冷漠地瞧着卫兰灵,心头则升起半是惊悚半是狂喜的情绪。 突然,身后有一双手将她速速往旁边一拉扯。傅思滢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孙丹拉开的她,只为了躲避存心撞来的王老妪。 王老妪之前以为是诈尸,躲得远远。在旁边观察半天,确定是外孙女复活了,这才赶忙扑来,似乎富贵日子还有望。 “兰灵啊,”王老妪像是哭丧一样声调悠长高扬,“你吓坏姥姥了!姥姥还以为你死了!哭得肝肠寸断呐!” 傅思滢的注意牢牢放在卫兰灵的脸上,发现在王老妪出现时,卫兰灵的眼眶倏地放大,满眼都是惊恐骇然之色。 “姥、姥姥!?”卫兰灵声音沙哑,如同见鬼,“你怎么……”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卫兰灵陡然警惕防备地扭头打量周围的一切。 而傅思滢也在转瞬之间收敛了面目上所有的打量神情,连将沸腾翻滚的激动和狂喜狠狠压下! 没错,是了……是了! 前世死时,王老妪已经死去多年,卫兰灵再见王老妪,当然如同见鬼!! 而卫兰灵口中所问的“皇上”,根本不是当今圣上,而是…… 何长易! 所以,卫兰灵当然会奇怪为什么自己的脸上被烧伤,而她却无事。只因卫兰灵在前世被她用火炉砸倒、惹上火舌被烧死前,她已经被火炉烧毁半张面目和两只手!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老天爷赐予她这么一件大礼! 这个贱人,竟来了! 不仅面上毫无异样,傅思滢甚至主动开口:“表妹真是命大,被卫侯夫人这般折磨都能不死,想必日后定有大福。” 听到她开口,卫兰灵死死盯着她。 “唔,”傅思滢忽而一皱眉,又改口道,“倒也不是。卫侯夫人方才在提点刑狱和府尹大人面前,说之所以要杀你,是因为你下毒谋害侯府十多个女子的身孕,啧,这罪名可难洗脱呀。” 已经准备离去的众人渐渐围上来,傅思滢幽幽问:“表妹你究竟有没有做过哪些事?要是真做了,唉,你能活过来一次,可活不来第二次。” 卫兰灵怔怔听着傅思滢说话,像是在听天书一样无法理解。 傅思滢说罢,便转身退去,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提点刑狱和府尹安排。 何况,卫兰灵刚醒,她得给卫兰灵一点时间,让卫兰灵好好回想回想这辈子来到皇城以后,都发生了什么。 呵呵呵呵。 “奇了,属下昨日是亲自验过卫兰灵的呼吸脉搏的,她的确已经死了。死了这么多时辰,还被埋在土里,怎么可能复生?” 孙丹悄声急问,百思不得其解。 傅思滢倒是不在乎,她向母亲走去,每走一步,嘴角就勾起一点,完全压抑不住笑意。然而,她的笑是很阴狠、很诡异的,令李氏不寒而栗。 “你这是什么表情,”李氏拍拍女儿的脸颊,“跟鬼夜叉似的,吓人。” 傅思滢挑挑眉,转头向卫兰灵等人看去:“我在高兴嘛,这种重生之事……多神奇呐。” 李氏也看去,感慨点头:“是很神奇,也有点吓人。” 想了想,李氏拉住傅思滢往自己的马车走,一边走一边悄悄说:“这卫兰灵都去了鬼门关,还能再回阳间,怕是不比厉鬼弱几分,你以后得离她远点。” 傅思滢浅笑:“一定是她阳间的罪孽未偿还完,所以还得回来赎罪。” “有道理,要是真查明她毒害卫侯府子嗣,往后有的罪受,还不如不活过来。” 即将登车时,身后响起孙丹的禀报:“大小姐,慕王爷请您过去。” 傅思滢回头看去,没看见漠苍岚的人影,只能看见那辆漆黑冰冷的铁马车。 果然是个怕冷的,一会儿就钻到车里去了。 “娘,您坐车里等我一会儿吧。” “好。” 目送母亲登上马车后,傅思滢转头再向卫兰灵的方向瞧去一眼。提点刑狱正命官兵将卫兰灵抬上车,看样子会将卫兰灵和卫侯夫人一起送到牢房里,等候审问。 清伊也被押送入狱,和卫兰灵一起坐在板车上,察觉到傅思滢的目光,回给傅思滢一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那板车旁边跟着哭哭啼啼的小李氏和王老妪,卫兰灵呆愣愣地瘫坐车上,仿佛是傻了似的,失了魂魄,茫然无措。 傅思滢冷哼一声,前去慕王马车。 一入马车,便是热得浑身骨头都要化掉。傅思滢很自觉地凑近到漠苍岚身旁,语气很愉悦:“唤我过来做什么?” 听出她心情不错,漠苍岚看着她的目光露出狐疑:“你似乎很高兴?” 傅思滢挑挑眉,笑:“怎么,我心情好有问题吗?” 漠苍岚放在膝上的手指缓缓抬起又落下:“如果你希望卫氏女受死,又怎会因为她的复生而高兴?” 闻言,傅思滢一边将搭在肩前的头发收拢整理,一边不以为然地回道:“可事实正是如此,我因为我的表妹没有死而欢欣雀跃。看来,我真是个善良单纯的姑娘。” 她的发尾落在他的指尖上,他勾勾手指,揽到一束:“不要高兴过头,本王是提醒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她侧首回眸。 他的神情有些严肃,语气比较低沉稳重,一字一句道:“此女有古怪。” 蓦然,傅思滢动作一顿,眼珠瞥向他,眼眸神色微动两下,追问:“有什么古怪?” 漠苍岚说:“在之前,此女的确已死,本王能感应到她的尸体是透凉的。而方才突然出声复活,像是被孤魂野鬼附身一般,极为古怪。” 这种敏锐令傅思滢缓缓垂下眼眸。 片息后,勾唇回首,继续捋顺发丝:“说你是阎王爷,你还真把自己当阎王爷了,连孤魂野鬼附身都能看出来。” 对于她极为轻佻大意的态度,漠苍岚不能理解,在他看来,既然傅思滢对卫兰灵有所恐惧,那么卫兰灵的起死回生应该更吓到她才对,怎么反而会令她心神喜悦呢? 于是,默了默,漠苍岚说:“不仅是卫氏女古怪,你也很古怪。” 立刻,傅思滢捋顺发丝,将头发向后一甩,发丝扇了漠苍岚一脸。 回头,冲黑脸的漠苍岚娇笑:“因为我也是被孤魂野鬼给附身了呀,阎王爷看没看出来?” 说罢,翻白眼“哼”了一声,起身下车。 下车以后,还故意用能够让漠苍岚听到的声音,大声对方止交待道:“方止,回去以后让刘医圣好好给王爷看看!我瞧王爷现在是病入膏肓,已经开始满口神神鬼鬼的了。” 方止苦笑不已,特别小声地应了是。 听她跺着脚步速速离去,漠苍岚坐在马车里无奈摇头。罢了,不管是卫氏女真的复生,还是有孤魂野鬼作乱,卫氏女身上的罪名都在,该承担的罪责跑不掉的。 “慕王爷跟你说了什么?”见女儿回来,李氏关心问询。 傅思滢淡淡回道:“跟您一样,让我小心复活了的卫兰灵。” “你看,连慕王爷都如此说,卫兰灵一定很可怕,”李氏立刻叮嘱道,“让提点刑狱和府尹去处置她吧,你别再掺和了。” 傅思滢点头:“好。” …… 卫侯府的命案在皇城中掀起新一阵讨论的热潮,尤其是其中牵扯到卫氏女奇异复生的奇迹,更是令这场命案在流传中变得神秘而古怪。 更别说,这场命案中又包含着一件偷情私通的案子和一件不算谋杀案、却比谋杀更狠的下毒案。 卫兰灵偷情且不提,单是她为了巩固地位而毒害卫侯府其它未出生的子嗣,这种罪,还真没有旧案可以相提并论。 此案被傅宰相呈禀皇上之后,令皇上大惊大怒,震惊妇人的手段狠毒,严令彻查,重罚重判。 前有素敏大长公主差点害死慕王和芝玉公子,后有胡灵静与夏家联手以损伤太后凤体为代价制造巫蛊陷害一案,再到如今的卫侯夫人私刑杀人、卫氏女毒害子嗣,大昌女子争斗的手段之阴毒,令大昌上下震惊哗然。 “你是不知道,我爹现在整天在盘问我娘有没有做过什么宅斗的阴毒事。” 看了一半的菊花图鉴集被扔在桌上,洛浅苏愁眉苦脸地说着近来皇城里的“谈女色变”。 “呵。” 傅思滢忍俊不禁,一边笑着,一边翻着图鉴集:“你爹问你娘这些做什么,不怕你娘伤心,碎叨个七天七夜的?” “比起我娘的碎叨,还是全家遭难更可怕,”洛浅苏没好气地说,“我爹说了,若是我娘做过什么坏事,一定要赶紧对他说实话,好让他去善后处理。省得日后事情败露,全家遭殃。” 洛浅苏重重叹气:“但我娘怎么可能会做过坏事嘛!就凭她那张嘴,今天害条命,明天就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忽然,傅思滢狡黠一笑,凑近低声道:“你呢,可以用这个吓唬你爹呀。告诉你爹,只要他不随意纳妾惹桃花,你娘就没有地方施展宅斗的本事去。” 闻言,洛浅苏双眼一亮,惊喜拍手:“对呀!思滢你说得真对,就像你爹和你娘一样嘛。傅宰相只有伯母一位夫人,不纳妾无外室,你家没有宅斗,所以伯母才是有名的端庄贤淑、大度宽容!” “嗯……”傅思滢无法否认,唯有轻笑摇头。 “不过,也不能说这股畏惧女子的风气没有好处,起码我爹娘是一时无心情替我和我哥哥张罗婚事了。” 洛浅苏开心地笑,“现在皇城里,不管谁家都不敢定亲相看了,快到成亲日子的都会被夫家推迟,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哈,我可以轻松舒心地随你去開封城玩一趟了!” 见到洛浅苏这般期待赏菊之行,傅思滢深思熟虑后,也就没把取消行程的话说出口。 卫兰灵重生,她实在是应该寸步不离地紧盯着。然而,卫兰灵一是身在狱中、罪名重重,二是遍体鳞伤而且遭了毁容,恐怕只有当真是厉鬼附身,才能在这种情况下闹出风波。 而且…… 天越来越冷,她也的确很想去開封城一趟,看能不能通过開封的商人打探到火血乌的消息。 要不然,真怕漠苍岚连这个冬天也挺不过去。 第208章 探视 “好,三日后咱们便启程。” 二人定了行程,傅家和洛家就开始为自家姑娘出远门而操心准备。傅思滢倒是没有什么可以让爹娘操心的,毕竟…… 衣食住行,慕王有银子;保护随从,慕王有暗卫。如此,还缺什么呢? 这么一看,洛家就更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了。 洛大人和洛夫人齐齐对洛浅苏交待:“你呀,跟好傅大小姐就行了。” 洛浅苏:…… 听闻傅思滢要出远门,去開封赏菊,前来送药的袁悉一惊,赶忙道:“要去開封,怎么不叫师兄一起?!” 傅思滢不解:“嗯?” 袁悉得意:“没错,师兄正是開封人氏!” 傅思滢:“嗯?!袁师兄你是開封人?” “没错!”袁悉重重点头,神情欢快,“正好我也许久没有回家看望家人了,既然你要去開封,那我就与你一路同去吧,也能保护你。” 听到袁悉能够一路同行,李氏很高兴:“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傅思滢也很高兴,本还想再问袁悉一些家世情况,以及開封城商户的消息,不等开口问话,就被袁悉急急劝说先喝药。 “小师妹,这个洗髓伐毛药很难喝,但你还是得坚持连喝三天。药效会在半个月之内渐渐显现,最明显的就是骨头发痒、肌肉无力,还有掉头发。” 闻言,傅思滢立刻不再想開封城的事儿,瞠目结舌:“掉头发!?为什么会掉头发?会掉成秃子吗?!” 那她才不要喝! 袁悉发笑:“不至于,只是你头上本来就容易脱落的头发,会在半个月内一起掉光。” “什么叫做容易脱落的头发?”傅思滢捂住头,“我头上没有一根头发是容易脱落的!” 李氏也很担忧:“这姑娘家家的,脱发脱成头上一片秃一片秃的,那可怎么见人呐?” 见傅思滢和李氏都很恐惧掉头发,袁悉眼珠子一转,只好拿自己来说事。 “小师妹你看,师兄的头发怎么样?” “乌黑光滑,发量丰厚。” “那师兄当年也是喝过洗髓伐毛药的。那些不坚韧的头发,掉了就掉了吧,新头发会长出来得更快,也更健康坚韧。” 瞧着袁悉那一头发光顺滑的黑发,傅思滢再看看自己的头发。虽然她的头发比起袁悉也不差,可喝了药以后还能增强练武的天赋。 琢磨了琢磨。 “好吧,不过就是掉半个月头发,总不会真的掉成秃子。” 相信自己的头发好歹不会在半个月之内掉光,傅思滢端起第一天的药,吨吨吨吨地就喝了。 不吨吨吨吨不行,这药太呛鼻、太难喝,只能大口大口一口气喝光。 然而刚刚喝完,想到什么,傅思滢有些发怔地问:“我喝完三天的药以后就要去開封,肌弱无力、掉头发什么的,不会影响我舒心游玩吗?” “呃……” 袁悉一怔,挠头:“应、应该不会吧?” “嗯?!” 一看傅思滢要摔碗杀人,袁悉急忙跳起来,摆手:“当然不会影响!掉头发又没什么。至于肌弱无力,师妹你本来就够肌弱无力的,还怕什么呢?” 一边说,一边后退:“这药你已经开始喝了,可不能断啊。更何况也不可能放到等你回来之后再喝,那会儿药就坏了,师父准备这些药很不容易呢!” 说完,见傅思滢起身磨刀霍霍地朝他走来,袁悉跳脚转身就飞走了。 “师兄回去向师父禀明要回家探望,收拾收拾,小师妹,三天以后见啊!” 傅思滢追到他轻功飞跃的影子下,仰头大叫:“问清楚到底秃不秃头!” 看着女儿急跳脚,李氏无奈地重重叹口气,扭头吩咐道:“晴音呐,出行的行装里给思滢多准备几顶帽子,再准备两套假发,以防万一。” 晴音偷笑:“是!” “娘!” 鉴于有掉头发毁容的风险,傅思滢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在临行之前,去了府衙大牢探视。 毕竟,她不可能在秃头之后去见卫兰灵,除非她是疯了。 “傅大小姐,您这边走。”牢头神情恭敬谄媚,小心翼翼地引着路。 “她们这两天怎么样?” 牢头道:“不怎么样,卫侯夫人成天喊冤、不认罪,那个卫氏女子头两天安静得不像话,跟死了似的,这两天也不知道是命缓过来还是神缓过来,念念叨叨地说不可能、说自己没罪,依小人看,该是疯了。” 傅思滢沉默着深入牢房,神情冷漠而无情。 直到看见卫兰灵和清伊。卫兰灵正昏睡着,清伊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对上傅思滢关心的眼神,对傅思滢摇摇头,示意无恙。 牢头凶悍地用木棍敲响栅栏:“卫氏,贵人来探望你了!” 卫兰灵被巨大的声音吵醒,昏昏然睁开双眼,清伊俯身靠近,小声提醒道:“小姐,傅家大小姐来看你。” 瞬间,卫兰灵浑身一个激灵,目光向牢房外转去。 傅思滢一脸感慨唏嘘并且充满怜悯的模样,令卫兰灵浑身大抖:“你、你……” 傅思滢扭头,对牢头说:“我想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是,是。” 牢头立刻退下。 傅思滢再看向卫兰灵:“呦,真是可怜的,脸上怎么都烂完了?没有郎中给你医治吗?” 牢房内,卫兰灵狰狞面目,两只眼睛瞪得大大,像是淬了毒一样,死死狠狠地盯着傅思滢。卫兰灵没有言语,只有眼神谨慎防备且充满探究打量。 “这么多天,你母亲一直在府衙外守着,吃不下喝不下。几天工夫,一头白发、瘦骨嶙峋,唉,看着比街上的乞丐婆子还要可怜,”傅思滢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瞧她自己都快死了,见到我,还得哭着央求我不记前仇,让我看望你,求我救你。” 随着她的话语,卫兰灵的眼神里渐渐不再是对她的恨意和恐惧,而是对小李氏的思念和愧疚。 “傅、思、滢,”突然,卫兰灵咬牙念出傅思滢的名字,“你别装了,你也是活过来的是不是!你巴不得我死!” 说着,卫兰灵极为激动地挣扎起身,要往牢门这边扑。奈何遍体鳞伤,刚迈出一步就扑通倒地,还得清伊惊呼搀扶。 清伊扶起卫兰灵,也是在控制卫兰灵的行动,以防卫兰灵扑上去伤到傅思滢。 听到卫兰灵的质问,傅思滢稍有皱眉,而后冷笑:“装?呵,装什么,装作宽容大度想要救你?哈哈,卫兰灵,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会救你?” 感到好笑至极,连连生笑:“没错,我就是巴不得你死。满皇城的人都知道你要害我,还欠着陷害我的罪呢!我今天来,只不过是想看看你凄惨可怜的模样,遗憾你要为在卫侯府所犯下的罪孽而偿命,而不是向我赔罪!” 说罢,傅思滢不屑又生恼地冷哼一声,对卫兰灵的厌恶毫无掩饰,为卫兰灵不能死于她手而恼火。 她只说自己在宫宴上被陷害一事,却对于前世的前仇旧怨不提只言片语,表现出的对卫兰灵的恨意也远远没有达到一定要亲自手刃仇敌的地步,这些细节果然很有用。卫兰灵颤抖着颤抖着,情绪却缓缓平静,依然戒备提防,用防备强盗的目光打量傅思滢。 似乎是看够了卫兰灵的凄惨,傅思滢甩手转身:“瞧你这不知悔改的模样,看来卫侯府那么多女子的落胎之事,的确是你做的!啧,真是个蛇蝎心肠、狠毒至极的妇人。是不是当初陷害我时,你已经手下留情了?” 她不再停留,抬步离去:“放心,我会告诉你娘让她别再守着,还是速速买棺材准备给你收尸为好!” 随着傅思滢离开,卫兰灵大口大口粗喘着气,好像溺水一样。 “她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不对,都不一样!不!都是假的!” 卫兰灵像个疯子一样的胡言乱语,也确实吓到清伊。可哪怕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清伊也将忠诚奴仆的身份装扮到底。 “小姐,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吓奴婢!” 卫兰灵稍稍一顿,突然手指死命掐住清伊的手腕:“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是不是!你蛊惑我,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你是不是傅思滢派来的,说!” 清伊大慌,眼泪唰唰地流:“小姐!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奴婢,奴婢一直都是按你的吩咐做事,何曾有过自作主张?” 卫兰灵恨恨咬牙,扭过头去,不再去看清伊的脸。 而在卫兰灵扭过头去的一瞬间,清伊虽然委屈的哽咽哭声不断,眼神却已变得恼火可怕。 显然,卫兰灵要想活命,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所有的罪责推到清伊的身上!让清伊当她的替死鬼! 说实在的,所有的馊主意的确是清伊根据傅思滢的命令对卫兰灵进行蛊惑的,但卫兰灵就能理直气壮地推罪给清伊吗? 要知道,清伊进献计谋着实没有费什么心思,只是稍稍一说,甚至是在卫兰灵不敢说的时候,很“贴心”地替卫兰灵说出来,卫兰灵便很爽快地采纳。 所以要让清伊自知有罪地当替罪羊,不好意思,清伊还真是不愿意呢。 不过,心里愿不愿意是一回事,表忠心又得是另外一回事。 许久后,牢头再次出现,打开牢房,提审犯人:“那丫头出来,大人问话。” 清伊抽抽啼啼地起身,刚走一步,转身又蹲下,凑近卫兰灵的耳边:“小姐,你说得对,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的错。所有的事情都是奴婢做的,就连偷情……也是奴婢故意害你。” 清伊含泪:“小姐放心,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能用奴婢的性命换得小姐的性命,奴婢心甘情愿!” 说罢,满面忍住委屈的坚毅之色,起身走出牢房,跟随牢头离开。 卫兰灵扭头看去,清伊的身姿映在她的眼中,极有仰头赴刑场的英勇。 拳头狠狠握紧,卫兰灵双眼通红。虽然这个侍女表现得很忠诚,可前世她身旁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侍女!尽管……傅思滢的身边也没有过这个侍女…… 一切都与前世不同,许多人和事都与前世不同。她们没有留住在相府,她遭受了数不清的屈辱,素敏大长公主移居西陲边境,胡灵静因罪被赐毒酒、夏素昔被送入连王府,何长易…… 何长易在哪儿!? 傅思滢看似与何长易不合结怨,但还是帮助了何长易为官! 这一切,为什么如此混乱?这一切,如何才能重归正道! 清伊跟随牢头来到一处房屋,看到孙丹在屋外守着时,便知晓是谁要“审问”自己了。 进了屋子,果然。 “属下拜见大小姐。” 等候已久的傅思滢赶忙上前,亲手搀扶起清伊,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就忍不住上手在清伊的身上碰碰摸摸。 见清伊毫无异样,刚要松口气,眼尖瞧到清伊露出的一截小手臂上,淤青满满,傅思滢立刻皱紧眉头。 倏地一下捋开清伊的袖子,见到两手臂的淤青红痕,手有些抖地想要再去掀开清伊的衣摆,却被清伊很快按住手。 清伊有些难为情:“您别看了,别什么的。” 就这一句话,逼得傅思滢满心疼痛愧疚,霎时间就双目模糊,生出泪来。 “你疯了!”她想要用力又不敢用力地抓住清伊的手,“就这样,我碰你摸你,你都能忍住不哼哼?” 见傅思滢要哭,清伊有些急得无措:“真没什么事儿的,都是小伤,您看,都没有见血的地方。” 这话真是让傅思滢又急又气,心疼和愧疚交杂在一起,满心憋闷。她想要拉清伊坐下,给清伊上药,又被清伊拒绝。 “不用了,药有药味,等会儿属下回去牢里,恐怕会惹得卫兰灵怀疑。” “管她那么多!”傅思滢急恼,二话不说,拉住清伊给上药。 卫兰灵爱怀疑什么怀疑什么去,就算能猜到她是重生的又怎样! 第209章 应对法子 傅思滢根本不惧怕卫兰灵猜到她是重生的,也根本不惧怕她知道卫兰灵是重生之人一事被卫兰灵看出,有什么区别吗,总归…… 都是要你死我活! 隔着迷雾,彼此做事隐蔽躲藏,稍能轻松一点,但难免要猜来猜去、耗费心神;散去迷雾,真刀真枪、直面相见,但凡拔剑必定见血,岂不更是痛快? 重生一事,她不直接对卫兰灵表明,无非是想像猫逮耗子喜爱逗弄一样,看卫兰灵纠结、侥幸,等着看卫兰灵能挣扎多久。 看到傅大小姐神色严肃地给自己上药,清伊心头也暖暖的很感动。 “大小姐,属下方才以为是真的要经受审问,所以临走时对卫兰灵说会承担下全部罪名,以保她性命。” 傅思滢并不在意:“你不过是一个跑腿的,这么大的罪名,你一个人承担不了的。倒是她承担下全部罪名,反而能保住你的性命。” “属下也就是在她面前说说罢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说要一人扛罪时,她什么也没说吧?”傅思滢冷漠。 “嗯,不过属下本来也就没期望她会说什么,”清伊很不屑,“事到如今,她该巴不得属下承担全部罪责,好让她脱罪。” 抹着药,傅思滢分神。事情发展顺利后,她一直劝说清伊从卫兰灵的身边离开,清伊却耐住性子坚持到现在。而现在卫兰灵一朝重生,清伊一下子就成为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存在。 清伊润伊,这对在前世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姐妹花,今生早早入局,并且表现出对卫兰灵一家的忠心耿耿,她们无疑比任何人更容易夺得卫兰灵的信任。 傅思滢轻轻叹口气:“清伊,你一直守在卫兰灵的身边,不离不弃,这极为难得。于私心来讲,我需要你继续跟在卫兰灵的身边,表面做好侍女的本分,实际则为我所用;可于更加深切的私心来讲,我又不愿意让你受苦受难。如果你不愿意留在卫兰灵的身边,我一定不会强人所难。” 不等傅思滢表达完自己的纠结,清伊就立即表态愿意继续留在卫兰灵的身边,让傅思滢放心。 “属下明面上已经是卫兰灵的侍女,所以就算是离开卫兰灵,也不好再于人前跟随在您的身后。因此倒不如就这般一直坚持下去,既能为您做事,也不用有太多的顾虑和约束。只是……” 清伊有些好奇:“卫兰灵这次应该逃不过斩首死刑吧?” “看她的造化。” 说罢,傅思滢掀开清伊后背的衣服,看见清伊后背上的一道道淤青时,不由得敛眉有些鼻酸。 她向孙丹埋怨责怪道:“你之前明明说她没有受苦的!” 孙丹一脸难色:“也没有出血啊……” 对此,傅思滢只能恼火地瞪孙丹一眼。对于清方门的人来说,只有没有出血,就算是没有受苦吗? 清伊不愿意让傅思滢太过在意自己身上的伤,为了转移傅思滢的注意,想了想,说:“卫兰灵刚入狱的前两天,很安静,像是被吓成傻子一样,魂不守舍的。这两天却一直在念叨什么‘不可能’、‘一切都是错的’,还盘问属下的身份来历,古怪极了。” 方才有听牢头提过一句,傅思滢也没感到意外:“盯着她吧,只要她不死,我会帮你成为她的心腹。” 为清伊身上的伤都抹上药,交待道:“回去告诉卫兰灵,府衙对你软硬兼施,给你抹了药、让你吃了顿饱饭,想要从你嘴里套出实话,但你什么也没说。你怀疑府衙没有查到她下毒的证据,劝她也咬牙坚持,一定能等到被释放之日。” 清伊不能理解:“您打算放过卫兰灵一命?” 卫兰灵下毒谋害怀孕女子的事情,只有清伊全部知情,所以只有清伊能够一口将卫兰灵咬死。因此只要清伊不说,官府还当真查不到证据。 在清伊看来,傅思滢显然是有意令她一朝反水、给卫兰灵重重一击的,而现在,傅思滢怎么突然改变心意? 如果查不到卫兰灵下毒谋害的证据,那卫兰灵还有什么罪?偷情?偷情已经被卫侯夫人惩处过死了一遍,那个野男人也死了,卫兰灵完全可以把偷情说是卫侯夫人的陷害。 一旦卫兰灵身上再无罪名,自然会被官府释放,或者是送到相府再论宫宴陷害的罪孽。 那之前设计的一切,不都是白费了心思? 傅思滢未对自己的心思多作解释:“我想让她多活几日,好生过过忐忑的日子。” 虽仍有不解,但清伊缓缓点头应是,跟随牢头离开。 “大小姐,您千方百计令卫兰灵身败名裂,在她被卫侯夫人折磨至死时也没有留情,怎么现在反倒心软?如果不令清伊作证,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无用的吗?”孙丹也不能理解。 “无用?”傅思滢冷笑,“呵呵,不,太有用了!” 令卫兰灵重生,令清伊深深埋伏在卫兰灵的身旁,简直没有比这些更有用的陷害! “放心吧,我对卫兰灵绝不会心软。我只是意识到不该让她这么简单地去死,还是得尝尝苦痛才行。” 完全是……新的开始! 从官府离开时,又被守在外面的小李氏缠上,傅思滢态度冷漠:“姨母该高兴,我瞧表妹还挺精神的。能活多久,看她自己的命数吧。” 说罢,不顾小李氏的苦苦哀求,头也不回地离去。 提点刑狱和府尹联合查案,将卫侯夫人的罪行查了个清清楚楚,却查不出卫兰灵下毒谋害的线索,这令案件的进展陷入僵局。 “最开始落胎的女子都说自己是自愿落胎的,她们只是求了卫兰灵的侍女去府外买落胎药。” 饭桌上,傅宰相给李氏说起案件详情,很是犯愁:“那么多女子都拿到过落胎药,所以真正下毒害别的女子落胎的人,还真不一定是卫兰灵,也没有半点线索表明卫兰灵直接牵扯此案,顶多就是她的侍女代为买药。更何况,卫兰灵自己最后也没了孩子。” 李氏很惊讶:“难道说卫兰灵还有可能是无辜的,会无罪释放?” 傅宰相叹气:“唉,不知道。圣上严令速查,可查卫侯府能迅速,查卫兰灵下毒谋害一案却不行。府尹查不出线索,又不敢轻易判定无罪释放,这案子有的磨了。” 爹和娘的忧心忡忡并不令傅思滢在意,因为她知道爹娘也是担心案子一拖有了转机,又会引得小李氏和王老妪登门央求救命罢了。 果然,李氏提到:“我庶妹是没心思再多登咱们家的门了,她得到府衙牢狱外守着,可王老妪不是好打发的。今天我没有理会,让她在府外干嚎了一天,这不是法子呀,她天天来、我天天不理,早晚她要闹事的。” 一听闹事,傅思滢提起了心神:“对了,娘,您可千万要小心些,不能让那王老妪闹事。狗急跳墙,要是让她那张胡说八道的破嘴,把卫兰灵是爹亲生女儿的鬼话传得满皇城都是,那就糟糕了,爹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 傅宰相和李氏二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一听还有这种可能,立刻被惊得双双变脸。 “这、这可怎么是好!” 傅思滢想想,眼珠子一转,道:“爹、娘,王老妪要是再提卫兰灵是爹亲生女儿的事,您二位也别怀疑,就让她们以为咱们家是相信了。” 傅宰相神色一沉:“这怎么能行!爹有你和芸芷就够了,又不缺女儿!” 说着,眼神还直往李氏的脸上瞟。 傅思滢浅笑:“先稳住她们嘛,省得她们狗急跳墙。就说咱们正在救卫兰灵,反正府衙要拖案子,咱们也可以拖着她们,还能让她们以为案子被拖延是咱们的手段。”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傅宰相烦恼不已:“这一家子真是灾星,绝不能沾惹啊。” 李氏心事重重:“王老妪日后要是真的到处胡说卫兰灵是你爹的女儿,那可要气死人。” 见母亲担忧,傅思滢宽慰道:“王老妪重在谋求富贵,不到迫不得己,不会闹得两败俱伤。您只需要想办法吓唬她们,告诉她们这种偷情私生女子是大罪就好。咱们只能悄悄照拂她们,一旦外露,就会被满门抄斩!那样的话,就能断绝掉她们大张旗鼓的念头。” “倒是个法子,但容易露馅。” 想了想,傅思滢笑:“没有这种大罪,您也可以将慕王抬出来呀。就说慕王身份尊贵,眼睛里容不下沙子,要是知道我爹有私生女,就会把她们全部杀死!” 这样一说,李氏满意了,连连点头:“嗯,不错,慕王还是很有威慑的。” 傅思滢暗笑,那不叫威慑,那叫恐惧、可怕、吓人、要死要死的。 吃完饭,傅思滢又喝下一副洗髓伐毛的药。药难喝极了,又苦又酸。喝完药,摸摸头发,觉得没有开始掉,有些心安。 “小姐,您后天启程,明日不去慕王府看望慕王吗?”晴音问。 “看他做什么?”傅思滢撇嘴,“我爹说了,皇上和慕王近来极为忙碌,我出趟远门赏菊罢了,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晴音嘟囔一句:“好歹是慕王又给银子又给侍卫的。” 傅思滢被噎话。 虽然……但是…… 反正…… 她就不去。 俗话说:执拗的姑娘有好果子吃。 临行的前一天晚,阎王爷登门了。 哦,不,没有登门。铁马车停在相府大门外,漠苍岚怕冷,窝在马车里,命容辰入府传话召她去“聊聊”。 在爹娘和容辰关爱的目光里,傅思滢钻入漆黑的马车。 马车里头顶四角有固定的烛台,光线很温和。漠苍岚的目光……更温和。 “傅大小姐果然是硬骨头,本王等傅大小姐三天,等不来傅大小姐的登门告别。” 傅思滢讪笑:“这不是打算明早走的时候,就路过慕王府登门告别嘛。” “哦?去開封城从西城门出,还能路过本王的王府?” 傅思滢小心翼翼地忍烫坐下,也不敢凑到漠苍岚的身边了:“从东城门走吉利一些,迎着太阳走。” 看看,为了漠苍岚,她愿意南辕北辙! 漠苍岚冷哼一声,取出一个扁扁手掌大小的布包递给傅思滢:“这是凝神膏药,给你路上用,以备不时之需。” 傅思滢一边接过,一边客气:“这种小事,让下人跑一趟就好了嘛,用不着您亲自送来。” 这话说的…… 他为的是送药吗! 是送药吗! 如此没有眼色的狗葡萄,全世间只有这么一个。 “凝神膏药?贴在哪儿的,有什么用,为什么特意给我送来?” 漠苍岚挥手,像哄猪崽一样要把傅思滢哄下马车,不开心地说:“袁悉会告诉你的。” 被他用袖子一挥,傅思滢赶忙躲闪,哎呦哎呦地轻声唤。眼看真要被他赶下马车,她急急抓住他的袖子。 “我还有话要说!” “有话快说。” 那个“快”说,漠苍岚咬得很重。 “我去開封可不止光去赏菊的,”傅思滢双眼晶亮,信誓旦旦,“等我有收获了,回来高兴死你!” 说完,还朝漠苍岚挤眉弄眼几下,瞧得漠苍岚头疼不已地抬手遮住眉眼:“祝傅大小姐满载而归。行了,你赶紧下去罢。” 呼吸之间,傅思滢就被赶下了马车。傅思滢站在自家府门外,目送铁马车远去,满腔豪情。 她要是能打听火血乌的消息有所收获,等她回来,她就以漠苍岚的救命恩人自居。哼,一定叫漠苍岚给她学狗叫。不叫不给药! 转身,昂首挺胸地回府。 孙丹说:“慕王爷日理万机,都这么晚了才能来看望大小姐。” 傅思滢刚想同样感慨,忽然想到什么,惊得脚步一顿,扭头紧盯孙丹,眉头一点一点皱起。 孙丹有些不解:“属下说错什么了?” “唔……”傅思滢摇头,摇摇头,小心翼翼地问,“那个……” 第211章 香囊 清晨早起,从土壤里挖虫子也容易些。看见袁悉用树枝挑着或生或死的虫子过来,端着鸟窝的傅思滢汗毛都要炸了。 不知是不是闻到食物的味道,鸟窝里小鸟宝宝叫得更加响亮,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样子,尖嘴张开得比脸还大。 洛浅苏倒是兴致勃勃地从袁悉手里接过带着虫子的细树枝,也要喂鸟。 两个人正喂着,不远处响起孙丹的呼声:“大小姐,该启程了!” 傅思滢高声应一下,然后催促这两人:“快点。喂一点就好,它们知饥不知饱,你们喂多了,雌鸟归来找到的食物也喂给它们,它们就会撑坏的。” 这么一说,袁悉和洛浅苏两个人才赶忙停手。 “思滢,还是你谨慎聪慧。” 袁悉也夸赞:“小师妹果然有自然天理的道性。” 闻言,傅思滢难免要翻白眼:“师兄学道多年,也该晓得才对。”她这个小师兄完全就是孩子性情,凭喜好做事。 袁悉挠头嘿嘿笑笑,一甩手,把手上树枝甩远:“来,我把它们送回去。” 这时,恋恋不舍盯着小鸟们的洛浅苏小小惊呼:“咦,它们的窝里还有个小香囊诶。” 傅思滢垂眼一看,发现小鸟底下果然掩着一个小小的香囊。 洛浅苏惊喜地问:“是不是它们的娘亲捡回窝里装扮用的?” 对此,袁悉一本正经地分析:“也有可能是利用香囊的气味掩盖孩子的气味,保护鸟窝。” “袁小居士真是博学多识。” “嘿嘿,哪里哪里。” 傅思滢:…… 把鸟窝往袁悉怀里一送:“快点送回吧!” “好嘞!” 目送袁悉飞起,将鸟窝送回到不远处高高的树杈上。 孙丹走来:“大小姐,该走……”话没说完,蹙眉嗅了嗅。 见孙丹反应古怪,想到什么,洛浅苏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涨红脸,喃喃道:“等入城以后就好好整理一番。” 出门这两日又是在野外玩耍、又是烤鱼烤肉的,这丫头还以为是未曾好好洗漱,身上有味道了。 傅思滢摇头,问孙丹:“闻见什么了?” 孙丹左右看看,料想果然应该是野外的草木气味:“不知道是什么花草,还挺香的。” 听见孙丹说香,洛浅苏才小小的呼出一口气,干笑两声。 车队随着晨曦启程。開封城在望,车队不再磨叽耽误工夫,在正午到来之前终于抵达開封城。 近来秋菊绽放盛景至,前来開封游玩的各地旅人络绎不绝,城门处也检查严格,以免城中生乱。 排队等候入城时,本来一直慢慢蹭蹭往前行进的马车,许久一动不动。傅思滢掀开车帘询问,孙丹禀说是前方有人被守城卫盘问了。 “好像是个燕国人,所以查得久了一些。” 傅思滢感慨:“開封的秋菊时节果然吸引人。” 过了一会儿,队伍开始挪动,很快就抵达城门口。而開封的守城卫一见这般气势汹汹的车队,当然更要严查。 由于出行随意,吴此也就任由守城卫盘问。 第212章 入城 傅思滢与洛浅苏此番出游,为的是轻松散心,所以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如果真的大张旗鼓,怕是開封城的府尹都要早早候在城门。 各项盘问检查过后,守城卫甚至命令吴此打开马车的车门,令坐在车中的人露面。 这种要求当然会惹得慕王府的长燚军护卫不快,吴此正要拒绝,已经做好亮明身份的准备,忽地,车门打开,洛浅苏掀开车帘:“车里就坐着我们两个姑娘,有什么好看的?” 掀开车帘的洛浅苏清新娇俏,端庄于内的傅思滢神色淡淡却如静止的霞光瑰丽。守城卫只随意瞥眼一看,便怔愣住,随即意识到车中的两位姑娘一定大有来头。 “冒犯了,”守城卫道了声歉,扭头示意放行,“检查无异,放行。” 洛浅苏笑意盈盈地道了句:“多谢。” 车队重新缓缓行动,终于进入開封城。守城卫目送车队远去后,想了想,对同伴说:“车队如此气势,车中女子一定身份不凡。命人跟随记下他们的落脚之处,记录着,留给府尹大人上报。” 等进入城门后,袁悉才感慨道:“没想到今年的秋菊赏防守如此严密,以往从未有过。” 长燚军等人或许会感到被冒犯,傅思滢和洛浅苏倒是观感不错。 “多让人安心呐,检查如此细致,城内一定极为安全!”洛浅苏夸赞。 傅思滢也点头表示赞同。 孙丹道了句“希望如此”后,与吴此对视一眼,二人都是不以为然。不管開封城检查防守有多严密,他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今年開封城的秋菊赏吸引各国无数游人前来观赏,城内鱼龙混杂,实则防不胜防。真要闹乱子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開封城内飘荡着浓郁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袁悉盛情邀请傅思滢前去他家落脚,傅思滢好笑不得。用眼神扫一圈随行之人:“难不成师兄家中钱财万贯、家宅千顷,能容得下这么多人歇脚?” 袁悉后知后觉,挠头,尴尬:“那倒没有。” “好了,多谢师兄美意,我心领了。我们已经定下落脚之处,在百泰客栈。师兄久未归家,还是快快归家拜见父母吧。也容师妹休整半日,明日便登门拜会袁伯父和袁伯母。” “好,”袁悉连连点头,“也给我半日,让我回家叮嘱爹娘准备招待贵客!” 与袁悉分道扬镳,傅思滢一行人抵达百泰客栈。 这是開封城中规模最大的客栈,此时楼外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而寻着傅思滢一行车队的出现,渐渐陷入安静。 吴此等长燚军护卫身上的煞气实在浓重,令人不可忽视。更别说连孙丹这么一个相貌清秀的姑娘也是英气严厉,无疑表明来者不凡。 傅思滢与洛浅苏双双戴好帷帽下车,步入客栈。 迎客的掌柜立刻抛下正在交谈的客人,扬起笑脸迎上:“贵客登门,小店不胜有幸,敢问贵客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吴此不苟言笑地出面道,“二十三间天字号上房。” 一听二十三间天字号上房,整座客栈一静。 二十三间! 百泰客栈有二十三间上房吗? 还有,这群人是什么身份,就能住得起二十三间上房。护卫侍女随从,竟然也都是住在上房? 还是掌柜反应极快,恍然大悟:“原来是诸位贵客提前定下的天字号上房,快快有请!小人们已经将房间全部打扫整洁,恭候两日了。贵客们风尘仆仆,还请速速歇息用膳。” 说罢,比出手势,示意跟随上楼。 正欲跟随掌柜上楼,忽然,旁边有几个生人拦住了傅思滢和洛浅苏前行的脚步。 “这位姑娘,你们……” 对方刚一说话,孙丹就挡在傅思滢的面前,面色不是很友善地对着生人:“自报家门。” 对方被孙丹的严厉和敏感惊得愣住,一时不敢言语。傅思滢在孙丹身后,拍拍孙丹的肩膀:“何必如此防备?” 她看对方不过是一个美妇人带着一个十二三虽的小少年,还有几个丫头婆子,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生人。 被她提醒,孙丹又看了看对方,才面不改色地退让到一旁。 那美妇人被孙丹的反应吓到,再开口,更显谨慎,但并不露怯:“这位姑娘,唐突了,我是想询问姑娘能否让出一间上房?” 说着,美妇人赶忙示意身旁侍女拿出一个钱兜子,满是难为情地解释道:“小儿有些水土不服,我想让他住得舒适整洁一些。掌柜说楼中的二十三间上房已经全部许出,方才听闻是姑娘等人定下的,便冒昧开口相求一试,不知姑娘能否割爱?” 傅思滢与洛浅苏对视一眼。听这位美妇人的口音不似大昌人,而且相求态度温和,言语有礼,很是客气。美妇人身侧站着的少年郎也的确有些神色恹恹的不适模样。 出门在外,她们也愿意与人方便,何况这个美妇人和少年郎都让傅思滢感觉有一点点眼熟的面善。 看向掌柜:“你家的客栈正正好只有二十三间上房?” 掌柜干笑:“本是只有二十间,几日前收到贵客们要下榻的要求,又急急增加了三间。” “原来是这样。” 傅思滢转头看向吴此,想了想,还是扭脸面向孙丹:“你竟然也是一人住一间上房吗?” 算算二十三间上房的分配,摆明是吴此等护卫每人一间,她与晴音、洛浅苏与其侍女各一间,然后就是孙丹也独自住一间。 一听傅思滢的问话,孙丹立刻明白是何意,迅速表态:“属下可以住到地字号去,让出一间上房。” 闻言,傅思滢佯装诧异:“你竟然宁愿去住地字号,也不愿与我住在一起?” 孙丹:……还真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呢。 “属下怕打扰小姐。” 傅思滢挥挥手,过会儿再与孙丹逗乐,转头先回了美妇人的话:“可以让给夫人一间上房。” “多谢。” 美妇人命侍女将钱兜子递来,见之,傅思滢也对晴音点点头,令晴音伸手收下。 这个细节引得洛浅苏偷偷拉了拉傅思滢的袖子,傅思滢拍拍洛浅苏的手以作回应。 掌柜领众人上楼,美妇人一行跟随着傅思滢和洛浅苏,吴此等人则跟随在最后。 上楼时居高临下地将客栈整座楼的布置摆设收入眼中,傅思滢还算满意,随意向掌柜打听城内几日几时有秋菊赏会,距离此处有多远。 掌柜笑言笑语:“贵客来的正是时候,也正是地方!” “哦?”傅思滢笑,“怎么说?” “明日,就在小楼背后沿河两岸,会有连续十日的秋菊赏会。” 掌柜指向通往后院的小门示意:“从小店的后门就可以直接前往。不过更方便的是,贵客们所住的上房只需要推开窗户,足不出户就可以看到两岸的秋菊美景。白天波光粼粼、花色金灿,晚上游船画舫、灯火通明,都是好时景!” 听罢,洛浅苏惊喜:“那我们还真是来对地方了。” 怪不得这间客栈最是热闹,下榻者络绎不绝。 掌柜更高兴:“贵客好眼光。” 一边问些风土人情,一边上楼,很快就到了位置。 “贵客们,到了,从此往上三层都是天字号上房,任由诸位挑选安置。”掌柜说。 二十三间上房,位于百泰客栈最高三层楼。出于客气,傅思滢转头看向身后的美妇人:“不知夫人想要住在哪一间屋子?由夫人先挑。” 美妇人道:“不敢,已经得到姑娘大方相让的一间上房,又哪里敢先行挑选,还是姑娘先选。” 于是傅思滢没有再推拒谦让,不过也不需要她挑选,孙丹附耳悄声说:“您选上一层楼最里面的房间是最安全的。” 听从孙丹的建议,傅思滢:“我住上面一层。” 说罢,对美妇人点点头示意,转身继续上楼。她住上一层,洛浅苏自然要和她住在同一层。然而,未料想美妇人竟也跟随她们上楼,没有选择留下。 于合理而言,常人都会选择留在最下面那一层,因为上面三层都是傅思滢等人所住,若是住在上面,无异于把自己置于被外人包围的境地,常人会感到不舒服。毕竟出门在外,都会有防备警惕之心。下面一层靠近更下一层楼的地字号房间,处于“可进可退”的位置,会更令人安心些。 反之,对于傅思滢来说,本来上三层楼都是自己的人住,十分安全,眼下已经让给生人一间,若是生人更要“深入腹地”居住,无疑是加大她的不适和不安。 所以这位美妇人跟着她们上楼的举动,很是出人意料。 傅思滢不动声色:“夫人也想住在上面吗?” 美妇人轻轻点头,等上了楼,傅思滢再一次请美妇人先行挑选时,美妇人还是说不敢先挑。 如此……就不得不让傅思滢挑眉了。 这美妇人摆明了是想等着她先挑,然后去挑住在她旁边的。 于是,傅思滢显得有些强势地笑着对美妇人说:“听夫人口音不似大昌人,想必前来開封也是为了美景而来,不如就请夫人住在最顶上一层楼,站得高望得远。” 她一直温和近人,忽而转了语气,虽然未摘帷帽不露神情,但也能令美妇人察觉到变化。 料到是自己的言行令傅思滢产生了防备,美妇人解释道:“姑娘误会,我的确是大昌人,不过是久居异乡,所以口音有点微妙变化。” 见傅思滢点头,又说:“还望姑娘体谅,我想与姑娘住得近些,毕竟姑娘的随从中大都是男子,出于避嫌,我们也不好与男子们同住一层楼。” 跟着帷帽纱帘,傅思滢细细打量美妇人的神色。美妇人坦坦荡荡的,十分坦然。一行人除了那少年郎外都是女子,和吴此等护卫住在一层楼中,的确有些不妥。 傅思滢悄悄拉拉洛浅苏的袖子,洛浅苏也未犹豫,主动开口道:“既然如此,夫人就与我们都住在这一层吧。” 美妇人道:“多谢。” “敢问夫人如何称呼?” “母家姓曹,二位姑娘如何称呼?” 洛浅苏看傅思滢一眼,见傅思滢没有明显示意,便实话道:“我姓洛,她姓傅。” “原来是洛小姐和傅小姐,多谢二位姑娘的宽容美意。” “无事。” 在同一层楼挑定房间后各自入屋,晴音和孙丹刚刚双双叮嘱傅思滢“防人之心不可无”,房门就被洛浅苏敲响。 见洛浅苏还有心力串门,傅思滢好奇:“你不歇息去?” 洛浅苏摆手,提及美妇人:“那位曹夫人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不似常人。连递银子都是侍女出手,一股子养尊处优的味道。” 傅思滢摇头表示不知。 “而且她都有孩子了,出门在外表明自己的身份还只说母家姓氏,而不是夫家姓氏,”洛浅苏猜,“怕不是夫家尊贵,就是已经和离了。” 对此,傅思滢哑然失笑:“哪有随便猜测妇人和离的。” “也没有随便猜测嘛。” “那你也不想想,和离了还能带着其子外出游玩?倒还不如猜测是其夫已去,所以曹夫人才避讳夫家又能独自带着孩子。” “唔,”这猜得更狠,直接把人家的夫君猜死了,洛浅苏想了想,“若是寡妇也极有可能。” “好了,一个生人罢了,咱们小心谨慎一点便好,用不着对她多有关心。如今她住在你的隔壁,你让侍女平常注意警醒点,与她少有来往,有事来寻我就好。” “好!” 打消了洛浅苏的一堆好奇心后,傅思滢深深叹气,身心疲惫地倒下歇息。 终于可以安生休息了,明日开始,事情还有很多呢。 …… 虽然相距不远,但開封城的秋日似乎比皇城要更温暖些,就连清晨也是早生几分暖意。得知袁悉已经到了在楼下大堂等候,傅思滢与洛浅苏整装下楼。 一出门,正巧遇到曹夫人也出门。 未料想遇到她二人,曹夫人稍有一怔,忍不住赞道:“两位姑娘真是天生丽质、明艳动人。” 昨日未曾见到真容,今日忽然见到,自然眼前一亮。 傅思滢颔首示意,有注意到曹夫人身旁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别说,这少年郎还真是一身的好皮囊,清隽灵气,讨人喜欢。 少年郎对于傅思滢的目光也不生怯,但也不是很有礼貌。傅思滢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却扬扬下巴,似是以此回应。 唔,原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傲气小少爷。 没有多做交谈,两方人一前一后地下楼。 “师兄。” 一大早就前来的袁悉精神奕奕:“师妹,咱们走吧!” 傅思滢道:“师兄你来得也太早了,我和浅苏还未用过早膳呢。” “那正好,我也没有,特意让你们随我回家去用呢。莫多说,快走快走。”袁悉笑嘻嘻地催促,仿佛家门多年没有客人登门,所以十分期待客人,巴不得把人绑起来带回家做客。 傅思滢无奈:“好好好,但是等一下,我命晴音准备了一些从皇城带来的见面礼,要给伯父伯母拿上。” “不用礼物!”眼瞧拒绝不得,袁悉只能急不可耐地再催:“快快快快。” 晴音健步如飞,速速上楼去拿礼物。傅思滢刚要再问袁悉几句袁父袁母的喜恶,这时,之前一同下楼本是要外出的曹夫人,再一次向她搭话。 “傅小姐是从皇城而来?” 傅思滢微微收敛神色:“是。” 听她应是,曹夫人刚要张口再问什么,但一张嘴,在出音之前又忍住了。短思几息,道:“不知傅小姐要在開封游玩几日?” “未有定数。” 见傅思滢神色淡淡,曹夫人目光稍动,结束与傅思滢的搭话,转首看向袁悉:“这位公子是開封本地之人?” 袁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是。” 曹夫人又问:“敢问公子家中是何营生,可有打听消息的本事?” 这问题听得袁悉是一头雾水。打听消息的本事?问他家是开茶馆的吗? 不等袁悉否认,傅思滢等人第一次听到那少年郎开口说话。 肤白貌美的少年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娘,你怕不是魔怔了,遇到个人就问能不能打听消息。谁能到处打听消息,又不是走街串巷的乞丐。” 曹夫人顿时赧然,对少年郎斥道:“不要胡说。” 少年郎撇嘴:“出门游玩,寻人只是随缘之事。大昌这么大,照您这么找法,八辈子也找不到人。” 少年人说话,嘴上没有把门的,两句话就泄露出诸多消息。 傅思滢与袁悉对视一眼,双双有些明白曹夫人莫名搭话的原因。 曹夫人有些生恼少年郎的多嘴,没好气地瞪少年郎一眼,抬头冲傅思滢和袁悉道句“打扰了”之后,一行人出门离去。 前去袁家的路上,洛浅苏难免要和傅思滢讨论这件事情。 “原来那位曹夫人是要寻人的,这弯绕的,竟然会问旁人家中是何营生、能不能打听消息,”洛浅苏连连生笑,“瞧把你师兄给惊的,都懵了。” 傅思滢颔首:“是很绕,有些古怪。” “她也有问你,八成是还想请求你为她在皇城打听消息,只是时机不对,才没有问出口。” “有这个可能。” 洛浅苏想想,又猜测:“还有可能是见咱们有这么多护卫随行,所以想与咱们同行回皇城。我瞧曹夫人做出与你我同住一层楼的选择,就难保不是有这个心思,借势。” 终于,傅思滢微微打出一个哈欠:“你对曹夫人还真是关心的,猜测来猜测去的。” 洛浅苏稍怔,有些害羞:“我没出过远门,见什么都稀奇。” 曹夫人身娇貌美,那少年郎清秀俊美,再加上与她们有交际,洛浅苏就难免好奇过度。 不过傅思滢也就是对洛浅苏稍微提了个醒,毕竟出门游玩为的就是见人见事见景,增加阅历才是最大的收获,洛浅苏会对这些不同于以往生活中的人和事感到好奇,是再正常不过的。 车外传来袁悉的呼唤:“小师妹,快看,前面就是我家的铺子。等过了铺子再走一条街,就到我家了!” 原来袁小师兄家里是做生意的,做的什么买卖? 傅思滢立刻掀帘看去,这一看,顿时和洛浅苏双双目瞪口呆。 二人互看一眼。 傅思滢:“你看见别的铺子了吗?” 洛浅苏摇头:“没有,前面好像就只有那么一家铺子。” “……”傅思滢拍拍车外孙丹的肩膀,“你看见了吗?” 孙丹好笑道:“大小姐不用怀疑,就是那一家,且不看袁居士拿马鞭指着吗?” 傅思滢扭头,看向骑马跟在车旁的袁悉,压抑不住上扬的声调,惊呼:“师兄,你家是开赌坊的?!!” 拿马鞭指向前方那间大大赌坊的袁悉,仿佛才后知后觉自家是开赌坊的一样,怯怯收回马鞭,难为情地纠正傅思滢:“铺子,铺子,只是铺子,一间铺子罢了。” 天,前方至少能比寻常四间铺子门脸的赌坊,在袁悉眼中,真的只是一间寻常的铺子吗? 傻子都知道,赌坊日进斗金啊! 想起昨天客气询问袁悉家中是否家财万贯、是否家宅千顷时,袁悉难为情地回以“那倒没有”,傅思滢这会儿才意识到被骗了。 小小唾骂一声:“骗子!” 袁悉没有听到,身旁的洛浅苏听到了。一听就知道傅思滢是在骂什么。 想了想,洛浅苏一拍手,恍然大悟:“你师兄没有骗你,他家中的确不是家财万贯、家宅千顷。” 傅思滢哪里会信:“那是什么?” “是家财万万贯,家宅千千倾呀!” 傅思滢:…… 原来如此! 已经富到可以写对联了吗! 可恶! 如袁悉所说,过了赌坊一条街后,就来到了袁宅。 袁父袁母已在家门外等候。然而与赌坊这种豪气营生完全不相匹配的是,袁家的确是个普普通通的院子。 第213章 乐呵乐呵 袁父和袁母也并非穿金戴银的富贵模样,而且袁父儒雅、袁母端庄,俱是温和有礼。 “草民拜见傅大小姐。” “民妇拜见傅大小姐。” 傅思滢立即伸出手,隔空虚虚搀扶示意袁父袁母不用行礼,尴尬道:“晚辈不过是寻常女子,担当不起被拜见一词,伯父伯母折煞晚辈。” 袁父毕竟是商人,反应极为灵活,马上回应道:“没想到傅大小姐如此谦逊内敛,怪不得有大昌明珠的美名!” 大昌明珠? 傅思滢一怔,发懵地看着袁父,而后扭头再看向洛浅苏,满眼询问:那是什么?谁给她安在头上的“美名”? 竟然说她是名猪……是不是漠苍岚那个混账! 此时,远在皇城的漠苍岚情不自禁地裹紧裘衣,对于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个蛮不讲理的狗葡萄的身影,他摇头轻嗤:哼。 人都不在皇城,还能存在于他深深的脑海里,真是阴魂不散的狗葡萄。 撇去明珠的名誉,袁父逮住傅思滢就是一通狠夸,从家门外夸到同桌用膳。袁母则是一直在旁边附和:“对呀,对呀。” 傅思滢唯有一直干笑:“呵呵呵呵呵,伯父谬赞、过誉了过誉了。” 看似寻常的家宅,招待起客人倒是毫不含糊。摆上桌的茶水一入口,鲜爽甘甜之味道瞬间就令傅思滢变了神色。 真是好久都没有喝过这么顶尖的茶了,入口不带半点苦涩,口感顺滑香醇,味道丝丝甘甜,简直是享受。 她下意识扭头想要去与洛浅苏议论这茶,正巧洛浅苏抢先对她小声疑惑:“这茶水是放了蜜糖吗,还挺甜的。” 见洛浅苏只是惊奇于味道,并没意识到这是上好绝佳的茶汤,傅思滢也便笑笑,没有多说。 只是这下,对袁家的富裕当即就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不止是茶水,奉上的瓜果多汁香甜、点心绵软丝滑,就连小盘盏里的蜜饯都是那么的味道绝佳。等到同坐一桌共用早膳,那一大桌子精致可口的早膳……毫不夸张地来说,比起皇上的早膳也要丰盛精美。 用过早膳,短坐消食时,傅思滢扫视袁家堂内的物件摆设,越看越是感慨。 全都是乍一看不起眼,可越看越能察觉珍贵的物件。梁上君子若是前来袁家,绝对会认为这是个寻常人家,怎会猜到这家中是开赌场的! 袁父还在夸,傅思滢终于耳朵听出茧子,浅笑拦下袁父的话语:“今日登门是作为袁师兄的师妹,特意前来拜访伯父伯母。伯父伯母若是太过热情,晚辈实在汗颜。” 不等能说会道的袁父接话,想到带来的见面礼,扭头令晴音和孙丹送进来。 见傅思滢还带了礼物,袁父更是惊喜开怀,连道傅思滢太过客气。 “伯父伯母切勿推拒,晚辈初次登门,若是空手而来就太过失礼了,还望伯父伯母不令晚辈失礼。” 她如此说,袁父袁母才眉开眼笑地收下礼物。完后,袁父板起脸面教训袁悉:“悉儿,傅大小姐给你当师妹,是你的福气!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傅大小姐,傅大小姐要是有个不顺心的事儿,你就是欺师灭祖、残害同门!” 袁悉:……啊?! 傅思滢忍俊不禁。 一番客套来往后,两方人关系亲近不少,傅思滢也看准机会向袁父问道:“既然伯父有经营赌坊生意,想必平日里也有认识许多商人和商队吧?” 袁父点头:“没错。实不相瞒,赌坊的买卖还是全靠往来于開封的商人商队捧场的。” 呵呵呵呵,这话是说起来好听些,其实这些商人商队就是被赌坊主要宰杀的大肥羊。 从袁父口中打听出的消息,自然更令傅思滢放心,于是便问:“那伯父可有认识在大昌和北夏两国做生意的商人?” “北夏?”袁父略一思索,“应该有的。往来于赌坊中的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做什么的都有。” 傅思滢点头,谨慎开口:“晚辈从书上看到北夏的许多风土人情,听闻北夏物产珍稀,所以对北夏很有兴趣。奈何北夏距离遥远,不是晚辈能前往的地方,因而晚辈想要买一些北夏的特产物件、奇珍异宝。若是伯父有认识的商人商队,请一定告知于我。” “原来如此,”既然是傅大小姐开口提出的要求,袁父怎么可能不答应,离开拍着胸膛保证,“傅大小姐放心,我一定给您打听到。” “多谢。” 由于她向袁父打听北夏的消息,袁悉能想到什么,偷摸摸问她:“难不成你想要找商队去北夏买火血乌?” 傅思滢不予置否:“怎么,不行么?” “行是行,只是……”袁悉说,“小师妹你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你也知道火血乌的珍贵,就连慕王也是耗费心神而不得,更何况这些民间商人。民间的商人和商队想要得到火血乌,难于上青天啊。” 袁悉并不是打击傅思滢,而是提前给傅思滢提个醒,省得傅思滢忙碌一场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百般难过。 傅思滢明白袁悉的意思:“我知道,师兄放心,我本来也就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是前来開封赏菊的顺道为之。” “那就好。” 远来的都是客,要好生招待,更别说宰相千金这种贵客。袁父袁母想尽法子能够让傅思滢在開封城中游玩尽心,给她想出了许多好去处,并且强令袁悉陪同,傅思滢连连道谢。 等离开袁家时,再看一眼这普通简单的家宅,傅思滢对于袁父袁母藏富的行为有了彻彻底底的认识。 本来一行人是该去袁父袁母推荐的去处观赏游玩的,可洛浅苏心痒痒得厉害,眼瞧着就要路过袁家的赌坊,赶忙凑到傅思滢耳边说了几句。 闻言,傅思滢轻笑几声,然而去问袁悉:“师兄,我们能不能去师兄家中开设的赌场里一观,长长见识?” 一听傅思滢和洛浅苏想要去赌坊,袁悉一惊:“这、这不太好吧,你们两个姑娘家,去什么赌坊呐。” “这不是有师兄陪着吗?” “我……虽然……但是……” 一看袁悉百般为难,傅思滢倒是不能理解了。师兄这模样真不像是家中开赌坊的,倒像是开花楼,这般难以启齿。 眼看马车就要从赌坊前过,傅思滢命孙丹停了马车:“师兄,我和浅苏进去看看,你在外稍候?” 见两个姑娘一定要去赌坊里看,袁悉也只能从下马:“我还是得陪着你们罢。” 洛浅苏笑道:“袁师兄不必勉强,你怕是来腻味了,所以不感兴趣。” 袁悉尴尬地挠挠头:“其实我也是多年未曾来过了,所以有些生怵。” 虽然是少公子,但因为常年居住在皇城,而且是跟随过仙真人学道,所以哪怕是一个居士,也的的确确多年没有关心掺和过家中的赌坊营生。 怪不得听到傅思滢提出同去赌坊的请求,会极为犯难。 傅思滢与洛浅苏带上遮面,步入赌坊。 袁家赌坊里的光稍微有些昏暗,地方宽阔无比,干净整洁。当下时近晌午,赌坊里面的客人并不是很多,但一个个衣装整正,并非傅思滢和洛浅苏想象中赌徒疯癫邋遢的模样。 赌坊小厮看见这么多人进来,而且为首的还是两位姑娘,立刻笑嘻嘻谄媚地迎上:“客人们也是来玩一玩的?想玩什么?” 玩什么…… 傅思滢看向袁悉:“兄长说,玩什么?” 袁悉一怔,连连摆手:“我可不知道。” 听到袁悉不知道,小厮赶忙一连串地为众人详说都有什么玩法。小厮一边说,傅思滢就一边新奇地去瞧袁悉。 果真是多年没有来过,连赌坊里的小厮都不认识袁悉! 袁悉平日练功扎实、学道有悟性,这会儿听小厮说着各种赌坊的玩法时,却是宛若在听天书。 实在是听不懂。 小厮一边引领众人往里走,一边笑道:“公子小姐听不懂没关系,上手玩两把就清楚了。咱们的赌坊里花样繁多,总能挑中客人们喜欢的。” 赌坊这会儿客人不多,所以显得比较安静。傅思滢一行这么多人往里走,难免引得旁人侧目。 “这是最简单的骰子,公子小姐要不要玩一玩,乐呵乐呵?” 赌坊的小厮就是会说话,把赌钱叫乐呵乐呵。 那傅思滢就很想乐呵乐呵了。 抬脚就要入座,胳膊一下子被袁悉抓住,袁悉声音有些抖:“你还真要玩?” “是啊,要不然呢?”傅思滢倒是不解,“来都来了,不玩一会儿,岂不是白来了?” 袁悉紧张规劝:“这没什么好玩的,咱们还是走吧。” 虽然多年不曾关心过家中的赌坊营生,但小时候也是看过许多家财一夜输尽的惨痛教训。对于赌博,袁悉不能说是恨,可遇到身边人想要沾赌的,还是得紧忙拦住。 “兄长,我就玩两回。” “不行不行,一回都不行。”袁悉很坚定,头摇得像是拨浪鼓。赌博成瘾,为什么容易成瘾,因为只玩一下就知道的确是好玩! 更何况,这要是勾引得小师妹在离开皇城时还是个千娇百媚的傅家大小姐、宰相千金,等回去就变成了一个赌徒,慕王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嗯……”傅思滢顿了顿,转而伸手将洛浅苏往座位上推,“那我不玩,让她玩一玩。” “好呀好呀!” 洛浅苏二话不说,嗖地就蹿到赌桌旁坐下,快得叫袁悉都无法反应。而小厮一看有人坐下,立马就凑上去告诉洛浅苏应该怎么猜,应该把银子放到哪里去。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袁悉急跳脚也没办法。 洛浅苏随身没有携带多少银子。小厮让她往赌桌上放银子,她从钱兜子里摸了摸,然后扭头,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盯向傅思滢。 见之,傅思滢嘲笑:“别看我,我没有。” 袁悉都不用洛浅苏看他,急忙表示:“我也没有!” 于是洛浅苏委屈巴巴又难为情地从钱兜子里摸出了几个铜板,和其他赌客的银子放在了一起,引得其他赌客侧目冷笑。 或许是因为前来袁家赌坊的赌客的确如袁父所说,许多都是身家富裕的商人,所以赌坊里眼下虽然客人不多,赌桌上银子却着实不少。 鉴于洛浅苏实在是个新手,而且傅思滢一行人也都穿戴不凡,旁人并没有多大的笑话,就连小厮都没有立刻翻脸,而是赞同洛浅苏先用几个铜板玩玩的做法。 袁悉还在洛浅苏身旁直说:“你这几个铜板输光了,你就不准玩了。” 傅思滢好笑,凑近道:“师兄何必扫她的兴?这难道不是你家开的赌坊?如果我和浅苏输了银子,师兄竟不打算还给我们吗?” 不要怪傅思滢厚脸皮,她就直问:袁悉你是不是连自家人都要下手! 诶,这话倒是立刻提醒了袁悉,他迟钝反应过来这是自家的赌坊,虽然赌坊里的小厮都不认识他。 静默两息,陡然转变态度,手往洛浅苏身后的椅背上一拍,豪气冲天。 “随便玩,尽兴玩,银子不是事儿!” 这突然的转变吓得洛浅苏一抖,反倒不敢再玩,生怕把袁悉逼疯。而别的赌客对于袁悉的“装模作样”,发出冷笑,更有甚者直接出口嘲讽道:“黄毛小儿别输得光着屁股出去!” 有些粗鄙失礼的话令袁悉涨红脸面。 要是在自家赌坊都能输得光了屁股,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赌桌上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始摇骰子,同桌的赌客全神贯注,洛浅苏也屏息凝神,彷佛庄家手中的骰子能随自己的心意而变动。 “砰”,一声响,庄家定住骰子,宣告结果,随即就响起洛浅苏的惊喜呼声:“呀,我是不是赢了?!” 傅思滢眯眼看去。 旁边的小厮当即连声道恭喜:“小姐的确是赢了!您看,您方才放进去的银……铜板已经翻了五番,恭喜小姐旗开得胜!” 翻了五番! 由于本金太少,所以哪怕是翻了五番,也不过是几十个铜板,但这已然能令洛浅苏兴奋不已。 这怕是这位户部侍郎千金人生中第一次赚钱,还是通过赌博得来的。 “思滢,你看!” 洛浅苏开心地让傅思滢看她一堆铜板的收获。 傅思滢刚要夸,这时,赌桌对面同样响起一阵恭维:“恭喜小姐旗开得胜,您放下的十两银子,现在翻了三番,你眨眼之间就赚了七十两银子,实在是厉害!” 闻声望去,只见赌桌对面也坐着一位带着遮面的姑娘,看来是和洛浅苏类似,都是新手初次玩乐。那位姑娘身后有数个身形高大的护卫,气势颇足。 更为重要的是,对面的姑娘拿出十两银子,收回八十两,这收获可比洛浅苏大多了。 对面姑娘对于小厮的恭维毫不在意,丝毫不喜形于色。注意到傅思滢和洛浅苏看过去的目光,也瞥眼向她们看来。 “呵,”对面姑娘淡笑一声,“哪怕是以小博大,也得舍得出银子吧?几个铜板就敢扔上来空手套白狼,也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傅思滢挑眉。嗯? 这无冤无仇好端端的,对面的姑娘为何出言挑衅? 大家都是新手,能坐在一张赌桌上不就是缘分,何必如此刻薄针对? 洛浅苏被对面姑娘的话臊得有些难堪,面前桌上摆着的一堆铜板都好像成了烫手的山芋,碰不得了。 前来赌坊的……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人,小厮对于这种斗嘴挑衅也是习以为常。但小厮可不会善心宽慰洛浅苏,顶多是看似安慰,实则火上浇油。 “小姐不用放在心上,来往赌坊的客人们非富即贵、出手阔绰,所以难免言语犀利。您的手气这么好,没几下就能赚得更多的银子,用不着在意别人的话。” 傅思滢和袁悉、甚至洛浅苏的侍女都没有安慰洛浅苏,倒是赌坊小厮的安慰令洛浅苏心宽不少。 将一开始拿出的几个铜板的本金收回钱兜子里,洛浅苏指着剩下的铜板,扭头,眼神有些期盼请求地对傅思滢和袁悉说:“我就用这些赢来的铜板玩,玩光了就不玩了。” 顿时,傅思滢和袁悉双双表情复杂。 傅思滢虽然没有袁悉清楚赌坊里的套路,但也清楚地意识到洛浅苏开始进入赌徒身份。 用赢来的这些铜板玩,输了就输了吧,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钱,还能图个乐呵,何乐而不为?要是赢了,岂不更好! 这会儿就根本不去想,万一是一直输一直输,直到输光了自己还不甘心,那怎么办? 装回钱兜子里的那些本金,真的不会再出来吗,真的不会翻出更多番的出来吗? 不等傅思滢和袁悉想好该怎么说,赌桌上已经开始下一局,洛浅苏也重振精神地开始。 傅思滢看向袁悉:“师兄,你家赌坊的水也太深了吧?” 袁悉汗颜,满脸的难为情。 且不说让新上手的人都是旗开得胜,就单是赌坊小厮这些把握人心的言语之妙,就足以令人防不胜防。 傅思滢眼神隐晦地朝对面姑娘看一眼,悄声问袁悉:“那位姑娘不是你家赌坊的捧场吧?” 专门用来勾引洛浅苏这种新手陷赌的。要不然也不会轻易就对素不相识的人出言挑衅呐。 这个问题,袁悉不敢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对面的姑娘究竟是不是捧场的。 赌坊里的门路不仅花样繁多,还会推陈出新呢,常人可招架不得。 这时,“砰!” 第二局,庄家宣布结果,洛浅苏又是惊喜雀跃:“思滢,我又赢了!” 哎呦。 打眼一看,洛浅苏面前的小钱堆里已经不止全是铜板,而是开始出现别人的银子了。 小厮贺喜:“恭喜小姐,手气极好,又是翻了五番!” 这方说罢,赌桌对面的小厮也道:“恭喜小姐,梅开二度!” 傅思滢几人微愣,看向对面。 对面的姑娘就是大方豪爽,前一局赢来的银子连同本金,一点也没有收回,在这一局中全部投入,于是这下面前真的是一片银灿灿,叫人好生羡慕。 就这一下,又赢回四十两。最开始的十两银子,现在已经变成一百二十两! 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热,投向对面姑娘的眼神里都是羡慕嫉妒。 而对于洛浅苏来说,这就好像是一桶冷水哗啦啦地泼来,马上就将她的心火扑灭。 对面姑娘都一百二十两银子了,她面前也才不到一两银子。差的……也太多了吧! 而小厮似乎也意识到洛浅苏的失落情绪,贴心宽慰道:“要是小姐一开始也放上十两银子就好了。如果是十两,您两次翻五番,现在就有一千两了。” 一千两! 洛浅苏眼睛一大,看向小厮:“那么多?” “对呀。十两翻五番是一百两,一百两翻五番不就是一千两吗?” 要是一开始也放十两,那现在就有一千两了! 这话简直就是魔咒,一旦听入耳中,就难以散去。 哎呀,悔不当初啊!如果不那么胆小,喝口水的工夫,就能赚到九百九十两银子! 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洛浅苏嘴巴抿抿。话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于是,傅思滢就看见洛浅苏的手在悄摸摸地摸向腰间的钱兜子。 身为户部侍郎的千金,洛浅苏出门不可能不带足银子。方才因为太过小心谨慎,错失了发财的机会,这会儿拿银子出来增添本金的欲望,就像野草疯涨一样快速在心底蔓延。 眼看洛浅苏的手指就要打开钱兜子,傅思滢抬手就朝洛浅苏的脑门上崩了一下。 洛浅苏吃痛捂住额头,委屈可怜又迷茫地看向傅思滢:“嗯?” 傅思滢深深叹气:“再玩两局,不着急拿银子。” 说罢,余光注意到笑意愈发虚伪的小厮,又道:“你那点银子也不够发财的。你再玩两局,手气好的话,我直接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给你充当本金。” 第217章 有事找木小姐呀 寻常茶馆掌柜的千金,能有这样长远的目光和胆气? 府尹表示很怀疑。 “姑娘稍等。” 示意傅思滢先等一下,府尹又去寻奚瑞否说话。 傅思滢知道,府尹也要去试探奚瑞否的态度。如果奚瑞否态度松动,府尹就会叫她强硬,反之,如果奚瑞否依旧强势,府尹很有可能就会顾忌奚瑞否晋国人的身份,而劝她退让。 毕竟,未来几日很难说这群晋国人会不会再闹事。 心存侥幸嘛。 遇上这么一个并不是十分有骨气的府尹,傅思滢也很无奈。 在府尹去寻奚瑞否说话的时候,洛浅苏忧心忡忡:“思滢,你这样会不会太强势了?不过是为了我赌钱的事情,犯不着和这群晋国人结下深仇大恨,太不值当了。” 洛浅苏指着箱子里的银子,说:“反正这些银子也都是我白白赢来的,还给他们也就还了,花钱消灾,全当咱们今天没有进赌坊玩过。” 傅思滢摇头:“浅苏,在那个奚水云说出‘昌国人就是卑鄙恶劣’后,我的强硬坚决就不单单是为你,而是为了我们大家。” 她转头,目光凝重地望向奚瑞否和奚水云等人,一字一句道:“有些退让,是不可以有的。” 面对傅思滢的郑重认真,洛浅苏心头一震,怔怔愣住,回过神后,缓缓动容。 “原来如此。思滢,你真是令我自愧不如。” 见洛浅苏极为感慨,傅思滢摇头笑笑,没有多说。 她为何会知晓晋国人的象征图腾是荆棘? 前世,慕王死后,大昌陷入内忧外患。 内有皇上推行新政不力,官员各自为政,朝堂割据,再加上天灾降临,百姓的农田受旱,收成惨淡。之后,何长易伺机而动,利用网罗为己用的官员和有志之士,造反叛变,令大昌陷入内乱。 而对外,就是各国对大昌的虎视眈眈了。其中对大昌出手最狠的,就是晋国! 晋国从大昌撕咬走了数十座城池,直到何长易登基后、再到她死时,半座也没有要回来! 尽管……她自己对于大昌来说也是个罪人,但她仍然对于晋国是有恨的。 她有劝过何长易还是暂且停下起兵,先与皇上共同对付晋国人为好,毕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可何长易以皇上会趁机剿灭他为理由,选择无视晋国人的恶行。 她因为自己疯狂而失智的爱,劝说家人一起支持何长易造反,而父亲是文官,除了能尽量掩饰何长易的种种逾矩之举和帮助何长易扩大人脉外,在武力上少能给予何长易支持。 造反最需要的当然是钱财和兵。 她认为何长易少兵少财,若是转头对付晋国敌军,还真有可能会被皇上派兵一举歼灭,于是也没强求。 只是后来想想,何长易竟能收拢到达成造反成功的军队和势力,其实根本没有她以为的弱小! 大昌被晋国侵占,一直是傅思滢心中的痛。前世,她不会因为自己与父亲成为乱臣贼子而后悔支持何长易造反,却会因为大昌被晋国欺辱掠夺而后悔。 晋国人的荆棘图腾也成为几乎所有大昌人最憎恨的图样。那之后的几年,大昌看不到任何绣刻有荆棘图样的服饰和用具。 正是因为对晋国怀有如此深重的记恨,所以傅思滢才会如此强势。 好一会儿,府尹归来,脸色不好。傅思滢一看,便知道府尹是在奚瑞否那里没讨到好说话。 这次再与傅思滢说话,府尹的口气就带上了恼火和厌烦,显然是把火气牵连给傅思滢。 “行了,这事儿没得商量,你们两个姑娘低低头就行了,从哪儿来的那么多臭脾气!” 傅思滢眉头一挑,没言语。 府尹不愿再在此事上纠缠,一连碰见两方根本不把他这个府尹放在眼中的闹事者,简直是极大辱没府尹的官威。府尹看晋国人不顺眼,看傅思滢也不顺眼! 府尹指使傅思滢:“去,道歉!本官已经与晋国人说好,只要你道歉,这事儿他们就不会再计较,也不用你再赔银子。你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识好歹。” 单凭府尹对傅思滢的态度,孙丹等人就想亮明身份,将府尹吓个屁滚尿流。 然而,听到傅思滢轻轻的笑声,也就无人敢肆意举动。 “呵,大人说得对,小女子是应该改改这臭脾气了。人都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这个小姑娘也应该知道忍气吞声怎么写。” 傅思滢的阴阳怪气惹得府尹不悦,挥手催促:“别再废话,快去。” 哼。 傅思滢轻哼一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奚瑞否。 洛浅苏再次说:“思滢,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去道歉就好,你别落下脸面了。” 傅思滢摇头,静默片息,抬步向奚瑞否走去。 身后洛浅苏和袁悉是等人要跟随,傅思滢回头喝止:“不要跟着我,我一个人去道歉就够了。” “思滢!” “师妹!” 在傅思滢坚定的眼神下,众人都只能听话不一同去,唯有孙丹坚持不退步。 “您要是出个好歹,属下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孙丹跟着就跟着吧,傅思滢没有再拒绝。 当奚瑞否等人看到傅思滢竟然只有侍女二人就敢来靠近,不可谓不更加面色深重。 “奚三公子,奚七姑娘,”在奚瑞否面前站起,傅思滢语带嫣然,“昌国盛行以和为贵,開封府尹也劝小女子以化解仇怨、握手言和为美谈。所以,小女子愿意听从长辈的劝说,与诸位和解。” 对此,奚瑞否尚未言语,奚水云冷笑道:“谁要与你和解,我们是要你道歉!” “呵呵,道歉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此时的傅思滢再也没有方才的牙尖嘴利,反而温柔极了,连连生笑:“今日与他乡远客动手动剑的,的确是小女子太过焦躁与冲动。都是前来開封赏菊的,理应性情平和宽容才对。小女子在此给诸位道歉,还望诸位宽容大度,不计前嫌。” 双眼晶晶亮,声音像是染了蜜,怎么听怎么甜。 这种模样,实在是与方才判若两人。 听到道歉,明明是扬眉吐气的,对于傅思滢的道歉,奚水云却胸口发闷,怎么也爽快不起来。 偏生,傅思滢的态度的确是那么好、那么诚恳。 “不知诸位公子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若是不满意,就再与開封府尹说说,让開封府尹再劝我,嗯?” 傅思滢眨巴双眼。旁人虽然看不到她的脸面,但也能知道她言笑晏晏。 只是这话就又带上了一点不好明说的刺。无外乎是说奚瑞否等人也就只能靠開封府尹才得到她的道歉,若是依然与她相对,别想从她这里占到便宜! 沉默的奚瑞否盯着傅思滢的双眼半晌,忽然说:“姑娘的行事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呵。”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嗯?”傅思滢歪头,“奚三公子这样问,会让小女子认为你有记仇的想法哦。” 奚瑞否剑眉稍蹙,冷笑一声,没有言语。 看他如此,傅思滢知道这个道歉算是过了。其实很多矛盾就是如此,看着大动干戈、打打杀杀,其实只要有一方稍微低个头说句道歉,事情很轻易就能结束。 只是道歉这种举动,常人很难心甘情愿地去做。更是少有人能像傅思滢这样,做得如此“甜言蜜语”。 明明可以扭头离去了,傅思滢还要再问:“敢问奚三公子,咱们两方的矛盾现在可算是化解了?” 奚瑞否没说化没化解,只是抬手向后一挥。 然后众人便看到晋国人缓缓散去,各自登车骑马,看样子是打算走了。 剑拔弩张得到缓解,所有围观之人在刹那间齐齐松出一口气。 傅思滢与奚瑞否对视着,冲他稍稍一挑眉:“多谢奚三公子……宽容大度。” 奚瑞否身后,唯有奚水云一人还没有离开。在奚水云的眼中,傅思滢的道歉显得那么可恶。 “你往后小心些,不要让我们再遇到你,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被如此威胁,傅思滢转而看向奚水云,笑:“我与奚七姑娘的想法正好相反,倒很是希望日后能再遇到呢。” 对此,奚水云银牙一咬,虽然一时不知这话哪里不对,但就是感觉气势又被傅思滢给比了下去。 傅思滢转身离开,刚走一步,半回首,劝说道:“奚七姑娘日后不要再进赌坊了,不管是赌坊对于你,还是你对于赌坊,都很危险。” 说罢,再也不回首,回去自己人身旁。直到在洛浅苏的身旁站定转身,还能看到那兄妹二人凝视着她的犀利目光。 府尹一看此事如此简单地结束,大为惊喜,急忙命令城卫驱散人群,对傅思滢说:“这样就好了嘛,少年人火气不要那么旺,很多矛盾都是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忍了一肚子的气道了歉,傅思滢对府尹就没了好脸色。 “不知道日后再发生这种昌国人与异国人生出矛盾的事情,大人会不会还是令昌国人道歉!” 府尹被一臊,不满地说:“当然是谁的错谁道歉,今日之事是你的护卫先动的手,难道不是你有错在先?” 傅思滢懒得与府尹争论,头一转,光明正大地给府尹甩了脸,直接前去登马车。这可是把府尹给惊到气到。 然而更惊到气到的还在后面,洛浅苏也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孙丹和吴此甚至留给府尹颇有威胁和复杂的目光。 也就是赌坊的东家袁父连连干笑拱手,可丝毫不能缓解府尹的恼火。 “这群人,本官给他们点好脸色,他们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主簿适时上前,说:“大人,下官查到他们在百泰客栈将二十二间天字号上房全部住下,侍女护卫全部入住上房,不可谓不是财大气粗。” 府尹皱眉:“茶馆能赚这么多钱?” 主簿也不知道。 “让人去查他们的来历和身份,来到開封城,别想在本官的面前摆皇城商人的威风。” “是。” 傅思滢向袁父道谢:“今日给伯父添麻烦了。” 闻言,袁父赶忙摆手,一脸苦笑地道:“没有没有,就算不是两位小姐,那位晋国姑娘也会找旁人的麻烦。若是旁人被找了麻烦,根本没有两位小姐的骨气,肯定一早就道歉了。” 袁父对傅思滢说:“其实看大小姐您与他们对峙,还是很让人解气的。您不知道,城中发生这种与异国人结怨对立的事,基本都是和晋国人,大家也早都心存怨言。” 顿时,傅思滢眉头一挑:“哦,是吗?” “是的是的!” 周围还有不少或是路人或是赌坊常客跟着,纷纷附和袁父的话。 “晋国人最难缠了,一点小事就要争抢,什么都要争占上风!” “他们争强好胜,又不怕动手,每逢报官,官家也都不愿意招惹。不管是谁的错,都让咱们昌国人道歉。久而久之,也就少有人敢和晋国人争论对峙了。” “大家都是把他们当灾星,能避就避!” 听到周围七嘴八舌的举例,傅思滢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她以为開封府尹如此处理她与奚瑞否的结怨,很有可能会引发晋国人在開封城的猖狂行事,现在这么一听,才意识到,原来開封府尹如此处理的手段,已经是娴熟了? 堂堂開封府尹,行事竟如此软弱?她倒是从未听说过。 皇城倒是没有发生过这种荒唐事,不知是不是天子脚下的原因,晋国人还不敢猖狂。 不过,再这样软弱下去,晋国人不将昌国放在眼里,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虽然姑娘你方才道了歉,但我们都听到了,一点也不丢气势,还把那群晋国人气得憋闷。姑娘真是有胆识!” “是啊是啊!” 傅思滢冲众人施一个礼:“多谢诸位给小女子撑了脸面。小女子未来多日会在開封城中游玩,若是再有这种晋国人与咱们生事结怨的事儿,诸位可随时前去百泰客栈寻……” 她转而看向吴此。 吴此适时接话:“寻我等慕府护卫便可。”慕王府的护卫嘛,简称慕府。 傅思滢点头:“是的,就算我不在,我的护卫也一定在。他们会给予诸位帮助的。”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道歉:“多谢木小姐!” 傅思滢:……莫名其妙就姓木了。 也有人担心会不会给傅思滢惹上太多麻烦,傅思滢笑道:“小女子并非是開封人氏,惹再多的麻烦也有一走了之的法子,所以不用怕麻烦。” “小姐放心,我们也不会什么鸡毛蒜皮都找小姐求助的。” 这话令傅思滢赞同:“是的,求人不如求己。诸位与其求助于他人,还是自己面对晋国人的为难时强硬起来才好。他们敢动手,咱们也敢。一对一打不过,难道不能多对一?在大昌的地方,要寻几个昌国人联手,竟然会是难事吗?” “不是!” “只要诸位敢动手,治伤赔偿的银子,小女子全包了!”说到这里,傅思滢就笑,“今日刚赢了他们一千多两银子,二十两打一回,够打五十次了。” 顿时,哄笑一片。 在众人的道歉关怀声中,傅思滢登上马车离去。 她说了太多的话,有些精神恹恹,坐在车中倚着长枕歇息。洛浅苏倒是不知为何兴奋不已,连连掀开车窗小帘朝马车后面看。 直到走远再也看不见了,才激动地坐正身子,攥紧拳头,双眼大亮地盯着傅思滢:“思滢,你刚才太厉害了,真有气势!” 傅思滢好笑:“哪里有气势?” “就是说有麻烦可以找你求助,还有让他们不要怕动手,要银子你给的时候!”洛浅苏一拍长枕,“真是霸气!” 这种称赞,傅思滢真是接受不得:“这叫什么霸气?我可是刚刚给晋国人低了头的。要是在道歉之前我知道開封府尹处理这种事都是如此手段,我一定不会道歉的。”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真的!听了你的话,不说别人,就单是我,”洛浅苏满是干劲,“以后要是再和晋国人结怨,我一定不会退让的!” 傅思滢眉开眼笑:“如此甚好。” “对了,”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拉住洛浅苏的手:“哎呀,啧,我方才装得像模像样,但都是拿你那一千多两银子在装样,你可别恼我。” 越说越不好意思。银子都是洛浅苏的,她一会儿要赔、一会不赔的,说得好像洛浅苏的银子任由她处置似的。 洛浅苏笑眯眯摇头:“咳,这种小事儿。银子任由你处置!用从晋国人手中得到的银子,去付打他们的医药钱,我觉得特别值!” 对此,两个丫头贼兮兮笑作一团。 由于一上午光耗在和晋国人的相争上了,眼下已到正午,一行人所幸前往開封城最大的酒楼用膳,稍作休整。 长燚军护卫人太多,哪怕都是寻常百姓衣裳,凑在一起还是气势太强的,不好一起出现在酒楼这种人多热闹的地方。 第218章 银针 傅思滢等人先入,其余人分散进入酒楼。 酒楼客人太多,没有多余的雅房,傅思滢也不在意,就和洛浅苏与袁悉坐在大堂也觉得舒畅。 酒楼大堂,客人往来热闹,小二报菜名也是顺溜动听。 正要点菜时,洛浅苏目光一定,看到正踏入酒楼的有几道身影,赶忙提醒傅思滢:“思滢你看,那是不是曹夫人?” 傅思滢闻声望去,见果真是:“正是,没想到在这里能巧遇她母子二人。” 洛浅苏左右看看:“我瞧着这大堂客满,她们该没地方坐了吧?” 果然,掌柜充满歉意地上前表明没有地方可以待客,连连向曹夫人道歉。曹夫人眉头蹙紧,很是无奈又疲倦的模样。 “相遇便是缘,咱们邀请曹夫人同坐吧?”洛浅苏问。 傅思滢想了想,也便点头。晴音、孙丹、吴此和洛浅苏的侍女都坐在邻桌,她这一桌就是她与洛浅苏袁悉三人,再加上曹夫人母子也未尝不可。 听到大小姐的吩咐,晴音上前邀曹夫人一同用膳。 顺着晴音示意看到傅思滢等人,曹夫人露出欣喜又难为情的笑。等过来时,更是连声道谢。 “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两位姑娘的再次照佛,真是令我感激又汗颜。” 说罢,碰碰儿子:“还不快向两位姐姐道谢?” 这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一脸倦色,不再有清晨时见到的小小傲气,而是蔫蔫乖乖地道:“多谢两位姐姐赏饭。” “赏饭”二字逗得傅思滢顿笑,洛浅苏和袁悉也是忍俊不禁。 袁悉打趣道:“令公子日后必定能成大器,小小年纪便能屈能伸。” 曹夫人略有羞赧惭愧。 “夫人和小公子快请入座吧,正巧我们还没点菜,二位能点些爱吃的。” 曹夫人再次道谢,与少年郎落座。而其身后的侍女嬷嬷,没有动弹。 洛浅苏以为这些侍女嬷嬷是拘礼,便道:“不嫌弃的话,夫人的下人也可以到邻桌入座,与我二人的下人一起用饭。” 曹夫人一怔,忙道:“洛小姐客气了,能得二位相邀入座就是我们的荣幸,又哪里敢嫌弃。” 说罢,转头示意侍女嬷嬷去邻座入座。 本以为是一件极为不起眼的小事,傅思滢眼眸不经意地一扫,却发现曹夫人身后的嬷嬷面露难色。 那嬷嬷俯身在曹夫人耳旁私语了几句,曹夫人皱眉,面色比较难看地回说了几句。只见那嬷嬷摇头,神情固执。 嗯?不过是到旁边落座用饭,有什么问题吗? 突然,那少年极为不耐烦地说了句:“你把银针给我娘,我们会自己验。你到一旁用饭去,别磨磨叽叽了!” 曹夫人难堪地看傅思滢三人一眼,干涩笑了笑。速速从嬷嬷手中接过银针,像是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掩在袖中,然后急急挥手打发嬷嬷去邻桌。 嬷嬷侍女去了邻桌后,依旧担心,一直盯着这边看。 因为银针此物的出现,席上顿时静默下来。 第219章 今日与晋国人犯冲 尴尬不? 好心邀请他人同桌用膳,他人却准备出银针,以防饭菜有毒。 过了两息,曹夫人十分难堪地低声道歉:“二位姑娘和这位公子千万别误会。我与犬子出门在外,家中人不放心,难免叮嘱过甚。每逢用膳都要以银针验毒,绝非是此一次所为。” 洛浅苏呵呵傻笑两声,很没有经验地圆场:“无妨无妨,夫人也是谨慎行事,我们也能沾光。呵呵呵呵……” 呵呵几声,发现实在尴尬,于是就更尴尬地直瞥傅思滢,还用胳膊肘撞撞傅思滢。 傅思滢则很简单,并不关注此事,而是让小二再将菜名给曹夫人报一遍,请曹夫人点菜。 在小二报菜名的清脆声色中,大家被转移注意,气氛缓和许多。 点完菜,曹夫人看向傅思滢的目光甚为柔和亲近。 小二听出几人的口音不似開封口音,便道:“诸位客官可是前来開封城赏秋菊的?本店特色的菊花酒有陈酿的也有新酿的,陈酿的酒劲大,新酿的酒劲小且花香更浓郁,小姐们可以点一壶新酿的菊花酒尝尝。” 一听小二推荐酒,傅思滢就敬谢不敏了。她甚少喝酒,因为酒醒后对于喝醉时发生的一切,她完全不记得!出门在外,还是忌口为好。 曹夫人倒是感些兴趣,正巧洛浅苏也想要尝试,于是大家就命小二点上一壶新酿的菊花酒。 等上菜的工夫里,傅思滢和曹夫人两方并无过多交谈。本来是应该互相询问上午都去哪里好玩的地方游玩了,可傅思滢一上午光顾着和晋国人对峙了,哪有什么好说的。 她没的说,就不方便询问曹夫人的情况。虽然不知道曹夫人为什么也不客套。 饭桌上太静默,傅思滢抬手挠挠发顶,等一收手,看见卡在指甲缝隙里的几根头发丝后,瞬间愣住。 嗯? 她赶忙再挠挠头。 收手一看…… 嗯?!又挠掉几根?! 她只是轻轻挠了挠,又没有多用力,为什么会掉这么多头发! 洗髓伐毛药效的可怕瞬间将傅思滢笼罩。 没忍住,微微发抖。 不,不不不,冷静冷静,袁师兄之前说过,掉的都是本就该掉的头发,本就该掉的……没多少,没多少的…… 虽然这样想着,也知道自己不该再挠头,可傅思滢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啊!手一直想往头上伸。 在头上一挠,收回一看,妈呀,又是几根! 疯了! 见大家太安静,袁悉与少年郎搭话道:“在下名袁悉,请问小公子怎么称呼?” 方才还像一颗蔫苗,这会儿喝了些水、避开阳光歇了歇后,就速速缓了神的少年郎,瞥一眼母亲,回道:“我叫曹二。” 嗯? 这个名字虚假到连傅思滢都暂且忽视掉头发的心慌,侧目瞥这少年郎一眼。 曹夫人有些尴尬,解释道:“他排行老二,家中人也总是这样称呼他。” 这么一说,曹二这个名字倒显得很亲切了,毕竟家里人都如此称呼,傅思滢等外人也能这样叫,很是亲近。 袁悉笑:“名字不过是个代替,我识得小兄弟你这个人就好。对不对,曹二小少爷?” 袁悉故意将话音说得像“草儿”,听得众人不由得生笑。曹夫人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头,笑称:“挺好听的,草儿。” 草儿小少爷朝天翻个白眼表示不满,极为装老气地哼一声:“随你们怎么叫吧,你们开心就好。” 傅思滢轻笑摇头。 他们这一桌没有热闹的闲聊,旁边坐着生人的几桌,那是聊得热火朝天。 随着相约的友人陆续抵达,最新的趣闻也像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开一样急速蔓延传播。 “敢和晋国人对上,还是真的拔剑、当街对峙!要不是府尹恰时赶到,肯定会见血的。” “听说是两位姑娘,是那赌坊东家的公子在皇城结识的贵人,姓木。” 旁人啧啧称奇:“皇城的人就是有气魄有胆识,连女子都如此厉害。” 这些话语偏生都能让傅思滢等人听到,傅思滢和洛浅苏相视一笑,心里都挺美滋滋的。 曹夫人听到这些议论,再瞧到傅思滢和洛浅苏的表情,顿时若有所思。 当然也有人不相信传言的夸大,表示不屑:“我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最后不还是道歉了嘛,有什么可吹嘘厉害的?” “诶,你可不能这么说,那群晋国人听过道歉,脸色是更难看了。木姑娘没算丢人低头。” “木姑娘事了后还对旁人说,若是再有晋国人寻咱们的麻烦,咱们可以到百泰客栈寻她的护卫求助。还说打伤了晋国人算她的!” “袁家赌坊这下可是给咱们開封长脸了!” 虽然“木”这个姓氏对不上,但一听见百泰客栈,曹夫人就能断定这些生人议论的有胆识的姑娘,一定就是傅思滢和洛浅苏。 也就只有傅思滢带来的护卫,能有余力做出这种许诺。 曹夫人钦佩地低声说:“二位姑娘也算是一战成名?” 闻言,洛浅苏没忍住,嘻嘻笑出声,连对曹夫人摆手:“没有没有。” 傅思滢没被曹夫人的打趣逗笑,倒是被洛浅苏的嘚瑟模样逗笑。在洛浅苏的肩头轻拍一下,示意洛浅苏别得意忘形。 “客官,菜来了!” 见小二呈菜靠近,傅思滢抬手摘下遮面。动作间不经意扯到耳边的碎发,又是毫无痛觉地扯下几根! 瞧着手中的落发,傅思滢的心在抖。 还能不能好了?! 众人见饭菜呈上,不再言语,准备用饭,傅思滢也只能强压恐慌,满心郁郁。 唉。 两眼无神地盯着呈菜的小二,却见小二在即将放下菜盘时,忽然被不知何时起身离开座位的吴此给拦住。 “等等,”吴此扭头对傅思滢:“大小姐稍候。” “嗯?”傅思滢扭头,一脸狐疑,“等什么?” 吴此简短地回道:“验毒。” 傅思滢:…… 一刹那间,她觉得曹夫人的目光应该在放在她脸上的,甚至有可能还会看到她脸上火辣辣地在烧、在冒烟。 刚想说“不用”,顾忌到曹夫人,又改口道:“曹夫人准备了银针。” 曹夫人也迅速将一直掩盖在袖中不好意思示人的银针亮出。 吴此看向曹夫人,对曹夫人点点头,但并不在意,对傅思滢说:“银针只能测出砒霜等劣等毒药,为了您的安全,还是令护卫中擅长验毒者检验一番为好。” 要说这男人说话就是不知道留情面,当着曹夫人的面,说曹夫人用银针验毒的法子不可靠,怎么这么欠打呢? 对于验毒,傅思滢似懂非懂,也便任由吴此唤护卫前来验毒。 唔……漠苍岚派来保护她的长燚军护卫中,为什么会有擅长验毒者?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的随行护卫出现,验毒的法子很简单:夹起一筷子菜就往嘴里塞。 动作太快,快得傅思滢都没来得及反应。 她怔怔看着,直到看见那验毒护卫在咀嚼,才吓得惊呼:“诶!?” 倏地起身,赶忙拉住那验毒护卫的胳膊,惊慌质问:“你验毒是以身试毒?” 随行护卫面色如常,一边咀嚼一边点头。 “可别如此!快、快把菜吐了!”这粗暴的法子可将傅思滢吓得不轻,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和皇上有一样的伺候。 饭菜里若是有毒,就先毒死随行护卫,这代价未免也太大。这可是长燚军的精兵啊! 见傅思滢被吓到,吴此迟迟解释:“大小姐不用担心,小五精通药理毒道,是用尝分辨,不是用性命去验毒。” 闻言,傅思滢稍有松气,可还是不放心,摇头:“万一是什么入口即死的毒药,尝也不行。” 吴此俯首,靠近傅思滢,悄声道:“其实小五是个药人,不仅精通药性,又因为从小服用各种毒药解药,如今已是百毒不侵。他以身验毒再合适不过,您放心,绝无危险。” 哦,药人呐。 这般,傅思滢才缓缓放下担心。她听说过药人,在各种传言里,药人都是很神秘神奇的。 未曾想过此番外出的随行护卫中就有这样神奇的存在,傅思滢立刻将对小五的担忧转为好奇。 小五品尝过一口菜后,确认无异样,对吴此和傅思滢示意。 小五有些尴尬羞赧:“属下冒犯了。”毕竟,很有让主子吃他剩饭剩菜的嫌疑。 傅思滢重新落座,听到小五的道歉,忙摆手:“这算不上是冒犯,你不用惶恐。” “多谢大小姐。” 傅思滢对小五生出兴趣,很想让小五看看她是不是得了秃头症。 小二呈一盘菜,小五尝一口菜。就算小五没有真本事,那也是有命在的,这种验毒法子当然要比曹夫人的银针试毒可靠许多。 于是,这就让曹夫人很不知所措了,手中的银针彻底成为摆设。 不过曹夫人还是很高兴不需要自己再用银针验毒的,毕竟很是失礼。 刚将银针收起,其侍候嬷嬷再次出现,附耳悄声说:“夫人,您还是验验毒为好,万一这群小姐公子是故意蒙蔽您,放松您的警惕,其实饭菜中已经下毒,那岂不糟糕?” 听到嬷嬷竟然会如此怀疑,曹夫人很不悦。 “你犯不着这么疑神疑鬼,这里谁认识我,用得着这般费尽心思害我?” 嬷嬷为难:“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再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切也都是我自找的。我昨日主动请求人家给我让出一间屋子,今日又是主动前来这家酒楼,若她们是恶人,那我与恶人的缘分会不会太好了点?” 说罢,曹夫人略显不耐烦地向嬷嬷挥挥手:“好了,别再多说。今日就你事情最多,让我难堪。若她们是恶人,我死了就死了,自认倒霉!” 一听夫人动了气,嬷嬷只能喃喃应是退下。 训斥过下人,曹夫人重新挂上温和的笑脸,扭正身体。幸而小二一直在上菜,傅思滢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护卫尝菜上,避免曹夫人再次感到难堪。 目光隐晦地从傅思滢的脸庞上流连而过,曹夫人能看出这三人是以傅思滢为首。如此貌若天仙的姑娘绝非普通人家可以娇养出来的,验毒的法子竟然比她还讲究,更能说明出身不凡。这也是曹夫人能对傅思滢等人信任的原因。 菜上齐,酒也呈上。 清冽的菊花酒从酒壶倒入小小的酒杯里,再配上一朵晒干的小小菊花,甚是好看。 傅思滢举起茶杯,示意:“我酒量着实不济,唯有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见之,洛浅苏和袁悉、曹夫人纷纷举起酒杯,就连曹二小少爷也有模有样地举起酒杯。 清脆的几声酒杯相碰之音,众人齐齐饮下酒水,相视一笑。 “用菜吧。” 终于能执拿起筷子。 然而,才夹起一口菜,远处忽然传来恼火的质问声。 “这么多人能招待下,招待不了我二人?”很是张扬粗犷的声音,嗡里嗡气的,还带有异国他乡的口音。 顿时,在酒楼大堂用饭的所有人,齐刷刷地转过去目光。 酒楼门口,掌柜满脸歉意忧心地冲两个大汉抱拳,连连赔礼:“客官抱歉,实在是客满,招待不周。这门外还有不少客人排队等候,您二位要是能等,就还请同样排队等候。小店无力迎客,真是对不住二位!” 被拒绝,那大汉猛地出手朝掌柜的肩头上推去,大骂:“你一句‘对不住’就完了?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和兄弟大老远过来,现在就想马上坐下喝酒吃菜,等什么等!老子没得等!” 掌柜被推搡,靠着账台才倚住身形。 面对这两个粗鲁又不讲理的大汉,很是无助。 “客官,有话好好说,您犯不着动手啊。” 傅思滢只打眼一看,就从那两个大汉衣服上绣着的荆棘图样辨认出是晋国人,只是这二人身上的荆棘图样根本没有那群奚家人的多,也没有奚家人衣服上的繁杂精美。 今日是和晋国人犯冲吗,哪儿哪儿就能遇上。 旁人虽然还没有意识到荆棘图样对于晋国人的特殊,却能听出这两个大汉的晋国口音。 奚家人的口音几乎没有,这两个大汉则非常浓重。 方才都还在讨论皇城的人对上晋国人呢,这会儿都是情绪比较激动的时候,一见此景,忽然从不知道哪桌喊出一道骂声。 “一言不合就动手,晋国都是野蛮人吗!” 倏地,满堂大寂。 远处,那为难掌柜的大汉立刻扭头,面向大堂:“你说什么?谁说的,站出来!” 面对这么两个大块头,自然是没有人站出来的。 恼火地询问几遍,见没有人应声,晋国大汉冷笑:“你们昌国人也就这点出息,只敢在背后嚷嚷,胆小如鼠!” 傅思滢发现这群晋国人很会骂诶,总是一骂就把所有昌国人都骂进去。 大汉冷哼一声,转头接着为难掌柜:“快点,我和我兄弟现在就要入座,要好酒、要好菜!” 掌柜要哭了:“客官,是真的没位置啊!您自己看,您能坐哪儿?” “我不管!你给我二人安排位置。再废话,砸了你这破店!” 来吃饭跟故意找茬似的。 无奈之下,掌柜只能欲哭无泪地到处求助,看看哪桌客人能好心让个位置。 若是平日,也就是件小事,很多快要吃完的人不忍心看掌柜被为难,让位也就让位吧。可是今日大家都是才激烈兴奋讨论过袁家赌坊门前一事的,谁也不愿意给这两个猖狂的晋国人让位。 一是不愿意,二也是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让位,太没骨气了! “张公子,帮帮忙吧?” “掌柜,不是在下不帮你,我是真的还没吃完呢。” “李公子,您帮个忙?” “掌柜您可别为难我,我……不愿意。” 傅思滢这一桌由于坐了五个人,所以掌柜就没有询问。 洛浅苏悄咪咪问傅思滢:“思滢,这……” 傅思滢极微地摇头:“别管,咱们总不能次次出头。” 她不理会,旁桌倒是有人窃窃私语:“要不要去百泰客栈向那位木姑娘求助啊?” “再看看吧。” 满大堂问一圈下来,没有一个人愿意让座的。掌柜真的要哭了。 两股打颤地回到……不敢回,顶着两个大汉凶狠的眼神,掌柜离得远远就停下脚步:“两个客官,是真的没位置了。要不然……您、您二位让后院用、用饭?” 话刚一说出口,那大汉一脚踹向木头账台,踹得账台上的笔墨纸砚算盘等物震震作响。 抓起算盘就往地上砸:“后院?!你以为老子是牲口,要去你家后院吃糟糠?” 摔烂算盘不说,随手抓起账台上的物件就到处乱扔。 忽地,不知道抓了个什么抬手向后一甩,那黑影就朝傅思滢的方向砸飞过来。 低头吃菜的傅思滢尚未察觉,旁人已有惊呼。孙丹吴此等人更是瞬间反应。 吴此拔出长剑在上空劈砍拦截,孙丹则飞速跨步至傅思滢身旁,将傅思滢护住。 第220章 好气哦 “咣”的一声! 砸来的东西在上空与吴此的长剑相撞,反弹落地。于此同时,有无数黑点像雨点一样,砸落在傅思滢面前桌上的一盘盘菜里。 被孙丹斜身挡在身后的傅思滢,浑身一震。 孙丹斜身挡住她的头,但没有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盘盏里落下一大片乌漆嘛黑的墨汁,筷子上咬掉一口的藕片变成黑藕,就连她的手指头也是黑的! 这…… 这要是没有孙丹挡住她,她现在是不是连脸也是黑的?! 咽喉一滚,“啪”地扔掉筷子,手发抖地将孙丹推开。 落在地上的物品,众人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砚台! 这东西要是砸到傅思滢的头上…… 骤然间,满堂响起凳脚挪地的呲呲之声,刷刷刷,二十个散于大堂的长燚军精兵齐齐站起,杀气暴涨。 寻常食客不知他们的身份,见周围有人愤怒站起,顿时也感觉热血满腔、怒火上头,蹭蹭蹭地推桌站起! 像雨后春笋似的,一个个争相往上蹿。 伴随着的,是再无压抑的破口大骂:“在大昌的地界上,岂能容你等晋国狗放肆!” “你们连去后院吃糟糠都不配!畜生不如!” 那扔东西扔得爽的大汉,浑身一颤,惊惊转身看到满堂暴起,霎时间呆愣。 反应过来后,也不认怂,更是粗脖子瞪眼地回击:“你骂什么!一群只会动嘴的懦夫,有本事站出来跟我打一架!” 孙丹回头问:“大小姐,您没事……呃。” 傅思滢一脸青黑,两眼阴沉,嘴角微微抽搐,活生生像个地府夜叉。 发抖的黑手指抬起,指指一桌狼藉,再指向那两个大汉。 声音微弱有些发颤,那是因为被气得,咬牙切齿:“给我打,打到差点打死为止。” 孙丹一愣:“呃,是!” 很快,一个距离近的长燚军护卫得到命令,二话不说,抬步便从众人之中走出,直向大汉。 晋国大汉没想到真的有人应战,不由得脸色铁青。 可见到应战之人不过是身材精瘦的男子,又连连冷笑,根本不将长燚军护卫放在眼里。 “怎么,只敢站出来一个?就你这种瘦弱身板,信不信我一根手指就……噗!” 长燚军精兵都是真男人,和吴此一样人狠话不多。一拳先砸大汉脸上,叫他再叨叨叨叨。 一拳就打得晋国大汉口吐鲜血,牙被打飞。 惊得另外一个晋国大汉目瞪口呆,暴喝一声便也攻来。顿时,长燚军护卫和两个晋国大汉打在一起。 别看是以一敌二,照样打得两个大汉满身大汗。 砰砰砰砰,拳拳到肉。 很快,两个晋国大汉都被打得口吐鲜血,惹得满堂叫好欢呼,群情激动兴奋,热烈之极几乎能掀翻酒楼的房顶。 看着那两个方才还凶狠威猛的晋国大汉,这会儿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傅思滢才终于缓解些许满心郁闷。 重重吐出一口气,想了想,对袁悉道:“师兄,身为開封人氏,何不身先士卒?” 第222章 青纱包发 洛浅苏睡一觉酒醒后,本是打算与傅思滢一同用晚膳的,谁料听晴音说傅思滢沐浴后不知发了什么脾气,把自己关在里屋闭门不出的,连晚膳也不吃,怎么劝说都没有。 得知如此,洛浅苏便亲自去叫门一试。唤了几声,里面传来傅思滢蔫蔫的的声音:“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只是很想一个人静静。咱们明天再见面吧。” 听到傅思滢说愿意明天见面,洛浅苏比较心安,琢磨傅思滢只是心烦需要静思。 又关心几声,见傅思滢回答并无异样后,就没再劝。 离远些许,对晴音说:“我瞧你家大小姐是被今天的两群晋国人给气到了,总归是在屋里,无病无灾的,你们也用不着过于担心。” 晴音点头:“好。” “准备一些点心,省得她入夜饿肚子。”洛浅苏很细心地叮嘱。 “是。” 不过,特意准备的点心没有派上用场,入夜后,傅思滢忽然需要晴音给她准备另外一样物件。 …… 翌日,由于担心傅思滢的情绪,洛浅苏起得很早去唤傅思滢的门。 里面很快应声,却迟迟没有打开房门。 洛浅苏坐在外间左等右等,都等到听见外面曹夫人等人下楼离开的动静,傅思滢还是没有露面。 晴音从外走进来,和洛浅苏对视一眼,高声禀道:“大小姐,袁公子已经来了,还带来一个商人,说是袁老爷的好友,在開封和北夏都有买卖,可以帮你您采买北夏的物件。” 里屋传出急急一声应,而后没多久,房门终于被打开。 “思滢,您可算是出来了,担……”盯着面前的傅思滢,洛浅苏的话语戛然而止,转口疑问,“你为什么把头发包绾起来?” 只见傅思滢用一块长长的水青色薄纱从额间开始将头发全部包住,两边长长的发丝与薄纱结成发辫挽起,披在背后的头发就全部笼罩于如绿水的薄纱之下。如此,倒衬得五官愈发显眼艳丽,双眸似春水动人。 傅思滢有些心虚地抬手摸摸头,说:“哦,我昨晚洗了头发,怕中风寒,所以就包了起来。” 洛浅苏围着傅思滢转转看看:“这么薄的纱有用吗?” “呃,好歹会有点用吧,毕竟用布包起来未免太过难看。” “嗯嗯,”洛浅苏想象了一下,认同点头,又看傅思滢几眼,忽而笑眯眯地说,“我觉得你这样还怪好看的。你还有没有青纱,我也想像你这样打扮。” 傅思滢正纠结这样的打扮会不会太过怪异,出门一定惹人侧目,听到洛浅苏说好看,还乐意也同样包上青纱,她顿时惊喜。 “还有还有!来来来,我来给你梳发。晴音,去和我师兄说一声,请他和那商人稍等。” 两个姑娘高高兴兴又去打扮了,晴音孙丹和洛浅苏的侍女面面相觑。 晴音:“虽然主子这样的确很好看别致,但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孙丹点头:“嗯。” 有问题。 第223章 又遇奚家人 袁悉在楼下等待得快要睡着,终于看到傅思滢的身影出现,连忙站起来。刚想招呼,眼前一亮。 傅思滢和洛浅苏二人款款步下楼梯,两个姑娘都是遮面与发纱同色,只留下一双眸光流转的美目于外,显得既神秘又勾人。 当视线只能集中于眼眸时,姑娘眸光的一闪一动似乎都带着情绪的起伏,或娇嗔或埋怨,或清澈或无邪。 “师兄,”瞧袁悉的目光直勾勾的,傅思滢轻唤一声,拿帕子在袁悉的眼前一撩,“瞧你眼睛都直了,哪有这样明目张胆看姑娘的,真是登徒子行径。” 洛浅苏也连连生笑。 袁悉轻哼一声,叹气摇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让人看是什么道理?我要是偷偷摸摸地看,你又要说我是贼眉鼠眼了。” 对此,傅思滢轻笑一声,没多言语。 袁悉又笑意盈盈地对洛浅苏夸赞一句:“洛小姐这样的装扮极为好看,明艳动人。” 还在傻乐的洛浅苏忽地笑声骤停,眼睛都不敢看向袁悉了。娇滴滴一跺脚:“讨厌!” 袁悉:??? 女子们都如此吗?美不让看,夸不让说? 袁父为傅思滢寻到的商人姓胡,是个看似粗犷却又言行儒雅的三十多岁男子,人称胡三爷。 袁父并没有对胡三爷说明傅思滢的身份,但有再三强调傅思滢是从皇城来的朝臣之女,万万不可怠慢。 胡三爷家中经商多年,深知与官员交好的重要。见过傅思滢,彬彬有礼地拱手:“草民胡三见过大小姐。” 傅思滢回礼:“胡三爷客气,是小女子对您有所求,理应由我登门拜访才是,劳烦您亲自前来一趟了。” “呵呵,姑娘客气。听闻姑娘主要是来開封赏菊的,不如就由胡某作陪,邀姑娘一赏城内河畔菊花盛景,之后顺流而下,出城抵至千岛湖。” “千岛湖?” “千岛湖自然生长奇花异草,这个时节景色最是绚烂多彩。哪怕再过几天,都有可能不比此时盛景。” 傅思滢与洛浅苏对视一眼,二人都很感兴趣,点头应好。 胡三爷又叮嘱道:“若是要去千岛湖,还请两位小姐吩咐侍女带些必需的用具。若是不能及时赶回,胡某在千岛湖岸有别庒,可供贵客休息。” 傅思滢点头说好,和洛浅苏吩咐了侍女去准备用具。 之后,偷偷将袁悉拉扯到一边:“你父亲确定此人可信?” 袁悉点头:“可信。胡家是開封城中最大的商户,家族经商数十年,声誉极好,否则我父亲也不敢将此人推荐给师妹你。而且,我家与胡家也是结识多年,我自小便称呼胡三爷为兄长,我与胡六爷更是年纪相仿,少时总玩在一起。” “哦,那便好。” 傅思滢放下心。毕竟要应刚刚认识的商人游玩邀请,还要借住对方的别庒,不谨慎点是不行的。 想了想,道:“还是尽量在今天赶回開封吧。” 由于两位小姐有在外过夜的可能,所以除了留下两个长燚军护卫在客栈看守外,其余人一起同行。 胡三爷将傅思滢出门队伍的规模看在眼里,心下将傅思滢的地位摆得更高。 開封城中的车马大都是向着城内河行进的,一路上都是人声沸腾,热热闹闹。 洛浅苏忽然想及早起离去的曹夫人母子,说:“曹夫人和曹二小公子又是一早就出门了。唉,城里的人都醉心游玩,她们却要大海捞针、漫无目的地到处寻人,真是辛酸。” 傅思滢点头,不过也奇怪:“看曹夫人出身不凡,怎么会亲自奔波寻子呢,而且还带着二公子?” “八成是本打算出门游玩的,但曹夫人念子心切,就变成了寻人。昨日清早出门时,那草儿小少爷不是也说过‘出门游玩,随缘寻人’吗?” “唉,愿曹夫人能早日寻到长子吧。” 洛浅苏点头:“嗯,要是曹夫人日后寻到皇城,我一定会帮她的。” 傅思滢也赞同:“还望她不用寻到皇城就能找到人。” …… “二位小姐,咱们便在此登船。” 河畔的风有些大,吹得发纱和遮面不断飘扬。此处码头有不少富贵人家等候登船,瞧见傅思滢和洛浅苏青纱飘飘的,仙气十足,俱是惊艳。 特别是遮面被风吹拂时,露出的姣好面容和精致的鼻唇线条,更引人侧目。 有穿金戴银的夫人夸道:“瞧那两个小姑娘戴着纱,多好看。站在河边,也不用怕被风吹得头发乱七八糟。” 回头一瞅自己女儿,头发丝糊一脸了要。 命丫头也去寻块纱来。 丫头无语,她从哪儿给夫人小姐变一块纱出来? “看,咱们的船来了,”胡三爷伸手一指,“请二位小姐登船。” 傅思滢颔首,跨步走向码头,身后这时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在码头上船的人络绎不绝,她也没有在意,径直前行,对身前领路的胡三爷赞道:“贵府游船着实华美盛大,怕是開封之最吧?” 胡家的游船有三层船舱,相比其它的游船画舫来说,是个庞然大物。船上有数个船夫奴仆站立看守,很有气势。 胡三爷谦逊地笑:“大小姐谬赞。是不是開封城之最,在下并不清楚,在下也是因为家中人都喜爱游山玩水,才造了这么一艘游船,只为家人舒适。” “呵呵,借胡三爷的光,小女子与好友今日也能来享受享受。” “大小姐客气。”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游船前。傅思滢刚要上船,跟在身后的孙丹终于寻到机会,急急拉扯两下她的袖子。 “大小姐,您回头看。” 傅思滢莫名扭头,刚要问怎么了,目光霎时一定,身体也随即定住。 她一停下,众人纷纷跟停,顺而向身后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是一群很眼熟的人啊…… 以奚瑞否为首的一群奚家的兄弟姐妹,就站在不远处和傅思滢等人对视。 孽缘么这是,走哪儿都能碰见。 奚家人也是要登船的。但登的船不能与胡家的游船相比,虽然好歹也是两层船舱的精美游船。 哪怕傅思滢和洛浅苏都把头蒙得严实,但身后的侍女护卫仍然如旧,所以当然能被认出来。 隔着距离,傅思滢冲奚瑞否和奚水云挑挑眉,示意他们要是找茬的话,还请尽快,她还要赶时候登船呢。 双方沉默对峙着,码头上的气氛陷入沉寂紧张。 就在傅思滢翻个白眼,扭回头不打算再打理奚家人时,奚瑞否独自一人上前来。长燚军护卫齐齐戒备,洛浅苏也紧张地揪住傅思滢的袖子。 “真是巧,又和姑娘见面了。” 和昨日的满含杀气相比,眼下的奚瑞否无疑要温和许多,虽然在许多人眼中仍然是一脸阴厉狠辣相。 傅思滢似笑非笑:“是啊,没想到我昨日希望能与奚三公子诸位再见面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真是给我一个好大的惊喜。” 奚瑞否的视线扫向傅思滢周围站着的人,除了昨日见过的,还有胡三爷此人。 “不知姑娘今日打算去何处游玩?” 傅思滢摇头:“客随主便,应主人家的邀请罢了,我可不知道要去哪儿。” “哦?临登船也不知去处,姑娘未免太过大胆。” “呵呵,是呢。不大胆也结识不了奚三公子呀。” 两方人在码头上对峙的时间太长,引得还要登船的人怯怯催促。 见从傅思滢的口中套不出什么,而且自己又是深入敌营,奚瑞否敷衍祝傅思滢一声“玩得愉快”后,转身离开。 结束深情对视,各自登船。 等上了船,傅思滢立刻口气冷冽地说:“不要立即开船,等他们走了咱们再走。” 孙丹和吴此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胡三爷。可怜,这船并不是自家的啊。 胡三爷精明,看出傅思滢和方才的奚三公子等人有仇怨,当即应是。而傅思滢在瞬间变得强硬气势,也令胡三爷吃惊,暗道皇城贵女果然不能小觑。 因为傅思滢的严肃,气氛有些紧张。 胡三爷指着站在船上等候的一个俊朗男子和一个清秀姑娘,为傅思滢道:“大小姐,这是舍弟,家中排行老六,单名一个‘斐’字。这是舍妹,闺名婉婉。” 一男一女向傅思滢行礼,傅思滢也颔首回礼。 这二人袁悉都认识,开心道:“这就是我方才给你说的胡六爷,与我同岁,从小一起长大。而胡婉婉这丫头,也算是我妹妹。” 胡婉婉不满地嘟嘴:“我才不是你妹妹。” 胡斐也表示不满:“你不用叫我胡六爷,叫我爷爷就行了!” 胡家兄妹的逗乐引得众人欢笑。 众人步入船舱,登至二楼,各自寻了位置坐下,准备开船。 傅思滢与洛浅苏坐在能看见奚家人游船的窗边。洛浅苏悄声问:“思滢,你说他们会去哪儿,会不会也是去千岛湖的?” 傅思滢眸光细密地盯着,缓缓摇头:“不知道。” 若是同去千岛湖,岂不是坏她心情? 第224章 儿啊,为娘歇歇 胡婉婉领着丫头端来茶点,放至傅思滢和洛浅苏之间的小桌上:“这是小女子刚刚点好的茶,二位姑娘请尝尝。” 只见在呈上的茶碗中,看不见茶汤,完全被一层厚厚的白沫覆盖。 傅思滢与洛浅苏接连将遮面摘下,瞬间惹得胡婉婉目瞪口呆。小丫头盯着傅思滢看,唇瓣微张,眼睛都瞪直了也不自知。 光是看着茶碗,傅思滢就赞道:“这沫子打得细腻厚实,胡小姐真是好技法。” 得到称赞,胡婉婉脸一红,喃喃应“没、没有啦”,说完抿唇生笑,显然很是开心。 洛浅苏品尝过一口,也连连称赞:“茶沫甚是轻软柔和,真是好味道。我就打不出这般好喝的茶汤来。” 能够得到客人的赞赏,胡婉婉喜得眉开眼笑:“二位姑娘能喜欢,再好不过。你、你们先喝着,我接着去打,喝完了唤我!” 说罢,目光留恋不舍地放在傅思滢的脸上,脚步轻快地走了。 一旁,胡三爷好笑不得地解释道:“这丫头就这一门能拿得出手的技艺,见了谁都要讨一番夸,二位小姐切莫笑话。” “胡三爷谦虚了,胡小姐的点茶手法着实不差。” 众人闲坐着说了些客套话,过了好一会儿,却仍等不到对面的奚家人开船。胡三爷有些发愁:“千岛湖距离远些,若是再不开船,咱们一定会在千岛湖过夜了。” 袁悉向窗外探一眼,问傅思滢:“他们是不是也……” 傅思滢眉目间带着几分冷色,再朝窗外一瞥,思忖几息,说:“咱们走吧,他们若是会跟着上,咱们就在河中停住,给他们让路。” 听到傅思滢这样说,洛浅苏和胡家人齐齐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何意。 显然,对面奚家人的游船之所以不动,并不是因为不想动,而是因为他们也在等傅思滢先动! 傅思滢是为了防备奚家人跟随,所以才想等奚家人先走。而奚家人的目的是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胡三爷下令开船,而后对傅思滢保证道:“大小姐放心,船上防守坚固,船夫都是经验至少二十年的老船夫,在水上定不会叫您受到惊吓。等到了千岛湖,会更安全。” 傅思滢颔首。 有长燚军的护卫在,她并不担忧。她只是出于戒备和谨慎,才对奚家人有所提防。 那群晋国人,真是可怕得让人讨厌。 胡家的游船缓缓驶离码头。而不出所料,在胡家游船开船不久后,奚家人的游船也开船了,所行方向与胡家一致,保持着一定距离,稳稳地跟在胡家游船后方。 这个结果,令船舱陷入沉默。 傅思滢的面色不善,琢磨要是能放个炮,她一定会把奚家人的船轰翻! 片刻,胡三爷说:“前方河道宽敞些,在下命船夫将船靠边一些停住,看他们打算如何。” 傅思滢点头。 本来胡家还准备了乐伶歌姬以方便途中悠闲听曲,眼下遇到这种事儿,哪还有闲情逸致。 傅思滢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目光放在河岸的菊花盛景上。 城内河畔两岸的菊花盛景美不胜收,走在近处观赏和乘船于河上观赏是完全不一样的美景。走在其中是沉陷于多彩艳丽,为花香迷醉;乘船观赏则是远观花阵花形,惊叹色彩形状的变幻。 河岸游人交织,熙熙攘攘,一番升平景象。 喝着绵密甘甜的茶,吹着缠绵花香的河风,再看看远处花景,很快,傅思滢的情绪平和许多。 探出窗户,看到奚家人的游船还跟在后面,她翻个白眼想了想,倏地起身。 一边拿起遮面佩戴,一边对胡三爷说:“胡三爷,我想去顶层赏景,不知您这些乐伶歌姬能否容我借去享受一番?” “自然可以,大小姐请便。” 一听傅思滢要去顶层,显然是要出船舱,洛浅苏立刻兴起要同去。袁悉也起身要一起。 见他们都去,点好一回茶的胡婉婉也捧着茶盘跟上。 留下胡斐和胡三爷在二层楼,胡三爷问六弟:“你不去?” 胡斐起身,好笑道:“我当然要去。这位大小姐一副倾国倾城色,却又凌厉凶狠,我很想看看她要去顶层做什么。” 闻言,胡三爷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说:“既然都去了,那我也同去吧。” 胡斐嗤笑:“三哥你明明就是很想去。” 顶层座椅俱全,傅思滢与众人面向身后奚家人的游船而坐,一旁是乐伶歌姬或坐或立,吹拉弹唱,乐声曼妙。 在傅思滢等出现在游船顶层后,不久,奚家人也出现在他们的游船顶层。只是由于一个是三层船舱的层顶,一个是二层船舱的层顶,所以傅思滢等人很自然的目光睥睨。 奚家人并没有乐伶助兴,奚瑞否看了一会儿就回去船舱,留下奚水云等人。 隔得很远,都能感觉到奚水云看来的目光不善。傅思滢悠哉悠哉地听曲品茶,好不自在。 很快,游船划至较宽的河道,船夫依照之前的命令,停下船只,让在一边。 奚家人发现前方停船,一开始还未在意,等到他们察觉傅思滢等人是压根不再走时,也立刻放慢了船速,以龟速前进。 奚瑞否再次出现于船舱外,随着两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眼中的样貌也越来越清晰。 很快,奚家人的船停在胡家的船旁边。 这么近,孙丹等人一个轻功就能飞跃过去。 “姑娘怎么不走了?”奚瑞否的口吻里带着几分轻蔑和恶劣的调侃。 傅思滢想了一下,招来乐伶耳语几句。很快,乐伶歌姬弹奏起来,唱着回道:“古往今来多怪事,人随幼鸭认母游,儿啊为娘有些累,你且先行娘随后。” 歌姬忍笑唱完,乐停,傅思滢周围也立刻响起道道喷笑声。 河里的小鸭子是排成一列跟在母鸭子身后游水的,傅思滢则是嘲讽奚家人跟着她的船后游,怕不是认她当了娘? 太损了。 此时明明日光大好,对面的奚家人却是脸色阴沉。 第225章 比射箭 这种带着调侃的羞辱话,从自己口中说出会显得很粗俗。可也只有用这种粗俗话羞辱起对方来,才最畅快。 所以傅思滢自己不说,而是让乐伶歌姬用唱的方式表达,这会更添轻蔑之意。 奚家人要如何回应呢? 奚家的游船上并没有乐伶歌姬,想要和傅思滢一样俏皮讥讽地回嘴,那是不可能的。而让他们自己说出类似反击的话,又会落于下乘。 所以,奚家人也就只能黑脸。 傅思滢与旁人笑过,侧首挑眉看着奚瑞否。 奚瑞否知道自己跟随傅思滢等人的心思已被看破,所以不再多说,挥手下令开船。 随着船开,被奚落了一通的奚家人渐渐远去。游船驶出一定距离后,方才听到歌声嘲笑后就急急钻入船舱的奚水云再次出现,出现时手上是紧紧抓着弓和箭的。 抬弓拉箭,向傅思滢的方向瞄准一比。 立即。长燚军护卫有的拔剑以待,有的起弓相对,孙丹则是立刻挡在傅思滢的面前。 洛浅苏和胡婉婉被吓到,急忙低头,也拉傅思滢躲避。 傅思滢挥挥手,扭头冲一旁同样执弓拉箭的长燚军护卫伸出手:“来,给我,让我试试。” 袁悉一惊,赶忙唤:“师妹,你就不要出丑了!” 傅思滢:“……” 前段时日袁悉教她练功时,有考校她在什么武器上有天赋。结果,她在射箭上最有“天赋”。 简直是箭无实发。 从护卫手中接下弓箭,傅思滢拍拍孙丹的肩膀:“来,你的头往左边歪一歪。” 孙丹:…… 怂啊。 还以为大小姐打算直面奚水云的挑衅,会很英勇地喝令她让开呢,结果还是躲在她的身后,甚至执弓的手还搭在她的肩头进行借力。 搭上箭羽,傅思滢咬紧牙关,全力将弓弦拉得饱满,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准奚水云。 别的不说,这拉弓射箭的姿势还是很完美的,连擅长射箭的高手也能蒙骗过去。尤其是她今日遮面又包发,娇俏妩媚中透着英姿飒爽、干净利落。 躲在一旁的胡婉婉被惊艳得瞠目结舌,连连赞叹:“没想到傅大小姐还有这般绝技!真是不同寻常!” 洛浅苏也吃惊地直直瞧着,她可从不知道傅思滢是个射箭高手。 胡三爷和胡斐同样惊诧,皆是没有料想这位傅大小姐会有如此英勇的模样。 胡三爷悄声说:“不知有哪些傅姓朝臣,难不成这位傅大小姐是武将之女?” 胡斐缓缓点头:“若是武将之女,便能说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武艺高深的护卫了。” 满心气恼的奚水云没有想到傅思滢竟然敢也拉弓瞄准她,当即更使出力气,将弓弦拉得紧紧。 一旁,奚瑞否只冷静看着,没有阻拦。倒是另外一个蒙面女子,冷言冷语地说:“奚水云,你若是失手,就马上打道回府,省得再丢人现眼!” 奚水云气哼一声:“二姐,你别小瞧我。” 说罢,屏气凝神看准那颗躲于人后的脑袋。 “嗖”地一下,利箭如焰火升空般飞窜而去。 被瞄准的傅思滢刹那间瞳孔紧缩。 这支箭真是极准! 在她眼中,仿佛就是朝她的瞳孔射来的! 然而,再瞄向精准的箭也入不了傅思滢面前一丈范围内。“砰”的一声,利箭被长剑从空中劈砍落下,断成两截,落在众人脚下。 见之,奚水云重重摔弓,叱骂道:“她面前那么多高手护卫,这如何能伤到她!” 扪心自问,这一箭绝对是奚水云的最佳一箭,完全不能算是失手或丢人。 奚瑞否和奚二小姐都没有说话,笔直盯着对面箭头微晃的傅思滢。 见二姐和三哥都没有怪罪自己,奚水云重新向傅思滢看去。一看那发颤的箭头,当即冷笑:“原来是个花架子。这才多久,就开始颤了?” 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的,怎么才拉弓这么一会儿,准头都在晃动? 孙丹的余光也注意到肩头的箭头在晃。哪怕脸上有点烧,孙丹也很贴心地劝道:“大小姐,您别紧张,只要能把箭射出去,不落在咱们的船上就行。射不到他们,落到水里也不要紧。” 一听这话,傅思滢就分神了:“诶,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我再怎么也……啊!” 射箭是可以分神的事儿吗? 是吗! 说话的时候,双手没有绷住劲,箭头飘得都快要指到天上了,就那么“嗖”地一下,箭飞出去了! 伴随着傅思滢不妙的惊呼,箭羽以极高的弧线飞向奚家人的游船。 奚家人的游船本来就比胡家的游船低一层,这一箭简直愣是能比奚家人的头顶高出一层楼来。 手搭在孙丹的肩头,傅思滢眼巴巴地望着,吞口唾沫,还嘴硬地说:“你看,起码飞过去了,没有落到中间的河里。” 瞧着那支朝头顶上空飞来的箭,奚家人就想笑。 不出意外,肯定是要飞过去落到河里的。 这种准头,也是厉害。 奚水云也果真笑出声:“哈哈,什么……” 刚说出两个字,“嘎”的一声,有个扑腾着翅膀的黑影发出一声惨叫,令奚水云的嘲讽戛然而止。 一只从河岸扑腾飞出来的野鸭子,刚飞到奚家人游船的上空,就被一箭穿心,死了! 在那一刹那间,所有人都是懵的。 野鸭子惨叫落下,正正落在奚家人的脚下。奚家人定睛一看,娘的,竟然还是个小鸭子?! 眼睁睁看到一只野鸭从河岸飞出来往箭上撞,傅思滢在惊愕怔愣后,霎时间感动得泪流满面。 万万没有想到,她有朝一日会被一只野鸭解围! 这么神吗,一箭射中野鸭? 她果然很有射箭的天赋,是不是可以出师了? 洛浅苏和胡婉婉齐齐目瞪口呆,惊喜得都不怕死了,站起来就往傅思滢的身边凑。 “傅大小姐,你好厉害!你是多会儿发现那里有野鸭子的?” “思滢,你竟然从来没对我说过你还有这一手!” 袁悉也被这神来之笔惊呆了。 第226章 千岛湖 听到身旁胡斐和胡三爷夸赞“巾帼不让须眉”时,袁悉真是懵懵的好像是在做梦。 这位侠女真的是他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师妹? 傅思滢:嗯? 奚水云盯着脚下一抽一抽的小野鸭,不相信地大叫:“这不可能!” 刚说完,忽地,肩头被奚瑞否用力一推。奚水云被推到一旁,发懵转头,这才惊觉竟然是劈掉她射出箭羽的护卫独自飞跃了过来。 奚水云认得这个护卫,这个护卫昨日也拦下过她挥出的剑! 如此光明正大地孤身入敌营,简直是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吴此施展轻功落至奚家人面前,抱拳失礼:“我家小姐兴起打猎,惊扰诸位了。能否允许在下将这只猎物捡回?” 所有奚家人都攥紧双拳,凶狠的目光仿佛一把把利刃插在吴此的身上。 可他们又忌惮。吴此的眼神比他们还凶狠冷厉,浑身的煞气简直能无形伤人,绝非可以小视之人。 没有得到奚家人的回应,吴此全当默认,大大方方地低头将野鸭捡起,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在自己捡起野鸭时,会不会遭到奚家人的偷袭。 道声谢,正欲离去,忽听奚瑞否说:“劳烦把在下的夸赞传给你家小姐,你家姑娘好俊的射艺,有机会一定多多讨教。” 吴此头也不回:“你们还不配。” 说罢,飞跃而去。 吴此走后,奚瑞否重重冷哼一声,叱令开船。 而傅思滢得到吴此带回的小野鸭后,开心得小拳头直抖。 “哇,还是个小鸭子呢,真是应景。” 虽然小野鸭已经有些发僵,傅思滢还是怀有希望地询问袁悉:“师兄,这么善良贴心的小野鸭,你能救活吗?” 袁悉好生无语:“它都凉了,救什么救?还是下锅炖汤好一些,一定肉嫩汤鲜。” 话一说完,就发现傅思滢、洛浅苏和胡婉婉三个丫头,齐刷刷怒视他,目光满是谴责。 “冷血!” “无情!” “残忍!” 一声比一声严厉。 袁悉:…… 要不然呢?收敛入棺,风光下葬吗? “亏师兄还是修道之人,竟然如此不重生灵!”谴责过袁悉,傅思滢扭头将死得其所的小野鸭递给晴音,嘱咐道,“炖的时候加点藕片,我想吃藕。” 众人:…… 晴音深深叹口气:“是。” 最后,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傅思滢不会难堪出丑的小野鸭,就这么成为了众人饭桌上味道鲜美的一道菜。 吃饱喝足,傅思滢幽幽叹气:“灭绝人性呐……但是真香。” 众人:傅大小姐,求求你别再说话了! …… 没有了奚家人的尾随,众人心情大好。由于种种拖延,游船顺着河流一路而下,终于在午后抵达千岛湖。 视野在须臾间开阔。 原本宽敞的河道眨眼间就变得微不足道。千岛湖好似汪洋大海,一眼望去无法看到尽头,只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岛屿,大的距离咫尺,小的远在天边。 有的岛屿绿树成荫,有的岛屿倒是粉色一片。 胡三爷笑着解释道:“有的岛上有花丛,有的岛上有果林,所以景色也是多种多样。” 傅思滢被美不胜收的景色征服,连连点头夸赞:“真是个好地方。” “先带两位小姐去前方的大岛吧,那岛上有桃林杏林,可以采摘玩乐。” 不仅是傅思滢等人,也有许多游人前来这个种有许多果树的大岛屿。码头边停着不少船只,或大或小。还有许多脚夫搬抬成筐的果子装上船,场面甚是繁忙热闹。 一行人下船登岸,此时岛上各种树果成熟,果香芬芳,令人垂涎三尺。 趁有兴致在岛上处处转转,离去时还买了不少桃子苹果。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的水分充足,桃子苹果也都多汁极了,咬一口,果汁顺着手指就往下流。 见姑娘们走得有些疲惫,胡三爷说:“接下来去一个小岛,那岛上树木茂盛、蛇虫很多,而且只有一户渔家。”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那里? 众人登船,胡三爷说:“这户渔家人水性极好,也只有他们才能潜入湖底最深处,捕捉到那些最好吃的鱼虾蟹。而且也只有这户渔家的女主人,能把这些鱼虾蟹做得美味至极。在下每逢前来千岛湖,此处小岛是必定要去的。” 听胡三爷如此说,傅思滢等人也便产生极大的兴趣。 千岛湖实在太大,这一处小岛又真是个不起眼的小岛。等到下船登岸,看着茫茫分不清方向的周围,傅思滢感慨:“此处还真是个世外桃源,难与外人接触。” 胡三爷点头,一边领路,一边说:“是的,也就是些老船夫知道这里,常人是难以寻觅到此处的。“ 女主人已经在码头上等候,一见到客人出现,立刻热情洋溢:“胡三爷,民妇好久没有见到您了,您近来一定是又发财了!” 胡三爷笑呵呵地冲女主人招招手,扭头对傅思滢说:“这是高王氏,厨艺一绝,傅大小姐可得好好品尝品尝她的手艺。” 傅思滢冲王氏点头。 王氏注意到胡三爷此番带来不少人,更是热情:“这就是三爷的贵客吧?民妇王氏,夫家姓高,能招待诸位贵客,是民妇的荣幸。” 傅思滢道歉:“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 渔妇笑得爽朗,众人也心情舒畅。 这处小岛上果然只有这一户人家。石头垒砌的房屋黝黑湿润,还长有青苔,像是在风雨中屹立多年。 房屋周围有不少表面平滑的巨大岩石,好似天然石桌,别有趣味。 王氏一边拿出晒好的咸鱼干、虾干等物招待客人,一边说:“三爷您来得晚,民妇的丈夫和儿子们等不到您,就又下水抓鱼去了。不过应该是快回来的。您要是不愿等他们,民妇就先给您和贵客上菜。” 闻言,胡三爷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摇头,道:“不着急吃东西,今日一路上就没有停过嘴。我们在这岛上转转,顺便等主人家回来。” 第228章 气味 万万没有想到迟迟不归家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已经死得尸体都僵凉掉,渔妇王氏顿时如遇天塌,扑在丈夫和儿子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 前去寻人的护卫禀报说尸体上都有毒蛇的咬痕,这三人应该是被毒蛇咬到然后中了蛇毒而死。 蛇毒…… 王氏之前还提醒傅思滢等人不要深入密林,因为密林里会有毒蛇毒虫,提醒别人时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家人会惨死蛇口。 袁悉上前检查过尸体,点头确认的确是死于蛇毒。 渔妇王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夫君和儿子每逢出入密林,身上都有涂抹驱蛇的草汁,从来没有出过事,怎么今天就、就……” 闻言,护卫对傅思滢说:“毒蛇有可能是受密林中花香的影响,野性大增。属下们进入密林后,察觉林中香气奇异,林中蚊虫成群出现,明显躁动亢奋。” 傅思滢神情凝重。看着嚎啕大哭的渔妇王氏,心中充满愧疚。 若是她们今日不来,王氏的夫君和儿子也不会要在午后去小岛的另外一边抓鱼,也就不会穿过密林。 胡三爷一家更是对王氏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感到深切的揪心。待王氏哭声稍停,众人询问王氏要不要现在安葬三人,王氏倚着丈夫和儿子的尸体,哭到没力气地默默流泪,实在是让人不忍心去看。 过了许久,天色突然很快地变暗,仿佛映衬着王氏的悲恸。王氏神情恍惚地起身,伤心欲绝地说要将丈夫和儿子们的尸体埋葬在密林里,埋在他们离开这世间的地方。 傅思滢与胡三爷对视一眼,他们不会阻止王氏的决定,相反,他们还要尽力相帮。 “节哀顺变。” 众人搜肠刮肚,也只能说出这句劝慰。前去密林的路上,王氏如同魔怔一般念念叨叨:“怎么会被毒蛇咬中呢?怎么会有毒蛇呢?” 即将踏入密林时,吴此忽然拉住意意欲一同跟随的傅思滢:“大小姐,下属说林中毒虫毒蛇躁动,以防万一,您还是不进入密林为好。” 连住在岛上经验丰富的渔家都会莫名死于蛇毒,就更不要说傅思滢等一行外人。 傅思滢扭头看向渔妇王氏佝偻踉跄的背影,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我离远些跟着可以吗?能看得见就好。” 在这种情形下,她如果躲在密林外,实在是不像话。吴此能体谅她的为难,思忖片息,勉为其难地应下:“好,您务必跟得远一些,不能离开属下和孙丹的身旁。” “好。” 距离王氏远一些,傅思滢带人跟随,直到目送王氏带着抬起三具实体的护卫缓缓步入密林,看不见人后,这才心中好受些许。 方才还神秘美丽的密林,此时才将将展现出她的多变可怕。 “吴此,你命人乘船去别的岛上买些纸钱来给……” 正说着,发觉吴此的神情很不对劲,孙丹也是同样。 孙丹喃喃自语:“这气味好熟悉……” 气味? 傅思滢用力在空中嗅嗅。眉头缓缓蹙起:“唔,是有些熟悉,好像前几天在哪里闻过……是花香吗?” 吴此面色严厉,问孙丹:“你确定熟悉?” 与吴此对视,孙丹神情凝重,彼此知道如果熟悉的话代表着什么。 孙丹皱紧眉头:“应该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离开此地为好。” 二人达成一致后,立刻向傅思滢提出尽快离开这座小岛。 傅思滢明白孙丹和吴此一定是感知到了危险,可眼下实在不是她说立刻离开就能离开的。 “我得先去与胡三爷商议,如何能带走王氏。” 如果这里有危险,他们不可能丢下王氏一个人。而刚刚痛失丈夫和儿子的王氏,怎么可能轻易离开这里。 为了向傅思滢强调危险的紧张严重,吴此郑重道:“大小姐您先登船,属下去与胡三爷他们说。这异香中有毒,有激发密林中蛇虫躁动、大开杀心的毒性。” 闻言,傅思滢骤惊:“毒?!” 吴此点头:“您必须立刻离开此处,这毒对人也有影响,久闻失智。” 说罢,便示意孙丹保护傅思滢和洛浅苏往回走,见傅思滢还欲再问,吴此一边向胡三爷等人的方向走去,一边速速道:“其余的让孙丹给您解释,属下先去寻胡家人。” 傅思滢呼唤提醒:“别忘了我师兄!” 孙丹从背后推人:“大小姐,快走吧!” 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得一头雾水,傅思滢和洛浅苏只能双双在孙丹的催促下向胡家游船停靠的方向走去。 匆匆行进的路上,傅思滢问:“孙丹,这岛上怎么会有毒呢?” 孙丹语气沉沉:“如果真的是那种毒,那就是花娆来了。” “花娆?”傅思滢一愣,脚步也不由得一顿。 她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忽然听到还有些陌生。稍微一想,忆起花娆是谁,傅思滢吃惊:“她?她不在清方门好好待着,跟我来了?” “是,”孙丹点头,“花娆养好伤以后,一直没有异动。但就在咱们前来開封的路上,属下收到了花娆不见踪迹的消息。属下一直担心花娆隐在暗处,会伺机伤害您。” “这毒很厉害吗,是她的独门绝技?” “是,也不是。花娆常年混迹于烟花之地,需要这种毒来迷惑旁人,好让她获知秘闻消息。这毒的味道比较难闻,需要别的香气来掩盖,所以花娆常年熏染异香,这样她使毒的时候,就不会被人察觉。久而久之,这种香和这种毒就成了花娆的独门招牌,清方门之众大都清楚。” 孙丹皱眉:“属下熟悉花娆身上的香气,而吴此闻出了毒性,二者合一,密林里的异香极有可能是花娆造成的。那三个渔夫的死,也绝不是偶然。” 原来是这样! “但我记得你曾说过,”傅思滢疑惑,“花娆的功夫其实平平。就算是她使毒,这么多的长燚军护卫,难道还用怕一个花娆吗?” 第229章 晋国人发狂啦 “大小姐,您怎么忽然犯了迷糊?”孙丹一边回头观察形势,一边护送傅思滢和洛浅苏前行,道:“属下们不是怕花娆,而是怕岛上的这些蛇虫蚊蝇。这些小毒物,属下们稍有疏忽就护不住您,所以您和洛小姐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为佳。” 傅思滢这才犹如梦醒,晓得了事情的严重,与洛浅苏尽快赶回游船。 天色暗得越来越快。并不是正常的日落天暗,而是阴云飞拢带来的阴暗。黑压压的乌云里带着闷响,围着小岛的浩瀚湖水也被大风卷起波澜。 不仅仅是风雨欲来,一时间,这里仿佛是海上起风雨,气势骇人。 “啊。”忽然,傅思滢惊呼一声。 风太大,她脸上的遮面被狂风吹走。但她顾不得去抓面纱,赶忙将随风鼓动的包发青纱拉起,遮住口鼻,以防大风强灌入喉。 等赶回游船时,胡家看守在船上的船夫和下人眼看将要出现大风雨,还在费尽心思地将游船往岸上挪。 听闻准备开船的命令,船夫很诧异:“两位小姐,这湖面上的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等就好,犯不着冒着风雨开船。” 傅思滢赞同点头,看向孙丹:“这么大的风,那些毒虫蚊蝇怎么样也出不了密林的,若是等会儿再下了雨,咱们就更安全。别说毒虫蚊蝇,所有的异香和毒烟都会被风雨散去。” 洛浅苏连连应是:“对对对,咱们安生留在这船上就好,犯不着冒风雨开船的。” 想了想,孙丹觉得有道理:“只要毒虫跑不出密林就好。没想到这场雨还是一场及时雨。” 因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傅思滢等人心中的担忧感大为减少。船夫们齐心协力将游船拉上岸边稳住后,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众人急急进入船舱。 与船舱里坐立不安地等候了好一会儿,傅思滢终于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外面下了雨,就算是王氏还固执地不肯离去,胡家小姐和胡六公子还有我师兄也总该归来了吧?” 长燚军的护卫都跟随保护着傅思滢,只除了一个吴此前去招呼胡三爷等一行人返回。傅思滢不知道胡家人和胡家的侍从小厮有没有自保能力,只能按最差的去猜测,就是那一行人只有袁悉和吴此两个人武功高强。 尽管看起来有袁悉和吴此保护,着实是绰绰有余,傅思滢难免还是心生担忧。 等待的时间太久,终于,就连孙丹也不由得心中敲鼓:“的确是太晚,也该回来了。” 这时,同样无法再坐住的胡家下人提出要去接主人返回,闻言,傅思滢立刻又派出几个长燚军护卫跟随胡家下人同行。 洛浅苏不知道傅思滢和孙丹口中所说的“花娆”是谁,但能听出来危险并不大,安慰道:“许是雨势太大,道路难行,所以他们在哪里避雨呢。很有可能就在那渔妇王氏的石头屋家中。” 傅思滢缓缓点头:“但愿如此。” 雨这么大,密林里的毒虫威胁应该也少了许多。 在不断互相安慰的等待中,胡家下人和另行派去的护卫迟迟没有归来,而船舱外的风雨则愈来愈烈,轰隆的打雷声接连炸响在耳畔,阴沉的天空不时闪过点亮昏暗的闪电,一派恐怖。 终于,船舱震动,有纷杂的脚步登上游船,速速朝船舱跑来。 “啪”的一下,船舱门被人从外推开,傅思滢蹭的站起,看到胡家人连接出现。胡三爷、胡六公子、胡婉婉、王氏……嗯? 师兄呢?! 提起的气还没有松掉,发现袁悉师兄不再,傅思滢更加紧张。 而胡三爷也立刻对傅思滢说道:“那群晋国人也在这座岛上!” “什么?”傅思滢大惊,“他们怎么会在这座岛上?不,是他们竟然也来了千岛湖?” 上午行船时,明明已经想办法避开了奚家人的跟随,真没想到又会在千岛湖遇上! 当真是孽缘? 而且,听胡三爷的意思,晋国人是来者不善呐。 果不其然,胡三爷点点头:“袁悉和您的护卫对上了晋国人,让我们先跑。您不知道,那群晋国人就像是发了狂一般,极为亢奋、不惧疼痛。清早出发前在码头上与您说过话的晋国人,更是大开杀戒!” 这时,一副失魂落魄模样进入船舱的胡家小姐胡婉婉,瘫软在地,嚎啕大哭:“桃儿被他们杀死了!” 桃儿是胡婉婉的侍女。不仅是桃儿,胡三爷和胡六公子的小厮随从也有的被晋国人杀死。 傅思滢怔住,片息后,一股怒火从心头蹿起,熊熊爆发。 毫无人性! 他们之间的仇怨,与胡家人何关?甚至是在眼下酿出人命! 傅思滢眉眼发狠:“他们现在在哪儿?” 闻言,胡三爷顾不得下人递来擦拭身上雨水的布巾,大步走到傅思滢的身旁,将船舱的窗户呼地用力打开。 瞬间,狂风卷带着雨珠呼啸袭入船舱。 隔着一片迷蒙不辨方向的雨雾,胡三爷指向大雨之中:“您看,他们在哪儿!” 傅思滢立即眯眼看去,穷尽目力才注意到远处有一群跳动的黑影,正是袁悉和吴此等人,与他们交手的,便是奚家人! 竟然已经距离游船如此之近了。 “好!”傅思滢转头,迅速命令长燚军护卫去接应。 忽然,孙丹开口道:“大小姐,依属下愚见,那群晋国人应该是中了花娆的毒,而且中的不轻。他们发狂不惧伤痛,咱们的人和他们对上,那两方便非生即死。” “难道咱们的人会死?”傅思滢心生杀意,“只要咱们的人不死,用不着管他们的性命!” “可他们都是晋国人,”孙丹着重提醒奚家人的身份,“杀死他们简单,可后续麻烦会有许多。属下建议,咱们还是以避为胜,开船入湖,避开他们。” 见傅思滢的神情阴晴不定,孙丹放缓语气:“这不是退缩,而是明智。” 第230章 药效发作 把这么多晋国人杀死,会有什么后果? 的确,长燚军可以很轻易地取走奚家人这么多人的性命,抛尸于此处无名小岛上,别说不会让外人得知杀人者是谁,外人甚至根本就不会得知这群奚家人已经死亡。 可,没人能保证奚家在晋国的家人不会追究。 奚家一看便是身份不凡,这么多家中年轻晚辈去了大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奚家长辈怎么可能不查? 何况,这里有这么多胡家的小厮下人、千岛湖的船夫,同样没人能保证这些人不会对外流出消息。 孙丹又道:“虽然风雨很大,但胡三爷的船也很庞大稳固,现在开船避入湖中,不会有问题的。” 说完,看向胡三爷。 得到孙丹的眼神示意,胡三爷立刻附和应是:“是,傅大小姐不用担心会有危险。在下也觉得开船避开那群晋国人为好,他们现在就是疯了,不死不休。” 傅思滢攥紧拳头,神情很凝重。她不是不知进退的人,但实在觉得窝囊胆小。 看向胡三爷:“胡家那么多下人都被他们杀死,胡三爷您难道能忍得下这口气?” 胡三爷忙道:“人命仇怨,在下怎么能忍下这口气?但在下毕竟是商人,还是更看重得失和风险。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先避开一步,等风雨停了,那群晋国人恢复正常,咱们再旧怨新仇一起算!” 胡斐也在旁边帮衬说:“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过是晚几个时辰,等候最有利的时机罢了。” 见胡家人清晰明理,傅思滢默了默,终于缓缓点头,同意先开船避开奚家人的方法。 她对前去发号施令的孙丹叮嘱道:“让吴此他们都小心些,别被伤到。全部上船,别和奚家人恋战。” “是。” 很快,船上的所有人都得知要开船的命令。船夫们冒着风雨一点一点将游船从岸上推入湖水中。好在有风卷湖波、湖水涌动,下水并不困难。 傅思滢站在不断被风雨涌入的窗口旁,看向远处雨雾之中那群不断打斗纠缠的黑影。 黑影越来越近,很快就打到了近处。长燚军的护卫且战且退,手下却没有留情,顾忌奚家晋国人的身份,没有取奚家人的性命,可对奚家的护卫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看到奚家人一方接连有护卫倒下,傅思滢等人解气不少。 “主子,可以开船了!” 闻言,胡三爷看向傅思滢,傅思滢点头:“开。” 游船在骇人的暴风雨中渐渐驶离小岛,等驶开一定距离后,和奚家人纠缠的长燚军护卫齐齐施展轻功离去,飞跃过湖面跳上游船。 那群奚家人再被毒烟扰乱心智,也还是残存理智的,大部分的人追到岸边后便停步,只能愤恨地劈砍周围岩石以泄愤。 游船在暴风雨中晃动得很厉害,船下仿佛不是湖水,而是汹涌澎拜的海水。 终于,袁悉和吴此等人归来。 吴此率领几个护卫入船舱复命:“大小姐,属下等无人受伤,但有几个之前受了毒烟的影响,心智亢奋,已经被属下命令绑了起来。” 没想到长燚军的护卫也会中了花娆的毒烟,傅思滢担忧不已:“他们不会有事吧?” 吴此摇头:“歇息一阵,等情绪稳定后就会好了。” 这时,有护卫及时来禀报,那几个中了毒烟的护卫已经昏晕过去。闻言,吴此道:“因为淋了雨,毒性消失快了许多,大小姐不必担忧。” 光是被泼水也能被泼醒,更何况要淋这么大的暴风雨。 傅思滢点点头,看到袁悉和吴此等人浑身湿透,赶忙让他们去擦干身体、换身干净衣物。 之后,对胡三爷请求道:“船上能不能熬煮姜汤?这么多人都淋了雨,还是及时驱寒为好。” 被她这么一提醒,胡三爷急忙命人去熬煮姜汤。 一点也不停歇的雷声轰隆隆地在天空炸响,船舱外一片阴暗,电闪雷鸣极为恐怖。这么大的波浪,游船进入湖水中便不受船夫控制,晃晃荡荡。 渐渐的,傅思滢感到恶心,头晕想吐。 抬头看去,洛浅苏和胡婉婉的脸色也很不好,晴音等几个侍女同样皱紧眉头,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船只摇晃得太厉害,晃得人心慌气短,一阵一阵地反胃。 见之,胡三爷立刻建议几个姑娘入房去歇息。 “姑娘们睡一觉,等醒来风雨就会停了。” 傅思滢道声谢,与洛浅苏和胡婉婉各自回去房屋歇息。 在孙丹和晴音的搀扶下进入客房,傅思滢眉头紧皱,无力地趴在床边,很是可怜。 与旁人相比,她尤其难受,不仅晕船,还感到骨子里开始产生瘙痒。骨头里的东西像河沙被冲刷一样速速流动,激得她蜷手蜷脚,难以安定,恨不得将骨头从血肉里面挖出来挠一挠,以制住这发麻发痒。 看傅思滢痛苦得紧,孙丹询问道:“需不需要属下拿绳子给您固定住,小姐您闭住眼睛睡一觉就好。” 傅思滢缓缓摇头:“不……” 她不是普通的晕船,而是还加上起了洗髓伐毛的药效。固定住她,会令她更加痛苦。 饱受折磨地趴伏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安歇。 终于,再也忍不住,颤抖着声音命孙丹去寻袁悉求助:“去,叫我师兄来。” 孙丹猜出大小姐是药效发作,顿时不敢不放在心上,赶忙去请来袁悉。 袁悉已经更换了一身干燥的衣物,只是满头散发还湿润着。听闻傅思滢药效发作,匆匆赶来。 “这么快就骨头发痒了?”袁悉很诧异,“我还以为会再晚两天。” “师、兄……有、有没有法子能、能让我舒服些……”傅思滢喘息艰难,已经被折磨到泪水涟涟,“把我打晕,或者点我睡穴……” 话未说完,一声呜咽,哭着道:“我真的受不住!” 看着翻腾不能安宁、手脚时不时抽搐抖动的傅思滢,袁悉手足无措,他真的没有办法! 第232章 水鬼 唯有傅思滢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了想,她将脸上的膏药揭掉,皱眉抬眼问胡三爷:“要是破了两个洞,进水会这么慢吗?” 若是还有破洞,根据眼下进水的迅速,显然这第二个破洞也是一个类似与第一个大小的洞。 可,如果有两个巴掌大的破洞,这般进水又会不会略显缓慢了? 胡三爷被提醒,发现疑点所在。 稍一思索,又多唤几个下人去货舱摸索,并且叮嘱道:“每一处都好好摸,看看是不是船底的木板开裂。不要刚补住一边,另外一边又裂开。” 下人明白是何意,全都更加细致认真地检查。 只是……船底木板接连开裂这种事,又破又旧的小船都没有可能发生,又何况胡家这艘精心制造的大船? 货舱里的物件全部都被搬抬出去,数名船夫和下人在货舱里忙碌异常。 终于,有船夫一声惊呼:“发现了,这里是破的!” “怎么破的?” “也是个洞!” 也是个洞? 胡三爷来不及多想,赶忙让船夫快些把这第二个洞给堵住。 耽误的时间越长,货舱里进水越来越多,现在已经达到人的大腿,船夫弯腰去补住破洞,脸都要贴住水面。 就在船夫堵住发现的第二个破洞时,又有船夫惊呼:“这里裂缝了!” “什么?” 所有人大惊。难道胡家的游船船底是真的腐朽了吗,竟然正好在眼下这种风雨交加的情况下开裂? 这时,禀报说裂缝的船夫忽然一声惨叫:“啊!” 众人莫名其妙,来不及反应,只听船夫嘶声大喊:“有人在凿船!” 那船夫速速从货舱逃跑出来,大家定睛一看,便见船夫的一只手掌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有人在船底下凿船!”船夫大喊,“斧头劈中了我的手!” 顿时,一片大惊。人人目露惊愕和惶恐。外面风雨交加的,有人现在藏在船底凿船!? 傅思滢倏地站起来:“吴此,快命人去看!” “不用,让船夫去!” 阻拦住傅思滢的护卫,胡三爷迅速命令水性好的船夫跳入湖中去查看。 若是在平日,下水游湖不算什么,可今日大雨滂沱、湖波翻涌,一下水就不知道会被波浪大雨冲到哪里。 哪怕是通晓水性的船夫跳船,身上都绑住了长长的麻绳以防被波浪打走。 “噗通”一声,几个船夫跳入湖中,傅思滢则命吴此带护卫拉弓搭箭对准湖面,一旦发现可疑之徒,立即毙命! 货舱里,下人们还在仔细地寻找破洞和裂缝,奋力往船外舀水。 隔着厚厚的水层,船只又晃荡不停,船底被劈砍的动静根本不会被人察觉。知道有人在船下凿船后,摸索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和之前的船夫一样,被斧头砍中双手。 下水的船夫很快有冒头的:“三爷,是几个水鬼,很难缠,不好对付!” 水鬼? 胡三爷眉头紧皱,解释道:“是专凿商船船底、打劫行窃的水中劫匪。可恶,他们怎么会盯上我的船!” 这艘船是胡家的游船,而不是货船,傻子都知道不会有多少值钱的物件。这些水鬼行恶多年,哪里能不清楚这一点。而且,水性再好也怕风雨,敢冒着今日如此气势的暴风雨下水凿船,原因绝不简单! 船夫们拿不住水鬼,而且水鬼的手里有斧头。见状,吴此主动请命带长燚军的护卫下水捉拿水鬼,傅思滢应了。 一众护卫的腰间绑上麻绳,个个手执匕首跳入湖水中。在狂风暴雨的映衬下,场面极为揪心。 谨慎思考后,孙丹说:“这些水鬼一定是跟在那群晋国人船上的。” 傅思滢眉心皱紧,满面担忧,愤骂道:“那群奚家人是蠢货吗,寻来的船只不知道检查船夫的身份?!” “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被骗也正常。而且……”顿了顿,孙丹凝重地说,“极有可能是花娆安插的人手。” 花娆一定也是藏身在晋国人的游船上的。水鬼领了花娆的命令,这才在眼下凿船。 在焦心不安的等待中,下水的护卫纷纷上船,将一众水鬼擒拿抓住。毕竟不熟悉水下作战,有几个护卫身上被斧头砍伤。而水鬼有的已经濒死,有的半死不活。 吴此亲手将一个神智还清醒的水鬼摁在傅思滢面前的地上,凶声凶气:“说,是谁指使的你们,是不是一个女人!” 这水鬼浑身被匕首捅伤,痛苦得哀嚎不已:“是!是一个女人!” “她现在在哪儿!” “在岛上,在岛上!救救我吧!”水鬼痛哭流涕,“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那你就去死吧!”傅思滢怒骂一声,抬头,咬牙吩咐吴此,“杀了他们,扔进湖里喂鱼!” 她对这些可恶的水鬼可不用再顾忌,直接命护卫一刀割喉,抛尸入湖。 还活着的水鬼压根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被长燚军护卫解决掉性命。数人被割喉抛尸,一道道惨叫哪怕是在暴风雨中也格外明显。 这一切,傅思滢都冷血地看着,神色没有分毫动容和不忍。与洛浅苏、胡婉婉相比,她狠厉果决得不像是一个弱女子。 傅思滢的凶狠令胡家人齐齐被骇到。不管是好是恶,这么多条人命,说杀就杀,眼睛都不眨一下,哪家的朝臣能养出这样的女儿? 半晌,无人再敢说话。胡三爷看向袁悉,瞧袁悉也被惊吓到,怯怯偷瞥傅思滢,不敢言语。 这时,留在货舱的下人脸色发白地跑出来,绝望地道:“不行,破洞和裂缝太多,来不及补了!货舱进水要满了!” 胡三爷全身紧绷,咆哮道:“让人快出来,封死货舱门!” 将货舱门封死,不让湖水渗入到上层来,这个法子也只能算是姑且行之。毕竟谁也不知道一整条船的货舱充满水后,这艘船还能不能浮起来。 与此同时,胡三爷又急忙下令准备逃生的物件。 “傅大小姐,今日之难,是胡某……” 第234章 落水 对于长燚军的护卫来说,保护傅大小姐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哪怕不能到达小岛,也绝对不能与傅大小姐失散分离。 傅思滢小小一个蜷缩着坐在木桶里。孙丹往她手里塞了一把油纸伞,让她一定要握紧,好遮挡风雨。 由于傅思滢的脸上贴着膏药,所以孙丹没有察觉傅思滢已然浑浑噩噩,就快要人事不知。 傅思滢口中含糊地应一声,在这呼啸的风雨中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好在因为要忍受着晕眩和彻骨的麻,她浑身僵硬绷紧,手脚蜷缩,所以也能死死地握住油纸伞,甚至伞柄可以变成让她用力握紧、抵抗折磨的物件。 离开船舱漂浮在湖水上的那一刹间,大自然的威慑足以令所有渺小的人颤抖敬畏。 傅思滢的头顶被油纸伞全全挡住,无数的雨水和浪花砸来,噼里啪啦的砸落音像是急促的鼓点声,激得人头皮发麻。 被这声音所惊,傅思滢清醒些许,微微眯着眼,迷蒙地感受着周围杂乱的响动。 她仿佛能听到孙丹和晴音就在她身旁,仿佛能听到洛浅苏和侍女在呜咽叫喊,更仿佛能听到长燚军护卫是如何忠心耿耿地护在她的周围。 这些人,都是和她不离不弃的人。 她…… 突然,“咚”地一下! 傅思滢浑身一震,神思迟钝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是从哪里来的动静,还以为是与旁人的木箱木桶碰撞发出的声音。 刚想忽视,“咚”!再一声。随着身体一震,她终于回神。 两下敲击,她触碰着桶底的双脚是最明显感受到震动的! 如果是和旁边随行之人的木桶木箱相撞,那么怎可能会是脚底感受到最明显的震动? 猛然间,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吓得傅思滢顿时心惊肉跳,蹭的一下坐直身体,移开手中的伞。 大喊:“水下有……” “咚”! 话未说完,傅思滢一声惨叫:“啊!!” 她的脚! 手中一松,油纸伞瞬间被风雨席卷消失,脸上的膏药也被狂风卷走,在倾盆的大雨和割面的狂风中,傅思滢抱住自己的脚惨叫。 低头,只见桶底赫然劈入一片斧刃。这片斧刃直接划破她的鞋袜,划破她的脚心! 孙丹立即发现傅思滢的异样,不经多想,直接伸手将傅思滢从木桶中拖拽而出拉入自己的衣箱里。 看到傅思滢脚底有血,不用傅思滢再明说“水下有人”,吴此等人迅速跳入湖水中,抓拿跟踪至此的敌人。 孙丹也起身欲跳入湖水中,毕竟这个衣箱无法承载两个人的重量。 傅思滢满脸痛苦地揪住孙丹:“小心!” 孙丹不多言,直接跳入湖水中,紧紧贴在衣箱边,一只手紧抓匕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您忍住!” 一边说,一边奋力游动将木箱向前方推游。 谁也没有想到,之前傅思滢命令护卫将那么多抓拿的水鬼割喉抛尸,都震慑不住其他的水鬼,竟然还会有水鬼耐心尾随到现在! 衣箱没有木桶高,而且傅思滢又失去了伞,所以上半身只能暴露于外。 就在众人紧张万分、奋力前行时,从湖水中突然钻出一只细长发青的胳膊,手执银刃,好像是水中恶鬼一样在傅思滢背后一跃而起! 电光火石之间,这恶鬼露出的面容令孙丹霎时变脸,嘶声厉喝:“你敢?!” 这张写满憎恨的脸,赫然便是花娆!浑身湿漉漉,面目狰狞! 行动比言语更快,孙丹凶猛刺去的匕首“咣”的一声成功拦下花娆的银刃,而后再奋力将一推! 如恶鬼一样钻出水面的花娆没有想到立即就被孙丹发现,眼看即将被推开,另一只手突然呈鬼爪形状向着傅思滢破风袭去。 本是想立刻掐住傅思滢的脖颈,但被孙丹一推,距离拉开,只能死死抓住傅思滢包裹着头发的青纱,往水里狠狠拉扯下去。 孙丹刺去的匕首还未收回,傅思滢直接就被花娆扯住头发,后仰着头颅翻身落水! 水箱一翻,眨眼间就被灌满湖水沉入湖中,完全被拖入湖里的傅思滢被花娆紧紧揪住头发。 她仓皇落水,被呛得不行,此时也唯有奋力睁眼。 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花娆通过揪拉她的头发,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同时,花娆手中的匕首也朝她的咽喉割来。 在浑浊的湖水中,所有的一切都变慢。傅思滢却蓦然爆发出力量,嗖地一下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匕首。 以为她没有匕首吗! 拔出匕首的瞬间,身体强行向上一翻,险险躲过花娆的割喉银刃。之后,毫不犹豫地握紧匕首向上一挥,急速又无声地一下,割断了被花娆拉扯住的长发。 紧揪青纱和头发的花娆在水中向后一晃,断了与傅思滢之间的牵扯。 就在花娆再想追时,身后出现孙丹和其他长燚军护卫。 长燚军护卫纠缠住花娆,孙丹和袁悉则带人朝傅思滢靠近。 望着奋力游来的孙丹和袁悉,傅思滢一边下沉,一边蓦然心生感慨。她发觉水中时间真的过得好慢,明明那几个人就在她的眼前,他们之间却迟迟靠近不了,触碰不到。 忽然,她觉得腹部很痛。 是方才被孙丹从木桶中托拽而出的时候,撞到肚子了吗? 焦急如焚的孙丹和袁悉正奋力游进,轰的一声,一道银紫色的闪电像是天上神树的根须一样,闪亮整片天地。 昏沉暗淡的湖水也骤然光线大亮,一时间,孙丹和袁悉等人齐齐眼前失明! 狂风骤雨好似是要映衬这股威猛一般,同样变得更为狂野剧烈。霎时间,波涛翻涌,湖水大乱! 孙丹和袁悉心中大慌,不顾短暂失明什么也看不到,爆发出全部的力气更快些向傅思滢所在的方向游去。 然而,等到闪电消失,湖水里的光线恢复灰暗之后,孙丹和袁悉齐齐目眦尽裂。 不! 傅思滢……不见了!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傅思滢就消失了踪影。 第235章 流落孤岛 与此同时,花娆也借着电闪雷鸣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丹和袁悉等人耗尽一口气在湖水中寻觅了许久,却迟迟没有找到傅思滢的身影。 长燚军的护卫来来回回地钻出水面呼吸一口气后,又潜入湖水下寻找。 没有!没有! 再无傅思滢的身影。 更可怕的是,也没有花娆的身影。 两人一同消失,万一花娆又把傅思滢给抓住了呢? 孙丹和袁悉都知道傅思滢现在身体里的药效发作,她在花娆手中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等到狂烈的暴风雨终于渐渐平息,天色也彻底黑了。这世间再无光亮。胡家等人纷纷上了岸,惊慌发现不见傅思滢等人的身影。 胡三爷慌忙来寻,只能寻到不断在浮出又潜入的一群人。得知傅思滢沉入湖中消失不见后,胡三爷大骇。 一整夜,所有水性好的人都在不断地潜入湖水中,疲了累了也只是稍作休息就再次下水。 然而,没有光线,这样的寻找更是徒劳无功。 结果只能是一无所获。 孙丹绝望地浮在水面上,掩面大哭。她从来都是坚强不屈的姑娘,眼下……是真的怕了。 吴此果决下令:“分三队轮换,彻夜搜寻。明日一早,将此讯传回皇城!” …… 憋闷、窒息。 浑身有股难以言喻的肿胀感,仿佛自己是一具在水底浸泡多年的尸体。 疼痛、钻心。 腹部的痛苦比脚心的痛苦还要剧烈,一阵一阵的抽疼,好像是有一把刀划破了她的肚皮。 风平浪静的千岛湖在晨曦的映照下是那么得美丽和宁静,湖水柔和地晃动着,时不时涌上岸边一点,将血迹带走。 有一只鸟儿落在这具岛边不知是死是活的身体上,低头一啄一啄。 锁骨被尖喙不断地戳击,傅思滢缓缓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只洁白干净的长嘴鸟站在她的胸口上。 那一对黑珠子似的眼睛和她对视,她眨眨眼,不过两息,这不知名的长嘴鸟就拍着翅膀飞走了。 其实就算这鸟儿不走,傅思滢也是没有力气抬起胳膊挥赶的。浑身发冷发僵,尤其是身体下还时不时地与湖水接触。 “呃……” 周围一片宁静,什么人也没有。看来是和孙丹他们失散了。 这个岛是哪里她不清楚,如何一路漂流而来的她更不清楚。远方苍穹有光线还未明亮起的霞云,也不知那是日落还是日出。 如果是日出还好,万一是日落…… 不。 她不能就这样躺在岸边。等到夜幕降临,变得阴凉,身上带伤的她怕是会死在这里。 艰难转动脖颈,看到头顶处有一块石头,傅思滢使出全身力气抬起胳膊抓住石头,然后一点一点借力挪动自己的身体。 “啊……” 好痛。 肚子好痛! 抬手往肚子上一摸,触碰时更是剜心之痛。 等到挪开湖水侵袭的范围,急忙低头一看,只见肚腹部的衣服是破烂开的,里衣泛红。拨开泛红的里衣,赫然露出边缘发白、中间血红的一道长口子。 她的腹部竟然被划伤了! 刹那间,她明白了虽然自己在水中躲开被了花娆割喉,却没有完全躲过匕首。她被匕首划破了肚腹! 蜷缩起身体,傅思滢痛得连连呜咽哭泣。 好在,远方天空越来越明亮起来。不是日落,而是日出。太阳要出来了。 傅思滢多么希望伴随着太阳日出的,是孙丹等人寻来的船只。 昏昏沉沉趴在岸边等了好一会儿,天地间升起的温暖使她的身体也恢复些许力量。感受着腹部的疼痛,意识到不能傻愣愣地守在这里等待救援,她必须快点处理自己的伤口才行。 体力积存足够,傅思滢歪歪斜斜地在岸边站起,转身看向这座小岛。这是一座树木茂盛的小岛,和之前那户渔家所在的小岛很相似。 沿着湖岸向远处眺望,看不到有人家存在。 尽管知道树林可能很危险,她也只能慢慢腾腾地挪动过去。 不能如此显眼地留在岸边,因为她不知道花娆有没有被孙丹他们抓住。如果没有被抓住,那么登岸来寻她的人除了孙丹他们,还有可能会是花娆。 她完完好好之时,都比不上花娆的武功,更何况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 一边靠近密林,一边搜寻身上有什么可以用的物件。 其实什么也没有。为了坐入木桶时能够浮起来,身上根本没有携带重物。也就是之前在离开渔家的小岛时,猜测是花娆使坏,孙丹给了她一把匕首防身。但之前落了水,在水中她用匕首割断头发,随后匕首就被湖水收走了。 现在,她的身上也就只有…… 手从怀里一掏,冷不丁掏了一叠膏药出来。 凝神膏药! 晴音找出来时,她一把全部接过,离开时也没注意,直接全都收入了怀中。 此时,膏药已经被湖水泡得一塌糊涂,好像几层纸涂抹了黑色的浆糊粘在一起。 瞧着手中的膏药,傅思滢欲哭无泪。为什么只有几副膏药,又万幸有这么几副膏药? “呜呜呜,漠苍岚……” 在此之前,她如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最紧要关头救她性命的东西,竟是漠苍岚在临行前一夜亲自登门送给她的几贴膏药! 一边捏着膏药向密林走去,傅思滢一边呜呜咽咽地念叨着“漠苍岚”三个字。 她也不知道念叨着他的名字有什么用,只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就下意识地念叨他的名字。 “都是漠苍岚那个混账害得我。呜呜,当时打花娆干嘛,他不打花娆,花娆就不会找我报仇。呜呜……漠苍岚,你个祸害……呜呜……” 一瘸一拐地躲入密林,安心不少,可她不敢深入,害怕毒蛇毒虫什么的。靠着树边坐下,死马当活马医地用手指抹了些膏药涂抹在受伤的腹部和脚底。 顺便也抹了满脸,抹了一脸的漆黑膏药,亲娘也认不出是她。 直接把膏药抹在脸上倒也方便,起码不会遮挡视线。 第237章 希望和死亡 天亮了,花娆生起的火堆也渐渐燃尽熄灭。周围也渐渐暖和。 就在傅思滢的眼皮开始忍不住上下打架时,花娆苏醒起身,又将她惊得精神。 或许是由于安全度过了一晚,所以花娆对于周围不再关注,抹平在这里睡过一晚的痕迹后,随意打量周围几眼,就从傅思滢的视野中消失了。 花娆一走,傅思滢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变软。 这当真是……逃过一劫! 她仍然不敢钻出洞穴,害怕一出去就被实际上还没有离去的花娆发现。 一整晚的憋屈姿势令她的身体又酸又麻又僵,仿佛不是自己的。但是这一整晚的紧张让她意识到自己面对花娆时的束手无措,她似乎只能干瞪眼等死。 不,这样不行! 是,她是武功没有花娆高,野外求生的手段也没有花娆多,但她也得找到自保的方法才可以。 过了许久许久,傅思滢才大着胆子掀开一点点遮掩物的缝隙,向外探出脑袋。 一片安静,没有人。 她就仿佛是一只兔子,抻直了脖子观察周围有没有危险。确定没有危险,才继续行动。 走出小洞穴,强忍着脚底和腹部伤口带来的痛苦,傅思滢快速行动,来来回回地在周围寻觅。 挑选的这一处洞穴算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尤其是她昨天做出的这张遮掩,很有用,她应该尽量完善伪装。 就在她将一切都收整完毕,打算给自己的脚底和腹部换一次药时,突然,眼眶骤然放大,惊愕之色顿显! 花娆的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远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神色却狂喜而阴狠:“傅思滢,你果然在这里!” 二人距离不过十丈,傅思滢刚一退步,花娆就从远处几个跳跃如箭射来,眨眼间便“咚”的一声,跃至傅思滢的面前。动作没有分毫停顿,直接一出手就掐住傅思滢的咽喉,将她摁倒在地! “唔!” 被紧紧掐住脖子艰难张嘴呼吸的傅思滢,抓紧花娆捏住她脖子的手,瞪大双眼死盯花娆脸上狰狞的面容。 花娆狞笑着压低面容,二人的脸面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我方才忽然想到,昨晚在此处寻找干树枝和落叶时,有一小片地方什么都没有,所以就想回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痕迹。没想到……呵呵呵呵!” 花娆冷笑连连,掐住傅思滢脖子的手愈加用力:“傅思滢,难道你昨晚……就睡在我的周围吗?啧,还真是大胆呢。” 傅思滢抬脚朝花娆的肚腹踢去,花娆抬手就狠狠抽来一巴掌,力气之大,一掌就将她打得头晕眼花。 “贱人还敢打我?昨晚是我粗心大意,今天你落在我手里,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啪啪”又是连掴几掌,直把傅思滢打得眼冒一片漆黑外加点点金星。 “咳、咳咳!” 干咳几下,咳出的都是血。按理说不应该只被打了几巴掌,就会被打出血,哪怕这巴掌再狠。可傅思滢眼下本就是外干中干,骨子里都发虚了,所以落在花娆手中,就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么弱,惹得花娆意识到需要收敛,省得没几下就把她打死,花娆松开紧掐她脖颈的手,改为提起她的衣领,然后将她提起,再狠狠摔到地上! 凑近她的脸面,两个眼珠子里全是她可怜的一张脸。 “你好好看看,你现在在我眼里是什么丑陋模样!”花娆咬牙嘲讽,“呵,什么大昌第一美人、什么艳冠皇城,就你这一脸乌黑、断发像鸟窝似的,你也配?!我呸!” 从花娆眼中清晰看到自己狼狈模样的傅思滢,立即闭紧双眼。 “怎么,你自己也不敢看了?你也知道你有多自以为是了吧!” “不是,”咽喉生疼生疼的傅思滢憋着气说,“是你呸出的口水……溅我一脸。” 话音刚落,被再次被花娆狠狠重摔几下,直摔得她口吐鲜血,腹部伤口的疼痛也愈加剧烈。 全是她自找的。 花娆怒骂:“全因为你这贱人,王爷才当众对我施鞭刑!我千山万水、不辞辛苦地寻求解药,王爷却为了你这种恶毒肤浅又丑陋的女人打我!他打我!他不念旧情、不顾我劳苦功劳,鞭笞我!” 悲从心来,怒极而泣,花娆难忍泪水,抬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往傅思滢的胸口上扎:“傅思滢,都是因为你!都是你蛊惑王爷!你这个贱人!我要将你的皮肉全部划烂,把你扔进蛇窝里,让你生不如死!” 眼看匕首就要落下,忽而,一道呼唤惊动二人。 “大小姐!您在哪儿?!” “傅大小姐,傅大小姐……” 一连串呼唤傅思滢的声音让二人意识到,有人登岛来寻傅思滢了! 傅思滢只是稍微一喜,就更加惊慌。早来救晚来救都好,偏偏在这个时候。花娆的匕首都要刺入她的嗓子眼了,被如此一惊动,自然是会立即毙她性命,这她还能活? 可是,出乎了傅思滢的意料,花娆并没有对她一击毙命,而是阴沉无声地笑声,凑到她的耳边说:“傅思滢,多好呐,有人来救你了。但是,你敢叫吗?” 说罢,花娆的匕首尖刃抵在傅思滢的咽喉上,只需稍稍一用力,就能在傅思滢张嘴发出声音的那一刹那间,送她上西天。 傅思滢当然不敢出声叫喊。虽然得救的希望就在不远处,可眼下这份得救的希望上面明显先蒙着一层死亡的薄纱。她想要触碰希望,必定会先得到死亡。 “傅大小姐!傅大小姐能听到吗,你您哪儿!” “傅大小姐,小人们来寻您了。” 远处前来寻人的呼唤很明显并不是朝傅思滢的花娆的方向走来,而是路过似的,朝另外一个方向渐渐远去。 随着呼唤声越来越小,花娆抵在傅思滢咽喉上的匕首,也松力些许。 “这种眼睁睁看着希望远去的滋味如何?”花娆讥笑道,“是不是特别难受,特别绝望?” 第240章 反转 傅思滢眼眶大睁,万分紧张,希望花娆能被那些人吓走,好让她脱困。 或许是心中不断地祈祷起了作用,花娆果然一转身走开了。察觉石缝外的鞋子已经远去,傅思滢如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死里逃生,浑身力气一泄,大口喘气。 她默默等着来寻她的人走到近前。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外面又诡异地变得安静,除了雨珠坠落的声响,再无其他。前来救她的人没有了呼喊声,一切都十分安静,仿佛外面再无活人。 这古怪的变化令傅思滢不由地心神绷起,伸手触碰到遮挡的石头,做好随时出去的准备。 难道……是花娆将那些前来寻她的人……都杀了? 花娆怎么敢! 若是杀掉那些人,无异于对其他人表明花娆自己和她都在这座岛上,凭花娆的心思,不可能会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就在傅思滢的心跳加速、呼吸紧绷时,突然!一道女人的惨叫声穿透雨幕,凄厉响起。 “啊!!” 这声尖叫如同一个信号,紧接着,所有的声响竞相而出! “花娆,果然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傅大小姐在哪儿!” “花娆,你此番恶行死不足惜!” 顿时,藏在洞穴中的傅思滢呼吸一滞,满脸愕然。花娆竟然被抓住了!怎么会?花娆方才听到有人来了,就立刻离开,难道没有好好躲着吗? 当即,傅思滢就想推开石头到外面去看,这时,花娆尖锐大叫:“死又如何?反正傅思滢已经下了黄泉替我开路,我死而无憾!” 闻言,傅思滢触碰到石头的手顿住,皱紧眉头。不是她故意迟迟不现身,而是听这些声音的距离,明显花娆离她更近,其他人则更往远处些。 显然,花娆没有被抓住,只是由于没有躲藏好被发现了,可能是被利箭或者是暗器击中受了伤。 这就更奇怪,花娆是躲在哪里的,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发现身形? 有一道男子声音响起:“花娆,你切莫再胡言乱语,快点说出傅大小姐的下落,主子还有可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必死无疑!” “哈哈哈!”花娆放声大笑,笑得讽刺,声嘶力竭,“难道我说出她的下落,我就不会必死无疑?” 突然,花娆声色一悲,声泪俱下道:“主子,属下最早跟随您!最早!属下清楚您的狠厉无情,却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狠厉无情会用在属下的身上!” 霎时间,傅思滢手握成拳。主子? 花娆称呼为主子? 花娆是清方门的人,其主难道不是令狐老丈? 啊,对了,那个劝说花娆坦白的男子声音好像是……方止?! 如果是方止,方止的主子不就是漠苍岚?花娆也称呼漠苍岚为主子? 诶,等等,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似乎应该是……漠苍岚来了?? 下一息,一道明明不显力气却如惊雷赫赫的声音冷冷响起:“叛主之徒,有何颜面与本王讲情分?” 第242章 野人 看着这个从石头洞里突然冒出来的灰头土脸、一身是泥的人,所有人一脸惊愕。 方止更是脱口而出:“诶?这个岛上有野人!” 傅思滢:…… 她终于忍不住,骂出几近粗俗的话:“野你娘!” 她有那么狼狈吗?都成野人了?! 被人制住的花娆终于反应过来,气红眼,挣扎要往傅思滢这边扑:“你果然在这里!傅思滢!你怎么不去死呢?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花娆不可谓不怒火滔天,气得要炸掉。就晚了那么一息,就那么一息!只要方才她的匕首别开石头缝,就能发现傅思滢! 就差那么一点! 怒气冲头的花娆暴躁狂烈至极,连方才被漠苍岚发现藏匿身形时打中她的暗器伤口都不顾,一心一意要甩开制住她的人,去取傅思滢的性命。 漠苍岚道:“打晕她。” 长燚军精兵不说二话,一个手刀下去,直接打晕花娆。这种力度,稍有不慎,花娆就会被打死。 反正傅大小姐已经出现,花娆就彻底没了用,只有等待主子审判的结局。而花娆的下场除了死还能有什么? 花娆被人绑住抬走。 傅思滢忒解气,坐在地上,望着被抬走的花娆,嘟嘟囔囔地小声愤骂:“活该,把我害得这么惨。” 雨幕渐渐将花娆吞没,傅思滢气呼呼一扭头,就看见漠苍岚好整以暇地执伞伫立在远处,也不向她走来,就那么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见主子迟迟不上前去接傅大小姐,方止赶忙打一把伞率先靠近。 “傅大小姐诶,您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可怜模样。” 傅思滢本来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在和方止对视的一瞬间,从方止的眼珠子里看到了自己,立刻,傅思滢如遭雷劈! 只见在方止的眼中,她是一脸的乌漆嘛黑、满头的乌漆嘛黑,除了两只黑白分明的圆圆眼睛,分辨不清其它五官。 头发都贴在头皮上,别说像不像秃子,比秃子还惨,她的整个脑袋就是一个圆滚滚的大炭块! 身上衣物湿湿哒哒、皱皱巴巴,沾满泥泞,杜腹部因为抹了膏药也是乌漆嘛黑的。 这副样子、这副样子……和野人也着实没什么两样…… 怔愣过后,傅思滢猛地挥手拍开方止撑在她头顶的伞,一仰头一咧嘴,放声大哭:“哇!!” 不行,她受不了这委屈! 哇! 就让无根之水好好冲刷掉她的狼狈! 被傅大小姐“哇”的一声嚎啕大哭给吓到,方止急忙挪回伞,张口结舌地安慰:“没事没事,您回去洗洗就干净了!傅大小姐您别哭啊!” 话说一半,余光注意到主子走过来,方止立刻退下,去忙着吩咐下人给傅大小姐准备换洗衣物和姜茶食物。 一把雨伞,罩住两个人。漠苍岚执伞站在傅思滢身旁,低头瞧着这个哭得不能自已的丑姑娘,心中实在是百味杂陈、百感交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面对一个姑娘,心情如此复杂。 第243章 心头发苦发疼 这丫头满头满脸的膏药和泥水,还在咧嘴大哭,别说是美貌了,实在是连半点人模样都没有,着实丑得要命。 而且哭得非常不动听,呜哇呜哇的,还时不时停顿抽一下鼻子,紧接着又是呜啊呜啊。 哭得的确真情实意,可是一个丑丫头在很丑得哭,这真的让人感到好笑。 他也的确是想笑。 然而嘴角一扬,唇瓣比嘴角反应更快。唇瓣抿紧,眼眸也不由得一闭,别开头去。 手中的伞全部朝她遮去,自己全部暴露在雨丝之下,不过一会儿,面上便被雨水打湿。 半晌,睫毛上挂着泛白细霜的漠苍岚缓缓地蹲下身子,将雨伞送到傅思滢的手中。 傅思滢正哭得伤心欲绝,呆呆抓住被塞入手中的伞,茫然看着他,直到空出双手的他一伸双臂,一下子!将她狠狠、牢牢地揽入怀抱! 他的手掌不断地从她的发顶抚摸到脖颈,明明是冰冷至极的手,却让她感到火炉一般的炙热。 瞬间,傅思滢的哭声更甚,她一边哭一边委屈巴巴地嚷嚷:“我好丑哇!” 漠苍岚默不作声,只是用力将她的头摁在他的肩头,还极为不嫌弃地一直用脸颊蹭着她的脸颊。 傅思滢呜呜:“你还真不嫌脏……” 漠苍岚轻笑几声,笑声莫名发苦,他一边蹭着她的脸颊,一边落下极具力度的亲吻,似乎要让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这种无声的安慰对于傅思滢来说,很有效。她的哭声渐渐减弱,软哒哒揽上他的脖子:“别亲了……呜呜,你把药给我亲掉了……怎么办?” 漠苍岚又重重亲了两下:“走吧,回去休……” 要拉傅思滢起身,这会儿,才迟迟发现傅思滢的腹部和脚底受了伤! 顿时,漠苍岚变掉脸色,语气也急速阴沉:“花娆伤得你?” “嗯……”傅思滢抽抽搭搭应一声,可怜兮兮地说,“沉船落水后,她在水里用匕首伤得我。可、可疼呢,我抹了你给的膏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意思是受伤已经超过两天? 她就这么活生生忍过来,方才还一直不说,就知道坐在雨地里哭? 漠苍岚无奈、不解又带着几分凶意地盯着她,攥着她的手,力度一大,又是将这丑丫头挤出几滴泪来。 “唔,疼。” 漠苍岚气叹一口气,放开她的手,转身,弯腰:“趴上来,本王背你回去。” 对此,傅思滢半点客气也没有,赶忙身子一趴,被他背起。 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打着伞。想要把伞罩住她的全身,那就罩不住他的头,想要罩住他的头,那她就得屁股淋雨。 感受到头上雨伞的艰难,漠苍岚直接说:“遮住你自己就好,本王还不至于被这点雨给淋死。” 傅思滢轻哼两声:“哼,那可难说。” 他背着她,沉默前行。二人一直都没有再说话。她是哭得累极了,他倒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走出密林,能看见船只时。 第245章 跟我……好! 孙丹和吴此在前来開封城之前,就收到花娆可能会伺机在開封城对傅大小姐下手的消息,可还是让花娆得了逞。 傅大小姐差点死于非命,孙丹吴此等人保护不力的罪名是不可推卸的。 尽管平日与傅大小姐相处,孙丹颇受傅大小姐的嫌弃和挑刺,但是她也清楚傅大小姐对她的信任和倚重。 于公来说,孙丹明白回去皇城后必定会受到门主责罚;于私来说,她也的确深负愧疚和失职之悔,此番若是傅大小姐真的遭遇不测,她是宁愿以死谢罪的。 “晴音,你好好照顾大小姐,我去审审花娆。” 如今还要审问花娆,便是审问花娆行事的经过,那群水鬼所属何方势力。一旦被慕王府审出,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孙姑娘,”见孙丹要走,袁悉唤住她,“那个花娆有慕王爷的人审问,咱们用不着多问,还是想想另一群人吧?” “另一群人?” 没错。 袁悉表情凝重:“花娆毕竟和慕王有隶属关系,慕王能随时惩处,那另外一群人可就不好拿捏了。” 按理说有慕王在,他们什么都不用担心,但此番倒霉事的另一方仇人:那群奚家人,是晋国人! 哪怕是慕王,也不好将一群异国人随意惩处。奚家人一看便是自命不凡、在晋国的地位颇高,一旦两国交涉,晋国必定会死死护住奚家人。 “那群晋国人已经回去開封城,咱们的当务之急,应该在抵达開封城之前,将所有关于那日晋国人发疯杀人的证据证物证人整理完毕,好将晋国人的罪名板上钉钉!” “好!” 于傅思滢熟睡时,所有的人都在忙碌。 还在别的岛上找人的胡家胡三爷、胡六公子和胡小姐很迟才被知会傅大小姐已经寻到,他们赶忙乘船去汇合。 迎接他们的船看似普通简单,万万没想到,一登上去,满船遍布的杀气和威慑力直接就将他们这般普通人惊得两腿发软。 船上的这些人……都、都是兵啊! 整艘船都被铠甲在身、利器在手的精兵看守,没有半个人在肆意走动,一切都秩序井然,透着不守规矩者必死的味道。 他们听到领路的士兵向船舱内禀报:“王爷,開封城商户胡家人已到。” 王王王王……王爷?! …… 未入夜,船只便抵达開封城内河码头。 漠苍岚来得匆忙,只带着一些人手就连夜赶去千岛湖寻人,根本没有闲工夫命人在開封城准备住处。 傅思滢睡了一天,打一个哈欠,小手一挥,精神饱满地说:“没地儿住吧?不要紧,跟我睡,我……” 她话还没说完,漠苍岚:“好。” 傅思滢:…… 她是想说她在百泰客栈包了二十二间上房,护卫都是一人一间房的,所以漠苍岚带来的这些护卫完全可以和她的护卫凑和共住。 不是说让这个厚颜无耻的跟她睡啊! 胡家匆忙备来的马车舒适而奢华,但就是不热乎。 第247章 開封府尹需要好好想 惊讶变脸:“木姑娘,府尹大人亲自下令,你怎敢肆意拖延?” “哼,你就当我今晚没回来,明早才等到的我,不行么?” 傅思滢不欲再多说,慵懒地在晴音和孙丹的搀扶下离开马车,抬步就要往百泰客栈里面走。 那兵卫队正还欲上前拦住傅思滢再说,刚一动,就立刻得到长燚军精兵齐齐拔剑警告。 “退下!”吴此凶神恶煞地喝斥。 府衙的兵卫队正瞬间变脸:“我等是府衙兵卫,你们这是对抗官府!” 吴此将从剑鞘里拔出一点露出银色光亮的长剑举起,凑到兵卫队正的面前:“冲撞我家主人者,杀无赦。” 此话一出,所有府衙兵卫的脸都变得刷白。 这简直、简直是太张狂了! 若说在前一息,这些兵卫还是相信傅思滢等人是遭到晋国人污蔑的,那么此时见识到吴此等人的凶悍,命案的孰是孰非还真不好说! 意识到这群人的刺手,府衙队正打算命人回府衙请求支援,一扭头,注意到从马车上又走下一个人。 是个陌生的男人。 还是个裹得像熊一样的陌生男人…… 这男子既然是和木姑娘同乘一车,那么一定和木姑娘的关系匪浅。虽然府衙兵卫之前并没有听说过木姑娘等一行人中有这么一个特殊的男子。 在这陌生男子从眼前走过时,队正刚要开口盘问,忽地,与这陌生男子漠然阴冷的目光相对,队正瞬间浑身僵住,嗓子眼像是被扎了鱼刺,无法发出言语。 这男子明明长眉墨眼、俊美无双,眼中透出的杀意与冷漠却生生将这股俊美掩盖,让他整个人被变成阴鸷可怕。 他的声音也很冷,是一股带着庞大气势和深沉的可怕。 “让開封府尹今晚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审案。这是他最后活命的机会。” 如同深山老林之中传出的上古凶兆,言语之中的威胁令人不寒而栗。府衙兵卫齐齐浑身打颤,牙齿都在打哆嗦。等回过神后,那陌生男子已经从视线中消失进入百泰客栈。 吴此等长燚军护卫也并不将府衙兵卫放在眼中,跟随离去。 等慕王府的所有人离开,这群在開封城中向来威风赫赫的府衙兵卫,诡异地生出逃过一死的劫后余生之感。 队正稳住心神,说话却仍然有些发抖:“走,回府衙,速速向大人回禀!” 若不是这些人太过猖狂无法无天,那就是大有身份!敢要府尹的性命,这身份若是要大,可绝不是一般的大。 府尹大人真得好好想想这桩案子该怎么审了! “你真是不要脸。” 傅思滢坐在榻上,嫌弃鄙视地瞪向只隔着一道床几的漠苍岚。 那么多房间,他就不能和方止等男子挤一挤,非要来和她凑一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进姑娘的房,不要脸。 漠苍岚看着手中孙丹和袁悉整理出的证据证词,不以为然:“这叫不畏人言。何况,又不是本王愿意来的。” 第248章 睡得舒服 “是你自己之前说要我和你睡的。” 闻言,傅思滢真是要咬碎一口银牙。 “我的意思是和我住在一起!” “现在不就是和你住在一起?” 阅览着文书,漠苍岚伸手,抽出一贴膏药“啪”地往傅思滢的脑门上一拍:“好了,乖,多多休息去,你看看你头发掉的,都快成秃子了。” 一句话致敌。 听见漠苍岚说她快变成秃子,傅思滢马上闭嘴,休养生息。 安抚过傅思滢,漠苍岚细细观阅神色凝重。 晋国人在開封城的嚣张肆意,实在是在挑衅践踏大昌的颜面。 回来開封城的一路上,漠苍岚已经从各方口中清楚得知傅思滢来到開封城后遇到的所有事情,也得知了许多晋国人在開封城中为所欲为、而開封府尹放任纵容的事。 若不是傅思滢太过疲累,不打算今日盘算此事,按照漠苍岚杀伐果决的性情,開封府尹的项上人头不保,哪里还会有一晚上深思熟虑的机会。 開封的府尹着实该庆幸。 開封城距离皇城不远,规模宏大,此城府尹相比其他城池的府尹,官位至少要高两级,所以開封府尹若是犯错,被处置起来也会留情。 漠苍岚可以念在開封府尹官职的特殊,忽视開封府尹之前那么多的过失。但只要明日開封府尹再敢偏袒晋国人,就不要怪他冷面无情! …… “嗯……” 顾忌着膏药和伤口,只能直直睡着,这一整晚真是睡得腰酸背痛。 傅思滢哼哼唧唧地伸开胳膊,展开一个大大的懒腰:“啊唔……” “啪”。 这是朝谁脸上拍了一巴掌的脆响。 傅思滢立刻回神。她不敢扭头,只动弹着手指摸摸捏捏。 嗯,手下这两个眼窝深深的,这个鼻子真是又直又高,还有这两片嘴唇摸起来薄薄软软。 这张脸的形状触感都不错,就是有一点…… 太凉了!! “摸够了没有?”指尖下的这两片唇一张一合,说话了,差点能把她的指尖吃进去。 傅思滢赶忙又哼哼两声,装作自己还在熟睡中,很自然地要抽回胳膊转过身接着睡。 刚一动,指尖传来被咬的触感,傅思滢惊呼一声:“啊!” 睁大眼扭过头,气呼呼:“你咬我做什么?” 漠苍岚就平躺在她身旁,斜眼看她,舌尖一顶,吐出死咬住她的手指,很没有诚意地说:“抱歉,做梦梦见吃肉了。” 抽回手指,傅思滢眼泪汪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装做梦打他一巴掌,他就装做梦咬她一口,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屋里极为热乎,屏风外的火盆依然烧得很旺,看来夜里晴音还是时时添炭的。 起身坐在床边,傅思滢望着火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冷不丁道一句:“其实这样睡着也挺舒服的。” 漠苍岚站在一旁穿衣,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嗯?” 傅思滢呆愣愣解释道:“本来屋子里太热,可是睡在你旁边就调和了,所以就很舒服。” 第250章 曹夫人的关心 他的手指带着一抹漫不经意却又实在意味深长的态度,令傅思滢心中咯噔一声。 紧接着,就听他淡漠地开口道:“让晴音想法子好好打理你的头发,瞧你现在……” 在傅思滢把心高高提起时,他冷笑一声,无情地吐出四个字:“黄毛丫头。” 轰隆隆!四个字像天雷一样炸落在傅思滢的心底。 心,碎了! 她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哇地一声跑掉。只可惜负着伤,跑起来一拐一拐的,根本跑不快,漠苍岚就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嘲笑。 傅思滢落水时为了躲开花娆的攻击,主动用匕首割断自己的头发,再加上一直在大把大把地落发,所以她现在的头发当真是像个黄毛丫头,又短又少。 爱美的少女本来就面子薄,又哪里经得起漠苍岚这般“羞辱”! “砰砰砰”,屋外传来方止的禀报:“主子,開封府兵卫又来催促傅大小姐到府衙归案了。” 傅思滢抓紧晴音的衣袖,欲哭无泪:“我这副样子,怎么能见人嘛。” 晴音又心疼又好心地赶忙安慰:“没事没事,奴婢还用青纱给您把头发包裹着。没人会发现您头发少的,很好看的!” 傅思滢哭哭啼啼地只能如此。 原来,就算是狼人,她也只能是一个秃了头的狼人?? …… 收整好一切走出房门,出乎预料撞上“正巧”也走出房门的曹夫人和曹二小少爷。 曹夫人目光隐晦地瞥一眼傅思滢身后那个裹成熊一样的男人。 傅思滢一行人本就守卫森严,昨晚随这个男人归来后,更是整个客栈都被保护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曹夫人不认识漠苍岚,却也被漠苍岚骇人的气势所惊,不敢直视。 “傅小姐。” “曹夫人,”因为受伤,傅思滢的唇色有些发白,“您和小少爷这两日可还过得顺利?” “还好,”曹夫人点头,压低声音说,“那群晋国人前日就有来客栈寻仇,没找到你们,才去了府衙状告你等杀人,实在是来势汹汹。还望傅小姐小心,不要大意对待。” 叮嘱了两句,曹夫人面上显出犹豫之色,停顿两息,还是又补充道:“他们可是来历不凡。” 立刻,傅思滢眼睛一眯:“您认识他们?” 曹夫人缓缓点头,谨慎措辞:“见过几次,他们……” 见曹夫人实在是言语艰难,嘴巴几张几合,再说不出什么,傅思滢垂目思索,猜测曹夫人如此难启齿,一定是因为牵连到曹夫人自己的身份。 看来奚家人在晋国的地位颇高啊。而能认识奚家人,曹夫人定然也是身份尊贵。 “曹夫人不必多说了,我晓得您的意思。”傅思滢很善解人意。 闻言,曹夫人微松一口气,面露歉意:“傅小姐能意会就好。与他们结仇已无法避免,你们一定要小心,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 “好的,多谢叮咛。” 不同于曹夫人的谨慎,曹二小少爷倒是颇有热血。 第251章 府衙外 哼哼一声,曹二小少爷高傲地说:“结仇就结仇,和他们奚家人就没话说!” 立刻,曹夫人在儿子的头上轻轻一拍,示意闭嘴。 与曹夫人分别后走了几步,傅思滢隐约听到方止在对漠苍岚说:“主子,属下觉得这对母子有一点点的眼熟。” 傅思滢顿时很感兴趣,她也觉得有一点点的眼熟。但只有一点点点点,实在和其他联系不到一起。 本以为漠苍岚能发现点什么,谁知漠苍岚好似对方止所说一点也没有兴趣,只淡淡应了一声,就结束了方止的疑惑。 傅思滢将方止招到身旁:“你觉得曹夫人和她的儿子哪里眼熟?” “唔……属下想不起来,只觉得曹氏母子二人的长相上,不知道和谁有点像。” “你想起来记得告诉我,我也很好奇。” 方止点头:“好的。” 乘车前去開封府衙的一路上,傅思滢都不跟漠苍岚说话,看都不看他一眼。漠苍岚倒是很专心地处理各种公务,哪怕知道傅思滢正在耍脾气,也不多心理会她。 如此,傅思滢肚子里的郁闷恼火之气就积累得更多。 马车在府衙外停下,兵卫壮壮胆子,大喝一声:“木家女速速下车归案!” “刷”地一下,傅思滢钻出马车,没好气地回道:“催催催,催什么催,催命呀?” 兵卫被惊得后退半步。好家伙,都到府衙大门了,还这么嚣张? 在晴音的搀扶下,慢慢缓缓地下车落地,刚站稳,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怒喝:“你还有胆子出现?今天我一定要你杀人偿命!” 傅思滢扬眉转头,看到奚家人齐齐出现在不远处。伴随着说话,那位奚七姑娘奚水云抽出腰间软鞭,动作极为潇洒利落,一副替天行道的女侠模样。 若是寻常女子对上,一定会心中犯怵,奈何傅思滢并不是寻常女子,而且此时正一肚子的火气。 面对奚水云的挑衅,傅思滢露出的眉眼立即发狠,口气凌厉:“无知猖狂的丫头,你这话怕是说反了。今日谁要谁杀人偿命,还真是不一定呢!” 立即,两方人在開封府衙外对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惊得一队队兵卫赶忙从府衙外跑出,将两方人看守起来。 队正喊了几次让他们进入府衙,都没有人理会。最后,还是府尹大人黑着脸露面,颇感失去威严地训斥:“放肆,敢在府衙外生事,本官可以立即将你等抓捕入狱!” 一看開封府尹是对着她说话的,本就见这个開封府尹不顺眼的傅思滢,更是气得不想说话。 余光一扫,发现漠苍岚根本不下马车不露面,傅思滢冷哼一声,才不给開封府尹脸面,朗声道:“大人,此案牵扯两国,何不当众审案,让满城百姓都看个清楚?” 在開封府尹骤变的脸色中,傅思滢冷笑:“看看到底是咱们大昌仗势欺人,还是他们晋国人身在异乡还要为非作歹?这可是命案!” 第253章 贼喊捉贼 反了! 真是反了。 反了天了! 速速命主簿执拿令牌去调遣城防兵来救,開封府尹铁青脸色,一副被掐住命根子受到威胁的愤怒和忌惮模样。 敢命护卫包围府衙? 他要让这些猖狂之徒知道,这里是開封城!是他開封府尹说了算! 木姑娘的护卫如此大胆行径,自然引得一片哗然,就连一旁的奚家人看向傅思滢的眼神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奚家人还只是对傅思滢的硬脾气感到愤怒和诧异,那现在就不得不生出些许谨慎和顾忌。 奚瑞否和二姐对视一眼。 奚二小姐低声道:“看来是个硬茬儿,不好对付。” 奚瑞否眼神阴鸷地盯着傅思滢,语气阴冷:“如此,我倒更有兴趣会一会了。” 在长燚军等护卫的威胁下,開封府尹一边心急如焚地等待城防兵营救,一边忍气吞声地宣告当场审案。 无数百姓蜂拥而至,摄于古怪紧张的场面气氛,又能保持安静。众目睽睽之下,数具尸体被府衙兵卫抬出,亮于人前。 尸体死状很是凄惨。不仅因为死前死后都遭淋暴雨而发肿发胀,更因受到花娆毒烟所害而双目瞪圆、嘴巴微张,临死都是亢奋疯癫之态。再加上长燚军对这些发了疯的护卫不用留情,下手犀利,所以尸体上的伤势也很严重。 開封城的百姓们都惊呆被吓住,一片死寂。 见周围人反应惊恐,開封府尹很满意,转而愠怒地看向傅思滢,厉声质问:“你等三日前与奚家众人在千岛湖相遇,为何毫无因由,便残忍杀害奚家的奴仆护卫?数条人命,你作何解释!” 不等傅思滢回应,奚水云先声夺人声:“当时暴雨,你们不想着隐藏躲雨,反而对我们痛下杀手,你还是个人吗!” 傅思滢:??? 到底是谁不想着躲避躲雨,反而对旁人痛下杀手? 贼喊捉贼,要脸吗?! 開封府尹更是沉沉生怒,重喝一声:“看看这些尸体的惨状,难道你这小女子的良心就不会痛?不过因为数日前与奚家人在赌坊发生了些口角,就怀狠下心、伺机报复。本官真是看不出来,一个妙龄少女却是个毒妇蛇蝎!” 手边没有惊堂木,開封府尹气得抬手直指傅思滢,虚空重点。 面对開封府尹的直指,遭受一连串怒骂和痛斥的傅思滢,气得脸颊发抖,眉间皱得死紧,双眉双眼都快要竖起来,就像一只愤怒的猫头鹰。 似乎说得快就能令伏法认罪一样,開封府尹根本不留喘息之机,紧接着就速速道:“人证物证俱在,不容你狡辩抵赖!速速认罪,本官还能留你等全尸,要是再执迷不悟、负隅顽抗,极刑之苦有你受的!” 既然几乎要给傅思滢定下死罪,那么府尹口中的极刑之苦就不是简单的“严刑拷打”,而是处死的凌迟之刑。 有可能府尹是真的敢这样做,当然也有可能是正在气头上,故意说得严重些以吓唬傅思滢。 第254章 对应得当 不管是什么,傅思滢不是吓大的。 有长燚军护在周围,更是不惧。 “大人以为他们有尸体,我们没有吗?” 傅思滢说罢,直接命令护卫将胡家所死的奴仆以及渔妇王氏的丈夫和两个儿子的尸体都抬上来。 胡家奴仆的武功不高,所以死状伤势极重,而渔家父子三人是在密林中吸入过大量的毒烟,因此也皆是死不瞑目的亢奋之态。 除了没有遭到雨水的浸泡肿胀外,和奚家护卫的尸体相比,胡家奴仆和渔家的尸体同样死状凄惨。 若是以谁惨谁才是真正的受害人来论公道,那傅思滢还真想说,她一方没差什么! 何况还有渔妇王氏伤心欲绝、痛心断肠的哭嚎。 死了这么多人,还都是被牵连而死的无辜人,傅思滢真是撕了奚家人的心都有,哪里还有心胸容忍奚家人在此叫嚣受到欺负? 遗憾当日暴雨不利战,后悔没把奚家人杀绝! 根本没有想到傅思滢这边也会搬抬出这么多尸体,開封府尹一时怔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愣了一会儿,赶忙扭头看向奚瑞否等人。 “你们……” 奚家人自然不会告诉開封府尹,他们也杀了傅思滢那边很多人。 面对開封府尹的惊愕,奚瑞否面不改色且理直气壮:“不过是我们的回击罢了。怎么,难道我们被人追杀还不能回击吗?” 说得很有道理,開封府尹无法反驳。 開封府尹没话说,胡家人有话说。 胡六少爷胡斐张口就是:“回击?呵呵,回你娘。” 瞬间,众人脸面齐齐一抖。 傅思滢回首看一眼胡家六少爷,偷偷比好。 骂得好,她身边就缺这种会说话的人。会说话就多说点。 “我家奴仆不会武功,也就是忠心耿耿能舍命护在主人面前。如此都被你们杀死,到底是谁对谁动手?”胡斐指着尸体,“高姓父子三人不过是以打渔为生的渔民,何其无辜,也惨死在你等手中。我胡某再问一句,到底是谁对谁动手!” 渔家父子三人是死在密林中的,被毒蛇所害,但当日受毒烟所惑的奚家人在暴雨中是杀红了眼,哪里能分清杀了谁、没有杀谁。 何况,花娆这个毒妇以及那些水鬼都是被奚家人带入千岛湖的,奚家人为这些人命负责也是理由应当。 一方的死者是武功高强的护卫,另一方的死者则是寻常奴仆和百姓,谁更势弱一些不言而喻。 在開封府尹和奚家人的短暂语塞中,傅思滢立即道:“若是我们追杀他们,他们回击不杀我的护卫,而是杀死无辜的奴仆和渔夫,这是何道理?他们怎么想的,淋雨淋得脑子进了水?” 她冷笑:“而若是他们先动手伤人,然后我们反击。那我们死了奴仆和渔夫,他们死了护卫,如此才对应得当吧?” 如此一说,众人顿时缕清思绪。 百姓们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 “卑鄙无耻的晋国人,先动人杀人,现在还贼喊捉贼!” 第255章 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如果是木姑娘一方动手杀人,晋国人则是绝地回击,那晋国人光杀一些不会武功的人,怎么可能还会逃过一劫?那样的话,木姑娘的护卫该是能把他们晋国人都杀光!” “是啊,谁先动手、谁后反击,一目了然,不容颠倒黑白!” 群情激奋,吵嚷一片。 眼前形势如此分明,若要强行扭曲事实,实在是很可笑的事情,何况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開封府尹如果还要帮奚家人说话,那他的名望和威信极有可能会毁于一旦。 一时间,開封府尹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在处理晋国人和本国人仇怨的事情上,他一向是以帮衬晋国人为法。本来今日此事也该如此,毕竟奚家人身份不凡,哪曾想,会遇到这个身份神秘且做事强硬的木姑娘。 思忖良久后,開封府尹对身旁下属悄声吩咐了几句,那下属领命朝傅思滢面走来,低声道:“木姑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傅思滢面不改色:“莫说借一步,就是借十步、借百步,我也不敢不从呐。我一个弱女子,害怕极了府尹大人对我动用大刑呢。” 府尹听到这话,脸上的皮肉抽了抽。 避开众人走到一旁,看见吴此寸步不离地跟在傅思滢身后,開封府尹想要端起官威架势又着实装不出来,他神态古怪地对傅思滢说:“本官并不知道他们晋国人也杀了你和胡家下人的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不早说?” 闻言,傅思滢不耐烦地翻去一个白眼,懒得与这開封府尹虚与委蛇。 “现在您知道了,打算如何断案?” “这……” 開封府尹用余光再次隐晦打量一番不远处的一众护卫和那辆马车。 顿了顿,试探道:“木姑娘,这是牵扯到晋国人的命案。咱们不过是死了几个奴仆和渔民,他们死的可是武功精湛的护卫。如果没有可靠的支撑,本官就算是再想清明公法,那也得为了顾全大局而让姑娘受委屈啊。” “顾全大局?”傅思滢挑眉,“顾全什么大局?” “自然是两国友谊。” “这都犯下命案了,大人还想着和他们谈友谊呢?” 面对傅思滢讥讽的眼神,開封府尹神情轻蔑:“这就是你这等心胸狭窄的小女子所不能理解考虑的。” 没两句话就被按上“心胸狭窄”的帽子,傅思滢冷笑一声:“呵,好吧,大人要顾全大局、顾全两国友谊,那小女子没有话说了。” 见傅思滢没有听出自己话中的重点,開封府尹皱眉,不耐烦地点出来,道:“榆木脑袋,本官说了,如果没有可靠的支撑,那就只能顾全大局。” 傅思滢瞥眼:“我以为,開封城的满城百姓便是我和大人您可靠的支撑。” 音落,開封府尹冷哼一声:“木姑娘,不要跟本官绕弯子。本官直说,这群晋国人身份不凡,有可能是晋国皇室一族,你若是家世不凡,便对本官直白地亮出来,本官才能替你考虑能不能扳回一点局势。这毕竟是牵扯到和晋国人的命案,你以为是街头巷尾的小打小闹,各打三十大板就能断案?” 听到府尹说奚家人是晋国皇室一族,傅思滢心头一震。 晋国皇室? 这群人来大昌做什么? 见傅思滢神色严肃,料她是被奚家人的身份吓到,開封府尹的心头顿时一安。 从一开始,開封府尹对于傅思滢的嚣张狂妄就不是太放在心上。毕竟这群晋国人可是晋国皇室一族,除非傅思滢的身后背景也是大昌的皇室,否则他不可能不去偏袒晋国人。 而傅思滢的家世可能是大昌皇室吗? 唉,微乎其微。本国皇室和晋国皇室在他開封城的地界上结怨,还互相杀了人?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尤其是现在傅思滢的神情变化,看在開封府尹的眼中那就是忌惮惊怕的表情,无疑更让開封府尹肯定傅思滢的家世不可能与晋国皇室相媲美。 敢威胁恐吓他这个開封府尹,其家世是该让他戒备,毕竟事后会有麻烦。可只要达不过皇室这个等级,那就动摇不了他偏袒晋国人的想法。 即使傅思滢的家世真的和皇室成员有关,他也不怕。因为这种案子,肯定是要上报给皇上。哪怕是皇上,为了两国友谊,也会命自己人忍下委屈啊! 一想到皇上也会认同自己的做法,開封府尹的底气更足了。 “你如果没有什么想对本官说的,那就这样吧!”甩甩袖子,開封府尹的官威归来,“哪怕是令府家中长辈日后会对本官问罪,此事你也必定要受些委屈了。” 瞧他说得理直气壮、很刚正不阿似的,傅思滢无语气笑,摇摇头:“好吧,那就只能让我的家里人替我讨个公道了。” 開封府尹觑她一眼,想了想,没再多说。在開封府尹看来,这就是黄毛丫头撂狠话的装模作样,不值得在意。 但他不会想到,傅思滢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不用等日后,她坐在马车中的家里人……眼下就能替她做主! 哼! 看開封府尹和傅思滢私语过后归来,众人的视线在二人的脸上来回打量,都想通过两个人的表情判断他们私语了个什么结果。 開封府尹似乎恢复了镇定和威严,可木家姑娘也很冷静并且面色讥讽,并没有露出什么不甘心的表情。 奚瑞否眼神阴鸷地打量傅思滢,一旁的奚水云低语凶狠地说:“咱们用不着靠他们大昌的官员。不管怎样,我定叫这贱人活不过明日。” 奚家二姐倒是冷漠:“说大话谁都会。这个木姓女的身份不简单,且看此案结果如何再说。” 众人注视之下,開封府尹重咳几声,面色威严地道:“此案是木家女有错在先、动手在先,晋国人出于防卫,迫不得已伤人。念在双方均有伤亡,本官令你们各担赔偿。木家女重罚,晋国人轻罚。” 第257章 凶名在外 这、这怎么! 来的这些可是城防兵! 開封城是皇城周边最大的城池,地位重要,敢在開封府衙门前闹事,猖狂到拿下前来行令的城防兵,这种行为与造反无异! 看到府衙和城防军的士兵全部被打落武器、控制住行动,開封府尹勃然大怒,整个人又急又怒,如同滚入岩浆的热油,炸了! “造反!!你们这是造反!!”開封府尹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涨红脸咆哮,“逆贼狂徒,本官必留不得你等性命……” 突然,一道阴鸷极具威严的声音压顶响起:“留不得谁的性命?” 漆黑严密的铁马车倏地车门大开,明明该是迎接热浪滚滚,车外众人却诡异地齐齐打了一个抖。 身着漆黑锦袍绣以血红纹路的身影从车内而起,缓缓露出真容。 双眸若刃,剑眉犀利,铁石一般严肃的面容望之生畏。 这道厉声令開封府尹一怔,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浮上心头,呆呆望向从车内显露出的身影,被吓到咆哮大张的嘴巴都忘记合住。 漠苍岚如同蛰伏许久的万兽之王,轻易不出现,出现便是要嗜血夺命。 他一露面,沉怒的神色配着杀气隐隐的压抑,足以带给所有人惊悚。即使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他是何人,在场之众也莫有不慌,就连傅思滢也被他阴冷的声音吓得打出一个激灵。 视线睥睨,俯视众人:“这世间除了皇上,还没人敢说留不得本王性命。” 在近乎窒息的沉默中,他眸光轻移,定在開封府尹身上,清清楚楚地询问:“你敢?” 在见到漠苍岚面容的刹那间,開封府尹就被吓得浑身僵硬,目光呆滞,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阎王爷……这、这个死神…… 他怎么在这里! 整个身体情不自禁地打起哆嗦,很快,開封府尹就仿佛身体里的气力全部被掏空,两条腿再难支撑。 他甚至根本没有思绪听到慕王说了什么,只在和慕王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咚”地一声,重重跪地! 整个人趴地叩首,脑门重重砸向地面,如同一只被杀的野鸭:“慕、慕王爷!” 一声嘶哑的干嚎,惊醒所有官兵。 城防军副将浑身一僵,露出见鬼的表情,很快就“啪”的一声扔下手中武器,跪地俯首。随即,府衙所有的人在開封府尹身后跪倒一片。 周围的百姓们见到这一幕,自然惊慌茫然。有人没听清,再问旁人一句:“王爷?哪个王爷?” 旁人压低声音,一边跪一边扯着嗓子回应:“慕王爷!” “娘诶!” 慕王爷三个字不仅在皇城有止小儿夜哭的功效,在開封城也是威力不减。一听说露面之人是那位传说中恶比厉鬼、心狠手辣的慕王爷,这谁还敢站着? 马上,统统跪下。 眨眼间,除了傅思滢和漠苍岚这边的人,跪倒一片,黑压压的全是头顶。 瞧着这场面,傅思滢稍怔后,扭头抬眼,看向高高在上的漠苍岚。 第258章 把他绑了 看见漠苍岚不苟言笑、一脸严厉阴怒的模样,傅思滢下嘴唇一撅,狠狠翻个白眼扭回头,满脸鄙视。 啧,啧啧。 有的人活成圣人,所到之处尽是敬服拜倒。而有的人厉害了,能活成无敌厉鬼,一句话不说,单靠一张脸就能吓得人人跪倒。 真乃人生表率。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不敢相信的低问声:“慕……暮王爷?” 傅思滢转脸,看到胡三爷怔怔盯着她。 见之,她微微一笑,无比温柔:“嗯,是慕王爷,怎么了?” “咚”地一下,胡三爷也赶忙跪下了。 一看家主都跪下,站在傅思滢身后的胡家人立即跟着跪地。倒是胡斐胆子大,虽然跪地了,但还敢抬头看,只是看是瞠目结舌。 看看慕王爷,再看看傅思滢,然后再看看慕王爷。 有猜过傅小姐的家世有多显赫,但无论怎样也猜不到会和慕王爷有牵扯啊! 这、这…… 想到什么,胡斐忽然粗气一喘,脖子一梗,“嗖”地扭头就死盯跪地的開封府尹。 得嘞,这次底气足足的了,这辈子就从来没有底气这么足过! 開封府尹刚开始叩首了一下,然后等待慕王爷宣令起身。而脑门贴在地上的时候,脑中速速回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派去百泰客栈的官兵,昨晚回报他木家女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气势极大的陌生男子,那男子让官兵传话给他,话意隐有警告。 方才慕王爷一直隐于车中不露面,而他很是“干脆”地对木家女进行指责和定罪。 木家女的护卫大胆对官兵还手,他怒而大骂,直到刚才前来助阵的城防兵也被拿下后,他更是愤怒喊出“留不得你等性命”。 越想,開封府尹就是越生汗,越想就越惊慌,越想……越不敢想! 显然,他还是别考虑别人的性命,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小命吧! 久久听不到慕王爷允准免礼起身,開封府尹头也不敢抬,朗声大喊:“下官不知慕王爷驾临開封城,疏忽怠慢,求王爷责罚!” 没有回应。 “下官、下官眼拙耳笨,连王爷的亲信护卫都未认出,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的确是眼拙耳笨。開封府尹刚才只要细细看一下方止的脸,肯定会认出这是慕王爷身边的人,也不至于这会儿得到一个大惊吓。 不过方止也是贼,刚才一直偷偷躲在后面。 一连三句得不到回应,開封府尹慌得咚咚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按理说堂堂府尹,还是開封大城的府尹,这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般,实在是大失骨气。好在遇到的是慕王,大家会理解。 而慕王的表现,果然也不负众望。 “想要本王的性命,此举是不是造反?” 開封府尹倒吸冷气,猛然抬头:“慕王……” 漠苍岚抬手一点,只扔出四个字:“把他绑了。” 立即,长燚军护卫速速而上,两下就将開封府尹绑了个结结实实。 第259章 是她聪慧机智 開封府尹浑身发软:“慕王爷,下官绝无造反歹意!下官真不知道他们都是您的人呐!” 漠苍岚下车走向府衙,傅思滢欲要抬步跟上,倏地想到什么,收步转身,看向那一众久久未曾出声的奚家人。 瞧见奚家人的目光道道盯向漠苍岚的背影,傅思滢勾唇一笑,抬步朝奚家人走去。 “请吧!”傅思滢缓步靠近,笑意盈盈,“现在有更能主持公道的人了,多好呐。咱们请慕王爷好好断一断咱们的案子,嗯?” 听到她的话,奚家人的目光嗖地齐齐转移到她身上。 顶着奚瑞否晦暗不明的视线,傅思滢走到奚家人面前站定,目光一扫,看到奚水云不仅紧紧执拿长鞭的手骨节崩得发白,脸颊还一个劲地抽抽,她乐得笑容更开:“看看你们,多开心呀,都说不出话了。” 闻言,奚家人的目光怒火更甚。 尽管并不是因为开心,可的确是说不出话了。无论是撒泼任性的奚水云,还是为首的奚瑞否,此时都无言能回击傅思滢赤裸裸的挑衅。 要说什么呢? 敢说什么呢? 就凭奚家这点人,连傅思滢的护卫都打不过,更何况还有跟随漠苍岚而来的亲兵精锐,更何况唯一能帮他们的開封府尹已经被绑,更何况这里是大昌的城池! 此时的奚家人,估计心里只能恍然大悟傅思滢为何会如此嚣张了吧? 傅思滢挑眉,冲奚家人示意府衙大门在何方。 奚家人逃离不得,只能忍怒踏入府衙大门。 傅思滢跟在奚家人之后,得意地直笑。 或许是她的笑声太欠打,孙丹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大小姐,您这么高兴呀?是不是觉得慕王爷真可靠,关键时候还得慕王爷救您?” 傅思滢刚要点头说是,机警的头脑迅速反应,敏锐地察觉有陷阱。横目看向孙丹,就见孙丹嘚瑟地冲她点头。 唉,她自认不是那种靠男人撑腰才能嚣张的女人,但今天这出,着实是太狐假虎威。 想了想,傅思滢扁嘴,干巴巴地回道:“是我懂得谋算、懂得借势利用、懂得借刀杀人罢了。” 本是一句搪塞的话,哪里话一说完,诶?想一想,还真有道理! 对呀,“漠苍岚帮她”与“她利用漠苍岚”,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她是后者,聪慧机智! 孙丹闻言,脸色立刻变得无语。眼瞧傅大小姐继续得意地笑,孙丹闷声叨叨:“自打王爷在千岛湖亲自寻到您后,您的脸皮就越来越厚了。” 傅思滢:…… 或许是人生最丑陋的模样被看到,所以就没脸没皮了吧。 再次回忆起自己满身泥水、一脸血泥、头发乱遭、嚎啕大哭的模样被漠苍岚看到的那一幕,傅思滢终于对自己有了清楚的认知。 不笑了,想死的心都有了,还笑。有脸笑? 所有与命案有关的人统统进入府衙,而围观的百姓们也不离去,围在府衙外心急地等待结果,嗡嗡议论。 第260章 一族之下的奚家 “那位木姑娘的靠山竟然是慕王爷!得是什么身份啊,能有慕王爷相随撑腰?” “定然是京城贵女。” 開封城的平民百姓们可无从知晓皇室婚姻之事,若是知道慕王爷已经与宰相长女有婚约,定然一下子就能猜到所谓的木姑娘是傅大小姐。 有漠苍岚坐镇,这场命案定罪已经毫无悬念。哪怕奚家人仍然不服、总欲狡辩,该怎么判,不会有半点更改。 漠苍岚字字如刃:“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每个奚家人都攥紧双拳,咬牙切齿,看着漠苍岚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他们看向漠苍岚的恶毒目光,令傅思滢无法忍受。 她横跨一步,挡住奚家的视线,声如撞罄:“不愿意偿命?呵,有本事,你们奚家人就从这府衙里杀出去!看看你们是会逃出生天,还是全军覆没!” 奚瑞否对上傅思滢的目光,二人对视几息,奚瑞否沙哑开口:“你可知你们的開封府尹,为何会对我们如此宽容偏袒?” 傅思滢双眼微眯,知道奚瑞否是打算亮明身份了。 她不愿意听奚瑞否的自吹自擂,直接扭头看向跪在堂边的開封府尹:“他们是何身份?” 開封府尹如同将功补过、宣告冤屈般,磕头大喊:“王爷,他们正是晋国那个‘一族之下’的奚家!” 一族之下的奚家? 傅思滢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皱紧眉头,看向漠苍岚。 听到開封府尹将这群奚家人的身份表明,漠苍岚只是眼神淡淡,扫一眼奚家人,便道:“那又如何?” 開封府尹一怔,万般无奈地哭诉:“慕王爷您位高权重,可以不顾忌,但下官只是区区一个府尹,怎能不忌惮?奚家在晋国势大遮天,万一因为此案影响到晋国与我朝生出龃龉,那时候,下官才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呦,说得倒是真情实意的,又是那种以大局为重的说辞。 傅思滢不知道奚家在晋国是否真的有那么高的地位,所以对于開封府尹的话只能半信半疑。 看向漠苍岚,作何决断还得是由他决定。 而漠苍岚根本不将開封府尹的解释放在心上,甚至还很厌烦開封府尹的哭嚎叫屈。 “闭嘴。” 開封府尹立刻不敢再发出声音。 随后,漠苍岚直接下令:“偿还七条性命,即刻行刑。哪七个人该死,你们奚家人自己决定。” 漠苍岚命令即刻行刑,长燚军护卫自然不会有好心给奚家人磨叽的时间。 吴此带着下属走向奚家人,冷声道:“若不指明,恕在下只能随意挑人行刑。” 见自己已经表明身份,漠苍岚依旧半点情面也不讲,奚瑞否缓缓低头,紧绷的双臂在颤动。直到吴此带人靠近过去,他都默不作声,也不指明令哪七个下属偿命。 傅思滢和师兄袁悉对视一眼,心头诧异,难道奚瑞否肯让吴此随意挑人? 哎呀,那她能不能给吴此提一些想法呢? 就挑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按她说得来,那就是以绝后患! 第261章 偿命赔钱 正当众人认为奚瑞否八成是要绝地反击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忽然,从奚瑞否身后的护卫中,无声地齐齐走出七个人。 这七个人个个面色肃穆庄重,如同英勇赴死,不带悲色。 七个护卫走到奚瑞否的面前跪下。 “属下愿一偿性命,以解三公子烦忧!” 奚瑞否垂头闭目,不言一语。 七个护卫说罢,一起磕头,而后直接抽出己身佩剑,“呲”地一下,似是一道声音,齐齐自刎而死! “啊!!” 太快了,毫无征兆! 晴音、胡婉婉还有渔妇王氏等女子,被吓得放声尖叫,掩面颤抖。 傅思滢虽然没叫出声,但倏地闭目,嘴唇也抿得紧紧。 只听到沉闷的尸体倒地声错杂响起,七条人命,眨眼即逝。 奚瑞否的锦袍前摆,被溅上道道血迹。 府衙大堂死寂,傅思滢缓缓睁开眼,看一眼倒地的七具尸体,又赶忙闭目。这七个人中,肯定有人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但他们是仆,该他们死的时候,他们就得死。 只是这个奚家,显然拥有非常一般的管制和安排。奚瑞否明明没有挑选人,那七个人却知道就是他们该死,十分冷静地站了出来。 除非奚瑞否在来之前已经定好了人。但显然不可能,因为奚瑞否在之前根本不会想到此案会有这样的决断。 傅思滢从奚家护卫如此冷漠干脆的举动中,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家族的规矩森严、忠诚效命,而是两个字:狠戾。 奚瑞否看似不忍亲眼看,实则虚伪心狠;那七个护卫看似护主送命,实则狠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懂得珍惜;还有那个奚水云和奚家二小姐,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反应冷漠无情,真是狠到骨子里。 奚家所有的人都如此心狠,证明奚家必然有着十分森严苛刻的家规和教导。他们的森严苛刻并不是用在修养德育上,而是用在打杀较劲上,这便形成浓郁的戾气。戾气使他们争强好胜,也使他们心狠手辣。 这群奚家人,当真可怕。 良久,奚瑞否睁开双眼。他的声音愈发沙哑低沉,像是压制住无数岩浆的火山:“慕王爷,敢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难从这句话中听出另一句话:这笔仇,他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而,漠苍岚也绝非善茬。手指轻敲:“杀人偿命是必须的,而你们是晋国人在我大昌的地界上犯事,所以,还得有赔礼。” 不止要偿命,还得赔钱。 奚瑞否沉默几息,抬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他一拿出玉佩,方才自家护卫死在面前都没有反应的奚水云和奚二小姐,这会儿却倏地变脸。 “三弟,拿它出来做什么!快收回去!” 奚水云也很不赞同:“三哥,这玉佩可不能乱留。” 奚瑞否毫不动摇,他亮出玉佩:“我们兄弟姐妹出门在外,钱财不够用。这是我家族玉佩,上面有我的名讳‘瑞’字。” 第262章 想不到吧 众人瞧着奚瑞否手中的玉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玉佩显然是奚家人身份的象征,就这么赔了? 奚瑞否忽然挥手一甩,那玉佩如流星飞逝,即刻射向漠苍岚。 在玉佩撞向眉眼之际,漠苍岚出手如疾风,两根手指飞速夹住玉佩,置于长案上。 “还望这玉佩能从慕王爷的手中换点银子,好让我赔偿。玉佩就请慕王爷暂时保管,在下日后……”奚瑞否的嘴角生硬扬起,笑意可怕,“必定百倍来赎。” 傅思滢退到堂边,眼神不住地往长案上瞥。 值钱啊还是不值钱?说得好像挺值钱,但百倍来赎岂不是更值钱? 漠苍岚看向奚瑞否,不以为意,淡淡道:“可以。” “好,那告辞。” 奚瑞否骤然转身,甩袖离去。离去前留给傅思滢的眼神,着实令她毛骨悚然。 奚家护卫将死去的七名护卫的尸体抬走,奚水云恶狠狠看向傅思滢,显然还想放狠话,但输得一败涂地,再放狠话无异于自取其辱。 奚家人从府衙大门出去,府衙外立刻爆发出哄闹吵嚷之声。人声鼎沸,围观等候的百姓们看见奚家人抬着自己人的七具尸体出来,哪里还能猜不到此案是晋国人赎罪! 一时间,“慕王爷英明”“慕王爷威武霸气”的钦佩赞叹,此起彼伏。 目送奚家人离开,傅思滢赶忙凑到长案边去看奚瑞否留下的玉佩。 “呀,还挺好看的。” 玉佩以晋国图腾荆棘为底,上下左右雕有刀剑枪矛四种武器,看起来杀气四溢,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瑞”字。 玉质很好,润透干净,不见杂质,还微微泛着一点点紫色。 把玩着玉佩,傅思滢轻哼:“连身份玉佩都充斥戾气,这个奚家还真是……” 话还没说完,伸到长案上拿着玉佩的小手就被漠苍岚轻轻拨开。 他像哄小孩儿似的,轻飘飘地说:“拿到一边玩去,本王还有正事。” 傅思滢:我…… 她一个耳光就拍上去……拿起玉佩跑到一边儿嘿嘿嘿。 哈哈,奚瑞否想不到吧!他一转身,让漠苍岚保管的玉佩就被她拿走玩了! “这意思是不是玉佩归我了?”开心地问晴音,“以后奚瑞否用百倍来赎,也都是我的吧?” 晴音叹口气:“您的心可真大。” “去,没大没小的。” 傅思滢将玉佩拿到袁悉面前:“师兄,既然是我拿了玉佩,那赔给胡家的钱也该是由我出。你说我出多少钱合适?” 她说得小声,奈何胡家人也很好奇这块玉佩,就在一旁盯着,胡斐的耳朵还挺尖。 一听傅思滢这样说,胡斐赶忙表态:“傅大小姐,您说这话真是要我们的命了。哪里还需要您出银子!” “诶,这不……” 胡三爷急急接话:“您和慕王爷替我胡家死去的奴仆讨回公道,让杀人者偿命,我胡家上下感激不尽,要是敢从您手里要银子,那可是没良心啊。” 胡婉婉连连点头:“对对对对。” 第263章 人跑了 “傅姐姐……傅大小姐,您千万不要让我们良心不安。” 刚说出一声,胡婉婉就赶忙更换称呼。前几日还能一口一个姐姐的,喊得亲近,现在和慕王爷有牵扯,就不敢再拉近关系。 听胡家人为了阻拦她出钱,连“良心不安”这种理由都用上,傅思滢面露难色。 见她犹豫了,胡三爷又道:“还望傅大小姐体谅。此番灾祸,是家中奴仆护主遭难,我们主人家必须得对奴仆的家人有所安抚补偿。若是所有的事情都让傅大小姐您做了,以后哪里还有人敢给胡家当下人。” 胡婉婉和胡斐双双附声:“对对对对!” 傅思滢看胡家人态度坚决,只好点头:“那,好吧。” 胡家人不收她的钱,她也没有办法强人所难。好在她之所以与胡家结识,是想委托胡三爷从北夏给她寻买各种珍奇异宝的,以后在这上面给胡三爷多点钱就可以。 手中拿着玉佩,傅思滢转转眼珠子,看一眼漠苍岚,见漠苍岚当真是把奚瑞否留下的这块玉佩当做石头般不在意,她咧嘴一笑,开始和袁悉商量。 “等日后奚瑞否来赎,我就给他说这块玉佩在今日换了两万两银子,替他给胡家死去的下人做了补偿。师兄你说行不行?” 袁悉的心神刚刚放到慕王准备问审開封府尹上面,一听这话,一脸无语地看向傅思滢:“小师妹,你也真是敢想。” 两万两银子的一百倍,那不就是…… “哼,我不仅敢想,我也敢做,”傅思滢神色忿忿,“他要百倍赎回,就得给我两百万两银子。我倒要看他给不给得起。光会说大话,谁不会?” 端详傅思滢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多少认真之色,袁悉知她心里应该是清楚奚瑞否离去时所说言语的真正意思,于是也没有跟她较真二百万两银子这种荒唐想法。 一边看開封府尹被带到堂中跪下,袁悉一边道:“等下次你再见到奚瑞否,恐怕会遭到不亚于此番流落千岛湖的大难呐。” 傅思滢面色一暗,紧紧握住玉佩,不由得目光阴阴。 奚瑞否让漠苍岚暂时保管这块玉佩,还说日后百倍来赎,自然说的是假话。他真正的意思是将这块玉佩看作一个屈辱,待取回玉佩之日,就是一雪前耻之时。 不用旁人说,傅思滢自己也知道凭这次结仇,奚家人是将她狠狠记在心中了。 默默思索片息,傅思滢悄声道:“要不然我让吴此带人去追?将他们斩草除根算了,省得给自己留下祸害。” 袁悉余光瞧她:“那可是晋国的奚家。” “那又如何?”傅思滢皱眉,“刚才開封府尹说奚家是‘一族之下’,那话是什么意思?” 见傅思滢一脸无知,袁悉叹口气:“难怪你敢说‘斩草除根’,原来是不清楚奚家在晋国的地位。” 傅思滢摇头,她的确不知道晋国之事:“师兄你知道?” 袁悉说:“我跟随师父修道,也学习观星之术,自然要清楚天下局势和各国势力。” “哦?”满脸少年稚气的袁悉,顿时在傅思滢眼中厉害起来,“原来师兄懂得这样多。那你快给我说说?” “奚家在晋国的地位,素有‘一族之下,万族之上’的说法。顾名思义,你应该能领会这个‘一族’是指哪个族。” 傅思滢皱起眉头,不假思索:“晋国皇族?” 说罢,缓缓吃惊之色:“奚家在晋国的地位,仅次于晋国皇族?” “正是。其实不止,这种说法已经顾忌了晋国皇室的颜面。据我了解,除去晋国皇帝和几个王爷还有势力外,奚家在晋国再无匹敌。奚家家主能够影响、甚至作主帝王决策以及朝堂动向。” “作主?” 这个词不可谓不惊人。当奚家家主的想法和晋国皇帝的想法相左时,晋国皇帝会听从奚家家主? 袁悉郑重点头:“奚家要维持这样的权势,其族内培养后人必定严苛狠厉。奚瑞否等年轻族人前来我朝,奚家家主岂能不知?” 在傅思滢越来越慎重的神色中,袁悉无奈苦涩地笑一声:“小师妹你若是想要斩草除根,呵,那得是将晋国奚家全全覆灭了才行。” 心惊着,傅思滢抬手摸摸脑门,以防有冷汗生出流下而丢脸。 袁悉再次重重叹口气:“旁人说日后报仇的话,有可能只是逞强,而奚家人,必定会日后来报。小师妹,这仇已经结下,你是躲不过了。你如今之计也只能是未雨绸缪、早做准备,好应对日后奚瑞否的复仇。” 听完袁悉所言,傅思滢重重吐口气,满心抑郁。 此时再看手中的玉佩,便不再是白花花银子的模样,而是一把寒光刺眼的利刃,随时可能会一个猛子刺入她的胸口。 不后悔向奚家讨回杀人偿命的公道,但她不得不好好想一想,她为什么会和奚家结下死仇! 奚家人在千岛湖的岛上密林里,中了花娆的迷香之毒后失去理智,大杀特杀,无异于成为花娆手中的刀。 借刀杀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刀,还是执刀之人? 东想西想,说到底,还是全由花娆那个贱人所害! 傅思滢刚想去找方止询问花娆被关在哪里,一抬头,就见開封府尹激动地俯身叩首:“多谢慕王爷恕罪!下官感激涕零,必定会全心全意处理城中相关事务,日后再也不会对异国人放松看管!” 漠苍岚起身,走出长案,面色冷漠:“本王会留人在府衙一个月,监管你是否称职。你最好不要让本王后悔今日没有取你性命。” 跪在地上的開封府尹,跟随漠苍岚的脚步转动身体:“下官必定尽心竭力,莫敢辜负王爷期望!” 只不过是与袁悉几句话的工夫,未曾想等到了漠苍岚原谅開封府尹的结果,傅思滢狐疑蹙眉地看向漠苍岚,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决定,真的不符合他的性格手段。 见漠苍岚已经抬步向外走,傅思滢看看開封府尹,张口想要说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 倒是開封府尹见她看过去,跪在地上又是赔笑又是拱手的:“这几日冒犯木小姐了,还望木小姐海涵。” 都这会儿了,还不知道傅思滢的真正身份呢。 傅思滢撇撇嘴,最终一句话未说,脚步速速追上漠苍岚去。 一走出府衙大门,府衙外顿时沸反盈天、人欢马叫。百姓们齐齐跪下叩拜,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慕王千岁!” “慕王英明!” 可称震耳欲聋、响彻天际,仿佛整座開封城都回荡着这番高呼。 此时府衙外早已不见那群奚家人的身影,全然是兴奋激动的百姓们,若不是长燚军护卫在外看守,百姓们怕是要群情激动地冲到慕王爷的面前来跪拜。 漠苍岚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毫无反应,径直步下高阶,登上马车,不再露出身形。傅思滢小步碎碎地跟在漠苍岚身后,刚要登上马车,忽然稍有犹豫。 她问方止:“我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和你家王爷同乘一车,是不是不太……雅观?” 出于矜持,或者是出于被人看到的影响,傅思滢用了“雅观”一词。 对此,方止感到莫名其妙:“来的时候,您不是和主子共乘一车吗?” “是,但……” 车内传出漠苍岚的轻斥:“还不快上来,磨蹭什么。” 闻言,傅思滢赶紧抛弃方止:“好嘞!” 钻入车厢关上车门之前,目光落在远处跪地高呼的百姓们身上,傅思滢心中万千感慨。 若不是開封府尹此前的种种处事不公,让開封城积累下的民怨民怒得到爆发,漠苍岚哪怕是慕王,区区一次露面、一次断案,又怎至于能引得百姓如此高呼恭维? 前几刻还是畏惧,此时便是拥护。想想所有参与此案的各方,傅思滢恍然发觉最后竟然是漠苍岚收获最多,成为得利之人。 胡家死了奴仆,她结下大仇,倒是漠苍岚赢得民心。 嘿,为什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 在傅思滢挤眉弄眼、撇嘴皱鼻时,漠苍岚斜目淡淡瞧她,撩起腰佩长长的流苏挥到她手上:“你在想什么,一脸的别扭,真难看。” 别提难看,傅思滢现在一听到“难看”两个字就要炸。 反手将腰佩流苏挥开,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对那開封府尹没有半点处罚,还令他官任原职?” “此事需回皇城与皇上商量后再做定夺,所以也便容他几日安稳。” 还需要和皇上商量? 傅思滢目露疑色。 流言慕王爷只手遮天,处理朝廷命官时往往是先斩后奏、毫不留情,也得皇上的大力支持。她还记得当初平安侯府被满门抄斩时,便是漠苍岚亲力亲为,之后才上报给的皇上。而今不过是处理一个開封府尹,却说要和皇上商量? 见她眉头皱得像个老婆婆,漠苍岚冲她勾勾手指:“过来。” 傅思滢立刻后仰身体,离他更远:“干嘛?” 漠苍岚轻哼一声。山不就他,他便就山。 微微倾斜身体向傅思滢靠近,伸出一根手指点住她的眉心轻揉。 “要革职開封府尹,必须要有合适的官员能立刻接任。我手下并无可胜任之人,所以需要和皇上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这倒是个理由。 但,总还是觉得怪怪的。 被点住眉心的傅思滢,展平眉间:“反正不能就这样高高拿起、轻轻落下,像是一场玩笑。” 漠苍岚颔首:“嗯。” 见如此她才满意地点头,他轻笑:“没替你报仇,不高兴了?” 立即,傅思滢轻哼一声:“我才没那样小肚鸡肠。你有安排就好,若是没有安排,我再生气也不迟。” “哦,原来傅大小姐并非是小肚鸡肠之人。那刚才来时,也不知是谁鼓了一路的腮帮子,像一只……” 他不说了,目光调侃。 “闭嘴!”傅思滢怒斥。 她知道,肯定是大青蛙!癞蛤蟆! 被漠苍岚点出她应该是还要生气的,傅思滢大哼一声,背过身体,继续生气。 已经忘了来时是因为什么生气,但她知道现在有新理由让她气呼呼了! 马车抵达百泰客栈。下车时,傅思滢听到方止询问:“主子,咱们是还要在此地停留几日,还是今日便回皇城?” 漠苍岚没有立刻决定,转首看向傅思滢:“你那位好友的身体如何了?” 傅思滢摇头:“不知,今早走得急,忘了问。” 扭头打发晴音:“去问问洛小姐的侍女,看洛小姐的病情可有好转。” 晴音:“是。” 那晚在千岛湖沉船后,洛浅苏虽然没有像傅思滢一样倒霉地落入水中,但是在风雨交加之下,还是病倒了。 在傅思滢流落孤岛时,洛浅苏早早被送回開封城养病。可等傅思滢都回来了,洛浅苏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 傅思滢的脚底还伤着,晴音被派去做事,孙丹自然不会将搀扶人这种好事独自包揽。 孙丹退到一边,漠苍岚很自然地搀扶住傅思滢,托着这个满身是伤、一瘸一拐的姑娘往客栈里走。 刚才在府衙,傅思滢装得像个正常人,这会儿一回到客栈,尤其是还被漠苍岚扶着,她就立马就变成一个近乎半身不遂的废人。 看得孙丹都牙酸。 古话说得真对:漂亮的女人都是骗子! 漠苍岚的身份已经亮明,不用王府的人表示,消息灵通的客栈掌柜就早早将客栈里的其他客人都给请走。 只有之前得到傅思滢让出房间的曹夫人没有被强制送客。不过曹夫人眼下也已外出,并不在客栈。 于堂中圆桌旁坐下,傅思滢立刻对方止说:“花娆呢,我迫不及待要和她算账了。” 方止点头:“花娆被府中护卫看守在客栈后院的柴房里。” 漠苍岚神情凝重:“把她带上来。” “是。” 方止命人去将花娆带上来,傅思滢和漠苍岚双双沉默。傅思滢是琢磨如何才能令花娆生不如死,漠苍岚的眼神则更恐怖一些。 对于漠苍岚来说,此次花娆带给傅思滢的伤害,是他无法容忍的。 之前因为花娆对傅思滢的冲撞冒犯和算计,他就在清方门内公开对花娆施以鞭笞惩戒,并且贬了花娆在门内的地位。 在漠苍岚这里,可以有一次放过,但绝不会有第二次。 他已经饶过花娆一次,本以为花娆会知道错,谁料花娆这次的手段更狠更隐秘,也更猝不及防。 孙丹只看主子的目光,就知道花娆这次绝无活路可走。 等待护卫将花娆带来的时候,晴音带着洛浅苏的侍女回禀:“洛小姐的病情虽然尚未好转,但也没有加重。袁小公子昨晚给洛小姐服的药应该是有用的。” 洛浅苏的侍女怯怯应是,又小心翼翼地说:“慕王爷,傅大小姐,不知可否准允我家小姐在此地多留一日,等明日精神好些再回皇城?” 见这侍女一副生怕惹恼漠苍岚的模样,傅思滢开口安抚:“自然是可以的。别说多留一日,就是多留十日也未尝不可,总得要等你家小姐的身体好些再回去。” 侍女行礼:“多谢傅大小姐体谅。” “莫说这见外的话。你家小姐此番与我一同外出游玩,是受我连累才遭难染病,该是我赔罪才对。” 洛府侍女赶忙摇头:“傅大小姐言重了。我家小姐早上醒来后,还有询问您的身体如何。” 傅思滢感怀叹气:“告诉她我好得很。你且回房去伺候吧。我这会儿要惩处害了咱们的恶人,等会儿用午膳时,再去看望你家小姐。” “是。” 洛浅苏的侍女刚刚转身没走几步,被方止派去提拎花娆的护卫,飞速大步而来:“主子,花娆跑了!” “砰”的一声,傅思滢甩手碰落茶杯:“跑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漠苍岚,满眼都是:你家长燚军看守的人,跑了??逗我? 漠苍岚也瞬间蹙紧眉头,面色不善地看向回禀护卫:“具体如何?” 护卫回道:“花娆虽然是被关在柴房里,但看守护卫是屋内屋外同时看守的,门窗内外共有八人。现在八名护卫都处于昏迷,花娆不见踪影。” 这时,那八个昏迷的护卫被人从后院抬到前堂,整整齐齐摆在漠苍岚和傅思滢的面前。 看着八个昏迷的同伴,方止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废物,连个女人也看不住!” 八个护卫像是睡着一样,傅思滢皱眉,恼火地去唤小五:“小五呢?让小五来看看他们是不是中毒。” 药人小五得令,立刻出现检查八个护卫的身体情况。 傅思滢看向漠苍岚:“花娆跑了,怎么办?” 漠苍岚并未立即回应,而是给方止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方止得令,迅速安排长燚军护卫去開封城中细细搜寻。 傅思滢唤来百泰客栈的掌柜:“你是多会儿将其他客人请走的?” 意识到慕王爷抓捕的人犯跑掉,客栈掌柜顿时被吓得惊慌失措。 傅思滢不过是问一句话,掌柜就“噗通”跪地,连连磕头:“小人不是故意放走犯人,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王爷恕罪,王爷饶命!” 傅思滢本就心烦意乱,见掌柜慌得都不知道回话,顺手从桌上筷笼里拿出一支筷子,敲向掌柜的后脑勺。 “我是问你多会儿清空的客栈!” 掌柜结结巴巴:“就、就是听人说是慕王爷驾临之后。” “几时?!距离眼下过去了多久?” “不、不到半个时辰!” 不到半个时辰! 傅思滢当即瞪大双眼看向漠苍岚:“快,要尽快!” 方止及时询问:“主子,是否知会開封府尹,下令封城?” 漠苍岚冷冷吐出一个字:“封!” 不仅封城,还要命那群方才入城来给開封府尹助阵的城防军,都一起搜城。 今天早上傅思滢和漠苍岚离开客栈前去府衙时,花娆都还被正常关押在后院柴房里。 花娆之前在孤岛上被漠苍岚投掷的暗器所伤,之后又被护卫打晕抓住。而漠苍岚也早有吩咐,命人挑断了花娆的手筋脚筋。 这样的花娆,不可能跑多远。 花娆肯定是趁着客栈掌柜请走其他客人的机会逃走的,半个时辰之内,她跑不了多远! 跟随而来開封城的长燚军护卫,有一半都被派出去搜寻花娆。这种事情,傅思滢再着急也只能是干着急,她又不可能拖着一副虚弱的身体亲自到開封城中去寻人。 漠苍岚倒是不显急色,比起在意花娆此时的下落,他无疑更在意自己的精锐下属怎么会连一个断了手筋脚筋的女人都看不住! 只能等。 药人小五在细致检查过那八个昏迷护卫的情况后,迅速寻来对应的解药,溶了水给八个护卫灌下。 一盏茶的工夫后,八个护卫相继苏醒。 这一睁眼,刚眨两下眼睛恢复了思绪,下一息便是跪地求罚。 “属下无能,没有看守住犯人,任王爷责罚!” 漠苍岚坐在圆凳上,抱着手炉,一言不发。 他因为生气而外散气势,功力的寒气向外扩张。傅思滢本来坐在他旁边,被冻得一个哆嗦后,默默起身坐到桌子另一边去了。 惹不起,躲得起。 她能躲,跪在漠苍岚面前的八名护卫躲不了。身体再好,也禁不住漠苍岚的寒气攻击。 八个护卫相继苏醒、挨个表示犯错求罚后,一起跪地直面承受主子沉默而庞大的气势,冷得打哆嗦。 久久,直到傅思滢没耐心,轻轻敲敲桌子提醒漠苍岚:“你快问问花娆是怎么跑的,万一有重要线索呢?” 不会有重要线索的。要是有重要线索,这八个护卫不会这么乖乖等罚,早就先说出来了。 而也正是因为没有重要线索,漠苍岚才会更加生气。 精锐下属没有看住一个行动不便的女人不说,还连个线索都不知道。 不说他堂堂慕王丢不起这个人,就是长燚军也是丢不起这个人! 第264章 水喝多了 客栈大堂中的所有人齐齐身体一僵。漠苍岚盯着面前八个僵住脖颈的护卫:“换句话就是,你们是怎么晕过去的?” 慕王盛怒,八个护卫自然不敢再耽误。为首之人哑着声音低声回道:“属下们……大概是水喝多了。” “大概是水喝多了?”漠苍岚眉头紧皱。 每个字都认识,连成一句话却无法理解。 如此一个简单的、不确定的理由,真的不是在故意激怒他? 生气到一定地步,漠苍岚的怒容渐渐平复,就像是将藏有雷霆万钧的乌云全部压缩起来,凝聚威力。 方止立刻接话:“喝的什么水,谁给你们送去的水?你们受训时,难道没有学过身负看守职责,入口之物一定要谨慎万分?!八个人,一起喝水一起晕?” 八个护卫的脑袋都快垂到地缝里。 “属下们并不敢进食外人送给的水食,一直都是用小五检查过后送来的水食。只是今日早饭吃得咸了,每个人就喝了很多水,所以属下也就只能猜测是水喝多了。属下昏迷之前头脑晕乎不清楚,失了魂一般,是以没能提醒别人自己有异常,也没能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水喝多了,这真是个荒谬的猜测。 “你们还有吃别的东西吗?会不会是水食里被人下了药?”傅思滢猜测道。 “回傅大小姐,属下们除了早饭和饮水,再也没有入口其他东西。而无论是食物还是饮水都和其他人一样,既然方止大哥和小五他们都无事,那就应该不是水食中被下了药。” 的确,吃了一样东西的其他护卫都没事,水食又是小五亲自检查之后送过去的,那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水食上。 傅思滢又猜测:“那有没有可能是被迷香毒烟之类的气味所害?花娆不是以毒烟迷香拿手吗?” “花娆已经被挑断手筋脚筋,行动不便。而属下们看守的柴房,也是角落僻静之处,若是有接应之人在附近想要给属下们施以迷香毒烟,必定会被属下们发现。” 傅思滢蹙眉缓缓点头:“哦,这样呐。” 漠苍岚冷笑:“如此,本王是不是得夸赞你们聪明绝顶,竟能分析出是因为水喝多才失误的?” 八个护卫不敢起身,头死死垂着:“属下蠢笨,坏了王爷大事,任凭王爷责罚!” 漠苍岚冷哼一声,懒得理会,转而拧眉看向小五:“食物和水是怎么回事?” 小五在听到八个护卫归咎于饮水有问题时,就立刻跪下了,然而面对主子的询问,小五实在是一头雾水。 “王爷,属下实在不知水食有出什么问题。还请王爷准允属下再检查一遍。” “去。” 得令,小五立刻去做。只是早饭吃得一干二净,只能将其他护卫用的水壶和八个护卫用的水壶拿来,先检查饮水是否有异。 真的会和饮水有关系吗? 长燚军护卫的饮水都是从一个桶里舀出来的,怎么才能只让这八个护卫中招昏迷? 以防万一,小五连茶壶也一起检查。 然而,还是一样,检查过后,小五愈发无辜茫然:“主子,属下学艺不精,真的没有检查出有问题。” 小五是个药人,从小接触各类毒、物、药、草,对毒是很敏感的。连小五都没有检查出来,八个护卫昏迷的原因真的会出在水食上? 看小五焦急而不解地摆弄茶壶饮水,傅思滢也凑头去看,对比八个护卫的茶壶和其他人的茶壶,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指着其他护卫所用的茶壶,问道:“这件茶壶的水是几个人喝?” 很快,有护卫回道:“是属下一队十五人所用。” 十五人? “诶,”傅思滢眉头一皱,又看向那八个护卫,“你们早上到底喝了多少水?八个人喝了差不多一壶,比他们十五人喝的都要多。” 八个护卫齐齐一愣,面面相觑,摇头:“不清楚,就是口渴,每个人时不时地就去喝口水。” 口渴? 方才有说是早饭吃得咸了。 总不至于就他们八个人觉得咸,其他护卫就不觉得咸吧? 脑中灵光一闪,傅思滢扭头问小五:“你们早饭吃的和他们一样,你们可有觉得咸?” 小五收紧下巴,偷摸摸摇摇手:“属下特殊,您问问别人。” 不用傅思滢再找人问,方止立刻回道:“属下没觉得咸。” 说完,他看向其他护卫,其他护卫也均是摇头,没有一个人认为今天的早饭发咸。 这个结果不仅令傅思滢诧异,也令那八个护卫摸不着头脑、颇为委屈。 “就是很咸啊……齁咸齁咸的,那个萝卜丝像是从盐地里刚刚挖出来似的。” 傅思滢问方止:“你们早饭吃的什么?” “吃的馒头和凉拌萝卜丝。” 小五小心翼翼地插嘴道:“我给他们八个送过去的早饭,就是馒头和凉拌萝卜丝。馒头是筐筐里的,萝卜丝是菜盆里的,都是直接从厨房拿的,绝对没有发现添加什么异常东西,和大家吃的都一样。” “萝卜丝不咸?” “不咸。” 疑点很明显,同一个菜盆里的萝卜丝,别人吃着都觉得不咸,就是这八个护卫认为很咸!为此还喝了好多水。水有没有问题,还不知道。 漠苍岚也用不着傅思滢再一点一点地引导众人发现疑问了,直接命掌柜将客栈里做饭的厨子带上来。 这次外出紧急,漠苍岚的队伍里并没有厨子。暂居在百泰客栈中,整支队伍的饭食均由客栈包揽。 厨子“噗通”一声跪地:“小人冤枉,小人绝对没有往饭菜里下毒啊!王爷英明!” 漠苍岚敛眉:“今早是你一个人负责做饭?” “不、不是,小人蒸馒头,伙夫阿孙做的凉拌萝卜丝。” “把人带来。” 掌柜赶忙去找阿孙,傅思滢则好奇地问厨子:“那凉拌萝卜丝还有吗,让我尝一口。” 厨子欲哭无泪:“就是供给大人们早上一顿吃的,最后这位小五兄弟刮了盆底给八位护卫送去的。盆底菜嘛,肯定是会比上面的菜要咸一点的。” 傅思滢脸颊微抽,看向小五:“你给他们送过去的胡萝卜丝,是菜底?” 小五下巴收得更紧,还有点缩脖子:“肯定是要我们都吃完,确保这菜没有问题,才敢给他们送啊。那不就只能是菜底嘛。” 小少年很委屈:“就算是菜底,也不至于咸淡能差那么多吧?” 对此,傅思滢好笑又好气地瞥他。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很快,掌柜将厨子所说的伙夫阿孙寻了来。 事情查到这里,全然是鸡毛琐碎,什么水喝得多不多、菜咸不咸……没有查到一星半点有用的线索! 阿孙还在屋里睡大觉,被掌柜提留起来,听说出了事儿,哪里还敢有睡意。 同样“噗通”一声在慕王爷面前跪下。 听到一旁冷漠严肃的方止做出的询问,伙夫阿孙一脸惊疑,懵晕地冒出一句:“啊?不是这八个护卫吃盐重,口味独特吗?” 嗯?? 一听这话,众人都是精神一醒。 伙夫阿孙这样说,明显有问题! 方止厉声追问:“你是从何处得知他们八个吃盐重的?” 伙夫阿孙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新来的伙计郝云告诉我的。他为人机灵好打听,昨晚告诉我他打听到各位大人的口味,叫我做饭的时候用些心。说有几个护卫吃盐重,恨不得把盐罐子往嘴里倒的那种。” 这次,不用漠苍岚再吩咐,百泰客栈的掌柜主动往外跑:“小人这就去把郝云找来!” 傅思滢问伙夫阿孙:“他说有几个人吃盐重,那你怎么做呢?” 阿孙一脸老实憨厚的模样:“小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同一锅菜,就算是盐没炒开,咸淡不一,也可能说咸的是一堆、淡的是一堆。” 说完难处,阿孙傻傻一笑:“最后还是郝云提醒的我,说吃盐重的护卫因为口味重,所以总是最后吃菜底。他建议我今天早饭做凉拌萝卜丝,这种小菜加盐方便,等只剩菜底的时候,倒半罐子盐进去,搅一搅就行,不用再回锅炒。” 半、半罐子。 只用听的,傅思滢都感觉口渴。 她小心翼翼再问:“所以,你今天早上就往萝卜丝的菜底里……倒了半罐子盐?” “差不多吧,小半罐子。” 傅思滢:…… 漠苍岚:…… 八个护卫:……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是不是盐放得多了?”伙夫阿孙胆颤心惊,“我也觉得有些多,所以见小五兄弟进厨房舀菜拿馒头走的时候,我也没敢吭支声。” 小五:…… 不支声是因为怕被打死吗! 傅思滢转头看向小五:“别看你们喝的水一样,我觉得这水八成是有问题的,只是喝一些与喝许多的区别。他们八个人吃得这么咸,喝下了许多水,药毒积累才显出了症状。你再想法子好好查一查这水。” 小五也意识到问题所在。 如果暗地里帮衬花娆的人想要在水里下毒而不被发现,那就必须要让水里的毒药尽可能的稀淡。而为了让毒药依旧奏效,又要想法子令看守花娆的护卫多喝水。 “那个什么新伙计郝云,肯定有问题,”傅思滢看向漠苍岚,“说不定已经跑了。” 话音刚落,前去寻人的掌柜就手足无措地跑进来:“王、王爷,小人找不到那个新来的伙计!” 果然! 不用再多想,肯定是救下花娆之后跑了。 漠苍岚发问:“这个郝云是什么时候到你这里做工的?” “也就是昨日傍晚之时。” 昨日傍晚! 便是他们刚从千岛湖回城。 摆明是冲着营救花娆来的。 掌柜交待道:“他说自己喜好厨艺,想跟着厨子学两手,还肯不要工钱做活。小人见他说话机灵讨喜,也没多想就留下了他。若是昨日就知王爷身份,小人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留下一个新伙计的!” 这点倒是不值得被质疑。 能掌管開封城最大的客栈,掌柜必定是个有眼力、会来事的。要是知道慕王爷下榻自己的客栈,怎么也不会允许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当伙计。 掌柜尽可能地想要摆脱自己的罪责:“但即使昨日不知王爷您的身份,小人也没有允许郝云自由出入厨房,只是让他负责在后院洗菜。” 后院洗菜? 一听这话,傅思滢下意识地发问:“他就坐在水井边上?” 掌柜更是下意识地回道:“啊?是啊,坐在井边洗菜方便嘛。” 众人:…… 掌柜说完,才后知后觉说了关键线索。 得嘞,水落石出了。 郝云洗菜,靠近水井。应该是直接往水井里下了毒,客栈里所有人喝的水都有毒。 然后他又靠着自己给人以能说会道会来事的形象,轻轻松松令伙夫阿孙相信了他探听到的“吃盐重”消息。 这两步,完美通过小五对饭菜和饮水的检查,成功毒晕八个护卫,最后趁着掌柜请走客栈其他客人的时候,将花娆救走。 一个假冒成新来伙计的人,轻轻松松、有条不紊、行事严密、小心谨慎地毒倒了八个长燚军护卫,从漠苍岚的眼皮子底下将身受重伤的花娆救走。 往慕王府的脸上“啪啪啪”地打啊。 不过…… 将根据已知线索而分析得出的事情经过前后细细想了几遍,傅思滢越想越觉得有一丝古怪。 这个郝云行事很古怪啊 比如说下药。既然有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那为何不直接下一个量大就会丧命的药? 那多一劳永逸。 可别说这个郝云还挺有善心,害人但不杀人? 而且很明显是十分清楚小五辨毒的能力,所以行事才会如此谨慎用心。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时,她听到漠苍岚在思索过后对掌柜询问:“这个郝云长什么模样?” “满脸麻子,小脸,大耳朵,笑起来露出牙来乱七八糟的。” 听到这话,不止是漠苍岚,方止和孙丹以及个别人的眉头都倏地紧皱。 漠苍岚又问:“个头呢?” 立刻,掌柜想要伸手比划个头,但又不敢站起来,于是左右看看众人,然后对着傅思滢,手掌向上以呈托的模样比划了一下,说:“就和木小姐差不多一般高,是个矮个子的小男人。” 不用掌柜说完,方止脱口而出:“主子,是徐成!” 漠苍岚沉默不语。 “徐成是谁?”傅思滢问。 方止刚要说,又住口看向孙丹:“徐成是花娆的下属,让孙丹给您解释更清楚。” “哦。” 傅思滢未多想,扭头看向孙丹。 孙丹面目严肃,附到傅思滢耳旁低声道:“徐成是近几年才入清方门的,跟随花娆出入烟花红粉之地获取各路消息。这个人小个子小脸、大耳朵、乱牙,很好辨认。但掌柜所说的满脸麻子应该是他此番的易容伪装。” 孙丹对徐成自然也是熟悉的,现在徐成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作乱,孙丹对徐成自然态度变差。 “徐成最大的特点是能说会道,特别容易与人拉近关系,是以虽然不是清方门的元老,但也入了主……我家门主的眼,还算是受到重用。” 傅思滢下意识认为孙丹所说的门主是“令狐老丈”,于是道:“那是令狐老丈派他来救花娆的?” “嗯?”孙丹一懵,赶忙摇头,“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属下的意思是……” 说之前,孙丹先瞥一眼漠苍岚的方向,然后将傅思滢往远处拉一点,更压低声音说:“花娆应该是带着徐成,一起叛出清方门了!” “哦?”傅思滢惊讶。 孙丹加深解释:“门主和慕王爷的关系绝对是铁一样的坚固,就算清方门倒了,门主都会支持慕王爷的。花娆叛出清方门,徐成帮助花娆,无异于一同叛出。现在的麻烦就在于,不知道是只有徐成一个人跟随花娆叛出,还是有不少花娆的下属都跟随花娆叛出了。” 这下,傅思滢听明白了。 目瞪口呆:“事情还挺严重的!” “对,您看现在王爷的脸色多黑。” 傅思滢顺着孙丹所示意,看了一下漠苍岚的脸色。啧啧啧,果然很不好。 漠苍岚肯定是将清方门当作可以随意支配掌控的势力,花娆带人叛出清方门一举对于他来说,自然也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这样一来,这件事情牵扯得就有些多了,傅思滢也不好再随便过问。反正漠苍岚肯定是会命人全力以赴抓捕花娆的。她所求也只有亲眼看到花娆死在她面前,至于其他清方门乱不乱的,不是她可以在意的事情。 在将客栈掌柜、厨子、伙夫等闲杂人等赶走后,漠苍岚严肃对方止下令:“命人火速赶回皇城,让老丈清点门内弟子的踪影。只要是行踪不能确定的,全部记下,等本王回去后再做处置。” “是!” 见漠苍岚甚是威严地命人回去找清方门的事儿,傅思滢突然想到她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 在孤岛上,在漠苍岚和花娆发现她之前,她记得有个什么事儿在她脑子里留了个印象来着。只是当时情况异常,她没来得及多想。 诶?到底是什么事,她记得当时自己感到有些疑惑、意外,还挺重要的。 傅思滢挠头,死活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此番前来開封城游玩观赏的秋菊盛会之行,是不是她命中的一个大劫。要不然她怎么会落得如此凄惨? 浑身是伤,丑陋难看,还痴呆健忘? 深深叹口气,继续陷入自卑。 由于抓捕花娆和洛浅苏病情未见明显好转,漠苍岚与傅思滢要在開封城中停留几日。漠苍岚有繁重的公务,傅思滢不便打扰他。 命人准备可口清淡的饭食,上楼去看望洛浅苏。 洛浅苏还睡着。 人一旦生了病,睡觉就不是睡觉,而是养命。 洛浅苏的侍女轻声轻脚地引傅思滢入了屋,傅思滢坐在洛浅苏的床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洛浅苏的额头。 一边感受着,一边扭头轻声对侍女说:“摸起来是好一些了,不烫。” 侍女碎碎点头:“是,温和许多。” 傅思滢点头,收回手。起身绕过屏风,坐到外间,对侍女说:“这次我与你家小姐同游開封,哪料一路波折,我受伤她患病,实在是霉运缠身。” 侍女轻微的摇头,似乎是安慰傅思滢不要自责。 傅思滢向晴音伸手,晴音拿出一袋银子来。傅思滢接过银袋子,亮在洛家侍女的面前。 见之,侍女急急退后两步:“不、不,傅大小姐,您这可……奴婢可不敢收。您还是等我家小姐醒来之后,再与我家小姐商量。” “诶,不是,你误会了,这不是补偿。” 傅思滢笑了笑,说:“眼瞧等你家小姐身体好转后,咱们就会启程回去。这出门数日又凄惨连连的,回去让家人看到难免会引得落泪伤心。” “我是想着咱们总得带一些開封城的独特玩意儿回去,也算没白来一趟。可如今你家小姐不便再出门,我也是一样。所以这银子呢,是让你和晴音一起出去买东西用的。” 听到这番解释,洛家侍女脸上绷紧的脸色缓和许多,但依然紧张:“置办带回去的礼物,奴婢还是等我家小姐给银子才好。” 对此,傅思滢好笑地一挥手,将银袋子往晴音的手里一放:“你家小姐给你银子,那是买你们洛府的礼物。而我是要给你家小姐也送一点礼物,想投其所好,所以才请你与晴音一起出门置办的。” “啊,”洛家侍女轻呼一声,难为情地说,“原来是这样,是奴婢误会了。” “呵呵,”傅思滢笑,“没事。等会儿浅苏醒了,我让她准你出去置办归家礼物。你和晴音一起出门转转去,帮你家小姐买点,也帮我买点。” 如此,洛家侍女一口应下:“好。” “可要记得挑选你家小姐喜欢的买,我是想要讨你家小姐的欢心呢。” 洛家侍女笑着连连点头。 第266章 面目全非的乞丐 只见那八个护卫分明还是个个身姿挺拔地站在中央,面无表情,从表面上看毫无异常。 那为什么方止会说他们已经开始不对劲了呢? 傅思滢看不出什么,扭头看向方止。 方止本来只是猜测,见在自己说话之后,那八个护卫依然毫无反应,这无疑说明猜测变成事实。 “朱平!” 名为朱平的护卫一动不动。 “张山!” 同样的,张山并不应答。 见之,傅思滢吃惊地捂住嘴,小步上前靠近那八个护卫,几乎是凑到他们面前去看。 八人保持直视姿态,只有凑近了细细观看才能看出他们的目光很是呆滞。 傅思滢小心翼翼地触碰其中一个护卫的胳膊,轻轻拍了拍。 只见这护卫连理她都不理,就像是……站着睁眼睡着了? “这也太神奇了,”她喃喃惊叹,“药效如此惊人,能够让人睁着眼昏迷?” 一旁,小五摇头,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们此时应该并没有昏迷,甚至也没有失去神智,还能够看到您的身影,也能够感受到您的触碰。” “嗯?那怎么……” “他们应该是身体被麻痹了。类似于被点了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无法任由自己的想法做事。再等一会儿,他们才会晕倒。” 越听,傅思滢就越是吃惊:“这药竟然会有麻痹人的奇效,太不思议了。怪不得他们八个人在齐齐晕倒之前,并没有被旁人发现端倪。” 方止亲自上前,或是拍打八个人的身体,或是用匕首十分快速地扎向八个人的眼球以刺激他们反应,而无一例外,并无作用。 这八个护卫的状态显然比被点了穴还要严重。因为被点了穴是可以自行施功冲开穴道的,而中了这种毒药,就只能等待别人来救。 在一片凝重沉默中,又过了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八个护卫接连闭眼,然后“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相继晕倒在地。 见之,众人也唯有瞠目结舌,心中震惊。 小五面色复杂:“看来傅大小姐您说得没错,的确是水里被下了药。客栈里所有的人,喝的水里都有药!” 傅思滢顿时头大如斗。 方止则神情严肃地对漠苍岚说:“主子,必须要加派人手,尽快找到花娆和徐成。徐成手中有这些稀奇古怪的厉害药物,我们不熟悉,必定会接二连三地中招。要立刻找到徐成,并且从徐成口中问出这些药物的来处!” 小五点头:“没错。属下无法辨别出这些药物,会直接导致主子您和傅大小姐的安全无法得到保护。” 漠苍岚沉默思忖,毕竟此番匆忙前来開封城,所带人手不过这些,那徐成又是略懂易容伪装之术的,想要加派人手,是从皇城调遣,还是命令開封城的无能之辈? 若是要从皇城调遣,下达命令到人手抵达,还得需要最少一日,而開封城封城又能封多久? 開封城本就是通络各处的要地,最近又逢赏菊盛会,四个城门口天天都是车水马龙,来往出入的民众络绎不绝。封一日都会引得民怨,还要封多久? 谨慎思索之后,漠苍岚下令道:“令開封府衙和城防军调派人手帮忙寻人,同时,看守客栈的人手再抽掉一半。另外,寻一些江湖势力在城中阴暗角落和鱼龙混杂之地多加寻找。你等务必要全力以赴,封城最多只能封到明天!” “是!” 由于保护客栈的护卫要被调走一半,所以漠苍岚还特意叮嘱傅思滢这两日不要乱跑,务必时时汇报行踪。 傅思滢点头,提出建议道:“你若是要寻江湖势力,你看胡家和我师兄袁家可行?” 漠苍岚稍作思考,说:“他们是做明面生意的商户,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他们认识各路人,可以找人帮忙。” 傅思滢点头:“那你让人去请我师兄和胡家的胡三爷过来,看他们能不能帮上忙。” “也好。” 本来想要找到花娆,就是一件费力费时的事情,现在知道花娆的身边还有精明的同伴掩护帮助,事情无疑更加棘手。 傅思滢有察觉到自打知道徐成叛出后,漠苍岚的心情就很不好,只好去询问孙丹。 “那个徐成的本事很大吗?” 孙丹摇头,又点头:“如果能说会道是他的本事,那他的本事真的很大。他自己没有身份地位、没有金银财富、没有模样身高、也没有身手武功,这样一个人却能在拜入清方门不过三年,就深得花娆的器重,并得到门主的信任,他的本事您可见一斑。” “听你这样形容,他似乎除了会说,就一无是处。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有多能说会道。” “呵呵,”孙丹无奈地笑,“的确,没有亲眼见过,谁能想象得到天下会有人那般善于言辞。在烟花红粉之地打探消息,从各路江湖人士手中巧得珍宝灵药,甚至这次也不过是昨日才来的此处客栈,立刻就能引得掌柜和伙夫的赞赏信任。他步步高升、得到一切,全靠一张嘴。” 傅思滢缓缓点头:“我瞧慕王爷的情绪也因为徐成此人,变得很差。看来他之前也很赏识徐成?” 孙丹重重叹一口气,重重点头:“是啊。” “诶?”傅思滢忽然想到,“花娆之前不是负责给慕王爷寻求解毒之药吗?说不定每一次的功劳里就有这个徐成的一份呐?” 她本是顺口一说,哪料这话真是说准了。 连孙丹也有些绷不住忧色,低声叹道:“如果花娆的功劳里每每都有徐成的影子,那往后王爷的解药搜寻定然会受到影响。” 影响到其他的事情,和涉及影响到漠苍岚的性命,哪里能相提并论。 这话令傅思滢也面染忧色,担心此事恐有后患。 由于是小五的试验,八个护卫这次并没有再昏迷多久。很快,服下解药,八个护卫接连清醒。 没别的好说,仍然个个跪地,羞愧自己功力不够,被药迷倒。 他们详细描述了药效发作后、晕倒之前的状态。的确比被点穴更严重,不仅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甚至连思考也不能。他们方才倒是能看到并且感受到旁人的触碰,可仅仅就是简单的看到和感受,并没有想法。 在听到八个护卫的描述后,众人心中更加确定,一定要找到徐成! 半个时辰后,长燚军将袁悉和袁老爷、还有胡家胡三爷和胡斐请至百泰客栈。 路上已经听护卫说了慕王爷的要求,袁老爷和胡三爷自然表示义不容辞。 “小人家中开设赌场,往来的三教九流数不胜数。小人可立刻回去寻人帮王爷在城中找人。”袁父说道。 胡三爷也点头:“在下家中经商多年,在各路英雄好汉和势力跟前都有几分薄面,定能为王爷寻人出力。” 事不宜迟,确定两家都有帮忙的法子,漠苍岚也便不再多问。 这时,还是胡三爷精明会来事,邀请慕王爷一行人入住胡家府宅。 “王爷千金之躯,居住在这客栈里定然不得舒适。王爷手下的一众护卫辛苦奔波行事,也得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地方好好休息才行。若是王爷肯赏薄面,在下家中还有别苑,可为王爷的下榻之处。” 袁父在一旁尴尬挠头,唉,说晚一步,他其实也想邀请慕王爷做客自己家的,这样也能给自己儿子增光添彩。 袁父看一眼袁悉,用眼神询问袁悉该不该也站出来表示表示。 袁悉淡淡摇头,示意不用。 他是和傅思滢是师兄妹,又不是和慕王爷是师兄妹……他一个修道的,和慕王爷拉关系岂不是俗气?只是单邀请小师妹一个人去他家住,那可不妥,必定会和慕王爷结仇。 因此,他家还是别掺和了吧。顶多是他和慕王爷一起住到胡家的别苑去,可以保护小师妹! 听闻胡家有别苑可住,考虑到客栈的水井已经被下药,还有客栈楼层众多不好看守防护等原因,漠苍岚点头应了胡三爷的邀请。 “本王在此多谢。” 胡三爷惊喜过望,连连拱手:“王爷言重,王爷言重!能得王爷下榻,蓬荜生辉,是在下家中福泽深厚!” 能够请到慕王爷在胡家住下,胡家在開封城中的地位无疑会一飞冲天、无人能敌。等慕王离开后,胡家也不用再担心与開封府尹之间会生出矛盾嫌隙,会被開封府尹为难。 “在下这就命人去别苑收整,半个时辰内,定能请王爷一行人舒适入住。” 漠苍岚颔首。 其实胡三爷也用不着快速收拾别苑,毕竟长燚军的大部分护卫都派出去找人了,晴音和月儿也都上街游玩,漠苍岚和傅思滢一行人一时半会儿是离不开客栈的。 果不其然,别说是一个时辰之后,直到黄昏晚霞漫天时,晴音和月儿才乘车随同护卫归来。 世间的光线已经变得昏黄而朦胧,傅思滢在客栈里等得无聊至极,发愣犯呆。 除了留下两个护卫知会外出的护卫复命改去胡家别苑外,所有人的行装都收拾妥当,就等这两个采买东西的侍女回来,大家就要跟随胡家人前去别苑。 看到晴音和月儿乘坐的马车在客栈门外停下,傅思滢双眼一亮,起身迎去:“你们两个丫头总算是回来了。快让我看看,都买了什么好东西?” 晴音和月儿迅速跳下马车。然而,两人并没有傅思滢期料中的开心,反而是面露难色和愧疚。 晴音愁眉苦脸,结结巴巴:“小姐……奴婢、奴婢闯祸了。” “闯祸?”傅思滢看一眼月儿和一旁的护卫,纳闷问,“怎么了?” 晴音哭丧着脸,舔舔发干的嘴唇,转身将身后的马车车帘掀开,向里一指:“在我们的归来路上,有个乞丐突然从路边窜出来。马车一时拉不住,就、就……” 闻言,傅思滢倒抽一口冷气,张大嘴巴,惊愕又小心地向马车里看去:“你们撞死人了?!” 这时,准备转移的漠苍岚站在大堂,听到傅思滢的惊呼,踏步而出,皱眉问道:“怎么了?” 傅思滢扭头,无助地说:“他们在回来的路上,撞死了一个乞丐!” 眼看慕王爷威压满满地靠近,晴音一脸绝望,小声地道:“不、不知道还有没有死……奴婢见撞倒了人,探着还有一口气,就紧忙将他送去附近的医馆救治。可是,找到的郎中在诊治后,都说这人的五脏六腑衰败得没救了,这一撞能不能挺过去,只有看天意了!” 命人将躺在车内的乞丐小心翼翼地抬出来后,漠苍岚冷静走向乞丐,观察了观察。 小五蹲下把脉,点头:“五脏六腑的确是一片糟乱,现在也就只有一口气在。属下救不了。” 小五不是刘医圣,他毕竟只是个药人,更了解、擅长毒物。 方止提出疑惑:“主子的身份在開封城中公开,两个侍女离开时又是不掩行踪的,这个乞丐突然撞上她们的马车,意图不好说。” 正值多事之秋。又是得罪赶跑了奚家人,又是手中溜走了花娆和徐成,有外人以诡异古怪的方式出现到他们面前,必须要警惕。 这时,随同晴音和月儿出行的护卫沉声道:“主子,这个乞丐应该是个瞎子。” “瞎子?” 闻言,蹲在一旁的小五抬手将乞丐一头糟乱的头发拨开。顿时,一张似乎是被烈火烧毁的可怕面容,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傅思滢赶忙闭眼,后退两步。 而之前已经见过的晴音和月儿,也仍然无法接受,垂首闭眼,不忍直视。 面目全非,太恐怖狰狞的一张脸,已经分辨不清双眼的具体位置、分辨不清鼻子和脸颊的界线,也分辨不清嘴巴是在哪里开合。整张脸似乎是一个肉疙瘩,上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如同恶鬼面目,相当惊悚。 小五伸手在乞丐脸上应该是两眼的地方摸了摸,神情复杂:“主子,这乞丐应该是个瞎子,属下摸着他的眼珠子的位置是凹下去的。看他这一张似乎是被烧毁的脸,他的两个眼珠子可能是被烧没了,所以才瞎掉的。” 啊…… 太凄惨了。 怎么会有人经受得了这种痛不欲生的折磨? 旁人皆是同情不忍、震惊害怕,避开去看的视线,唯有傅思滢在听到小五说乞丐的双眼有可能是被烧没了之后,睁开眼睛,满目伤痛地望去。 是被烈火毁容瞎眼的吗? 那样恐怖的一张脸,那样伤疤错乱、肉芽狰狞的面目。 原来,被火烧毁的面容是这样恐怖! 哈……哈哈…… 突然,傅思滢攥紧双拳,口中牙关紧咬,双眼燃烧着怒火与解恨。 前世她在临死时,为求得留在宫中而于何长易和卫兰灵的面前头撞火炉、烫毁容貌。那样的痛苦她知道! 而她!可还不知道被火烧的滋味! 那一定是比烫毁还要严重千百倍吧? 她最后将火炉重重砸到卫兰灵的头上,让那个贱人活生生变成一个火人。她只剩一只眼睛能睁开看见那个贱人在翻滚哀嚎,看到那个贱人被火舌吞没。 她一直因为自己没有亲眼看到卫兰灵丧命而不甘心,而现在,她终于能感受到一点卫兰灵有可能品尝过的痛苦! 烈火焚身! 想想前不久卫兰灵即将入土为安时的复生,她确定卫兰灵是和她一样重生了,那就足以说明前世卫兰灵是被火烧死了! 哈,哈哈!被火烧死的。真是好啊。多么和那个贱人相配的死法。 卫兰灵前世死前,也一定是面目全非、痛不欲生! 她发誓,这一世,她也一定会叫卫兰灵再次品尝一番这种绝望和痛苦! 傅思滢此番答应洛浅苏同游開封,就是在发现卫兰灵也重生了以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待卫兰灵,所以才想着来到開封城避上一避,省得在卫兰灵面前暴露出自己也是重生之人的马脚。 等来到開封城之后,事情发生得多,无暇多想卫兰灵。而现在看到这个乞丐的这张脸,她突然意识到,还是看到卫兰灵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最解恨! 对那个贱人,她没有留手的必要! 只要能折磨卫兰灵,她不介意自己也变成一个恶鬼! 晴音眼眶红红、六神无主地问傅思滢:“主子,怎么办呐?” 傅思滢闭上眼,摇摇头,将纷杂错乱的思绪甩开。再睁眼,恢复清明看向乞丐。 她不知道这个乞丐被火烧成这样,是无辜还是被报复,但,她毕竟不是心思恶毒之人,她相信如同卫兰灵那样被火烧死就是活该的人,肯定是少数! 寻常百姓若是遭到烈火烧面,极有可能是被房屋失火所害。 且看这乞丐内脏衰败、无家可归,想必也是个受尽世间苦的可怜人。 傅思滢看向漠苍岚:“是下人撞倒的,我不能不管不顾。他还昏着,暂且先带到胡家,请人尽心医治吧。若是能救活,再好不过。” 漠苍岚并未立刻应答,而是看向赶车的护卫:“这个乞丐既然看不见,为什么会突然蹿出来?你可有注意别的细节?他有没有可能是故意撞向你们马车的?” 护卫稍作回想,缓缓皱眉:“主子,属下隐约有注意到,他好像是在追找什么东……” 这时,小五插话惊呼:“是一块发霉的窝头!” 众人看去,只见小五用力掰开乞丐攥紧已经变得僵硬的手,从里面扣出一块黄黄黑黑的“石头”。 小五稍一用力,就将“石头”掰碎。 的确,是一块发了霉的窝头。 刹那间,众人皆是沉默,晴音和月儿两个丫头更是心酸无比,须臾就落下泪。 一个瞎眼毁容的乞丐,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小五说这乞丐的五脏六腑一片糟烂,就知道这乞丐过得有多艰辛。 哪怕是一块发霉的窝头,在乞丐的眼中也是救命的东西。若是丢失,当然要不管不顾地去寻、去找! 而这样可怜的乞丐,就被他们的车给撞倒,现在快要死了…… 晴音忍不住“咚”的一声,跪倒在傅思滢面前,带着哭音请求道:“小姐,您务必救救他吧!都、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能换这个乞丐醒来,您要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傅思滢心中一酸,赶紧伸手将晴音拉起。 “我又没说不救!不说是你们撞倒的,就算是正巧我出门,他倒在我面前,我肯定也是要顾及人命的!” 闻言,晴音泣不成声:“谢谢小姐!呜呜,谢谢小姐!” 傅思滢皱紧眉头,深深叹口气,转头看向漠苍岚。 她未言一语,漠苍岚就已点头,挥手示意下属将乞丐重新抬上马车,还吩咐小五先用好药给乞丐吊一口气。 不过,漠苍岚还是谨慎,对赶车的护卫说:“你现在去你们撞到他的地方,看看那里还有没有别的痕迹。” “是!” 胡三爷亲自来陪慕王爷前去胡家别苑。 胡家所谓的别苑,可比富裕人家的府宅大院。 别苑坐落于城中僻静之地,住在这里,长燚军护卫可以将轻松延伸到将周围都监视起来,比住在客栈要安全许多。 胡三爷对于慕王要带一个脏脏乱乱的将死乞丐入住胡家别院,自然不会有半句话说,反而还要恭维慕王爷心善,连一个不入眼的乞丐都愿意救治。 商人毕竟是商人,哪怕傅思滢之前对胡三爷的印象很好,认为他是一个翩翩温和的儒商,但胡三爷对漠苍岚说起恭维的话来,那也是停不住口的。 直到傅思滢快听不下去时,她摆手对胡三爷说:“胡三爷,你可是好生喘口气为好。想必还要设宴款待慕王爷吧?别等会儿在宴席上,没什么话好说了。” 胡三爷听出傅思滢的打趣,呵呵一笑,挥手:“傅小姐提醒得对,是在下话多了,想必慕王爷和傅小姐也听烦了。您二位先歇着,在下得去看看晚宴的菜肴能不能合两位的胃口。” 第268章 烦忧 今日,是漠苍岚所说的封城期限。 哪怕城中百姓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值得需要封城,可也能猜到是慕王爷下的令。 毕竟慕王爷就在城中,開封府尹行事不可能越过慕王。 不少面若冰霜的男子和官兵在城中搜寻打听,人牙巷子、赌场、花楼,到处都是搜寻的人。 因为慕王教训晋国人一事,開封城的百姓们对慕王大为感恩拥护。听说了逃犯的特征模样后,百姓们都很主动地帮忙搜寻、提供线索。 傅思滢正与洛浅苏查看晴音和月儿昨日上街买到的东西,两个丫头的眼光不错,东西各种各样、精致讨喜。 “这几柄团扇送给你家中的姐妹们正合适,”傅思滢示意,“我没得人送,不需要这些。” 这是傅思滢借口给洛浅苏送出的第七件礼物了,洛浅苏实在是难为情。 “瞧你买的这些东西,大半都送给我了吧?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傅思滢不以为意:“就是得让你觉得不好意思,往后再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你就得让着我了。” 洛浅苏目光温柔如水,嗔她几眼:“真是个鬼灵精。” 洛浅苏已经从侍女月儿的口中得知,这些东西是傅思滢请月儿买下的,所以东西洛浅苏不收下,傅思滢还真没别的地方好送。 既然是好姐妹,就不用说一些客套的话语。洛浅苏记下这次的情谊,以后会在别处还给傅思滢。 正安排着礼物,屋外有下人禀道:“傅小姐,那个乞丐醒了。” 傅思滢一怔,赶忙起身:“那太好了!我去看看!” 洛浅苏也起身:“我与你一起。” 乞丐被安置在别苑的客房中。之前害怕随意触碰这乞丐的身体,会不小心伤到他的内脏,所以连衣服也没有给他换。客房整洁干净,还有淡淡的清香,唯独床上躺着一个脏兮兮臭烘烘的乞丐,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五和袁悉都先傅思滢一步来到这里。傅思滢赶到时,袁悉正在向乞丐询问一些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不说话。 “你现在感觉身体如何?想不想吃一些东西?” 乞丐一动不动。他双眼的地方是肉芽疤痕,没有眼睛,旁人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醒着。 “你在这開封城中可还有认识的人?” 傅思滢轻手轻脚地进屋,听到师兄连问几个问题都得不到回应,忍不住开口道:“他醒了吗?谁发现他醒来的?” 话音刚落,众人看到乞丐的头颅明显是朝向傅思滢这边偏转,如果是有眼睛的话,那就是看向傅思滢的。 看守的下人立刻回话道:“是属下发现他醒来的。他支吾着要喝水,属下给他倒了两杯水都喝下了。应该没有这么快再晕倒。” 听到傅思滢说话后,乞丐有动静,人应该是醒着的。 袁悉见傅思滢说话能够换来乞丐的回应,便无声地做出一个手势,示意傅思滢上前询问。 众人面色各异。 没想到这乞丐还是个好色之徒?袁悉问了多少句,乞丐理都不理一下,傅思滢只是在旁说了一句话,就被乞丐注意。 傅思滢有些难为情,坐到师兄让开的床边板凳后,神情认真地看向躺下床上的乞丐。因为有糟乱的头发遮盖,乞丐那张可怕狰狞的脸没有露出。 她开口:“你……” 担心乞丐不知道她是在对他说话,傅思滢还伸手在床边轻轻敲敲:“你醒来了吗?” 乞丐虽然同样没有回应,但是仍然面向她。 傅思滢琢磨他应该在听着,又道:“是我家中的奴仆驱赶马车时,不小心撞到了你,让你险些丧命。你能说话吗?不管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能做到的都会答应。你的身体,我也会请名医为你诊治。” 终于,乞丐再次有了反应。他的头更朝傅思滢的方向面去,似乎是在思索该说什么。 傅思滢并未立刻再说话,而是先等一会儿,让这乞丐想一想。 等过了片刻,还没有等到乞丐说话,她就先从简单的问题开始问起:“你能听到吗?能听到的话,点点头好吗?” 这么久不回应,别是耳朵受伤了。那就不奇怪她和袁悉问半天,对方没反应,说不定压根都不知道身旁有人。 乞丐反应很迟钝地点点头,还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唔。” 傅思滢微微一笑,语气也变得轻快:“那就好。”没聋也没哑,还好还好。 一个乞丐,已经是瞎子,万一再聋了或者是哑巴了,那人生也未免太过凄惨。 “你叫什么名字呢?”傅思滢想了想,说,“我想咱们以后应该要相处很久的,总得知道彼此的称呼才方便。我姓傅,你呢?” 乞丐被烧毁看不到唇形的嘴巴,微微一开,说话的模样也很是让人害怕。 他的声音也似乎是被烟火熏坏,沙哑无比:“我叫……大林。” “双木林吗?” “……嗯。” “好,我记下了,你叫大林。那你多大年纪了?” 由于大林的面目和声音都被损坏,而且因为乞讨,身体很差,真叫人不好辨别他的年龄。 大林低声喃喃:“我忘记了。” “啊……没事,年纪而已,不重要。” 一边说着,傅思滢一边向袁悉和洛浅苏看一眼。她有些拿捏不准还应该问一些什么。 袁悉用口型比道,示意傅思滢询问大林是否还有家人或者朋友。 因为大林被毁容,傅思滢顾忌会触及大林的伤心事,所以问得很小心:“大林,你在開封城中还有没有认识的人?你晕倒后,我们就把你带走了,你要是有认识的人,告诉我们,我们去知会一声,免得他们着急。” 不清楚大林的年纪。万一大林都成亲且生儿育女了,将他带走,那岂不是无意中让他抛弃妻女? 她问得已经很小心,而大林还是沉默许久。 良久,他哑着声音低沉地说:“没有了。” 傅思滢赶忙将话语往不悲伤的方向扯:“没有就好,以后你跟着我们,免得有人牵挂。” 该问的也就这两句,傅思滢攥攥拳头,让下人熬煮一些稀粥,大林也没有拒绝。 “大林,你先好好休息,我问问城中还有没有医术高明一些的郎中。” 几人走出屋子前行,久久沉默。 洛浅苏心酸无比,低声感慨道:“他孤零零一个人,哪怕是死在路边也没人关心。天底下的可怜人真是太多了。” 傅思滢缓缓吐出一口气:“是啊。死了也没人关心,何其不幸。” 袁悉停步,看向她:“小师妹,你是打算收留他吗?方才听到你在屋里对他那样说……” 傅思滢皱眉,心事重重,走到中庭的石桌石凳旁坐下,“我方才那样说是为了让他安心,可现在想来,我如果不收留他,又能怎么办呢?” 洛浅苏和袁悉同桌而坐,沉默不语。 “他是个乞丐,本就身体残破。似乎下人撞伤他,只要没将他撞死,便打发给他一些银子就好,放他再当回乞丐,桥归桥、路归路,从不两不相欠,”傅思滢满眼愧疚:“可我真的能那样做吗?撞伤他,或许就伤到了他本就不多的大半寿命。银子就能换取一个乞丐的命吗?” 对此,洛浅苏和袁悉双双无法回答。 这不是需要杀伐果决的事情,而是平常生活中的意外。人心都是肉长的,在很明显这次撞击令乞丐大伤元气的情况下,傅思滢真的能做到用一些银子打发后,便不管不顾? 良久,洛浅苏说:“的确,良心上过不去,可他毕竟与你素不相识,你还要补偿他多少呢?将他带到皇城,给他买个大宅院,再买上一些伺候的奴仆,请个郎中看护他,另外每个月给些衣食住行的银两。要这样,才算仁至义尽吗?” 傅思滢深深叹气,摇头:“我不知道。” 女子毕竟是心肠柔软,顾虑也很多。袁悉见她二人愁眉不展,认真考虑后,说:“师妹,我想你也不用想得太自责严重。具体要如何补偿才好,还是等那个乞丐大林稍有精神后,再问问他吧。” 袁悉轻轻敲敲石桌:“我看大林倒像是个不善言辞、憨厚木讷的老实人。你现在在这里一个劲儿地苦想,别过会儿一问他本人,他却只想要些银子,那你就白白发愁了。我想,他最多能要求的,就也就是洛小姐所说的情形了。” 闻言,傅思滢思忖两息,缓缓点头:“也好。但若是老实人,反倒更会让人过意不去。” “对了,”她扭头看向身后的小五,“我瞧他只是清醒罢了,好像还无法下床自由行动?” 小五点头:“是,还得缓缓。” “要缓多久?” “许是吃饱了饭就有力气走动,也许是要喝些补身子的药。” “唉,好生照顾着。也不知道咱们还要在開封城里停留几日,尽快将他的身体养好吧。” “是。” 长燚军的护卫时不时地赶回胡家别苑向慕王复命,然而带来的结果没有一个令人满意。 东城搜寻过了,没有;西城、南城、北城……统统找不见花娆和徐成的人影! 这两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门下在開封城的驻守之地可有搜过?”漠苍岚神情阴暗。 护卫回道:“最早便搜过了,開封的门下弟子没有见过花娆和徐成。” 漠苍岚手拿公文,无言好说。 这时,又有护卫来禀:“主子,開封府尹求问封城令何时可解,现在城门内外阻拦了许多想要通行的百姓,百姓们议论纷纷。” 漠苍岚意料之外在開封城得到了百姓的拥护,所以不能因为一个封城就轻易失去。 想了想,下令:“知会開封府尹,暂时只准进、不准出。” 他无奈地仰头蹙眉:“再等等。” 当护卫要去传话给開封府尹时,方止还提醒道:“你提醒兄弟们,搜寻时再用点心,不要混混了事!” “是!” 领命的护卫退去,方止犹豫一下,提出自己的想法:“主子,有没有可能徐成和花娆昨日便早早逃出開封了?” 漠苍岚缓缓睁眼。 逃出去了? 方止说:“昨日您在下封城令之前,咱们还并不知晓花娆身旁是有徐成逃脱的,所以判定被挑断手筋脚筋的花娆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逃出開封。属下想,如果有徐成帮忙的话,凭徐成的慎密心思,想必……不会在城中逗留片息,火速逃命才是当务之急。” 闻言,沉默几息,漠苍岚缓缓握拳,眉眼愈发阴郁:“徐成……” 倏地,他重重落拳敲桌,震得笔墨纸砚齐齐颤动:“着实辜负本王器重!” 一字一字,声如利刃,可见的确因为徐成的叛逃生出大怒。 方止知晓主子对徐成的看重,不然也不会将寻寒毒解药的救命事托付给徐成,此时主子的怒火也令方止恼恨徐成竟然会如此不忠! “主子,徐成和花娆逃脱事小,您下一次的解药没了来路,这才是要事。该是尽快挑选新的寻药之人才好!” 漠苍岚奋力压制怒火,屋中温暖不已,他却浑身散发寒意。 这时,方止想到什么,提醒道:“属下有听孙丹来报,说傅大小姐昨日在向孙丹打听徐成此人时,似乎有意识到徐成是给您寻求解药的重要之人,担心您寻求解药的麻烦。” 很快,漠苍岚压制住怒意,眉眼中显出几分感慨无奈之色。 “告诉孙丹,若是傅大小姐再问,就告诉她清方门内的能人异士甚多,她不用在意本王解药之事。” 方止迟疑一下,低声应是。 清方门内的能人异士是多,但有门路能找到缓解寒毒解药的人,还真没几个。 现在花娆和徐成双双叛变,又不知跟随花娆的人还有多少叛变。等主子分辨清楚可信任的人再派出寻到药,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赶到下次毒发之前。 由于慕王爷下了允许进城的命令,所以百姓们的议论不满之声略有缓解。 第270章 打架 “也……没有可以付出的东西,能用来换取慕王的相助。” 凭曹夫人的言行举止,傅思滢就知曹夫人必定是高门之妇。异国之人,还是有点身份地位的,既然曹夫人说“没有可以付出的东西”,那傅思滢就算是有心助曹夫人在漠苍岚面前求帮忙,也不会再开口了。 知晓曹夫人顾虑甚多,不会求到漠苍岚的头上,对此,她只能感慨一句:“大海捞针呐。” 曹夫人苦笑着点头,神情尽是心酸,但还是客气地向她道谢:“多谢傅小姐关心了。” 傅思滢摇头,仍是道了句:“若是夫人日后会寻到皇城去,也可找我帮忙。家中没什么权势,下人总还是有的。” 曹夫人刚想敷衍应一声,可想到往后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又点点头,问:“不知傅小姐家住何处,若有机会我该如何寻你?” “我在……皇城的茗门茶楼。” “好,我记下了。” 送了曹夫人和曹二小少爷去客房休息后,晴音无奈又好笑地询问:“小姐的茶楼连门还没开、招牌都没有,眼下却已经许了胡家和曹夫人在那里约见。看来您这茶楼是非开不可了!” “自然,”傅思滢挑眉,“我也想有个赚钱的营生呐。” 晴音笑:“嘻嘻,那奴婢就等着您的茗门茶楼,生意好到把锦相楼给挤垮喽!” “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哼。” 在确定抓不到花娆和徐成后,长燚军很快鸣锣收兵,開封城中也恢复了往日秩序,只有百姓们口中还谈论猜测着慕王是要搜什么人、搜到没有。 漠苍岚与傅思滢说了是时候启程回皇城,傅思滢未有不允。她出门多日,遭遇的事情又多,早已心身俱疲。 “师兄是要跟我们一同回皇城,还是要在家中多留几日?”她向袁悉询问。 袁悉也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示意先给傅思滢诊脉。 一边感受脉象,一边问:“这两日是否还有遭受洗髓伐毛的痛苦?” 提起这个,傅思滢就脸色一黑。她不满地抬手摸一摸自己的头发,抱怨道:“我都要成秃子了,还敢再让洗髓伐毛折腾?这两日明显头发不再像之前掉得那样厉害,也没有再头晕骨痛。” 闻言,袁悉点头:“那就好。” 把过脉,收回手:“我查你的脉象已经平稳温和下来,应该不再需要我时时照顾。既然如此,我便多留家中几日陪陪父母。慕王爷给你的那些膏药,你还要继续贴着。多贴十天,到时候我会请师父下山,让师父亲自查看你体内的脉象。” 听袁悉说她基本上已经度过洗髓伐毛的痛苦,傅思滢开怀不已:“那我往后就可以练功了?” “是的,”袁悉点头,“具体什么内功武功适合你的身体状况,还得让师父亲自指点,你万万不可随意折腾。” “好的!” 关心过自己之后,才有心思去关心别人,问起洛浅苏和乞丐大林的状况。 “洛小姐明显好转,现在启程归家也没有问题,想必再过几日就能痊愈,倒是那个可怜的乞丐……”袁悉紧巴巴地皱起眉头,显得有些少年故作成熟的可乐。 “大林如何?我听下人说他傍晚就下地走动了。” “行走是无碍,体内毕竟垮了。他的身体不仅仅是被马车冲撞所毁,更有之前似乎遭受过诸多苦难折磨的原因。我看他苟延残喘,也就是几年光景。” 傅思滢神情不忍:“师兄,你说……唉,算了,我去问问他往后想如何自处吧。” “也好。” 明日便要启程归家,所有的事情必须要在今天处理好。傅思滢打算去寻乞丐大林之时,正巧漠苍岚也派人来问她想如何安置乞丐。 傅思滢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去寻了漠苍岚。见漠苍岚得闲,便让他同她一起去见大林,问问大林的意思。 没等走到大林所居住的屋舍,漠苍岚和傅思滢就双双停步。远远看去,那屋舍的房门大开,大林坐在正对房门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向房门,好像一尊雕像。 大林没有眼睛,旁人也判断不出他是在发呆,还是在养神……唔,这二者对于一个瞎子来说,似乎并没有不同。 二人放缓脚步朝房门而去。 为了避免吓到大林,不等到近前,傅思滢就大声呼唤道:“大林兄弟,我来看你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像是黄鹂鸟儿的叫声,清甜讨喜,落在耳边比乐曲还要动听。 坐在屋内的大林抬手抓住椅子的扶手,被脏乱头发遮住的面目正正面向房门处,没有偏移。 进屋后,傅思滢开口夸了大林几句身体恢复得好,大林没有回应,反而是一开口说:“你和谁来了?” 沙哑的嗓音像是粗莽之夫的质问,傅思滢愣一下,看眼漠苍岚,隐瞒道:“是我的护卫。” 对于傅思滢随意说他是下人的话语,漠苍岚无动于衷。 而大林又说:“傅小姐果然身份不凡,所到之处都有护卫陪同。” 对此,傅思滢讪笑两声。想到一进屋,大林就问她是和谁前来的,她心中一动,又问:“你的耳力很好,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练出来的?” 大林平平淡淡地回道:“我原来有些手脚功夫,但现在没有了,也就耳朵稍微灵光一些。” 明明说的是人生憾事,口吻却不以为意,或许是早已看开了吧。而正是如此,更令人唏嘘感叹。 傅思滢搜肠刮肚,第一次这么不善言辞:“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总是会长新本事的。” “呵呵。”大林毫无感情地笑两声,听到旁人耳中很是尴尬。 客套过后,傅思滢说明来意:“大林,我来是想问你,你以后作何打算?我自然是可以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往后衣食无忧,只是你的身体不便,我担心给你的银子你守不住,甚至更担心这银子会给你带去灾祸。不知道你作何想法?” 大林沉默片刻,说:“我烂命一条,没有什么想法。傅小姐不想给我银子,难道会收留我这么一个没用的废人吗?” 面对这一句略带讥讽的话语,傅思滢倒是未有犹豫,立刻回道:“我自然可以收留下你,我家中并不怕多一副碗筷。” 她话语还未说尽,大林抬高声音质问:“我一个一无是处的乞丐,不仅是个瞎子,还毁了容,面目丑陋可怕,更何况我是被你的奴仆所伤!傅小姐真是好大的胆子,说要收留我。难道就不怕收留了我以后,我会伺机报复吗?!” 不期料大林会突然显得这般咄咄逼人,傅思滢稍一怔,转头看向漠苍岚。 漠苍岚蹙眉打量大林,几息后,然后冲她摇摇头,无声道:无妨。 看着有几分激动而身体前倾的大林,傅思滢认真想想,说:“我自然还是有些担心的。如果你我并无交集,我定然不会理睬你,可毕竟是我的奴仆犯下错误,我这个主人就该善后。” 话语一顿,又道:“既然你并不想被我收留,那我也就不提这话了。” 大林冷哼一声:“我虽然是个瞎子、是个乞丐,可也是有手有脚地行乞。我不会去别人家作为一个残废被收留、被施舍,连乞丐都不如!” 傅思滢心头一震,吃惊于他竟还有骨气。一时片刻后,放柔声音:“你误会了,不用想得如此恶意,我不过是想弥补我的过失罢了。” 大林偏过头去,不予回应。 傅思滢再次看向漠苍岚。 只见此时,漠苍岚的眉间已经皱成山川,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大林,试图能从大林的一言一行中观察出这个人的真实心思。 如果是对旁人,凭漠苍岚的眼力,怎样都能看出一点真实心思,偏偏这次是对大林。 大林没有双眼,无法让双眼流露出心思,又被毁了容,便无法有脸色神情。 思索后,漠苍岚开口:“那你想要如何?若是没有想法,我们也只能给你一些银子,让你回去重新当一个乞丐。” 在听到漠苍岚开口的瞬间,大林两条胳膊一撑椅子扶手,当即站起! 他倏地面向漠苍岚,片息,粗压着嗓音不满地说:“像个鬼一样突然说话,吓死人!你这个护卫真是没有规矩,不仅随便站在屋里,还随意在主人面前插嘴。” 漠苍岚面带不悦:“问你想要如何?” 话音未落,只见那乞丐突然张牙舞爪地朝漠苍岚扑去! 两只发黑的手形成鬼爪模样,脚下用力一蹬,就像一个蹿天而起的炮仗,以凶猛的气势撞向漠苍岚。 猝不及防的攻击令漠苍岚眉目一厉,速步横跨一步,同时抬手向身旁一斩! “啪”“啪”“啪”“啪”,眨眼间,两个人在屋内已过数招。 反应迟钝的傅思滢惊呼一声,赶忙向屋外跑。 “大林你做什么?快住手!” 只见大林边打边说:“我瞧你这不懂规矩的护卫说起话来中气不足,肯定没什么本事。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傅思滢刚想说用不着他替她教训,一张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诶? 这个乞丐说漠苍岚说起话来中气不足?难道漠苍岚真的因为寒毒而中气不足吗? 大林的耳力这般厉害? 正想着,只听一声巨大的“砰”! 傅思滢浑身一震,定睛看去,便见是大林被漠苍岚一掌打中,撞上屋内的长条案。整个人的肚腹部被撞到,“噗”地一下,大林便吐出一大口血来。 当即,傅思滢倒吸一口冷气,赶忙呼唤晴音去请郎中,然后跑进屋。 跨过门槛,怔怔看着在干呕吐血的大林,她不敢靠近,扭头看向漠苍岚,见漠苍岚脸色黑黑,更是不敢有怪罪漠苍岚怎么出手重的抱怨。 “大、大林,你没事吧?”她探长脖子问。 “咳!咳咳咳咳!” 大林捂住肚腹,咳得心肝俱颤,长条案上一滩鲜红的血迹。 然后,大林一抹嘴上血迹,转过身,两条腿一软,身体顺着长条案滑坐到地上。 他冷笑两声,道:“我能有什么事?将死之人,肆意妄为,何等爽快!” 见他行事完全乖张,毫无规矩可言,傅思滢一时怯怯,不敢再对他有好脸色。她不明白大林为什么会突然暴起对漠苍岚袭击,难道就因为漠苍岚对他说话的语气不太好? 这也太肆意妄为了吧? 天下哪个人会敢因为慕王爷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好,就攻击慕王? 傅思滢:…… 除了她。 郎中住在不远处,很快赶到。郎中上前想要给大林诊治伤情,谁料被大林一手挥开。 “不用管我!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多活一天和多活十天,没有什么不同!” 傅思滢表情尴尬:“活几天是没什么不同,但是……你不疼吗?” 吐血吐得那样多,五脏六腑怕是都散了吧? 不疼吗? “疼?”大林一怔,后哈哈哈大笑,“哈哈哈,疼?我怎么会疼呢,我已经吃够了这世间的疼,哪里还会再感到疼!” 对此,傅思滢只能无奈。 得,人家自己都不疼,她替人家疼也实在是自作多情。 这时,身旁突然响起漠苍岚冷冰冰的话语:“我疼。” “嗯……嗯?!” 傅思滢愣,反应过来是漠苍岚在喊疼,她一脸懵地扭头,顺着漠苍岚的示意看去。 只见漠苍岚朝她伸出一根手指,手指上白白嫩嫩,并没有什么伤口血迹,实在是看不出有问题。 她疑惑地问:“哪里疼?” 漠苍岚冲她勾勾手指:“这里。” 傅思滢再凑近看看:“哪里?有破吗?” “没破,”漠苍岚理直气壮地说,“但撞到了,疼。” 傅思滢:…… 他自己朝大林挥出去的那一掌,活该他疼啊! 见漠苍岚理直气壮又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点点的委屈装相,傅思滢试探地开口:“那……抹药?” “不用,”漠苍岚说,“揉一揉就好了。” 傅思滢双眼一眯,又试探地问:“我给你揉?” “嗯。” 顿时,她一脸黑。 大林:抱歉,这里还有个伤患,请注意一下,谢谢。 第271章 人才啊 紧盯漠苍岚看了好几息,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伸过来的手指也不见往回收的意思,傅思滢无语又无奈。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心中还是有点相信他的手指是被撞疼了,所以她最终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指,轻轻揉起来。 手指那么细,她轻轻松松就能捏住他的手指皮肉、感受到他的手指骨头。 “有撞到骨头吗?我力度重吗,会疼吗?” 她轻柔询问,一边动作轻柔缓慢,一边抬眼看他。如此这般,漠苍岚的脸色才晴朗许多,原谅她一直只顾着在意大林如何、而不关心他的过失。 “咳!唔,咳咳!” 大林瘫坐在地上,伸手摁捂着自己的脖颈,用力咳嗽,转眼就又是一滩血迹。 傅思滢看他那样难受,还死拗地不让郎中诊治,也实在是无话可说。 依她看,这个乞丐就是脑子有问题! 一言不合便动手打人,不顾别人性命,也不顾自己的性命,真是一个活脱脱的疯子! 想着,心生几分怒意,傅思滢开口冷冰冰扔下一句:“你既然不顾自己的死活,那我也懒得考虑你日后怎么过活了!给你五十两,拿银子走人,以后咱们两不相欠!” 说罢,拉住漠苍岚往屋外走,顺便叫晴音给大林拿五十两银子。 身后,是大林的冷笑,嘶嘶哑哑、阴阴森森,好像有妖魔在荒林中张牙舞爪。 他撕扯着嗓子大吼:“我不走,我也不要你的银子!就要你欠着我,让你良心难安!” 傅思滢倒吸一口冷气,惊恼回首,惊愕看向大林:“你!” 漠苍岚反手拉住她,冲她摇摇头,低声道:“不用理会这个疯子,你越是理会他,他越是疯癫张狂。” 傅思滢怒气难消,只觉得自己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这个大林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呼吸急促,攥紧拳头。沉默几息,她忿忿憋出一声:“嗯!” 漠苍岚深深看一眼大林,牵起傅思滢抬步离去,再未理会。 方止询问:“主子打算如何安置这个乞丐?” “不用管他。” “明日离开时,是否要带上他?” “不用。” “那是否要给他留下银子?” “也不用。” 方止疑惑了:“您真打算不管不顾?” “嗯,”漠苍岚心情不虞地说,“本王倒要看看他能如何。” 敢打他,都该是死罪了! 这两日因为花娆和徐成的事情,漠苍岚一直情绪不佳,哪里还有耐心留给一个乞丐作乱。 而傅思滢被大林气得生怒,听到漠苍岚这样说,也没有不赞同。 留在開封城的最后一晚,胡三爷所设的送别宴宾主尽欢。宴罢,胡三爷带着胡斐和胡婉婉来到傅思滢面前,难为情地提出一个请求。 “傅小姐,既然我胡家已经答应效忠于您,没有丝毫表示也实在不妥。在下细细考虑后,觉得可以将我这六弟和妹妹跟随您回皇城。他们一边试着在皇城立足,一边听从您的差遣,为您做事。” 傅思滢惊讶:“跟随我回皇城?” “正是。” 说着,胡三爷转头一仰手,命下人抱来一个箱子。 胡三爷的请求自然令傅思滢心动不已。胡家好歹是開封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胡三爷当然不可能让胡斐和胡婉婉给傅思滢入府当护卫和侍女去。 胡三爷是说,让胡斐和胡婉婉试着在皇城立足,与此同时,听候傅思滢的差遣。 立足,给别人当奴为仆自然不可能立足。 胡家应该是想借着傅思滢这条路子,将生意发展到皇城。眼下就是打算派胡斐和胡婉婉当先行兵,或许也有试探傅思滢能力的心思。毕竟异地他乡无权无势的人想要在皇城立足,那可不容易。 如果胡斐和胡婉婉真的能在皇城中立足成功,背后就一定会有傅思滢的功劳。 胡家下人抱着一个箱子来到傅思滢面前,将箱子一打开,顿时,光亮的银色闪花傅思滢的眼。 这个箱子里全是银子。 胡三爷指着这些银子说:“这些是在下给六弟和妹妹的盘缠,也包含他们在皇城谋生的银子。如果傅小姐愿意明日带他二人回皇城,那这箱银子就交由傅小姐保管。他二人的每一笔开支,都必须让您知晓,由您给他二人分发用银。” 交由她保管? 这不是让贼看守银库大门嘛……啊,呸呸,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傅思滢苦恼地捏捏眉头:“胡三爷真是好大的信任,竟敢把这么多银子和弟弟妹妹托付给我。” 胡三爷笑着点头:“在下对傅小姐,的确是有好大的信任。” 闻言,傅思滢重重叹口气,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到底是该应还是不该应。 不应,难免淡薄她与胡家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而应了……万一她不仅没有成功让胡斐和胡婉婉在皇城立足,还把银子糟蹋了个精光,那胡家会彻底跟她告别的! 正发愁着,忽然,晴音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小姐,您不是想开个茶楼吗?胡家小姐的茶艺甚精湛,又是经商人家出身,如此人才,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诶!” 这么一说,傅思滢犹如醍醐灌顶。对啊! 乘船前去千岛湖的路上,有在船上见识过胡婉婉的打茶手艺,的确极为出众,而胡婉婉又是喜爱此道。这次胡婉婉受到兄长命令,入皇城谋生,遭受到的压力不会比她小。那她建议胡婉婉帮她开茶楼,岂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想了想,认为着实可行,傅思滢便对胡三爷说:“三爷可还记得我予你说起过的皇城茗门茶楼?” 胡三爷点头:“在下记得。傅小姐说过,当在下前去北夏寻得您所需要的物件后,就将东西送往茗门茶楼。” “没错,”傅思滢点头,“坦言告诉三爷,那茶楼是我来開封之前刚刚盘下的,还没重新整修开张。我本就有意等回去后便开起茶楼,正巧眼下你又想让令弟和令妹随我去皇城,那么不知你可同意让胡斐和胡婉婉帮我经营茶楼?” 未料想傅思滢会提出这么一件事,胡三爷一怔,认真盘算考虑起来。 傅思滢说:“令弟擅于经商,令妹擅长茶艺,二人帮我开茶楼真是珠联璧合。” 胡三爷想了想,问:“不知傅小姐盘下的这座茶楼,往日在皇城的名声如何?在下命胡斐和婉婉去皇城,也有考验他二人能力的心思,想让他们踏踏实实地从头做起。” 这话真是撞到矛头上了。傅思滢呵呵笑:“我盘下的那座茶楼之前是破破烂烂,半点名气也没有!” 终于有说起来理直气壮的机会了,她讪笑道:“要不然能被我盘下?” 胡三爷意外,反应过来后倒是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让他二人帮您打理茶楼营生,再合适不过。” 转头看向胡斐和胡婉婉:“你们俩觉得呢?” 胡斐和胡婉婉当然也极为满意,尤其是胡婉婉,一听去皇城是要开茶楼,傅小姐还很赏识她的手艺,顿时眉开眼笑,连连冲傅思滢道谢:“多谢傅小姐信任,小女一定会好好做的!” 傅思滢眉眼弯弯:“不用那么生分,叫我‘姐姐’就好,以后你我姐妹相称。” 胡婉婉一愣,不知道是该大大咧咧地一口应下,还是应该顾及身份地位婉拒。 还是胡三爷人精,赶忙说:“傅小姐真是亲和,婉婉,还不重新见过傅小姐?” 闻言,胡婉婉赶忙再施一礼,柔柔问候:“妹妹多谢傅小……傅姐姐信任!” 傅思滢嘴角带笑,眼尾扫胡三爷一眼。 凭她宰相千金的身份,能让胡婉婉一介商人之女称呼她为“傅姐姐”,着实是摒弃了身份之差、礼贤下士得很。 也算是她给胡家的回礼。 亲和地扶起胡婉婉,浅笑道:“我又有个婉妹妹了。” 音落,众人言笑晏晏,皆是心满意足。 明天一大早就走,所以席间没人多喝酒。众人水足饭饱一餐,又在胡家别苑安稳地休息了一夜,翌日天色刚是蒙蒙亮,就伴随着鸡叫声起身收整待发。 等到胡斐和胡婉婉的车队来到胡家别苑时,一看胡家的车队一车一车的,好长一串,傅思滢惊愕发问:“你二人带这么多东西?” 前来相送的胡三爷下车给慕王爷和傅思滢见礼,说:“这些是咱们開封的特产,多给您与王爷带上一些。” 傅思滢不好意思,这么多,肯定不止是特产,八成该是金银珠宝玉器等重礼。 她扭头看一眼漠苍岚,漠苍岚一转身,走了,不理她。 反正东西不是送给他的。 见漠苍岚态度冷淡,傅思滢福至心灵,赶忙回绝道:“胡三爷心意太重,东西太多了!慕王急着回皇城,车马必定速速前行。你们带这么多东西一起走,会耽误行程的。” 胡三爷摇头:“无妨,他二人跟在傅小姐和慕王的车马队伍后面就好,傅小姐不用管他们。” 傅思滢:…… 这这这这,无功不受禄、不受禄啊。 见傅思滢还是神情拒绝,胡三爷忽然上前一步,靠近到傅思滢面前,悄声说:“傅小姐,堂堂慕王摊上受贿的恶名不好,但您收一些东西怕什么?小姐该知在下的野心,光是在皇城开设一个小小的茶楼,根本不够。等您的茶楼经营稳妥了,您就让胡斐和婉婉再试着去做些别的事情。到时候,在下现在送您的这些东西,就要派上大用场了!” 嗯…… 傅思滢神情严肃。 说得不错。 说得在理。 虽然胡三爷这个理由考虑得也未免太长远了些,活脱脱就是一个送礼的借口,但是!说得她很心动啊! “那……”傅思滢放低声音,悄摸摸地说,“我就收下了?” 胡三爷一拍手中扇子:“对嘛!收下!” 立即,傅思滢的颧骨升天,笑眯眯地对胡三爷夸赞:“胡三爷真不愧是胡家的掌家人,着实会行事,也会说服人。” “呵呵,傅小姐谬赞。” 两厢谈论妥当,队伍得以启程。傅思滢钻入漠苍岚的车厢,满是难为情地跟他说自己收下了胡家人的厚礼。 漠苍岚斜睨她一眼,冷冰冰地道:“本王就知你会心志不坚,贪溺于蝇头小利。” 傅思滢坐下,不高兴:“你又不帮我做决定。” “你要是乐意让本王事事都帮你做决定,那咱们就试试。” “哼,试试就试……呸,我才不上你的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就知道她这德性,漠苍岚送她一个白眼,继续看起公文,不理会她了。 车马队伍向城门外驶去。一大清早的,街上没有什么行人,方便了这么庞大的队伍速速而过。 等到城门之时,士兵正在打开城门。在傅思滢一行队伍的前方,还有一行小队伍等着出城。 不过一会儿,傅思滢便听方止在外说:“主子,咱们队伍前面排着的马车,是那群晋国奚家人的。” 什么?! 这也太巧了! 顿时,昏昏欲睡的傅思滢精神一抖,再清醒不过:“奚瑞否他们?他们今日才走?!” 方止在车外说:“是。应该是因为封城才留到了今日。” 缓缓,傅思滢轻轻吐出一口气,碎碎念叨着:“真是冤家路窄啊,冤家路窄。” 这时,城门兵注意到这一行队伍也太过庞大了,便上前打算盘查。等一靠近,惊觉是慕王的车队。 慕王爷要走了? 城门兵想了想,还是决定立刻传回府衙,禀报開封府尹。毕竟開封府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慕王要离城,府尹都不出来送一送? 守城门的士兵队长前去给慕王请安,这一举动吸引了奚家车马注意。 回头一瞅,发现紧紧跟在身后的队伍是大昌慕王的,可别提听到这个消息的奚瑞否有多心塞了! 冤家路窄啊,冤家路窄! 奚瑞否坐在马车里思前想后,犹豫该不该去慕王的马车前,“客气客气”。不去,太怂,去了……还真有点怕惹事。 第272章 又是一把万民伞 城门已经打开,因为奚瑞否的犹豫,奚家的队伍堵在城门口,一动不动。 听方止说前面奚家的队伍不动,傅思滢脸颊一抽抽,没好气地猜测:“他们是不是想找事?” 漠苍岚倒是老神在在,很是笃定:“他们不敢。” 他一边看着公文一边分神回应她,这份自信淡定、冷静霸道的王爷气质,哎呀,还真是令傅思滢心中的小鹿乱…… 把小鹿赶跑,傅思滢挠挠头:“那他们在前面磨叽什么呢?” 对此,漠苍岚显然是真正的稳如高山、气定神闲,直接吩咐方止去前方询问。 “是。” 方止领命前去奚家马车问询。奚家护卫一见方止朝己方行来,赶忙禀报奚瑞否,这下,奚瑞否不用再犹豫不决了:“走!” 方止刚刚走到奚家的队伍后半段,便见奚家队伍忽然启程,驶出城门。 傅思滢的脑袋探出车门一直看着方止,见奚家队伍像是被吓到一样溜走,好笑地低声骂了句:“老牛耕地,被抽鞭子才知道走。” 见状,方止也就没有再继续去找奚家问询,只是转身回时,遥遥看到队伍之后的远处出现開封府尹追来的身影。 “慕王爷!慕王爷留步,下官来迟!” 方止走到马车旁,对傅思滢说:“后面是開封府尹到了。” 傅思滢不愿与開封府尹见面打交道,正要钻回马车,看向城门的目光倏地一定,双目微微眯起,面色阴沉下来。 只见已经出了城门的奚家队伍里,之前坐在马车里的奚瑞否不知何时现出了身影,高高站在马车顶上向城门方向凝视。 那如狼似虎般凶猛、如毒蝎毒蛇般阴毒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他在示威、挑衅,亦或是宣誓。 在这里留下的屈辱,将来必定要血债血偿! 傅思滢神情愈加严肃,她未有被惊住多久,比思绪更快反应,伸手便攀住车门,缓缓起身立于马车之上,遥遥对奚瑞否对望。 看到是她亮出身形与自己对峙,奚瑞否似嘲似讽地勾唇冷冷一笑,抬手,对傅思滢做出一个划脖子的死亡动作。 瞬间,傅思滢目光一紧,咬紧牙齿,腮帮子都气得鼓起。 而不过转息,她也对着奚瑞否冷冷一笑,然后伸手从挂兜里翻出一块玉佩,拎在手中甩了几圈,再亮给奚瑞否看。 正是奚瑞否前两日临走时留下的身份玉佩! 顿时,奚瑞否身体绷起,看向傅思滢的视线极为犀利。 傅思滢冲奚瑞否露齿一笑,笑容别提有多绚烂昳丽,艳压满城花。 将玉佩往马车旁边一扔,玉佩落在地上。然后她“咚”地一声从马车上跳下去,正正踩踏在玉佩上。 突然的举动吓了方止一大跳:“哎呦,大小姐您做什么!” 傅思滢脚踩玉佩,回头看向城门外的奚瑞否。 哼,多亏奚瑞否为了装样子站在马车顶上,要不然她这般举动他还不一定能看见! 确定奚瑞否能看见后,傅思滢微提裙摆,像一只兔子一样开始蹦蹦跳跳,对玉佩又踩又踏,好生快乐,仿佛脚下踩踏着的,是奚瑞否的脸! 真别说,奚家的玉佩就是好,又扔又踩的,一点损坏也没有。 虽然此举并不是真的将奚瑞否的脸面踩踏在脚下,但是也差不多了。 傅思滢这般猖狂羞辱之举,令奚瑞否双拳紧握,手背上全是青筋暴起,眼睛都气红了,看向傅思滢的目光里写满恶意。 傅思滢蹦跳几下停住,喘口气,忿忿与奚瑞否遥遥对视。 听到身后開封府尹的动静越来越近,傅思滢打算结束这种挑衅行为。弯腰将玉佩从地上捡起后,冲方止私语了两句。 方止点头,在她抬起胳膊朝奚瑞否挥舞玉佩时,朗声喊道:“往后必定每日踩踏,不辜负奚三公子重礼!” 在奚瑞否通红双眼就要不管不顾冲过来找事时,傅思滢一甩头,钻回马车,放他一个人在外面生气去吧! 气死最好。 这就叫开嘲讽拉仇恨,傅思滢一个能顶漠苍岚两个。 一钻回马车,便见漠苍岚投来询问的目光。 傅思滢皱皱鼻子,偷摸摸将玉佩再塞回挂兜里,撒谎道:“没事儿,东西掉了。” 闻言,漠苍岚摇摇头,一脸拿她无法之色。 车外,開封府尹终于赶到,气喘吁吁地在慕王的马车前站定请安:“下官拜见慕王!不知慕王今日将归,是下官疏忽,下官该死!” 这个開封府尹也是被慕王给吓大了,动不动就说“该死”。 漠苍岚没有回应,而是方止回道:“府尹大人不必客气,我家王爷本就是简装出行,来去不愿惹出动静。” 開封府尹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慕王爷是体谅下官,但下官不能不知礼数。还请让下官护送王爷一程。” 还真是麻烦。 对于開封府尹的请求,漠苍岚没有表示,方止也当主子是默许,就没有再对開封府尹有多阻拦,任由開封府尹跟在队伍旁。 庞大的队伍终于驶出城门,開封府尹有心想要与慕王搭话,可他连方止都搭不上话,更何况慕王。 这会儿有闲心观察了,才惊觉慕王爷的队伍怎么这么多人。回头细细一看,霎时惊愕,队伍后面怎么会有胡家的人? 開封府尹落后一些,向胡斐套了几句话,听闻胡斐和胡婉婉是想去皇城立足的,本想嘲笑胡家未免将立足皇城想得太简单,可刚一张口,注意到胡家的队伍距离慕王车马队伍也未免太近了些。 这么近的距离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于是很快,開封府尹就笑容愈发和善,对胡斐说:“好,有志气!去了皇城和你妹妹好好做事,本官就等着你们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 胡斐满脸虚伪的假笑:“多谢大人祝愿,也祝大人前程似锦。” 这个“前程似锦”就说得很灵性了,令開封府尹脸上的笑容一僵,一时有点难以分辨胡斐这话说得是不是好话。 显然,胡斐可还清楚记得開封府尹要打他杖刑的仇。 心中顾忌胡斐有胆子说这话,是和慕王搭上了线,開封府尹也露出极为虚假和善的笑:“哈哈哈,好,那本官也借胡六公子吉言了。胡三爷既然还留在開封,本官一定多多多照顾胡家,让你和你妹妹在皇城打拼没有后顾之忧。” 一听这话,胡斐顿时在心中怒骂一句:老狐狸! 開封府尹此话,无疑是想掐住胡斐的软肋。 胡家本家还在開封,胡斐哪怕对開封府尹再有不满,也不敢随意在慕王面前给開封府尹穿小鞋。 不过胡斐本来就没有和慕王搭上线,開封府尹既然误会就误会了吧,总归是个忌惮。 “呵呵,多谢府尹大人。” 二人相互虚伪着,庞大的队伍也很快就要和開封城不在同一条地平线。正当開封府尹打算向慕王请求告辞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了……犹如虚弱的万马奔腾之声? 胡家队伍最后面的护卫最先发现情况,立刻向前回禀:“主子,后面有许多百姓追来了!” 一收到消息,胡斐哪里还有闲情和開封府尹互相虚伪,赶忙拍马前去找方止。 “方护卫,后面有许多百姓追上来!” 方止立即禀报漠苍岚,转眼,整支队伍便缓缓停下。 方止带人向后而来:“怎么回事?” 已经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慢慢靠近,的确是许多百姓。 一见是城中百姓追来,这真让開封府尹吓得快要叫娘。这两日封城,是有些百姓埋怨议论,但…… 怎么会有胆子追慕王的队伍?! 担心百姓生事,開封府尹立刻向方止说:“方护卫不用担心,本官这就去赶走这群狂徒!” 方止拧眉,不言一语,默默看着開封府尹拍马上前,朝追上来的百姓们迎去。 “你们是什么人,放肆、大胆!胆敢追逐慕王队伍,都不想活命了!” 百姓们在胡家的队伍之后逐个停下脚步,不再上前,见到開封府尹质问,有一个书生站出来,朝開封府尹一拜:“大人,我们是……” …… 不过片刻,方止给漠苍岚和傅思滢回禀了实情:“主子,開封城的百姓是追来给您献万民伞的。” 万民伞? 又是一把! 傅思滢双眼一亮:“诶,为什么呀?” 方止:…… “或许,”方止违心道,“是感念主子的恩情吧。” 傅思滢:…… 方止,你说这话你心不虚吗? 她看向漠苍岚:“開封百姓感念你的恩情,给你送来一把伞,你要下车去接吗?” 漠苍岚闭目,尚未有个回应,车外就响起開封府尹激动兴奋、满是讨功劳口吻的禀报:“慕王爷,本城百姓感念您为民除恶的恩德,特意给您缝制了万民伞献上!下官与有荣焉啊!” 開封府尹一边说,一边心中连连庆幸。哎呀,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送万民伞!这真是个拍马屁的好法子! 幸亏城中还有些聪明人。 也幸好他护送慕王爷至此,能等到这一幕,要不然百姓们给慕王送万民伞的事情,可就跟他扯不上一点关系了。 车外開封府尹的声音在此时,就好像是乌鸦在房顶上瞎胡乱叫一样,哇哇哇哇的,烦人得很。 漠苍岚闭目思忖几息,后一睁眼,对傅思滢说:“你下车去迎万民伞吧,本王就不露面了。” 傅思滢吃惊:“我?” “嗯。” 见漠苍岚很是认真,不是说笑,傅思滢倒手足无措起来。 “我……又不是给我的,我怎么好意思去迎?” 那可是万民伞,上次平城的万民伞都是大张旗鼓送入皇城的,几乎满皇城的人都去看,多大的荣耀。百姓们对于一位王爷的感恩,便是民心拥护,便是民心所向。 她…… 漠苍岚看傅思滢有点面露怯意,轻笑一声,问:“你方才还敢当着奚瑞否的面,践踏他的玉佩,这会儿让你去迎万民伞,你却不敢。怎么,不怕恶人怕好人?” 看看,看看!漠苍岚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什么不知道! 这话说得也对,百姓们总归是没有奚瑞否可怕的。 傅思滢的脸颊有点烫,悄悄说:“但我就这么抢了你的功劳,不太好吧?” “呵,你想多了,”漠苍岚冷笑一声,很冷漠利索地回答,“是本王的功绩,谁也抢不走。你,更不行。” 这话就是瞧不起人了啊! 傅思滢一叉腰:“我凭什么更不行!” 漠苍岚斜眼看她:“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没点数吗?功绩从一个人的左兜转到右兜,归属有不同吗?” 傅思滢:…… 说得太对,她无话好说! 下车! 敢情不管是不是她接万民伞,这功绩都是归漠苍岚的,那她为什么而不接?沾沾光! 在開封府尹激动的等待下,傅思滢走下马车。 见到她出现,还是从慕王爷的马车里出现的,開封府尹的脸色别提有多好看,意识到自己在慕王马车外的种种话语,也都是变相对着这个小女子说的。 这、这小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木姑娘你……不知慕王爷是否打算接下百姓们献上的万民伞?” 傅思滢在孙丹的搀扶下,步下马车,面色淡然回道:“由我替慕王爷接下万民伞。” “你、你?!” 此时还称呼傅思滢为“木小姐”,就知開封府尹的消息有多不灵通了,所以对傅思滢敢有脸说替慕王爷接万民伞的话,開封府尹真是又惊又恼。 “木小姐,这可不是玩笑之事,你可知百姓们自愿献上的万民伞,是多么重要!” 傅思滢懒得与这開封府尹多说,一挥手,朝车马队伍后面走去,缓缓道:“虽然重要,但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大人切勿大惊小怪,好吗?” 開封府尹急得冒汗,扭头看向方止:“方护卫,这这这……这不妥吧!” 方止更冷淡:“若是觉得不妥,还请大人再请示王爷啊。” 開封府尹扭头看一眼马车,立刻像霜打了的茄子。罢了,一路上都没有得过慕王爷的半句回应,他还再敢问个屁。 第273章 归家 傅思滢脚步稳稳,向百姓们走去。而看到是她走来,百姓们也竟未有惊疑,反而纷纷欢欣雀跃。 “是木小姐!” “没想到木小姐会露面,真是太好了!” 准确地来说,傅思滢并没有露面,她还戴着面纱,也就是露出了上半张脸。 不过就是这种打扮,才是開封城百姓们最熟悉的模样。 这些欣喜的话语传到傅思滢的耳朵里,立刻令她微微紧张的心得到安慰,甚至还有点意外。 嗯? 開封城的百姓们见到她这么开心吗? 等到傅思滢在百姓们面前站定之后,为首的书生冲傅思滢拱手行礼:“没想到能得木小姐亲接万民伞,真是我等芸芸众生的福气。” 傅思滢忙道:“不敢当,我何德何能,敢得诸位高看一眼,真是惭愧!” 话音刚落,不止是书生,很多百姓都立刻反驳。 威武的汉子说:“木小姐太过谦虚!您敢和晋国人叫板,帮我们赶走晋国人,您就是我们開封的大英雄!” 文弱的书生面红耳赤,急声道:“木小姐身为女子,不惧强权、不畏狠颜厉色,堪称是巾帼英雄!” 挎着装满芝麻酥饼筐子的老婆婆连拄拐杖:“木小姐是好人,来,吃饼!” 筐子一下子送到被夸得涨红脸面的傅思滢面前,看着老婆婆神情激动地一个劲让她吃饼,傅思滢愣得连连干笑:“呵呵,呵呵呵呵……啊,好,好好!诶,老妪您当心点,脚下有石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平生第一次承受这么多赞誉,简直让她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木小姐这么英雄! 饼筐子直冲到傅思滢跟前,老婆婆执意要把整个筐子都给傅思滢,傅思滢身体僵硬地愣愣将筐子接住,老婆婆还亲手从筐子里拿出一个饼,往傅思滢的嘴边递送。 “给,闺女,快吃,可香了!连夜做的,刚出炉没多久,香香酥酥……” 老婆婆的牙应该是掉的厉害,有点瘪嘴,说起话来含含糊糊,但是听在傅思滢耳中,格外温暖。 一看这位老妪就是上了年纪,也不知道怎么能和这群汉子书生一起跑出城门这么远的。而且老妪站在最前方,可见并没有被拉下队。 厉害呀,厉害。 她连忙从老婆婆的手中接过芝麻酥饼,送到面纱里面,张嘴咬一口芝麻酥饼。哇,顿时满口留香。这般咸香酥软,真是再可口不过的味道! 出乎意料的美味令傅思滢睁圆双眼,含糊地赞叹:“唔,好吃呐!” 老婆婆一听,哎呦,这下笑得眉眼俱弯、合不拢嘴:“哦吼吼吼……好吃吧?丫头喜欢吃就好,好吃你就多吃点!” 看着傅思滢咀嚼饼子的模样,老婆婆喜欢得不行:“丫头真好、真乖!谁娶了你,那真是八辈子的福气!” 闻言,傅思滢发觉这饼子吃得更香了。 而老婆婆送饼子的举动无异于一个信号,眼看傅思滢尝了饼子,其他百姓们立刻齐齐向前挤几步,纷纷伸出手要把手里的东西送给傅思滢。 “木小姐,这是我家做的麻糖!甜甜酥酥,您肯定喜欢!” “这是我家娘子亲手织的布,结实耐磨,木小姐您拿去做鞋吧!” “还有我还有我,这个是……” 无数双手捧着东西送到傅思滢面前,惊得长燚军护卫都按捺不住隐隐将傅思滢护起。 傅思滢则是手忙脚乱地道谢:“谢谢谢谢,这怎么好意思。” “哦不不不,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不能收的。” 百姓们送的都是便宜物件,自然没有什么贵重,可是礼轻情意重,傅思滢自认没脸收下開封城百姓们的情意。 他们对她的赞赏都是谬赞,她不过是一个逞一时口快、谋一人私利的小女子,还是一只依仗有慕王撑腰的狐狸。只是阴差阳错,和晋国人对上,并且闹得满城风雨。 是真真切切的受之有愧。 百姓们见傅思滢不收,注意到胡家人站在傅思滢身边,毕竟对胡家人更熟悉,就向胡家人请求。 “胡六爷,您看木小姐连我们这么点东西也不愿意收下。” 胡斐看向傅思滢,傅思滢苦笑一下,道:“都是大家亲手辛辛苦苦做出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 胡斐倒也没劝说傅思滢收,想了想,转而对百姓们说:“木小姐的车马已经装满物件,大家送来这么多礼物,木小姐可是带不走的。不过诸位放心,有我胡斐在,诸位还怕回报不够木小姐的恩情?诸位要是乐意,干脆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我胡家好了!” 音落,众人哄笑一片,笑话胡斐想得倒是挺美。 胡斐也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机灵鬼。 不过胡斐的话说得没错,全部收下百姓们送来的东西是不可能的,真的没有多余地方装。 “诸位乡亲,”傅思滢笑道,“我也就厚颜收一些吃的东西吧。每样拿一个,我一定亲口吃完。” 这也行。 送来吃食的百姓们将每样食物拿出一个,集合到一个大筐子里,送到傅思滢面前。 “谢谢,感谢诸位乡亲厚爱。” 傅思滢亲手接过,再转给孙丹手中,最后笑着说:“最重要的东西可别忘了给我呀,我还得给慕王爷一个交待呢。” 哦哦,万民伞! 大家送东西送的开心,差点把最重要的万民伞给忘了。 当傅思滢亲手接过一把看似破烂不堪由诸多布丁做成的黄伞,心中就像是溢满清甜的泉水,潺潺流入心田,滋养着孕育灵魂的沃土。 她再次道谢。 为首书生带领一众百姓们向她行礼:“木小姐,这不仅是献给慕王爷的万民伞,也是献给您的。只要是真正爱护百姓的人,都值得拥有它。” 一时间,场面静默又温情脉脉,这让傅思滢感到被拥护喜爱的幸福。 她突然有一些明悟达则兼济天下的人为何能够拥有大爱。爱苍生、爱众生,这是无论什么样的成功,也无法相比的荣耀与感怀。 “我会好好保管的,替慕王爷,也替所有心系百姓的人。” “愿木小姐福寿平安!” 亲手执拿着沉重的万民伞,傅思滢不舍地点头:“告辞了。” “祝木小姐一路顺风!” 傅思滢转身走了几步,而身后传来的百姓们一声声“木小姐”的呼唤,令她不由得脚步停住。 垂眸想了想,傅思滢忽然回首,弯眼成笑模样,声音清朗道:“我不姓木,而是姓傅。家父乃当朝宰相,我是长女,傅思滢。” 此话悠悠然而出,却如晴天霹雳惊得所有不知情的人,于刹那间双眼发黑。 她是……宰相千金?! 開封府尹浑身一震,瞪大眼睛紧盯傅思滢,抖着声音道:“傅、傅大小姐?!” 他虽不是皇城官员,但由于任职開封府尹,地位和皇城官员相比也无差,哪里能没听过慕王早与宰相长女定亲之事! 之前虽然对傅思滢的身份有过宰相长女的猜测,可是一来姓氏不符,二来不认为宰相长女会出现在開封城,三来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万万想不到宰相长女会如此泼辣刁蛮啊!所以,開封府尹就没敢猜傅思滢是宰相千金。 而现在! 得,想起之前骂过傅大小姐什么“小女子莫要猖狂”“定留不得你等性命”之类的话语,開封府尹呆呆张口,任由自己的灵魂飞走,真想当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 “傅大小姐,下官之前是有眼不识泰山,有冲撞冒犯傅大小姐的地方,还望傅大小姐千万千万见谅,不要与瞎了眼的下官计较!” 斜眼注意到開封府尹满脸惊愕慌乱之色,傅思滢勾唇一笑,挑眉轻哼一声,吃力地举着万民伞回去马车。 她心情正好,就差哼个小曲儿能表现开怀了。 而身后,是无数百姓们的呼声:“恭送傅大小姐,恭送慕王爷!” 等看到傅小姐进入马车,胡婉婉呆滞地碰碰六哥的胳膊:“哥,傅小姐是……宰相长女……” “我知道……”感叹一句,胡斐回神,抽抽鼻子,内心很快燃起火焰,“咱们胡家翻身的机会,终于到了!” 傅思滢钻入马车,虽然万民伞很大也很沉重,但她还是费劲地亲手将万民伞往马车里塞。塞得碰翻了漠苍岚身前的小长案,塞得直接挤占了一大块空间。 伴随着马车驶动,漠苍岚无奈地合上公文,伸手扶起小案,看向她:“你把它塞到车里做什么,不显拥挤吗?” 傅思滢咧嘴笑:“不挤不挤,我想让你看看嘛,你难道都不想看一眼?” 漠苍岚瞥一眼合住的万民伞:“这有什么好看的?” “哼,比你好看!” 傅思滢呛他一声,自己坐到万民伞旁边,爱不释手:“这就是民心呐!” 车外,响起開封府尹充满悔意的恭送声:“下官恭送慕王爷,恭送傅大小姐!” 那声音,别提有多委屈。 傅思滢轻轻一哼,全然不放在心上。 很快,车外的所有嘈杂与呼声渐渐远去,似乎带着開封城的繁华一起远离,但傅思滢知道,回忆是无法消失的,因为她有这把万民伞能时时刻刻提醒她,她在開封城收获到的一切。 车行良久,一直盯着万民伞傻乐的傅思滢也终于疲惫。她仰头懒懒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一歪身子,就枕到万民伞上,打算将万民伞当做枕头,好好睡上一觉。 刚闭眼没有两息,忽然想起什么,睁眼紧盯漠苍岚,问:“你要是不觉得这把万民伞是个东西的话,那它就归我了!” 漠苍岚果真是一点在意的神色都没有,而且理所应当地说:“你接下的它,它当然归你。” “哼,那就好!” 傅思滢满意地闭眼。只是,当神思陷入混沌,迷迷糊糊之时,又听到漠苍岚轻声在她耳边低喃:“它归你,你归我。慕小姐。” 音落,有一张冰冰凉的东西直拍她的脑门,陪伴着膏药的香气,傅思滢逐渐入睡,梦里也是美滋滋的。 …… 虽然漠苍岚有心急着赶回皇城,可是队伍实在庞大,而且洛浅苏的身体还在修养中,不适合太快的行进。 将近两日时,队伍终于赶回皇城,并且只是慕王爷的队伍,携带更多东西的胡家队伍起码还要再落后一日。 早早得到消息的傅家和洛家都派人在城门口迎接,傅家是傅容辰亲自带着奴仆等候,洛家则是洛浅苏的哥哥洛生明前来。 “姐!你可是回来了!” 不过几日不见,傅容辰倒像是长大了好多,明显得挺拔成长起来,连声音也…… 傅思滢探头到车外,眉头皱得紧巴巴:“你嗓子怎么了?” “呃,”顿时,一脸开心的傅容辰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声音也很像,“变、变声了嘛……” 他稍顿,再强撑理直气壮地一梗脖子:“娘说,每个男子在我这般年纪都会变声的!” “你可快别说话了!”傅思滢嫌弃地叫容辰住嘴,后扭头看向车内的漠苍岚,“你也这样变过声?” 对此,漠苍岚一挑眉,抬手挠挠发际,没回答。 被长姐嫌弃声音,傅容辰好不开心。少年处于变声本就难堪,又被亲姐奚落,他真的是亲弟弟? 傅思滢:呵,不是亲弟弟,她还不会说这话。 “思滢,我先行一步。”洛浅苏与兄长一齐告辞。 “好,浅苏你且回家去,我明日就登门向洛大人和洛夫人负荆请罪。” 洛浅苏甚是嗔怪:“胡说什么,怎么需要你负荆请罪?放心吧,我身体已经大好,倒是你,好生在家中休养,我和母亲抽空就去看望你。” “好。” 傅思滢虽然有些不想让家人看到自己受伤,可她也有思念之情,不可能她已经回到皇城了,却数日不归家。 乘坐漠苍岚的马车一路回到傅府,李氏已经站在府门外望眼欲穿,看到傅容辰护送着慕王爷的马车归来,李氏赶忙步下台阶。 马车停下,晴音率先迎上请安:“奴婢见过夫人!” 第274章 解释 晴音的小嘴很甜:“离府多日,奴婢甚是思念夫人呢!” 听得李氏连连生笑:“我也想你们!快,思滢呢,怎么还不急着下车?” 因为一看就知女儿是坐着慕王爷的马车到的,李氏也不敢大胆去敲车门催促。倒也奇怪为什么女儿是坐着慕王爷的马车回来的,是慕王早早去城门处接人的吗? 见宰相夫人看过来,方止颔首示意:“见过宰相夫人。” 李氏笑笑:“思滢可在车上?” 方止点头:“在。” “那……” “呃,”满脸甜笑的晴音立刻脸色一僵,小丫头有记得大小姐之前的吩咐,所以打算先说点什么让夫人能有个心理准备。 “夫人呐,小姐这次与洛家小姐一同去開封城游玩,虽然玩得很开心,”想到大小姐现在的模样,晴音小心翼翼地说,“但具体过程倒不太顺利。” “不太顺利?怎么不太顺利?”听得李氏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晴音吞咽一下,很谨慎地说:“就是不小心受了一点伤。” 刚音刚落,李氏便是倒吸一口凉气,捂嘴惊呼:“受伤?!” 一听女儿受了伤,这下也顾不得在意这是慕王爷的马车了,赶忙伸手就去“咚咚咚”地敲车门。 “思滢,快下车让娘看看你啊。” 车内,傅思滢听到母亲依然惊慌担忧,真的很愧疚,高声应了一声,便推开车门,露出人来:“娘……” 李氏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明艳娇丽的大女儿,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不妥之处。 “来,快下来。” 傅思滢往旁边一挪,说:“方止,先把这把伞扛下去。” “是。” 见女儿先将一把大黄伞送下马车,李氏更是纳闷不解,直到傅思滢跟在万民伞之后下了车,李氏就眼尖地注意到傅思滢走路的姿势略微不对。 “思滢,你的脚怎么了?” “我的脚被……”及时住嘴拐弯,“哦,崴了一下嘛,不碍事的。” “瞧你,多大的姑娘了,还这么不小心!你又不是上山去野!” 听到母亲的责怪,傅思滢真是欲哭无泪。她的确不是上山去野,而是下湖去野了!嘤嘤嘤。 方止将万民伞抬下,交给傅府的下人以后,恭敬地对李氏说:“夫人,我家王爷有要事需立即进宫禀明圣上,不便入府登门叨扰,改日再来看望夫人。” 此时,漠苍岚也露出身形,对有一点点受宠若惊的李氏说:“还望夫人见谅。” 竟然能得慕王软语相告,李氏赶忙摆手:“慕王爷以大事为重,不用在意这些琐碎。” 漠苍岚点头,看一眼强撑无事的傅思滢,又对李氏说:“还望夫人好生照料思滢,慕王府会每日送来汤药,夫人务必监督她服下。” 这些话说得真是令李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呆呆应是:“呃,是,好。” 等傅家众人目送慕王府的队伍渐渐从视野中消失,李氏才向傅思滢发问:“是因为你崴脚所以才要喝药吗?”“ 傅思滢点头:“对,我……” “娘,慕王爷好像是和姐姐一起从開封城回来的,”忽然,傅容辰插话道,“我一直在城门口等待,就是等到姐姐乘坐慕王的马车一同……” 傅思滢一巴掌朝弟弟的后脑勺拍去:“公鸡嗓别说话!” 傅容辰:!!![○?`Д′?○] 哼! 李氏皱眉:“你和慕王一起回来的?为什么?慕王爷也去了開封吗?” “呃,是,这不是巧了嘛,顺路的事。” “等等!”李氏突然福至心灵,一个疑惑浮上心田,问道,“你不过是崴了脚,什么郎中开不了活血化瘀的方子?还需内服汤药?为什么慕王爷要从王府给你每日送药?你到底……” 三个问题问出口,不等傅思滢给李氏解答疑惑,李氏自己就陡然噤声住嘴,一脸见鬼表情地紧盯傅思滢,两只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沉默几息,李氏再次倒吸一口冷气,压着声音、哑着声音、抖着声音发问:“你难道……呃!” 在傅思滢满脸疑惑的神情中,李氏再顾不得多说,狠狠捏住女儿的手腕,像拖麻袋一样把人往府里拽。 傅思滢的脚伤这才养了几天,能慢腾腾地走,保持外人看不出异样就已经很厉害了,哪里经得住被李氏这样拖拽。 惊得傅思滢哀求:“娘!诶,您慢点呐!娘!亲娘!慢点!” 而一听傅思滢似乎是连快走都不敢,李氏的脸更白了,虽然拉扯着傅思滢的力度放轻,可脚步还是匆匆。 “你快跟我来!” 还是晴音和孙丹两个知道实情的人赶忙护着。晴音快哭了都:“夫人,大小姐的脚还有伤,可走不了这么快!” 晴音自然是知道傅思滢脚上的伤是被匕首刺入脚心造成的,那多痛呀,可比崴脚要痛多了。 而且,傅思滢的肚腹部也有伤呀! 李氏反应过来女儿还崴了脚,这才放慢脚步,可脸上的焦急之色不是能一时消散的。 不等走到屋里,李氏就隐晦地开始各种教训:“你说说你,你怎么能犯这种糊涂,你叫娘的心好痛啊!” 这下,该轮到傅思滢一头雾水了:“娘,您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不知道?”李氏擦泪,“娘一直以为你是有聪明有主见的,没想到……诶?不,思滢,你是不是被欺负的?” 一听这话,电光火石之间,傅思滢就明白了! 好家伙,这和之前洛浅苏误会她的口气话语是一模一样唉! 为什么她们俩都这么敢猜? 怎么什么事儿都敢猜? “娘!”傅思滢一声高呼打断李氏的哽咽,“我是脚伤了所以才喝药,您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李氏红着眼看她,理直气壮地质问:“谁崴了脚需要喝药?” 傅思滢:……这谎还真是难圆。 终于,为了避免母亲的荒唐猜测,傅思滢只好坦白自己的脚伤并不是简单的崴脚,而是皮肉见血的伤。 傅容辰坐在外屋,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母亲的惊呼从里屋传出:“天呐,怎么伤得这么重!怎么能伤到这里的!” 傅容辰赶忙在屋外高声询问:“娘,长姐怎么回事?” “她的脚心有一个血窟窿!” “什么!?” 这话惊得傅容辰哪里还顾忌男女之别,赶忙跑进里屋看长姐的伤势。 一见容辰进来,傅思滢急急拿裙摆挡住脚,倒不是害羞,而是害怕再吓到弟弟了。 容辰速速说:“姐,你让我看看,伤得多重,我有好多金疮药的!” 一听有药,李氏伸手将傅思滢的裙摆掀开,露出她受伤的脚底:“你看看,快去拿药!” 容辰只看一眼,就差点瞪飞眼珠子,连忙转身跑回自己的屋子里拿药:“这么大的伤口,长姐你怎么忍的?我这就去拿药!” 看到容辰匆忙跑走的背影,傅思滢心中不可谓不熨帖,感慨道:“臭小子,算我没白疼他。” 李氏训道:“你还是先心疼心疼你自己吧!难怪慕王爷说要派人每日来给你送药,你这怎么搞的,出一趟门把自己害得这样惨!” 傅思滢正想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时,又见母亲看向晴音责问道:“晴音,你是怎么照顾大小姐的,让大小姐受到这么重的伤!” 晴音“咚”地跪地,满脸愧疚自责,带着哭音说:“是奴婢无用!” “刚才竟然还敢跟我回禀,说具体过程不太顺利,呵,”回想刚才晴音的话,李氏真是气笑,“这叫不太顺利?我告诉你,这叫太不顺利!” 晴音叩首,无言反驳。 见娘亲气得不轻,甚至一扭头还想再去问问孙丹,傅思滢赶忙伸手将娘亲拦住,速速道:“娘,我受伤一事是真的怪不到她们保护不周上。此事说来话长,我先让您看一样东西,然后再慢慢给您讲述我遇到的事情。” 说罢,傅思滢让孙丹将那把万民伞在屋外撑开。 傅容辰取了药跑回来,看到在房门外撑开的万民伞,惊呼:“诶,是万民伞!” 之前平城送给慕王的万民伞,就被妥善收置于慕王府外堂前,傅容辰现在经常出入慕王府,时时能见到,所以眼下见到一把类似的,便一眼认了出来。 当伞打开,辨认出这是一把万民伞,李氏渐渐忘却怒意,好奇地看向傅思滢:“这是怎么而来的?” 站在屋檐下,被温和灿烂的阳光斜斜照耀,傅思滢弯眼一笑,口气甚是骄傲:“是開封城的百姓们送给我的!” 是的,是送给她的! 至于是不是送给漠苍岚的,呵呵,谁在乎呢?反正她就是个吃独食的!嘿嘿。 “为何会送给你一把万民伞,你此番前去開封,到底做了什么?” 不想让李氏遭受太多的惊吓与担忧,傅思滢将自己在開封城遇到的事情简化许多,在她的讲述里,没有了花娆和徐成的身影,也没有了落湖流落孤岛的悲惨遭遇,只有和晋国奚家人的两次结仇。 一次在袁家赌坊,一次在千岛湖。 在袁家赌坊只是口角之争,而在千岛湖,由于晋国人心生歹意,双方就成了性命之争。 这种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自然让李氏的心高高吊起,单是听傅思滢的讲述都觉得害怕,又何况亲身经历? 傅容辰气得公鸡嗓哇哇叫:“那群可恶的奚家人,敢伤我长姐!若有一日见到他们,我一定给他们好看!” 听到容辰为自己打抱不平,傅思滢在感动之余,不知为何想说一句:容辰啊,不要随便给自己立旗。 又听傅思滢说在离开開封城之后,開封城的百姓们追出来送上的万民伞,李氏深深叹气:“你呀,真是因祸得福。灾祸难熬,福泽也深重啊。” 傅思滢笑眯眯地点头:“对了,那位老婆婆做的芝麻酥饼是真好吃!” 转头让晴音去拿来给娘亲尝尝:“因为老妪是先塞给我的,所以我就收了她一筐饼子,其他人送的吃食我便每样只收下了一个。” “做得对,百姓们讨生活也是不容易的。”李氏夸赞一句,忽然不知为何,抬手用帕子擦擦眼泪。 “娘,您哭什么?” “我感叹你这丫头从哪儿来的这么大福气!” 傅思滢笑容更甚:“我也很感叹。” 晴音拿来芝麻酥饼,分给李氏和容辰少爷,傅思滢也叫管家拿去给下人们分去尝尝。一众人正愉悦开怀地站在庭院里品尝可口的酥饼,突然,有小厮慌忙跑进来禀报:“夫人,卫夫人又来了!” 顿时,可口的酥饼留在口中,李氏囫囵吞咽,气骂道:“她是没完了!定然是从哪儿得知思滢归来,思滢前脚进家,她后脚就找上门!” 在開封城停留数日经历的事情太多,这一回家猛然听到卫夫人,傅思滢还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哦,是小李氏啊。 恍然想起在她临走前,小李氏因为卫兰灵被关押在皇城府衙的牢狱中,每天来她家府门前求情。没想到这么久了,还坚持着。 “思滢,你安生在屋里歇着,我去将她打发!” 显然李氏这么多日来是被小李氏的打扰给气急了,一说起这个庶妹,李氏连端庄温和都抛了。 见母亲要独自去看小李氏,傅思滢一把拉住母亲:“她知道我归家了,哪里能轻易被您打发走。我回来时在马车上睡了好久,现在不困的,娘,我和你一起去。” 李氏不愿意,但奈不住傅思滢的强势,所以小心翼翼挽着傅思滢一起出府去。 未等看见傅府大门,就能听到小李氏在府门外的哭嚎:“嫡姐,您救救兰灵吧!求求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说,兰灵也是您的亲外甥女啊!嫡姐!” “我知道思滢回来了,您让我见见思滢吧!” “兰灵受了那么多伤,还被关在牢里不得医治,她真的快要没命了!” 这么响亮的哭嚎,简直能将整座宰相府笼罩。傅思滢刚一靠近,就觉得被烦得脑袋快要炸掉,真不知道这么多天,爹娘和容辰以及满府人是怎么忍受的。 第275章 堵不如疏 “她就这样天天在咱们家门外嚎哭?”傅思滢向母亲询问。 李氏露出饱受折磨的神情,无奈点头:“是啊,没有一天安宁过的。” 傅思滢敛眉,脖颈肩膀绷得紧紧,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走向府门。 李氏还担心地拉着她:“你走慢点,退到娘身后,别让她碰着你了。” 轻轻在娘亲手背上拍拍,傅思滢面无表情地跨过府门门槛,见到正扑跪在门外的小李氏。 一看到傅思滢,小李氏又惊又喜,满脸泪水地往傅思滢奔去:“思滢!思滢!救救你妹妹吧!现在只有你能救她!” 傅府奴仆早就有所提防,小李氏刚一往前扑,他们就手疾眼快地将人拦住。 “思滢,你是多好多善良的女子,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妹妹丢掉性命啊!姨母求你了!” 说罢,小李氏作势跪下,连连朝傅思滢磕头。 然而,不管那磕头的声音有多响,也不管次数有多少,傅思滢该是不予理会,就是不予理会。 她一声不吭,所以没几下,小李氏就停止磕头,一脸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傅思滢,口中是止不住的哀求:“思滢,求你了,求你了……” 面对小李氏的苦苦哀求,傅思滢许久未见地摆出了盛气凌人的脸色。她仅仅是面若冰霜外加蹙紧一点眉,便令明艳之容显出不近人情的冷酷与漠视。 连口气也是极为生疏冷淡:“卫夫人怕不是求错人了?我一个闺阁女子,哪里能将一个犯了大罪的死囚救出监牢,卫夫人以为那府衙大牢的钥匙是在我手上么?” 小李氏心如刀割,被人冷眼相待的事情,她这段日子遭受得太多太多。虽然傅思滢现在的神情和口吻都无比冷漠,可毕竟傅思滢是该生气的,这倒也能叫小李氏忍受,继续寻求一丝希望哀求。 听傅思滢唤自己是“卫夫人”,小李氏也不敢再拉近关系自称“姨母”,也不敢再称呼傅思滢为“思滢”。 拭泪,道:“傅大小姐,您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往日都是我们母女二人太过无知狂放,才做下了许多糊涂之事。可、可毕竟……傅大小姐,求你了,只要能将兰灵救出,你往后叫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愿意!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闻言,傅思滢轻声一笑:“这个承诺可丝毫唤不起我的兴趣。让你母女二人给我当牛做马?哼,那我可要时时担惊受怕,有可能会被牛马撩蹄子给踢死呢!” 刚一说完,就感受到母亲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嫌弃她说了不吉利的话。 傅思滢面色温柔一些。 小李氏被嫌弃,只有泪如雨下,再也说不出什么能付出的东西。 而这时,一直在旁边干嚎的王老妪忽然扯着嗓子喊:“兰灵是你的亲妹妹,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要不然你就是谋杀手足,你就是蛇蝎心肠!” 听王老妪再将那可笑的说辞搬出,傅思滢眼眸一厉,紧盯王老妪:“老婆子你不知道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吗!” 面对傅思滢那凶狠的气势,王老妪被她一喝,当即有些犯怂,可反应过来,还是梗着脖子说:“我、我说得都是实话,你……不能不认!卫兰灵是、是宰相的亲生……” 不等王老妪说完,傅思滢朗声打断话语,道:“你们敢求到我头上,无非是知道我以慕王为靠山。怎么,让我救人的时候知道我身后有慕王,污蔑我家有个私生女的时候,就不知道我身后有慕王了?” 当即,王老妪嘴唇一抿,神情惊恐,暗自后悔一时激动,说了错话。 见王老妪住嘴,傅思滢的怒气丝毫不消,她恼火地向李氏低声询问:“这婆子怎么敢这样喊?往前这些日子,她也是这么喊的?” 李氏愁苦点头,重重叹口气:“是!” “娘!”当即,傅思滢语气加重,不满道,“我之前给您嘱咐过,让您好生敲打她,您没有警告她吗?” 之前傅思滢临走时,叮嘱李氏用两点威胁王老妪不准在外面胡说八道。 一点是谎称傅府相信卫兰灵是傅宰相的亲生女,但私生女一事被皇上知道,傅宰相就会被撤职问罪。王老妪所图不过就是荣华富贵,一听傅宰相会被撤职,还不赶忙隐瞒? 另一点,就是吓唬王老妪这事若叫慕王知道,慕王为了维护傅府的颜面,一定会将她三人灭口。王老妪为了自己的性命,也该住口。 她不信用荣华富贵加上性命做威胁,王老妪还会不知好歹。 可怎么也没想到,还是闹得这样满城风雨! 看看这周围看热闹的人吧,这么多,小李氏和王老妪天天到傅府门前闹事,这话肯定也不知道喊过多少回,早就被围观的百姓们传出去了! 一想到会再被按上卫兰灵这个妹妹,傅思滢便恼火至极! 被女儿质问,李氏也好生委屈和无奈:“这惯会撒泼撒野的老妇人,哪怕我警告了她,她也就是一时生怵,等过一会儿胆子回来,就又是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我毕竟奈她不何,她见没有后果,更是想说就说!” 王老妪为求荣华富贵,只有靠卫兰灵。卫侯府的覆灭是板上钉钉的,卫兰灵一具残破身体,再想靠姿色寻得好夫家,纯属异想天开。这条路已是死路,所以王老妪只有咬紧卫兰灵是傅宰相的亲生女这道谎言。 至于性命。近来为了救卫兰灵,小李氏已将在外城置办的宅院卖出,所有的钱财都用来行贿狱吏,若是卫兰灵一死,王老妪和小李氏无异于人财两失,差不多只能沦落为乞丐去。 利弊掂量,是以王老妪能够不惧怕李氏的警告,每每在傅府门前胡说八道。 不过由傅思滢亲口发出的警告,还是比李氏要更有威慑力,毕竟傅思滢是已定的慕王妃,说要取人性命,还是很轻易的。 王老妪这会儿住了嘴,甚至还缩起脖子。 傅思滢掩在袖中的双手缓缓握紧,面色不善地盯着王老妪看了一会儿,忽然,她眼眸一定,缓缓地勾唇笑起。 计上心来,随即光明正大地对王老妪问道:“老婆子你想说卫兰灵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是吗?” 她主动挑起这个话,着实叫周围众人诧异。 尤其是围观看热闹的外人们,议论纷纷。 王老妪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神躲闪地瞥一瞥傅思滢,见傅思滢皮笑肉不笑的,把握不住傅思滢的心思。担心傅思滢是一等自己说“是”,就命人来取自己的性命。 见王老妪没应声,李氏扯一扯傅思滢的衣袖,低声说:“她不说话就算了,你也别提这事儿,这么多人看着呢。” 傅思滢轻轻一哼,摇头:“堵不如疏。家丑才不敢外扬呢。咱们要是藏着瞒着,假的也会被人想成是真的,那时候就真成家丑了!哼,我可不认。” 李氏心里头乱极,一时听她这样说,倒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也没有再阻拦。 而小李氏也不再说话,似乎以为这件事情是一个转机。如果真的能令傅府认下卫兰灵,那卫兰灵肯定就有救! 在一片安静之下,傅思滢再次镇定冷静地朗声向王老妪发问:“再问你一遍,你要是不回答,以后就别想再编故事蒙蔽旁人,意图污蔑我父亲。” 她握紧拳头,几乎是使出全身力气,底气十足,好叫所有的人都能听到:“你问你,你是不是说卫兰灵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小李氏作为他人正妻时所生!” 一听这话,方才还没有太大反应的小李氏,顿时如遭当头棒喝,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瞬时间,小李氏满面羞臊,慌得浑身颤抖。 呵,说卫兰灵是傅宰相的亲生女,这话说得可真容易。怎么不将卫兰灵是小李氏在已嫁为他人妻时所生一同说出来? 不说出来,就以为自己理直气壮了? 王老妪看看小李氏的脸色,再看看傅思滢,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这要怎么说。 要说卫兰灵是傅宰相的亲生女,岂不是也要公开承认小李氏红杏出墙? 小李氏哑着嗓子,伸手拉住王老妪,口气更是哀求痛苦:“娘……别……” 事关自己的清白名誉,小李氏还是退缩了。要承认自己红杏出墙,以后都会生活在他人的轻蔑和白眼之下,这让胆小怯懦的小李氏如何承受? 然而,王老妪可比小李氏要心狠许多。 面对女儿的软弱,王老妪一狠心,伸手按住小李氏,咬牙低声道:“为了救兰灵,你受点委屈算什么!只要傅家认下兰灵,再怎么说咱们娘三人以后就有靠了,别人就算瞧不起咱们,也不敢当着咱们的面儿说!” 一听王老妪这话,瞬间明白王老妪的决定,小李氏脸色刷的苍白,眼泪如雨水一般簌簌落下:“娘……我!娘……我不想……” “你住嘴!别拖后腿!” 恶声恶语骂了小李氏,王老妪一梗脖子,气势汹汹地和傅思滢对上目光,大喊道:“对!正是我女在卫家生下的兰灵,就是你父亲的亲生女儿!兰灵才是你们傅家名正言顺的二小姐!” 好哇,连傅家二小姐的身份都敞开要了! 惊闻此言,一片哗然。 所有围观的百姓们都惊呆,不敢相信王老妪竟然真的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承认自己的女儿在嫁出之后不守妇道,还生下了偷情的杂种! 而也因为王老妪的心狠,有不少人都目光隐晦地看向宰相夫人和傅大小姐打量。 人家连清白名誉都不顾了,这事儿该是有几分可信的吧? 顶着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李氏的脸色和小李氏的脸色几乎是一样苍白。堂堂宰相夫人,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这种羞辱!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女,还是她的庶妹嫁出后所生! 这是奇耻大辱!承认了这种事,会叫整个皇城的命妇看她的笑话,指着她的鼻子笑话! 李氏狠狠抓紧傅思滢的手腕,浑身发抖:“思滢!” 傅思滢回握抓紧母亲的手,安抚母亲气愤非常也激动非常的情绪。 等待众人的议论声稍稍有些平复时,傅思滢陡然冒出的一声“好”,顿时吸引所有目光! 傅大小姐是疯了吧?这种丢脸的荒唐事,还说“好”? 缓缓推开母亲,示意母亲留在台阶之上后,傅思滢在晴音的搀扶下慢慢走下台阶,来到小李氏的王老妪的面前。 绕着这对母女转了一圈,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傅思滢开口问道:“所以……是有其母,则必有其女,是也不是?” 小李氏和王老妪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再听到傅思滢的讥讽,羞愧得连头也不敢抬起,全身打抖。只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骂她不知羞耻、骂她水性杨花、骂她不守妇道! 她、她! 明明、明明她自出嫁之后,除了没有生下儿子以外,一直安守本分,做好一个媳妇该做的所有。她被丈夫抛弃、被休离,还要承受连女儿也被赶出夫家的羞辱。 时至今日,独自一人带着亲娘和女儿,过得有多惨、多么艰难!为什么?为什么如今她还要承受这样的羞辱! 王老妪顾不得小李氏的痛苦,迎着傅思滢犀利轻蔑的目光,试图狡辩:“不、不过是巧合……” “哦?巧合?”傅思滢冷笑,“当娘的在嫁人后红杏出墙,做女儿的哪怕是给卫侯府的世子做小妾,也依然敢偷人,你说这是巧合?” 她倏地转身,看向周围众人,“还请诸位邻里说句公道话,这是不是巧合?” 前段日子卫侯府发生的大案已经传遍皇城,所有人都能将案情细细说道一番。 傅思滢在皇城的声望于皇城贵女当中,已是首屈一指。众人本就偏袒她,此时听她询问,就更是顺着她的心意说。 再何况,母女都做出红杏出墙的事儿,谁会觉得是巧合! 第276章 痛骂 “就是教养败坏!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其母必有其女,傅大小姐说得没错!” 王老妪亲口承认自己女儿是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又不是傅思滢污蔑的,旁人谩骂起来便更是毫不留情。 而很快,就有人极顺傅思滢的心意,自然而然地将祸水牵连到了卫兰灵的身上。 有位大娘义愤填膺地唾骂:“呸,吟娃贱货也养不出什么好种,都是送去花楼当姬女的货色!” 此话一说,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有这样的娘教,养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儿还真是不足为奇! 随着众人的谴责声层出不穷,风向完全倒向傅思滢,对王老妪和小李氏、卫兰灵痛骂不已。 “一对不要脸的母女,哪里来的脸到宰相府门前哭嚎,果真是厚颜无耻!稍微要点脸也做不出这么多下三滥的事!” “听说那卫家女不仅偷男人,还残害了卫侯府许多小妾的身孕。明明被卫侯夫人毒打得死掉了,下葬的时候又活了,你们说这奇不奇?罪孽深重到连阎王爷都不收她!” “啥,还能有这怪事?噫……连地府都不收这种恶鬼,肯定是阎王爷都嫌她死得太轻松了!” 听着这些真假混在一起的道听途说,傅思滢无奈生笑,还真是三人成虎。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不用两句就能把卫兰灵打落到十八层地狱。 被众人指指点点的王老妪,真正的泼妇骂街,指着周围人大骂:“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群闲得嘴巴要吃屎的长舌鬼,嚼人舌根不得好死!反正我孙兰灵是傅宰相的种,怎么说这事儿也跑不了!” 用余光去观察小李氏,小李氏似乎不堪重负地弓腰驼背,几乎要把头埋到地里去。 傅思滢挥挥手,悠闲踱步:“我父亲的孩子?呵,让我来给你说说,我父亲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模样。” 她抬步重回高阶之上,面对众人,满目冷凝:“在下长女,受皇上圣旨赐婚,已定慕王妃;序下二妹,德行出众,得皇上赏识,入宫为嫔妃;序下三弟,尚未束发,便因在宫宴上文采出众,而被皇上应允日后为官。我姐弟三人如此,才配是大昌当朝宰相的子女!” 简短几句话,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众人平日里听得最多的,就是傅家大小姐的貌美出众和聪慧大气,因而忽略了傅家二小姐和傅家少爷的出众。 傅思滢对自己的介绍简单至极,着重说出芸芷和容辰的优秀,这立刻让众人惊觉傅府姐弟三人真乃是人中龙凤、出挑至极。 不等反应过来,只听傅思滢又道:“敢问王氏,你外孙女卫兰灵是有什么德行壮了胆子,才敢前来冒充我宰相府的千金!” 无形之中的一个词:冒充,已然抢先一步将王老妪说谎污蔑的印象留在众人心中。 而王老妪又不是脑子多精明的,根本留意不到这小小的细节,只顾着回应:“我孙兰灵……兰灵……宜、宜室宜家!机灵聪明!也、也博学多识!” 听到此话,傅思滢并未多说,只是轻轻笑一声,重复了“宜室宜家”这个词。她高高在上,看向王老妪的眼神无比嘲讽。 机灵聪明和博学多识就不予王老妪多计较了,先来解释解释“宜室宜家”呗? 傅思滢只是一声嘲笑回应,周围皇城的百姓们可就炸了锅! “宜室宜家?就那种毒妇,也好意思说宜室宜家?!那是家破人亡、毁家添难!”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要真是宰相大人的骨肉,怎么会是这种毒妇!” “呸,撒谎也不先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看看你配吗!我家是配钥匙的,我就问问你,你配几把!” 霎时间,恶毒的痛骂和诅咒朝着王老妪和小李氏劈头盖脸地落下,有激动者,拿起菜篮子里的菜叶子便砸去,更有人骂骂咧咧地冲上去要打这不要脸的母女二人。 这倒还挺让傅思滢吃惊的。她也没有想到会惹得这么多人动怒,众人都是一副恨不得打死王老妪和小李氏好帮她出气的模样。 终于有人忍不住,舍得扔出一个鸡蛋,而且还是一个破了壳的鸡蛋。那暴跳如雷的王老妪正在破口大骂,“扑”地一声,鸡蛋正正飞进嘴里。 鸡蛋和牙齿发生撞击破裂,黏腻的鸡蛋清和鸡蛋黄糊了王老妪两鼻孔一嘴巴,差点没给她呛死。 更凑巧的是,还有一片烂掉的菜叶叶随后而至,一下子就黏在鸡蛋液上,像是一块黑绿色的手帕,捂住王老妪的嘴。 “唔!唔!” 趁着王老妪低头抹掉鸡蛋液的工夫,有个大娘手里拿着小锅铲,蹿上来就往王老妪的后脑勺狠狠敲去。 “打你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一有人开始动手,瞬息间,许多人齐齐涌上。 万万没想到事情闹到打斗的严重地步,傅思滢惊得后退几步,并且把李氏护在身后:“呦,这怎么打起来了?娘您退后,别误伤到您。” 再见多识广也没有经历过这种遭遇的李氏,慌张无措:“让他们别打了呀,闹出人命可怎么是好!” 傅思滢极为冷血地说:“闹出人命,一了百了。” 李氏不知道傅思滢心中的恨,听到这话很是吃惊,转头看向傅思滢,急切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闹出人命,谁偿命?大家都是你煽动的,人死了你逃脱不了罪责!” 煽动? 傅思滢脸颊一抽,不过就是向王老妪问了几个问题,她煽动什么了? “您当我是谁呐,几句话就能蛊惑大家替我出气?” 李氏怒然一戳傅思滢的额头:“你还真是小看你自己这张嘴!” 傅思滢皱眉,她是真委屈。 几句话的工夫,傅府门前,王老妪和小李氏已经是被打得哀嚎不已、惨叫连连。 李氏赶忙让府中小厮将仗义出手的百姓们拉开,露出已变成发丝凌散、衣服皱乱的二人。王老妪的脑门上甚至被打出血。 打人者一被拉开,王老妪顿时哭天抢地、要死要活。 “这世道是没天理了!天呐,要人活不得了!一群黑心黑肺的东西,对我们母女下死手哇!我要报官,让官府抓你们!你们都要坐牢,坐牢!” 这么一哭嚎,方才冲上来打人的百姓们冷静了下来,心虚后起,个个忍不住往后退,想要退到人群里去。 见状,傅思滢道:“王氏,你欺我母亲温和宽容,便日日前来胡搅蛮缠、大放厥词,不仅是污蔑我父亲的清名,更是意图用卑劣地谎言来谋得我傅家人的身份。你这般恶劣龌龊之举,岂能为大家所容!” “大家看不过去,出手教训你,这叫为民除害。你且报官去吧!官府来人,定会嘉奖众人出手相帮,并且以诽谤朝廷大员的罪名,送你二人送入牢去和卫兰灵团聚!” 为民除害! 四个字,直接将方才众人打王老妪的事情定性。 这自然叫百姓们重回底气,一个个好像是傅思滢的应声虫,纷纷点头支持:“对,为民除害!” “这种老虔婆,就得送去坐牢!” 在众人的咒骂声中,小李氏再也难以忍受,捂着脸抛下王老妪,大哭跑开。 女儿一跑,王老妪也生了怂,更别说浑身被打得疼。转头看向傅思滢,想说点什么,迎上傅思滢狠厉的目光,王老妪一缩脖子,灰溜溜地跟随小李氏的背影挤出人群跑掉。 今天来一趟,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把连日来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声势给毁掉,还得到满身伤痛、声名尽毁。 以后无论王老妪和小李氏再说什么,旁人也不会相信了。 目送王老妪和小李氏艰难地从人群中往外拥挤出去,傅思滢朗声道:“别以为用谎言就能给宰相府泼脏水。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 话语一顿,下一句既是对王老妪和小李氏二人所说,也是在场所有百姓所说:“你二人若是日后再敢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整个皇城的百姓都会替我傅家讨一个清白!” 此话落地,顿时引得群声附和。 “对!我们一定会维护宰相府的清誉!” 王老妪和小李氏千辛万苦地在众人小动作不停的包围中逃出去,等到二人的身影消失,一众百姓齐齐扭头看向傅思滢。 当着众人的面儿,傅思滢重重松下一口气,神情从冷漠瞬间变得脆弱和痛苦,抬手用帕子做出擦泪的动作。 她先是向众人行了一个礼,然后语带哽咽和颤抖,告谢道:“多谢诸位邻里乡亲仗义执言、出手相帮。今日诸位的恩情,小女子必铭记在心。” 百姓们纷纷哑然,看到刚才还是气势阵阵的傅大小姐一眨眼就变成受了委屈的小姑娘,每个人都同情怜爱得不行,感慨宰相府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让傅大小姐受到这种委屈和惊吓。 傅思滢平复一下声音,难为情地冲众人笑道:“小女子不过是一个没有经历与见识的闺阁女子,遇到这等恶毒远亲,唯有表面张牙舞爪、内心瑟瑟发抖,外强中干罢了。再次感谢诸位相助,只望日后能平风浪静,也愿诸位好人一生平安。” 身旁,李氏同样向百姓们道谢:“多谢诸位乡亲邻里出手相助,多谢诸位相信我宰相府的清白。” 能得宰相夫人和宰相长女当面道谢,已经是百姓们开怀荣幸之事,纷纷回应定然相信宰相府。 “夫人放心、大小姐放心,我回去就把这事儿告诉给我所有的亲朋好友,叫他们都提防这对恶母女在城中散播谣言、含血喷人!” 傅思滢与李氏一同真挚道谢。 等到围在宰相府周围的百姓们议论纷纷地散去,傅思滢转回身,一跨过自家门槛,就垮了肩膀,像是打了一场生死之仗般疲惫。 太难了这也。 也太庆幸众人都很信任她,似乎她就是一个将领,她说出的话很有威信,她指哪儿,大家便打到哪儿。 她认真思索,没觉得自己做过什么,竟能值得这么多百姓信任。 奇怪,难道…… 这就是她天生的气运? “长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刚才被傅思滢喝令不准出府插手的容辰,从一旁疾步靠近过来,一脸吃惊钦佩地看着傅思滢,连声赞叹:“我向来知道长姐你能说会道,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带劲!” 话音刚落,傅思滢又是一巴掌拍上去,嫌弃万分:“不要用公鸡嗓粗哑哑地说‘带劲’,真难听!” 容辰生气,安静不了几息,还是忍不住说:“我本来以为我不在,你和娘对付不了那个老泼妇,真没想到我长姐厉害到能把人说死。真是人言可畏啊。” 傅思滢轻哼一声,不以为意。 走回正堂,命下人呈上茶水,润润嗓子。李氏凝视傅思滢半晌,感慨道:“思滢,你真是越来越聪慧机敏了。” 听娘亲的语气充满欣慰,傅思滢笑问:“娘亲怎么这样说,我难道不是一直这样聪慧?” 李氏笑:“这件事情,你处理得再妥当不过。本来此事对于咱们家是丢脸至极的大事,传出去会被外人嘲讽一辈子,而多亏你方才对王老妪的几个发问,引她们自行矛盾、污蔑站不住脚,这才让旁人认同是咱们家倒了霉,遭到小人刁难。” 想到这儿,李氏就按不住眉眼的笑意:“更别说你还顺道夸赞了一番你姐弟三人。此事传出去,完全是丑事变美谈。啧,娘亲只要一想下次见到好友命妇时,不用再被询问打探这些糟心事,而是听到她们对娘的羡慕嫉妒,娘的心呀,飞得都能和云在一起飘了。” 见娘亲美滋滋的神情的确相当愉悦,傅思滢是哭笑不得。 “我明明只是说了一些实话,这事儿咱们本就是理直气壮不用怕。再有人敢再不长眼在您面前说道此事,您告诉我,我亲自登门去拜访!” “瞧你,过犹不及。”李氏终究性情温和,不像傅思滢狠厉风行。 第277章 身体发肤尽毁 喝口水,想到什么,李氏赶忙站起来拉扯傅思滢,“快,回屋歇着,你的脚伤需要好生修养,在痊愈之前,你能不走路就不走路。” 说罢,扭头,刚想让孙丹给傅思滢背回屋里,却没找见。李氏疑惑:“诶,慕王给你寻得那个女护卫孙丹呢?” 傅思滢随口道:“她出恭去了。” 其实,孙丹是被她派出府去偷偷和润伊见面了。 清伊和润伊两姐妹一开始被她安排在小李氏三人身旁,清伊跟随卫兰灵去了卫侯府,直到今日也跟着卫兰灵入了牢,而润伊则一直留在小李氏和王老妪身边。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清伊的处境比润伊更艰难,可到底卫兰灵是比王老妪好相处的。依王老妪那骂骂咧咧的性格,近来处境又如此艰难,还不指定要怎么折磨润伊。 方才小李氏和王老妪在门外闹腾,却没有见到润伊的影子,傅思滢不是很放心,就让孙丹去看看。 李氏扭头瞧了瞧:“那容辰,来,你给你长姐背回卧房去,别让她脚沾地。” 容辰二话不说,走到傅思滢面前蹲下:“来,长姐上轿!” “呵!”傅思滢笑,趴到弟弟的背上。 小小少年的后背也稍微有了些宽阔厚实的感觉,这个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男孩子,终于不再是整日里调皮捣蛋的模样,而是有了担负起责任成长为一个大丈夫的苗头。 等傅思滢趴好,容辰一起身,掂了掂,笑:“原来我长姐这么轻,像一支羽毛。” 傅思滢拍拍弟弟的头:“嘴巴涂蜜了。” 被容辰背回卧房,想起漠苍岚后来一同去了開封城,问:“我走的这段日子,你仍每天在慕王府接受训导吗?” “是。我就住在慕王府,每日都不敢懈怠,还是听说长姐你回来了,才向副将告假接你。” 傅思滢很欣慰容辰会如此勤勉。容辰住在慕王府,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多天漠苍岚不在皇城。没有人监督仍然勤勉不懈,成长为社稷的栋梁之才真是指日可待。 “你那个百日试炼快了吧,有定下日子吗?” “还没有定下,不过也就是一个多月的工夫,等快入冬时就到了。” “光阴眨眼即逝,你自己把握好机会。” 容辰乖乖地回应:“我知道。” 方才容辰拿来的金疮药还没有涂抹,虽然傅思滢觉得漠苍岚给她的疗伤药肯定更有效,但毕竟不能拂了弟弟的心意。 涂抹药膏时,李氏上下打量傅思滢,想起之前傅思滢说自己只是崴了脚,李氏忽然福至心灵,说:“把衣服脱了,让娘看看你身上的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这话惊得傅思滢和晴音齐齐一抖,正在抹药的晴音手指一戳,戳碰到傅思滢的伤口,顿时疼得傅思滢直抽抽,低声痛呼:“嘶,疼!” 晴音慌张轻柔触碰:“小姐对不起,是奴婢失误!” 傅思滢一边摇头,一边眼眸垂下,避开与母亲的对视。 她想要蒙混过关,李氏又岂会连她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 等晴音将药抹完,再包好纱布,李氏直接坐在傅思滢身旁,抬手就要解她的衣扣。 傅思滢一惊,急忙捂住:“娘!” 李氏沉下脸色:“怎么,娘不能检查检查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就、就是脚底这点伤嘛。” “你是娘生的,也是娘亲手养大的,你那点心思别想瞒过娘的眼睛。” 见傅思滢紧紧捂住衣扣,李氏抬起胳膊,一举手就将傅思滢的头纱摘掉:“脱!把身上衣服都脱个……啊!你的头发呢!” 李氏的手终于不继续放在傅思滢的身上,而是改为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 惊愕看着女儿头后挽起的那么一个小小发髻,李氏很是恍惚,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女儿的头发就是这么少? 未料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傅思滢连忙松开衣扣,捂住脑袋,扭头背过身去,呜呜呜呜:“娘……您做什么嘛!” 瞧那发髻像小羊尾巴似的一点点小圆球,李氏颤抖着手去摸。当触碰到发现真是只有小小一些后,李氏终于忍不住生气,厉声质问:“你头发是怎么回事!” 刚才傅思滢一直戴有发纱,李氏没见她头发披着,只以为是她嫌慕王爷的马车里太热所以就全部挽起了。这会儿才发现,原来不是不想披,而是压根就披不成! 荒、荒唐! 到底是出去游玩,还是出去遭罪? 傅思滢捂住脑袋趴在床上,哭哭唧唧,其实是假哭,想要糊弄过去。 李氏再问:“你头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短!” 见她不说话,坐在床边连连拍她:“快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出门一次,身体发肤尽毁伤,你这是大不孝!你怎么没剃个光头回来!” 拨拉着傅思滢的小羊尾,李氏气得说话都颤抖:“你瞧瞧你以后怎么见人?万一太后再招你入宫,你也戴着头纱?你怎么向太后解释?” 娘亲的埋怨和责怪让傅思滢满腹憋屈。她方才给娘亲解释受伤时,隐瞒了在千岛湖遭遇花娆谋害一事,自然也没有说落湖的遭遇,那她现在又该如何解释头发是怎么断掉的……啊! 对了! 灵光一闪,傅思滢翻身坐起,理智气壮:“娘,我也不愿意这样呀,但我之前服下过仙真人送下山的洗髓伐毛的药,这就是药效嘛!” 李氏知道此事,半信半疑:“真的?那药效不是说会掉头发吗,怎么还能断头发?” 傅思滢:…… “娘,您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若不是因为洗髓伐毛的药效,您觉得我是疯了吗,头发断了都不管?” 这话说得倒是。 李氏姑且信了傅思滢的话,满脸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小羊尾,眼泪就落下:“你看看你丑的这个样子,呜,叫娘都不想认你了。” 傅思滢:……她得到的母爱这么脆弱吗? “娘给你找生发补肾气的方子,你必须好好补一补!” 说罢,李氏就先吩咐下人去给大小姐熬煮黑豆黑米黑芝麻粥,听得傅思滢头大。会不会等头发长出来,她就成黑人了? 李氏一扭头,伸手就揪住傅思滢的衣扣解开,而傅思滢反应稍一迟钝,便被李氏脱下衣服。 在发现傅思滢的头发出问题后,李氏动起手来更是不留情。 好家伙,掀开头纱就发现问题,还不知道扒下衣服会发现什么。 不得不说,针对这一点,李氏真是料事如神。 傅思滢如同弱女子遭到山匪般惊恐:“啊!娘,您您松手,我自己来,您别扒了!” “扑”地一下,光洁的肌肤暴露于外,比光滑娇嫩肌肤更显眼的,自然是肚腹部那么大一片刺眼的白布。 李氏的手在发抖,但不是因为被气的,而是害怕。手缓缓伸向那片白布:“你……你这儿是怎么了?” 见终于瞒不住了,傅思滢无奈地用衣服将身体挡住,只露出肚腹部分。 支支吾吾地说:“也、也受了点小伤……” “都裹成这样了,小伤?!”李氏陡然大声质问,惊得傅思滢往床里缩。 由于白布包扎得很严实,一看就知伤口不小,李氏不敢再要求将白布拆掉看看伤势,只能是急得在床边直落泪。 喃喃碎碎念:“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怎么能受这样重的伤?怎么连娘也想瞒着?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这样伤着,叫娘剜心疼啊!” 母亲的哭诉指责无疑令傅思滢更是愧疚,她小小声说:“就是害怕您伤心,所以才不敢告诉的。” “不知道此事,娘会更伤心!” 满面心疼的泪水。 难过了一会儿,接受这更改不了的事实,李氏果断命令傅思滢在身体全部痊愈之前,不准踏出府门半步! 这个痊愈,也包括头发。长不到肩膀下三寸,别想出府! 傅思滢傻了。这意思是她最少半年别想出门? “娘……” “你好生歇着!”李氏怒气冲冲、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娘去找工匠给你造个轮椅!” 傅思滢:=_=…… 哈? 被傅思滢派去寻找润伊的孙丹,很快回来复命。还好,润伊目前安全,并没有遭受王老妪的折磨。 因为王老妪和小李氏每天要到宰相府门前闹事,所以需要留一个人在府衙外守着,润伊就是一直守在府衙外。 “润伊说自打她们将外城的宅院卖出后,就一直住在城内的寒衣巷里。那条巷子属下曾去过,很是狭窄憋仄,”孙丹左右看看,“如大小姐您卧房大小的屋子,就能住下十个人。” 傅思滢也看看自己的卧房。住十个人和能容十个人站立当然不是一个意思。她怎么划分,也觉得自己的卧房分不成十份。 “她们三人挤在一块?” “不,”孙丹摇头,“听润伊说,主要是小李氏和王老妪住在那寒衣巷里,她被命令一天从早到晚守在府衙外。在府衙外搭了个草棚,就住在那里了。” 一听这话,傅思滢顿时黑脸:“润伊一个小姑娘,睡在大街上?” 孙丹也神情不满:“是。这都好多天了。您是没看到,润伊那小脸蛋脏的,整个人灰扑扑的,和乞丐也没什么两样。” 这和遭到王老妪的折磨,也没什么两样,听得傅思滢生气。 还好润伊是睡在府衙外,不至于有危险。要是被命令睡在寒衣巷的巷道里,那怎么办! “她们外城的那座宅子,好歹能卖几个钱,都花哪儿去了?府衙狱吏收了她们的钱,给卫兰灵关照了?” “倒也没有,听润伊说,小李氏给狱吏送过好几次银子,可狱吏不收,说这案是大案,他们不敢给卫兰灵关照。” 狱吏不收银子? 那就是说小李氏并没有花销巨大,手上有钱却连一个小丫头的容身之所都不给,说是因为母爱全心全意等着救卫兰灵也对,可说是不拿润伊当人看也不无道理。 傅思滢稍一思索,疑惑道:“卫兰灵之前被卫侯夫人用烙刑毁了容,府衙给她医治了吗?” “没有,卫兰灵身上的任何伤势都没有被医治。她之前被卫侯夫人扯头撞石,被烙刑毁容,又被击打肚腹,真是遍体鳞伤。但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府衙就不管她。” 噫,这听起来还挺可怕的。 不提简单的击打损伤,卫兰灵被烧毁容貌,这么久得不到医治,那张脸还能看? 想来府衙会如此冷酷无情,八成是拿卫兰灵当死人看吧? 毕竟卫兰灵本就是重罪在身、罪大恶极,之前又是死过一次差点就要被埋进土里的人。 “可有打听到清伊在牢里过得如何?” “清伊还好,毕竟润伊也不是白白守在府衙外的。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润伊就大胆偷摸溜去清伊所在的牢狱窗边,给清伊带一点吃的,问问清伊的情况。” 一听润伊还有空去偷摸探监,傅思滢惊讶瞪圆眼睛,迟钝反应过来姐妹俩都是从清方门出来的,不可能没有武功。 孙丹又说:“清伊与卫兰灵关在一起,说卫兰灵越来越心思阴沉,一整天说不了一句话。清伊觉得,卫兰灵似乎是打算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她身上,好自己脱罪。毕竟没有卫兰灵下毒谋害其他女子身孕的铁证,都是清伊代之行事的。” 闻言,傅思滢冷笑一声:“此案极为恶劣,就算清伊会被牵扯进去,她卫兰灵也绝对逃脱不了。若是府衙真定不了卫兰灵的罪,我会让世间公道和满城百姓给她定罪,那会比府衙定罪更折磨她!” 呵,卫兰灵同样重生了又如何? 何长易还只是个绿豆大小的官,卫兰灵此生还与他并没有什么交集,而小李氏和王老妪的谎言在整个皇城都不为人信任。 她倒要看看,处于这般绝境之下,卫兰灵还能怎么翻身! 想了想,吩咐道:“我被母亲喝令禁足在家养伤,你明日去慕王府一趟,问问此案的进展。” 第278章 大训一通 傅思滢说:“看府衙这段时日有没有查到什么,何日才能对卫兰灵审理定罪。还有,再问问卫侯夫人的案子,卫侯夫人犯下的杀人重罪铁证无疑,只要能尽快对卫侯夫人定罪,卫侯夫人一定会死咬卫兰灵不松口!” “好。”孙丹应是。 “另外,叫润伊今晚来府里见我,偷摸着来。” “是。” 时至傍晚时分,傅宰相归府,详细听李氏说了女儿的伤情,自然是心疼生怒又将傅思滢责怪一番。 “素来听闻晋国人生性野蛮、争强斗狠,这次若不是慕王爷前去開封城救你,你怕是都不能活着回来!” 傅思滢有些小嘴硬:“哪里有那么可怕……” “怎么没有?”傅宰相板正脸面教训,“你能和晋国人结怨,无非是仗着有慕王府的护卫保护你。为父问你,若是此番你与洛家千金出游时,只有两家普通的随从保护,你可还有那番斗嘴争强的胆子?” 傅思滢脸面一烫,低垂头去,想想,低声说:“我怎么能是斗嘴争强?明明我们是受到欺负的,总不能忍气吞声,任人羞辱吧?” 闻言,傅宰相不满地训道:“你总是这样,只顾着先逞一时之快,不考虑后果!” 傅思滢抿紧嘴,轻哼一声,不赞同地不吭一语。 “都怪我和你娘,自打你小时候就对你极尽宠爱,而且你样貌出众,很少能令旁人舍得与你计较生气,所以时至今日,才把你养成这般吃不得亏的大小姐脾气!且看你妹妹芸芷就不像你这般易燥易怒!” 傅宰相到底不同李氏,李氏听闻女儿受伤,只顾着担忧照顾,而作为父亲就知道要教训女儿认清自己的问题所在。 没想到会得到父亲这种严厉的训斥,傅思滢咬紧牙,眼神倔强,一动不动。 傅宰相又道:“你虽然并非是刁蛮不讲理的性格,而且说你是明理是非黑白也对,可你咽不下一时之气的毛病真是太严重了!你是出身富贵没受过苦,有爹保护着你,如今又有与慕王的婚约为牵扯,拿慕王做靠山。爹且问你一句,一旦爹和慕王都倒了,你该如何自处?” 听到这话,傅思滢猛然抬头,满脸委屈憋闷地盯着父亲,没两息,眼眶里便溢满泪水。 瞪着双眼,不让眼泪落下。 但她无法回答父亲的问题。 过往一看到女儿这副可怜模样就会心软的傅宰相,这会儿虽然也是重重叹气,但依然把握住机会,忧心地警告道:“是不是非要等到你能依靠的人都倒下了,你才知道收敛自己的任性脾气!” 傅思滢顿时连连摇头,稍一晃动,便潸然泪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哪怕她前生临死前受过那样大的羞辱和苦难,但她终究还是一个臭脾气的女子! 父亲虽然一时语重,说她易燥易怒,但她知道,说得也差不多没错了。 她与前世不同之处,只不过是她的眼睛里更加揉不得沙子。她不想再受到任何人的羞辱和刁难,一时的忍气吞声也不愿意! 她从未吃过苦,闺阁时是名满皇城的相府大小姐,出嫁后何长易出人头地,令她受尽旁人羡慕,直至后来何长易造反成功,登基称帝,她更是母仪天下! 除了人生最后的几个月,她何曾受过委屈?她没有吃过苦,只是受过伤,所以她学不会忍气吞声是什么。 “可……”傅思滢遏制住哽咽的颤抖,看向父亲说,“当时受到奚家人那样的羞辱和怒骂,我若是忍一时风平浪静,便是要看着洛浅苏在我面前受委屈,便是要将自己给憋屈死?这样过活,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对于她的争辩,傅宰相真是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现在还在问忍气吞声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爹告诉你,避免日后的灾祸,就是对自己的好处!避免与人结怨,就是对自己的好处!” 傅思滢绷紧面目,心中倔强得很。 “爹听慕王说,你在离开開封城时,还与那奚家人有过挑衅,是不是?” 听到漠苍岚连这事都告诉父亲,傅思滢脸色一黑,闷出一声“嗯”。 立刻,傅宰相像抓住了傅思滢的把柄,伸出手指点她脑袋:“你是不是真傻,脑子里装的是木草?你明知那晋国奚家已经对你生恨结怨,为何还要做出挑衅行为?你是生怕对方恨你不够多?” “我、我是想着……”傅思滢鼻声闷闷,“反正都结了重怨,我凭什么要受他的挑衅……” 傅宰相马上打断:“所以说你脾气大,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李氏在旁边看到傅宰相把女儿的脑袋点得一偏一偏的,忍不住心疼阻拦:“你好好说话,动手做什么?” 傅宰相无语看一眼李氏:“我点点她都不行?慈母多败儿,就是你把她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傅思滢:……娘,对不起啊,牵连您了。 她不满地说:“明明是他先挑衅我的,他冲我比出划脖子的动作,摆明了是想要我的命,您让我怎么表示?难道要我冲他笑一笑,还是做出一副怕了的模样,说自己认怂?输人也不输阵呐!” “呵,输人不输阵,”傅宰相闻言只觉得可笑,“古来两军大将对阵,讲究输人不输阵,你是大将吗?” “我!” “那个奚瑞否敢对你挑衅,那是因为人家有底气,他的底气来自于他自己的实力。他为什么对你挑衅?因为他压根就看不上你!因为他这个大将的对手,是慕王,而不是你这个小兵!” 傅宰相苦口婆心地给女儿分析:“你呢,只是一个小兵,你也配讲究输人不输阵?” 傅思滢被堵得结巴:“我、是我和他遥遥对望的,凭、凭什么我只是个小兵?” “呵,你和他对望?你要是没有站在慕王爷的马车上,你要是周围没有半个人护着,你敢和那般凶神恶煞的狠毒之人对望?爹还不知道你?你最会看形势,你要是独自一人碰到奚瑞否的恶意挑衅,你怕是早溜了!” 蓦然,傅思滢想起自己流落荒岛和花娆碰上时,自己的东躲西cang。 爹说得没错,她肯定早溜了。 兵法第三十七计,从心为上啊。 见女儿被自己训得是面红耳赤,再也不嘴硬说出反驳的话,傅宰相的口吻这才略微缓和那么一点点点点。 “爹今天训你,不是要让你难堪,而是要让你发现你自己性情中的问题所在。这次你受伤,着实是把爹给吓到了。没有人护着你,你还肆意妄为,那是不行的!” 蓦然,傅宰相举起袖子抹抹眼睛,也不知道是被气得生出眼泪,还是因为后怕。 傅思滢看不得父亲这样,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反省的。” “光反省不够,你得改正。你平常和皇城里的千金小姐生出嫌隙,只不过是口角之争的小打小闹,而你遇上会动手伤人的男人,你怎么能应对得过?你练武功也打不过,所以你就要学会忍气吞声。” 话语终于还是拐回忍气吞声上。这会儿再说忍气吞声,便让傅思滢好接受一些,起码她不会再嘴硬说自己就是忍不下一口气。 “我会慢慢改的……” 傅宰相训了一通,也是把自己气得够呛,摇摇头,叹气道:“幸而芸芷不是你这般性子,要是芸芷和你一样性情,她这会儿入宫指不定已经是仇敌满后宫了。” 闻言,傅思滢瘪嘴,手脚难为情地蜷缩,因为这话听起来芸芷可比她要明理稳重多了。 “行了,爹训你也是为你好,你要把道理记在心上,而不是把爹对你的生气记在心上,懂吗?”傅宰相谆谆教诲。“你总得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傅思滢低垂着脑袋,缓缓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记下道理的。” 一看这对父女之间的气氛缓和,李氏赶忙示意下人去端晚膳,打圆场:“行了行了,说完就吃饭吧,饭吃完了,气也得消了,好不好?” 傅宰相应答得快:“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傅思滢撇撇嘴,余光发现父亲在偷偷瞥她,一副很谨慎的模样,她暗觉好笑,就故意嘟起嘴摆出一副气难消的样子,逗父亲道:“我气饱了。” “你这孩子,”李氏顿时拍傅思滢的手,“气可不能当饭吃。” “哼。” 晚膳呈上,一家三口坐在一张桌子上,因为刚刚的训斥,气氛稍微有一点严肃。这时候就不得不让人怀念过去还有芸芷和容辰在一起的日子。 那会儿不管谁惹了傅宰相生气,总是还有另外的人打趣活跃气氛。 一顿饭沉默地吃完,眼看傅宰相闷闷留下一句“我去书房”就要走,傅思滢追上,喊了一声“爹”,留住傅宰相的步伐。 “怎么了?” 傅思滢站在父亲面前,神情认真,低眉顺眼地说:“多谢父亲的敲打指点,我会将父亲所说的话铭记于心的。往后也会渐渐开始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做事多想后果。” 没想到女儿会给出这么乖巧的回应,傅宰相无声,几次张嘴,又欲言又止。 最后,他沉沉开口:“你能听得进劝就好。今晚睡时,再想想爹方才给你说的话。” “我知道的,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嗯,好,那为父就放心了,”傅宰相满意点头,很欣慰女儿的反应,叮嘱道,“听你娘的话,在身体痊愈之前,不要出去乱跑。” “好。” 目送父亲的身影在廊道中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傅思滢忽然低低笑出声:“呵呵。” 李氏靠近,笑着问:“你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你爹训你一通,你不委屈不生气?” 听到娘亲疑惑,傅思滢转身,看向娘,神情狡黠:“呵,娘,我这叫吸取经验教训。我是生爹的气,但,我!忍!了!” 忍了? 李氏一愣,反应过来后,无奈可笑不得,拍手去打傅思滢的屁股:“你倒聪明,一眨眼就先对你爹忍气吞声了。” “嘿嘿,”傅思滢笑着跳开,改编一下父亲的原话,回道,“我这叫为了避免日后尴尬、为了避免与我爹结仇,忍一时之气!别说,这真是大智慧呢。” “你可真是个鬼灵精。” 见女儿想得开,李氏也大松一口气,开怀生笑。 母女两个笑闹一番,等到了时辰,傅思滢又被李氏监督着服下慕王府送来的汤药后,这才各自回房。 可等回到房间,傅思滢的神情就不再那么轻松愉快了,反而心事重重。 晴音看出她还是在意被傅宰相训斥了一通,便安慰道:“主子您别再多想了,刚才您不是都想通了吗?” 傅思滢叹气:“毕竟是被教训一遭,心中是不舒服的。而且我爹的话说得没错,脱离了旁人,我没有自己的实力能支撑自己的肆意妄为,就只能忍气吞声。但……” 她正视晴音:“你跟我最久,甚至可以说比我娘我爹还要与我相处得久。你清楚我的秉性脾气,你认为……你好好琢磨一下,觉得我是日后能学会忍气吞声的人吗?” 见大小姐凝重认真,晴音放下手中活计,拧眉思索。 良久,晴音难为情地说:“奴婢觉得,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傅思滢绷紧脸颊,对,就是这句话。 而晴音又道:“主子您一直有人护着,所以奴婢想,您就算会压制自己的脾气,骨子里是不愿意受委屈的。您压制得越多,时间长了,倒有可能会闹出心病,得不偿失。” 晴音的说法,令傅思滢重视。心病? 会吗? “老爷和慕王爷是您的底气,多少人想要这样的底气,求不到的。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有可能真的是等没有人护着您了,您才会懂得真正的忍气吞声。” 傅思滢皱紧眉。这,其实也是她内心深处所恐惧的。 “所以,”她攥紧双拳,缓缓道,“我需要成长为自己给自己当靠山,这才是最强有力的保护。我不仅要让自己不用忍气吞声,还要让所有我想保护的人,也不用忍气吞声!” 音落,双目中的眸光坚韧犀利,一张美人脸尽显坚定之色。 第279章 自责 深夜时分,两道娇小矫健如同鬼影般来无影去无踪的身影,一瞬即逝闪入宰相府。 夜深人静,宰相府已是一片漆黑,只有数盏灯笼在黑暗中火光晃动。 两道黑影落在东边小院里,看到屋子里面依然亮起的光芒,知道大小姐还在等着,不敢再耽误,立刻奔到房门前,敲响房门。 “咚咚”。 早在屋子里等候的晴音立即打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孙丹和润伊,低声道:“可算是来了,主子等你们许久。” 孙丹和润伊进入屋子,便见傅思滢已经窝在软榻上斜靠着条枕睡着了。 “主子,孙丹和润伊来了。” 傅思滢迅速睁眼,看到面前的人影,清醒过来。 “润伊呐,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以为天一黑你就能随便走动的,”说罢,向旁边的桌子上一指,“快,那是给你们俩备好的茶水和点心。” 润伊也不拘束,走到桌子旁,先倒了两杯水大口喝下,然后又吃了几块点心。一边吃一边委屈道:“属下最近过得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吃没的吃,喝没的喝!” 不知是不是意外傅思滢竟然还给她准备了水食,润伊吃着吃着,抹抹眼泪,嘟囔道:“还是大小姐心善人好。” 傅思滢无奈生笑:“你这也太好收买了。” 润伊苦涩地摇头。 “我听孙丹白日回来给我说,你还可以深夜里溜进府衙监牢里去给清伊送食物的,又怎么能委屈到自己?” “大小姐!”润伊拿着点心走到傅思滢面前叫屈,“属下被小李氏和王氏母女俩个下令守在府衙门外,一时都不敢消失不见,生怕她们俩多会儿出现查我的岗!” 润伊委屈极了:“您不知道,之前有一次属下也想着偷偷溜走,去别处休息休息,结果一回去,就见她们俩在府衙外等着属下呢。一见属下出现,那可是好一番破口大骂,当着满街人和满府衙的兵卫捕快,指着属下的鼻子骂。真是让属下丢死人,脸都丢到南山了!” 见润伊又气又燥,傅思滢连忙安慰:“实在是苦了你了。” 她清楚清伊和润伊在脾气秉性上的不同,清伊够能忍,润伊虽然也够能忍,但也够能记仇要强。 被小李氏和王老妪在众目睽睽之下大骂,润伊肯定是气急恨死的。 润伊说得生气,一时呛道,傅思滢和孙丹晴音又是赶忙叫她别急。 从晴音手中接过茶水,灌了几口,平息后,润伊接着道:“还有一次,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属下刚想去别处转转,一扭头,就见王老妪和小李氏跟鬼似的出现。幸亏属下还没离开,要不然又会被她们抓个正着,指不定要怎么闹。自那以后,属下就再也不敢轻易乱跑了,只有等到子时才敢溜走。” 傅思滢也是心疼:“那你是从哪儿找吃食给清伊送去的?” “偷嘛!”润伊又无奈又羞臊,“就去酒楼的后厨里偷,总是会有剩下的食物。属下兜里也没有银子,只能靠偷。” 闻言,傅思滢的小脸顿时皱得紧巴巴,一脸发愁和无奈。 润伊叹气:“偷又偷不了多少,要顾着清伊,所以属下就吃不了几口。这才几日工夫,属下的腰身都瘦了一圈。” “你着实是受苦了。我本来叫你今晚来府中,是想告诉你以后都可以回府来睡,没想到你是这般处境。” 被傅思滢的话语意外到,润伊笑了笑,但也无奈地说:“属下还是先受着吧,不过难熬一点,也没多大的苦头吃。” “这怎么行?这样吧,睡不好,总得吃好。以后我每天让孙丹给你悄悄送些食物,临夜时再多送一点,包括清伊的。” 顿时,润伊双眼一亮:“那就多谢小姐了!” “再给你一点银子吧,以防万一。” 对于这点,润伊就敬谢不敏了:“不用,属下倒也不是没钱,是不敢带钱。以防生出事端。” “倒也是。” 瞧着原本是水灵灵的丫头,现在一副灰扑扑的小老鼠模样,傅思滢问:“你要不要去洗一洗,换身衣服?” 润伊犹豫:“属下害怕被小李氏和王氏看出来。” “不打紧,你就洗洗身子,换身干净的里衣,她们俩的心全挂在卫兰灵身上,哪里能注意到你的细微变化。” “那、那就多谢小姐了。” 见润伊愿意沐浴,傅思滢命晴音带润伊下去收拾收拾。 大约过去多半个时辰,润伊收拾妥当回来。为了保持和之前一样,还特意从墙上蹭墙灰往脸上抹,湿漉漉的头发也随意扎起,只等着干了以后就是毛毛躁躁的模样。 更换过一身干净的里衣,外面的衣裙仍是脏扑扑的。 “可算是干净了,属下真有一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 说完刚要笑,忽然,润伊神情一暗,唇角也耷拉下来。 “怎么了?”傅思滢问。 润伊看她,为难地道:“我在牢外,尚且过得这般不堪,真不知道清伊在牢里怎么受得了?” 闻言,傅思滢的拳头缓缓握起,浓烈的愧疚感漫上心头。看到润伊因为想到妹妹清伊受苦而难过伤心,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当时清伊坚守要留在卫兰灵身旁,她不该答应的。 认真思索后,说:“这样吧,明日我会以慕王提审的名义将清伊从府衙监牢里带出,到时候让清伊也缓一缓。将她和卫兰灵分开,这样就不会引起卫兰灵的怀疑。我也会尽快推进这件案子的审查和定罪,让清伊早些解脱。” “多谢大小姐。属下也并不是向您诉苦叫屈,属下和妹妹是效忠于您的,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只是属下真的心疼妹妹。”润伊担心傅思滢多想,另行解释。 傅思滢点头:“我知道的。你如果对我不忠,不会在府衙外睡大街这么多天,清伊如果对我不忠,也不会现在沦落到和卫兰灵一起关在牢里。倒是我实在疏忽你们的处境了。” 看见大小姐露出自责愧疚之色,润伊连连摇头摆手:“大小姐您言重了,千万不要多想。” 又说了一会儿清伊所说的卫兰灵的古怪后,眼看天色将亮,润伊不敢再拖延停留,提出告辞。 傅思滢出门送润伊,叮嘱道:“有什么事,随时让孙丹给我回禀。我近来会一直留在府中,你若是有急事,也可以随时来府中找我。” “属下记住了,感念大小姐的关怀。” “去吧。” 目送那灵敏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中,傅思滢扶住晴音的胳膊转身回屋,心情更加沉重。 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如果不用依靠别人,而是靠自己就能做成,又哪里需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受苦受难。 “大小姐,时候不早,您快些休息吧。”孙丹说。 “好,辛苦你了,你也快去歇息吧。对了,胡家的车马是不是明日该到了。” 孙丹点头:“是,他们再慢也该到了。” 傅思滢刚想说让孙丹明日在城门口等着,但一想到孙丹要做的事情太多,便没说出口,只挥手示意孙丹快去休息。 身边可以信任使唤的下属还是少。清伊润伊是清方门的令狐老丈给她寻来的,孙丹又是漠苍岚直接派命来保护她的,她身边的自己人说到底也就只有晴音一个。府中的其他侍女,她也不是很放心。 怎么样才能培养自己的亲信?从哪儿找人? 真是个难题。 可惜她被娘亲禁足在府,更是难寻。 后半夜入睡,梦境像是茂密树木之下浮动的斑驳树影,光怪陆离,时而分离时而融合。 有时是奚瑞否挑衅地冲她比出划脖子的动作,有时是花娆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往地上摁撞,目光凶狠,有时又是卫兰灵疯癫发狂地隔着牢门向她伸出长长的爪子,大声嘶喊:“你害我,你竟然重生了,你要报复我,你要杀了我!” 她昏昏沉沉,竟于清凉的一夜睡出一身薄汗,汗水像是梦中无数的鲜血一样黏腻,抹也抹不掉。 “思滢还没有醒吗,这都日上三竿了。”外屋响起李氏温柔的询问声音。 晴音说:“小姐还没睡醒。昨晚小姐睡得晚,奴婢听动静好像是后半夜才睡的,所以现在还起不了身。” “她后半夜才睡的?怎么会睡那么晚,是身上的伤口疼吗?”顿时,李氏满是担忧。 “不不不,不是,”晴音急忙解释,“小姐应该是回皇城的路上睡得多了,所以才会大半夜睡不着。夫人您不用太过担忧,小姐身上的伤早就不疼了,您这般担忧,倒是会让小姐不安心的。” “唉,叫我如何不担忧?” 李氏与晴音细细碎碎的言语声渐渐吵醒傅思滢。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好半晌才撑起身体坐起,打一个哈欠,抹抹眼睛。 “晴音,你在和谁说话呢?” “小姐您醒啦。” 随后,看到李氏和晴音一起进入里屋,傅思滢软软道:“娘,您怎么来了?” “你一觉睡到大中午,不吃早膳不吃午膳的,连慕王府送来的汤药都喝不成,娘亲怎么能不来?” 李氏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给傅思滢穿衣裳:“药让端去厨房再热了,你先起身,等会儿吃点东西再喝药。” 傅思滢像个黄毛孩童似的,任由母亲摆布她的胳膊身体:“好。” 见她如此乖巧,李氏心中怜爱非常,温柔地抚摸她的头。这一摸,又是生气,对晴音说:“让下人把早上熬好的黑米黑豆粥送来。” “是。” 傅思滢:…… 忽然意识到,头发此事将会是她这辈子的笑柄! 净脸漱口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身后的娘亲摸着她的头发,似是无从下手般发愁,傅思滢低声道:“娘,您随意扎起来就好,我戴发纱的。而且我也不出府,不打紧。” 李氏只回给她两个字:“真丑。” 傅思滢:…… 唉。 最后,还是李氏的梳发手艺精巧,用了几个假发髻,将傅思滢的头发挽起梳成厚厚实实的模样,让人从表面看不出头发少的异样。 最后把发纱给傅思滢戴上,满意点头:“嗯,这样还不错。虽然你尚未出阁,不该挽发,不过因为你戴着发纱,这样还挺好看。” 看着镜中的自己,傅思滢也很满意。 只是…… 一边喝着补肾气的黑豆黑米红枣粥,一边偷摸摸打量娘亲,傅思滢的心中快速敲着小鼓。 小姑娘呢,就不能打扮。 一打扮呢,便想出门去。 若不出呢,岂不是白费? “呃,娘,”试探地开口,“我从開封城带回来许多礼物,您是不是得走动走动,给关系好的人家送去?” 李氏没心情:“你还得养伤,娘哪有心情出门做客。再者说,这东西是你带回来,走动拜访的时候你也该露面。” 这招对娘亲没用。 傅思滢又想了想:“别人家不去,总该给芸芷送一些吧?顺便看看芸芷在宫里过得如何。” 诶,这个建议说到李氏的心坎上。 自从芸芷入宫,李氏是见不上一面,别提心里有多思念。傅思滢带回的东西里有好多吃食,放不得几天,应是快快给芸芷送去才好。 “让娘想想该用什么理由才能入宫。等被准入宫,最少不得是十天半个月以后?” 傅思滢一转眼珠子:“那您亲自去宫门口递送请安折子吧?给太后献礼,食物等不了,那些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定会迅速给太后娘娘上报的。就算是今天得不到召见,好歹亲手送进去了请安折子,回府再等候也能心中有底。” “若是给太后献礼,你岂能不去?” “我崴了脚,怎么去?”傅思滢理直气壮,“您对太后如实说,说我崴了脚,对于不能立即入宫给她老人家请安而倍感自责。因为想让她老人家快一些享用到開封的美食,就劳烦母亲您代我入宫一趟。” 对此,李氏斜眼盯傅思滢。 傅思滢奇怪:“怎么了?” “娘发现你的小把戏小聪明是越来越多了。” “嘿嘿。”全当是夸赞喽。 第280章 搬把椅子 由于傅思滢的建议,李氏在监督她喝完药后,不再耽误,立刻整装备车,收拾利落直去皇宫,打算在宫门外等候可能会出现的太后召见。 按理说,外命妇想要入宫拜见后宫之主,是有很复杂的流程。少则数天能被允准,多则几个月甚至几年怕是也不被召见。 李氏今日主要是送请安折子去的,顺便让检查的宫人看看礼物里确实有不能耽搁的食物,倒也没真想会被太后当日召见到。 临走时,李氏还不放心地对傅思滢叮嘱:“你乖乖在家里呆着,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让下人给你准备,要是让娘发现你偷偷出门,以后就给你身上栓一条链子,让你再跑!” 这种威胁真是令傅思滢汗颜不已。 拿她当狗崽子么? 于是,等李氏一出门,傅思滢打发了孙丹去慕王府通传她的问询,然后就招呼冯管家给她准备马车。 冯管家很不愿意:“大小姐,夫人临走时叮嘱再三,不允许您出府的。” 傅思滢脸一板:“我娘出门了,府里我最大,管家你听谁的?”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傅思滢的黑脸可吓唬不到冯管家,冯管家很坚持,“不可以,您不可以出府。” “求你了!”顿时,傅思滢很没有骨气地说,“我就出去一下下,连城门都不出,就是在城里散心。” “不行,老爷和夫人都不允许您出府。” 见冯管家软硬不吃,傅思滢只好无奈道:“好吧,既然你不让我出去,那你就去替我做事。” “也好。老奴但凭大小姐吩咐。” 将冯管家招到一旁,窃窃私语一番,冯管家听傅思滢是命令他去城门外接人,狐疑问道:“您确定是真的让老奴替您接人,而不是您要调虎离山?” 闻言,傅思滢吃吃生笑:“管家您是老虎呀?” “那倒不是。” “放心吧,我会让晴音与您一起去的。您替我做了事,我就没有必要出府了。身边没有贴身侍女,您觉得凭我现在地腿脚,还能偷溜出府去?” “说得倒是,”冯管家连连点头,同意了傅思滢的要求,“那老奴就替您去城门口接人,等见到人、把人安置好之后,再回府给您复命。还望小姐遵守承诺,安稳留在府中,不要乱跑。” “好的,冯伯!” 冯管家的年纪比傅宰相的年纪还要大上十来岁,傅思滢偶尔亲近的时候,喊冯管家一生“冯伯”也是可以的。只是毕竟是宰相府,冯管家很注意自己与主人家的身份差异,往往不愿意听到傅思滢这样的亲近称呼。 不过,在傅思滢有求于冯管家的时候,一声“冯伯”还是相当好用。 等到冯管家带着晴音一同离开宰相府,傅思滢才是真正的“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一个人留在府中,爽快得很。 吩咐她院里的丫头:“佳雪,去把府里的年轻丫头们都召集过来,让我挑挑看看。” 侍女佳雪脆生生应了一下,很快去传大小姐的命令。 佳雪这丫头在卫兰灵一家之前入住宰相府的时候,和已经跟随芸芷入宫的侍女云见一样,被分到伺候卫兰灵一家。后来卫兰灵一家离开了,佳雪也就是她院里普通的使唤丫头,打扫打扫,或者是站在屋外候着。 在傅思滢的前生记忆中,佳雪一直伺候在卫兰灵身边,本本分分、老实木讷。 她不知道佳雪知不知道卫兰灵对她怀有恶意,她愿意相信佳雪不知情,但要她此生重用信任,她也是不敢的。 就这样吧,一直当个使唤丫头,等年纪到了遇到合适的人家嫁出去,佳雪也能过得顺遂,与她无关。 听闻大小姐想要“挑挑看看”,别说是年轻的丫头,就连上了年纪的婆子也眼巴巴地来到大小姐的院外,期望能够得到大小姐的青睐。 给主子身边当下人,和在府中当一个普通下人,当然是不一样的。 且不说在主子身边,传达的都是主子的吩咐,也会得到主子的偏爱,就单是随时跟在主子身边,就有可能外出增长见识。 总是会有小姐身边的侍女丫头被哪家哪府的贵公子看上,然后摇身一变成为主子,从此过上富足日子的故事。这种机遇绝不是成日留在府中做苦活的下人能够遇上的。 更何况,她们的傅大小姐是已定的慕王妃!傅大小姐平日里来往接触的人家是什么身份? 一旦攀上高枝,真的是一步登天呐。 听到外面渐渐有些议论嗡嗡之声,坐在床边软榻上的傅思滢转眼一看,见到院门口站着不少人,惊了一下。 正巧,佳雪在屋外回禀:“大小姐,丫头们都来了,您想要如何挑挑看看?” 傅思滢慢腾腾走出房门。她一露面,下人们立刻安静下来,不敢发出声音,都是双眼睛晶亮地望着她。 “嗯?”瞧了瞧,傅思滢眉头一皱,“怎么连婆子厨娘都来了?” 佳雪木讷讷地摇头:“奴婢不知,许是听岔了,以为您要见她们所有人。” 听到这话,傅思滢余光扫佳雪一眼。 听岔了? 唉,这还真是脑袋不开窍的丫头。 如果是脑子灵光的侍女,早在听到傅思滢说要“挑挑看看”时,就能猜出傅思滢的心意。 傅思滢皱眉看着院门外的人,纷纷道:“去,让年纪超过十六岁的都散了,剩下的人进来都站到我面前。” 佳雪也不多问,立刻就去传达。听到大小姐不中意十六岁以上的,好多人露出失望之色,对留下的十六岁以下的青嫩丫头们好生羡慕。 府中十六岁以下的丫头,总共有七人。怯生生地在傅思滢面前站成一排,有的垂头闷闷不语,一副但凭吩咐的模样,有的则悄悄偷瞥傅思滢,看眼珠子就知道是在猜测傅思滢想做什么? 傅思滢先不说话,而是将这七人的神态反应都细细观察过一遍。 半晌,她道:“都抬起头来看我。” 七个丫头纷纷抬头。 论年龄,她们都与傅思滢差不多,可傅思滢与她们身上的气质气势相差如天壤之别,甚至哪怕傅思滢已经说了要她们看她,这七个丫头中还是有人不敢直视她,只是抬头垂眸罢了。 观察完,傅思滢忽然冷不丁地开口道:“都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嗯? 这没头没尾的话立刻让七个丫头齐齐看向她。 什么应该做什么? 从傅思滢的神情上得不到答案,七个丫头互相看看,面面相觑。 大小姐将她们留下,难道不是大小姐要对她们做什么吗,怎么是她们应该做什么? “心中都有答案吗?” 问罢,有四个丫头摇头,显然还是一头雾水。只有三个丫头点了头,但也都是犹豫迟疑地缓缓动作。 “好,你们三个,一个一个上前,悄声告诉我你们的答案,”傅思滢从左边先点,“你先来。” 先被点到的圆脸姑娘怯怯走到傅思滢身边,低声悄悄道:“奴、奴婢们现在应该……陪大小姐您玩,您一定是……闷了。” 傅思滢:…… 整天就知道玩。 “回去吧,下一个。” 第二个点头的姑娘上前,悄声说:“奴婢应该背起您,您或许是想去花园里透透气,但是不便行走。” 傅思滢:…… 倒也是个好丫头啊,但是瞧这薄弱的身子板,真的不怕被她压垮吗? “下一个。” 第三个的姑娘倒是脚步速速地来到傅思滢的面前,还很乖,先行一个礼,然后压低声音说:“奴婢现在应该给您搬一般椅子,听说大小姐您的脚崴了,站着一定很不舒服的。” 这个答案一说出口,就正中傅思滢的心坎。 她微微眯眼打量这个丫头,瞧这丫头更稚气一些,梳着双丫髻,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显得很活泼。 “嗯,”她的语气倒没有变化,只微微颔首,“下去吧。” 哪料,这丫头不解地微微歪头:“您不需要奴婢给您般一把椅子吗?” 傅思滢对这个似乎比芸芷还要小上一两岁的小丫头,浅浅一笑:“暂且不用。” 听到大小姐并不需要椅子坐下,以为是自己的答案错了,小丫头顿时脸色一暗,又行一个礼以后,退下。 许是因为年龄小,还不懂得掩饰神情,失落之情都挂在脸上。 傅思滢微微挑眉,嘴角的笑意没有消散,淡淡留着。 其实这个问题只是她一时顺嘴问出,并没有正确答案。她只想看看府里的丫头都会怎么猜测她的想法。 猜测她想和下人们玩,猜测她想去花园里转转,看似是很普通的猜测,可实际上这些都只是在猜她下一步的作何打算,只有这第三个丫头很单纯朴实地猜测她眼下的需要。 这丫头猜测她站得累,需要一把椅子,而且……猜得没错! 傅思滢是真有坐下的想法! 她是对佳雪的木讷是服气了。佳雪虽不是她的贴身侍女,但好歹也是她院里的丫头,怎会不知李氏对于傅思滢不要多走动、不要多站的嘱咐。 明明知道,却愣是想不到,就这么呆呆地和傅思滢双双站在房屋前,不知道给傅思滢搬一把椅子,甚至也不知道询问一句,还没有一个不晓得在府中做什么活计的小丫头有眼力。 唉。 “谁的爹或娘还健在?”傅思滢问出第二个问题,顿了一下,补充道,“虽被卖掉,但并没有和家中完全断掉关系的,也算。” 音落,有五个丫头都举起了手。 有的是家里日子不好过,就被父母送到宰相府做工,赚到的工钱会拿去补贴家用。有的是被父母卖掉,但依然和父母时时见面,甚至还会救济家中。 见到那个说要搬椅子的丫头没有举手,傅思滢刚一庆幸欣慰,很快又反应过来,对于这个小丫头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欣慰的事情。 不管是父母双亡,还是被卖掉并且彻底断了关系,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多难过啊。 随后,傅思滢又问了“有兄弟姐妹”、“有心上人”等一些琐碎问题。 在几个丫头愈发迷茫不解的眼神中,点了两个小丫头允准留下,剩下的便散去吧。 没有被点到留下的五个丫头,就这么懵懵地离开了。被府中好奇的同伴询问时,如实告之,让府中下人议论纷纷大小姐挑的那两个人算什么人? 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心上人……几乎什么都没有。诶?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主子的亲信吗? 刚一糊涂,再一想到颇受大小姐信任喜爱的晴音丫头,不仅父母双全,还有兄弟姐妹,而且年纪大了,早晚都会有心上人的。这些条件也不符合大小姐的要求啊,大小姐还不是照样重用? “佳雪,你下去歇着吧,也没什么事儿。” 被傅思滢打发,佳雪也就木木应是,然后乖乖退下,回头偷看都不带一眼的。 傅思滢再次叹气。 原来也没有觉得佳雪有这么木楞呀? 看着面前两个被她挑出留下的丫头,微微偏头,看向那个之前说要给她搬椅子的小姑娘,傅思滢柔柔一笑,道:“现在你可以去给我搬一把椅子,我想坐下。” 小丫头急急应是,刚想转身去搬,却又不知道去哪个屋子里找。 傅思滢伸手指向堂屋:“随便搬一把就好。” “是。” 小丫头跑入堂屋,另外一个丫头见了,主动说:“大小姐,奴婢去帮她吧,她怕是搬不动。” “嗯。” 两个丫头合力搬出来一把棕红色的圈椅,傅思滢终于得以坐下,顿感腿脚松快。 “你二人叫什么名字,都年方几何?” 帮忙的丫头说:“奴婢叫彩果,今年十六了。” 想给傅思滢搬椅子的小丫头,笑眯眯地说:“奴婢叫易思,马上就十三了!” 哎呀,马上就十三,岂不是才十二? 易思,这个名字也挺好的,容易思考? 傅思滢抬手挠挠脑门,这年龄也太小了点。 第281章 诸事不顺心 “嗯,彩果、易思,都是很好听好记的名字。你们俩之前在府里是做什么的?” 年龄大一些的彩果说:“奴婢是侍弄花草的,府里的花草树木奴婢都清楚。” 傅思滢点点头,转而看向小丫头易思:“你呢?” 易思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奴婢是在厨房洗菜择菜烧火的。” 原来是个烧火丫头。 傅思滢佯装在易思的脸上仔细观察,然后笑道:“白白嫩嫩的,倒是看不出来你是个烧火丫头。” 闻言,易思很是开心, “以后你们俩个呢,就来我院子里做活,等管家回府以后我会对管家说,另外你们俩个的月钱也多一倍。” 听到能够增加月钱,彩果和易思立刻跪地谢恩:“多谢大小姐提拔!” 傅思滢轻笑两声,示意她们回自己原先的住处收拾东西去吧。 提拔实在是谈不上,不过是在府中的侍女中挑选两个能听话做事的。 这两个都是没有拖累牵挂的,傅思滢也不用担心她们有朝一日被人拿捏威胁住而背叛她。她会渐渐对彩果和易思委以重任,让外人用银钱来引诱都勾走不得。 被打发前去慕王府走了一趟的孙丹,午后才迟迟回到宰相府向傅思滢回禀。 “大小姐,属下先是去了慕王府,得了一些消息后,又去了府衙和刑部打探,”孙丹面上神情很严肃,“不管是卫侯夫人犯下的命案还是卫兰灵犯下的恶行,两件案子的进展恐怕都不能顺如您的心意。” 这可是与傅思滢的心中预料大相径庭。 她眉头紧皱:“什么情况?” “卫侯夫人犯下的命案,是私刑处杀了卫兰灵和与卫兰灵偷情的男子,可一来卫兰灵现在又活了,二来卫侯夫人坚持声称自己不是故意杀人,而是报仇,合情合理,三来呢则是卫侯爷周旋各处求情,也求到过慕王府,甚至也求到过皇上面前。” 虽然之前有预料到卫侯夫人在自己府中动用私刑杀人,很有可能仗着那破落的卫侯爷的名号逃罪,但毕竟后来案子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关注着,哪怕是皇上,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宣判卫侯夫人无罪吧? “卫侯爷既然已经求到了皇上面前,这么说来……”傅思滢面色淡淡,“府尹和提点刑狱是打算对卫侯夫人从轻发落喽?” 孙丹点头:“属下猜想该是如此。毕竟,卫侯夫人的所作所为是出于报复,杀死的人是府里偷情的小妾和野男人,所以能够让人理解体谅。如果执意要处死卫侯夫人偿命,恐怕民间又会生出许多说辞。” 闻言,傅思滢表情冷漠,满眼不屑。 “那卫兰灵的案子呢,怎么也会不合我的心意?” “卫兰灵的案子在于她并没有杀死人,”孙丹无奈地说,“虽然提点刑狱有查到除去一开始有几个小妾是主动找卫兰灵要的堕胎药,而后就是卫兰灵命令侍女去加害的,可毕竟只是害得那些女人流产,并不是活生生的杀人,而且那些女人怀孕的月份都不大。仅凭这个罪名,处死不了卫兰灵。” 缓缓紧握住手,傅思滢不满地说:“皇上之前被此案惊动,曾下令一定要严查重判。卫兰灵如此深重的罪孽,皇上都要求重判,竟还能罪不至死?” “这就还是和卫侯爷有关了。听闻卫侯爷求见皇上的时候,有恳请皇上饶卫兰灵一条性命。毕竟卫兰灵害得宁瑞成断子绝孙,卫侯爷有意自行私刑折磨卫兰灵。” 孙丹喘口气,说:“这案子闹得再大,也毕竟是卫侯府的家事,皇上虽然惊恼皇城中出了这种大案,可叫卫侯府亲手折磨卫兰灵,倒也不失为一个严加惩罚的好办法。听提点刑狱和府尹的口风,属下觉得这案子怕是也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哈,这么大的两件案子,最后竟然只死一个倒霉的偷情汉子,未免太过荒谬! 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卫侯爷在皇上面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可整个卫侯府也就剩下这点薄面了。这一次用光了,还有吗? 下一次再出事,还能不能再在皇上面前求到情! “我想一个人静静。诶,对了,昨日叮嘱你今天去府衙将清伊接出来修养两天,你去了吗?” 孙丹点头:“属下已经去过,清伊现在回了清方门修养,等过两天再回牢里。” 傅思滢沉沉点头:“好。你忙了一上午,去歇歇吧,记得到了时辰给润伊送去吃的。” “属下不累。” 傅思滢一歪身体,靠在扶枕上,眉头皱得死紧,一脸的凝重愁思。 卫侯夫人死不了? 皇上应该不至于不给卫侯府一星半点的惩罚。肯定会还有后话……可无论是什么后话,卫兰灵最终还是要落到卫侯府的手上。傅思滢一时无法判断这种情况对于她来说,是利是弊。 仔细想一想,未雨绸缪。她既然已经预先得知一点消息,就不能任由听过忘过,必须有所行动才能更有利于自己。 比如说……欺骗小李氏三人,说卫兰灵之所以逃过一劫,是因为她的出手相救? 嗯? 应该……可行吧? 此时,傅思滢真是无比庆幸清伊和润伊两姐妹能坚守在卫兰灵一家人身旁。 妙啊。 她突然无比期待小李氏和王老妪今日再来宰相府门前闹事了。 傅大小姐第一次如此期待这种糟乱之事,奈何小李氏和王老妪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就是不来撒泼,真是不如傅大小姐的意。 等得太久,没有等来小李氏和王老妪,倒是终于等到胡家兄妹。 冯管家神情惶惶地快步跨过门槛,到处询问奴仆大小姐在哪儿。等找见了傅思滢,急忙发问:“大小姐,您让老奴去迎接的何止是一两个人,而是整整一支小商队啊?” 傅思滢面不改色:“啊,对啊,我也没说是一两个人呐。” “您……哎,”冯管家深深叹气,“人呢,老奴是接到了,也带他们跟随晴音去了茶馆。只是,为首的兄妹二人还是想亲自来见您,说有急事需要告知您,他们现在正在府外候着。” “哦,胡家兄妹呀,快请进府来吧,别怠慢了。对了,晴音呢?” “那丫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乞丐缠上了,也在府门外呢。” 一听到乞丐,傅思滢顿时福至心灵,得知胡家兄妹要说的急事是什么了。赶忙挥手催促:“快快快,把人都请进来。还有那个乞丐,抓也得给我抓紧府,别让他在外面惹事!” 不过片刻,胡斐、胡婉婉出现,身后是晴音无奈地牵着乞丐大林。 “傅大小姐。”胡斐和胡婉婉双双拱手行礼,好奇不已地打量着宰相府中的布置。 堂堂大昌的宰相,府邸布置极为朴素简单,和富丽堂皇的胡家宅院相比,自然是比不过。也正因如此,才叫胡家兄妹更为钦佩。 他们见识过傅大小姐的气势显现,晓得凭宰相的地位,金银珠宝实在是唾手可得。 坚守本心、固守清廉,这样的宰相才是百姓所拥护的。 傅思滢向胡斐和胡婉婉点头示意,朝乞丐大林的方向示意一下,问:“他是怎么来的?” 胡斐皱眉:“是跟在车队后面的。在和小姐您与慕王的车队拉开距离后,在下就听下人报说有乞丐在队伍后面跟着。在下知道这乞丐和您的交集,也不好打发。但没想到,他就这样硬是一路步行跟来了皇城。” 闻言,傅思滢转头看向大林的双脚。只见那双脚上穿着的草鞋已经破烂不堪,鞋底怕是磨了个精光。 这时,乞丐大林突然冲着傅思滢朗声大喊:“傅大小姐,我说过,我就是要跟着你,你别想轻易摆脱我!” 当即,傅思滢气得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莫不是沾惹到小鬼,要不然怎么能引来这位人物? 胡斐凑到她面前,低声说:“也得亏是我们的车队行进缓慢,要不然他这两条腿得走废。” 站在大林身旁的晴音一脸纠结痛苦。虽然是护卫驾车撞到的大林,可晴音也觉得是自己撞倒的人,之前离开開封城时,就对自家小姐抛下大林的做法感到万分忐忑,现在面对寻到皇城来的大林,晴音真的是又惊又慌,也有些被吓到。 “主子,这、这该怎么安置啊……” 晴音望过来的目光可怜愁苦,傅思滢也很头疼。 “给你银子你不要,收留你于我家中,你也不愿意,你到底想怎么样?”走到大林面前,傅思滢极为无奈地发问,“你什么都不愿意,那你执拗地跟着我做什么呢?” 大林仰头哈哈大笑:“我就是要跟着你,跟着你!哈哈哈哈,跟着你!” 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傅思滢速速退后几步,气得胸膛起伏。 之前还以为这人是个神智清楚的,现在看来,明明就是个疯子啊! 乞丐大林被众人包围着,疯疯癫癫、又笑又叫,冯管家从晴音口中问得事情经过后,出主意道:“大小姐,要不然老奴先带他下去拾掇一番,或许过会儿他人就平静了。” 傅思滢真是恼得不想再管大林,但又狠不下心。刚想点头,哪料大林大喊一声“蛇鼠一窝,我才不要和你们住在一起”! 喊完,竟扭头跑了! 也不知是因为从这里到府门的路线简单,还是因为大林的记忆和耳力实在惊人,没有人给他领路,他一个人直接就跑出府,连照壁都知道绕过去。 怔怔盯着大林跑走,傅思滢神情憋屈失态:“他真的是个瞎子吗?” 没人应声。 任谁看那张脸,都会确定是个瞎子。 眼窝装眼珠子的位置是空的,能看见就有鬼。 头疼不已啊,头疼不已!傅思滢气得摆手,一边示意冯管家差人去看看大林跑哪里去了,一边邀请胡斐和胡婉婉入待客堂相谈。 胡斐煞是愧疚:“是在下做得不妥。若是在发现他跟随之初,就立即派人追上您的队伍禀报,您那个时候就能安置好他,不至于叫他追到皇城来给您添乱。” 紧皱眉头的傅思滢摇摇脑袋:“与你无关。” 静下心来一想,这个大林肯定不是完全疯了的。他要追来皇城,成为傅思滢身边的阴魂不散,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跟在慕王府的车队后面? 哈,还不是害怕被慕王府的护卫打? 于是就改为偷偷跟在胡家的车队后面,最终成功追来皇城。 目的何在啊! 傅思滢就百思得其解。图什么呢? 单单是图给她添堵?! 凝眉思索好一会儿,直到听见胡婉婉怯怯捂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傅思滢才回过神,歉意地对胡家兄妹说:“抱歉,我走神了。你们方才已经去过茶馆所在了吧,怎么样,可还满意?” 胡斐连连点头:“很好的地方,够宽敞!本来在下还担心家中跟来的奴仆太多,会没有地方住,没想到那里正正好能住下。” “那就好,那就好,”傅思滢有点心不在焉,“你们赶路也辛苦了,都累了吧,快去回去休息整顿。乞丐大林的事就你们不用再挂心了。” 说罢,又烦躁地叹一口气。 胡斐说:“冒昧登门,不单是为了大林的事情。在下也想请问大小姐,我三哥给您带来的几车薄礼该安置在何处为好?在下有心明日起便开始收整茶馆,大刀阔斧地修缮一下,争取十日后开张,所以那几车礼物放在茶馆就不太稳妥了。” 傅思滢端正心神,苦恼地搓搓手指:“几车,呃……” 胡三爷送给她的一箱银子,她都藏在自己的小库房里不敢让爹娘知晓呢,又哪里敢让胡家把几车礼物都给搬抬到家里来。 就算是她假意说暂时替朋友保管,她爹堂堂宰相,也着实不好让这些东西进家门。 但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送呐。漠苍岚的王府肯定是不会接收的。 傅思滢绞尽脑汁地想遍城中和自己有关系的地方,突然,灵光一闪。 啊,对了!就搬到那里去! 第282章 大林的威力 “你们且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会派人去茶馆找你们,带你们安置物件。” 送走胡家兄妹,傅思滢就琢磨着一切事情应该如何安排。听到冯管家说大林窝在府门墙外,像个死人似的躺在那里,她实在无奈又有点不耐烦。 “不管他了,但叫人时不时给他送点水食,别叫他饿死。” “是。” 实在不知道大林的意图何在,傅思滢权当自己倒霉,惹上一个疯子。 “奇怪了,我娘怎么还不回来?等不到太后召见就不等了嘛,她还打算死守在宫门外吗?” 眼看时近傍晚,却不见李氏归府的身影,傅思滢正想让冯管家带人去寻,还好听到了父亲和母亲欢谈笑语着从远及近。 走出房门,便见爹娘相携而来。 “爹、娘,你们怎么一块回来了?” 李氏笑道:“拜见过太后离宫时,正巧在宫门口碰见你爹的。” “啊?”傅思滢吃惊,“您还真的被太后娘娘召见了?” “是啊,娘也没想到这么突然的求见,会被太后准允。太后收了礼物,很是开心,还特意传唤芸芷入顺安宫作陪。后来听说你崴了脚,不便亲自出宫拜见,又是心疼你极了,赏赐下许多伤药。” 李氏一边示意何婆子将一匣子的伤药都拿出,一边说:“若不是娘说有慕王爷的手下给你看过伤诊治,太后都打算遣一名御医来给你看脚伤呢。” 晴音接过药匣子,傅思滢探头看了看,瓶瓶罐罐、盒盒囊囊的,还真是挺多。 “劳太后娘娘挂心了。” 同样能感受到太后对傅思滢是真心的喜爱,李氏心情愉悦:“太后对你是极好的,等你身上的伤势痊愈,一定要立即入宫给太后请安。” “我知道的。” 同爹娘走入正堂,傅思滢先是说了一下自己将彩果和易思两个丫头调入自己院里的事。这事是小事,傅宰相和李氏并不在意,而傅思滢接着要说的事情,可就不是能简单疏忽的。 “什么?”李氏皱眉,“你想将胡家兄妹的物件,暂时安置在本家背后的那座小院里?” “是!”傅思滢点头,认真地说,“之前我诓骗本家说那院子已经卖出去了,是以他们才没有向咱们索要那院子。可那院子空置许久,再不住人,我说出的谎话也会瞒不过去的。” 闻言,李氏和傅宰相双双神情严肃。 傅思滢又道:“眼下正巧了,胡家正好是外地人士,也要在皇城久居,而且胡家经商,说胡家有钱买下那座院子,也是合情合理的。如今那院子拿来给胡家暂用,是再合适不过。” 李氏拿不准可不可行,扭头看向夫君,毕竟是傅家的东西。 那座小小的院子,是傅青从本家脱离出户时,本家给他的唯一东西。傅青收下了,但没有住过。或许也正因如此,会让本家认为这座院子还是本家的财产。所以在之前,二夫人张氏曾借口给傅意礼做婚宅,想要“借用”这座小二进院子。 思索好半晌,傅宰相拍板决定:“就让胡家兄妹拿去住吧!” 傅思滢惊喜,意外父亲会答应得如此爽快:“谢谢爹!” “没事,既然是你在開封城结交的好友,人家也信任你,那咱们也不能吝啬。那院子放在咱们手上反正也是空着,让你的朋友住下也算是物尽其用。” “爹说得对,我替胡家兄妹谢您。” 傅宰相摆手,笑得呵呵。 他答应得爽快,自然是有原因。 从慕王爷口中得知傅思滢在開封城遭遇的一切,虽然并不得知胡家向傅思滢效忠一事,但也清楚傅思滢与胡家好歹称得上是同患难、同度风雨。 何况,那院子其实算得上是傅宰相的心病。住进去吧,离本家人太近,憋屈;卖给别人住进去,又和本家是背靠背,生出什么事儿来还得牵扯到自己;空着,更浪费。如今有傅思滢能托付信任的人入住,自然是好。 “等人家替你把那破烂茶馆整顿妥当,爹也去捧场!” 傅思滢笑:“哈哈哈,希望我那茶馆能在胡家兄妹的经营下,日进斗金!” 李氏泼凉水:“看你想得真挺美,白日做梦倒是拿手。” “娘!” 趁李氏去厨房张罗晚膳时,傅思滢偷偷向父亲询问卫侯夫人和卫兰灵二人案子的进展。 “果真是因卫侯爷求情,所以皇上决定不取卫侯夫人和卫兰灵的性命?” 见傅思滢清楚其中进展,傅宰相也不多说,沉沉点头:“是的。今日在宫中,爹与同僚在皇上面前议论许久,商量如何对卫侯夫人和卫兰灵量刑。虽然有轻有重,但二人的性命是被留下了。如今难解决的,是如何量刑才能达成‘生不如死’的效果,以防民间惊骇非议。” 满城百姓都觉得罪孽深重该死的人,结果不死了,这怎能平息民愤? 所以,必须是非常明显的“生不如死”的刑罚,才能堵着百姓之口,甚至让百姓们拍手称快。 傅思滢挑眉思忖,再问:“爹,您的量刑想法是什么?” 傅宰相皱眉:“无非是游街示众、发配边疆做苦力之类。旁的官僚也有提出让她二人削发为尼、日日诵经什么的。” 当即,傅思滢不屑地冷笑:“削发为尼、日日诵经?哈,如此,便是侮辱了佛门清净!” 傅宰相点头:“而且距离‘生不如死’相距甚远。” 人们平日恼火怨恨时,常常将“生不如死”挂在嘴边,可要用律法达到这种效果,还真需要谨慎揣摩。 用膳时,父女两个俱是皱眉苦思、心不在焉。 李氏得知因由后,随口道:“这有何难?天天游街示众、时时被人唾弃,就足够女子难负羞辱。再加上一点皮肉之苦,便已是生不如死。” 对此,傅思滢缓缓点头,暗自忖度。 生不如死,无非就是活着还不如死了。 身体上要遭受折磨,内心上也有遭受折磨,身心俱疲,便是生不如死。 想想她沦落荒岛,还要为了躲避花娆的搜查追杀而藏匿于小洞穴里时,身上有伤,疼;没有食物,饿;难以安心休息,累;时时担惊受怕,心情恐惧。那便是身心俱疲,生不如死。 等到用过晚膳,傅思滢悄声对父亲说:“爹,你明日入宫跟各位大人们都商量商量,看看这样行不行。” “你说。” “……” 翌日一早,送去了夫君去上朝后,李氏也整装洗漱,打算等胡家兄妹来时,带胡家人去本家背靠的小宅院。 接到消息的胡家,来得也很早。他们昨日被傅思滢叮嘱说今日会挪动地方,所以昨日装载于车上的物件都没有解绑拆开,因而能行动利落。 这也是胡斐和胡婉婉第一次面见朝廷一品大员的夫人,所以很拘谨约束。 傅思滢送母亲到府门口:“娘,别忘了我给你交代的,要是遇到本家人问,就按我给您说的回应,省得和我之前撒的谎对不上。” “娘知道,放心吧!”李氏步下台阶,转首朝傅思滢挥手叮嘱,“你切记不准出府,昨天做的就很好,有什么事儿打发下人去做。” “好!” 叮嘱完女儿,李氏刚要登车,忽然余光瞥见府门旁边院墙下窝着的一坨物件。定睛一瞧,发现是个乞丐。 李氏奇怪怎么会有乞丐留在自家宅院外,又吩咐傅思滢:“那里有个可怜人,你等会儿叫下人给他一点吃食,再给他一些铜钱,打发他去别处吧。” 顺母亲所示看了一眼,傅思滢黑着脸应是,没有与母亲多作解释。 等目送李氏与胡家的车队离开,傅思滢刚抬步要走出府门下台阶,就被冯管家拦住。 “大小姐,您不能出府!” 傅思滢极为无奈,指向乞丐大林,“我走到家门口也算出府?用不着这么严格,我就是去看看他。” 冯管家昨天可是见识过这个乞丐的疯癫不讲道理,保险起见,还是让小厮护在傅思滢面前,才让傅思滢走出府门靠近大林。 大林窝睡在墙角,蜷缩成一团,身上乌漆嘛黑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的脚底板果然早没了鞋底,脚底也是脏兮兮,不知是沾着脏物还是血痂,时不时黑一块。 身边放着两只碗,一只碗里装着水,一只碗里装着碎馍块和菜。 沦落到这般田地,和看门狗有什么两样?!狗也就是两只碗了! 这让傅思滢心中是又哀怜又气恼,百感交集。 她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通情达理了。毕竟大林是个疯子,冲她发脾气啊、说些难听的话啊,都是疯言疯语,她实在犯不着动怒。 刚想到这儿,突然,耳边响起沙哑沉闷的嘲讽声:“怎么,傅大小姐一大清早就有空来关心关心我的死活?” 傅思滢一怔,没好气地道:“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别脏了我家门口就好!” 且不说他没有眼睛,就单是被蓬乱肮脏的头发遮盖住,任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醒着呐。 而且听他现在这话,分明是神思清明,哪有半点疯癫糊涂之态。 大林阴阴桀笑两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相爷夫人方才也说把我打发到别处去。呵呵,宰相府就是高贵清白啊,容不下一个乞丐在门口落脚。” 傅思滢听不惯他连她娘亲也一起嘲讽贬低,不满道:“谁家愿意门口有个乞丐落脚,你告诉我,我给你送过去。” 大林默言。 见他不说话,傅思滢翻个白眼,懒得再与他多说,转身回家,顺便吩咐下人道:“再给他拿只碗摆着!人家说有手有脚,宁肯当乞丐也不愿意被宰相府收留,没个碗怎么乞讨,还能就靠咱们府上的喂水喂饭续命?” 下人急急应一声,赶忙再去拿一个大林专用乞讨碗。 入府前,傅思滢回眸再次恨恨看大林一眼。 更难听的话她不愿意说出口。有人喂水喂食的看门狗,那就是家养,有主人,拿他跟看门狗比,他都比不上! 也就是一条遭人施舍求活的野狗! 她苦思冥想也不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甘愿做一条野狗!还是会咬人的。 “大小姐,昨儿个老奴忘记把这事给老爷和夫人说,要不然今日等老爷夫人回来,老奴就告诉给老爷和夫人吧。这等泼皮无赖,您心软,处置不得。” 傅思滢摇头叹气:“你以为我爹和我娘就不心软?放心吧,他们更处置不得。您不用操心了,我会说的。” “好吧。” …… 午膳之前,李氏便归府,同时还有胡家兄妹为表达感谢,盛情宴请李氏与傅思滢。 李氏觉得自家的院子给别人住了,又不收钱,吃一顿饭也没什么,毕竟是女儿的朋友,傅思滢就更恬不知耻地没有半句推辞。 有理由出府了。 胡斐文绉绉地说:“在下与家妹初来皇城,也不知何处的菜肴可口,还请夫人和小姐定夺。” 傅思滢问:“你们昨日在那里吃的?” “昨日我兄妹二人和家中奴仆都因赶路疲惫、收整辛苦,没有心力外出,只在茶馆里用带着的干粮随意做了些东西吃。” “那就怪不得,锦相楼就在茶馆西边的第六家,你们没有立享口福。也好,咱们现在一同去吧。” “锦相楼?”胡斐默默念叨两遍,蹙眉问,“这家酒楼颇有名声吗?” 仿佛是瞧出胡斐为何皱眉,傅思滢意味深长地“呵呵”两声,说,“去了就知道了。” 胡斐与胡婉婉对视一眼,忽然觉得有坑。 等两家的马车抵达锦相楼,看到华美精致的酒楼人来人往,楼外车水马龙尽是食客,胡斐和胡婉婉双双忍不住目瞪口呆。 堂内坐满食客,小二忙碌穿梭,楼外还有无数等着用饭的客人。三层楼都已经被客人占据满当,当真是客如云来。 不是说没有见过这么气势华丽的酒楼,而是来往的宾客打眼一看就知道是非富即贵,这是除了在皇城,别地不可能出现的。 第283章 尴尬极了 望着这般庞然大物,想到傅大小姐之前的话,胡斐心中一惊,赶忙扭头向东边看去。 只见往东边数第六家,当街拐角处赫然可怜巴巴窝着一座破烂茶楼,那不是他们昨日的抵达之处,又能是哪里?! 和辉煌庞大的锦相楼相比,周围一切建筑都是那么渺小不入眼,而在店铺之中最数不入眼的,就是那座茶馆! 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房子,看起来就灰扑扑的不吸引人。 再一次确定自己以后将要经营奋斗的茶馆,竟然距离在皇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如此相近,胡斐满腹疑惑地问傅思滢:“傅大小姐,您当初为什么会盘下此处茶楼?” 傅思滢当然不会浪费口水讲述漫长的故事,只道:“相当于没有花费几个银子就买下来了。” 虽然万分好奇为什么“没有花费几个银子”,但胡斐也没多问,大为松口气,点头:“那怪不得。若是专门花了银子在此处开茶馆,就实在是冤枉。” 傅思滢呵呵一笑,陪同母亲进入锦相楼。 那茶馆是她当初用来宴请御史大夫之妻等朝官命妇的,最后她用从这些夫人手中敲诈到的三百两银子,买下了茶馆。不正是相当于没有花费几个银子嘛。 她知道胡斐的担忧所在。距离锦相楼这么近,哪怕是茶馆,也必定会和锦相楼产生竞争。且不看茶馆之前就是一番破败亏本、难以为继的景象? 不说她的茶馆,锦相楼周围三条街范围内,就再没有别的像模像样的酒楼饭庄茶馆。而胡家兄妹要来帮衬傅思滢经营生意,自然不是为了经营只能苟且偷生的铺子! 胡家想要做大,想要在整个皇城中都经营出名声。 如果是在别处开店铺,肯定会信心满满,而在锦相楼的眼皮子底下……和锦相楼抢生意,岂不是如同在天子脚下意图谋反? 望着傅大小姐与相爷夫人踏入锦相楼的背影,胡斐沉重叹气,哀怨地道:“妹啊,我太难了!” 胡婉婉干笑着推搡胡斐:“六哥,咱们快进去吧,看看这锦相楼如何。他们要是茶水不行,自然影响不了咱们的生意。” 胡家兄妹急急追上,胡斐还想询问,锦相楼外面排队这么多人,相府的夫人和小姐临时起意来此处的,难道还能有预定的位置? 对,也不对。 虽没有预定,但就是有位置。 看到来人,有小二赶忙跑去知会掌柜,其他小二则急急围上来招呼傅思滢和李氏。 “夫人和大小姐有日子没来了,今日想来吃点什么?您二位想坐在哪里,尽管挑选。” 傅思滢扫眼一看,生笑:“你家生意好得不得了,哪儿哪儿都是人,还能让我挑?应该是我能坐在哪里,就先坐在哪里吧?” 得知消息速速跑来的掌柜,忙碌得脑门冒汗:“夫人和小姐是贵人,岂能将就。还请随便挑选,小人自然会为夫人和小姐收拾出空位置来。” 若傅思滢是独自与母亲前来用饭,自然会选择楼上的雅房,但今日是与胡家兄妹一起,她知晓胡家兄妹也能借此机会好生观察观察锦相楼,于是,随手冲着大堂一角指去:“就是哪儿吧。” 只见哪儿正有一桌子人在用饭。 掌柜只看一眼,二话不说,连连点头:“好,夫人和小姐稍等片刻。” 竟然还会赶客? 见掌柜答应得如此爽快,做事一点都不敷衍,胡斐惊讶地和胡婉婉对视一眼,惊异锦相楼的掌柜竟然会这般给宰相府面子。 也不知道是宰相府的颜面真的很大,还是皇城更为攀附权贵、趋炎附会。 正这般想着,忽然,身后传来抱怨的话语:“掌柜的,我们等了许久都等不来位置,这好不容易排到我们了,你怎么能让别人加塞插队?” 闻言,傅思滢眉梢一挑,一动不动,没说话。 胡斐和胡婉婉则怯怯互看一下,然后扭头向身后看去。只见抱怨之人绫罗绸缎、穿金戴银,身后也有老幼家眷数人,一看便是皇城中的富贵人家。 连富贵人家都只能乖乖排队,足以见锦相楼的规矩是大的。 而傅思滢光明正大地加塞,自然会惹排队的人不快。 正要去亲自劝请大堂一角食客挪位的掌柜闻言,先是挥手打发小二去请食客挪位,然后亲自来到抱怨的客人面前解释。 “客人莫恼,等过后会给客人们的饭菜稍作优惠,还请客人担待。” 掌柜表面笑嘻嘻,内心……呵呵呵。 知道他身后站着的那位是谁吗!啊! 傅大小姐和宰相夫人! 傅大小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锦相楼的女主人! 宰相夫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锦相楼男主人的丈母娘! 你还敢抱怨被加塞插队? 掌柜也是好生无奈,虽然女主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女主人,但他们当下属的,该拍的马屁还是要拍的! 抱怨的客人见掌柜言辞含糊,更是不满:“以为拿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欺负我?光顾锦相楼这么多年,我家也是老主顾,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怠慢之事。掌柜,锦相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势利,会光明正大地奚落人!” 的确,锦相楼要求排队的规矩大,不管食客的身份,只要是没有预先定下位置的,想要来吃饭遇到堂满,都必须排队。这条规矩一视同仁。 真是没有遇到过插队加塞的事。 抱怨的食客说了两句,立刻引得后面排队的食客围观。 排队的大都是各家各府的下人奴仆,主子们都在车马上等着。听闻动静,一辆辆马车掀开帘子,向锦相楼大堂门内张望。 锦相楼的掌柜实在无奈,跟没有眼力的人说话,就是费劲。 他悄悄靠近食客,朝身后背对着他们的倩影一指:“客人您不知道,这两位呀,是……” “我不管她们是谁!”心情郁闷的食客挥手打断掌柜的话,“你们说过,哪怕是皇上来了遇到客满,也必须排队!你们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还是说单单到了我这,就我活该被加塞抢先?” “客人您……” 不等掌柜再说,身后传来尴尬烦躁的脆生生回应:“行了行了,我出去排队就行了,也是我的过错,呆愣愣就往堂里走。我这就去排队,掌柜你别坏了你们锦相楼的规矩。” 不知是不是洗髓伐毛的威力,如今傅思滢是颇为耳聪目明。她虽然背对着掌柜和门口食客站着,而且大堂也吵哄哄的,但愣是能清楚听到掌柜和食客都说了什么。 着实尴尬! 尤其是在胡家兄妹面前闹这么一出,太尴尬了! 她是当真不知道锦相楼还有不能插队加塞的规矩,只以为是排队的人身份不够,所以只能排队。 或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排队就没有插队的道理,插队的都是可恶人。可任凭哪家酒楼饭庄的掌柜,对皇城中达官贵人的脸都能认个齐全,不用贵人开口,主动就会优先招待。 后面那食客说皇上来了也得排队。 对此,傅思滢只有三个字可以回应:哈!哈!哈! 鬼扯八道,除非皇上微服私访,敢让皇上排队,那是脑子被猪吃了。 傅思滢挽扶同样没遇到过这种事而面红臊得慌的李氏,转身欲要往楼外走。一转身,先看到的便是站在身后神情复杂的胡家兄妹。 傅思滢抬手,将面纱往高拉一点,恨不得能遮住整张脸。 干笑:“呵呵呵,是我唐突了,走,咱们出去排队。” 一看傅大小姐说要出去排队,掌柜差点被吓坏。当即扔下还气愤不平的客人,扭头小跑到傅思滢面前:“大小姐诶,您留步!都是小人的不对,您莫走诶。” 傅思滢也不愿意迁怒掌柜,淡淡道了句“无妨”,就与娘亲即将跨过门槛。 然而刚一抬脚,身旁那排队食客身后的家眷中,有一人忽然惊呼:“傅、傅大小姐?!” 傅思滢下意识扭头看去,发现是个俊公子惊讶地看她。 她并不认识,便微微蹙眉,轻声应一下:“嗯?” 俊朗公子一见她应声,更是确定了她的身份,赶忙代替方才抱怨的长辈,道歉:“是我等失礼了,傅大小姐切勿外出,您几位先请,先请!” 闻言,出口抱怨的食客蓦然白了脸,看着傅思滢,神情极为尴尬又愁苦的,哭笑不得。 在这位俊公子一说出“傅大小姐”四个字的时候,楼外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就蓦地一静。 能来锦相楼光顾的客人,不可能没有听过“傅大小姐”四个字。而但凡提到傅大小姐,公认的便是宰相府的长千金,哪怕其他傅姓朝臣的家中也有长女,可那些都提不上嘴。 见抱怨的客人里终于有个明白人,锦相楼掌柜急忙再道:“小姐,您看您没插队的,大家都是乐意让您先用饭的。” 音落,后面排队的食客们紧忙连声附和,同时纷纷散去,不敢再围观。 娘诶,竟然有人敢说傅大小姐插队,然后他们还去看热闹?赶紧跑! 看到身份表明后的变化,傅思滢的心情更为复杂。还真不是得意洋洋的感觉,就是百感交集,比方才被人背后说加塞插队,还要让她面红耳赤。 奇怪,她在皇城众人的心中,是已经和漠苍岚为一丘之貉了吗? 要不然怎么听见是她,众人像是兔子见了狼似的? 尴尬。 真尴尬。 傅思滢不愿再多说,对掌柜点点头,由掌柜引领到大堂一角落座去了。 给让出位置的一桌子客人,正巧是品级较低的官员一家。给傅思滢和李氏让座,更是心甘情愿、动作迅速。临走时还说“改日下拜帖给傅宰相请安”。 她们抢了人家的座,就不好回绝人家想要登门拜访的请求。李氏温和笑着,说:“好。” 她们得到位置,对方得到攀关系的机会,这事较真算,也是她们划不来。 还好傅思滢方才指的是大堂一角,不是大堂中央,否则这会儿还指不定要让多少人盯着。 掌柜极为愧疚,也不用傅思滢等点菜,直接就说“招牌菜都给您上了”,另外还有优惠价。 傅思滢:…… 原来被人溜须拍马,是这样美妙的感觉吗? 说来也巧,刚才出声抱怨的客人一家也立即得了空位入堂落座,还正正好就坐在傅思滢等一桌人的隔壁。 那家人连不迭地又来道歉,尤其是那位出口抱怨许是家主老爷的人,弯腰弓手:“在下眼拙,还望夫人和小姐恕罪。为表歉意,今日夫人和小姐的饭钱,还请一定要记在周某的账上。” 当即,傅思滢出口拒绝:“多谢了,但咱们素不相识,何况我等本就是应他人宴请,所以不劳你破费。” 主动提及自己姓氏,就是想在傅思滢和李氏面前露个脸,傅思滢还能看不出这点心思? 拒绝了以后,这周家人也没好意思再说。 那位俊朗公子再次给傅思滢拱手道歉:“还望傅大小姐海涵。” 傅思滢侧眸看他一眼:“我倒是好奇,公子是怎么认出我的?” 周公子羞赧笑道:“中秋节夜,在下家中也曾在望江楼聚宴。小生得幸见过小姐真容,印象深刻,所以便一眼认出了。” 闻言,傅思滢立即点头:“也算是多谢公子此番解围了。” “小姐言重。” 见傅思滢不再说什么,周公子才不舍得回去自己座位。 待人一走,傅思滢这一桌又是陷入安静,还是胡斐打趣散了尴尬。 “没想到小姐在皇城中颇负盛名,谁人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 傅思滢深深叹口气:“唉,可别笑话我了,差点就灰溜溜出去等着晒太阳了。” “不会!”胡斐笑。 见傅思滢在皇城中如此吃得开,胡斐和胡婉婉心中也是底气大增。 兄妹两个人心里清楚,这茶馆想要做起来,说到底,还是得依靠傅大小姐的名声! 关键是要依靠傅大小姐的什么名声,以及用什么方式才能让茶馆和傅大小姐两相助益。 第285章 差在哪里 见傅思滢和何长易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郎俊松立即示意孙吾李兴等人先上楼入席,让他们将何长易带走。 何长易临走前看向傅思滢的眼神,格外深邃不可测,也格外复杂不可辨。 等人一离开,傅思滢当即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哼一声:“他一走,连空气都清新不少。” 白倾羽颔首,抚平袖口的褶皱,道:“还望何长易没有令傅小姐生气,否则我等前来拜会便是不善之举了。” 傅思滢摇头,道:“与你们无关。何况他毕竟是在我面前低了头,呵呵,我可不气。” 李氏见她情绪平息,拉扯她两下,然后又露笑招呼白倾羽和郎俊松入座。 郎俊松婉拒道:“多谢夫人美意,不过在下与芝玉公子还需上楼聚宴,不便在此久留。看到傅大小姐完好无恙,我们也便安心。” “嗯?看我完好无恙?”傅思滢疑惑,“什么意思?” 见她不知,郎俊松先是看白倾羽一眼,然后解释说:“昨天夫人入宫拜见太后,之后傅大小姐因脚伤在家休养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了。” 原来如此,听到自己在家养伤的消息还闹得人尽皆知,傅思滢颇为无语。 “看来是这世道过于太平,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值得大家牵挂说道。” 白倾羽笑,低头,从袖笼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傅思滢:“这是上好的药油,活血化瘀很有效,拿去用吧。” 尽管傅思滢的崴脚只是一个借口,但见到白倾羽赠送药油,还是很感谢。一边接过一边问:“你怎么还随身带着一瓶药油?” 对此,白倾羽浅笑一下,没回应,倒是郎俊松抢话道:“听说傅小姐受伤的消息后,他转眼就去买了药油,想来是存了登门探望的心思,只是凑巧在这里遇见小姐了。” 听此,傅思滢目光晶亮地看向白倾羽,笑容加深,道谢:“多谢芝玉公子挂心了。” 而不知为何,他嘴角的笑意却微有收敛,淡淡道:“无妨。” 说罢,二人果真不再多留,告辞要走,傅思滢跟着送了两步,在分别之时,没忍住,问:“皇上对何长易当真很是看重?” 二人留步,白倾羽看向她的视线带着探究,不咸不淡地回道:“在我看来是的。” “为什么?”傅思滢低声问,“除了装得像是公正不阿一样,他哪一点值得皇上看重?” 这个嘛…… 白倾羽余光扫一眼身旁的郎俊松,想了想,示意傅思滢与他让到一旁再说。 两个人走到角落,傅思滢狐疑:“嗯?” 有什么话还需要避开郎俊松吗? 忽然,白倾羽问:“何长易受皇上重用,而郎俊松不行,你可知他二人差在哪里?” 傅思滢凝眉思索。在她看来,何长易是样样不如郎俊松,差得多了! 一看她不悦的表情,白倾羽就能猜到她的想法,所以他提醒道:“不谈二人的学识才干,只看他们对朝中势力的看法。” 第286章 立场不同 “你是说……”傅思滢猜到,“他二人的立场有不同?” 白倾羽没有说话,而是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见之,傅思滢认真思考。 立场? 郎俊松现在是和白倾羽一派,郎俊松的家世如何,不清楚,白倾羽则是出身富贵的。不过二人如今都支持朝廷不计身份家世招纳贤士,所以颇受广大贫寒学士的拥护和信任。 何长易嘛,则相反。 出身……乞丐,呵,倒是起步就投奔于原御史中丞薛大人的门下,与薛大人之子薛津来往甚密。表面上看起来和贫寒之士同进同出,但傅思滢就不相信,他能在御史台任职这里面没有薛家的功劳! 她想得不甚明白,便道:“在我看来,无非是何长易与世家有牵扯,而郎俊松则是一点也不附庸权贵。” 听她这番评价还是有私心在里面的,白倾羽唇角稍扬,小幅度地摇头:“这只是表面上的。你也不用费脑子了,因为许多事你并不知道。我实话告诉你,他二人的区别,不过是在于对慕王的看法不同罢了。” “对慕王的看法?”傅思滢一惊,更是一头雾水,“有什么不同?” 白倾羽余光扫向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郎俊松,沉默两息,压低声音说:“皇上在给郎俊松派官之前,有问过郎俊松如何看待慕王行事手段的酷厉残忍,郎俊松说……” “他说慕王虽然手段酷厉,但非常时行非常事,也无不可。” 闻言,傅思滢骤然皱起眉头:“啊?他是这般说的?嗯?不对啊,我记得……” 她今生与郎俊松结识,是在慕王府门外,郎俊松想要应募慕王府的门客。 招募官员询问郎俊松几个用刑轻重的问题,郎俊松的答案都是不偏不倚、按律处置,与漠苍岚“权贵世家严惩,贫寒布衣从轻”的行事不相合,自然就落选了。 之后,郎俊松也曾向她表明,认为慕王爷是施行不公暴政,他不赞同。 这怎么、怎么如今反支持漠苍岚了? 白倾羽道:“郎兄在皇城中看得多了,并且如今所结交的人不一样,想法自然会发生变化。而见他支持慕王,皇上便给他安排了个闲差。” 傅思滢想不明白:“明明是才学之士,仅仅是因为支持慕王,就得闲差,这是何道理?皇上自己不也是支持慕王吗?” “嘘。”立即,白倾羽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他微微弓背,低垂下头颅向傅思滢靠近,悄声道:“何长易在三司会审上作证人,证你有巫蛊鬼神之力,这行为无疑是正大光明地与慕王相对,而皇上又欣赏他直言不讳的性子,于是就……嗯?” 说到这里,他的眉眼微紧,显出一点严肃来:“言尽于此,我也不敢说得太透。凭你的聪慧,该是能领悟的。” 闻言,傅思滢紧紧抿唇,与他隐含警告的目光相对,她心神一紧,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第287章 窝气 白倾羽直起身子,见她眉间紧皱已成山川,便放缓些许语气,说:“你聪慧,慕王更是智多近妖。皇上心思的变化,慕王比谁都能更早发现。我若是你,我就会多想想宰相府的日后行事,而不是还有心神为他人多虑。” 傅思滢想要轻轻吐出一口气,哪料,鼻息微颤,好像自己在发抖似的。 “我知道了,多谢你此番提醒。” 白倾羽挥袖,淡然留下一句:“不用我提醒,你也迟早能察觉到的。” 目送白倾羽和郎俊松离去上楼不见了身影,傅思滢思绪万千,脑袋里乱糟糟的,所有事情都缠在一起,让她理不出个头绪。 李氏关心地问:“芝玉公子都予你说了什么?” 傅思滢闭目缓缓,睁眼:“没什么,劝我以后离何长易远点。” “你是该离他远点,”李氏很赞同,“我瞧他怕是要得势了。再怎么说化解仇怨,你俩毕竟也结过生死之仇,你要能避则避。” “嗯。” 胡家兄妹在锦相楼里参观过一圈,收获颇多。皇城的喜好布置,毕竟和開封城是有区别的。为了整修茶馆,未来几天,他们还要多在皇城里转转才行。 回府的路上,没有了胡家兄妹在旁,李氏终于得空对傅思滢提及上午带胡家兄妹去本家背后小院子时,遇到本家人来问的事情。 李氏表情不满:“你没去,不知道那一幕。原先把院子分给你爹之后,中间相通的小门就被拆掉,砌成了墙。而今天一去娘才发现,不知何时,那面墙上又开出了小门,咱们家的院子里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简直是被他们当成柴房马厩在用,脏乱不堪!” 傅思滢吃惊,惊讶母亲竟然会忍这么久才告诉她,方才都一直乐乐呵呵哈。 回想上午的糟心事,李氏重新生出怒气:“让胡家兄妹看到家中乱成那样,娘的脸真是丢尽了!咱们还好意思说有空院子给人家住,怎么能拿得出手的!” “那您后来是怎么办的?” “院子进来人,本家听到动静马上就过来问了。你那二婶婶皮笑肉不笑地说见没有人住,空着也是浪费,所以她便让下人把这院子利用起来。” 说到气来,李氏纠紧帕子:“我见她光假笑着说话,一动也不动,就指着胡家兄妹说买下院子的人今天搬来了,让她必须立刻把院子给腾出来。如此,她才不情不愿地招呼下人搬走院子里的东西。可毕竟还有垃圾杂物,她愣是不再管,最后还是胡家兄妹怕我为难,让自家奴仆收整了。” 听到这里,傅思滢也黑了脸:“说您性子软,您还真是软。您怎么不把扫帚挥到她脸上,告诉她不打扫干净就不准回本家去?” 李氏翻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个火爆脾气?” “哼。” 李氏再说:“胡家的人在收整院子的时候,你二婶婶就带着一群本家的人站在小门那边看。” 第288章 流年不利 “一边看一边碎碎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反正我觉得她们的眼神都怪怪的。最后连老夫人都来了,老夫人一脸阴沉地站门那边看,没唤我过去,我也便当作没看见她,没有去请安。” 若是放在之前,李氏肯定不敢这样不恭敬。哪怕路过本家大门,都会特意入门给老夫人请安的,哪里敢当作没看见的样子。 皱眉一想,傅思滢问:“意思是现在两家中间还有一扇门通着?” “是。我临走时有叮嘱胡家兄妹尽快把那扇门给堵了,他们晓得轻重,回应也未敷衍。” “那就好。” 本家只要不作妖,傅思滢也不会主动去找本家的茬,毕竟是“婶婶”“叔叔”“祖母”……叫了这么多年,不指望本家良心悔悟,别再祸害拖累她家就好。 正常行驶的马车忽然被车夫拉紧缰绳,放缓了车速。看到前方又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车夫无奈地扭头对车厢里回禀。 “夫人、小姐,府门口又被围了,怕是那两个婆娘又来了!” 听到声音,傅思滢蹙眉掀开帘子一看,好家伙,世上还是闲人多,喜欢看热闹的无事之人将她家府门前围得是水泄不通、吵吵嚷嚷。 见状,李氏作势要起身下车:“走吧。” 当即,傅思滢将娘亲一拦,然后既是对李氏也是对车夫说:“不用停车,慢点从人群中从挤过去。哪有回自己家还差几步路必须要步行的道理?” “撞到人怎么办?” “说了车慢点嘛。是车容易挤过去,还是您这肉体凡胎的容易挤过去?” 见女儿坚持,李氏也便吩咐车夫起车,只是再三叮嘱要慢、要小心,不要伤到人。 事实证明,李氏纯属多虑。围观的百姓再喜欢看热闹,那也是要命的。一看马车来,而且还是宰相府的马车,立刻纷纷退后让出一条宽道供给马车通过。 等马车过去,人们再重新围起来。 车夫一直把车驱赶到府门外,的确如车夫方才所料,是小李氏和王老妪那两个婆娘又来了,只是今日的这番吵闹又多加了一个人:乞丐大林。 小李氏哭诉:“求嫡姐救救您的亲外甥女吧!” 王老妪虽然大有收敛但仍然是个泼妇:“我孙女兰灵冤枉!宰相府不能不管啊!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蒙受不白之冤!” 所有人都知道,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 两人旁边,大林佝偻着身体、坡着脚,一瘸一拐像个疯子一样转圈圈。一边转一边喊:“宰相府的小姐撞死个人喽!宰相府的千金不拿乞丐当人看哦!草菅人命、罔顾王法,乞丐也死得不安心嘞!” 听着从车外传进来乱哄哄的一片吵闹,傅思滢瞬间头大如斗,愁得又要开始掉头发。 她不得不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惹上的都是这种撒泼闹腾货色。 得上香诵诵经、拜拜佛驱邪了。 第289章 她不能 “娘,您先安稳坐在里面,我下车去看!” 下了车,吩咐侍女和婆子看顾好李氏,傅思滢转身,朝三个闹腾鬼走去。 见到她下车露面,干嚎中的小李氏和王老妪顿时安静下来,神情有些怯怯地望着她。 方才叫得那么欢,一转眼就像是犯了错误的狗一样,这变化有点可笑吧? 周围围观的人也都渐渐安静下来,想要看看傅大小姐这回怎么处理。上次傅大小姐就很有气势,哪料这对闹事的婆娘还没完没了。 众人皆安静,唯有大林还在疯疯癫癫地喊着“宰相千金撞死乞丐”的鬼话。 “又来了呀?”傅思滢走到距离小李氏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住,神情冷漠,任谁都能看出这张冰霜脸面之中隐藏的怒火。 小李氏颤抖着身体,怯怯瞧傅思滢一眼,低垂头,低声哽咽道:“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你没有办法,我就有办法?” “你……总会比我有办法的……”小李氏悲痛至极,身体向前一扑,但又不敢真正抓住傅思滢的衣摆,只能摆出像是爬在傅思滢面前的姿势,痛苦地求情,“求你,我真的拿命求你了!只要能救兰灵一命,我便是当头撞死在你面前都可以!” 目光睥睨,捋过手帕,傅思滢淡淡道:“又是要死要活地威胁我了?这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倒是全用到我这里了。” “我不敢!我不敢的!我怎么敢威胁你,我是真的求你,”小李氏满脸鼻涕泪水,好不狼狈,“只要你能救卫兰灵,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句句都能说到傅思滢的心坎……相反之处。 冷眼看着小李氏,半晌,傅思滢忽然开口问:“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这话好像是给了小李氏希望,小李氏神情一惊,撑起身体,无比真挚:“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能做!” “唉,可我救的是卫兰灵。我救她的性命,她能不能什么都愿意做呢?” 小李氏不假思索:“她也什么都愿意!她什么都会做!” 傅思滢笑:“你虽然她的娘,但你能做得了她的主吗?” 这话令小李氏一怔。得救的希望就在眼前,又如何能放弃。立刻,小李氏重重点头:“我能做得了她的主!你若是救了她,她敢不听你的话,我、我……” “你也用性命威胁她,对吗?”傅思滢适时补充。 “对对!我拿性命威胁她!”小李氏连连应是,“我是她娘,她不能眼睁睁看我死!” 听到小李氏做出保证,傅思滢稍稍一挑眉,自事情发生后,第一次冲小李氏露出一点笑。 “卫夫人,兰灵犯下的罪孽太重,我是很不乐意帮你救人的。可奈何啊,你是我母亲的庶妹,又要死要活地求到我面前,”说到这里,傅思滢看向周围的百姓,“我不能叫这么多人说我冷血无情啊。” 听她这样说,周围的百姓顿时哗然,神情各异地盯着她,议论纷纷。 第290章 死罪可免 “那种恶毒的女人就该死,怎么能救!” “没想到傅大小姐也要包庇亲人!” 各种各样的话都有,而傅思滢在说话之前能预料到了。 她没有改变神情,只淡淡沉默着,等到周围的议论声稍微有一些平息时,说:“诸位邻里不想叫我救人吧?” 周围一默,而后爆发出齐齐的一声“是”! 傅思滢依然淡定:“那诸位能否向小女子做个保证,小女子要是不救人,这城里不会有人乱嚼舌根,说一些小女子恶毒心狠、灭绝亲情、不顾手足的话。” 这…… 一时,还真叫周围百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己只能管住自己的嘴,哪里能管得住别人的。 大家心底里都不愿意让傅大小姐救一个恶女人的性命,眼下听她这样说,又会担心如果真的不救,不怀好意者又肯定是要说出傅大小姐不顾念亲情的膈应话来。 “看来大家不能保证。” “哎,”傅思滢幽幽深深地叹口气,“其实不说别人,就单是各位,眼下看我大义灭亲,都拍手称快,可等到夜深人静回想此事时,又是否真的能心平气和地对亲近人说一句‘傅大小姐做得对’,而不是感叹‘傅大小姐也是个心狠的’?” 此话一出,场面更为安静,像是没有几个人活着似的。 “我救了人,大家要说我包庇;我不救人,大家又要说我心狠,大家难道不觉得……”傅思滢轻笑一声,格外讽刺,“我太难了吗?” 一时间,只有大林还在转圈瞎叫唤,没有一个人再敢言语。 “卫夫人和她的女儿卫兰灵虽然做了许多陷害为难我的事情,可因为与我沾亲带故,便以性命威胁我,说我不救人的话,她就要撞死在我面前。各位家中的亲人若是说出这话,各位也能无动于衷吗?” 说罢,傅思滢再次重重一叹气。而后,扭头看向小李氏:“卫夫人,请起来吧。” 已经在宰相府门前跪了许久的小李氏惊讶地抬头看傅思滢:“思……傅大小姐,你……” 此时,傅思滢看小李氏的目光已经完全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说:“今日,卫夫人可以从我口中换取四个字:死罪可免。” 一听到从傅思滢口中说出的“死罪可免”四个字,小李氏刹那间便是泪盈满眶,须臾间潸然泪下,匍匐倒地,嚎啕大哭:“谢谢!谢谢你思……” “但!这是你用与我家的亲戚关系换取的!”傅思滢抬高声调,打断小李氏的感激,“咱们断绝关系,从此以后你家莫再与我家攀亲带故,不知你可还愿意?” 小李氏稍稍一怔,片息便急急点头,刚要应是,却被身后的王老妪一扯胳膊。 王老妪显然面带犹豫。救了卫兰灵,却失去了与宰相府的关系,那有什么意思?值不值得? 没想到此时娘亲会来阻拦自己,小李氏难得爆发一次,直接甩开王老妪的手,直接满脸泪水地大声冲傅思滢喊:“我愿意!我家以后与宰相府再无干系!” 第291章 活罪难逃 “好!” 傅思滢抬手,示意小李氏先别激动,接着说:“死罪可免,是我应你的,但你别忘了,后面还有一句:活罪难逃。” 霎时间,小李氏懵住,不能立时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傅思滢看向周围神色复杂的百姓,说:“死罪可免,是我心慈手软的承诺,而活罪难逃,是宰相府对诸位的交待,是大昌律法对百姓的交待,也是皇上对天下的交待!” 转瞬间,她声色俱厉,如同不近人情地地府判官,震慑众人:“我只能尽我全力为卫兰灵争得‘死罪可免’,而难逃的活罪就要由圣上定夺了!如此,卫夫人你可还愿意?!” 活罪,由皇上定夺? 小李氏被震得失神,抬头怔怔望着傅思滢,张着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如此求了,如此丧尽颜面、要死要活地求了,终究只求来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八个字。 女儿保了命,但仍然免不了折磨。 她像是被逼上绝路的猎物,前无逃路、后无退路。 周围百姓的反应则与小李氏大为不同。 众人窃窃私语,琢磨傅大小姐给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番承诺的心意。 “也是为难傅大小姐了,这该是最合适的结果吧?” “傅大小姐说得对,太难了!要我说就这样吧,凭宰相大人多年的名声,在皇上面前求条人命也算合理,而那个卫兰灵活着受罪难道不比死了一了百了要遭难?” “对,我支持傅大小姐!” “我也支持!” 很快,众人的窃窃私语议论声变大,等到人声鼎沸时,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立刻,群声附和,众人一起跟着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呐喊声连成一片,几乎将附近的整个坊市都给覆盖。看来只要是闲得没事儿的人,就都来看热闹了。 在阵阵呼喊声下,小李氏剧烈颤抖身体,终于不得不认下这个结果。而且,还要正对傅思滢回以一个俯首磕头。 “多谢……傅大小姐。” 泪如雨下。 罢了、罢了……能救下命就好,哪怕女儿要坐一辈子的牢呢?她就给女儿送一辈子的牢饭! 见小李氏终于肯善罢甘休,傅思滢丢下一句“以后再来闹事,打断你们的腿”,说罢,不再理会,转身走向马车。 孙丹小声提醒:“大小姐,大林还在叫喊呢。” 傅思滢目不斜移:“趁现在声音大,你去把他轻柔地抓到府里来。等外人都走了,再把他放出去。” “您不在众人面前澄清?” “没必要,一个疯子,大家早晚会知道他是个疯子。” “是。” 于是,在周围百姓专心呼喊时,孙丹直接上前,一把将大林拧住。大林还想挣扎,孙丹击打了他几个穴道,他就丧失力气乖乖被孙丹带入宰相府。 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也很好奇大林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不过又一想,这个乞丐好像是脑子有问题。 第292章 不用你假好心 说什么傅大小姐撞死了乞丐,可他这个乞丐不是好端端的吗,还能在这里转圈圈呢。 见傅大小姐连提都不提,众人也懒得再多想,看小李氏和王老妪欲要离去,大家纷纷目送或护送,很快散去。 今天此事,势必会比之前傅思滢教训王老妪不要血口喷人要更快地流传出去。傅思滢的为难之处会被满皇城理解。 大家不仅会体谅心疼她,还会夸赞她心思灵活、做事有分寸。 普通百姓们不会知道,真正救卫兰灵一命的人根本不是傅思滢,而是卫侯爷! 就算卫侯爷有心替自己挣个“宽容大度”的名声,凭卫侯府如今的声望,也不会被人相信,说不定还会被人嘲骂是抢傅思滢的美名? 傅思滢与李氏依偎着走进府门,李氏回头看向府门外四散的人,心神俱疲:“总算能事了了吧?” 傅思滢轻哼一声:“要是再不了结,我就要动手伤人了。” 李氏叹气,扭头,看向被孙丹抓住的乞丐:“这乞丐刚才在外面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撞死人了?” “一个疯子,您也听他胡说。” 李氏不认同:“就算是疯子,说的话也总得有一分真啊。” 没想到娘亲还真有智慧,傅思滢想了想,去问大林:“当着我娘的面儿,你说清楚,我撞死谁了?” “我!”大林虽然被击打了穴道,身体无力,但声音还是相当有劲。一声低沉嘶吼的“我”,像是山猫恫吓一样。 傅思滢又问:“那你怎么还活着呀?” “我就要死了!” “那我找郎中给你救命呀?” “不用你假好心!” “那我给你银子,你自己去找郎中救命呀?” “不用你假好心!” “那你想怎么样呀?” “不用你假好心!” 得。 傅思滢扭回头,看向母亲:“您看,他就会这么一句了。” 这下,李氏是一点怀疑也没有了:“这是疯的不轻啊。哎,可怜人,要不你还是找个郎中给他治治这疯病吧。” 刚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不用你假好心!” 顿时,被呛声的李氏黑脸:“这也太疯了。” 傅思滢无奈生笑:“行了,您回屋休息吧,我来处理这事。” “嗯。” 一脸温柔地目送母亲离去后,一转头看向大林,傅思滢真是又气又恨又无奈。她万万想不到,一回府能看到大林和小李氏王老妪一样大吵大嚷的画面! 他不是单单不想接受她的弥补补偿,而是恨她,想要她身败名裂! “外面人都散了吗?” 下人应是:“都散光了。” 傅思滢一指大林:“那快把他送回他那个草窝里。我惹不起。” “是。” 被两个下人搀扶拖走的大林,像是被拖下大堂的有冤犯人,大喊:“恶有恶报!恶有恶报!你会有报应的!” 傅思滢转首看去,眉头渐渐皱紧。一个疯子,单单是因为被她的护卫驾车撞到,就会对她有这般大的恶意吗? 她,真的想不明白。 第293章 轮椅很好 就在傅思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八个字传遍大街小巷的当晚,傅宰相便带回了皇上的圣意。 “为父将你的提议与众臣工商量过后,奏报给皇上,皇上深思熟虑之后,认为可行。尤其是今日皇上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你在百姓们面前的表态,对你大加赞赏,命大臣再次商量了细节,明日就会正式颁布定罪圣旨。” 傅宰相看向女儿的神情格外赞赏:“皇上对你再三夸赞,说你很会行事,在这个关头引导了民意,那接下来皇上的圣旨就会显得极为迎合民心。” 对此,傅思滢可不敢居功,低头轻轻一笑,不以为然:“凑巧罢了。您还是快说说皇上所拟圣旨中,是怎么降罪卫侯夫人和卫兰灵的?” “卫侯夫人私刑杀人,皇上下令剥夺其诰命夫人封号,并责令卫侯立即休妻。” 傅思滢眉头稍动:“仅此而已?” 傅宰相点头:“仅此而已,毕竟卫侯夫人身份特殊,被强制休戚已是极大惩罚。至于被休以后是继续留在卫侯府,还是回居娘家,那就由卫侯爷自己决定了。” 卫侯夫人被休,其亲生子宁瑞成又成了个废人,一旦卫侯爷不顾念亲情,这对母子俩别说是再没指望,往后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啊。 而一旦这对母子无根无萍,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傅思滢暗中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前世宁瑞成对芸芷做过的所有凌辱、所有罪孽,她要让宁瑞成尝个够,千百倍地品尝个够! “也行吧,”傅思滢挑挑眉,皮笑肉不笑,“我也不是很关心卫侯夫人的下场,卫兰灵呢?” “卫兰灵免于一死,但剥去平民身份,贬为奴仆,由卫侯府收管,每日喂以堕胎药一碗。即日起,内城外城游街示众十日。十日之后,每日午时,清扫从南内城门至南外城门的长街,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是惊雷霹雳,都不得延误和旷工。” 傅宰相说:“皇上有意借她的游街示众,警醒天下妇人女子遵守德行,可谓是杀鸡儆猴。” 想到让卫兰灵那般脸面轻薄性子的人去扫大街,傅思滢实在是暗自冷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笑话。 还有每日一碗堕胎药……哈哈哈哈!所有的惩处中,她最看重这一条! 前世她每日服用的滋补药物被卫兰灵偷换成毒药,她想要养好身体以有孕育的期盼,变成五脏六腑被毒腐烂的现实! 她所有的狠辣都是从卫兰灵那里学来的。 卫兰灵,好好尝尝自己手段的味道吧!自食苦果的滋味一定会很美妙。 “另外,”倏地,傅宰相的神情变得凝重严肃,“皇上在听说你有意断绝与小李氏一家的关系后,特意恩准两家关系断绝。你且放心,以后咱们家与她们三人再无半点瓜葛,她们日后再想借关系要挟咱们家行难做之事,那就是抗旨!抗旨,便是杀无赦!” 此话一出,傅思滢和李氏俱是齐齐身体一震,惊喜对视一眼。 “当真?” “皇上亲口所说,也写在圣旨里了,这哪里还能有假。”傅宰相也笑得呵呵,这道恩典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也是卸掉重担。 往后再也不用怕旁人乱嚼舌根了。 “太好了!” 前两天,傅思滢因为何长易被任职为监察御史,还想骂皇上是不是疯了,眼下她就想夸皇上真是英明。 实在是意外之喜。由皇上下旨恩准断绝关系,这一点可是她压根没有想过的,看来皇上还是比较在意宰相府的声誉。 这一点,傅宰相和傅思滢的想法一样,感慨道:“皇上能如此细心体贴地考虑咱们家的名声,为父实在是感恩戴德。” 傅思滢点头:“是,皇上总算不是白白把您当刀子用,好歹也知道养护了。” 傅宰相摇摇头,不予多说。而傅思滢则蓦然想起在锦相楼时,白倾羽对她说过的话。 她想问一问父亲,皇上是不是开始提防慕王了;也想问一问,慕王是什么反应;还想问一问,父亲又是何想法。 可她又清楚,时局尚未到她能意识到这些的地步。她就算是问,父亲也什么都不会说的,甚至可能会责骂她。 朝廷新政才初见成效,又岂能是说这些阻碍君臣上下一心话语的时候? 哪怕父亲心中清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一家人正欲散席,傅宰相忽然唤住傅思滢,说:“你这两日在家中也要收整得妥当些,不要失了仪态。” “嗯?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傅思滢不解,“我在家中还要不失仪态?” 傅宰相想了想,说:“慕王自開封城归来后,紧急向皇上禀报了開封城中有晋国人作威作福而開封府尹不作为一事,皇上很重视。因为这事与你牵扯颇深,皇上有召你面见详问的打算,只是知晓你在家养伤,所以倒也没说何时召见你。” 打量打量女儿的脚,傅宰相接着说:“爹想着你这两日且注意着仪态衣装,若宫中来人,你直接就能入宫去了,不用发慌。若是这两日未得召见,想来皇上便是打算等你好一些了再召见,那你就可以安心休养。” “原来如此。女儿晓得了。”傅思滢点头应是。 这时,李氏担忧地开口道:“皇上怕不是只以为思滢是崴了脚?那想必是缓不了两日的。” 哦,也是。傅宰相眉头一皱,关心问女儿:“身上的伤有好一些了吗?” 傅思滢笑:“其实两处伤都康复得很好,女儿外出正常行走并无大碍的,爹和娘也不必太过紧张。” 李氏不赞同,立即警告道:“你别以为说得轻松点,就能早日出府玩耍,娘这次对你是绝不会掉以轻心的!明日让工匠给你打造的轮椅就好了,你安心坐在轮椅上,去哪儿便让晴音和孙丹推着你去!” 一听见要坐轮椅,傅思滢真是汗颜,连连敷衍过去:“好好好好……” 李氏说有轮椅来伺候傅思滢,就是真有。 翌日一早,傅思滢刚睁眼唤了晴音,便听到房门“咯吱”一声,紧接着就是咕噜噜的轮子推动声。 晴音倒是很开心,像是见了什么稀罕宝贝一样,推着轮椅直到傅思滢的床前。 “小姐,您快看,夫人让工匠做的这把轮椅还真是精巧漂亮。” 傅思滢转头一看,嗯,说得不错,的确是精巧漂亮。整体并不笨重,反而给人以轻巧纤细之感,似乎轮椅也分男女似的,这把就适合小姑娘用。 轮椅是青绿色的,两边扶手上有可以放置茶杯和闲置的格子,还有一块小板子可以放到身前当小桌案。头后面的木头上还有可以插伞的地方。 一见如此精致,这下傅思滢不嫌弃抗拒了,不用晴音催促,自己便兴致勃勃地坐上去。 “这个怎么推?我自己推着轮子吗?” 一说完,两只手抓住两边的轮子,用力一推,果然动了。只是开心太早,朝着床就前进,差点没轧上脚踏。 傅思滢示意晴音退后,给她腾出调转方向的空间。 晴音依言躲到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大小姐折腾。 自己推转着轮子,艰难地来到房门口,傅思滢吐一口气:“呼,还挺累的。这有门槛的地方,我就过不去了。” “嘻嘻,您要推着自己和椅子走,能不累吗?还是奴婢推着您比较好。” 说着,晴音走到傅思滢身后,抓住推杆。先是往后一压,让轮椅高高翘起,等觉得轮子方便轧过门槛后,再往前一推,欲要将带着大小姐的轮椅推过门槛。 结果…… 先是往后一仰,再是往前一倒的傅思滢忽然觉得不对劲。 “诶?这样重心……诶诶诶诶!你等……啊!” 惊疑声还在院里飘荡,“啪”地一声,傅思滢一头朝台阶上撞去。 还好新调过来守在屋门口的丫头易思,是个反应机敏的。一个跃步冲到大小姐的面前,想要把人拦住,结果小丫头的身板太弱,傅思滢直接冲带着小丫头一起撞向台阶。 “啪”。 傅思滢和易思面对面撞到,易思后背撞上台阶。 “啊!大小姐!” 端着早饭进院的彩果惊呼一声,赶忙跑来。晴音也大惊失色,赶忙扔下手中轮椅,冲下台阶去搀扶自家主子。 侧厢房的房门“砰”地一声撞开,孙丹从里跃出,比着长刀,十分惊醒警戒:“怎么了?!” 孙丹昨晚领傅思滢的命令,去寻润伊和清伊商量日后的安排计划,天蒙亮才回来。因为昨晚就被傅思滢叮嘱说早上不要早起,可以多睡一会儿,所以孙丹是真真切切的“沉眠睡中惊坐起”! 听到尖叫声,吓死了。 晴音顾不得多解释,只道一声“大小姐摔倒了”,赶忙和易思扶起傅思滢。 “主子,您没事儿吧,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傅思滢一脸苍白地紧捂肚皮被搀扶起:“别动我,让我先坐下。” 晴音左看右看,不得不让大小姐先坐到台阶上。 确定不是有人偷袭伤害傅大小姐,孙丹收起长刀,无奈地跑到几人身旁,左右一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您没事儿吧?您是不是撞到哪儿了?脚伤到了,还是腹部的伤口被撞到了?”注意到主子的脸面上都没有血色,晴音急得直哭。 彩果匆匆将早饭放进屋里,改端了脸盆拿了葛巾跑出来。 傅思滢皱紧脸不说话,等到忍过腹部的疼痛后,才哭笑不得地冲晴音训道:“动作那么快,你以为自己是在赶车?真让你赶车,你岂不是要飚?” 又急又悔的晴音自责地直落泪,见主子捂住腹部,生怕主子有个闪失,连连表示回屋去看看伤口。 “我没事儿,就是伤口抽抽到了罢。唉……” 孙丹注意到傅思滢的两只手都蹭脏了,立刻提醒彩果擦拭。 一旁沾湿葛巾的彩果速速将傅思滢蹭到台阶上的双手擦干净。擦干净了就发现,这手蹭的,两个掌心都蹭破了皮。 不是很痛,就是细碎的疼。见之,傅思滢轻轻抽气。 一大早就血光之灾的,不太妙啊。 缓过劲,想到保护了自己的易思,立刻去看:“小丫头怎么样,后背肯定撞惨了吧?” 冲易思直挥手:“快回屋里去看看,抹个药。要是伤得严重就请郎中来治!” 易思正在揉自己的后背,听见大小姐的关心,咧着嘴对傅思滢笑:“奴婢没事儿,皮糙肉厚的,摔倒罢了。” “你那小身板,一溜排骨的,算什么皮糙肉厚?”傅思滢不赞同,“孙丹,带她进屋检查检查去,别撞伤到骨头了。” “是。” 活泼好动的易思倒是很喜欢和孙丹亲近,乖乖让孙丹带着进屋去了,一边走还一边仰慕地惊叹:“孙丹姐姐,你刚才从屋子里面跳出来好生威风啊!这把刀也威风极了!我也想和姐姐你一样威风厉害!” 孙丹很欣赏易思丫头的好眼光:“你只要肯下苦功,日后必定会和我一样威风。” 隐隐听到易思还童声童气的话语,傅思滢好笑摇头:“这丫头……” 忽然,灵光一闪。 诶! 的确,孙丹是很厉害。 孙丹这么厉害,易思年纪又小,让孙丹教易思武功岂不是正好?甚至,孙丹可以不仅仅教易思,也可以教导许许多多的孩童。 那样的话…… 唔,想到什么,陡然,傅思滢的脸一黑。那样的话,清方门就发扬光大了…… 怪不得清方门人才众多,这一个教百个的,简直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太顺畅了。 不行啊,不行,她怎么才能把孙丹搞成自己人呢? “主子,您要是能动就别在这儿坐着了,奴婢扶您回屋里去。”晴音含泪说。 傅思滢点点头,一边被晴音搀扶回屋,一边咬牙切齿地警告:“以后不准你碰本小姐的轮椅!” “呜呜呜,是。” 好在,这一摔并没有让傅思滢和易思伤到哪里,只是剥夺了晴音推轮椅的资格,改成身手有保障的孙丹。 第294章 定罪圣旨 傅思滢也不再那么好奇心旺盛,把自己装得真像是个完全半身瘫痪的人一样瘫在轮椅上。该下台阶跨门槛的时候,她还是得自己起身,走两步! 今天,皇上下旨亲自给卫侯府两案定了罪。圣旨大张旗鼓地送往皇城府衙,由皇帝身旁的董公公亲自宣读圣旨,府衙外挤满了被吸引而去的围观百姓,声势极大。 等董公公宣读完圣旨,府尹接下圣旨,送走董公公等宫里一行人后,面对府衙外的百姓众人,朗声道:“卫侯府两则要案,皇上定罪圣旨在此,何人有异议大可当堂站出,本官自会聆听上报!” 府衙外虽然闹哄哄的,可愣是没有人站出来有反对。 “既然无人有异议,便散去吧!本官会遵照圣旨,明日起,将卫氏妇人于皇城中游街示众十日,尔等想看热闹,明日自可在城中长街两旁等候!” 这话一说出,很快,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 不消半日,皇上的定罪圣旨在皇城中传得人尽皆知,如海上生出龙卷风般引起轩然大波。 皇城众人虽然都已经得知傅大小姐之前的表态,但真正听到由皇上确定下的惩罚,还是意外,同时也解气。 “好,皇上英明!这种毒妇,就该日日示众!” “傅大小姐也算是仁至义尽,恳请皇上留了那毒妇一条性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种毒妇,活着赎罪可比死了有意义多了!” “看来皇上也体谅宰相府的难处,恩准宰相府和那几个婆娘断绝了关系。宰相府总算可以过些安宁日子。” 群情激奋,也群情按捺。很快,城内的臭鸡蛋和烂菜叶等成为了哄抢之物,众人攒着备着,等着拿来招呼明日游街示众的毒妇。 而皇上的这道旨意,不仅迎合了民意,也震动到一众世家的神经。 极少有人得知是卫侯爷牺牲了最后一点脸面,在皇上面前求下的人命,皇上也命傅宰相等知情的人不得对外告知。于是,世家们一看傅大小姐承诺了救人,还真的能从皇上手中救下人,这对宰相府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更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宰相府的权势地位如日中天,不能招惹啊不能。 尽管对宰相府颇为怨恨抵触,但终究形势比人强。皇上和慕王都有意打压一众世家,世家本就处境艰难,总不能再做一些让自己更难以立足的事情。 所以,各府的家主面子上抹不开,不好跟傅宰相多攀拉关系,在听说傅大小姐因脚伤在家中休养后,就赶忙命家中子女借着看望傅大小姐的名义,去登门拜访。 其实也就是给宰相府送礼。 想要和慕王府宰相府攀关系的人,趁此机会纷纷登门探望,倒也不求能看望到傅大小姐,只要手上的礼物会被宰相府收下便好。 也因此,傅思滢别看是在家修养,每日也得不了清闲,总是要见几家客人。每天光是说些推拒礼物的话,就够她多喝三壶水的。 第295章 高朋满座 好在不算无聊,毕竟登门的客人自己也生怵,往往都是几家凑到一起,他们自然有话说,即使搜肠刮肚的,也不会冷场。 尤其是今日,皇上对卫侯夫人和卫兰灵的定罪圣旨一下,世家们仿佛找到能把傅思滢大肆吹捧、能轻易讨得傅思滢开怀的好话题了,竟总有六家齐齐拜访登门。 傅思滢坐在轮椅上,被孙丹推出来露面,一众公子小姐见了,马上心疼得围上来嘘寒问暖,好生亲近。 但傅思滢知道,他们表面上在说“思滢姐姐脚伤得这样重,都得需要坐轮椅了,真是太让人心疼”,实际上呢,心里是在想:真矫情,崴个脚而已就坐轮椅,真是比变戏法的水壶还能装! 呵呵呵呵呵。 面对众人的关心,傅思滢脸上的假笑也是完美无缺:“实在是多谢诸位好友前来登门探望,让我心中熨帖得紧。咱们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平日里是该多走动走动才对。” 音落,周围顿时一片恭维附和:“哈哈,是啊是啊,小时候咱们去哪儿都一块玩耍,长大倒是生分了,是该再多多同游玩乐得好。” “哎,都到了娶妻嫁人的年纪,不自然便少了来往,像升虹姐姐,出嫁后专心相夫教子,再难见到了。” 听到众人开始或感怀唏嘘或回忆动情,傅思滢面带柔笑,时不时点头应声,再未多说。 也是这两日找到的窍门,只要她起个“回忆往昔”的头,接下来就不用她再挂心,这些人自会延伸出许许多多的话来,直到临走都能大有意犹未尽之感。 其实呢,在座诸位中又能有几个是她的真心好友? 同为世家子女,从小都认识,然后逢年过节时偶尔会见到,是有交情,但远远谈不上交情有多深。 过去,大家平起平坐,不见得谁能低谁一头。如今,谁在她面前都情不自禁地放软三分语气,顾忌她的脸色变化、留神她的神情颜色。 有的朋友,相识多年,也不过是比陌路行人多三分脸熟;而有的朋友,一见如故,便犹如神交多年,可为生死相依。 高朋满座与落难不弃,谁人都能分清哪一个更贵重,可又对哪一个都是难舍难弃。 众人说着说着,有人打个眼色,提醒大家傅思滢好久没说话了。 立刻,有人抛出今日最大的话头:“有的时候,身边的亲人还真不如好友可靠,今日听闻皇上对卫侯府两案定了罪,真是大快人心!思滢妹妹之前受过的委屈,也算是得报了!” “是啊是啊,太解气了!” “那般毒妇果真不能轻饶,饶过她,她也不知悔改。” 说着,都偷偷去观察傅思滢的脸色。 傅思滢很给大家面子,淡淡笑着,似乎是对他们能与自己同仇敌忾甚为满意。 见之,大家愈发起劲:“思滢姐姐是以德报怨,奈何对那种蛇蝎心肠的毒妇,就不该心慈手软。听闻那毒妇的亲娘和外祖母……” 第296章 好腿谁坐轮椅 说话的姑娘不愿意说这种粗俗无礼人的事,就碰一碰身旁的同伴。 于是,身旁这个家世略微较低的姑娘,忿忿不平地接话说:“听闻卫氏女的亲娘和外祖母前段日子天天到相府门前作乱,为了救那毒妇,什么脸面和骨气都不要了,竟然还说那毒妇是相爷的亲……” “咳咳!”马上有人咳嗽提醒。 说话的姑娘也马上被旁边的女子瞪一眼,被嫌弃说错话。 姑娘急转改口:“竟然还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泼皮无赖的一家子。思滢姐姐太心善了,还能对他们心软,简直是大度宽容得……和庙里的菩萨有一比!” 哈? 傅思滢眉梢一挑,终于拿正眼看向这个说话的姑娘。 旁人也被这姑娘拿傅思滢和菩萨相比的马屁给惊呆了。 身边的同伴轻轻碰一碰这姑娘,示意其会说话就多说点。 姑娘受到鼓励,刚想开口再说,只见冯管家忽然从堂外急急入内,禀道:“大小姐,慕王驾到,已到府外了。” 漠苍岚! 傅思滢当即从轮椅上站起:“快去通知夫人!” “是。”冯管家赶忙打发小厮去知会夫人。 傅思滢迈出两步,打算出府去迎接,忽然觉得周围的视线有点不对,扭头一看,就见方才还乐乐呵呵的众位好友都一脸惊讶、神情尴尬地盯着她的腿脚。 呃…… 是不是瞧她走得多正常呀?呵呵,咱这可是好腿! 好腿、好……好腿谁坐轮椅啊! 总不好这么光明正大地表示自己是在骗人,傅思滢当即惊呼一声,一个歪斜向后往晴音身上倒去。 晴音吃力扶住,也很有眼力地惊呼:“哎呀,主子您怎么就站起来走了,您的脚伤可还没好,不能这么下地的!快,快坐下。” 傅思滢一边被扶着重新在轮椅上落座,一边伸手向外指,焦急道:“没听见管家说什么吗,慕王爷到了,快去迎接呀!” 主仆二人演得太真,周围人也来不及细想,猛然反应过来是慕王爷驾到,纷纷慌慌忙忙地整理衣冠穿戴,走出去准备迎接慕王。 等外人都走出客堂,晴音无奈问:“主子,您这怎么出去迎接呐?” 傅思滢眼角抽抽:“坐轮椅呗,还能怎么。” 晴音看向孙丹:“那孙丹姐姐可得注意把小姐推得谨慎点,从这里到府门口,距离不短呢。” 孙丹点头:“嗯,我知道。” 不等孙丹将傅思滢推出外堂,得到消息的李氏匆匆忙忙地从庭院跑过。回头发现女儿还在堂内坐轮椅,李氏狐疑发问:“慕王又不是不清楚你的伤势,你还坐轮椅?” 傅思滢不好说自己方才差点在同龄人面前出丑,挥挥手:“娘您快去吧。” 等李氏和一众访客从视野中消失,都奔去相府门外迎接,傅思滢这才跳脚站起,一边快步走下台阶,一边急忙忙吩咐孙丹把轮椅推下来。 “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真是太不会挑时候了。” 第297章 没脸没皮 晴音不放心地在后面追:“您跑慢点,您虽然不用坐轮椅,但也不好就这么跑啊。” 傅思滢略微放慢点脚步,这一放慢脚步,忽然反应过来。 诶,不对呀,漠苍岚来,她跑那么快做什么? 搞得好像她很希望能快点见到他似的。 矜持,矜持啊! 如此一想,傅思滢立刻就不着急了,等孙丹的轮椅推到身后,又一屁股往轮椅上一坐,一副半身瘫痪的模样,懒洋洋挥手:“走吧。” 孙丹好笑得很:“大小姐您的态度还真是风雨无常啊。” “嗯……” 于是,等傅思滢被孙丹推着快到府门口的时候,见到李氏亦步亦趋地跟在慕王和……皇上身后进府,她差点没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给抽抽过去。 皇、皇上来了! 好在之前傅宰相有过叮嘱,让傅思滢这两日在家中都仪态整洁,以备皇上召见,是以突然遭遇皇上微服登门,她也不会大失仪…… 呸啊,都瘫到轮椅上了,还有半点仪态可称吗? 布置炭火坐具的长燚军护卫速速从傅思滢两旁跑过,入府收整,傅思滢急急站起身,看一眼神情嗔怪的娘亲,面色尴尬地向皇上行礼问安:“思滢叩见皇上!” 也不知是身后的轮椅惊到皇上,还是皇上有从漠苍岚的口中得知她身上的伤势不轻,总之见她行礼,皇上示意速速平身免礼。 “免礼吧,你且顾着身体,朕准允你坐着回朕说话。” “多谢皇上。” 傅思滢面红耳赤地起身,眼神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看,最后厚颜无耻地继续落座,由孙丹推着她跟在皇上身后。 一旁陪同的李氏没好气地拍拍她的肩膀,瞪她一眼。 傅思滢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两声,实在汗颜。 突然,脸颊感到一抹刺骨寒意,激得她缩脖子一抖,扭头看去,便见是漠苍岚冰凉的手指正在挠蹭她的脸颊。 这人,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就动手动脚! 她有点羞恼地抬眼瞪他。漠苍岚则睥睨着她,轻哼一声,唇瓣看似未动,实则有一句讽刺传入她的耳中。 “瞧你懒得都没脸没皮了。” 顿时,傅思滢像驱赶苍蝇似的,挥手在脸颊旁一挥,拍开漠苍岚的手。 这个混账,竟然敢说她不要脸! 漠苍岚收回手,目不斜视,跟随皇上步入宰相府庭院。 步至庭院,皇上左右看看府中布置,感慨道:“相府真是十年如一日啊,与上次朕来时相比,并无多大变化,可见宰相清贫。” 李氏谦虚道:“居家住所,便是十年如一日才住着舒心的,皇上谬赞了。” 前来相府拜访的一众宾客跟在最后,既是忐忑惊慌,又是欣喜不已,没想到在相府能遇到皇上微服出宫,也不得不再一次感慨,皇上对宰相府是真的很看重! 看看周围,皇上转身,看向身后众人,注意到许多人的面孔显然是别家别府的,神情淡淡,笑问道:“看来是朕来的不巧啊,府上这是有客聚会?” 第298章 欢喜冤家 娘呀,谁敢说皇上来得不巧? 当即,不用傅思滢和李氏开口,身后的宾客就连连应声:“不不不,我等也已经探望过思滢小姐,正打算告辞呢!” “皇上来得正是时候。” “哦,这样啊,”所以,皇上说,“那你们这就走吧。” 一众客人:…… 面面相觑。好不容易得机遇见到皇上,又愣是在皇上面前留不了脸,要被皇上赶走。 这些客人都是世家子女,本身在官场朝堂上是没有话语权的,皇上赶他们走,他们也得谢恩。 哎,行吧。这就是命! 想来以后还是多多攀附宰相府比较靠谱一些。 傅思滢笑意盈盈地目送访客离去,对于皇上能够做这个恶人,表示很满意。她既然处于养伤,就不该花费心神去会客。这些人与她套近乎得不到可见的进展,就叨叨叨叨地好半天不走,真是没有眼色啊。 等人走后,皇上继续向宰相府内部深入,语气也轻松亲近许多。毕竟好歹真说,傅宰相也算是国丈的。 “听苍岚说你身体受伤不轻,此番外出受苦了。” 傅思滢垂头:“是受了一些苦。” “哈哈,你就是口直心快,实诚。” 皇上生笑。通常皇上这样问谁,谁都会说“没受苦”,也就傅思滢娇气得很,一点也不隐瞒。 “朕瞧你的确是吃了大苦头,轮椅都离不开身了。让太医院给你送点补身子的好物来,你是得好生休养。” 傅思滢愈发汗颜,不敢抬头:“多谢皇上。” 皇上又扭头看向李氏:“夫人近来身体如何?” 闻言,李氏受宠若惊:“臣妇身体康健,承蒙皇上挂念。” “您身体康健便好,芸芷在宫中也能过得安心。” “芸芷在宫中能过得平安顺遂,全靠皇上福泽。” 皇上笑笑,不再多说。众人进入布置好的客堂。时近深秋,客堂里暖暖和和的,比起炎夏要好受许多,不然要这么多人陪漠苍岚一起挨热,那可不行。 皇上和漠苍岚坐上主位,傅思滢和李氏分坐两旁。傅思滢还假模假样地在晴音的搀扶下起身,从轮椅挪到圈椅上。 见此,漠苍岚立即刺她一句:“你不累吗?” 倏地,傅思滢臊得慌,瞪他一眼。所幸不再假装,挥手示意晴音不再搀扶,惭愧地向皇上告罪:“小女方才在客人面前装得太过,倒碰巧装到皇上面前了,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笑:“朕知道,你是什么伤势,苍岚都告诉朕了。方才站在府门处见你坐轮椅过来,苍岚还在朕耳边嘟囔,说你养伤养得腿脚都不好使了,若是越养伤越重,干脆不如不养。” “呃……”陡然听到皇上插漠苍岚两刀的告状,傅思滢哑口无言,眼神忿忿看向漠苍岚,极为不满。 漠苍岚喝口热茶:“臣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皇上大笑:“你二人可真是欢喜冤家。” 顿时,傅思滢瞪眼。欢喜冤家?谁?她和漠苍岚? 哈! 呸。 第299章 端倪 对于皇上“欢喜冤家”的评价,漠苍岚倒是不咸不淡地说:“她不是臣弟的冤家,而是臣弟上辈子的仇家。” 说罢,抬眼瞥向傅思滢,冷声道:“这辈子报仇来了,尽给臣弟惹事。” “你……”傅思滢恨恨咬牙,懒得与这泼皮无赖在皇上面前多说,气呼呼地扭身坐下。 见状,皇上与李氏但笑不语。 又闲聊过一会儿,皇上终于表明来意:“朕今日登门也无要事,就是想问一问思滢她在開封城与晋国人牵扯的来龙去脉。苍岚知道的也都是事情的后半段了,朕需要思滢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地讲给朕听。” “是。” 傅思滢早有准备,多喝几口水:“面对皇上,小女所说必定如实描述,但出于自己口中,难免会有主观偏颇。皇上若有觉得哪里不妥,且日后还可再向户部侍郎洛大人的千金询问,她与小女一同来回,也是全全知晓我们与晋国奚家人是如何结下仇怨的。” 皇上点头。 既然皇上要求详细,那傅思滢就全当说书了。 “话说那日……” 将洛浅苏如何进入赌坊、如何与奚水云坐上同一张赌桌,还有赌坊的小厮是多么得能说会道,洛浅苏是怎样得运气极佳……统统描述一番,就连皇上也不得不感慨洛家小姐的财运亨通。 直到奚水云当场发难,后来奚家人齐齐出场,两方当街拔刀相向,路过的開封府尹“和稀泥”,皇上越听越是眉头紧皱。 至于在千岛湖与奚家人发生的一切,由于傅思滢之前给李氏讲述时要美化许多,于是她一边说一边连给皇上打眼色,潦草说了过去,皇上收到她的眼神示意,晓得意思,便没有追问。这些都是长燚军护卫经历过的,漠苍岚定然知晓,皇上听过的。 再后来,就更是漠苍岚亲身经历过,傅思滢自然毫无掩饰,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通过傅思滢的描述,皇上再次确定開封府尹有很严重的问题。为官不公不说,连对异国人和本国人的案子,还是黑白很明显的案子,都要偏袒异国人,说是为大局着想,其实就是怕事认怂、没有骨气! 待傅思滢讲完,皇上思考许久,叹气道:“苍岚,你说得对,这个開封府尹必须要撤职查办才行。” 漠苍岚颔首:“皇上有决断便可。” 这话不知为何令皇上再次沉默,半晌,又是一声重重叹气:“哎,难呐。不是所有臣工都能像朕一样,有耐心听傅家长女讲述事情经过。想要顺利对開封府尹撤职查办,这算不上是什么正经罪名。” 似乎只是皇上一句表达为难发愁的话,可当即,傅思滢皱紧眉,打量的目光来回在皇上和漠苍岚之间转悠。 自这兄弟二人进入宰相府到方才,都还是过往兄友弟恭的模样,没有什么端倪,偏偏皇上的这么一句话,叫傅思滢再次想起那日于锦相楼中,白倾羽对她说过的话。 第300章 皇上的感慨 是,開封府尹是地位颇重,撤职查办需要更稳妥说得过去的罪名,可開封府尹这次得罪的是漠苍岚啊! 在大昌有阎王爷之称的慕王! 在慕王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丢失家国脸面的事情,还曾说过要取了漠苍岚性命这种大不敬的话,即使是在不晓得漠苍岚身份的情况下说出的,可毕竟是触怒之语,凭漠苍岚素来的狠毒脾气,当场将開封府尹斩杀都无不可,又怎么…… 恍然间,傅思滢想起在開封城之时,他向她解释要撤职查办開封府尹,还需挑选合适继任的人选,必须与皇上商议为好,所以先留開封府尹几日。 而看眼下情形,原因怕不是那么简单。 她观察漠苍岚的脸色神情,见漠苍岚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模样,她蓦然心头生出波动,张口对皇上道:“如若皇上有需要,小女可在朝堂之上对诸位大人再讲述一遍事情经过,小女不怕抛头露面!” 皇上一怔,看向傅思滢。见她微微蹙眉,神情坚定也略有恼怒,皇上浅浅皱眉,后轻声笑道:“朕欣赏你的勇气和赤诚,但官员任职罢免之事,不是那般简单的。” 被皇上无形驳回,傅思滢抿紧唇,不甘心地垂头。 的确,不是简单的事,可难并不是官员的任职罢免,而是难在帝心。 见傅思滢垂头坐下,似是丧气模样,担心她是被皇上的拒绝伤到心,漠苍岚说:“皇上自有决断,不需你一个小女子操心。” 傅思滢抬头看他一眼,闷闷应出一声:“是。” 被傅思滢这么一打断,皇上也意识到这里不是一个适合与漠苍岚商量朝政的好地方,朗声唤了一下董公公,转移了话题。 “让太医院给宰相府寻一些人参灵芝的好物,不要敷衍应付。” “奴才遵命。” 久久没有说话的李氏这才带着傅思滢谢恩。 皇上又问:“不是说你们离开開封城时,開封城的百姓给你们送上了万民伞,还有许多吃食吗?何不拿出来让朕瞧瞧?朕可是听说夫人特意入宫给太后献礼了,没有朕的一份,朕只好腆着脸登门来求了。” “皇上折煞臣妇了!”李氏慌忙解释,“臣妇哪有资格觐见皇上,也是臣妇疏忽,没有让夫君给皇上进献。” 说罢,赶忙示意傅思滢去拿从開封城带回来的东西。 傅思滢扭头吩咐:“晴音,带彩果和易思去拿。” “是。” 稍等片刻,侍女们将东西拿回。这么几天了,两个筐子里的吃食早没剩多少,而且味道也都不再新鲜。 不过皇上又不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李氏捡了几块饼子点心给献上,皇上浅尝辄止。 “味道是很好啊。”皇上一脸感慨地轻叹。 对此,傅思滢不解地挠头。虽然味道是不错,但她不认为能值得皇上夸赞。 “把万民伞展开让朕看看。” “是。” 董公公带着两个太监从相府奴仆的手中接过万民伞,移到庭院中打开。 这万民伞同皇帝出巡的御伞差不多大小,可比御伞要简陋许多。颜色发沉发暗,全由补丁制成,手艺粗糙、缝绣简朴,但就是这样一把破烂不堪的伞,叫皇上绕着看了三圈,最后在伞前站定,久久无言。 皇上不说话,众人也不敢说话。 气氛不由得冷却下来。 傅思滢皱眉抿起唇,盯着皇上的背影,一时觉得心头古怪。 总感觉……皇上是有些生气,不,好像是无奈,也好像是唏嘘。这古怪的氛围能叫人感受到皇上的心思很凝重。 半晌,皇上终于开口:“傅家长女有福啊,深得民心。” 傅思滢眉头一挑,竟一时不知道这话应该如何回应才恰当。 “皇上……谬赞……” “她哪里来得福气民心,还不都是凑巧,”突然,漠苍岚插话道,“她身后若是没有宰相府撑腰,哪里来得胆子惹是生非。而宰相府有名望,说到底也都是皇恩眷顾,如果不是皇兄倚重宰相,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傅思滢偏头,看向身侧的漠苍岚。 尽管这话会惹她不快,她仍感谢漠苍岚能在这个时候开口解围。在皇上面前,总归是贬低自己才好。 皇上笑:“呵呵呵呵,皇恩眷顾吗?” 皇上转身,看向漠苍岚和傅思滢:“瞧你二人,一个得了平成百姓献上的万民伞,一个得了開封百姓献上的万民伞,倒是相配至极。唉,可怜朕坐拥天下,辛苦朝政,也没有得过百姓献上万民伞的夸奖。想来是朕做得还不够好啊。” 皇上的话没说完,傅思滢的心就开始砰砰砰砰跳得飞快。 行了行了,终于知道皇上身上散发的凝重古怪感是从何而来了。 这是吃味了啊! 漠苍岚有万民伞,好说,连她也有,皇上却没有,这像什么话! 皇上吃味,那就是她要倒霉。 可是“扑通”一声跪下连拍马匹,显然是下下策,最不入流的反应。 傅思滢心头一转,当即露出羞赧之态,抱怨道:“皇上真是小气,怎么连万民伞也想要?能和皇上相配的,该是千万民伞、万万民伞才对!您要连百姓们的万民伞也抠,那小女子这些撞好运的人,这辈子是别想再骗到万民伞用以炫耀了!” 这话一说,速引无数目光投射。 傅思滢面不改色心不跳,向天上一指:“皇上您看,您目之所及的蓝天苍穹,便是天下苍生献给您的万万民伞。这是您独一份的,天子所有!”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天。不错,天圆地方,苍穹不正是一把漫无边际的大伞吗? 皇上仰头怔望。秋高气爽,阳光温和不刺眼,云淡风轻,还有大雁排行飞过。这般静谧又盛大,令皇上不由得一时失语。 见皇上看得失神,傅思滢再加把劲,轻柔的话语在众人耳边响起:“苍穹将天下黎民归拢其中,天下百姓撑天为伞,不仅撑出江山社稷、国泰民安,也撑出万民敬仰、俯首称臣。” 第301章 厉害啊厉害 傅思滢几句话啪啪说下来,宰相府的庭院中只有一片寂静了。 晴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几位贵人的脸色,心底则默默给自家大小姐竖起一个大拇指。 会说啊,伶牙俐齿在自家大小姐面前只是小露一手罢了。 听听大小姐这几句话说得,连她这个当奴婢的都热泪盈眶,只想当即磕头下跪,对着皇上山呼万岁! 结果,晴音刚刚想到这里,忽然就见身前的小姐身形下弯。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晴音的思绪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紧跟着主子下跪高呼“皇上万岁”。 同时,李氏也立刻反应过来,几个眼神示意后,带着冯管家等一众宰相府奴仆齐齐跟在傅思滢之后叩首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别听傅思滢说得有多真挚敬仰,其实这会儿跪地俯首的面上表情,真的很冷漠。 恍然察觉附近有一道身影还在笔直直站着,扭头注意到是漠苍岚,傅思滢刚想示意漠苍岚与她同样恭维皇上,还没伸手,正巧撞上漠苍岚看来的目光,他的目光疲惫而复杂。 这般的陌生令她不由得一愣,情不自禁地缓缓攥起拳头,抿起唇瞧他。 二人对视不过几息,在皇上收回扬起的头颅,看向跪倒满庭院的众人时,漠苍岚撩起锦袍前摆,端正跪地,凝重而严肃地说:“为了皇上的万万民伞永世笼罩天下,臣弟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无比虔诚而庄重地向皇上正正叩首,俯身拜下,良久不起。 傅思滢收于袖笼中的双手捏得死紧,她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无比浓烈的心疼与委屈。 她……真的不知为何。 漠苍岚与皇上是亲兄弟,一臣一君,素来关系亲密信任,漠苍岚向皇上表忠心而叩首跪拜,此番举动实在是理所应当! 她自己不也是正跪在皇上面前吗? 甚至…… 她自诩命贵为凰,仍对叩拜大昌皇帝而未有不愿,她自己都不为自己心疼委屈,又为漠苍岚难受个什么劲? 收回看向漠苍岚叩首俯身的目光,傅思滢默默垂下头,咬紧牙关,缓缓闭目。 得到宰相府的拥护高呼以及漠苍岚的效忠之语,皇上沉默许久,伫立在原地,仿佛一根石柱。 再次抬头看向头顶苍穹,良久,皇上感叹道:“的确如思滢所说,这天下便是朕所拥有的万民伞呐。” 听到皇上的这句话,傅思滢才睁开双眼,盯着地砖,淡淡道:“小女在皇上面前所言,自然不敢有假。” 音落,皇上的笑声传入耳中:“既然你说朕小气,那朕就大气些,不跟你们争抢这百姓们献上的万民伞了,都起来吧。” 众人齐声:“谢皇上!” 皇上此番前来宰相府,目的就是为了听傅思滢亲口讲述開封城之事,该问的都问了,便打算离去。 临去前,皇上对傅思滢叮嘱道:“朕记得卫侯府的小妾卫氏女,因为曾经设计陷害你,是个戴罪之身。” 第302章 你爹当年的玉佩 傅思滢不知皇上的心思,点点头:“正是。” “朕下圣旨的时候,倒是没有想起这回事,直接将她的奴籍留在了卫侯府。” 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皇上想了想,又说:“你若是还有心撒气的话,朕可以再下一道圣旨,等十日游街示众之后,先把那毒妇交由你处置,等你解了恨,再交给卫侯。” 皇上的允诺令傅思滢一怔,刚想应下,好在多想了想利弊。 她毕竟前脚才在百姓们面前树立了宽善大度的形象,总不能后脚就让大家知道她还有私心对卫兰灵报仇吧? 而且由她处置卫兰灵,处置得重了,怀有恶意的人会说她表里不一、装模作样,处置得轻了,她自己又泄不了恨,还是在装模作样。所以何必应下此事? 认真思索后,傅思滢摇头婉拒了皇上的好意:“皇上的圣旨已下,不好因为小女子的私人恩怨,再下圣旨。相比于小女的怨恨,卫侯爷的仇恨应更深更重,小女子全当卫侯爷替我出气了。” 见傅思滢甚是冷静镇定,皇上目露欣赏之色:“你能不被仇恨冲昏头脑,实在难得。如此,朕便允许你可以时时前去卫侯府,过问卫侯惩罚那毒妇的进展。” “多谢皇上。” 皇上的再次弥补,也算是令傅思滢满意。 准她冷眼旁观刽子手行刑,不错。 皇上迈步跨过府门,回头打趣漠苍岚:“你若是还想再和思滢腻歪两句,朕便独自回宫也无不可。” 漠苍岚不苟言笑:“臣弟自然应以护送皇上为重。” “呵呵,那行,朕先上车等你,你和思滢也是几日不见,多说几句吧。” 出于矜持,漠苍岚和傅思滢二人双双没有说“多谢皇上”。 李氏也很有眼色,挥挥手:“那你俩聊,娘先回去。” 等就余傅思滢和漠苍岚二人后,傅思滢略有尴尬地站在府门口,与漠苍岚面对面,支支吾吾地说:“能、能……咱们俩能说什么啊。” 漠苍岚神情保持冷静,凝视着她,忽而叹气道:“今日,本王欠了你一个天大的情。” “嗯?”傅思滢先是一愣,而后有些迟钝并且犹疑地摇摇头,“这哪算是欠什么情,我只是实话实说。” “看来以后本王还需要多多仰仗你。” “仰仗我什么?” “仰仗你拍马屁的功力。”他一本正经。 顿时,傅思滢黑脸:“你是在嘲讽我?” “不,”漠苍岚仍然一本正经,“本王是说真的。” 傅思滢微微撅嘴,蛮不开心的模样,轻哼一声:“也是,你整日里沉默寡言的,哪里能像我这般能说会道。而且我是能屈能伸,堪比大丈夫,你这心狠手辣的阎王爷还差得远呢。” 两句话把漠苍岚说得只剩沉默。 而蓦然,他伸出手,牵住她,攥着她的手掌指骨捏了捏,低声道:“你懂我就好。” 在傅思滢还有些怔怔没反应过来时,他松开手,转身离去。身影有些…… 说不出来的苦涩。 收敛沉默而威严的车队缓缓离去,傅思滢目送久久,直到车队的队尾早已从视野中消失,她也愣神望着。 被他握过的手掌还是那么凉,似乎是他给她留下的烙印,烙下了两个词:知我、懂我。 傅思滢攥手,撇撇嘴转身回府。 哼,她才没有那么心思敏感呢。其实,应该是白倾羽知他懂他吧? 刚入府两步,恍然想起一件事情,傅思滢懊恼地叹息一声:“唉,刚才怎么忘记问皇上郎俊松的事情了!” 何长易受皇上赏识,她倒不敢跟皇上提何长易的德不配位,可郎俊松没有得到与自身才学相匹配的官位,这她总能问问吧? 而且刚才的气氛正好,若是问了,皇上肯定能顺势给郎俊松提升个一两级,以表示对漠苍岚的信任! 真是失策,光顾着拍马屁了。 “在那儿唉声叹气做什么,快来换药。” “哎!” 回到屋里,李氏兴致勃勃地挑出一瓶药,打开瓶塞闻了闻:“药香浓郁啊,芝玉公子寻来的药一定是好药!你今天抹这个,看看效果如何。” 傅思滢应声,让晴音接过药一点点给她身上的受伤处涂抹。 李氏在旁边认真地看着,随口问女儿:“你之前说那个晋国的奚家人有留下一块玉佩在你手上,是什么样的玉佩,娘也想看看稀奇。” “哦,孙丹,你去拿来给我娘看看。” 吩咐孙丹去取,傅思滢说:“就是他们奚家人自己家族身份证明的玉佩,镂刻着名字和荆棘图腾。玉质很好,是个宝贝。我扔在地上踩踏那么多下,也没见半点损伤。” “你呀,就怪我和你爹把你从小到大溺爱坏了,导致你长大光会糟蹋好东西!” 傅思滢不开心:“哎呀,别人的好东西,糟蹋糟蹋怎么了!” 母女犟嘴几句,孙丹取来玉佩递给李氏:“夫人您看。” 李氏接过玉佩,细细观摩,轻声夸赞:“嗯,不错啊,图案精巧细致,玉质也白璧无瑕,真是件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他奚家人也拿不出手啊,”对于目前这件好东西归自己所有,傅思滢还是很得意的,“他要是随手给个破烂手帕的,您瞧我当时不立马回扔到他脸上!” “又在说些没脑子的话!” 啐女儿一句,瞧着手中的玉佩,瞧着瞧着,李氏缓缓皱眉,有些出神,喃喃道:“说不定你爹的玉佩,也长这样……” 傅思滢没听清:“嗯?娘您说什么?” 李氏蹙眉,愈发细致地端详手中的玉佩,看了好一会儿,深深叹口气,抬手将玉佩递还给孙丹。 一边看孙丹将玉佩包起放入小锦盒中,一边道:“娘是想起,听你爹说他当年也有一块玉佩的。” 嗯? 傅思滢立刻被吸引注意,这话她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爹当年也有一块玉佩?什么当年,什么玉佩?” 李氏抚抚发鬓:“就是老夫人抱养你爹的当年呐,听说你爹的襁褓中是有一块玉佩的。送养的那户人家说,那玉佩是你爹的亲生父母给孩子留下的唯一念想,他们也不好昧下,就把那玉佩连带你爹一起送给老夫人。可是,唉,老夫人不愿意收呐。” “啊?”傅思滢讶然,想了想,只能猜测道:“莫不是老夫人没看上眼,又不愿意落下个贪财抠门的话柄?” “啧,就算是有这方面原因,肯定也只是其一。娘以为,老夫人那会儿长久无孕,决定抱养你爹,除了有拿你爹当引子的想法外,肯定也是有一点认命的心思。老夫人想把你爹当亲生子教养,自然就不能留下你爹和亲生父母有关系的物件,省得你爹长大明了事理后,有别的念想。” 李氏凑到傅思滢的身边,继续查看伤势:“你爹长大后从傅府的一个老婆子那里,听说了有这块玉佩,便隐晦地向老夫人打听。老夫人说只是个刻着杂草的玉佩,没甚特殊的,还因为你爹突然问起此事而动了怒,责骂你爹有离家之心。所以娘看到你带回来的这块玉佩,就想着是不是刻着杂草的玉佩便长这样。” 顾不得向娘亲强调那是荆棘图腾,不是杂草,傅思滢感慨:“老夫人是心思甚多,只是那会儿有将我爹当亲生子教养的想法,等真有了亲生骨肉,早就把我爹忘了。不仅忘掉,还要嫌弃我爹白占一个长子的名分呢。可惜那玉佩了,毕竟算是我爹寻亲的唯一线索吧?” 说到这里,看娘亲也是一脸无奈,傅思滢身子探前,好奇地问:“是唯一的线索吗?那户送养我爹的人家,老夫人说不定还能派人找到呢!而且他们是把孩子送到赫赫有名的傅府诶,岂能不关注我爹过得如何?诶,话说过来,这么多年也没人找过我爹认亲哦。” 李氏摇头:“没有,反正自我嫁给你爹,是没有见过。想来那送养的人家又不是你爹的亲生父母,关注你爹有什么用?” 也是哦。 转念一想,不对啊:“那岂不是更奇怪?我爹肯定是被亲生父母卖到他们手中的,他们就是人牙子,怎会有那般好心把一个孩子襁褓中的玉佩给孩子留下?要是我,我都不留!” 闻言,李氏气笑,一戳傅思滢的脑门:“你也就是当人牙子的德行!” 傅思滢捂着脑门,娇气抗议:“我说真的嘛。” 眼看晴音给抹完药,李氏帮衬着一起包扎,叹气道:“没人找你爹,你爹也就不寻亲。这么多年了,想寻亲肯定要通过老夫人。你爹毕竟是个懂事孝顺的,不管老夫人拿他是当儿子看,还是当下人看,亦或者只是当一副多余的碗筷看,他也不愿意惹老夫人不开心。” 不愿意惹老夫人不开心…… 呵,她家这么多年受的委屈,有多少都是这个原因! 傅思滢一时心酸,心疼爹得不到养父养母的疼爱也就罢了,竟连寻找亲生父母的想法也不被允准! 第303章 神神秘秘 抱养傅青之后没多久,傅老夫人就怀上了身孕,所以自然不会拿傅青当亲儿子看。可碍于名声,又只能表面上把傅青当亲儿子看。 傅老夫人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懂得亲儿子和抱养儿子的区别。而傅青只有这一个娘啊,哪里能懂得亲娘和养母的区别。 尽全力把养母当亲娘一样孝敬,却换不来同样亲昵的回报,同时还得眼睁睁看着傅诗和傅文两个弟弟享受母爱的模样。 细细想来,傅思滢不由得哽咽叹一句:“我爹太难了……” 李氏也心疼自己的丈夫:“谁说不是呢?” 伤口被完美地包扎好,傅思滢穿戴好衣装,灵感一闪,道:“说不准我爹的那块玉佩还在老夫人的手上收着呢,毕竟老夫人还能记得那玉佩是杂草的花样。如果换作是我在许多年前看过一眼一块不怎么特殊的玉佩,我哪里还能记住玉佩的图案是杂草。” 李氏不以为然:“杂草就已经够模糊了,还能模糊到哪儿去。老夫人要是留下了,就不可能说没有留下,否则何必呢,她又不贪那块玉佩,又不给你爹。” 傅思滢喃喃点头:“唔……也是。唉,若是日后我爹有寻亲的打算,咱们再派人打听消息吧。娘,我现在可是见亲戚怕了。” “娘比你更怕!”李氏气笑地说。 要是找到傅宰相的亲生父母一家,那就是找见了真正的婆家。若找来的是一户恶婆婆恶公公,不正是给自己找罪受? 不过傅思滢认为,这门亲戚怕是轻易找不见的。毕竟前世她爹作为新朝国丈,也没见有人来上门认亲。 或许她爹的亲生父母……都故去了? 送李氏离去,想着明日就是卫兰灵被游街示众的第一日,傅思滢摸摸鼻子,思索良久。 “孙丹。” “属下在。” “你确定将清伊润伊都安排好了?” “是,属下之前已经将大小姐您的吩咐一字不落地传达,她二人知道应该怎么做。” 傅思滢缓缓点头:“那就好。唉,可怜清伊还要多受几日苦,我会想法子让她尽快脱离苦海的。” “清伊对您全然信任,您放心吧。” …… 翌日,刚与母亲一同用过早膳,便见母亲急忙起身离席要走。 傅思滢疑惑发问:“娘,您着急忙慌地做什么去?” 李氏感到莫名其妙,扭头回道:“当然是上街去看游街示众啊!” 傅思滢惊张嘴巴,张口结舌:“您、您要去看,不、不带我一起吗?” 倏地,李氏皱紧眉头:“你也要去?不行!你怎么去,你坐着轮椅挤在人群里,想要被人挤成肉泥吗?” 她挤在人群里?凭什么?傅思滢问:“难不成您要挤在人群里去看?” “是啊。” 这回答不得不令傅思滢更吃惊:“您为什么,挤在人群里不难受吗?找个街旁的铺子坐在里面呀!” “这你就不懂了。” 对于傅思滢的询问,李氏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第304章 留在府中 见娘亲也不明说,挥挥手后便快步离去,傅思滢独自坐在饭桌旁,气得腮帮子鼓鼓。 挤在人群里,还乐得其中? 她高声遥遥呼喊一句:“我也要去看!” 李氏的回应也遥遥传来:“不行!~!” 傅思滢:…… 用完早膳,简单收拾一下,傅思滢坐在轮椅上候在外院。不过一会儿,便见娘亲穿着甚是朴素简单地出现。腰上系着围裙、头上包着一块花布,和寻常人家的大婶、大嫂子真是一个模样。 一看娘亲和跟随的婆子侍女都是这副打扮,傅思滢便知道娘说要挤在人群里的话不是在逗她。 “您还真是为了看热闹而全副武装,您离我三丈开外,我可认不出您。” 这话令李氏很满意:“认不出来就好,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刚想再问娘亲这番打扮到底是什么心思,冯管家从远跑近:“夫人,马车已经备好。” “好,这就走。” 李氏应一声,走到傅思滢的身边,拍拍她的头,说:“你乖乖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跑出去,呵,娘以后就给你栓上狗链子!” 似乎是觉得傅思滢有可能连狗链子也不害怕,李氏又道:“你看看你这一头短毛,你有脸出去吗?万一被人认出来,你的颜面还要不要?” 此言说中傅思滢的伤心事。她一脸憋闷,不服地反驳:“这几日登府上门的客人们,可没人发现我头发短的事情,反而还一个劲地夸我这副打扮好看呢。” “她们恭维你的话,你也信?傻孩子!”李氏再次爱怜地默默傅思滢的头发,“ 娘没舍得告诉你,今早就听到外面都在传傅家大小姐绞发了。你前两日抛头露面的,披戴着头纱,察觉你古怪的人多了去了。大家的眼神可都精着呢。” 一听外面的人都知道她是个短毛鬼了,傅思滢惊恐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对娘亲对视:“真的?外人都知道了!?” 李氏深深叹气:“哎。娘不让你出门,也是为了保护你。你要听话,啊?” 一时间,傅思滢悲从中来,垂头掩面:“嗯,知道了。” 李氏又安慰两句后,带着丫头婆子速速离去。傅思滢一个人苦恼而沮丧地坐在庭院里,心心念念都是这可该怎么办。 晴音搜肠刮肚地安慰:“主子别怕,奴婢观察您的头发这几天长得特别快。很快你的头发就会长长,到时候您再出府一露面,那些嚼舌根的人自然会被打脸!” 傅思滢抬手摸摸自己的发尾,可怜巴巴地看向晴音:“真的?” “真的!” 冯管家也在一旁帮衬:“是的是的,老奴看大小姐的头发这才两日,就已经比刚回府时要长得多,您的头发真是长得极快的!” 连上了年纪的冯管家都能发现这么不起眼的事情,无疑还是令傅思滢开心的。 她的心情由阴转晴,嘿嘿地开心笑道:“这才几天呀,就已经能看出长了呀?太好了,那我就耐下性子留在家里,等头发长长。” 终于哄得大小姐开心,下人都乐乐呵呵的。笑声还在庭院中飘荡时,正逢下人通禀:“大小姐,袁小居士来了,说来看望您。” “师兄回来了!快请袁小居士进来!” 前段日子她和漠苍岚还有胡家兄妹先行启程回皇都,袁悉则留在開封城中多陪袁父袁母几日。 片刻,袁悉跟在相府下人后面步入傅思滢的视野中,一见傅思滢,袁悉便笑道:“几日不见,我猜小师妹肯定又在皇城中出了大风头!” 这话让傅思滢莫名其妙的:“为什么呀?” “呵呵,”袁悉走到近前,先没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问,“今日皇城中怎么这般热闹,一路走过来,人流不息的,比庙会还要拥挤。” “皇上下旨令卫兰灵游街示众,今日是第一日。” 袁悉恍然大悟:“怪不得。” 将手中带来的拜访礼交给冯管家,袁悉道:“我这一路上,将许多女子错认成小师妹了,令我极为尴尬。” “嗯?师兄是眼神不济吗,怎么会将许多女子错认成我?认错一次不够,还认错许多次?” 见傅思滢不开心,袁悉倒是笑得呵呵:“看来你还不知道,等你上街去看一看就知道了,到处都是披戴头纱的女子,模样打扮和你是一模一样!” 这真的令傅思滢吃惊了:“都披戴头纱,和我一模一样?为什么?”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吧?所以我猜你肯定是回来以后大出了风头,否则大家不可能模仿你的衣着打扮。” 傅思滢吃惊捂嘴,细想她到底算不算是大出了风头。 诶,不对呀,她戴头纱是因为头发短了,娘亲刚才还说外人都知道她头发短了,所以外人还学她披戴头纱做什么? “明明知道我的头发短了,她们自己有头发,还模仿我披戴头纱,她们是不是在笑话我?”傅思滢心酸地想。 这时,晴音悄摸摸在她耳边说:“主子,奴婢觉得夫人刚才是哄你呢。” “哄我?”傅思滢一怔,脑子转了转,后知后觉过来,激动地直拍轮椅,“是啊,我娘刚才就是在哄我!哼,我娘现在是越来越坏了,为了不让我出府,都学会说谎了!” 晴音嘿嘿笑:“夫人也是为了主子您好嘛。要是不哄你,你这会儿肯定紧跟着夫人就出府了。不过夫人也是没有料到,她前脚才走,袁小居士后脚便来,戳穿了她的谎言。” 傅思滢扁嘴,故作生气地哼一声:“等我娘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问问她。这么大的人,竟然学会说谎了。” 几句话,袁悉也能猜出傅思滢都被李氏欺骗了什么,朗声笑道:“放心吧,小师妹,外人可不知道你的头发短了。我认错了几个姑娘,道歉后询问她们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打扮,她们都说是傅大小姐发明的装扮,又轻便又凉快,还极为漂亮,这可是皇城眼下最流行的装扮呢!” “是嘛?”瞬间,傅思滢又有一些小得意,轻哼两声,“这还差不多……哦,对了!既然外人并不笑话我,那我今天就要出府去看游街示众!” 冯管家在一旁被惊得老脸抽抽:“大小姐诶,您别想一出是一出。” “怎么了?我想一出是一出怎么了?” 鉴于是娘亲先哄骗的自己,傅思滢也借机耍赖:“备车!我娘都打扮成那副模样上街去看热闹了,我也要去!再者说,有师兄陪着我,怕什么?” 这一次,傅思滢是态度坚决,任凭冯管家哭着求着要她三思、要她听从夫人的话。 眼见冯管家就要跪下求她,傅思滢万分无奈,只能恼火地赶忙挥手:“好好好,不出就不出,冯伯您别跪呐。行了,我和师兄回屋看书下棋总行了吧?您让厨房给我师兄做些好吃的,我师兄刚从開封城回来,肯定饿得紧呢。” 一听大小姐听话不闹着要出府,冯管家急忙连声应是:“好好好,老奴这就让厨房去准备菜肴,大小姐和袁公子且安稳留在府中,需要什么,老奴都能去做!” 袁悉乖乖道谢:“多谢管家。” 傅思滢撇撇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将袁悉带去府中存放书籍的小院去。 直到亲眼看见二人摆开棋局,冯管家才放心离去。 而等冯管家一从视线中消失,傅思滢立刻抓起袁悉的袖子,催促道:“走走走,师兄你快带我飞!” “……”袁悉无语地扯回自己的袖子,“我又不是鸟人,怎么带你飞?你这丫头,前一息还向管家答应得好好的,要乖巧留在府中,怎么转眼便食言?” “我食盐怎么了?我就是口味重!快走快走,再晚就来不及抢个好位置了。” 被傅思滢推搡得不行,袁悉只好帮衬她偷溜出府。 孙丹背起傅思滢,一个飞跃跃出墙头。翻过院墙后,将傅思滢安稳放在地上,孙丹有些小心思地说:“大小姐,还是属下能带您飞吧?” 顿时傅思滢笑颜如花,亲昵地推推她:“多亏有你!” 院墙里面,是晴音带着哭音的哀求:“主子,您早去早回啊,奴婢怕是顶不了多久!” “你且说我和师兄在书房里潜心研究武功,不能受打扰,否则要走火入魔!” 傅思滢渐行渐远,只能听到从院墙内隐隐传出晴音胆小无助可怜的声音:“呜呜呜,奴婢会这样说的,但是管家信不信,奴婢就管不着了。” 窃喜偷溜出府成功,傅思滢坏心嘟囔:“不信也没办法喽。” …… 袁悉说得没错,皇城中果然人挤人,处处都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真不知道我娘刚才乘坐马车是如何走的。这般情形,马车能移动半寸吗?” 袁悉在前方一直“借过借过”地开路,回头说:“我刚才都是牵着马一点一点挤过去的!” 行进得慢,傅思滢左右一看,周围果真时不时可见同她相似装扮的姑娘。 第305章 爬房顶 曼妙轻柔的长纱将女子的长发遮盖,露出精致的五官容貌,也更显眉眼多情。 因为傅思滢这几日所披戴的发纱都是青色水蓝色的,学她一样装扮的女子也大都是这两种颜色。 从背后看去,果真是一时不能分辨出来谁都是谁。 寻常如果有别的女子学她打扮,傅思滢肯定会不高兴,可这一次倒挺开心,或许是因为模仿的人太多了,她不用再为自己的短毛暴露而心怀忐忑。 孙丹朗声对袁悉道:“袁小公子,路上的人实在是太多,咱们还是找个茶铺进入坐着吧。” 袁悉回头喊:“你往两边看看,哪家铺子里还有位置!” 傅思滢也左右张望,果然见到哪儿哪儿都是人头,茶铺酒楼挤得满满当当。 “咱们是来迟了,”她叹气,“也不知道我娘去了哪里。” 孙丹建议道:“大小姐,咱们还是离开这个拥挤的地方吧。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方便久留。” 袁悉也觉得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中保护傅思滢,很是困难。于是在袁悉和孙丹的两两劝说和带领下,三人又以同样的艰难退出了人群。 长街也就是这么宽,路两边挤满人,看着就令人头大。傅思滢左右看看,忽然往对面房顶上一指:“咱们上去怎么样?” 孙丹和袁悉齐齐抬头看,只见不乏好事者爬到房顶上等着看热闹。 孙丹抽抽脸颊:“您、您还是算了吧……” “怎么就算了,站得高才能望得远。更别说爬到房顶上,等会儿还能在房顶上跟着囚车跑呢。” 孙丹无语:…… 跟着囚车跑,您又不是犯人,跟着囚车跑什么? 孙丹刚想拒绝傅思滢的奇思妙想,哪料袁悉一拍手,乐呵呵地赞同了傅思滢的想法:“好!还是到房顶上看方便,小师妹放心,凭师兄的轻功,保证能让你追得溜溜的!” 孙丹:…… 这一对不让人省心的师兄妹。 “大小姐,属下觉得您还是……” 傅思滢伸手:“师兄,咱们走!” 所以,没多久,三人最终还是站到了房顶上。孙丹牢牢抓固住傅思滢的腰身,生怕这位大小姐再一时兴起敢在房顶上蹦蹦跳跳。 唯一能让孙丹缓口气的是,傅思滢想要爬到最高的酒楼房顶上,孙丹好不容易以站得太高看不清为由,把人劝到平房房顶上。 在房顶上站稳,刚想感慨两句松快,忽然听袁悉指着远处急呼:“快看,来了!” 立时,傅思滢转首远眺,看到押送囚车的府衙队伍在远处出现。过了一会儿,路上行人也收到消息,蠢蠢欲动起来。很快,凶悍的士兵靠近,强势地拨开人群、分出道路。 瞬间,便民声鼎沸,已经有百姓忍不住扔出烂菜叶子,先行泄愤。 紧盯囚车,傅思滢目光直直,攥紧双手,浑身紧绷。卫兰灵,这就是你理应受到的羞辱! 熬心等候几刻,囚车终于抵达近前,立即,房下的吵闹声骤然爆发,万众怒骂。 第306章 有妖怪 多亏扛过洗髓伐毛的苦痛,傅思滢现如今也算是耳聪目明。 卫兰灵所乘坐的囚车刚刚达到视野中,她便一眼瞧到那一张伤痕斑驳的可怕面容。 “嘶……”顿时,她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道,“卫兰灵的脸怎么变成那样了?” 孙丹毫无感情起伏地回应:“自打受伤后就没有得到过医治,也便只能是那样。” 闻言,傅思滢啧啧两声,难以直视。 卫兰灵被卫侯夫人烙伤两边脸颊,之后就死了,最后又被运送到城外埋进土里。直到被从土里挖出来复活重见天日,再到被关入牢中,卫兰灵一身脏扑扑,满脸沾着土,旁人哪里能看得清卫兰灵的伤势。 上次傅思滢在牢中见到卫兰灵时,也只是大概能看到卫兰灵脸面可怕狰狞,伤得不轻。 而今日因为游街示众,府衙终于舍得让卫兰灵梳洗一番。这一收拾才发现,卫兰灵脸上的烙伤着实可怕,因为久久得不到医治又终日脏污不堪,脸上的脓包血包和伤痕此起彼伏。这种伤痕落在身上都可怕,又何况落在一个女子的脸上。 卫兰灵更是难以接受。 望着站在囚车上肩膀戴着枷锁的卫兰灵在拼命地低头,傅思滢唯有幽幽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因为带着枷锁,再怎么低头,满脸的可怖都会暴露在众人眼中。 于是,百姓们更是恼恨暴涨:“丑女人!毒妇!蛇蝎女子!” 本来有当娘的带着孩子来看热闹,想要让孩子见见毒妇的模样和下场,引以为戒。结果一看毒妇长着这么一张可怕丑陋的脸,当娘的还来不及反应,孩子就被吓得嚎啕大哭。 “哇……有妖怪!娘!我怕!” 一整条长街都充斥着百姓们的怒骂声和孩子惊哭,吵闹不已。负责把守道路的士兵们则被激动的百姓们冲撞得是心中直骂娘。 皇城中多少年没有过如此群情激奋的游街示众了。遭了什么罪啊,出这趟差。 等囚车来到傅思滢所在的房屋之旁,漫天的脏污如同倾盆暴雨向卫兰灵而去。 从一开始的屈辱埋首,到惊恐失神,卫兰灵猛然抬起头看着漫漫无尽头的长街、看着还会有不知多少的咒骂和袭击,怔怔然,不过两息,终于崩溃! “不!我不是……呜呜,我没有做过那些事,谁能来救救我!” 嘶喊声如同杜鹃啼血的悲鸣,可百姓们的哄闹盖过她嘶哑的呐喊,就算有人听清楚,也只会当她是死鸭子嘴硬、死不悔改、没有半点悔过之心。 于是,砸她砸得更厉害。甚至有人直接捡起地上的石头子朝卫兰灵扔去。石头子刮破脸上的脓血包,让这位囚车上的毒妇样貌更加骇人。 满脸流脓流血的一幕让傅思滢急忙捂住自己的双眼,扭头:“哎呀,这才太可怕了。” 回想卫兰灵昔日的清雅样貌,她就忍不住浑身一抖,也觉得卫兰灵如今真是万分悲惨,受罪颇深。 第307章 安逸呦 幸亏她前世之死,画面停留在被烫伤脸和手就倒下的那一幕,若是叫她前世再多活几日,看到铜镜中满脸红痕和脓血、如同厉鬼般的自己,那她肯定也要发疯。 “师妹,囚车过去了,你要追吗?”眼看囚车而去,傅思滢却扭头捂眼没有反应,袁悉只好开口提醒。 孙丹顿时瞪他一眼,大小姐错过就错过了嘛,这位袁小公子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多嘴重提。 傅思滢放下捂住双眼的手,目光追随囚车而去,看到囚车上挂满了各种脏物,还有…… “诶?”盯着紧紧跟在囚车旁的那道弱小身影,傅思滢极为吃惊,“清伊也真是能豁得出去啊。” 孙丹看一眼,表情复杂地点头:“这丫头也太‘忠心’了。” 傅思滢瞥孙丹一眼。这个“忠心”真是一语双关。表面上是在说清伊对卫兰灵忠心,其实也是说清伊对她的忠心。 若不是为了更好地潜伏在卫兰灵的身边,清伊哪里需要做跟随囚车游街示众这种遭罪的事。 当即,傅思滢挥手:“走走走,跟上,好歹不能看到清伊被人迁怒泄愤了。” 清伊跟随在囚车周围,多数的时候还是跟在囚车的后面,只是还能够一会儿走到卫兰灵能看到的方向,哭着恳求街边百姓不要再扔东西,一会儿跑到囚车前方,先对着百姓们连连磕头求情,求大家高抬贵手。 实在是走位灵活。 当然,清伊难免会被波及,同样被砸到许多脏物,而每当这时,清伊就会再出现到卫兰灵能看到的地方,哭着喊着询问卫兰灵有没有事,鼓励卫兰灵要坚强、要挺过去! 别说是傅思滢,就是百姓们也被这么忠心的侍女感动到。 “多傻的丫头!你家小姐也算是残害数条人命了,这样恶毒的主子,你就不该再跟随!” 清伊满脸泪水,极为凄惨可怜:“求求大家,放过我家小姐吧,她知道错了,不要再砸了!” 没人理会她的恳求,但大家不会朝清伊扔东西。 囚车的速度不快,傅思滢被袁悉和孙丹带着在房顶上跳跃跟随,还算平稳。 眼见清伊这般不容易,傅思滢便有心想琢磨出一个好法子能让看守囚车的士兵将清伊给拉走。 就在这时,孙丹眼尖地向前方一指:“大小姐您看,那是不是夫人?” 嗯? 傅思滢急忙顺之看去,这一看,果然是娘亲和府里的婆子侍女。定睛再一细看,好哇,这地方不正是她的茶铺所在吗? 茶铺还在修缮整顿中,没有招牌,铺子前没有被其他百姓抢占位置,只有李氏和胡家兄妹数人,还摆了桌子椅子在门外,一边喝茶一边等囚车过来,跟听书看戏似的,很有排面! 安逸呦。 再一对比自己正在房顶上跳跃,傅思滢顿时满腹心酸。 她以为娘亲更换衣装是真的去人挤人了,哪想娘亲要悠闲得多。 娘亲是在什么时候和胡家兄妹商量好的? 第308章 孙丹回家 过分,都不告诉她。这么舒适的看戏地方,带她前来不行吗? “大小姐,您要去找夫人吗?” “我……” 刚要说“去”,忽然看到远处有小厮奴仆打扮模样的人出现在娘亲身旁,不知道在对娘亲说什么,还伸手朝远处一指。 李氏顺着那人所指看了一眼,先是不好意思地摇头,然后不知小厮又说了什么,再笑意满满地对小厮点头。 之后,李氏迅速起身与胡家兄妹说几句,完了便带着婆子侍女跟随那小厮挤入人群中。 嗯?娘亲这是要去哪儿? 傅思滢目光远望,顺着娘亲前行的方向看,才发觉前方是锦相楼所在。 “看样子是有人发现我娘坐在路边,便邀我娘去锦相楼一观了,”傅思滢猜测,“锦相楼真是个好位置,坐落于路口,视野颇佳,也不知道是谁好心邀请我娘?” 孙丹问:“那您还要去找夫人吗?” “去!不仅要去,咱们还得快点,先我娘一步抵达,我吓吓她。” 孙丹汗颜,没敢说夫人受到惊吓的后果,怕是傅思滢自己要倒霉。 从房顶上行进,自然要比从人群里拥挤前行要快得多,等傅思滢和袁悉孙丹到达锦相楼旁边的房顶时,傅思滢一扭头就发现看不见娘亲等人的身影了。 “咦,我娘呢?刚才不是还在人群里挤着吗?” 发现宰相夫人不见,袁悉和孙丹立即双双张望寻找。很快,经验丰富的孙丹就率先发现李氏等人的行踪。 孙丹指着背后的长街,说:“大小姐您看,夫人在那儿呢。定然是从别家铺子的后门通过,前去后面这条街了。后面这条街也有锦相楼的后门,而且现在人群不拥堵,行走要方便快速许多。” 寻到李氏的身影,傅思滢这才放心。狐疑纳闷地叹气:“真不知道我娘是图什么,这么挤来挤去、跑来跑去的。” 袁悉则说:“小师妹,你还是先想想你图什么吧,咱们现在在屋顶上,你该想想怎么进入锦相楼为好。” “呃……” 锦相楼的门前已经被人群堵死,三人想从正门进入锦相楼,依然是人挤人。 总不能来一招天外飞仙,直接从锦相楼的房顶上砸进去吧? 更何况,锦相楼里面藏着清方门,她害怕这么一飞进去,就得……诶?等等! “孙丹,你这也算是回家了,怎么进去你得带路呀。” 被认为是回家的孙丹:…… 大小姐您说得太对了,但属下回家也向来只是走正门,从不搞歪门邪道。 就在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时,突然,一道清脆的笛声像是鸟儿鸣叫般在耳边响起,瞬间吸引傅思滢三人的注意。 奇了,在这房顶上,耳边还能听到有人吹笛? 闻声抬头一看,只见身旁锦相楼的三楼一面窗户上,赫然是白倾羽正探出半边身体,手举白笛冲她招摇。 “白倾羽?!”当即,傅思滢惊喜呼唤,“你怎么在这儿?” 白倾羽淡笑摇头。 第309章 大小姐你清醒一点 收回伸出窗外摇晃的白笛置于唇边,修长的手指几个起落,便是一道轻快跳跃的笛声响起,像是鸟儿在枝头蹦跳的身影,雀跃又轻松。 白倾羽似乎是在回应:因为看到有鸟儿在窗外蹦跶,所以他才出现的。 等放下笛子,见傅思滢好像见到亲人一样,只知道笑颜如花地抬头看他,白倾羽无奈地翻身越窗,直接从三楼的窗口一跃而下,飞至傅思滢三人面前。 “你的轻功好厉害!”傅思滢怔怔看到白倾羽身姿轻盈如仙鹤,真是极为羡慕。 白倾羽嘴角勾笑:“寻常而已。” “莫要谦虚,改日请你做我师父,专教我轻功!” “哦?那在下会的可不止是轻功。”白倾羽略一挑眉,显出几分与平日温和儒雅不同的狡黠来,看着别有几分可爱。 见他这样,傅思滢乐得连连生笑:“那就请你倾囊相授啦,可不准藏私!” “唔,”这话让白倾羽故作严肃,“这一点在下还需要好好想想,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 “哈哈哈。” 见傅思滢和白倾羽相谈甚欢,没两句,傅思滢就被白倾羽骗得要拜师,傅思滢身后,孙丹毫不留情地翻白倾羽一个白眼。 呵,怪不得主子不喜欢这位芝玉公子,这位可真是会装啊!也就是骗骗大小姐这样的纯情小姑娘了! 啊啊啊,不行!要是被白倾羽骗走大小姐这样的纯情小姑娘,那后果可太严重了! 大小姐,你清醒一点! 白倾羽一从窗户跳跃而出,那本是只露出他一人身影的窗户口,很快就有许多个人影靠近窗边露出身影。原来那屋内有很多人。 其中一人,正是郎俊松。郎俊松高声打趣道:“我说白兄为什么要我们退后不准露头,原来是看到了傅大小姐。白兄好深的城府!” 傅思滢开怀地朝郎俊松挥挥手,然后看向白倾羽:“你们一群人又聚在这里,可真是悠闲呐。” 白倾羽无奈地道:“大家都想要看游街示众,只能再次聚首。你应该也是看来热闹的,何不与我等一同在房中坐等,何必非要站在屋顶上?在下今日才知,傅大小姐原来还是位房上君子。” 心中一臊,傅思滢干笑:“我也是临时起意,来迟只能站在屋顶上。你们一群好友相聚,我贸然出现,会不会太不合适?” “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去相府赴过宴的,很敬重你,”突然,话语一顿,白倾羽声音略微放低,“除了何长易。” 面带笑意的傅思滢当即眉头一蹙:“他也在?” 白倾羽点头。 “既然他在,我就不……”话说一半,想到什么,傅思滢改变心意,唇角轻轻勾起,露出别有想法的表情,“那我就一定要去了!没有我要避开他的道理。走!” 孙丹心中一紧,附耳问:“您不去寻夫人了?” “哦,夫人。”傅思滢急忙转头去看李氏的行踪,正好看到李氏果然是被小厮引入锦相楼的后门。 第310章 跃入锦相楼 “我娘果然进了锦相楼,肯定也是被好友邀请进房入席。咱们先随白倾羽进去楼中,再找我娘。师兄,你说呢?” 自白倾羽出现,袁悉一直没说话,只默默打量着白倾羽。被傅思滢一呼唤,未有不同意,点点头:“好。” 不等傅思滢再找孙丹求带飞,白倾羽直接朝傅思滢伸出胳膊:“来,我领你。” 傅思滢有些不解白倾羽向她伸出胳膊来是什么意思。想想她被袁悉和孙丹带着飞的时候,是被二人从两边架住胳膊带起的,所以她便缓缓朝白倾羽伸出手,想着白倾羽是要扯她胳膊。 哪料,面对她伸出的手,白倾羽歪头看她一下,然后轻笑一声,用另外一只手拉住她伸出手的袖口,把她整个人往他的身前一拉,而他原本伸出的手便顺而自然地揽过她的腰身。 一抓紧,踩蹬房顶瓦片,眨眼便一跃而起! “啊。” 傅思滢小小惊呼,似乎还未等呼声消散,就已经被白倾羽从窗口带入房中,甚至在越过窗棂之时,她还有因为听到他的提醒而乖乖低头,以免磕碰。 身后,是紧跟而上的袁悉和孙丹。袁悉没甚反应,孙丹则是气得脸都红了。 这是耻辱啊! 耻辱! 被人从面前抢走了傅大小姐。而且看看大小姐现在笑得多开心。 主子,是属下无能啊! 傅思滢双眼发亮地看着白倾羽,颇有江湖气息地称赞:“少侠好功夫!我师兄的轻功颇佳,也做不到一个人带我,还得需要与我的护卫合力!” 被形成对比的袁悉害羞挠头:“我是臂力还不太够嘛。” 白倾羽笑得爽朗:“袁小公子年纪尚轻,等再成长得壮实些,肩膀魁梧,自然就有力了。” 袁悉握拳:“我会的!” 屋内众人对傅大小姐的到来表示欢迎,有人一直注意着囚车动向,见到囚车临近,立刻提醒:“快了快了,囚车快来了!” 当即,屋内众人纷纷向街边窗户涌去,还特意留下一处给傅思滢。 在大家都很激动兴起的时候,傅思滢有注意到唯有何长易一人坐在房中另一头,很是沉默地喝着茶,似乎是对什么游街示众一点也不感兴趣。 奇了,他不感兴趣,他来做什么?只是为了表达不脱离群体吗? “孙丹,你去寻楼里的小二问问,看我娘去了哪里。” 孙丹不是很想离开傅思滢的身边,可也不能对夫人的去向不管不问,只好匆匆离去。反正锦相楼的所有小二都是清方门的人,行令做事很是简单快速。 傅思滢随白倾羽和袁悉一起靠到窗边,看着不远处缓慢行进的囚车,再看看周围年轻公子一个个嗑着瓜子看得不亦乐乎,她好奇询问:“一个犯下罪孽的妇道人家罢了,寻常百姓震惊于妇人恶毒,怎么你们这群只在乎朝堂家国的读书人也会如此关注?” 音落,旁人纷纷应答:“因为这毒妇实在是心狠手辣、道德败坏、无耻之尤!” 第311章 找个事儿做 “傅大小姐此话差矣,我等亦是寻常百姓,也被这妇人的恶毒震惊,气得不行!” “手段之狠毒,骇人听闻呐。” 一片解释中,忽然有个人高声回应:“傅大小姐您别听刘三瞎说,他生气是因为他媳妇没了!” 顿时,众人轰然大笑。 “哈哈哈哈,对对对对,他才不是因为震惊于妇人恶毒,他就是亲事黄了,所以才生气!” 闻言,傅思滢万分好奇,扭头问白倾羽,扑闪着大眼睛:“怎么回事?” 白倾羽笑着解释:“刘三的亲事早就定在这个月,可自卫侯府案发生后,满城震惊。刘三的父母担心未过门的儿媳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就取消了亲事,说是要再观察观察未来儿媳的德行,还劝刘三成亲要慎重。” 对此,傅思滢讶然生笑:“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那边,刘三好生苦闷叹气:“谁说不是呢。所以在下才见这个卫氏女恨得牙痒痒啊!” 说着,收拢收拢自己嗑出的一堆瓜子皮和果皮:“这些就是用来招呼那毒妇的!” 白倾羽提醒道:“太轻了,小心,别砸到楼下的无辜路人。” “那我找块布包起来!” 瞧周围人各自准备袭击物件,傅思滢再次看向毫不在乎这边动静的何长易,低声问白倾羽:“瞧他又没心思,他来做什么?” 白倾羽看一眼何长易,同样低声回道:“每一次相聚他都会来。我想,不因游街示众而来,倒也不必因游街示众而不来。” 傅思滢挑眉,钦佩白倾羽的为人宽善大度。 想想,她灿然一笑:“既然来了,就别想独善其身。我看他挺无聊的,我给他找个事儿做。” “什么事?” 傅思滢神秘地摇摇头,抬步朝何长易走去。 何长易独自一人品茶,他自然知晓傅思滢随白倾羽进了房间,但他除了默默喝茶,又能做什么?似乎每与傅思滢见一次,他为了重归群体而做出的所有努力就会白费,旁人总会被她提醒想起他所做过的错事。 他可不敢说话。 反正她不是说过吗,桥归桥,路归路。 刚喝下一口茶水,便见一旁有人靠近,余光一看,端拿茶杯的手顿时僵住。 直到傅思滢在何长易对面的坐席上落座,何长易缓缓放下茶杯,抬眼,表情镇定。但他没有说话。他可是谨记她说过的两不相欠。二人最好就是陌生人,再无牵扯。 只瞧一眼何长易这故作冷漠疏离的模样,傅思滢就知他是怎么想的。 呵,故作姿态。 她也恨自己对何长易仍然如此了解。 “何公子独自喝茶,不无聊吗?” 蓦然听得傅思滢搭话询问,何长易捏紧茶杯,嘴唇微微动了动,思索几息才谨慎地回道:“品茶本就是一件不无聊的事。” “哦,”傅思滢点头,“还是何公子有雅兴,不和旁人一样爱瞧热闹。” 这话显然是要把何长易和白倾羽等人分裂开来,顿时,何长易心头一紧。 第312章 你认识? 抬眼瞧傅思滢的轻松神色,顾忌她会再说一些挑拨他与同伴关系的话,何长易沉默须臾,尽量保持平静地终于问出口:“不知傅大小姐来寻在下,是有何要事?” “要事?”傅思滢轻声一笑:“不,并没有什么要事,只是看何公子一个人在此无聊闲坐,便特意前来问候一声。” 特意前来问候…… 这话何长易可不敢相信。见傅思滢不肯表明来意,他垂目沉默下来,表面上看似宁静,实际上心中不断琢磨傅思滢的用意。 这时,傅思滢开口问:“想必何公子一定极为痛恨心肠恶毒的女子吧?” 这话实在是太像意有所指,而傅思滢寻何长易搭话的行为,也引得旁人注意。大家渐渐不再关注即将到来的囚车,而是偷偷打量傅思滢是要对何长易说什么。 顶着无数人复杂的目光,何长易喉头一滚,说:“世人都该痛恨心肠恶毒的女子。” “说得对,心肠恶毒的女子就应该人人得而诛之,对不对?” 何长易口舌发干,重新喝口茶,才点头道:“对。” 见何长易一点一点上钩,傅思滢甚是满意,于是笑意盈盈地说:“既然大家都如此痛恨毒妇,诸位公子中,又属何公子的官职最高,那何公子何不做个表率,当众对那恶毒女子痛骂怒斥一番,以迎合民愤、彰显正义?” “嗯?”何长易不解抬头看她,完全不明白傅思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让他代表众人,对卫氏女谴责痛斥? 此举……说实在的,何长易若是做了,一定会得到众人的追捧称赞,对他自己的发扬声望是一件极好的举动! 之前何长易没有想过,现在被傅思滢提起,认真一思索,发现还真的是很可行。不过,此事若是不由傅思滢提出,而是由旁人提起,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应了,偏偏现在是傅思滢提出的,他难免心中有忌惮,担心傅思滢是又给他下套。 看中何长易心有顾虑,傅思滢也不催促,而是转头看向白倾羽和郎俊松等人,笑问:“各位觉得这个建议如何?听听外面四起的民怨吧,眼下正需要一个有勇有谋又能说会道的人站出来,一呼百应!如此一个成名立身的绝佳机会,各位难道不想一把抓住吗?” 她的话说到点子上,极具诱惑和鼓动。 成名立身、一呼百应,这是天下男子梦寐以求之事! 而且眼下此番状况,实在是没有可以顾虑的后果,只要有勇气站出来率先斥骂罪恶,就一定会得到万众瞩目! 一时间,众人被傅思滢说得是蠢蠢欲动。 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就看谁有勇气出头。 一众年轻男子目露雀跃和火光地面面对视,最后又将目光放回在傅大小姐的身上。 这事是傅大小姐提出来的,而傅大小姐又是先对何长易提出的,可见傅大小姐是有意让何长易当这个出头之人。而看何长易那犹犹豫豫的样子,若是何长易不上,他们可要争抢了! 白倾羽和郎俊松最是知道傅思滢与何长易之间的仇怨,二人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傅思滢会将这个机会提醒给何长易听。他俩唯有安静旁观。 其实,傅思滢又何尝不知这么好的机会应该给她亲近信任的人,比如说白倾羽、比如说郎俊松,但无奈啊,卫兰灵那个贱人不认别人,就认何长易呐。 哈哈。 对众人说完,傅思滢一转头再次看向何长易,笑问:“我是觉得何公子在痛恨毒妇这种事情上,尤其出众,所以才想着由何公子当众斥骂更显理直气壮、酣畅淋漓。不知何公子意下如何?” 何长易攥紧双拳,面对傅思滢的讽刺,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之前,何长易认为傅思滢是毒妇,所以义正言辞地在三司会审上当证人,甚至因此得到皇上的欣赏。而傅思滢正是借此来嘲讽他的故作姿态。 见何长易迟迟不答应,傅思滢又道:“怎么,何公子转了性子,不义愤填膺了?” 她的再三调侃自然不能被何长易默默忍受,此话后,何长易站起向傅思滢微微一拱手,冷声道:“既然傅大小姐再三邀劝,那在下也不能不识好歹。” 说完,直接走到房间内摆放着文房四宝的书桌旁,提笔蘸墨,从容落笔。 傅思滢嘴角噙笑地看着,对于何长易表现出来的潇洒利落无动于衷,反而幽幽道:“何公子可要写得快一些,不要等会儿赶不上囚车从窗下经过。如果何公子的文章不能当众念出,那也太浪费笔墨了。” 何长易执笔稍顿,不理会傅思滢的话语,继续书写,将剩下的文章一气呵成。 刚刚放下笔,便听有人高呼:“来了来了,囚车到眼前了!” 这下,不用傅思滢再催促,众人立刻簇拥着何长易来到窗户边,纷纷起哄叫何长易大声念出斥骂文章。 傅思滢同样来到窗边,但是她很小心地贴靠着窗框,隐藏了身形,不叫楼外的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倒是也极想和卫兰灵来个眼对眼,好好看一看卫兰灵在这般屈辱境况之下见到她以后会有多么得疯狂崩溃,可她现在毕竟是要学会忍气吞声的性子了,要顾全大局嘛。 此时,楼外一片吵嚷,担心何长易的声音被盖下,屋内这群血气方刚的公子还商量着要齐齐呼喝一声,先把气势打出去。 “一、二、三!” 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齐齐高喊:“卫氏毒妇,蛇蝎心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闷沉的呐喊像是轰隆隆的雷声一般,落在整条街的上空,霎时间将整条街震得安静平息。 路上行人纷纷抬头望向锦相楼上层,见得是一群文弱书生在齐声呐喊,而喊声一停,有一个长相清朗的男子出现在中间,双手展开一张纸,镇定自若,朗声告读。 “卫侯府世子之妾所犯罪行,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今初闻……” 一时间,整条长街上空飘荡着何长易怒火勃勃的声音,路人静声细听,场面严肃。 囚车已经来锦相楼前,正在傅思滢等人所在窗户的下方。 依靠在窗边的傅思滢视线刁钻地盯着楼下的囚车,眼神无情冰冷地放在卫兰灵的身上。 怎么不抬头啊?不想看看说话的人长什么模样吗?这才过了多久呀,卫兰灵总不至于已经把何长易的声音给忘了吧? 囚车中的卫兰灵已经失神木讷,整个人处于混沌之中。她遭受了数不尽的咒骂和羞辱,还有满脸混着臭鸡蛋和血脓交加的粘稠疼痛,精神处于麻木之中。 卫兰灵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噩梦。 不知道噩梦的起点是哪里,也不知道噩梦的终点在哪里,无穷无尽的可怕如同深渊一样正正在她脚下。 这时,周围的安静终于引起卫兰灵的注意。和方才的漫天辱骂相比,为何如此反常? 于一片安静之中,倒是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念叨着什么。这声音…… 忽然,卫兰灵浑身一震! 这道声音为什么如此熟悉! 是、是他?! 是皇上! 当即,卫兰灵入魔般疯疯癫癫地大叫一声,摇晃着脑袋去寻找这道声音的来处。 当她终于一仰头发现讲话之人所在,看到那再熟悉不过的面貌,卫兰灵如同发现救命稻草一般,被枷锁禁锢的双手奋力挣扎,同时大叫:“皇上!皇上救命啊!” 那一瞬间,站在楼上的傅思滢冷冷勾起嘴角,只能抬起手用帕子掩住半张脸,才能遮盖住她放大难以压制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笑话啊,天大的笑话! 竟然还敢叫何长易为“皇上”?! 这么多天了,卫兰灵这个贱人还没有回过神吗! 哈哈哈哈! 她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卫兰灵会当众给何长易挖这么大一个坑! 而卫兰灵的异常自然当即引起所有人注意,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卫兰灵期盼希冀的目光看向何长易。 “皇上?什么皇上?正在宣读怒斥文章的人是皇上?怎么可能!” “这毒妇肯定是疯了!想要皇上救她,做梦!” “疯子,已经疯了。” 正宣读文章进行到一半的何长易正愤慨气盛,陡然听到卫兰灵冲着他大叫“皇上救命”,受惊至甚,差点没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他加快语速,将剩下的一半文章阴阳顿挫、怒气冲冲地愤然宣读完,不等众人拍手叫好,便满面厌恶地看向楼下囚车上面目全非的卫兰灵,斥责道:“圣上英明,将你这毒妇押送游街示众、以儆效尤!你是大昌之耻,是天下妇人之耻!还想再次呼喊求皇上救命?” 说着,将手中写好的谴责怒斥文章速速卷起,挥手一扔便朝锦相楼外扔去。 何长易义正言辞:“你做梦!你的命运会像这张纸一样,被无数人践踏成泥,至死也要背负着天下人的痛斥和咒骂!” 写满字的纸张飘下。望着天空上飘下来的纸,街上众人纷纷伸长了手去接。 终于有一人接到,打开再看。本想也和何长易一样出一次大大的风头,哪料纸张一展开,何长易的字迹龙飞凤舞、狂草下笔,实在是认不得几个字。 于是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而后便大劲一甩,将纸张扔在地上,还不忘上前踩踏两脚,同时大声附和何长易:“说得好!这毒妇的命只配和这张纸一样,被踩成泥,连给老子擦屁股也不配!” 瞧着楼下陌生人的动作,何长易双目一紧,显出几分不悦来。 那纸张飘落下去,最应该快速被人传阅,这样他的文章就能传遍众人,他的才华也能够迅速得到大家的认可和欣赏。谁料抢到纸张的是这么一个粗俗无礼的人,不仅没有将文章传阅,反而还说什么“擦屁股”的粗鲁话,这实在是让何长易白白损失一个扬名的好机会。 虽然感到难受,何长易表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冷冷盯着囚车上的毒妇,面色沉怒,在众人面前保持他刚正不直的形象。 傅思滢的目光一直在何长易和卫兰灵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在何长易宣读完痛斥文章,并且对卫兰灵呼喊的“皇上救命”大为抨击时,卫兰灵唯一还能表现出情绪的目光和肢体,激烈得仿佛想要逃出囚车。 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对何长易嘶声呼喊:“何长易!救我啊,救我!我是卫兰灵!何长易!” 嘶喊声格外凄厉与悲惨,如同受到天高地厚般沉重的冤屈。悠长的嘶喊直接喊坏了卫兰灵的喉咙,喊声后半段,声音嘶哑得像是锯木头,直接将喊声锯断,卫兰灵奋力咳嗽,仿佛卡到鱼刺。 这道嘶喊声带给众人的惊愕也非同一般。 人们诧异地望向何长易,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毒妇会认识他,还会对他喊出如此撕心裂肺的求救。 傅思滢虽然不会叫楼外的人看到她的样貌,但也不是完全当个木头人。 当即,她不怀好意地向何长易发问:“何公子,我这位心思颇重的表妹认识你呢,还向你求救呢。” 何长易也不解为什么卫兰灵会突然对他开口求救,他下意识认为是自己出头惹来的麻烦。 “想来卫氏女之前见过在下,听说过在下的名字。旁人安静,唯我出声言语,她便自然向我求救。” “唔,”傅思滢也不为难何长易,只轻轻一声哼,悠悠道,“勉强说得过去吧。还望何公子能确定,卫兰灵不会再说一些惊天动地的话。” 何长易皱眉,转过头,没再言语。他也实在想不出卫兰灵和他还能有哪些牵扯,觉得卫兰灵不应该会再说一些能波及到他的话。 楼下,卫兰灵的求救声还在继续,嗓音就像是从木头变成木渣一样损坏了个彻底:“何长易!长易,阿易,你救救我啊!你看看我,我是兰灵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过,你相信我!” 瞧,卫兰灵多配合啊,还知道在这个时候唤一声“阿易”。 傅思滢没说话,只轻笑一声,斜眼瞥何长易一眼,周围人便都神色怪异地看向何长易,无人作声。 眼下,何长易真想甩手走掉,免得站在窗口前,遭受屋内屋外无数道目光的质疑。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走,要不然就再也说不清楚。 当即,何长易重新看向窗外楼下,对着囚车厉声怒斥:“你这毒妇、疯子,你我素不相识,你少说一些蛊惑人心的话来迷惑大家,以为这样我就会不再斥责你了吗!你犯下的罪行,死十次都不嫌多。往后九日,我每天都会在此撰文宣读。不为别的,只为弘扬正义、涤荡罪恶!” 说罢,何长易重重一拍窗框,这才甩袖远离窗口。 傅思滢眼神淡漠地瞧着一切,对于何长易的果决机敏深为佩服。 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才,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他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能更快地做下决定。 唉,可惜了,听听楼下卫兰灵的又喊又哭吧。何长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以为连续十日的撰文抨击能捍卫自己的清白。此卫兰灵非彼卫兰灵,他撰文十日,信不信卫兰灵就能跟他套近乎十日? 再干净的地方,也经不得一次又一次被墨迹沾染。 一日又一日。 洗不干净的。 不过眼下,何长易算是逃过危机了。 卫兰灵嗓子喊哑,难以再大声呼唤何长易的名字求救,而何长易的当众怒斥之举也引得众人好感大增。 在他表明未来九日还会每天撰文宣读后,整条长街都爆发出呼喊附和他的义举。正在锦相楼里的人更是反应迅速,转眼就来敲门问候说话的公子是哪位,年纪轻轻,如此刚正笔直、意气风发。 在何长易的大名传开之时,街上的囚车也在卫兰灵无力又沙哑的求救声中继续前行而过。 目送失神木讷像个傻子一样的卫兰灵渐渐远去,傅思滢对白倾羽悄声说了几句,白倾羽狐疑看她一眼。 她嗔怪:“怎么,你觉得此举比不上让何长易撰文当众宣读的义气,不想做?” 白倾羽摇头:“不,我只是好奇……” 想了想,白倾羽才找到合适的词:“你的心思甚为细密了,连卫氏女子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你都能拿来大做文章。” 对此,傅思滢只能摇摇头,不好跟白倾羽解释真正的原因。 她催促一声:“快点吧,囚车要走了。” 站在旁边听到二人说话的郎俊松,当即又呼朋引伴地让大家齐声呼喝给白倾羽开场。 “一、二、三!” “恶主忠仆,何苦如此!” 听到锦相楼上再次传来呼唤,不止是街上的众人再次安静,就连囚车也放缓了行进,似乎连押送犯人的狱卒士兵也很好奇这群文人墨士又想做什么。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白倾羽露出面容。他武功不弱,说起话来看似轻轻松松,实则声音响亮,能让楼下这一片范围的人都听个清楚。 “囚车之旁一路跟随的小丫头,甚是可怜。如此恶主竟然还会有这般忠心耿耿的奴仆,实属三生有幸。只是还望几位大人能将这个丫头从囚车旁拉开,让这个太过痴傻的姑娘重归正途,不要再被她的主子小姐迷惑。” 话音一落,当即引起众人赞同。 不少百姓纷纷出声:“对对,这个小丫头也太可怜了,不关她的事,就把她拉开,别遭罪了!” “我听说这个丫头为了护主,愿意把所有的罪都往自己的身上揽呢!” “哎呀呀,那可是太傻了!” “我还听说,在卫侯夫人打死这个毒妇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为了保护主子也被一同打个半死。最后都被活埋了,还是自己连夜刨土逃出来的。” 各种各样的传言让众人更加心疼跟随在囚车旁边的清伊。 跟守囚车的士兵见群情激动,而且又的确觉得清伊妨碍到囚车行进,于是一眨眼的工夫,两个士兵就上前从两边将清伊架起拖走。 被拖走的清伊一副伤心欲绝之态,朝囚车的方向长长伸出胳膊:“小姐!小姐!” 前方失神的卫兰灵由于脖子肩膀上戴着枷锁,所以不能灵活地转动头颅。 清伊注意到这一点,还特意拼命搏开士兵的束缚,踉跄朝囚车前方卫兰灵能看到的地方扑去。 “小姐,奴婢不会离开您的!都是奴婢的错,没有保护好您!” 正喊着,四个士兵一起上前,牢牢禁锢住清伊,毫不留情地将晴音从囚车边拖走。晴音紧紧抓在囚车木杆上的手指,一根一根被拨开。这般至死不渝的忠心落入众人眼中,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卫兰灵怔怔看着清伊满面泪水地被四个士兵拖走,直到脖子转到被枷锁固定住不能再转动的地步,也迟迟难以回神。 支支吾吾地哭着,口中含含糊糊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脸上是血水脓水和泪水混为一起,可怖无比,凄惨无比。 囚车继续缓缓前行,卫兰灵低头搭在枷锁上,呜咽悲鸣,继续迎接漫天的脏污和羞辱。 锦相楼内,眼瞧清伊被四个士兵拉开到人群之外,并没有遭到伤害,傅思滢这才放心。 正巧这时候孙丹进屋禀命,不等孙丹先说,她就指向窗外清伊的方向,心情极为复杂地对孙丹感慨:“太真了,我都信了。” 孙丹远望一眼,见两个士兵见清伊看守起来,应该是为了防止清伊再追上去,而清伊则奋力扑过去两下,直到又被推回墙边,这才罢休,痛苦不已地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实在是令人相当敬佩。 “属下也差点就信了。这丫头……”孙丹低声在傅思滢耳边小声说,“入戏了。” “啧啧,”傅思滢啧啧称奇,缓缓点头,“真是人才啊,就应该得到重用!诶,对了,小李氏和王老妪呢,怎么不见人影?” 第313章 反应迟钝 孙丹解释道:“鉴于小李氏和王老妪前段日子天天在相府门前闹事,府尹担心她们妨碍游街示众,就把她们俩先管押在府衙了。” 傅思滢解气:“府尹大人此举真是太对了!” 等清伊被看守囚车的士兵们拉开,白倾羽就不再出声,悄然退去。傅思滢还打趣一句:“你也真是不贪名利,不趁机会多说两句么?” 白倾羽摇头:“如果要贪图名利,那这世间可以做的事情便太多了,在下也做不过来,还是懂得放弃为好。” 懂得放弃…… 傅思滢无声地咀嚼着四个字,静默几息,淡淡笑笑:“你倒是个圣人,想得开。” 说罢,转身同样离开窗边,看到屋子里不少人正围着何长易问东问西,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做了,便顺其自然地向白倾羽和郎俊松告辞。 白倾羽送她直到房门外,临了低声问她:“你身上的伤养得如何?” “好多了,”傅思滢笑,“且不看我都敢上房顶了吗?你送给我的药很好用,我娘直夸你送的都是好东西呢。” 闻言,白倾羽一点一点弯起嘴角,注视傅思滢的双眸格外认真,轻笑说:“夫人识货。” 啊,提到夫人,傅思滢这才想起她还要找娘亲的,赶忙不再和白倾羽多说,匆匆离去。 “孙丹,你方才不是去找我娘了吗,找到了吗?” 孙丹说:“找到了,夫人是被洛夫人邀请的,就在二楼。” “好,你带我去。” 锦相楼因为何长易和白倾羽二人的两次露面镇场,格外热闹,走道中满满站着意气风发的读书人,个个都在讨论何长易的文章和白倾羽的仁善之心。 三人一边往二楼走去,一边听着议论。 听到周围人对白倾羽的大名无有不知,想到方才白倾羽的淡泊名利,傅思滢哼笑:“明明是因为自己的大名已人尽皆知,却说自己是不贪名利,哼哼,说得倒好听。” 这时,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纯粹看热闹的袁悉终于开口,颇有些迟疑地询问傅思滢:“小师妹,你与那位白公子已经相识许久了吧?” “嗯,是有一段时日了。他的家在平城,我傅家祭祖就在平城,今年还曾去过他家中做客借住。” “哦?你去过他家?” 袁悉很是惊讶的模样,让傅思滢不解:“怎么?又不是我独自去住的,你不要误会。” “不是不是,我是奇怪……呃,怎么说呢,”袁悉皱眉想了想,慎重地问,“白公子的令尊令堂可还健在?” 瞬间,傅思滢皱紧眉头,停下脚步,狐疑地盯着袁悉:“师兄,你这话说得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么会猜测别人的父母是否还健在呢?白家在平城不缺名望富贵,白父白母都是纯善正直之人,他们……” 话说一半,傅思滢突然停下,瞪大双眼看着袁悉,目瞪口呆,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师兄,你是说……” “小师妹你的反应还真迟钝。” 第314章 晚了一步 袁悉无奈:“对,我就是因为觉得有些像,所以才想问问你他的父母是否健在。”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师兄,咱们先到别处去。” 锦相楼里人挤人,没有适合说话的安静地方,只能向通往清方门的后院去。 傅思滢不至于有事没事都往清方门跑,带着袁悉走至锦相楼后院,基本上快抵达清方门的入口,这里安静。 “孙丹,你帮忙看护一下,有人赶我们,你好歹说说情。” 听闻大小姐的交待,孙丹很是无语。大小姐诶,这种地方谁有胆子敢赶您呐? 等孙丹守在一旁后,傅思滢才心脏砰砰急跳地打算与袁悉详说:“师兄你不知道,白倾羽他……” 说都要说出口了,突然,头脑中闪过一道闪电,让她想起她知道白倾羽的身世秘密,是因为白倾羽在微醉时告诉她的。 当时,白倾羽说告诉她有关于他自己的秘密。 而现在,她便这么大大咧咧地将白倾羽的身世秘密告诉给袁悉,未免太过放肆。她应该为白倾羽保守住身世的秘密,就算想要让袁悉知道,也应该是白倾羽亲口告之或者是经过白倾羽的同意。 袁悉疑惑傅思滢说话说到一半,蹙眉:“白公子他怎么?” “他……哎呀,”傅思滢叹气,“师兄,你应该刚才当着白倾羽的面提醒我的!” “方才那屋里那么多人,我怎么向你开口?再者说,我也只是觉得有些相像罢了,哪敢随意开口胡说。” 傅思滢沮丧垂头:“也是。唉,都怪我,我刚才太心急了,直接把你拉扯到这里来,我应该拉着你再回到白倾羽面前的。” 话说完,一跺脚:“走,咱们再去找!” 这可是大事,不能耽误。 “师兄,还是你有眼力,我回城见到他两面了都没有发现。” “你是看脸熟了,我对白公子不熟悉,所以才会容易对比察觉。” 离开后院,刚一回到锦相楼中,傅思滢顿时被楼中的场面吓到。只见因为囚车远去,前来锦相楼看热闹的人纷纷散离,另有楼外的人想要进来看看何长易和白倾羽二人的英姿,于是两拨人把楼内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整座楼挤得都是人,这要怎么上楼? “呃,师兄,要不然你施展轻功飞上去,唤白倾羽下来?” 袁悉也不二话,当即应是:“行,小师妹你安心在这里等着便好!” 说完,跳跃几步,眨眼便拔地而起,腾空间来回蹬踏楼中红柱或木板,不消几息便飞上楼去。 这番好身手也令看到的众人连声赞叹:“这位小公子好俊的功夫!” 傅思滢羡慕不已,幽幽道:“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轻功呀?” 身后,是孙丹冷漠的安慰:“您不要胡思乱想了,属下的轻功都难以达到袁小公子的地步。” 傅思滢:…… 可真会安慰人呐。 不过一会儿,袁悉又跳跃而下,如天外飞仙般姿态轻盈地落到傅思滢,遗憾地说:“那位白公子已经走了。旁人说你前脚走,他后脚就从窗口直接施展轻功离去了。” 傅思滢轻呼一口气:“哎,这就是赶得不凑巧,我下次见到他再问吧。反正曹夫人不在皇城,无论咱们现在再猜再想,也于事无补。” 想到这里,不由得再次深深叹气:“我当初只对曹夫人说日后她来皇城的话,可以来找我,但我压根没有问过我该怎么寻她。啧,真是没有缘分。” 对此,袁悉倒是想得开,毕竟修了多年道法,已经讲究顺其自然:“小师妹莫要挂心多虑,如果真有缘,他们早晚会见到的。” 傅思滢也唯有点头。 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头,袁悉问:“你还要去寻你母亲吗?我觉得你还是尽快回家为好,省得比你母亲更晚归家,那你偷溜出府必定会遭到暴露。” 傅思滢刚才想要寻找李氏,只是害怕李氏被坏人拐走,既然孙丹已经确定李氏是与洛夫人在一起的,她便安心,当下同意袁悉劝她回家的提议。 三人从锦相楼的后院离开,怎么前来的,就怎么离去。傅思滢再一次被孙丹和袁悉从两边架起胳膊带着飞时,真是无比想念白倾羽轻轻松松独臂揽起她便一飞冲天的轻快。 从房顶上走,自然要比从正经道路上走快许多。 等傅思滢被安稳送回傅府中时,晴音正急得团团转,一边转圈一边低声念叨:“主子怎么还不回来?主子怎么还不回来?” “晴音。” 听到呼唤,晴音扭头,惊喜看到主子已经归来,赶忙迎上,说:“冯管家已经来看过三次,奴婢将您说的被打扰就会走火入魔的话给他说了,他一脸不信,奴婢看他或许已经有些怀疑了。” 傅思滢嘿嘿一笑:“有怀疑就好,那我等会儿给他一个惊喜!” 说罢,与袁悉向屋中走去。 二人在屋中稍坐,袁悉说:“我也不便久做打扰。小师妹你伸出手来,我再替你把一次脉,然后就需尽快赶回上山。” 傅思滢一边伸出手,一边说:“师兄是因为要来看望我,所以才特意入城的?” 袁悉点头。 “那真是麻烦师兄了。若不然你还是先在我家中暂住一晚,明日再上山也不迟。” “多谢小师妹的好意,不用了,”袁悉婉拒,“我下山多日,到了要回山门回禀师父的时候,不好再多耽搁。而且我观你的脉象,看你体内洗髓伐毛的药效已经全部发挥完毕,近来你也有好好休养,是该尽快让师父给你安排下一步的计划了。” 听到终于要迎来下一步,傅思滢甚为高兴,娇声道:“那就辛苦师兄上山奔波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冯管家的声音:“晴音,大小姐和袁小公子还没有研读完毕吗?” 不等晴音回话,有过再三过问却没有见到大小姐半面的冯管家终于忍不住,径直朝房门紧闭的屋子走去,伸手推开房门,还借口说是:“不行,我不放心,我得看看!不要大小姐和袁小公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这丫头却浑然不知!” “咯吱”一声,房门被冯管家从外推开。冯管家刚刚朝屋内迈出一只脚,突然,大小姐极为恼火不悦地训斥炸响:“放肆!不是说了不要随意打扰吗!咳,噗!” 冯管家僵住脚步,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听起来大小姐好生动怒。 紧接着,袁悉的惊呼又响起:“啊,小师妹,你吐血了!不行,赶忙调息内功,切勿走火入魔!” 音落,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似乎是袁悉慌得不行,仓皇动作之下将身旁的书籍棋盘茶具等物件统统打翻。 听到大小姐被惊得吐血,而且很有走火入魔的趋势,冯管家吓得脸都白了。浑身僵硬地站在房门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怔愣几息,迟钝反应过来,满头生汗,赶忙大喊一声:“袁小公子,求您务必照顾好我家大小姐,老奴这就去寻郎中来!” 转身匆匆往外跑,屋内还传来袁悉的训斥:“等你磨磨叽叽地把郎中找来,你家大小姐就性命不保了!” 这话真是一道催命符,吓得本就拔腿就跑的冯管家更是脚不沾地飞奔而去。 躲在屋内窗边,偷摸摸看到冯管家跑掉的傅思滢,窃笑不已,坏得就像是一直偷腥的猫。 “嘿嘿嘿嘿,吓吓他。” 进屋来的晴音嗔怪道:“大小姐,您可是把冯管家吓得不轻。您要是乐够了,奴婢还得赶快把冯管家唤回来,不要一转眼就真的请来郎中。” “嘻嘻,你去唤住他吧,告诉他我没事,逗他玩呢。” 袁悉起身:“我脚步快,我去吧。正巧便告辞了。” “那就麻烦师兄了,”傅思滢不好意思,“也没善待师兄用些饭食,还尽让师兄帮忙。” “无妨,你这几日继续在家休养,师父很快就会下山来看你的。” “好!” “那我走了。” 送袁悉走出房屋,只见袁悉几个跳跃便去了院门口,傅思滢不得不赞叹:“这哪里是脚步快,简直就是移形换影呀。” 送走袁悉,等着侍女将屋内收整妥当,她也无事,便躺在院子的藤条椅上晒会太阳。 而袁悉在几个飞跃追上冯管家之后,不知道是不是突然也起了坏心思,直到等冯管家都快跑到傅府大门了,才迟迟现身:“管家莫急!” 惊恐不已的冯管家一脸冷汗:“袁小公子?您、您怎么不在屋内守着大小姐?” 袁悉张口:“我……” 门外小厮大声呼告:“管家,夫人回来了,还有洛夫人和洛小姐登门做客!” 听到夫人归府,冯管家被吓得想死的心都有。急切恳求地看向袁悉:“今日过错全是老奴一人造成的,老奴万死难辞其咎。袁小公子,求您一定要照顾好我家大小姐!” 袁悉无奈:“你家大小姐无事,刚才是逗你玩呢。” 冯管家并不会脑筋急转弯,一时反应不过来:“啊?” 两句话的工夫,李氏已经与洛家母女相谈甚欢地踏入府中。 李氏眉眼得意,笑语嫣然:“我骗思滢说外人都知道她没头发了,都笑话她,这才骗得她乖乖留在家中养伤。要不然就凭她那跳脱不安分的性子,今日肯定是要上街去惹是生非的!” “瞧你说的,”洛夫人嗔怪道,“思滢多乖的孩子呀,哪里会惹是生非。我家浅苏要是有思滢那般厉害,我做梦都会笑醒!” 被夸得连声笑着,步入庭院一看冯管家和袁悉两两在前方站着,李氏很惊诧:“袁小公子来了呀,思滢呢,管家没有去知会思滢吗?” 袁悉向李氏和洛家母女拱手行礼:“在下见过傅夫人、洛夫人、洛小姐。在下并非刚来,而是已经看望过小师妹,正打算离开。” 听到袁悉说要走,冯管家脸上的汗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掉落,生怕袁悉抛下走火入魔的大小姐,自己跑了。 李氏毫不知情,还挺遗憾才刚刚见到袁悉,袁悉就要走。 袁悉灿烂笑着:“在下不日就会与师父再一同下山登门拜会的。” “那就好,”李氏侧首,“管家,你招待洛夫人和洛小姐去,我送送袁小公子。” 袁悉慌忙摆手:“不用不用,夫人刚刚归府,不用劳烦夫人相送,在下这就走了!” 说罢,速步离去,这次是正常的脚步快,可也只是一个眨眼间就从李氏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身影,惹得李氏和洛夫人连连赞叹。 “真是个不得了的小公子。” “是啊是啊,过仙真人座下有好几个徒弟,这位袁小公子还只是思滢的小师兄呢。” 洛夫人再次夸赞:“思滢真是厉害,日后必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还是浅苏温柔贤淑,最是乖巧惹人怜爱。” 在前方引路的冯管家心惊胆颤地听着身后两位朝堂命妇的互相吹捧,十分害怕等会儿一进院子,见到的就是自家大小姐疯疯癫癫的模样。 刚才实在不该放走袁小公子! 然而还好,一进院门,便见傅思滢躺在院子里的藤条椅上,脸上盖着一块香帕,一动不动,与往常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并无不同。 李氏上前,唤一声:“思滢,你快看看谁来了。” 傅思滢是真的有点瞌睡,正迷糊,听到娘亲的问话,糊糊涂涂地回道:“是财神爷来了。” 刚音刚落,洛浅苏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猜的没错,正是本财神爷到了!” 怔愣一下,抬手拿开盖在脸上的帕子,傅思滢惊喜地坐起身体看去,见果真是洛浅苏在面前,立刻眉眼弯弯:“还真是财神爷到了!” 一旁的冯管家看到大小姐的身体完好无损,也无智力障碍,顿时如同逃过死劫,大吐一口气,卸掉浑身紧绷的劲儿。 还好大小姐没事,吓死了,吓死了! 平静下来后才迟迟反应过来,刚才果真是被大小姐给骗了。 趁着李氏招待洛家母女在石桌旁坐下的时候,冯管家凑到傅思滢跟前,悄声怨怪:“大小姐诶,您可是吓死老奴了。” 傅思滢细细地笑:“这不是吓你,是警告你。记得以后不要贸然打扰,要是真的扰乱我运气练功,害我走火入魔,你看看也不得吓死你自己?” “唉,老奴长教训了。” 方才傅思滢吩咐管家给袁悉准备的吃食点心,袁悉一口没动,现在正好全都用来招待洛家母女。 傅思滢故作不解地问:“娘,您怎么和洛夫人一起回来了?” “洛夫人心善,巧见我在街边,就邀我入了锦相楼一同观看游街示众。” “哦,”傅思滢又故作好奇地问,“那游街示众好看吗?” 李氏张口欲言,又摇头叹息:“游街示众是好看,但卫兰灵并不好看,一脸烙伤,容貌已经毁得彻底,真的是人鬼难分了。” 洛夫人接话道:“我不太清楚那卫氏女的原来相貌,但依稀记得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落得今日这般惨况,也是她自作自受、自食苦果!” 认同母亲的言语,洛浅苏缓缓点头,轻声说:“因她一人,整个皇城闺阁女子的婚事都遭了难,唉,真真是罪人。” 听到这话,傅思滢撇嘴,不以为然:“她是邺城人,实在不该拖累咱们皇城的姑娘。” 卫兰灵来自邺城,这一点倒往往被许多人忽视。 洛浅苏也是第一次听说,惊讶一下,又叹息道:“时也命也。她若是不来皇城,怕也落不到如今这般地步。唉,那卫侯府不是人呆的地方,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提到卫侯府,洛夫人就有话说了。一边对女儿“吃人魔窟”的评价连连点头,一边眼放精光地说:“你们可有听闻卫侯夫人的消息?” 李氏和洛浅苏双双下意识地摇头:“不曾。” 而听孙丹提过一两句的傅思滢虽然也不是很清楚卫侯夫人现在的情况,可她眼下更关心洛夫人那像夜中烛火一样摇曳生辉的双眼。 恍然想起洛浅苏每次一说起自己的娘亲,就对自己娘亲喜欢道听途说而百般无奈,眼下,傅思滢只需要通过洛夫人这一双会放光的眼睛,便能领教洛夫人的威力……啊,不,是能力! 洛夫人没听到傅思滢说“不曾”,还特意看向傅思滢,似乎是傅思滢若说“有听说过”,那洛夫人便没继续说道的心情了。 如此这般,傅思滢当然要配合。摇头:“我现如今每日都在家中养伤,更是不停听闻过。” 洛夫人顿时心满意足,张口就来:“昨日卫侯夫人被放归府。你们也知道,卫侯被皇上下旨责令休妻,所以她连卫侯府的大门都不得进、连卫侯的面儿也不得见,站在卫侯府门外,直接被下人扔了一纸休书,气得她快疯了,对着卫侯府的的大门便破口大骂!” “哦?”听书的三人个个惊讶,“连门都不让进?那她还能去哪里,回娘家了吗?” 第315章 半老徐娘 “回什么娘家呀,”洛夫人咳一声,“她娘家并不在皇城。而且这么多年,突然以德行恶毒的原因被休,还是被皇上下旨责令休戚的,她娘家怎会收留她?” 李氏追问:“那她还能去哪儿,死守在卫侯府外?” “没有。幸亏她还有个儿子。听闻直到深夜,宁瑞成才从侯府后门将她放了进去。哎,若是没有孩子,她铁定要无家可归。”洛夫人摇头。 听到卫侯夫人时到中年落得这个结果,同样已嫁为人妇多年的洛夫人和李氏皆是唏嘘。 洛浅苏蹙眉柔柔地问:“就算宁瑞成将卫侯夫人留回侯府,可卫侯夫人没有了掌家之权,宁瑞成也成为废人一个,这母子二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想想都不好过呐,”洛夫人提醒道,“往后也别再称呼她为‘卫侯夫人’了,她本姓为徐,咱们以后就唤她为……半老徐娘吧!” 冷不丁的一句打趣,令正在喝茶润喉的傅思滢差点被呛到。她笑得放下茶杯,轻声咳嗽,洛浅苏一边温柔贴心地替傅思滢抚顺后背,一边一脸无奈地瞥洛夫人一眼。 “娘,您又说些不正经的话了。” 洛夫人不满,寻求赞同地看向李氏:“我有说错吗?” 看着这样性情跳脱的洛夫人,李氏干笑两声,举起茶杯喝茶。 李氏尴尬啊,为什么会突然有一种洛夫人像思滢的感觉,同样的不正经。 不仅是李氏有这种感觉,傅思滢自己也有。 平下气息,她笑对洛夫人说:“伯母的话可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半老徐娘,哈哈哈哈,真是贴切至极。” 得到傅思滢的肯定,洛夫人得意地冲李氏挑挑眉:“还是思滢懂我的心。妹妹,你说,是不是咱们两家的女儿抱错了?其实思滢是我的亲生女,浅苏才是你的。” 这话说的,李氏巴不得呢,连连应声:“对对对,好好好,那以后就交换过来吧,我还是待见浅苏丫头,温柔乖巧,讨人喜欢得紧!” 被各自亲娘嫌弃的傅思滢和洛浅苏,对视一眼,双双生笑。伸出手轻推对方,相互打趣。 两家人相谈甚欢许久,直到分别。 送走客人,李氏忧愁地打量傅思滢:“浅苏的病已经痊愈,能随意出门上街,你的伤却还迟迟痊愈不得。别怪娘拘着你,你是将娘吓怕了。” 傅思滢完全不会暴露自己之前偷溜出过府,格外善解人意地靠上李氏的肩头:“我知道娘都是为了我好,我不会有怨怪的。” “你知道就好。” 回去自己小院,想到洛夫人方才所说与卫侯府有关的种种,傅思滢按捺不住,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琢磨。 好不容易让卫侯夫人……哦,不,是徐氏。 好不容易让徐氏和宁瑞成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她一定不能笑得太快,以免松懈给了这母子二人翻身之机。她要步步紧逼,将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苦难,永世不能翻身! 第316章 人才众多的地方 “孙丹,你知道从哪里能找来一些美人吗?” 陡然听到大小姐奇怪的问题,孙丹一头雾水,摇头:“属下不知。” 孙丹不知,晴音知。晴音不假思索地抢答:“当然是花楼呀!” 话音刚落,孙丹来不及多想,直接跟话:“大小姐,属下用性命恳求您安分养伤,不要再做些不合身份和规矩的危险之事。属下在千岛湖没有保护好您,门主考虑您身旁并无其他可以信任的护卫,这才还没有对属下降下惩罚。可一旦您再次出事,数罪并罚,属下怕是连性命都会被惩没的!” 一长串话语惊得傅思滢歪斜身体、缩起脖子,看到孙丹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跪地恳求,她迟钝地意识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可是将孙丹吓得不轻。 “呃,你起来,我没说要去做什么‘不合身份和规矩的危险之事’呀?” 孙丹不起:“那您询问花楼做什么?” 冤枉啊!傅思滢瞪眼,指着晴音:“是她说的,我没说!” 晴音也指着自己:“是我说的,大小姐问的是哪里有美人。” 这么一听,敢情是自己误会了。孙丹大松一口气:“哦,您没有提及花楼就好。那,您问美人是做什么?” 傅思滢摸摸发尾,撩一撩:“我想给卫侯找几个如花美眷嘛。最好是能说会道、又会讨好男人会来事的,能随便两句话就将卫侯迷得找不见北,能吹吹枕边风便令卫侯抛妻弃子。” 这些要求,细细一想,呃,晴音说的地方里面的确有很多符合傅思滢要求的美人啊。 花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卫侯一定会超喜欢的。 陷入沉默的孙丹显然也意识到,这件事和“花楼”脱不了干系了。 思索片刻,孙丹憋闷地说:“您要找什么样的美人,属下会命人去寻的,总之您提要求就好,不要再想踏入花楼半步。”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喜欢见天往花楼里跑似的。” 傅思滢也不想让孙丹认为她是想借机去寻欢作乐,于是苦思冥想哪里还有美人,好半晌后,一拍脑袋:“啊,哎呀,我真是笨,光想着找来美人给卫侯送去,却没有想过卫侯自己是不是就有美人。” 晴音不解:“主子您的意思是……” “去查一查,看卫侯在侯府外是不是还养了外室,”傅思滢冷笑,“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偷腥的男人。卫侯夫人得势时,卫侯爷不能放肆纳美,现在没了正妻,他还不得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要狂野撒欢?” 晴音和孙丹对视一眼,两个黄花大闺女不太理解傅大小姐是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让人害羞之语的。 什么没有不偷腥的男人、放肆纳美、没了正妻就会狂野撒欢…… 突然,孙丹意识到大小姐对于男人的印象很差啊。那这对自家王爷来说,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呢? 傅思滢再一想,还是柔声细语地对孙丹说:“不过呢,咱们还是得去另找几个美人来为好,双管齐下嘛,省得卫侯没有外室或者外室不受咱们的控制。” 孙丹点头:“属下明白。一件事情是查清楚卫侯有没有豢养外室,另一件事情是去找几个符合您要求的美人来。” “对对,我认为在花楼找就不错,那里的姑娘只认银子不认人。卫侯府再落败,那也是侯府,何况还没有卫侯夫人的管制。现在的卫侯府就是天下无主的时候,让花楼女子去给卫侯做妾,她们一定会争先恐后要去的。最好,你再注意一下,要挑那些有野心、有城府的姑娘。” 将大小姐的考虑和心思牢牢记住,孙丹叮嘱傅思滢在府中好生待着之后,速去办事。 而等孙丹一走,傅思滢更是放开了的和晴音商量一些难以启齿的想法。 “晴音你说,我把宁瑞成和傅意礼凑到一起怎么样?” 晴音愣,茫然:“怎么凑在一起?” “就是……”傅思滢凑到晴音耳边,轻声咬牙,“让宁瑞成给傅意礼当娈童。” “啊!”顿时,晴音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捂住口鼻,惊呆了地看向主子,语不成句:“娈、娈……童?!主、主子您、您怎么会……会有这种想法!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晴音猛猛呼吸一口气,快速说:“而且宁瑞成的年纪也大了吧,还能当娈童?!” 傅思滢:…… “你这小丫头考虑得还挺全面。” 晴音脸面涨红:“奴婢没有,奴婢只是下意识觉得宁瑞成的年纪太大了。” “唉,年纪再大咱们也总得帮他为下半辈子讨个生活呀。反正他变成那样也是傅意礼害的,便让傅意礼管了不正是理所当然?” “可、可怎么送呢?本家是不可能允许傅大少爷豢养娈童的。而且,主子您又不知道傅大少爷是不是真的想要宁瑞成。之前发生那般事,两家闹得那般僵,奴婢觉得他们不可能会再有牵扯来往的。” “哼,傻丫头,说到底,两家的仇怨都还没有互报,怎么可能会不再有牵扯来往。报仇泄愤不算牵扯来往吗?” 说罢,傅思滢捏捏下巴,若有所思:“唔,我也不会强人所难的,总得是傅意礼愿意,我才能牵线嘛。不过这事儿要办,估摸还得过一段时日,宁瑞成不走到水穷水尽之时,想来是不会乐意给别的男人当娈童的。” 这时,晴音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观点:“主子,您、您为什么觉得宁瑞成能给本家大少爷当娈童呀?难道……” 晴音羞得两只耳朵根都是红的:“本家大少爷不是也被那位蒋大公子给羞辱了吗,他们三个谁给谁当娈童,有点混乱吧?” 傅思滢:…… 紧盯晴音,傅思滢突然觉得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晴音这个小丫头片子似乎懂得有些太多! 被傅思滢复杂的目光盯着,晴音面红耳赤,最后实在撑不住,一扭头捂着脸跑了。 “主子,奴婢不要和您说这些了!您想做什么还是去和孙丹姐姐商量吧!” 瞧晴音溜得比兔子还快,傅思滢深觉这丫头不争气,摇摇头叹气。 哎,晴音说得也对,傅意礼虽然羞辱了宁瑞成,可随后又是被蒋夙丹给羞辱了。她要想牵线,还真得考虑清楚这三个人之间的供需关系。 自她回来到今日,本家一直如同陌生人一样安分。李氏带着胡家兄妹去小宅院的时候,也算是没有遭到本家的刁难。 基于这一点,傅思滢愿意压一压心头蠢蠢欲动的坏心思。 若是本家一直这么乖,她便不会主动出击,毕竟二叔和二婶婶已经被压得够喘不过气,她还是手下留情一点为好。 可如果本家又想作妖,尤其是二叔和二婶婶一家,那就不要怪她不讲情面! …… 不消两日,孙丹就带回寻人去探查卫侯外室的消息。 “大小姐所料不虚,卫侯的确有一个豢养了八年之久的外室,人称杜娘子,也称豆腐西施。” “豆腐西施?”傅思滢挑眉,起了兴趣,“卖豆腐的?长得很漂亮吗?” 孙丹摇头,又点点头:“她的相貌虽然只是清秀,但毕竟年纪稍长,带着一股淡淡愁绪清冷的沉静气质,算是风韵犹存。旁人见她独身一人在三一巷卖豆腐,又就戏称她为‘豆腐西施’。” “卖豆腐啊,”傅思滢念叨一句,好奇:“卫侯未免太过小气,豢养外室就让人家以卖豆腐为生?这可和书上写的‘金屋藏娇’不一样啊。哦,对了,我忘了,过去的卫侯夫人徐氏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 “不错,卫侯给不了杜娘子过富贵生活,但也不至于让杜娘子过着单靠卖豆腐过活的清贫日子。杜娘子对外人的解释,是亡夫有遗留一些家产,将将可以护她温饱。” 这点傅思滢能理解,凭徐氏之前在卫侯府中的执掌中馈,卫侯怎么可能有大笔闲钱给外室杜娘子。想想,从自己的钱袋子里省出银子来给杜娘子,卫侯过得也挺难哦。 而她所不能理解的一点是,杜娘子无儿无女吗? “既然已经被卫侯豢养八年,她怎么没有给卫侯生出一儿半女?如此卫侯还能宠爱她这么久,足可见是真心喜爱了。” 孙丹若有所思地点头:“或许其中还有什么更深的故事吧,但属下无能,查不到更多的事情。能打听到的就是杜娘子八年前孤身一人来到皇城,自称新寡,留住在三一巷开了间豆腐铺子。” “八年前,新寡?一来皇城就给卫侯当了外室,”傅思滢琢磨着,“有古怪啊。卫侯不至于不看上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而是看上一个面带愁容刚刚丧夫的寡妇。” “有关杜娘子的过去,属下派去的人无从探查,您要是想知道,想来只有从杜娘子的口中得知了。” 傅思滢敲敲额头:“看来这位杜娘子将自己的过去隐瞒得很深,她害怕泄露出什么。可又为什么会害怕泄露呢,会给她带去什么后果吗?嗯……让我想想。” 闭目静思。 之前以为能给卫侯当外室的女子,定然是想光明正大、登堂入室的。这种女子,不用她在背后推,自己就知道该给卫侯灌什么迷魂汤。 而这位杜娘子…… 半晌,傅思滢睁开双眼,交待道:“对于有故事又隐藏很深的人,咱们不可以去信任。还是在从花楼挑选姑娘上用点心吧。” “是,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清楚杜娘子的来历,不敢多有牵扯,”话语一顿,孙丹说,“已经从花楼挑选出来五个姑娘,您觉得够吗?” “啊。”一听见有五个,傅思滢目瞪口呆。厉害呀,一下子就给卫侯找五个美人,真的认为卫侯能吃得消?她本来觉得三个便够够的了。 “够了够了!”傅思滢甚为满意地夸赞,“你可真是聪明伶俐会办事,手脚麻利动作快。” 对于大小姐颇有点拍马屁之意的夸赞之语,孙丹面不改色地接受:“多谢大小姐夸奖。” 傅思滢说:“等我有机会出府,你带我去看看那五个姑娘,再去见见那位杜娘子。” “是。” …… 连续数日的游街示众,令卫兰灵的大名响彻皇城,与此同时也令何长易的姓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趣闻。 “锦相楼的何长易每天都这么义愤填膺的,瞧着对那毒妇的痛恨是很情真意切,可我怎么觉得那毒妇对他还更情真意切?”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每天囚车从锦相楼路过的时候,每逢何长易一出现告读文章,那卫氏女便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地央求何长易救她。我起初还以为何长易是多么有权有势的人,后一打听,发现何长易不过是一个刚刚任职监察御史的小官,只是才得皇上看重罢了,有什么厉害的?” “意思是这个何长易才刚刚入仕,正要平步青云喽?” “是这么个意思吧。” “唔,那就怪不得他会如此勤勉不辍地每天当众谴责毒妇了。八成啊,是真的和那毒妇有个什么情感纠葛。” “可说是呢。” 傅思滢带着帷帽在自己茶楼的二楼倚栏而立,听着楼下大堂里周围的议论纷纷和随意猜测,不得不为百姓们天马行空的想法敬佩。 一旁,胡斐得意找夸,一挥手:“傅大小姐您看怎么样,瞧瞧咱们这个出入往来的茶客人数,乍一瞧和那锦相楼也差不了多少嘛!” 打量茶楼里清淡雅致的布置和装饰,傅思滢夸赞道:“你还真是有经商的头脑,竟然能冒出先开放一楼迎客的想法,不错,就算还没有亮出茶楼招牌,起码这地方大家是知道了。” 胡斐哈哈生笑,指着一旁的胡婉婉说:“这都是我妹妹的想法,我可不敢居功。” 胡婉婉更是谦虚:“游街示众的第一天,夫人前来坐在门口等着看热闹。那时,我才意识到不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时机。多亏了夫人的提醒才对。” “不用谦虚,明明是你机智敏锐,”傅思滢笑道,“依我看呀,还是婉婉你当我这茶楼的掌柜好了,叫你哥哥当打杂迎客的店小二吧。” 闻言,胡斐慌得连连摇头:“那可不行。我可以不当掌柜,但万万不能当跑堂小二。大小姐您是不知道,这几日茶客甚多,要不是暂时充当店小二的都是我胡家的奴仆,我估计当小二的早就跑了,才不肯做这苦活累活!” 对此,傅思滢嗔笑:“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客人众多,你倒还嫌累。” 说罢,看着楼下源源不断的客人,不由得感慨:“若是真在这十天里闭门修缮不迎客,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胡斐和胡婉婉双双赞同点头。 “说得对啊,所以要懂得抓住机遇。” 胡斐还特意指一下锦相楼的方向,说:“尤其是有个叫何长易的官员,每日在锦相楼发文指责游街毒妇的罪行。数不清的人等着看热闹,锦相楼才能容得下几个人呀,而整条街都是人!别的铺子不愿意让路人进入铺子占地方,咱们的茶楼则是巴不得人人都进来喝茶坐等。” 傅思滢随意瞥一眼锦相楼的方向,轻笑:“这就是命呐,该咱们占便宜。” 意外之喜喽,没想到几日前为难何长易的举动,竟然还会给她的茶楼带来好处。 傅思滢还有事,在茶楼里听了听热闹,便带晴音和孙丹离去。离去前,对胡家兄妹说:“茶楼就交给你们兄妹了,等到了挂牌匾揭红布的日子,我再来捧场。” “傅大小姐放心,这桩生意,我兄妹二人一定会竭尽全力,用心经营!” 为了避开人群,傅思滢从茶楼的后门离去。 看过时辰的孙丹提醒道:“大小姐,夫人准您今天出府一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你之前说还要再去看看那五个姑娘和杜娘子,恐怕已来不及。” 立刻,傅思滢好生苦恼:“怎么一转眼便过去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能看什么,还不算我赶回府的工夫。” 孙丹建议说:“杜娘子所在的三一巷在外城,那五个姑娘所在的花楼在内城,您只去看看那五个姑娘倒是还来得及。” “好,那咱们就……”傅思滢登上马车,刚要说去内城,忽然小机灵一起,迅速改口,“去外城!你赶车赶得快些,我也只是去看一眼罢了,来得及的。” 她的语气平平静静,单纯的孙丹不疑有他,应了声是,便又快又稳地赶起马车。 傅思滢安稳坐在马车里,得意地胡乱哼哼小曲儿。 晴音好奇,凑近一听,只听大小姐哼唱的是:“去都去了,晚就晚了,超出半个时辰,又能奈我何?” 晴音:…… 自家大小姐真是越来越无耻。还好意思说夫人越来越精,也不看看是跟谁学的。 有其女必有其母啊。 第317章 杜娘子 马车速速驶出外城,尽管孙丹已经驾车极快,不过傅思滢估摸着还是要花费近两刻的工夫。 能准时回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不可能的事情。 杜娘子所在的三一巷是一条清净的巷子,而杜娘子所开设的豆腐铺子则是在巷子口,比较显眼。 孙丹将马车停到豆腐铺子的附近,令傅思滢能够一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就能够隐晦地观察到豆腐铺子的情形。 傅思滢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铺子里的确是只有一个面容清秀的妇人在忙碌地招呼客。 如孙丹之前所说,杜娘子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愁绪,这种愁绪气质并不会让杜娘子看起来愁苦,而是令其更显娴静和娇怜。 她低声问:“那就是杜娘子吗?” 孙丹应是:“对,她总是独来独往,也不曾收买丫头服侍。” “还真是寻常至极啊,”傅思滢浅浅皱眉,低声道,“要不是你的人特意去查,谁会想到这个妇人竟然会是卫侯爷的外室。” “是啊,太隐蔽了。” 正在主仆三人悄悄打量时,有几个长相身材皆拿不上台面的男子嘻嘻哈哈地结伴走去豆腐铺子。 杜娘子的豆腐铺子并不是只卖豆腐,而是连同贩卖与大豆有关的一些制品,比如豆皮、豆浆、豆花、豆腐脑、豆腐渣、毛豆腐等等。 这几个男子一出现,便大大咧咧地往铺子门前摆放的一张方桌上一坐,挥手吆喝:“豆腐西施,给爷几个端几碗豆腐脑来!” 那杜娘子在铺子里脆脆应了一声:“哎,来了!” 音落,几个男人对视互笑:“这娘们的声音还真是好听,比我家那婆娘的声音要嫩多了!” “模样算不算是西施不好说,但声音绝对算是的。” “这么好听的声音光是卖豆腐,也太浪费了。” 说罢,互相一看,露出彼此心照不宣地嘿嘿一笑。 离得这么近,这几个男人在说什么,傅思滢在马车里都能听到。甚感厌恶地皱眉啐道:“几个大男人,比撒泼的妇人还要嘴碎,不三不四的,真惹人生厌。” 晴音连连点头:“就是,讨厌极了。那人都成亲娶妻了,怎么在外面说话还这么混不吝的?” 对此,倚着车门的孙丹淡淡道:“这可不算什么。大小姐您等着看吧,若是杜娘子运气不好,等会儿还得让人在言语上占了便宜。” 听孙丹这么一说,傅思滢的眉头皱得更深,不再说话,默默看着。 而果不其然,如孙丹所料,杜娘子今日的运气显然不好。在一碗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出豆腐脑给几位客人呈上之后,杜娘子刚要转身走,倏地一下,有一个男人直接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回扯。 杜娘子小小惊呼一声,慌得要摆脱掉对方的抓握:“你做什么,放手!” 抓住杜娘子的男人嬉皮笑脸地嘿嘿笑着:“我是看这豆腐脑太烫,想要关心关心杜娘子你的手有没有被烫到。” 一边说,还一边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摸杜娘子的手,两只手齐齐对杜娘子动手动脚。 顿时,杜娘子满面羞愤,拼命地往回拉扯胳膊,声音也终于抬高带上怒气:“放手!你再不放手,我要叫了!让邻里街坊都来看看你这无耻赖皮货,竟然当街非礼妇人!” 被杜娘子威胁,抓手的男人这才一脸不情愿地松开手,同时还嫌弃道:“瞧你,大惊小怪,我本是好意关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血口喷人,非要污蔑我非礼你?” 转回头,对着一桌的同伴抱怨:“呵呵,非礼她?一个寡妇,别人好心唤她一声‘豆腐西施’,就真以为自己有点姿色了?” 这可真是贼喊捉贼! 先被非礼、再被栽赃,杜娘子羞恼地甩袖回去铺子,半晌没有再露面。 而傅思滢能清楚听到那几个男人还在乐呵呵地谈论杜娘子。 “怎么样,杜娘子的手摸着软吧?” “你别说,还真是。按理说不应该啊,她整天从早忙到晚地做豆腐,就她一个人,怎么能养出这么娇嫩的手?” “说不定豆腐水养肤。” “哈哈,”抓摸了杜娘子手的男人笑了两声,后又郁闷,“唉,真想知道这娘们儿身上的皮肉是不是和她的手一样嫩。” 同伴笑话他:“这你就别想了,能摸到手你就知足吧!” 几个男人哈哈笑着。 这些话语令傅思滢对这几个泼皮无赖的厌恶简直到了极点。尽管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也恼火动怒。 “都是些什么东西!孙丹,等会儿他们离开了,你去拦住他们,我要问问他们。” 孙丹略有犹豫:“您要问什么?” “问问他们怎么如此寡廉鲜耻!” “那属下还是奉劝您不要去问了,他们都是街头巷尾的寻常百姓,口无遮拦的。您责怪他们几句,他们回击不了您,又咽不下这口气,最后还得将怨气都发泄到杜娘子的身上。编排一些流言蜚语什么的,大老爷们也很拿手。” 孙丹的提醒真令傅思滢郁闷。 想了想,摇头:“不行,我还是得问问,不能放任这种无赖风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话才不会牵连到杜娘子。” 言语不正经的几个男人在闲谈几句过后,大口大口将豆腐脑喝完,再次吆喝杜娘子出来结账。 而这一次,杜娘子没有再脆脆应声,直接阴沉着脸从铺子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在桌子旁边站定,冷声说:“一共四十五钱。” 话音刚落,几个男人顿时生疑:“四十五钱?怎么这么多?” 另一个男人说:“应该只有十五钱吧?杜娘子你怎么多算这么多?” 面对几个大男人的质问,杜娘子冷笑一声:“你们以为到我的铺子来是喝花酒的,那我自然要按照喝花酒的收钱。” 喝花酒? 几个男人被落了脸面,顿生怒气。他们的想法都是调戏妇人不丢脸,被妇人羞辱才算丢脸。这是在大街上,行人不少,谁能丢得起这个脸。 “矫情什么?谁来你这里喝花酒了!你这么一个破烂摊子也配?” 说罢,十五钱往桌子上一拍,“就这么多!爱要不要!少胡说八道!” 杜娘子镇定冷静:“四十五钱,一个子都不能少。我这是小本生意,你若是不给够钱数,咱们就去官府,让府衙的大人来评评理!” “你、你……”几个急急起身欲走的男人气得涨红脸,再加上被路人围观,更是羞恼,“你这厚颜无耻的妇人!算爷几个今天倒霉!给你四十五钱,以后再也不来你这破摊子!” 四十五钱像是天女散花一样被扔落到桌面,还有许多掉在地上。杜娘子并不觉得难堪,一脸平静地捡着铜钱,顺便给几个离去的男人回敬言语:“你们当然不能再来。这里不是花楼,不是你们这些下流胚子能来的地方。” 几个男人狠狠回头瞪杜娘子几眼,才恼火离去。 看着杜娘子捡拾铜钱,傅思滢轻轻对孙丹说出一个字:“去。” 孙丹应声:“是。”话音未落,人已悄然离去。 收回打量杜娘子的目光,傅思滢戴好帷帽,在晴音的搀扶下步下马车。 片刻之后,来到附近巷子的拐角,孙丹正像一尊冷面杀神一样,拦着那几个在豆腐铺子里惹事的男人。 谁动打谁,动一次打一次,动次打次,外加附送一句:“站好!” 几个大男人不信邪,可试过几次,就被教训得够了,乖乖在孙丹面前站得笔直。 看到傅思滢过来,孙丹没说话,只退后一步,稍稍让开一点。 打量着这几个相貌寻常却言行不正经的男人,傅思滢皱眉,压低声音粗着嗓子问道:“那豆腐铺子里的杜娘子是什么来历,怎么如此凶恶?” 几个男人先是疑惑地看着她,听到她的问题后,还以为她也是看杜娘子不顺眼的,于是互看一眼,有人道:“没什么来历,就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罢了。妇道人家一个人过活,难免要凶悍些。” 呦,竟然还替杜娘子说好话? 傅思滢又道:“一个寡妇,无依无靠的,就算她坐地涨价,你们不给她钱又能如何?竟然还扔下这么多铜钱才走,你们几个大男人是不是太怂了?” 这种挑衅的话自然引得几个男人不满,顾忌孙丹的武力,几个男人只非常不高兴地看着傅思滢,说:大男人犯不着跟一个寡妇计较,几个铜钱罢了,又不是给不起。” 呦呦,要不是刚才傅思滢看到他们是被杜娘子威胁要报官才给的钱,她还就真的相信了。 神了,不跟寡妇计较? 稍一想,她低沉地冷哼一声,语气更加不屑:“你们要是喜欢那个寡妇,娶回家或者纳成小妾不行吗,摸人家的手还要被人家臊一顿,这也是大男人能干出来的事?” 她越说越无礼,几个男人也是越听越来气。 “你懂什么!这娘儿们邪门得很,我觉得她八成是克夫,谁想和她好谁就得遭难。要不然一个皮细肉嫩的寡妇,不至于一个人守这么多年的寡。” 唔,问到要点了。谁想和杜娘子好,谁就得遭难?什么意思? 傅思滢压低声音:“什么意思,这寡妇身上有诅咒不成?” “诅咒?”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后恍然大悟地点头,“说不定还真是诅咒!之前有好几个单身汉子想要和她好,最后都莫名其妙地身亡了。” 有人压低声音说:“有一个稍微对杜娘子用了点强的,大晚上爬进杜娘子的家,结果被杜娘子家养的大狼狗给追咬逃跑掉。第二天还看见他嬉皮笑脸地继续来杜娘子的铺子调戏呢,第三天就被自家媳妇发现死在床上了。大家都说是报应,可我觉得应该就是杜娘子身上邪门。” 说到这里,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同时打个哆嗦,尤其是刚才摸杜娘子手的男人,赶忙把手往衣服上抹,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把诅咒给抹掉。 连问几个问题,傅思滢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便不再与这几个无赖多聊,喝斥他们快滚:“连人家寡妇有没有问题都不知道,你们也敢调戏打趣,真是不怕死。” 要不是有孙丹在,眼下这几个男人肯定要对傅思滢群起而攻之了。嘴欠啊。 等走远了一点,回头还看傅思滢三人一眼,忿忿不平地说:“带着侍女和护卫,护卫还是个女的,听那嗓音不男不女的,这矮子怕不成是宫里的太监出来找媳妇的吧?看中杜娘子这个寡妇了?” 傅思滢:…… “太监配寡妇,不是正好吗?嘿嘿嘿,让杜娘子也克死他,断子绝孙的玩意儿。”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恼得傅思滢冲他们再一声低吼:“快滚,没脸没皮的杂碎!” 孙丹也很配合地摆出欲追上殴打的姿势,于是只需一眨眼,几个男人就跑得再也不见踪影。 气得傅思滢长吐一口气,恼火道:“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晴音万分无奈:“主子您别生气了,不过也是您自己要找他们说话的,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孙丹提醒道:“大小姐,您该启程回府了,再晚的话,等回去会超过夫人规定时辰的。” 傅思滢站在原地望着杜娘子的豆腐铺子方向,沉默半晌,一甩胳膊:“我再去看看。” 说罢,径直朝杜娘子的豆腐铺子走去。 她没有学那几个男人走到铺子外面的小摊坐下,而是直直走到铺子的柜台前面,看似低头,实则隔着帷帽目光直直打量杜娘子。 敲敲台面:“你这里都有什么好食的?” 听着声音像是个少年,杜娘子一回头,却看到是个做姑娘打扮的人站在铺子前。 应该是新来的客人。杜娘子认真指着柜台上的东西给傅思滢介绍:“这是豆腐,这是臭豆腐,这是毛豆腐,这是……客人您想要什么?” 傅思滢不过是想找个能和杜娘子搭话的话茬,结果一看这么多豆食,顿时傻了。 臭豆腐?很臭吗? 打开瓮盖,刚想俯身去闻,结果不等低头,一股臭味就直冲鼻息!“砰”地一声将瓮盖盖住,傅思滢转向一旁,弯腰猛咳:“咳!咳咳咳!太、咳,太太臭了!!” 差点没把她给臭死! 说句太恶心的话,这豆腐是拿那个腌制的吗! 傅思滢的剧烈反应逗笑杜娘子,杜娘子温和地问:“看来客人之前没有吃过臭豆腐,要不要买上几块带回家去尝一尝?” “不用!”当即,傅思滢果断地表示拒绝。 杜娘子更笑:“那您看看别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好像不买点什么不行。嗯,也好,买上几块豆腐才好顺理成章地搭话。 鉴于臭豆腐的杀伤力,其他不太熟悉的东西,傅思滢也不懂,也不敢问,就手指头一指最简单普通的白豆腐:“就这个吧,拿……” 琢磨着拿一两块是不是太小气了,傅思滢便说:“拿十块。” 话刚说出口,袖子就被晴音猛扯。 晴音凑到自家主子耳边,咬牙说:“主子您疯了,十块就咱们全府人吃,也得吃两天,还得是光吃豆腐!” 傅思滢汗颜。 同时,杜娘子察觉到十块这个数字是傅思滢的信口胡说,轻轻笑笑,委婉地建议道:“客人您看着像是第一次来我家买豆腐的,十块对您来说有点太多了。您还是先买两块回去为好,若是觉得好吃,吃得顺口了,您下次来再多买一点。” 算是很自然地给傅思滢一个台阶下。 傅思滢立即借坡下驴,连连点头:“好,那就先来两块。” 晴音和孙丹也同时松一口气,免去未来两天光吃豆腐的灾难。 在杜娘子动作迅速地切下两块大小合适的豆腐包好时,傅思滢手疾眼快地从晴音手中拿过钱袋子,表示由她自己给杜娘子递钱。 知道自家大小姐是想和杜娘子拉近关系,晴音毫无疑问地送出钱袋子,从杜娘子手中接过包好的两块豆腐,然后等着自家小姐付账。 傅思滢拉开钱兜子,伸进去手在里面一摸。 喏,有铜钱,有银锭子,还有银元宝,还有银票。 啧,晴音这丫头平常出门是把她的财产全带上了吗? 让她想想啊。两块豆腐能值多少钱? 刚才那几个男人喝几碗豆腐脑,总共才十五钱。可是豆腐脑一碗也就那么一点,并且稀潺潺的。豆腐就大不一样了,豆腐硬实,还量多,吃法也多,肯定要贵许多。 唔,拿铜钱付应该会不够吧?拿银锭子说不定会刚刚好,但万一要是不够,她岂不是还要再掏银子,那多丢面子。 还是给杜娘子一个银元宝吧,让她找银子。 于是,不识民间疾苦、从来没有出门买过豆腐的傅大小姐,直接从钱兜子里掏出了一锭银闪闪的崭新银元宝,递给杜娘子,并且轻描淡写地说:“这个够了吧?” 在看到自家大小姐拿出银元宝的那一刻,晴音惊得差点一松手摔烂豆腐,改为去捧自家大小姐的脑子,好好问一问小姐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难道,这就是千金大小姐的眼界?铜板拿不出手,还是豆腐就值这个价? 孙丹则开始认真思索:所以说,慕王府那么多银子,说不定在傅大小姐的眼中也就是一堆豆腐的价钱? 杜娘子更是被傅思滢的财大气粗给闪花眼、闪到腰。先是一愣,再是目光从傅思滢手上的银元宝上移,奈何看不到傅思滢的长相,只能看到帷帽的轻纱微微晃动。 杜娘子咽一口唾沫:“呃,够了,而且还多。” “嗯,”傅大小姐继续风轻云淡地说,“那你给我找吧。” 找钱…… 杜娘子为难又羞赧,还有点犯嘀咕,想着傅思滢是不是故意来找事的,低声回道:“呃,客人见谅,我这里实在是找不开这么大的银元宝。” 说完,似乎是突然意识到傅思滢应该不是个正常人,于是及时提醒道:“您有没有碎银?若是有铜板的话就更好了,这两块豆腐总共也就值十个铜板,不值得您拿银子出来。” “十个铜板?”傅思滢一怔,在意识到豆腐原来如此不值钱之前,已经快速将银元宝收回去,手指哆嗦地摸出十个铜板来放到柜台面上,“给你。” 见傅思滢有十个铜板,杜娘子亲和一笑:“客人有就好。十个钱我就收下了,让您的丫头拿好豆腐,别摔到,带回家之后尽早吃,不吃就泡在水里,能多放两天。” “哦。” 傅思滢闷闷应一声,由于有些面红耳赤,见身后还有客人等着买东西,于是也顾不得与杜娘子多搭话了,退后走了几步,先坐到铺子前面的小方桌旁发一会儿呆。 她离开柜台的时候,注意到身后排队的许多客人都在以怪异的目光打量她,显然是看到她用银元宝去买两块豆腐的壮举了。 汗颜呐。 缓缓在小方桌旁落座,傅思滢小声嘟囔:“我这回可是丢脸丢大了。” 晴音干笑两声,违心安慰:“没有没有,别人都得羡慕主子您财大气粗呢!” “你就别安慰我了,”傅思滢叹气,“我真是太没见识了。类似于买椟还珠啊。话说这么一细想,我活了这么久,是真的没有出门买过豆腐,光知道吃了。” 对于大小姐勇于自我批评、自我反思的态度,晴音和孙丹还是很欣赏的。 晴音试图再次安慰:“大小姐您养尊处优,采买东西是下人才做的事情,您不必为此介怀。您不识廉价之物,但能慧眼识珠,下人们懂得物美价廉,却无法想象价值连城,都各有所长。” 闻言,傅思滢感动地看向晴音,一伸手,紧紧握住晴音:“好丫头,你可是深深地安慰了我!” “呵呵呵呵,能安慰到主子就好。”见大小姐缓过神来,晴音才松出一口气。 傅思滢在豆腐铺子外坐了一会儿后,短暂忙碌招待客人的杜娘子也终于有了歇息工夫。 第318章 大小姐觉得 见傅思滢还在铺子外,想到傅思滢方才的举动,杜娘子笑着靠近。 “客人您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傅思滢见到杜娘子,回想刚才一幕,极为尴尬地干笑:“呵呵,没、没有。” 见铺子前面不再有客人,知道杜娘子这会儿有空能闲聊两句,傅思滢抓紧机会,问:“杜娘子所做的东西都如此物美价廉,赚不得几个钱,又该怎么维持生活呢?一个妇道人家,所有的活儿都自己做,日子未免有些难过吧?” 见傅思滢与自己搭话,杜娘子下意识向傅思滢多靠近两步,在傅思滢面前站定后,才说:“不是奴家的日子过得难过,而是姑娘你出身富贵,所以才看着我觉得我难过。其实,寻常百姓家都是这么过日子的,能维持得了生活就好,没有什么难过不难过的。” 被说“出身富贵”,傅思滢有一点点小羞耻。 抛开这个话题,不要再提! “我方才来时,有看到几个男人对你言语不恭敬,实在是让我替你感到怒火和气愤。若不是欺负你独自一人,那几个无赖哪里有那般胆子!所以我冒昧想问一句,不知杜娘子你可有另寻夫家的打算?” 说到这里,看到杜娘子突然皱起的眉头,傅思滢一笑,又说:“哦,是我唐突了。是这样的,我伯父自原配去后,由于顾念儿女,便一直没有续弦心思。前不久,伯父膝下的儿女都已成家,家中便打算为伯父的后半辈子考虑,想为伯父再娶贤妻,可是挑看了许久也没找下合适的。” 见杜娘子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傅思滢的谎话说得越来越溜:“我方才见你对付那几个泼皮无赖时,甚是冷静镇定,很让我欣赏喜欢。又见你的豆腐做得好,还卖得又便宜,便知你是个心善之人。杜娘子,我伯父家中也是殷实人家,你若是……” 不等傅思滢将谎话编全编完美,杜娘子突然打断,冲她摇摇头,满是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姑娘,我没有再嫁人的心思,怕是要辜负姑娘的红娘美意了。” 傅思滢故作惊讶和着急:“啊,杜娘子,是不是我太直接,冒犯到你了?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恶意的,我是真的……哎呀,我真是说得越多越错。” 好生苦恼,一拍腿面:“我改日叫我伯父亲自过来拜会你,你见了就知道了,嫁给我伯父绝对没错的!” 傅思滢信誓旦旦:“我伯父人高马大、相貌俊朗,说亲的媒婆都踩破他家八条门槛了,但之前缘分没到嘛。我见杜娘子你面善,心中喜爱不已,是真心想为你和我伯父牵线的!” 说得跟真的一样,要不是知道傅宰相就是傅家长子,孙丹和晴音还真的要相信傅大小姐有个伯父了。 由于说起谎来面不改色,杜娘子对傅思滢的话自然没有怀疑,何况傅思滢还敢叫她伯父亲自前来拜会,那证明肯定是有这个人的。 而且,人高马大、相貌俊朗、家境殷实、顾念儿女……多好的一个男人呐。 杜娘子垂目,轻轻叹口气:“多谢姑娘美意,可我定然是不会再嫁的。也祝令伯父能有一个贤惠善良的妻子,与妻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说完,杜娘子微微行一礼:“如果姑娘没有其他需要的,那奴家就先去忙了。” “哎,杜娘子……” 傅思滢悠悠向离去的杜娘子伸手轻唤,语气中满是无奈失落。 等确定杜娘子是真的继续又在铺子里全心贯注地忙碌起来,傅思滢这才相信这位杜娘子是真的没有再嫁人的心思。 “行了,咱们回吧。” 临走前,还不忘到杜娘子的面前彰显存在:“杜娘子,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事情,女人一个人过日子真的不容易。我改日叫我伯父来看你。” 说罢,不等杜娘子再有所表示,赶忙带晴音和孙丹速速离去。 等上了车,孙丹道了声“大小姐,您坐稳,咱们要快点赶路”后,“啪”地一甩马鞭,马车起车行进。 傅思滢倚在门边,就在孙丹的身后,见孙丹赶车像是赶着去救命一样,好生劝阻:“慢点也无妨。反正都晚了。” 对此,孙丹不赞同:“属下觉得晚一些总比晚很多要好。” 对此,傅思滢再反驳:“嗯,不对不对,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我觉得是晚很多比晚一些要好。你听我的,车赶慢一点,要不然你别干了。” 孙丹:…… 好想打人啊。 在霸道千金的强调下,孙丹只能乖乖驱赶马车,平稳缓速前进。 车速降下来,傅思滢才敢让孙丹一边赶车,一边和自己聊天。看着车外的人来人往,傅思滢问晴音和孙丹:“你们俩觉得那个杜娘子如何?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孙丹冷冷回道:“属下不敢觉得了。” 傅思滢:…… 晴音偷笑几声,说:“奴婢觉得那位杜娘子倒是个温柔和善的纯良妇人,如果不是孙丹姐姐查到她的确是卫侯爷的外室,奴婢绝对不会相信那样一个豆腐西施会是一位侯爷的外室。” 傅思滢点头:“的确看不出来,她全然是一个自食其力、坚韧不拔又温善亲和的妇人。我编造出那么一个完美合适的男人来,她都不动心,看来是对卫侯是忠贞不移啊。” 想到这里,傅思滢忽然问孙丹:“孙丹,你之前有查到卫侯多久去她那里一次吗?” “一个月大概能有一两次。” “哦?意思是卫侯和她一年也就只能见二十面?见面不多,杜娘子又是自己养活自己,而且卫侯府近两个月出了这么多事,对杜娘子是一点影响也没有,这果然是不像被豢养的外室啊。” “许是原来的卫侯夫人管得太严了,所以卫侯爷也只能对外室如此,”晴音猜测,“不过也幸好杜娘子与卫侯府没有多大的牵扯,否则卫侯府出了这么多乱子,她少不得也要受到波及。” 主仆三人商量了一会儿,在马车于相府门前停下之前,傅思滢对孙丹交待道:“你不必再命人对杜娘子有所接触探查了,杜娘子是个经历过事情已不在乎名分地位的女人,而且她似乎对成为卫侯的正妻一点野心也没有。既然如此,她就对咱们无用,闲了倒可以再看看她,眼下,你还是将重心放在那五个花楼女子的身上,教会她们应该说什么,应该做什么!” “是!属下多问一句,您打算怎么将这五个女子送到卫侯身边?” “我还没决定好,再等等,说不定会有合适的机会。” 马车在相府门前停下,傅思滢下车,晴音上前拍门。 “砰砰”。 晴音唤道:“开门呀,大小姐回……” 忽地一下,不等晴音将话说完,府门从内突然被下人打开,露出赫然站在门内满脸生气严肃的傅宰相和傅夫人。 傅夫人率先开口:“你还知道回来!” “咕咚”,傅思滢吞咽一下口水,急忙脸上挂笑,很是谄媚讨好地上前:“瞧您说得,女儿是回来晚了,又不是不回来。” 刚要抬脚跨过门槛,傅夫人又是一声喝斥:“站在那儿,不准进来!” 顿时,抬着脚的傅思滢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娘……” 傅宰相和傅夫人双双不理会女儿,直到把马车交给下人的孙丹赶过来后,傅夫人才放缓些许口吻,问孙丹:“大小姐今日出门都去哪里了?” “大小姐今日去了茶楼,看看胡家兄妹把茶楼修缮得如何。” “嗯?”傅夫人一个眯眼,冷冷挑眉,“就只是去了茶楼吗?” 孙丹杀人放火的经验挺多的,哄骗宰相夫人倒是头一回。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假话,只好眼珠子偷溜溜地看向傅思滢。 敏锐发现孙丹的眼神求救,傅夫人当即加重语气:“孙丹姑娘,慕王爷是派你前来保护思滢的,不是帮助思滢糊弄我和相爷的!” 孙丹一惊,立刻垂首抱拳:“属下不敢糊弄相爷和夫人!” “那你就实话实说,今天思滢都去了哪里,她只是去了茶楼吗?” 听出来傅夫人是真的动怒了,可孙丹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只去了茶楼,万一傅夫人刚才有派人去找过呢? 说离开茶楼以后还去了别地,那去了什么别地,又要不要说实话是去了杜娘子的豆腐铺子? 毕竟只要有一个谎话,肯定要接连起许多谎话。孙丹作为清方门的得力门徒,深知说谎的艰难,轻易不敢说谎。 就在孙丹迟迟开不了口,而傅夫人渐渐耐心不足时,傅思滢陡然开口:“孙丹,你就实话实说,我又不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你如此吞吞吐吐,倒好像我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让我爹和我娘误会我。” 尽管她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傅夫人还是训她一句:“你闭嘴。” 傅思滢闭嘴。 然而,孙丹已经充分领会到傅大小姐的意思。 一,实话实说,二,没有做见不得人的坏事。 于是孙丹就开始编:“回禀夫人,在离开茶楼的时候,大小姐有听别的茶客说起外城有一家豆腐铺子很好吃,见还有一些时辰,便命属下赶车去了外城的豆腐铺。” 这个回答显然令傅宰相和傅夫人诧异不已,双双不信:“豆腐铺?” 傅宰相不解:“思滢,你喜欢吃豆腐?” 傅思滢挥手:“嗨呀,我就是在家里憋得久了,想多在外面转一转。那豆腐铺虽然离得远,却是能按时赶回来的。可是要按时赶回来,孙丹就必须赶车飞快,那多危险呀,所以我就叫孙丹赶车慢一些,省得再出什么麻烦。” 说罢,意有所指地朝府宅院墙外的那处乞丐窝一示意。眼下虽然不见大林的身影,但窝还是在的。 傅思滢有些委屈:“爹、娘,你们不会为了一个什么守时,就让我乘坐危险的快车吧?我好端端的,非要让我为了按时到家而冒着生命危险吗?那这规定时辰的意义,岂不是本末倒置?” 规定时辰,是为了傅思滢的安全考虑,省得她在外贪玩,遇到危险。而若是为了守时,再一次赶快马车撞到人,或者是伤到自己,那肯定得不偿失啊。 霎时间,傅宰相和傅夫人被傅思滢说得是目瞪口呆。 诶,这么一说,对哦。还是女儿的安全更重要。 傅夫人的脸色略微缓和:“娘不是说让你乘坐危险的快车,只是想让你按时归家。” 这时,傅思滢从一旁晴音的手中一把抱过那两包豆腐,伤心地上前,往李氏怀里一放:“我不过是想寻些好吃的给娘亲带回来,不是故意想晚归。” 哽咽一声:“如果娘亲觉得,我哪怕是飞奔快跑也得按时归家,那我无话可说!” 说完,担心在府门口干站着,爹和娘下不来台,傅思滢抽咽一声,捂脸就往府里奔。 抱着豆腐的李氏惊慌扭头去追:“思滢!” 傅思滢跑得比兔子还快,实在不像是一个腿脚不好的人。 生怕女儿伤了心,李氏转手将豆腐递送给婆子,还叮嘱了一句“小心拿好,别捏碎了”,然后匆匆忙忙去追女儿。 孙丹和晴音两个站在府门外,对视一眼,神情极为无奈和敬佩。 晴音悄悄说:“还是大小姐说得对,晚很多比晚一些要好。” 孙丹无语只能表示,这应该只是个例。 “晴音,还不赶快去追大小姐好生照看着?”傅宰相说。 “是。” 晴音应了一声就走,孙丹刚要一同离去,却被傅宰相给唤住:“孙丹姑娘留步。” “咚”的一声,孙丹心鼓一敲,意外竟然会被傅宰相唤住:“相爷。” 傅宰相老神在在,很是欣赏地看着孙丹,夸赞道:“今天你做得很对。” 啊?尽管孙丹并没有第一时间理解自己什么做得很对,可仍然当即回应:“相爷谬赞。” “呵呵呵,久等思滢不归府,夫人便差人去茶楼寻找了,得到的是思滢早就离开的回禀。你想想你刚才要是没有说实话,夫人该有多生气啊。” 哦,原来是指自己实话实说大小姐离开茶楼以后还去了豆腐铺。 幸亏啊。 孙丹马上抱拳:“还请相爷和夫人放心,属下虽然一心为主,但是非黑白还是分得清的。自然该对相爷和夫人说实话。” 得到这句承诺,傅宰相大为宽心:“好。往后可一定还要像今天一样,对本相和夫人说实话,不要包庇思滢。你越是包庇她,就越是害了她。” “属下明白!” 目送傅宰相入府,孙丹满腹愁肠。她说得的确实话,虽然说得不全。 啧,还是大小姐懂得傅宰相和夫人的心思。 傅宰相进入堂中时,傅思滢还在装哭,抽抽啼啼地抹眼泪。 李氏在旁边道歉:“娘错了,娘不该太约束你。” “嘤嘤嘤,娘没错,都是我错了。” “不不不,娘真的错了,娘也是关心则乱,思滢你就原谅娘吧,”李氏想办法讨女儿欢心,对女儿保证道,“只要你不去危险糟乱的地方,娘保证以后不约束你回府的时辰。” 此时,傅思滢是心中大喜啊。但她不能立即表露出来,还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偌大的皇城,哪些地方是危险糟乱的?娘,你以为孙丹是谁派来的?你以为慕王允许我去什么危险糟乱的地方?” “慕王”二字一出,堪比免死金牌。当即李氏就安心了。哦,对哦,忘记这茬了。孙丹是慕王爷派来保护思滢的,怎么可能会允许思滢去乱七八糟之处。 李氏愈发安心:“好,是娘想得少了,有孙丹保护你,娘再放心不过。” 这般,傅思滢才破涕为笑,愿意给李氏一个笑脸。 刚一笑,余光发现父亲坐在对面像看戏一样还在喝茶,傅思滢冲父亲挑挑眉,露齿贼笑,仿佛是在说:看吧,爹,我把你媳妇给搞定了。 看到夫人被女儿拿捏得死死的,傅宰相也只有无奈。 安抚好女儿,李氏开始夸赞女儿有孝心,还知道带两块豆腐回来:“思滢,你想怎么吃,娘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不过是顺手买回来的东西,傅思滢真的毫无想法:“娘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要不然看看爹想怎么吃?” 母女二人看向傅宰相,而傅宰相显然在走神,并没有听到母女二人在商量什么,直到李氏唤他一声又重复一遍,傅宰相才兴致缺缺地想出一个菜:“就做一道青菜豆腐汤吧。” 指望夫君能说出个好吃菜样的李氏甩甩手:“一道豆腐汤才能用多少豆腐。算了,不问你们父女两个了,我自己去想。” 目送母亲离开,傅思滢好奇地打量父亲好一会儿,见父亲的眉头越皱越深,还时不时地叹口气,她心思一动,挪动屁股走到父亲身旁的座椅落座。 “爹。” “爹!” 傅宰相回神:“嗯?” “您在想什么呢,看您愁得直叹气。” 听到女儿的关问,傅宰相又是一声叹气:“唉,在想慕王爷的事情啊。” “慕王?”傅思滢歪头,急问,“他怎么了?他前几日和皇上一起来时,还挺好的呀。” “唉,那日挺好的,今日就不是很好了。” 这话听得人心头骤紧。傅思滢伸手攀住父亲的衣袖:“怎么就不好了?他又发病啦?那我得去看看他呀!” “啊,不不不,”傅宰相急忙按住女儿的手,“跟身体没有关系,是朝堂局势。上次皇上来时,不正是因为開封府尹的事情来问你话的吗?” “是。我记得皇上当时有些……呃,不知道是不是愁苦。皇上认为仅凭開封府尹在对晋国奚家人一案上的失误失察,不足以说服众臣罢免開封府尹的官职,但皇上又认为開封府尹不足以胜任此职,应该被罢免。” 傅宰相点头:“对。皇上的为难之处在此,所以皇上需要慕王以专断果决之态罢免開封府尹,而慕王也这样做了。” “那……” “慕王以開封府尹失误失察外加冲撞亲王为由,罢免了開封府尹。此消息一传出,闹得近半数朝臣联名弹劾,弹劾慕王专断专权、肆意妄为。慕王被指责越权行事、玩弄权术,半数朝臣向皇上请旨,惩处慕王!” 顿时,傅思滢惊愕捂住口鼻,心头惶惶。 缓过神后,想了想,连忙问父亲:“那皇上现在是怎么想的?” 傅宰相再次叹气:“唉,皇上今日召集群臣商议该给慕王一个什么样的惩处才为合适。皇上说相信慕王的忠心,所以惩处仅以敲打为主便好,小惩大诫。但为父清楚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所以认为慕王受此惩处实在是冤枉。” 明明是皇上有心行事却想要避开朝臣压力,所以才让慕王去做的,结果慕王做了还要受惩处,甚至还是皇上的有心敲打。 忙碌一场,却没落得一个好。 何苦呢? 因为是亲兄弟,所以就往死里坑吗? 傅思滢心里不舒服,嘟囔道:“皇上此举未免太令人心寒……爹,慕王现在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傅宰相的脸色更复杂了:“爹瞧慕王倒是还挺好的。” “啊?”傅思滢一脸懵,“挺好的?” “嗯,”傅宰相点头,“在惩处圣旨下放之前,皇上曾召慕王于暖阁密谈。而慕王离开时,面带笑意,心情颇佳,显然皇上是明面上给了慕王一个敲打,而暗地里却给了一颗枣。” 这个反转真是猝不及防,令傅思滢傻一脸,喃喃道:“还能这么做。” “唉,皇上的御下之术出神入化呐。现在是皇上满意,慕王满意,群臣满意,也就是为父‘替古人担忧’,瞎操心。” 傅思滢挠头:“爹您想得开点,的确跟你没啥关系。” 好不容易安抚宽慰过父亲,没过一会儿,傅思滢自己却陷入了‘替古人担忧’的烦躁之中。 皇上到底给了漠苍岚什么好处? 第319章 拜见太后 李氏命厨房做了鱼头豆腐汤、虎皮豆腐、凉拌豆腐……总之是一桌子的豆腐,然后笑呵呵地招呼傅宰相和傅思滢二人来吃。 望着一桌子豆腐,傅思滢暗暗吞咽口水,不是因为馋的,而是被吓的。 等好不容易应付着吃完,她便觉得未来三个月内再也不想吃豆腐了。 李氏倒是心满意足,喝着水,欣慰地对女儿说:“你以后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不必拘着自己。” 傅思滢赶忙摇头,并不多言。 “对了,”李氏说,“你既然身体的伤势已无大碍,那何时入宫拜见太后?太晚了怕是不合适。” 入宫的提议正好说到傅思滢的心坎里,只是她并不是主要为了拜见太后,而是想探知皇上和慕王之间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 “娘您随我一同去吧。” 李氏点头:“也好。” 提前几天给宫中送去了请安折子,在得到允许后,母女二人梳妆整理,一大早便前去皇宫等候太后召见。 这一番入宫,遇到的宫人对傅思滢和李氏母女二人都更为讨好。想来芸芷在宫中过得还是不错的,只有妃嫔得到皇上的宠幸,惯会看眼色的宫人才会连带着对嫔妃的家人和颜悦色。 出发时是一大清早,等抵达太后的顺安宫,天已经大亮。太后的宫中并没有多冷清僻静,反而因为太后正和宫人一起侍弄庭院中的花花草草,倒有几分热闹。 听闻傅家母女到了,太后很高兴,急忙唤人进来。 “思滢啊,可是许久没有见过你了,”见傅思滢走来,太后将手中的小剪子递给嬷嬷,擦了擦手,满脸亲昵神色地朝傅思滢伸出手,“上次你娘入宫来说你崴了脚伤到了,现在可有大好?” 傅思滢不敢让太后伸出来的手悬空太久,加快步伐上前,虚虚扶住太后,恭敬地答道:“承蒙太后挂念,小女的脚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您瞧,我这不是平平稳稳走过来了吗?” 太后笑:“是,瞧着是什么毛病也没有。哀家上次见你母亲时,你母亲难掩担忧之色,让哀家以为你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呢。” 傅思滢回首看一眼看在身后浅笑的母亲,笑道:“母亲挂念孩子,哪怕打个喷嚏也要嘘寒问暖的,小女崴了脚,对于我母亲来说可不就是无异于大灾大难?” “说得是啊,”太后缓缓点头,牵住傅思滢往庭院的石桌石凳旁带,“来,咱们坐这儿。” 论年纪,太后比李氏年长几岁,但稳重严肃的气质绝不是几岁之差。傅思滢在太后面前,远远不敢表露出在母亲面前的十分之一活泼来,态度恭谨慎重。 谁叫太后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是慕王呢? 将傅思滢牵到地方,太后松开手,坐到主位上,同时吩咐宫人:“赐座。” 傅思滢与李氏同时行礼:“多谢太后。” 等落了座,太后又温和地再次吩咐宫人道:“去,传芸嫔。” 第320章 连王的古怪 太后说:“唤芸嫔前来,就说宰相夫人和思滢已经到了。” 太监弯腰:“是。” 傅思滢与母亲对视一眼,双双赶紧起身再次行礼谢恩:“谢太后体恤。” 太后挥挥手:“算不得什么。哀家昨日便命人去知会芸嫔,说你二人今日会入宫前来拜见,命她做好前来作陪探望的准备。呵呵,那丫头八成现在已经收拾好在自个儿宫里候着了。” 听到太后亲昵地称呼芸芷为“丫头”,傅思滢和李氏双双心中一暖,对于太后给予芸芷的疼爱甚为感激。 有皇上的宠爱和太后的疼爱,芸芷在宫中的日子也算是能让人放心许多。 “思滢今日这身装扮真是不错,明艳妩媚,甚是动人。” 见太后也对自己披戴头纱的装扮欣赏夸赞,傅思滢不好意思地道谢,没敢说这身装扮是遮丑用的。 “思滢,近来你与岚儿相处得可还融洽?”忽然,太后发问。 而傅思滢也不假思索,点头应是:“融洽,未有不合。慕王爷帮我甚多。” 太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笑容更染几分真心:“融洽就好。你呀,抽空跟他提一提成亲的事儿,不能总这么拖着呐。” 傅思滢脸上的笑容一僵,干笑:“哦,呵呵呵呵,是。” 太后也有忧愁:“不过眼看要入冬,天气太冷,更是不方便呐。唉,好事宜早不宜晚,要不然就明年开春?总之快点让哀家抱上孙子,享享天伦之乐吧。你和岚儿也能出双入对、羡煞旁人呀。” 听到“成双入对”和“羡煞旁人”,傅思滢脸上的假笑更甚,笑声毫无真心:“呵呵呵呵呵呵……” 敢问真的会有人羡慕她和阎王爷成双入对吗?! 好在,宫人的通传及时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太后,芸嫔到了。” “快请进来吧。” 宫人在傅思滢的身旁又加一张坐凳,傅思滢许久没有见过芸芷,心急地扭头向外望去,而不过片刻,便见一道婀娜多姿的倩影款款而来。 等芸芷走近,看清芸芷如今的打扮气质,傅思滢的眼眶一点一点放大,渐渐目瞪口呆。 当然,她也不会直白地表现得那么傻,还知道及时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 天呐,在她印象中还是一个乖乖跟在她身后怯怯懦懦的小丫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光彩亮丽、容姿秀美的后宫娘娘。 暖黄色的宫裙,极为映衬眼下落叶缤纷的季节和芸芷自身文静温和的气质,妆容也偏暖色,整个人都温柔善良起来。 挽起的长发梳成美丽复杂的宫髻,漂亮的金步摇、花钿和珠玉将这份美丽放大,相得映彰。 看到芸芷活脱脱正是一位宫中贵主的模样,一时间,傅思滢的心中是百感交集、无比复杂。 她感慨妹妹的变化这样大,也惊叹妹妹能够成为人人羡慕的宫中贵主,更怜爱妹妹胜任了这样的角色。 正心中颇多感慨时,忽然察觉衣袖被娘亲狠狠拉扯。 回头一看,便见娘亲不知道何时已在一旁站立,眼神有些催促地盯着她。 瞬间,傅思滢反应过来,急急站起身,与母亲一同向芸芷行了拜见宫礼:“拜见芸嫔娘娘。” 毕竟身份不同,芸芷已经是皇上的女人,傅思滢和李氏见了便必须要行礼问安。 芸芷见到母亲和长姐的行礼问安,很是羞赧,速速走到近前,忙不迭地将二人搀扶起,嗔怪道:“上次便说过娘和姐姐见了我不用行礼问安,娘还这样,真是令我难堪极了。” 李氏笑意盈盈地抓住芸芷的手,哪怕只是几日没见,也目光思念地打量二女儿:“见礼是应该的,芸芷娘娘总会习惯的。” 傅思滢在一旁无声地笑着,想来母亲上次入宫见到芸芷的时候就行了礼,被芸芷说了不用,这次与她一同入宫,更是二人双双行礼,芸芷这小丫头当然羞得慌。 芸芷看向傅思滢,柔柔糯糯唤一句:“姐姐。” 傅思滢顿时笑意加深,与芸芷双手拉在一起。一张嘴还没说话,芸芷就有些想哭:“我好想姐姐。上次听娘说你受伤了,我担心得不得了。” 说着,后撤半步低头打量傅思滢:“哪里伤着了,让我看看,还疼不疼,养好了没有?” 傅思滢忙说:“崴个脚罢了,无事无事。我便是伤养好之后,才入宫前来拜见太后娘娘的。” 看到傅家两个姑娘姐妹情深,太后很是感动并且怀念地说:“看到思滢和芸芷这般,哀家便想起自己当年还未入宫时,与自家姐妹也是这样彼此亲昵关心。唉,真是美好的过去啊。后来家中姐妹各自出嫁,几年几年见不到面,难得见一次,她们又要顾忌哀家的身份,克制有礼,再也没有家中的感觉了。” 说罢,太后感慨地深深叹气,带着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和寂寞。 傅思滢与芸芷对视一眼,傅思滢立刻给芸芷打了个眼色,示意芸芷快说一些能宽慰到太后娘娘的话。 芸芷皱眉一思,半天想不出怎么安慰太后娘娘才好。 时机不等人,傅思滢手中轻捏芸芷一下,率先开口道:“规矩礼仪拦不住彼此关爱的心,太后娘娘不必为此介怀,您的姐妹虽然不能常常看望您,但始终如您记挂着她们一样,记挂着您,有这份心意在便足够了。” 说完,再次偷偷用力抓握一下芸芷的手,提醒芸芷顺着她的话中意思往下说。 芸芷还是冰雪聪明的,在太后听闻傅思滢所说稍缓感慨之色时,立刻抓住要点,紧跟着安慰道:“表面上如何不重要,关键是要看内心的感受。就像臣妾和长姐,就算长姐很久很久不来看望臣妾,臣妾也知道长姐是念着臣妾的,这便够了。” 姐妹二人的现身说理令太后瞬息间便驱赶了忧愁思绪,呵呵笑着,道:“你们姐妹二人说得对,但哀家还是恩准傅夫人和思滢往后见了芸嫔不用行礼,让你们省一些规矩和繁文缛节。” 闻言,芸芷欣喜地给太后行礼:“臣妾多谢太后。” 傅思滢则是与李氏对视一眼,双双平静地谢过太后恩准。 芸芷只以为有了太后的恩准,自己的母亲和长姐日后便不会再拘泥于宫中规矩,而傅思滢和李氏知道,太后的恩准只是一个许可,她们日后见到芸芷,该行礼还是必须要行礼的。 谢过太后的恩准,母女三人在太后面前坐下闲话家常。太后向她们炫耀侍弄的花草长势茂盛,她们也附和着对太后恭维夸赞。 好一会儿后,忽然有宫人前来禀报,说是连王前来给太后请安。 听到连王来了,正和傅思滢三人说得言笑晏晏的太后,面上笑意稍有收敛:“哦,对了,连王今日也是要来给哀家请安的。那唤进来吧。” 李氏及时提出:“太后,是否需要我等暂时回避?” 太后挥挥手:“不用,他来待不了一会儿,说几句话罢了。八成啊,又是为了他那个小妾来的。” 小妾? 傅思滢狐疑。芸芷注意到长姐的不解,凑到傅思滢耳边悄声说:“就是夏素昔。连王这段日子来给太后请安好多次了,每次都是为了夏素昔的事情而来。” 傅思滢略微皱眉,压低声音:“夏素昔有什么事情?” 芸芷的声音更轻了:“连王想要给夏素昔一个名分,不要夏素昔当妾。” 这个答案令傅思滢惊疑不已,脸颊肉都抽抽起来,不敢相信地看向芸芷:“啊,真的?连王真是这么想的?” 见长姐也被惊到,芸芷撇撇嘴:“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连夏素昔这种女人都能原谅,看来是被迷得不轻。夏素昔真是好手段。” 由于在巫蛊一案中,夏素昔制作巫蛊小人想要嫁祸傅思滢,置傅思滢于死地,甚至还有伤及太后凤体和诅咒连王不得好死的行为,夏素昔被皇上下令抬入连王府中为妾,甚至夏太傅也被强行告老还乡,从一介颇有名望的重臣变成一个无人可怜的旧臣。 夏家有以身体不适为由想要躲过责罚,最终还是无用,夏素昔被皇上强行连夜送入连王府。 最初可是听闻连王颇为看不上夏素昔的,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就愿意为了夏素昔来多次向太后求情。 远远看到连王出现,傅思滢和芸芷、李氏立刻噤声不再言语,省得被连王注意到给自己惹上麻烦。 连王大步走到近前,见到太后面前还坐着三个女人,本不以为意,以为是哪三个后宫妃嫔来给太后请安的,可等定睛一细瞧,发现是宰相府的母女三人后,脸色刷得一下就变得难堪拘束。 也不知是为何。 “儿臣拜见母后。” “起来吧,”太后悠悠道,面上带着不那么真心的笑,看着连王,“今儿怎么想起来看望哀家了?” 连王毕竟不是太后的亲生子,哪怕平日里多来看望太后、常给太后献宝,太后也不过是相比于其他非亲生的儿子,多看中连王一些。 而这些偏爱好感,恐怕很快就会因为连王一直给夏素昔求情而收回。 连王明显是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够,到了此时都没有注意到太后的笑容不那么真心,还笑嘻嘻地回道:“儿臣思念母后,便特意入宫前来看望母后。正巧昨日有寻到几样特殊的花种,知道母后喜爱花草,便一同带入宫来,献给母后。” 虽然眼神有问题,可献宝的眼力还在。 而在听到连王说有特殊花种的时候,太后的神色中多了几分好奇和真心:“什么特殊的花种,还值得你不辞辛苦地带入宫来。” “母后看过便知道了,”连王嘿嘿一笑,扭头对宫人比了个手势:“抬上来。” 宫人应是,然后吭哧吭哧地搬上来三盆奇花异草。 太后见了第一眼,便喜爱不已,离座走到花草旁边细细观看:“真好呐,这盆花开得像蝴蝶似的,这盆的红草叶芳香不已,这盆看着倒像是小小的翠竹,很是精巧可爱。” 见太后喜欢,连王笑意更深:“母后喜欢就好,您最爱侍弄花草,这三盆花草放在儿臣府中便是暴殄天物了,还是安置在您的顺安宫中更为合适。” 对连王的话,太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在连连欣赏过三盆花草后,慢条斯理地示意宫人给连王赐座看茶。 “哀家可是无功不受禄,你这小子心思细密地送给哀家三盆奇花异草,说罢,想求哀家什么?”话语一顿,太后又目光深深地看向连王,“可不准说一些故意惹怒哀家的无理要求。” 显然,太后是心知连王肯定又会提出与夏素昔有关之事的,所以提前警告他,省得再被他惹一肚子气。 夏素昔之前有心故意损伤太后凤体,太后没有强令皇上要了夏素昔的性命就已经足够宽容,又怎么能轻而易举被连王的几次讨好就糊涂了心思。 太后警告在先,连王一愣,迟钝察觉到太后对他三番五次入宫为夏素昔求情的行为已经感到厌恶,沉默几息,只能干干笑着:“儿臣不提无理的要求,就是特意前来给母后献花的。” 这话太后自然是不会相信的,不过这会儿也配合他,点头:“那就好。” 前来献花,花是献出去了,目的却没能一同说出口。连王垂目,心中格外憋闷。 算了算了,慢慢来,一点一点来,他相信太后迟早会被求得心软的。现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日后的成功做铺垫、打基础的,值! 心中鼓舞鼓舞自己,何况毕竟来都来了,不好冷场。见太后又问起李氏一些话,连王眼神幽幽转到傅思滢身上。 他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刚才没注意,原来傅大小姐也来了?” 傅思滢看向连王,以同样皮笑肉不笑的技艺,回道:“小女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充其量也不过是顺安宫中来了一株杂草,与连王爷的三盆奇花异草可不敢比,没被连王爷注意到也是应该的。” 闻言,连王撇撇嘴角,干笑:“傅大小姐真是谦虚,如果连咱们大昌明珠也只配是一株杂草,那全国上下只能是野草遍地了。” “大昌明珠”的美誉显然令傅思滢无法承受,她对连王急急摆手:“连王爷莫要打趣我。” “呵呵呵,是傅大小姐太过谦虚。” 如果不是在太后娘娘面前,傅思滢真的是懒得与连王虚与委蛇。 也不知道连王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给夏素昔求情。怎么,是想给夏素昔争一个正妃之位不成? 既然是为夏素昔求情而来,又怎么有脸和她搭话的?夏素昔当初那样冷漠无情地害她,难不成连王还想着和她讨好关系就能更好地向太后求情? 简直是笑话。 几人在太后面前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太后许是烦了连王,装作想要休息的样子,让嬷嬷示意众人该退下了。 连王无奈:“那儿臣改日再来看望母后。” 太后不冷不热地颔首:“嗯,去吧。” 李氏恭敬地说:“臣妇告退。” 傅思滢垂首:“小女告退。” 面对傅家母女,太后脸色一转:“你们随芸嫔去她宫中多聊一会儿吧,等晌午用午膳时,再来陪哀家进膳。” 李氏和傅思滢晓得这是太后的偏爱,当即应是。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没有被太后恩准留下用膳的连王,幽怨地看一眼太后,再幽怨地看一眼傅思滢和李氏,最终也只能无奈地退下。 连王与傅家母女三人前后相随离开顺安宫。 等走出顺安宫外一条甬道后,连王停步,转身看向傅思滢三人,沉默不语地等她们靠近。 见之,傅思滢三人立即放缓脚步。 李氏低声问:“连王这是什么意思?” 芸芷猜测:“姐姐,怕是等着你的。” 傅思滢没好气地翻个白眼:“等我又如何,也打算讨好我吗?” 这话说得没错,不等傅思滢真正走到连王身前,连王就已露出笑脸。 “傅大小姐,”一顿,才又道:“傅夫人、芸嫔娘娘,不知本王可否与芸芷单独说两句?” 李氏和芸芷倒是想说不行,但能说吗? 甬道直直一条,没有什么好遮掩躲避,连王光明正大地提出,她们自然不能表现出计较提防。 等李氏与芸芷带宫人退远数步后,连王才看向傅思滢,深深叹气,道:“傅大小姐,许久不见,听闻你近来身体受损,修养得如何?” 傅思滢受伤一事传遍皇城,以至于每个人见到她都要关问几句。 晓得连王不过是例行客套,傅思滢平静冷淡地回道:“已无大碍,多谢连王爷挂心。” 如同碰了个不冷不热的钉子,连王摩挲手指,干巴巴又憋出一句话:“那就好,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跟本王提,本王有的话一定双手奉上。” 这般大方,终于能令傅思滢给他一个正眼。 瞧他,似乎隐隐有些紧张和纠结。 第321章 原来如此 瞧出连王隐隐有些紧张和纠结,傅思滢忽而眉峰一挑,露笑道:“连王爷还真是慷慨,不过小女子认为,你的付出未免太不值当。” 顿时,连王嘴角一紧,神色难堪。 显然傅思滢知道他目的何在,这无疑令他更为憋闷。 夏素昔当初制作出那么多厌胜小人,涉及诅咒皇家之人的小人里就有对他的,诅咒之语狠毒剐心,一看便是对受诅咒之人极为厌恶才能写出。 制造厌胜小人的人是胡灵静和夏素昔,胡灵静好歹与连王还算是沾亲带故,而夏素昔由于不喜连王的追求,总有抗拒嫌恶。显然,诅咒连王的厌胜小人便是出自夏素昔亲手制作。 而连王的心得是大到什么地步,才能不记前仇? 真以为皇上让夏素昔给他做妾,是为了让他以德报怨、感怀夏素昔? 终于,连王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说:“本王不过是为她求一个脱离侍妾的身份,倒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呵,”对此,傅思滢只有嗤笑,“不过是求一个脱离侍妾的身份?敢问连王,夏素昔除了在身份上受点羞辱外,其他的惩戒可曾有受过?” 连王稍稍一怔,蹙眉细想,最后缓缓摇头:“似乎不曾受过其他惩戒。” “所以呐,连唯一对她施展巫蛊之术的惩罚,你都要替她求情拿掉,我是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话语一顿,傅思滢转转眼珠子,声音忽而压低,用有些调侃打趣的口吻问:“是夏素昔给你吹枕边风,道尽委屈了?” 这个问题令连王撇撇嘴,虽然没有直说“是的”,但表现显然没错。 傅思滢斜眼打量连王,想了想,上上下下地看。连王本就苦恼,又被她的目光闹得一头雾水的,口气颇为哀怨地问:“傅大小姐,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没想到连王爷还是一个痴情种。” 闻言,连王深深叹气:“本王又算得上是什么痴情种?只不过是这么多年一直喜欢夏素昔,再恼再恨她,她现在已经是本王的女人,又对本王体贴关心、温柔解意,所以本王自该宽容大度一些,不去计较一个小女子的过错。” 听到连王颇为真心感慨的话语,傅思滢心中一阵发酸,目光古怪地盯着他,如果不是顾及形象,真的想对连王连连咋舌。 啧啧啧啧啧。 圣人呐! 当初那个诅咒连王的厌胜小人上写的什么来着?她基本上忘了,只记得是极为仇恨之语。真没想到一向最是大大咧咧、没个正形的连王,骨子里竟然是一个不记仇恨,而且还乐意以德报怨的圣人! “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本王是个疯子似的。”傅思滢的目光叫连王极为不舒服,烦躁地摆摆手,示意傅思滢收回令他羞恼的目光。 傅思滢翻个白眼,移开目光,摇头:“王爷你不是疯子,但要是真的按照夏素昔所希望的一步一步来,那你很快就会变成真疯子了。” “你不要危言耸听,”连王不乐意了,“夏素昔不过是本王的一个侍妾,就算本王心情好愿意为她向太后和皇上求情,免去她侍妾的身份,她依然是本王的女人。本王又不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不是她说什么,本王就会去做什么。” 这会儿说起来还真是态度明确、心意坚定呢。 傅思滢懒得多费口舌给连王分析他如果沉迷美色,便当真会有一天变成夏素昔手中的提线木偶,毕竟傅思滢偶尔才能见得连王一面,夏素昔可是日日夜夜都在连王府,她此时对连王说得再多,也抵不过连王回府之后,夏素昔的一句献媚讨好。 所以她又何必费那个口舌劝连王保持思绪清明呢? 更何况,连王能不能在夏素昔的手中保持思绪清明,与她何干? “连王爷,别的我不多说,只想提醒你一句,你要是求太后和皇上免去夏素昔连王侍妾的身份,那就意味着你会失去对夏素昔名正言顺的控制,你可要想清楚再行动,不要仅凭一时的头脑发热,就做出令自己日后会后悔的窝囊事。” 连王的头脑并不会脑筋急转弯,听傅思滢说得这么严重,顾不得自己思考,直接发问:“为什么她脱离侍妾的身份,我就会失去对她的控制?她已经是我的女人,还能跑到哪里去?” “哼,跑到哪里去。她一旦不是你的侍妾,可以跑的地方多了!我且问你,她不再是你的侍妾,凭她过去的所作所为又不可能成为连王妃,那敢问她该以什么身份留在你身边、留在连王府中呢?” “这个嘛……”连王紧紧皱眉,显然一点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我让下人唤她夫人就行了嘛!” 傅思滢感到可笑:“那王爷你以后还娶不娶王妃?下人对王妃如何称呼?你的王府中一个‘王妃’,一个‘夫人’,我真难以想象你未来的王妃该如何自处。” “这……”连王发愁思索,想不出什么,只能想出火气,一拳锤到一旁的红墙上,“怎么麻烦事情这么多!” “眼下只是我与你说,等真正发生了,麻烦的事情会层出不穷。你的后院,除了王妃是夫人,其他的女人只能是侍妾!夏素昔这辈子都不能逃脱这个身份,因为逃脱这个身份,就是逃脱连王府!真以为她是改邪归正,想要跟你好好过日子呢?” 无心之语瞬间扎痛连王的心。 因为夏素昔还真的给他说过“王爷,妾身往后想一心一意地与你一起过日子,还请王爷相信妾身的真心”。他是真地信啊! 难不成,真的是女人懂女人? 连王一脸复杂地看着傅思滢,从傅思滢的脸上,他只能看到她对他满满的嘲讽和奚落笑意。 意思是他真的让夏素昔给耍了? “连王爷,奉劝你一句,就凭夏素昔之前对你的厌恶和憎恨,你就别信夏素昔的一字一句。还是等过个十年八年,等夏素昔给你生下几个孩子之后,你再考虑要不要信她比较好。” 说完,傅思滢实在不愿意再和连王于这里谈论夏素昔的事情,她甩甩帕子:“我可管不得连王你要怎么做,哪怕愿意重新明媒正娶一遍,要娶夏素昔做你的正妃呢,又不关我的事呐,我先走了。” 她刚一转身,身后猛然回神的连王急急拦住她的胳膊:“你可不能走,你得帮帮本王啊!” 傅思滢不耐烦地甩开连王的手:“连王爷你是在说笑话吗?夏素昔差点害死我和我妹妹,我怎么可能帮她!” “不是不是,”见傅思滢不转身,连王错步挡在傅思滢面前,“本王是说让你帮我!” “帮你?”傅思滢皱眉,“帮你讨好夏素昔?” 连王生气:“本王还需要讨好她?我的意思是让你帮我糊弄她。” “啊?” 这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要糊弄夏素昔了?傅思滢真是佩服连王的“用情专一”。 “帮你糊弄她什么?” “她是知道我最近频频入宫向皇上和太后求情之事的,本来本王的确是打算软磨硬泡也要求得太后和皇上松口,经过你这一番的敲打,我知道了这事儿不好做也不该做。我不打算再惹太后烦心,但回府就都忍受夏素昔对我的烦心,你快帮我想个法子,怎么能让夏素昔打消这个想法,让她以后不要用这件事情烦我?” 原来是前路不通,便打算去疏通后路。 傅思滢略微一想,便道:“这有何难?你只要让夏素昔意识到脱离侍妾身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她自然会住口不再提。” 一听这话,连王觉得有理,赶忙追问:“那她需要付出什么巨大代价?” 傅思滢汗颜:“这个就要随你自己去编造了。比如说太后明示,如果她不当侍妾,就必须被贬为奴籍,成为连王的奴仆。再比如说,如果她不当侍妾,太后和皇上就要再次问罪对夏太傅,责问夏家教导子女的家规家风,令夏家在皇城中‘扬名’。” 不过是随口说出两个提议,就让连王怯怯咽一口畏惧的唾沫:“你的谎话想得还真快,而且还很可信。 “嗯。”傅思滢把这话全当是赞美。 “万一谎话被夏素昔戳穿了,怎么办?”连王有点担忧,害怕谎话被戳破后,他在夏素昔面前丢脸。 傅思滢神情纠结:“谎话怎么可能会被戳穿?是你去向太后和皇上恳求为她免去侍妾身份的,她又见不到皇上和太后,怎么可能会戳穿你的谎言。” “哦……对!”连王恍然开窍,迟钝意识到夏素昔已经今非昔比。他认真一琢磨,又问:“我能把这两个代价都拿去糊弄她吗?” “两个都?”傅思滢目光一定,观察到连王眼眸中的内疚和惭愧之色,似乎是因为想好了要蒙骗夏素昔才出现的愧疚。 她轻笑:“随王爷的心意了。想来两个代价都要告诉她,才会更具震慑力和说服力。” “嗯!” 见傅思滢不反对,连王重重一点头,下了决心:“好,那我就这样做。” 傅思滢颔首,再道:“如果连王再无要事的话,小女子便先行告退?” “好好,本王无事了!你走吧!”连王心情很好的大手一挥,和为难纠结拦住傅思滢时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傅思滢也不计较这个,浅浅一笑,摇摇头,无奈地转身朝不远处的母亲和妹妹走去。 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连王的道谢声:“今日此事叨扰傅大小姐了,改日请你喝茶!” 啧,连请她吃一顿饭都不舍得吗? 刚要甩甩帕子示意晓得了,突然,福至心灵,一个想法落入脑海之中,傅思滢立即停步,浅浅蹙眉思索。 唔,连王…… 连王好奇地看着突然停步的傅思滢的背影,不晓得自己是哪一句话说错了。 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可行,傅思滢缓缓转身,面带笑意地再次向连王走去。 “连王爷,今日是不是相当于你欠我一个人情?” 这话说得没错,连王点头:“是,本王的确是欠你一个人情。” 傅思滢脸上的笑意加大:“今日事今日毕,王爷欠下的人情今日就偿还了如何?” 察觉傅思滢是有事需要他帮忙,连王也大方,并不故作模样的犹豫推辞,直接点头道好:“行,若是傅大小姐有什么事情是本王能够帮上忙的,但说无妨!本王一定会把你的事情当自己的事情去做,办得妥当。” “有王爷这句话在,我便放心了,”傅思滢柔和地笑起来,万分庆幸刚才没有差脾气地给连王甩脸色看,“现的确有一件事要请连王帮忙,而且也只有连王才适合帮我。” “你说。” “卫侯府的重案,想必连王爷也听说了吧?” “自然,”连王点头,并不避讳傅思滢心情地说,“我听说那个毒妇卫氏女是你的表妹,她母亲为了求宰相帮忙,对你家极尽打扰。皇上已经下旨特许你家与她家断绝亲戚关系。” 这些事情从别人口中说出,傅思滢并不觉得羞耻,毕竟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感到羞辱? “是。不过我要求王爷帮忙的事情与这毒妇无关,而是与卫侯的原配有关。” “卫侯的原配?就是皇上下旨责令卫侯休戚的那个……原来的卫侯夫人?” 傅思滢点头。 连王有些疑惑:“她草菅人命,卫侯对她也算是有情有意了,保下了她的性命。你要做什么与她有关?” “原卫侯夫人徐氏,是个盛气凌人的女人,与我多次不合,闹出嫌隙。不过我并非是小肚鸡肠的人,并不打算落井下石给徐氏难堪,而是想着既然卫侯已无妻,那便给卫侯送去几个美人,安慰安慰卫侯被徐氏严管多年的辛苦。” 没想到傅思滢要他帮忙的事情竟然是给卫侯送女人,连王惊惊怔住,眼看傅思滢脸不红心不跳的镇定模样,好半晌,他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既然傅大小姐如此善解人意,本王自然乐意成人之美!” 不用明说,他也晓得傅思滢要他帮忙是做什么事情。 给一个年纪比自己爹还大的侯爷送女人,这当然不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女人适合做出的事。 而求其他人帮忙,其他人一来同样不好意思做这种事,二来也没理由做这种事。 只有连王,不仅身份足够,平日里寻花问柳的多,送几个美人给卫侯,也符合他的性格。 “不知连王意下如何?” 连王笑得爽朗,俊朗的面目露出自信豪爽的风流:“你就放心吧,这事包在本王身上!话说,这美人是你自己去寻,还是本王帮你去寻?” 傅思滢微微垂目:“美人我已经寻好了,个个都是色艺双绝。” “好!哈哈哈哈,能得傅大小姐一句‘色艺双绝’的评价,想来的确是皇城中难得的美人,本王都颇为心动,想一睹为快呢。不愁卫侯不心动!” “连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傅思滢勾唇笑,“就连昔日闻名皇城的夏大小姐都飞入连王府中了,连王艳福匪浅,旁人可羡慕不得。” “哈哈哈,好说好说!” 连王心情大好,约定为傅思滢给卫侯送去美人的时间后,二人这才相互告辞,一东一西地分别。 等傅思滢回到李氏和芸芷的身旁,李氏好奇地询问她和连王说这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傅思滢耸肩,也算是实话实说:“连王因为夏素昔的枕边风,想要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给夏素昔求恩典,免去夏素昔侍妾的身份。跟我说话,不过是有意试探试探我的口风,看我乐不乐意、会不会阻拦,毕竟夏素昔是差点害死我的。” 听到如同芸芷所说,连王的确是在为夏素昔的事情奔走,李氏无奈摇头:“这个连王,还真是宽善大度不记仇,没想到对夏家姑娘还颇为痴情。” “哼,痴情,”傅思滢一边随芸芷回去宫中,一边冷笑回道,“是痴情啊,之前被夏素昔下了那般恶毒的诅咒,表现得厌恶不已的,这才没几天呐,就重新深情款款,悉心地为夏素昔奔走考虑了。只能说男人的心像海底针,摸不准呦。” 李氏和芸芷双双生笑。 笑过,李氏担忧地说:“你是该好好对连王说说,省得日后夏素昔再得势,又要对你报复。” 对此,傅思滢眉眼一厉,显出狠色:“她可以再得势,但要是又对我行报复之事,我一定叫她得不偿失、这辈子都别想再有翻身之机!” 委身于一个不喜欢的男子,还要为了翻身而对男人极尽讨好,夏素昔能做到这些,本身就已经是抛下所有尊严才做出的艰难之举。 她很想看看,夏素昔为了翻身,还能牺牲到什么地步,又还能将连王迷惑到什么地步! 皇上给芸嫔所居住的宫殿命名为“芸香宫”,由芸嫔居主殿,目前也只有芸嫔独一位后宫主子住在整座芸香宫中。 宫殿极新,壁画涂料的颜色都很亮眼,亭台楼阁、假山池塘花园,无一不缺。整体设计错落有致、深深浅浅,很是别致好看。 打量芸香宫的规模和布置,傅思滢感慨道:“到底是真正有了嫔妃之位,所居住的地方与侍疾时相比,是云泥之别。” 芸芷不好意思地笑,让宫人看茶,示意母亲和长姐落座。 有些失落地说:“其实对我而言,住在这里可远远比不上侍疾时就住在皇上乾平宫中的轻松和自在。那时候虽然身份在宫中有些尴尬,但毕竟是日日夜夜陪在皇上身边的,不像如今,想要见到皇上,只有等候皇上的召见和临幸。” 见妹妹眉眼之间的神色有些落寞,傅思滢很是心疼,但也无奈。 握住芸芷的手:“这是你决意入宫之前就应该意识到的事。好在也是每一个后宫女子都面临的忧愁,你并不‘孤单’。” 被“孤单”一次逗得无奈生笑,芸芷的心宽慰许多:“我知道,多谢姐姐安慰了。” “入宫这么久,自打你封嫔后,可还有与德嫔……德美人有过接触?” 从当初的德妃一步一步变成今日的的德美人,胡灵静嫡姐的后宫之路显然走得很不顺畅。 芸芷垂首:“偶尔众妃嫔聚在一起的时候有见过她,于宫中行走时也有时会碰到她,但她对我总是避开之色,所以我与她并无交流接触。” “那就好,”傅思滢点头,又严肃凝重地叮嘱,“她因为自己亲妹妹胡灵静的死,对你我二人恨到了骨子里。现在的蛰伏不动,只有可能是为日后的反击蓄力,你万万不能松懈,不能对她失去戒备之心。” “嗯,我知道的。” 傅思滢攥手想想,沉默片刻,叫芸芷将宫人都打发到殿外去,然后她小声对芸芷说:“你也需要在宫中扎根了,培养自己的亲信、发展自己的人脉,该做什么一定要心中有数。” 说着,素手伸到裙摆之中一摸,眨眼间便从裙下拿出一个约有两个手掌大小的包裹出来,双手捧着送到芸芷面前。 “给,拿着。” 芸芷疑惑接过,一入手,就从沉甸甸的重量猜到这是一包什么东西。 芸芷惊呆,赶忙将一包裹的银子送回到长姐手中。 “姐姐,这太多了,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我在宫中吃穿不愁的,用不到这些!” 傅思滢推手,无奈:“我前一句才刚说的什么?这些银子自然不是叫你拿去吃穿的。吃穿才能花几个钱?” 想到培养亲信、发展人脉,芸芷面露难色:“可是……姐姐,我也不能花你的银子啊。而且这的确是太多了,我不能收下。” 芸芷不知道长姐送来的这包银子是怎么得到的,也不知道这么多银子对于长姐来说要积攒多久,此时心头被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压到,惹得前一息还是明丽芸嫔的小丫头,一瞬间便双眼通红起来。 第322章 隐有不详 “姐姐,我……明明我只比长姐小一岁,可言语行事远没有长姐考虑得周全,还事事需要长姐为我考虑提醒,我真是太没用了。” 傅思滢不赞同地缓缓摇头:“不,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同你一样不谙世事。” 芸芷抿抿嘴:“只相差一年,就能差这么多吗?” 傅思滢一笑,笑容中藏着连李氏和芸芷也看不出的苦涩。 “我经历的事情多,自然要成长得快。而你已经入宫,一年之后也必定会让人刮目相看的。” 芸芷捧着一包沉甸甸的银子,红了眼眶,望着傅思滢,神情满是感激羞赧、难以言说。 “谢谢姐姐。” 芸芷本就是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进宫,惹家人为她挂念忧虑不说,现如今还要花费长姐的银子,这让本不过是半大姑娘的芸芷,深感羞愧。 傅思滢则毫不计较,她若是计较,就不会主动提出这回事来。 将芸芷的手握住:“你若是感到难为情,就答应我,一定要把这些银子都花到刀刃上!这些银子是为了让你宫中更好生存的。不要轻易相信人,而一旦相信了人,便要真心对待。另外,姐姐格外要敲打你一点的是,不要随便对谁一直用重金拉拢,你那样做得不到忠诚,只会得到欲壑难填的吸血虫。” 芸芷谨慎思索长姐的话,神情凝重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铭记在心的。” “好。” 傅思滢扭头看看跟随芸芷入宫的悦心和云见都在殿外候着,低声吩咐芸芷:“自己去寻一个隐蔽的地方把银子放起来吧。” “嗯。” 芸芷抱着银子速步走回内殿,一阵悄无声息之后,还有些紧张地走出,悄声说:“藏好了。” “藏好了就好。悦心和云见这两个丫头跟你在宫中可还适应?” 芸芷点头:“挺好的,多亏有她二人陪我一同入宫,否则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真不知道如何才能过得下去。” “嗯,好。”傅思滢喝口茶水,改听母亲对芸芷的关怀问询。 芸芷带着李氏和傅思滢在芸香宫中走走看看,住了这么久,宫中的布置也已经按照芸芷的喜好摆放,是以同样很合李氏和傅思滢的审美。 等说到亲近之处时,李氏偷偷问芸芷:“自你入宫后,皇上来芸香宫宠幸你的次数如何?” 芸芷脸面通红:“还、还可以吧。” “你可有次次都侍寝?” “娘!”芸芷羞赧被母亲询问这些事,嗔怪一句后,就只点点头,不再做声。 一边摸着芸芷的手,李氏一边生笑:“都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娘是过来人,怕你不适应才问你的,看看你这难为情的样子。” 话说完,扭头瞥一眼傅思滢。只是说话时想找附和的人,谁料一下子就注意到自己大女儿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 顿时,李氏抽抽嘴角:“你看你长姐都不害羞,她都还没出嫁呢,你又害羞个什么劲。” 芸芷羞臊至极地看一眼长姐,见长姐果然是稳如高山的平静,不由得更加难为情:“娘,您快别说了!” 瞧着亲娘和妹妹的这一唱一和,傅思滢无奈甩手,懒得听这两个已婚妇人说些害臊的话。 等李氏和芸芷说完悄悄话后,还不怀好意地问傅思滢:“方才太后还让你催促慕王早点定下成亲的日子,你可有考虑过?平日里有没有跟慕王提起过,或者慕王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娘您都在想些什么,我提什么?我怎么跟慕王提商量成亲的事情?” “唉,”李氏叹气,“你要是不好意思,改日我和你爹商量商量,我们到慕王府登门去提!你看芸芷都入宫这么久了,你的婚事还悬而未决。这拖着拖着,万一哪日慕王爷不愿意娶你了,岂不是要把你拖成老姑娘?到时候你嫁不出可就糟糕了!” “老姑娘”三个字并不能让傅思滢感到惧怕,她反而嘚瑟地一扬下巴,理直气壮地说:“就算是成为老姑娘,我也不相信我这张脸能被谁比下去?嫁不出去?呵,娘,您是在说笑吧。” 闻言,瞧着傅思滢那张艳压群芳的脸,李氏和芸芷双双无语:…… 这话说得太对,她二人实在是无力反驳。 说到这里,傅思滢忽然脑筋一转,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道:“更何况,我也不一定是非要嫁给慕王才行呐。娘,您光说担忧慕王将来可能会后悔,怎么就不想想我还将来会不会后悔?这两日慕王遭受百官弹劾,这种事情有一有二就有三,万一慕王势微,他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瞧你,说得是什么话,”闻言,李氏顿时教训傅思滢,“怎能如此势利?娘瞧慕王对你不错,就算未来会势微,他只要他能保护你、疼你爱你,便足够了!” 傅思滢故意摆出一副对李氏所言不以为然的模样,趁机看向芸芷,发问:“芸芷,你在宫中与皇上见面得多,可有听闻皇上对慕王的看法和心思?慕王遭受百官弹劾,皇上对慕王降下处罚,是不是皇上不打算再重用信任慕王了?” 芸芷还单纯,见长姐演得真,便真以为傅思滢是担心慕王爷的权势要被削减。毕竟也是为了长姐好,芸芷细细思索,才神色凝重地回道:“我觉得长姐不必顾虑皇上对慕王的信任是否不足,前两日我也有听皇上说起慕王遭受百官弹劾的事情,我不敢多问政事,只能通过皇上的神情判断出,皇上还是真心为慕王考虑的。” “是么?”傅思滢淡淡道一句。 皇上的真心,真的能在芸芷面前表露吗? “哦,对了,”芸芷忽然想起一事,立刻欣喜地对傅思滢说,“差点忘了,长姐可知北夏将有使臣到访皇城的事?” 傅思滢一怔,与李氏对视一眼,双双摇头:“这倒不知。什么时候的消息?” 芸芷露齿而笑,似乎是对于自己能给予家人及时的消息而万分开心:“我也是昨天晚上才从皇上口中听到的。想来母亲和长姐在宫外也不能早早听说。” “北夏来使,”提到北夏,傅思滢脑海中浮现的永远都是和漠苍岚的救命药草火血乌有关的地方,“北夏派使臣前来做什么?” “我听皇上说,和北夏往来国书已经很久,北夏仰慕大昌的国威,所以才派使臣前来想要领略大昌的繁荣国力。还说北夏地处偏远,说不定有哪些奇花异草具有特殊功效,可以强健慕王爷的身体。” 此话一出,傅思滢顿时心头咚咚如鼓敲。 是这样么,皇上应该正是用北夏来使的事情,才安慰补偿了漠苍岚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还不错。 芸芷没有注意到长姐的脸色变化,又说:“我想,这对慕王爷来说绝对是好事一桩,可见皇上心底是真切地关心挂念慕王的。长姐您不用再多想慕王爷会不会势微的问题,我是很相信皇上和慕王的兄弟情深的,就像我和长姐一样!” 见芸芷双眼发亮地说着,竟也愿意拿姐妹二人之间的情深作比较,傅思滢呼出一口气,缓缓点头:“那就好,我便不再多想了。” “嘻嘻,是呀,所以长姐还是多想一想多会儿嫁给慕王爷比较好!” 傅思滢故作生气:“你这丫头……” 话还没说,被李氏打断:“就是,不要等芸芷的孩子都会跑跳说话了,你还没嫁出去!” 一句话将两个女儿齐齐惹恼。芸芷再次羞红脸面:“娘,哪会那么快就有孩子!” “诶,这可不好说的!你说不定现在就有……” “娘!您快别说了!” 傅思滢则淡定不已地回嘴道:“我嫁不嫁得出去,对于娘来说也没什么关系。您要是急着抱孙子什么的,应该去催促容辰啊。那个臭小子都开始变声了,很快就要长成男子汉了,也是时候给他相看相配的姑娘了。” 提起这个,李氏顿时来劲:“说得也是!” 母女三人在芸香宫中相互调侃逗乐许久,快到午膳时,才重新整装收拾,前去顺安宫陪同太后用膳。 今日有这么多人陪同一起用膳,太后很是欢心:“哀家平日里午食吃得很少,今天有你们陪哀家一同用膳,瞧瞧,哀家都多吃了一碗饭呐。” 李氏笑着点头:“太后今日的确是胃口颇佳。能让太后吃个饱,也算是我与思滢今日入宫的荣耀。” 在太后放下筷子之后才落筷的傅思滢点头应是:“和您一同用膳,与在家同爹娘妹妹弟弟一同用膳一样很温馨、很热闹。我和娘亲在宫外不便,若是太后觉得孤单想寻人一同用膳,只管传唤芸芷就好。芸芷入宫不久,更是一人在宫中时时感到寂寞孤独,能陪同太后用膳,她高兴还来不及的。” 一旁,芸芷立即上道地说:“母后若想要臣妾前来陪同用膳,只管传唤,臣妾一定会立时赶到的。” 一顿午膳用罢,太后对傅思滢和傅芸芷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哎呀,傅夫人真是天大的福气,生养出如此听话懂事的两个丫头。不过呀,还是哀家的福气更大,因为这两个丫头都是哀家的儿媳妇!” 说罢,太后深感得意地朗笑出声,笑声中满满都是对相府两位姑娘的满意。 用过午膳,太后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入宫许久的李氏和傅思滢也便决定离宫。 “娘、长姐,我送送你们吧,能送你们到内宫门。” 有芸芷相送,几人在离开的路上慢慢腾腾。 等抵达内宫门处时,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叮嘱的话语也敲打了好几遍,傅思滢拉回母亲还恋恋不舍紧抓芸芷的手,对芸芷说:“你也快回去吧,刚吃完饭,回去歇一歇。” “嗯,好,我自会照顾自己,娘和姐姐不用担心,”芸芷又道,“要不然你们还是在我宫中歇息一阵后再走吧,大中午赶路回府怪辛苦的。” 李氏摇头:“我们既然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就断没有还逗留在宫中的理由。若是改日能以看望你的理由入宫,那我和你姐姐一定会从早留到晚的。” 芸芷笑:“好。” 几人正分别时,忽而傅思滢眼光一定,瞧着有一道眼熟的身形正在靠近。 那是…… 胡灵静的嫡姐本名胡灵悦,因着素敏大长公主是皇上姑母的特殊身份,一入宫就被封为德妃,深受皇上宠爱。 而如今,因为几次过错,先是从德妃被贬为德嫔,再是从德嫔被贬为德美人,与此同时,先是母亲素敏大长公主犯了过错被皇上下旨责令移居西陲边境,再是亲妹妹胡灵静因巫蛊案而死,德美人身后能依靠的势力彻底遗失殆尽。 可以说,现如今的德美人,是孤家寡人一个。 而她每一步失去,都和傅思滢有关。她一步一步滚落,傅思滢一步一步登上。 未等距离足够近,德美人也发现了傅思滢三人的存在。脚步一顿,本显得轻松的面色,立刻变得冰冷,立在原地,冷冷不善地盯着傅思滢。 傅思滢与德美人对视几息,见德美人迟迟不说话也无其他表示,她勾唇一笑,对芸芷说:“快回去吧,不用送了。” 芸芷担心家人和德美人起冲突,执拗要求亲眼看到母亲和长姐走出内宫门才行。 傅思滢无奈,小声道:“总不能我和娘走了,你一个人面对德美人吧?” “她……”芸芷嘀咕,“我和她也没起过什么冲突,我一个人不要紧的。” “总之我不放心。你还是先走为好。我和娘亲离宫门只有几步路,能和她一个美人起什么冲突?行了,你快走吧。” 李氏同样催促芸芷先走。无奈之下,芸芷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去。 但也并非没有心眼,走得远远之后,停下暗中观察内宫门内的动静,担心家人有麻烦。 芸芷一走,傅思滢没了顾忌,再瞥一眼德美人,见对方依然冷漠地站在远处盯着她,她轻嗤一声,拉起李氏要走出内宫门。 就在这时,从内宫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刚进内宫门瞧见远处的德美人,急得连连挥手呼唤:“德美人,这,这!您可快些呀,站在那里不走是做什么?” 嗯? 傅思滢打量这个小太监,不能明白这个小太监是做什么的。 被小太监一催促,站在原地紧盯傅思滢的德美人不得不继续行进。而这个时候,傅思滢才注意到德美人身后的宫女怀中抱着包袱。 德美人走到小太监面前,低声说了什么,小太监又回了什么,语气颇有几分不满。 察觉傅思滢已到近前,德美人话语一顿,只有小太监还在说:“您的犒劳是越来越少了,若再如此,奴才是当真找不见能替您办事的人了。” 嗯?德美人已沦落至此,还有闲心思找人做事呢? 做什么事? 相送李氏和傅思滢离宫的宫人,是太后宫中的宫人。对这个呼唤德美人的小太监命令道:“堵在宫门口是做什么,还不快给宰相夫人和傅大小姐让路?” 小太监一愣,定定看了傅思滢和李氏几眼,才赶忙点头哈腰地让到一旁,连连道歉:“是奴才眼拙,没有认出夫人和大小姐,这就让开。” 内宫门虽然比不过外宫门宽大气势,但也不会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就能堵住其他人道路的。 太后身旁的宫人故意对这个小太监进行驱赶,不外乎是给李氏和傅思滢争取脸面罢了。 不过李氏和傅思滢都不是看重这些浮夸脸面的人,李氏摇摇头,没说什么,稳稳往内宫门外走,傅思滢则朝小太监一挥手:“无妨,你只要见到芸嫔能认得便好。” 小太监连不迭地应是:“奴婢一定能认出芸嫔娘娘的,不敢疏忽!不敢疏忽!” 因为小太监的避让,一动不动的德美人立刻成为很显眼的靶子。太后身旁的宫人胆子也大,虽然语气温和,可照旧对德美人进行驱赶:“德小主若无旁事,还请给傅夫人和傅大小姐让开道路吧。” 德美人看向傅思滢,撇撇嘴角,忽然一张嘴开口道:“是啊,我可没有资格挡在宰相夫人和傅大小姐的面前。” 傅思滢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她,只与娘亲一同向前走。 太后宫中的宫人再次催促:“还请德小主让开道路。” 两次催促德美人让路,无疑于是给德美人难堪。傅思滢猛然察觉有些怪异,扭头看这宫人一眼。 宫人冲她笑笑,一副很讨好的模样。 傅思滢浅浅皱眉。 到底是故意之举,还是无心之失?两次催促德美人让路,自然能挑起德美人的怒气,而德美人不会记恨一个小宫人,只能记恨到她的头上。 这个宫人不动声色地给她引敌呢? 顺安宫的宫人,有什么原因会挑拨她和德美人?还是说当真是个不会来事,拍马屁拍得操之过急? 德美人向横挪动一步,算是让开了道路。而在傅思滢和李氏从德美人的面前走过时,德美人忽然低声说:“傅思滢,北夏来人,你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瞬间,傅思滢眉头一皱,停下脚步,横眼看向德美人。 她不清楚德美人是如何知道北夏要来人的,也不能理解“好日子就要到了”是什么意思。 不管德美人意下如何,这句话的确让她感到了心惊。因为北夏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一处神秘可怕的地域。前世临死前何长易为了将她送给北夏王,和卫兰灵想要残忍地剥下她的脸皮,如今北夏又是漠苍岚的救命之药所在地,千金难买。 因而从德美人的口中听到北夏派使臣前来一事还会影响到她,她甚是惊讶。 “德美人知道得还挺多。”傅思滢挑眉道。 德美人轻哼一声:“是傅大小姐知道得太少了。” 傅思滢本想不理会德美人,带母亲平稳出宫就好,可因为德美人的这一句“好心提醒”,她就不得不想想法子,好好敲打德美人一顿,让德美人不要总盯着她,碍她的眼。 转头,看向小太监,小太监还抱着德美人的宫女递送过去的包袱,问:“德美人是要托你去做什么事情?” 见傅思滢陡然间将矛头对向这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德美人心头一紧,当即道:“我让他去做什么事情,与你无关,你没有资格问询!” “哦,”傅思滢一仰头,“说得有道理。” 眼珠子一转,又笑:“既然如此不好对旁人说道解释,那我有理由怀疑是德美人盗取宫中财物,想要将这些财物转交给这个小太监,让他帮你在宫外出手换取银子。” 盗取宫中财物,这可是重罪! 德美人立即反驳:“你少胡说八道,我没有!” “那你倒是让太监说说看呀。不说的话,我现在就反过头去再次拜见太后,向太后禀明自己的怀疑。到时候由太后亲自下令查看你的包袱,那一幕才好看呢。” 这番吓唬的话没有让德美人感到害怕,而是直接吓到小太监。 小太监“咚”地跪地,将包袱推在面前,连连磕头。一边磕,一边带着哭音急急道:“不管奴才的事儿啊,奴才只是按照德美人的吩咐做事,绝无触犯宫规的胆子,求傅大小姐明鉴!” “这包袱里是什么东西?”傅思滢慢条斯理地发问,底气十足。 小太监立刻回答:“就是德小主的一些金银细软。她托奴才拿去到宫外当了,然后找人给已经搬去西疆的素……母亲送去。” 差点脱口而出就是“素敏大长公主”,幸而忍住了。 这也足以说明大长公主府辉煌时的威力有多大,素敏大长公主被贬这么久了,宫中还有宫人无法及时改口。 虽然并非是盗取财物,但也算是符合傅思滢猜测的一半。盗取宫中财物需要典当,德美人发卖自己的物件,同样是需要典当,目的都只有一个:银子。 第323章 茶楼开业 小太监的话刚一说完,便引得德美人极为羞恼地厉声呵斥。 德美人上前两步,亲自一把手将包袱从小太监的手中夺出。到底是曾经位列妃位的人,再生气也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气度。怒到两眼冒火,却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小太监,咬牙切齿地说:“真是个好奴才,不管是哪个主子的话你都听,甚至不管是不是主子,你都能跪下去!” 小太监趴伏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小太监心里也苦啊。虽然傅大小姐并不是宫中的主子,但显然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敢不恭敬的。要是傅大小姐真的以“盗取宫中财物”的名义告发到太后娘娘面前,那小太监是真的冤枉啊! 傅思滢并不介意德美人“是不是主子”的讥讽,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德美人,喃喃道:“原来,是想要救济素敏大长公主啊。” 也就是傅思滢现在还敢说出“素敏大长公主”这个称呼,无论是德美人还是小太监,都不敢再直白地喊出古旧的称号,省得被人告发心有妄想,不遵圣意。 德美人回头看傅思滢一眼,羞愤而视。被傅思滢看到自己如今这般的落魄,这让曾经高高在上对傅思滢摆尽宫中贵主姿态的胡灵悦又羞又气,深感丧尽脸面。 在傅思滢露出微微一笑时,胡灵悦倏地一甩头,快步离去,不再于傅思滢面前停留。显然被傅思滢这么一搅合,典当之举将不成行。 回首目送德美人匆匆离去甚至于可以说是羞愤跑掉的背影,傅思滢深有感触地轻哼几声,倒是并没有讽刺意味。 可不是她故意要叫胡灵悦丢人难看,而是胡灵悦自己要主动在她耳边说些不怀好意的话,没道理不许她反击。 一开始就别招惹她啊。 这便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胡灵悦只是眼下处于低谷,谁知道再过一段日子,胡灵悦会不会重回高位? 而她目前看似能在太后面前受宠,看似能得到宫人的讨好敬畏,谁有知道会不会过一段日子,她也会成为人人嘲笑贬低的对象。她可是才从兰台狱放出来没多少日子呢。 “娘,咱们走吧。” 李氏同样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幕颇为唏嘘,缓缓点头:“哎。” 太后身边的宫人立刻对还跪在地上手足无措的小太监骂道:“还不快滚开,再挡傅大小姐小姐的路!” 傅思滢顿时眉头一皱,侧首扫一眼这个顺安宫的宫人。她从刚才便觉得这个宫人有些古怪,总是说一些会给她招惹凶恶无礼印象的话,生怕别人不对她仇恨似的。 可没有证据,也不好对太后宫中的宫人说什么,以免被人按上对太后不敬的罪名。 傅思滢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见小太监跪在地上就要往旁边挪动,她满是和善地对小太监说:“起来走吧,德美人方才说得对,我又不是宫中的主子,你不必对我恭敬多礼。” 在小太监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时,她挥挥手:“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多谢傅大小姐,多谢傅大小姐!” 小太监又磕了两个头,才在傅思滢的注视下匆匆跑掉。 等到傅思滢和李氏都走出内宫门之后,远处暗中观察的芸芷才放心地回去芸香宫。 芸芷对于看到德美人典当自己财物以救济远方娘亲的一幕,十分震惊。芸芷万万没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德妃能落魄至此。 胡灵悦当德妃时积攒下的财物,现在如同流水一样而出,如果再不翻身,就会再也翻不过身了。 如果胡灵悦当初没有做出那些别有用心的事情,就算是素敏大长公主出事,有个女儿在宫中当妃子,全家都还有指望。 而现在,步履维艰呐。 这在芸芷眼中是一个活脱脱的前车之鉴。 只有保住自己的荣耀地位,自己和家人才能一切平安!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盛大热闹”的游街示众也步入最后一日。 第十天了,早已经没有最初的群情激动。百姓们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都砸光,也不舍得继续在卫兰灵的身上浪费。是以,这最后一日的游街示众还挺平和安静的。自然,这份平和安静是和第一日相比。 锦相楼中还是人来人往,大家都等着这最后一日何长易能再写出什么谴责文章来。 一天一篇文章,堪称是才学博识,将谴责写出了花样来。 锦相楼是富贵人家去的,贫寒并且还没有攀附的书生,就齐齐聚到了傅思滢的茶楼里,聊天聊地。 有人叹道:“怪不得何长易能被皇上看重,这份才学就是你我所不能及的。” 也有人不以为意:“晚上在家指不定要多绞尽脑汁呢。他最初是为了获取名望,现在可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众人生笑:“哈哈哈,不错不错。我看他是被逼急了,写不出来也得硬着头皮写,要不然他怎么解释那个毒妇对他那般‘钟情’?” “即使何长易如此愤慨,依我看,他与那卫氏女肯定也不干不净!” “倒是奇怪,不知道何长易是怎么和傅大小姐的表妹有牵扯的。” 一个年轻公子赶忙摇头:“这话不对,不是和傅大小姐的表妹有牵扯,而是想和傅大小姐有牵扯,但是没想到牵扯到了毒妇表妹吧?” 音落,再次引得哄堂大笑。 说得太对了。 谁会想和一个无名氏的姑娘有牵扯,肯定是想搭上宰相府,却没想到选错人了。 明明这一世何长易和卫兰灵之间还没有任何故事,哪料坊间将二人的牵扯故事已经编造得像模像样,并且格外得活色生香。 就凭卫兰灵是大家所公认的宁瑞成小妾的身份,再加上偷情之举,卫兰灵在众人心目中已是一个毒妇荡妇。 傅思滢坐在二楼,听着楼下谈论得兴起。 看吧,她之前所料一点错也没有。因为卫兰灵对何长易喊出的那一嗓子“阿易”,何长易如今是跳入黄河也洗不干净。何长易还不得不继续澄清,因为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不敢让任何污蔑断了他的青云路。 不过,听着众人对何长易和卫兰灵二人关系的猜测,傅思滢又难免注意到一点:这些人同样也对何长易的才学报以肯定态度。 一个人的才学能得到大多数的肯定,那就是真正有才学。 然而…… 为什么何长易会有才学呢? 傅思滢面无表情地一点一点皱起眉头,目光流露出狐疑和冰冷的神色。 前世,她初识何长易,何长易已是和薛津交好的贫寒学士,而今生她分明晓得何长易在遇到薛津之前,只是一个乞丐! 一个乞丐,会有才学? 何长易在成为乞丐之前是什么身份,她是一概不知,也无从查起。这是一个只有何长易自己知道的秘密。 真的如何长易所说,父母早早逝去,并无家人吗?他的才学是从何处学的,他的野心所图真的只是当乞丐受苦后才产生的妄想吗? 因为何长易的身份而引出的疑问太多太多,却没有人能为傅思滢解答。 她缓缓磨牙,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前世不顾一切爱过的男人,有多么得深不可测,太可怕了。 她真是瞎了眼啊。被猪油蒙了心,不外乎如此。 “傅姐姐,我给您端来一碗新做的茶汤,是茉莉花口味的,您尝一尝味道如何。” 胡婉婉轻快娇俏而来,将一碗颜色漂亮的茶汤摆放在傅思滢面前,期待傅思滢的品尝。 傅思滢回神,笑着对胡婉婉点点头。端起茶碗,太烫了,吹一吹。 扭头看到进入茶楼的人越来越多,仿佛已经看到财源滚滚的景象,傅思滢笑:“还没开业,便客如云来啊,你和你哥哥真是不简单。” 胡婉婉谦虚地说:“都是卫氏女游街示众的热闹,如果开业之后明日还能这般如此,那我和哥哥才能小松一口气呢。” 傅思滢缓缓点头,品一口茶汤,顿时口中芳香四溢,茶香和花香融汇在一起,叫人浑身舒坦无比。 “味道很好!”她毫不吝啬地称赞,“这是你新琢磨出的味道吗?” “是,我在茶楼中添加了茉莉花粉和一点点的蜂蜜,还有一点点梅子酒。” 傅思滢惊讶:“还有梅子酒?真是没有尝出来,怪不得芳香如此独特。看来这是你的秘法,真是好想法。” 得了夸赞,胡婉婉嘻嘻嘻地笑着:“那傅姐姐您慢慢品,我继续忙去了。” “嗯,去吧。” 目送胡婉婉脚步匆匆地离去,傅思滢悠悠叹道:“唉,这就是得力干将啊,得力干将。” 虽然茶楼的一层大堂已经开放,生意做了起来,可胡家兄妹一点也不敢松懈。茶楼这几天加班加点地赶工修缮,决定趁着人们的关注不减,就在今日开业! 胡家兄妹提前给傅思滢送了消息,知会她茗门茶楼今日开业,请她捧场。这可是傅思滢自己的铺子,当然要挂心。 一大早,傅思滢就来到茶楼,看着胡家兄妹吩咐奴仆下人继续最后的整理。 一点一点地将茉莉茶汤喝完,又等了许久,还是等不到开业礼,傅思滢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还要等到多会儿呐?” 晴音趴在窗户边向街外张望:“胡小姐刚才有说要等到囚车到来、何公子的文章告读之后。那会儿这条街上的人最多、最热闹。” “啊呜,”傅思滢再次打出一个哈欠,眼角都有泪水溢出,“那你等会儿再知会我吧,早上起得太早,我现在好困呢。” “好,小姐您躺到榻上去睡一会儿,等会儿囚车来了,奴婢唤您。” “唔。” 应一声,傅思滢果断躺到榻上去休息。现在天气渐凉,晴音还贴心地给她盖上薄褥,以防她睡不安稳。 就在傅思滢整个人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大街上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很快,不用晴音提醒,她自己就被吵得睁开眼,听着外面纷杂之声,问:“囚车来了吗?” 晴音回道:“还没呢。” “那外面怎么这么吵?” “是胡公子和胡小姐请来给开业助兴的舞狮队伍到了,还有吹拉弹唱的。一群人在外面候着,所以很热闹!” 懵懵听着,傅思滢下意思感叹:“大手笔啊。” 晴音笑:“还好吧。现在谁家铺子开业不得热闹热闹?大家都知道这里有热闹可以看,不等开业就围过来。等到一会儿正式揭匾开业,肯定热闹得不像话!” 热闹得不像话? 好啊,好啊,不像话就好。 胡思乱想一会儿,傅思滢迟迟散去混沌糊涂,坐起身来,趴在窗户口看着街外。真的人很多,似乎整个皇城的人都聚在这条街上。 突然,晴音急唤一声:“主子您看,囚车来了!” 傅思滢扫眼望去,果然看到远方出现了囚车的影子。囚车周围的人最多,好多人跟着囚车移动,直到把自己带来的脏污之物都扔光才罢手。 这最后一日,得益于围堵的人少了许多,囚车行进的速度也很快,就在傅思滢一时走神之时,囚车就已经到了远处锦相楼的楼下。 九天养成的习惯,一等囚车抵达锦相楼楼下,整条街就陷入安静,等待何长易发言。 傅思滢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听到何长易的声音。 突然,心中一凛。尽管离得这么远,传入她耳中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但她依然察觉到何长易的声音与常人相比要恢弘嘹亮许多。 街上就算再安静,也是有这么多人的,人们的窃窃私语以及各种小动静都会造成影响。而何长易的声音依然能够传播这么远。 这份洪亮,没有内力支持是不可能达到的,更何况眼下何长易已经喊了九天,嗓子竟然不哑。 对此,傅思滢难免要生出一个疑问:何长易……懂武功吗? 如果是前世,她会肯定地说何长易懂。何长易于朝堂崭露头角之后,开始学武,而且武学天赋不低。后来领兵造反时,更是已经有了一身凌厉凶狠的武艺。 现在看来,何长易很有可能并不是之后才学的武,而是此时就已经有一定的武学基础。 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又忽然想起最初她还曾从清方门找人将何长易打个半死。如果何长易懂武,又怎么会被打个半死都不反抗呢? 看来在何长易的身上,有着很多古怪啊。 疑问越来越多,无法得到解答。 听到何长易再次将一篇言辞激烈、引人称快的谴责文章宣读完毕,街上的人纷纷喊好,傅思滢等着继续听卫兰灵的深情求救呢,哪料等了半天没等到。 “嗯?”她疑问,向窗户探出脑袋,“卫兰灵怎么不出声了?” 傅思滢猜测:“或许是死心了吧。” 囚车出现在视野中,可是和晴音所猜测的“死心”不一样,卫兰灵分明是眼巴巴望着锦相楼高处何长易消失的方向,嘴巴还在一动一动,唯独声音没有半点发出。 啊,原来是嗓子彻底废了。 就是说么,这已经不是最初的卫兰灵了,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便死心。 “主子,您说她会不会把自己喊成哑巴了?” 傅思滢摇头,一点也不在意:“不知道。” 囚车离茗门茶楼越来越近,囚车上的卫兰灵死命地扭转脖子也再无法看到何长易曾经出现过的窗棂。 希望又一次破灭。卫兰灵不知道这次破灭之后,还会不会再有希望! 十日已尽,明日她就要被送到卫侯府去。那个只是在她记忆中混乱可怕、而对于她来说根本就陌生至极的侯府! 她想不通,这辈子她是如何一步一步沦落到这般田地的! 她将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地查看,她有觉得其中有傅思滢的作祟,可一切都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完全都是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结果! 一切都无法陌生,令她无比惶恐。 她该如何才能面对以后的…… 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卫兰灵的视野中,她浑身一震,紧紧盯着前方上空那个暴露在窗外的面目! 傅、傅思滢! 是傅思滢! 卫兰灵张大嘴,想要呼喊,想要拼了命地呼喊,可一张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经过九天的崩溃大叫,她的嗓子坏掉,彻底发不出声音了。 呼唤不得,卫兰灵的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中瞪出来。恶狠狠地紧盯傅思滢,如同是地狱中的恶鬼在对人间行走的血肉凶狠觊觎、虎视眈眈。 “主子,她看见您了!”被卫兰灵的眼神一吓,晴音惊呼,拉住傅思滢的胳膊就要把自家大小姐往后扯,“您避开呀!” 傅思滢抽回胳膊:“我为什么要避开,又不是我害得她。” “呃……”晴音无语,对主子的这句话保持怀疑态度。 傅思滢一直盯着囚车,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卫兰灵看来的目光。不管卫兰灵的目光有多惊愕复杂,她反正目光挺平静的。 她自认没有脸面能对卫兰灵露出得意的目光。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心机城府上根本比不过卫兰灵,她只是抢占了先机。 何况现在卫兰灵重生了,心机城府更胜一筹。只是卫兰灵不得不无奈年纪轻轻的自己,早早就被她折腾到这种惨况。 换做是她,她不认为自己有回天之力。但这是卫兰灵,说不定此时还真不是其绝境之地。 她期待卫兰灵能翻身。只要她能将翻身的卫兰灵再次送入地狱,那时才是她告慰前世母亲、弟弟、妹妹的解恨之日! 面对卫兰灵凶狠的目光,傅思滢缓缓闭目,按下心头悲愤。 她已经比卫兰灵要占尽好处,她怎么会输、怎么能输、怎么可以输! 忽地,窗外街上传来一声呼喊:“快看,那是傅大小姐!” 这一声如同惊天炸雷,直接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无异于天降掉银子的喜讯。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张望:“哪儿呢,哪儿呢!” 率先发现傅思滢身影的男子伸直胳膊一指:“那不是吗?就是在这座茶楼的二楼!” 万万没有想到卫兰灵没有喊出声,倒是叫其他认识她的人喊出声了。 “主子,被人认出来了,您还不快点避开?” 傅思滢依旧不以为意:“这又如何?我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怕人认出?” 两句话的工夫,所有人几乎都看到了那张晃人心神的美人脸,无数赞叹声四起:“真的是傅大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好美……” “绝色佳人呐,皇城第一美人没有假!” “我就说嘛最近一段日子怎么街上的大媳妇小姑娘全都披戴头纱,原来是傅大小姐的装扮。别说,这个头纱还是傅大小姐戴着最好看!” “诶,傅大小姐出现在这里是做什么?皇上都已经下旨恩准宰相府和这毒妇一家断绝关系了,傅大小姐还来看这个毒妇?” “恐怕是来看这个毒妇下场的吧?相爷一家被害得也是苦不堪言啊!” 虽然说来看卫兰灵的下场是个挺符合人性的行为,但傅思滢不能叫旁人认为她这么符合人性啊,她还是要维护自己宽善大度的形象才对。 前来围观傅大小姐的百姓实在太多,本来行进顺利的囚车硬生生被堵住,比第一天还要通行不畅,竟然直接在茶楼门口停下,正正好停在傅思滢的眼皮子底下。 有好事者大喊:“傅大小姐您快看,这个毒妇罪有应得,也算是给您出气了!” “对,对!” 闻言,傅思滢赶忙抬手拿帕子捂住双眼。瞧瞧这说得都是些什么话,也太懂她的心了! “傅大小姐您别伤心,为了这种毒妇哭泣不值得!” 不知是不是她捂住双眼的动作好似是在擦抹眼泪,街上围观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像是教徒仰望教主一般,望着傅大小姐不再说话。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傅思滢,一见有这种误会,当即一边捂住双眼,一边朝众人摆摆手,然后收回身体,不再露面于窗边。 于是这样看上去就…… 更可怜了。 第324章 生意由她抢吧 “哎呀,傅大小姐这是伤心了呀!” “傅大小姐实在是太心善了,还来看望这个毒妇!” 因为傅思滢疑似露出难过拭泪之举,而且一瞬间就不再暴露真容于外,于是街上的人议论沸腾,十分担心傅大小姐的情绪。 当下,就有好多人往茶楼里冲。 囚车上的卫兰灵双眼筋肉紧绷、双手紧握成拳、咬紧牙关,整个人就好像是一根绷紧的琴弦,凝视傅思滢出现的方向,无法移目! 傅思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看她笑话的吧! 别假模假样假惺惺的,傅思滢一定是在心里偷笑,一定! 血泪混着发脓的伤口缓缓流下,卫兰灵扬起脖子,绝望凄惨地无声干嚎。苍天啊,谁能来救救她!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七年之前?她不要回到过去,这是她的噩梦! 因为人群变得松散,囚车再次顺利行进,一点一点从茶楼门前离开。卫兰灵怔怔望着茶楼二层傅思滢曾出现过的地方,眼神变得麻木而呆滞,就像是一个活死人。 囚车过后,今天的热闹也没有可以看得了,再无闲事的众人终于大肆涌入茶楼之中,想要捕捉到傅大小姐的身影。 然而,通往二楼的楼梯早就被胡家兄妹胡家兄妹看守住,没叫任何人冲上二楼去惊吓傅思滢。 人们只好在一楼大堂里窝着,四处打量。 “这里怎么会有一家茶楼,我以前从未来过,是新开的吗?” “我记得这家茶楼原来很破的,看样子是有人接受修葺,打算更张换面了。” “傅大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锦相楼的人太多了?连傅大小姐都会来这里,可见这家茶楼有几分本事。” 人们对茶楼的议论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提出曾在前一段日子,傅大小姐还在家茶楼宴请招待数位朝堂命妇一事。因此,大家对茶楼是越来越看好。 有人注意到茶楼还没有露出招牌,门口候着开业热闹的吹打弹拉队伍、舞狮的队伍、和敲鼓的队伍,气势很庞大,就猜今日是要开业,于是愈发在茶楼里候着不肯轻易散去。 椅子板凳早都不够不够用,一楼站得人挤人。 “掌柜的,傅大小姐什么时候能再露面啊!” 胡斐站在门口迎客笑得已经脸颊僵硬,再一次听到这个问题,只能有一次没有感情地回道:“傅大小姐想何时露面,在下可不知道。许是等会儿看热闹的时候就会露面呢?” 说话模棱两可的,还吊人胃口。 大家为了等候那稀薄的傅大小姐露面的可能,继续耐心在茶楼里候着。 胡婉婉兴冲冲又急匆匆,还面带优劣地向傅思滢回禀:“傅姐姐,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连锦相楼里的客人听说您在这儿,也正往咱们这儿走呢!” 这么多客人,如果不出意外,茗门茶楼将会一举成名! 可是人真的是太多,随同而来的胡家奴仆已经全部派上用场,充当店小二。真担心人再多有人闹事,会出个什么闪失。 傅思滢清楚胡家兄妹的担心,于是提出建议:“那我现在就悄摸摸地走吧?你们给大家说我已经走了就好。这样会散去一点人的,但茶楼的名声也传了出去。” “这……” 胡婉婉舍不得让傅思滢这么一个大利器走,巴不得来的客人越来越多。真是后悔没有正确看待傅大小姐的名望,以至于现在竟然还要考虑将金银财富推拒于门外。 见胡婉婉一脸纠结的小模样,傅思滢好笑地拍拍这丫头的手:“有舍才有得。不要舍不得失去客人,茶楼今日才算是正式开业的第一天,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足够你们将皇城的客人都吸引过来。” 经过傅思滢的安慰,胡婉婉总算是能想开一点。到底是经商人家的女儿,也能很快调整心情。 “那我这就去告诉哥哥您的打算,傅姐姐稍等片刻。” “好。” 傅思滢窝在雅房之中,忧虑等会儿该怎么才能从茶楼离开,毕竟有这么多人等着看她。她又不是练杂耍的猴子,着实不该迎来送往的。 在她忧虑之时,锦相楼的掌柜望着纷纷离去东奔的食客们,同样忧愁不已。 “唉,这可是怎么个事儿,那茶楼是谁人开的,这般大的本事。” 送走一桌客人,小二依靠着柜台:“听说傅大小姐在那里,客人们就都去了。嗨,掌柜,这不是搞笑嘛,论和傅大小姐的关系,谁能比得过咱们门主?” 掌柜顿时脸色一凶:“闭嘴,这种话你也敢在外院说?” 说罢,眼睛左右看看,以防有隔墙之耳。 小二捂嘴今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转:“是小的疏忽,小的也是被这荒唐事给惊到了。” 掌柜继续警告:“主子可正在后院呢,你都能疏忽,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活了。小心等会儿正撞矛头,神仙也难救你!” “是是是,我这就闭嘴,闭嘴!” 锦相楼的客人们还一直在走,掌柜算账算得忙不过来。突然感觉有一阵冷气靠近,掌柜没有在意。毕竟现在以前是深秋,随便一阵凉风挂过都嗖嗖得凉。 然而,紧接着一个剑柄出现在他眼下,敲敲台面,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客人们怎么都往外跑?” 听出是方止的声音,掌柜赶忙抬头:“方护卫呀,是因为……” 话刚说出口,就看见方止身旁站着的赫然是铁面无私、冷若冰霜的慕王主子。 “呃,”掌柜赶忙又稍稍低下头去,还压低了点声音,“东边有家茶楼今日开张营业,所以大家都跑去看热闹了。” “哦?是吗?”方止很好奇,“什么样的茶楼,能吸引那么多人前去围观?” 掌柜瘪嘴:“嗯……茶楼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听闻……听闻眼下傅大小姐正在那茶楼里,所以大家都去了。” 诡异的,方止竟然还能从掌柜的语气中听到一丝委屈。仿佛是在告状:明明是自家夫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肥水光流外人田? “主子,”方止转头看向主子,凑近悄声禀道,“就是之前傅大小姐买下的那座茶楼。傅大小姐请从開封城跟过来的胡家兄妹帮忙打理。” “嗯。” 漠苍岚今日来忙得焦头烂额,难得和傅思滢距离这么近,可他有心去看望傅思滢,也实在没有空闲。正要开口说走吧,这时,从身旁大摇大摆走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显然也注意到他。 那人凑到近前,笑嘻嘻:“呦,九哥,也是去看傅大小姐的?” 漠苍岚要比连王高出近一头,目光睥睨,冷漠地吐出一个字:“也?” 连王嘻嘻笑着:“当然是也,因为弟弟我呢,正打算去东边的茶楼看望看望傅大小姐。” 这种嬉皮笑脸的模样,着实令漠苍岚不喜。他与连王一向关系不和睦,他厌恶连王是一个无能草包,连王则嫉恨他掌有大权。 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便罢,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手伸过届,在他面前说“看望傅大小姐”? 于是,漠苍岚冷眼瞧连王片息,道:“那便同去。” 说罢,抬步向外。 身后,留下连王傻眼:“啊?”他是知道漠苍岚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的,在此处见到漠苍岚,他就很惊讶了,哪料漠苍岚还有空和他一起去看望傅大小姐。 “九、九哥,我我我我我说笑的,我不去看望傅大小姐,你一个人去吧,呵呵,去吧。” 漠苍岚侧首回眸,眼神无情,再一次强调:“同去。” 那一刻,连王真想在这大街上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让他嘴欠!让他嘴欠! 漠苍岚今日外出并没有乘坐自己那辆安放有火炉的马车,只是寻常普通富贵人家的马车,所以当漠苍岚和连王同乘一车时,连王是没有机会感受被热死是什么滋味,只能好好品尝被冻死的感觉。 当马车在茶楼附近停下时,连王连滚带爬地从车厢里冲出去,身体紧紧蜷缩着打颤:“嘶……嘶……嘶……” 方止冷不丁开个玩笑:“连王爷您是属蛇的?” 连王一愣,后反应过来,没好气地骂:“我不是属蛇,你家王爷才是属蛇的!冷血动物啊!” 顿时,方止挑眉,冲连王比比向后看的眼神,提醒道:“这马车没有车门,只是一道帘子,连王爷您说话还是悠着点。” 连王立即再打出一个大大的哆嗦,只觉得自己今日是死去活来,好不爽快。 眼看茶楼里里外外围着的都是人,方止回禀了主子一声,吩咐下属前去寻胡家兄妹打探情况。 胡斐和胡婉婉双双挤在茶楼门槛内,胡斐正对胡婉婉说:“要不然你让傅大小姐等会儿再走,好歹也看完咱们挂上招牌啊。这样吧,我不让客人们再入内了,铺子里就这么多人,维持住,不会出现闪失的。” “好,那我再次回禀傅姐姐。” 就在这时,长燚军护卫经过人群来到兄妹面前。一看这人人高马大的,还很面熟,胡家兄妹立刻提起精神。 “慕王驾到,傅大小姐现在何处?” 认出是慕王爷的护卫,胡斐和胡婉婉双双大惊,赶忙跟随护卫向外走去。 等到了马车外,胡斐对方止说:“傅大小姐就在楼上房间内。只是门前人太多,王爷怕是难以进入楼内,还请随在下从后门进入。” 一听要去后门,岂不是意味着还要和漠苍岚多乘坐一会儿马车?连王立刻拒绝:“啊,我不去,我就从正门进入!正好我冷得慌,从人群中挤一挤也暖和些!” 胡家兄妹不曾见过连王,不知道说话的这位是个身份,狐疑请示方止:“方护卫,这位是……” 方止低声向车内的主子询问过,对胡家兄妹点头:“你们带路吧。这位是连王爷,不用管他。” 呃,竟然也是一位王爷。这胡家兄妹哪里敢不管。 胡斐对胡婉婉说:“那便为慕王爷领路去后门吧,我带这位连王爷从正门走。” 只瞧一眼连王爷那虚弱没有光彩的面容,胡婉婉就能猜出是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草包,不愿意再看连王半下,对于胡斐贴心的照顾和安排很感动。 连王本想着能够脱离漠苍岚,说是自己从正门进,其实等一转身他就溜了,哪料胡斐还硬要给他当领路的小厮。 得,认栽了。就这吧,他也没做什么错事,凭什么需要怕漠苍岚! 傅大小姐在雅房之中等候许久也没有等到胡婉婉前来给她回话,方才就没有补上的睡眠,一时没有挺住,就重新打起了瞌睡。 身上依然盖着晴音送来的薄褥,这一次也成功入睡了。可不知道怎的,越睡越冷,越睡越想蜷起身子。睡梦中的自己似乎是身着薄衣行走在冰天雪地里一般,冻得要死。 终于,傅思滢被冻醒,一个激灵睁开眼,懵懵地问:“下雪了?” 没有得到回应。 她一扭头,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晴音!” 呼喊一声,房门被咯吱一声打开,晴音才从外室走进来。这丫头一边哆嗦一边说:“主子,您、您醒啦……慕……” 傅思滢坐起身,把薄褥围上,急急发问:“为什么这么冷,外面下雪了吗?” “没、没有,”晴音迅速摇头,上前,同样速速答话:“是、是慕王爷来了!” “慕……”傅思滢一时语塞,想了想,问出一个傻问题,“他是雪妖吗,他来了,就这么冷?火炉呢?” “胡公子和胡小姐根本没有想过这种情况,茶楼里并没有储备火盆火炉,已经去后院搬拿厚实的棉褥棉被了,您再忍耐一下。” 晴音的话刚一说完,傅思滢就看到漠苍岚的身影出现在槅门处,也不跨进门槛,就那么无声地看着她。 那一刹那,傅思滢是很想让他过来的,但是她怂了。 她将包裹在身体上的薄褥更加收紧,一脸怯怯地紧盯漠苍岚,暗暗思考什么时候他这么有杀伤力的。 晴音见气氛不妙,很有眼色及时退了出去。 二人之间沉默片息,最后还是傅思滢哆哆嗦嗦地率先开口询问:“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坐马车。” 没道理啊,他那辆马车那么暖和,怎么没有把他暖热。难道说就离开马车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就会变成这样? 想想,傅思滢又问:“马车的炭烧完了?” 这会儿,漠苍岚就像是一头老黄牛,打一下、走一步:“没有,不是那辆马车,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 “那怪不得。”傅思滢明白了,见漠苍岚若无其事一般站在远处,满脸又分明雪白,不仅唇色都成了白的,连睫毛上似乎都挂着一层细细的霜? 她再将薄褥裹得紧点,然后大着胆子起身朝漠苍岚走去。 “你眼皮上这是……” 凑近一看,还真是睫毛挂霜。 傅思滢倒吸一口冷气。毕竟在漠苍岚的身边,想吸一口热的那是不可能的。 她仿若见到了什么人间惨事一般,唏嘘不已:“哎呀呀呀呀,你瞧瞧你这冻的,来来来,到榻上坐着,榻上软和。” 见傅思滢终于知道关心一下自己,漠苍岚眉眼中的冷意似乎瞬间就消散了不少。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但是跟随在傅思滢身后走向软榻坐下的动作,还是极为乖巧。 等漠苍岚在软榻上坐下,傅思滢在房间里找了半天,发现还真的除了她身上的这层薄被,其他的取暖床具什么也没有。 她一转头,和漠苍岚的眼神对在一起。 漠苍岚的眼神平静无波,她则吞咽了一下口水。 “我这可真是舍命陪君子了。” 说罢,一下子将自己身上的薄褥拿下,朝漠苍岚兜头盖去。 “你盖好!”她细心地用薄褥将漠苍岚围起,同时自己打出一个大大的激灵。 “我再去给你找取暖的东西,你等着!” 说罢,扭头就跑。 不行,受不了!这个房间有他没她! 望着傅思滢匆匆跑开,漠苍岚先是勾唇一笑,再又垂头轻叹:“哎。” 傅思滢一跑出屋子,正好就遇见胡斐和胡婉婉抱着几床被子迎面而来。 “傅姐姐!” 傅思滢赶忙招呼:“快快快快,方止,快把被子给你家主子送进去。我就先不进去了,我受不住。” 跟随漠苍岚多年,已经练成又耐冷又耐热的方止,真是漠苍岚的居家必备使唤下属。漠苍岚应一声,立刻抱几床被子进屋给主子送去。 傅思滢这才放心,跺着脚打颤:“我想喝口热茶。” 胡婉婉忙道:“傅姐姐,您随我来。” 等跟随胡婉婉来到隔壁雅房时,赫然看见连王缩成一团喝热茶的身影,傅思滢好生惊讶:“连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王这会儿都冻得快成死人了,没好气地回道:“我再不出现在这里,我非得被漠苍岚给冻死!” “呃……你和慕王在一起呢?” “还不都是怪你!”连王拍桌,“你在里屋睡觉,他要在外屋等,那他一个人等啊,非得拉着我一起等是做什么!要不是你醒了,他去看你,我还不知道多会儿才能脱出魔爪!” 见连王如此愤慨,傅思滢汗颜地捧起胡婉婉递送来的热茶,不顾烫嘴赶紧喝一口。 喝完,稍微舒服一些些。 她脑子灵活了,说:“你与慕王平素不打搅,你肯定是招惹到他了,所以他才要惩罚你。” 真是一猜一个准。连王撇嘴,还嘴硬:“你都说了我俩平时不打搅,那我如何还能惹到他?” “那你们俩是怎么一起来到这家新开茶楼的?”傅思滢问。 连王端住茶杯的双手一顿,烦躁,只好实话实说:“听说你在这,我想问你给卫侯送美人的事情,便打算来看你。谁料在锦相楼门前碰见他,我不过是顺嘴问一句他是不是也来,他就非要和我一路!” 傅思滢轻哼:“连王爷自寻死路,也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连王重重叹气:“算我倒霉。我呢,以后必定离这个煞神十丈远!” 二人说着话,喝了一会儿热茶,连王才继续询问傅思滢托他给卫侯送美人的事情。 “明日卫兰灵就要被送入卫侯府了,你的那五个美人什么时候给卫侯送去?干脆给卫侯来个六喜临门,让他好好高兴高兴。”连王坏心眼地嘿嘿笑着。 傅思滢摇头:“不,还是要等卫兰灵进入卫侯府一段时日后,在给卫侯送人。否则分了卫侯的心,导致侥幸卫兰灵浑噩度日,那就得不偿失了。” “哦……本王懂了。什么时候合适,你自己琢磨吧,随时可派人去王府寻找本王。” 见连王说得一本正经,傅思滢轻笑:“去王府能找到连王爷你的人吗?不得是去什么烟花巷柳找?” “嘿嘿嘿嘿,傅大小姐晓得就好!”连王坏笑两声,忽然想起上次在宫中见面,又正色向傅思滢道谢:“对了,还要多谢傅大小姐上次给本王出的主意,本王回府后用那两套说辞应付了夏素昔,她果然没再拿脱离侍妾身份的事情烦扰本王了!安静许多啊。” 傅思滢扬起嘴角:“那便恭喜连王。” 这说着,胡斐轻轻敲了敲房门:“傅大小姐,在下这就命奴仆放炮开业了。声响大,您担待着点。” 傅思滢回应:“好。好好热闹热闹。” “是。” 二人的对话叫连王听着觉得稀奇,问:“这茶楼像是你开得似的,掌柜对你好生恭敬。” 傅思滢挑眉:“我来捧场,还给他们带来这么多的客人,他们自然得恭敬着我。” 连王拍手笑:“就像本王去花楼一样,那些人也得恭敬着本王!” 对此,傅思滢唯有飞去一个白眼表示鄙视。 那她逛茶楼和他逛花楼相比,可真是个人才。 连王担心等会儿漠苍岚又会出现拉着他不放,快速喝掉热茶,抛下一句“本王去外面看热闹”后,速速跑掉。 第325章 有些古古怪怪的 连王走后,傅思滢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喝着热茶,好一会儿全身才终于缓过温暖,刚想起身再去寻漠苍岚,却实在没有勇气。 “晴音,慕王的屋子里还冷不冷?” 晴音站在房门外,回道:“主子您再等一下,胡公子刚刚从别家借来了火盆,正往屋子里搬呢。” 听到有火盆,傅思滢心中是大松一口气,走到房门口,站在晴音身边一起看。 胡斐苦笑道:“在下疏忽,眼看已到深秋,却忘记准备取暖的物具,以致于眼下害慕王受冻。明日在下就命人外出采买。” 傅思滢不以为然,摇摇头:“也就是慕王格外畏寒罢了。” 眼瞧一切都准备妥当,胡斐忙着开业,顾不得再多说,匆忙忙下了楼。感到周围已经不再那般寒冷,傅思滢这才重新步入漠苍岚所在房间。 入屋一看,好家伙,漠苍岚身上裹着三层厚棉被,手上抱着汤婆子,身旁茶案上摆有散发着热气的茶水,面前则是方止正在瞭旺火盆。 如此,漠苍岚的唇色才微微回血,眼睫毛上也不再有细霜。 傅思滢同样感到十分暖和,进了屋子以后浑身都舒展开来。小碎步走到软榻旁,在茶案的另外一旁坐下,看向他,问:“可有暖和许多?” 漠苍岚低低回应一声:“嗯。” “你今日怎么会到这里来?听方止说你也没有乘坐自己的马车,”傅思滢好生疑惑,“你是想体会一下受冻的滋味还是怎么?” 怎么有人会想体会一下受冻的滋味?漠苍岚瞥她一眼,垂目:“外出行事而已,不想引人注目。” “那你是只有一辆可以烧火取暖的马车吗?怎么也不多准备几辆?” “嗯,疏忽了。”他淡淡回道。 疏忽? 傅思滢皱起眉。这是容易疏忽的事情吗?他过去也要私下里外出行事,肯定会同样经历多有不便,随口吩咐一句,下属很快就会去准备马车的,怎么会疏忽? 这时,方止低声问漠苍岚一句:“主子,要不要服一颗药?” 漠苍岚抱着汤婆子的手动了动,目光似乎是往傅思滢这边瞥了半眼,然后才点点头:“嗯。” 在傅思滢的注视下,方止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漆黑大约有指甲盖大小的药丸,递给漠苍岚。漠苍岚一口吞下,慢慢咀嚼。 本来只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动作,傅思滢则盯着漠苍岚咀嚼的动作,看着看着,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一天吃几回药?” 漠苍岚动作一顿,窝在三层棉被里,显出一点懒洋洋的模样:“吃个……十回八回吧。” 如果是旁人这样说话,傅思滢指不定要一个白眼翻过去,指责对方说什么大话。谁整天吃药需要吃上十回八回。但眼前这个人是漠苍岚,漠苍岚说这个话,傅思滢还不得不信。 哦,不,她也怀疑。 她怀疑漠苍岚说得少了。 于是,她眯着眼问:“只是十回八回?” 嗯? 漠苍岚偏头看向她。想了想,嘴角一勾:“吃药丸的确是一天十回八回。” 傅思滢细想这话的意思,又问:“那你一天除了吃药丸,还服用什么?” 这下,漠苍岚就不说话了,也不跟傅思滢嘚瑟了。傅思滢看他不愿意说,看向方止:“你家主子一天服用多少药?” 方止知道自家王爷不愿意说出来让傅大小姐担心,于是很精明地说:“这个属下可不清楚。属下每日要事颇多,不能时时刻刻跟在王爷身边。大小姐您要是想知道,还得去询问刘医圣。” 真是会瞒呐。 傅思滢冷嗤一声:“你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家主子身边?呵,我还真没有发现。” “嘿嘿,那是属下办事得力快速。而且陪同王爷来见您,也是属下的要事之一,所以您总是会见到属下的。” “方止,你这嘴皮子是愈发利索了。” “多谢傅大小姐夸赞!” 瞧着方止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傅思滢气得鼓起腮帮子,再次看向漠苍岚。 这次就直话直说了:“是不是花娆被救走之后,压制你体内寒毒的解药不够吃了,所以你的病情又加重了?” 陡然,漠苍岚的眉间轻轻一蹙,横目看她一眼,低声说:“是有影响,但没有那么严重。” “撒谎。”傅思滢立即反驳。 她的语气很是肯定,不容辩驳。这让漠苍岚只能目光无奈地看着她,轻轻叹口气,不再多说。 “我就知道,”傅思滢低头,满是发愁地说,“你府中只有一辆能烧炭火取暖的马车,那是因为过去你体内的寒毒并不严重,偶尔遇到需要微服出行的事情,你的身体也能吃得消,所以不用准备另外一辆烧火取暖的马车。而现在,你的病情加剧,天气也变得寒冷,所以你连偶尔的寒凉也经受不得。” 手中的汤婆子已经发凉,漠苍岚将汤婆子递给方止,方止立刻更换一个暖和的返还。 双手将热烫的汤婆子包裹起,漠苍岚轻轻地说:“你太聪明了,让本王还得发愁要怎么哄骗你才好。” 火盆里的炭火已经很旺盛,屋子里面暖洋洋的。 “主子、大小姐,您二位聊着,属下先退出去了。” 没人说话,方止默默地退出屋外。 屋内静默片息,傅思滢的口气平静而低落:“你不用哄骗我,让我猜,反倒更让我很心烦。” 漠苍岚抿起微干的唇瓣,端起热茶喝下一口:“与你无关,不用心烦。” 听闻此话,傅思滢倏地转头看他,目光死死盯着,想要剥开他漫不经心的神情,得知他说出这话的心思。 与她无关么…… 此时,她最应该回答:对,确实与她无关。 然而,她干着嗓子问道:“前两日入宫拜见太后,太后娘娘让我问你何时成亲。” 余音和热茶冒气的袅袅白烟融合在一起,飘散在屋子里。 傅思滢别开头,袖子中的双手不安攒动,一脸懊悔。 糟糕,说这个做什么!她明明之前还说自己怎么好意思问漠苍岚这种事情的,结果嘴上真是没有把门的啊,她是说话不过脑吗! 漠苍岚喝茶的手抬起,茶杯边沿就在唇边,动作却一顿,没有喝下第二口。 喃喃道:“成亲呐……” 傅思滢低垂头扭手,不敢再看向他。 “是太后叫我问的,见我二妹芸芷已经入宫为嫔,就难免要说叨我,”话语一顿,她解释道,“太后说快要入冬了不合适,想着尽快能赶在明年开春。可我是不急的,我一点也不着急,巴不得……越晚越好。” 漠苍岚放下茶杯,轻声叹口气:“嗯,本王知道。” 他这一句“知道”,令傅思滢心头一跳。余光偷偷打量他一眼,没看出他表情有什么变化,顿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在屋内极为安静之时,窗外也安静下来,而安静不过两息,突然响起锣鼓喧天的热闹动静,人们欢乐高兴的起哄声也阵阵传来。 这让傅思滢和漠苍岚二人之间的对话不能再继续。 软榻是倚着窗户安置的。傅思滢想扭身推开窗户瞧一瞧外面的热闹,刚一伸出胳膊,又想起要顾念漠苍岚在这里。 于是她指向房门,说:“我到外面去看一下。” 漠苍岚自然注意到她的举动,摇头:“不用,就在这里看吧,本王也许久没有看到民间热闹了。” 见他取暖俱全,而且现在在他身旁也没有被冷到的感觉,傅思滢点点头,起身挪到窗边,一伸胳膊将窗户推开。 霎时间,巨大响亮的热闹动静如同卷风而起的海上巨龙从窗外扑进来,撞入耳中,及时驱散了一室阴霾。 这让人平静淡定的心也瞬间跟着兴奋激扬起来。傅思滢眼眸中散发着晶亮的神采,兴致盎然地盯着楼下长街上的舞狮。 “哇,还真热闹!” 她手指窗外,看向漠苍岚:“你快看,那个狮子跳得好高!啊,哇,它站起来了,离我好近呀!” 被三层棉被包裹住的漠苍岚,在软榻上移动时,像是一只巨大的猫瘫在地上蹭着挪。蹭到傅思滢身边,庞大的身躯直接将傅思滢挤到窗框外边去。 及时从棉被里伸出一只手再将她拉回。手迅速收起,以防冻到她。 傅思滢窝坐在漠苍岚身前,向后一靠,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被,但也可以算是靠在他的怀里。由于软软绵绵的很舒服,她当即使出一招“狗熊蹭树”! 后背靠着厚实软和的棉被,她左蹭蹭右蹭蹭,右蹭蹭再左蹭蹭。嗯,舒服! 双眼睥睨就能看见她眯眯眼傻笑的舒服劲儿,漠苍岚轻声说:“还是当狗熊舒服,对吧?” “嗯!” 由于和心中所想一模一样,傅思滢下意识地应是,半点犹豫也没有。 “呵,”漠苍岚当即被逗笑,“从狗葡萄变成狗熊,你也就这点追求。” 傅思滢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骂了“狗熊”,立即凶恶地瞪他一眼,然后身体前倾趴到窗边,继续看舞狮。 漠苍岚见状,也往前挪挪,他靠着棉被,棉被靠着她,一起趴在窗边向外看。 那舞狮时不时地两个人叠站起来,于是就高得几乎在傅思滢的眼皮子底下。 只是看着离得近,真要伸手去摸又是摸不到的。 好一阵热闹过后,还有各种杂耍杂技接连上阵,可是让众人好生看了一番热闹,好似平日里的庙会赶集一样。 茶楼里里外外水泄不通,长街上从茶楼门口往东西两边延伸,站满人。尤其是从茶楼通往西边的锦相楼,不乏身着富贵者。 等到所有花样用过,还蒙着红布的招牌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被高高挂起。 “今日,茗门茶楼开业啦!” 胡斐手执长棍将招牌上的红布拉下,露出金光闪闪的“茗门茶楼”四个字。这四个字的字迹不是别人,正是漠苍岚的!是傅思滢在回皇城的路上,厚颜无耻地让漠苍岚在纸上写下的。 “招牌是按你的字迹刻的!”傅思滢兴起,开心地用胳膊撞一撞漠苍岚,微微回首抬头,得意地看向他,“我可等着你的字,能让我这茶楼招财进宝呢!” 漠苍岚低头看她,想到这是她的茶楼,她却让他的字迹展露于外,不由意动,好似吃了一块糕点,又绵又甜。 傅思滢紧接着说:“唉,我的字软绵绵的,不好看。你的字迹硬朗霸气,一看就有驱邪功效,真适合写招牌!咦,那我以后就拿你的字出去卖给别人做招牌吧?一定是一门绝好的生意!” 瞬间,所有的意动化为行动,漠苍岚急速伸出手拉住眼皮子底下傅思滢的耳朵。 “诶?诶诶诶!”傅思滢歪头,慌乱惊叫,“你做什么揪我耳朵?疼,凉,松手!” 漠苍岚不仅不松手,还更用点力度揪着傅思滢的耳朵,把这个没心眼的丫头带到面前。 吐露冰凉气息的唇瓣靠近耳畔,阴阴森森:“你还真是会做生意呐。写招牌太薄利了,你何不干脆把本王的雕像摆在你这茶楼门口,用来招揽生意,岂不是更好?” 傅思滢不假思索,嫌弃地摆手:“那不行,那像是摆了一尊夜叉似的,肯定就把客人们都吓走了!” “呵呵,”他的鼻尖已经触到她的耳尖,“那你可以把本王的雕像送到锦相楼门口,去把锦相楼的客人都吓走。” 闻言,傅思滢瞬间双眼大亮:“诶?!这倒是个好主意!” 话音刚落,可怜被揪住的耳朵便被尖利的牙齿咬住,耳骨如同遭受什么小猫崽磨牙似的。 马上,傅思滢哭丧了神情,一只手“啪”地拍上漠苍岚的脸面,嚎啕大哭:“我错了,放过我吧!” 漠苍岚再用力一咬,力度刚刚好保持在破血之前,然后才松开这只怂狗熊。 得救了的傅思滢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脸悲愤地怒视漠苍岚。 偏生,漠苍岚还顶着一副冷漠面孔,无情地说:“给你一点教训,警告你以后悠着点说话。” 傅思滢:不行,她受不了这种委屈! 终于,哇地一声,傅思滢一头扑入棉被,两只手像是拍鼓一样在脑袋两侧拍打棉被,以此泄愤。 漠苍岚掩在棉被里的两只手护着身体,手掌向上,承接着傅思滢的拍打。 要是没有棉被,两个人拍手玩的一幕得多幼稚啊。 漠苍岚喃喃斥道:“幼稚。” “哇……” 胡斐的声音在长街上响起:“诸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我茗门茶楼这就正式开铺营业了!银针毛尖普洱、龙井碧螺春铁观音,麻糬糍粑荷花酥、茶糕桂花糕水晶糕,咱们茶楼里各种各样的茶水糕点那是一应俱全呐!欢迎诸位赏脸光顾!开铺优惠,买一送一啦,每人限买一份!” 哎呦! 买一送一! 一时间,已经在茶楼里抢占位置的客人们,买买买!茶楼外挤不进去的路人客人悲愤谴责:“里面的人吃两口就得了啊,还能一个劲儿地吃啊?占小便宜没完啊!每人限买一份没听见呐!” 哄闹不已。 傅思滢对于胡家兄妹的经商头脑很服气了。 “还能买一送一?我要是亏了,非得让这对兄妹卖身偿还。” 对此,漠苍岚深以为然:“茶水糕点的利润本就不多,你这茶楼再买一送一,还真有可能会亏本。” 闻言,傅思滢的嘴巴张成圆形:“真是那么小的利润吗,五成也没有?” 漠苍岚一指茶案上的小单子:“你自己没有看过定价吗?” 傅思滢还真没有。拿起红色的小单子,只见上面赫然罗列着茶楼里各种茶水点心的报价。定睛一细看,果然,便宜啊! 惊得抽一口气,傅思滢捂住心口:“哎呀不行,我心疼。” 倒是也有贵的。真正的好茶和好茶艺,都是贵的。但是普通大众最经常品用购买的茶点,价格真的着实低廉。 就这般,还要买一送一。 “恐怕胡家兄妹是有别样的计划安排的,”傅思滢还是相信胡斐和胡婉婉的能力,“这才第一日,等过几日再看吧。” “过几日……”忽然,漠苍岚念叨着这三个字,然后对傅思滢提醒道,“如果和在開封城一样,见到了异国人闹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异国人闹事?” 傅思滢的脑海中瞬间想到的就是那群奚家人! “他们敢!”拍桌,“来了皇城还敢找上门闹事,看我不把奚瑞否他们几个兄弟姐妹抓起来打板子!” 这丫头跟个火药桶似的。 漠苍岚浅浅皱眉,目光好笑地看她:“不是奚家人,是北夏人。” “啊,你是指北夏人呐,”傅思滢恢复淡定,“有听闻北夏使臣将要到访,可我并没有想过会和我这茶楼生意有何牵扯。北夏人是什么脾气秉性,他们敢在咱们大昌的皇城闹事吗?” 漠苍岚摇头:“我不曾接触过,只通过国书往来和下属暗地里去北夏探查有过些许的了解。北夏人崇尚武力,虽然和晋国人一样喜欢争强好胜,但性情要豪迈粗犷许多。因为北夏使臣将至,皇城里的防守护卫也将严密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傅思滢生出担忧。 这要是遇到北夏人闹事,还真不好处理,毕竟很有可能是来使队伍的人。 “那怎么办,我吩咐茶楼的人到时候遇见事情都忍让着点?” 漠苍岚思索,道:“倒也不必过度忍让。如果到时候真的有北夏人在你的茶楼中闹事,你茶楼中的人可以尽快寻找街上巡逻的兵卫。长燚军会全面接管皇城的防守护卫,力保不出半点事端。” 他说这些话时,神情严肃和凝重,很有沉稳可靠的气质,傅思滢怔怔瞧着他,却蓦然想起前世何长易在异地起兵造反时,她与家人留在皇城中惊慌畏惧,惶惶不可终日,那时,何长易在密信中也是这样说的。 何长易说有可以信任的将领在皇城守军中,会力保相府不受半点伤害。 她当时相信何长易,正如她眼下相信眼前漠苍岚的可靠。只是她当时并不知道,一时不代表永远。 由于担心密信会被发现,所以她不曾问过那个被何长易信任的将领是谁,之后又忘却了,但相府后来的确如何长易所承诺保证得那样,完好无损,没有被面临国破家亡的皇上屠杀满门。 当今皇上前世是在何长易领兵攻破皇城时,自尽而亡的。 一个骨子里终究是宽善心软的帝王,连斩杀叛臣贼子家眷的狠辣也没有,连直面叛臣贼子的勇气也没有。 失去了漠苍岚的当今皇上,又怎么能在隐隐动乱的朝局下坐得安稳? 傅思滢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地问:“因为你强令撤职開封府尹,百官对你弹劾,皇上也因此对你有所惩处,说是小惩大诫。皇上知道你受了委屈,所以是拿北夏使臣造访来安慰你吗?” 她突然问起皇上因为弹劾而对他略作惩处之事,漠苍岚眸光一顿,思索几息,才道:“北夏使臣到访,是本王与皇上前段日子频繁与北夏来往国书沟通的结果。本王本就知晓此事,皇上又如何能用此事当作对本王的安慰和补偿呢?” “那……” 他转头看向她,目光认真:“本王并没有受委屈。” 倏地,傅思滢嗓子眼如同卡了一根鱼刺,无言以对。 漠苍岚轻声呼一下,闭目:“遭受百官弹劾,又被皇上略作小惩,这是本王在强行罢免開封府尹之前就考虑到的。换言之,这是本王撤职開封府尹的代价,有舍有得,理由应当。” 如此风轻云淡地说“理由应当”。 “呵,”傅思滢忽然问,“皇上也觉得你这样做是理由应当吗?” 漠苍岚拿出已经发凉的汤婆子,抻抻手指:“皇上会觉得本王是得力干将、忠心耿耿。” 说罢,他抬眼看她,目光似是意味深长。 蓦然,傅思滢打出一个激灵。 她知道,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什么都说明白了。 第326章 有银子的人像个宝 漠苍岚用他的理所应当表达忠诚,皇上则将他的忠心耿耿看作理所应当。呵,这兄弟俩还真是很“默契”啊。 见傅思滢打了一个哆嗦,漠苍岚轻声幽幽问:“冷到了吗,那你也得拿个汤婆子暖着。” 对此,傅思滢冷笑。起身下榻,重拿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塞入他的怀里,然后极有深意地说。 “还是你自己多拿几个汤婆子暖着吧,好让心凉的那一天来得更晚些。” 漠苍岚凝视着她,见她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半晌,垂目轻道一句:“就你话多。” 傅思滢撇撇嘴,坐在火盆旁,拨动炭火。 想了一会儿,她问:“你的寒毒加重得如此厉害,该怎么办?” “皇上已答允本王,只要北夏肯拿出火血乌,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为本王争取。” 傅思滢心神一紧,赶忙抬头再看他,这会儿才在他脸上看出一点笑意来。 “皇上答应你不惜一切代价取得火血乌?你刚才怎么不说,搞得我还以为皇上让你白受委屈。” 漠苍岚摇头:“再说一次,本王并没有受委屈,而皇上答应争取火血乌,也是之前就对本王表示过的,不是新闻。” “那……”傅思滢想了想,说,“我父亲说你和皇上在暖阁密谈,你出来时容光焕发、心情不错,你为什么高兴?” “何来的容光焕发?”闻言,漠苍岚眉头一皱,“宰相在宫中还有眼线?” 傅思滢瞪眼:“啊呀,我父亲是担心你才关注你,他自己看见的,哪里有眼线?他要是不在乎你是不是被皇上惩罚,才不会理你。” 漠苍岚抬手揉揉眉头:“宰相怎么什么都对你说。” “也就对我说过这一件事情罢了,你觉得我对朝堂有那么感兴趣吗,我才懒得听我父亲谈论政事。” 言落,只见他抬眼向她看来,嘴角有一点点扬起:“能得傅大小姐感兴趣,本王还是深感荣幸的。” 傅思滢:…… 真是个人精啊,能从字句缝隙中挖出自己想听到的意思。 “你还是快说皇上跟你说什么好事了。” “嗯……”漠苍岚伸出手指轻点茶杯,悠悠道,“皇上问本王想要什么补偿,本王说想要银子,好在娶妻的时候多添点聘礼。皇上同意了,所以本王很高兴。” 傅思滢越听越是瞪大双眼。见漠苍岚说得一本正经的模样,她结结巴巴问:“真、真的?” “嗯。” 看他很认真的表情,她立即撂下火棍,直直面对着她,两眼发亮:“也就是说,我又多了一笔银子?!” 漠苍岚:…… 有一个厚颜无耻的贪财姑娘,太自觉了。 他冷哼一声,拉长语调:“那,可不一定呢。” 不管他说什么,傅思滢高兴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转圈圈:“好,有银子也好!世上只有银子好,有银子的人像个宝。” 刚乐呵一会儿,又发愁:“唉,皇上给太多可怎么办,我也没处花呀。愁人!” 漠苍岚:抱歉,还给你添堵了。 第327章 容辰崩衣 漠苍岚与傅思滢在茶楼里面闲坐了一会儿,身体暖和些许,由于还有繁重的公务在身,不便多留,打算离去。 茗门茶楼正式营业,二楼也随之开放迎客,傅思滢担心客人太多让等会儿她不好离去,便跟随漠苍岚一起从后门走。 胡斐和胡婉婉百忙之中抽空来送。 “不用送了,回去照顾生意吧,”傅思滢挥手,“亏得太多可不行。” 胡斐笑:“傅大小姐您放心吧,不会亏的!” 马车先将傅思滢送回相府,傅思滢下车时正巧遇见乞丐大林不知从何处回来,正弯腰打算继续于院墙边窝下。 她皱眉:“眼看越来越冷了,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 漠苍岚微微眯目,冷声道:“不用管他。” 其实,漠苍岚从在開封城开始,就有吩咐暗卫监视乞丐大林,一直到现在。虽然并没有发现大林有哪些异常反应,但是暗卫的监视一直没有松懈。 他不想让傅思滢多有担忧顾虑,便没有告知。反正只要大林一旦有任何异常举动会伤害到傅思滢和相府的其他人,慕王府的暗卫会在第一时间将大林拿下。 “好生养伤,不要多转悠。”临走前,漠苍岚严肃叮嘱。 傅思滢目送他乘坐马车远去。回头,看到大林坐在墙边,他的头并没有扭看过来,端端正正的,但依然叫她紧紧皱起眉。 大林没有眼珠子,自然不需要扭头看。他只需要随时听到动静就好。 本想不做理会径直入府,谁料进入府门时,却听大林嘶哑的声音响起:“近墨者黑,多行不义必自毙!” 傅思滢脚步一顿,厌恶地扭头看去。 “不要总是在相府门前,说一些神神叨叨又可怕吓人的话!” 大林并不服软:“如果不是做贼心虚,谁会觉得这些话是可怕吓人的?” 说完,还阴阴桀桀地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听得傅思滢心头发毛,更生恶感。 罢了,理会一个疯子做什么! …… 翌日,听闻卫兰灵在游街示众之后被送入卫侯府时,是钻狗洞进去的。卫侯不仅是拿此举来羞辱卫兰灵,更是直接在卫兰灵的脖子上拴了一条狗链,然后又将人从府里拖拽出来,把狗链的另外一端钉在府门口的拴马石上,真正让卫兰灵变成了一条看门狗。 卫兰灵每日清扫完皇城中的长街,就被带回来栓在卫侯府门前。卫侯是恨极了这个毒妇,连侯府的威仪也再顾不得,扔给卫兰灵一床又黑又破的棉被,再扔给两个碗。 听过孙丹的转述,傅思滢皱眉:“那不是和咱们府门外的大林是一般模样吗?” 晴音和孙丹一想,点头:“正是。” “就连那张脸也差不多是一样的。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游街,卫兰灵脸上的伤已经破损到一定地步。本就难治,再伤上加伤,还要遭遇这般卫侯对待,最后结果恐怕会比大林还要惨不忍睹。” 傅思滢无动于衷:“小李氏和王老妪这两人呢,可有被府衙释放?” 孙丹点头:“已经放了,但是卫侯命奴仆将她们拦着,任由她们哭天喊地的,也不让她们靠近卫兰灵。属下有注意到清伊和润伊跟在后面,抱着衣服、棉被、吃食和药包,应该是她们给卫兰灵送去的物件,哪料想卫兰灵会被卫侯栓在府门口,连个能遮风挡雨的住处都没有。” “没想到卫侯也是个狠人呐!”傅思滢感慨一句,“我现在就发愁清伊和润伊应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脱离她们。这姐妹俩个当初算是卖身给小李氏的,也不拿什么工钱。现在小李氏已是囊中羞涩,两个丫头也养不起了吧?” “不错,听清伊说,她从牢中出来十天了,小李氏和王老妪硬是一口馍馍也没有给她吃过,反而怪她利用卫兰灵给自己顶罪,骂她逃狱逍遥法外。” 因为罪名主要是在卫兰灵,皇上的降罪圣旨也是惩处卫兰灵,因而清伊就这么忽忽悠悠地被无罪释放。清伊出狱,卫兰灵却要遭受游街示众的惩罚,小李氏和王老妪哪里会开心。 孙丹又说:“润伊还曾在临睡前听到王老妪和小李氏商量,日子过不下去的话,就要把她们姐妹俩卖到花楼里去,换银子来花。” 顿时,傅思滢难受地摇头:“什么人呐,清伊润伊姐妹俩个模样那般俏丽,不说给谁家做妾,就是卖给大户人家当丫头都是很值钱的,她竟能想着把人卖到花楼去。” 刚一说完,忽然灵光一闪:“诶,你说她要是真的把清伊和润伊发卖了,我不就有理由光明正大买下来吗?还能博一个施舍的名头。” “属下觉得可行。” “那就随时注意着吧。” 知晓卫兰灵在卫侯府铁定不会好过,傅思滢心中安宁许多。她甚至恶毒地祈祷着上天快点下雨下雪,将卫兰灵冻死病死在卫侯府门外,倒算干脆,不会让卫兰灵多受苦。 不知是不是诚心感动上天,这一天,还真的下雨了,雨势不小。 刚开始傅思滢还在幸灾乐祸,等时间一长,望着屋外连绵不绝的雨丝,傅思滢的眉头皱紧,眉眼愁绪颇重。 “孙丹,你说卫兰灵是在淋雨吗?小李氏舍得让自己的女儿淋这么大的雨?别牵连了清伊和润伊倒霉。” 孙丹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吧,卫侯府的人看着,不让她们靠近卫兰灵呢。” “这个时辰,卫兰灵扫完大街了吗?” “唔,不清楚。” 瞧着青砖地上的雨水积聚成一小滩一小滩,水面被雨滴叮咚晃动,傅思滢琢磨一会儿,悄声说:“我想去看看。” 晴音一惊:“主子,您想去看卫兰灵?” “嗯。” “可是现在正下着雨。” “就是正在下雨,我才有心情去看她的窘迫惨样。”傅思滢幽幽说道,神情十分冷漠,像是一个毫无同情心的人。 晴音沉默,与孙丹对视一眼。 孙丹小幅度地摇头,示意不能答应。 于是,晴音说:“那奴婢去禀报夫人?” 傅思滢没说话。 李氏肯定是不会同意她去的。 没事儿下着雨出门去看别人落难?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 就在这时,“咚咚咚”,院门被敲响,打断傅思滢的思绪。 偏房外面站着的丫头彩果和易思立即撑伞去打开院门。 顿时,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隔着雨幕出现在院门口。彩果和易思双双行礼,然后易思转身高声冲傅思滢呼唤:“大小姐,是容辰少爷来了!” 闻声大喜,傅思滢激动地从轮椅上站起来! 等那道身着墨蓝色短打的身影靠近些许,一看,果然正是容辰。 “长姐!” 见傅思滢就站在屋外,傅容辰呼唤一声,赶忙大步跑近:“你怎么站在屋子外面,不冷吗?快进屋吧!” 一边说,一边收伞交给身后跟着的丫头易思。 “诶,开门的这是哪两个丫头,我之前没有在长姐的院子里见过。” 傅思滢笑笑看着弟弟:“是我从府中挑选新调入院子里的两个丫头,年长一点的叫彩果,年纪轻一点的叫易思。” “哦,彩果和易思,”傅容辰挠头,笑,“虽然怪怪的,但是还挺顺口的。” “快进屋吧。” 姐弟俩个进入屋子,晴音则落后一步看向彩果和易思:“怎么就你们俩个在外面候着去开门,佳雪呢?” 彩果说:“佳雪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在屋子里躺着呢。” “身体不舒服?”晴音微微皱眉,“她最近怎么一直不舒服。你们瞧她病得重吗,有没有找郎中看过?” 彩果眉头一敛,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年幼且活泼的易思则当即快言快语道:“我瞧佳雪姐姐虽然病得不重,可是病得花样很多。一会儿头疼头晕脑热,一会儿肚子不舒服、两腿发软、或者是脖子落枕,反正是没完没了。我也劝佳雪姐姐去看郎中,可是佳雪姐姐说看郎中太贵了,还是挺着扛过吧。” 话音刚落,就被彩果轻轻拍手警告一下。易思扭头看彩果一眼,然后再看向晴音,嘟嘴:“我应该没有胡编乱造。” 晴音皱眉:“行,我知道了。你们就先回屋去歇着吧,等少爷离开的时候,记得开关院门。” 扭身刚要入正屋,脚步一顿,又道:“回去提醒佳雪,不舒服就去看郎中,医药费我给她出。” 彩果和易思对视一眼,彩果软软回应:“我会告诉她的。” 等晴音进了正屋,两个丫头撑伞时,彩果口气略微无奈:“你何必在晴音面前那样说加佳雪,晴音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这话八成是要转告给大小姐的。” “我可是实话实说啊,”易思不觉得做错,“佳雪姐姐病了那么久,又不是什么下不了床的大病,怎么解释都说不通的。我可不会撒谎。” “唉,你呀。” 屋内,傅思滢关切询问容辰近来在慕王府中过得如何:“瞧你身板又结实了许多,肯定每日都过得很辛苦吧?” 容辰笑得爽朗,虽然嗓音还是那么难听:“不辛苦,我已经习惯了!” 神情欣慰地看着弟弟,傅思滢笑容满面,打心眼里是疼爱:“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都是一大早或一大晚才回来的。” “哦,本来今日是安排要去山里的,可是下了雨,教头便改变计划说明天再去。正好我之前有抱怨过进山里没有厚衣服穿,教头便允许我今天休息,归家拿几身厚实衣物。” “对对,现在降了温,天气寒凉,山里更是很湿冷的,你要多拿几身厚实衣物。” 傅思滢有些愧疚没有替容辰考虑到这些,还叫容辰来往奔波:“有厚实衣物吗,暖和吗?” 容辰摊手:“我刚回来,先去看了母亲就来长姐这里,还没有回屋子去找衣服。所幸都是往年穿过的,肯定是暖和的!” “走,我给你挑去。” 等傅思滢随容辰一起来到容辰的院子,李氏已经早早在屋子里挑了起来,整理出一床来。 “这件厚实,这件也好,利索又暖和,去山里穿这个最合适。” 李氏拿起衣服示意,容辰是个粗心眼的,只道说好,并不注意细节。傅思滢则是上下一打量,冷不丁发问:“容辰大半年来长高不少,这些衣服还能合身吗?” 李氏抓紧衣服,目光上下打量儿子:“唔,应该没差多少吧?辰儿,你先试试。” “哦。” 容辰接过衣服进入里屋,等换好衣物,人还没出来,声音就先出来了:“不行啊,小了!” “啊,小了?”李氏惊讶,“能小多少?只差一点的话,你先讲究着,娘明日再到制衣铺找人给你做衣服。” “小得好像不止是一点,”说着,容辰从里屋走出来,伸伸胳膊踢踢腿,“裤腿短了一截,袖子也短了一截,而且上衣肩膀这里挤得很。前襟扣子将将扣住,一挺脖子,勒得慌。” 一边说一边动,傅思滢和李氏一看,双双皱眉。哦,果然是小了。 “小很多,看来容辰的身形的确是长高长壮不少。” 被长姐夸赞高壮,容辰嘿嘿一笑,双臂展开转起一个大风车:“那是,我正茁壮……” “噗呲”一声! 诡异的声音打断容辰的自夸。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在容辰高高抬起胳膊的时候,两边腋下的布料经受不住拉扯,自残分裂了! 少年高高抬起的双臂在空中僵住,片息,反应过来什么,赶忙夹紧胳膊。结果这么一夹紧,胸膛肌肉绷起,瞬间,又是“啪啪”两声,前襟扣在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急速被崩开,弹射在地。 “哦!怎么回事!” 随即,容辰尖叫一声,像是一位失了仪态的贵族千金,夹紧胳膊、捂住衣领,花容失色地急速转身跑掉。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等反应过来后,傅思滢像一只鹅似的,哈哈大笑,差点笑岔气。 一屁股坐下,拍着圈椅扶手:“哈哈哈哈,我英俊神武的弟弟也太勇猛了吧!瞧瞧这身板是真壮实呀,崩破衣服崩开口子的,不费吹灰之力!” 李氏同样眉开眼笑,摇头乐着,再到床上去找能大一些的衣服。 里屋,容辰羞恼地大叫:“啊……我不是故意的!长姐,你别笑话我了!是衣服太小了,不关我的事!” “哈哈哈哈哈,”傅思滢笑个不停,“我哪里是笑话你,我是在夸你呢!哈哈哈哈!” 这种猖狂的笑声,任谁也不能听出这是夸赞。 李氏又挑出一身比刚才那身要大的衣物,递到里屋去:“再试试这一身,这身应该就是你厚实衣服里最大的了。要是还不合适,哎,那你也没什么衣服好拿的了。” 忽然,傅思滢福至心灵,说:“没衣服就没衣服吧,长姐这就出门去给你买两身新衣服!你平日里练武艰辛,吃喝住行我和娘亲管不着,衣服鞋子总得合适了才好。” 听到傅思滢说要出门,李氏扭头看一眼屋外的雨势。外面下着雨,李氏自然是不想让女儿出门的,于是道:“差不多的话,就先讲究着,等雨停了再出门买也不迟。” 傅思滢不赞同地摇头:“我看这雨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而他明日一早就要出城入山了。” 容辰换好第二身衣服走出里屋,这一身比上一身要好许多,但还是给人一种局局促促的感觉,一看就知道是不合身。 李氏皱着眉,犹疑地说:“应该……还行吧。” 傅思滢绕容辰转一圈,在容辰身上拍拍:“哪里还行呀,您看他这胸膛、这胳臂,再看看他这腿。容辰不仅是长高,关键是真的壮实了,所以旧衣服穿起来浑身都发紧。” 容辰极为赞同地连连点头:“嗯,是,鞋子也紧了。” “唉,”李氏细细看着,发觉女儿说得都对,叹气,“日子过得真快呀,眼看着都是好好的衣服,竟是不合身了。” “我看不买新的是不行了,”傅思滢挥手,示意容辰回屋去把不合身的衣物换掉,“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比划什么动作都束手束脚的,不舒服。还是现在出门去买几身吧,新衣服也暖和。” 如此,李氏点头:“那好,我带容辰出门去买衣服,思滢你安生待在家里。下着雨呢,你不要乱跑。” 顿时,傅思滢抿嘴。她要是不能跟着一起去,那岂不是白说了? “我也要一同去!下雨算什么,我是坐马车,又不是跑着去?”傅思滢挽住李氏的胳膊,撒娇,“娘,今儿这银子得由我这个当姐姐的出。我的茶楼新开张,我还没有跟家里人表示过呢,给弟弟买几身新衣服怎么了?” 李氏自然知道傅思滢的茶铺开张了。见女儿语气得意,不由地生笑:“你的茶楼才开业几天呐,赚了几个银子还不够你买零嘴的呢。” “好说,我茗门茶楼的名气现在可是皇城第二,仅次于锦相楼!” 第328章 嫌弃和被嫌弃 说起自己的茶楼生意,那傅思滢可是神奇得意得紧:“茶楼每天都是客流如云,生意好得不像话。等把本赚回来,未来就是财源滚滚!” 李氏看她这幅模样,好笑地拍拍她的脑袋。 不过傅思滢这话说得着实不假。自打茶楼那天开张时打出了傅大小姐的名号,茗门茶楼真的是出了大名,满皇城的人现在都知道傅大小姐对一家新开的茶楼情有独钟,尤其是茶楼开张当日的买一送一更博好名声,铺子里的各种茶点物美价廉,得到百姓们的夸赞颇丰! 在傅思滢的再三要求下,李氏无奈地点头答应带她一同出府去给容辰买新衣。 毕竟是一家人乘坐马车外出,下雨也算不得什么。 得到母亲的准许,傅思滢立刻扭头给晴音和孙丹一个隐晦的眼神,彼此心知肚明是什么意思。 对此,晴音和孙丹只能在心里赞叹,大小姐声东击西的本领是真的高强。 外面的雨势不停,好在并没有加大,大家撑着伞也能无碍。两辆马车,主子们一辆,丫头婆子们挤一辆。 由于下雨,一家人没有前去经常光顾的制衣铺子,而是在街上挑了一家店面看起来还不错挺顺眼的衣铺进入。 只是,步入铺子门槛后,傅思滢等人并没有看到有掌柜或小厮迎上招呼。扭头一看,才只见一个小丫头趴在衣台木柜上,正睡得香甜。 李氏轻声说:“看来下了这么久的雨,很是影响生意啊。” 傅思滢笑笑,给晴音比一个眼神。晴音立刻悄摸上前,坏笑着去碰睡着的丫头,突然大叫道:“喂,醒醒,走水了!快跑呀!” 看铺子的丫头一个惊醒,直接蹦起来咋呼:“啊?!哪里,哪里走水了!” 一边大叫一边往外面跑,直到跑了两步才发觉不对劲。 唔,下了这么久的雨,哪里还会走水嘛。 定睛一瞧,看见晴音这么一个陌生姑娘在冲她笑,铺子里还站着几位衣着尊贵的人,小小的丫头这才反应过来是来客人了。 顿时不好意思地摸头生笑:“对不起,是我睡得糊涂了,几位客人见谅。” 李氏温柔地说:“没事,倒是我这侍女太过鲁莽,惊扰到你了。” “啊!”小丫头惊讶摆手,“没有没有!夫人您是要买衣服还是买布,或者是做衣服?铺子里什么都有,您随便看。” 正说着,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长些的男人,一脸疑惑地边走边问:“绿儿,你在鬼叫什么,什么哪里走水了?” 绿儿慌乱摇头:“没有没有,掌柜您听错了,是来客人了,我问客人想要买什么。” 掌柜晚一些发现站在铺子里的客人,立即露出笑脸:“夫人、小姐、公子,想要什么,尽管吩咐。” 视线一扫,本来不过是打量客人的衣着打扮,以此来判断客人的喜好和财力,可当视线看到傅思滢时,立刻惊顿住。 掌柜不敢相信地眨眨眼,惊喜疑问:“这位姑娘可是傅大小姐?” 傅思滢扭头看向掌柜:“嗯?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掌柜连连点头,激动地上前两步,“有幸见过小姐两面,对小姐是惊为天人啊。没想到今日傅大小姐能光顾在下的铺子,真是令在下这铺子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掌柜的热情令傅思滢不好意思,伸手一指身旁的李氏:“这是我母亲。” “哦!”掌柜更加惊喜,“宰相夫人!哎呀,在下这是祖坟冒青烟了,怎么会有福气得到宰相夫人的光顾!” 说到这里,掌柜又有点受宠若惊,害怕自己承受不住这般福气。来人毕竟是宰相夫人和傅大小姐,平日里穿过的好衣服多了去了,许多衣服还都是傅大小姐穿着好看,然后才在皇城中流行开来。他这个小店,真的能留住宰相夫人和傅大小姐吗? “夫人您、您可有看上的?你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在下想尽办法也一定会达到夫人和大小姐的要求!” 要是能和宰相夫人与大小姐做成生意,这传出去多长脸呐! 掌柜十分想要做成这单生意!为此,心中决定哪怕亏本都可以! 李氏对掌柜的热情也表示承受不得,笑得温和,一指容辰:“天冷了,我是想给我儿子买几身厚实衣服,你这铺子里可有适合他穿的?” 这时,掌柜才正眼去看站在傅思滢身后、一脸与已无关的傅容辰。 “原来是令公子啊!果然是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先夸赞一番,掌柜急忙去挑选男子的衣裳,“正好铺子里的裁缝和绣娘才做出来好几身少年郎的新衣裳,因为下雨,还没有卖出去过呢,小少爷快来看看合不合眼。” 听到是新做的衣裳,还没有卖出去过就表示皇城里并没有人先穿过同样的样式,傅思滢立刻扭头去推容辰:“快去看看呀。” 容辰对衣裳这些是大为不感兴趣,嘟囔道:“反正都是衣服,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掌柜将新衣服拿出来,平铺在长案上,听到容辰这话,不赞同地摇头:“诶,小少爷这话说得不对,虽然都是衣服,但是规制不一样、样式不一样,花纹不一样,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又是不一样。您比如说……嗯,就墙上挂着的这件和这件吧。” 掌柜回头,指向墙上挂着的两身衣服:“这身呢,是芝玉公子的相同款式。想来小少爷肯定听闻过芝玉公子的大名,您看,芝玉公子的衣裳就有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气质,同芝玉公子自己相得映彰。而旁边这身衣袍,则是近日来声名鹊起的何长易何公子的同款衣裳,不用在下多说,小少爷您自己看,这明显就不一样嘛!” 对于白倾羽和何长易的大名,容辰自然熟悉。 看向何长易的衣服,容辰细细瞧了瞧,才缓缓道:“这身衣裳瞧着凌厉煞气许多,很有攻击的感觉。” “对呀!就是这股子挥斥方遒、驳斥恶行的厉气!”掌柜一拍手,“何长易何公子在锦相楼连续十日撰文谴责卫氏毒妇,不管是学识还是风姿都风靡皇城,这身衣服就是何公子十日之中的第一天穿过的,也是近日来小店卖得最多的一身衣裳。” 说罢,掌柜呵呵地笑:“小少爷要是感兴趣,也来一身?” 话音刚落,一旁就响起傅思滢不屑的冷笑:“哼,就凭他,也配让别人学他穿衣裳?” “呃……”掌柜一怔,当即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长姐,我肯定不会穿这身衣服的,你放心吧!”容辰紧跟着安慰。 傅思滢翻一个白眼,下巴向正站在长案旁边给容辰挑选衣裳的李氏比划一下:“你就从那里面选吧,娘给你挑衣服呢,你看着点。” “好。” 容辰乖乖行事。 掌柜敏锐察觉在相府人面前提及何长易这个名字,容易惹恼人,于是立即不再说叨何长易的同款衣裳,而是改为详细地为李氏和容辰介绍长案上的衣服。 傅思滢站在一旁,眼神不善地盯着挂在墙上的衣裳。 没错,的确是卫兰灵在游街示众第一日时,何长易当时穿的衣袍。她那日见过何长易,还依稀有点印象。 白倾羽的同款衣裳会有人买,理由应当,她就纳闷到底会有什么人脑子进了水,竟然来买何长易的同款衣裳穿! 她本来是很高兴自己的穿衣打扮能够引得旁人纷纷效仿跟随,结果现在突然发现,这种情况只是人云亦云的结果。买同款样式衣裳的人,根本不在乎效仿的人是人是鬼、是不是德行有缺,而是只要好看就行! 什么嘛! 当下,傅思滢恼得连立刻抽出一把剑把墙上那件衣服划得乱七八糟的心都有。 这时,那个看铺子的绿儿小丫头来到傅思滢身边,眼神很喜爱羡慕地看向傅思滢:“傅大小姐,您的同款衣裳来买的人特别多,尤其您头上这样的头纱,年轻姑娘们一买就是好几条,天天换着颜色戴。” 傅思滢回神,看向绿儿小丫头,敷衍地扬扬嘴角露出一个笑:“哦,看来大家都觉得好看。” “嗯!”绿儿重重点头,只是又说,“大家都喜欢您,所以看见您穿什么戴什么好看,大家都争着抢着来买。” “呵呵,喜欢我?”傅思滢低笑两声,转身不再看墙上的男子衣裳,而是转悠着看看铺子里的布料,“哪里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我呢,我又不是银子,人人都喜爱。” 见她不相信,绿儿有些着急,再次强调:“我说得是真的,大家都特别喜欢您!” 在傅思滢的眼中,小丫头都是这样,自己觉得什么好,就认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好。 她笑:“虽然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都喜欢我,但我能看出来你这小丫头是很喜欢我的。如此,那就够了。” 绿儿心跳一快,双眼惊喜又害羞地瞪瞪盯着傅思滢,不好意思地挠头:“嗯,我肯定是非常喜欢您的。” “呵呵,把那几个花色的布料拿过来让我看看吧。就凭你的喜欢,我也得多照顾照顾你这铺子的生意呀。” 等挑选出几匹适合李氏的花色布料后,李氏已经给容辰挑选好衣裳,指给傅思滢看。 “这几身怎么样?颜色和样式都不错,方便他上山下水地随便折腾,也暖和。” “好,”傅思滢点头,转而对容辰说,“容辰,你找地方去上身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哪里有需要改动的话,立刻便改了。” 闻言,掌柜立刻往后面领路:“小少爷,请随在下到后面厢房里去,您可以试穿衣服。” 容辰跟随掌柜去试穿衣裳,傅思滢则将挑选好的布料指给李氏看,问:“娘,您看这几块布料的花色怎么样?天气冷了,您也应该做几身厚衣服的新衣服穿才好。” 见女儿想要给自己买布料定衣服,李氏连不迭地摇头拒绝,可最后还是抵抗不得女儿的强求和撒娇,装似无奈实在满眼笑意地应下。 “你这丫头,就会乱花钱,娘有衣服穿,还做什么新衣服!” 傅思滢指着墙上挂着几身女子衣裳,对小丫头绿儿说:“按那几身的样式,拿这几个花色的布料给我娘亲做新衣吧。” 绿儿开心地连忙领路往后走:“好,那夫人请随我到后屋厢房去,我给您量量身形。” 李氏满脸笑意地和傅思滢一起跟随小丫头也去后屋厢房。 后屋的厢房有三四间,就是为了给客人试穿衣服或者是丈量身形准备的,没有客人的时候,裁缝和绣娘在这里面做工。 绣娘和裁缝正在为李氏丈量身形,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敲击声,紧接着就响起不耐烦的呼唤:“人呢?这么大的铺子,怎么连个看门的人也没有?!” 前面铺子正堂和后面的厢房只隔了两层木板和一条过道,所以正堂里的声响大一些,处于厢房里的人便能听到。 小丫头绿儿正和傅思滢、李氏在一个屋子里,留神她俩有什么要求,能及时认真记下来。猛然听到外间的声响,赶忙对傅思滢和李氏道歉:“夫人、小姐,小的先出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去吧。” 绿儿匆匆走掉,从隔壁厢房路过时,还听到掌柜在里面催促:“绿儿,来客人了,你快去招呼。” “嗯嗯,我这就去!” 傅思滢不以为意,在无聊等候绣娘细致地给母亲丈量每一处做衣服需要注意的地方时,翻一翻绣娘给准备的绣花图册,打发时间。 外间的动静时不时地响起:“怎么半天才出来一个小丫头?你们铺子要是这样开,迟早得关门!” 绿儿连连道歉的声音模糊传来:“对不住夫人,厢房里有贵客定衣服,小的去照看了一下,没及时出来迎客。” 两次三番嫌弃没有人迎客的声音结束,另外一道稍显克制但语气也颇为不善的声音响起,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贵客?你家这种小成衣铺子,也会有贵客愿意前来光顾吗?我倒真好奇会是什么样的贵客?” “呃……” 这话顿时把绿儿说得是哑口无言。 称呼客人们一句“贵客”,客人们自己都喜欢。这位夫人倒好,不认为会有贵客光顾这种小铺子,所以也是间接贬低自己不是贵客喽? 绿儿小丫头没有过多少应付难缠顾客的经历,一时语塞,脑子混乱,静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回道:“的、的确是贵客,挺贵的,我们铺子小,所以从来没有迎接过这般贵客。” 对此,被绿儿称呼为夫人的年轻姑娘讥讽地轻笑一声:“呵,井底之蛙罢了,也说不得你们如何。” 夫人身旁的侍女颇有几分不好相处,满是炫耀地说:“与其巴结那些是草是泥还真不一定的贵客,你这丫头还是尽心服侍我家夫人挑选衣服为好。若是让我家夫人满意,以后衣服都在你家挑买。” 绿儿不开心别人对傅大小姐的看不起,不过想着对方并不知道贵客就是傅大小姐,所以绿儿也不好生气,只能气鼓着脸颊忍气吞声地为这位夫人挑选衣服和布料。 模糊听到外间的这番动静,傅思滢稍微皱眉,喃喃道:“这位夫人的声音听着不仅年轻,还有点耳熟呐。” “娘,”她问,“外面的这位夫人,是不是您认识的?我听着声音有一些耳熟。” 李氏静静听了两句,摇头:“娘听不出来,想来就算是认识,关系也并不亲近吧。” “哦。” 既然娘同样没有听出来,那便罢了。关系不亲近,没什么见面打招呼的必要。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又听到外间那个不停在嫌弃铺子的侍女,不耐烦地问:“这都是什么衣服装扮?这一片纱一片纱的,你们铺子衣服没做好都敢直接拿出来卖?” 绿儿急忙解释:“不、不是,这是头纱,就是这么一整块一整块的。” “头纱?”那位夫人问:“什么头纱,怎么用?” “就像这样,”绿儿扯过一片头纱,手指灵活快速地将头纱包住头发,为客人示意:“您看,这样把头发全部包住,又能防风又能防脏的,关键是只露出眉眼无五官来,女子们戴上都好看漂亮。” “哦。” 见绿儿戴起来的确是好看,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的夫人应一声,有样学样地拉过一条发纱,往头上包裹。 正包着,又听绿儿说:“这是傅大小姐想出来的装扮,傅大小姐戴着极为精致漂亮,让人移不开眼。所以现在就是城中姑娘们最喜爱的打扮了!我们铺子里的头纱卖得……” 话还没说完,便听那年轻夫人突然嗓音发狠,凶恶低沉地对绿儿训斥道:“闭嘴!” 绿儿一怔,看着对方,不明白自己是哪一句话说错了,惹到客人。她喜欢傅大小姐,今日傅大小姐也正巧来到她所做工的成衣铺子,所以她就忍不住夸赞傅大小姐几句,哪里不对吗? “那种女人的妖媚装扮有什么好学的!” 一声怒骂响彻铺子,整个成衣铺的人都听入了耳中。大家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动作,两只耳朵竖起来,注意着外间动静。 其中,自然是傅思滢最尴尬。她甚至都感觉到正在给娘亲丈量身形的裁缝和绣娘,目光好奇地不住瞥她,应该是不明白为什么傅思滢会被别的女人骂作“妖媚”。 实话说,傅思滢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她耐着性子继续听。 绿儿见对方一边骂着,一边恼火地将手中的头纱从头上一把用力扯落下来,甩到地上。 那可是发纱啊,只是薄薄的几层纱,对方动作如此粗鲁,发纱毫不意外地被对方头上所佩戴的花钿珠钗划破。 好好的发纱,眨眼间变成破布。 绿儿心疼地将发纱从地上捡起,见对方带着侍女恼火地转身往外走,心中一惊,急忙呼唤:“夫人,您把头纱扯破了,这、这发纱您得买下才是!” “你说什么?要我买下?” 对方嗖地转身,语气更加充斥戾气:“你敢敲诈我?” “我、我没有,是夫人您、您自己亲手把发纱给扯破的啊……” “笑话,我才多大的力气,能把你的发纱扯破?那只能说明你这纱本来就是破的!”对方冷笑,“既然是做傅思滢的装扮,那破了就破了吧,或者你去找傅思滢给你赔银子!” 听到外间的动静,实在不是小丫头绿儿能应对得了的,掌柜匆忙忙给容辰道歉一声,然后走出后屋去前堂处理。 容辰穿着刚刚换好的一身新衣,来到隔壁,敲敲门,进去:“长姐,看来外面的那个夫人不喜欢你。” 傅思滢刚站起身,打算出去看看对方的庐山真面目,见容辰过来,便让容辰陪着李氏。 “你陪着娘,我出去看一眼。” 李氏叮嘱:“别惹事。” “都是事惹我,我哪里惹过事。”她张嘴便道。可是这句话,没有人相信。 傅思滢是真的好奇外堂是何人,她不记得自己有与已经嫁为人妇的哪家哪府的小姐结怨。 外堂,掌柜正诚恳地对客人道歉:“是我这小丫头惹了您动怒,实在是我们的过错。可这头纱的确是您自己弄破的,您看,这纱上面被划破被勾丝,您头发上的花钿还勾着丝呢。” “与我无关!如果这个小丫头早说是傅思滢的装扮,我根本不会往头上盖。我还觉得晦气呢。” 傅思滢露头一看,谁呀,这么嫌她晦气。 这一瞧,呦,她顿时两眼放光。 竟然很久不见的老熟人呢,夏素昔!前几日还听连王说起过,今日就遇到了,也真是不经念叨。 哈哈,夏素昔竟然敢自称是夫人。夏素昔算是哪门子的夫人? 一个连王府的小妾,还是个不敢自报家门的小妾,丢尽夏家的脸面,这会儿出门在外倒是装模作样地摆起夫人架势。是仗着没有人认识自己吗? 第329章 变化太大 傅思滢挑眉打量外堂对掌柜怒气以对的夏素昔。 夏素昔已经嫁给连王为妾,作的是妇人装扮,头发全部挽起,戴满珠玉。这么一装扮便成熟老成不少,而且有了女人的风情。只是这股风情被眼下的怒意破坏,是她看起来颇为矛盾纠结。 望着这样的夏素昔,傅思滢几乎是不敢认的。曾几何时,夏素昔可是皇城中有名的才女佳人,夏家的大小姐,文静贤淑、德行俱佳,任谁见了都说夸赞一声好,要不然也不会把连王迷得是神魂颠倒、久久挂怀。 而现在呢? 现在的夏素昔眼神凶恶、言辞发狠,看向掌柜的神情一看就知这个女人不是个好招惹的。 与之前相比差得太大,傅思滢不得不怀疑夏素昔是不是因为听到她的名字,性情才会变得如此暴躁。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掌柜和绿儿实在无辜,纯属被她牵连。 这时,掌柜对夏素昔是苦苦解释:“没有提前对您说这种头纱是效仿傅大小姐的装扮,是我们不对,可这个发纱的确是被你给拉扯损坏的。这场麻烦哪怕是状告到府衙,那也是我们占理啊。” 听到掌柜提出“状告到府衙”,夏素昔顿时冷笑一声,漂亮的眉眼显出高高在上的轻蔑之态。 “状告到府衙?呵呵呵呵,那你去呀!以为我怕得你?” 掌柜万般无奈:“不是说您怕不怕我们,而是凡事都得讲个理啊您说。夫人,我们也不是存心讹诈您。这块发纱虽然要卖八十文,但我们只需要您赔偿四十文成本的价钱,也就是布料钱和绣娘的工钱,真的是一点都没坑您。您要是乐意,这块发纱您还可以带走。” 夏素昔鄙夷地打量一眼发纱:“想要让我四十文买一块破布?你们还真是会做生意。”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掌柜欲哭无泪。怎么就跟这个人解释不通啊! 见掌柜实在为难,傅思滢终于缓缓露出身形,一边走,一边轻轻笑出声:“呵呵呵,这不是夏大小姐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还在对掌柜怒目而视的夏素昔当即浑身一僵,像是午夜阴气极重之时,听到身后传来鬼叫声一般,顿时浑身发毛、发冷、发僵。夏素昔不敢回头,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握紧成拳头,显然处于嫉妒的惊吓和戒备之中。 夏素昔不敢转身向后看,傅思滢便贴心地笑着从后走到前,好让夏素昔看到她魅力的脸蛋。 “真是巧啊,这下雨天的,也能在这里碰见夏大小姐……啊,我说错了,你已出阁嫁人,我称呼你为‘夏大小姐’是不太妥的。” 傅思滢绕步走到夏素昔面前,意外竟然看到夏素昔高高扬起头、紧紧闭着眼,不敢看她。 她勾唇一笑,冷冷瞥一眼夏素昔身旁已经满脸惊色、一见她看来就赶忙低低垂下头颅的侍女。 手指一勾,将掌柜手中损坏的发纱勾到手,在面前拉展开。 第330章 雨中的卫兰灵 细细看着,又悠悠叹道:“喏,多好的轻纱呐,就这么坏了。” 说着,眼眸轻抬,瞥一眼还在抬头闭眼的夏素昔,轻笑一声,笑声实在是意味深长。似乎只是单纯觉得可笑,也似乎是在对夏素昔表示鄙夷。 “啧,”傅思滢咋舌,“只需要四十文呢。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叫‘夏夫人’掏钱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 短短一句话,四十文咬重点、夏夫人咬重点、难字也咬重点,这叫夏素昔还如何敢直面傅思滢。 可惜,傅思滢并没有给夏素昔多少缓解尴尬的时间,一见夏素昔仍然难以回应,傅思滢当即将手中发纱轻轻一抛,朝夏素昔身旁的侍女扔去。同时,她对掌柜说:“这四十文,我替夏夫人出了。毕竟是因着我,夏夫人才失手将发纱损坏的嘛。呵呵呵。” 夏素昔在此时睁眼,目光直直看到发纱飞入侍女怀中,轻薄的纱巾在空中飘扬,隔档了自己与傅思滢的目光相连。 当发纱落下,二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的刹那间,夏素昔紧紧咬牙,满脸透着紧张和僵硬。 “傅思滢……” 傅思滢斜勾嘴角,一边笑,一边转身,对绿儿说:“我听你方才说发纱卖得不错?” 绿儿瑟瑟回答:“是、是的。” “卖八十文钱呢,买得人也很多吗?” “八十文不贵的。”绿儿心直口快地下意识回道。 见绿儿这般实诚,傅思滢生笑:“不贵就好。” 说罢,眼尾余光再次幽幽瞥向夏素昔,似乎是在说百姓们连八十文都不觉得贵,而堂堂的“夏夫人”,却连四十文都不舍得拿出手。 傅思滢对绿儿说:“给我拿一条新手帕,也要八十文的。” 唔,这倒是奇怪的要求,不要求大小模样图样,而是价钱定死了。 绿儿懵懵应是去寻。若是聪慧精明一点的人,一定会立刻察觉这个价钱有猫腻,随便那一条手帕就好,毕竟价钱多少还不都是卖家说了算,而绿儿是真实诚,寻了半天才找到一条自己认为图样能符合傅大小姐喜欢且价钱准准是八十文的手帕。” 在此期间,夏素昔在傅思滢面前僵站着,目光又是不甘又是畏怯又是愤恨,极为复杂。最终,似乎是选择是压下自己的性子,不想和傅思滢杠上,扭头打算离开。 而没料到的是,孙丹和晴音早就收到傅思滢的命令在铺子门口守着,不允许夏素昔离开。 夏素昔掐紧双拳,回身看向傅思滢,问:“你什么意思?” “哦,”傅思滢轻描淡写,“我想送夏夫人一件礼物,还请夏夫人稍等片刻。” 这个时候,不用说就知道傅思滢是想送给夏素昔什么。夏素昔不知道傅思滢此举是何意,只能戒备盯着绿儿将挑选出来的手帕交给傅思滢。 “傅大小姐,您看这一条手帕如何,图样很好看。” 傅思滢只淡淡扫一眼,并不在乎,下巴微扬起,示意绿儿将手帕给夏素昔送去:“这是给夏夫人的礼物,交给夏夫人吧。” 原来要是送给这位脾气不好的夏夫人的。绿儿双手捧起帕子,送到站在铺子门口的夏素昔面前:“夫人,这是傅大小姐送给您的手帕。” 夏素昔自然不会收,下巴微抬:“傅思滢,我不会收你的东西!” 顿时傅思滢双目一紧,终于一改自露面之后便和善轻松的面容,露出极为冰冷的讥讽之态:“不过是给你一点脸面,还真好意思在我面前摆连王正妃的架势?一个妾,还以为自己能挑三拣四吗?哈,笑话。” 霎时间,夏素昔神情惊变,目光先是急急惊惊地看眼掌柜和绿儿,然后才又羞又恼又怕地看向傅思滢,气得浑身颤抖。 而傅思滢还在说:“夏素昔,往后你只有被挑三拣四的份儿,就别继续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耍威风了,看着真是可笑。哼,竟然还有脸嫌弃与我相同的东西,你可知道若你真的买下发纱,我又会觉得有多恶心?” “跟你有什么关系!”夏素昔再也忍不住被傅思滢奚落,大声回击,“我也觉得你恶心,就是看不上你!” “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傅思滢摆摆手,转过身,不愿再看向夏素昔,“送你的这块手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你以后能有帕子多多拭泪,省得落魄到只能拿手擦,一边擦还要一边痛骂手背太粗。” 杀人诛心。当傅思滢讥讽夏素昔日后会连拭泪的手帕也没有时,从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长大的夏素昔便立刻明白了傅思滢的意思。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优雅姿态也会渐渐丢掉。从她今日会对掌柜狠颜厉色就能看出,未来她也必定会一边用手抹泪一边愤骂。 而这恰恰是夏素昔方才难以正面直视傅思滢的原因! 夏素昔何尝不知自己方才为难掌柜和绿儿的模样有多粗鲁无礼、有多不顾仪态,有多……判若两人。 再次闭眼,浑身颤抖,蓦然,夏素昔睁眼,羞愤抛下一句:“傅思滢,总有一天,我会叫你经历我遭受过的一切!” 说罢,转身冲开晴音和孙丹的阻拦,一头跑入雨幕中,连伞也顾不得打。 傅思滢冷眼相看,这一次再也没有阻拦。 绿儿无助地捧着手帕:“傅大小姐,那这条帕子……” “给你买的,你收着用吧。”傅思滢淡淡说,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后屋厢房,和母亲与容辰汇合。 没有想到这条精美的手帕最后会落到自己的手中,绿儿开心地拿着帕子朗声道谢:“多谢傅大小姐赏赐!” 毕竟是价值八十文的帕子,绿儿自己平素用的手帕并不能与之相比。掌柜也没有说不好,毕竟是傅大小姐买下的物件,只盯住绿儿好生伺候着,不要怠慢。 等回去厢房见到李氏和容辰,便见娘亲和弟弟都是一脸的难言开口,神情复杂。 傅思滢笑:“怎么了这是?” 李氏幽幽叹气:“哎,夏家姑娘怎么变成这副性子了?” 容辰撇撇嘴:“凶得不像话,我记得之前好多兄长都夸赞过夏家大小姐文静性温。” “在连王府中过得不好呗。”想起之前在宫中遇到连王时,还觉得连王恐怕是对夏素昔宠爱有加,这会儿见到了夏素昔,傅思滢则是想笑。 一个女人出嫁后过得好不好,就看她的性子与出嫁前相比,变化得大不大。 变化得小,那是被夫君宠爱着,变化得大就是生活不如意,所以只能改变了自己的脾气,通过发怒来发泄对生活的不满。 夏素昔如今模样,明显是后者。 一个小妾的身份,足够夏素昔在连王府中遭受多少下人的议论和白眼。就算是拉下脸面讨得连王喜欢,得到了连王一时的撑腰, “这才嫁入连王府多久呐,就变得这样,”李氏摇头叹气,“我还以为连王会待她很好的,毕竟连王之前对夏家姑娘可是追着捧着的。” “您也不是没见过连王,您觉得整日里寻花问柳的连王会对她一往情深吗?” 李氏再次叹气,挥挥手:“还好慕王爷不像连王一样不可靠。” “呵,”对此,傅思滢唯有冷笑,“天下乌鸦一般黑,您不要想得太美好。” 不等李氏先对傅思滢此话表示不赞同,容辰就抢先道:“姐,你不要这么说师父好不好,师父整天里操劳家国大事、不近女色的,怎么就沦落到和连王相提并论了?” “辰儿说得对,你不要总是对慕王爷抱有不信任的心态。”李氏附和容辰的观点。 傅思滢耸肩:“好吧,我不说了。” 没想到娘亲和弟弟都是漠苍岚的人了。得,她闭嘴。 容辰试了几身新做的厚衣服都很合适后,傅思滢直接将新衣都统统买下,也留下了给李氏做衣裳的定金。 临走时,李氏还在劝她:“你也该给你自己做几身新衣裳的。来,娘给你掏银子。” “行了行了,您别破费了,我的衣裳多了去了。而且之前太后赏赐的东西里就有好几匹花色不错的布料,改天我再让裁缝拿去做。” “哦,对,那你可要记得。趁冬天来之前,赶快做几身厚实的。” “嗯,嗯。” 搀扶李氏先登上马车,然后容辰等着让她先上车:“长姐,你先。” “你先上去吧,我想起再去叮嘱让他们做几个荷包香囊的。” 傅思滢撑着伞回到铺子,掌柜和绿儿都还站在门口,没有离开。见傅大小姐去而复返,赶忙迎上:“大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落下了?” “嗯,”简单说几句,傅思滢话题一转,问掌柜,“你铺子门前的这条长街,就是卫氏女必须每天打扫的长街吧?” 掌柜点头:“正是。” “今日卫氏女可有打扫过?” 掌柜总是待在后屋,不清楚,看向绿儿。绿儿摇头:“今天下雨,还没有见过呢,不知道是不是不打扫了。” 闻言,傅思滢心中有点数。重新回到马车前,低声对赶车孙丹说:“顺着这条路去卫侯府,卫兰灵一定就在这条路线上。” “是。” 重新登车,李氏对傅思滢去找掌柜说了什么,也没多问,自然更不会晓得傅思滢此番出府的真正想法。 大雨淅淅沥沥,模糊了一片世界,马车辙辙碌碌,在雨幕中前行。 傅思滢时不时掀开小窗帘向外面看。李氏担心她被凉风吹到,阻止了她的行为。 在她心底悠悠敲着小鼓时,很快,马车有明显的放缓,车外也立时响起孙丹的提醒:“大小姐。” 立即,傅思滢掀开车帘,迎着飘落而进的雨丝向外看去。只见在丝丝雨线之后,马车前方出现数个黑影,显然还有不少路人为了凑热闹而不辞辛苦地撑伞凑近围观。 等到马车再靠近些许,就能很显眼地看到正是拿着一把大扫帚在缓慢做出打扫动作的卫兰灵。只是卫兰灵并没有淋雨,小李氏就站在卫兰灵的身边给女儿举着伞,同时,清伊和润伊竟然冒雨同样拿着大扫帚在卫兰灵身旁,帮卫兰灵一起打扫。 只是清伊和润伊就没有人给撑伞了,这两个丫头倒像是被责罚扫大街的,冒着雨都扫。 容辰发现傅思滢的异常,同样向车外看去,一看,惊讶:“哦,原来是她们。” “谁呀?”李氏此时心情很好,声音温和地询问。 容辰让开窗户,示意母亲观看:“是……卫家母女。” 李氏前倾的身体微微一顿,然后才凑到小窗边,皱眉眯眼地看去。 卫兰灵不知道是不是伤得太重,导致身体太虚弱,并不像是拿着一把大扫帚,而像是依仗着大扫帚的支持才不至于倒下。 下雨天,地上无数雨点弹跳,看起来也没什么好扫的,可奈何周围有围观的百姓们。百姓为了看热闹,真实不怕辛苦、坚韧不拔,和傅思滢有的一拼。卫兰灵扫一点,众人就往卫兰灵的扫帚底下再扔点垃圾,似乎是人人把家里的垃圾都带过来扔大街。 马车在距离卫兰灵等人五丈远的地方停下。 看了好一会儿,卫兰灵才扫了不到一丈,这般凄惨落魄叫李氏连连唏嘘,放下小窗帘,不再去看。 李氏不看,容辰自然乐得独自霸占小窗口去看。 李氏感慨:“真是活受罪。今天怕是一整天也扫不完一半。” 傅思滢不以为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嘛。她逃脱了死刑,今天遭受这些都是救命之举。只是皇上之前的圣旨上倒是没有写如果一天扫不完一条街该怎么办哦。” 眯眼看着就在卫兰灵和小李氏的身旁,还有一个府衙捕快在不耐烦地监视催促着,一看就是等到也受不了。 卫兰灵和小李氏淋雨不淋雨、辛劳不辛劳的,傅思滢不在乎,她只关注清伊和润伊眼下也太难熬了。好在周围的百姓们都知道这两个丫头是“愚忠”,很少有给两个丫头的扫帚下面扔垃圾。 她有心吩咐让孙丹去对那个捕快说一说,不让清伊和润伊帮忙,但有母亲在场,她也不好叫母亲知道卫兰灵身边的两个丫头其实都是她的人。 而且,捕快现在怕是恨不得自己抢过卫兰灵手中的大扫帚,扫两下就将大街扫完然后回去复命睡大觉的,又哪里会乐意两个帮忙的小丫头也离开。 这时,李氏对傅思滢催促道:“看看就得了,咱们还是尽快回府吧。” 李氏不晓得自己女儿出府给容辰买新衣其实是为了看卫兰灵而来,不能明白傅思滢心中的纠结和煎熬。 话音刚落,突然,天上响起几道巨大的惊雷。轰隆隆!须臾,整个世界又是一个突兀的闪光明亮。随后,于是骤然加大,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从天上砸落,敲在马车顶上都像是小小的鼓点,很有力度。 打雷闪电瞬间将围观的人群们惊散,就连捕快就被一惊,差点以为老天爷终于要把毒妇收走,想要一道雷劈死卫兰灵呢。 李氏再次催促:“雨大了,快走吧,别看了。” “唔。”傅思滢敷衍地应一声,只能选择下下策,皱眉掀开车帘低声去对孙丹吩咐。 孙丹点头应是,一撩缰绳,驱赶马车。 起车缓缓朝卫兰灵等人靠近,几乎就从她们的身旁驶过,距离之近都能看清卫兰灵满脸的雨水,一副虚弱模样,眼皮子半睁不睁的,摇摇晃晃地麻木挥动着手中的大扫帚。身旁是李氏连连抹泪的嚎啕大哭。 当孙丹驾车驶过的一瞬间,一颗石子悄无声息地击向卫兰灵。 如果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卫兰灵顿时被偷袭身形一晃,倒地不起。 “啪”的一声,整个人直直栽倒在地,大扫帚也随后落下正正好敲在8的后脑勺,“咚”! “兰灵!” 小李氏惊叫一声,如丧考妣地扑到女儿身上,连连摇晃,慌张地抬头向捕快求情:“大人就绕她一日吧!她又晕死过去,真的坚持不住了!” 一声哽咽,小李氏抱住女儿一动不动的身体痛哭。 而这名捕快显然是个狠人,并不会因为自己也烦躁就潦草应付。一脸狠色的上前踹卫兰灵几脚:“醒醒!三番五次的装晕,小心罪加一等!” 听到这话,傅思滢恍然明白,哦,她就说嘛,卫兰灵怎么会是乖乖听话扫大街的性格,不得装晕躲过一劫?原来是之前已经晕过好多次了。 这个捕快还真是铁面无私。 其实,也不全是捕快铁面无私的原因。刚才雨势平和,围观百姓许多。卫兰灵一晕,大家就说她是装的,这让捕快也得多多试探,将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地卫兰灵唤醒。 不管之前是真晕还是假晕,这一次,卫兰灵是彻彻底底地昏死过去。捕快连踹数脚,也没把人踹醒。 再蹲下拍拍卫兰灵的脸,确认卫兰灵是不省人事了,再加上电闪雷鸣的,捕快终于决定歇歇。 “行了,真没用。还不快抬回去!” 第331章 过仙真人下山 听到捕快终于松口同意卫兰灵免工,小李氏如蒙大赦,先是对捕快,感恩戴德地再三道谢,然后扭头急忙吩咐清伊和润伊不要再扫了,快来把卫兰灵扶走。 孙丹驾驶的马车也无法继续在卫兰灵等人附近逗留,渐渐远去。 傅思滢遥遥看着,确定清伊和润伊不用再冒雨扫地,这才稍有安心。 不行,这对姐妹花一定要尽快回到身边才好。 这场深秋的大雨整整下了两天,下得整座皇城都陷入世外桃源般的安静祥和。第一日卫兰灵在雨中晕倒之后,小李氏大胆地没有将人送回卫侯府,而是带回目前的居所,找了郎中来给卫兰灵治病。 卫兰灵一病不起,直到第二日雨停卫侯府的下人来寻,都病病恹恹的,很是糊涂。 小李氏百般求情,仍旧抵不住卫侯府的下人将重病在身的卫兰灵拖走带回去。小李氏哭喊着跟随一同去了卫侯府,寻卫侯求情。 卫侯则故作难办:“皇上圣旨命你女儿每日扫街,这可不是本侯决定的。这两日下雨,你女儿以病倒为由逃了过去,可现在已经睁开眼能站起来了,就必须继续去扫街,否则便是抗旨不尊!” 望着被下人扔到卫侯府前依靠着拴马石的卫兰灵,小李氏泪流满面:“我帮我女儿去扫街,我还有两个丫头,也一起去扫街,求求侯爷允她休息两日养病,否则她真的会死啊!” 巴不得卫兰灵去死的卫侯回以冷哼:“这件事情不是本侯说了算的,你可以去府衙向府尹求情,又或者……呵。” 卫侯一声冷笑:“你还可以去求宰相长女,傅思滢!皇上可以特意准允傅家长女能来我侯府过问卫兰灵之事的,傅家长女手眼通天,你在此哭啼还不如速速去求她!” 小李氏颤抖着身体,神情纠结挣扎。 看她犹豫不定,卫侯更是冷笑:“这么好的一门亲戚关系,被你们自己亲手祸害掉,现在到了要求人又不敢的地步,后悔了吧?” “我……”小李氏颤抖着声音说,“我、我这就去求傅大小姐,还望侯爷缓一会儿工夫,不要再为难我女儿。我快去快回。” 小李氏刚说完,卫兰灵虚弱又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不、不要去求……傅、思滢,我、我不要……求她……” 小李氏一抽鼻子,忍住哽咽,吩咐清伊和润伊照顾好卫兰灵,自己匆匆转身朝相府跑去。 此时,无比庆幸还能有两个忠心的丫头侍候在身边,要不然眼下小李氏还真不知道要如何看顾卫兰灵。 自打因为卫兰灵游街示众而被府尹禁锢在府衙十日,再放出来后,王老妪就再也不理会卫兰灵的死活。卫兰灵扫街,王老妪不去,卫兰灵受冻挨饿,王老妪也不理会。 家里仅剩的一点银子,被王老妪全全看管起来。小李氏知道清伊和润伊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不仅吃不饱,也没有能够御寒的衣物,并且还要跟在她身前身后的跑、照顾卫兰灵、帮卫兰灵扫街。 小李氏心中暗暗决定,等卫兰灵精神养好一些后,她就从王老妪那里要一点钱,给清伊和润伊吃顿饱饭、买两身能御寒的衣服。 见小李氏跑掉,卫侯懒得理会卫兰灵,冷哼一声带着侯府奴仆入府而去。卫侯府上下都过得不顺心,养一个卫兰灵纯属是撒气用的,哪里在意卫兰灵的死活。 一时间,眼前只有一个神思不清楚的卫兰灵,清伊和润伊对视一眼,双双朝卫兰灵走去。 一直陪伴在卫兰灵身边,与卫兰灵一起经历过游街示众的清伊,已经无形中得到卫兰灵的真心信任。 清伊上手扶住卫兰灵的肩膀:“小姐,要不然您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前两日才下过大雨,这会儿地面上都是小水坑,就算有一大块没有水坑的平地,也都潮湿无比。卫兰灵坐在地上都被凉得浑身打颤,更何况躺下。 卫兰灵苍白着脸摇头。正好润伊开口指出清伊的不细心:“地上这么潮湿,小姐怎么能躺下?姐姐你得找个给小姐铺垫身子的东西来才行。” 卫侯府之前扔给卫兰灵的那床破棉被,由于无人看管,现在整个就是一坨湿棉花烂破布,已成废物。 望着卫兰灵,清伊满脸心疼:“我到哪儿去找东西给小姐铺垫?” 卫兰灵浑身发冷,神思不灵敏,不多想,摇头虚弱地道:“不、不用,我坐着就行。我……只是饿。” 在家休养两日,光是喝药了,也不敢饱食怕喝不下药。 闻言,清伊顿时哭出声来:“呜呜,小姐,奴婢也饿,奴婢和妹妹这两天只喝了点凉水,捡了老夫人吃剩下的一点干窝头充饥,奴婢实在不知道从哪儿去找食物。要不然,奴婢这就去给您乞讨一些食物来,您等着。” 卫兰灵想要张口说不,却几经张嘴说不出。她太饿了,也渴,身上带伤带病,整个人虚弱到不像话。最终,她轻轻应一声,同意了清伊去给她乞讨食物的提议。 清伊看润伊一眼,眼神颇有深意:“润伊,你照顾好小姐。” “放心吧,姐姐。” 清伊一走,润伊便开始絮絮叨叨:“小姐,为了救您,夫人将之前在外城置办下的小院子给卖了。不过因为傅大小姐答应了救您,这笔银子也就没有多少花销。老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将银子全部捏在手中,连夫人想要银子都得百般索取。” 卫兰灵依靠着拴马石,目光呆呆地听着润伊告状。 “您游街示众结束,老夫人连问您都不问半句。昨日您回去也看到老夫人的脸色了,”润伊哽咽一声,“连给您请郎中,都是夫人跪下求来的。呜呜呜,奴婢看老夫人是不打算救您了,这可如何是好?” “咳,咳咳!” 猛然,卫兰灵体内一阵气血上涌,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是被气的。 卫兰灵自然晓得自己外祖母一惯泼辣自私的性格。虽然她前世并没有收过清伊和润伊这对姐妹当侍女,但这么久以来的“同甘共苦”以及与前世的诸多不同,让她已经接受了这对姐妹花侍女的存在,并且给予一定的信任。所以,她也同样相信外祖母的确是有放弃她性命的打算。 她和母亲是怎么离开邺城的,外人不知道,她难道还不知道吗? 母亲早早被休,几乎是两手空空地离开夫家,之后靠作绣活养活自己和姥姥。她们祖孙三人前来皇城投奔相府时,全部家当基本上就是她从卫家离开时偷出来的那些首饰典当得到的银子。 如今没有依附到相府,家里的银子只有那么一点,只出不进。她现在这幅悲惨模样,她的姥姥还想要养老享清福呢,不救她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想到在最艰难的时候会被姥姥放弃,卫兰灵一时间又气又悲,咳嗽得差点背过气去。 是她从卫家偷出来的首饰,都是她的银子,现在却不用来给她看伤治病! 润伊贴心地轻轻拍扶卫兰灵的后背,给卫兰灵顺气。 “小姐您别急,奴婢回去再求老夫人,您是她外孙女,她不能那么冷血绝情的。” 一阵猛烈的咳嗽后,卫兰灵平复些许,回头看向润伊,沙哑着嗓子,说:“你是我娘心软买下的丫头,你要对我娘忠心。” 润伊当然连不迭地应是:“奴婢自然要对主子忠心!” “等我娘回去向我姥姥要银子的时候,你、你和清伊都要帮我娘,”卫兰灵大口喘气,语气发狠,“不管怎么样,也要把银子全部给我娘要到手!” 如今,卫兰灵是不得不相信清伊和润伊两个丫头。尤其是清伊,之前卫兰灵在牢中时还对清伊多有怀疑,如今则是深为感激有清伊这么个忠诚的丫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清伊愿意陪她一起游街示众,忍受旁人的辱骂和脏物攻击,甚至还不顾白眼和讥讽地为她求旁人饶恕留情。 如果清伊值得信任,作为清伊亲姐妹的润伊自然也该同样值得信任。 面对卫兰灵的重托,润伊不敢当即答应,而是先表现出胆怯:“奴婢、奴婢害怕……老夫人打人。” “那你就打回去!”卫兰灵猛地紧紧抓住润伊的手,情绪波动剧烈,“不管如何、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银子拿到手!” 润伊受惊,急忙答应:“是、是!” 卫兰灵手上的力道不松懈,咬牙切齿:“不能……叫她抛弃了我,我……要活下去。” 此时,卫兰灵脸上的狠意是满脸烫伤都不能够掩盖住的,而且会被衬托得愈发狰狞。 润伊暗暗心惊。这卫兰灵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而心思坚定得可怕,傅大小姐一直戒备卫兰灵,很有道理。 许久之后,去别处乞讨食物的清伊怀抱着一个纸包跌跌撞撞地跑来。 清伊死死低头埋脸,将纸包速速打开:“小姐,快吃、快吃,还是热乎的!” 纸包一打开,露出来的竟然是软软胖胖的大包子,散发着热气和香气。卫兰灵当即被勾起馋虫,急忙伸出手抓起就往嘴里塞,如同一个饿死鬼,狼吞虎咽。 “唔,唔。” 润伊劝阻:“小姐您慢点吃,小心噎着。” 说什么来什么,卫兰灵吃得太快,果然就被噎到。这可糟糕了,毕竟清伊只带回来吃的,并没有带回来喝的。 还是润伊眼尖,一扭头,发现卫侯府留给卫兰灵的两个碗里盛满雨水,雨水中的灰土已经沉淀。润伊将碗端起,送到卫兰灵面前:“小姐,快喝水!” 顾不得是雨水,卫兰灵急忙大口灌水。这才顺了气。 通畅后,继续吃,连吃两个,才度过急态,放缓动作。 纸包里一共有三个包子,还剩下一个。 卫兰灵抬手拿起,刚要往嘴巴里塞,迟钝反应过来身旁的清伊和润伊都还没有吃上半口,于是她动作一顿,手中拿着包子,纠结地考虑要不要开口询问她们吃不吃。 开口问的话,万一她们真吃,那她自己岂不是没得吃?可是不问的话,似乎有点…… 就在卫兰灵犹豫的时候,一直死死低头的清伊也隐晦抬眼和润伊对视了一下。姐妹俩当然能猜到卫兰灵在磨叽什么,她们也等待着卫兰灵的选择。通过卫兰灵的选择,姐妹俩可以判断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那么没救了。 如果傅思滢眼下在这里,一定会冷冷勾起唇角讥笑,并且说一句:不会出我所料的。 果然,卫兰灵在片息的犹豫后,还是默不吭声地直接将包子塞入口中,而且比一开始吃还要大口快速地吃起来,似乎是生怕晚吃一会儿就被清伊和润伊注意到,也似乎是吃快一点就能解释为她是因为吃得太急所以才忘了询问姐妹俩,而不是她故意不给姐妹俩个吃。 当即,润伊再次给卫兰灵送上水碗,语气意味深长地道:“小姐您慢点吃,别噎到。” 清伊和润伊自然是不会如二人所哭诉的那样,两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现在姐妹俩个每天都能偷偷见到孙丹,孙丹给她们带来的食物要美味充饥许多。 只是再一次验证了卫兰灵果然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这也叫清伊和润伊当线人不用感到良心不安。 “包子是从哪里来的?” 所有的包子被卫兰灵一个人吃完,卫兰灵打了嗝,可谓是水足饭饱。 清伊低声回应:“是从一个好心的摊主那里讨来的。” 这时,卫兰灵终于迟迟发现清伊一直低着头:“嗝,清伊你怎么一直低着脑袋?” “没、没什么。” 清伊一扭脸,想要避开,稍显惊慌。 卫兰灵迟钝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刻强制要求清伊抬起脸。等清伊一抬起脸,露出额头上明显磕破的一块血迹伤口时,卫兰灵微变脸色。 “这是怎么了?” 清伊摇头,一脸心虚之色,含含糊糊地说:“没、没怎么。奴婢跑得太快,摔倒在地磕破头罢了。” 似乎是生怕卫兰灵担心,又说:“小伤,很快就会好的,小姐不用担心。” 按理说这只是客气之语,哪料,卫兰灵还就真的是“不用担心”。 卫兰灵定定看着清伊,见清伊死死低垂着脑袋,两只手不安地交握,她静默几息,哑声道:“嗯,以后走路跑慢点。” 闻言,垂下脑袋的清伊脸颊一抽,再次低声应是,将自己准备好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谎话,咬碎了吞咽到肚子里去! 陪在卫兰灵身边这么久,卫兰灵是聪明人还是蠢笨人,清伊心中有数。 清伊方才的一番反应表示,卫兰灵不可能看不出“是从一个好心的摊主那里讨来的”和“跑得太快,摔倒在地磕破头”这种话,纯属假话! 清伊还等待着卫兰灵逼迫她说实话,然后她好将自己编造的“抢了别人买的包子,于是被人追着用石头砸破头”这番谎话说出口,以博得卫兰灵的心疼和怜爱,结果没想到卫兰灵压根就不问了! 呵呵,也是,装作不知道才能良心好安嘛。 清伊暗暗翻个白眼,心想自己以后还是少做这种蠢事为妙。 …… 相府此时是有贵客登门的。 李氏带着傅思滢笑意满面地在正堂迎接过仙真人和袁悉。 傅思滢满是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收到师兄的书信,说师父今日会下山来看望我。我本想着才刚刚下过两日的雨,山路艰难,想回信告诉师父不必辛劳,过几日再来更好。结果发现,我竟实在是不知应该如何给师兄回信。” 过仙真人还是那般清风道骨的模样,虽然是女人,眉眼之间的通透神态同样叫人仰慕。 过仙真人笑:“思滢不必多虑,山路是不好走,但为师和你师兄也不走山路。” “不走山路?”这话令傅思滢无比好奇了,“不走山路走什么路?” 一旁,袁悉生笑:“当然是走木路啊!” “木路?”傅思滢眉头皱得更深,愈发听不懂话,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木路?” 许是傅思滢的无知傻得可爱,过仙真人笑得温和:“并无此话,你师兄胡说逗你玩呢。为师和你师兄是用轻功赶路,一路在树干树杈之间腾空,少有沾地,所以不必顾虑山路是否泥泞艰难。” 过仙真人说得轻松淡定,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听在傅思滢和李氏的耳中,却是惊闻。 这么远,能一路施展轻功腾跳于树木之间,怕是要成仙了。 李氏感叹不已:“真人的功夫当真是出神入化啊。” 过仙真人还谦虚呢:“不敢当。” 这真叫傅思滢羡慕不已:“徒儿好生羡慕,真想有一日也能如师父这般,轻描淡写地回应旁人一句‘不敢当’。” 她向往地悠悠叹气:“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鼻孔朝天地看人,叫旁人都仰慕我。” 音落,众人生笑。袁悉则打趣道:“那个时候,我希望天天下雨,好叫鼻孔朝天的小师妹接应仙露!” 傅思滢不满地娇哼一声:“哼!” 笑过,过仙真人终于说起此番造访的目的。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交给傅思滢。 傅思滢接过一看,只见封皮上赫然写四个大字:烈火神功! “啊?”她吃惊,抬眼看一下过仙真人,见过仙真人并没有拿错书的表情,于是开口询问:“师父,是……烈火神功?” 过仙真人点头:“正是。” “呃,这听起来很像是男人练的武功,”傅思滢挠头,尬笑,“很威猛的感觉。” 过仙真人再次点头:“没错。” 傅思滢:…… 所以说,师父觉得她是个男人吗? 看她一头雾水又委屈巴巴的模样,过仙真人轻笑着点点她的头:“这本内功心法之所以经常是男子所练,是因为如此修炼得到的气息厚重、内力绵长,一般女子适合轻巧的。可你由于并非是自小学武而是半路出家,所以需要强有力的内功心法尽快帮你筑基。” 傅思滢听得似懂非懂:“哦……” 过仙真人又道:“你的身体已经经受过洗髓伐毛的精炼,不用怕承受不住。而且为师查看过你的体质,发觉你体内的阴气极重。用这本内功心法,对你是百利而无一害,极为合适。” 阴气极重? 傅思滢心头一跳,也没敢问这个阴气是平日里所说阴阳调和的阴气,还是地府阴气煞煞的阴气。 她觉得应该是……后者……吧? 尴尬挠头。如果是后者,那的确需要烈火烧一烧她体内的阴气了。 “更何况,”过仙真人竟然还有理由,笑看傅思滢,“你已经与慕王定亲,慕王体寒,你练一练热性内功也好抵御慕王寒气的沾染和侵犯。” 对此,傅思滢面无表情,满脸写着四个字:不关我事。 “你先打开看一看吧,看看里面的讲解你能否领会方式。” “是。” 于是,傅思滢就捧着《烈火神功》开始看。这一打开,像是在看小人书似的,因为书上有人的画像;也像是在看医书,因为人像上标注着经脉穴道。 傅思滢从来没有习过武,第一次看武功秘籍,十分认真。 “第一次看,粗略看看就好,不用详懂。主要看看方式方法你能不能看懂。” 叮嘱一句,过仙真人和李氏、袁悉不愿打扰她,一同走出正堂,到外闲聊。 李氏对过仙真人是再三道谢:“实在是有劳真人对思滢如此费心了。希望这丫头能认真练功。不求她成为一代武林高手,能学有所成、强身健体就好。” 对于李氏的低要求,过仙真人不以为然:“夫人拭目以待吧,贫道瞧思滢既聪慧又有毅力,她只要愿意去做,是一定能做好的。” “唉,我倒真不指望她能练出个什么模样来,”李氏笑,“只要能练成真人您和袁小居士这般绝妙的轻功,在她遇到危险时能跑掉就行。” 第332章 装模作样 “夫人放心,”袁悉说:“只要小师妹能将内功心法练成,轻功修炼起来绝对是事半功倍、不在话下!” 如此,李氏更为期待:“如此甚好!” 然而,在小半个时辰之后,几人只见傅思滢是皱巴巴着脸,拿着书走出来,一副拜读过天书被绕晕了头脑的模样。 她一脸的苦大仇深,张口第一句话便是:“这上面写的都是啥呀这都是!” 好生苦恼抱怨的郁闷,惹得袁悉顿时哈哈大笑:“看来小师妹是没有看懂了!” 傅思滢无奈抑郁地摇头:“看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的。我试着照做一下,发现根本不知道从何起下手。” “练功一事最是急不得,”见傅思滢一脸难色急色,过仙真人平和看淡地劝诫道,“刚开始都是循序渐进得来,切勿急躁冒进,省得酿下根基不稳的后果,会导致日后练功轻则缓慢难长进,重则走火入魔、丢掉性命。” 之前傅思滢背着管家偷偷和师兄溜出府的时候,还曾拿“与师兄在屋内讨论功法,不准旁人随意打扰以防走火入魔”为由蒙骗管家,哪曾想这么快就到了真的要小心谨慎行事的情况。 “徒儿知道了,”话语一顿,傅思滢道,“但无人教导,徒儿也不能保证自己所学切合书上所记。若师父无事不忙碌,不如在府上小住一段时日,好将徒儿教导一番。” 过仙真人本意是将袁悉留下,让袁悉指导傅思滢练习功法。但顾忌傅思滢体质特殊,万一有袁悉应付不了或者不懂的情况发生,两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容易酿下祸根,认真考虑后,便答应了傅思滢小住的邀请。 只是,还得吩咐袁悉回观行事。 “悉儿,你需要回观去,到你大师兄的房中留下一张字条,写清为师的去处。你四个师兄此番外出游历,最近该归观的。为师之前有交给他们任务,需要及时知晓结果,耽误不得。” 袁悉点头:“是。四位师兄在外游历快有小半年了,我也甚是想念。若是师父不需要我,我回山后便留在观中,等候师兄们归来。” 过仙真人一想,点头:“也好。到时候你便可直接领他们前来,省去他们寻路的麻烦。” 傅思滢本意是不想耽误过仙真人的要事,听到四个师兄游历归来会有什么任务结果要及时带给过仙真人,她很过意不去:“师父如果有要事,还是以要事为重。我练功早几天晚几天也没区别,先认真将这本功法研读透彻才好。” “不用担心。我交给你这四个师兄的任务,不管得到什么结果都还是要前来皇城的,所以留在皇城也省得多跑一趟。” “那就好。” 由于过仙真人答应留在相府中小住,李氏和傅思滢很高兴细致地给过仙真人整理落脚住处。 这时,看门小厮一脸烦躁地跑过来,禀道:“夫人、大小姐,那位卫夫人又来咱们相府门口哀求了!” 小李氏?又来?! 傅思滢陡然蹙眉,眼神满是厌恶和不耐烦:“她来求什么?” “说是来求情,求小姐准她女儿休息两日。” 当即,傅思滢一掌拍上一旁的桌子:“她们还有完没完!以为我是活菩萨,三番两次求我助她们万事如意?!” 李氏皱眉:“你坐着,娘出去看一看。” “不,”傅思滢将李氏拦下,看一眼过仙真人和袁悉,“娘,您招待好我师父和师兄吧,我先出去看看。您性子软,让您出去也顶不了多大的作用。” 李氏无奈:“好吧。” 向过仙真人和袁悉表达了歉意后,傅思滢带上清伊和孙丹,大步朝府门走去。不过片息抵达相府大门,向外一看,小李氏果然正在门外不安焦虑地来回踱步。 见状,傅思滢伫立原地,双手环胸,一言不发地冷眼看着。 很快,小李氏一扭头,发现站在附近的傅思滢,当即心头一惊。直觉判断傅思滢的态度不是很温和,但来不及多想,还是得快步走上前去,急切切地道出来意。 “傅大小姐,兰灵前两日因为忧劳过度再加上雨中扫街,病倒了!我想求卫侯宽恕兰灵两日工夫养病,卫侯却说他管不得这个,让我来求您,说您才能管!傅大小姐,我求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就给兰灵两日病养病伤的工夫吧,否则她真的会死的!” 估计小李氏也下意识知道自己前来向傅思滢求情有些过分,所以她一口气快速地将来意说完,生怕傅思滢不给她时间听她的解释,不愿意松口给卫兰灵好过。 听完小李氏的一番话,傅思滢的表情更冷,她冷冷开口:“卫侯让你来求我,于是你就来了。” 小李氏脖子一缩,怯怯道:“是。” 傅思滢缓缓闭眼,环胸抱起的手不断地手指急速抬落,反应出她活跃的思绪和内心的极度烦躁。 小李氏不敢说话地默默等了几息,眼神紧紧盯在傅思滢的脸上,等待傅思滢表态。然而,她能等得,卫兰灵可等不得啊。一想到自己的女儿现在还坐在卫侯府的门外,虚弱得要死,小李氏就不敢给傅思滢太久考虑的时间。 “傅、傅大小姐……” 刚起了个头,傅思滢忽而抬手轻轻招起,示意小李氏上前。 见状,小李氏心头一个惊喜,以为傅思滢是愿意听她详说,于是连忙上前。等到了傅思滢的面前,急急开口:“傅大小姐,兰灵真的病得很……” 话刚说出口,“啪”!只听一声脆响,便见傅思滢竟是猛然朝小李氏的脸上重重甩出一巴掌! 一耳光,直接将毫无防备的小李氏脸扇得歪到一旁,瞬间没了声息。 傅思滢微微收起胳膊,手掌紧绷,每一个手指都紧绷发力地在空中动弹了几下。她面若冰霜,终于任由语气中的忍无可忍爆发。 “小李氏,你是把我当成软泥,随意拿捏了吧!” 说罢,她再一伸手,将还在歪过脸僵住身体的小李氏一把揪住衣领,狠狠将人拉扯到面前,在小李氏惊恐慌乱的目光中,满目阴狠:“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打扰我!惹怒我!要我再多说多少遍,我并不想和你们母女二人再有半点牵扯!” 小李氏已经心神大乱。她见过傅思滢凌厉的模样,也见过傅思滢和善伪装的模样,但唯独没有见过傅思滢如此发狠动怒之态!原来,之前的生气还只是姑娘家的动气,眼下的怒火才当真是上位者勃然大怒! 一时间,小李氏的脑海中再无其他想法,所有思绪都被傅思滢满面怒火和阴狠的模样占据。她的脸颊还在火辣辣地疼,满心则是惊慌:“不、不,我没有……” 傅思滢根本无心听小李氏再说,直接重重一打胳膊,扯住小李氏的衣领,将人用力一推。 “啊!” 当即,小李氏一头向后倒去,从台阶上滚了数圈到底也止不住翻滚。 浑身被石阶磕得发疼,小李氏痛苦难过地趴在地上,抬头望向傅思滢,几番哽咽,却不敢再说出口一个字。她知道,她是惹得傅思滢动了大怒了。 而傅思滢也压根不给小李氏趴在自家门前招惹旁人眼球的机会。当即,对下人一挥手,道:“把她绑起来,别让她跑了。不是说要给卫兰灵求情吗,我亲自带她去府衙找府尹大人求情!” 相府奴仆不敢有所耽搁,应声后,立即寻了麻绳将小李氏绑起来。 傅思滢方才对小李氏动手,正是挑在府门口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这会儿更是趁着无外人注意,命人速速将小李氏绑上,给小李氏的嘴堵上、头上再蒙块布,绑在马车后面。 然后又吩咐晴音:“你带人去卫侯府,在卫侯府门外找到卫兰灵,直接带去府衙与我汇合。” “是。” 立刻,晴音招揽几个下人,出发前去卫侯府寻找卫兰灵。 “冯伯,你去知会我母亲一声,告诉她,我带小李氏一同去府衙了,很快就会回来,让她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冯管家现在都一脸担心:“您谨慎行事,快去快回。” “放心吧。” 傅思滢一脸阴沉地带孙丹坐上马车,临上车前,路过小李氏的身旁,咬牙低声道:“我从未对你下过狠手,是以让你误以为我是个活菩萨!今日我要让你瞧一瞧,惹恼活菩萨的下场。” 小李氏的脑袋被蒙着布,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可听也听出来,傅思滢现在是要去府衙,而她则被栓在马车后面,这不正意味着她要被马车一路拖去府衙?! “唔,唔!” 不理会小李氏的挣扎闷哼,傅思滢径直走向马车坐上去。 目光一扫,发现府门口院墙边的乞丐大林正窝在地上,脸面正正面向这边,如同观察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没有眼睛了还控制不住地往这边看,显然,是很在意这边的动静了。 傅思滢冷笑一声,一句话,对应许多事:“旁人都说我脾气急躁,我倒觉得我真是个宽善大度的圣人,忍功了得。不要毫无眼色地把我招惹到动了真火,因为你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过!” 闻言,大林的脑袋微微垂下,不知是避开的表示,还是思索的反应。 就这般,等到傅思滢在马车中坐好,孙丹一挥马鞭:“驾!” 马匹从一开始就不留脚力,猛然拉动马车在长街上疾驰,也从一开始就将小李氏拉倒在地,把她像一个破烂麻袋一样在地上急速拖动。 长街有行人,而不等大家细看马车后面拖着的是什么人,马车就从视野中一闪而过,疾驰离去。 “不知是哪家权贵,竟然当街马车拖人,手段真是狠毒,实在嚣张。” “这马车跑得也太快了,被这样拖着,那人不得磨破一层皮?” 事实证明,人还是很坚韧的。小李氏被马车从相府一路拖拽到府衙大门,整个人除了梗着脖子让脸尽量少一些蹭到地以外,身体的其他部位被摩擦了一路,浑身火辣辣地疼。 尤其是路面不甚平整、常有石子颠簸时,马车跑得那么快,她的身体硬生生从大小石子、高坡矮坡上急急拖过,一身的皮肉骨头被磕碰撞击,十分疼痛。 而粗布麻衣太过耐磨,除了胳膊肘、膝盖和鞋尖等部位被磨破布,导致这些身体部位有很明显的擦破血迹外,衣服的其他地方完好无损,只是灰土脏污了些。 马车在府衙大门前停下,小李氏被下人从地上拉起来,歪歪斜斜地站着。傅思滢步下马车,幽幽在小李氏面前站定。 看到小李氏表面上并无大碍,她心中很是不爽快,如同没有解气。 孙丹伸手,将小李氏脸上蒙着的黑布一下子扯开。小李氏一脸苍白、面无血色,惊魂不定地看傅思滢一眼,便浑身发抖,死死低头。 “看起来还不错嘛,果然是皮糙肉厚,这么拖拽一路都能受得,”傅思滢嫌恶地说,“怪不得会三番两次来找我的麻烦,原来是厚颜无耻啊。” 小李氏颤抖地说:“我错了,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话我听腻了!”傅思滢凑到小李氏面前,厉声唾弃,“也不知是我拿你们当了好人看,还是你们把我当了傻子在耍!” 她忽然口气一变,恶意模仿起小李氏的口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过我吧’……结果等我真饶过你们,一转身的工夫你们就会再出现,喊着‘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喊着‘傅大小姐,求你了’!小李氏,你怎么能像狗皮膏药一样,一沾到人身上,便死命不下来!” 被嘲讽的小李氏无言以对,唯有缩起脖子任由傅思滢责骂。 说了几句,见小李氏现在真的越来越像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傅思滢冷哼一声,站在马车一旁,静候晴音将卫兰灵带来。 她虽然还没有命奴仆上前请捕快通禀府尹大人,可不过一会儿,皇城府尹便大步从府衙内走出,径直走向她。 “傅大小姐,有失远迎!” 皇城府尹是个比傅宰相要年长不少的伯父,与傅思滢也算是打过的交道不少,因而与傅思滢说起话来神态亲和。 傅思滢行礼:“晚辈思滢拜见府尹大人。” “呵呵,思滢客气,”闻言,府尹立刻很自然地改了称呼,与傅思滢的关系显得更亲近,“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伯父一声,光在外面干站着?来,跟伯父进去吧,有事啊,坐下来慢慢说。” “多谢伯父,”傅思滢道谢,解释道,“我需要在此等一个人到,所以没有立时惊扰您。没想到还是打扰了您操劳公务,晚辈愧疚。” “无妨无妨,思滢太客气了。呵呵呵。” 刚笑两声,皇城府尹眼神一瞥,这才注意到傅思滢身后站着的人有几分眼熟。见此人被五花大绑上,身上也灰扑扑的,皇城府尹皱眉疑问:“这个人是……” 见府尹注意到小李氏,傅思滢立刻给孙丹一个眼神。孙丹当即走到小李氏身旁,伸手将小李氏的头发用力一扯,强迫小李氏抬起头来,对着皇城府尹露出全部脸面。 小李氏和王老妪好歹被府衙关了十天,这才没过去多久,府尹还是认识的。 “是她?”当即,府尹皱紧眉头,“这个妇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思滢你带她来做什么?” “呵呵,”傅思滢轻笑,“府尹大人误会了,我想,不是晚辈带她来做什么,而是晚辈被她带来做什么!这妇人又是突然出现在我相府门前,口口声声向我求情,要我救救卫兰灵。我是再难忍受了!” 闻言,府尹露出惊恼之色:“什么,她还敢去惊扰相府?” 傅思滢吐一口气,满脸无奈怒色。 府尹马上看向小李氏,厉声质问:“你这妇人,难道不知皇上已经下旨断了你家与宰相府的关系?你们若是再以与宰相家人的亲戚关系为由,要挟相府出手相助,便是抗旨,可遭杀无赦!” 小李氏颤抖如筛,“扑通”一声跪地,对皇城府尹连连磕头:“大人,不是民妇仗着与相府的关系就去惊扰相府,民妇知道已经和相府没有牵扯,万万不敢仗着关系啊!哪里还有关系!呜呜呜!” 说罢,小李氏泪如雨下。 “那你又去惊扰傅大小姐作甚?” “民妇只是想求傅大小姐网开一面,为我女儿兰灵讨得两日养病的工夫罢了,实在没敢求别的啊!” 越听,府尹的眉头皱得越深:“你女儿病了,行不得事,你去求卫侯爷才对,怎么能求到傅大小姐的头上?” “是卫侯说皇上有旨,特准傅大小姐监管我女儿兰灵的事情,卫侯说傅大小姐说话有用,才让民妇去求傅大小姐的!”说到这里,小李氏深感委屈和冤枉,“民妇没拿傅大小姐当亲人央求,只是拿傅大小姐当个管事人央求,大人明鉴呐。” 其言其行,真是令傅思滢恨不得当着皇城府尹的面儿,一脚踹上去,叫小李氏好看。 “说得真是好听呐,”她出声冷笑,“只拿我当个管事儿来央求?你怎么不想想我这个管事人乐不乐意管你的事?直接登门在我相府门前哭哭啼啼,吵嚷着要我宽善允准卫兰灵休养,你是不是拿我这个管事人太随意了点?” 小李氏一时语塞,沉默几息,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只是一时情急。我女兰灵在卫侯府门前,病得要死了,真的是快要死了!若是寻常时候,我当然能规规矩矩等候登门拜访,等候你肯见我一面,但兰灵是真的等不了啊!” 对此,傅思滢未雨绸缪地出声警告:“小李氏,我警告你不要把卫兰灵会不会死与我牵上关系!我见了你,她死不死与我无关,我不见你,她死不死也与我无关!你凭什么会求到我的头上,不就是以为我会心软帮你吗?” 说着,傅思滢双眼一眯,冷笑道:“我不信你不知道卫兰灵能不能得到休息,是府衙才管的事情!即使你不知道,我也不信卫侯会不告诉你!小李氏,你要让我连卫侯一起请来,当面对质吗!” 刚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车靠近的声音。傅思滢扭头看去,便见正是晴音带人将卫兰灵给带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清伊和润伊。 小李氏知道是女儿被带来,着急地想要去查看女儿的病情,无奈身上还被绑着麻绳,还与马车拴在一起。她朝卫兰灵所在的方向没走几步就被牵制住,只能眼巴巴急切地询问下车的清伊和润伊:“兰灵怎么样,如何?” 清伊谨慎到连看都不看傅思滢一眼,很是乖巧听话地回答小李氏的问话:“夫人您走之后,奴婢给小姐寻了吃食。小姐吃完东西后,精神好了许多,小睡了一会儿。” 晴音去带卫兰灵的马车,并不是寻常那种车厢的马车样式,而就是一个板车。卫兰灵被平平放在车板上。 此时,卫兰灵还直直躺在车板上,毫无动静。 小李氏没有得到女儿的回应,心急如焚:“兰灵怎么不说话,怎么没有动静,她怎么了?” 说完,又急急看向皇城府尹:“大人您看呐,民妇是真的没有说谎,我女儿真的快要死了,这什么动静都没有啊!” 皇城府尹皱紧眉头,问清伊:“卫兰灵到底如何?” “呃……小姐刚才还好好的,许是一路颠婆,小姐困了又睡了吧?”清伊迟疑的话语一顿,又补充解释道,“小姐是病得很重的,精神不济,也有可能是……昏死了过去。” 说完,这会儿目光才与傅思滢对视一眼。 仅仅是一个对视,便能叫傅思滢体会到其中的深意。晴音这个时候也回到傅思滢的身边,口吻不善:“奴婢去接人的时候,这毒妇还能精神十足地咒骂我家小姐。” 第333章 划清界限 晴音别有深意地冷笑:“这一路的咒骂呢,眼看着到了府衙,呵呵,却精神不济了?” 这话摆明是在说卫兰灵装晕。跟随傅思滢久了,晴音如今说起话来,也是夹棒带棍的:“真是好巧不巧,偏偏在这时候昏死过去,真会挑时候哇。” 闻言,小李氏立刻维护道:“兰灵她是真的病得太重,晕了也就晕了,哪里还知道挑时候?她要是知道挑时候,在卫侯府的奴仆将她强行带回卫侯府的门前时,她早就该装晕了,该一晕不起!” 晴音瞥小李氏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没说话。 两方持不同意见,皇城府尹则是不糊涂的,吩咐捕快上前去将卫兰灵摇醒,并严肃地道:“这是个毒妇,手段花样多着呢,不得不防。就算她是真晕了,也给本官把她叫醒!叫不醒就拿水泼!” 而卫兰灵呢,肯定是在装晕啊,哪怕小李氏有多情真意切,是假装就是假装。知道卫兰灵在装晕的清伊和润伊,也双双再次借此机会假扮一回忠仆,拼命地拦住捕快,不让捕快叫醒卫兰灵。 “我家主子病重,经不得几位官爷的野蛮叫醒啊!” 一边充足摆出保护的姿态,一边被捕快强行拉开,这才足够。 捕快靠近,装晕的卫兰灵当然不会真的等捕快对她动狠手了才苏醒,只用捕快在她肩膀上拍打了拍打,卫兰灵便像是新生的婴儿一般,睁开迷茫的双眼。 “你们……咳,是谁……” 对于其他的犯人,捕快哪怕是手段柔和,也会重重拍脸叫醒。然而卫兰灵一脸的伤痕疤痕,让捕快都不愿意下手,只愿意拍打她的肩膀。 卫兰灵苏醒睁开眼,配着一张伤势惨烈的脸,捕快见之更急急撇嘴,连忙后退回去给府尹复命,不愿意在卫兰灵身旁多停留片息。 “大人,卫氏女醒了。” 皇城府尹不悦地看向小李氏:“这不是轻轻一拍就醒了吗?若是真的病重昏死过去的,能这么轻易便清醒?” 对此,小李氏无言以对,可也庆幸女儿没有事。被拴着绳子隔着距离看向女儿:“兰灵,兰灵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傅思滢神情冷淡:“我让人带你们母女到这里,不是让你们展现母女情深的。” 说罢,看向皇城府尹:“府尹大人,卫兰灵此人就在这里,您看看她现在的模样,然后决定她能不能养病休息两天。您做下决定之后,再费一费心神,替晚辈解决一下总是遭受小李氏骚扰一事。” 小李氏依然很委屈:“我没有总是骚扰你,我只是听从卫侯的话来寻你管事,如何错在我的头上?” “呵,还是嘴硬,”傅思滢冷笑,“听从卫侯的话?” 这时,皇城府尹果决地说:“卫氏女看起来虽然体弱病重,但是只要还能站、还能走,就必须要去扫街!这是皇上的圣意,未有犹疑!现在本官再说小李氏惊扰相府一事。” 看向清伊和润伊:“你们这两个丫头,小李氏在向卫侯求情时,你二人是否在周围?” 清伊和润伊怯怯点头。 “那如实招来,卫侯是怎么对小李氏说的,才会让小李氏去寻傅家长女求情?” 被府尹询问,清伊先是一缩脖子,然后偷偷看向小李氏。这一反应立刻得到府尹的厉声喝斥:“本官让你如实招来!另外,本官向你问话,你是不是应该跪下回话!” 府尹明显示威,清伊故作一惊,“扑通”一声重重跪地:“大人,奴婢、奴婢……” 润伊同姐姐一样跪在地上,在清伊表现出难以回应的时候,润伊好像是胆子小经不住府尹的恐吓一般,哭泣着迅速回话。 “大人,卫侯爷说府尹大人能决定我家小姐是否可以休息,但傅家大小姐手眼通天,求傅大小姐也有用。只要傅大小姐同意让我家小姐休息,我家小姐就一定能得到休养的机会。还说、还说我家夫人把和相府的亲戚关系给祸害掉了,现在到了不敢求人的地步,只能后悔。” 听到润伊果真是实话实说,把所有一切都说了,府尹沉稳严肃:“还有呢?” “还、还有……哦,还有就是我家夫人听卫侯这样说,就说去寻傅大小姐求情,让卫侯爷先不要为难我家小姐,而夫人临走时,小姐还念叨着不想让夫人去求傅家大小姐。” 妹妹润伊把什么都说了,清伊则是初露哭声,好似是怨恼妹妹胆子太小,府尹只是稍微板正了面孔,妹妹就被吓住,把一切交待清楚。 傅思滢说:“大人,您听到了吧,卫侯告诉小李氏此事应该去求您,然后又说一句也可以来求我,结果小李氏就来求我了!她为什么会选择我,而不是前来府衙恳求大人您发话,还不就是看在我好欺负的份上!” 说到这里,傅思滢再次表现出怒意,大步走到小李氏和卫兰灵之间,左右看看这对令人厌恶的母女。 “为什么会觉得我好欺负?不就是仗着与我有姑侄、表姐妹的关系?” 她先是逼近小李氏质问:“连皇上都下旨恩准你我断绝关系,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你违抗圣旨,想得到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是吗!” 小李氏虽然没有被吓到瘫坐在地,但整个人缩起来佝偻着身躯站立,很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老鼠。 “不、不,我没有、我不敢……” 傅思滢一转身,再大步走向卫兰灵,站在平板车一旁,眼神睥睨不屑地近距离打量卫兰灵满脸的伤痕:“卫兰灵,我不管你是出于有自知之明还是出于对我的怨恨,所以才出言劝阻你母亲不要来找我求情,我再一次郑重地警告你:往后不要妄图与我攀亲带故,不要再想着能骚扰逼迫我!” 在卫兰灵满眼怀疑惊惧的眼神中,傅思滢斩钉截铁地说:“你往后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与我毫无干系!对你来说,我不过就是一个冷眼袖手旁观的陌生人!你和你的母亲,还有那个粗鄙不堪的王老妪,以后少出现在我相府所有人面前恶心我们!” 听着傅思滢的一字一句,卫兰灵颤抖不已。看到傅思滢说完这些话后便扭头离开,卫兰灵眼中的怀疑之色终于全然消散。 终于,她打消了自重生以来的心中怀疑。她判断傅思滢的确不是和自己一样为重生之人,因为她知道如果傅思滢也是重生的,那傅思滢根本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势必会和她斗个你死我活,哪里会如此宽善地不趁她病、要她命? 确定了傅思滢不是重生之人,眼下处境虽然十分不好,卫兰灵还是在心底大松一口气。 她最是害怕傅思滢是重生过来的,那样的话,她再无半点想要翻身的心思了。 傅思滢有意针对,她想要翻身,难于上青天! 傅思滢回到皇城府尹身旁站定:“大人,今日晚辈带着她二人前来不为别的,只为请求大人做主,对小李氏今日骚扰相府之举予以惩戒!” 她开口惊人。听到惩戒二字,小李氏浑身大震,惊愕看去:“不!” 傅思滢满面坚定狠色:“省得她们因为不受到惩罚,便总以为能放肆行事,以至于竟敢整日在相府门前大呼小叫,扰人清净!大人,请务必为晚辈做主!” 她都这样说了,府尹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没错,小李氏再次惊扰相府,正是抗旨不尊,本官有理由对这妇人判下惩戒、以儆效尤!来人,将小李氏押下,杖刑十次,不得应付了事!” 有一句“不得应付了事”的叮嘱,府衙中的官兵们就明白,这次杖刑是要使用真力气的。 一听娘亲要遭受杖刑,卫兰灵瞬间慌神,连忙撑起身体坐起,双脚落地。结果一下车,还是体弱得直接瘫软在地。 卫兰灵顾不得自己,连连对府尹重重磕头:“大人,求大人绕过我娘!十次杖刑,她如何承受得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并没有伤天害理、杀人放火,不该承受这般惨重的刑罚啊!” 对于弱女子来说,十次杖刑有可能真的会被取了性命的。 卫兰灵知道府尹警告了府衙的官兵不准留力气,所以哪里能不担心小李氏的死活。 府尹皱眉,似乎是有点察觉十次杖刑比较重。他方才是出于安抚傅思滢的怒意才脱口而出的刑罚,而眼下听卫兰灵这么一说,的确,小李氏并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十次杖刑是严重了点。 只是眼下,该不该责罚以及责罚的轻重,都已经不是府尹能决定的。侧首看向傅思滢,低声道:“思滢以为如何?” 傅思滢自然不会以为如何! “既然大人已经下令十次杖刑,行令不便改,便对小李氏施以杖刑十次!”她毫无动容。 卫兰灵万万想不到哪怕傅思滢不是重生之人,也会行事如此狠毒,当即大叫:“傅思滢,我娘并没有招你惹你,我求求你,放过她吧!” 当即,傅思滢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并没有招我惹我?” 她一声冷笑,直直看着卫兰灵:“你被卫侯夫人害死埋在外城时,你娘认为是我耽误了救你的时辰,在卫侯府当众拔出匕首要杀我,这叫并没有招我惹我?!卫兰灵,我只是不说此事罢了,并不意味你娘亲就十分无辜!” 卫兰灵并没有听过此事,立即怔住,完全不相信地摇头:“不可能!我娘怎么会有胆子杀你!” 在卫兰灵的心中,小李氏一直是胆小怯懦的,怎么可能会有胆子对傅思滢舞刀弄枪? 急忙看向小李氏,却惊愕地发现小李氏脸色苍白。小李氏在怔愣几息后,俯首痛哭:“呜呜,我知道错了……” 见小李氏承认,傅思滢更是露出极为愤怒的神色,口气凶狠:“你又知道错了。你总是知道错,但总是毫无悔改!小李氏,是不是我不曾追究过你偷袭杀我一事,你自己便忘了差点就杀死我的罪孽!” 傅思滢故意说得严重,以进一步加深自己行事的理由正当,证明小李氏的受刑是理所应当。 对此,小李氏毫无回击,只哭泣着一遍又一遍说着“我错了”。是的,由于傅思滢一直没有提过此事,甚至连小李氏自己都认为自己除了多次打扰相府外,并没有做过伤害相府任何一个人的事情,因而才能保持理直气壮。 小李氏三番五次招惹傅思滢的底气,不就是认为自己并没犯下什么大罪过吗? “今日,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傅思滢冷冷看着小李氏,“你和王老妪的造反污蔑、你对我的刺杀、还有今日的抗旨不尊,杖刑你十次,我都实在觉得太便宜了你!” 说完,倏地面向皇城府尹,行礼催促:“大人,请尽快行刑吧。我母亲还在家中等我,我答应过她早去早回,不敢再多耽搁时辰。” 一听宰相夫人也知此事,还在相府中等候,府尹再无多问,也不再理会卫兰灵和小李氏的哭诉求情,直接下令行刑! 在卫兰灵的怒眼铮铮之下,小李氏被摁在长凳上,十次杖刑,果然没有官兵留情收手,每一次都打得小李氏惨叫不已、痛呼惊人。 “啊!” “救命!救命啊!” “别打了,饶过我吧!” 听着小李氏的惨叫,看到那长杖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手地重重落在小李氏的后背,卫兰灵双眼通红:“娘!呜呜,娘!!” 终于,十次杖刑结束,在小李氏不堪重击昏死过去时,本就处于虚弱重病的卫兰灵也承受不住如此刺激,一个白眼翻起,同样昏晕过去。 这次,是真的。 母女两个接连昏死,清伊和润伊也没什么做戏的必要了,终于能偷懒一回,只呆呆站在一旁,等候傅大小姐随后的安排。 皇城府尹还很奇怪这两个刚才还表现得忠心耿耿的丫头,怎么这会儿毫无反应。只当是二人是被吓傻,皇城府尹不多理会,转头问傅思滢:“这对母女昏晕过去了,你还打算如何?” “我并无打算如何了,”傅思滢摇头,叹口气,再次向府尹行礼,“多谢伯父在百忙之中替晚辈出口恶气。今日我也是被气上心头,只觉得总被恶人折磨,这才怒不可遏地匆匆前来。惊扰到伯父,还望您见谅,晚辈改日必定再登门郑重道谢。” “哈哈哈,贤侄女不用客气!”府尹宽善,“这种恶人,你不必忍受。往后若是再受委屈,尽管来寻伯父,伯父一定还为你做主!” 闻言,傅思滢出声哽咽:“有伯父您这句话,晚辈心中真是感怀不已!多谢伯父!” 再三道谢后,傅思滢目送皇城府尹进入府衙。待府尹一走,她转过身,脸上所有的感动和悲愤瞬间消失。盯着昏死在地上的小李氏和卫兰灵,缓缓地,嘴角勾起,眼中浮现讥诮。 看卫兰灵方才的反应,就知道今日是被她骗过去了。 呵呵,真以为大家从此以后是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呸,做梦。 时至今日,这段母女的所有悲惨遭遇都是她一手安排的。而她们未来可能会继续维持的悲惨境况,也将会由她一手勾勒! 由于府衙外有了不少人围观,清伊和润伊跪在傅思滢面前,看似是听傅大小姐的训斥,实则是在光明正大地向傅思滢回禀这对母女和王老妪的情况。 听润伊说来之前卫兰灵对于王老妪藏起家中所有银子的反应,傅思滢极为满意,低声道:“很好,就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哦,不,是按照卫兰灵的想法去做。把这事儿挑大,大到令她们四分五裂才好。就说嘛,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能总是我一人烦躁。” “是。” “另外,她们现在不是缺钱吗,早晚有一天会发卖了你们俩的。到时候我会找机会将你们俩从小李氏的手中买回来,所以你们俩要做好准备,趁最后的机会在她们面前博取一波信任。能让卫兰灵产生将你们俩埋伏在我身边的想法,再好不过!” 听到傅大小姐打算召她们回去,清伊和润伊齐齐一惊,双双抬头惊讶地看向傅思滢:“大小姐您不再需要我们行事了?” 傅思滢挑眉,眼睛朝地上昏死的卫兰灵和小李氏一瞥:“她们都这样了,你们觉得还需要行什么事吗?你们如今不是在行事,更多的是在受苦,我可舍不得。”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很是难为情。 清伊点头应是:“属下知道了,在最后关头必定不会松懈行事。” 润伊倒是挠头:“虽然能回到大小姐地身边很好,但莫名其妙的,属下还有点不舍得结束这个任务呢。感觉……挺好玩的。” 傅思滢顿时一个激灵:“你这丫头!当初让你做,你嫌无聊,现在要你回,你又玩上瘾。” “嘿嘿嘿。”润伊笑。 眼瞧围在远处看热闹的人因为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看不到她们的神情,而渐渐围着靠近,傅思滢冷下脸面,道:“行了,人多了,我先走了。你们俩个就在这里等她们俩醒来吧。看她们醒来以后打算怎么离开。” 小李氏是被绑在傅思滢的马车后面拖过来,现在又被打得屁股开花,寸步难行。卫兰灵同样,被晴音带下人驱赶板车拉过来的,路都走不了。 傅思滢嗤笑:“反正你们两个丫头身上没有银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等,她母女两个也怪不到你们头上。你俩趁机再挑拨挑拨,务必要让她们因此对王老妪窝火怀怨。” 姐妹俩个无比聪明,当即理会傅思滢的心思,双双点头应是。 在围观众人即将凑到三丈之内时,傅思滢带人坐上马车回府。 马车速速离去,掀开小车帘向外看,便能看到百姓们将晕倒在地的卫兰灵、小李氏和清伊润伊围起,巨大的议论声也紧追马车,不见消散。 “这不是那个毒妇吗,怎么会在这里?” “离开的那位……似乎是傅大小姐?” “傅大小姐怎么又和这对母女纠缠在一起了?” 这个时候,小李氏和卫兰灵昏死得就很是恰到好处了,所有的对外解释全由清伊和润伊说明。 “喂,你们这两个丫头,你家夫人和小姐和傅大小姐来府衙做什么?你家夫人怎么被府尹大人下令杖刑了?” 清伊擦抹眼泪:“呜呜呜,我家小姐淋雨生病了,我家夫人想要小姐养病两日不去扫街,就去求傅大小姐帮忙开口给府尹大人替我家小姐求情。哪料、哪料傅大小姐如此无情,不仅不帮忙,还生气动怒,直接来了府衙说什么讨说法。” 说得已经很偏颇了,众人还是哗然一片:“哇,你家夫人真是臭不要脸啊,还敢去求傅大小姐?皇上都下旨让你们两家断绝关系了!” “怪不得傅大小姐会动怒,我刚才远远看着,傅大小姐是气得不行啊。太倒霉了,被你们这种吸血虫缠上,甩也甩不掉。” 见周围人都替傅大小姐说话,妹妹润伊急恼地摆手:“不不不!皇上虽然下旨了,可对于我家夫人和小姐来说,相府始终是沾亲带故的。有难事,自然是要求到傅大小姐的头上!”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尤其是婶子妇人们,个个袖子一挽,恨不得和润伊争论个三天三夜。 “什么沾亲带故!什么沾亲带故!还沾亲带故呢!不拿圣旨当回事啊!” “一家人臭不要脸!厚颜无耻!” “呸!” “我要是傅大小姐,我得气死!” 润伊在最后关头,护主尽忠的程度着实令人发指,令清伊望尘莫及。 等卫兰灵清醒过来时,睁眼看到的就是目之所及满满的人头。那迅速开合叨叨不停的一张张嘴、飞溅的唾液和唾骂、吵得令人头疼的争论,无一不令她头痛欲裂。 “娘、娘!”卫兰灵呼唤小李氏。 第334章 刻薄尖酸 小李氏几乎被打得半死不活,气若游丝。卫兰灵好不容易将小李氏晃醒,哭泣不已:“娘,您的伤不能耽误,咱们赶快回去吧!” 趴在地上的小李氏虚弱地点头。 卫兰灵看向还在和众人争吵的清伊和润伊,尽管有几分感动这两个丫头如此忠心,现在还有胆识替她们跟旁人争吵,但依然有很浓重的埋怨这两个丫头为什么光做动嘴皮子的事儿,不做正事?! “清伊、润伊,你们俩不想办法带我和娘回去,在这里吵什么!” 立刻,等候许久的姐妹俩双双哀怨回道:“小姐,咱们怎么回去啊?您病着,夫人还受着这么重的伤,奴婢两个也抬不动呐!奴婢们身上又没银子,租不得车!” 颇为可怜。润伊脾气差一些,知道要忍气吞声,只又道了一句:“小姐你说该怎么办?” 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去,少怨怪她姐妹俩。就知道怪别人,不给银子也不给吃饱穿暖的,光让做事,脸怎么那么大呢? 听清伊润伊这么一说,卫兰灵顿时傻眼怔住。 是啊,该怎么办啊! 这时,润伊又低声抱怨一句:“要是老夫人能跟来该多好,咱们现在什么也没有。” 顿时,卫兰灵猛地蹿上火气,冲着润伊训斥:“她不来,你就不能回去找她?!” 在润伊被吓到的怯怯目光中,卫兰灵面目狰狞:“去,去找我姥姥过来,告诉她我娘伤到了,让她带上银子,再请一辆马车!” “是是!” 润伊装作受惊模样,连忙转身挤过围观的人群跑掉。 卫侯府有两个奴仆刚才一同跟随前来了府衙。现在催促要将卫兰灵带走,卫兰灵好说歹说,请求这两个卫侯府的奴仆允许她将娘亲安稳送回家后,再回卫侯府。 卫侯府的奴仆还颇有点铁面无私的德行:“不行,这事不是你能决定的!府尹大人刚才也有说只要你还能站起来,就必须要扫街。你已经快两天没有扫街了,到时候若皇上有追究,谁能担得起?!” 呵,皇上有追究?皇上会有闲心去追究一个女犯有没有扫大街? 卫兰灵想了想,再次低声向卫侯府的奴仆请求:“求求二位容我些许自由,你们回去就说我在府衙,卫侯爷也不会知道实情的。我姥姥等会儿过来会带着银子,如果二位肯帮这个小忙,我对二位一定有所孝敬!” 听到这话,两个奴仆这才松缓神色,勉为其难地说:“那行吧,容你一个时辰的工夫,够了吧!” “多谢多谢。” 卫兰灵看似在对两个奴仆感激涕零地俯首称谢,实则她低垂脸面的神情,有多么得可怕狰狞。 她零落成泥还不够,还要遭受每一个人的踩踏和羞辱刁难。恨极,怒极! 只有她日后还能翻身,这些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至于最直接害她在此丢尽脸面的傅思滢,她更是一定会啃骨吃肉、百倍偿还! 卫兰灵和小李氏行动不便,只能硬着头皮忍受旁人的打量。润伊领命离开,便只有清伊一个人陪在卫兰灵和小李氏的身旁,陪同这对母女一起面临众多百姓的指指点点。 清伊毕竟跟随卫兰灵身旁侍候的时候要长些,所以没有得到卫兰灵多难看的脸色,卫兰灵顶多叫她再去别处讨要一些吃食和水来喂给小李氏补充体力精神。 对此,清伊只能表示无奈。一个侍女,整天干得却是乞丐的活儿。她自己一天天的饿着肚子,还得顾着给主人家找水食。 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清伊这次乞讨也不想办法做戏了,直接寻了个破口碗端了碗井水回去。 不过神色还是很诚恳伤心的:“小姐,周围人家没有肯施舍的,奴婢寻了半天也只能找碗水来,先让夫人润润嗓子吧。” 小李氏被喂下难喝的水,还要安慰女儿:“无妨,娘又不饿,喝口水就足够了。” 在卫兰灵难看的脸色中,清伊又说:“夫人和小姐先忍耐片刻,老夫人马上就会来的。夫人您要养伤、小姐又要养病,老夫人有银子,想吃想喝什么都能买。这……没钱寸步难行,主子们只能先忍受忍受。” 画饼充饥。 在清伊画下的大饼作用下,卫兰灵和小李氏平缓了脸色,咬牙继续忍受旁人愤怒指责的目光和指点。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日头从头顶西斜,终于终于,才终于等到王老妪和润伊的身影。 果然坐着一辆车,只不过是一辆板车。见之,卫兰灵的脸色别提有多黑。刚才被宰相府的板车一路带来府衙的时候,卫兰灵就受够路上行人的目光,她只能抬手捂住脸。没想到,现在还要忍受! “怎么只寻来一辆板车?”卫兰灵出口抱怨。 王老妪坐在车上,并没有好脸色,看到小李氏重伤趴在地上,本想下车帮把手将小李氏抬上车,听见卫兰灵这样说,顿时不开心地骂骂咧咧道:“你还想要啥车?老娘给你找一辆龙车凤撵呗?想美事呢!啥人就坐啥车,你和你娘都这幅模样了,还想坐啥车!” 万万没想到外祖母会将如此刻薄奚落的话砸到自己身上,卫兰灵瞬间怔住,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看向王老妪。 卫兰灵如今面如恶鬼,再瞪大双眼,当真是与寺庙里可怕的夜叉金刚一个模样,叫王老妪立即厌恶嫌弃地甩手往卫兰灵面上一挥:“你眼睛瞪啥,瞪得像个牛眼似的,吓不死个人!还不赶快帮忙把你娘抬上车?露个憨脸愣着,真是个不孝女!” 小李氏现在就最怕的就是身体有大动弹大牵扯,一动就浑身发颤。而清伊和润伊两个看似身单力薄的小丫头,自然无法将小李氏平平稳稳地从地上抬到车上。 卫兰灵见不得自个儿娘亲受疼受折磨,只能先放下对王老妪“不孝女”一词的愤怒,使出全身力气去搀扶搬抬小李氏。 可是卫兰灵病重,压根使不上力气、帮不上什么忙。她恼火地扭头看向王老妪:“姥姥,您就不能伸手帮个忙吗?我娘难道不是您的亲生女?” 王老妪一揣手,坐在板车最前头,更坐稳地窝了窝:“看见你们俩,老娘就心烦眼疼。生下你娘这没用的女儿,再剩下你这没用的外孙女,让老娘这辈子都受苦受难!” 说罢,对已经上半身上了车的小李氏骂道:“一眨眼半天不见的工夫,你就能被府尹打出一身伤,你可真行!” 小李氏疼得浑身冒汗,实在没有心气对王老妪解释。 母女两个非病即伤,哪里会是王老妪的对手。更懒得与王老妪多说。 双双顺利上了板车后,清伊和润伊本想也走到边边上,结果刚一抬腿,就听赶车的车夫说:“行啦行啦,我这车可装不了你们这么多人,三个人就够多的了,加上我就四个。你家这再上两个,不得把我的骡子给累死?” 当即,王老妪想也不想,直接挥手让清伊和润伊跟在板车两旁走:“两个没啥用的丫头还坐什么车,跟着走就是了!” 闻言,卫兰灵只是稍一皱眉,但没有说话。小李氏更是毫无反应。 得。 清伊和润伊对视一眼。这就是当下人的命,走吧! 赶车的车夫鞭子一甩,那骡子开始慢悠悠地拉起车。虽然走得不快,可车还是颠簸。看见娘亲皱巴着脸忍受疼痛,卫兰灵又对王老妪抱怨道:“姥姥,难道润伊回去没有跟你说我娘伤着了?你就不会找辆平稳一点的马车?” 闻言,王老妪瞪眼张嘴刚要骂,哪料赶车的车夫抢先一步讥讽嘲笑地开口:“租赁马车得好几十钱呢,你姥姥哪儿能舍得!你姥姥最多只愿意掏十五个铜板,那就只能用我这骡子板车了呗!” 王老妪对此点头:“就是,板车就够了,晃点就晃点嘛,又要不了命。省几个铜板你不能多吃一个馍馍啊?” 卫兰灵握紧双拳,满眼愤怒和委屈:“我说了我娘伤着……” “行了!受伤咋啦,要命啦?”王老妪对卫兰灵三番五次提出不满意的板车行为,感到很不满,“我说你个死丫头是不是日子过金贵了?吃点苦头,你就叨叨个没完。要不是你搞下的这些破事,咱们家至于这样,你娘至于这样?” 王老妪对着卫兰灵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飞溅:“老娘没说你就行了,你还反过来蹬鼻子上脸?!” 要说生气,王老妪还生气呢! 跟着女儿和外孙女从邺城来到皇城,没有投奔成功相府,好吧,寻了个卫侯府当靠山也行。结果卫兰灵偏偏搞成这个地步。这下好,一家三口以后的日子再无指望,兜里剩下的这点钱够不够吃喝还是个问题,还想要坐马车? 要不然干脆给你买条船,你出海浪去!? 如今的卫兰灵,虽然吃过了坐牢和游街示众的苦,但她对于王老妪的印象还全是此前的爱护以及前世的宠爱呵护。 尤其是前世,一家人自打来到皇城投奔相府后,傅思滢出于对卫兰灵的喜爱而百般照顾,傅夫人对卫兰灵同样心疼怜爱、颇有呵护,再加上后来蒙骗傅宰相成功,傅宰相拿卫兰灵当私生女看也暗暗颇有关照,所以一家人和相府之前的羁绊基本上全系在卫兰灵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时候,王老妪拿卫兰灵当个宝,何况又是自己唯一的外孙女。是以,卫兰灵从来没有遭受过王老妪半句嫌弃和唾骂,尽管卫兰灵知道王老妪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尖酸刻薄的泼辣老妇人。 从来都没曾想过,原来姥姥对她的疼爱全是因为她有用!一旦认定她没了用,姥姥的脸变得比那些唾骂她的陌生人还要可怕! 由于惊愕伤心,再加上自己现在的确什么依仗也没有,卫兰灵因而一时没有回击王老妪,这也让王老妪终于顺心外加不放过,一路上连连咒骂,嫌弃李氏和卫兰灵不做正事,整日只会惹祸添乱败家。 终于,板车回到目前所居住的寒衣巷。走了一路的清伊和润伊又得尽忠尽心地将小李氏抬到屋子里去。 王老妪扣扣索索,满脸心疼地给了车夫十五个铜板。望着车夫离开,还要碎碎叨叨:“十五个子就这么没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败家玩意儿!” 卫兰灵虚弱地扶着门框往里屋走,听着王老妪的话,攀着门框的手狠狠捏着。 不过是十五个铜板,这也叫败家?而且是娘亲受伤了才请车拉人的,这也叫败家! 和卫侯府奴仆约定好的一个时辰快要倒了,卫兰灵晓得自己没多余工夫能拿来跟姥姥争论,先急着询问润伊:“郎中呢,还不来?有请郎中吗?” 不等润伊抿嘴摇头,王老妪的声音再次骂骂咧咧地响起:“请什么郎中!杖刑就是皮肉伤,抹点伤药就行了,还请啥郎中?又不是宫里娘娘的金贵身子,咱们家可花不起那钱!” 闻言,卫兰灵终于忍不住大怒:“那可是杖刑,衙门里的人没有留情!万一我娘被打得伤了筋动了骨,以后都要瘫躺在床上,那可怎么办!你快点去请郎中啊!” 王老妪被她一惊,也有点被小李氏瘫痪在场的可能吓到,于是只能颇为不情不愿地去拿银子让润伊请郎中。 就在王老妪拿出来银子递给润伊的时候,房门口站着的两个卫侯府奴仆不怀好意地提醒卫兰灵:“卫氏,一个时辰到了,咱们可得走了。” 卫兰灵正死盯着王老妪拿出银子,见王老妪听见卫侯府的奴仆说话,递给润伊的手还略有收回,似乎是想等她被带走后就能省下这笔请郎中的银子,卫兰灵上前迅速出手,将银子从王老妪的手中狠狠抠出来,塞到润伊手中。 催促:“快去!” 润银抓紧银子,立刻离开。 卫侯府的奴仆又道:“我们的银子呢?” 卫兰灵脸颊一抽,转头对王老妪说:“再给我几个钱,谢两个小哥宽容我回家一趟。” “啥?这也得要钱?!”一听,王老妪立刻大惊,斩铁截铁,“不行!我没钱!” 卫兰灵怒极,尽管她也不想给,可她毕竟还是要被卫侯府的奴仆带回卫侯府的。王老妪不给钱,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会面临的刁难和折磨? “姥姥,算我求你了!你拿钱出来,当我向你借的好不好?”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王老妪发了飙,直接将卫兰灵从屋子里推出去,“啪”地一下重重关闭大门,然后又是“啪”的一声,屋内门闩被插上。 竟然是直接把卫兰灵赶出屋子,任由卫侯府的奴仆带走,一副就是不肯掏钱的模样! 卫兰灵站在屋外,大怔大愣。迟迟反应过来后,立即气得浑身颤抖,不过须臾,便俯身倒地,嚎啕大哭! 刚刚恢复没几日的嗓子,再次被扯破,嘶哑地凄厉大叫:“姥姥,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屋内也传出小李氏的哭喊:“娘,你不给他们几个子儿,兰灵的日子以后肯定要更难过啊!” 王老妪的怒骂同样不绝于耳:“难过就难过吧,我还难过呢!我顾得着她!?” 没有得到银子,而且也知不可能再得到银子的卫侯府的奴仆,终于失去耐性,动作十分粗鲁地将卫兰灵一把扯过,重重推搡。 “快走!白被你们娘三儿耍了一通!” “等回去了,老子保准要在卫侯爷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 深夜,清伊润伊与孙丹在巷口偷偷见面,清伊和润伊一边吃东西,一边将白日里卫兰灵一家发生的内讧全全告知给孙丹。 听得孙丹神情鄙夷:“这不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老妪真不是个好东西,”润伊唾弃一声,“等我把郎中请来,她愣是把郎中赶跑,追到药堂把银子给要了回去。小李氏最终被胡乱涂抹一些伤药了事。她连自己亲女儿的性命都不顾,真不是个人!” 生怕润伊一边吃一边说话会被噎到,孙丹及时将水囊递上:“反正你们俩快解脱了。大小姐昨日回去后就命人去花楼里找人,等寻到合适的时机让王老妪看到,王老妪就会心生把你们发卖的心思。到时候大小姐再装作正巧撞上,会借以羞辱的名义,用高出一点价钱将你们买到手。” 清伊点头:“有劳大小姐费心思虑了。只是还需多等几天,等我和妹妹将这一家子的糟心事都安排好以后。今天有卫侯府的奴仆在,卫兰灵没有机会与王老妪争辩,等下一次,让卫兰灵寻到机会彻底与王老妪闹开,生出嫌隙!” 孙丹点头:“我会转告给大小姐的。” 临走时,看一眼巷口润伊搭起的草棚:“你们俩今天晚上还睡这儿?” 润伊极为无奈,颇有怨气:“要不然呢?前几天下雨我都得睡在这儿。我都快成乞丐了,这日子过得比卫兰灵好不了多少。” 吃完东西的清伊拍拍双手,起身,道:“我随你一同走,我的日子是和卫兰灵一起过的。润伊这里还能有个草棚,我顶多是和卫兰灵躲在卫侯府的房檐下。” 姐妹俩个一个比一个惨,令孙丹无比佩服:“过去在门里,还真没有发现你姐妹俩个这么能吃苦。到底是令狐老丈的眼光毒辣,能挑出你们俩个。” “唉,令狐老丈的眼光毒辣不毒辣不顶用,关键是主子的眼光毒辣不毒辣。主子直接挑中姐姐你去保护傅大小姐了,多省事。” 孙丹叹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保护傅大小姐也是很劳心劳力啊。前段时日我由于失误没有保护好傅大小姐,让傅大小姐遭花娆所伤,这笔账主子迟迟没有予我清算,真像是一把刀时时吊在我的头上,令我没有片息敢松懈的。” 此事清伊和润伊也都听说过,无比同情孙丹。宁肯不被主子看上,也不能被主子记上。 “花娆是真糊涂。” “谁说不是呢。” …… 翌日,傅思滢起身,顾不得洗漱梳妆,披了件披风,便去寻过仙真人学习吐纳气息之法。 昨日过仙真人有过叮嘱,要她每日清早卯时前起身,跟随过仙真人一同吸收天地灵气。 这天地灵气是什么东西,傅思滢还是很感兴趣的。 来到过仙真人所居住的院子,不等进院子,隔着不透亮的天色,远远就能看到院内阁楼的房顶上盘坐着一道身影。 “师父,”傅思滢步入院中,站在楼下抬头仰望,大喊:“徒儿也要上去吗?” “嗯,你上来。”过仙真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晰洪亮,却一点也没有傅思滢大声呼唤的费劲感。 见过仙真人要她上去,傅思滢左右看看,最后看向孙丹:“你背着我飞上去?” 孙丹刚要点头,过仙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为师给你准备了木梯,就在房檐边靠着,你自行爬上来,也当锻炼。” 傅思滢挠头:“哦。” 在一旁找到木梯子,她还有点不敢上,确定孙丹把梯子扶得稳稳,才攀爬而上。 哪怕傅思滢并不是文淑娴静的性子,但也不是经常爬高爬下的性子。动作很笨拙而又小心缓慢地爬上房顶,像个蜗牛似的一步一步朝过仙真人爬去。 在傅思滢爬上房顶后,孙丹便一个轻功飞跃而上,以便随时保护傅思滢。见傅思滢不敢直起身体,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在紧紧压盖的瓦片上,孙丹很明智地没有跟太紧,而是隔着几步。省得当傅思滢失足跌倒时,会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将她一同带倒。 好在傅思滢足够谨慎缓慢,并没有发生意外,顺利来到过仙真人的身旁。 “师父。” 过仙真人盘腿而坐,合闭双目,淡淡道:“嗯,在为师身旁坐下吧。” 闻言,傅思滢再次左右看看。屋顶是向下倾斜的,唯有屋脊是平的,过仙真人就坐在屋脊上。 呃,屋脊这么窄,不会硌到屁股吗? 第335章 四个师兄 看着屋脊那么窄窄一条,傅思滢抿抿嘴,小心翼翼地站上去,学着过仙真人的姿势,慢慢盘腿坐下。 清晨屋顶的瓦片很是沁凉,坐上去就能感觉凉屁股。 傅思滢谨慎地维持着平衡。 过仙真人扭头看她一眼,见她姿势正确,颔首:“好,现在闭上双眼。静心聆听为师所说的心法。” 闭上双眼? 傅思滢心头一紧。这等闭上眼睛以后,很难保持平衡呀。她很容易往前倒或者往后倒。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孙丹,孙丹往傅思滢身后一站,傅思滢就放心闭眼了。 过仙真人说:“第一遍时,你可以粗略听过;第二遍时,你要试着按照心法所说运行气息;第三遍时,你就得成功学会运气吐纳。” “是。”傅思滢严肃起来。 她晓得这相当于是过仙真人给了她三次机会。如果凭她的天赋和领会能力不能在三遍之内成功学得吐纳心法,那就证明她是个蠢材,不适合学武。过仙真人对她的期待和教导自然会随之发生变化。 而她,不能允许自己错失这种机会。 她必须要充实自己的实力,真正地强大起来。一旦失去旁人的保护就会变成一只弱鸡,那她和待宰的羔羊没有区别! “凝神于眉心,聚气于丹田,绷劲于心胸,闭目感悟周围天地气息之流动、万物运行之声响……” 伴随着过仙真人的一字一句,傅思滢渐渐全神贯注,不敢有半点走神。在过仙真人给予她的三次机会里,她并不急功近利,严格遵照过仙真人的叮嘱,三遍各有专注所学。 这套心法相当于是她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武学,而不是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她极为珍惜机会,无比认真地对待。 每说一遍心法,过仙真人便会停顿些许时候,留给傅思滢回味经验。当三遍心法全部说完,过仙真人更是沉默久久,直到天边霞光终于破晓,一缕阳光柔和投来明亮的光彩时,过仙真人才睁开双眼,满是欣慰赞赏地转头看向还在闭目的傅思滢。 傅思滢姿势端正,面无表情,如同入定的高僧一般沉稳平静。 而过仙真人和孙丹则都能感觉到她周身气息的变化。 寻常人和练武之人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气息。寻常人的气息只是轻松自然,练武之人的气息已是习惯成自然的绵长有力。 傅思滢此时的气息吐纳远远比不得练武多年的孙丹,更比不过已近乎仙人的过仙真人,但也的确步入练武之人的行列。 这代表她在今日清晨已经掌握了气息吐纳之法。 过仙真人和孙丹没有出言打扰,在一旁静默等待着傅思滢完成初次吐纳。许久之后,当天色大亮,万物如同春季复苏一般显出鲜艳的色彩时,傅思滢才缓缓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慢慢睁眼。 “呼……” 目光定定直视前方片刻,才回过神,抬头惊喜地看向过仙真人:“真是神奇,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我却好像睡了长长的一觉,精神格外充沛,思绪格外清明。” 过仙真人满意地点头:“你能有如此感受,再好不过。寻常人哪怕是能在三次之内习得吐纳之法,但他们会觉得格外疲惫乏力、精神颓靡。洗髓伐毛带给你的好处,你可感受到了?” 想到这是洗髓伐毛带来的影响,傅思滢又是欣喜又是感慨:“果然,所有受过的苦难,总会有收获甘甜的那一天。我前段时日受洗髓伐毛有多苦,今日就有多欣喜。” 忽然,孙丹出言提醒道:“大小姐您再看看您的头发。” 傅思滢一愣:“头发?” 她今日清晨起身匆匆收整,不曾梳妆打扮,所以还没有注意头发如何。 抬手揽过一把头发看。却发现不知道何时,头发已经长至胸口处,而且乌黑发亮、极为顺滑。 她欣喜地抚摸着发尾,抬头看孙丹,满脸高兴:“这才几日工夫,长得这么长了吗?” 孙丹笑着点头。 见之,过仙真人也说:“洗髓伐毛的药效在乎剔除体内杂质毒素,疏通淤堵凝滞。如今,你体内浑身通畅,耳清目明、身体轻盈、精力旺盛便是最直接的效果。而头发长得快,实在是微不足够。若是细心你也能发现,就连眼屎耳丝也会变少的,身体出汗都不再有汗味,依然清爽。” “哦?”这两者傅思滢还真的没有注意过,感慨道,“那多喝一喝洗髓伐毛的药,会不会有朝一日直接得道成仙?” “呵呵,你想多了。洗髓伐毛的药物对一个人也就是初次有大效,再服用就无用了。” 说罢,过仙真人示意今日的早课练习完毕,可以下房顶了。 眼看过仙真人一跃而下,身姿轻如云烟,傅思滢羡慕完了,还得撅着屁股,心惊胆战地缓缓爬木梯而下。 “行了,洗漱用早膳去吧。过会儿你继续研读《烈火神功》,有什么不懂随时来问。以后每日清晨卯时之前,都要来此与为师一同吐纳气息。” “是!” 初入武学世界的大门,傅思滢走路都带着欢快的雀跃气息。回到自己院子,一边收拾,一边听孙丹禀报了昨晚去见清伊和润伊时得知的事情。 听到8和v因为银子的事情大吵起来,傅思滢冷笑出声:“家破人亡,好歹是家先破、人再亡。她们三个倒是人还没亡呢,家就已经破了。呵呵,就让她们起内讧吧,我想看看她们能闹到什么地步。” 研读武功秘籍的日子是充实又苦闷的。傅思滢要将《烈火神功》中的话语,逐字逐句地掰碎咀嚼品读。 她知道过仙真人在相府只是小住,不知道那四个未曾见过面的师兄多会儿就会到来,也不知道过仙真人什么时候就会离去,所以她必须争夺瞬息光阴,不敢有所拖延懈怠。 不过,过仙真人是能够帮她,但帮她的地方又有限。同一本武功秘籍,为什么不同的人修炼学习就会有不同的效果? 所谓的武学天赋不同,正是对功法的理解程度不同。 傅思滢需要靠自己,这也无形中激起她的傲气,将研读秘籍看做一场挑战,一场人生的挑战。似乎只要挑战成功,未来便是光明坦途。 而在静心练功、闭门不出的数日后,四位只闻其名的师兄终于抵达,哦,外加领路的袁悉。 9则及时在外堂迎客,正要命下人去给几位过仙真人的弟子奉茶,却见一位神情严肃的高大男子冲她抱拳失礼,口气沉稳地说:“多谢夫人,但我几人有急事禀报师父,便不入座品茶了。” 这么急? 9自然不好多劝,立即点头:“好,袁小居士,你知道过仙真人的住处,便带你的四位师兄前去就好。思滢她也在真人那里练功呢。” “好,恕我等冒犯,惊扰夫人了。” “无妨无妨。” 傅思滢正一身麻利精干的素色短打,在过仙真人的监督下于院子里练功。摆出一个马步举鼎的豪迈姿势:“师父,这样练功,腿会不会变粗?” 过仙真人:…… “你还有闲心想这些,看来还是不够累。” “啊,不不,我是太累了,所以只能想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忘记乏累。”傅思滢赶忙解释。 过仙真人抬手甩动拂尘,敲敲石桌上翻开的秘籍:“你要忘记乏累,那就想想心法。这内功是身心合一的功法,不是让你光摆姿势练体力的。你不同时运气,那肯定会腿变粗。” “啊?”傅思滢好生苦恼。 正要再抱怨两句这神功也太难练了吧,忽然听到守在院门口的易思丫头大声道:“大小姐,袁公子带着几位陌生的公子走过来了!” 过仙真人看向院门:“定然是行之他们到了。好了,思滢,你先休息吧,换身衣装。” “是。”傅思滢立刻收起双腿双手,松快地甩动甩动手脚,在几个师兄进入院子之前,速速去了厢房收整。 初次和其他四个师兄见面,她总不能一身汗水、没个姑娘的模样,太失仪态了。而且她也晓得,过仙真人有特意支开的她的心思,毕竟之前有听过仙真人说过此番将四个师兄派出游历,是有任务的。 由于总是在过仙真人的院子里搞得浑身大汗,所以傅思滢在这里的厢房留有更换的衣物。 在简单的清理了一番后,特意挑选一身素雅端庄的衣装换上,不求什么惊艳四座,稳妥就好,以防给四位师兄留下不好的印象。 由于不知道过仙真人会和几位师兄要说多久,傅思滢很乖巧地留在厢房里等待。过了许久后,袁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小师妹,收拾好了没有,快出来见过四位师兄啦!” 傅思滢扬声高声回应:“哎,来了来了!” 照一下镜子,确定无异后,傅思滢急急走出厢房,一眼就看到师父和五个师兄站在院子里,一瞬间竟给人蓬荜生辉的感觉。 过仙真人和座下的五个男弟子,都是身材高挑修长之人,一眼看过去,仪表堂堂、人中龙凤,凑在一起更有华丽之势。 傅思滢先是脚步一顿,然后才有点羞赧自卑地慢慢挪过去,怯怯开口:“见过四位师兄,我姓傅,名思滢。随便师兄们怎么称呼我都好。” 天呐,她为什么个子这么矮、身形如此单薄?完全就是根根笔直修长竹林里的一株花枝,不合群啊! 不应该啊,皇城里的姑娘们这么多,她平日里也没觉得自己矮呀? 正在傅思滢心中敲着小鼓时,袁悉也眼尖地发现这一处,顿时笑嘻嘻地调侃:“这么一对比,小师妹还真是娇小呀!” 傅思滢满心发酸地瞪他一眼:“哼。” 过仙真人笑:“思滢怎么能和你们五个男儿家相比,姑娘家本就是该娇小玲珑的。” 不用五个师兄表示什么,傅思滢委屈巴巴地问师父:“可是师父您的个子也很高啊。” 对此,过仙真人云淡风轻地摆摆手,不以为然:“诶,你和为师也不能比。” 傅思滢:…… 她终于发现过仙真人原来是个总爱说大实话的性格了。 “我名行之,五行之,是师父的大弟子,”这时,神情沉稳颇有大师兄风范的五行之开口,并且伸出手向傅思滢递出一个小锦盒,“初次见面,我为小师妹准备了一点小礼物,还望小师妹不要嫌弃。” 五行之连名字都很讲究“道”,样貌端正,看起来要比傅思滢大上七八岁,有不怒自威之感。 万万没有想到还会得到见面礼,傅思滢又惊又喜地接过小锦盒,有些受宠若惊:“啊,不、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多谢大师兄!” 袁悉又插话道:“小师妹说话不要太快,我可是从没有见过大师兄给女孩子买礼物呢。什么东西呀,快打开看看呗,我想你八成会嫌弃的!” 听到袁悉如此不留情面的打趣调侃,傅思滢便知道袁悉和四位师兄的关系是很和睦的。这说明四位师兄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她也暗暗松下一口气。 若是只有大师兄一个人送见面礼,那她此时打开也就打开了,但是不知其他三个师兄会不会也送见面礼,所以傅思滢将小锦盒往袖子里一塞,得意地对袁悉说:“大师兄送给我的礼物,我才不叫你看呢!” 顿时,袁悉瞪眼:“哎呀,小气了?” “嘿嘿。”傅思滢呲牙。 说着,一个身着水蓝色道袍的男子笑着上前一步,先拱手对傅思滢施了一礼:“见过小师妹,我便是你的二师兄了。我姓风,名夜流,你可以唤我夜流哥哥。” 袁悉像是解说似的,紧跟着便道一句:“真是臭不要脸。怎么不让我唤你夜流哥哥?” 风夜流皮笑肉不笑地扭头看袁悉一眼,满脸写着一句话:你这个臭小子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傅思滢回礼:“见过二师兄。” 风夜流点头,同样送上一份礼物,是一个小药瓶:“小师妹,初次见面,这是二师兄我自己亲手做的,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傅思滢接过药瓶,只见药瓶上贴着的纸上写着三个字:闭息丸。 “闭息丸?”傅思滢歪头,疑惑地看向二师兄,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思。 难得师父收了女徒弟,风夜流看到这个新鲜的小师妹歪起头来,和观中的短腿大黄一样可爱,顿时笑眯眯地耐心解释:“暂闭气息。可供潜水所用,提前一刻钟,闭息半时辰。” “哦哦!原来如此,还真是神奇呀!”傅思滢惊奇地打开药瓶闻了闻,没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这种“不时之需”。潜水? 先收起来吧! “多谢二师兄!” 话音刚落,站在风夜流旁边的老三再也忍不住,仰头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啊,我、我叫啊!我叫季、季厚明,啊……啊!!” 一抬头就看见三师兄季厚明的嘴巴长得老大,傅思滢都愣了。 季厚明的哈欠还没有打完,脑袋上“砰”地就挨了大师兄五行之一计铁掌,外加严厉训斥:“没个正形!” 眼看三师兄被打得一头向前栽去,高大的身体朝她兜头扑来,傅思滢惊得缩起脖子抬起双手,连连后退。 还好三师兄被过仙真人的拂尘给及时兜住。 季厚明站稳身体后,悲愤扭头,看向大师兄,格外委屈:“大师兄,你对待师弟能不能温柔一点?你这一巴掌差点把我打回娘胎。” 闻言,五行之再次抬起手掌向季厚明比划:“再乱说话?” 顿时,季厚明一缩脖子,翻个白眼往傅思滢这边站了站,一看就是怂货一个。 以此,傅思滢明白大师兄的武力威胁有多大了。 站在傅思滢身旁,季厚明左手抬起在傅思滢的脑袋上一摸,右手扯下腰间的香囊:“这里面装着一块安眠香,送给我可爱的小师妹,愿小师妹夜夜睡得香甜。” 哇,这个还挺实用的。 “多谢三师兄!”傅思滢一边道谢接过,一边眨巴眼睛瞧季厚明一眼。这个三师兄送礼还挺贴心的,想来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正想着,忽听袁悉一声惊叹:“哇,三师兄连安眠香都舍得送,那你自己用什么?” 似乎是说道睡觉,季厚明就困。刚想再打一个大哈欠,顾忌大师兄的铁掌,只能压抑地鼓了一下嘴,说:“我新调了一种香,取名安神香,更好用。” 听这名字就知道威力。 袁悉感慨:“三师兄,你别哪天一睡不醒了。” “去,乌鸦嘴。” 仅剩下的四师兄一直没多说话,看起来是很文静内敛的性情,规矩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名为“安乐音”后,拿出了一个只有大拇指长度的小瓷雀送给傅思滢。 “这是一个陶瓷哨子,送给小师妹逗乐玩趣。” “多谢四师兄!” 一个雀鸟模样的小陶瓷哨子。傅思滢吹了一下,立即发出清脆的哨声。 “真好听,可惜我家中没有养狗,不然这个东西可有大用处。” 对此,三师兄季厚明持不同意见:“没有养狗无妨,有袁悉就好。” 傅思滢当即傻眼,一头雾水:嗯??? 袁悉也在一瞬间面红耳赤,气得要和季厚明干仗:“什么叫有我就好?你平日里吹哨子使唤我跑东跑西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撺掇小师妹欺负我!要欺负也该是我欺负小师妹!” 说罢,气呼呼地抓住四师兄安乐音的衣袖,可怜巴巴,眼泪将下:“乐音师兄,你也送我一个哨子呗!” 安乐音一副无奈为难之色,摊手:“就这么一个,改日再给你做。” 傅思滢则立刻拉住袁悉,瞪目挑眉:“师兄你要哨子做什么?” “我……” 看着凶巴巴的傅思滢,霎时间,袁悉没了话说。咽口唾沫:“我不要了。” “哼。”傅思滢娇哼一声,开心地再吹一下哨子后,珍惜地把雀鸟哨子收好。 “多谢四位师兄的礼物,可恨我不会为人处世,还没来得及给师兄们准备见面礼,”傅思滢不好意思地说,“改日一定补上!” 五行之代表发言:“不用。” 见她和几个师兄都相识了,过仙真人道:“认识了就好,等往后再详说你这几个师兄的身份住处。现在为师要和他们前去慕王府一趟,寻慕王商议事情,思滢你可要一同前去?” 去慕王府呀? 傅思滢想了想,数日也没有见过漠苍岚了,不知漠苍岚身体如何。可想到师兄们一回来,师父就带他们一起去寻漠苍岚,她难免会猜测他们前去的目的肯定还是和那个神秘的“任务结果”有关系,那样的话,她一同前去免不得是要独自玩耍。 算了。 “不了,师父和师兄们一同去吧。我让家中奴仆给几位师兄准备住处房间。” 过仙真人点头:“也好,辛苦思滢挂心了。” “师父言重。” 目送过仙真人和四个师兄急色匆匆地离去,傅思滢叹道:“难怪三师兄哈欠连连的,这可真是脚不沾地、忙个不停呐。” 没有跟去的袁悉不以为然:“三师兄总是那样,不要紧的。快,快看看大师兄给你送的什么!” 袁悉很感兴趣。 见他这么好奇,傅思滢反而要逗逗他了。背手站立,说:“师兄,你可真是没出息,还在关心礼物呢。其他四个师兄外出游历有任务,为什么偏偏没你的份呢?是不是你太弱了,经不得大用?” 闻言,袁悉一愣,然后气鼓鼓的,瞬间恢复初次见面时的清冷模样:“这和小师妹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傅思滢逗他,一本严肃地说“师父可是让你教导我练武的。你要是太弱了,我可怎么放心呢?” 听到这个,袁悉脸色缓和一点:“这点你放心,师兄我再弱还是比你强百倍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师父不派你出去任务?” 袁悉脸色一暗,犹豫片息,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了出口。 第336章 大师兄的符箓 袁悉压低声音,语气满是为难:“也许是因为我……并非无父无母吧。” 这个理由一出,差点让傅思滢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歪头皱紧眉头:“嗯?!” 袁悉抿抿嘴,详细解释道:“四个师兄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跟随师父修道多年,而我家中父母双全健在,我和师兄们的最大差别就是这一点。” 说罢,话语一顿,他沉默片息,又道:“师父或许是怕我管不住嘴巴,保守不了秘密。毕竟我还时时回家看望亲人,师父有这个顾虑也是应该的。” 傅思滢对于袁悉的说法是如何无论也无法相信。 她皱紧眉头:“担心你保守不了秘密?你之前是犯过泄露秘密的错事吗?” 袁悉摇头:“并没有。” “那你会生出这样的猜测,实属钻了牛角尖。一个人的嘴巴牢不牢,和他有没有父母、是不是孤儿,一点关系也没有。难道师父对你明说过,担心你保守不住秘密?” 袁悉再次摇头:“从未说过。每次遇到比较特殊的任务时,师父都是直接外派师兄们去执行,对我根本连说起都不曾说起。如果不是怕我管不住嘴巴,那或许就是师父还不够信任我吧。” 说到这里,袁悉的目光一点一点黯然,显然是越说越伤心。 见他如此,傅思滢当然不会心安:“师兄你不要胡乱猜测嘛。你跟随师父学道几年了?” 袁悉神色更加委屈:“十年了。” 时间确实很长,傅思滢也略显惊讶之色:“十年!那就更不会是不信任你的关系,因为你是从小到大被师父看在身边教养的,师父不可能不信任你。” “如果不是担心我管不住嘴巴,也不是因为不信任,那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在外派任务时,会每每避开我。” 说罢,袁悉垂头丧气,像是一条被主人刚刚踹了一脚的小狗。 见袁悉极为失落,傅思滢苦恼地揉揉额角,帮他一起思索原因。 袁悉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四位师兄,可行走江湖绰绰有余,更别说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遇到难事走为上计总是可以的。 他自己有说,与四位师兄最大的区别在于父母双全。 这一点乍一听,似乎是一个很荒谬无稽的区别之处,足以说明连袁悉自己都实在想不到与四个师兄还能相差在何处,以至于他只能通过这一点联想到是不是因为有亲人在,所以师父担心他保守不住秘密。 忽然,傅思滢脑海中灵光一闪,赶忙双眼发亮地一拍手,惊呼:“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特殊的任务,师父都不委派你了!” “你知道?”袁悉满脸怀疑,“你说为什么?” “因为你父母双全呀!” 袁悉顿时黑脸:…… 傅思滢笑:“哎呀,就是说师兄你钻了牛角尖,想得太复杂了。并不是因为你父母双全,所以师父担心你会说漏嘴或不信任你,而是因为你父母双全,师父才不想让你遭遇危险灾祸,免得你家人伤心难过!” 听到傅思滢的解释,袁悉似乎是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一点似的,怔愣住。 傅思滢又说:“师父是出于保护你的目的,才不给你派遣特殊任务的。其实这样说来,格外残忍。四位师兄无父无母,本该更受怜爱,师父却无所顾忌地派遣他们做事。想来,因为师父便是他们最亲的人,万一四位师兄遇到灾祸,师父一人便承受伤心难过。对于师父来说,这是自我牺牲的大爱。” 一时间,袁悉陷入沉默。 望着神情怔怔的袁悉,傅思滢也安静下来,神色感慨。 她能够大概理解袁悉的心情和想法。少年总是期望做出一番大事的,这种期望和热血充满干劲,以至于会让少年人疏忽许多应该在意的东西。少年人甚少去想失败了会是什么后果,而是常常会幻想成功后的喜悦。 容辰也是这样的啊。 兔崽子现在留在慕王府整日里练习武艺骑射,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一将功成、名扬天下?他可曾有想过自己并非是“一骑当千,万夫莫开”,而是“一上战场,直接丧命”? 呵呵,少年人,脑子里想的都是美梦,根本不会有失败苦果。即使有,也是一闪而过,眨眼便会被美梦幻想占据。 容辰如此,袁悉也是如此。 久久,感觉袁悉应该明白些许了,傅思滢缓缓道:“我想,正因为师父是四位师兄最亲的人,所以师父才会对你家中父母的担心受怕而感同身受,代替你的父母更为爱护你。” 说罢,她幽幽叹气,有一句话还是压住了,没有说出口。 她觉得过仙真人是又温情慈善、又理智清明。如果说,跟随过仙真人更久的四位师兄对于过仙真人来说,是亲生子,那么袁悉便只是一个寄养在身旁的他人之子。为了保护他人之子,过仙真人是宁愿选择让亲生子去冒险的。 这是责任的厚重。 只是可怜了四位师兄,本就无父无母,还要被师父“不珍惜”。 傅思滢抹抹眼泪。只要不是她想得太多太煽情,那她以后一定会对四个师兄尤其好的! 沉默许久,袁悉才迟迟开口,声音低落:“我想起师父的确对我说过,要我顾念家中父母而保护好自己,对此,我从来没有真正听到心上去。如果真是因为如此,师父才不派我去做危险一些的任务,那我也只能束手无措。” 说这话时,他颇像是一只被捆绑住翅膀的鹰,被迫要在鸡笼里生活。 毕竟,总不能为了冒险闯荡,就去伤害健在的父母! 一时,傅思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袁悉,只能与他一同坐在石桌旁,沉默无言。 由于袁悉的失落,二人之间无话,气氛有点尴尬。傅思滢挠挠头,摸到袖笼中大师兄五行之所送的礼物小锦盒,她无奈地叹口气。 瞧瞧她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嘛,还得需要她来哄师兄的。 将袖笼中的小锦盒掏出来放在石桌上,朝袁悉面前一推:“好啦,不要想啦,等你达到大师兄的武功地步,再怎么说,师父也会派你在江湖上大展身手的!咱们还是赶快看看大师兄送给我的是什么礼物吧,你帮我打开!” 精进武艺的建议好歹也能给袁悉带去一丝安慰。袁悉打起精神,看向大师兄的见面礼。 “为什么要我帮你打开?” 他一边说着,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拿起小锦盒,打开锁扣。 当看到锦盒里呈装的物件时,袁悉的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哦,我就知道,大师兄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是什么?” 傅思滢凑头去看,袁悉将锦盒还给她,让她看到了里面摆放着一个香囊模样的护身符。 “是个护身符呢。”对于袁悉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物件,对于傅思滢来说倒是个新鲜东西。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护身符的见面礼。 将土褐色的护身符拿起,看到上书一个“罡”字,傅思滢笑道:“这个颜色还真是难看,看来大师兄果然没有给姑娘家送过物件。” “护身符自然不能是显眼之物,以防被别有用心之人破坏了去,”袁悉详细给傅思滢解释道:“你打开看看,里面定然是个护身平安的符箓,是大师兄给你缄封好可以随身佩戴的。” 闻言,傅思滢将囊袋拉开,果然见得里面是一张金光闪闪的黄纸朱字符。 “哇,”她细细打量,连连惊呼,“这上面用朱砂画的是什么字,怎么还金光闪闪的?” “金光闪闪是因为大师兄在制符的时候,往朱砂烟墨里加入了金粉,是以画出来的符更有威力。至于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嘛……”袁悉表情一恼,羞恼地说,“你问我,我也想知道呢。我要是知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我自己天天就画了。” “啊?”听袁悉这么不着调的话,傅思滢的小脸皱得紧巴巴,像个老婆婆,“你学道十年了,还看不懂大师兄所画的符?” 顿时,袁悉相当委屈,理直气壮地辩驳:“瞧你这话说的,你是不了解大师兄在制符一术上的天赋!大师兄所制的符箓都颇有灵气神通,连师父也每每赞叹。就拿你手上的这个符箓来说吧,此乃一张云符,大师兄最擅长制作云符。” 当即,傅思滢听得是一头雾水、全神贯注! “云符,是天神显现的天书,制符者根据天空云气的变化来解读上天的明示。你现在抬头看看天,你觉得你能解读出个什么来?” 袁悉伸出手指,往天上一指。立即,听得晕晕乎乎的傅思滢抬起头向天上看去。 秋高气爽,眼下天空正青蓝,云气稀薄,流转悠悠。她看了看,像是老母鸡下蛋似的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天气晴朗,今日无雨。” 袁悉:…… 当即,师兄妹两个对视一眼,袁悉一脸无语,恨铁不成钢地感叹道:“小师妹,你在制符一术上还真是毫无天赋啊。” 傅思滢抽抽眼角,不爽回应:“这还需要你说?!” 对于傅思滢的理直气壮,袁悉服了。 傅思滢反问:“那你说说,你能解读出什么?” 袁悉再次看一眼天,然后冲傅思滢嘿嘿一笑:“我也解读不出个什么。” “你……” “所以!”袁悉嗓门一大,抬高声调,“所以就说大师兄厉害啊!大师兄将天上云气的万千变化,模仿绘制成符,施加法力留在人间。那绝不是简单的随心挥画,而是真的法力施展。” 越听袁悉说,傅思滢就越觉得他是个骗子,一个擅长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神了,还能有法力施展! 大师兄要是真那么厉害,咋不直接上天成仙? 窥星观之众是不是一窝骗子,一个师父带五个徒弟,专门诈骗她这种单纯无知善良的千金小姐? 傅思滢越想越不尊师重道。 而看她一脸的怀疑之色,袁悉也不恼,反而得意地哼哼两声,颇为高高在上地说:“你呀,我现在说这些,你是感觉不到的,等你遇到了难事,你就会知道这张符箓的威力了。比如说你上次在千岛湖被追杀的等等灾祸,若是你当时身上有这个符箓,那你铁定不会受那么重的伤,而且即使慕王爷当初没有及时赶到救你,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见袁悉说得信誓旦旦,比江湖骗子还真,傅思滢半信半疑地将这个由拥有法力的大师兄所制作出来的符箓,挂在腰间。 见之,袁悉满意点头:“对嘛,戴着!你只要平日里佩戴着这个符箓,保你逢凶化吉。” 上当受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要不是至今为止还没有给袁悉付过钱,反而一直从袁悉和师父的手中拿取东西,傅思滢现在就会去报官。 摸着符箓,好奇发问:“师兄,你说的大师兄的法力是什么?会发光吗?” 袁悉汗颜:“傻丫头,你怕不是连环画的本子看得多了。法力是一个人或与生俱来、或后天修炼得到的天神地意,是无形溶于天地虚空的气,是连接天道与人间的灵魂之力,怎么可能会发光?” 越说越玄乎,傅思滢更难听懂,只问:“不发光,你怎么知道大师兄有法力?难道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没有,难道你没有,难道我也没有吗?” “啧,”这个问题袁悉回答得很直白,“我不知道我和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有没有,我只知道你看起来不像是有的。” “哼!” “法力这个东西神乎其神,我尚且是不知皮毛,自然更无法予你说清。” 袁悉想了想,给傅思滢举出一个例子,道:“同一图案的符,我等四人制作出来的符放在乱葬岗,毫无反应,而大师兄制作出来的符放过去,很快便会有破损。你让大师兄自己说原因,他也只能说出什么制符时要精神灌注的废话,让你听得心烦意乱、怀疑人生。” 傅思滢:…… 说罢,袁悉又叹气:“等你有一天会用到这个符箓时,你就能明白我所说的话了。” 举出符箓诡异破损的例子,还是挺能哄人的。傅思滢立刻满眼憧憬仰慕:“哇,大师兄真的好厉害。有机会,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大师兄法力的威力!” 不等她说完,袁悉拿起旁边的小木棍敲上她的脑门:“只顾着和你聊天了,快,练功!整天说些要练轻功随便飞的大言不惭之语,你不下苦功,和乌龟赛跑都费劲,你还想飞?” “快,练功!” 在袁悉的严厉催促下,傅思滢不情不愿地继续练功,心中忿忿不平。哼,作为重生之人,她肯定也是有法力的,只是现在还没有挖掘出来。 早晚,她会发掘出自己的神通! 咦,不对,如果说她有法力,那岂不是卫兰灵也会有法力? 那她还是没有法力比较好。 唉。 …… 练功忙碌,而傅思滢依然能忙里偷闲,管一管别人家的鸡毛蒜皮。 连王收到消息后,很快亲自接收了傅思滢为卫侯爷挑选出来的五个美人。挨个打量过去,连王连连点头:“傅大小姐的眼光果然没差,瞧瞧这五个美人,个个都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本王都很是心动啊。” 一旁的傅思滢高高挑眉:“王爷已经有夏家姑娘了,还能看得上这些庸脂俗粉?” 蓦然提起夏素昔,连王脸上愉悦兴起的神情一僵,不耐烦地甩手:“提她做什么。” “呦,”见状,傅思滢瞬间来了兴趣,“王爷和夏素昔吵架了?不应该吧。之前你我二人在宫中见面时,王爷对夏素昔还是百般疼爱怜惜、为之考虑的,这怎么一转眼连提都不愿意提。王爷未免变心太快。” “哪里是我变心快,实在是那女人不知好歹、喜怒无常!” 连王恼火骂一句,靠近傅思滢几步,诉苦道:“前段时日常下雨,自她有一日出府买衣裳回来后,脾气便不大对了。你也能想到,以她如今这种身份,她是不敢出府见人的,生怕碰到个旧相识惹到嘲讽,于是就专挑雨天阴天刮风的这种天气,才敢出府散散心。” 听到这里,傅思滢回首,神情复杂地偷偷对晴音和孙丹比了个鬼脸。 怪不得那日下雨还能在成衣铺中遇到夏素昔,她还想着是不是太凑巧了,没想到这其中有夏素昔专挑雨天出门的原因。 连王继续心烦意乱地说:“所以说她那日出门,也不应该发生遇到熟人被笑话的事情吧?结果回来后哪儿哪儿看不顺眼,发脾气,又跟本王提出更换侍妾身份的事情,本王再拿你的那套说辞压制住她,她的脾气就更差!哼,所以本王现在是连听到她的名字都会心烦。” 闻言,傅思滢唯有干笑两声。万万没想到这事儿还有她的掺和在其中,八成是她当时笑话夏素昔也敢自称“夏夫人”,令夏素昔恼羞成怒了。 傅思滢毫无真心地宽慰道:“等过段时日就会好了,连王爷您能找到乐子多了去,没必要看她的脸色过活。” “不错,就是说嘛,凭什么本王看她的脸色。她不过是本王的侍妾,要仰仗本王的鼻息过活才是!”连王倨傲地冷哼一声,摆手,“行了,不提这事了,咱们走吧。今天看本王把这事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呵呵,”傅思滢笑得灿烂,“有劳连王爷!” 根据此前安排,傅思滢和连王兵分两路,前后抵达卫侯府。 傅思滢先去。在卫侯府门前并没有见过卫兰灵的身影,想来此时还在扫大街呢。 已经被带出来历练的的彩果和易思,走上前去砰砰一打门,好一会儿后,卫侯府的小厮才开了门。见到来人是傅大小姐,小厮都顾不得通传,赶忙先将府门打开,让傅思滢能进去。 傅大小姐进入卫侯府也不拘束,左右看看,发现府中没有女主人管事,哪儿哪儿都更显破败。 “你家侯爷呢?” “在呢在呢,”卫侯府一边将傅思滢往里领路,一边说,“您先入堂中坐着,小的这叫去通传老爷。” 注意到周围除了这个小厮,竟然再难看到第二个下人,傅思滢也不多说,进入外堂后安坐,等候卫侯到来。 目送小厮离去,见四下再无奴仆伺候,易思撇撇嘴,小声道:“还是侯府呢,连给客人看茶的规矩都没有。” 晴音立即训斥:“这是在别人府中,不要乱说话!” 易思马上闭嘴。 傅思滢之前有从晴音口中得知易思告状瑞雪装病一事,所以已经能摸得清易思是一个大大咧咧、口直心快的丫头。她身旁规矩谨慎的丫头太多,这种性子的丫头还没有留过,所以也懒得锢住易思的性格。 点头:“卫侯府的下人都驱散得没剩几个,看来这府中家财怕是所剩无几,不得不开始节衣缩食。” 过了许久,卫侯才带着两个下人出现在傅思滢的视野中。令她意外的是,原卫侯夫人徐氏竟也跟在卫侯的身后。 呦,这是个什么情况?卫侯只是表面休妻,与徐氏仍有夫妻之实? 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她面前,合适吗?不怕她嘴快,让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今日吹的是什么风,竟把傅大小姐给吹来了?” 卫侯爷对傅思滢的态度实在算不得是好,毕竟卫侯府的一步一步落败,隐隐约约总是有傅思滢的影子。而碍于宰相府如今颇受圣恩眷顾,又不得不对傅思滢有几分客气。 傅思滢起身,虚行一礼:“晚辈见过卫侯爷。今日前来也不是被什么风吹来的,只是恰巧路过,想起皇上曾恩准晚辈可时时前来卫侯府查看卫兰灵为奴的安排,便心血来潮地登门拜访,还望没有惊扰到卫侯爷。” “呵呵。”卫侯爷也不在乎傅思滢说的“恰巧”是不是真的,僵笑两声。 第337章 有心无力 “不惊扰不惊扰!” 卫侯爷有气无力地说罢,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下,颇为随意地开口:“只是这个时辰,卫兰灵应该还在扫大街吧?傅大小姐若是没有在本府门外见到人,那便只能到街上去看看了。” 傅思滢看到在卫侯说这话时,跟在其身后的徐氏很自然而然地同在一旁的主位上坐下,这令她忍不住高高挑眉,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徐氏。 已经被休戚了,却光明正大地继续彰显女主人地位稳固的感觉,怎么,是在给她示威吗? 傅思滢想了想,噙笑道:“我并没有在贵府门外看到卫兰灵,想来是时候不巧。不过看侯爷的态度,想来是有好好惩处她的,那我也不便多问了。” “哼。”卫侯怪声调地应了一声,似乎是在说傅思滢自己清楚“不便多问”就好。 客人坐在堂中,没有茶水、主人怠慢、气氛古怪,摆明了是在等傅思滢自己忍不住告辞,而傅思滢是个厚脸皮的,稳稳坐在位子上,气定神闲。 “不过难得见一次,我还是等卫兰灵回来看一眼再告辞吧,正巧也无事。”她很轻松地笑道。 听到这话,卫侯的脸色瞬间一黑,满脸写着一句话:这丫头怎么这么没有眼色! “傅大小姐想等就等吧,只是恕本侯无暇奉陪!”说罢,卫侯作势起身要走。 见他动作,傅思滢挑眉,不怀好意地道:“只要卫侯爷不担心我在贵府闲逛迷路,那您奉不奉陪是无妨的。” 立即,卫侯欲要离开的脚步一停,很是不悦地看向她:“那就请傅大小姐在府外等候。寒舍庙小,装不下您这尊大佛闲转。” “哦,也好,”面对卫侯不快的回击,傅思滢面不改色,“我可以在贵府门前等候,只是外面再传出什么闲话来,还望侯爷不要怪罪到我的头上。” 闻言,卫侯脸色更黑,思索片息,只能气呼呼地转身重新落座,看向傅思滢的眼神满是憋闷恼火。 这还真是尊大佛,一旦招来就不是能轻易送走的。 卫侯府不让傅大小姐进入,让傅大小姐在侯府门外干等。这种消息一传出去,势必会引起能瞬间遍布皇城的流言蜚语。虽说虱子多了不怕咬,但卫侯府如今的闲言碎语实在是太多,而且一些腌臜丑事和怠慢傅大小姐相比,影响显然不可相提并论。 见卫侯重新落座,傅思滢满意了。既然主人客人都在,不能冷场嘛。她很和善地主动挑起话头,瞥眼看向徐氏,似笑非笑地问:“这位夫人看着眼熟,不知如何称呼?” 霎时间,徐氏的脸面漆黑,卫侯则极为尴尬。 徐氏紧捏帕子,咬牙阴恻恻地道:“傅大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才几日不见,就不知我是谁了。” 傅思滢在听到徐氏说话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惊讶神情:“呦,原来是侯夫人……啊,晚辈失言,你已经不是侯夫人,我还真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转瞬间,傅思滢的态度便有如此大的转变,一点也没有对长辈的恭敬之色,真叫徐氏气得压根发痒。 虽然之前也不见得傅思滢能对徐氏有多恭敬,可毕竟徐氏有个“侯夫人”的名号在,傅思滢对其说话做事比较客气。如今,徐氏只是徐氏,和傅思滢相比,毫无身份地位,傅思滢自然用不着再对徐氏维持表面的虚假客气。 徐氏皮笑肉不笑地说:“傅大小姐不仅贵人多忘事,连脾气和教养也不能牢记,如何称呼长辈都不知道吗?” 呀。傅思滢双眼一亮,露出好笑神色。都被休了,徐氏的脾气也不见得有所收敛嘛。看来被休戚以后,在卫侯府中的确地位仍然稳固啊。 勾唇一乐,转而看向卫侯,意味深长地说:“晚辈不曾知晓,侯爷原来是个重情之人。想来皇上是知晓的,所以才会对侯爷多有照拂。” 这个时候提起皇上,摆明了是在警告卫侯,小心她把徐氏仍然留在卫侯府中这般主人行事的行为告诉给皇上。 卫侯立刻神情紧张,转头瞪徐氏一眼,埋怨徐氏做什么在傅思滢面前摆出长辈架势。 徐氏被瞪一眼,心中的委屈憋闷可想而知。 虽然是人到中年被休戚,而且由于有儿子和与卫侯多年的感情在,使她能够继续留在卫侯府,可她将卫侯当作家、当作自己地盘的观念从未变过。 在自己家中被外人嘲笑身份,这是何等的羞辱! 卫侯对傅思滢说:“徐氏年长,留在府中伺候我儿罢了,并无不妥。” 算是给徐氏找了个能合理留在卫侯府的理由。傅思滢缓缓点头,不屑地说:“哦,原来是个使唤婆子啊。只是一个使唤婆子也敢对我说是我的长辈,这可真是叫我羞耻。” 在徐氏备感屈辱的神情里,傅思滢起身,说出了终于叫卫侯爷和徐氏大松一口气的话:“行了,晚辈也是要脸面的人,就不留在贵府受辱了。告辞。” 卫侯和徐氏没说话,只下意识赶忙跟随起身,送傅思滢走出外堂。 这尊煞神可是要走了,赶紧得吧。 只是他二人不知,此时的卫侯府门外,连王正带着五个美人安静等候呢。连王拍去叫门的小厮已经在卫侯府门外等了许久,一看到卫侯府的大门打开,赶忙上前装作正要敲门的模样。 同时开口大喊:“有人吗,连王来看望侯爷了!” 府门一开,傅思滢与连王对上目光,二人心知肚明,当着卫侯和徐氏的面儿,装作意外对方的存在。 连王惊讶道:“傅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傅思滢神情淡淡:“我来看望卫侯惩处卫氏女的安排。” “哦,”连王点头,走路姿势吊儿郎当地进入卫侯府,“那傅大小姐此时可是要走了?这多不巧啊,本王才刚来。若是傅大小姐无事,多留一会儿聊聊吧。” 傅思滢跟随进入卫侯府的连王转身,余光扫到神情复杂担忧的卫侯和徐氏,淡淡说:“我和连王爷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聊的。” 对此,连王不以为然:“怎么会没有?慕王下个月生辰,本王还想着能送什么礼物来讨我这位九哥的欢心呢,好让本王来年能继续逍遥自在。傅大小姐心善,不得帮本王出个主意?” 意外连王会拿此话当借口留下她,傅思滢挑眉:“哦?好吧,此事的确可以聊聊。” 她倒是不知,下个月是漠苍岚的生辰。 聊吧。 一见傅思滢和连王双双留下,卫侯和徐氏霎时间如同天塌一般抑郁。一尊煞神没走便罢,怎么再多加一个捣乱的? 卫侯语气实在不善:“不知连王爷有何事需要驾临寒舍?” 连王一边大步向卫侯府里走,一边满不在乎地说:“哦,没什么,给卫侯爷送几个美人罢了,不用太感激本王!” “美人?”当即,卫侯的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连王,“连王爷为何要给我送美人?” 此时,其身后跟随的徐氏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连王转身回头,以比卫侯更为诧异的神色回应道:“难道本王不该给你送几个美人吗?” 卫侯瞪眼:“为什么要送?” “为什么不送?” 看着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尤其是连王装傻的样子尤其好笑,傅思滢轻笑两声:“今天我倒是看了稀奇,连王给卫侯送美人,连王爷送得没理由,卫侯收得不感兴趣。” 感兴趣,肯定是感的,就是不知道理由,卫侯如何能安心收下连王相送的美人。 连王看傅思滢一眼,才故作恍然大悟地点头:“哦,是本王误会了,本王还以为卫侯是问本王为什么要送美人呢!” 闻言,卫侯更加皱眉,嗯,这话有什么不同吗? 连王哈哈大笑一声,根本不将一旁的徐氏放进眼中,笑道:“卫侯爷不必客气,本王与宁瑞成也算是好友玩伴,自打宁瑞成出事,本王一直出不上力。眼下宁瑞成已然无救,本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卫侯府断后吧?正巧前几日新得几个美人,奈何府中已有美眷,这几个美人就留不得了。所以本王便想着把美人给侯爷你送来,助侯爷开枝散叶、子孙满堂!” 连王的解释令卫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在傅思滢这个外人并且是年轻女子的面前,被连王说出卫侯府目前的窘境,这如何能令卫侯淡定。 身后徐氏的阴沉暗怒之气更是阵阵袭击后背。 卫侯汗颜冲连王抱拳:“多谢连王爷的美意,只是家中灾祸连连,我尚无这些心思,只能对连王的美意敬谢不敏了。” 听到卫侯会拒绝,连王好生惊讶:“诶,你竟然不要?你家中灾祸连连,都遭的是什么灾祸,你自己心里没数?这种心思怎么可以‘尚无’?卫侯哇,你可得抓紧时间,不敢再耽搁。再耽误下去,日后想努力都使不上劲喽。” 脸色青白的卫侯现在开始脸皮涨红,被连王这个惯会胡说八道的给气到了。 见卫侯无话好说,连王直接挥手让下人将那五个美人从马车上唤下来,带入卫侯府中。 望着从府门外款款而入的五个妙龄女子,一直憋闷着没说话的徐氏终于再忍不住,恼火地冲连王开口:“连王爷,卫侯府日后如何,侯爷自有安排,不用连王爷多费心思!” “嗯?”冷不防听到徐氏开口,连王被吓一跳似的浑身一抖,然后转头看向徐氏,困惑地说,“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又一次被人装作不认识般的嘲笑,徐氏又羞又恼,面目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同样的话语回敬连王:“连王爷也是贵人多忘事,您方才还说与犬子瑞成算是好友玩伴,怎么连瑞成的亲娘都认不出来?” 听到徐氏说自己是宁瑞成的亲娘,连王立刻目瞪口呆:“哦!原来是夫人!哎呀,这不能怨怪本王眼拙,实在是本王没想到嘛。” 方才傅思滢还是隐晦地提及徐氏的身份不当,这会儿轮到连王,连王可没有那么多脸面给卫侯和徐氏留的。 连王直白地道:“夫人不是已经被皇上下旨命卫侯休戚了吗,怎么现在人还在这里?难道是卫侯私下里违背圣旨,并没有将夫人休戚?本王实在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夫人,一时没有认出,还望夫人见谅啊。” 说着“见谅”,脸上一点愧疚之色也没有,反而满满都是“别人的错,与本王无关”的神情。 生怕连王与傅思滢同样,会说出要把消息传到皇上耳中的话,卫侯急忙再次解释:“王爷切莫误会,我哪里有胆子抗旨不尊。徐氏的确已经被我休戚,只是家中尚有瑞成需要人照顾,所以徐氏是留下来照顾瑞成的。” “哦,原来现如今成了个使唤婆子。” 和傅思滢同样的反应,让徐氏再次受到羞辱伤害,恨极了眼前这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嘴毒可恶,偏偏自己现在身份尴尬,想要反击都无话可说,反而还要担惊受怕这二人告到皇上面前。 不过,连王满不在意地挥手:“既然是个使唤婆子,就不要掺合本王和侯爷说话了。就算不是使唤婆子,夫人年纪也大了,总不至于指望单靠夫人一个给侯爷开枝散叶吧?” 拐着弯地刺挠徐氏几句,连王向卫侯连连招手,指向五个美人:“卫侯,来来来,快看,本王给你送来的这几个美人,漂不漂亮,动不动人?本王的眼光一向不在话下!” 连王所说的两点:一是徐氏已经被休,没资格掺和卫侯的事情;二是徐氏年纪大了,再孕困难。这两点是傅思滢之前交待连王一定要说出口的。 徐氏被休戚,却还留在卫侯府中,甚至当着卫侯的面摆出女主人的架势而不被卫侯责备,可见卫侯是仍然顾忌与徐氏的感情和余威。 论感情,知道杜娘子存在的傅思滢不相信卫侯能对徐氏有多真挚的感情。论余威,呵,既然是余下的威力,还是趁早消散为好。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卫侯情不自禁地迈出脚步,跟随连王站到了五个美人面前。见之,傅思滢浅浅勾唇,不动声色地余光瞥向徐氏。 只见徐氏紧盯卫侯,脸色青黑,一双眼目正在燃起怒火,神情即恨又怒也悲伤。 连王说:“这是春儿,这是夏儿,这是秋儿,这是冬儿,这是小四季,哎呀,个个都和她们的名字一样,别有风韵。” 卫侯定睛细瞧。春儿满面春情笑意,夏儿面容绚丽娇艳,秋儿羞涩娴静,冬儿清冷勾人。最妙的便是小四季,眉宇间灵动活泼又妩媚多情,看一眼就能让男人目不转睛。 卫侯自然也是男人,还是个被徐氏管束多年的男人。 当即,卫侯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而是双手相握摩挲,一副颇为心动的跃跃欲试之态。 见卫侯十分动心,连王诱惑一般地问:“怎么样,卫侯爷,本王亲自前来送美的好意,你就不要再推拒了。都收下吧!依侯府的现况,你应该尽快再培养出个少年郎来,重振家运啊。” 劝慰的话,还颇带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 傅思滢便瞧着卫侯犹豫再三,回头看徐氏一眼,也看她一眼。 不知道是想避开徐氏,还是想避开她这个外人,卫侯低声对连王说:“连王爷,此事咱们坐下详说吧。” 只是帮傅思滢一个忙的连王,才懒得与卫侯坐下详说呢,当即摆手:“唉,这事儿有什么好详说的?卫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本王这就把这些美人带走,另寻其他旧相识相送了,哪里有什么好磨叽的?” 见连王脾气不顺,似乎自己再多询问几句,连王会扭头就走,卫侯心急,再不顾得徐氏和傅思滢的存在,忙道:“要,要的要的!连王爷莫气,我也没说不要。只是……这、这五个是不是太多了点?” 卫侯面露窘迫尴尬之色,干笑两声地说:“我只收下这位四季姑娘就好,不好耽误其他四个姑娘的前途。” 连王皱眉:“要收就全收,单挑一个,你叫其他四个美人怎么想?本王觉得她们姿色相当,谁也不比谁差,才想着一起送出的。更何况,卫侯啊,你就能肯定一个美人便够,便肯定能生儿子?不一定吧!所谓有备无患,你多备几个才是万全之法。” 被连王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说道这种事,卫侯满脸的难堪为难。见之,傅思滢实在没忍住,低头憋出笑来。 连王闻声,看向傅思滢,口吻中有二人彼此才知道的不怀好意,问:“你看,傅大小姐都笑了,觉得本王说得有道理。” 见卫侯看来,傅思滢赶忙用帕子遮住半张脸,笑目弯弯地摇头:“我可不是觉得连王爷你说得有道理才笑的,而是在笑……卫侯爷的有心无力。” “哦?有心无力?”连王双眼一亮,似乎是发现同道中人一般,轻轻重复这四个字,带着几分邪坏地对傅思滢说,“傅大小姐这话说得很妙啊。” 卫侯也在须臾间重新涨红脸,想反驳,同样有心无力。 多大的年纪了,这是事实啊! 傅思滢翻连王一个白眼:“连王爷,你觉得凭侯府目前的家境,卫侯能养得起这五个美人吗?方才我到来时,坐在堂中许久连半口茶都没有,下人更是只见到一个。这会儿你要给卫侯爷送五个美人,这份礼着实太重。” 这也是她之前疏忽了的。 直接想着给卫侯送五个美人,却忘记卫侯能不能吃得消、能不能养得起了。 说卫侯养不起,总比说卫侯用不来要好得多,卫侯立刻点头应是:“对,对对,还是傅大小姐心细,方才怠慢傅大小姐了。连王爷,不怕您笑话,您看看我府中的如今处境,就算是能养得起五副碗筷,那也是让佳人留下受苦的。不是我不承您的美意,实在是……” 有心无力。 这四个字,卫侯是肯定不会说的,只能“呵呵呵呵”,干笑四声。 “唔,不能同时留下五个,那怎么办?” 连王摆出苦恼的模样,目光隐晦地扫向傅思滢。傅思滢光明正大地回道:“不管是送一个,还是送五个,都是连王爷的情意,我想连王不必因为这个计较。” 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连王立刻冲卫侯摊手:“好吧,看在傅大小姐善解人意的份上,卫侯想留哪个就留哪个吧。剩下的本王另作安排。” 得到连王同意,卫侯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多谢连王盛情!” 本来还想着会不会惹得恣情肆意做事的连王不快,何况今日有傅思滢在旁,这五个美人怕是一个也留不下的。没想到峰回路转,还能挑选。 好! 卫侯挑选了冬儿和小四季二人留下,两位美人各有风韵,足以将卫侯迷得神魂颠倒。 看到事了,傅思滢与连王潦草敷衍几句,双双告辞。卫侯还一直将二人相送到府外,满面春风。 至于徐氏,则没有再跟出来了。 想来用不了多少日子,留下的小四季和冬儿两位姑娘会叫徐氏知道什么叫做:鸠占鹊巢。 傅思滢与连王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过一条街,在一处岔路口停下。连王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探出头,冲旁边的马车喊:“傅大小姐,剩下的这三个美人你作何打算?” 闻言,傅思滢掀开小帘,似笑非笑地瞥他:“自然是从哪儿挑出来的,再送回哪里喽。” “哦……”连王撇撇嘴,一副好心肠地说,“可怜她们三个被挑出来,然后又被送回去,指不定要叫其他同伴怎么笑话呢。” 傅思滢轻笑两声:“那可如何是好,我又收不得她们三个。” “这嘛……” 见一向放荡的连王这会儿还有点难以开口的意思,傅思滢晓得连王是不太好意思开口向她一个小姑娘要人。 第338章 三妈妈的凑巧路过 甚感可笑地呵呵两声,傅思滢才很是善解人意地替连王说了话。 “方才给卫侯府送美人一事,多谢连王的帮衬相助。眼下还有一事少不得要麻烦连王爷。” “什么事,但说无妨。” “剩下的三个美人,我一个小姑娘,又不能亲自将她们送回花楼去,所以她们该如何安置,还得请连王为我解难了。” 这才是大喜过望啊。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连王是越看傅思滢越顺眼,从小窗里伸出手向傅思滢拱拱手:“那就多谢傅大小姐,愿意让本王帮你这个忙了!” “呵呵,”傅思滢笑得隐晦,“希望连王爷可不要和卫侯一样,有心无力哦?” “哈哈哈哈,不会不会!这点人本王还是养得起的!” 傅思滢露出假笑:呵呵呵呵,千万不要误会,这次她是真指那个意思。希望在看到这三个美人进入连王府时,夏素昔不会被气得吐血。 由于连王方才只是把商议给慕王送生辰礼一事当做借口,于是在成功向傅思滢讨得三个美娇娘后,便再不留恋,直接对傅思滢挥手告别。 傅思滢有意详问慕王生辰一事,碍于脸面,也没有开口留下连王。 回头看一眼孙丹,孙丹一副随时听命的模样,并不善解人意。傅思滢叹口气,唯有将此事儿在心中记下,但并不知能向谁询问。 想来方才连王所说生辰是在下个月,那她便没有什么可着急的。那可是慕王生辰,相信到时候满皇城都会有动静。 傅思滢在相府安心练功,有师父和五个师兄在身旁,她对于《烈火神功》已经通读过一遍,通过了疑难字词的关卡。此时,过仙真人带着五个师兄提出告辞。 “你已经顺读内功心法。接下来的三个月,天气入寒,是你修行烈火神功的逆势,所以你只需静心揣摩心法,尝试成功运气于经脉,坚持每日清晨吐纳。百天之后,必定会有所功力积存,打下基础。” 说着,过仙真人命二师兄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匣子,交给傅思滢,叮嘱道:“这是为师命你二师兄这几日抓紧时间炼制出的丹药,有顺气之效,有助于你积攒功力。你且每日服用一颗,快要吃完时,想来你二师兄会做出新的来,到时候让袁悉下山带给你。” 傅思滢感念恩情地接过匣子,向二师兄风夜流道了谢。 风夜流不以为意:“尽管吃,师兄我怎么也缺不了给小师妹的丹药。” “辛苦二师兄了,”傅思滢有些忐忑,看向过仙真人,“师父,您和师兄们都不在我身边,叫我一个人修炼内功心法,真让我心里毛毛的。真的不会走火入魔吗?” “你毫无根基,还不至于轻易地走火入魔,所以没什么好怕的,”过仙真人倒是放心,“袁悉会每隔一段时间下山查看你的情况,你有迷惑不解或错误之处,他都会指点你。同样,你若是有懈怠,他便会留下加倍严厉地教导你。” 傅思滢略有心安,点头应是:“劳烦袁悉师兄了。” 见傅思滢神情难为情,过仙真人笑道:“你若是觉得悉儿辛劳,不如多去向慕王请教。慕王的武功造诣出神入化,比行之都高深不知几何,你舍近求远,反倒是事倍功半了。” 察觉过仙真人与漠苍岚的关系很好,傅思滢抿嘴,点点头:“好。” 送走师父和师兄,家中顿时显得冷情落寞许多,傅思滢忽然无比怀念芸芷和容辰都在家中的时候,怎么说她一个人也不会孤单。 但,她宁愿这样孤单。能看到容辰在上进,能看到芸芷入宫受宠,能看到母亲安然欢乐,也能看到父亲为国尽忠,而她更有足够占据心神的报仇之念。 有复仇与她为伴,她并不孤单! 没过两日,孙丹便带回消息,说卫侯已经把杜娘子接回府了。 听到这个消息,傅思滢只想笑。两个娇滴滴的美人还不够卫侯享用的,竟然还能够想起来这个外室。 难不成是她托连王给卫侯送美人,提醒了卫侯他还有个老相好的存在?又或者卫侯当真是个情深义重之人,懂得将自力更生多年的杜娘子接回卫侯府享福? “呵,享福?卫侯府如今破败成这副模样,只有倒霉了才会享到这门子的福。卫侯现在把杜娘子接回侯府去,安的是什么心,真不得而知,”傅思滢讥笑,“徐氏的地位就算被剥夺,杜娘子外室多年的身份一定掩藏不住。到时候,有的闹了。” 孙丹点头应是,又提到:“大小姐您要找的花楼的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去碰到王老妪,告诉王老妪收买丫头侍女的事情。” “既然准备好,就办了吧,早日让清伊和润伊回来,省得再跟那一家人受苦。” “是。” 翌日,听说行事,傅思滢换成粗布麻衣的贫民装扮,又找布巾将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的,跟做贼似的跑到寒衣巷去看热闹。 “咳,咳咳!”一副生了重病不得不面目全遮的可怜模样。 孙丹与晴音为了不暴露身份,同傅思滢做出一样的打扮。 这下可好,三个遮住脸面的人,更像是团伙作案。 离寒衣巷还有一些距离时,三人和已经待命等候的花楼老鸨等人碰面。 “三妈妈。” 听到孙丹的声音,三妈妈一扭头,被孙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吓了一跳:“吓,你这丫头,怎么这副打扮?” 孙丹口吻很冷漠、很无奈:“毕竟是跟在傅大小姐身旁抛头露面的,还是包裹起来免得暴露身份。” “嗯,你现在也算是出头了,能在主子面前露脸,前途不可限量。” 听在傅思滢的耳中,只当是三妈妈所说的“主子”指的是她,可三妈妈真正所指的主子是谁,说者听者心知肚明。 孙丹轻咳一声,避开谈论主子的话题,说:“行了,行事吧。” “好,”三妈妈视线朝孙丹身后的傅思滢和晴音瞥一眼,“这两位是?” “她们是傅大小姐身边的侍女,过来看看,回去以后好给傅大小姐转述。” 闻言,三妈妈笑:“看来你并不得傅大小姐的信任呐,还派了两个丫头过来监视你。” “不要胡乱猜测。”孙丹挥手。 哪里是不得信任,那是相当不得信任啊。大小姐是亲自来的! 三妈妈带着人走在前方,傅思滢和晴音孙丹跟在后面不远。 傅思滢戳戳孙丹的腰身:“这就能看出我不信任你?” 孙丹弯弯腰,躲开大小姐的戳弄,委屈:“又不是属下说的,您要戳,也得戳三妈妈去。” “哼,”傅思滢翻个斜眼,“我就戳你。” 自家人知自家事,看似是傅思滢对孙丹不信任,其实是傅思滢自己兴起要来看热闹。傅思滢若是不想看热闹,连孙丹都不会派过来,直接命三妈妈等人行事过后回话就好。 孙丹当然清楚个中原因,所以当三妈妈的说道时,立刻回应“不要胡乱猜测”。 很快,准备好的三妈妈乘着软轿,带着几个小厮和丫头装作凑巧路过寒衣巷口的模样,再凑巧发现了搭个草棚睡在巷口的润伊。 “呦,歹竹出好笋,这种破烂巷子里还能有模样这般清丽的丫头?” 惊讶于稍有姿色的姑娘竟然孤身一人睡在街头,花枝招展的三妈妈下了软轿,笑嘻嘻地拉住润伊的手问:“小丫头一个人流落在外面呀?” 润伊和三妈妈也相识,早知道要配合三妈妈演戏,眼下装作害怕可怜的模样,速速抽回自己的手:“夫人自重,我是有主人家的奴仆,你切莫有其他想法。” 寒衣巷中住着的其他人,看到又有一个黄花闺女即将落入龙潭虎穴,纷纷装作不经意地观察。众人的目光或是冷漠、或是讥讽,又或是虎视眈眈、深深懊悔。 润伊一个人睡在巷口多日,引来的觊觎目光不知道有多少。要不是因为这里的人太穷,还没胆子犯下这种恶行,早就强上手了。 王老妪再泼辣,终究是妇道人家,更何况王老妪说不定压根就没有想过要保护润伊,巴不得哪个胆子大的将润伊强了去,王老妪便能立刻呼天哭地要求对方给个说法,以润伊为代价索取些银钱。 现在眼看润伊可能会落入花楼的人手中,有龌龊心思的人怎能不懊悔,只恨自己没有及时下手。纷纷盘算着还能不能找到机会。 甚至有几个同样心怀歹意的人对上目光,彼此露出不用明说的表情,瞬间便有合谋之意。 傅思滢和晴音孙丹装作路人凑巧看热闹的样子,光明正大地站定在一旁。 注意到一些人看向润伊的各种隐晦恶意目光,傅思滢深感无法忍受地转转肩膀,恼火地低声说:“真想把那些露出不怀好意目光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孙丹点头:“的确令人火大。不过还用不着您亲自动手,谁要是真敢对润伊下手,润伊这小丫头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别说是眼珠子,脏了的心都能人挖出来。” 三妈妈在巷口盘问润伊,不多时,王老妪便收到消息,又好奇又骂骂咧咧地出来查看是什么情况。 一见是花楼的人路过看到润伊想要买走,王老妪眉头一皱,脱口而出:“去去去,当我是人牙子呢,把自己的丫头卖到花楼,换你来伺候我呀!” 这反应令傅思滢有点意外,微微摇头,悄声轻笑:“竟然还有点良知。” 三妈妈笑意盈盈的,被王老妪粗鲁地回绝,一点也不恼,很是好说话的和善模样。到底是有钱,穿金戴银,再故作姿态一番,活脱脱一位富贵人家的夫人,哪里能被人看出是花楼里的老鸨。 “老夫人别恼,”三妈妈温温柔柔的,“您呢,缺的是丫头,但只是手脚麻利能做事的丫头,而不是有姿色的丫头。而我,愿意给您出二十两银子的价钱,买下这个有几分姿色的丫头。有了这二十两,你买多少个手脚勤快的丫头服侍您不够呐?” 二十两! 寒衣巷中闲得看热闹的人纷纷惊讶抽气。 个个细细打量润伊。这姑娘是长得有多美,值得了这么多银子?花楼的人这么舍得下本钱吗?真是不得不惊讶于三妈妈的财大气粗。 在众人如同看财神爷一样的目光中,三妈妈保持着淡定的姿态,心中呵呵笑。反正这门交易也成不了,她喊二百两都行。 感受到润伊偷偷瞪她,似乎还嫌弃她这二十两银子喊的少了,三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回视润伊一眼。咋的,二十两银子不算给脸面呐?她要是真在街上买丫头,二两银子她都嫌多! 而王老妪一听到二十两,两只眼睛都绿了。这副两眼放光的模样落在傅思滢的眼中,再和之前的一口回绝作对比,实在是颇为讽刺。 这世上所谓的珍惜,不过是不满意能换取的价码罢了。 蓦然,她一时想到什么,不由得立刻紧紧闭眼,劝诫自己不要再多想。 可哪怕双手紧握,也没忍住霎时间的鼻酸,心头泛痛。 是啊,无论多么真挚的感情,总是会有个价码的。 王老妪打量着三妈妈带着小厮和丫头的架势,再细瞧三妈妈的脸上神情不似说笑。 二十两!这也太多了。 卖啊,当然卖啊!说得对,有二十两,少说也能换三个手脚麻利的丫头了。有这钱干啥不行? 王老妪当即反口,还虚伪一番:“看你说得真心诚意的,看来是真想买这个丫头?” 三妈妈点头:“当然。” “这可是服侍我多年的丫头,你想买走她,二十两银子未免太看轻我们多年的主仆情谊。”王老妪露出老大不情愿的模样。 顿时,傅思滢轻哼一声,好在有布巾包裹着,只流露出闷闷的轻微响动。 王老妪这话可真叫三妈妈差点愣住。 要不是知道清伊润伊两姐妹才到这家人身旁没多久,这话她就信了! “呵呵,那老夫人你说多少价钱合适呢?”说罢,三妈妈露出一副“老娘也不是好惹的”表情,又冷笑道,“若是您和丫头的主仆情谊太过贵重,那您还是好好留着珍惜吧。君子,不夺人所爱。” 虽然一个花楼老鸨说“君子”有些好笑,可也令王老妪想要狠狠敲诈一笔的心思骤止。 王老妪知道自己不能要得太狠,人家花楼的老鸨什么样的交易没见过,能被她糊弄到?再者说,润伊到底有几分姿色,她也不是没长眼睛。这个老鸨这会儿脑子进水了看润伊顺眼,愿意花二十两银子买下,说不定一扭头就后悔了。 “那就……”王老妪再三琢磨,小小加价,“二十五两吧。” 闻言,三妈妈露出满意之色,认为王老妪还算是识相。 “既然老夫人觉得二十五两银子合适,那就二十五两银子吧,也算是安慰您失去多年服侍丫头的悲伤之情。” 听到三妈妈连二十五两银子都愿意出,周围已经凑到跟前来围观的人,瞬间沸腾! 这哪里是恶毒的花楼老鸨,简直就是活菩萨! 要是每一个花楼老鸨都用这样的方式和价钱买姑娘,全国各地绝对要给花楼老鸨立牌坊赞赏,大善人啊! “妈妈,妈妈,您看看我家这丫头模样行不行,能不能入得了您的眼?” “我家儿子长得跟小姑娘似的,您也看看!不用二十五两,十五两就行!” 一瞬间,各家各户都想着卖儿卖女了。住在寒衣巷中,一户人家里挤满了人住,能卖一个少一个。卖一个,二十五两银子,能养活一家十口少说也有五年。 别说是当爹当娘的舍得卖,就是稍微懂点事儿的小丫头和小男娃都心动地想把自己卖掉,好换得一家人过活。 众人东一嘴西一嘴,三妈妈被当成施粥行善的善人围起来,这让向来看惯咒骂哭喊的三妈妈,相当不适应。 “行行行行、行啦!吵什么吵!”三妈妈板正面孔,摆出经典的嫌恶之色,“也不看看你那人长的都是什么样子,也敢给我要价?五个铜板我都嫌多!” 贫民轻易不言弃的:“您行行好,就当给孩子留口饭吃吧!十两银子也能买个活人。” 三妈妈好生不耐烦:“人家这丫头有几分漂亮模样,又是已经长成的大姑娘,我才舍得出那么多银子。你们这一个个小萝卜缨子似的,养大成人我还得再花费不少银钱呢,当我是傻子吗,出银子买?” “行了行了,都走开!再吵吵我走了!” 一听三妈妈说要走,王老妪哪里能同意。急忙大喊着推搡周围的人不要抢了她的好事。 三妈妈身旁的丫头和小厮也发挥作用,将吵着闹着要卖儿卖女的百姓驱赶到一旁。 看着这一幕,傅思滢渐渐皱起眉来,若有所思。 她摩挲几下手指,偏头对孙丹低声说:“你去给三妈妈说,让她问问买下那些小孩子最低需要多少银钱?” 这个命令让孙丹心头一动,略有猜测地反问:“你是想做什么?” 傅思滢一扬下巴:“你先去问问吧。” “好。” 此时,王老妪正急着要和三妈妈交易,一直假装惊恐害怕只知道傻傻念叨着“奴婢不想被卖”的润伊终于发作,一下子扑到王老妪的脚下,伸出双手牢牢抱住王老妪的双腿。 大喊:“老夫人,奴婢不要被卖去花楼啊!您饶了奴婢吧!求您了!” 眼下这般情形,几乎是就差将二十两银子拿到手,突然听到润伊的哭嚎,王老妪哪里会有半点心软。 又烦又恼地甩腿,想要把死死抱住自己的润伊给甩开,奈何润伊的手劲还真大,不仅紧紧攀住她,两只手还像鬼爪一般掐住她的两条腿,指甲往肉里戳。 “你个死丫头,给我放手!”王老妪恼得弯腰抬手往润伊的后背上去锤,“你就是个为奴为婢的,主人家把你往哪里送,你就得死到哪里去,哪儿来的胆子讨价还价!松手,贱丫头快松手!” 润伊会松手就怪了。 一想到要被王老妪卖到花楼,便气恨交加。 今日好在是大小姐安排的三妈妈来下套,要是真有个想买她的花楼老鸨路过,她又真是个可怜的丫头,岂不是从此便落进火坑? 自然,是不会有真老鸨肯舍得二十五两银子来买她地,但她也不信能令王老妪答应的银钱数量就是二十五两。二十五两只是三妈妈的开口大方罢了。润伊估摸着王老妪的乐意价钱也就是五两! “老夫人!自奴婢和姐姐因为葬父卖身到你家中为奴婢以来,一直尽心尽责。姐姐陪着小姐受苦受难,我侍候您和夫人从未有过懒惰懈怠。您现在也不是家中揭不开锅,怎么狠心推奴婢进火坑!”润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者说,夫人因伤卧床,还需要奴婢照料啊!” 润伊这张小嘴,说起话来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啪啪道尽辛酸。一边说着,一边加重手中力道,把王老妪掐得呲牙咧嘴。 寒衣巷的人都知道王老妪一家人的光辉事迹,对润伊百般同情。 “可怜的丫头。” “遇上这么一家人,实在是倒了血霉!” 而王老妪听到润伊的诉苦求饶,不仅不心软,反而眼睛一亮,对三妈妈说:“诶,诶,对了对了,这丫头还有个同胞的姐姐,姐妹俩个长得一模一样,也很乖巧懂事。你要是只买一个丫头,那多没意思,要买干脆一起买,一对姐妹花多讨喜!” 王老妪说的话,连三妈妈都露出复杂的神情。 还知道一对姐妹花多讨喜呢,心思真多呐。 故作感兴趣的模样,三妈妈说:“哦?还有个同胞姐姐?那敢情好,你要是肯一块卖,我就都买下了。” 王老妪嘿嘿一笑:“你要是想都买下,那可不能按两个五十两银子算,怎么着也得再加一些。一模一样的姐妹花,可是难得一见嘞。” 第339章 拉磨的驴 又有了加价的借口。三妈妈微微眯眼,毫无感情地说:“好,你说得对,是该多加一些。这样吧,多加十两,按一个三十两银子算,一共给你六十两。” 音落,顿引一片哗然。竟然还能往上加价! 三妈妈的豪爽令王老妪大喜过望,张口便要一口应下。 润伊看准时机,悲愤交加地撕扯嗓子大喊:“我不去!我的主子是夫人,老夫人你没有资格决定我的去留!” 说罢,终于松开紧紧抱住王老妪的腿,撒腿就往小李氏居住的屋舍跑。 奈何前路站着太多人,再加上王老妪一个手疾眼快,润伊还没跑两步便被王老妪扯住衣裳扯回来。 一把将润伊甩到地上,王老妪面目狠厉狰狞:“我女儿卧床养伤,管不得事,我当然能决定你的去留!” 润伊瘫坐在地上,畏惧连连地大哭:“我不去!夫人在买下我和姐姐之前,我姐妹二人就对夫人说过,我们为妓为娼不做,家中老少爷们的人家来买我们也不应!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能保住自己的清白,为的就是堂堂正正做人!夫人答应了的!” 悲从心来,泪如雨下,润伊厉声控诉:“夫人清楚我姐妹二人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只是命运可怜,父母双亡,这才不得已给人为奴为婢。我和姐姐卖身葬父时,两个人总共只向夫人要了五两银子,如今老夫人你要把我们以六十两银子卖了,还是卖给花楼,你怎么能做出这丧良心的事来!” 音落,周围议论纷纷。 “噫,五两买来的,六十两银子卖了,这笔买卖也太划算了吧?” “人家卖身之前都说过不为妓为娼的,王老妪你还是不是人呀,这种缺德事也能干出来,想银子想疯了吧!” 说这话的人是刚才想向三妈妈卖女儿被拒了的。这会儿说起话来又酸又恨的。 被旁人齐齐指责,王老妪一时面臊,羞恼地挥舞胳膊:“买的时候钱少,可供她们吃喝穿住的不花钱?我不赚点还要亏不成?而且买她们时合她们的要求,正是到我家中只有女眷的地方当奴婢的,又没有叫她们作娼。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嘛!” 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 润伊眼看王老妪狡辩,再次冲出去要找小李氏讲个公道。这次润伊跑得快,没有立刻被王老妪抓到。王老妪恨恨一跺脚,回头对三妈妈道了句“你等会”,转身便去抓润伊。 趁着王老妪离开,周围人也纷纷跟上前去想要看看小李氏作何反应的工夫,孙丹来到三妈妈身旁,说:“你问问这些要卖儿卖女,都要多少钱。” 三妈妈惊奇:“问这些做什么?怎么,门内最近要收人?这事儿也不归你管呐。” “不是给门里添人,这些人杂七杂八、拖三带四的,咱们门内才不收呢。我就是看有一些的确有几分可怜的,要是价钱便宜,买了就买了,当奴仆总够格。” “哼,便宜?”三妈妈冷笑,“一个二两半银子买回家的丫头,敢卖三十两银子,哪里便宜?行了,我帮你问问,像那种相貌平平的十岁左右的小孩,敢要超过二两,就不值!” “嗯。你按你的经验问问就行。” 过了一会儿,从小李氏所住屋舍的方向传来王老妪的破口大骂:“你蠢得要死啊,六十两银子不赚!留着这两个贱丫头还不知道要再吃多少白饭,趁早发卖了好啊!” 小李氏的声音听不见,倒是能听见润伊的冤屈:“奴婢日日住在巷口,有吃过主人家几口东西?不吃饭,光出力,眼下已经三天没吃过两口饭了,清晨饿晕了两次,老夫人您可知道!?!” 小李氏屋舍外凑热闹的人发出齐齐嘘声。 傅思滢则浑身遍起鸡皮疙瘩:“这丫头说起谎来是越来越厉害了。” 晴音深感有趣,好笑道:“奴婢少与润伊打交道,没想到润伊是这般性格,和她姐姐清伊差得许多。” 对此,孙丹唯有两声干笑。 见王老妪那方迟迟没有回应,本就不是诚心来买人的三妈妈终于摆出一副不愿再耽搁的神情,烦躁地甩甩帕子回神坐上软轿。 又等待片刻,王老妪强势扯着润伊出现,润伊掉着屁股不走,王老妪凶狠地拉拉住润伊的头发把人在地上拖拉。 “没脸没皮的货,还能有赖在我家不走的道理?”王老妪一边拉扯一边羞辱怒骂,“你不是嫌弃在我家吃不上饭吗,我现在送你去个有吃有喝的好地方,你倒不愿意了?” 润伊抓住被王老妪扯住的大哭大喊:“啊!我不去我不去!” 二人身后,是艰难忍痛扶着墙壁门框、心急无比但只能缓缓走出的小李氏。 “娘,您放开她!我当初买她的时候,答应过她们姐妹俩,不做腌臜事情的!”小李氏到底是良心还在,见到自己娘亲要做出逼良为娼的事情,惊慌无比,“她就是个小丫头,您怎么能忍心把她送到那种肮脏的地方去?她进去以后,再想出来可就难了,姑娘家的一辈子都毁了!” “老娘还有闲心管她这辈子毁不毁?老娘这辈子都已经毁了!”王老妪转头冲小李氏唾骂,“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替别人考虑?你以为你这辈子还有希望?老娘告诉你,你这辈子也已经毁了,兰灵也毁了,咱们娘儿三这辈子都毁了!” 说道恼处,王老妪面色铁青泛紫,想到眼下身处困境,勃然大怒。 任由小李氏说,王老妪死不放手,一点一点把润伊往巷口三妈妈所在的轿子拖去。 “哼,老娘还管得了别人这辈子毁不毁?不卖了这丫头,哪儿来的银子吃喝,哪儿来的银子给你养伤!你倒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周围人围着王老妪疯狂地指指点点,谴责唾骂声不止。 王老妪置若罔闻。 眼看王老妪拉着润伊在软轿前停下,硬憋出笑脸给三妈妈说话,傅思滢抽抽鼻子,神情冷漠,眼神冰寒。 想起前世因为喜爱卫兰灵的关系,她与母亲对王老妪的贪婪自私实在是多有忍让。毕竟府中再无老人,王老妪的身份又低微,能贪图的东西也不过就是一些好吃好喝好穿的。因而家里有什么好吃好用的,王老妪但凡开口,不管她和娘亲再怎么舍不得,总还是会给王老妪分一些。 现在看来,王老妪还真不一定是只贪图一些好吃、好喝、好穿的吧? 想到这里,傅思滢的舌尖难免要慢慢地从顶上后槽牙滑过,望向王老妪的眼神充满恶意。 她深深记得卫兰灵在以为她死了之后,走到她身旁狂笑着说过一些话。那时候,大殿之中只有她和卫兰灵二人,而卫兰灵又认定她已经死了,所以那时候卫兰灵所说的话一定是真话。 当着她“尸体”的面儿,卫兰灵对于自己是傅宰相亲生女的事实深信不疑,还口口声声地说会成为何长易的皇后,为何长易生下皇长子,光耀傅家的门楣。 呵,光耀傅家的门楣? 哈哈,抱歉啊,连她父亲都是傅本家的收养子,卫兰灵从哪儿来的脸去光耀傅家的门楣? 卫兰灵对于自己是傅宰相和小李氏私生女的事情如此相信,原因何在? 由于今生早早在小李氏和王老妪的身旁安插了清伊润伊做眼线,所以傅思滢知道这种说法是王老妪逼迫小李氏去编造认下的。前世自然也无差。 所以,王老妪和小李氏不仅骗了她一家,还连卫兰灵也骗过去了? 哈?! 恍然意识到这一点,傅思滢抬头摁住皱紧的眉头,目光紧盯王老妪。 这一世,王老妪和小李氏编造私生女的谎言是为了求她父亲将卫兰灵救出牢狱,但因为她的介入,不仅父亲没有相信,后续当小李氏和王老妪几次三番于相府门外撒泼污蔑时,也被她质问警告,污蔑的事实传遍皇城,使这个谎言没有成立,小李氏和王老妪也不敢再提。 这些事情发生时,卫兰灵一直在牢里,等出了牢,又是游街示众、又是被送入卫侯府为奴、又是扫大街的,卫兰灵连喘口气都难,哪里有空听王老妪对其身世的胡编乱造。何况王老妪自己都知道了谎言难宣扬,自然不可能多此一举单再给卫兰灵编造一回。 也就是说…… 现在的卫兰灵,还继承着上一世对于身份的判断,以为自己是傅宰相的亲生女呢?? 突然的发现,令傅思滢被遮盖严实的脸上露出十分怪异的神情。她既感觉恼火荒唐,又感到好笑讥讽。 这样的话,卫兰灵应该很快就会回神吧,想起自己还有靠山? “呵呵。”傅思滢不由地轻笑出声。 晴音扭头看她一眼:“主子在笑什么?” 看着前方小李氏为了阻止王老妪卖掉润伊,艰难走到王老妪身旁苦苦求情,傅思滢幽幽道:“我在笑这个老婆子好生厉害。” 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外孙女都骗。 卫兰灵自认是傅宰相的亲生女,所以对于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很不满,所以对于每每被她照拂也不满,所以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比不过她很不满。 所以,卫兰灵要抢夺她的一切。包括何长易。 何况,卫兰灵曾爱慕过漠苍岚,甚至认为漠苍岚是被她气死的。抢夺何长易的原因中,未尝没有报复的心思。这股怨恨直到她死才发泄而出。这么看来,卫兰灵有胆子和何长易勾结在一起,还真不一定是单纯地对何长易爱得要死要活呐。 傅思滢缓缓垂下眼眸,心中涌出强烈的酸涩和痛楚,令她表面上看起来愈发冷漠。 卫兰灵没有对何长易付出真心,何长易那样阴险的一个人也不可能对卫兰灵付出真心,同样,他也没有对她付出真心。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场混乱的感情中蠢得要死。 她真心爱着何长易,全心全意、毫无反顾、失去理智。不仅在一场感情中付出了真心,还献出了生命和家族。 而可笑啊,她的真心比不过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 如此看来,何长易与卫兰灵勾结私通,伤害她、伤害容辰,完全就是卸磨杀驴的心思,只是借由卫兰灵的狠毒嫉妒之心做出来罢了。 哈哈,她被一个男人当成驴……拉磨的驴。 傅思滢低头,盯着鞋面上的泥土,满心恨怒、满心痛哀。 前方,三妈妈对于王老妪这一家子的磨叽再不忍耐,恼火地道:“行了,我不买了!” 撂下窗帘,没好气地吩咐丫头:“走!” 轿子刚要抬起,王老妪慌张地拦住:“别走、别走哇!这说得好好的,怎么能不买了呢!人你现在就带走,直接给我银子就好啊!” 轿子旁边的丫头不耐烦地说:“你家麻烦太多,你愿意,这位夫人不愿意,丫头又哭哭啼啼的。我家妈妈把人买回去可不安心!” “愿意的,愿意的!”王老妪急得满头生汗,“家里我做主,我愿意就行嘛。这丫头你买回去,她要是跑,你尽管打骂,总会教乖的。” “三十两银子买个还需要看管的丫头,谁也没这闲钱呐!” 这时,三妈妈掀开轿帘,往外走一步,冷着脸对王老妪说:“我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你把这个丫头给我教乖了,我便依然买下,银子还不差你的。” 王老妪一喜:“真的?给我三天?我三天以后,我把人给你带哪儿去?” “三天之后,我会再来的,”三妈妈颔首,又看向围观的人,“谁家的小丫头小毛头想卖,三天之后,都可以在这里等我。不过价钱我先撂这儿。” 说着,手指向一个瘦瘦巴巴的小丫头:“这么大的丫头,也就是个十岁吧,值二两银子。每年幼一岁,少一百钱;每年长三岁,加一两,最高十九岁值五两银子。超过十九岁,可就又得往下降了,每超一岁降半两。当然,这些相貌平平的价钱,要是有姿色,我再酌情加钱。” 听到价钱,周围一阵抱怨:“这也太低了吧!” 和王老妪所要价的三十两相比,几两银子简直就像是打发叫花子、像是白抢! 在众人极为不满意、认为价钱太低的目光中,三妈妈淡定地说:“满意的就来卖,不满意就算了!还有,我要的是黄花大姑娘,别都嫁了人守了寡的也要来卖身,好不好笑?” 说完,再不管王老妪说什么,一扭腰身重新入轿。 “走!” 说走就走,三妈妈带着人很快离开了寒衣巷,而寒衣巷里的人还聚在一起热闹地议论着。 有个妇人捧住自己女儿的脸:“我觉得我家闺女挺有姿色的,怎么也能再多要五两。” “姿色嘛,不就是打扮得好点、穿得好点?咱们的闺女是饿着了,脸颊上没长肉,看着才瘦巴巴的寡淡,但凡吃点好的,还不都是能夸一夸的俊丫头?” 亲眼瞧到这群寒衣巷的人凑在一起商量如何才能要到高价,还有人这就开始训骂孩子到时候自愿去,不准哭闹撒泼,傅思滢叹口气摇摇头,不愿在此久留。 带着晴音和孙丹从润伊面前走过时,听到王老妪满是愤恨地说:“三天时间,你要是执迷不悟,就不用怪老娘不客气!” 傅思滢脚步一顿。哦,忘了,王老妪很有可能会对润伊动手的。 她扭头对孙丹低语几句。孙丹点头离开。 小李氏已经坚持不住站立,跪趴在地上:“娘,咱们家还能过下去,您不要逼良为娼啊!” “不用你废话!”王老妪嫌弃,“这两个丫头我是卖定了!” 小李氏想到清伊,赶忙道:“啊,对了,清伊是兰灵的丫头,您好歹要问问兰灵的意思啊。您把两个丫头都卖了,谁还能照顾兰灵?” 提到这个,王老妪神色一僵,又底气十足地说:“卖掉这两个丫头能得六十两银子,我再给她买四个丫头伺候她都行!” 说罢,一抬手,又提起润伊的头发打算把人往屋子里拖,似乎是想从现在就开始教训润伊学乖。 这时,已经离去的三妈妈身旁的丫头跑了过来,在王老妪疑惑惊喜的目光中,趾高气扬地对王老妪说:“我们妈妈说了,三天之后,可不能见到这丫头身上有伤。得和今天一样,原模原样!皮肉生意,受了伤损了身子可怎么行?” 王老妪一怔,颇为无奈地点头:“我知道了!” 润伊看向跟在三妈妈的丫头身后走回来站定的孙丹,能认出孙丹的身形,眼神感谢地冲孙丹点点头。孙丹则微微摇首,一歪脑袋点向身旁的傅思滢,示意润伊是大小姐这么吩咐的。 润伊再看向傅思滢,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这位蒙得严严实实的人傅大小姐。 瞬时间,润伊很尴尬,想到自己方才悲苦哀痛做戏的模样全被傅大小姐给看到了,无声地冲傅思滢干笑。由于还是一脸悲苦呢,这笑是真难看呐。 由于三妈妈的要求,王老妪不敢对润伊有所大动作手脚,生怕润伊受伤损了价钱。 没好气地骂:“如今你还金贵了呢!行,老娘不打你,不让你受伤,老娘三天不给你水食,看你还硬气不硬气!” 说罢,一脚轻轻踹向润伊的屁股:“还不快起来,扶夫人进屋!” “呜呜呜。” 润伊哭泣着行事。 旁人骂道:“真傻的丫头,要我就跑了!” 等这三人进入屋舍,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后,傅思滢才与晴音和孙丹混在其他看热闹的人之中离开。 方才见面的地方,三妈妈还在等候。见傅思滢三人过来,一脸得意地问孙丹:“怎么样,我们刚才表现得还行吧?” “很好,完美,毫无破绽,”孙丹点头,“就是我让你问价钱,你怎么一下子把价钱给说死了?” “嘁,”三妈妈不以为然地哼一声,“就是那个价!你别看他们现在嫌弃,很不满意似的,三天之后,肯定有人卖!依我看,给的价都高了,要不是有润伊值三十两银子的对比在,哪里能给出这么仁慈的价!” 对这方面也不懂的孙丹唯有点头,眼神瞥向傅思滢,看似是在回应三妈妈说话,实在是再给傅思滢回禀:“嗯,那就是这个价了。我瞧那一条巷子里有十来户,少说也能有二三十个二十岁以下的,说不定还会有三四个被卖掉的。” 就算每一个都姿色颇佳,买五个人总共也超不过五十两银子。 傅思滢心中一计算,点头:“有人卖的话,就买下吧。倒也用不着漂亮的,反倒是长得越普通越好。” 忽然听到傅思滢说话,三妈妈眉头一挑,看向她。 想着孙丹方才说这两个姑娘都是傅大小姐的侍女,于是对傅思滢笑得亲昵地说:“这位姑娘是想给傅大小姐添丫头吧?嗨呀,给傅大小姐添丫头,那人就算是长得再漂亮,跟傅大小姐一比也是普通相貌,姑娘你不用担心这个!” 嗯,傅思滢很喜欢三妈妈的大实话。 她轻声笑:“你说得对。” 孙丹汗颜,开口对三妈妈说:“别管长什么样了,遇到乖巧安分的买下便好。” 三妈妈很有信心:“这个我自然晓得。放心吧,就算是一时走眼买到了刺头,在我手里留几天,送到傅大小姐手中照样是服服帖帖的听话!” 还想让傅大小姐收下经过花楼妈妈教导过的丫头? 孙丹无奈至极,转移话题:“行了,三天之后,大小姐会亲自来,到时候该怎么做你清楚吧?” “清楚,没问题。” 三妈妈很有自信,而傅思滢方才看过三妈妈的表现,对三妈妈也很放心。 对三妈妈道了声“有劳”后,与晴音和孙丹离去。 望着三人的背影,三妈妈忽然眉头浅蹙,喃喃自语道:“那个姑娘说话,连称呼都不称呼我一声。” 旁边的小丫头歪头:“嗯?什么称呼?” 第340章 改天换地 “就是称呼,”三妈妈略有疑惑地皱眉,“也不说唤我一声‘三妈妈’,就那么干巴巴地说话。” 话音一落,三妈妈撇嘴,有些不爽地猜测道:“是不是因为身在高门望族侍候贵女主子,所以就那般高高在上?” 身旁侍女紧跟着说:“狗眼看人低?” “诶,”三妈妈赶忙拦下话尾,“这话多难听,可别传到那位大小姐的耳朵里去。我不过是担心连奴仆丫头都这么清高,那位大小姐很有可能更是个不好相处的。看来三天之后,加倍打起精神做事才行。” 侍女点头:“买个丫头,也能想出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段,傅大小姐一定不好相处。” 三妈妈和侍女对视一眼,对于三日之后的计划更加谨慎了。 …… 知晓大小姐的计划,一直在卫侯府外陪同卫兰灵的清伊,在陪同卫兰灵完成每日一次的扫大街任务回去卫侯府的路上,对卫兰灵说:“小姐,您先去,奴婢回家寻夫人一趟。天冷了,奴婢得给您拿一身厚点的衣服才行,顺便再要点吃食。” 一身疲惫的卫兰灵病恹恹的,无精打采。她双手还戴着镣铐,听到清伊的请求,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嗯。” 清伊面露难色,略有难以开口的模样,默了默,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匆匆走掉。 这副表现自然是要被卫兰灵给注意到的。但卫兰灵太过虚弱,转不动脑子,只愣愣看着清伊远去。 卫兰灵回到卫侯府,被衙役交给卫侯府的奴仆,然后像狗一样被奴仆栓在府外的拴马石旁。呆呆傻傻地倚靠拴马石瘫坐着,全无形象,任由偶尔路过的行人对她指指点点、唾骂诅咒,还要时不时承受小孩子扔向她的石头子。 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能令卫兰灵有所反应,她似乎已经成为一个痴呆、没有灵魂的活死人。 “咕……” 忽然,肚子里发出饥饿噜噜的肠鸣声。 饿。 又累又饿。 自打小李氏被打,不得不在家养伤后,除了清伊,家中再无人来看望卫兰灵。清伊又要照顾她,又要回家索要救济,每天两头跑。王老妪像是死了一样,或者是当卫兰灵死了一样,对卫兰灵不管不顾。 卫兰灵愣愣地抬手捂住肚子,过了几息,抽抽发堵的鼻子,抬头望天。 一瞬间,泪如雨下。 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的…… 已经度过前段日子无法接受事实、不敢相信现状的状态,她不再嘶喊质问、不再惊恐大叫,只一遍又一遍翻动着脑海中此生的记忆,查看每一处细节。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从来到皇城拍响相府大门的那一瞬间起,人生的走向都与前世大不相同。走到后来,全是陌生。 怎么会与傅思滢不和睦,以至于没有在相府中留下?怎么会被宁瑞成当众侮辱?怎么会被迫嫁入卫侯府的?怎么会做出毒害其他女子腹中胎儿之事?怎么会为了真怀孕而答应与人私通?!怎么会被毁去容貌、游街示众、声名狼藉?! 一切、一切……都怎么会呢?! 难道这根本不是重生,只不过是自己的另外一番人生命运?老天爷特意让她来体会感受的? 卫兰灵痛苦哀嚎地抱住脑袋,倒地痛哭。 她不要,不要! “小姐,您怎么哭了?是饿了吧,来,快,奴婢带回了吃的,您快吃吧。” 此时,赶回的清伊温柔担心地半抱住卫兰灵,将人扶起,相当体贴心疼地为卫兰灵擦拭脸上的泪水,连连安慰,把从家中带过来的干饼子送到卫兰灵的嘴边。 “您快吃。” 卫兰灵一把抱住清伊,泪水打湿清伊的衣襟:“清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逃出这人间炼狱!救救我吧,谁能救救我啊!清伊!!” 一时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背过气去。 清伊轻轻拍打卫兰灵的后背,一边抹泪一边安慰:“小姐别哭,苦日子早晚有一天会过去的。只要您能耐心等,总会有贵人来救您逃出苦海。” 卫兰灵哽咽抽泣,连连摇头。 贵人。哪里还有贵人呢? 前世,她最大的贵人,一个是傅思滢,一个是何长易。可此生,傅思滢已与她结怨生恨,何长易则是与她连见都没有见过几次面,甚至连续十日撰文叱责她是毒妇。 她还会有什么贵人! 好一番啜泣后,在清伊耐心地安慰下,卫兰灵接过饼子打算充饥。 结果一口咬下去,才发现饼子又干又硬,撕扯下来都费劲,咀嚼起来更是没几口便腮帮子生疼。 “你怎么就从家里拿过来这东西?” 瞬间,清伊神情大变,浑身发颤,结结巴巴地说:“老夫人说、说家里只有这个,让您……先凑活吃……” 卫兰灵皱眉:“我娘重伤在身,家里只有这种干巴发硬的饼子吗?” 闻言,清伊死死低垂下头,似乎是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嗯。” 看到清伊这副样子,卫兰灵感到不对劲。她想到清伊刚才有说回家给她拿衣物的,可现在左右一看,并没有发现清伊带过来衣服,似乎清伊归家一趟只带回来个干饼子。 好歹也被清伊服侍了这么久,卫兰灵不可能察觉不出清伊的异样。想到之前从府衙回家后,王老妪的自私表现,卫兰灵用出力气,一把抓住清伊的手。 惊慌悲痛:“清伊,你不能对我说谎!我身边只有你可以信任了,你要是还对我说谎,我可怎么办?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面对卫兰灵的逼问,清伊再难隐瞒,“哇”地一声破口大哭,跪坐在地上,掩面回道:“这饼子不是奴婢从家里拿的,而是回来时向好心人讨下的!” “为、为什么?我姥姥难道连一口吃食都不愿意给我?”卫兰灵难以相信。 “不、不是,”清伊摇头,露出满是泪水和惊惶的面目,“是老夫人要抓奴婢卖去花楼,奴婢连救下被绑在屋里的润伊都顾不得,惊慌逃出来的!” 霎时间,卫兰灵手中拿着的干饼子落地,发出硬邦邦“啪”的一声,如同是听到这话时,脑子里被人拿棍“梆”的一计重敲。 她本以为是姥姥狠心无情,所以极为痛苦委屈,哪料清伊的反应惊得她目瞪口呆,愕然无言。 “你……说什么?”卫兰灵语不成句,“她、要把你们卖掉?花、花楼?” “呜呜,是!” “不!不行!我不允许!”卫兰灵厉声大喊,紧紧抓住清伊的胳膊。想到方才清伊明明面临着大祸临头之事,却还耐着性子安慰自己,卫兰灵有所动容,神情愈发坚定。 “我绝不会允许她卖掉你的。” 清伊哭啼:“可是……奴婢能跑掉,润伊却还被老夫人绑着。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已经蔫蔫一息了。呜呜呜,奴婢不可能抛下润伊啊。” 这个忽然听到的消息令卫兰灵心神大乱,不敢相信王老妪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清伊服侍她,润伊在家伺候王老妪和小李氏,姐妹俩个任劳任怨,哪里还能找见这么好的丫头,为什么突然要把这姐妹俩卖去花楼? 缺银子了吗? 不应该啊,家中银钱应该还是能维持的。 清伊惊慌不安、心急如焚:“小姐,怎么办呐?奴婢要是不回去救润伊,说不定老夫人就要先把润伊卖掉,然后再来这里抓奴婢。可奴婢要是回去,八成会不仅没有救下润伊,反而要一起被卖了。奴婢该怎么办啊!” 本就受惊,又被清伊的心急惊慌所感染,再想想王老妪的自私自利,立刻,卫兰灵对王老妪这番决定的原因有所猜测! 口气阴沉,满是怒恨,哑声低喃:“姥姥肯定是想丢下我们跑了……” 卖掉家里所有能换钱的物件,一个人带走所剩不多的所有家财,弃她们而去! 是,肯定是这样的…… 没半晌,卫兰灵就被自己想到的可能气得浑身发抖。 “不、不……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紧紧抓住清伊的胳膊,毁掉的面目露出惊慌怒怕的神情,有几分恐怖,“决不能让她如愿,不行!” 清伊可怜巴巴地回握卫兰灵的手,抽抽啼啼:“是、是,小姐,奴婢该怎么做?” “让我想,让我想想。”卫兰灵怒得气息直颤。 怒到极点,被亲人背叛抛弃的痛苦难以压制,卫兰灵忍了再忍,终究还是与清伊抱在一起,哑声大哭。 “为什么姥姥会这样狠心无情?不,我怎么能相信!姥姥、姥姥!” 在主仆二人相互抱头痛哭时,卫侯府的大门打开,伴随着动听甜腻的嬉笑打趣声,两道窈窕妖娆的身姿出现,其后还有一道风韵尚佳缓缓而行的身影,身旁跟着卫侯。 一出门,听到府门外凄惨的痛哭声,活泼灵动的小四季姑娘被惊吓到一般,用娇滴滴的声音脱口便道:“呀,什么声音呐,鬼哭狼嚎的?” 走出卫侯府的几人齐齐扭头向卫兰灵看去。 卫兰灵的哭声瞬时间一止,惊愣疑惑地也扭头向那几人看去。卫侯府什么时候还有年轻的女子在? 双方一对视,一看见卫兰灵的脸,小四季姑娘更是惊慌失措,后跳两步,连连往卫侯爷的身后躲。 “呀,呀!有鬼呀!侯爷,奴家害怕!” 卫侯赶忙停下和身旁杜娘子说话,心疼怜惜地护住小四季:“呦呦,心肝莫怕,那是个人,不是鬼。” 小四季紧紧抓住卫侯的后背衣服,怯生生地颤抖着身体,娇娇摇头:“不,就是一只鬼,奴家都看见她的脸了,好可怕呢。” 见小四季被惊到,卫侯立刻对奴仆吩咐道:“去,将那毒妇另外栓个地方,栓大门口多吓人,把本侯的心肝都吓得花容失色了!” 奴仆马上冲上去,将还怔住的卫兰灵粗鲁地往远处拉扯。 之前完全没有在卫侯府见过卫侯爷现在身旁的三个女子,卫兰灵瞪大双眼,死死盯着看。 而一见卫兰灵那鬼眼瞪大,小四季又是撒娇连连,每说出一句话,都不脱离说卫兰灵面容可怕如同厉鬼的意思。 性子淡漠清冷的冬儿姑娘,瞥小四季,淡淡道:“瞧把你给吓得,真没出息。那不是鬼,是侯爷公子的妾室,皇城中鼎鼎有名的毒妇卫氏女。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小四季委屈巴巴:“前几日来时,也没见到她嘛,我怎么知道这般吓人?” 说罢,又扭头看向卫侯:“侯爷,公子的妾室怎么长这副模样?真可怕~。” 卫侯对着卫兰灵的方向,冷哼一声:“哼,她自作自受,活该!” 说完,揽住小四季的腰身,将人往台阶下带,打算登车:“等会儿,本侯给你多买两件首饰,给你压压惊。” “真的吗?”小四季满眼柔情蜜意的,先是一喜,后又露出委屈难过之色,体贴地说,“还是不用了,侯爷心疼奴家,奴家也心疼侯爷。侯爷的手头不宽裕,奴家怎么舍得给您增添负担呢?” 娇娇的人儿这么贴心,卫侯就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啊。 一拍胸脯:“嗨,给你和冬儿买两件首饰罢了,这点钱本侯还是出得起的,不用替本侯节省!” 其后本是缓缓跟随的杜娘子,看着前方卫侯左拥右抱、只顾着讨好小美人儿的背影,慢慢停下脚步。 等小四季和冬儿都上了马车,卫侯也笑呵呵紧随登上,一声令下起身时,车内才传出冬儿冷淡的提醒:“侯爷,杜姐姐还没上车。” “噢。” 卫侯这才想起杜娘子,一掀车帘,不解地看向还站在台阶上的杜娘子,喊问:“阿沁,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来?” 隔着距离,杜娘子凝望卫侯,眼神复杂。 见杜娘子不动,卫侯又说:“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今日出门给你买身新衣的吗?别耽误时辰了,赶快上车。” 杜娘子幽幽开口:“侯爷,妾身突然感到肚腹不适,怕是去不成了。” “肚腹不适?”卫侯皱眉,“可是要出恭?怎么这么不赶巧。那你快去,等你一会儿。” 杜娘子摇头:“侯爷和两位妹妹去吧,妾身还有衣裳,不用添新衣,又不是逢年过节的。” 这时,小四季探出脑袋,对卫侯说:“杜姐姐身体不舒服,侯爷就不要为难杜姐姐了嘛。让杜姐姐在府中好好歇着,奴家和冬儿会给杜姐姐挑选物件的,绝不会让杜姐姐受了委屈!” 卫侯一听,哦,这也好。 抬头,对杜娘子说:“那你在家中好生歇着吧,改日再带你出门。” 杜娘子抿抿发干的嘴唇,点头,低应一声:“嗯。” 卫侯放下车帘,在起车之后,想到什么,又探出头大声对杜娘子叮嘱:“你别搭理徐氏,她要是故意找你麻烦,你就进屋躲起来,等本侯回来再收拾她!” 一瞬间,方才被冷落的心似乎只因这一句话才得到了真正的关心和安慰,杜娘子心中一暖,露出淡淡的笑:“嗯。” 目送卫侯带着两个小美人离去,杜娘子转身正要回府,忽而注意到被奴仆拉扯到远处的卫兰灵还死死看来。 杜娘子自然听说过卫兰灵的恶行,眉头一皱,不愿意有所理会,抬步进入卫侯府。 一踏入侯府,身前不远处便响起痛恨的嘲笑之声:“呵呵呵呵,看到侯爷喜新厌旧的模样了吧?杜如沁,你也不过如此!” 徐氏的身影在杜娘子的面前展露,杜娘子脸上残留的笑意顿时消散,冷冷看着徐氏:“徐露,你应该也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别没脑子地找我麻烦,你如今的处境让你没底气这么做。” 徐氏顿时面露狰狞,脸色涨红。 在杜娘子擦肩而过之时,徐氏狠狠抓住杜娘子的肩膀,咬牙切齿:“我能在二十三年前赶走你,我如今就也能赶走你!” 提到二十三年前,杜娘子愤恨地甩开胳膊,并且抬手“啪”地狠狠朝徐氏的脸上甩出一巴掌,凶狠道:“我能在八年前回来,我就也能再也不离开!” 猝不及防地被扇一耳光,徐氏捂住脸,惊愕几息,猛然回神,当即勃然大怒:“你敢打我!” 说罢,挥手便回扇过去,一眨眼就忘记刚才卫侯临走之前的警告,凶猛地与杜娘子厮打在一起。 府门未关,卫兰灵震惊地看着卫侯府中发生的一切。她离开卫侯府不过一个多月,卫侯府就像是改天换地了一样,全然陌生。 那个姓杜的女人是谁,那两个狐狸精一样的贱人又是谁? 还有,她被栓在卫侯府门外多日,竟是从未见过宁瑞成露面。人呢? 她想要对付姥姥,没有人帮她可怎么行? 卫侯府内,徐氏和杜娘子厮打得格外焦灼,而侯府奴仆大减,一时竟连个拉架的人都没有。 唯有看门的小厮在喊了几句发现两个女人都不搭理他后,撇撇嘴,神色满是嘲讽嫌弃地关上了卫侯府的府门。 如今,卫侯府就像是一块臭烂的肉,还能有什么救呢? 内里闹个天翻地覆,外人看不见就行了。 眼看着卫侯府的大门缓缓关上,卫兰灵再无法将求救的希望放在卫侯府中。扭头看向清伊,希望渺茫,口吻也虚浮:“找人,一定要找人帮咱们。” “小姐,找谁呢?” “找……” 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用卫兰灵再绞尽脑汁地去想找谁求助,能帮她的人便主动寻来。 …… 清晨卯时,傅思滢费劲地爬上木梯,坐上房顶。 不是她乖巧,自觉地不让孙丹带她飞上来,而是孙丹一夜了还没有回府。 站在院子里的晴音担忧极了,眼巴巴张望着:“主子,您可小心着点呐。要不要奴婢上去陪您?” 活泼好动的易思想了想,抬脚便往木梯上爬:“我会上房顶!让我上去陪着小姐吧,省得小姐没人照应。” 彩果连忙拉扯住易思的腰身:“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你就别上了,还是我上去陪小姐吧。” “诶,彩果姐姐你别拉我呀。” 傅思滢坐在屋脊上,盘腿坐下,仰头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啊哈……行了,上个房顶而已,有什么的?你们都别上来,毛手毛脚的,在房顶上发出个动静,还得让我分心。” “好了,我要吸收天地灵气了,你们都别说话。” 听到命令,三个侍女只好无奈又担心地站在下面,不敢分心地看望着。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经过全神贯注呼吸吐纳的傅思滢才重新发出动静,站起身来舒展四肢。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她已经能很平稳地在屋脊上站着,开始习惯。 瞧着天色雾蒙蒙的,周围空中都是不怎么透亮的感觉,傅思滢对师父让她卯时之前爬高吐纳的要求有点疑惑。 能不能改成在傍晚的时候吐纳运气?傍晚也是日夜相交之际,可阳气更足,也更暖和,感觉会比清晨吐纳要舒服。 嗯……等下次袁师兄来了,问问能不能改时辰。 “好了,我这就下去。” 正当傅思滢打算爬梯子下房顶时,忽而从雾蒙蒙的远处出现一道轻盈的身影,飞跃纵跳,不过一会儿便落在和傅思滢一个房顶上。 见到是孙丹安然无恙归来,傅思滢挂起的心得以放下。 冲孙丹招招手,嫉妒地找刺道:“你瞧瞧你,整天仗着轻功好就在房顶上跳来跳去的,府中房顶的瓦片全是你踩破的吧?扣你两个月的工钱啊。” 孙丹脚步稳健地走到傅思滢的面前,并没有对傅思滢要扣工钱的决定作何回应,而是一脸严肃地揽住傅思滢的腰身:“属下抱您下去。” 傅思滢刚要拒绝,声明要自强自立,扭头看到孙丹皱起的眉头和满脸凝重之色,料想孙丹该是有急事对她说,于是点点头。 由孙丹搂抱着,一眨眼便是从上而下,安稳落地。 傅思滢拍拍身上衣裳:“你这一晚上都做什么去了?等会儿吃个饭后就别忙了,今天上午在屋里补觉吧。” 第341章 内斗 听到大小姐对自己的关怀,孙丹心中一暖,面色凝重的神色也缓和许多。但终究是看了彩果和易思一眼,然后轻轻“嗯”了一声后,便没再说什么。 看样子是有什么事儿不方便在彩果和易思面前说,傅思滢更好奇孙丹要说的是什么事儿了。 回到房中,自然而然地将彩果和易思各自打发了去做事。等人一走,孙丹这才压低声音急急道:“主子,夏素昔找上卫兰灵了!” 傅思滢本还有点心不在焉呢,一听这话,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惊厉:“什么?夏素昔?!” 孙丹重重点头:“因为您的计划安排,属下昨晚又去寒衣巷的巷口等待见清伊和润伊商议。结果,清伊倒是见到了,清伊却迟迟等不见影儿。润伊有些担心,让属下赶快去卫侯府外看看。属下去了卫侯府后,看到清伊和卫兰灵前方停着一辆马车,有两道黑影正在与她们告辞登上马车。” 傅思滢的眉头深深皱起:“是夏素昔?” “正是!因为夏素昔主动来寻,卫兰灵兴奋难安,直到后半夜才终于有睡意,让清伊得以抽身。属下与她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夏素昔来寻卫兰灵,愿意给卫兰灵治病救命,还给卫兰灵银子。” 前不久,傅思滢和夏素昔在成衣铺中发生口角,当时,夏素昔倍受傅思滢的嘲讽与羞辱,却无力回击,只能恼恨交加地离去。没想到啊,人当时是走了,怨恨则越酿越浓。 眼眸低垂,面色淡淡却带着一抹阴霾地坐在椅子上,傅思滢勾唇一笑,声调冰冷:“呵。” 这是怎么,夏素昔是开始想法子联合她的所有敌人,打算一起对付她吗? 还愿意给卫兰灵治病救命,给卫兰灵银子?夏素昔自己在连王府中的地位就有那么稳固? 一群烂鱼臭虾,凑在一起就是虾兵蟹将,还想在背后给她闹事! “我看,夏素昔这是在连王府中过得太好了。”傅思滢勾勾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 孙丹不知夏素昔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好,又道:“因为夏素昔的出手,清伊现在的处境很犹豫。您打算将她和润伊都收回来,奈何遇上夏素昔帮助卫兰灵,如果清伊在这个时候走,便相当于前功尽弃。所以清伊很是踟蹰,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回来。” 闻言,傅思滢也眉头一皱,显出凝重之色。 想了好一会儿,她语气沉沉地说:“算不得是前功尽弃。她吃了太多苦,回来吧。如果夏素昔真的帮助卫兰灵翻身,早晚卫兰灵的身旁还要再添新丫头,大不了我重新安插眼线。” 显然,重新安插的眼线是不可能轻易得到卫兰灵重视的。 清伊与卫兰灵度过了卫兰灵人生中最黑暗最艰难的时刻,清伊的不离不弃和忠诚坚韧会在卫兰灵的心头划下重重的痕迹。 新安插的丫头,想要得到卫兰灵对清伊一般的信任,机会何等难得。而清伊一旦离去,回到傅思滢的身旁,由于是傅思滢,卫兰灵对清伊的信任会遭受重创。的确是前功尽弃。 傅思滢不是不可惜清伊与卫兰灵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深深信任,可傅思滢更心疼清伊还要继续留在卫兰灵的身旁受苦。 孙丹知道大小姐的心思,虽然不是很赞同大小姐的决定,可更因为这个决定而感到心安,也替清伊高兴。 没有跟错主子,便是如此。 孙丹问:“您确定吗?一旦清伊和润伊都回来,在您另外安插眼线之前,您对卫兰灵一家三人将全无监视。” 傅思滢神情严肃地握紧双手,点头:“我确定,叫她们都回来吧。凭卫兰灵如今的处境,就算是有夏素昔暗中帮衬,翻了天也闹不出花样来。呵,卫兰灵和夏素昔联手?还真惹我发笑。她们先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再说吧!” 当夜,孙丹再次夜行,将大小姐的决定转告给清伊和润伊,润伊开心地在巷口转圈圈,小声笑道:“我就知道大小姐不会那么狠心的。姐姐,咱们能一起回去,再也不受用这些窝囊罪!” 明明是关于清伊的事情,清伊却没有很明显的开心,而是浅皱眉头,对孙丹说:“是大小姐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吗?” “是,”孙丹点头,“大小姐想了一会儿才说的。” 清伊抿唇:“那是不是意味着……大小姐其实还是想让我继续留在卫兰灵身边的?” “嗯?”孙丹皱眉。 “大小姐没有立刻发话让我回去,而是想了一会儿,说明大小姐也清楚这其中的利弊。我很感念大小姐宁愿抛弃优势也要让我回去的恩情,但于我自己而言,我并不愿意前功尽弃。” 清伊说得很真挚,孙丹和润伊不由得沉默下来。 “作为下属,就要为主子鞠躬尽瘁、全力行事,就算是大小姐舍得前功尽弃,我也不能舍得!”清伊颇不甘心地握拳,“我陪在卫兰灵身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我怎么能允许我所有的付出尽付东流?我不想。” 润伊哑着声音,迟迟开口:“姐姐,那你……你是想继续留下?怎么可以!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的,风餐露宿,不仅要遭人唾骂指点,还要被卫兰灵一家使唤跑腿,你、你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种日子嘛!” 清伊转身,抓住润伊的手:“润伊,你可以回去,我没有强求你留下,何况我也不愿意你受这种苦头。你回去,我留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姐姐!”润伊急得皱眉敛目,“我走了,你一个人留下?那你要受的苦便是双倍!” “不,不会的,”清伊摇头,“我是跟在卫兰灵身边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时面临她们三个人的刁难。而且……” 清伊的口吻变得轻快,露出一丝冷笑:“受王老妪钳制的处境很快就会改变的。到时候,我会不会受苦,还真不一定。” 姐妹俩个商量许久,孙丹则没有给出决定的建议。 等到天快亮,清伊必须要赶回卫侯府去时,孙丹得到坚定的选择:“孙丹,你回去告诉大小姐,润伊回去,我选择留下。” 孙丹定定与清伊对视片刻,后嗓音有些干哑地点头回应:“好。” 翌日,当傅思滢得到孙丹带回的消息后,随即陷入久久的沉默。 晴音能感受到主子心中的感动和愧疚,安慰地抚摸主子的后背:“主子不必愧疚,奴婢们为主子尽心行事,本就是理所应当。” 傅思滢扭头看向晴音,叹口气,将晴音揽入怀中。 “再理所应当,也总会有一个限度,”她声音发哑,有些干涩,“一旦超过这个限度,便是不对等的付出。我给予清伊的,远远大于清伊给予我的忠诚。我终究是自私自利的,宁愿清伊受苦,也想让她帮我行事。” “您千万不要这样想,您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大包大揽,”晴音心疼地抱住大小姐,弯弯嘴角,语气轻快:“好在润伊姐姐能回来,到时候让润伊亲自去时时照顾清伊,清伊一定更能好过许多的。” 提到润伊能回来,傅思滢才打起精神。 对,还有润伊。好在润伊能回来。 清伊也是希望润伊能过得舒心的,她会好生补偿润伊,连同润伊的那一份一起补偿。 想到这里,傅思滢终于能心安一点,急忙忙吩咐:“赶快给润伊单独收拾出一间房屋,人快要回来了!” “好嘞!” …… 这日,卫兰灵借口小李氏快要死了,恳求卫侯爷容她回家看望娘亲,见娘亲的最后一面。 “卫侯爷,求您!您也知道我娘被府尹大人下令打成重伤,家中没钱给我娘看病养伤,她苟延残喘地活着,着实艰难。求您让我看望母亲吧!” 卫侯自然不会同意。对卫兰灵恨得巴不得卫兰灵立刻去死,百般折磨都不为过,又怎么会好心大度地允许卫兰灵回家看望母亲。 然而,有杜娘子的开口求情。 “再狠毒的人也该有孝心。你惩罚归惩罚,她母亲又无罪,容她回家看望母亲总是可以的。” 未料到杜娘子会帮卫兰灵说话,铁石心肠的卫侯眉头一皱,狐疑看向杜娘子:“你竟然会帮这种毒妇说话?” 外人听不出这话的深意,杜娘子则知道卫侯的意有所指。顿时,杜娘子脸色一暗,也对为卫兰灵求情感到不舒服起来。 ……这世上的毒妇,都是害人不浅的妖魔! 好在,还有小四季和冬儿姑娘在旁帮衬。 “杜姐姐就是菩萨心肠。侯爷,您就让这毒妇去看她娘吧。送走了她娘,她就能认命恕罪了。” 冬儿点头:“又不是什么大事。” 身旁的三个女人都这样说,卫侯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允了卫兰灵回家探母。 卫兰灵大喜,连连叩首:“多谢侯爷,多谢杜夫人!” 听到被卫兰灵称呼为“杜夫人”感谢,杜娘子面色紧了紧,没再说什么。倒是卫侯厌恶嫌恶的神色有所缓解。 杜娘子之所以会帮卫兰灵开口求情,完全是因为这几日清伊买了小物件讨好了杜娘子,再加上卫兰灵和清伊都哭得是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极为可怜。 夏素昔之前来见卫兰灵,临走时给卫兰灵留下了几块碎银子,所以清伊才有钱拿来行事。卫兰灵也是精明,看出卫侯府如今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心软的杜娘子渐渐得到卫侯的看重。 那日杜娘子和徐氏打架,虽然并不知道结果如何,可是单凭杜娘子还能出现,徐氏则没见人影,就能判断出杜娘子为胜。 看出眼下卫侯府中自己唯一能讨好的人是杜娘子,卫兰灵自然要明里暗里的给杜娘子脸面。更何况,她完全将小四季和冬儿两个妙龄女子看作是贱人,怎么可能会对这两个人表达谢意? 眼看卫侯带着人归府,府门关闭,卫兰灵急忙让看守她卫侯府奴仆给她松开栓死的铁链。 盯着奴仆解开锁链,卫兰灵恼恨地将铁链甩得哗啦作响。早晚有一天,她要将这铁链炼化成泥水! 回到寒衣巷,卫兰灵被清伊搀扶着敲响自家屋舍的房门。 见到是卫兰灵和清伊回来,王老妪十分惊愕:“你怎么回来了?” 卫兰灵压抑着心中怒火,摆出一副虚弱可怜的模样:“我向卫侯爷求了情,回家来看娘。” 王老妪眼神一扫,扫到卫兰灵身后的清伊,不怀好意地将卫兰灵往屋子里拉一把,然后伸手就要去拉扯清伊:“死丫头,你还敢回来?” 清伊尖叫一声,惊惶不安地作势要跑。卫兰灵拦下王老妪的动作,不满地说:“姥姥,我是不会同意你卖掉清伊的。” 听到卫兰灵严词拒绝,再加上抓不住随时会跑掉的清伊,王老妪眯眯眼睛,呵呵一笑:“好,不卖她,总得有个人继续照顾你。” 诧异王老妪如此轻易便打消念头,卫兰灵露出狐疑的神情,进入屋子,看到躺在床上一脸哀伤的小李氏,立刻心疼地靠近过去:“娘……” 小李氏伸长胳膊,抓住卫兰灵的手,握了握,然后指向一旁被绑在柱子上的润伊:“你姥姥要卖了她,娘争不过啊。” “姥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卫兰灵不满地看向王老妪,同时对站在屋门外,此时恰好站在王老妪身后的清伊使出一个眼色。 王老妪一点也没有提防清伊,认为有润伊在自己手中,清伊不可能跑掉的,所以背对着清伊向卫兰灵走去。 苦口婆心:“兰灵,多养一个丫头就是多吃一口饭,咱们家现在养不起啊。卖了她,给你娘养伤看病的钱也就有了。” 卫兰灵摇头:“不,哪怕卖了她,也不会有我娘养伤看病的钱。” 王老妪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为啥?” “因为,”卫兰灵缓缓抬头,露出悲愤怨恨的目光,“有姥姥你在啊。” 王老妪皱眉,刚要厉声询问卫兰灵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被人从身后用麻绳一下勒住脖子! 王老妪何曾遭受过这种偷袭,瞬间惊慌失措,抬手拉扯手中的麻绳,惊呼求救:“救,救命!” 偷袭王老妪的人,正是清伊。这个法子是听卫兰灵吩咐做的。 卫兰灵深知是无法和王老妪心平气和讲得清道理的,而她们几个肌瘦无力的小丫头片子又根本抵不过五大三粗的王老妪,只好想出这种颇为无情狠毒的法子,让清伊偷袭勒住王老妪的脖子。 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得小李氏魂飞魄散:“啊!你这是做什么,放手!清伊你快放手!” 话音刚落,只见清伊不仅没有放手,自己的女儿卫兰灵竟然也快步走上去,帮助清伊用麻绳把王老妪捆绑起来。 卫兰灵不至于此时就要害死王老妪,毕竟是自己的亲姥姥,她只是要想办法制服王老妪。 两个人齐心协力,好不容易压制住奋力挣扎不已的王老妪,将王老妪绑得结结实实,推搡到床边。 王老妪大骂:“卫兰灵,你个挨千刀的死丫头,你敢对你亲姥姥动手,你不怕天打雷劈!白眼狼,猪狗不如的畜生,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贱货狗屎!你赶快放开老娘,要不然老娘打得你皮开肉绽,要死要活!” 被王老妪羞辱大骂的卫兰灵紧紧闭眼,握紧拳头才能忍住浑身的颤抖。 被外人骂,只是丢脸和怒恨,被自己的亲人如此贬低辱骂,心痛难过像是能够蔓延过鼻息的潮水,将她溺毙。 “姥姥,我无意用这样的手段对你,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我是不会允许你将清伊和润伊卖掉的!” 王老妪一点也不犯怵,打心底不认为卫兰灵敢真的对她做出什么。 “猪油蒙了心的蠢东西,两个贱命一条的臭丫头,你敢为了她们对付你亲姥姥!白眼狼!” 卫兰灵再对清伊使出一个眼神,示意清伊可以去将润伊松绑放开。 等清伊将润伊放开,小李氏这才对卫兰灵说:“好了,你也赶快放开你姥姥吧,别叫人看了笑话。” 此时,卫侯府监视跟随卫兰灵的奴仆就倚靠在房门外,看热闹看得高兴呢。 卫兰灵冷冷瞥那奴仆一眼,上前,“啪”地一声将房门关闭,任由奴仆在外面咒骂。 “不,事情还没完,等完了,我自然会放开姥姥。” “还有什么事?” “娘,咱们家所有的银钱现在都放在什么地方?” 小李氏摇头:“都是你姥姥看管着,娘并不知道。” 如卫兰灵所料,钱财都被王老妪紧紧攥在手中呢。卫兰灵上前几步,走到王老妪的身旁,“姥姥,咱们家的银子呢?” 王老妪恨恨摇头:“老娘怎么知道!家里哪儿还有银子,有银子老娘怎么不花?死丫头,你快把老娘放开!” 卫兰灵不为所动:“既然姥姥不愿意说,那我就等到姥姥愿意说为止。” 说罢,扭头对润伊说:“不要松开我姥姥,但你要好生照顾着,伺候她拉屎撒尿就成,吃饭喝水就不要管了。” 吃饭喝水不要管?不就是给王老妪断食? “是……”润伊心中大喜,表面上则怯生生地应是,话意一转,又道,“小姐,您就算是让奴婢给老夫人伺候吃饭,奴婢也做不到,因为奴婢并不知道家中哪里还有吃食。” 这时,巧的不能再巧,小李氏的肚子发出一阵饥饿的咕咕声。 顿时,卫兰灵沉默。 片刻后,发狠地对清伊和润伊说:“找,翻箱倒柜地找!我就不信银子能藏到什么找不到的地方!” 当即,王老妪大叫:“你敢!?” 一见王老妪这种反应,卫兰灵哪里还不明白家中的银钱肯定是藏在屋子里的,再次催促清伊与润伊去找。 姐妹俩对视一眼,不做犹豫,立即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翻找起来。 屋子小,藏得再隐蔽也不经得找。很快,润伊就在王老妪的咒骂和大叫声中将一个包裹起来黄布包找出。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几块银子,还有几件值点小钱的金银首饰。 看到这些东西,卫兰灵立刻全部抱在怀里,细心清点。 这一清点,马上便知王老妪为什么一定要卖掉清伊和润伊。因为这些东西加起来都不值六十两银。 可哪怕并没有六十两银,节省点用,好歹也是够活几年的。 没想到家中还有这么多银钱,清伊和润伊愈发委屈,对着王老妪哭泣:“老夫人,明明还有这些银子,怎么就到了需要发卖我们姐妹俩的地步?” 王老妪撇撇嘴角,很不服气的模样,张嘴刚要说什么,看了清伊和润伊一眼,然后凶巴巴要求二人出去! “我们一家人说话,和你们俩个丫头有什么关系?出去!” 卫兰灵也很想安安静静问一问王老妪的想法,于是挥手让清伊和润伊走出候着。 等清伊润伊离开,王老妪立刻对卫兰灵怒道:“你是不是被清伊那个贱丫头给蛊惑了心神?当着她们的面儿把家里仅存的银子翻出来,你疯了!” 卫兰灵不以为然:“她们是咱们家的奴仆,看见又如何?” “怎么不蠢死你!”王老妪怒骂一句,挣扎着身体抱怨,“还不快把老娘放了?!” 卫兰灵摇头:“姥姥,我信不过你。等过了明天吧。不是说明天那个老鸨会再过来吗?过了明天,就把你放了。” 显然是为了阻止王老妪偷偷将清伊和润伊卖掉。 王老妪羞恼交加:“那可是六十两银子啊!卖掉这两个丫头,咱们家就可以换个干净的小院子,再添两个丫头,再给你和你娘请个郎中看伤治病!你脑子里是干草吗,这么好的买卖你想着不划算?” 然而,在王老妪眼中如同天上掉下来的大大馅饼的六十两银子,对于前世已经鸡犬升天的卫兰灵来说,实在是少到可怜。 看着眼前因为六十两银子就急红双眼的姥姥,卫兰灵无比冷漠:“对不起,姥姥,等明天过后再放了你为好。” 第342章 追着要卖 说着,从包裹着家中所有钱财的黄布包中拿出几个碎银子,卫兰灵再将黄布包藏放到小李氏所睡的床褥之下。 拍拍娘亲;“娘,我明日再来看您。您安心养伤就好,不要管我姥姥。” 小李氏无比纠结地看看女儿,心疼地摸摸女儿疤痕错乱的面庞,无能为力,唯有流泪点头:“嗯。” 润伊将卫兰灵和清伊送到巷口,想到什么,装作害怕的模样,说:“小姐,把老夫人绑住,老夫人肯定会大喊大叫的,奴婢害怕。” 想到王老妪有可能会说出什么话,动摇小李氏,卫兰灵甚是冷漠地说:“你多找几根麻绳,把我姥姥从头到尾绑得严严实实的,再找块破布把她的嘴堵上。” 扭头,极为严厉地看着润伊:“润伊,你要是看不住我姥姥,你明天就会被卖到花楼!我可救不得你。” 事关自己的命运,润伊急忙交握双手于胸前,可怜巴巴地保证:“奴婢一定会看管好老夫人的!” 清伊跟在卫兰灵身后,和卫兰灵一同离去。偷偷回头,冲润伊比出一个手势。润伊点头,示意清伊放心。 开玩笑,要是看管好王老妪,她明天就不能被卖掉了。那怎么行? 嘿嘿。 …… 翌日,到了与三天之前差不多的时辰,整条寒衣巷的人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站在巷子口等候。 扫完大街的卫兰灵贿赂了卫侯府的奴仆,争得些许工夫回到寒衣巷,看好王老妪,以防王老妪生事。 “唔,唔唔唔唔唔唔。” 卫兰灵伸手将王老妪口中塞了一晚上外加一个上午的破布拿掉,瞬间,王老妪的咒骂响彻整条寒衣巷。 “贱人,你怎么有胆子如此欺辱老娘!老娘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润伊躲在卫兰灵的身后,吓得瑟瑟发抖:“奴、奴婢不是故意的。” “狗东西!还不快放开我!” 这时,屋外发出响亮的吵闹声,有人大喊:“三妈妈来了!快快,三妈妈来了!” 听着屋外的动静,卫兰灵很淡定对明显情绪急躁起来的王老妪说:“姥姥,你再等一会儿,等那群人走了就好。” “快放开我!” 三妈妈一行人再次出现在寒衣巷口。 下了轿子,露出身形,面对一张张激动期待的脸,三妈妈扫了几眼,没好气地问:“之前那个非要把丫头卖给我的老妇人呢,怎么不见影?” 有人嚷道:“她孙女不答应,卖不了的!” 三妈妈顿时眉头一皱:“那我不就是白来一趟?” 旁边有妇人急忙叫喊:“没有白来,没有白来!三妈妈你快看看我家这丫头怎么样,模样漂亮吧!” “还有我家的!我家的!” 没有了王老妪更好,大家一哄而上,恨不得立刻将三妈妈银袋子里的银子都掏光。 闹了好一会儿,在三妈妈带来护卫的维持下,才稍有秩序。 之前清伊还估摸着应该能四五个丫头会被卖掉,哪料在这三天里,三妈妈要买人的消息在邻近几条巷子传得是人尽皆知。今日不止是有寒衣巷的人要卖儿卖女,其他几条贫民巷子里的百姓也把够格的儿女带来,看能不能问出个好价钱。 场面颇大,令三妈妈头大如斗。 但不敢怠慢。 三妈妈在来之前,又和孙丹碰面了。这次不同的是,孙丹并没有将脸面包裹得严严实实,而是坐在马车上赶车的,并且看向三妈妈的眼神满含提醒。 那么,车里面坐着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知道那位傅大小姐此时正在隐蔽的地方瞧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向圆滑行事、早就练下手段的三妈妈不由得紧张起来,脸面也更加严肃。 晓得傅大小姐在意的正事是什么,三妈妈当然不可能在这里挑选人口挑上一天! 瞧着眼前这么多人,三妈妈露出沉怒神情:“谁要卖身,自己站出来,不相干的人闪一边去!” 不过一会儿,场面井然有序,一大堆年轻的小丫头偶尔有几个小男娃在三妈妈的面前排好队,带孩子们前来的大人则围在外边。 一个一个挨个从三妈妈面前走过,三妈妈的查验像流水似的,速度很快, 不说话就是不行,别说是价钱,压根就不会买。看到相貌合适的,才问一问价。 傅思滢的确是在不远处观察动静的。只是围在那里的人太多,她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她对三妈妈卖人一事也并不是太感兴趣。 那种场面毕竟不是什么有良心的场面。活生生的人,被当作牲口一样挑选,评头论足、衡量价钱。 她宁愿自己不去看,也不想一边看着一边虚伪地说:哎呀,好生可怜。 车外的孙丹站得高望得远,时时监视着动静。当看到三妈妈已经打发完所有前来卖儿卖女的之后,还等不到王老妪的出现,恼火地转身上轿打算离开时,孙丹速速提醒傅思滢:“大小姐,三妈妈要走了,咱们也该走了。” 知道等到了这么多天,终于轮到自己的事情,傅思滢打起精神,很有干劲:“好,走吧!” 前来卖儿卖女的少说也有二十多个,而直接被三妈妈买走的也不过五个,四女一男,一共花费三十两银子,便宜得很。 要不是王老妪没有出现,发卖清伊和润伊的这笔六十两银子的买卖没有成交,这些前来卖儿卖女的是绝对不会接受如此“低廉”的价钱。 三妈妈乘坐轿子,其后跟随一堆人,在街上缓缓前行。 三妈妈坐在轿子里,时不时问紧跟在轿子外的丫头一句:“见到影儿了吗?” “没有。” “有人了吗?” “还没呢。” “现在人来了吗?” 小丫头说:“三妈妈您别心急,一看见有人追来,奴婢会立刻告诉您的!” 随着三妈妈的离去,围在寒衣巷口的人也渐渐散去,但还是有一大群凑在一起,将那几个成功卖掉儿女的人家围起来羡慕。 “真好呀,你家的丫头被三妈妈看上了。以后就能跟去吃香喝辣,说不定很快就能时时贴补家里的日子了。” 笑贫不笑娼。 太穷了,有钱就行,哪管女儿是去做什么的。 有人问:“那王老妪是怎么了,六十两银子呢,她竟然不要了?” 话音刚落,众人只听得从王老妪的家中传出一声厉声大叫:“啊!!” 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后,房门“啪”地重重打开,露出王老妪焦急惊慌的脸:“三妈妈呢,人呢?!” 巷子里的人纳闷看着:“已经走了。” 一听三妈妈已经走了,三妈妈抬腿就要去追,刚迈出一步,想到什么,回身又冲进屋子里,在一阵错乱的尖叫咒骂声中,死死扯住润伊的头发,把人拖拉出来。 清伊紧随其后,满脸泪水地紧紧抓住被扯住头发的妹妹,哭喊着央求王老妪:“老夫人,您就放过她吧!那人都走了,您还要追着去卖掉我妹妹吗!” 立刻,巷子里的人猜出个大概,哗然一片,喧闹四起。 有看见卫兰灵的:“呦,那个毒妇回来了。” “噫,瞧那丫头可怜的,都被打破头了。”指的是润伊。 方才在屋子里,王老妪忽然察觉到捆绑住身体的绳子有松动,大喜之下,偷偷摸摸挣脱了绳子,然后趁旁人不防,直接拎起板凳腿,劈头盖脸地朝润伊头上砸去! 王老妪是气得要死。被绑住、被塞住嘴巴,连拉屎撒尿都被粗鲁对待。 朝润伊挥去板凳的时候,早就忘了之前三妈妈不准润伊身体受到损伤的叮嘱,只想着要好好教训教训润伊这个贱丫头。 三妈妈一挣脱出麻绳,就像野猪归林,凶猛凶恶得很。 卫兰灵知道姥姥的厉害,何况身体还虚弱着,不敢上前。润伊为了保护孙丹,偷摸摸使出内劲击中王老妪的肚腹,令王老妪的击打偏失准头。 可润伊到底是没有完全躲过板凳腿的剐蹭,额头被狠狠剐蹭到,破皮出血。 润伊刚捂住额头,头发就被王老妪一把抓住,连带着人也被王老妪拉带出家门。 润伊这个气啊。在王老妪前奔的过程中,使出内力狠狠击中王老妪的脚踝,令王老妪平地跌倒。 “啪”地重重摔倒在地。 王老妪虽然疼得要死,连紧抓润伊头发的手也不由得松快,可老家伙的反应很快,根本不给润伊逃跑的时机。 顾不得自己的脚腕,朝被清伊拉起身的润伊一扑,像恶犬一样死抓润伊的胳膊。 “死丫头,别想跑!跟我走!” 说罢,还一巴掌去挥打抓住润伊的清伊,将人扇到一旁后,很有毅力地拉住润伊,一瘸一拐地继续去追三妈妈的轿子。 这种精神,看得周围人目瞪口呆,简直是感动大昌。 原本正在散去的人,很快如潮水般聚涌而来。 刚才成功卖掉儿女的五户人家也担忧地跟随着,想看看王老妪会不会真的把这两个丫头以六十两的银子卖掉。如果能卖掉,他们也想再向三妈妈追加一些银子。 “润伊,润伊!老夫人,您放过她吧,您要多少银子,奴婢去给您赚来。要不然您卖了奴婢,放过我妹妹吧!” 清伊哭着跟在王老妪和润伊的身后。 王老妪回头看清伊一眼,恶毒的脸面只有冷笑。 呵,以为这是能替换的?两个人一起去,谁能换得了谁? 眼看姥姥带着润伊和清伊眨眼间便消失了身影,卫兰灵急忙安慰好母亲,匆匆离家,在卫侯府奴仆的抱怨声中踉踉跄跄地跟随而去。 事情发展出了意外,打乱卫兰灵的安排。 她没想到王老妪会从麻绳的捆绑中挣脱出来。现在王老妪带着清伊和润伊离去,难道她真的保不住这两个丫头? 三妈妈一行人虽然数量多,但走得并不快。 王老妪紧赶慢赶,终于在大街上看到三妈妈轿子的踪影,心中大喜。 不顾周围人来人往,放声大喊:“三妈妈,等等!你等等!” 三妈妈的丫头回头一看,立刻回禀三妈妈:“三妈妈,是那个老妇人来了!” “我都听见声音了,还用你提醒?”三妈妈抱怨一句,说,“先不管她,咱们走咱们的。” “好。” 王老妪拉拽着润伊,边呼唤边追赶,终于赶到三妈妈的轿子旁,像狗一样重重喘气:“三、三妈妈,你停下来啊,我还没有把丫头卖给你呢!” 三妈妈的轿子并没有停留,轿子里面坐着的三妈妈也没有回应。 跟随在轿子一旁的小丫头则厌烦地瞥王老妪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们三妈妈在那巷子口等了你许久,你都没来,这会儿怎么出现了?” 王老妪一边忍着脚腕疼痛地尽量跟随,一边解释:“有事耽搁了,我这不是带人追来了?” 小丫头冷哼一声:“哼,追来又如何,晚了!我们三妈妈不想买你那丫头了。” “这怎么行!” 王老妪惊呼一声,加快几步,当街将三妈妈的轿子拦下,粗鲁急躁地叫喊:“说好的事情,你怎么能反悔?!” “跟你说好的是什么?时辰都过了,已经不作数了!” “不行,你们必须要把我这丫头买下来。” 外城本就是鱼龙混杂,巡逻城卫也少,整体秩序比内城要松懈许多,声音纷杂。 两方当街争吵,一个强卖,一个不愿意买,而且竟然是为了买卖人口而争执,立刻吸引路人注意。再加上跟在王老妪身后而来的人,围观的人更多,很快就将这个街口堵得水泄不通。 由于三妈妈的轿子停下,卫兰灵才终于追赶上来。大口喘气跑到王老妪身旁,生怕被旁人认出,死死低头,一只手捂脸,一只手的五根手指紧紧掐住王老妪的胳膊,咬牙切齿:“姥姥,你跟我回去!” 王老妪甩开她:“你别管!” “姥姥!”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王老妪对卫兰灵怒骂,“把日子过到现在这个地步,还不都怪你?老娘用得着你教我怎么做!” 立刻,卫兰灵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颤抖。 三妈妈不露面,王老妪用力拉住润伊的胳膊,要往轿门跟前冲:“三妈妈,你看看呐,一姐妹花都在这里。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你掏了银子直接就能把人带走!” 清伊环抱住妹妹润伊的腰,哭泣摇头:“不,老夫人你不要卖掉润伊。卖我,我让你卖!” 打量这混乱的一家,三妈妈的小丫头讥讽道:“这位老夫人,三天了,我怎么看你家的乱子更大了?这么乱,我们三妈妈不可能会买你家丫头的。你就快让开吧,别耽误我们三妈妈行事!” 王老妪不愿意与一个小小的丫头说话,大喊着要三妈妈出来见她:“三妈妈你出来!你想买就买,不想买就不买,还能由你了?你出来跟我说话!” 哎呦,这话说得,还不就是想买就买、不想买就不买,要不然呢? 看着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清伊和润伊给卖掉的王老妪,卫兰灵颇为无助地怔愣,失神失魂。周遭是无数神情各异的面孔,有嘲笑,有看稀奇,有讥讽唾弃。 一切就像一场笑话。 可笑不可笑,她家要把伺候丫头卖给花楼,花楼的老鸨不要,她家还追到街上来,大庭广众之下强卖良家妇女。 哈哈哈哈,或许她该庆幸面容被毁,反正都如此丢人现眼,还要脸做什么? 正在僵持之际,忽而有从城外方向驶来的马车被这番喧闹堵在街上,不能前行。 赶车的车夫询问路上行人:“前面有什么事,为什么要把路堵住?” 路人扭头,看到这辆亭阁样式的莓色马车颇有贵气,而且赶车的车夫还是个女的,甚是稀奇,于是立刻争相答道:“是有人要给花楼老鸨强卖丫头嘞!” “强卖?”孙丹故作一愣,“不是花楼老鸨强买吗?” “就是强卖嘞!嘿嘿嘿,你说稀奇不稀奇,人家老鸨不想买,那老婆子堵着路非要卖。” 向好心解答的路人道了声谢,孙丹偏头对车厢里说:“大小姐,这路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了,要不然咱们绕道?” 傅思滢慵懒地坐在马车里,听到车外面的动静像潮水一样稀里哗啦,悠悠道:“多稀奇的事儿啊,我也想去看看热闹。” 马车周围挤得都是人,自然有人听到这曼妙清甜的声音。 窃窃私语:“怪不得是个女车夫赶车,原来里面坐着一位大小姐。” “是从城外游玩归来的?不知道是哪家哪府的千金小姐?” 听到大小姐想看热闹的命令,孙丹立刻扬起马鞭,将车辕敲打得梆梆作响。 “咚咚咚”。周围人扭头看去。 孙丹拱手:“诸位,还请诸位行个方便,不要堵在路上,让一让,容马车通行。” 同时,马儿长长的一声嘶鸣,抬起蹄子撂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周围人立刻避让腾开将道路,不过一会儿,孙丹便驱赶马车缓缓前行,来到喧闹的最中央。 面对前方堵路的三妈妈一行人,孙丹朗声道:“前方诸位还请行个方便,让一让路。” 轿子里,三妈妈顿时提起心跳,身体紧贴轿门,悄声询问小丫头:“是不是来了?” 回头看了一眼的小丫头咽了口唾沫:“是。” 知道傅大小姐终于出现,三妈妈才终于有了心思回应在轿子外大喊大叫的王老妪:“老妇人,我再说一遍,你这丫头我不买,你不要再堵住路了。” 小丫头也对王老妪训斥:“快让开,后面有马车要过!” 说罢,不管王老妪作何反应,转身先对抬轿的轿夫和轿子后面跟着的下人挥挥手,示意众人让到路边。 三妈妈一行人让到路边,王老妪紧紧跟着,卫兰灵更是没有心力地麻木行动。 道路让开,孙丹驱赶马车抵达众人旁边时,马车稍停,孙丹抱拳:“多谢诸……” 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完,孙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卫兰灵和王老妪等人的脸上。须臾,声调便紧跟着一扬:“嗯?” 众人回头,在看见孙丹的一刹那间,王老妪和卫兰灵被吓得心头狂跳。 这、这丫头不是、是…… 似乎是被他们神情大变的模样逗笑,孙丹清冷哼笑一声,当即就扭头对马车朗声道:“大小姐,您或许应该看一看堵在路中间的人是谁。” 大小姐? 傅、傅思滢?! 孙丹的话语令卫兰灵和王老妪的神情更惊。卫兰灵脸色一白,紧紧捂住脸面。王老妪则是被吓得向旁边挪动一步,想要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从傅思滢的眼前逃走,奈何,她又舍不得放弃和三妈妈的交易。 紧接着,傅思滢的声音响起,马车车厢上面的小窗帘也被一只纤纤玉手缓缓掀开:“是谁呀?” 小窗帘掀开,动人的面容像是夜色中的芙蓉绰约风情,隐隐约约露出一些优美的线条。 “呦,”看到车外路上站着的人中有王老妪和卫兰灵的身影,傅思滢低声惊呼,“这般巧吗,天涯何处不相逢?” 在傅思滢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不仅是王老妪和卫兰灵因为确认车里的人是傅思滢而愈发手足无措,轿子里的三妈妈也陡然心神一愣,瞪大双眼。 诶,这个声音!? 三妈妈掌管花楼营生,娇滴滴的美人声音听得多了去,如果没有一双灵敏的耳朵,哪里能够分得清说话的人谁是谁。 一听到马车里正主的声音,三妈妈心下立刻浮现出两个字:遭了。 可不是遭了吗,这声音听着也太耳熟了,不就是三天前跟在孙丹身后,说是傅大小姐侍女的那位姑娘? 显然,侍女不是侍女,根本就是正主! 想起自己那天当着傅大小姐的面儿笑话傅大小姐对孙丹不信任,三妈妈的脸颊一阵热一阵凉的,内心也是水火交加。 行动比思绪更快,三妈妈立刻掀开帘子,步下轿子。 一下轿子,先是羞恼地瞪孙丹一眼,怨怪孙丹那天对她隐瞒,让她无意中冒犯了傅大小姐。 第343章 润伊回归 孙丹耸肩,就当自己没有看到三妈妈的怨怪眼神。 知道傅大小姐想要对付的人是谁,三妈妈立即对王老妪骂道:“你这个婆子还有完没完,我当老鸨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荒唐事!哈,追着喊着要把丫头卖给我?!” 说罢,对周围围观的百姓报以苦恼之色,求助道:“诸位邻里乡亲,你们说这天底下还有没有这种荒唐事,死活要把自己的伺候丫头卖到花楼去,老鸨不要,堵在街上也要卖!” “没见过!” “这不就是在看稀罕事儿嘛,哈哈哈哈。” 众人生笑。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声喊:“谁叫你倒霉碰上这毒妇一家了,你赶紧给她几个银子把人打发了吧,省得惹下性命之忧!” 嗯?毒妇一家? 三妈妈故作一惊,露出不解神情,回头问:“什么毒妇一家?” 人群中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知道的人自然就是寒衣巷众人。 听到三妈妈询问,寒衣巷的人七嘴八舌地回答道:“能被称为毒妇的,还能有谁?可不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卫氏女?” “追着你的那个老婆子人称‘王老妪’,是这毒妇的外祖母。” 听到众人东拼西凑地解释,三妈妈如遭天塌,这下没有了面对王老妪时的趾高气扬,反倒是露出自认倒霉的神色:“我的老天爷呐,我这是犯了太岁啊。” 路人笑嘻嘻:“可不就是。” 三妈妈转头再次看向王老妪,好生无奈:“王老妪,你就饶了我吧。你的丫头,我是不要命了才敢收啊。行了行了,我给你一两银子,你放我走吧。” 三妈妈作势要拿出一两银子,王老妪怎么会允许。在王老妪的眼中,六十两银子她是十拿九稳要拿到手的。 这会儿也不怕被人认出了,直接上前一把手扯住三妈妈的衣袖,另外一只手将手中的润伊往三妈妈的面前拽:“今天,这丫头你是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 三妈妈惊恐万分,看一眼润伊,顿时又大叫:“诶你这丫头都破了相了,我还怎么买?你不能强卖给我啊!” 王老妪扭头一看,发现润伊额头的伤痕,心下后悔刚才抡起板凳砸润伊的鲁莽之举。 不过嘴巴还很强硬:“这是蹭到的,过几日就好了,你甭想着用这个当借口!我告诉你,你答应要买的,今天又食言,那你就是耍我!我跟你没完!” 说完,紧紧抓住三妈妈的胳膊,猛烈摇晃,惊得三妈妈放声大叫:“呀……打人啦!这个疯婆子要杀人啦!” 坐在马车里的傅思滢好笑地看着车外三妈妈的奋力演戏,轻声对身旁的晴音调侃:“一个个都是人才。” 晴音轻声笑。 傅思滢再瞥眼卫兰灵,看到卫兰灵双手掩面,脚步一点一点地向隐蔽处退去,显然是打算不再插手此事,只想着逃跑。 琢磨时机成熟,傅思滢对晴音点头:“去吧。” “是。” 晴音长长深呼吸几下,钻出车厢,挺胸抬头地跳下马车。 “卫姑娘,”张口唤住马上就可以转身逃走的卫兰灵,晴音再扭头看向王老妪,“我家大小姐命我询问,是不是卫姑娘的家中揭不开锅了,所以到了要发卖奴仆婢女的地步。” 全身僵住的卫兰灵背对晴音,头也不敢回,声音发抖但语气极为生硬:“与她无关。” 王老妪回神,发现是傅思滢的侍女下车来问,凶巴巴地冲晴音粗声骂道:“我们家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都是因为你家大小姐!滚!我们要做什么,还轮不着她过问!” 顿时,晴音眉头紧皱,不悦地说:“果真是农夫与蛇。若不是我家大小姐,卫姑娘早就被凌迟处死了,你这疯老婆子也八成会沦为乞丐、抛尸荒野!我家大小姐以德报怨,却换来你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的咒骂,我真替我家大小姐不值!” 晴音的几句话说完,场面瞬间大静。 过了大约有六七息,才蓦然爆发喧闹,一片哗然。 “啊,车内坐着的人是傅大小姐吗?” “是傅大小姐吧!!” “之前就是傅大小姐替卫氏女求情免死的,一定是傅大小姐!” 马车周围的百姓们立刻想要更近一步上前,早做好准备的孙丹迅速在马车周围啪啪甩动马鞭,当即惊得不再有人敢随意靠近。 被晴音一番质问,再加上周围百姓的激动,王老妪不敢有所言反驳,只怒瞪晴音一眼,瓮声瓮气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家发卖奴仆,与你家大小姐又有何干?” 晴音冷哼一声,看向卫兰灵:“卫姑娘,我家大小姐是菩萨心肠。当初都能以德报怨地向圣人求情饶你一命,今日撞见你家强卖奴仆给花楼,又怎能有不出手相帮的道理?” 被点名的卫兰灵佝偻起身体,全身又麻又僵。 为什么每次难堪出丑之际,都会被傅思滢撞见? 眼下如此尴尬丢人的处境,还要被傅思滢羞辱! “我家大小姐说了,万万没有想到卫姑娘家中,已经穷到需要强卖使唤丫头的地步,她不忍心看到一个好姑娘被推入火坑。” 说罢,转而看向三妈妈:“老鸨,你买这丫头多少钱?” 三妈妈瞧向晴音,谨慎答道:“妾身之前曾答应过这妇人,要二十五两的银子买下这个丫头。” 话还没说完,意识到什么的王老妪抢话道:“是三十两!一个三十两!她买下我的两个使唤丫头,要给我六十两银!” “什么一个三十两!”三妈妈不满地说,“说好了单买一个是二十五两,两个一共才是六十两。何况你这丫头现在破了相了,你觉得能值三十两吗?王老妪,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三十两银子我什么样的丫头买不着,要买你一个破了相的丫头?” 王老妪嘴硬巴巴:“就是三十两。你要是打算买,便把这两个丫头都买走,一共六十两银子,一个字儿都不能少!” 看出傅思滢有买下丫头的打算,王老妪咬死价钱不松口。她只想要银子,才不会在乎将清伊和润伊卖给谁。 被花楼买去和被傅思滢买去,对于她来说没有不同。 眼看傅大小姐很有可能出手买下自己和润伊,清伊心急如焚,急急向卫兰灵求救:“小姐,老夫人好像要把奴婢和妹妹卖给傅大小姐!这怎么可以,奴婢和妹妹的下场可想而知,您说句话啊,救救我们吧!” 卫兰灵眼神晃动,心神思绪全然混乱。 她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将清伊卖出去的,不管是卖给谁。她现在需要清伊做她的帮手,也只有清伊能做她的帮手,可是润伊…… 由于润伊一直留在家中照顾小李氏和王老妪,与卫兰灵之间自然没有清伊与卫兰灵的熟稔可信任。 将润伊卖给傅思滢,纵然可能会让润伊落得一个比卖到花楼更可怕的下场,但…… 清伊还留在她身边,润伊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亲生姐姐。所以哪怕卖了润伊,润伊也还能为她所用。 如此,岂不是相当于往傅思滢的身旁安插了一个眼线? 王老妪强硬要求两个侍女一起以六十两的银子发卖,三妈妈坚决不想掺和,卫兰灵则忍受着强烈的受耻辱感默默盘算。 晴音回到马车旁,向自家大小姐回禀了王老妪一定要六十两银子。 很快,傅思滢的冷笑声在安静的场面中响起:“哈,六十两银子?以为我相府是开钱庄的吗。六十两银子,买两个仇人家的可怜丫头?呵呵,我又不傻,想趁机敲诈我就算了吧。我不买了,走吧。” “是。” 作势,晴音要上车,见之,王老妪急忙上前几步:“你愿意给多少?” 一见王老妪调转矛头,三妈妈立刻对自己的人偷摸摸挥手,然后急急钻到轿子里。一行人打算王老妪不注意时赶快溜走。 卫兰灵迟迟不说话,清伊再忍不住,上前重重抱住润伊,将润伊从不设防的王老妪手中夺回:“我姐妹俩个谁也不走,老夫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王老妪一惊,回头大骂:“你算老几,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我说要卖了你,就要卖了你!” 这时,三妈妈一行人看准机会,“嗖”地匆匆跑掉,离开闹事之地。 马车里传出傅思滢嘲讽讥笑的声音:“两个丫头,我总共只愿意出二十五两银子。要是单买一个的话呢,一个十两。” “你!”被这相当不符合心理期望的价钱惊到,王老妪重重唾弃一口,“你做梦!” 自认看出傅思滢并不是真心打算买丫头,王老妪扭头就要重新去纠缠三妈妈。哪料,身后再无三妈妈的身影,不知何时,三妈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王老妪茫然怔住。 看准机会,傅思滢口气悠闲地说:“愿意卖就卖,不愿意卖就罢了。晴音,上车,咱们走。” 见傅思滢要走,王老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便挽留:“你等等!” 晴音停下动作,扭头看王老妪:“怎么,二十五两银子你也愿意卖?” 王老妪看眼紧紧抱在一起的姐妹俩个,咬咬牙:“卖!” 现如今,这两个丫头是不卖不行了。尤其是润伊,王老妪一看见润伊就火大!敢绑她,还敢塞住她的口,还敢反嘴! 二十五两银子是比不过六十两银子,但照样能再换好几个丫头。哪个丫头不能比这两个听话?! 甚至有可能再买两个比清伊润伊还要漂亮的,然后找机会再卖到花楼去,到时候说不定卖得还能比六十两银子更多! 关键时候,还得是脑子转得快。 心思颇多的王老妪心中稍一思索,就知道眼下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直接伸手猛抓润伊,往晴音方向用力推去:“给你,拿钱!” 润伊大惊:“不,不行!” 见王老妪如此干脆地就要便宜卖掉清伊和润伊,一直没说话的卫兰灵终于开口:“姥姥,你要卖润伊可以,但是要卖清伊,我不答应!” 眼看到手的买卖又要被卫兰灵毁掉,王老妪彻底大怒,挥手便一耳光朝卫兰灵的脸上甩去:“我还没教训你,你少惹我!” “咣”的巨大一声,被猛扇一巴掌的卫兰灵摔倒在地,顿时头晕目眩、世界旋转。 “小姐!” 清伊匆忙去搀扶。 看到卫兰灵摔倒在地,半晌缓不过神,王老妪眉头一皱。撇撇嘴,先不理会,再一把抓住清伊的发髻,将人拎起也往晴音的方向送。 “二十五两银子,快……” “不,我不同意……”卫兰灵发出虚弱的声音,攀上王老妪的腿脚,“姥姥,你不能把清伊一起卖掉,你让清伊陪着我,我求你了,姥姥,我求你了!” 说着,卫兰灵哭着连连王老妪磕头求情,场面一时有些感人。 看着外孙女重重的磕头,王老妪的脸色几经变化。 清伊这丫头毕竟要比润伊文静乖巧许多,留一个熟悉的丫头在身边也好,反正是跟着伺候卫兰灵的。 但一个润伊只能卖出十两银子,真叫王老妪心中不甘。这几天闹出这么多事,只能得十两? 听到车外传来卫兰灵的哀求声,傅思滢向外探一眼,顺势幽幽道:“喏,主仆感情还很深厚嘛。这样的丫头,我可不敢买下。王老妪,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正要放下小窗帘,“砰”的一声,王老妪的手急急攀住窗框,急忙妥协道:“那你先买一个啊!” 王老妪突然靠近攀住窗框的动作,惊得傅思滢发出短促的惊呼:“呀!” 坐在车前的孙丹顿时咬牙,一点也不留情地甩出马鞭,朝王老妪的手背狠狠挥打过去,马鞭上带着内劲。 “啪”! 一鞭便是皮开肉绽! 王老妪惨叫着收回手,额头嗖地冒出无数冷汗,疼得她猛烈抽泣:“嘶!!啊!我的手!” 得,又惹下了。 傅思滢烦恼得甩甩手,探出头看一眼。只见王老妪的手背的确被抽得破皮出血。 啧。 趁机,王老妪要求:“你肆意伤人,得赔偿我的医药钱!” 傅思滢的口气不善,一副烦躁惹不起的模样:“给你二两银子,买药去吧。” “想得美,我要二十两!” 晴音当即反嘴:“我看是你想得美!你大胆攀抓相府马车,没把你的手抽断就算便宜你了,还想敲诈医药钱?呸,做梦!” 见傅思滢的人不认栽,王老妪又气又怒,道:“你们不陪医药费,可以,但必须把这个丫头买走,二十两银子,否则我跟你们没完!” 趁机将卖人的价钱翻倍。 傅思滢斜靠在车内,懒洋洋地说:“十五两银子,爱卖不卖。想跟我没完,我还想跟你没完呢。” 闻言,王老妪语塞。 王老妪口中的跟傅思滢没完,也就只能是口头上的没完,而傅思滢所说的没完,呵呵,是真的会叫王老妪的麻烦没完。 对峙好半晌,手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王老妪忍耐不下去,没好气地挥手:“行了行了,十五两就十五两,赶快拿钱!老娘真是倒霉,又碰上你这么个灾星!” “呵。”傅思滢轻笑一声,独自一人在车厢里古怪地挑挑眉,表情欠揍。 晴音接过润伊,拿出十五两银子,在王老妪的面前一晃。王老妪伸手想要抓住,晴音又坏笑着收回:“这就想拿银子啊?卖身契呢?” “在呢!” 王老妪从怀中掏出早就从小李氏那里要到手的卖身契,抽出属于润伊的那一张,交给晴音。 如此,润伊此人便不再是小李氏的奴仆,而是相府的人了。 可其实呢,润伊对于自己的这一张卖身契一点也不在意,清伊对于自己还在王老妪手上的卖身契也没有表情。因为这两张卖身契根本就是无效的。 姐妹俩个早早就卖身给清方门,之后由令狐老丈送给傅大小姐时,卖身契便转移到了傅思滢的手中。 二人装作卖身葬父,由小李氏买走,小李氏带她们到官府的质人那里签订凭证,有了新的卖身契。可她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自由人,所以新的卖身契只能是无效。 要不是为了大小姐行事,姐妹俩个随时都能离开王老妪一家,哪里用得着受这些鬼气。 看见润伊的卖身契转移到傅大小姐的侍女手中,清伊上气不接下气,紧抓卫兰灵:“小姐!小姐!” 卫兰灵有自己的心思打算,可不方便现在透露给清伊,只能凑到清伊的耳边说:“不发卖掉润伊,姥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清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润伊被卖给傅思滢,好歹不会像被卖去花楼一样失去清白,你以后还可以时时和她见面的。” 万万没想到一直口口声声说不会让她们姐妹俩被卖掉的卫兰灵,这会儿突然改口,清伊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小姐,您……” 卫兰灵立即又说:“事已至此,无能悔改。咱们日后想办法再攒银子,早晚能把润伊赎回来的。” 清伊掩面而泣:“呜呜,不!” 见润伊即将被晴音带上马车,卫兰灵赶忙拍打清伊背,提醒:“快去和润伊道别啊。你悄悄告诉她,咱们会救她的!” 似乎是这句话又给了清伊希望,清伊立即点头,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朝润伊飞扑过去。 “润伊,润伊!” 姐妹两个搂在一起,抱头痛哭。不过,清伊并没有说卫兰灵的叮嘱,而是说:“回去之后好好伺候大小姐。” 润伊的哭哭啼啼也有几分真心:“姐姐,你也多想想,别熬了,大小姐也愿意让你回来的。” 清伊轻拍妹妹的后背:“我喜欢做这种刺激的任务,你就别担心我了。” 对此,润伊哽咽一声,没再说话。 没说几句,便听到王老妪不耐烦地催促:“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能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走!” 王老妪的手背越来越火辣辣地疼,抓紧装有十五两银子的钱袋子,牢牢捂在怀中,匆匆跑掉。 卫兰灵生怕王老妪又将这银子私占,而且也不愿意继续留在傅思滢身旁,哪怕这么久了,傅思滢压根连身形都没显露。 “清伊!”眼看王老妪一转眼就钻入人群中消失不见,卫兰灵心急地呼唤清伊,“咱们该走了!” 不得已,清伊恋恋不舍地与润伊道别。 润伊登上马车,抹着眼泪跟姐姐挥手。等钻入车厢后,眼睛里的眼泪却像是突然干涸一样,再也哭不出一滴。 凶巴巴擦着脸上的泪痕,恨恨道:“啊!可算是让我解脱了!真是受够了!” 傅思滢好笑地看着这丫头怒狠狠的解气模样:“呵呵,这就受够了?明明平日里哼哼唧唧巴不得做任务的人是你,可到了真要选择的时候,你又知道贪图清闲了,比不过你姐姐能吃苦耐劳。” 闻言,润伊肩膀一耷拉,认了这茬:“姐姐太厉害了。” 说完,想到一茬,又气呼呼起来,很是委屈地看向傅思滢:“大小姐,属下在您心目中竟然只值十五两银子吗?还包括王老妪的医药钱呢!您就不能给属下抬抬身价么?属下被卖到花楼去,都还能值个三十两银!” 蓦然提到这个,傅思滢被逗乐,连连生笑:“那我现在就把你卖给三妈妈,这一转手我还能赚得十五两银子。有了这十五两银子,我下次就把你姐姐买回来。” 立刻,润伊气成河豚:“大小姐!” 傅思滢愈发笑得厉害。 随着晴音登上马车,充当车夫的孙丹扬起马鞭,马车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下起车离开。 目送马车远去,直到消失了踪影,百姓们才吵闹一片乱糟糟地散去。 “哇,傅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啊,连卫氏女那个毒妇的侍女也愿意怜悯买下。” “其实傅大小姐没必要买下那丫头。三妈妈都偷溜走了,那丫头不用再被卖到花楼,不需要傅大小姐救了。” 第344章 心病吗 “这话说得。你看王老妪那个架势,她要是不卖掉一个丫头,岂能善罢甘休?傅大小姐今天不买,王老妪明天还是要把那丫头卖到花楼去。那就是个黑了心的老虔婆!” “也不知道那丫头的姐姐以后可怎么过活?妹妹已经脱离苦海,姐姐还得在地狱里挣扎。” 马车在快驶入内城之时,拐入一条僻静的巷子,与早早偷溜走的三妈妈一行人汇合。 “三娘见过傅大小姐,给傅大小姐请安。” 三妈妈规矩极了,像是一位端庄优雅的大家夫人,好像这样就能抹消掉几日前在傅思滢面前展露过的形象。 傅思滢应了一声,但依然没有下车,坐在马车上。 倒是润伊急匆匆地跳下马车,要找三妈妈算账:“三娘,我可是被你害惨了!你瞧瞧我这脸上,都破了相了!头发也不知道被王老妪扯掉了多少!” 三妈妈一副遇到冤家的发愁模样,想要发飙,又顾忌傅大小姐在一旁,只能温温柔柔地安慰润伊:“好了好了,是我对不起你,改日请你喝花酒呀。” 傅思滢:…… 如此特殊的赔礼吗?真让她感兴趣呢。 润伊额头上的伤口的确是擦伤。润伊可不会是受苦吃委屈的性子,如果换做是清伊被王老妪抡起板凳砸,说不定真会被砸出个要留疤的伤。 说了两句,三妈妈一瞪润伊,挥手将人赶到一边,然后提心吊胆地对着马车道:“大小姐,不知今日行事您可还满意?属下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要是有哪里疏忽没有照顾到您,请您务必海涵。” 傅思滢回应得很快,掀开车厢门帘子,探出小半个身子,对三妈妈笑得亲近温和:“你做得好极了,我很满意。这次真是多谢你,我不知道要如何回报你才好。” 这是三妈妈第一次见到傅大小姐,毫无防备中便被这位皇城中拥有鼎鼎大名的美人惊艳得屏住呼吸,痴痴望着,傻了一般说不出话。 花楼中流传的艳闻颇多,对美人花容月貌的描述也不知几何,三妈妈以为自己早就看腻了美人脸,眼下才惊愕得知,原来之前根本不是看腻了美人脸,而是压根就没有看见过! 傅大小姐显然心情颇佳,大大的杏眼笑弯成月牙,眼尾的得意风情如同炎夏湖面上高高跃起的鲤鱼鱼尾,甩出透过阳光的水花,再带着一小串彩虹的瑰丽。 唇瓣红艳艳,唇角高高翘起,一张一合在说谢谢。 嗯? 谢谢? 傅大小姐在谢谢自己? 三妈妈艰难地从傅大小姐的美色中回神,慌不迭地摇头摆手:“不,不用谢!大小姐愿意让属下做事,属下感激来不及,不敢承受您的谢!” 傅思滢不知为何上次见面还颇有言笑怒骂风情的三妈妈,突然变得拘束和……羞赧起来,她只笑得更甜,说起话来也更柔和亲近。 “怎么能不当谢呢?我以后要谢你的事情,还多着呢。” 瞬间又陷入美色的三妈妈再次艰难回神,强忍激动落泪之情,攥着拳头说:“属下愿意为大小姐您上刀山、下火海!” 一旁,润伊和孙丹对视一眼。得,撞矛头上了。 她们对三娘熟悉,知道三娘最喜爱美色。傅大小姐美色的威力不用质疑,眼下三妈妈的反应是在她们预料之中的。 而傅思滢不知道啊,对于突然得到三妈妈的“效忠”,颇感莫名其妙和有趣,只觉得三妈妈是个很有趣的人。 道:“你愿意就好。你方才买下的五个人可是送回去了?” 三妈妈突然伸手,拍拍脸颊,用暴力告诫自己回神。傅大小姐问正事呢。 垂着头,不再去看傅思滢的脸:“已经送回去了。挑选的四个丫头一个男娃,年纪在十一岁到十五岁之间,都是自愿被父母或姐兄卖掉的,模样也都……” 本来想说“出挑”,脑中闪过傅大小姐的脸,急忙变词:“还算顺眼。” “嗯,”傅思滢点头,“让他们先留在你那里,你好好教他们一些规矩,也教他们认认字。这是一百两银子,包括刚才的钱和托你收留管教他们的钱。” 傅思滢一个眼神示意,晴音立刻从马车里取出一个小匣子,下车递送给三妈妈。 三妈妈一怔,抬眼速速瞧傅思滢一眼,连连拒绝:“这、这太多了,管教五个孩子罢了,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傅思滢笑,也不跟三妈妈客气,说:“有多余的银钱,你就再买几个孩子帮我教养着。先麻烦你一段时日,等过些日子,我有了妥善的安排,就不必再劳烦你。” “不劳烦不劳烦!”生怕自己不接银子会被傅大小姐以为是不愿意,三妈妈再不多说,接过沉甸甸的银箱子,“属下一定会为大小姐做好事情!” “呵呵,好,那就多谢你。” 最后,三妈妈怀抱着银箱子,眼巴巴望着傅大小姐所乘坐的马车离去,直到马车没了影子也痴痴望着,迟迟回不过神。 “真是神女呐。” 身旁的小丫头也痴痴望着,忽然感慨:“门主真有福气,能有神女做王妃。” 三妈妈一惊,回头看小丫头一眼,想了想,重重点头:“说得对。怪不得门主的身体病症怪异。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艳福太重,必有损伤!” “哇,三妈妈您真有文采。” “哼哼。” 在这对主仆两个连连感慨门主是因为艳福太重才损伤身体之时,傅思滢在马车里向润伊打听三妈妈的处境。 “清方门总共有多少门徒,像三娘这种身份的人,在清方门内是否能得到重用?” 润伊想了想,说:“门徒具体的人数属下不清楚,只知道各行各业总会有的。而像三娘这种身份的人,自有用处,但不会得到重用,因为能替代她的人太多。” 润伊和清伊虽然对傅思滢说过已是傅大小姐的人,但姐妹俩个体内流淌的毕竟是清方门的血,对于清方门自然要推崇偏爱。 说完,不知是不是认为这话有贬低三娘的嫌弃,润伊赶忙又补充道:“不是三娘不厉害,而是人外有人。像属下和姐姐,在门内同样也是不会得到重用的。要不然怎么会被……” 话不直说,傅思滢则斜眼瞥去,很聪慧地接话道:“要不然怎么会被送到我这里来?” “嘿嘿,”润伊干笑两声,“大小姐您不要说出来嘛。属下和姐姐给您行事还是绰绰有余的不是?” “哼。” 傅思滢翻润伊一个白眼,讽刺道:“不要以为贬低我就能抬高你和你姐姐。” 立刻,润伊露出惊吓表情:“属下怎么敢贬低您,您不要冤枉属下。” 傅思滢单勾嘴角,想想,用眼神瞥瞥车外,问润伊:“这个也是不受重用的?” 知道她是在指孙丹,润伊再次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这个还是比属下和姐姐要受重用一些。” 傅思滢嗤笑出声,伸出手指在润伊的脑袋上一点:“你呀,还算诚实。机灵可以,但绝不能对主子撒谎,知道吗?” “属下哪里敢对主子撒谎呀,都是实话实说的嘛。”润伊委屈地抱住脑袋,对于傅大小姐的这番敲打提醒可怜巴巴。 傅思滢出府一趟,回来却将伺候王老妪和小李氏的一个侍女带了回来,这事儿不能不让李氏担惊受怕。 眼看傅思滢在自己的院子里还特意命人给润伊收拾出一间屋子,而且对润伊甚是和善,李氏深感女儿吃错药,急忙将傅思滢拉扯到一旁询问。 “思滢,你怎么把她们的侍女买回来?这、这不是引狼入室嘛?” 对于母亲的担忧,傅思滢也不好多做解释,毕竟她将清伊和润伊安插在卫兰灵等人身旁,是偷摸摸做出的事情。要是告诉母亲润伊其实是她的人,这一连串的,母亲当然能猜出卫侯府两桩重案都是她在幕后主使。 “娘,润伊是个好丫头,要不然也不可能被王老妪她们欺负得这么惨,差点被卖去花楼。你看她额头上的伤,王老妪想把她卖给老鸨,她不愿意,王老妪就抡起板凳砸她呢。” “吓!”这可是将李氏吓到,惊愕,“拿板凳砸?这是下死手啊。” “可不是嘛,所以这丫头不可能对王老妪她们忠心的。我虽然是想气气卫兰灵,但也是真的见这丫头可怜,这才买下的。您看我像是会做出‘引狼入室’那种缺心眼事情的人嘛?” 李氏瞧着女儿打量了打量,说真的:“这个倒不像。” “对嘛!”傅思滢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日久见人心,咱们早晚能看出这丫头是狼还是羊。” 在傅思滢耐心的劝说下,善良的李氏很快接受王老妪的侍女成为相府奴婢一事,虽然对润伊还不信任,但愿意给润伊一个机会。 “好好服侍大小姐,过去的事情你得全部忘了,以后是相府的人,说话做事得为相府着想。”李氏对润伊当面教诲。 润伊很感动:“奴婢多谢夫人接纳,奴婢一定好好做事、好好做人,用心伺候大小姐!” “这就好。” 等李氏走了,润伊依然感动不停:“夫人真好、真善良。奴婢的娘亲要是还在世,一定也会像夫人一样的善良温柔。” 这话引得傅思滢斜眼瞪去。 还好这是她的娘。 嘻嘻。 有了润伊归来,孙丹便能省下每天晚上去看望这姐妹俩的差事,换成润伊自行看望姐姐清伊。 一大清早傅思滢起床后,润伊带回来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卫兰灵命润伊故技重施,再次将王老妪五花大绑,然后从王老妪怀中搜走了清伊的卖身契和卖润伊得到的十五两银子。 如今,卫兰灵算是彻底和王老妪撕破脸,将家中所有的钱财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除了卫兰灵自己,没人知道钱财都藏在哪里。 多可笑可悲的一家人,卫兰灵要被栓在卫侯府门外,王老妪被捆绑在家中的柱子旁,小李氏则卧床养伤。 清伊更加疲惫忙碌了,一天两头跑,照顾一家三个,还要安慰卫兰灵坚持下去。 当然,卫兰灵当然得坚持下去,傅思滢还等着夏素昔能和卫兰灵联手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两个笑话。 “卫兰灵还故意问我姐姐这卖身契放到哪里合适,”润伊嘲讽地哼哼,“我姐姐就说随便卫兰灵怎么存放,倒是感动了卫兰灵一把。” 傅思滢正在喝粥,差点被润伊说话语气中的得意逗得喷饭。 她问:“要是换你被卫兰灵这样问,你会怎么回答?” 润伊转着眼珠想,片息后,说:“我也说随她存放!” 看傅思滢露出不相信的神情,润伊不开心:“大小姐您干嘛露出这幅表情,属下也是有脑子的好吗?” 傅思滢抬手,满是不以为然地朝润伊身上一拍,像哄小孩儿似的,敷衍道:“对,你有脑子。” “大小姐!” 堂中,是傅思滢与润伊在逗乐,房门外是孙丹和晴音在闲聊,院子里是彩果和易思在打扫。 无人注意的偏厢房那条微微打开的窗户缝里,有一张满是抑郁憋闷的面容,定定盯着堂中隐约可见傅思滢和润伊两道身影,半晌,发出轻微一声冷哼。 “哼。” 彩果和易思会压在她头上也就罢了,都是一个府里的,这个润伊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一入府就能得到大小姐的看重,凭什么就能凑到大小姐的跟前说话? 她病了多日,可是连大小姐的半句关怀都没有等到。 傅思滢用完用膳,扭头看向院子里只有两个丫头,皱眉,向晴音问:“佳雪呢,还在装病呢?” 晴音摊手:“奴婢可不知道她是装病还是真病。” “你之前不是说……” 冤枉啊,晴音伸手指向扫院子的易思:“是易思那丫头说的。” 悠悠扫地的易思和彩果听到,彩果赶忙开口:“不是,易思是嘴快胡乱猜……” 话没说完,被易思举着扫把否定:“就是奴婢说的,奴婢就是这么想的!” “甭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总归是有事情的,”傅思滢皱眉说,“等会儿再找个郎中给佳雪看看,要是并无大碍,就让她来见我。” “是。” 傅思滢对佳雪的态度不曾有过变化,那是个丫头木讷,她就自有木讷丫头的用法。 本本分分地在院子里老实做事,听候吩咐、尽心伺候,也就是木讷丫头的做法。 生病了,不看郎中而是硬撑着,她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装病,图的是什么? 图的是偷懒不干活?凭佳雪的老实木讷,还不至于能想到这种偷懒法子吧?毕竟也太久了,佳雪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要不,我去看看佳雪?”傅思滢皱着眉问。 晴音也立刻皱起眉:“您还是等郎中看过之后再说吧。” “嗯。” 高门大户,谁家也没有主子探望奴仆病情的道理,就算是有,也都是深得主子喜爱信任的奴仆。得到探望的奴仆把主子的探病看作是荣耀,是宠幸。 佳雪并非是傅思滢喜爱信任的丫头,所以傅思滢真没有因为关心升起过探病的心思。眼下想去探望,纯粹是好奇,其中还混有一些心烦。 一个在她心中一直都是老实木讷、本本分分的侍女,为什么这段时日会表现如此反常? 她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这次是大小姐下令去给佳雪找郎中看诊治,很快,郎中便到府查看了佳雪的病情。 傅思滢坐在正堂,等到郎中前来回禀,问:“那丫头怎么样?” 郎中神情淡然,并不担忧,语气也很轻松:“只是胸闷气躁罢了,似乎是忧思过度,郁气成疾。小人给开一副去火去闷的方子,让她先喝上七天,看看有没有缓解。” 郁气成疾? 傅思滢挑眉:“也就是说真病了?” “身体无大碍,心病更重一些,才影响到了身体。” 心病?古怪的。一个整日里在府中洒扫做事的使唤丫头,还能有心病重到缠绵病榻? 傅思滢挥手,晴音立刻将郎中领出去,给付了诊费。 小丫头易思候在堂外,听到郎中和大小姐的对话,估摸着这意思应该是指佳雪的确是病了,待郎中走后,难为情地转身看向大小姐。 挠头:“是奴婢误会佳雪姐姐了。奴婢胡乱污蔑,实在不应该。” 说完,想了两下,跪地说:“还请大小姐责罚。” 傅思滢还在琢磨一个使唤丫头能有什么心病,忽然听到易思主动跪地认错,颇感有趣。 但她并未笑,而是顺势摆出严厉的神情,声音也严肃起来。 “你还知道错,不算是无药可救。” 易思难堪极了,脑袋埋到胸口:“嗯……” “我问你,是不是在佳雪最开始生病的时候,你还有过关心,而时间一长,你就不耐烦了,所以才猜测佳雪是在装病?” 小丫头的脖子上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让她抬不起头。 “奴婢、奴婢不是因为不耐烦才猜测佳雪姐姐装病的,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咬咬嘴唇,意思羞愧得面红耳赤:“而是看见佳雪姐姐每天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是唉声叹气,就是直勾勾地盯着哪里不说话。听到大小姐的吩咐后,也只瞧着我和彩果姐姐做,自己一动不动,反之看起来很、很闲得慌,一点也没有生病的难受劲儿。” 易思嘟囔:“因此,奴婢才猜测佳雪姐姐是装病的。” 听易思越说越委屈,傅思滢一声哼:“你现在是在趁机抱怨吗?” “没有!”易思惊得抬起头,直直看向傅思滢,瞪大眼睛,“奴婢没有抱怨!奴婢只是在实话实说。奴婢因为那些才觉得佳雪姐姐是在装病,可刚才听到郎中说佳雪姐姐是心病,奴婢已经明白那些就是佳雪姐姐的病症。是奴婢不懂,才误会的。” 瞧着易思,傅思滢思索片刻,觉得对小孩子还是应该多给予一些宽容。 于是她说:“既然如此,那你和我一起去看望佳雪,好好问问她,如何?” “好!” 郎中说佳雪是心病,这戳到了傅思滢心中的柔软之处。她有些关心,所以想去亲自去探望佳雪。 前世,她以为她的娘亲李氏是因为疑难杂症才病重过世,直到临死前因为卫兰灵的话才恍然惊觉李氏是心病太重。 因为相信了谎言,以为卫兰灵是自己庶妹与自己夫君的私生女,要忍受夫君因为愧疚而对卫兰灵和小李氏母女的弥补,要忍受不得不对儿女隐瞒,要忍受内心一日重过一日还只能独自品尝的苦涩。 心病太重,伤身。弥留之际,心病身病交加,何等痛苦。 佳雪有心病,一定也在承受这样的痛苦折磨。如果可以,傅思滢很愿意帮助佳雪纾解心结,摆脱心病。 昏暗的房间,门窗紧闭,如同久久无人踏足的禁地。 忽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阳光的洒入照亮空中漂浮的尘埃,易思轻快的声音响起:“佳雪姐姐,大小姐来看你了!” 摆放在角落的床榻上,宛若死尸一样的身体微微一动,然后缓缓起身,下地趿拉起鞋子。 无精打采的声音响起:“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这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当然不会让人高兴,傅思滢皱眉,关心地问:“不用行礼,回床上躺着吧。” 转而吩咐易思赶忙将门窗都打开。 “怎么大白天也门窗紧闭的?应该打开窗户透透气。” 易思再次嘴快:“奴婢走的时候是打开窗户了的!” 那就是佳雪自己关住的。 呃,后知后觉好像又说错了话,易思急忙弥补:“是奴婢考虑不周,佳雪姐姐需要静养的,阳光晒到佳雪姐姐,会让佳雪姐姐睡不着的。” 这间屋子是佳雪和彩果、易思一起居住,三个丫头的物件大体泾渭分明,偶尔混在一起。 傅思滢走到佳雪的床边,佳雪并没有重新躺下,而是坐在床边。 第345章 抖空竹 面对大小姐的凝视,佳雪蔫蔫垂头不语。 不用傅思滢吩咐,易思手脚麻利地摆出一张圆凳,认真地拿袖子擦擦,搬抬到大小姐身后:“大小姐您坐。” 无人看到在易思这样做时,低着头的佳雪撇撇嘴角,目色不满又讥诮。 傅思滢坐下,关心地看着佳雪,轻声问道:“听说你病了很久。现在感觉如何,哪里还有不舒服?” 佳雪摇头:“奴婢无事,就是一直闷闷喘不上气的感觉,有劳大小姐挂念。” 虽说奴仆面对主子总是低着头回话的,可此时一直垂头的佳雪,给傅思滢一种很疲惫心重的感觉。 垂头,丧气。 她眉头抖得一蹙,相信了佳雪的确是有心病。 可她对佳雪的了解实在不多,她身边一直有晴音伺候,前世卫兰灵来到相府后,佳雪便被派去伺候卫兰灵,如此,她更加不会了解佳雪。 她对佳雪的印象,一直就是个老实本分极了的丫头,木讷笨拙,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看法。而且若不是因为这种看法,她今生也不会对佳雪留情,竟然还能容得下这丫头在她身旁伺候。 傅思滢试探地发问:“近来你家中父母的身体可还安好?” 佳雪闷闷答话:“奴婢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是孤儿一个。” 傅思滢:…… 说错话了。 她哪里会记住一个不重用的侍女是不是孤儿。 既然不是家事,那为什么会突然生出心病? 人生烦恼,不过是家事、男女之事、朋友之事。佳雪没有家事,朋友之事又是仅存在于府中的奴仆之间,如果是和同屋的彩果易思发生矛盾,彩果易思自然会知道佳雪生闷气的原因,不会胆大到跟她撒如此明显的谎,污蔑佳雪是装病。 如此,就是男女之事了? 眉头浅蹙,再问:“无家无妨,你早晚会嫁人拥有一个家的。你如今年岁几何了,可有打算?” 听到大小姐突然提到自己出嫁之事,佳雪不自觉攥紧拳头。这个细节被傅思滢看在眼里,认为是自己猜对了,又说:“若是有心仪的男子,一定要跟我提,我可以请母亲为你相看,也能让你出嫁不失体面。” 一个奴仆,能得主子关注婚事,还能得主子一句“出嫁不是体面”的承诺,多荣幸呀,而佳雪的反应并没有达到傅思滢的心中所想。 佳雪似乎情绪更加低落,语气也愈发闷沉:“奴婢谢大小姐,但奴婢暂无出嫁心思。” 这人就好像是一潭死水,傅思滢想法子挖渠流通,奈何找不到可以疏通的方向。 她又问几句,想问问佳雪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佳雪只摇头说没有。 半晌,傅思滢也再无话可说,无可奈何地起身:“你好生休养着吧,不要整天留在屋子里,也容易闷出病来。时不时在院子里转转,透透气。” “是。”佳雪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动作迟缓地起身相送。 傅思滢走出房屋,回首看一眼站在房门口神情阴郁复杂望着她的佳雪,蹙眉,扭回头前行离去。 晴音迎上,看一眼偏房门口的的佳雪,低声问:“主子您觉得她如何?” “是怪怪的,一股子没精打采的气儿,没问出她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说罢,傅思滢叹口气,偏头对彩果和易思叮嘱道:“你们俩既然和佳雪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就多聊聊,问问她心里到底憋着什么事情。好好一个人,在我院子里待得生出了心病,这像什么话?” 彩果立刻听话地应是:“是,奴婢会好好开导佳雪的。” 易思仍是不好意思,声音略小:“奴婢也会好好和佳雪姐姐聊天的。” 毕竟只是一个不起眼侍女的问题,傅思滢并不放在心上,眼下她最在意的事情就是仍然留在卫兰灵身边伺候的清伊,清伊往后该如何行事? 卫兰灵不可能把王老妪一直绑着,清伊一个人照顾三个,着实艰难。 吩咐润伊:“卫兰灵虽然已经将她家的财权掌握,但她不是被栓在卫侯府门口就是身旁有卫侯府的奴仆监视,所以她不可能把财物藏到天涯海角去。你让你姐姐细心地找,总会找到的。咱们并不是要偷她的东西,而是要了解她的底细。” 润伊点头:“好。” 傅思滢转首看向孙丹,淡淡道:“你让三娘再从别的地方收两个小丫头片子教导教导,万一卫兰灵还有买侍女的心思,咱们也好有人给她‘送’过去。” 给卫兰灵身旁埋伏一个清伊怎么够? 要埋伏,就得埋伏一批啊。 “是,”说罢,孙丹拿出药瓶倒出一颗丹药来,“大小姐,您该吃药了。” 傅思滢:…… 瞥孙丹一眼。坏人,接话的时机怪怪的哦。 这丹药不是别的,正是二师兄风夜流为傅思滢炼制的顺气丹,过仙真人临走前曾叮嘱傅思滢每日一颗,有助于练功。 瞧着掌心这颗深褐色的小药丸,傅思滢迟迟没有放入口中。 “孙丹,你说这药丸有用吗?” 孙丹收好药瓶,目光疑惑:“既是过仙真人给您的丹药,那定然是有用的。您是怀疑药效吗?” 将丹药放在桌面上,用拇指狠狠一压,丹药立刻被压扁掉渣,傅思滢捻起一点渣滓:“古代多少帝王追求长生不死,服用丹药,可也没见得有谁能长生不死,反而还吃死了许多。老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而这丹药,我觉得毒就有七分,至多有三分才算是药效。” 被她说得心中发毛,孙丹辩解道:“若是毒性甚大,过仙真人也不会给您服用的。” “不会吗?”傅思滢挑眉,“为何你如此信任过仙真人?” 这句反问立刻令孙丹怔住,看向傅思滢的目光愈发狐疑:“大小姐您不信任自己的师父?” “这个嘛……”傅思滢笑笑,神情淡淡。 这世间,有谁能值得全然信任? “我信任我师父的真心,但并不影响我怀疑丹药之效。这可是丹药啊,不是普通的药汤。过仙真人毕竟不是仙人,她教导我二师兄炼制出的丹药,真的就有那般神效妙用?不一定吧?” 孙丹的眉头越皱越紧,一方面觉得傅大小姐说得有理,一方面又觉得过仙真人不该受此质疑。 如果、如果过仙真人的丹药真的不值得信任,或者压根就是毒性甚大,那岂不是…… 脱口便要说出什么,一瞬间想到自己在傅大小姐面前的身份不过是慕王从清方门召来的女护卫,孙丹攥攥手,谨慎思忖后,才说:“您如果不放心这丹药,何不去寻慕王询问一番?慕王与过仙真人来往甚密,对过仙真人道法技艺的了解自然要比您多。” “问他啊……” 傅思滢低头捻着桌子上的药渣,有点犹豫纠结的模样。她也的确是好久没有见过漠苍岚了。 孙丹又道:“过仙真人之前不是也说过吗,您若是有疑惑,可以去寻慕王相问。” “可是,”傅思滢小声叨叨,“我登门去找他,会不会有点……” 孙丹歪头,有点什么? “有点……”傅思滢撑脸。她是抱着请教的心去登门的!别人不会以为她是打着请教的幌子,实则想见漠苍岚吧? 哼,她可不是。 “走,现在就去!” 起身,收整! 她不该是顾虑颇多的性子,管别人的看法做什么? …… 哪怕兵卫森严,防守如铜墙铁壁,多少人向往这座府邸的权势而不得入,慕王府的大门总是会为傅思滢敞开的。 不过她今日的突然造访着实不巧,慕王入宫去了,并不在府中。 唐管家很殷勤地将傅思滢迎入府中,奉茶倒水,极尽安抚挽留:“王爷一早便去了,想来再过不久便能归来。大小姐您等上一会儿,若是无聊,府中奴仆尽可供您驱使玩乐。” 傅思滢甚感好笑,娇嗔道:“唐管家,你也太抬举我了。” “不抬举、不抬举,”唐管家笑呵呵,“您以后就是慕王府的女主子,您想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傅思滢还觉得自己贸然登门会不会不妥,哪料唐管家说起话来比她还大胆。而她心知,唐管家会如此殷勤,不外乎是因为漠苍岚平素里的重视和叮嘱。 堂堂慕王府的管家,平日里应付的都是朝堂重臣、能人武将,见惯了皇城权势中心的贵人,如果漠苍岚表现出对傅思滢的满不在意和不上心,唐管家又怎么可能对她高看一眼。 而正是因为慕王对傅思滢的看重,唐管家能感受到自家主子对这位未来女主人的认可,才遵循主子心思地对傅思滢格外恭谨讨好。 傅思滢有些面热,挥挥手:“我只是有些急事想要问问你家主子罢了,没想着做什么。你忙你的去,我坐在这里等便好。” “您来了,小人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供您使唤,别的鸡毛蒜皮都不算什么!” 两三句的,总是说这些让人心态膨胀的话,傅思滢表情怪异地瞥唐管家:“唐管家你今日是吃了新酿的蜜吗,这般会说话?要说不愧是打理管束慕王府上下的好手,就是能说会道。” “哎呦,傅大小姐您可用不着抬举小人,”反被傅思滢夸赞吹捧的唐管家,受宠若惊,“小人可不是对谁都会说好话的,也就是对王爷和对您了。” “你说的这些好话,真是说得我不好意思。”傅思滢笑。 唐管家亲自一盘一盘地端着点心:“您切莫不好意思,小人也是多日未曾见您登门来看望王爷,这才十分激动开心。若是小人说得过火了,您千万海涵!” 傅思滢脸颊一僵,强调:“我是有急事来问慕王爷的,不是特意来……”哼,不是特意来看望的。 唐管家:“那小人派人去给宫里递个话,告诉王爷您有急事?” 傅思滢:…… “这倒不用。” “那您且等候一会儿吧,王爷很快就能回来的。” “好。”傅思滢再不废话。 唐管家口口声声说“等一会儿”,结果傅思滢一等就先是一个时辰过去,漠苍岚连个影儿都没有。她屁股都坐麻木了,不得不起身在庭院中转悠。 因为唐管家不让她走。 “您都等了这么久,还是再多等一会儿比较好。您一走,万一王爷下一刻就回来,那您之前岂不是白等?” 面对唐管家的苦苦挽留,傅思滢点头。说得很有哲理啊,唐管家,你听过那首关于哲理的歌吗? 生怕傅思滢无聊等不下去,唐管家之前所说的“府中奴仆尽可供您驱使玩乐”不是空话,不过一眨眼,一群侍女小厮便候在不远处,拿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等候陪同傅思滢玩耍。 文静点的有编绳刺绣、临摹描画、吹拉弹唱,动静大的花样甚多,毽子纸鸢投壶、双路六博摴蒱,竟然还有小厮拎着几个鸡笼候着。 见傅思滢的目光瞥向那几个鸡笼,唐管家很有眼力地立刻示意看管鸡笼的小厮上前,并询问傅思滢:“大小姐您想要斗鸡?” 傅思滢一脸黑,她斗什么鸡啊?她斗鸡眼还差不多。 “慕王府中怎么这么多玩意儿?你家王爷闲来无事就玩这些东西?”傅思滢问。 “没有没有,”唐管家赶忙摆手,“王爷甚少有闲来无事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一样一样给您置备下的。今日见到什么稀奇命人备上,明日瞧见哪样好玩也让人买入府中,王爷说了,您总有一天都能玩得上。您看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不就终于用上了吗?” 听着这话,傅思滢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她巧笑倩兮:“看来我今日不给自己找个乐子,是不行的,太不给你家王爷脸面了。” “正是正是!” 傅思滢轻笑两声。花样太多,她认得不全,随手指向一样陌生的玩意儿:“那个是什么?我玩玩那个吧。” 唐管家一看,立即示意那个手持空竹的侍女上前。 “回禀傅大小姐,此物名空竹,也叫空钟、地铃、风葫芦,”侍女一边说,一边将系有线绳的两根小竹棍递给傅思滢:“这是抖空竹的线绳,一旦将空竹快速抖动起来,空竹会发出声响,动作技艺也有很多。” 傅大小姐接过线绳:“唔,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这是宫里的玩物吧?” “正是,傅大小姐真是见多识广!” 傅大小姐汗颜,这算什么见多识广。 “既然是宫里的玩乐,你是怎么会玩的?” 侍女听话答道:“是王爷特意请了宫人教给奴婢的,王爷让奴婢好好学,在您想玩的时候就能让您知道应该怎么玩。” 闻言,傅思滢悄声嘟囔一句:“心思还真多。” 后宫妃嫔公主整日无聊,抖抖空竹,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强身健体。 而但凡是后宫妃嫔喜爱的东西,传到宫外民间,总会被认为是高雅之举,很快便盛行。 她记得在前世,抖空竹是后两年才从宫中流传到民间的游戏,只是她那会儿心思完全不在这些玩乐上,也就没有碰过。 想来芸芷如今在宫中,也是会玩这个的。那她也学学,学会了姐妹俩个一起抖。哈哈。 “来来来,你快教教我!” 傅思滢有了兴趣,很认真地跟随侍女学起来。 唐管家见到终于有物件能讨傅大小姐的欢心,大舒一口气,挥手让准备了其他玩意儿的奴仆先退下,又唤来几个小丫头,和傅大小姐一起学抖空竹。 人多才热闹,也才能让傅大小姐在慕王府中停留得久一些。 近来自家王爷实实在在是忙得脚不沾地,甚为繁忙。之前给相府每日送药的时候,送药的下人归来,总是会被自家王爷询问傅大小姐的精神如何。 唐管家能看出自家王爷想念傅大小姐,但真的是有国家大事要忙啊。 今日傅大小姐撞上门来,岂能让傅大小姐轻易离去? 有了玩趣,傅思滢很快就将等待漠苍岚给抛到脑后,玩到高兴时更是忘记身在慕王府,惊呼笑叫,不亦乐乎。 “哎呀,我的怎么又掉了!” “我不会啊……”可怜巴巴,“这个空竹不听我使唤呐。” “绳子缠住了~哈,讨厌啊。” 离宫归府的漠苍岚站在慕王府门口,隔着影壁都能听到从府中传出的撒娇抱怨。 他静立听着,拢于暖手筒中的双手轻轻摩挲,想要让冷到僵硬的手指暖和一些。 方止见主子站着不动,凑近提醒:“主子,听声音是傅大小姐。傅大小姐来看望您了。” “本王知道。” 方止撇嘴,也是,主子还用不着让他提醒那是傅大小姐的声音。 那还站着不动干啥? 方止问一旁护卫:“傅大小姐几时来的?” “辰时将尽时来的。” “那等了快有一个半时辰了,”方止悄声对主子说,“主子您还不进去?傅大小姐一会儿该等烦了。” 话音刚落,只听府里传出恼火的娇喝声:“我不玩了!它总是掉,要不然就是磨绳子,一点也不配合我!” 听到这话,漠苍岚轻笑一声,抬步进入府中。 唐管家惊慌抱怨:“这个空竹总是掉,想来是这个空竹有问题。大小姐您换一个再试试!” “我都换了三个了!”傅思滢气呼呼地看向唐管家这个大忽悠,“我也不是那种光会责备空竹的人吧?” “呃……”唐管家汗颜。 傅思滢拒接侍女捡起的空竹:“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你不会玩,是因为你四肢不协调,身体太过笨重。”忽然,不远处响起漠苍岚的嘲笑声音。 傅思滢一惊,扭头看去,便见从影壁后显露出庞大身形的漠苍岚缓缓走来,俨然是寒冬腊月的装束,衣装厚得不能再厚,除了一张脸,看不见他别处身体部位。 她气到笑出声,气呼呼地讥讽道:“你还好意思说我的身体笨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更笨重!” 还说她四肢不协调?? 她可是能在房顶的屋脊上盘腿而坐的人好吗,敢说她不协调? 漠苍岚走近,近到直接就在傅思滢的身旁站定,还低头细看她的面容。 忽然凑得这么近,傅思滢缩脖子含起下巴。 他的气息几乎与她交融:“别人玩得高兴,你倒是能玩得气鼓鼓,满面涨红的。” 傅思滢抬手捂住脸:“才没有。” “呵。” 他从她手中接过线绳,侍女极有眼色,立刻递上空竹。 漠苍岚接过空竹往线绳上一抛,执拿竹棍的手轻轻一绕,很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傅思滢便听到空竹发出嗡嗡的沉闷声响,如同呼啸的风声。 而等空竹甩到高处,正逢秋风过,空竹声响便愈发嘹亮尖锐,像是雁唳鹤鸣,极有气势。 傅思滢的视线紧随空竹上下来回移动,她看到他哪怕穿着厚重也身姿灵活轻巧地旋身转体,两手的提拉抖动抛接更是花样不断,令她目不暇接。 她像个最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惊喜地跟在他周围来回挪动。看他将空竹甩入几十丈的高空,她掩嘴惊呼;见他眼也不眨地稳稳将急速落下的空竹稳稳借住,她捂脸大叫。 “啊!啊啊啊,接住啦接住啦!怎么甩那么高的?!好厉害!” 以为这够厉害了,忽然见到漠苍岚在甩出空竹后,速速说出一句:“再来一个。” 她眼前一个小黑影闪过,直到他用线绳兜住后,她才发现是侍女又给他抛去了一个空竹。 这……这空中还有一个呢,又来一个? 而他不惊不慌,摆明了这只是小露一手。第二个空竹转得飞快,当第一个落下时,“嗖”地一声,第二个空竹甩入空中,线绳毫无停顿地又接住了第一个。 然后,他说:“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直到已经五个,他手中的线绳上基本没有少过空竹,一个接一个地抖动,然后抛入高空。她便能听到如同烟花点燃后蹿入天空的炸响,嗖嗖嗖嗖嗖,声入云霄! 第346章 花样真多 五个空竹在空中挨个飞腾,形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圆圈,虚幻闪动,声鸣乌乌。 “再来……” “不能再来了!”傅思滢跟着转悠跳脚,眼泪汪汪地惊呼感慨,“太多了!” 难得会听到她用这种急慌的语气撒娇,漠苍岚还有空好笑地扭头看她一眼,说:“还可以加绳,你要看吗?” 还能加绳? “呜呜呜,我不看……”傅思滢眼巴巴的,十分委屈,“你太厉害了,我服了。我承认我自己很笨重,四肢很不协调了!” 说完,扁嘴做哭状。 在这姑娘面前炫技半天,得到个承认自己笨重的结果,漠苍岚只能好笑又无奈地缓缓将空竹一个又一个接下,结束炫技。 手拿线绳和一个空竹,走近她,递还回去:“多练练,总会熟稔的。” 傅思滢盯着他手中的线绳,两条胳膊环在胸前,将两只小手紧紧藏起来:“我现在不要玩了,我累了。” 瞧她脸颊红晕未消,鬓角处还有薄薄的一层汗,想她刚才应该的确是玩了许久,漠苍岚点头,将线绳和空竹递向侍女收起来。 哪料傅思滢见之,又道:“把那个给我包起来,我要带回去再玩。” 是的,她现在不玩,不代表以后不玩。她要带回相府去,慢慢玩! 漠苍岚笑骂一句“连吃带拿”,然后很不近人情地摇头拒绝:“这个可不送给你,你要是想玩,自己前来王府才能玩。” “啊?”傅思滢抱怨,“你真小气!以为我买不到吗?” “本王的空竹,你自然买不到。” 漠苍岚略扬眉峰,轻笑一声,拉住她带入正堂。 傅思滢的脑海中还在回想他刚才绚烂多样的抖空竹技艺,满脑子都是把漠苍岚的身形换成是她的。她一定比这头熊看起来更轻盈轻快、更妖娆灵活。 “你为什么会玩这个呢,还这么熟练。” 落座,看着唐管家倒茶,漠苍岚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自小玩耍,强身健体。” “强身健体……”傅思滢喃喃重复,恍然想到依照漠苍岚如今的身体健康状况,他小的时候肯定也是有病的,那时他又不懂武功,身体必定孱弱。 她前倾身体,胳膊肘撑在桌案上,凑近,两眼晶亮:“谁教给你的呢?真的能强身健体吗?” 漠苍岚扬起一笑,刚要回话,缓缓,似是回忆到什么,双目有些失神,低声轻喃:“谁教给本王的?或许……是宫女罢。” 如此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却回答得实在不利索。傅思滢眉头一皱,刚要质问他是不是说谎,转念又一想,除了是宫女教给他的,还能是谁?就算是先皇和太后教的,说出来也无妨啊,着实没有撒谎的必要。 她点点头:“那你这可是童子功,怪不得这般厉害。我要是能练到你的一半功力也好。” 思绪略有走神的漠苍岚颔首片息,再抬眼时,又笑得轻柔:“你只要能强身健体便好。” 说到强身健体,傅思滢终于想起今日登门慕王府的来意,赶忙发问:“你可知道我近来开始习武?” “嗯,过仙真人有对本王说过。怎么,”他神情认真,“可是对功法哪里有疑惑?” 傅思滢摇头:“不,对功法没疑惑,倒是对过仙真人给我的顺气丹有点疑惑。” 说着,示意孙丹将丹药拿出,递给漠苍岚。 “过仙真人叮嘱我每天吃一颗,有助于运气积蓄内力。这丹药真的有用吗,我害怕只有三分药效,其余七分都是毒。” 漠苍岚接过丹药,简单看了看:“这般小的丹药,你每天也只吃一颗,就算是有毒,也太少了,实在是微不足道。” 傅思滢皱眉:“若是毒性微不足道,岂不是药性也微不足道?那我还吃它做什么,不如吃点药膳调养身体。” “说得倒也是,”漠苍岚并没有对傅思滢的想法提出反对意见,反而认同了,并且说,“这丹药你就先别吃了,过仙真人问起,你只说不好吃便可,她毕竟不会强求你服用丹药。” 闻言,傅思滢眉开眼笑:“那就好。” 既然漠苍岚说了她可以不用服用顺气丹,正好和她心意,傅思滢也就不打算再服用。又聊了几句话和入了山的容辰有关,之后眼珠子左看右看的,见漠苍岚也不说些能聊起来的话,她渐感无措羞恼,只好提出告辞。 起身,行礼:“多谢慕王爷解惑,不敢耽误王爷忙碌政事,小女子先行告退。” 漠苍岚眉间微微一抖:“不急,留下一起用膳。” 余光瞥向唐管家,唐管家立刻热情表示:“大小姐可不敢走,王爷已经命厨房准备了各种您最爱吃的,马上就好!您在府中等候许久,总得吃顿饭再走才划算呀!” 傅思滢抿嘴,看一眼漠苍岚,看到他面色清白,更显倦色,瞬间消了心中莫名其妙的羞恼之情,轻轻点头:“多谢王爷款待。” 就这般,傅思滢留下了,与漠苍岚共用午膳。 的确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她也不知道在何时,慕王府的厨子如此清楚她的喜好。 用过午膳,她再次提出告辞。 话音刚落,漠苍岚抬袖掩口,似乎是打出一个哈欠,然后他说:“酒足饭饱,难免疲倦。歇一会儿再走吧,省得你回家途中坐在马车上昏睡,颠簸难过。” 说完,也没理会傅思滢是什么想法,转身朝书房走去,声色悠悠:“来,书房的软榻柔和温暖,正适合你打盹小憩。” 傅思滢愣愣跟在他身后,快走到书房时,才回过神,道:“我不瞌睡。” 漠苍岚头也不回地推开门:“你玩空竹玩得兴高采烈的,怎么能不疲惫。去,躺着吧,一转眼便会睡着。” 将要入冬,人难免贪恋温暖舒适。比起坐马车回家,自然是先睡一觉要更符合人的惰性。 书房炎热如夏,行走在外间走廊时发凉的脸蛋也立刻恢复柔软温暖。 步入书房,顺着漠苍岚所指,傅思滢向软榻乖乖走去。先坐下,再卧倒。卧倒的一瞬间,情不自禁地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眼眸湿润。 “啊……” 真是无比快速地打自己的脸,那句“我不瞌睡”还在耳边回响呢。 她闭上嘴,很难为情偷偷瞥一眼漠苍岚。漠苍岚眼神可乐地看她一眼,去书桌上拿了一厚叠公文折子,回到软榻旁,将公文放在软榻旁的案几上。 紧接着,他伸出手,在她露出懵懵神色的脸上轻轻两拍:“往里面挪一挪。” 傅思滢一边往内侧挪,一边抱怨:“你干嘛和我挤在一起?” “本王害怕你热到。” “唔……” 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她看着他在软榻边坐下,一瞬间,就将大半个软榻占据得满满当当,连窗外照射来的光线也一并遮挡住。 伸出手,抓住他身上最外面的绒袍,用力按一按,都按不到他的身体,真不知道他穿得到底有多厚。 倦意上头,她闷闷发问:“你进了屋子,也不脱外袍吗?” 他已经开始阅看公文了:“嗯,不脱。” “那晚上睡觉脱不脱?” “脱。” “那为什么现在不脱?” “晚上有被衾。” “有被衾,会脱光吗?” “……” “……” 他回头。 她已经闭上眼装睡,就是抓住他绒袍的手还有点余力未消。 漠苍岚俯身,温柔清冷的气息靠近这位睡美人的耳边,极轻极轻地吐出几个字:“不会,但成亲以后会。” 话音在二人脸庞之间飘散,但又被黏黏糊糊的气氛困住,围绕身边。 半晌,感受到脸颊越来越热,肯定会要通红通红的了,傅思滢倏地一个转身,背着对他侧躺,同时悄声唾骂:“臭不要脸。” 漠苍岚的鼻尖在她的后脖颈轻轻一碰,激得她像乌龟一样缩起脖子。他拍拍她的背,安抚她香甜入睡。 全然没有羊入狼窝的防备心思,傅思滢的确睡得全然放心安稳。等到再睁眼,如同睡了一夜般满足。 漠苍岚还在处理公文,察觉她气息变化,转头看她,便见傅思滢像一只初生小羔羊似的看着他,她的双眼明亮又湿润,清澈透亮,纯洁至极。 又乖又惹人怜爱。 他忍不住俯身,趁她刚睡醒还是个小傻子的时候,轻轻触碰她的唇瓣,极尽缱绻。 声音荡漾在唇齿间:“睡好了?” “唔……” 迟钝回过神,傅思滢赶紧抬手摁住他的脸:“登徒子。” 傅思滢挣扎着爬起身,终于意识到今天她登门就是自投罗网。先是等着,唐管家说“不要走”,再是玩了一会儿,他说“留下吃饭”,吃完饭,他说“该睡午觉”。 原来就在睡午觉这里等着她呢! 哼。 她鼓起腮帮子,说:“我该走了。” 漠苍岚不假思索:“你才刚睡醒,晕晕乎乎的,还是先看会儿话本恢复精神为好。” 果然!又想借口绊住她。 “漠苍岚,你慕王府的花样还真多呀。” 意识到她不傻了,漠苍岚深深叹口气:“能被你看出来,看来还不够多。” “哼,阴险狡诈。” 她下榻穿鞋,站起蹦一蹦:“我得回了,今天光逗留在你府上,还没有练功呢。我可是要成为一代江湖侠女的人,没时间跟你磨叽!” 见无法再留住她,漠苍岚只好起身相送。 在傅思滢开门之前,他从身后将她拥住,语气中颇有些许怨气:“本王近来极忙,实在脱不开身去看你。你练功可以在王府练,你想做什么都能在王府里做,还望你能时时常常地前来看望本王,以慰本王相思之苦。” “你!”傅思滢身体一僵,被他突然冒出的情话吓到,她结结巴巴,“谁、谁惹你相思?你说话怎么……这般肉麻?太油嘴滑舌了,讨厌。” 他何曾说过如此直白的话?再无含蓄矜持、收敛约束,全是、全是…… 相思之苦? 她慌得拍开他的胳臂,打开书房的门,像兔子一样往外蹿。 “晴音、孙丹,回府!” 很突兀地跑出来要走,晴音和孙丹一惊,晴音惊呼一声“大小姐”,匆匆给慕王行了礼,赶忙追上。孙丹也下意识地抬步欲走,只是看到傅大小姐和晴音的身影很快从视线中消失,脚下一顿,转而向慕王走去。 “主子,属下有一事想要急问。” 漠苍岚望向傅思滢飞窜离去的目光瞬间变得冷漠,严厉地看向孙丹:“速说。” …… 傅思滢刚跑出内院门,恍然想到之前连王所说的慕王生辰一事。她之前不好意思询问连王,眼下到了慕王府,不说直接问到漠苍岚或者是方止的面前,问问唐管家总可以吧? 回头:“嗯,孙丹呢?” 晴音也回头看:“走得慢吧。” 傅思滢往回走几步,突然生出坏心思,拉扯晴音,两个人一起藏到内院门的旁边,打算等孙丹跑出来的时候,吓孙丹一大跳。 嘿嘿嘿。 埋伏着,但没有等到孙丹,倒是先等到了追来的唐管家。唐管家一边唤着“傅大小姐,您慢点”,一边跑出内院门,继续向前追。 对于自己迟迟没有追到傅大小姐的身影,唐管家很惊叹纳闷:“到底是开始练武了,跑得真快啊。” 就躲在门框旁边的傅思滢和晴音双双缩起脖子,捂嘴偷笑。此时,唐管家只需要回头看一眼,就能发现她们两个。谁料两个丫头这么坏,他只能继续向前苦追。 唐管家都出来了,孙丹总不会再耽误太久吧。傅思滢无声地对晴音点点鼻子,示意两个人用手捂住口鼻,并且放缓呼吸。 孙丹毕竟习武,很有可能不被骗,反而吓唬她们两个一跳。 想到这里,傅思滢急忙转身向身后看,再向墙头上看,生怕看到一张孙丹阴恻恻笑嘻嘻的脸。 正看着,内院门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是孙丹的声音,而且在缓缓靠近。 只是听得一点也不清晰。 面对闲庭信步般的主子,孙丹神情压抑惊忧,声音也极低:“您连顺气丹都不让傅大小姐服用,又为什么不顾念着您自己?” “思滢对丹药不了解,有所顾忌是理所应当,何况她的确没有服用丹药的必要。” 一旁的方止则是面色凝重,但无只言片语。 “万一真的是饮鸩止渴、抱薪救火,酿成后患,您可有想过往后?” 漠苍岚倏地止步,看向孙丹,目光恼火:“本王从来就没有往后!” “您没有往后,那您和傅大小姐一起有没有往后?”孙丹第一次敢直面主子的怒火,“您若是真的没有考虑往后,又怎会与皇上苦苦争求与北夏来往,又怎会命门徒游走天下寻药,甚至远赴封禁国境数年、神秘不可测的东莱?” 方止极速喝止:“小点声!” 目光瞥向院门,意有所指。 孙丹心神一紧,紧紧闭嘴,扫了内院门一眼,目光顾忌万分。 漠苍岚闭眼,掩盖在暖手筒中的双手指尖愈发沁凉。 半晌,他睁开双目,压低声音道:“你用不着多虑,过仙真人治疗本王体疾十多年,对此疾甚为清楚,自有妙法。何况北夏使臣将至,会有新盼的。” 孙丹还想再说:“属下还是认为,您应该考虑摆脱过……” “做好你自己的事。” 话语一断,孙丹沉默半晌,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是。” 漠苍岚看向孙丹,目光阴狠酷厉、极尽戾怒:“该让她知道的,让她知道;不该让她知道的,她若是知道一点,本王要你碎尸万段!” 瞬间,孙丹浑身绷紧:“是!” 三人走到院门处时,漠苍岚和方止落后两步,孙丹只做毫无防备,快步通过内院门。 眼看孙丹和唐管家一样,穿过内院门就继续往前跑,在门外边上躲藏已久的傅思滢拽着晴音,迅速闪身而出,放声厉喝:“吓!” 奔跑中的孙丹顿时被吓得像脚下踩了钉子,蹦跃起来,差点一下子就跃到树上。 “哈哈哈哈哈!” 见之,傅思滢立刻和晴音放声大笑,乐不可支。 没有想到会将孙丹吓到这般地步,傅思滢嘲笑:“孙丹你好胆小呀!像一只猫儿似的,‘嗖’地一下,就被吓得飞跳起来!” 孙丹回头,看到是傅大小姐和晴音,余惊未消地按住胸膛快跳的心,埋怨:“属下光顾着追您了,哪里会想到您在这里埋伏着!” 傅思滢嘻嘻笑得开心,回首看一眼这才走出内院门的漠苍岚,不满地问:“还不是因为你背着我和慕王私谈?说,都谈些什么了,你这可是叛主!” 孙丹没好气地走到傅思滢身边:“属下何曾叛过主。” 说罢,在傅思滢耳边悄声说:“等上了马车,属下再告诉您。” 傅思滢看孙丹一眼,颔首:“好吧。” 她摇摇晃晃,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样,晃悠到漠苍岚身前:“你刚才有没有被我吓到?” 漠苍岚觑她一眼,点头:“有,心跳都加快了。” 说罢,他抓住她的手,按上自己的胸膛,示意她可以亲自感受感受。 刚一摸上他的胸口,傅思滢就赶忙甩开,再低骂一句“臭不要脸”。 漠苍岚冷哼一声,挑眉,一副不与既是小人又是女子的傅思滢计较模样。明明表情淡漠,却说着没个正形的混话:“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跳到面前来,任谁都会心跳加快。只是本王的心跳尤其快,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弱。”傅思滢的表情比他还淡漠。 漠苍岚:“……”眼尾甩万千冰刀。 气得生笑,抬手掐住这个狗葡萄的脸蛋肉,提溜起来:“因为本王想到这美人是慕王府的,本王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呜呜呜,放手呜呜呜。” 直到快至慕王府府门处,两个幼稚鬼才恢复人样。 见到傅大小姐和自家王爷一起出现,唐管家深深松出一口气:“原来傅大小姐不是走快,是走慢呐。小人还以为您走丢了。” 傅思滢揉着脸蛋:“我倒是宁愿走丢。”这下可好,白被一顿掐。 慕王亲自送傅大小姐离府归家,自然又是重视的表现,何况在傅大小姐登车之际,慕王还当着众人的面叮嘱:“记得常来。” 傅大小姐倒是很有脾气,大大咧咧地甩头:“哼!” 等马车从慕王府门前驶远,傅思滢才速速掀开车帘,从车厢里探出头:“孙丹,你刚才和慕王都说了什么?” 孙丹一边驾车,一边坦然回道:“慕王爷留住属下,告诉属下要多多劝您去慕王府,还说如果您在功法练武上有不懂之处,属下不准告诉您,而是要诱导您去王府询问慕王爷。反正就是想着法子让您去慕王府。” “好哇,这个奸诈小人,”一听这个,傅思滢立刻吹胡子瞪眼,“我看错他了!那你都说了什么,我隐约听着都是你在说话的。” 孙丹一顿,润润嗓子,仍旧淡定:“属下告诉慕王爷,大小姐您可不听属下的话,属下诱导不了您行事。还告诉慕王,让慕王爷放心,您今日登门就是想来看望王爷的,日后也肯定会时时思念慕王,常常登门的。” “啊?你怎么这么说,太给他脸面了!我今天才不是想来看望他的。” “属下也是想促进您和慕王爷之间的感情嘛。且不看属下方才被您吓了一跳。呵呵呵呵……” 傅思滢在孙丹的肩膀上轻轻拍:“我就说嘛,你的反应怎么那么大,原来是做贼心虚。孙丹啊孙丹,我看你这颗丹也是三分药、七分毒!” 孙丹无奈:“唉。” 虽然吵闹,傅思滢的心情说到底,终归是开心畅怀的。 对于孙丹所说告诉慕王,她今日登门就是去看望他的,她虽然表面上故作恼怒,心里却羞赧更多。 对于漠苍岚想法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在慕王府中多多停留,她其实很受用。 对于漠苍岚的臭不要脸,她同样也很受…… 呸,这个她才不受用! 想着,想着,一拍脑门。哎呀,她忘记向唐管家询问漠苍岚的生辰了。 第347章 本家对小宅子出手 马车即将归府时,忽然听到车外的孙丹说:“大小姐,府上似乎来客了。” 嗯? 傅思滢透过车窗探头一看,只见自家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唔,有些眼熟。 等孙丹驱赶马车在相府门前停下,傅思滢步下马车一看:“咦,这是……胡家兄妹的马车?他们怎么来了?” 自打茗门茶楼开门迎客,生意一直很好,客如云来。又因傅思滢曾坐镇露面,在皇城中颇有名声。 她有叮嘱过胡家兄妹,若是遇到麻烦事,可以前来相府寻她帮助。 难道胡家兄妹是遇到麻烦事情了? 见自家大小姐回来,看门小厮迎上,道:“大小姐,胡公子和胡小姐前来拜访。” “多会儿来的?” “不早不早,约莫一盏茶前。” 傅思滢速步入府,隔着宽阔的中庭,远远看见正堂中是母亲李氏与胡家兄妹坐在其中。 不等傅思滢靠近,堂中的李氏见到女儿回来,立刻起身,脚步匆匆走出迎上,神情忧愁:“思滢,出事了。” 胡家兄妹二人也立刻起身跟随在李氏身后。 见这三人齐齐走出堂,傅思滢只好在堂外停步,打量一眼胡家兄妹二人脸上的无奈和凝重之色,问:“什么事?” “本家把咱们家的小宅子给锁了。” 当即,傅思滢深深皱眉,转眼看向胡斐:“为什么?” 胡斐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听留在家中的奴仆说,您本家的一位夫人亲自带着一众奴仆登门。说那宅院并非是在下与妹妹买下的,说我们是鸠占鹊巢,所以蛮横地将在下留在家中的奴仆全部赶出,然后一把锁锁上了大门。” 一听这话,傅思滢的脸色“唰”地黑下来,手指弯起,牙齿紧咬。 “奴仆们无处可去,只能去茶楼。在下这才得知此事。” 看到傅思滢表情不善,胡斐有些为难和尴尬,缓和措辞:“其实在下和妹妹不住在那座宅院也好,茶楼的后院就够我们和奴仆们居住了,还方便生活。只是宅院里还存放着财物,我们需要搬离才行。因此只能前来劳烦夫人和大小姐帮忙牵线,容我们一日工夫搬离。” 傅思滢交握双手,眼神阴鹜又烦躁。 不予她和母亲知会半句,一声不吭地将胡家的人赶出来,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逼迫她和母亲主动找上门去? 照她的脾气,她眼下会立刻带胡家兄妹过去,将本家在小宅院上的锁一锤子砸烂,光明正大地让胡家兄妹兄妹住进去。 本家上几次锁,她就敢砸几次。反来逼得本家的人主动前来寻她。 然而,她愈发记得要修身养性了。 按捺住大小姐脾气,傅思滢对胡斐和胡婉婉说:“此事我已知晓,该怎么做,我会派人去做,你和婉婉先在茶楼里住下。那宅院里的东西……不急着搬抬,就放那儿。给我本家十个胆子,他们也没胆子偷窃你们的财物,他们还得要脸。” 说到这里,傅思滢忽然心中一动,拧眉思索起来。 李氏和胡家兄妹见她突然凝神暗思,不敢打扰。 李氏安慰胡家兄妹不要急,胡家兄妹也怕傅思滢冲动做事,万般表示无妨。 傅思滢肚子想了一会儿,蓦然招手对孙丹耳语两句。 孙丹收到命令,速速离去。而不过一会儿,又出现了身影,对傅思滢点头,悄声说:“的确有人。” 当即,傅思滢冷笑一声,神情极尽讥讽。 对晴音挥手:“去准备笔墨纸砚。” “是。” 傅思滢带母亲和胡家兄妹走入堂中,道:“我拿你兄妹二人买下我家的宅院做借口,这借口自然要完善一些。来,咱们补一份契约。” 胡家兄妹不知她何意,等她写完契约一看,发现契约上写的是: 胡家交付三千两白银给傅家,傅家交付宅院房屋为胡家所有,银货两讫。但傅相爷公务繁忙,难以脱身与胡家前往官府印契,经胡家体谅,可推迟印契之期。 傅相爷承诺四个月内与胡家达成官府红契,以十一月二十三日为最后期限。 契约签订的日期写的是七月二十三日,正是在中秋节之前。 “来,你在两份契约上写你的名字,盖上你的印章,然后咱们再各自按上手印。”傅思滢给胡斐递笔。 胡斐不敢接:“大、大小姐,这可是契约,有了名字、印章,再按上手印,契约就生效了。您不怕我凭这份契约真要了您的宅子,或者要您退还三千两银子?” 傅思滢瞧胡斐一眼,笑:“还算你老实。不过我可不傻,且不说这不过是一张白契,就单那座小宅子也是我爹名下的,我顶多让我爹写名字盖章,手印还是我的。你日后若有胆子真拿这份契约做文章,放心,没用!” “哦。”闻言,胡斐又顿感委屈。 胡婉婉推推六哥,忍俊不禁。 等双方将契约写好,傅思滢拿起一式两份的契约,吹了吹,悠悠道:“等我让我爹写了名字盖了章,再把另外一份给你。” 胡斐完全不在乎:“反正都是假的,您给不给的也无所谓。” 傅思滢笑,问他:“你兄妹俩有多少贵重财物留在那小宅子里?” “我主要是有约莫几千两银票,婉婉应该是有点金银首饰。” 闻言,傅思滢招手,贼兮兮地偷笑问:“方不方便告诉我,你们的银票和首饰都藏在哪里?” “您……”胡斐和傅思滢对上目光,看到傅思滢满眼算计和奸诈,心中一惊,猜到什么,琢磨着傅大小姐应该不可能那么坏吧,但还是乖乖回道,“在下的银票都放在床后衣柜的带锁抽屉里。” 胡婉婉说:“我的首饰都放在妆台,没有上锁。” 傅思滢点头:“好,放心,东西今晚都给你们拿回来。” 胡斐和胡婉婉对视一眼,胡斐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小串钥匙,将其中一枚钥匙递给傅思滢:“这是库房的钥匙,里面有很多值钱器物。” 傅思滢:…… 手一拍,拒绝掉,还挺理直气壮:“我让人去拿东西,怎么可能会用到钥匙?” 巧妙地试探傅大小姐一下,便得到如自己所料的答案,胡斐收回钥匙,冲傅思滢比出大拇指:“论使坏,还是大小姐您厉害。” “呸,讨厌。”笑。 贼兮兮地说完话,一直腰身,傅思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笃定地对胡家兄妹挥挥手:“行了,胡斐、婉婉,你们俩这就走吧。记得出去的时候,装作没事人一样。” 嗯? “装作没事?”胡斐脑子灵活,一听到“装”这个字眼,立刻有所猜测,“您是说……装给别人看,外面有人盯着?” 真聪明。 傅思滢也不多说,扬扬下巴:“听我的,别多问。” “好吧。不过本来也没事。” 胡斐和胡婉婉遵循傅思滢的要求,很平静淡定地离开相府,傅思滢和李氏还送客,李氏在傅思滢的要求下,对胡家兄妹二人朗声道:“对不住二位,我会尽快解决此事的。” 胡家兄妹很客气:“无妨,劳烦夫人。” 目送胡家的马车离开,孙丹用眼神隐晦地向傅思滢表示了一下哪个方向有人盯着。傅思滢只轻嗯一声,并不转头看去。 胡家兄妹不清楚傅家与本家因为这座小宅子结下的怨气,只当她立契是为了哄骗本家,而李氏细看契约内容,哪里能不知道傅思滢心中还另有打算。 碍于胡家兄妹在场,李氏不好问,等胡家兄妹一走,立刻好奇问道:“思滢,你这会儿补写这个契约做什么?” 傅思滢解释道:“自然是日后拿来蒙骗本家。本家突然找上门,说小宅子不是胡家的财物,他们为何知道?肯定是到官府查过了,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行事。他们一查,发现小宅子还在我父亲名下,便以为咱们哄骗了他们,以为胡家兄妹不过是咱们寻来的‘住户’。” 她冷笑两声:“呵呵,他们以为,他们以为的便是他们以为的?我得要他们知道,只有我想让他们以为的,才会是他们以为的。” 话音刚落,李氏“咚”地敲了一下傅思滢的脑门,嗔怪道:“你是在说绕口令吗,听得娘一头雾水。” 傅思滢捂住脑门,很委屈地看向李氏控诉:“娘,我发现您越来越不端庄了,我说什么了,您就打我?爹叫我压制自己的脾气,难不成我压制的脾气都跑到您那里去了?” 眼瞧女儿装得眼泪汪汪的,李氏赶忙哄笑着帮忙揉额头,母女二人往府里走。 相府外一条小巷的拐角,距离相府并不遥远,有伫立许久的身影也急速离去。 不过一会儿,孙丹回府,回禀:“人走了。” 傅思滢点头,想到门外那个乞丐大林,问:“诶,刚才门外可有大林的身影?他是不是不在?” “不在。属下最近几天都没有看见他。看他食碗水碗,也像是没有动过。” “是走了吗?”傅思滢思忖,“走了也好,走了最好。” 那个疯疯癫癫的可怜人。寒冬将至,可别……死在外面。 等日落,傅宰相归府,听说了小宅院的事情,又看到傅思滢递上来要求他签名盖章的契约,目光在契约和女儿之间来回打量。 傅思滢理直气壮地任由父亲打量。 半晌。 “唉!”傅宰相重重叹气,神情凝重地看向傅思滢,“你这是在本家的脚下挖了个坑啊。” 对此,傅思滢不以为然:“我哪里挖坑?之前,中秋节于望江楼的家宴上,咱们便明明白白地说过,宅子已经卖出去了。之所以会卖,还是我二婶婶要强行向咱们借钱的原因。后来,又是当着他们的面儿,让胡家兄妹住进去的。咱们在本家面前表现出的,一直都是宅子已经卖掉的模样,和我这契约上写的,没有不同。” “所以,又怎么能说是我给他们挖坑呢?”傅思滢倒是满不高兴,“只不过是我从一开始就在骗本家,眼下需要骗到底罢了。” 傅宰相问:“这契约写得像模像样的,你还真打算让你爹我在十一月二十三日,到官府把小宅子正式卖给胡家?” “契约上写了期限,但又没说到了期限您违背承诺的后果。所以到时候胡家兄妹不要宅子也能说得过去。” 摇头,傅宰相认为傅思滢想得太简单:“胡家兄妹说买就买,说不想要就不想要,你当本家人是傻的,不会查查胡家与你的关系?” “哎呀,爹您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傅思滢使出撒娇大法,“您不要问那么多嘛,该怎么做,女儿心里有数的。您就写上名字吧,总之又不会叫您损失了宅子。” 傅宰相被缠得没办法,一边写上名字,一边说:“宅子是不会损失的,但会招来本家的怒火啊。” 傅思滢充耳不闻:“您的章呢,也盖上。” “去去去,这章岂是能随便盖的?万一那胡家兄妹不是善人,凭着这份契约,说要宅子,或是要咱们退还银子,就凭这名字和这章,为父就是哭到皇上面前也说不清。” 傅思滢也不好跟父亲说,在她离开開封城的时候,胡三爷给她送的银箱子里就有大几千两银子。要是胡家兄妹真敢动歪心思,她也真敢将胡三爷让这兄妹两个做生意的本钱给昧下。 “爹,手印是我的,名字和章是您的,完全可以说是我偷了您的章,再骗您写了个名字嘛。这契约又没有到官府公证,本就是张白契,您就是哭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能说这契约有效。您就放心吧。” 说罢,“咚咚咚”地敲桌子:“爹~~~~” 傅宰相一边叹气,一边取出私章,在契约上盖下。 “万一出了意外闪失,爹看你怎么善后!” 傅思滢取回契约,开心地吹一吹:“我不怕出现意外闪失。若是有隐患,早早暴露才好。等到最后才暴露,悔之晚矣。” 晓得胡家兄妹是帮女儿打理茶楼的商人,女儿这话令傅宰相微思,点头:“也好,借此试探试探。” 其实傅思滢压根就没有想过胡家兄妹会生出歪念,不说胡家有大量银子在她手中,单是之前在開封城,漠苍岚给予胡家的施威,就足以令胡家不敢起歪心思。 “不过,爹呀,依我看,等这茬事儿过去,咱们家就真将那座小宅子给卖了吧。咱们又不住,留着徒惹本家觊觎。若是本家愿意出钱买,卖给本家也无妨,反正他们一直想把小宅子要回去。” 李氏说:“本家哪里会乐意出钱买?他们要是愿意出钱买,便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闻言,傅思滢唯有撇撇嘴,轻哼一声。 当夜,傅思滢命孙丹和润伊二人前去小宅院,将胡家兄妹的财物给取出来。 在此之前,润伊需要先去看望一番姐姐清伊。在等润伊回来的时间里,傅思滢有点兴奋,大晚上站在院子里,一直蹦。 “怎么能飞起来呀?怎么能飞起来呀?” “孙丹,这样跳对不对?” “我感觉比以前跳得高了!” 孙丹像个木头杆一样站在院子里,无奈地沉默着。在孙丹的眼里,傅大小姐如同是一只用沙做成的雕,真勇猛。 “呼……呼!”跳得大口喘气,傅思滢安静下来。 晴音搀扶住大小姐,看了看周围,悄声说:“太晚了,您也练不出什么,还是回屋歇着吧。省得把夫人招来。” 李氏一来,看见女儿蹦跶着要飞,保不成会请道士来驱邪。 傅思滢也看看周围,叹气:“哎,我什么时候才能飞啊?” 等傅思滢回屋,这座小院子才终于得以安静。 偏房,易思推开窗户看一眼,见院子里再无人影,感慨道:“大小姐还真是活泼。” 说完,想了想,有些雀跃地去问彩果:“既然大小姐也是才跟着孙丹姐姐学武功的,那我能不能也跟着大小姐一起学?不管是五年,还是十年,总会学有所成的吧?” 彩果笑着点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要是真的想学武,日复一日地坚持,自然会学有所成。” 被鼓励的易思嘿嘿笑着,有些期待地说:“那我明天就问问大小姐。” 两个丫头正开心地说着,突然,从屋内墙边的床榻传来一声阴森的冷哼:“哼,一个烧火的丫头,能来伺候大小姐已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异想天开想要跟大小姐一起习武?真是不知好歹。” 屋内陡然死寂一片。 易思气得攥起拳头,张口便反击:“我怎么不知好歹?不过是习武,习成之后还能保护大小姐呢,有什么不知好歹的?!” “你今天习武,为了保护大小姐,明天是不是还想当陪嫁一起嫁到慕王府,帮助大小姐一起伺候慕王爷?”黑暗中,那向来木讷寡言的人,变得可怕,“等到后天,你还会想着和大小姐一起为慕王孕育子嗣,再劝说你的儿子争夺世子之位,彻底帮助大小姐享受清福呢!” 这般羞耻荒唐的话语,瞬间击碎易思这个丫头片子的心神,易思只能大喊一声:“你!” 一时间,呆愣住,被吓得无言回击。 彩果赶忙伸手揽住易思的腰身,拧眉看向对面那团黑影:“佳雪姐姐,你不要血口喷人。易思一个小丫头,只是想更好地伺候大小姐,哪里有那么多可怕心思?” “有没有那么多可怕心思,不是我说有就有,也不是她说没有便没有的!”佳雪依然掩身在黑暗中,倒是语气愈发凶悍,“野心不正是一点一点膨胀的?现在大小姐给她几分好脸,让她近身伺候,她就想着要和大小姐一起学武。等明日武功学成能保护大小姐了,不得想着更进一步,以谋求更多?” 在彩果和易思双双格外难看的脸色中,佳雪冷笑:“当丫头的没有当丫头的本分,一点也不老实,还说我血口喷人?哼!” 声落,再无话语。 彩果一时想不到能够反击佳雪的话语,因为佳雪说的……似乎还有点道理? 野心本来就是一点一点变大的。得到主子的信任和宠幸,谋求更多是理所应当。 在凝滞的气氛中,易思备感屈辱。挣脱开彩果的揽抱,转身一头扑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将整个人盖住。 不过一会儿,压抑委屈的哭声闷闷响起,听起来格外令人心疼。 彩果上前,在被子外面拍了拍。 被子里,易思一声哽咽,闷声哭着说:“别管我……” 因为屋子里还有佳雪,彩果不好说什么安慰的话,省得再被佳雪挑刺。只能又在被子上轻轻拍抚两下,叹气,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怎么也不会想到,佳雪竟然会说出那种剜人心的话。 怎么、怎么就会说出那些话呢? “啊呜!”傅思滢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揉眼睛,“润伊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天都亮了,我就当不成贼了。” 孙丹趁机说:“您去睡吧。不用等润伊回来,这种事儿属下一个人就能完成,还能又快又好。” 傅思滢闷闷答话:“不行不行,我也想当贼。” “……”孙丹汗颜,“您不是说这是帮胡家兄妹取回东西,不是贼吗?” “不是贼,但要装成贼。” 孙丹是愈发领会不了傅大小姐的行事精神了。 就在傅思滢又打出第三个哈欠时,终于,房门被轻轻敲响,晴音打开房门,润伊灵活的身影“嗖”地窜进来。 不等傅思滢询问,润伊便气呼呼、惊慌慌地说:“天呐,差点没吓死我!” “怎么了?” 傅思滢招润伊到身旁坐下。 润伊坐下,先喝几口热水,然后速速道:“大小姐,属下碰上卫兰灵了!” “哦!”傅思滢惊讶,“睁着眼碰上的?” 润伊:??? 要不然? “清伊晚上总是在卫侯府外陪同卫兰灵,属下也是每晚在卫侯府与清伊相见的。今天晚上刚在阴暗角落里碰上面,还没说两句话,清伊先啃我给她带去的鸡腿。” 第348章 什么才是丢脸的事情 “不远处的卫兰灵做噩梦夜里惊醒了,见我姐姐不在身边,叫唤个没完。” 润伊无奈啊:“我姐姐啃鸡腿啃得满手满嘴是油呢,我闻着都香喷喷的,又岂能立刻到卫兰灵的面前去?” “于是我姐姐就没有理会,而是先顾着吃。” 闻言,傅思滢一脸无语:…… 真是民以食为天呐,让她无理训斥。 无语地看着润伊:“可清伊就算是拿起夜当作借口,她也不能太久不回呐。” “是啊!”润伊悲愤,“结果一直等到我姐姐啃完鸡腿,卫兰灵都还不睡,时不时地呼唤我姐姐一声,大有不等到我姐姐就不睡的意思。眼看时间过去太久,我姐姐没办法,只能带着我露面。说我是从相府偷跑出来的。” 原来是这么个无可奈何的露面,傅思滢追问:“那你姐姐满手满嘴的油呢?” 润伊很心大地挥手:“我姐把手舔干净,擦干净嘴,又吃了几块糕点把口中的味道压住,卫兰灵什么也没闻不出来。” 傅思滢:……自然,卫兰灵要是这样还能闻出来,那就是长着一个狗鼻子了。 无奈地感慨:“我越来越发现清伊是个人才了。” “嘿嘿,是吧!”润伊全当大小姐是在真心夸奖。 傅思滢叹口气:“当卫兰灵发现你出现,她是什么反应?” “她当然是被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问我是怎么从相府里出来的,相府的人怎么会放我出来?我说在跟您回到相府后,我装作对您很感激的模样,安分两天装乖巧,取得了您的信任,所以您待我很和善,没有派人看管我。我放心不下姐姐,在天黑后,趁人不备翻墙逃了出来。” 听到这里,傅思滢眉头浅蹙:“翻墙?卫兰灵又不是没有在相府住过,她怎么会相信你翻墙就能逃出来?你一个小丫头,怎么翻墙?” 庭院深深。一入夜,小院子的门会上锁,内院的门会上锁,整座府邸的大门和后门都会上锁。一个小丫头想要翻墙逃出相府,那得翻多少墙?还是一面比一面高的墙。 若是连润伊这样的小姑娘都能如此轻易地翻墙进出相府,那相府早不知道会被贼光顾多少次。 “哇,大小姐您和卫兰灵问的一样,卫兰灵也是立刻就问我翻了几面墙,为什么没有被夜巡的护卫发现!”润伊惊叹。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早就探查好路线,挑选了最矮的三面墙。为了翻墙,还提前准备了一道梯子。我逃出了相府,那梯子现在还在相府墙外放着。” 傅思滢皱眉:“你有放梯子吗?” “没有,我哄她呢嘛!”润伊相当理直气壮。 “……”傅思滢叹服,“你厉害。” “嘿嘿,反正卫兰灵被栓在卫侯府门外,又走不了,她想验证什么也无可奈何。再者说,属下又不是翻不了三面墙,哪怕卫兰灵日后要属下自证本事,属下也不犯怵。” 傅思滢再叹:“你真聪慧。” 润伊得意地笑笑,又道:“就算卫兰灵不相信属下所说的翻墙夜逃,等属下说完下一句话后,她不信也得信。” “什么话?” “属下说哪怕卖身契在相府,我也不打算再回相府了。我要带姐姐逃出皇城,离开这里,去异地他乡隐姓埋名重新过日子。” “……”傅思滢神情惊讶,“她信了?” “当然得信!”润伊一脸理所应当,“因为这话便和之前清伊的半晌不应声给接上了嘛。清伊为什么不应声,不就是因为我正在劝清伊跟我一块逃吗?” 傅思滢紧皱眉头,缓缓冲润伊伸出一个大拇指表示夸赞。 “你真棒。” 润伊笑,自认受之无愧,说:“接下来,卫兰灵就很惊慌害怕地恳求我们不要走,劝说我们留下,列举了种种逃走之后的可怕下场,还说了如果我们姐妹俩帮她东山再起,会得到的各种好处。” 说着,润伊冷笑两声:“我能是那么不会装模作样的人吗?为了表示我心已决,我还反劝她跟我们一起逃走。让她给我钱,我去找胆子大的铁匠来,给她钳断锁链,然后大家一起逃!” 傅思滢:…… 抬手撑额头,一扭头,看到旁边的晴音和孙丹都是看向润伊,满脸的无语敬佩。大家都被润伊这丫头胡编乱造的本事征服。 怪不得只是去见一趟清伊,却迟迟不能归来,敢情是给卫兰灵说书去了。 润伊再喝口水,舔舔发干的嘴唇,说得很起劲:“卫兰灵见我说得郑重其事,哪里还顾得上怀疑,只顾着哭求要我和清伊留下。到了这个时候,自然需要清伊表态了。” “清伊当着卫兰灵的面儿,说她不会丢下卫兰灵一个人受苦,要我先回相府忍耐几天。此事从长计议,她会好生劝说卫兰灵与我们一起逃出皇城的。” “清伊不愿意走,让我很生气,我发了好大一通火,又让清伊对我百般安抚。卫兰灵只能在旁边无助地哭泣,死死拉住清伊的手,生怕清伊抛下她走了。最后还是我退让一步,不情不愿地答应先回相府等信。临走前,我还再三叮嘱清伊,要她一定得做出明智的选择。” 巴巴拉拉说完一通,润伊两眼放光地盯向傅思滢,求表扬求夸赞:“大小姐,您觉得属下这事儿办得如何?” 傅思滢干笑两声,声音坚定地说:“办得非常好。” 润伊顿时笑开花:“属下也觉得自己办得非常好!” “呵呵。”傅思滢一边笑,一边缩起手脚。这俩姐妹像是唱戏的戏子,演得真叫一个精湛,让她真替她们害羞! 看着润伊深以此为本事的得意模样,傅思滢抿抿嘴唇,对上晴音和孙丹双双好笑的目光,三人一起叹气。 只有脸皮厚的人,才能如此优秀啊。 眼看夜已深,孙丹催促道:“大小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切莫再耽误工夫。” “好。” 傅思滢起身,顺手拉起还在美滋滋回忆戏精时刻的润伊:“别美了,快走。” 润伊利落道声“好”,抬手从怀中抽出三条黑色面纱来,将其中两条分别递给傅思滢和孙丹:“大小姐,给,戴上,这是属下准备的面纱,深夜飞檐走壁必备!” 傅思滢和孙丹:…… 优秀啊!! …… 不知是不是近来有好好练习吐纳气息的原因,傅思滢在被孙丹和润伊带着飞檐走壁时,有明显身轻如燕之感。之前她的身体发沉,整个人像一条麻袋被人抬起拖动,如今脚步不仅略微轻快,还能够及时地顺势蹬地跳跃,给孙丹和润伊省下不少力气。 等到在小宅院的房顶上落下,听到傅思滢说自己脚步有些许的轻快后,孙丹同样有此感,道:“您的身姿的确轻灵许多,想来再过十天半个月,您就可以学习轻功的入门之法了。” 傅思滢拍手:“太好了!” “大小姐,咱们先去哪个屋子转悠?”润伊问。 月黑风高,视线不甚清楚,只能看见一座一座房屋如同巨大的山石般宁静伫立。三人猫腰站在房顶上,孙丹和润伊是往小院子里看,傅思滢则是头向本家的宅院张望。 这么晚了,本家的宅院同样是夜深人静的漆黑,只有个别地方还有莹莹微光。 站在这房顶上,比起探索小宅院的房屋、替胡家兄妹拿回东西,她更想一下子跳入本家,好好在本家一番闹鬼。 哼。 心中冷哼一声,正要回头,忽然目光一顿,眯眼盯着远处本家宅院中一道飘渺微弱的灯光。 嗯? 那一道灯光似乎正在移动? 是夜里巡逻的护卫吗? “大小姐,您下吗?” 傅思滢收回盯向那灯光的视线,点头:“下。” 跟随孙丹和润伊顺着房檐小心翼翼地跳下去,按照傅思滢所指,几人先来到胡斐所居住的屋子。 房门上有锁。刚要叮嘱孙丹“动静轻点”,可还没张嘴,就看见孙丹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铁丝开始鼓捣破坏锁芯。 傅思滢吞咽一口唾沫,自认孤陋寡闻。 她本来是打算让孙丹一砖头直接把锁砸坏,倒是不曾问过孙丹还有此高招。 润伊见孙丹在鼓捣,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问:“大小姐,还要去哪个房门?我也会开锁,我先去把锁开了。” 傅思滢无奈,顺手指向胡婉婉的屋子:“那间是胡家小姐的屋子,你把锁打开后,自己进去找一找吧。妆台上应该放有一匣子的金银首饰,你将那匣子带出来就好。” “是!” 应一声,润伊脚步雀跃地离去。 看眼润伊的背影,傅思滢兀自纳闷:“这丫头是不是整天就渴望着做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儿?” 孙丹心不在焉地答道:“就是这些才刺激嘛,润伊这丫头整天就想要刺激。” 话音刚落,极其轻微的“哒”一声,孙丹手下发出开锁声音。手指几次转动,开锁真是易如反掌。 伴随着“咯吱”的开门动静,傅思滢一边进屋,一边说:“你这手艺不错,改天教给我呗。” 孙丹收起铁丝,叹气:“我看您和润伊相比,真是不遑多让。” 也就是傅思滢不会这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本事,要是有这些本事,皇城早翻天了。 不过不要紧,人总是伴随着学习进步的,傅思滢现在就在学习中。 “衣柜……唔,”想着胡斐所说藏有银票的地方,傅思滢和孙丹抹黑寻找,“衣柜里带锁的抽屉。” “大小姐,在这儿!” “哦哦,”眼看孙丹打开衣柜,找见带锁的抽屉,傅思滢催促,“快打开,取了银票咱们就走。” 孙丹重新拿出铁丝,尝试开锁。试了几下,皱眉道:“这个锁的构造特殊一点,属下得花费些许时间,您恐怕得等上一会儿。” “无妨,无妨。” 见孙丹开锁认真,傅思滢在胡斐的屋子里左右看看。 虽然是男人的住所,但几天没有人住,屋内也没有什么味道,只是隐约可以看到一切都是未经收拾的模样,毕竟胡斐是把这里当作临时的家看待,不会刻意收整。 哪料会被傅本家的人突然封锁。 虽然没有味道,终归还是男子的卧房,傅思滢看了一圈,对孙丹说了一声,走屋子向胡婉婉的房屋行进,打算看看润伊的行动如何。 还没有走到胡婉婉居住的房屋跟前,就能看到那黑洞洞大开的房门。 心中念叨一句润伊开锁的手艺也很娴熟啊,正要迈步,突然,夜里门锁和钥匙碰撞发出的零碎动静,格外明显。 倏地一下,傅思滢立刻扭头看向小宅院和本家之间相隔的那道小院门! 门那边有微弱的光芒从门缝中泄露,能够很清楚地听到有人在开锁的声音! 遭了!是本家的人来了! 傅思滢不敢大叫,顾不得返身去知会仍在开锁的孙丹,赶忙几个大步跑到胡婉婉的房屋门口,冲着看不见人影的屋内轻声急唤:“润伊,快出来,有人来了!” 倏地,润伊从黑暗中闪出身影,不顾得多问,嗖地冲出房间。 伴随着小院门更为明显刺耳的开门动静,润伊将胡婉婉的房门悄悄关上,然后在本家人打着灯笼步入小宅院之时,伸出胳膊揽住傅思滢的腰身。二人没敢跳上房顶,害怕发出动静,只能匆匆绕到房屋之后,屏息凝神。 傅思滢心跳极快,凑到润伊耳边:“孙丹……” 润伊也凑到傅思滢的耳边:“开院门的动静不小,孙丹会听到的。您不用担心她。” 就算孙丹没有及时注意,被本家的人抓个正着,但孙丹是蒙着面的,凭孙丹的功夫,一眨眼便能逃掉,根本不会被本家人发现身份。 这时候,不得不夸赞润伊的思索周全,润伊特意准备的蒙面黑纱竟然派上了用场。 傅思滢抓紧润伊的衣衫,惊得气息微颤。 她真是被吓到了!吓得想骂污言秽语! 夜半三更的,本家人不睡觉,来小宅院做什么?夜游吗?巡逻吗?傻子才信! 真是、真是…… 这还用得她心生恶意,嫁祸本家?本家自己就有这个坏心眼! 在傅思滢的满腹愤怒中,打着微弱光芒灯笼的本家人缓缓悄悄地进入小宅院。 小宅院和本家之间的那道小院门,按理说是两边都有锁。而今晚本家只将本家那边的锁打开便能进入小宅院,可见本家人在前几天将胡家的人赶走后,就将小院门上这边的锁给卸掉了。 还真是将这座小宅院完全看作是本家自己的财产呐。 “夫人,这里黑咕隆咚的,又没人,老奴有些怕。” 傅二夫人张氏的声音冷冷响起:“怕什么?这里又不是死过人的乱葬岗,又没有孤魂野鬼,有什么好怕的?” “太晚了,哪怕只有一只野猫突然出现,那也很吓人啊,”侍候婆子叮嘱说,“您掉落的耳坠子,白日来寻更好寻,没必要非得三更深夜地来找,这哪能看得见呐。” 正缓步在院子里前行的主仆二人,忽而停下脚步,二夫人张氏扭头,冷哼一声:“哼,你还真以为我是来找什么耳坠子的?” “那您……”侍候婆子话语一顿,随后惊慌,“老奴不愿意相信您有别的打算,也不敢相信。您是傅家的二夫人,可做不得那种事!” “呵,我做不得什么事?眼看这日子都没法过下去了,我还顾得上我是傅家的二夫人吗?” 口气略有凄凉地说罢,二夫人张氏突然恼火:“没钱了,真的没钱了!二爷被罢官后,没有了俸禄来源,之前为了避免二爷被流放坐牢,那银子又像流水一样送出去多少。我要是还有丰厚的积蓄,至于来做这种没要脸面的丢人事?” 张氏的话连身旁侍候多年的婆子听了都心惊,更何况躲藏在暗处的傅思滢。 傅思滢自然惊愕。 她能想到自二叔因为科考舞弊被罢官后,二房一家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没有了收入,又得多加打点,肯定是会造成手头拮据。但,她怎么也不会认为能将二婶婶逼迫到“做贼”的地步。 至于吗? 傅思滢的想法和张氏身旁侍候婆子的想法是一样的。 侍候婆子当然知道这几个月二爷和二夫人过得苦,但毕竟是侍候张氏多年的奴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张氏如此行事。 “没有银子,就省着点花。您和二爷吃住都在府里,如今也没有了人情往来,不需要别的花销,您不用多少银子,不能做这种糊涂事!” “呵呵,不需要别的花销……”张氏忽而苦笑,“一家人躲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然不需要别的花销。可若是因此不需要别的花销,我一家人如何还能东山再起,如何还能出人头地?” 张氏转身,悲痛难过地抓住侍候婆子的肩膀:“我和二爷怕丢人,不敢出门,意礼出了那岔事,怕丢人,不敢出门,那薇儿呢?!薇儿难道也要怕丢人,不出门?唯独她不能啊!” 张氏掩面,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丢人。 “全家希望尽系薇儿一人,她得出门露面,她得出门交际,她必须得给自己找一个能帮衬上的夫家!我需要钱,我需要银子给薇儿装扮得像模像样、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不得不这样做啊……” 侍候婆子结结巴巴:“那、那可以去找老夫人……” “找老夫人要银子?呵,我可拉不下那个脸面。而且,”张氏以极其好笑的口吻反问,“你以为老夫人如今还看得上我们二房吗?” 长长吐出一口气,张氏转身,抬步便朝主屋走去。 一边前行,一边口气轻蔑讥讽:“眼下呐,三房才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傅文虽然官小,可和二爷一比,好歹还是个官。傅意山和傅意水兄弟俩个虽然平素因为顽劣活泼,不比意礼受老夫人宠爱,可因为意礼被禁考十年,这兄弟俩个的前途竟也显得光明起来。何况,意礼还出过那岔子事,早就在老夫人心里变了模样!” 侍候婆子亦步亦趋,想要阻拦二夫人行事,见二夫人说得“有理”,又踟蹰开不了口。 “想我一直嫌弃赵氏是商户女,颇为看不上这个妯娌。可如今三房有官有官、要钱有钱,儿子也争气,唯独芳蕊比不过我的薇儿。我若是叫薇儿也被芳蕊比下去,我那才叫没脸呢!” “夫人……” 傅思滢和润伊静默着,等张氏带侍候婆子进入主堂屋后,才稍微从房屋墙后露出一点身形。 润伊悄声道:“什么意思,傅二夫人这是要是偷?” 傅思滢没说话,目光不善地扫过主屋方向,再看向胡斐的卧房所在。正巧,孙丹露出身影,看准屋外没人,如一道鬼魅般嗖地从屋内闪出,还无声地带上了房门。 幸好张氏并不知道这些房间都住着谁,下意识先去了主屋,要是张氏正巧去了胡斐的房间和孙丹撞上,那动静还得再闹得大点。 见孙丹出来,润伊发出几声微弱的蛐蛐叫声。孙丹听到动静,循声而来。 听着身旁的蛐蛐叫声,傅思滢耳朵一动,新奇地扭头盯向润伊的嘴:“你还会口技呢?” “那是!行走江湖必备!” “有空教教我呗。” “好呀。” 孙丹来到二人身边时,听到的就是傅大小姐要跟随润伊学口技的交谈。孙丹也是万分无奈。得,看样,子,傅大小姐是要把行走江湖、坑蒙拐骗的本事都给学了。 “大小姐,给。”孙丹将从胡斐衣柜中找到的银票拿出,交给傅思滢。 傅思滢接过银票,在手中甩一甩:“呦,还挺厚的。” “是不少。” 把银票放进怀里,看着主屋里缓慢移动的微弱灯光,傅思滢示意三人藏好,等着看张氏都能偷些什么出来。 万万不曾想今日出门当贼,竟能撞上素来高傲的二婶婶也当贼。 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种场面下认亲,一定很刺激。 第349章 学猫叫 当然,认亲的念头只是想想罢了。傅思滢可不想因为一时刺激,破坏掉自己的计划。 过了一会儿,灯笼的微弱光芒无声无息地从主屋而出,张氏和侍候婆子一无所获。 张氏左右看看,说:“主屋没东西,两边厢房住人,肯定有东西,咱们去厢房。” 侍候婆子劝阻不得:“夫人……” 傅思滢在漆黑的夜里静默地瞧,看张氏脚步匆匆地先去东边的厢房,正是胡斐的卧房,她忽生坏心眼,悄声问润伊:“你都会学蛐蛐叫,那你会学猫叫吗?” 润伊很有信心:“学猫叫是最简单的。” 傅思滢摇头,不以为然:“简单的才是最不好学,得学得惟妙惟肖才行。哪怕在面前,声音也不会叫人分辨出来。” 一听这话,润伊哪里还不明白傅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点头,很有自信:“您放心吧,她就算是看着我,都不敢相信是我在猫叫。” 心有灵犀一点通。傅思滢“嘿嘿”坏笑两声,不用明说,一拍润伊的肩膀:“行,那你去吧。看准时机,吓唬吓唬她们。” “好嘞。” 得到任务,润伊二话不说,起身猫腰离去。 听完二人对话,孙丹深感润伊归来对于傅大小姐来说,真是如虎添翼。两个人能“坏”到一块儿去,一丘之貉。 张氏和婆子来到东边厢房门前,婆子刚要打起灯笼凑近门锁,哪料张氏伸手一推门,哎呀,门开了! 张氏一惊,盯着露出漆黑静谧的房屋,有些生怵:“这、这门怎么都不上锁呢?不住人吗?” 望向悄黑的屋子,婆子压低声音:“应该是下人的住处,所以不上锁?” 张氏皱眉一想,忽而略扬声音,冲屋子里问:“有人吗?” 听到自家夫人的声音有些抖,婆子先把灯笼往房间里面伸,照亮些许范围的视野,看了看,才说:“夫人别怕,房间里面没人的。” 明明前几日是张氏亲自带人前来,将胡家的所有人都赶出去的,这会儿竟然害怕屋子里面藏人。 傅思滢愈发认为她这位二婶婶张氏的思路不同常人。觉得找老夫人要银子,丢脸,觉得自己的女儿傅芳薇被三婶婶赵氏的女儿傅芳蕊比过了,丢脸,那难道深夜当贼来别人家偷东西就不丢脸? 这个脸就丢得起? 二婶婶素来清高自傲,整日里把规矩教养挂在嘴边,看不起她出身小门小户的母亲李氏,看不起出身富贵但只是商户女的三婶婶赵氏,结果自己在暗地里做这种有辱廉耻之事。 反差未免太大。 说到底,张氏在乎的不是真正的脸面,而是虚伪的表皮。 瞧着张氏和婆子主仆两个蹑手蹑脚地进入屋子,准备好的润伊也悄无声息地溜到房屋外,顺着墙边,藏到窗户底下。 别说等会儿会不会吓到张氏了,傅思滢光是看着润伊的灵敏动作,都有点害怕地先打一个抖。 娘呐,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还好她只是让润伊学猫叫去惊一惊张氏,她要是心狠点,让润伊藏在窗户下,等张氏靠近窗边的时候,润伊突然扮鬼出现并且凄厉大叫,那种刺激惊吓,八成真的会把将二婶婶吓出个好歹! 正常人都受不住,更别说张氏现在还在偷鸡摸狗。 男子的卧房和女子卧房有很明显的区别,那就是屋内香不香。有些家世的男子卧房中也会有熏香,但毕竟不是女儿家那种轻柔甜美的味道。 张氏进入屋子没一会儿,便通过其中的物件摆设,判断出这是主人家的卧房所在,应该是那对商户兄妹中的哥哥所住。 有了这一判断,张氏当即命令婆子在屋子大肆翻找。 “他们行商在外,不可能不在家中留有银钱储备。好好找!” 婆子无可奈何,摸黑翻找。 许久,无奈回禀:“夫人,老奴什么也没有找到。” 润伊像一道可有可无的鬼影,隐藏在暗处,直到听见张氏的说话声音靠近窗边。 久久没有找见金银钱票,张氏未免又急又躁,说话的语气带上些许恼火:“敢来皇城经商,不可能如此穷酸呐,怎么一两银子也没……” “咯吱”,突然,在张氏脑袋旁边的窗户发出扑腾的动静,于静谧的夜中十分突兀,令张氏直接吓得断掉话语,猛地后跳几步,紧盯窗棂。 是、是风吹的? 想法刚一生出,“咯吱”“咯吱”,又是两声轻微但于宁静夜中非常明显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外面推窗户。 有人在……推窗户?! “啊!”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张氏惊呼一声,再次连连后退数步,赶忙呼唤婆子。 婆子还以为那动静是自家夫人触碰到窗户时发出的,眼看张氏的反应不对劲,才察觉响声有异。 主仆二人紧紧贴站在一起,死盯窗户。不仅盯窗户,想到房门正大开着,还要时不时分神去看一眼房门,就害怕有什么人或者是鬼怪突然从房门处蹿进来。 等了几息,再无动静,婆子哆嗦着问:“夫人,好像没声音了,刚才是不是风吹的?” 张氏略有冷静,也觉得自己有些敏感多疑,属于自己吓自己。那么轻微的动静,极有可能是风吹动的,偏生自己正在做坏事,所以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是有人在推窗。 往旁边走一步,脱离与婆子的依靠,张氏努力淡定语气:“应该是风吹的吧,把我惊……” 话还没有说完,“咯吱”!这一次的动静要更明显更大,像是有人推不开窗户,有点恼火,所以加大了力度! 剩下的话被急急吞咽回肚子里,张氏惊得速速抓住婆子的手,声音在抖,憋着嗓音惊问:“怎么回事!是风吗?有风吗!” 不等婆子回话,窗扇晃动的动静再次加大,这一次有很明显的爪子在挠窗棂的声音,呲呲呲呲的。 呲呲,咯吱,呲呲,咯吱。 在张氏即将控制不住心神之时,一道微弱的响声传入耳中:“喵~!喵唔……喵……” 啊,是猫!猫! 婆子犹如逃过一劫,惊喜大叫出声:“是猫,只是一只猫!没事没事!” 听到猫叫声,张氏也如劫后余生,若是灯光明亮,便能够明显地看到张氏的脸色从刷白缓缓恢复血色。 喃喃道:“啊,是猫啊。” 长长松出一口气。 不知是野猫还是胡家兄妹养的猫,大半夜地在外面挠窗户,应该是想进屋子里来吧。 张氏发泄地低骂道:“一只蠢猫,房门开着它不走,非要挠窗户!” 婆子悄声说:“要是它悄无声息地从房门走进来,应该更吓人吧? 张氏重重吐气,没再针对这只猫应该怎么做才聪明发表看法,吩咐婆子去开窗将猫给赶跑。 “把它赶走,烦人。” 偷藏在屋外窗户底下的润伊是有些失望的。唉,是婆子靠近窗边,不是张氏。直接吓到张氏才叫刺激呢。 张氏站在原地,看婆子靠近那扇窗户。婆子先是谨慎地敲一敲窗户。敲击窗户的动静似乎让窗外的猫以为是主人给的示意,于是窗外的猫不再用爪子扒拉窗户,只乖巧地喵呜叫着。 而猫的这一反应,也更让婆子安心。 一边说着“夫人不用怕,不过是一只猫”,一边打开窗户。 然而,窗户打开后,窗外空荡荡的。别说猫,连鬼影都没有一只。 外面漆黑,看不太清楚,可婆子最起码能迟钝地注意到一件事情:这扇窗户外面并没有小平台,那猫是怎么挠到窗户的? 凭猫的娇小体型,难道不是紧贴着窗户,才能伸出爪子挠窗? 这个疑问只是突然地涌上心头,婆子都顾不得细想,只下意识地伸出头要往窗户外面的下方去看,想看猫是不是站在地上。 也有可能是猫儿一蹦一跳扑腾到窗户,所以窗户才会被晃动得那么厉害。 而且,窗户向外一推,猫儿自然就不可能再紧贴窗户站住。 就在张氏和婆子的全部心神都聚集在这扇窗外的那只猫身上时,“砰”地一声,在二人都不注意的身后,张氏身旁长案上的烛台突然倒下,紧接着滚落在地,发出咣当的巨大动静,立即惊得张氏跳脚大叫。 “啊!有鬼啊!” 尖叫声中,烛台掉落的声响还没有完全消弭,衣杆也不知为何突然晃动,衣杆上面搭着的衣物像在来回摇动,如同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拉拽它们。 张氏往婆子身上扑,二人手上的灯笼摇来晃去,晃动的光线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映照成张牙舞爪的可怕模样,一切变得光怪陆离。 桌子上摆放的茶具叮铃咣当,时不时响起跌落在地破碎的动静。隐隐约约能听到“哒”“哒”的轻微声音,真像是有一只鬼蹿进屋捣乱。 张氏大叫有鬼,婆子也吓得不轻,但还是努力镇定,安慰张氏也安慰自己:“不是鬼,肯定是那只猫蹿进来了。夫人您不要自己吓自己啊!” 张氏控制不住自己的害怕,拔腿就往房门冲。她不管是鬼是猫,她都不要继续在这间屋子里停下去了! 明明刚才进入宅院的时候,婆子表现得很担心谨慎,张氏还大言不惭地说有什么好怕的,现在出了事儿,才能看出谁是真正的大胆,而谁才是胆小如鼠。 “喵唔!喵嗷呜!喵!” 主仆二人身后传出的猫叫声,似乎佐证了方才的确是猫蹿进屋子里造成的慌乱。哪怕听这猫叫声已经不像是在屋子里,而是跟着她们一起跑了出来,张氏和婆子也再无胆子回头,更别提重返胡斐的房间。 一口气跑到小宅院和本家之间的小院门处,张氏急急要跨过小门回本家的脚步,骤然停下。 婆子还怕,抖着声音问:“夫人,您怎么停下?” 没有听到身后再传来猫靠近的声音,尽管心有余悸,张氏还是咬咬牙,说:“一无所获,我不回!” 婆子好生惊愕:“您还想再返回去?” “不去那间屋子了,去别的屋子转转。” “夫人!” 震惊地盯着转身朝其他屋子走去的张氏,婆子惊呼一声,只能壮大胆子跟上。 躲在胡婉婉房屋旁边的傅思滢在夜里,冲归来的润伊比出大拇指,夸赞润伊方才做得真是太好了。不过是几枚飞射的石头子,就能吓得张氏主仆二人落荒而逃。 眼看张氏和婆子返身去了胡婉婉的卧房,并且同样奇怪了一下怎么胡婉婉的房间也没有上锁。 润伊兴奋询问:“大小姐,还要吓唬吗?” 傅思滢摆手:“不了。一次就好,两次也太巧合了点,会惹人怀疑。” “哦。”润伊失望。 “先看看。对了,”傅思滢扭头看向整座宅院远处角落的一处屋子,对润伊和孙丹说,“你们俩谁,去把库房门上的锁也给开了。万一她们等会儿还会去库房,咱们就先帮她们一个大忙。” 润伊义不容辞:“我,我!” “那你去吧。记得开锁之后别把锁拿掉,虚虚锁在门上,装个样子。” “是。” 不知是刚才被猫惊到了,有所收敛顾虑,还是胡婉婉的卧房太好翻找,润伊刚刚去把库房的锁撬开回来复命,张氏就和婆子从胡婉婉的屋子里出来,同样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胡婉婉那个装有金银首饰的匣子眼下正被孙丹抱在怀里,哪怕妆台上还有其他饰物,也定然是些不值钱的物件。而胡婉婉本身并不管银钱,卧房里没有现银也是理所应当。 一连找了主屋和两间卧房都没有收获,张氏岂能甘心。站在院子里,举着灯笼打量四周房屋,想要看看还有哪个屋子值得进入一探。 婆子照旧劝说张氏赶快回去,没有收获,反叫婆子心中轻松。 看着甚为昏暗月色下的房屋座座,张氏抬起手,不甘心地说:“我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就不信找不下半点东西!” “夫人!” 不知是不是被胡斐和胡婉婉的卧房所教训,虽然张氏开始每个房屋挨个过,但对于这些没有上锁的房间,统统不再报以重视。 都是推开门,往里面看一眼。一看只是普通的摆设布置,连门槛都不再跨入,极省时间。 于是,很快就来到库房所在。 傅思滢和孙丹润伊悄摸摸跟在张氏主仆二人的身后,哪怕被张氏主仆发现,傅思滢也敢保证,收到惊吓的绝对不会是她,张氏自己会再次被吓个半死。 “夫人,这个房门上有锁。” 顿时,张氏来了精神:“有锁?这是……库房?!” 如有光线配合,张氏此时便是双眼一亮。 库房! 经商人家的库房,鬼也知道一定会有值钱物件啊。 婆子将灯笼拿起,照亮房门上的门锁:“夫人,还是算了吧,有锁,咱们进不去的。您要是把锁破坏了,胡家到时候肯定是要怪罪到咱们府头上的。咱们回吧。” 张氏不吭声。寻摸大半夜了,眼看发现宝藏,却要因为一把锁给拦住,她岂能甘心? 伸手摸向门上的锁:“大不了记住这锁的样式,弄坏了,明日一早再去寻来一把一模一样的换上。” 话音刚落,张氏一声疑惑的轻哼:“嗯?” 不过是想细看一下这锁的样式,看看是不是寻常样式的,好不好找见一模一样的,哪料手指在锁上胡乱一拉,锁竟然开了!? “锁开了?”张氏惊愕,“没锁吗?这、这不是……” 这不是锁吗? 婆子也愣了。 “诶,方才不是锁住的吗?他们是忘锁了吗?” 张氏怔愣几息,反应过来后,立刻将锁从房门下掉,毫不客气地用力推开库房大门。 “既然是这锁有问题,就不能怪我要一探究竟了。我进去看看。” 眼看张氏和婆子进入了胡家库房,还没有进去过的傅思滢很好奇地询问润伊:“你刚才进去看了吗?” 润伊摇头:“我只是推开门看了一眼,里面太黑,看不清楚。看形状,屋里摆放着大件的瓷器和玉器,还有好多箱子。” 呃,这就遭了。 傅思滢和孙丹润伊都不知道胡家的库房里面有什么,万一真的有金银珠宝,张氏就是偷拿走一些,她三人也无法确认呐。 “走走走,咱们得靠近一些。” 三人顺着墙边,偷偷摸摸地来到库房屋外,距离屋子里的张氏主仆二人,只有一墙之隔。 傅思滢能听到二婶婶在库房门里发出激动兴奋的感慨之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敢来皇城经商的人家,怎么可能一贫如洗,怎么可能屋子里空空如也!” 那婆子的声音则变得愈发胆怯和惊惶,再三劝说:“夫人,这些都不是咱们的东西,您可不能拿啊。而且这里这么多大件,太显眼,咱们也抬不动的。” “蠢货,我几时说要拿大件了!”张氏厉声训斥,“这盘上呈着的珠玉首饰挑拣数量多的拿一些,那银箱子里的银元宝拿上一层,就够了。” “夫人……” “包袱呢,快拿出来!” 听到二婶婶的话语,傅思滢便能想象出来屋子里面是个什么场景。 胡家准备的这些可以送礼的物件,必然都是珍贵但又不会很特殊的。像是东珠项串,足有十来挂,张氏从中偷拿一两挂,并不显眼。金簪银簪,寻常样式的拿走几钗,也不会叫人发觉。 至于所说的拿走一层银子,应该是要从装满银元宝的银箱子里拿走一层。少了整整一层,而不是几个,既不会因为破坏形状而被轻易发觉,也会让失窃的主人家容易自我怀疑是不是从账房支出时就少装了一层。 库房门里装拿金银财宝的动静悉悉索索,傅思滢附耳问润伊:“女侠,你身上带迷烟了吗?” 润伊先是一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在怀里摸,悄声问:“大小姐,您怎么知道属下有准备迷烟?” 傅思滢:…… 她就是问问!!! 要是没有,她会另想法子。 看到润伊亮在手中的迷烟,傅思滢喃喃感慨:“你出一趟任务,带的东西还真是齐全啊。” “嘿嘿,那是,行走江湖必备,属下身上都有!” 傅思滢点头:“有迷烟就好。去,先把屋里的那两个迷倒。” 孙丹一听,回头惊问:“您要把她们放倒在库房里?怎么,您想捉贼抓赃,抓个正着?” “我还没决定好要怎么做,把她们放倒先拖延一下时间也好。” 孙丹提醒:“她们中了迷烟,醒来肯定会察觉异常。您这不是拖延之法,而是把自己逼到不能回头的选择上。” 傅思滢捏捏手,皱眉思忖。 本来她是打算帮胡家兄妹拿了东西,之后可以把拿取的这些东西说成是在被本家赶走之后丢失的,要本家负责。 后来,看到二婶婶张氏竟来偷东西,她便改了嫁祸的注意,琢磨着记住张氏都偷取了什么,到时候再追问也就不是嫁祸,而是理直气壮地质问。 而眼下,见张氏如此猖狂地进入胡家库房盗窃财物,简直像是进了粮仓的老鼠一样开心幸福,她又忍不住想来个抓贼抓脏。 其他情况,本家都能狡辩。唯独张氏和自己的侍候婆子出现在胡家库房,这如何解释? 来参观的吗,来长见识的吗? 然而,选择抓个正着的话,后续的所有行动都必须要快。 要在一夜之间准备好应对,要想好合理、经得起推敲的解释,要在明日一大清早、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骤然发难,打本家一个措手不及! 而现在距离天亮,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 来得及吗? 傅思滢指节轻扣,听着库房里面的细微动静,看着眼前孙丹和润伊随时待命的模样,半晌,当库房里响起婆子的劝说“夫人,这些就够了吧,不要太多”时,她倏地下定决心。 “放倒她俩!” 气音轻悠,语气却发狠,她的双眸愈发漆黑,在黑暗中像是深邃的夜空一般幽谧。 快刀斩乱麻。 要玩就玩大的,今晚不睡了! 第350章 冲鸭! 用两个多时辰,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一听大小姐说要放倒张氏主仆,润伊顿时脊梁骨蹿起一阵发麻,忍住喊一嗓子的冲动,激动地咬牙悄声回应:“是!” 什么叫刺激,这就是刺激啊!跟随傅大小姐,就能找到她所追求的刺激! 冲呀! 先让孙丹和傅思滢在鼻下抹了一点避开迷烟的药油,润伊再无声地来到库房门外。 张氏或许是为了避免刚才猫捣乱的吓人事情,将库房的房门大开,以方便遇到事情好逃跑。 润伊在门脚处点燃迷烟。迷烟有些许的火光,不能立刻就扔到库房里去。为了防止张氏主仆现在就打算离开,等不到闻见迷烟,润伊用手掌轻轻扇动迷烟,使迷烟顺着门缝悠悠往库房里飘。 显然迷烟的功效是要等一会儿的,不能立即见效。 还好张氏并没有立刻离开,仍在库房里到处看,打量财物。 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财物,而是一时舍不得走。 尽管经过侍候婆子的劝说,何况是初次行盗窃之事,张氏不敢有太大的胆子偷取太多财物,的确只拿取了方才所说数量。但面对一库房的财物,却不能全部带走,张氏相当不舍。 仿佛是自己的东西却要被强行留下一样,贪恋地看着。 “如果这一库房的东西都是我的,我哪里还需要看三房得意的脸色生气?” 忽而,张氏颇为感慨,“有了钱,可以给二爷疏通关系,甚至买官;有了钱,意礼不科考就不科考了,晃荡十年也无妨;有了钱,我的薇儿想如何打扮就如何打扮,那个傅思滢又算得了什么姿色,轮得到她一个野种艳压皇城?” “钱,钱。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钱能使鬼推磨!” 突然被二婶婶提起,傅思滢还是挺受宠若惊的,毕竟这么听来,二婶婶是认为她过得比较好的。但她对二婶婶口中的“野种”一词表示极大愤慨。 疯了,敢骂她是野种?! 就因为她父亲只是傅府的收养子? 呸! 她刚才下的决定真对!就得把这个虚伪清高又可恶的二婶婶迷倒在偷窃之地,明天就让二婶婶知道什么叫丢人显眼! “这么多金银珠玉,一箱一箱的财宝,”张氏停顿一下,试探地问婆子,“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多拿一些又如何?” 婆子快要被吓破胆:“夫人,您拿一些,可以含糊过去,胡家是商户,极有可能会认下这个亏。可您要拿太多,您当胡家是吃素的吗?商人重财,丢失这么多财物,怎么可能忍下。胡家要是找相府讨要说法,再惊到思滢小姐,此事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张氏心中有估量的,只是难免一时心生贪欲才多问一句。听婆子提到傅思滢的威力,很不服气地冷哼一声。 “那日监视胡家去相府的小厮回来后不是说了吗,李氏和傅思滢将胡家人送出府时,不急不躁的。我看这都几天过去了,她们也没来本家讨要说法,可见她们并不想因为一个商户就和本家闹翻脸。” “胡家摆明了只是她们找来暂住这座小院子以敷衍本家的工具。” 张氏的口气很笃定,令傅思滢很满意。 张氏冷笑两声:“胡家丢了财,傅思滢是吃饱了撑的吗,要把替胡家找回丢失财物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明日一早,你就把咱们拿取的这些送到府外出手,没有咱们盗窃的证据,晾她傅思滢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怀疑是本家人偷的胡家东西!” 话语斩钉截铁,听得傅思滢连连点头。在此之前,她的确不曾有过本家人会当贼的看法,何况没有证据,她怎敢说本家人当贼? 她起的,不过是嫁祸心思,而嫁祸是需要伪造证据的,比如说将胡婉婉首饰盒中不起眼的首饰扔到本家的宅院里去。 看来二婶婶对她的了解,只有五分呀。算到了没有证据,她不敢怀疑本家人偷东西,但没有算到她敢伪造证据。 只是现在连伪造证据也不用费心了,因为一切都是真的! “您做事还是稳妥一些为好,”婆子劝说一句,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含糊地说,“都过去子时许久了,夫人,咱们回吧。” 在库房角落观赏财物的张氏不舍地转身:“嗯,拿好东西,回吧。” 听到这主仆两个要走,傅思滢躲在房屋弯角之后,探出头,连连冲还躲在房门外面的润伊打手势。 那迷烟顶不顶用啊! 润伊冲傅思滢重重点头,又打出一个手势,然后专心地继续扇烟。 傅思滢没看懂润伊打的是什么手势,那个弹指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灯笼的光芒越来越靠近房门,很快就会照到外面,万一照射出润伊的影子,让润伊暴露,那就不好了! 眼看灯笼的光芒扩散到屋门,傅思滢也顾不得其他,急冲冲对润伊示意赶快躲开。 就在这时,“嗖”地两下,如同两道细微的风,一眨眼,世界一片黑暗。 张氏和婆子手上的两盏灯笼一齐灭了! 傅思滢转头,看到身旁的孙丹收回打出暗劲的手。 沉默两息,她无声对孙丹比出大拇指。厉害,反应灵敏。原来润伊的手势不是打给她看的啊。 孙丹轻轻点头,很风轻云淡地接受了大小姐的表扬。 这就是会武功者和不会武功者的区别,从根本上,意识都是不同的。 傅思滢很惊慌,孙丹则是淡定地弹指一挥间,灭掉两盏灯。 突然灯灭的变故令张氏主仆二人一惊,再次心生慌乱。两个人的脚步顿时卡在房门处,也不敢走出库房,婆子赶忙掏出火折子:“夫人别急,老奴这就把灯重新点上。” 此时,两个人就站在距离迷烟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 而且润伊手中迷烟的火光也暗得几乎看不到,只默默释放着烟气。 站在门外的润伊大胆地伸出手,让迷烟距离张氏主仆二人再近一些,就差直接捅进二人的鼻孔里。 终于…… “啪”的一下,张氏手中的灯笼落地,双目的眼皮沉重地合上,身子一歪,倚着房门慢慢向下滑去。 婆子没有看到张氏的身体变化,只低着头看到掉落在地的灯笼,以为张氏是等得不耐烦,撂灯笼生气了。 婆子声音愈发含糊,感觉自己困顿得不像话:“夫人,您别急,马上就……啊唔。” 伴随着又一个哈欠的来临,婆子手上的力道也同样消失,灯笼和打火石掉落在地,缓缓闭上双眼,倚着另外一扇房门倒下。 片息,润伊的声音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响起:“大小姐,成了,已经放倒了!” 猫腰躲藏的傅思滢长长吐出一口气,直起已经发僵的身体,靠近:“可算是倒了,吓到我。” 三人站在房门外,看着各倚一扇门倒下的张氏和侍候婆子,孙丹问:“大小姐,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傅思滢想了想,问润伊:“这迷烟能让她们昏睡到什么时候?” “不一定,能抗的人估摸一个时辰就会醒来,不能抗的睡到天亮也有可能。” “唔,这样啊。” 张氏醒来后遭遇被抓个正着是板上钉钉的安排,但傅思滢另有一个安排犹豫不决。 那就是等张氏平静下来细细回想自己今晚的遭遇时,是让张氏仍然一头雾水、认为自己是倒霉才被抓的为好呢,还是让张氏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给盯上了为好? 前者,与她明显扯不上关系,张氏不会知道是被她所打击。后者,张氏可能会怀疑到是她派人做了手脚,但并不能确定,万一张氏与她说破,她倒也能再次嘲笑打击张氏一回。 这时,润伊弯腰从张氏的手中拿出库房的门锁,将插在门锁锁孔里的铁丝抽出,问傅思滢:“大小姐,要把她们关在库房里吗?这锁还能用,再锁上可就只有用钥匙才能打开了,您务必思虑清楚。” “嗯?”傅思滢疑惑,从润伊的手上接过门锁,“为什么还能用,你不是都开锁了吗?刚才她们打开的时候,还以为锁是坏的。” “属下刚才是将这根非常细的铁丝插在锁孔里,并没有破坏锁,所以锁上了还能拉开。将铁丝抽出,锁完好无损,自然还能用。” 傅思滢不知道还能如此,这样一来,她立刻有了决定。 “锁!把她们都拖到屋子里去,门锁上!” “是。” 眼看孙丹要和润伊一起搬人,傅思滢拉住孙丹:“你现在另有一件急事,速速去寻一位擅造窗户的木匠来,要会造那种进得去、出不来的单向窗户。连夜,天亮之前,把这间库房的两扇窗户都改了!” 孙丹心头一抖,实话实说:“这有点困难,就算是有人能造出这样的窗户,时间也很赶。” “你先派人去找,找不见也无妨,大不了我让润伊再给她们熏点迷烟,让她们一直睡到被人发现为止。” “好。”不是非要完成的任务,孙丹心头的压力自然减轻不少。 临走之前不放心,虽然润伊也是有身手的,但毕竟没有她亲自保护傅大小姐来得安心。 “您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一起说了,属下一起去做。在属下归来之前,您务必和润伊留在这座小宅院里,不要随意走动。” 傅思滢点头,摆手:“就这一件事,你全力做好!对了,把胡斐的银票和胡婉婉的首饰匣子都先放回府里,别弄丢了。” “是。” 待孙丹离去,润伊已经一个人将张氏和侍候婆子搬抬到库房里摆放整齐。 “大小姐,现在锁门吗?”润伊问。 “不着急,等窗户改好了再锁门,要不然她们一会儿醒了,翻窗跑掉怎么办?” “您让孙丹去找会制单向窗户的木匠,还打算锁门,是想把她们困在库房里?那她们醒来以后,肯定会知道是有人故意关住她们的啊?”润伊很快就想到其中的关键,“属下还以为您是要暗中行事,不打算惹人猜忌呢。” 傅思滢笑:“本来我也犹豫应该怎么做,但你方才忽然说这锁还能用,我便冒出来一个新的想法,可以让她们俩个自己都怀疑晚上发生的事情,进而不至于猜到是我从中作梗。” 润伊听得似懂非懂,低声念叨:“锁还能用……” “首先,她们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深夜前来别人家库房的有所企图之心。因为深更半夜,再胆大包天的人也不可能会将她们迷晕了从本家搬抬到这里,而且是主仆两个一起。所以,她们只能是主动前来。这也是将她们留在这里的最大好处,最有利的铁证。” 傅思滢进入库房,坐到银箱子上,让润伊将张氏的灯笼点亮,好让她看看库房里的东西。 一边看,一边继续说:“其次,就算她们能用巡查看管为由,姑且解释了到这里的动机,那她们又如何解释是怎么进入库房的呢?她们自己可以说不知道这是库房,听到里面有声音,一拉锁发现是坏的,于是打开就进了。但,锁没坏呀!” 说到这里,傅思滢就愈发笑得得意阴险:“呵呵呵呵。等天亮以后,所有人都会看到这锁是好端端锁在门上的,所以她们俩个只能是翻窗进的!” “翻窗,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我就不用多说了吧?总不可能巡查看管别人家的屋子,听到上锁的屋子里有声音,于是两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就大胆地翻窗要捉拿恶人吧?哈哈哈,笑话!” 润伊跟着一起坏笑,又听傅思滢夸奖她:“润伊,多亏你留了一手。这锁开得真好,这门手艺一定要教给我!” “嘿嘿嘿,大小姐放心,属下宁愿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也要倾囊相授的!” 在等待孙丹归来的工夫里,傅思滢和润伊事无巨细地商量明天的计划,以及可能要应对的措辞。 润伊替傅思滢想了许多,尽管根据傅思滢的设想,张氏和这婆子就算是满身张嘴也解释不清,润伊仍然搜肠刮肚地提出张氏可能会想到的辩解说辞。 “如果傅二夫人说的确发现库房里有贼人,贼人为了逃脱,反而将她们关在库房里,并且上了锁呢?” 傅思滢刚要张嘴说,润伊又提:“又或许,能说成是胡家的人压根还有没走的,偷偷留在库房里看守,把她们当成贼锁住了!” 不等傅思滢说话,润伊的思路大开,文思泉涌! “如果说是胡家的人所致,那傅二夫人恐怕还会咬定她们打开的锁和这把锁不是同一把!而胡家人若认定就是同一把,她们还能反过来指责是胡家人故意陷害!是胡家人把她们引诱至此,并且关起来的!” 看着润伊蓦然发亮的双眼,傅思滢咽口唾沫:“润伊啊,你不给我二婶婶当军师,真是屈才了。” 润伊:嗯? 傅思滢伸手拨拉拨拉一旁托盘上的项链珠串,夜里凉,吸吸鼻子:“既然这些问题都是你自己提出来的,那你最好在天亮之前把完美应对的反击也想出来。如果明天我二婶婶真按你所说的辩解,那就是你一个侍女站出来大出风头的时刻了。努力啊,润伊!” 润伊刚要热情应是,忽然觉得不对劲,一歪脖子,挠头。 诶? 自攻自……呸。 是要她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吗?自相矛盾? 明白大小姐要自己做什么,润伊突然就蔫了。因为润伊发现自己提出的辩解甚是完美,无法破解啊! 傅思滢还施加压力地补充道:“你可要好好想。我二婶婶多精明一个人呐,你能想到的说辞,她自然也能想到。要是你回击应对得不妙,让她用这种说辞给蒙混过去,甚至是翻身反害了胡家,我也会让你不妙的。” 润伊:…… 喵。 本以为要孙丹大半夜去寻一个精通做窗手艺的木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傅思滢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还特意让润伊又给张氏和婆子补了一次迷烟,哪料刚补完迷烟,孙丹就带一个中年人归来了。 “大小姐,这是黄木匠,会做你要求的那种窗户。” 傅思滢狐疑地看看黄木匠,开口第一句没有问到正题,而是再看向孙丹,惊问:“是你把黄木匠背进来的?” 要不然怎么进入小宅院的? 孙丹无语:“属下也就能背得动您,背黄木匠还不得把属下给压趴下?黄木匠会武,懂轻功,而且也是清方门的人。” 闻言,傅思滢面露震惊,“你们清方门真是人才济济,怎么什么人都有?” 琢磨一下这句话,孙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黄木匠憨厚地笑两声:“小人也就是在清方门里做点杂活木工,不敢自称是清方门的人。” 傅思滢拱手:“师傅谦虚了。” 打量一下黄木匠,黄木匠的身上挎着一个布兜,除此之外,两手空空。 “师傅你没带什么木头锯子吗,那要如何改换窗户?” 黄木匠再憨厚一笑,从布兜里掏出一把锤子还有几个小零碎物件,道:“有这几个小零件,就能把窗户改成您要求的单向窗户,不费事。” 呦! 这么厉害嘛。 傅思滢一挥手比向窗户,口吻甚为客气:“来来来,您尽快上手。” “好嘞。” 黄木匠去做活,傅思滢问孙丹:“从哪里请来的高人,小事一桩呀这是。” 孙丹悄声说:“我问我弟弟孙益哪里有木匠会做这种活,可是问对人了。您也知道,孙益平日打理门下烟花之地的事务多一些。他管辖的一个楼,之前为了抓住采花贼,特意请黄木匠琢磨出了只能进、不能出的单向窗户。给花魁娘子的卧房窗户改成这种窗户,采花贼跳窗进了屋,再想通过跳窗出去,就不行了。” 傅思滢脸颊直抽。不是为了防止采花贼跳窗进来,而是为了抓住采花贼。 “还真是舍不得花魁娘子,抓不住采花贼呐。” “您想什么呢,肯定会骗采花贼进入一间空屋子,或者是一间都是粗莽大汉的屋子呀。” 嗯?采花贼跳窗进入一间满是粗莽大汉的屋子? 傅思滢:…… 啧,细思极恐。 “是我孤陋寡闻了。”她真没见识。 孙丹:唔,总感觉大小姐误会了什么。 是什么呢? 黄木匠在窗户边上敲敲打打,虽然动静挺小的,但毕竟是在夜里。也幸亏这是与本家背靠背的小院子,要不然说不准会惊动本家的护卫。 傅思滢凑过去看,看到黄木匠将他所准备的几个小零碎物件组合起来,固定在窗扇的几个位置。 她好奇:“这样就可以吗?我还以为需要另制窗户,整个更换呢。” 黄木匠手中的活计不停,态度温和耐心地解释:“那样太麻烦了,价钱也高。别看这几个物件小,组合起来还是很复杂的,是机关呐。不同类型的窗户,搭配不同的机关才能让窗户做到只有单方向才能打开。” 说到这里,黄木匠有些许骄傲地嘿嘿笑两声:“小人敢说,起码在皇城,还是只有小人一个木匠懂这种技艺的。” 傅思滢相当敬佩,轻轻拍手:“师傅真是厉害啊。” 在孙丹有些警惕的注视下,傅思滢不出意外地说出下一句:“这种技艺能教给我吗?” 说罢,意识到这好歹是黄木匠的独门绝技,傅思滢又补充道:“我拜您为师?不经过您的允许,绝对不外传!” 黄木匠手中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傅思滢。 孙丹拉扯傅思滢的衣袖,悄声问:“您怎么什么都要学?这个可不好学,做木工最伤手的。” 唔,也是。 傅思滢刚要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让黄木匠千万不要为难当真,但不知道是不是黄木匠见她态度率真端正,竟然从身上布兜里又掏出几个小零件,送到她面前。 “若是别人要学,小人肯定不教。但傅大小姐您要学,小人绝无拒绝之理。不过,这只是小玩意儿,你尽管拿去琢磨,不需要拜师降了您的身份。” 第351章 多嘴 傅思滢惊讶地细看黄木匠脸上神色,见黄木匠没有半分难色,还是一脸的憨厚老实,并且带着一点高兴,她真的有些受宠若惊,先是道了谢,然后才接过小零件。 纳闷地看向孙丹,悄声问:“我在你们清方门,这么吃得开吗?” 孙丹:……因为您脸大。 不过,脸大求来的小零件细看没一会儿,便失去了神秘的魅力。 原因无它,唯智障尔。 傅思滢蓦然想到几个月前被漠苍岚所赠玉连环支配的恐惧。 光是解玉连环,就解得她心力交瘁。而眼下手中的这几个小零件,更是模样古怪到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正常人。 这个合页,这个转轴,还有这个有着鹅肠小径一般中空的小木头块…… 这些,都是个啥啊! “对了,”忽然想到什么,傅思滢对孙丹招手,先不好意思地赔笑两下,再说,“刚才有个事儿忘记一起托付给你了,你去请一尊财神爷的像来,记得把该有的香炉供果也带上。” 财神爷像? 这个要求令孙丹先是一懵,然后下意识思考能不能在门内找到这个玩意儿。 干脆直接把锦相楼里供着的财神像给搬来? 不行,那尊像不仅大,而且见过的人也太多了。 “您刚才应该一起说的,属下还能让孙益帮忙找一找,省得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傅思滢满脸愧疚,笑得尴尬:“我是真忘了,对不住你了。不过这事儿也是可有可无,呵呵,可有可无。” 孙丹拧眉苦思地正打算离去,忽而听到黄木匠说:“大小姐需要财神像?小人家里供着一尊,是木头的,老旧了一些,大概有人脑袋那么大,跟前香炉供果都有。” “哦,可以借来一用吗,会不会不太妥当,影响到你家财气?”傅思滢不好意思。 “嗨,哪有什么财气,有财气也不会大半辈子就当一个木匠了。”黄木匠语气忽然有些发沉,神情依然憨厚,但此时带上了老实人命运不顺的无奈之色。 说完,直接拿出钥匙,扔给孙丹:“你刚才不就是去我家找我的?还认得路吧?你自己去,开门直接拿。” 这黄木匠也太友好了,傅思滢急忙叮嘱孙丹:“去了别人家客气点,别惊了黄夫人和孩子。” 没料到大小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孙丹的面色瞬间古怪,急打眼色示意傅思滢别再多说话。 傅思滢皱眉,不解:嗯? 黄木匠语气沉重地再次开口道:“小人的媳妇都病死许多年了,也没有给小人留下个一儿半女。家中境况穷苦,小人的性子也闷,所以就没有再续弦。” 傅思滢:…… 她就不该多嘴! 真想自扇嘴巴啊。 孙丹撇撇嘴,偷偷摸摸地先溜走了,并不负责帮大小姐缓和尴尬的气氛。 关键时候,还是润伊能靠得上。但是润伊这丫头没脑子,直接开口便接一句:“但我瞧着黄木匠你不闷呀,跟大小姐说起话溜溜的。” 傅思滢:…… 第352章 正视自己 蠢丫头还是快闭嘴吧! 是你想滚得溜溜的吧! 润伊的话令黄木匠尴尬一笑,解释道:“大小姐和你们都是半大的丫头,我才放得开,能说上几句。” 黄木匠已有四十来岁,傅思滢和孙丹润伊在他眼里,自然只是半大的丫头。若是黄夫人有给黄木匠留下孩子,孩子都会比她们三个大。 傅思滢伸出手将润伊拉扯到一旁,对黄木匠赔笑两声,转移话题:“今日借了黄师傅您的财神像,改日还您一尊鎏金的。” 黄木匠连连摇手:“小人是个木匠,给自己做个木头的财神像,也算映衬,用不着什么鎏金的,那太贵重了,小人的命受不住。” “您太谦虚了,”傅思滢笑得温和,“全金的像受不住,鎏金的无妨,说不定还能带一带您的财运。毕竟这是财神爷,若是自己给自己做的都有显灵,那大家都自己做了。” 她说得平和又有说服力,黄木匠局促地摸摸手里的锤子,尽管知道傅大小姐说得有理,但并不敢轻易应下傅大小姐要送礼的话。 什么半晌,黄木匠干干一笑:“下人还是先给您把活儿做完吧,省得耽误了您的正正事。” 傅思滢也晓得不要使人紧张的道理,应了声,没再提送财神像的事儿。只把玩着手中小零件,时不时地赞叹一声精妙,再时不时疑惑一声凭黄木匠的如此手艺,应该日子丰裕才对。 另加一句:“说不定呀,还真是您家中的那尊自制财神像,把您的财运给压住了。” 话不多说,让黄木匠自己心里嘀咕就好。 等到黄木匠将两扇窗户的机关零件都敲打安装完成,傅思滢还在看着手中的几个零碎苦大仇深。 “傅大小姐,活做完了,您看看行不行。” 傅思滢先将手中的小零碎都还给黄木匠,真挚地道:“黄师傅,是我高看自己了。凭我的心思是学不会您这绝技妙法了。衷心希望黄师傅您日后能收得聪慧机灵的徒弟,将您的技艺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她看清自己的蠢了! 痛苦! 黄木匠也不太明白怎么傅大小姐鼓捣了一会儿零件,就放弃学习了。只当傅大小姐是风来风去的兴趣,黄木匠如同将零件交给傅思滢时,并不看重地又将零件收回去。 还客气道:“您多会儿想学,小人都可以教您。” “有劳您了。” 随后,傅思滢查看了黄木匠改造的窗户。的确是从屋外能将窗户打开,但从屋子里面怎么样也推不开。 正巧此时孙丹抱着木财神像和拎着一包袱乱七八糟的东西归来,与润伊一起摆放到傅思滢指定的位置后,两个丫头急急凑过来一起看窗户。 毕竟少见,还挺稀罕,看个稀奇。 “真是精妙。太好了,太有用了。防贼必备。” 傅思滢连连夸赞,然后询问黄木匠索要多少工钱。黄木匠很客气地说了一两银子。 给! 给十两! 如此手艺,帮了大忙的! 第353章 幸亏不傻 黄木匠端着十两银子,有点不敢收地瞥孙丹。 孙丹好笑地安抚:“你做活,傅大小姐付工钱。你做的活儿好,傅大小姐多赏给你一些工钱,这有什么不敢收的?” 黄木匠这才领下:“谢傅大小姐!” 可真是个实在人。 因为黄木匠就是清方门的人,傅思滢也省去了不要将此事泄露的叮嘱。黄木匠离开后,再次细致地检查过窗户,傅思滢火速命令润伊将库房房门关闭,上锁! 张氏和侍候婆子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昏睡得香甜。 伴随着房门闭合,看着宛若尸体的两道身影缓缓被房门隔绝,站在房门外冷眼静瞧的傅思滢,慢慢勾起唇角,艳色阴险。 那么想从相府手中要回这座小院子吗? 你不出点血,谁搭理你呀? “嗒”! 上锁。 离开小宅院时,天色依然黑暗,傅思滢问道:“你们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孙丹答话:“属下方才带黄木匠过去时,有听到巡夜更夫报时,已过四更。” 心中估摸一下,傅思滢说:“那这会儿也该四更四点了。不回府了,直接去茶楼。” “这会儿去?”孙丹关心傅思滢的精神吃不吃得消,“您要做什么,吩咐属下去做、去传话,您还是立刻回府歇息,恢复精神为好。” “此事儿让你传话传不清楚的,我要和胡家兄妹面谈。而且我必须立刻与胡家兄妹商议,否则他二人没有时间思索事情、缕清头绪。放心,跟他们说完,我就能回府休息了。” 见傅思滢坚持,孙丹也不好多劝,只是心思一顿,问:“属下方才将胡家兄妹的银票和首饰匣子都放回了府中,可需要属下取来带上?” 傅思滢眉头一挑,斜眼看孙丹,轻哼一声:“不用。就算是押金吧。等事了再还给他们,省得真闹一出杀我一记回马枪,那我可就只能干瞪眼了。” 孙丹点头:“您能警醒点便再好不过。” 唔……傅思滢眯眼,孙丹这家伙的表情好像是在说“幸亏不傻”。 笑话,她像是傻乎乎的人吗? 主仆三人火速赶往茗门茶楼。近来习惯了昼伏夜出的孙丹和润伊还很精神,傅思滢则已然满脸倦色疲惫。 跃入茶楼后院,孙丹敲响胡婉婉所在的房门。屋内响起细微的动静,但没有人回应。 傅思滢轻轻推推孙丹,埋怨:“你不自报家门,吓唬谁呀?” 深更半夜的,忽然响起敲门声,哪个姑娘不得吓个半死? “哦,”孙丹有些尴尬,“忘了。” 傅思滢无奈地挥挥手:“我来吧。” “咚咚咚”,再次敲响房门,通过窗户看到屋内忽然亮起灯光,傅思滢对着门缝轻声唤:“婉婉,是我,有急事寻你和你哥哥。” 屋内响起轻呼:“傅姐姐!” 很快,房门被打开,胡婉婉还没来得及穿戴整齐,只披着一条厚实些的披风,看起来很温暖可爱。 看到果然是傅思滢带着侍女站在屋外,胡婉婉惊讶极了。 第354章 勾结 “傅姐姐!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出了什么急事?” “你去唤你哥哥,咱们坐下来细说。” “好好。” 胡婉婉紧忙提灯笼去敲响了六哥胡斐的卧房房门,听闻是妹妹在敲门,说傅大小姐有急事来找,胡斐不敢有半点磨叽,赶忙披上褂子,披头散发地来迎。 大晚上的,迎客的堂屋很沁凉,使唤奴仆烧火盆又会闹出太大的动静,傅思滢不想让再多的人知道她深夜前来。胡婉婉主动说道:“傅姐姐,咱们到我屋里说话吧,我屋子里还暖和一点。” 几人进入胡婉婉的卧房。 傅思滢不废话,简单将今天晚上在小宅院里发生的事情告知给胡家兄妹,并且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讲述一遍。胡家兄妹神情严肃地听着,知道是要事,不敢有半点疏忽敷衍。 傅思滢再三叮嘱:“天一亮,你们两个立刻行事,不敢有半点耽误,免得错过时机!” 胡斐拧眉,思绪重重,点头沉声:“在下一定会谨慎行事。” “给,这是前几日咱们写下的契约,我已让我父亲写了名字、盖了私章,你明日务必要带上这个。” 胡斐接过契约,细看几眼,妥善收好。 “对了,”傅思滢说,“因为我只有两个侍女,人手不够用,所以你的银票和婉婉的首饰匣子我让侍女做事时先放回相府了,等明日你来我再给你。” 胡斐点头,不仅没有顾忌,反而万分感谢:“在您手上就好。放在您那里,比放在我和胡婉婉手里,还要我二人安心。哎,幸亏您警惕,抢先一步,若是叫……叫她偷窃了去,我可以直接打道回家了!” 说罢,一脸郁闷。 傅思滢笑:“倒也不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你不至于丢失会让你直接回家的钱财数目,因为小贼……不敢大偷。” 兹事体大,傅思滢也没有说完就走,而是留下给胡家兄妹思考的时间。 胡家兄妹将事情捋顺,又和傅思滢商议了诸多的细节,等三人基本上再无拿不准的地方时,天色开始蒙蒙亮,屋外响起奴仆起身开门做事的动静。 “要起动静了,我必须要走了。”傅思滢起身。 胡斐和胡婉婉相送,胡斐道:“我和婉婉也立刻收整,保证会比府尹更早抵达官署,堵门!” 胡斐先出门探路,将院里早起的奴仆都调开,确定院中无人,胡婉婉才领傅思滢出门。 对于因为要避人耳目而不能派马车送傅思滢回相府,胡婉婉很愧疚,叮嘱关心道:“傅姐姐,瞧您这一夜寒凉里来来去去的,身子骨说不准就要受凉。回去以后,记得喝碗姜汤驱寒。” 傅思滢轻轻一笑:“好。” 其实没有放在心上,自认近来习武,厉害得很呐! 然而,在又被孙丹和润伊带着披星戴月地赶了路终于回到相府后,傅思滢推开房门的第一句话就是:“阿、阿嚏!” 趴在桌子上等着睡着的晴音一个猛子跳起:“嗯?!” 第355章 豆腐脑 傅思滢已经困得眼皮子再打架,顾不得一个喷嚏将晴音吓到,一边张大嘴巴连打哈欠,一边摇摇摆摆地往里屋晃悠。 想到胡家小姐的叮嘱,孙丹对晴音说:“给大小姐煮一碗姜汤吧,驱寒。” “哦哦,好!” 由于这一夜冻得够呛,也忙得够呛、累得够呛,傅思滢沾到枕头即睡,一点也没有清醒的意识。 等晴音熬好姜汤过来哄她喝下时,她睡得昏昏沉沉,坚决不醒。 “主子,大小姐,您把姜汤喝了再说。” 被聒噪的声音吵醒一丝丝意识,傅思滢迷迷糊糊地翻身,一弓腰,脑袋钻进被窝,低低闷闷的含糊声音响起:“别……说……呼……” 晴音端着姜汤站在床边,很无奈。 一扭头,察觉孙丹和润伊也都发困地去歇息了。 啊……这姜汤还喝不喝呀? 傅思滢不醒,姜汤自然是没喝成。在她呼呼大睡之时,李氏送了夫君上朝后,前来看看女儿。本以为能再次看到乖乖女儿勤奋练功的模样,哪料是在蒙头大睡, “这孩子,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就这般还说要学武呢,她要是能学成,天上就该下红雨了。”李氏无奈地对晴音抱怨。 晴音赔笑,忽然一个哈欠蹿上来,急忙伸手掩住口鼻。但模样作态是压不住的,李氏一看,就知道这丫头在打哈欠。 主子贪睡,侍女困顿,李氏也精明:“你们主仆俩昨天晚上都做什么了,都没睡好吗?” 说完,转头看看屋内屋外,又问:“孙丹呢,怎么也不见人影,也睡着呢?” 以往孙丹夜行,只是出去一个时辰,少睡一个时辰对于孙丹来说不算什么。而昨晚不仅陪着傅思滢跑来跑去,还额外执行了任务,疲惫加倍,是以孙丹也无法坚持,正在补觉。 晴音等了傅思滢一整晚,趴在桌子上也睡得难受,这会儿见夫人察觉猫腻,抽抽鼻子,愧疚地回话,张口就来:“小姐昨晚拉着孙丹研读武功心法,挑灯夜读快到五更天,奴婢也在旁陪着,所以都没睡好。” 呦,前一句还说女儿懒惰怠慢呢,没想到是因为挑灯夜读,李氏立刻感动,望一眼里屋,心疼:“这孩子,多会儿看书不行,非要挑灯夜读。她又不是赶考的书生,怎用得着这般勤勉?” 晴音:…… “我只指望着她习武能强身健体,难不成还真希望她练成武功盖世?”李氏心疼,“让她好好睡吧,我让厨房去准备些豆腐,午膳让她好好补补脑。” 晴音:…… 嗯?? 结果,李氏刚走出女儿的院子没几步,就见冯管家惊匆匆地赶来:“夫人,府衙来人,说咱们在本家后面的那座小宅院,招贼了!府尹大人请您立刻过去!” 李氏脚步一顿,很糊涂,盯着冯管家,反应不过来:“招、招贼了?” “是!” “小宅院不是被……”李氏眨眨眼睛,小宅院被本家人封了,里面放的都是胡家的东西啊。 第356章 呵呵,你着凉了 李氏来不及多想,急急跟随冯管家去见府衙来人。 “你说是府尹大人派人来请的?怎么都惊动到府尹大人了?” 冯管家摇头:“老奴是原话传达,那捕快也没多说什么,只说府尹大人和胡家兄妹现在都在小宅院里等着呢。” 李氏简单收整一下,匆匆去见府衙来人,离开相府登上马车之时,想了想,回头对冯管家说:“要是思滢醒来的时候,我还没回来,你再对她说我去小宅院了。” 冯管家有些不放心,说:“老奴觉得您还是现在就将大小姐一起带上再过去吧,大小姐年龄小,做事……胆大一些,您毕竟会有许多顾忌。”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相府众人对大小姐越来越信服,哪怕现在遇到急事,也觉得大小姐比夫人更能拿主意,更让人安心。 不仅是奴仆这样想,关键是李氏自己也这样想。 李氏很想带女儿过去,但一想到女儿挑灯夜读到五更天,李氏就很不舍得将女儿唤醒。 “我先去看看,情况刺手的话再让思滢过去。” “好。” 李氏急匆匆离去,傅思滢还在卧房里睡得天昏地暗。晴音送夫人离开院子的时候,听到冯管家说府衙命人来请夫人的话,回到院子里后,千想万想,觉得这事儿肯定与自家大小姐有关。 既然有关,那要不要叫醒大小姐? 犹豫许久,晴音还是决定最好对大小姐说一声。 傅思滢蜷缩在被窝里,呼吸闷热,整个人混沌糊涂。好不容易被晴音拍醒,一露脸,脸颊红彤彤的,像是被蒸笼蒸过。 “大小姐,刚才府衙……呃,您是不是着凉了?” 一看主子如此模样,晴音立刻忘了话,探出手去摸主子的额头。 傅思滢半耷拉着眼皮,捂嘴打哈欠,眼泪汪汪:“嗯?” 应一声,抽抽鼻子,闷闷呼呼地说:“我鼻子有点堵。” 顿时,晴音懊悔叹气,刚才就应该给主子灌下姜汤的! “您先睡,奴婢把姜汤给您重新热一下。” 晴音转身急急离开,傅思滢吸吸鼻子,只觉得头昏脑涨。窝在被衾中,露出一个脑袋,呆呆盯着房门,眼皮渐渐合上。 过了一会儿,晴音端着温热的姜汤返回,这次很坚决地将主子唤醒:“主子,快喝,不烫。您一口气喝下,再睡,等醒来就舒服了。” 好歹补了一会儿觉,傅思滢已经不是刚回来时完全缺乏思绪的状态,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太美妙,于是乖乖地一口一口喝光姜汤。 晴音服侍主子喝完姜汤,正要再扶主子躺好入睡,忽然反应过来忘说什么,急忙道:“对了,主子,刚才府衙来人说小宅院失窃,府尹大人唤夫人过去问话了。” 刚刚闭住双眼的傅思滢,倏地,立刻睁开! “啊,已经来了吗?” “嗯?” 傅思滢揉揉额头,满脸红热地坐起身。 自信过了,以为睡上一个时辰就能继续战斗,哪料压根起不来。 第357章 借个道儿 虽然昨天晚上对胡家兄妹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傅思滢不去也没什么,但,不能让李氏一个人去啊。 好家伙,她娘笨嘴拙舌的,那里又紧邻本家的大本营,不用傅老夫人出马,光她二婶婶张氏的几句哭诉,就能让她娘发懵。 “给我找个厚衣裳穿着吧。” 看大小姐精神蔫蔫地要下床,晴音担心:“您要去吗?您看起来很不舒服,还是歇着为好。” 傅思滢轻轻挥手:“不打紧,走两步路而已,马车上也能歇。” 尽管能想到小宅院失窃是和自家大小姐有关,但晴音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觉得大小姐处理这种事应该是小事一桩,于是也没多劝,速速服侍了主子穿衣打扮。 就这样,当傅思滢离开相府,冯管家目送大小姐登上马车离去后,幽幽感慨:“大小姐现在和慕王爷真是越来越像了啊。” 一旁的看门小厮深有同感:“嗯!” …… 傅本家的大门被府衙捕快敲响。听闻小宅院失窃,傅府管家还很不当回事。毕竟嘛,又不是本家的地方,里面也没有本家的东西。 不过既然是府尹大人派捕快前来传唤主事人过去问话,那本家就必须要有主人家出面。 从前这种事情应该第一时间报给傅二夫人,由傅二夫人主事。但近来二房势威,管家在听说傅二夫人的房中无人应声,许是还没有起身后,便立刻去通禀了傅三夫人赵氏。 赵氏听闻此事,有些烦躁,因为小宅院应与本家无关,就算失窃,官府也没道理来传唤本家人。可无奈小宅院前几天被她的妯娌张氏派人占了,所以本家现在不得不掺合进去。 “既是我二嫂占了那院子,有事就该去找我二嫂,唤我做什么?我又管不得。”赵氏十分无奈。 管家赔笑脸:“二夫人那边没应声,可府里总得给府衙的人快些回话吧。三夫人您能者多劳。” 傅三夫人只好快速收整后,去见府衙的人。 简单说两句,府衙捕快就板着脸道:“走吧,还请傅三夫人劳驾,挪步去那院子里看看。” “好。” 然而,当傅三夫人抬步将要走出府门时,拖延脚步稍微落后一步的捕快,冷哼一声,极有深意地说:“从正门走有点远了,不如傅三夫人领路借个道,咱们从小后门过?” “嗯?” 捕快去过小院子,知道本家和小宅院之间有一道小院门,这无可厚非。可毕竟两座院子背靠背,从正门走才能走哪两步,何需再回头走小院门? 转瞬之间,赵氏察觉出微妙的不善感。干笑点头应一声,返身带捕快走向小院门。 一路上没琢磨出捕快要走小院门的用意,直到看见小院门,发现小院门大开时,赵氏顿时惊愕地停住脚步,愣在原地! 赵氏当然知道自打胡家住进来后,这扇小院门是两边都有锁的。 不管那边是谁开的锁,本家这边的锁是谁开的?! 第358章 棘手之事 电光火石之间,傅三夫人赵氏的思绪百转千回。 小宅院是她的二嫂张氏一直想从相府手中要回给傅意礼娶妻用,小院门也是张氏再三要求破墙而装,那门锁也自然是张氏所上,钥匙,也只有张氏所有! 捕快特意提出要走小院门,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赵氏不敢猜,顿感事情不是一般的棘手。 扭头立即吩咐婆子:“快,快去唤老夫人来,急事,要老夫人一定来!赶快来!” 这个婆子刚走,赵氏又再吩咐另外一个:“你再去请二夫人,叫她别睡了,赶紧过来!没人应声,你就让二房的奴仆一直敲门,有什么责怪我给你担着!” 有些阅历的婆子见到那扇打开的小院门,便能大概料到事情不妙,再看三夫人突然惊急,哪敢耽误,赶忙小跑离去。 捕快对于赵氏的急切,没说什么,打出一个手势:“走吧,府尹大人就在前方等着。” 等傅三夫人踏入小宅院,不过片刻,便陷入大惊大愕,束手无措。 过了一会儿,狐疑又抱怨的傅老夫人闻讯赶去,也不过片刻,惊怒冲头,伴随着二儿媳张氏及其侍候婆子惊慌失措的辩解和哭诉,傅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 胡家兄妹站在府尹身旁,冷眼旁观。 胡斐气愤地说:“大人,她们先是私闯民宅、强占家宅,再是意欲偷盗,真是可恶!与土匪恶霸强盗的行径无异!还请大人为小民做主!” 面对口口声声说是远离他乡前来皇城创业的胡家兄妹,再面对坐在一旁被惊得失神的堂堂相爷之母,府尹大人的神情极为凝重,深感棘手。 眼下虽说没有人证,可物证俱在,而且相当于当场抓个正着。但!这、这是宰相的弟妹啊。 商人指责宰相的弟妹做贼行窃,这他敢判? 瘫跪在地的二夫人张氏满心惊惶,听到胡斐的话语,下意识反驳:“没有!我没有私闯民宅,更没有偷盗!这里不是他胡家的地方,还是我们傅家的院子,我不过是怕这里招贼,来这里看看的?” 胡斐愤怒打断张氏的话:“这里怎么不是我们家的院子,我从相爷手上买入,跟你们傅家还有什么关系!?” 府尹立刻抓住重点:“哦,你已经买走了吗?” 是否“私闯民宅、强占家宅”,是一个很重要的分界点。如果“私闯民宅、强占家宅”成立,那傅二夫人张氏显然就是做贼、做强盗。不管说得再多再动听再合理,这是别人家的院子,与她可有分毫关系? 而如果并不成立,张氏的辩解就还有一听的必要了。 面对府尹的问话,胡斐刚要点头应是,二夫人张氏抢先扯嗓大喊:“他几时买走的?我前几日在官府查验,这里还是我大哥傅青的家产,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带奴仆要回来啊!” 手指愤怒地指向胡斐:“他们不是暂住就是偷住,哪里来的胆子敢说这是他们家的宅院?!” 第359章 料事如神 听到张氏理直气壮的指责,府尹皱紧眉头:“嗯?你是说这院子,官府现在还记于相爷名下?” “正是!” 府尹吩咐身旁主簿:“派人回去查。” 打发了人回府衙查验,府尹再问胡斐:“傅二夫人说得信誓旦旦,你呢,你说你是从相爷手中买下的这座宅院,可有证据?” 胡斐不怵,立即从怀中掏出契约,双手递给府尹:“这是草民与相爷立下的契约,方才没来得及出示给大人查看。” 等府尹接过查看,胡斐又道:“若是没有这份契约,草民怎敢于清早在府衙外拦下大人诉冤?这真的是草民买下的宅院,都住了好一段日子,当初也是宰相夫人和傅大小姐,亲自送草民和妹妹以及家中奴仆入住的。那天,这位二夫人、三夫人还有老夫人都在,她们都亲眼看到的!” 张氏没料到还有契约这东西,先是心中一惊,但再想到官府清清楚楚记录在册的文字,稳住心神,辩解道:“让你住几天,便是你的了?你和相爷定的契是私契,没有经过官府的红印加盖,就不作数!” 府尹看完契约,点头:“是这个道理。” 张氏一喜,又听府尹说:“但这毕竟是相爷定下的契约,还是请……嗯,来人,去相府先请宰相夫人过来一叙。” 听到要请李氏,张氏心中紧张。觉得八成也要把傅思滢也等来。傅思滢那伶牙俐齿的,她…… 等候宰相夫人前来的工夫里,傅老夫人已经缓过神,又气又恼地走到张氏身旁责问。 张氏自然不能承认,哭诉自己冤枉。 听张氏说什么看到有黑影啊,锁坏了,一推门就进去了,然后被贼反关起来啊,默不作声的胡斐和胡婉婉只能在心里敬佩傅大小姐考虑得实在是周全细致。 按照傅思滢所嘱咐的,胡斐和胡婉婉任由张氏辩解,不作回击,哪怕傅老夫人已经信了张氏的话,开始帮张氏向府尹解释,并且拿傅家的百年声誉作保,兄妹俩个也只故作愤怒,不予回应。 打人,就要在对方最有希望之时,落下重重一击。 张氏毕竟出身名门,在皇城中也是素有名望的大家夫人,没道理会做出这种事情。 再加上府尹也不敢落实判定宰相弟妹有行窃之罪,本着以和为贵、大事化小的行事办法,就在府尹也开始认为张氏的确是有些倒霉,因为莽撞才陷入这般境地时,宰相夫人李氏终于赶到。 见到李氏的身后并没有傅思滢跟随,张氏先是一惊,再是按压不住的庆幸。 那个鬼丫头没来,太好了! 问过好,府尹拿出私契,向李氏询问:“夫人,您可知相爷与胡家的这笔买卖?” 李氏很平静淡定:“知道,是七月二十三日定下的,这宅子卖给了这对兄妹。” 已经收到下人的回禀,在府衙簿册上查到的记录的确是宅院还在相爷名下,府尹出于谨慎,再次向李氏做出询问。 第360章 胡说,哪来的几万两 “夫人,敢问相爷可有与胡家兄妹前去官府签订红契?相爷和夫人也该知道,私契是无效的。” “知道,自然知道,”李氏心平气和,“但相爷忙呀,这都快入冬了,还没抽出时间呢。不嫌大人您笑话,相府当时急用钱,所以不得不与胡家兄妹先定下私契,好做交易。” 说到这里,李氏瞥瘫坐在地上的张氏一眼,还道:“何况,毕竟是与相府做交易,私契又如何?不管胡家公子多会儿拿出这私契,我家相爷都是要认得。” 张氏被李氏颇有深意的一眼瞧得羞恼至极,但听见李氏承认这契约只是私契,又赶忙抓住时机狡辩。 “没有到官府印契,又怎敢说这宅院是胡家的?既然不是胡家的,我念及这是我大哥的宅院,察觉有贼徒宵小的动静,好意前来查看,有何不妥?” 越说,张氏越感觉自己有理:“我好心帮忙,只是不敌贼人可恶,这才被关在屋中落得一身嫌疑。大人,民妇才是有冤难言啊!” 李氏没好气又无奈地看着张氏反口诉苦,深感可笑至极的同时,也真头大如斗。 因为李氏自己也不是很相信张氏偷盗,琢磨张氏的解释应该是真的。 听张氏越说越扳回局面,府尹的眉头紧皱成山川。虽然眼见不用再判相爷的弟妹有罪,但如果认定张氏的确是被贼人陷害,这抓贼的事儿又变得极为棘手啊。 府尹吩咐捕快去问问周围人家,看看会不会有哪户人家注意到昨晚外面发生的动静。 “如果说是有贼……”府尹严肃地看向胡斐和胡婉婉:“你家中除了库房存放财物,还有哪里存放财物?有没有丢失物件?” 胡斐似是迟钝才意识到这事儿,赶忙拍手:“草民这就去看!” 兄妹俩个匆匆跑回各自屋中,见之,张氏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张氏心里清楚,昨天晚上就她和婆子前来,并没有见到第三人。何况她将胡斐和胡婉婉兄妹二人的房间都翻找过了,是真没有财物。 这个想法还没有从心头完全消散,突然,一声惊呼大叫炸响在众人耳边。 胡斐惊惶跑出,一脸急吓:“大人,草民的几万两银票不见了!” “什么?!” 满院人皆惊! 几万两银票?! 张氏下意识大喊:“胡说!你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哪来的几万两银票?!” 听到张氏大喊,众人扭头望去,然后又下意识转头看向胡斐。 不过,盯着胡斐没有几息,众人突然察觉出不对劲来,又接连扭头狐疑地望向张氏。 府尹也是同样反应,盯着张氏,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你怎么知道他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嗖”地一下,张氏面色刷白。 声音立刻有些端不稳,断断续续回话:“我、我看到有黑影落、落入院子啊,他藏起来,我又不知道他躲在哪儿,总得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啊!最后……最后才找到库房的嘛!” 第361章 胡斐有泪就要哭 且不说这番解释合不合理,单看张氏那副被吓到的模样,没有鬼就怪了。 这要是换成一般的平民百姓,府尹早就下令施刑吓唬了。 对张氏的解释,胡斐嗤之以鼻:“看来草民是遇上江洋大盗了,偷了几万两银票还不满足,还要去库房偷盗,还要大胆到把夫人迷倒给关起来!” 此时,胡婉婉也怒容满面地出现,补充道:“还多偷了一份小女子的首饰匣子,价值也得几千两银子。” 这丢失的数目也太大了些。府尹甚至都拿怀疑的目光看向胡斐和婉婉,猜想是不是这对商户兄妹想趁火打劫了。 “真丢了这么多?本官警告你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实事求是。要是胆敢趁机污蔑栽赃,本官对你兄妹二人可决不轻饶!” 胡斐面目一肃,十分羞愤:“大人,草民和妹妹虽然出身不高,但也是读书明理的人,何况我们才是苦主,怎么能做出污蔑栽赃的事?就算草民是心术不正,难道我妹妹正巧和我一样心怀恶念,说丢了几千两的首饰要傅家赔偿?” 因为府尹的一句警告,胡婉婉露出深感羞辱之色,委屈羞恼地瞬间泪落而泣,哽咽道:“大人,不说小女子是否心术不正,还请大人想想,小女子家中富裕,又是出门随兄长打拼,总会带一些值钱的首饰吧?” 府尹点头。听闻过胡家在開封城首富的名声,几千两银子的首饰都算少的。 胡婉婉接着说:“难道小女子值钱的首饰,总要随身带吗?东西总得放在家中的。而前几日不等小女子归来,就听赶去茶楼的奴仆说宅院被傅二夫人占据,我们不得入门,连一块破布都拿不到,何况小女子的首饰,何况我哥哥存放的银票?” 说罢,“咚”一声,胡婉婉跪下,如蒙深冤,对府尹恳求:“您尽管派人到茶楼搜,到小女子和哥哥去过的地方搜,看看小女子除了身上这点,还有没有半点首饰!” 敢这样说,那肯定就是没有问题的。 听得自证,府尹重重叹气,烦恼无比。 胡婉婉说完,胡斐也跟着跪地,拱手,神色惊痛:“大人,您也知草民和妹妹清早寻您求助,是为了要回宅院,绝没想过会碰上家中遭贼的惨事。草民和妹妹一言一行,您都看在眼里,我兄妹二人何曾串通过要强说丢失巨大的财物?” 悲从中来,胡斐一脸绝望。 男儿有泪不轻弹,胡斐说着就要哭:“大人,我们是真的丢了那么多东西啊!这可怎么给家里交代啊!啊啊啊……” 看到胡家兄妹二人露出巨大的悲痛之色,府尹已经完全信了,也于心不忍看到这般人间惨事。 胡家兄妹又没银子又没宅子的,可想而知回去開封后,会遭到家中长辈何等的责难。 几万两啊。 在场之人,有几个见过这么多银子的? “这贼太猖狂了,”府尹生怒,“说是江洋大盗也不为过!” 第362章 终于明白了 因为丢失的财物价值巨大,这已然是一起重案,何况还与相府有牵扯,此案必定会上报给皇上,皇上又一定会责令府尹务必破案。 想到这里,府尹的脖颈都弯了,如同被一块巨石压着,压得他脑仁疼。 就在众人被胡家丢失财物的巨大数额给惊到时,张氏却从中找到一线生机,惊喜地大喊:“大人,民妇和婆子被关在库房,身上物件一目了然,何曾有几万两的银票和几千两的首饰?他们丢了那么多东西,正是江洋大盗所为,民妇也是被江洋大盗所害呀!” “唔?”府尹略一思忖,点头,“是这个道理,这倒是个强有力的佐证。” 顿时,胡斐和胡婉婉对视一眼。 胡斐:诶,昨晚傅大小姐有提过这茬吗? 胡婉婉嘴角下弯:好像没有。 不过兄妹俩个也不慌。傅大小姐预先埋伏好的所有后招,一个都还没有使出来。让张氏再高兴一会儿吧,等会儿有她哭的。 胡婉婉悄声问兄长:“都这么久了,傅大小姐还没出现,想来是不打算看戏了。咱们多会儿开始?” 胡斐看向依然满脸尽是愁容无奈之色的宰相夫人,见宰相夫人没有半点命人去请傅思滢过来拿主意的意思,便决定道:“那就不等了,也是时候了。” 面对府尹的认同,张氏喜极而泣,还有模有样的跪地谢恩:“大人英明,求大人一定要还民妇一个清白!” “嗯,你若真是无辜,就放宽心,本官不会冤枉了好……” 府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胡斐暴起发怒:“好啊,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我这是被你们傅家给下了套啊!” 勃然大怒的胡斐气得满面通红,不容他人反应疑惑和不解,话语像倒豆子一样哗哗而出。 “相府与我签订私契,我因为宰相的名望而不疑有他,带着奴仆和钱财安心入住。相府这是给我装好人。然后没过几天,相府的本家蛮不讲理地把我们赶跑,这是装恶人!一好一恶,闹得我兄妹俩无家可归!” 胡斐愤怒地指着张氏的鼻子骂:“趁着把我们赶跑,翻遍我家家财,闹一出有江洋大盗的好戏。若不是我今日大着胆子寻上官府,恐怕还不能及时留下傅二夫人吧?可结果也没什么用啊,相府装无辜,傅府装可怜,一个无辜一个可怜,耍得我和妹妹团团转!” 说到这里,胡斐真是要气炸了! 顾不得这是在府尹面前了,挥手踢腿,暴躁得快要发狂。 “耍得我家几万两银子不翼而飞!就连早在几个月之前买下的宅子,也不是我们的了!” 说罢,承受惊天冤屈的胡斐仰天号哭:“我还本以为能寻官府求一个公道,哪料竟是官官相护,大事化了!袒护恶人、逼死良民,苍天啊!” 快速说完,激动得一口气喘不上来,胡斐倒抽抽一口后,踉跄脚步扑地,埋首痛哭。 “六哥!”胡婉婉惊呼一声,赶忙扑上去。 第363章 这是在做什么 胡婉婉一个小姑娘,高声惊呼的声音更给胡斐的愤怒控诉增添一抹悲情的色彩。 一时间,兄妹二人抱在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极为无助可怜。 这猛然举动无疑将现场刚有缓和的气氛瞬间打破。 众人本以为已经能确定这是一场江洋大盗行窃的重案,傅二夫人“很有可能”是无辜被牵连的,谁能想到,竟然还有峰回路转。 突然听到胡斐冒出的这么一番话,众人心中琢磨两下,无有不惊者。 的确,太巧了叭? 而皇城府尹则是被胡斐指控的那句“官官相护”给惊得不轻。什么“袒护恶人、逼死良民”,这种话怎么敢乱说? 府尹有心发怒,一瞧胡家兄妹二人的可怜模样,又哪里能舍得责备出口,唯有自个儿心头堵闷。 这案子不查清楚是不行了。此案一传出,再加上胡斐的一句“官官相护”,相府和府尹,还有傅本家的百年名声,都得臭大街! 胡婉婉凄苦啜泣,无助求问:“六哥,咱们来时带着一长串的车马,这才几天工夫,什么也没有了……呜呜呜,咱们可怎么办呀?” 胡斐揽住妹妹,带着英雄落难走到尽头的悲壮,哽咽道:“枉六哥自认有些经商本事,便大胆离家,还带着你,想自力更生。谁奈识人不清,竟落到这步田地!婉婉啊,六哥不能拖累你。六哥这就以死谢罪,你带着哥哥的尸体回家告罪吧!” 说罢,胡斐一把推开胡婉婉,腾得蹿起来,起身就朝房墙猛奔。 府尹眼睁睁看着,身体比话语反应更快,急急朝胡斐的前路冲去欲要阻拦。 “诶?!” “诶诶诶可不敢可不敢可不敢啊!” 傅思滢在小宅院门外下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如蜂拥起,惊慌失措、大呼小叫着,朝作势欲撞墙而死的胡斐团团围去! “啊啊啊啊啊啊!” 胡婉婉尖叫,一旁被胡斐直接踩着脚过去的张氏尖叫,六神无主的李氏惊呼,府尹也被撞得捂胸痛呼。 傅思滢迈步的脚就这般倏地顿住,眨眨眼,小脸皱得紧巴巴,头昏脑涨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头雾水地看向孙丹:“这是在做什么?” 孙丹摊手:“属下可不晓得。” 一群人好不容易将激动的胡斐拦下,赶忙将人按在地上,生怕胡斐再有个什么过激冲动的念头。 府尹被惊出一身冷汗,心跳快得根本慢不下来。 差点!差点胡斐就会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要是真撞死在他面前,那“開封首富子女到皇城创业,结果被傅家下套骗财,还因皇城府尹的官官相护而诉苦无门,不得不撞墙自尽”的事儿传出去,别说名声,他能不能安稳养老都不一定! “年轻人,不要冲动啊,生命怎么能如此脆弱?本官没有说不帮你,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啊!” 被按在地上的胡斐苦苦痛哭,摇头:“人心险恶,我明白了……” 傅思滢走到外围,听到这句话,纳闷问:“怎么就人心险恶了?” 第364章 一头小熊 傅思滢因为受凉,鼻子有些堵塞,说起话来有点闷。 眼下这个场景,胡斐自杀未遂、府尹后惊后怕,大家都十分安静,没有人敢说话。 她一说话,就有一部分看向她,偏偏她说完后,又压制不住地赶忙用帕子掩住口鼻,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阿嚏!” 这下,所有人刷刷刷地都看她。 不看没事,一看发现竟然是傅大小姐,场面顿时更为安静,大家都噤声赶忙避让到一旁。 见到是傅思滢突然露面,府尹的心头蓦然落下一块大石头,竟然莫名顿生心安之感。 “傅大……慕!” 刚要说话,看到等旁人都避让后傅思滢露出的身形,府尹的嗓音啪得一断,哑了口。 淡雅的青白色棉披风从头盖到脚,里一层是臃肿肥厚的短袄长裙,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层,看起来比真正的身材胖了三圈,如同里面直接裹着厚被衾。 可偏偏,尽管衣物臃肿,那张小脸还是一如往日的精致明艳,而且在肥厚衣物的衬托下,愈发显得稚嫩玲珑,似乎不用一只手就能将脸全部盖住。 一座小山,上面有一朵花。 傅大小姐穿得还真是好生厚实啊,活脱脱就是一头熊,简直如同慕王爷的翻版。 慕王爷,一头熊;傅大小姐,一头小熊。 这是和慕王爷在一起待得久了,所以就连体寒之症也沾染上了? 敢情慕王爷的体寒之症是一种瘟疫? 府尹汗颜地从胡斐身旁站起身,朝傅思滢走了两步,免得傅思滢走过来都费劲。 傅思滢轻微吸口气,不好意思地率先为自己的打喷嚏道歉:“对不住,大人,小女子受凉,没忍住。” “无妨,”府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倒是本官这里一团糟,让傅大小姐看笑话了。” 李氏穿过人群,担忧地拉住傅思滢的手,一摸,小手冰凉。 “怎么突然受凉了?受凉了就在家多歇息,还乱跑?” 傅思滢摇头:“我醒了听管家说小宅院招贼,府尹大人请您过来问话,我哪里还能坐住。担心有事,便过来瞧瞧。” 说罢,皱眉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看向被众人压制的胡斐:“这是怎么了?胡公子和胡小姐怎么也来了?都在做什么呢,贼呢?” “唉!”李氏心头一团乱麻,看眼府尹,再看一眼胡家兄妹和张氏等人,沉沉叹气,“真是说来话长,十分复杂。” “唔。” 傅思滢含糊一声,示意众人先把胡斐放了:“把人压在地上做什么?快放了吧。” 捕快不敢放,府尹头大地解释:“胡公子误会了什么,要撞墙自尽。才刚把人拦下,不敢放呐。” “误会了什么?” “嗯……”府尹艰难开口,“胡家丢了几万两的财物,胡公子误会是贵府和本家下套骗财,误会本官,官官相护。” 闻言,傅思滢露出惊色,假装对数额吃惊,也对胡斐的想法吃惊。 但惊讶过后,竟在无人敢对胡斐说重话的时候,对胡斐发出不满的警告。 第365章 她是魔鬼呦 “人活在世,一,饭不能乱吃;二,话不能乱说。” 傅思滢闷着声音说:“且不说你指责我家和傅府勾结骗你钱财,就单是你指责‘官官相护,’这罪名也太大了。” “官官相护,哪个官护哪个官呀?我父乃当朝相爷,素有清名,府尹大人断案无数,公正英明。这要是真有官官相护,我便厚着脸皮说一句,那咱们大昌朝就完了,两大朝廷栋梁被你说倒。” 傅思滢出乎府尹意料地以此训斥胡斐,令府尹很感动。 府尹很严肃地连连点头:“对,傅大小姐说得对,本官行事公正,断案有据,绝不会有谋私护恶之举!” 说完,见胡斐的激动情绪有明显的平复,府尹小小松出一口气。 哈,他太难了……多亏有傅大小姐帮衬说话。 这时,傅思滢偏头悄声对府尹说:“大人,您先安抚着他,我让我娘给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好,好。” 莫名,府尹的心更安定了。对胡斐说起宽慰的话来,也更底气十足:“胡斐,你家此番遭贼的案子,本官一定会为你查清的,你要相信官府、相信律法、相信……” 傅思滢与母亲李氏走到一旁,李氏像练嘴皮子似的巴拉巴拉,极快地将她所知道的一切告知给傅思滢。殊不知,傅思滢压根就没认真听。 因为病,她的思绪反应有些不灵活。何况她知道的比母亲要多得多,哪还有心思听,做个表面功夫罢了。 直到李氏哒哒哒一通说完,问她:“思滢你说,现在可怎么办?你二婶婶无辜,胡家丢了银子要死要活,还怀疑咱们家勾结本家骗财。那个可恶的贼要是抓不住,咱们家就是跳进清水河也洗不清呀!” 李氏快愁死了。 这时,傅思滢的脑袋里面才迟迟开始反应母亲讲述的一个细节。张氏借口身上并没有胡家丢失的几万两银票和首饰,从而证明自己的清白? 唔,二婶婶果然精明,什么小细节都能抓到。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呐。 而她,就是魔! “娘,您别慌,”傅思滢悄悄道:“等会儿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您都不要惊讶,要保持淡定。如果府尹大人问到您不知道的事情,您就说自己忘了,明白吗?” “我……”李氏刚要细问,忽然,女儿的异常淡定令李氏产生极大怀疑。 想想那张私契,不正是女儿坚持要签下的? 于是,李氏暗道一句“鬼丫头耍什么花样呢”,便一声不吭,静看女儿要如何解决此事。 “咳,咳咳。” 傅思滢轻咳几下,拧眉出声:“原来是发生了这种事啊。” 府尹立刻结束讲话,凑到傅思滢跟前:“是啊是啊,很棘手。傅大小姐有何高见没有?这贼来无影去无踪的,恐怕还得劳烦大小姐请慕王派兵出手搜寻呐。” “呵,请慕王出手,那事后倒霉的人就要多了。” 傅思滢无奈摇头,然后漫不经意地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第366章 锁哪里坏了 “大人,您清早带人寻来时,傅二夫人和奴仆是被关在库房里的?” “正是,”府尹点头,“傅二夫人和奴仆昏睡在地,还是被胡家兄妹推醒的。” 用眼尾余光扫一下二婶婶张氏,见张氏还一点不对劲的察觉都没有,傅思滢极其轻微地勾起唇角,问:“既然说是被关在库房里,那她们是怎么被关住的?被绑住了吗,门上锁了?” 府尹笃定地说:“没有被绑,是被锁在屋子里面的。” 锁? 突然,张氏狠狠皱眉,什么锁? 到目前为止,张氏都不知晓在自己醒来之前,宅院里是什么情况。只以为是自己昨天晚上和婆子莫名其妙地昏睡在库房里,然后正巧被清早前来的府尹和胡家兄妹撞上。 方才听府尹和胡家兄妹口中说“关”,张氏还以为是房门闭合,压根没有多想。毕竟房门晃一晃,缓缓溜合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昨天晚上,就她自己和婆子两个人! 张氏和婆子都认为是自己晕倒后,对方因为扛不动自己,于是关门避风,等自己醒来再走,哪料后来对方也睡死了。 这才酿成今天一早被抓住。 眼下突然听到“锁”这个字,张氏瞬间全身汗毛倒立。 她们怎么可能会被锁在屋子里?谁锁的? 难道……真的有贼?! 想到昨晚在胡斐和胡婉婉的房间里翻找时,一无所获,后来好不容易在库房里发现财物,却在精神最松懈的时候诡异昏睡,最后又被锁在库房里…… 想着想着,张氏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打颤,浑身冒冷汗。 昨晚在这座宅院里,还、还有…… 第三人! 并且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她! 余光瞧到张氏的神情惊变,傅思滢稍抖眉头,轻轻淡淡继续问:“是什么门锁呢,清早谁开的门?” 一旁被人钳制住两条胳膊的胡斐说:“就是我家库房的门锁,我早上掏钥匙打开的。” 府尹点头:“对,是本官亲眼看着他打……” 府尹的话还没说完,陡然,张氏破声尖叫:“有贼!真的有贼!贼把门锁弄坏,发现我和奴仆探查至此后,就把我和奴仆迷倒关在库房里,还上了锁!” 不晓得张氏为什么突然情绪激动,府尹皱眉:“本官知道。” 傅思滢站在旁边听得乐呵。 呵呵,你知道个鬼。 隐晦地扔给胡斐一个眼神,胡斐当即气呼呼大骂一句:“胡说八道,那锁分明好好的,哪里是坏的?婉婉,把锁拿来!” 胡婉婉急忙穿过人群,将库房门上挂着的锁拿下。 在府尹的示意下,按住胡斐的捕快松手。 当着众人的面,胡斐把门锁咔咔锁上,再拿钥匙吧嗒打开,厉声质问:“这锁哪里坏了?!哪里坏了!好好的锁,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众人齐齐一愣。嗯? 张氏傻住,明明是坏的,一拉就开啊。 底气发虚地嗫嚅道:“不、不用锁也能拉开……” “咚”的一声,沉重的门锁被扔到张氏面前,差点砸上张氏的脑袋。 第367章 胡斐戏精 张氏的话令胡斐怒极反笑,扔出门锁的手并不收回,手指绷紧地指着地上的锁。 “锁能拉开?呵呵,傅二夫人拉一个试试?” 因为门锁突然砸来,张氏的身体偏倒在一旁,满脸惊吓。听到胡斐这颇带挑衅的话语,一咬牙,直接伸手拿起门锁,抓住锁杆,用力拉扯! 然而…… 张氏使力气使得都呲牙咧嘴了,愣是没把锁杆拉开! 奇、奇怪,明明昨天晚上没用多大的劲就拉开了。 见张氏没有成功,胡斐冷笑一声,上前劈手将门锁从张氏手中夺下,然后又拿钥匙啪啪一开锁,亮出打开的门锁,问:“还请傅二夫人睁着眼睛再说一遍,这锁坏没坏?” 意识到这把门锁是完好的,张氏忐忑紧张之余,立即改口:“我昨晚精神紧绷,哪里能仔细判断一个锁是不是坏的?” “好,既然傅二夫人承认这把锁没坏了,那在下不得不反问一句,”胡斐理直气壮地发问:“既然锁没坏,夫人你昨晚是如何进得库房?” “我!” 张氏瞬间哑口,脑子飞快转动,生怕说什么和前面说过的话接不上,闹个自相矛盾就惨了。 她之前口口声声说锁是坏的,说明她昨晚肯定碰过这把锁。 迅速一思索,张氏缓慢地解释道:“这锁没坏,有可能是因为贼开锁的本事高超,打开锁之后,把锁虚挂在门上当掩饰用。还有可能,就是、就是你家离开时,压根就忘记上锁,锁只是挂在门上!我昨晚碰到锁的时候,没注意,便以为锁是坏的!” 说完,张氏垂下眼眸,谨慎地思忖几息。 没错,这番解释没错,也应该就是这两种情况! 不过,听到张氏的辩解,胡斐仰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傅二夫人可真是会狡辩啊!所以我家遭贼,全都怪我家的门锁不结实,全怪在下离家之前犯了糊涂,竟然傻到连库房的门都忘记锁上!甚至,就应该怪我运气不佳,被贼偷盗纯属倒霉!?” 胡斐气急,再次将手中门锁重重砸地,宣泄巨大的愤懑和怒火。一旁的府尹看着心慌,生怕胡斐一激动再要死要活的,赶忙发话缓和气氛。 “只是两种可能罢了,没说事实一定便是如此。胡家公子,你可得冷静才行,商人不该如此易急易躁啊。” “呵呵,”胡斐苦笑两声,摇着头,踉跄后退,话语辛酸,“商人更不该给自家库房用不结实的门锁,更不该忘记锁上库房的门!” 府尹顿时被堵话,尴尬地看傅思滢一眼。 傅思滢正以帕掩住口鼻,只露出紧皱的眉头和目光复杂的双眼。 遮盖住了忍不住发抖的嘴角和呲牙咧嘴的惊愕,所以没人能看出她的下半张脸上写着三个字:啧啧啧。 让胡斐做戏,真是绝了。 面对古怪复杂的种种线索,府尹一时心乱如麻,问傅思滢:“傅大小姐有什么看法吗?” 傅思滢轻咳两声:“谈不上看法,只是……” 第368章 防贼的窗户 只是什么? 在众人并没有多少在意的态度下,傅思滢唇角轻扬,显出几分讥讽,幽幽道:“这间屋子的窗户有一点特殊的,大家好像都还不知道。” 特殊的地方? 府尹立刻转头向库房的窗户看去,看上去和寻常窗户无异:“哪里特殊?” 傅思滢看向胡斐:“胡公子也不知道吗?” 胡斐故作不知,困惑摇头:“什么特殊的地方?” 傅思滢又转头看向李氏:“娘,你没有告诉过胡公子吗?” 突然被点到的李氏一个怔愣,若是之前没有被傅思滢提醒,这会儿肯定要一头雾水地说不知道,再询问傅思滢是什么特殊地方。 想到女儿方才的提醒,李氏的回应很出色,故作恍然大悟地轻呼一声,然后又懊恼地说:“是娘忘了。” 得到娘亲配合的回应,傅思滢似笑非笑,一边朝库房窗户走去,一边对众人道:“看来我爹娘是忘记给胡公子交待了。不过说来也是巧,胡公子正选择了这间屋子当库房。” 府尹跟随傅思滢走到窗户旁边,伸手在上面拍拍摸摸,有些心急:“傅大小姐,你就快别吊人胃口了。这窗户究竟有哪里特殊的?” 傅思滢示意孙丹打开窗户。 窗扇被很正常地打开,又正常地闭合。 府尹皱眉:“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 “这样开合窗户是没什么特殊的。还请府尹大人劳驾进屋去开窗。” 去屋子里面开窗和在外面开窗,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愈发糊涂的府尹怀抱着一丝急切大步走入库房中,傅思滢和胡斐等人跟随在其后,傅思滢还和胡斐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目光中都有等着看好戏上演的兴致。 很快,府尹发出惊疑的声音:“诶,这窗户怎么从屋子里面打不开?” 府尹用了很大的力气,推不开也拉不开。府衙的其余几人都试了试,皆无法打开窗户。 “这窗户是单向的,只能从屋外打开?” 府尹发现特殊,上下左右地检查窗扇被什么东西挡住,最后眼尖地在窗扇合页处的发现古怪的小部件。 手指小部件,府尹看向傅思滢,好奇发问:“是这小玩意儿起得作用?本官倒是不曾见过!” 说着,又再走出房屋,从外面看窗户。 见众人都对窗户十分感兴趣,傅思滢笑:“晚辈可不知道这窗户为什么只能从屋外打开,只知道这是我爹娘特意命工匠打造的防贼窗户。一旦有贼盗翻窗进入屋子,便不可能再翻窗离开!” 音落,周围响起惊讶声,连李氏也惊得差点低呼出声。 防贼窗户? 小宅院的库房是什么时候装上这种窗户的,她堂堂女主人都不知道! 众人议论纷纷。 脚步悠悠跨过门槛,傅思滢扫一眼面色惊愕茫然的二婶婶张氏,缓缓道:“一旦房门上锁,翻窗进屋的贼盗只能被困在屋子里等人来救。大人,您说那种情况会不会和今日场景……有些许的相似呢?” 第369章 空口无凭 还有许多人没明白这种窗户意味着什么,一听此话,猛然一怔,互相看看,很快,目光纷纷重新落回张氏身上。 是、是啊…… 盗贼翻窗入屋,却无法再脱逃,只能被困在房间里等人来救。这说的不正是傅二夫人?! 什么琐是坏的、什么被贼关在房间里,这些话语都只是傅二夫人的一面之词。傅二夫人说自己不是贼,便不是贼吗? 众人很少见贼自认是贼,反而常见贼喊捉贼! “贼喊捉贼”四个字顿时浮现于众人心头。 傅二夫人所有的辩解都是谎话!极有可能是傅二夫人和奴仆夜闯小宅院,跳窗进入库房,结果哪料是这种防贼的窗户,傅二夫人主仆俩逃脱不得,只能被困。 更惨的是,还正巧撞上因胡家兄妹求助而前来的府尹大人! 傅思滢忽然说出窗户的特殊之处,令案情瞬间大反转。 府尹皱紧眉头,看向李氏:“夫人,您家宅院这间屋子的窗户,的确是只能从外面打开吗?” 与府尹大人是同一时间知道这一点的李氏,内心无奈,表面还得装作淡定,冷静地帮衬女儿:“是,当年我与相爷也曾有意将这间屋子当库房,所以特意请木匠设计了一番,以防盗贼。只是后来不曾居住于此,是以我也忘记了此事。多亏思滢还有心记着。” 李氏眼神复杂地看向傅思滢。这丫头,什么时候把窗户都改了! 傅思滢冲娘亲讨好地笑笑。 从李氏口中确定这种窗户的确有防贼的作用,府尹看向张氏的目光立刻大变。 跟来看窗户的张氏被窗户的特殊之处惊得够呛,死死盯着窗户,回不过神。 趁张氏发蒙,不容张氏反应,胡斐大声呼喝:“在下不知道傅二夫人口中所说的盗贼是否存在,在下只能根据眼下所有的物证情形,认定傅二夫人为贼!府尹大人,还请大人为草民讨个公道!” 沉默两息,府尹严肃地道:“傅二夫人,你所有的解释都只是你空口无凭地在说,而本官两只眼睛看到的,与你所说的可大为不同!如果你不能给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那本官就得按照亲眼所见的断案了!” 张氏的侍候婆子惊慌诉冤:“大人,冤枉啊,此事真的与二夫人和奴婢无关!昨晚真的有贼,是真的有贼!贼先把我们引进屋、锁起来,然后再把胡家的银票和首饰偷走!您看呐,二夫人和奴婢身上绝无银票和首饰啊!” 婆子是真觉得冤枉。昨晚真的有贼,否则她主仆二人怎么会被锁在库房里! “哼,你们不说起这个,我还忘了!”胡斐眼神锋利地质问,“你们身旁这装满银子和首饰的包袱是怎么回事!这包袱不是你们的?” 婆子一愣,赶忙否认:“不是!不是我们的包袱!是贼的,是盗贼的包袱,他没来得及拿走,落下的!” 这个解释令胡斐讥讽冷笑:“贼连关你们的工夫都有!” 第370章 难以自圆其说 “却没工夫带走一个装满金银珠宝的包袱?”胡斐质问。 婆子只能跟着解释:“他、他被发现以后太惊慌,跑都来不及,哪里还能顾得上包袱!反正都偷了几万两了!” “哦?”突然,傅思滢插话,“这么说,你们不是光听见贼的动静,而是和贼撞上了?” 婆子一愣,这个问题明显不是小问题,不能一个人随口说。赶忙谨慎惊慌地看向自家夫人。 事情朝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张氏愈发难以冷静镇定。她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才能判断出最合理、最无后患的说辞是什么。然而,傅思滢怎会给她思索的时间? 傅思滢一个眼神示意,府尹明白,立刻加重语气追问:“傅二夫人,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和贼撞上!” 张氏立即浑身一抖,摇头:“没有!那么晚了,只能看到一道黑影,哪里能看清身形样貌?没等看清,就被锁在屋子里了!” 闻言,傅思滢心底冷笑一声。 还算是做出了聪明地选择,没有张口便说撞上。否则,她一定会建议府尹将张氏和婆子分开审问,看看她们俩撞上的盗贼是不是长一个模样。 不过,就算是选择说“没撞上”,也不代表张氏的说辞能解释通。前后矛盾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由于是府尹大人所在,傅思滢不能喧宾夺主,于是她凑到府尹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听到她的话,府尹大人神情惊讶地看向她,傅思滢微微一笑,轻声道:“秉公执法,是大人您一向的清名,您不该有所顾虑。” 府尹沉默,片息后,点头。 等再张口审问张氏,语气严厉数倍,神情也极为威严:“傅二夫人,你所有的解释听起来都还能说通,但,有最重要的一点本官无法相信,那就是你竟有胆子在只有一个侍候婆子陪伴的情况下,便进屋抓贼!恕本官直言,这很荒谬!” 张氏一怔,赶忙又说:“我没想抓贼,只是听到动静,以为屋子里面有老鼠什么的,看一看罢了!” “呵,你堂堂傅府的二夫人,亲自只带一个婆子巡夜,本官糊涂一点由你蒙骗也就罢了。现在你还要说听到屋子里有耗子的动静,所以要进屋赶耗子?张氏,你说这话,不虚伪吗,不可笑吗?” 府尹怒,伸出手指点向张氏:“这些话听在本官的耳中,就是在编造故事!是狡辩!是拿本官当傻子一样耍弄、蒙骗!你要是再不如实招来,便是罪加一等,本官判你个十年八年的牢狱之灾,有你好受!” 府尹突然变得十分严厉的训斥,令张氏神情大变,惊恐交加。 一旁自差点气晕后就一直喘息平复的傅老夫人,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发话:“张氏!你说实话,说实话!说了实话,毕竟还是自家的事,能私下里解决。你要有胡编乱造,谁能救得了你!” 傅老夫人此言立即引起傅思滢心里一个咯噔。 第371章 财神爷显灵 哎呦哎呦,听听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才一眨眼的工夫,便成“能私下里解决的自家的事”了。 谁跟你是自家? 傅老夫人说这话,显然也是有些怀疑张氏确实做贼偷盗。如果真的是张氏做贼偷盗,现在又贼喊捉贼,万一后续解释不通,被府尹查出来,此事难以善了。 而如果张氏眼下肯悬崖勒马、回头认错,傅老夫人肯定会求府尹不再审理此案,将此案归纳为家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旦归于家事,就不是旁人能随意评说的。 张氏自然能听出傅老夫人说这话的用意,但、但…… 张氏真的认为自己冤枉委屈啊!昨晚肯定是有贼的,没有贼的话,她和婆子如何会晕倒、如何被锁在屋子里?没有贼的话,胡家兄妹丢失的银票和首饰匣子跑哪儿?! 攥着拳头,垂头半晌,张氏委屈又痛苦,忿忿咬牙道:“大人,民妇不敢说谎,昨晚真的有贼!您派人查,一定能捉到的!民妇要争一个清白!” 闻言,傅思滢的眉头无声地速速一抖,垂下的眼眸中流露出得逞的光芒。 对的,就得是这样,不能认错。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盯着张氏脸上理直气壮的神情,府尹的眉间皱得紧巴巴。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傅思滢忽而轻轻出声:“胡公子,你可有查过库房丢失了什么吗?只有包袱里的那些东西不在原位吗?” 胡斐摇头:“还没有仔细查过,但大体看了,应该再无其他丢失。” “那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叫贼人偷了更多去。” 说着,傅思滢站在库房门外,向里面探去一眼,然后小声发问:“诶,你的库房里还供着一尊财神像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说不定这次是财神庇佑,才令你的库房逃过一劫。” 胡斐也看一眼,叹气:“是家中供奉多年的神像了,有这尊神像看守的地方,的确从来没有出现过被偷盗丢失的事情。” 想了想,胡斐对胡婉婉招手,兄妹俩个当着众人的面儿,进入库房,面对财神像跪下,磕头。 “昨晚惊到您老人家,往后信徒会更加诚心供奉的。”胡斐念念叨叨。 胡婉婉也跟着向财神爷道谢:“多谢财神爷爷保护庇佑!” 这兄妹俩个说话时,傅思滢便用余光去注意张氏的神情。看到张氏的面容先是一僵,随后双目渐渐失神,很快,整张脸都露出复杂的惊惧慌乱之色,连带着整个人都摆出掩面躲闪的姿态。 她挑眉,扭头对母亲说:“看来家中供奉神像还是有用的,关键时候,能得到神灵庇佑。” 李氏以为然,点头:“多亏财神保佑啊。” 见傅思滢突然提到供奉的财神像,府尹也很感兴趣地凑近看了看,十分欣赏:“别看只是一尊普通的木头神像,这颜色显然是常年受香火供奉的,有灵气啊。” 府尹并不知道,他越说,张氏的脸色就越不好。 第372章 没有这个道理 直到一句“说不定昨晚就有财神爷显灵”时,张氏再也压制不住,浑身猛地一抖,偏瘫在地,瞬间冒出一头冷汗。 难道、难道真的是……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昨晚……昨晚真的有贼啊,否则胡家兄妹的银票和首饰是被谁偷的?! 眼见张氏面露惊慌,傅思滢装模作样地对胡斐感慨惋惜道:“若是你兄妹二人的房中也有供奉财神,想来昨晚便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胡斐恨恨咬牙:“在下不能白白损失,凭什么让在下受损失?” 落下这么一句后,胡斐重重跪地,再朝府尹磕头:“还望大人不要忘记今日草民求助大人的初心为何?这座宅院是草民买回来的,是草民的私宅!傅二夫人强行霸占草民私宅,致使草民家中奴仆不能看守,造成财物被盗,这一切的损失都必须由傅二夫人给草民补偿!” 张氏还在惊疑昨晚是否真有财神爷显灵一说,猛然提到胡斐的这个要求,立即惊得魂飞魄散,惶惶反对:“怎么要由我补偿!?我也是受害于人,要找那个盗窃了财物的江洋大盗才行!” 胡斐冷笑:“一报还一报,一事归一事。我家丢失了财物,都是你害的,自然由你赔偿!至于你损失的,你就去找那个江洋大盗赔偿吧!” 说罢,抬头再问府尹:“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府尹还没思虑过此事,忽听胡斐如此提议,顿觉有理。 “唔,是这个道理。” 得到府尹的认同,胡斐更为理直气壮:“是傅二夫人害得我家失窃,由傅二夫人补偿于我,天经地义!而傅二夫人既然口口声声说是被大盗所陷害,那就由傅二夫人去追究这位江洋大盗的罪责吧!如果没有被傅二夫人抢占房屋,草民家中怎会失窃?总不至于让草民去跟江洋大盗要银子吧?” 张氏脸色刷白,慌得浑身发抖,紧张害怕地转向傅老夫人求助。 “娘、娘,您说句话,您求求情!几万两银子啊,我哪里赔得起!” 傅老夫人自然也被吓得不轻。几万两银子,真要赔了,那得把整个本家的家底掏空大半! 在奴仆的搀扶下,傅老夫人脚步踉跄地走到府尹面前:“大人,事情不是这么算的。若是这宅院已归胡家,那按胡公子所说倒无妨。可宅院毕竟还是我傅家的地方,不能名正言顺地算作他胡家的啊!” 一把年纪了,此时被吓得两眼发慌、双手直抖:“还是我傅家的地方,我傅家自然没有道理替他胡家保管财物。财物丢失,只能由他胡家自负损失!” 听到傅老夫人这么不负责的话,胡斐大怒,张口便骂:“这么没良心的话,您老人家也能说得出口!且不说这座宅院的归属,就但凡前几日二夫人强占这座宅院时,能宽容一点容我家奴仆搬挪物件,又怎会酿成今日惨祸!” 这一点本家理亏,绝无可辩解的余地! 第373章 她好心 胡婉婉在一旁哭得娇娇可怜:“连首饰都不让我的侍女进来拿,今日却又说没有道理替我家保管财物?所以,不让我们带走,也不替我们保管,就是活生生让我家财物丢失吗?”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天底下的确没有这样的道理。 府尹面容严肃:“老夫人,如果你家的确没有侵吞胡家兄妹财物心思的话,那暂时扣押人家的东西,自然就身负保管之责。总之,不想承担侵吞他人钱财之罪,就要承担看守之责,罪责难逃。” 傅老夫人被堵得哑口无言,又气又怕,浑身发抖,复而恶狠狠看向张氏,恼火怒骂:“你是脑子里进了水,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 被责骂的张氏唯有悔恨交加。与夺回小宅院有关,张氏行事,之前肯定有与傅老夫人商量过,只是这个时候的罪过只能全部落在张氏一人身上。 侵吞他人钱财之罪,和没有履行看守保护职责相比,自然是后者的罪责轻。而且,选择后者,傅老夫人也能有新的辩解再减轻压力。 “宅子不是胡家的,不能算侵吞胡家钱财之罪,老身也不会让张氏认这个罪名!” 府尹心中已经理出头绪,慢条斯理地说:“所以,你们是要承担没有看护好胡家财务的罪责?” 傅老夫人先不答话,而是一扭头,直直看向李氏,冲李氏招手,示意李氏上前:“李氏,你过来。” 突然被老夫人点到,李氏略有小惊,先看女儿一眼。 傅思滢朝傅老夫人的方向隐晦地翻个白眼,抿嘴,对母亲微微扬起下巴,示意母亲放心过去。 等李氏在傅老夫人的面前站定后,傅老夫人立刻说:“这宅子还在傅青名下,胡家的财物是在你家的宅子里丢失的,你家自然要负主要责任。” 诶?! 啥?啥玩意儿?! 李氏瞬间就瞪大了双眼:“娘,您这说的……” 傅老夫人一甩手,很恼火很烦躁:“我说得不对吗!?你要怪就去怪那个江洋大盗,怪胡家不看好自己的宅院,甚至怪你自己做事没有分寸,随随便便就将院子让给外人住!做事一点也不过脑子,简直是糊涂、荒唐!” 这番指责真是从天而降啊,一下子将李氏砸晕,惊惊愣愣盯着傅老夫人,不敢相信傅老夫人能说出这种话。 眼下,傅老夫人说出这番指责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打算让相府承担赔给胡家的几万两银子! 李氏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出一道清明,挣扎般辩解一句:“是弟媳强占院子后没看护好,又不是我让她强占院子看护的!” 一听李氏还敢还嘴,傅老夫人立刻竖眉怒眼:“若不是你家办的这桩糊涂事,她能占了院子?!你口口声声说院子已经卖给胡家,可官府上明文记录着还是傅青的院子。张氏还不是怕你家被骗了,这才好心帮你家夺回院子的!” 哈?这会儿又成“你家”,不是“自家”了? 第374章 轮得到你这妖怪反对? “她好心?她!” 被这种胡搅蛮缠的狡辩气到,李氏神情纠结惊愕,万分复杂。 所以说,现在归根究底是要怪罪相府说谎吗? 如果相府不说谎,胡家的银子就不会丢? 是这个荒谬可笑的逻辑吗? 看着十分理直气壮的傅老夫人,李氏怔愣几息,无助地扭头去看女儿。和傅老夫人打交道多年,李氏深知自己说不过傅老夫人,而且从身为儿媳这个身份上来说,也不好跟傅老夫人多争辩。 但傅思滢的顾虑就小许多。首先,傅思滢的任性娇蛮脾气在皇城中都是出了名的,其次,傅思滢现在有已定慕王妃的名号在,不论亲缘,单论尊荣,在身份上能压过傅老夫人。 收到母亲的眼神示意,傅思滢颔首,微微挑动眉梢。但她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转眼隐晦给了胡斐一个眼神示意。 于是,胡斐立刻接话,将方才的猜想再次提起。 猛地一拍手,愤慨咆哮:“还说不是给我下套!?就是给我下了套!现在一个个的,都不认账!我给了银子买到手的宅子,说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一个推一个,等你们争论出谁负责,我就被耗死了!” “一会儿说是两家,一会儿说是一家,你们就是要把这桩事搅糊涂,好浑水摸鱼!鱼是什么,鱼就是我家用白花花的银子买下的宅子,鱼就是我家的几万两银子!” 胡斐气得发抖。他方才安宁了一会儿,周围人对他放松警惕,这会儿咆哮吼完,大喊一句“我这就死在你们面前,看你们还能不能在混了血的水里摸鱼”后,突然乍起,作势要再次往墙上去撞。 “诶?!啊!!” 还好胡斐提前喊了一句,而且刚才有类似之举,周围人反应迅速,七手八脚地赶忙将人抱住拖住。 被拦住了不要紧,胡斐挣扎表态:“能看住我一时,看不住我一世!今日不给我个公道说法,我就要用这条命、用我的血伸冤!” 惊得府尹满头大汗。 万万想不到这位胡公子看起来仪表堂堂,是个稳重人,做起事儿来还真是……贞烈啊。 易燃易爆炸。 待得场面稍微平复安静一些,傅思滢满含恼火的声音响起:“本来这事复杂,我一个晚辈不便开口。可眼看这事儿要牵扯到我爹和整个相府的声誉,我只能出来理顺一下了。” 有了光明正大可以插手管事的机会后,她朝中央走了两步,靠近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如今也不是很愿意面对傅思滢,清楚傅思滢是个能撕破脸的,没好气地说一句:“长辈说话,还没你一个小辈插嘴的份!” “哼,”傅思滢冷笑,极为愠怒地反问:“那我家自家的买卖,也没有本家插手的份儿吧?” 说罢,再次冷笑,神态盛气凌人:“这是我爹的院子,我家愿意卖给胡家,收了银子、写了契约,几时过官府,和胡家也商议定了。我两家情投意合、相互信任,轮到本家来反对,替我家伸张正义?” 她白眼一翻:“呵,笑话!” 第375章 什么心思 “你!” 被傅思滢如此不客气地驳斥,傅老夫人气得面色青红:“你爹尚且不敢在我面前说本家插手不得相府做事,你哪里来的胆子如此放肆!” “所谓法理人情,我爹不敢推拒是顾忌人情,可今日有府尹在此,又是丢了几万两银子的案,这会儿了老夫人您还不讲法理,要讲人情?呵呵,您这是把府尹大人往徇私枉法的火坑里推呀?” 被突然点到的府尹立刻紧张接话,严肃表态:“此案事关重大,本官只讲法理不讲人情,还望傅老夫人体谅!” 傅老夫人面容恼怒,盯着傅思滢的双眼都像是在冒火光。 “讲法理的话,大人,晚辈为大人梳理一下事情经过,可好?” “你说。” “我家中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我,都早在中秋之时便告知给本家所有人,这座小院子已经转卖。契约上也明明白白写着,定契之日早在中秋之前。” 府尹再看一眼契约,点头:“不错。” 傅思滢颔首,继续道:“前不久,胡家兄妹因为谋生迁居皇城,入住此宅,搬入当天也是当着本家人的面堂堂正正入住的,那时,本家没有一人有所质问。我家对本家表现出的,一直是宅院早已卖出的坚定态度,未曾有过半点暧昧不妥的猫腻言行,所以对于本家来说,明知这宅子已经卖出,还凭什么再继续过问?” 顺着傅思滢的疑问,府尹看向傅老夫人。是啊,凭什么呢? 不管这宅子的所属在官府有没有变更,对于本家来说理应是变更过的。都是胡家的宅子了,本家为什么还盯着? 傅老夫人黑着脸:“我、我们也是怕老大一家被骗啊!自家人……” 不等傅老夫人说完,傅思滢立刻打断“自家人如何如何”的话语,紧跟着道:“由此引申出另外一个问题,本家是怎么发现官府没有变更宅院所属记录的?老夫人,是房屋司的大人亲自登门告知给您的吗?” 傅老夫人顿时语塞。 这自然不可能。就算是有,本家也不可能当众承认,府尹更不会允许本家承认,因为这是官员的渎职行为!房屋司的管事官员一定会被追责惩处! 见傅老夫人默不吭声,傅思滢轻轻一笑,放过这个会让府尹都紧张的问题,道:“就算是老夫人碰巧得知的,那怎么半句也不来我家询问,直接就让我二婶婶带人抢占了院子呢?真讲法理,这院子是我爹的,和本家没有半点关系,本家一声不吭地抢了去,也是明抢豪夺,解释不过去吧?” 在傅思滢的步步逼问下,傅老夫人的眉头越皱越深,看着她的目光也越来越阴沉。 傅思滢对老夫人轻柔一笑,神情没有半点惧意,看向眼神不断变换的府尹,知道府尹心中在不断地拿捏轻重,她也不强硬,温和地问一声:“大人,您清楚我爹的为人,他不会做出假卖或者给人下套的恶劣事,何况这契约上还有他的私章和他亲笔写下的名字,他怎会如此犯傻地和自己本家联合起来坑害别人。” 府尹点头:“相爷的为人,自然不容置疑。” 既然傅宰相的为人不容置疑,那就必定有其他人的为人要很受怀疑了。 得到傅思滢的眼神暗示,胡斐摆出一副相信了相府的模样,盯着傅老夫人和张氏,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当日我们入住时,你们半句疑问都没有,想来是这几日清楚我家的底细了,所以才生出了今日这么一出?看来我家惨遭此难,是命中注定躲不过的。那个所谓的江洋大盗恐怕也不是别人,说不定眼下就躲在那扇隔门之后的府里!” 话音刚落是,傅思滢倒吸一口冷气,露出吃惊神色,惊疑地瞥向傅老夫人,眼尾轻抬,满含质疑。 “信口雌黄!”傅老夫人怒得直敲手中拐杖,“我傅家几代门楣,怎么会做出这种恶事!你不要血口喷人、信口开河!” “哼,我血口喷人、信口开河?你们抢了我家的院子,丢了我家的东西,然后再推卸到相府头上,最后自己把包袱甩得一干二净,背地里说不定还赚了几万两银子,让我如何不怀疑!” 听过胡斐的话,傅思滢装模作样地和母亲私语几句,然后一脸悲愤看着傅老夫人,话却是对着府尹说:“大人,若是如此,我家也不得不怀疑本家的用意了!我就说嘛,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家已经卖出的院子?若是别有心思,那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这是个天大的阴谋!要把我家和胡家一起坑害了!” 瞬间,场中情形转为二对一,相府和胡家愤怒至极地质问本家,令傅老夫人再次又惊又气地眼前一黑,差点瘫倒在地。 胡斐乘胜追击:“反正我家丢失的几万两银子,就认定让你傅府赔了。至于找什么江洋大盗,你们至极找去,跟我家没关系!” 傅思滢也理直气壮:“跟我相府更没关系,别往我相府头上泼脏水!” 说罢,气呼呼一扭头,对李氏说:“娘,咱们走!气死我了!” 一见傅思滢要走,府尹急忙赶几步将人拦下:“6,您怎么能走,这事儿整得一团乱麻的,本官可怎么判呐!” “大人,您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傅思滢声音响亮得很,“你要是认为这事相府有从中做手脚,那您就判相府赔银子,要是您认为相府清白,那该怎么判更显而易见!” 说到这里,傅思滢气狠狠回头再看一眼捂着额头耷拉着眼皮看过来的傅老夫人,还有瘫软在地早已六神无主的张氏,气恨交加:“此案若是让相府蒙受了不白之冤,我便是告御状也要讨个公道说法!” “咳咳,”虚弱地咳两声,委屈可怜带着哭音,“没有这么欺负人的,还是被自己的本家欺负!太过分了!” 说罢,傅思滢拉住李氏,带着丫头婆子一帮人哗啦啦离去。 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府尹心中有数,本家人心中更有数,再留下去反而显得意图不明,所以及时撤离为好。 登车之余,余光瞥着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的小宅院,傅思滢冷漠地勾勾嘴角。几万两银子,这一回本家不元气大伤也不行了。 坐上回府的马车,傅思滢终于能放松下来心神。方才吵吵闹闹的,脑仁都疼。 正要闭眼眯一会儿,余光一扫,发现母亲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正义复杂的目光观察她。 心中一抖,傅思滢幽幽睁眼:“娘,您看什么呢?” 李氏微微蹙眉,收回眼神,垂目,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更深。 傅思滢估摸着娘亲八成是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娘亲怀疑是她计划此案,但对于张氏会被抓个现形恐怕难以接受。 她也不急着向娘亲解释,让娘亲自己先捋顺思绪,等回府再与娘亲详说。 由于是一大早前去的小宅院,在小宅院里吵嚷争论了一通也没用多少时候,回府后才天色大亮。傅思滢又困又累,回了府便立刻去补觉。 李氏跟在傅思滢身后,望着女儿被晴音搀扶行走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猜也能猜到女儿昨晚肯定没睡好,正是因为这事而忙活了大半宿,还着了凉。 对于李氏来说,很欣慰很心酸,很心疼很愧疚。一大早官府来人,李氏还被这事惊得六神无主,哪会料到这都是女儿早已准备的计划。 本家前几日将胡家从小院子里赶走,胡家前来求助,李氏不仅当时没有解决之法,在听闻女儿说自有办法后,李氏便不用再多想,当真是拿女儿当了主心骨。 等傅思滢进了卧房里屋歇息后,李氏立刻吩咐厨房熬姜汤熬药做清淡的膳食,还接替了晴音的活儿,拧了温热的湿葛巾悄声进屋照顾女儿。 傅思滢睡得昏昏沉沉,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动静,李氏爱怜地抚摸女儿的脸蛋,低头落下一个心疼的愧疚的亲吻。 女儿的主意拿得越来越大,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多,作为母亲,不一定非要成为女儿的依靠,也可以成为女儿的“贤内助”。 李氏做不到比女儿会谋划、会应对,但李氏能做到坚定地支持女儿所做之事。因为相信自己教养出来的女儿,是个品行贤良的好人,所做之事也都是为了这个家着想。 出去查看熬汤的时候,看见守在门口的孙丹在打哈欠,两只眼睛的光芒不似平日里有神采。 “夫人。” 瞧着这样的孙丹,李氏也有些心疼,没好笑地说:“别强撑着了,你也赶快去补觉吧。带她忙活了一晚上,真能胡闹。” 傅思滢分明一进屋就睡了,李氏说这话却好似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孙丹神色难为情:“属下不困,晚上再睡也不迟。” “要是晚上再有什么事儿呢?”李氏反问,在孙丹尴尬的神情中,拍拍孙丹,“这会儿没什么事儿,就去休息吧。” 这时,留在府中补觉一个清早的润伊过来,听到李氏催促孙丹去休息,便加入催促的一方。 “孙丹姐姐,你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背对着李氏,润伊冲孙丹挑眉贼笑。 作为新入府的丫头,还是原属卫兰灵的侍女,润伊方才当然没能跟着傅思滢去小宅院看热闹,是以得到了充足的休息。 见有润伊顶位,孙丹便不再推拒,向夫人道了谢,离去回屋补眠。 孙丹一走,李氏神情有些纠结复杂地看着润伊,说:“你就在房门口守着,不要进屋去。” 知道宰相夫人对自己还有戒备,润伊不多说,乖乖应是。 除了中途有被李氏唤醒服了姜汤和药汤,傅思滢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睡起一睁眼,满肚子都是肠鸣咕咕,一肚子水,饿。 李氏在屋子里的软榻上倚靠着绣花,见女儿醒来,嘘寒问暖的,傅思滢有些受宠若惊。 “唔,好多了,就是鼻子还有点堵。” “你睡着时,府尹派人来传话,说了审案的结果。” 傅思滢坐直身体:“哦?什么?” 李氏轻叹一声:“当然是让本家先赔偿胡家丢失的钱财,整整六万两白银,老夫人直接气昏过去了。” “诶,本家竟也愿意赔吗?她们不过问六万两这个数目是不是真的?” “当然质疑,但胡家有从钱庄取银票的存根。这事儿还得细查,需要时日。官府的人得先去钱庄对证,再审查胡家兄妹取了银票之后的所有花费,最后再到兄妹俩个居住过的地方里里外外翻找一遍,确定胡家的六万两银子是否是虚报。” 傅思滢点头:“嗯,还挺谨慎。” 李氏感慨:“幸好是银票,早晚要在钱庄兑取现银,不难追查。如果真丢了六万两白银,那才是找也没法找,查也没法查。像那些首饰,具体值多少银子,胡家和本家可掰扯不清了。但能讨要回六万两银票,胡家八成也懒得再苛求那些首饰银子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傅思滢,她摸摸脑袋:“若是现银,也丢不了六万两,就是一千两也抗都抗不走。” 庆幸昨晚没有将几万两银票和首饰匣给胡家兄妹带过去,否则等被找到就大事不妙了。 而她手头上的这几万两银票,万万不能再拿去钱庄兑换了。让胡家兄妹命人带回開封,请胡三爷找熟人把这些银票作废为好。 正琢磨着,忽而,听到李氏轻轻问道:“思滢,你说这六万两银票和那匣子首饰,现在都在哪里?” 傅思滢眉梢一挑,抬头看向母亲。望着母亲谨慎试探询问的神情,沉默两息,她露齿一笑:“娘,您跟我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说罢,瞥一眼房门。 李氏立刻起身打发了晴音和守在外房门口的润伊离远点,然后关紧里屋房门,坐回傅思滢身旁,没好气地握住傅思滢的手:“娘还不是觉得你不愿意让娘知道得太多,这才问都不敢问的。” 傅思滢一手搭上母亲的手,另外一只手一直床底下,笑:“娘,那些银票和首饰就在这里。” 李氏一惊,赶忙松开女儿的手,低头从床底下找到了一个首饰匣子。首饰匣子一打开,上面便摆放着厚厚一沓银票。 顿时,李氏倒吸一口冷气:“真在你这里!?你怎么拿到手的,胡家兄妹知道吗?” “呀呀呀,”一听这话,傅思滢赶忙捂住母亲的嘴,“胡斐和胡婉婉不知道,我敢拿?您忘了那天写契的时候,我有问胡斐和胡婉婉在小宅院里存放了什么贵重财物?” 李氏连连点头:“我记得我记得。原来你是替他们拿的,那就好。” 刚要松口气,忽然想到不对劲的地方,李氏紧皱眉头:“那你二婶婶她是怎么……” 闻言,傅思滢顿时一声讥讽的笑:“娘,这件事情很简单。我一个装贼的,碰见了真当贼的,那自然要将真贼给抓住,再公之于众喽。” “真贼……”李氏难以置信,垂首沉默数息,“怎、怎么会呢?你二婶婶她、她那么清高,怎么会做这种事?” “她如果不做这种事,那您觉得她是怎么被锁在库房里的?我能大着胆子,到她的卧房里把她迷晕搬出来?” 李氏摇头。 傅思滢拍拍娘亲的手:“我二婶婶是自己把自己逼到这条路上的。二叔被罢官,傅意礼十年不能入考,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傅芳薇一人身上。她需要大量的银子将傅芳薇装扮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好把傅芳薇卖一个好价钱。” 说到这里,被李氏拍了一下,知道娘亲是对“卖女儿”这个形容感觉不愉,傅思滢挑挑眉毛,换个说法:“她需要借由傅芳薇的光彩亮丽向外界表明傅府依然家底深厚。等傅芳薇有了好亲事,她整个二房才能东山再起。” “那也犯不着去当贼啊,穿衣打扮的那点钱,找老夫人要,老夫人难道能不给?看看现在,整个本家要为你二婶婶一个人的错误赎罪,六万两银子呐。老夫人得哭死。”光是想想这六万两银子落在相府头上,李氏都难以想象如何接受。 “向老夫人要?我二婶婶可张不开那个嘴。再者说,娘,嗯,这次……说实话,二婶婶的确是被我坑了的。她本打算是从库房里带着几百两的,毕竟是第一次当贼,她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啊?”闻言,李氏怔愣,“那你……唉,你……唉!” 本想说女儿的这个做法岂不是落井下石,将本家往火坑里推?但李氏没忍心说出口。 不过,傅思滢能猜到李氏的想法。她也不伤心,直白地道:“娘,我这次的确做得过分,下了狠手。我不能保证这是一个一劳永逸的举动,但起码能说这是一个能令咱们家彻底摆脱本家牵制、甚至还能反过来牵制本家的做法。” 在李氏无法理解的神情中,又说:“如果本家真的赔给胡家六万两银子……不,哪怕只有一百两,这一百两银子胡家不敢昧下的,会交给我。而我,绝不会将这一百两银子花在我自己身上,或者是用于咱们家!” 李氏皱眉:“什么意思?” 傅思滢抓紧母亲的手:“娘,说句厚颜无耻的话,这些银子会由我替本家存起来。往后会用于每逢本家日子难过时,对本家的救济。日子难过了,本家自然要常来打秋风。我借花献佛,能换来感激最好,换不来也正常,反正是他们自己的银子。我不贪他们的银子,我只是要用他们的银子来控制住他们,让他们巴着我、求着我、讨好我!” 听着女儿的谋算和野心,李氏心惊:“你只图他们讨好你?他们讨好你,除了令你得意外,有什么用呢?” “不,我图的不是他们的讨好,”傅思滢缓缓摇头,“我是图这一次便令老夫人和二房在咱们家面前抬不起头!他们往后的讨好,不止会令我得意,在一次又一次的讨好后,他们会化为相府的附庸,唯相府驱使。” 这些话语似乎是在妄想。李氏要再问,察觉嗓子不止何时变得干巴巴,润口唾沫后,才又低声问:“咱、咱们家早就和本家分家,也一直想要让皇城众人将相府和傅府看做两户,为什么你又突然起了心思,想让本家成为相府的附庸?那样不是依然是一家吗,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通通白费?” “唉,娘!” 傅思滢深深叹气,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耐着性子解释:“先前分成两户,是为了让咱们相府的声望能独自壮大,不至于给本家做嫁衣。相府声望大了之后,吸收本家,是为了吸收本家的历史和底蕴。傅家出过多少任宰相,在大昌的声望是每个读书人都敬仰的!” “我二叔作为本家这一代的当家人,犯事被罢官,不受尊重,可这并不影响祖先们的名望。而等本家成为相府的附庸后,世人会将我爹尊为版筑世家的家主,傅本家过去所有的名望和尊荣会在无形中全部化为咱们相府的历史!” 在李氏渐渐睁圆的眼眸中,傅思滢目光定定,压低声音,语气却无比坚定:“有了历史和底蕴,才能被称为名门望族。” 名门……望族! 李氏呼吸一紧,与女儿对视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世家,相府被“世家”这个词不堪其扰。 傅青出身傅家,却是个养子。有傅老夫人明里暗里的暗示,世家对傅青的身份归属自然不完全承认。以至于当年都没个世家女愿意嫁给年轻有为的傅青,李氏只是出身小门小户罢了。 不得世家承认,新贵又排斥傅青出身世家的来历,对傅青十分提防嫌弃。 傅青大半辈子就在世家和新贵之间来回奔波,否则也不会被皇用推行新政。 世家这个词,简直就是笼罩相府的阴霾。 第376章 要被耽误 李氏以为女儿的所作所为只是出于和本家争气,从未想过女儿所图竟然如此之大。 成为世人承认的名门望族,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家! 本该是几代人的努力,傅思滢却想要在两代人之内完成。 “这……”一时间,李氏有些接应不上思绪,“这样做,有可能吗?” 见母亲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思,傅思滢微微向后靠一点,姿态有些傲慢,轻飘飘地说:“事在人为,总得要试试不是吗?而且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呢。” 李氏抿唇低头,心中翻涌,垂眸思索。 半晌,低声道:“只是这样,未免太祸害本家。” “这怎么能叫祸害呢?娘,难道是我故意陷害本家的吗?傅意礼作弊是我指使的?二叔行贿是我撺掇的?二婶婶行窃也是我蛊惑的?” 李氏急急摇头:“不。” “本家的每一次错误,不仅都不是我祸害的,反而每次事后我还有心软,容他们逃过一劫。之前的科考舞弊大案,按律法二叔和傅意礼都该发配边疆,这次二婶婶行窃,我还容她将罪过推搡到我这个江洋大盗的头上。若我有心整死她,才不会昨晚将她锁在库房,而是由她将财物偷回本家,然后今天一早,就让胡家和府尹去本家府上捉贼捉赃!” 真要在张氏的卧房里发现胡家丢失的财物,根本就不用今早的一番辩解,府尹甚至可以直接将张氏抓捕入狱! 听着傅思滢所说,李氏缓缓低头:“娘懂,只是有些……哎,说娘是妇人之仁也好,就是有些目不忍视。” 傅思滢懂母亲的心情,轻轻笑:“您不忍心看,就不看。您也不需要理会这些事,只管等着成果就行。” 李氏心情复杂,更加握紧女儿的手:“你也不用操心如此。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傅思滢眸光略微一顿,笑容收敛几分,但回应娘亲的口气还是温和:“我知道的。做成了,咱们家一飞冲天,做不成,也无后果大碍。” 她这样说,李氏能听出来她不至于野心勃勃到失去理智,便放心许多。 “你知道节制就好。” 傅思滢勾勾嘴角:“最起码,您往后与二房三房打交道不用再看我二婶婶的脸色了。呵呵,怪罪到江洋大盗的头上,那只是场面话,谁都能看出来我二婶婶出现在胡家库房是别有企图的。她在您面前,这辈子是别想再抬起头了!” 对此,李氏并没有激动兴奋,只是松口气,无奈地表示:“能不受她的挖苦讽刺就好,和平共处,我也不会想要令她难堪,不能在我面前抬头做人。” 傅思滢拍拍娘亲的手背,没再多说。 李氏出身平凡,性情温软胆小,这也是本家会同意傅青娶李氏的原因。而李氏在嫁给傅青之后,娘家也早无帮衬,只能与傅青一起忍受本家轻蔑。 前世会被小李氏那一家三口欺负蒙骗到郁郁而终,李氏不惹事的包子性格就可见一斑。 而傅思滢不同。虽然有一对性情温和不惹事的爹娘,但她一是父亲平步青云时与母亲所生的嫡长女,最是受宠;二是因为姿容出挑,在满皇城的夸赞献媚和讨好亲近中长大,活活被众人娇惯养出的娇蛮性子。 她打小就不怕事,甚至还常常惹事。不过惹的都是一些被其他姑娘家羡慕嫉妒的鸡毛蒜皮之事,算不得什么。毕竟在傅宰相和李氏的教导下,她终归还是个知书达理、待人亲和的大家闺秀。 这次是本家主动把算盘打到她家的那座小宅院头上,那就不要怪她不讲情面。 胡家失窃万两银票的案子,因为数目巨大,而且牵扯到相府和傅府,事情很快在皇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府衙的捕快控制住胡家兄妹等人,不容他们给留在茶楼看家的胡家人通风报信,开始封禁茶楼,将茶楼进行挖地三尺的搜寻,检查胡家兄妹是否有偷藏银票。 鉴于一大清早是胡家兄妹主动到府衙寻求府尹帮助,然后碰巧撞见傅二夫人偷……被锁在库房里的,所以府尹本身是相信胡家兄妹并没有偷藏银票的。 胡斐和胡婉婉也表现得很坦荡,让府尹大人尽管命人搜寻。 除此以外,官兵们还要四处奔走调查,查询胡家兄妹入皇城以来置办的物件都值多少银子,另外还得四处询问有谁在当日夜里看到过可疑人影,寻找江洋大盗的线索。 动静太大,把整个皇城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似乎短短一两天的时间,整个皇城都忙得热火朝天,看热闹的看热闹、帮忙找线索的找线索,当然,更多的人是在瞎白话。 锦相楼里人来人往的,茗门茶楼一封禁,之前被茗门茶楼吸引走的客人又回到锦相楼来。富人花银子,穷人全当是个闲聊的地儿。 二楼也满满当当的。傅思滢倚着栏杆望楼下,奚落地说:“掌柜的,你这楼里看着是满满当当,可细细一瞧,客人们光聊天不点菜呀。这怎么行?” 掌柜好脾气地笑:“客人们捧场,看起来热闹,不点菜也无妨。” 哼,傅思滢翻掌柜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到底是客人们给你捧场,还是我给你捧场?掌柜,你是拿我当招牌使呢?信不信我这就喊一句让他们都别聊了,要不点菜要不出去!吃饭占不住嘴?” 一听这话,掌柜知道傅思滢在说什么,赶忙拱手,无奈地苦笑赔礼:“傅大小姐,您可不敢可不敢!小人可不敢拿您当招牌使,小人知道是沾了您的光了。小人这就让厨子给您烧几个好菜,您今日和友人的花费,小人请您了,全当答谢!” “哼,”傅思滢闷闷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您……别生气?”掌柜还有些忐忑。 “我生什么气呀,又不是我犯了事,”她懒懒一挥手,一副很是大度不计较的模样,变脸真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让大家说去吧。” “还是傅大小姐宽善大度。” 眼见锦相楼掌柜又说了几句好话才离开,洛浅苏捂嘴笑:“跟你出来吃饭都不用花钱,哪儿哪儿都是情面。” 傅思滢无奈:“也就是这一次,我要是去哪儿吃饭都不用银子,怕早就名声臭了。” 说完,吸吸鼻子,马上就有些双目生雾,眉心发热。 知道她还有些不舒服,洛浅苏摸摸茶杯:“不那么烫了,你喝点热的暖和暖和身子。” 傅思滢端起茶杯,闷闷道:“这一天天的,走哪儿都要被人议论。” 胡家万两银票失窃一案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相府是个躲不开的议论。也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将傅思滢那日当众说过的话都传了出去,好家伙,谁说起这事都得要说一声“相府真惨”,另外还得再加一句“傅大小姐真聪敏机智”。 眼下锦相楼里,三五成群聊着的还不都是这事,傅思滢被提及的次数甚多。再加上傅思滢之前在茗门茶楼里露过脸,从茗门茶楼过来的客人更是要提一提傅大小姐和胡家的亲近信任关系,以此来证明相府绝对做不出联合本家坑害胡家的事。 在这偌大的皇城,傅思滢到底是个香饽饽,说个名字都能引起围观凑热闹。 听着楼下嗡嗡的,傅思滢就纳闷了:“图什么呢?光聊天不点菜的,又没什么进账。” “图个热闹嘛,”洛浅苏笑,“我娘也整个东家长西家短的,图个什么,还不是闲得慌,就图个热闹?” 说自己娘亲闲得慌,傅思滢笑出声,摇头:“你娘是图热闹,锦相楼可是图利。许多因为听说锦相楼花费不菲而从来没有进入锦相楼花销的人,这次可都进来‘听书’来了。一次两次不花费,多来几次,早晚会花费的。” 说罢,声音放低,幽幽叹一句:“唉,这一点我是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嗯?挖坑?” “没什么。” 洛浅苏也不在意:“你分明知道得清楚,还有什么好疑问的?” “唉,我就是郁闷嘛。” 不过一会儿,掌柜亲自给上的菜,还特意询问是否要挪到雅房里去,安静。 得到拒绝后,离开时再次将围在周围的屏风检查一遍,确定将傅大小姐和洛家小姐挡得严严实实的,还命一个小厮守着,不得闲人靠近。顺道扔给孙丹一个打招呼的眼神。 洛浅苏今日与傅思滢前来锦相楼用膳,为的就是听听热闹,听着外人说得动听,洛浅苏也很好奇地向傅思滢询问这其中的猫腻。 傅思滢自然不会对洛浅苏实话实说,只说此事和自己无关,自己可不知道实情,只能根据现有证据分析分析。 听了傅思滢说完,洛浅苏神态严肃:“那就是说,可能是两个贼给撞上了?傅二夫人只是个毛头小贼,又斗不过那江洋大盗,只能被江洋大盗送到明面上顶罪。” 胃口不佳,傅思滢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挑拣着菜,好笑地看一眼洛浅苏:“女神探?” 洛浅苏没好笑地用筷子敲她的筷子尾一下。 过了一会儿,叹气道:“不管怎么样,傅二夫人做贼只是一件看破不说破的事罢了。什么巡夜看护?逗小孩,小孩都不会信的。真没想到傅二夫人会堕落至此,做出这种事儿。本来还有好几家公子心悦傅芳薇,由着傅芳薇挑三拣四呢,如今闹这么一出,我瞧傅芳薇是要被耽误了。” “嗯?”傅思滢挑眉,“好几家公子?” “是啊,我也是听我哥哥说的,”洛浅苏眨眨眼,“他说他认识的同辈人里,有好几户人家都愿意迎娶傅芳薇。不过因为傅二爷被罢了官,傅大公子也短时不成器了,这些个愿意的人家,身份家世比傅二爷家落难之前那些愿意娶傅芳薇进门的,要低不少。” 瞧洛浅苏手捂樱桃口,悄悄摸摸地说话,傅思滢第一反应不是傅芳薇如何如何,而是…… “啧,你现在这幅模样,跟你娘真像。” 洛浅苏一怔,赶忙坐得端正,还瞪傅思滢一眼:“跟你说有意思的事情呢,你反倒来打趣我!” “呦呦呦,是我不好,你继续说嘛。”傅思滢赶忙赔罪。 她又说了几句好话,洛浅苏才愿意开口:“反正就是,本来傅芳薇还能在这群爱慕者中嫌东嫌西地挑选,出了胡家失窃和傅二夫人扯上关系这事,她别说挑了,有就不错了。” 想到张氏偷窃的原因是为了将傅芳薇打扮得光鲜亮丽,好找个有权有势的婆家,再听听傅芳薇如今的境况,傅思滢不得不感慨一句“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还是本就身份低一些的爱慕者,而她家遇事之前还对她讨好追求的那些人家,早就再看不上她了。真真是昨天她对那群人爱答不理,今天倒对那群人高攀不起。” 傅思滢不以为意地拨一拨自己小盘里的菜叶子,对比洛浅苏的唏嘘,她没有半点动容。 她知道,哪怕家中落了难,傅芳薇也绝不会下嫁的。张氏本就清高自傲,教出来的女儿更是心比天高。 前世因着卫兰灵讨好傅老夫人,相府和本家的关系一直维系着,本家也算是沾了相府的光,光耀一直延续到新朝。两朝变更,世间涌出多少青年才俊,傅芳薇愣是没有一个能看上。 她死前,也没听说过傅芳薇有中意哪家公子。 傅芳薇要找什么样的男子,要求男子有什么样的家世,她可不知道。 也不关心。 两人正说着,忽然楼下不知谁人喊了一嗓子:“那毒妇又扫过来啦!!” 嗯? 瞬间,整个锦相楼里的人像野猪出林似的,踢凳推桌地拿起东西往外冲。 傅思滢看不清,不知道大家手里拿的什么。 敲敲屏风,询问守在屏风外面的小厮:“这做什么呀?” 小厮见怪不怪,恭敬地回道:“是卫氏毒妇扫街扫过来了,客人们要把吃剩的食物垃圾都扔到街上去。” 第377章 一盆泔水 小厮的回答实在是令傅思滢汗颜。 卫兰灵扫街过来了,食客们便将吃剩的食物渣滓都扔到大街上去? 大家落井下石落得这么明目张胆吗? 洛浅苏也同样没有听过还能如此做,当下很感兴趣地想要去看。 傅思滢推开点屏风,一指二楼围挤着三层人头的窗口:“你从哪儿看?” 洛浅苏性急得都已经站了起来:“不是还有空着的雅房吗?咱们去雅房看呀。快点呐,晚了就看不着热闹了!” 见洛家小姐兴起,小厮说:“二楼有一间临街的雅房,视野不错,本是属于芝玉公子的,这会儿正空着,小的领二位小姐前去?” 陡然听到芝玉公子这个名号,傅思滢恍然察觉许久未见白倾羽,戴好帷帽跟随小厮前去的路上,询问道:“芝玉公子可还常来?” “过去常来,否则也不会包下一间雅房了。这段日子倒不曾露面,听说是忙碌得很,那间雅房经常由芝玉公子的友人所用。” 傅思滢喃喃道:“忙什么呢,这么忙?” 小厮笑:“这个小的可不知道,但肯定是得皇上重用的。您改日要是碰上芝玉公子的友人,可以向那些公子打听打听。或是小的有机会再见到芝玉公子,一定向芝玉公子转达您的惦记。” “嗯,无妨,”话音一顿,傅思滢眉尖微抖,平静地问,“那位何长易何公子近来可还有大出风头?卫氏女扫街这么久了,他不得再抓住机会谴责谴责毒妇的恶行?” 琢磨着傅大小姐说话的语气不甚和善,小厮也平静地回道:“这段时日也未曾见过何公子,似乎是与芝玉公子一同忙碌去了。” 听到何长易和白倾羽一起忙碌,傅思滢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白倾羽品性正直、才华横溢,受皇上重用,忙也就忙吧,何长易算什么东西,也配和白倾羽一起忙? 依她看,皇上的脑子就是进了水,忠奸不分,活该亡国。 小厮见傅大小姐不再言语,品出几分傅大小姐不甚待见何公子的意思,于是很聪慧地不说那种替何公子转达惦记的话。 “到了,就是这间。” 小厮一做手势:“两位小姐是停留片刻便出,还是小的再给二位上壶好茶、再端一盘瓜子儿?” 洛浅苏看傅思滢,傅思滢摆手:“我们看看就行,不用上东西。” “好嘞。” 傅思滢与洛浅苏带着侍女进入雅房。这间雅房许是因为由芝玉公子包下,再加上平日里诸多年轻文人的光顾,整个房间的布置摆设都流露出一股意气风发的味道。 墙上挂着意蕴颇佳的题字、诗词或对联,文房四宝更是至少有三四套摆在几张桌面上,不曾收起。至于大大小小的书籍字画等物,更零散于屋内各处,使安静的屋子变得鲜活起来。 “到底是芝玉公子与友人聚会宴请的地方,就是书香气重。”看了一圈,洛浅苏连连赞叹。 傅思滢赞同点头。 晴音打开窗户,向街边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惊呼:“主子,您快来看呀。” 傅思滢与洛浅苏走到窗户边,目光一望,便见锦相楼门前人挤人,却乱中有序,食客们端着盛有食物残渣的碗盘在卫兰灵面前……排队? 嗯? 众人并不是一股脑地将垃圾全部倒在地上,等卫兰灵一起扫,而是一人将垃圾倒在卫兰灵面前,卫兰灵扫一次,十个人挨个倒,卫兰灵就得扫十次。 若是卫兰灵想让垃圾积攒到一起再扫,看热闹的人就不依,骂骂咧咧地叫卫兰灵赶快干活。 “官爷,您看这毒妇,还偷上懒了,扫地还带歇息的!” 这一告状,跟随监视的官兵轻则对卫兰灵推搡,重则挥去一鞭催促:“还不快扫?你当你是享福来的!?” 被又骂又打的,卫兰灵只能忍受站在原地,将脚下的地方扫了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 卫兰灵一直低垂着头,傅思滢看不清她的脸面神态,但瞧卫兰灵那纸片做的身板,便知如今的卫兰灵日子有多不好过。 形销骨立。 天冷成这样,瞧瞧其他人,穿得都厚厚实实的,傅思滢这两日甚至因为生病穿得像一只熊,而卫兰灵呢,还身着单衣呢,一边扫街一边发抖,可怜见的。 傅思滢看了几眼,就不再感兴趣,洛浅苏反倒愈发兴起,唏嘘感慨的:“活着受罪,还不如死了呢。瞧她这样,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 傅思滢走到一旁的桌椅边,看看桌上摆放的物件,意味深长地低低回应一句:“祸害遗千年呐。” 洛浅苏忽然问道:“诶,我记得这个卫氏女身旁有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嘛,在皇城都出了名了,怎么今日倒不见影,可是终于受不住,走了?” 这说的是清伊了。 傅思滢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卫兰灵的娘亲前几日受伤卧床休养,侍候丫头总得伺候她娘去。” “哦,”片息,洛浅苏反应过来,疑惑地回头看傅思滢,“你怎么知道的?你还打听她的消息呢?” “总归过去跟我家沾亲带故,这消息就算是我不打听,也要往我耳朵里钻,不奇怪。” “也是。” 洛浅苏扭回头继续看热闹,突然,二楼其他房间窗户口有人大喊:“底下的人让让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有一人两条胳膊伸出窗户,双手捧着一个大汤盆。 赶忙的,楼下凑热闹的人作鸟兽散,急急避开。 卫兰灵就算再不抬头,看到周围为难自己的人突然散开,也该知道不对劲。下意识抬头向上一望,不等看清是什么东西,哗啦! 混杂着各种油腥味和各种菜叶子的一盆搅合剩菜,盖脸而下,从头到脚,直接淋了卫兰灵一个满身! “哦……!” 周围齐齐发出惊讶起哄声。 泔水倒了毒妇一身! 楼上倒剩菜的人哈哈大笑,不仅一点也不怕,还连连怒骂“活该”。 再没有比这更狼狈难堪的模样了。卫兰灵浑身僵住,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如同一尊石像。满脸是菜汁剩菜渣滓,衣服上沾满油污,握着扫把的两只手冷得青红青红的,僵硬的手指微微一动,便能感受到满手的油腻和不知道是什么食物的碎块。 四周的人还在大笑,笑话卫兰灵的狼狈模样,说活该,说可笑。 卫兰灵知道,自己眼下是受到了巨大的羞辱,可比这巨大羞辱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她竟然会觉得这盆泔水……真香! 真的很香呐,还带着暖意。她能闻到这混合的菜香,令她饥肠辘辘;她能感受到剩饭剩菜的余温,让她体肤贪恋。 为、为什么…… 良久良久,久到官兵嫌恶地用刀鞘拍拍卫兰灵的后背,厉声呵斥:“还愣着干嘛,快点扫!” 卫兰灵才陡然一个激灵回过神,然后腰背渐渐弯曲,躬身蹲在地上,埋头于膝,再也撑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嘶哑悲愤的哭声瞬间在长街上响起,卫兰灵哭得委屈、哭得冤枉、哭得孤立无援。 然而,没有人会帮她,也没有人会可怜她,大家十分无情地冷眼旁观,把她的哭泣依旧当成是一个笑话,也有人在嘻嘻哈哈地碎笑,再骂一句“装模作样”。 前一息还笑着看热闹的洛浅苏,看到这一幕,沉默下来。片息后,深深叹口气,不再于窗前停留,转身走到傅思滢身旁,感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呐。瞧她被欺负得这般凄惨,想可怜她,可一想到她做过的那些可恨之事,又不敢可怜她。” 傅思滢并不知道楼下又发生了什么,但听着方才众人惊呼的一声大动静还有现在传进耳中的哭声,也能猜到肯定是卫兰灵受了个大羞辱。 对于洛浅苏的唏嘘,她只道:“恨她轮不着你,也就不需要你可怜她。总之她如何,与你无关。” 洛浅苏点头:“是这个理。” 脑子里倒是止不住还在回想刚刚的那一幕,洛浅苏一边想一边幽幽道:“刚才卫氏女一抬头,我瞧她脸上的伤比游街示众那几日要好许多。这下被那一盆剩饭剩菜再一泼,又得伤到吧?” 傅思滢倏地一挑眉,目光隐晦地看向晴音。晴音方才陪洛浅苏一同站在窗边看,自然也瞧见了卫兰灵抬头露出的脸面。 晴音点点头,低声说:“是好了不少。” 当即,傅思滢没忍住,气翻白眼。 夏素昔是真下血本呀,给卫兰灵送的什么好药,药效真显著呢!卫兰灵的脸当初被卫侯夫人弄伤,后又耽误得太久,早就毁容,能将伤痕治出明显好转的药,当然金贵! 傅思滢烦恼放下手中物件。哼,真是跟她作对。 窗外,卫兰灵的哭声被官兵的喝斥打断,随后哄闹声起,再然后,热闹消散,食客们笑着聊着重新进入锦相楼。 光听动静,傅思滢都能想象出卫兰灵是如何脚步踉跄、满身狼狈地离去。 可怜呐。 热闹看完,傅思滢和洛浅苏也打算离开这间雅房。 人少冷清,再加上窗户一直开着,洛浅苏双手发凉,交握磋磨暖和几下,心思一动,提议道:“入冬了,也快没有地方好去玩耍。等初雪时,咱们相约到山上去看梅花吧。看过一艳,再过一冬。” 傅思滢心动,却调侃:“说得倒是动听好风雅,你别到时候被冻得直抽鼻子。” 洛浅苏笑:“那还得求傅大小姐将慕王爷的那辆铁马车求来。我可听说慕王爷的马车是个会移动的三伏天!” “会移动的三伏天?”傅思滢眼睛一眨,甚感这个形容逗乐,生笑,“说得倒不错,但还不够。我觉得那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子,只有能成精成怪的千年妖物,才能在那里面待得住。” 此时房门正开,守在门外的小厮恰巧听到这番形容,顿时没忍住嘴角抽搐。 傅大小姐是不是在说慕王爷是千年老妖怪? 洛浅苏说:“你要是愿意去,那我再多邀请些其他府的公子小姐。人多了热闹,光咱们俩个可没意思。” “嗯,也行,”傅思滢点头,稍顿,又提醒道,“但你可别对他们说我也去,省得没人敢来,或者尽来些对我别有用心的。处处挤兑我,我可受不住。” “嘻嘻,谁敢挤兑你呀,傅大小姐!” 傅思滢和洛浅苏嘻嘻笑笑地商量完,刚要走,便见小厮身后站着几个眼熟的年轻公子。 几位公子正神情恭谨、面带笑意地看来。 小厮立即道:“傅大小姐,这几位是芝玉公子的友人,也是刚到。知道您和洛小姐在这间雅房里,正打算去旁处呢。” 音落,几位公子的领头人对傅思滢和洛浅苏行礼。 “傅大小姐、洛小姐,在下孙吾……” 不等介绍完,傅思滢笑道:“怎么像初次见面似的,我和洛小姐又不是不认识你。” 洛浅苏也点头:“我记得的,见过……少说也有两次面了吧。” 孙吾一怔,立即露出惊喜羞赧之色,挠头:“在下小人物一个,能得两位小姐记住,是在下的荣幸。” 发现孙吾被傅大小姐和洛家小姐记住,孙吾身后的几个年轻后生也有点激动。 察觉出这几位公子的蠢蠢欲动,傅思滢温和地又点了几个名字:“李兴李公子、方胜来方公子、赵庆勉赵公子……诸位才德皆备,怎会使我过目便忘?至于其他几位还不眼熟的,日后常见,我们总会相识的。” 两句话说得这些年轻公子心动不已。 “承蒙傅大小姐抬举!” 傅思滢一指身后的雅房:“你们不用去旁处了,是我和洛小姐冒昧占用了你们的地方,借这房间的窗户看了会儿热闹,并没有将屋内物件搞得杂乱,还望几位公子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等怎会介意,还望傅大小姐和洛小姐能常来指点呢。”孙吾连忙表态。 倒是会说话。 来得也正巧,想到方才小厮的话,傅思滢问起白倾羽的近况。 第378章 眼力 “听小二说,这雅房近来是你们常来,芝玉公子倒不曾露面。他做什么去了,可是深受皇恩,得了大任务?”傅思滢问。 “正是!”孙吾点头,与有荣焉般笑道,“想必傅大小姐您也听说了,北夏使臣将至。白倾羽被皇上暂时任命为司礼官,统管北夏使臣到来前后的一切行程,还有招待北夏使臣的各种礼事安排,是以忙得不可开交。我等也有好多日未曾见过了。” 闻言,傅思滢一惊:“呦,司礼官,这可真是个重任呐。” 她也没和父亲聊起过北夏来使这方面的事儿,是以这般特殊的事儿,她竟眼下才知。 想了想,调侃道:“皇上之前没用过白倾羽办大事,一上来就是这般重大的任务,还真够信任他的。不怕他搞砸呀?” 孙吾和李兴等人也生笑:“皇上怕不怕,我们不知道,反正我们是怕,所以才不敢登门看望叨扰。” 傅思滢点头。 默了默,抬眼问:“那何长易呢?听说他也忙去了?” 孙吾和李兴一怔,在傅大小姐目前提起何长易自然要谨慎小心。 “是。” “忙什么呢?白倾羽是司礼官,他呢?他一个监察御史,也忙外交迎客之事?” “呃,这倒不是,”孙吾摇头,“湖州出了件府库银两丢失的大案,何长易领旨去湖州查案了。” 库银丢失,湖州…… 回忆到什么,傅思滢倏地眉稍一动,双目阴沉下来。 她听说过这桩案子,是官商勾结侵吞库银,案情古怪,结果惊人,牵扯到朝中高官。前世,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员好像是那位……即将告老还乡的哒理寺寺丞。 因着官途将尽,对于还能经手如此大案,哒理寺寺丞很重视。不畏官场强权,亲赴湖州,将案子查了个水落石出。还好这事皇上没打算善了,重惩了涉案的所有官员,震动朝堂。 最后,这位哒理寺寺丞备受皇上的嘉奖赏赐,得了一块“朕之英臣”的牌匾,风光无限地告老还乡,算是名留青史。 而这一世,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一个案子,皇上交给何长易了?!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等案子查明,何长易要一飞登天? 瞬间,傅思滢手痒得想打人。 幸亏今日问了一句,要不然等过几日见到已经升为高官的何长易,她还得懵呢。 “郎俊松呢?办案断刑这种事儿,不是更应该交给郎俊松?”傅思滢向后看看,“他人呢,也忙着呢?” 孙吾汗颜,点头:“是忙着呢,不过郎兄和白兄办得倒是一回事,都是在为北夏来使的事儿忙活。” 听到郎俊松和白倾羽一样忙碌北夏来使的事情,傅思滢郁闷的心情所有缓解,很有兴趣地问:“他做什么呢,可有也被皇上提拔?” “这个……”孙吾和李兴对视一眼,小声说,“提拔倒没有,郎兄算是在忙碌分内之事。他身为将作监主簿,负责官员的粮料俸食,这回就负责调配统筹为了迎接北夏来使而忙活的众人……的口粮俸禄。” 话说得越来越小声。 似乎在皇上眼里,郎俊松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官,皇上都不把这号人记着,更别提会看重郎俊松精通律法、善断疑案的本事。 他们知道傅大小姐对郎俊松是很欣赏认可的,之前郎俊松和何长易都升官时,傅大小姐就有为郎俊松官低抱不平,这会儿何长易都忙大案去了,郎俊松还在发挥不出天赋才能的杂事琐事上忙活,傅大小姐自然还得生气郁闷。 果不其然,听到郎俊松在忙什么,再和白倾羽、何长易的忙碌之事一对比,傅思滢真是气得胸口发闷。 郎俊松对她有点恩情,今生自见到郎俊松,她便一直把郎俊松当成可以信任亲近的自己人看。既然是自己人,怎能不为郎俊松不受重用而生气? 没道理啊。 这三个人在前世的这个时候,都是无名之辈,郎俊松和何长易大概一两年后开始平步青云,白倾羽则是压根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显露过声名。 怎么,今生变了?变成郎俊松官场沉沉,不曾浮起过,福气和官运都被何长易和白倾羽吸走了不成? 初见时,她劝郎俊松不该蛰伏等待时机,难道劝错了? 那岂不是她把郎俊松的官运给劝没的? 这怎么行! 思索一会儿,见孙吾和李兴等人神情谨慎,傅思滢轻轻叹气:“也罢,好歹是忙起来的。小事做得好,也能得重视,郎俊松算是给自己攒资历了。” 他们纷纷点头应是:“郎兄高才,早晚会有大场面施展抱负的。一时的机遇,并不能代表永远。” “我们还羡慕郎兄能忙正事忙得脚不沾地呢。不像我们几个,哈哈,只能闲来无事、碰头空谈!” 能如此说,心态着实不错了。傅思滢看向孙吾等人的眼光都很赞赏。 “郎俊松早晚能施展抱负,你们同样也能。” “承蒙傅大小姐肯定。” “好了,不多说,你们进屋去吧,我与洛小姐该走了。” 孙吾等人退让到一旁,拱手:“耽误二位小姐的工夫了。” “是我耽误你们了。” 走了数步,洛浅苏回头看一眼那群年轻公子,凑到傅思滢耳边窃声道:“倒都是些气度温和、五官端正的,没有那些一看便是贼眉鼠眼、蝇营狗苟的货色。” 傅思滢知道洛浅苏看人的眼力很准,这群年轻公子能得洛浅苏的肯定,其为人品性肯定无差。 只是,蝇营狗苟…… 想到某个人,傅思滢冷冷一笑:“真正蝇营狗苟的人,哪里能叫你看出来他会蝇营狗苟。那种狠人,才能吃人呢。” 不太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洛浅苏歪头想了想,淡淡道:“我觉得他们挺好的,大有可为。” 冷不丁的,傅思滢琢磨出点味道,斜眼看洛浅苏,试探道:“觉得挺好的,你就让你哥哥多和他们来往来往,也算是给他们提携。” 洛浅苏的兄长洛生明,户部侍郎的嫡长子,从小到大来往结识的都是官家子女。能不能看得起一个人,就在于是否将这个人介绍给自己的亲朋好友相识。 洛浅苏脚步一顿,在傅思滢略有深意的注视下,思忖片息,点头,笑着说:“好啊!” 傅思滢眉间一动,稍微有一点点的意外。因为洛浅苏回答好时,笑容实在干净。 洛浅苏说:“干脆咱们约好的初雪赏梅,我也邀请到他们吧?到时候我让我哥哥再多找一些好友,更热闹,也能让他们结识更多的人。” 真没想到洛浅苏如此言行合一。傅思滢轻应一声,当然没有不赞同,只道:“随你。” 随即,洛浅苏便让侍女去询问孙吾李兴等人的住处或寻人之法。 侍女去行事时,傅思滢问:“这么乐意你哥哥和他们交往?不怕他们是一群攀附权贵的人,拿你哥哥当踏脚石踩?” 洛浅苏摇头:“怎么会呢?我能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哦?什么神情?”傅思滢很感兴趣洛浅苏看人的眼力。 “就是……嗯,方才他们说起芝玉公子承蒙皇恩任为司礼官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很真挚的羡慕开心,还有骄傲的,那种感觉就是与有荣焉吧,不曾见谁露出嫉妒之色。说何公子能去办大案时,也都如此。” 说罢,一顿,洛浅苏加重了些语气:“不光这样,在说起郎公子虽然也是忙碌,但只是在做着一些分内的杂事时,他们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奚落神情。” 看着洛浅苏明亮的双眸,傅思滢微微一怔,回忆着模糊的方才场景。 “明明有对比,郎公子的确暂不如人,可他们并不笑话,连半点嬉笑也没有。反而是在听到你问起时,有为友人藏拙之色,甚至通过自贬来衬托郎公子的才华,这证明他们是真把郎公子看作朋友,真心爱护。” 说到这里,洛浅苏面露欣赏:“对于得势的友人,羡慕而不嫉恨,对于时运不济的友人爱护且维护。能这样对待朋友,为人自然没有大差。” 傅思滢静思一会儿,点头:“你说得很对。看来你的眼力是真的毒呀,几句话的工夫什么都能注意到。” “是吗?”洛浅苏倒是没发现自己的眼力有特别厉害。 …… 见到卫兰灵在锦相楼外被倒了一身泔水的当晚,润伊再去看望清伊,被卫兰灵死死抓住,被要求在傅思滢身边当奸细。 清伊因为已经被卫兰灵絮絮叨叨哭诉了好几个时辰,所以已经认同卫兰灵的想法,决定留在皇城陪卫兰灵东山再起。 “让我当奸细?”润伊一脸惊恐,“我可不会当奸细!” 卫兰灵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不着你做什么,你乖乖留在傅思滢身边享福就好。全当你本来就是傅思滢身旁忠心耿耿的侍女。讨好她、让她信任你,本就是一个侍女应该做的啊!” 见润伊还是不乐意,卫兰灵又说:“你安稳住在相府里,我也不需要你帮我,你有什么好怕的?难道逃出皇城东躲西躲地过日子,能比可以吃饱喝足睡得香来得舒坦吗?” 闻言,润伊面露犹豫,问:“小姐,你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那我干吗要当奸细?” 卫兰灵大喘气:“等我需要让你做什么的时候,一定是我已经翻身并且在这座皇城站稳脚跟的时候!等到那时,我不管让你做什么,你都不用怕!因为我能护着你!” 眼下场景,窝在卫侯府门前瑟瑟发抖,肚子不会咕咕叫还得多谢润伊送来的两块饼子,卫兰灵说这话着实没有可信力量。 翌日,润伊向傅思滢描述昨晚的场面时,讲到这里,说得哈哈直乐。 “属下假装信了她,毕竟之前对她也算是忠心耿耿的,虽然比不过我姐姐装得更像,”说罢,润伊叹口气,“她像条狗一样流落街头,竟然还有心思派奸细、埋长线,真是令属下不得不敬佩呐。” 听润伊说完昨晚的事情,傅思滢心思灵活:“看来卫兰灵在锦相楼门前受了屈辱后,再也无法忍受,打算挣扎翻身了。能活过来也好,我很想看看,她要如何翻身。” “对了,大小姐,”润伊不以为意地说,“昨晚我临走时,卫兰灵漫不经意地问我,您身边的侍女佳雪是不是还在府里。我说是,她点了一下头,也没再多说。您说这是什么意思?” 倏地,傅思滢皱眉:“佳雪?” 由于惊疑,眼眸不安地晃动几下,再道:“她是突然问的?你之前有没有听她提起过?” 润伊摇头:“没有。属下是第一次从卫兰灵口中听她提到佳雪,都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佳雪是谁。” 润伊回到傅思滢身边不久,佳雪又是心病重重地一直躲在屋子里不露面,所以润伊对佳雪很陌生。 而认为现在,不仅是润伊对佳雪很陌生,傅思滢也要对佳雪很陌生了。 卫兰灵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佳雪? 这一世,卫兰灵在相府中借住的时日很短,而且一直境遇糟糕,傅思滢不认为这种情况下的卫兰灵能撬了她的墙角。更别说佳雪老实木讷,卫兰灵一没钱二没时间交心的,怎么可能收服佳雪。 总不至于是结仇。 之前一直没有提起过,突然提起,还是在卫兰灵决心东山再次的时候? 此卫兰灵非彼卫兰灵,所以此卫兰灵真正在意的佳雪,也有可能……不是这一世的佳雪! 咚! 心头仿佛被一个重拳锤砸下去,震得傅思滢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前世,佳雪是卫兰灵的人?! 不,不该这样说! 她不重视佳雪,前世佳雪被分到卫兰灵身边服侍后,多年一直跟随卫兰灵,所以佳雪是卫兰灵的人理所应当。 如此一想,问题来了。卫兰灵恨她入骨,对她和她的亲人施加了多少恶毒手段!那么,能得卫兰灵信任并且一直重用的佳雪,还会是顾念旧主情谊的老实丫头吗? 嗯? 第379章 正巧碰上 卫兰灵突然提及佳雪的这一举动,能透露出的重要讯息只能是…… 前世的佳雪,也害了她! 瞬间,傅思滢浑身发凉。 许多可怕的事情,不是不敢想的,而是压根就想不到的,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才极会使人心惊发寒。 佳雪看起来太老实、太木讷了。前世哪怕卫兰灵得势,已被宫人称呼为“兰灵夫人”,佳雪得以鸡犬升天也能在宫中鼻孔朝天地走路,可每每见到傅思滢,佳雪仍然不曾敢有过流露出半点得意之色。 在傅思滢面前,佳雪永远都恭谨卑微,比在卫兰灵面前还要听话乖顺的模样。似乎不管自己是不是跟随卫兰灵混得风生水起,也一直都是傅思滢院里一个不起眼的丫头。 这也是傅思滢从来没有怀疑过佳雪对她有恶念的原因。 如果,今日不曾知道重生后的卫兰灵突然提及佳雪,她恐怕永远也不会怀疑佳雪的心思。 傅思滢双目失神,视线盯着一处,喃喃自语:“怎么会呢……” 她想不明白。再会隐藏的人,也一定有春风得意、得意忘形之时。而佳雪真的从未在她面前有过半点猖狂表露。 为什么? 润伊心思灵活,问:“既然卫兰灵提到佳雪了,以防万一,属下从今日起就负责看紧佳雪吧?省得日后闹出妖蛾子。” 傅思滢皱眉思索,片息,点头:“不用太注意,还没到卫兰灵的手能长到伸入相府里的时候。不过……” 想到卫兰灵想要让润伊当奸细,傅思滢道:“你与佳雪亲近起来也好,万一日后佳雪真的和卫兰灵有所牵扯,凭着你是卫兰灵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这一身份,你和佳雪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唔!”润伊双眼一瞪,“哦,对哦。” 简单思考一会儿,润伊立刻保证:“属下一定与佳雪亲亲热热、黏黏糊糊。” 傅思滢:…… 这倒不用。 官府查证胡家丢失银票数额一事,终于有了结果。正巧今日休沐,皇城府尹干脆亲自登门,将结果告诉给傅宰相。 “相爷,这上万两银子可都得由您的本家赔给胡家啊。下官今日登门不为别的,只有一事想提醒相爷您。” 傅宰相很稳重:“你说。” 府尹重重叹气:“几天下来,有关于那个江洋大盗的行踪,是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查到。若是这上万两银票,能从江洋大盗的手上追回,那您的本家八成不会再有动静。可要是找不到江洋大盗,追不回丢失的银票,凭您本家的难缠,必定还要给相府找麻烦。” 涉及傅府和相府的事儿,府尹不好多说,面色为难:“不管怎么说,您和您本家都是一个傅姓,清官难断家务事。您本家要是再找您相府的麻烦,下官也无能相助啊。” 简而言之就是,傅本家将银子赔给胡家后,这案子就结了!至于以后还会不会生出什么扯皮事,官府可懒得再过问了,你们私下里解决去吧! 面对府尹的满面恳求和尴尬,傅宰相也重重叹气:“放心吧,这事日后不会再有劳官府处置了。本相也不愿意看到自家和本家的讨价还价,闹得满城皆知!” 府尹拱手:“多谢相爷体谅。您倒不必觉得难堪,难堪的是您本家的诸位,明眼人都知道此事跟您、跟相府可没关系。” “唉,多谢宽慰了,”傅宰相拱拱手,一顿,又道,“晌午留下用膳吧?这桩事儿你辛劳数日,着实费心了。我请你喝顿酒,全当慰劳,至于旁的酬谢,那可没有!” 闻言,府尹哈哈大笑:“旁的酬谢,下官也不敢要啊。哈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相爷请酒了。” 府尹要留在相府用午膳,也就是说相府要招待贵客了。李氏得了夫君的示意,亲自下厨去。 傅思滢凑到厨房里,一边零碎偷吃着,一边琢磨方才府尹所说找不见江洋大盗的话,本家会如何来找相府的麻烦? 本家已经当着府尹的面儿把银子给胡家赔了,这么大的一个亏空,肯定得找地方补上。补不上,就得找人分担,除了能找相府,还能找谁? “娘,您说本家会怎么找咱们家的麻烦?一哭二闹三上吊?银子的事儿,咱们不给,他们又能如何,还能窝在咱们家门前当乞丐不成?” 李氏忙着,无心琢磨女儿的问话,切着菜:“本家来要银子,你就给本家。你藏着那上万两的银票,不得像抱着一团火?你就不怕烧到自己?” 傅思滢抬手替母亲往灶台里添几根柴火:“银票是火,火就是越旺越好。烧死我吧。” “呸,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让开,别在这儿添乱。” 傅思滢被赶出厨房,抽抽鼻子。 那上万两银票的确是一团会烧到自己的火,她不能再抱着了。既然府尹大人都来说结案了,那胡斐和胡婉婉也该行动解禁了吧。趁早从她这里把胡家的银票拿走才好。 这人啊,就是经不得念想,傅思滢刚一想着多会儿能见到胡斐和胡婉婉,冯管家就呼哧呼哧跑来:“大小姐,傅老夫人来了,还有那对胡家兄妹也来了,两方人在府外碰个正着!” “啊?” 心头一跳,不多想,赶忙转身到厨房里知会母亲。 李氏还一身烟熏火燎的,一听傅老夫人和胡家兄妹都来了,赶忙先让傅思滢去招呼,自己匆匆回房整理。 冯管家跟随傅思滢走了两步,说:“大小姐,您先去,老爷和张大人在下棋,老奴去知会老爷一声。” “嗯嗯嗯,去吧去吧。” 等傅思滢脚步匆匆地来到府门口,就见门前停着两方车马,一方是胡家,胡斐和胡婉婉都下了马车站在车旁,另外一方则是本家,傅老夫人还坐在马车上,只有林婆子站在车旁,盯向胡家兄妹的眼神发狠。 今天早上,在府尹的亲自监督下,本家将上万两银票交给胡家兄妹。银票是由张氏亲手交出的,那一瞬间,张氏泪流满面、极其心酸,哭得不能自已,但还要被傅老夫人训斥怒喝。 “傅大小姐。”胡斐和胡婉婉双双施礼问好。 傅思滢点头,没问这兄妹二人的来意,无非是给她送银子来的。 目光转向府门前的马车,一边说一边步下台阶向马车走去:“今日稀奇,老夫人竟然亲自登门了。是否需要思滢亲自搀扶老夫人下车?” 马车旁的林婆子立刻接话道:“不敢劳烦傅大小姐,老奴自会搀扶老夫人下车。” “那你倒是扶呀,站在这里用嘴扶呢?”瞬间,傅思滢接话呛声。 脑子进水了不成,不让她扶,那坐马车里是干嘛?哦,难不成是压根都不打算下车?嫌弃她家庙小,容不下老夫人这尊大佛? 这位上了年纪的林婆子对傅思滢,也算是敢怒不敢言。低垂头,闷声道:“老夫人寻相爷有事,还望大小姐知会相爷一声,出门一叙。” 果然,傅老夫人根本不想踏进相府的大门,所以才不下马车。 “那行吧,还请老夫人稍等,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爹,叫他出来见您。” 傅思滢转身要走,不过这话似乎有些使坏心眼的意味在其中,林婆子紧跟着说:“老奴随大小姐同去通禀相爷。” 傅思滢耸肩:“随你。” 说罢,伸手招呼胡家兄妹:“胡公子、胡小姐,你兄妹二人不会也需要我爹亲自出门来见吧?” 胡斐和胡婉婉急忙否认:“不敢不敢!” “那请入府吧,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再说。” “多谢傅大小姐。” 眼看胡家兄妹要跟在傅思滢身后进入相府,突然,一声气短的低沉喝斥响起:“慢着!” 众人一惊,回首,寻声看向傅老夫人所在马车。 马车里又传出傅老夫人的话语:“胡家兄妹前来相府,所为何事?” 傅思滢驻足,回首看向傅老夫人的马车,便见马车的小窗帘被掀开,露出傅老夫人那张皱巴巴、阴沉沉的面容。 不用胡斐开口,傅思滢露齿一笑:“老夫人,我们要入府坐下来细说,外头天冷,没工夫给您在府门口解释。呵呵。” 笑罢,甩头,走! 林婆子神情不满,但也只能跟在傅思滢身后进入相府。 相府门前,坐在马车上的傅老夫人盯着那几道远去的身影,气得呼吸加重。 胡家兄妹上午才得了银子,中午就来找相府,有什么心思?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如果有猫腻的话…… 不行,不能在这里待着,得跟上去,得听听胡家和相府都能说什么! 刚入府没几步路,迎面碰上恰巧一块赶来傅宰相和李氏,还有皇城府尹。 皇城府尹可是兴起激动。今天是来得巧啊,方才刚提醒相爷提防本家找麻烦,他人还没走,傅老夫人就真来找麻烦了。 见傅思滢的身后只有胡家兄妹和老夫人身旁的林婆子,傅宰相脚步一顿,问:“老夫人呢?” 傅思滢挑挑眉,不说话。林婆子回道:“老夫人近来腿脚不便,就不下车了,还请相爷到府外马车旁与老夫人一叙。” 皇城府尹眼神惊奇。没想到傅老夫人的架势摆得还挺足。 傅宰相先与李氏对视一眼,夫妻二人再看向傅思滢,眼神询问。 傅思滢不以为然:“爹、娘,你们不用急,想来老夫人是没有急事的,否则就不会腿脚不便。狗急了都能跳墙,何况人急了?” 听听这说得都是什么话,真粗鲁! “胡说什么!”在林婆子漆黑的脸色下,傅宰相训斥傅思滢一句,领头向府外走,“老夫人腿脚不便,恭迎老夫人是应该的。” 众人大步走着,“腿脚不便”这四个字还在耳边回响呢,一过影壁,便见远处是傅老夫人拄着拐杖几乎健步如飞身影,速速靠近。 身旁本该搀扶住老夫人的小丫头,提拎着裙摆,小碎步急急切切地跟着。 谁管这叫“腿脚不便”? 众人目光隐晦地看向林婆子,不过林婆子脸皮厚,摆出一脸担忧的表情,吆喝一声“老夫人您走慢点诶”,迎了上去。 傅老夫人疾步至此,目光一扫,发现皇城府尹也在,脸色先好了一点,又黑了一点。 “老身见过府尹大人。” 府尹虚假地笑着拱手:“才分别没多久,又见面了,老夫人的腿脚就是利索。” 傅老夫人:…… 众人心思各异,等来至堂中,喝了下人们端上的热乎茶水,一阵诡异的安静后,傅宰相神情平静温和地主动开口向傅老夫人询问来意。 “娘,您登门是有事?有事唤下人来知会一声,儿子自当登门看望,不敢有劳母亲奔波。” 听在傅老夫人的耳中,真是虚情假意。冷哼一声:“老身没事,来看看。” 说罢,拿拐杖一点胡家兄妹:“看看这对兄妹俩登门寻你,是所为何事?” 显然,发现胡家兄妹也来,傅老夫人将自己的事情压后了,要先看胡家兄妹干什么。 别人不知道,傅思滢还能不知道?胡斐和胡婉婉肯定是把上午从本家得到的上万两银票给她送来的。得,正巧撞上了。 胡斐假笑着,思绪疯狂转动,想什么来意才合适。 傅宰相也知这案子里的猫腻,大概猜到胡家兄妹的来意。 顿时,十分尴尬。可当着傅老夫人和府尹的面儿,又不能不演。到底是位极人臣,脑子转得快。 傅宰相清清嗓子:“咳,胡公子,你可是为了定红契而来?算算日子,是该到了啊,十一月二十三日。这次是惊着你了。” 胡斐立马跟上:“是的,这次真把晚辈给惊到了。花几千两银买的院子,不是自己的,放谁身上谁都得惊。” 傅老夫人脸色难看。 听父亲突然提到定红契的事,傅思滢忽而灵光一闪,借着假装不小心将茶杯打翻在地时,给晴音小声说了一句。 而晴音在蹲下收拾地上碎渣水迹时,行动间又靠近胡斐,悄声转达了傅思滢的话。 于是,等下人收拾好,席间谈话重新再续时,胡斐直接道:“那院子我不要了!” 第380章 无价之宝 “不、不要了?” 这突兀的要求令傅宰相猝不及防,下意识看傅思滢一眼,见傅思滢也正以一副惊讶的模样看向胡斐,不由得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商量好啊,还是没商量好?他…… 诶,不对啊,这院子他本来就没打算卖,卖给胡斐不是表面做戏嘛! 傅宰相很快反应过来,表现得急切真挚:“咱们的买卖都完成了,银货两讫了,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胡斐一脸无奈外加余怒未消:“相爷,不是小民刁难,而是小民实在没胆子再要下去。您都说了,买卖完成、银货两讫,那便已经是我家的院子了,可愣是能闹出您本家强占我家院子、把我家所有人都赶出去的荒唐事,还造成我家大量的钱财丢失。您说,这种院子,小民还怎么敢要?” “这……”傅宰相被堵得哑口无言,眼神复杂地瞥一眼坐在一旁面不改色的傅老夫人。 本来这会儿,要是亲娘,再不济也该说一句“承认院子是胡家所有,日后本家再也不骚扰”的承诺,哪里会像傅老夫人一样,活脱脱一副看戏模样。 胡斐说:“正巧今日府尹大人也在此。还请府尹大人为小民说句公道话。大人,小民实在是怕了。小民带着妹妹离家前来皇城,想要打拼一份属于自己的产业。所带家底也就那么一点,经不得一次两次的波折。相爷、府尹大人,您二位说是也不是?” 府尹默默点头,一时无言。 自古民不与官斗,便是因为平民百姓经不得波折。 傅宰相叹气:“本相晓得你的难处。” “您能体谅便好,”说罢,胡斐面露羞愧之色,又道:“商人本该最重诚信,有诺在先,轻易不能毁诺,但小民这次是真的怕得彻底了,为了日后还能活下去,小民想厚颜无耻地毁约一次。” 为了日后还能活下去…… 众人自然不约而同地想到事发当日,胡斐当着众人的面儿三番五次地觅死寻活。 这个年轻后生的内心很不强大啊。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胡斐毁契也能被众人所理解。 胡斐可以内心脆弱,旁人却不能不顾着他的脆弱。难不成真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网开一面,尚且有情。 一时间,堂中静静,无人应声。尤其是傅老夫人,什么动静也没有,像是没这个人似的。 傅思滢嗓子发干,喝口热水润润喉。茶杯动静使得堂中不至于太死寂。 胡斐从怀中拿出当日的私契,暗暗庆幸这私契随身带在身上。 私契一直被府尹收着保管,今早他和妹妹从官府解禁时才拿到手。 起身,将私契放到傅宰相和府尹二人之间的桌案上:“您二位过目,这是在下与相爷签订的私契,没有半点涂抹篡改。” 眼瞧私契,傅宰相也不伸手去碰,只问:“你这是何意?” “在下何意,很清楚不过。这私契没有加盖官府的红印,算不得数。在下现在想要毁契。那院子不要了,拿回我家之前买院子的三千两银子。” 已心有准备,听到胡斐明白地讲出,傅宰相只脸色阴沉,一声不吭,倒也不惊讶。 府尹有心做和事佬,调解道:“好好的院子,你家已经搬进去住了多日,也按自己的喜好摆设布置了,何苦再搬家折腾。之前相爷本家的人生事,那是因为不知道这院子的归属,现如今都知道了,日后自然能相安无事!” 说罢,看向傅老夫人:“您说对不对,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一直听着呢,本来想一声不吭的,乐于看见胡家退院子一事发生,眼下突然被府尹点到,傅老夫人一脸冷漠,停顿几息才鼻哼一声“嗯”,架势摆得比庙里的菩萨都大。 就连也圆事的府尹也被傅老夫人的这一声敷衍给恼到。 府尹按下火气,继续好言好劝地对胡斐说:“你瞧,傅老夫人都发话了,你往后就安心在那院子里住下吧!” 胡斐则冷笑一声,摆出撕破脸的架势,毫不客气地说:“大人,您看看傅老夫人这张夜叉脸,您觉得小民以后能安心住下去?” 呃,夜叉。 不等府尹惊讶,林婆子恼怒喝斥:“放肆,小小后生,怎敢侮辱一品诰命夫人!” 遭到训斥,胡斐半点怔愣也没有,张口便回击:“我侮辱的是一品诰命夫人吗?我侮辱的明明是夜叉!” 众人:……唔…… 嗯??? 傅思滢反应得快,没忍住,“呵”地一下笑出声,赶忙掩帕低头,肩膀直抖。 傅老夫人脸色铁青,林婆子更加恼火:“果真是出身低贱的商户,缺了教养规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您能吐象牙,您吐一个让我这低贱小民开开眼?!”胡斐直翻白眼,“一个高门贵府的奴才,升了天也是鸡犬升天,还在这儿羞辱我出身低贱呢?笑话!更别说您还没升天呢!您升天了吗,嗯,您升天了吗?” 林婆子气得不轻,抬手直指胡斐:“你!” 胡斐也气得不轻,懒得与林婆子多做口舌之争,扭头又是憋屈地对府尹说:“大人,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您说,我和相爷的本家已经闹翻脸如此,忍气再做邻居,还能过得好吗?小民出身低贱,要时时提心吊胆,担心高门大户对小民的打击报复。” 在府尹复杂的目光下,胡斐坚决表示:“这小宅院,小民是绝不敢再买了,这契约,小民也是毁定了!” 随着胡斐这句坚定之语落下,这事儿算是无解。 前几日说私契有效,那是从傅宰相而言,傅宰相以自己的官威担保承诺。眼下说私契无效,则是从胡斐一介草民而言,总归是没有经过官府加盖红印的,傅宰相不能强迫胡斐接受一份没有律法效力的私契。 “罢了,这院子你退回吧,契约作废。” 沉默半晌,傅宰相低落开口:“此事都是本相考虑不周,让你和你妹妹受了诸多委屈和麻烦,劳你担待、见谅。” 胡斐大喜,赶忙带胡婉婉一起朝傅宰相行大礼。 “相爷体恤百姓,宽容大度,小民感恩相爷!” 胡婉婉也眼泪汪汪:“民女多谢相爷体谅,一定将相爷的仁义告知于众,让大家都知道咱们大昌的宰相如此仁爱宽容!” 傅宰相挥手:“唉,说这些没意思,还是你兄妹俩个受委屈了。” 见傅宰相同意毁契,傅老夫人的脸色好看不少。 “夫人,咱们的那份私契呢?”傅宰相向李氏询问。 这个嘛……李氏干笑着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挑眉,很淡定:“放在我那儿呢。那天从小院子回来,我找娘要契约看,就没还回去。” “那你快拿来吧。另外,那个……”傅宰相转向李氏,视线却直扫傅思滢,满含深意地问,“夫人,咱们还得拿银子给胡公子退回去吧?” 李氏嘴角一抽:“呃,啊,是、是。” 三千两银子,天呐。 李氏对胡斐说:“还得留胡公子多等等,呵呵呵呵。” 从李氏的干笑中,似乎能看出相府的拮据。怕不是三千两银子就会掏空相府的家底? 府尹心中连连感慨。 “来,思滢,你随娘一同去拿东西。” 李氏起身,冲傅思滢招手。傅思滢刚想说两句什么,忽然,一直没出声的傅老夫人发话了。 “李氏,你要取银子恐怕得多取点,老身这里也有一样东西,需要退回给你们。” “嗯?”李氏转身,不解地看向傅老夫人,“娘要退回什么?” 堂中众人好奇纳闷地看向傅老夫人。府里和胡家兄妹是好奇,傅思滢一家三口是真纳闷。 傅老夫人要给她家退东西?之前有拿过什么吗? 在众人的注视下,傅老夫人沉默几息,然后重重叹气,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手帕包裹,送到李氏面前。 “打开看看吧。看看这样东西能值多少银子。” 傅思滢顿时眼眸一眯。 敢情傅老夫人今日到相府是来典当的。 呵,她倒要看看会是什么好宝贝。宝贝大了,她家买不起,宝贝小了,老夫人也不至于专程拿来。 李氏接过包起来的手帕,用手一捏,是个小小硬硬的物件。拿到傅宰相面前后,将手帕打开,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块女子手心大小的白玉佩。 只一眼,傅宰相顿时一惊,拿着玉佩倏地起身,看向傅老夫人:“这玉佩是!” 傅老夫人老神在在地点头:“没错,正是和你身世有关的那块玉佩。” 霎时间,傅宰相激动不已,拿着玉佩左看右看,势必要看出一个花来。 激动的傅宰相一时没注意到身旁的夫人李氏在看见玉佩后,倏地眉头紧皱。李氏琢磨了一会儿,目光惊疑地看向傅思滢。 想了再想,冲女儿招手:“思滢,你也过来看看。” 坐在一旁快要按捺不住的傅思滢立刻起身凑过去,走到母亲身旁时,还听到一同围观的府尹大人欣赏不已:“白中泛紫,极品啊。这玉佩上还镂刻着‘青’字,看来此字便是相爷您的亲生父母给您取的名讳啊。” 仍安稳坐在一旁的傅老夫人应声:“不错,傅姓是我家给的,但名是他自己的。” 顾不得老夫人这句话似乎一下子将就傅青与傅府的关系解释得一干二净,傅思滢在看到父亲手中玉佩的第一眼,便愕然愣住,目瞪口呆。 这玉佩…… 这玉佩! 诶?! 倏地一下,她急切地从父亲手中夺过玉佩,凑到眼前一个镂空一个镂空看,恨不得把玉佩送到眼睛里去。 这玉佩除了中间镂刻的字是一个“青”而不是“瑞”以外,和晋国奚家奚三公子奚瑞否的玉佩,有什么区别吗?! 荆棘图腾为底,名讳上下左右雕有刀剑枪矛四种杀气腾腾的武器,整个玉佩白润泛紫,再独特不过。 脑中闪过一个猜想,傅思滢惊愕抬头看向母亲,与母亲双双瞠目结舌地对视。 奚瑞否的那块玉佩,她只有拿给母亲看过,跟父亲说起时,只说是一块雕有奚瑞否名讳的好玉佩,都没有细说。因为这种家族特有的身份之物很常见,又不是什么稀罕事,知道是造型独特的晋国奚家人的玉佩就够了,父亲日理万机的,哪会有心思在意那么多东西。 万万没想到,这下……的确是稀罕事了! 被女儿劈手抢夺走玉佩,傅宰相还有点急,看到女儿那么细致地查看玉佩,当爹的又很欣慰感动。 先任由玉佩在女儿手中查看,转头望向傅老夫人:“真没想到娘您会拿出此物,我以为您早都把这个玉佩给丢掉了。” 看到玉佩得傅思滢一家重视,傅老夫人摆出的架势愈发稳当,说话也有了几分温情。 “毕竟是和你的身世有关,老身怎么可能随意丢掉。当年瞒你,是怕你有寻家的异心,而现在……” 话说一半,叹口气,温情消散:“唉!如今你寻不寻家的也无所谓了,反正跟我傅府又没多大的牵扯。” 没想到傅老夫人会这样说,傅宰相忽而鼻头一紧,眼眶发酸。 巴不得赶紧将玉佩拿去和奚瑞否的玉佩作对比,傅思滢抬头,不顾气氛,开口便直白发问:“这玉佩您打算换多少钱?” 傅老夫人一怔,准备好的铺垫被傅思滢搅合,顿时黑脸:“这玉佩和你父亲的身世有关,怎么能是可以用多少钱衡量的?这是无价之宝,无价之宝!” 瞬间,傅思滢按捺住急切的心思,无语地看着老夫人:“既然是无价之宝,您让我们拿什么换?要不您拿回去吧,我家换不起。” 她拿着玉佩,将手一伸,送向傅老夫人。 诶诶?傅宰相赶紧伸手拦下,瞪她,咬牙低声警告:“这是爹的玉佩,什么拿回去!” 傅思滢汗颜,道:“那意思是……老夫人您特意把玉佩给我爹送过来的,白送?” “你这孩子!”眼见傅思滢说话越来越露骨,傅宰相赶紧打断。 第381章 等价交换 傅宰相赔着笑,看向傅老夫人:“娘,您愿意把玉佩给我,是您的恩情。这份恩情,的确是无价之宝,儿子用多少孝顺交换都是应该的。” 听到父亲这样说,傅思滢立刻眉头高挑,眼皮子盖下,一脸无语。 得,她爹要当大肥羊了。 咩。 这种肥羊之语自然得到傅老夫人的喜欢。 不过傅老夫人表面上是肯定不会表现出来的。 神情略有柔和:“你还懂得孝顺就好。这玉佩说是给你,其实是还给你,毕竟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至于你愿意给老身孝顺多少,就由你自己看着办吧,对得起这块玉佩的意义便可。” 体面人,要银子,也要脸。 老夫人不直说想要多少银子,这可叫傅宰相犯了难。 给得少吧,没有符合老夫人的心意,老夫人感觉伤到了脸面,肯定不会乐意。给得多吧,相府又不富裕,老夫人这明摆着是因为赔给胡家银子而找弥补来了,相府能有多少银子逗老夫人开怀? 傅宰相转头,悄声问李氏:“夫人,你看这多少合适啊,家里能拿出来吗?” 李氏面色难看,几乎看不见嘴唇动弹,低声说:“少于四五千两银子,都不合适。咱家哪有?” 听到父亲和母亲碎碎叨叨的商量,傅思滢心急如焚。 她急着将玉佩拿走和奚瑞否的玉佩做对比呢,真要是一样的,照着奚瑞否的玉佩描摹,只需把镂刻的名讳改一下就好,谁会傻了吧唧的花四五千两银子从老夫人手中“赎”回玉佩? 傅宰相和李氏低声商量了好久,然后神色羞赧地唤傅思滢附耳私语。 “思滢,你手中有没有富裕银子?爹向你借,一千两就好。”傅宰相讨好地冲女儿笑。 傅宰相和李氏算了算,家里紧紧巴巴统共能拿出三千两,但三千两银子八成满足不了傅老夫人。 最多能给四千两,再多就实在没有了。四千两银子都够呛了,傅宰相也不想为了与自己身世有关的一块玉佩,就让家中拮据、妻女节衣缩食。 见父亲筹钱筹到她头上了,傅思滢无奈叹气。很明显,父亲不仅是把家底掏空,还要挖掘几尺。 “这个银子我有,但您可要想清楚,这银子一旦给了,您可再也别想要回……诶?” 话说一半,傅思滢忽然灵光一闪。 她面前的不远处,胡斐和胡婉婉两个外人正双目发亮地看相府的热闹。这两人,眼下没有不需要自己装扮上台,就自觉变成看客,看别人唱大戏了。 “爹,您先别说话,让我和老夫人讲讲价。” 傅宰相一惊,急忙道:“你别开口!你一开口就要和老夫人吵起来。” “哎呀,我不想和老夫人吵的话,肯定吵不起来呀。您放心吧。” 敢情过去说话,是故意找老夫人吵架的? 傅思滢对父亲急使眼色,示意父亲闭嘴,看她的。 一转头,傅思滢笑得跟花儿似的:“奶奶!” 好一嗓子,惊得满堂的人都浑身一震,个个用见了鬼一般的表情看向傅思滢。尤其是傅老夫人,盯着傅思滢,两只眼皮子直跳。 这一声“奶奶”,叫得能让老夫人折寿十年。 傅思滢不仅唤得亲切,还笑容满面地凑近过去,伸手要去攀附傅老夫人的胳膊。 暗觉有诈,傅老夫人想也不想地退后两步,避傅思滢如避蛇虫:“你站那儿说话就好,不要动手动脚!” 傅思滢:…… 老夫人您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些,她有这么可怕吗? 神情不变,继续笑:“呵呵呵,奶奶,您能把我爹的玉佩送回来,我全家都谢谢您!” 没人注意,胡斐和胡婉婉双双低头掩笑,拼命忍着才能不出声。 府尹大人也似看似不看的,竖起耳朵关注。 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下,傅思滢在傅老夫人的眼中,就是一只拜年的黄鼠狼。 傅老夫人一声不吭,沉着脸紧盯傅思滢,看她能说出个什么花来。没银子,这玉佩是别想拿回去! “这块玉佩代表我爹的身世,是奶奶您从我爹这里拿走的唯一物件。您说得对,这是一件无价之宝,不能用银子多少来衡量,再多银子也换不来这份情谊。” 话音一顿,傅思滢拍手:“不过正好,我爹这里也有一件从您那里拿走的无价之宝。拿来与您交换玉佩,再合适不过!” 傅思滢说得热闹,傅老夫人木着一张脸,已经开始显出讥讽之色。 呵呵,不想给银子,开始耍嘴皮子了。 傅老夫人嘴角轻微一动,皮笑肉不笑,满是敷衍态度地问:“什么无价之宝?” 本家怎么可能会有无价之宝让傅青拿走。笑话。 傅思滢不在乎傅老夫人的冷脸,转身急急走到胡斐面前,瞪偷笑的胡斐一眼,伸手从胡斐的手中抽走那张小院子的私契。 “正是与本家靠背紧邻的这座小宅院呀!”傅思滢欣喜宣告,扬起手中的私契,“这宅院是我爹从本家分家出去时得到的唯一物件。对外人来说,这宅院也就值个几千两的,可对于我爹来说,这小宅意味着本家的恩情,意味着奶奶您的疼爱!” 看到老夫人很是动容,傅思滢赶忙将私契连连在老夫人脸前抖动:“我爹不舍得住,空置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上次二婶婶登门借银,我爹岂会把它以区区三千两白银的价格就卖掉!这是无价之宝啊!” 契约在眼前抖得发晃,傅老夫人抬手要接过契约,傅思滢一收手,让傅老夫人抓了个空。 傅老夫人刚想阴沉脸,又见傅思滢眉开眼笑地说:“不过幸好这中间有这么个差错,奶奶您刚才也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的,胡家不认这院子,这院子还是我爹的!哎呀,真是巧呀,胡家今天退回院子,奶奶您今天送来玉佩,这是摆明了要我爹用院子换玉佩呀!” “以无价之宝,换无价之宝!” 傅思滢拍手,一锤定音。 旋身,背对傅老夫人,看向傅宰相和李氏,挑眉,无声地问:行吗? 还在愣的傅宰相立刻反应过来,心思稍微一转,赶忙接着女儿的话,赞同道:“对、对,用院子换玉佩。娘,这玉佩原是我的物件,您给我送来,那儿子就只能用原属于本家的小宅院交换,才算不辜负您的这番恩情了!” 傅老夫人本来是打算不管傅思滢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今儿从相府拿不走最少四千两银子,她是不走或者绝不把玉佩留下的。 但没意料到,傅思滢提到了拿小院子来交换。 凭小院子以三千两白银卖给胡家的价钱来看,肯定是不符合傅老夫人心意的,但这小宅院毕竟是和本家靠背紧邻的,可以充当为本家府邸的一部分。 另外,这玉佩对于傅宰相来说是无价之宝,对傅老夫人可是一文不值,也一无是处。 用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件,去换回自家大宅的一部分,这笔买卖划算啊! 可是…… 本家现在缺银呐。 一时间,傅老夫人面色严肃,神情复杂,沉默不语。 这时,傅思滢给娘亲示意一个眼神,外加用手比划了比划。 李氏领悟,在傅宰相隐晦地说了几句小宅院对本家的重要后,李氏紧跟着道:“娘,您也看着的,胡家退宅院,我们必须立刻给胡家退回三千两银子。当初买宅院的三千两银子,后来虽说借给弟媳、弟媳又还了回来,可相府也紧跟着发生了很多事,思滢养病养伤、和芸芷被陷害入狱,再有容辰学武、芸芷入宫,哪儿哪儿都需要银子。” 李氏不动声色地开始诉苦,很平静,很可信:“当初的三千两银子,早就花没了。现如今叫我们立刻给胡家退回三千两银,我们都得咬紧牙关呢。若您不愿意我们用小宅院换回玉佩,那就只能劳烦您再等一段日子,等我们把这宅院再卖给旁人以后,得了现钱再和您换玉佩。” 傅宰相也面色窘迫,一脸穷相看向傅老夫人:“娘,要不这玉佩还是您先收着吧。反正儿子也不找亲人的,知道有这么个物件就好。” 再是无价之宝,也得有人愿意买才能是无价之宝啊。 傅思滢扬手,拿着私契在空中一甩,勾着傅老夫人的视线,将私契还到胡斐手中 察觉傅老夫人的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私契上,胡斐笑呵呵地配合傅思滢,拍拍私契:“相爷,您这小宅院出了我家这一岔事,还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傅宰相叹气,为难尴尬地对傅老夫人说:“娘,小宅院出了这事,我又是急着卖的话,还真不知道能卖几个银子。可不管是多是少,儿子手中也就只能用那些来和您换玉佩了。再多的,儿子实在没有。” 音落,傅思滢适时反驳父亲的话:“爹,您乱说什么呐,这玉佩是奶奶的恩情,您和娘干吗张口闭口地得卖院子得了银子再去换?奶奶是图咱家的银子吗?要卖院子换银子,奶奶不会自己卖院子呀,用得着咱家过一手?” 说罢,还冲傅老夫人直笑:“对吧,奶奶?” 此时,傅老夫人还没有完全琢磨清楚到底是应该要现钱,还是可以接受相府拿宅院来交换,忽然被傅思滢捧起来,傅老夫人张口预言,又闭上嘴。 没有外人在场,什么话都好说,可偏生今日来得不巧,既有府尹,又有胡家兄妹。真向相府要银子的话,府尹把此事当笑话看,传到官场去,本家的脸还要不要?而胡家兄妹是商户,最喜欢嚼舌根子,还开的是茶楼,出门就能把消息传到大街小巷去。 而且仔细想想,傅思滢的话说得也对啊。 本家需要银子,将那座小宅院卖了就好,何必非要等相府将小宅院贱卖? 想了再想,傅老夫人缓缓点头:“青儿,你愿意将小宅院归还给本家,再好不过。这小宅院重归本家,也能堵住外人那些悠悠之口。娘领你这份孝心。” 这便是同意了。 瞬间,傅宰相和李氏双双大松一口气。 “您愿意就好。那就还得请娘在堂中稍等片刻,儿子去拿房契地契,正巧今日府尹在场,咱们随府尹一同去官府,定契盖红印,这宅院从今日起就能重归本家了!” 这话说得干净利落,傅老夫人本来还有些迟疑不定的神情,立刻安定,点头:“好。” 傅思滢一家各自离开去取物件,说是傅宰相去取房契地契、李氏去取退还给胡家兄妹的三千两银子,傅思滢去取相府留存的私契,其实一家三口出门没走几步后,就偷摸摸汇合走成一路。 李氏是本来就要和傅思滢一路,毕竟不可能真的让李氏从相府的账上取三千两银子来给胡家兄妹。 傅宰相则纳闷:“我去拿地契房契,你们俩去拿私契和银子,咱们又不是一路,你母女俩拉着我做什么?” “滢滢那里有个大宝贝给你看!”李氏急切地说,“能吓死你!” 傅宰相听得一头雾水:“能是什么宝贝东西就吓死我?” 傅思滢则神神秘秘地表示:“比您看见您的这块玉佩,还要惊吓。” 怀揣纳闷好奇的心情,傅宰相跟随妻女来到傅思滢的院子。房门一关,傅思滢让孙丹和晴音在门口好好守着,然后速速从里屋拿出一个小锦盒。 “爹,您打开看。” “什么呀?”傅宰相一边说一边打开锦盒,在看到锦盒里白玉佩的第一眼,人就愣住,话音似乎还没在嘴边消散,眼睛便直了。 “这!这!” 呆滞几息,傅宰相惊呼两声,赶忙左手抓紧锦盒,右手拿出自己的白玉佩,放到一块再一看! 失声大喊:“这怎么一模一样!这块玉佩是哪儿的!” 傅思滢和李氏也在低头细看,确定两块玉佩除了镂刻的名讳之外,没有分毫不同,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双双重重叹气。 唉! 这身世似乎可以不用找了,有门。 门还挺大的。 第382章 明目张胆 拿着两只玉佩的傅宰相,手在发抖。他前一息还在惊喜会从傅老夫人手中再次见到身世有关的玉佩,而且傅老夫人还愿意还给他,神思正激动着,就猛然发现身世线索又冒出一个,而且是从女儿这里得知。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女儿和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早有接触了! “思滢,你快说啊,你手中的玉佩是怎么来的?”傅宰相急迫得声音都在发抖。 “爹,”傅思滢小脸紧皱,喊一声,顿一下,吞咽口唾沫,艰难地开口,“盒子里的这块玉佩,就是我给您说过的……嗯,是晋国奚家,奚三公子奚瑞否的玉佩。” 傅宰相怔住,显然记得女儿在開封城受重伤,就是因为这个晋国奚家。 喃喃重复:“奚瑞否,奚家……晋国……” 傅思滢抿唇,又缓缓道:“我和奚瑞否在開封城结仇,他临走前留下这块玉佩,说日后会亲手拿回。当时情境他说出此话,摆明了是将来会找我、呃,找慕王……和我寻仇的。” 虽然奚瑞否是将玉佩给的漠苍岚,只是被漠苍岚随手给了傅思滢,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被寻仇这事儿,傅思滢逃不过啊。 或许,本来她是能逃过的,毕竟奚瑞否一个大男人,认定的仇人肯定是漠苍岚,但在临走时于開封城城门处,她拿玉佩对奚瑞否极尽嘲讽,奚瑞否不将她一起记恨就怪了。 所谓自作自受、自食苦果啊。 傅思滢挠挠鼻子,很尴尬。 从傅思滢口中得到答案的傅宰相,盯着手中两块玉佩出神。半晌,说出一家三口心中再有的猜测:“难道说,我是……晋国人?” 此话一出口,顿时,一家三口惊得齐齐抬头互看,三张脸上全是惊惧之色,无法接受。 尤其是深知晋国对大昌有多虎狼之心的傅思滢,怎么可能接受这个……这个噩耗! 她爹是晋国人,岂不是说她也是晋国人?! 傅思滢惊愕,下巴僵住,目瞪口呆,一副忽闻天塌的模样。 晋国人性情凶狠恶劣、争强斗狠,一个个眼睛能长在头顶上,尤其是晋国奚家人,猖狂得不可一世。 要她是晋国人,还是晋国奚家人? 她不接受! 李氏抖着声音发问:“怎、怎么可能?夫君你怎么可能是晋国人?” 娘亲一开口,拉回傅思滢一点心神,让她安心些许。对了对了,好歹她的亲娘是个土生土长的大昌人,她最起码也是半个大昌人。 就是说嘛,歹竹能出好笋?晋国人都是一群未经开化的野兽,能冒出她这么纯善正直的…… 呃,话不能这么说,万一她爹真的是晋国人,她岂不是要把亲爹一起骂进去? 傅宰相不能回答李氏的询问,因为傅宰相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咚”得一声,颓然坐于椅中,两只手在发抖,也死死握住玉佩。傻了一般怔望着两块玉佩,傅宰相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浑身失力、心累无言。 傅思滢与母亲对视一眼。二人方才在客堂再有一阵惊愕,这会儿还能站得住。 沉默片息,傅思滢道:“不能叫客人们都在客堂等着。娘,我爹在这里缓缓,咱俩去准备物件吧。” 李氏叹气,无言点头。 与胡家的私契和赔给胡家的三千银两,全由傅思滢准备,李氏则去傅宰相的书房取拿小宅院的房契和地契。 傅思滢拿东西简单,都在里屋,她直接取出胡婉婉的首饰小匣子,将胡斐的万两银票和私契都放进去。 想了想,觉得等会儿在前堂,当着傅老夫人和府尹的面,有许多话不方便立刻和胡斐交待,于是坐在桌旁,提笔拿纸,写上几句交待。 她要叮嘱胡斐拿回银票后,要立刻将这些银票和本家赔偿给胡家的银票送回開封城,让胡三爷寻可靠的人换掉,绝不能让这些银票流用于外,省得泄露蛛丝马迹。 正写着,忽而听到傅宰相声音干哑的开口:“思滢,你觉得那群奚家人都是如何性情?” 傅思滢鼻尖一顿,抬头看向几尺外神情黯淡复杂的父亲。 握笔的手紧了又紧,傅思滢同样是满心复杂。家中唯有她一人与晋国奚家人有过接触,是好是坏,都由她说了算。 如果父亲真的出身于晋国奚家,那么她很是不应该毁掉父亲对亲人的期待。毕竟,她与奚瑞否几人不合,不代表她的父亲就会与奚家不合。说不定父亲会和在晋国的亲生父母、奚家等亲人都相处得来呢…… 等等,她爹能从晋国流落到大昌来,怎么看是她爹的亲生父母有问题吧?! 大户人家就是事多! 傅思滢在心中暗搓搓怒骂一句,然后轻轻柔柔地对父亲回道:“爹,我一开始就和奚瑞否等几个年轻的奚家小辈结怨,所以你要从我口中得知奚家人的性情,那可听不到什么公正话。” 见父亲神色似乎更为黯淡,她赶忙又道:“不过别的不说,起码奚家人护短我是看出来了,不管自己人是对是错,护短护得厉害!” 闻言,傅宰相似有所想:“护短吗……” 忽地,傅思滢也有点回过味,赶忙速速说:“对对对,护短。不论是非的护短虽然挺气人,但对自家人来说肯定是爱护了。爹,如果您真的出身于晋国奚家,那您的爹娘送走您,他们肯定有苦衷隐情在,您倒不必猜测自己是不是因为被亲生父母所不喜嫌恶而受抛弃的。” 对此,傅宰相缓缓点头,已是不惑之年的男人,还是大昌堂堂的宰相,面上一时显出的忐忑之态令傅思滢有些心酸。 “如果您真的是被抛弃的,您的父母也不会将这块玉佩留给您的,您说对不对?” “对。”傅宰相捏住自己的玉佩,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他们肯定有苦衷。” 见爹恢复了几分精神,傅思滢也速速下笔,将写给胡斐的几句话写完。一边折叠装入匣中,一边说:“至于您到底是不是晋国人,还得等有机会查证了这块玉佩到底是不是您的、又是不是真的来自于奚家以后,您再纠结吧。现在多想,都是徒增忧思。” 傅宰相点头。 观察到父亲的神情平稳,傅思滢唯有心中叹气。如果父亲真的是晋国奚家人,如果今生晋国依然如前世一样对大昌伸出狼爪利刃,那么父亲必将难做。而且一旦父亲的出身被外人得知,会更大事不妙! 其实现在对于傅宰相来说,对于自己有可能是晋国人这一点所产生的感情里,并没有憎恶抗拒。 毕竟现如今晋国与大昌在朝堂上并无过多联系,两国互不侵犯、相安无事,民间百姓的走动交流还挺频繁,晋国人的凶残狠厉只是稍在民间有怨言,还不得为大碍。 所以就算知道自己出身晋国,傅宰相也只是惊愕,对晋国并无厌恶。 傅思滢装好东西,走到父亲面前,伸手去抽那父亲手中属于奚瑞否的玉佩。 傅宰相的手当即一紧,抓紧玉佩,有些不舍疑惑地看向傅思滢。 见之,傅思滢笑,松手:“行吧,您都拿上。您晚上睡觉一个人钻进被窝里,再细看细琢磨。” 见女儿愿意让他将两块玉佩都保管起来,傅宰相小小地笑一下,低头将两块玉佩都放入一个盒子里。 傅思滢扭头,视线穿过房门,看到母亲的身影走过院门急急而来,提醒道:“爹,府尹和老夫人、胡家兄妹都还在前堂等着,您打起精神吧,等会儿再细琢磨这事儿。” 缓了好一会儿神的傅宰相已经平复了心情。 大言不惭地说:“放心吧,爹还算是遇事不惊的。” 傅思滢无奈地笑。 李氏拿来小宅院的房契和地契,傅宰相一边检查,一边感慨道:“这小宅院虽说是我的,但这么多年,我不敢住。如今能用它从老夫人手中换回我的玉佩,很值得。” “老夫人也觉得值得。”傅思滢挑眉,笑。 “各取所需吧,”傅宰相拿好物件,“幸好你这丫头反应得快,要不然爹还真想不到这茬,不知道得用多少银子换回玉佩呢。” “如果老夫人只要银子,我会劝您别要玉佩了,反正有奚瑞否的玉佩在,知道了您的和他的一样,我可以到外面找人给您雕刻一块出来!” 这倒是个好办法。 傅宰相无奈又好笑地点点女儿的额头:“鬼灵精。” 相府前堂中,有府尹大人坐镇,傅老夫人和胡家兄妹之间自然不敢生事,但是场面就别提有多尴尬冷静了。两方上午才在府衙了却了这桩失窃官司,这会儿正是相看两生厌的时候。 因着看出傅本家与相府之间的关系不妙,胡斐是狐假虎威,也不给傅老夫人脸面,当着傅老夫人的面儿询问府尹大人:“大人,敢问那个盗取我家银两和首饰的江洋大盗可有线索了?” 府尹愁得直皱眉啊:“没有。那人定然是个惯偷,也是个神偷。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室偷窃,并且将傅二夫人主仆两个锁在库房里,还不被二人看到样貌,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胡斐一脸忧心:“轻轻松松便盗取他人辛苦得来的钱财,这贼着实可恶!若是找不到这江洋大盗,这我妹妹的首饰也都找不回来,白白损失几百两银子啊。” 说完,看向傅老夫人:“傅老夫人,虽说贵府给我家赔了银票钱,但毕竟还欠着首饰钱。这首饰钱,是我们看在相府的颜面上,不向贵府索赔了,并不是不要了。贵府得在寻找江洋大盗此事上出力,不要成了甩手掌柜、坐视不理啊。” “你!” 傅老夫人当即紧目握拳,看向胡斐,满脸恼火。 这要是傅二夫人张氏在场,保准能一杯茶水直泼胡斐面门!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傅府是甩手掌柜、坐视不理?敢情傅府不心疼自家的银子,不想赶紧找到那个可恶的贼! 那一点首饰钱还腆着脸提? 静默片息,傅老夫人咬着牙说:“胡公子,放心吧,老身也不舍得让上万两银子打水漂的。” “老夫人知道便好,不要光说不做,要做实事。“胡斐撇嘴。 正巧傅宰相一家三口回来,要不然再说几句,傅老夫人说不定会忍不住撕了胡斐的嘴。 傅宰相直直走向傅老夫人,将手中物件交给傅老夫人:“娘,这是小宅院的房契和地契。” 傅老夫人接过,细细看:“嗯。” 与此同时,傅思滢来到胡斐和胡婉婉身旁,让晴音将手中的匣子放在胡斐面前,说:“匣子里是三千两银票。 ” 听到动静,傅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去。三千两银票能有多少,值得用匣子装? 当着堂中众人的面,匣子一打开,胡斐一看那银票的厚度就知道远远不止三千两银子。是傅大小姐将他的那些银票明目张胆地送回过来了。 伸手虚掩在银票上,拨了拨,胡斐惊讶:“这银票下面怎么还有这么多首饰?” 傅思滢笑:“知道婉婉姑娘的首饰都丢了,又一时寻不回来,我就挑了些我自己的首饰给婉婉姑娘弥补上。” 看向胡婉婉:“你和你哥哥经营茶楼,迎来送往的,总得多加打扮。重新置办首饰,又得花费一笔银子,还是省点的好。” 尽管知道傅思滢是借花献佛,胡婉婉还是很感动地表示:“谢谢傅姐、大小姐。” 听到匣子里不仅装着银票,还装着首饰,傅老夫人微微抿唇,不再在意。但想了一下,又说:“思滢算是替我这个祖母给你们赔了首饰钱了。胡公子,你和你妹妹往后可别再向老身要双份了。” 明明是傅思滢给胡婉婉的首饰,结果立刻被说成是替傅老夫人赔偿的。 对此,傅思滢笑笑。由于这次从本家赚了太多,她也不计较傅老夫人的占便宜,反而顺着傅老夫人的话:“没错,没错,这些便全当是我替奶奶赔偿你们丢失的首饰吧。” 第383章 您要练花拳绣腿? 听到傅思滢承认这些首饰是替本家补偿给胡家的,傅老夫人很意外,难得能见傅思滢会这么懂事乖巧。 而傅思滢还要对胡家兄妹说:“婉婉,你清点清点,看看这些够不够。若是觉得这些首饰价值不够呀,我再让侍女去拿点,总不能让你们觉得不值,我这送了首饰又落下埋怨可怎么好?” 正在装模作样看匣子里都有什么首饰的胡婉婉,赶忙回应:“傅大小姐您言重了,您送的首饰都是金贵的,比我原本的首饰要好不少,我怎么还能有脸埋怨您?” “不埋怨我就好,”傅思滢呵呵笑着,扭头看向傅老夫人,颇有深意地问,“奶奶,我这么做,在任何人那里都不能落下埋怨吧?” 不得不说,从方才亲热地唤“奶奶”,再到愿意替本家补偿首饰,傅思滢的一言一行都十分贴合傅老夫人的心意。 估摸着傅思滢能如此乖巧,是因为自己将玉佩归还的举动是真的得到了傅思滢一家的欢喜,傅老夫人一直严肃的脸色缓和不少,此时总算露出点属于长辈的慈祥笑模样。 以一块玉佩换回一座小宅院还有欠了胡家的首饰钱,这笔买卖很划算。 傅老夫人温和地对傅思滢说:“你做得对,不仅谁都不能埋怨你,还都得夸你才行!” 傅思滢笑容更大:“别人夸不夸我无所谓,能得了奶奶您的夸赞便好。” 一时间,堂内倒是祖孙和谐、其乐融融的好场景。 傅老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相府并不是用一座小宅院和一堆首饰换回的玉佩,而是从本家的手中得到了上万两银子外加一块玉佩。 虽说本家的这笔上万两银子,傅思滢是不打算贪吐下的,但以那座对于相府来说可有可无的小宅院换取到父亲的身世,外加以后能用本家的银钱掌控本家,这笔交换实在划算。 这笔账,表面上看也算皆大欢喜。 当着府尹和傅老夫人的面儿,傅宰相将自己和胡家各自执拿的私契毁掉:“胡公子、胡姑娘,现在咱们总算是掰扯清楚,互不相欠了吧?” 胡斐起身,拱手道谢:“两不相欠,劳烦相爷忙碌了。” 傅宰相点头,轻微叹一声气:“本相和家里人还有事要去忙,便不留二位了,日后有空再去茗门茶楼捧场。” 巴不得赶紧抱起匣子走的胡斐,立刻表示不多叨扰,告辞。 “夫人,你和思滢代我送送胡公子、胡姑娘。” “好。” 李氏与傅思滢陪着胡斐胡婉婉走出客堂,直到走出几十步,不会被客堂里的人听到动静后,几人对视一眼,才纷纷低笑出声。 “傅大小姐,您这次的这招瞒天过海,真是妙啊。”胡斐晃晃手中装着银票和首饰的匣子,悄声说。 傅思滢勾唇,摇头:“若是叫我的好祖母知道,定要被气得不轻。所以,你兄妹俩最好这辈子都瞒好了,别给我闹出东窗事发的麻烦来。” “您放心,我和妹妹都心中有数。” 周围人多眼杂,傅思滢也不便多说,匣子里有她写下的叮嘱,足够了。 送胡斐和胡婉婉上车离去时,出于保险起见,傅思滢还是隐晦地多交待一句:“胡姑娘,这些首饰的样式不甚出彩,你可以把它们卖了融了换了,重新得一套好看的来。” 胡婉婉知道傅思滢是何意,点头说:“好。” 胡斐这次是来给傅思滢送银子的,是本家赔给胡斐的银子,而眼下傅老夫人正在相府,显然是送不成了。 临走时,胡斐还说:“傅大小姐有空就来在下的茶楼,在下一定好好招待。” 傅思滢颔首:“好的。” 送胡家兄妹离去,李氏大大松出一口气。顾忌府门外还有本家的马车车夫,疾步等回到府里才低声说:“这桩事总算了却,惊得娘心跳胆颤的。” “等过会儿我爹将那座小宅院正式转给老夫人,以后咱们家就彻底不用再被说亏欠本家的养育之情了。” 不等二人进入前堂,傅宰相便带着府尹和傅老夫人走出前堂来,问道:“夫人、思滢,我与母亲这就跟张府尹前往官府行事,你们可要随同?” “我就不去了,”李氏摇头,又看向女儿,“你呢?” 傅思滢也摇头:“我也不去了。父亲您将宅院转给奶奶,又不是卖给奶奶,没什么好看的。” 傅宰相笑呵呵:“也是也是。” 话语间流露出一点信任的味道,叫一旁的傅老夫人听着,有些心热。 老夫人心里清楚,傅青以小宅院和傅思滢的一些首饰换取一块本就属于傅青的玉佩,这是很亏的事情。不管相府是为什么甘愿吃这么大的亏,总之本家是占了大便宜的。 既然自己占了大便宜,哪里还有给相府冷脸看的道理? 而且因为此事,本家和相府之间的冷淡尴尬关系得以稍稍缓和。现在正是本家势微、相府如日中天,此时缓和关系,得利的自然是本家。 相府甩开胳膊时还愿意让本家拉扯袖角,傅老夫人也知道该拉扯就得拉扯,态度该软和必须得软和,否则本家只有下坡路可走。 尤其是在对待傅思滢的态度上,傅老夫人心里清楚必须得小心伺候。 今日能占这么大的便宜,还不都是因为傅思滢愿意露好脸?傅思滢肯将傅老夫人送回玉佩看作是恩情,而不是勒索敲诈,实在难得。 不仅眼下要表现得和傅思滢祖孙情好,等小宅院到手了,往后更得和傅思滢交好。否则一不小心把傅思滢给惹恼,这位大小姐脾气一上来,相府甩开本家还不跟闹着玩似的? 走到相府门外这么一段距离的工夫,傅老夫人心中已经把各种利害关系想过三轮。 临登车时,满面慈善地对李氏和傅思滢说:“你母女俩许久没有到本家看看了。有空来坐坐,和我说说话,临到年关了,咱们也好商量商量过年都准备什么物件。” 李氏一怔,干笑:“好。” 等目送本家的马车跟随府尹和傅宰相离去,李氏尴尬不已地感慨:“好久没得你祖母给我好脸色看了,还真是不习惯。” 闻言,傅思滢忍俊不禁:“您还受宠若惊了?” 李氏沉默两息,深深叹气:“唉,风水轮流转呐。” 感叹完,转身回府,想起来傅宰相之前说要留府尹大人在家吃饭的。 “你爹和张大人一块走了,你说娘还下厨做菜吗?” “这话说的,你女儿就不配吃您亲手做的饭菜吗?” 李氏笑,心情很好:“好好好,今天高兴,娘给你做一桌好菜,你吃不完不能下桌!” 半个时辰后,李氏果然烧了一桌子的饭菜,琳琅满目,半点也没有因为不用招待贵客就给傅思滢偷工减料。 好在,傅宰相又带着府尹张大人回来了。 事情办得很顺利,现在那座小宅院已经彻底改为傅老夫人所有,和傅宰相再无半点干系。傅宰相执意要请张府尹吃饭喝酒,张府尹推辞不过,婉拒了傅宰相说若是怕回相府麻烦便寻一间酒楼享受一顿的提议,回到相府。 李氏很高兴,有付出劳动,当然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外人品鉴夸赞的。傅思滢则暗松一口气,这么一桌子菜,她就是吃三天也吃不完啊。 张府尹对李氏的厨艺赞不绝口,和傅宰相喝酒吃菜、聊得开怀。傅思滢吃饱就下桌溜了,小姑娘家家的,不需要陪客吃喝。 回院的路上,晴音问:“大小姐,您还需要喝药吗?” 傅思滢吸吸鼻子:“不用,我都好了。” 身后,孙丹冷不丁提醒道:“既然好了,您就得重新练功才行,都已经荒废数日了。” “呃,”傅思滢回头看孙丹一眼,赔笑,“好的,好的。” 多日借着生病虚度时日,早就把练功抛到脑后。之前还能将气息吐纳之法记得倒背如流呢,现在猛地叫她去想,还真是立刻想不起来。 一时兴起,二时偷懒,三时就想着算了吧。 察觉出傅思滢有懒惰之心,孙丹说:“要不然您去慕王府,让王爷给您找个能人当教习吧?否则,以您这种随自己心意的练功法子,是不会有长进的。” 傅思滢脚步一顿,满脸惊讶尴尬:“啊、啊?” 孙丹一本正经:“毕竟属下只能帮衬您,而不能管制您,何况属下与您太亲近了,也约束不了您。您需要找一位完全陌生但又能管制您的教习。” “为什么一定要陌生的?”傅思滢哼哼唧唧,“熟悉的才能更好地沟通交流吧?” 对此,孙丹不以为然,带点嘲讽之意地说:“因为陌生,您哪怕是为了脸面,也会在陌生的教习面前坚持练功,而不是半途而废!” 越听,傅思滢越敢难为情。 “我哪有半途而废,就是生病耽误了几天嘛。” “属下当年跟随师父练功时,无论是否生病不适、无论是否刮风下雨,从无耽搁!”孙丹说得理直气壮,“因为练武不仅是练功,也是在练心!把你的精神意志当成一堆铁,把生病不适和刮风下雨当成重锤,用重锤将铁百炼成钢!” 这话令傅思滢心头一震,怔怔望向孙丹,满心激荡。 孙丹又道:“如果只练功不练心,那只会练出一堆花拳绣腿,是用来装腔作势的玩意,不仅无用,还会害人没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己很厉害,其实只是绣花枕头。您如果想要练出的只是花拳绣腿,看着好看的,那您就这么按自己的法子练吧,辛不辛苦随您自己。” 被孙丹训的,一时间,傅思滢口舌发干、面颊发烫。 她、她自然不是只为了练出花拳绣腿。 只是生出点懒惰之心罢了,用不着这般刺激她吧? 见傅思滢缓缓垂头,嘴巴微微撅起,一脸委屈之相,孙丹定定心神,继续严肃警告:“如果您要练花拳绣腿,那之前洗髓伐毛的苦头真是吃得没用,过仙真人的一番苦心也算是白费。您今日给属下一句明话吧,属下也好根据您的真实心思来决定日后监督您的方式。” 顿了顿,孙丹直视傅思滢:“您,到底想要练什么?是花拳绣腿的花架子,还是能真正支持您独立行走江湖的武功?” 话音一落,傅思滢瞬间心头发热,猛地抬头双眼睁大与孙丹对视,语气坚定:“当然是能独自闯荡的武功!” “那您必须得吃苦。” “我能吃苦!” “每日练功,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得荒废!”孙丹强调。 “我决不荒废!” “那么当您想要偷懒荒废的时候,谁能监督管制您?” “我……”雄赳赳气昂昂的傅思滢立刻瘪掉,低低说,“你管我不就行了……” 孙丹很果断地摇头:“不,属下方才说了,属下管不了您,属下是被您管、听您使唤做事的。” “那……”傅思滢面色难堪,绕手踹脚的,“我不想让慕王府的人给我当教习,从外面别处武馆请一位师傅不行吗?” “外面的武师没有忠心,来历也需要查探防备,怎么能比慕王府的人用起来安心?”孙丹很疑惑,“您为什么不想让慕王爷的下属给您当教习?明明容辰少爷也是跟随长燚军操练的,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闻言,傅思滢低哼一声,扭身继续朝自己院里走。 用漠苍岚的人,那自己的消息就会被时时刻刻送往漠苍岚的耳朵里。她练个武,一旦偷懒了泄气了,还不得什么丑态都要被漠苍岚知道? 什么叫外面的武师没有慕王府的人忠心,来历也不让人放心?敢情她现在要用人,只有慕王府的人可以放心用? 离开慕王府,她还不能活了? “反正我不想请慕王府的人给我当教习。要请教习,我自己从外面的武馆里寻师傅,不行吗?” 傅思滢斜眼看孙丹:“要不你直接从清方门给我寻一个,我也放心啊!你干嘛胳膊肘往外拐,不推荐你门内的人,要推荐慕王府的?” 第384章 杀鸡儆猴逗个乐子 不要慕王府的人,却可以要清方门的? 听到傅思滢这话,孙丹当即是嘴角直抽,有些尴尬。 嗨,大小姐,您说得还不是一回事儿嘛! 呵呵呵呵。 “您才是胳膊肘往外拐吧?” 一边跟随傅思滢回院,孙丹一边理直气壮解释劝说:“我们清方门只是一个江湖组织,慕王府则是您以后自己的家。您真是奇怪呢,自己的家里人不用,非要舍近求远地从外面找生人。” 瞬即,傅思滢再次哑口无言:“我……” 再次怒视孙丹一下,像是孙丹说破了她的脸皮似的,惹她羞臊。 一羞一恼,来了脾气,傅思滢直接嚷嚷道:“这事儿不需要你操心了,教习我自己找,耽误不了我练功的!我会好好练武的!” 得,这没说几句,还把大小姐给说恼了。孙丹无奈地叹气:“由着您吧。” 这种反应令傅思滢愈发憋气,她暗道非得要有个好模样给孙丹瞧瞧她的毅力和本事! …… 经历过万两银票失窃一案的茗门茶楼重新开业,消息一传出去,可谓是客如云来。皇城里真是闲人多,在锦相楼里聊都不够,还非得到失主面前亲自询问询问、说道说道。 然后,大家就又得知胡家不要那座小宅院,小宅院被傅府的傅老夫人以一块玉佩从相爷手中给换走了。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那玉佩本来就是相爷的亲人留给相爷的,傅老夫人倒好,用本就属于相爷的玉佩,换走相爷家的一座宅院,这笔买卖真是无敌了。” 茶客们纷纷感慨唏嘘,宰相大人是善良啊,重情重义。 “哪怕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傅府对相爷的收养之恩,这么多年下来,相爷也早还完了,替那傅家二爷和三爷善后了多少事?” “若是没有相爷,傅府早就完了,傅老夫人能有相爷这么好的养子,真是傅家的造化。” “就这,傅老夫人不还惦记着从相爷手中搜刮吗?之前胡家财物失窃案发时,傅老夫人还想将看守的责任推给相府,让相府分担赔偿。这一转眼的,连宅院都要走了。” 众人纷纷表示:“傅府做的不厚道啊!” “倒是傅大小姐,竟然难得没有强势,也肯用小宅院换玉佩。还认为小宅院本就是傅府给相爷的恩情,退还给傅府也无妨。傅大小姐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这明显是傅府的敲诈,也愿意看成是恩情。” 听着茶楼里一片倒对本家的谴责看法,已经步入茶楼听了好半天的傅思滢清清嗓子:“咳,胡公子,您这生意红火,这是让我坐哪儿呢?” 声音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一众茶客纷纷侧目,见到这位头戴帷帽、身姿窈窕的姑娘,一时猜测四起。 因着傅大小姐出名,皇城里的女子,无论是千金小姐还是年轻新妇,现如今出门也都喜欢戴顶帷帽遮面,神秘又美丽。帷帽后面还会留道开口,露出精美的发纱,发纱上有的绣金线在阳光下丝丝缕缕的耀眼,有的绣银丝,显得清冷曼妙。 又是披头纱,又是戴帷帽的,众人敢想眼前说话的这位姑娘是傅大小姐,可不敢真的猜出口呀。 面对满楼茶客万分好奇的注视,胡斐面不改色,冲傅思滢笑得亲近:“大小姐您来了,肯定得去您专属的茶室呀。” “我还有专属的茶室?”傅思滢惊讶。 “那是自然,就您上次赏脸去过的屋子,那屋子从开铺迎客到现在,只有上次您和您的友人用过,在下特意留下来记为您的私室。” 这点傅思滢还真不知道,她倒也没有想过在茶楼给自己留一间私室。 “那好,我得多谢掌柜给我这个颜面了。”傅思滢虚伪地表示承情。 胡斐笑:“言重言重,您肯多光顾在下的小茶楼就好。” 一边说着,二人一边就要上楼去。满茶楼的茶客视线盯在二人身上,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上次傅大小姐露脸的屋子,正是二楼窗户临街的。胡掌柜又称呼为‘大小姐’,这位就是傅大小姐吧?” “傅大小姐也能来咱们这种平头小民来的地方?” 许多人不敢认,那是因为茗门茶楼的门槛实在太低。无论是茶水酒水,还是点心小食,都很划算。对于平头老百姓是划算了,但对于宰相长女就很不衬身份。 傅思滢方才若是在锦相楼大堂说了两句话,不,怕是不用说话,咳嗽几声就能被人确定下身份。 忽而有人道:“其实相爷清正廉明,家中又不富裕,傅大小姐会来此处茶楼也不足为奇吧?物美价廉的,谁不喜欢来啊?” 唔,这话说得也对。旁人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 因着刚才还在议论相府退还给胡家三千两银子,又赔了小宅院给傅老夫人换玉佩,这会儿外人对相府的印象只有一个字,穷;两个字,拮据;三个字,手头紧;四个字,节衣缩食。 刚踏上楼梯没几步的傅思滢,耳尖听到满茶楼的人在猜测她家钱财紧张,所以她来这种小茶楼也不足为奇后,不由得脸色一黑,满是无语。 恨呐,学什么武呀,这会儿耳聪目明的,什么都能听到。 好家伙,满皇城的人都知道她家穷了。 眼看傅思滢和胡掌柜上了楼梯,马上就要没了身影,大堂里不知哪个大胆的家伙,喝个茶也能醉,撒起茶疯来,站起来大喊:“胡掌柜,这位可是宰相的长千金,傅大小姐?!” 猜来猜去,烦不烦呐,直接问嘛! 胡斐脚步一顿,僵笑着看向问话的汉子,再微微转向看傅思滢:“大小姐,这……” 傅思滢也愣住,反应过来后有觉得好笑,但很快意识到,她不能纵容这种打扰。 对方无恶意,纯属好奇,只是这世上的莽撞人多了,一个个都像这样看见她便想问道问道的话,她往后不得烦死? 想了想,傅思滢身体一转向,惊了身后跟着的晴音和孙丹一下。两个丫头疑惑地让开,目送傅思滢款款步下楼梯。 傅思滢的下楼反应令茶楼立刻安静,问话的汉子本来是满脸盎然的开怀模样,一瞬间,神情发僵,直愣愣站在那里,浑身写着“不自然”三个字,只知道盯着傅思滢的身影。 清丽明亮的声音在茶楼中响起。 傅思滢一边下楼,一边笑道:“我过去只听闻过‘酒壮怂人胆’,可从不知茶也能壮怂人胆。这位叔伯想问就直接问我嘛,何必还隔着胡掌柜问一遭?” 此话一出,不用明说了,铁定是傅大小姐无疑。 只是众人没有得到答案后的开心,面对眼下情形,一个个都很紧张忐忑。 最近傅大小姐的名声实在太好,好得大家都忘了这位是个娇蛮脾气。 傅思滢缓缓走来,最后在问话的汉子面前站定:“我是。您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往后我可不会上楼走一半被人唤住,再好脾气地下楼搭理人了。” 顿时,喊话的汉子手足无措起来,隔着帷帽看不到傅思滢的脸色,只听语气便知傅大小姐有些愠怒。 若是往日,汉子哪有勇气唤停贵人的脚步,方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许是周围的人都议论得闹哄哄的,大家都很激动,仿佛口舌间谈论的贵人就在面前,便能触碰到似的。 “我、我……”汉子面色发白,惊得话语都说不利索,“您息怒,我方才、方才是莽撞了,不该……不该瞎叫唤的……” 看到自己将这个汉子吓得不轻,帷幔下的傅思滢神情尴尬又愧疚,差点没忍住,快快给对方赔安抚。 她稳住,继续声音淡淡:“我以后会常来这家茶楼,你难道往后每次见到我,都要莽撞地瞎叫唤吗?” “不、不敢,不敢!”汉子急忙摇头摆手。 傅思滢颔首:“说罢,有什么想知道的?没有的话,你不会莫名其妙地向掌柜询问我的身份。你问够了,我往后才能安心来。” “没、没有……” 汉子紧张地一个劲摇头。 见之,傅思滢陡然加剧语气:“说!说不出来,往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她本意是指在这家茶楼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可这会儿语气一狠,真是惊着汉子,似乎是两人要拼命。 “我!”汉子立即神色急难,哭丧着脸,“我、我问……问,我、我就是想问,问您……呃,您什么时候和慕王爷成亲啊,我、我好给您随份子呐!” 傅思滢:…… ??? 这年头,大家随礼的心都这么迫切吗? “这么急着要我和慕王爷成亲?”傅思滢皮笑肉不笑地发问。 汉子抽抽鼻子,突然给出一个很让傅思滢感动的理由,结结巴巴地说:“您、您嫁到慕王府以后,好歹能手头宽裕点,不用再来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的地方,也吵得慌,惊到您……” 这是记住傅思滢说往后会常来的话了。 太贴心了。 听到回应的傅思滢,瞬间无语怔住。片息后,唯有苦笑着无奈摇头。 大家到底是认为相府穷到什么地步了,真是关心她过活啊。 对此,她再难忍住装作凶悍,一声叹气后,无奈的笑声笑成了串。 “呵呵呵呵呵,看把你给吓的,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惊到我也无妨!” 说罢,扭头冲一旁也展露了笑颜的胡斐招手:“给这位叔伯准备几份好吃的点心,记在我账上。” 胡斐点头应是,吩咐小二去端。 汉子正惊愕着,还没从傅大小姐突然笑声连连的变化中回过神呢,一听傅大小姐要请他吃点心,赶忙抓住胡斐使唤店小二的胳膊:“不用不用!不用傅大小姐破费,这点小钱,小人还是付得起的!” “不用客气,是我对于惊吓到您的补偿。方才吓到叔伯您了吧?还望见谅,我跟您逗个乐子。” 汉子吞咽口唾沫,干巴巴地苦笑:“小人现在这心还跳得飞快呐。” 不过眨眼的工夫,方才还十分紧张的气氛突然变得欢乐,周围屏气静看同样被吓到的茶客,都纷纷大喘气重新活过来。 “原来是傅大小姐开玩笑呢!吓到我了,我还以为这位大哥要倒霉了!” “我就说嘛,傅大小姐不可能有这么坏的脾气,就是调皮了些。” 傅思滢冲周围拱手:“惊到诸位了,开个玩笑,你们都别怕。我往后会常来,诸位习惯就好。见到我跟我打声招呼,我也回应您,不用像这位叔伯方才那样,冲我和胡掌柜一吼一吼的。” 音落,满茶楼笑成一片,大家纷纷附和往后不会惊扰到傅思滢。 圆满地解决了事情,傅思滢又对被杀鸡儆猴的汉子安抚过几句,这才在满堂笑哄哄的气氛中,跟随胡斐上去二楼。 胡斐连笑不已:“傅大小姐,您要是真亲自做生意,保证也是客如云来,赚个盆满钵盈呐。” “怎么着,你这是夸我会来事?” 胡斐点头,又摇头:“您不仅是会来事,还真是不重身份。也不对,您是不重您自己的身份,但是敬重客人们的身份。就您方才那几句,换个旁的官家小姐来,是说不出口的!就是我妹妹婉婉,都不一定说得出口。” 胡婉婉在旁边点头:“我就算是能说出口,也没有那个效果。傅姐姐的话是恩威并施,我没那个身份,就说不成那样的话。” 傅思滢心情更佳:“你兄妹俩快要把我吹捧到天上去了。” “往后还得多多仰仗您的名声呐。”胡斐拱手,说得很有深意。 傅思滢的身影消失于二楼后,茶楼里的议论声陡然加剧,热烈万分。 “真没想到能在这种小地方见到傅大小姐,唉,只可惜看不到傅大小姐的真容。” “能看见个影儿就不错了!”一旁的茶客满怀期待,“傅大小姐说以后常来,说不定哪天就露了真容了。啧,看来我也得常来呀。” “是啊,咱们以后都得常来,常来!” 第385章 招募教习 “常来是常来,只是再做不得这位大哥刚才的莽撞事儿了!” 众人哄笑,一旁的汉子虽然羞臊,但也笑得开怀。店小二端了点心上来,还特意大声报名:“客官,这是傅大小姐亲自给您点的,请您吃!您快享用吧。” 茶楼里最贵的点心,每样给汉子上了一碟,看得周围的人是羡慕不已。有向汉子讨口吃的,有直接出银子要买的,汉子坚决不给! 汉子大笑:“哈哈哈,傅大小姐就是太客气了!我吃不了都带回去,给我婆娘和孩子尝尝。” 傅大小姐请这汉子吃点心,旁人吃不着,总不能干瞪眼吧?吃不到傅大小姐亲自请的,吃同款还不行? 于是,因着这般缘故,这几样茶楼里最贵的点心,今日竟然卖得最好,真是意外之喜。 “大小姐,那日在官府由您本家傅二夫人赔偿予我的银票,我已经和自己的那些银票放一起,还有婉婉的首饰,都派人送往開封城请我三哥更换了,我三哥给我另外送来一些银票。” 胡斐示意桌上小布包,“这小布包里的银票数目,正是您本家给了我的,现在全数交给您,请您过目清点。” 傅思滢扫一眼小布包,面不改色地对晴音示意接过,她没有清点,道:“对你,我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就不数了,费事。” 胡斐笑:“您信任就好。” “我看茶楼生意很不错,你和婉婉务必要耐心经营、稳住形势,前途大好着呢。咱们不跟什么锦相楼比精美、比身份,就是个能供百姓们闲坐相聚的便宜场所,不要怠慢任何一位客人。”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胡斐很清楚傅思滢不是那种看不起身份低贱者的性子。他和胡婉婉也正是因此,才甘愿并乐意为傅思滢做事。 “不过,”傅思滢提醒道,“有胡搅蛮缠的客人,不必留情。甚至能打出去就打出去,以儆效尤!这里是个轻松安全的地方,不能叫人来捣乱。” 此话也极合胡斐心思:“您放心,我清楚。” 小半个时辰之后,傅思滢下楼离开。因为身份已经被一众茶客得知,她路过大堂时,真像是一轮太阳从一群向日葵的旁边经过,引领注视。 “对了,”傅思滢驻步,也没掩饰,直接对胡斐说,“我近来想学学手脚工夫,需要请一位武师给我当教习,你们也帮我留意留意,看有没有好的人选。若是有,尽管让人到相府去见我,得我考校通过了,我便请来当教习。” “好,在下会替您留意的。” 傅思滢点点头,刚要转身走,忽而听到堂中私语四起,然后就有人咚咚咚咚从身后跑过来,紧张忐忑又,小声询问:”傅、傅大小姐,小人就是一个武师,您看小人合不合适?” 呦,这么快就有人来应募了? 傅思滢惊讶看这人一眼,只见是个点头哈腰的男子,身材并不强壮,看不出有几分功夫。 她微微一偏头,孙丹立刻明意。 第386章 你们仨儿! 傅思滢想要找的教习,是能严厉监督她练功的教习,并不需要多高深的武艺,关键是要严厉。 只是这个要求不能明说,否则前来应募的,都得是故作严厉想要过关的,而不是真的严厉,她容易上当受骗。 眼前这位主动上前应募的武师,笑容讨好献媚,很明显不会是一位能对傅思滢严厉的武师,八成是个想借相府门槛以提高身价的。 “小人练武二十余载,给不少官家当过护卫,您尽管派人来试小人的武艺!” 说得很有自信,可见的确有几分实力。可惜,傅思滢不是给自己家招护卫。 孙丹替傅思滢开口:“我家小姐要请的是教习,不是护卫。你好歹得带过徒弟、教过武,才有胆子开口给我家小姐当教习吧?” 对方一怔,自信满满的神情瞬间消散:“呃,是。” 显然是个并没有当过师父的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孙丹也不给人难堪,只说:“今日太匆忙,何况这里是茶楼,不便行事。你若有心应募,改日登门相府,自会有人对你全全考校。” 对方连连点头:“是、是。” 见说得差不多了,傅思滢颔首:“恭候与我有师徒缘分之人。” 说罢,转身款款离去。 她一走,茶楼再次闹开锅。 “哇,傅大小姐要请武师当教习!这可是个天大的机会啊!唉,我怎么就是个画画的呢?” “俺老表的三侄子好像是个武师。不行,俺这就回去问问!” “慕王府能人众多,傅大小姐咋不从慕王府挑人?” “你傻啊,慕王爷的手下那都是杀人如麻的武艺,能去教千金小姐?不怕教出个母夜叉啊?” 茶楼里吵吵闹闹,热闹无比,有人匆匆离去知会相熟会武的人,有人好奇进楼听听热闹。 看着这一幕,胡斐就站在门口感慨:“哎,我胡家可算是没跟错人,瞧瞧这位主子,做什么都是天大的动静。” 入夜,过了子时,夜深人静的,又到了润伊披星戴月去卫侯府门前看望姐姐清伊和卫兰灵的时候。 怀里装着要给清伊带去的食物,刚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探出头,隔壁屋子的房门忽然也缓缓咯吱地打开,润伊差点没被吓死! 隔壁屋子从房门探出头的孙丹也发现了润伊,悄声问:“呦,这会儿要出去了?” “是啊,”说罢,润伊身形如同鬼魅般急速闪出,闪身挤入孙丹的屋子,“你这是偷偷摸摸地要去干啥?大晚上的不睡……啊!这是谁!” 话说一半,陡然发现孙丹身后还有两道黑影,一个高高大大的,一个高高壮壮胖胖的,明显是两个男人! “大晚上的你屋里藏男人?!”润伊气音急问,“还两个?!你你你你你们仨儿……” 孙丹脸色一变,赶忙挥手要去抽润伊的嘴巴,手还没挥上去,其中一道高大的黑影开了口。 “你平常在傅思滢面前也这么胡说话?” 声音一出,顿时,润伊萎了。 第387章 撬姑娘家的房门 这寒凉刺骨带有杀伐狠厉的声音,除了鼎鼎有名的阎王爷,还能是谁? “主、主……”润伊结结巴巴地开口,“门主。” 既然已经跟了傅大小姐,主子自然便是傅大小姐。称呼旧主不好称呼,一声“门主”也无妨。 想到自己前一息对孙丹屋里藏男人,还一藏就是两个的调侃,润伊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句“你们仨儿”,自己怕不是也会被分成三段? 黑暗中,高壮的身影如同潜伏于梦魇的怪兽,带着可怕的阴冷气息。 润伊吞咽一口唾沫,想想还没有解释自己的胡说八道,赶忙速速说了一句,“属下是梦还没醒,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呢!属下在大小姐面前,绝对没有这样胡言乱语过!” 孙丹收回要捂润伊嘴巴的手,低声帮衬解释一句:“她不敢在大小姐面前放肆。” 屋内的阴冷之气只有些微的收敛,一道充满威压的目光在夜里凝视润伊,许久后,漠苍岚才打发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润伊浑身一凛,如逃一劫。可是想赶紧走,又不敢在慕王前头走。 收到润伊求救的目光,孙丹无奈开口:“你走吧,先出去探一下。” “好。” 润伊颤着小心肝悄悄推开房门,先探头观察观察。屋外乌黑一片,院子里的其他厢房都严严实实关着门,除了虫鸣再无其他动静。 “没人,您放心走。” 润伊先走出房门,站在屋外垂头恭候,随后孙丹走出,然后是漠苍岚和方止。 润伊听到孙丹问:“您要走正门吗?大小姐屋里没有守夜丫头,走正门也无妨。” 嗯??? 润伊立刻竖起两只耳朵。然而,慕王爷没有言语。 紧接着,润伊就眼睁睁看着尊敬的慕王爷走向傅大小姐的厢房。润伊抬步刚想跟上,却被孙丹一胳膊拉住。 月光下,孙丹的眼神满含警告:你跟上去干嘛? 润伊瞪着两只眼:难道不应该是先问问慕王爷进屋干嘛? 夜里的动静都是那样明显,明显到慕王爷噌地拔出匕首的声音是那样得响亮,明显到慕王爷娴熟地用匕首在房门外挑移门内横栓的声音也是那样得响亮。 最后,一声轻微的“嗒”,傻子也能听出来是横栓被移开了。 于是,润伊再次眼睁睁看着慕王爷进入傅大小姐的屋子。留在屋外的方止冲她和孙丹比出一个迅速隐蔽的手势后,迅速隐藏于夜中,连她也细看不见了。 润伊轻声问:“这……” “嘘,”孙丹冲她挥挥手,“走吧你,没你事儿了。” 润伊:…… 心里好奇得像猫儿爪子在不停地挠一样! 眼见孙丹已经退回自己的屋子里,还冲她连连挥手,她也只能点头:“哦。” 唉,可恶啊,月黑风高,慕王爷能当采花贼去撬姑娘家的房门,她一个小侍女却只能冒着寒风披星戴月地出门替主子办事。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大小姐更可怜。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一个阎王爷抱个满怀。 惨呐! 第388章 吓死她,踹死他 入冬了,虽然还没有烧上炭火,但锦被已经变得厚重绵软,盖在人身上,将人压盖得结结实实。 傅思滢除了一张小脸露在被外,身体的其余部位都严严实实地藏在被窝里。本来睡得好好的,什么感觉也没有,可就是忽然,梦里都感觉到脸冷,脑袋忍不住一个劲地往被窝里钻。 钻在被窝里睡一会儿,闷得慌,忍不住钻出来。 钻出来喘会儿气,又冷得很,再忍不住钻进去。 如此钻进去钻出来的,没等折腾两回,傅思滢就自己把自己给折腾醒了。 双目睁开两条小细缝,眼神迷蒙地瞅着一片漆黑,下意识地嘟囔低语:“好冷啊……” 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明天晚上一定要烧炭。 伴随着迷迷糊糊的想法,身体一转,打算侧着身体蜷缩起来睡觉时,忽地,一大块在她身侧寂静无声的黑影赫然撞入她即将合闭的双眼。 “嗖”地一下,傅思滢浑身毛骨耸立,后脊背倏地冒出冷汗。她下意识猛然弓腰向床内缩去,离那一大块黑影远远的,瞪大双眼惊恐注视。 全身僵硬,不敢吭声。 这、这……这是什么,是什么东西的影子,还、还是…… 就在傅思滢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情况时,意识到自己把傅思滢给冻醒了的漠苍岚,抬手摸摸鼻尖,掩饰尴尬。 他这一动,傅思滢立刻确定这个黑影是个人! 刚要大叫,便听这个深夜擅闯姑娘闺房的恶徒,用极为尴尬的语气问:“你……醒了?” 平直低沉的熟悉声音,让傅思滢瞬间一个激灵,抖掉窒息的恐惧,她像逃过一个大劫般连连喘气,死死盯着这道可恶的黑影。 黑影巨大,活像是一尊府门前的大石狮子,没什么杀伤力,就是胖胖敦敦的,用来摆在她的床头,吓唬她。 意识到面前这个恶徒不是别人,而是漠苍岚,等呼吸平稳了,傅思滢静默片息,然后猛地伸出脚朝漠苍岚狠狠踹去! 同时怒声愤骂:“你要吓死我啊!” “咚”,一脚踹到漠苍岚身上,漠苍岚被踹得朝床外一晃,而后一挥手顺势拉住她的脚腕,借力回正身体。 见一脚踹他不动,傅思滢怒从中来,另外一只脚也从被窝里伸出来,朝漠苍岚的屁股踹去! “大晚上你一声不响地坐我床边,你是要吓死我!吓死我!”她带着后惊后怕的哭音,丝毫不省力气,当真是拿全身力气在踹漠苍岚,“我真的被你吓死!” 漠苍岚一只手抓住傅思滢的一只脚腕,瞬间便让她双脚冰凉,寒气顺着两条腿往身上跑。 她一时激动,还无察觉,漠苍岚则立即将她两只脚塞回被子里,掖好被边。见她还不依不饶地踹脚挣扎,甚至还要手脚并用来打他,他只好一个转身,侧身于她身旁躺下。 腿膝一弯,在被子外压住她两条腿,手掌一揽,将她连胳膊带身体压住,制服了上半身。 第389章 小羊乱撞 他很无奈,说是道歉,言语间还有点委屈:“没想到你会醒,吓到你是无意的。下次不会了,你……多体谅。” 傅思滢一听这话,更要炸毛,全身折腾着要打他:“我多体谅!我多体谅!我今天晚上把你打死,我以后就能多体谅了!” 手脚都被漠苍岚压着,上半身好像是被巨大的铁链钳制住,难以动弹,她只好奋力屈膝,想要把腿抽出来,再去踢他。 虽然是练了多日的工夫,下盘力量有所增加,但比起漠苍岚的压制力量,显然还差得十万八千里。 傅思滢猛地一抽腿,倒是能把腿抽回来些许,可是…… “嗯?” 感受到傅思滢一个膝盖顶向他的两腿之间,漠苍岚当即对她这种下流的攻击行为表示惊疑,并且反应极快地出手,把她顶出来的膝盖给推回去! 低声斥道:“干什么呢!” 傅思滢毫无察觉不对劲,趁机挥开两只手去拍他脑袋:“干你呢!” “啪”的一声,漠苍岚的面门正正挨上一个巴掌拍过来。这巴掌打过来还不走,就黏在他的脸上,死命推他。 漠苍岚也来了火气,抬手狠狠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的两条胳膊重新塞回被子。 一同最初的压制,压住她的手和脚。只是这回他有所警惕了,推她一下,让她平躺着,然后他屈膝压住她的膝盖,省得她再使坏。 傅思滢好不甘心,哼哼唧唧:“登徒子、混账东西,大半夜进女子闺房,对姑娘家动手动脚!你真臭不要脸!” 漠苍岚叹口气,没好气地问:“到底是谁对谁动手动脚?润伊那丫头果然把你教坏了!” 傅思滢不明白,只当漠苍岚还在狡辩耍赖:“和润伊有什么关系?而且什么叫把我教坏了?难道我就应该像一头小羊羔,乖乖任你宰割?” “哼,你即使是一头小羊羔,也会咩咩叫着尥蹶子,并不会任本王宰割。” 傅思滢沉默着一想,然后点头:“你说得对……咩!” 毫无征兆地再次突然暴起挣扎。 她知道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还被漠苍岚紧紧压制住,身体只能像一条上岸的鱼一样跳动,所以她改变策略,一扭头就以同归于尽的架势,用自己的脑门朝漠苍岚的脑门撞去。 小羔羊也能长角! “咚”! 鉴于身高差,这一撞,正好! 一头撞进漠苍岚的心窝! 而且,漠苍岚穿得厚啊,他身上的衣物有可能比傅思滢盖着的被子还厚,这点撞头的力度,全当心跳了。 沉闷的一声,漠苍岚低头看向正撞心怀的姑娘。见傅思滢估计是一头撞得有点晕,一动不动地没反应,他胸膛微震地笑出声。 “傅思滢,别人是小鹿乱撞,你却是小羊乱撞?嗯?这只小羊,撞坏了没有?” 额头抵着漠苍岚的胸膛,傅思滢缓两息,等头不晕了,才愤愤道:“……气死我了……” 此话一出,漠苍岚更是闷笑连连,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温柔地磨弄。 第390章 他凉了 傅思滢郁闷地感受着漠苍岚的手掌在她的发上轻柔抚摸。 他说:“别气坏了。” 于是,她就更气了。 全身被漠苍岚制住,她平息郁闷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发问:“你大晚上的来我屋里做什么?” 不等漠苍岚回应,又问:“你经常总这么撬姑娘家的房门?老手?” 漠苍岚安抚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很平稳地说:“撬房门是老手,但撬姑娘的房门不是。” 对此,傅思滢轻哼一声,一股子她不相信的味道。 漠苍岚又轻笑一声,见她安分了,才缓缓松开对她的手脚压制,并且慢条斯理地对自己的深夜造访给出解释:“今晚有事路过,想起白天听闻你要找教习的消息,就来看看你。” 傅思滢吸吸鼻子,完全忽视他提起教习的事情,活动活动身体,说:“还真是来看看我的。那你看吧,我继续睡了。” 说罢,隔着被子再踹他一脚:“别吓唬我!” 见她说完后当真闭住双眼,漠苍岚的视线于黑暗中无声地落在她的脸上,一时间竟也有些懒懒不愿言语。 手掌像是在哄睡婴孩般温柔,一下又一下,缓慢轻轻地拍在她的被上,带着一股子很有耐性的缱绻味道。 多安稳平和啊,他在朝野江山上奔波喧腾的心,总算能有一时片刻的安宁与归属。 多想将这种安宁与归属牢牢圈进自己的领地,不用担心丢失,不用害怕别离。可是,他不敢。因为他无法回报同样的安宁与归属。 他属于动荡和不安,何时能挣脱这阴鸷命运的束缚,何时才有底气出手,有勇气给出承诺。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如同落雪时一片又一片雪花掉落的悠悠。 好一会儿后,傅思滢终于忍不住脸冷,从被窝里伸出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颊,问:“你最近的解药可有跟上?体内的寒毒有没有缓解?” 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地戳向他的面颊。已经做好一触皆是冰凉的准备,哪料,竟能凉得她瞬即打出一个哆嗦! 傅思滢瞬间消散掉睡意,惊愕看他:“你还能动,可真是奇迹。明明凉得都僵了!” 她只是指腹触碰到那么一丁点,都能感受到刺骨寒凉,可见他体内的寒毒已经严重到什么地步! 看来自从花娆逃走后,他的解药也断了! “你是不是没有解药了?”她的语气不由得加重。 漠苍岚抓起被子,将她的手包回去,平静地说:“有。” 傅思滢一顿,强调:“我是指花娆给你找到的那种解药!那种解药不是很难找吗?花娆也是千辛万苦才能找到一点的。” “她能找到的便是含有火血乌的药丸。那种药丸……”他略一停顿,放低声音,“的确没了。不过本来也不是能时时寻到的药,我一直很少吃到。” 顿时,傅思滢心头揪起:“那你现在服用的解药是什么?” 漠苍岚淡淡回道:“是……过仙真人研制的,药丸。” 第391章 站着说话不腰疼 “药丸?”傅思滢心尖一动,“是丹药吗?” “不是,只是普通的药丸,”漠苍岚语气平静,“我自小服用到大,虽不及火血乌的功效,但对体内寒毒亦有压制缓解。” 听到不是丹药,傅思滢略有放心,但仍不减忧虑:“火血乌既然是你体内寒毒的克星,那不管过仙真人的医术再高明、研制出的药丸功效再好,也比不上火血乌。过仙真人的药只能让你体内的寒毒一时缓解压制,说到底,却是把这寒毒越拖越重的!” 对此,漠苍岚默不作声。 傅思滢攥起双手,忧心忡忡。考虑了一会儿,说:“我本来是打算让胡三爷先替我去北夏收几趟货,等熟悉了才好让他帮忙寻找火血乌,可是现在,我……我干脆直接让他去找火血乌吧,总觉得你的病情不能再耽误了。” 抚摸她发顶的手掌停下,漠苍岚沉默许久,道:“胡家人脉再广,也只是一介商户。他们如果能找到火血乌,那我慕王府的火血乌怕是早都堆成山了。” 傅思滢无言。 是,但……这话总不是绝对的吧…… “我还是让他们试着找一找吧。找,总比不找好。” 漠苍岚摇头,伸出指尖在她面颊上点点,激得她一缩脖子。他说:“北夏使臣将至,我的转机就要到了。你不要担心,省得泄露出消息。” 傅思滢没有自己的势力,委托外人的势力行事,注定无法得到严守秘密的保证,这也是傅思滢不敢轻易为漠苍岚寻药的原因。她连自己院里的三瓜两枣都管不严实,又何况去管教别人的下属。 无奈地重重叹气,傅思滢有些失落,有些羡慕:“你慕王府中有那么多下属,你是如何做到管教严密的?长燚军的军纪之严明,真是赫赫有名,从未听过什么叛变泄露的事情。” 她说前半句时,漠苍岚还毫无在意,等听完她的后半句,他顿时冷声一笑:“呵,叛变泄露?” 声音之阴冷,似乎是正正说到他的拿手绝活上,仿佛他的拿手绝活被人看低,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指轻轻点动。 “要想管教好下属,你只需要了解下属的两件心事。” 她似乎即将聆听秘籍,双眼一亮,不顾寒凉地向他凑去:“哪两件事?” “其心之所向,其心之所惧。” “所向,所惧?”傅思滢眉头皱起,静默思索这番经验之谈。 漠苍岚也不借此考察她的耐心,细致地解释道:“了解下属的心之所向,投其所好。他爱财,给他财;他爱名,给他名;钱财名利、酒色权势,要什么,给他什么,让你自己成为下属的心之所向。” 当一个主子能够给予下属所追求的一切,那么下属的心之所向就会变成主子,所作所为全是为了讨主子的欢心。因为讨得主子的欢心,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霸气之语令傅思滢听得心头惶惶。要什么,给什么? 她、她…… 漠苍岚这厮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他给得起,她也给得起?! 第392章 不适合你 对于这番下属要什么给什么的言论,傅思滢说不上自己心中的情绪是惊还是恼,似乎还有几分怯,总之是令她一时怔怔,无言以对。 漠苍岚又道:“而了解其心中所惧,便是掌握下属的命门所在。掐住他的七寸,让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哀乐都由你掌控,忌惮你的怒火、畏惧你的惩罚,让你成为他的惧怕,省得他敢提出什么狂妄的向往所求。” 任由下属索求?那就不是当主子了,而是当傀儡! 当奴才的要知道讨要的分寸,这个分寸便是由恐惧所限制。而恐惧,是主子所赋予的。 他摸摸傅思滢若有所思的小脑瓜,惴惴教诲:“了解其心之所向,你会得到敬;了解其心之所惧,你会得到畏。得到了敬和畏,你就能得到下属的忠诚。” “那么,”傅思滢适时进行深度的追问,“我如何才能了解属下的所向和所惧呢?” “这个嘛……” 漠苍岚终于语有含糊,沉默半晌,他说出大实话:“本王的经验不适合你,你需要去探寻适合你自己的了解之法。” 傅思滢:…… 此话一听入傅思滢的耳中,顿时令这个满怀期待的姑娘大大泄气,脸上敬仰讨教的神情随即变成一脸无语。 不仅变脸变得快,声线也骤然变得平直:“说了一大堆,最关键的方法对我不适用,那你还真是白说。” “呵,”他还笑,“求人不如己,好歹给你指了一条路,总不能要我送佛送到西吧?” 傅思滢鼓起腮帮子,似乎是踹他踹上瘾了,抬腿隔着厚厚的被子和衣物再踹他一下,表达不满。 漠苍岚伸手,在她腰臀处拍拍,以作安抚。 她窝在他怀中,琢磨着刚才他说的一番经验之谈,一时无言。漠苍岚也没多言语,另有所思。 好半晌,见她没有半点动静,漠苍岚垂眼看,见她已经睡着,也只好收起自己不知该不该问的话,起身离开。 房门开合又响起,等房门闭住了,傅思滢倏地睁眼。 确定屋里没人了,赶忙下床趿拉着鞋子,蹭蹭蹭走出里屋,小步跑到房门处,“砰”地一下,重重将门闩重新插上,并且很不掩饰音量地怒骂一句:“臭不要脸!” 屋外,还没走远的漠苍岚站在台阶上,无奈叹气:“这丫头。” 孙丹和方止都刚从暗处冒出身影靠近主子,同样听到了傅大小姐这句怒骂,两个人忍着笑,要笑不笑地垂头耸肩走到主子面前。 漠苍岚对孙丹嘱咐道:“招募教习的事,由她自己随意吧。她挑中的人,你调查清楚,结果无论好坏都不用告诉她,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这意思是…… 孙丹心中琢磨一下,领命:“是,属下旁观,绝不插手。” 漠苍岚垂目,扭头再看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皱眉:“她的屋子能如此轻易进出?” “不,大小姐的房门和窗户边都引了线连到属下和润伊的屋子里,有铃铛示警的。” 这样还行。 漠苍岚颔首,随后和方止两道身影飞跃离去。 第393章 戏精的诞生 翌日一早,傅思滢打着哈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孙丹唤到跟前。 “昨天晚上慕王找你说了什么事?” 孙丹眼睛一紧,装憨笑笑:“嗯?慕王爷?什么昨天晚上?” “呵,”傅思滢讥笑,“跟我装?慕王如果没有先去找你,又怎么能悄无声息地推开我的房门?你和润伊屋子里的铃铛,昨天晚上是都忘记挂了?润伊晚上外出有活动,没发现慕王来,说得过去,你呢?” 她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可孙丹愣是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见糊弄不过大小姐,孙丹笑嘻嘻凑到傅思滢跟前,说:“属下确实没有见到慕王爷。属下一听到铃铛声就蹿了出来,只是到您房门口时,被慕王爷的护卫方止给拦下了。属下守在屋外,最后也只大概看见慕王爷的身影从您屋子里出来和方止一起离去,王爷并没有和属下有所言语。” “哦?是吗?”傅思滢将信,“他没有与你交谈?” 孙丹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傅思滢沉默,细细打量孙丹,好一会儿,没瞧出猫腻。 如此,她只能挥手打发了孙丹。 等洗漱用过早膳,带孙丹爬到房顶上开始练气吐纳。刚在屋脊上站稳,即将盘腿安坐之际,突然,傅思滢直视孙丹,冷不丁地开口:“慕王问你我要招募教习的事,你是怎么回话的?” 这点小伎俩,简直都不用孙丹拿正眼瞧。 面对傅思滢的问询,孙丹一个皱眉,张嘴便道:“王爷都没招属下问话,还问什么教习的事。怎么,王爷知道您要招募教习,问您了?” 呦,还知道反问! 傅思滢紧眯双目:“不,他没问。” 孙丹:……没问就怪了。是王爷问了,可您不说吧? 这是在玩主仆两个谁更会伪装说谎的游戏吗? “王爷都没问您,您干嘛问属下?”孙丹很纳闷、很疑惑,“属下只是王爷委托清方门派来给您当护卫的,王爷怎么可能会跳过您只从属下口中询问关于您的事?” 诶?不会吗? 傅思滢一脸惊吓疑惑,盯着孙丹。 说谎不眨眼的孙丹说完,气息一顿,看着傅思滢满面怀疑,突然神色变得难过:“哦,您还在怀疑属下会给慕王私报关于您的事?大小姐,属下就算会私报,但凡您问起,难道属下会瞒您吗?您用不着如此试探提防。” 孙丹语气坚决。 这话音一落,二人的气场便陡然颠转。 傅思滢顾不得多想,赶忙瞪大双眼,连连摆手:“哦,不不不,没有没有。” 她弯腰低头,赶紧盘腿而坐,理直气壮地回话:“就是他没问,我奇怪嘛!他消息那么灵通,竟然能不知道我要招募教习的事?知道的话,竟然不问我?我只是奇怪,才会多问你两句,你别多想呀。” 孙丹视线睥睨,瞧着大小姐发乌黑的发顶,平静地回道:“既然慕王爷没问您此事,应该是此事太小,王爷并不打算过问吧。” 第394章 腿麻了 “应该是吧。”傅思滢嘟囔。 孙丹想了想,附送一个能让人冷到极点的打趣和打击:“您招募一个练武教习而已,又不是招募夫君,慕王爷有什么好在意的?” “唔,”傅思滢被这毒舌堵得胸口一闷,只好乖乖点头,忍着吐血的冲动附和,“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招募一个教习罢了,小事,不值得在意。” 由于孙丹最后的这句狠话,傅思滢信了漠苍岚没有向孙丹询问此事。 何况昨晚漠苍岚询问她时,她故意没接茬跳过此事,他也就没追问,看来他的确是不在意。 如此真是…… 太好了! 她一定要挑选出一个身份干净的教习来,省得身边可用的能人总是和慕王府啊清方门啊的有牵扯,烦人,不踏实! 哼! 闭眼。 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吸收天地之气,绵延气息,胸腔收紧,腹部起伏。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过仙真人的教诲,努力感受天地气息的存在,寻找沧海一粟的自己能与这番天地产生连系的纽带,感受气息进入体内以后的踪迹,去想象掌握气息的存在之后又该如何引导气息。 眼睛一闭一睁,便是半炷香而过。 “大小姐,今日练习吐纳的时辰已经够了。”一旁陪同练习吐纳的孙丹睁开眼,提醒。 静默几息,傅思滢缓缓应声:“嗯。” 又过片息,缓缓吐气,再缓缓抬起胳膊,朝孙丹伸出手,幽幽道:“扶我起来,腿麻了。” 竟然麻了…… 孙丹一边无奈地搀扶傅思滢起身,一边道:“您练习吐纳的气息,是光过了鼻子,不过经脉?那您可真是白练这许多日子了。” 傅思滢轻悠悠地蹬腿,苦大仇深:“不是不是,我就是有点冷,刚才一动脚,扭到筋了。” 孙丹蹲下身子,帮忙揉一揉她的脚腕:“您还是练得不到家。等再认真练功哪怕只有半个月,即使是在寒冬腊月,您也能身体温热,不惧阴寒。” “真的?” “自然是真的,”孙丹抬头,笑,“内力就是这样练成的啊。” 傅思滢拍拍孙丹的肩膀,示意孙丹不用揉了:“真神奇,我练上月余就有这般效果,那这吐纳之法着实应该推行全国,让人人都强身健体。” 孙丹起身,笑得明媚:“难得您有大胸怀、有大爱,可您是特殊的,您是服用了洗髓伐毛的汤药,才能有如此立竿见影的功效。那般神药,少说也能顶十年的功力。您可知常人习武的前十年,对于内功而言,都是在打通扩宽经脉罢了。” 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俯瞰整座相府,傅思滢伸伸胳膊蹬蹬腿,摸摸已经长至胸口的头发:“如此说来,这药喝得是真值当,虽然也是真痛苦难忍。看来最应该推行全国的是这洗髓伐毛的神药了。” “真正的稀罕之物,是永远无法人人得之的。袁悉小居士不是说了吗,这神药是过仙真人的秘方。” 孙丹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站在屋檐下扶稳梯子,略微抬高声音说话。 第395章 更大更热闹 傅思滢小心谨慎地爬上梯子,一边向下踩,一边感慨:“过仙真人的医术真是太高明了,又会研制神药,又会给漠苍岚解毒制药,还会炼丹,看着不过是……” 想了想,给出一个保守的估计:“四十岁的模样,本事这么多,看来养颜驻颜之术也一定很高!” 女人啊,在意的永远都很“表面”。 孙丹失笑。 傅思滢落地,蹦蹦:“改日再见师父,一定要问问师父是如何保养的。我觉得这里面有大生意可以做。” 这一想,思绪很快便由幻想牵引,信马由缰,开始白日做梦。 琢磨着美容养颜的大生意,傅思滢想入非非,无法自拔。白日梦里,她已经坐拥金山银海,生意一统九州四海,享有尊号:美颜女王。 直到娘亲李氏一个重击敲在她的脑门上,并且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跟你说什么事儿都敷衍我!” 痛得傅思滢捂住额头,从金山银海里回神,手拿筷子,一脸懵地望着娘亲:“啊?什么事儿?” 李氏收回用来敲打傅思滢的筷子尾,不满地轻哼一声,懒得再说话。 同桌而坐的傅宰相慢条斯理咀嚼完口中食物,问:“你要招募一个武师当教习?” “是啊。” “怎么动静闹得这么大?皇上问我,你想找什么样的武师,说太后听说你要请教习,还询问怎么不从慕王府里寻护卫。” 闻言,傅思滢顿时瞠目结舌:“啊?皇上和太后是怎么知道的?谁舌头这么长,这些消息也值得给太后说?” 愿意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当长舌之人的,多了去了,没什么好惊奇的。傅思滢只是万万想不到,她这种小事也值得说给太后听。 “太后关心你,下面的人愿意用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来逗太后欢心,是你的福气,”傅宰相叹口气,“太后发话,说如果慕王府的护卫不合你意,宫里的护卫也由你挑,总能挑出一个合你心意的,不至于到外面挑些来路不明的人当教习。” 傅思滢皱皱鼻子,一时难办。这话都传到她耳朵里了,她总得进宫谢恩才行。难道,她真要脸大地去宫里选教习? 傅宰相又道:“但皇上倒支持你从民间挑选教习的想法,还示意你可以把场面闹得再大些、再热闹些。” 嗯? 她无语:“这种小事儿都传到宫里两位主子的耳朵里了,还不够大、还不够热闹?” 瞧着女儿纳闷疑惑的神情,傅宰相笑,神秘地说:“你觉得,比让太后和皇上知道还要更热闹的,是谁知道?” 傅思滢脸色一垮,冷冷吐出三个字:“天知道。” 傅宰相:…… 李氏:……瞪女儿。 “调皮!”傅宰相不卖关子,说,“皇上有意让你把这场热闹,闹到北夏人面前去。” 当即,傅思滢怔住。 傅宰相正色:“让北夏人知道咱们大昌,高手如过江之鲫!只是给相府千金当教习,便强中自有强中手,民间高手如云!” 第396章 闹呢 听完父亲说明皇上的意思,傅思滢不由地要感叹一句:“皇上想得可真多呢。” 傅宰相点头:“毕竟是北夏第一次遣派使臣来访,由北夏王的大王子领队,北夏王最疼爱的公主随行,所以皇上的要求不止是咱们大昌不在北夏人面前丢人就好,而是一定要在北夏人面前把方方面面都彰显出风范、显摆出气势!” 难怪因为北夏来使,近来稍微与此事沾点干系的人都忙得不像话。 方方面面都要摆足架势。 方方面面?什么叫方方面面?寻常百姓生活中接触到的,算是方方面面,寻常百姓生活中接触不到的,更是方方面面。 但凡北夏队伍踏入大昌领土后,眼耳嘴鼻所能感受到的、身体所能触碰到的,都是方方面面。衣食住行、游乐赏鉴,大了说民风习俗、小了说规矩礼仪,这其中能包含的内容,可海了去了。 傅思滢琢磨半晌,没好耐性地吐出一句评价:“皇上的野心还真大。” 此话不甚恭敬,若是平常肯定要得到傅宰相的训斥,可眼下,傅宰相面色复杂地点头,回道:“皇上的确是有些奇怪地极为看重此事,似乎是非要把北夏人给镇住不可。” 说罢,傅宰相琢磨了琢磨,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但我们与北夏并无矛盾摩擦,皇上没有理由必须要施以这样的威慑。除非……是皇上对北夏有所图,又怕被北夏给拿捏住,所以才要先给北夏人一个下马威,抢先手拿捏住他们。” 傅宰相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傅思滢马上心头一震,瞬间比父亲更深一步地领悟到皇上的心意。 看来父亲并不知道皇上和漠苍岚之所以迫切地与北夏加强往来,所图正是火血乌。而仅凭皇上的大操大办便能猜出皇上对北夏是有所图的,父亲也真是厉害。 火血乌对漠苍岚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大昌可以一次两次地向北夏索取火血乌,但不能一直要啊。 一旦日后让北夏觉察出大昌对火血乌的需求是必须的,甚至发现是救慕王性命的,凭北夏人不服管教的野性,反过来要挟大昌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 夹筷子干巴巴地吃口米,傅思滢渐渐皱起眉头,一脸忧虑。 从私心来说,她只是想找一个靠谱严厉的教习师傅罢了,有什么好张扬的?但是意识到皇上的深意,再加上考虑到一旦大昌、漠苍岚被北夏拿捏住的后果,她又不得不谴责私下。 知女莫若父,傅宰相自然晓得自己的女儿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喜欢张扬的性格,何况他自己也是很内敛的人。 傅宰相说:“此事你考虑考虑吧,反正皇上所要求的方方面面包含的内容有很多,不缺你这么一个热闹,只是你招募教习的事情已经闹大,皇上才会想……借机生事罢了。你不想大办,也无妨的。” 傅思滢点头:“我知道。” 总不可能是能不能震慑住北夏人,全看她招募教习的这场热闹?她不大办,日后万一漠苍岚被北夏给拿捏住,罪过就会全部归咎她身上? 只是招募一个教习,就要闹得跟武林争霸似的,那她得出多大的风头、得惹多少人的眼刀子?皇上真聪明,还想让她自己走上风口浪尖呢。 哼。 正当傅思滢心中已经想好推了这桩烦心事时,父亲和母亲二人漫不经心的几句对话,听得她瞬间脸耷拉。 傅宰相说:“皇上竟会起意让思滢行事,看来的确是很看重思滢呐。” 李氏笑:“思滢好歹算是半个皇家人,皇上是拿思滢当自己人看,才愿意委以重任的。你不是说慕王爷操劳北夏来使的事宜忙得脚不沾地吗,滢滢要是愿意造一个大热闹,也算是帮慕王爷分忧了。” 夫妻两个因为自己的女儿能够得到皇上的看重而高兴,将这份看重视为皇上把相府当自家人看的容光。 傅思滢却听得心中颇不是滋味。 如果皇上真的有这么点亲近心思,那任务都分配到她头上了,她却因为怕烦怕麻烦而一点忙都不帮,这岂不是…… 认真仔细去想,皇上不会因为她不干这种事就生气,漠苍岚肯定也不会因此就寒心什么,毕竟他的心已经够寒的,她只是……为什么她自己会觉得不对劲不舒坦? 一时间,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母亲的话:滢滢要是愿意造一个大热闹,也算是帮慕王分忧了。 “啊……” 没片刻,傅思滢烦躁地放下筷子,撂一句“我吃饱了”,然后离席。 傅宰相和李氏看着女儿有些烦恼离去的背影,再对视一眼。 “青郎,你觉得滢滢该不该大办此事?” “实话说,不大办,寻寻常常,这种事也没人会怪罪她为什么不做;而大办了呢,利多弊也多,出风头啊,能为皇上在北夏人面前大出风头,那得招多少白眼和嫉恨?” 说罢,傅宰相叹口气:“由她自己想吧。她如今大了,主意有时候比咱们俩拿得都大,选择的利弊她心里门清儿。让她好好想想。” 于是,傅思滢就窝在软榻上,捧一个手炉,抖着腿地苦思冥想。 不应该答应此事。 从得失上看,她就没有答应的必要。她又不是喜欢大出风头的人,造那么大的热闹干嘛?不享受虚荣,反而有可能要被其他人的嫉妒给气得够呛,还费时费力费钱,绝对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所以不应此事,什么坏处都没有。省去天大的麻烦,反而还是最大的好处! 只是心里有一丝丝丝丝丝丝诡异的愧疚罢了。 哼。 正想着,屋外传来通禀声:“大小姐,管家有事通禀。” 傅思滢坐起身,正姿势:“让冯伯进来说罢。” 须臾,棉帘打起,冯管家急切进屋禀道:“大小姐,有武师登门来应募您的教习了。您之前也没说该怎么考校,这人都来了,您怎么安排?” 傅思滢一怔,腰背绷直:“这么快就有人来应募了?这满打满算消息才传出去两天呀。” 晴音提醒道:“满皇城都知道的事,两天算晚的。昨天没人来,八成是出于谨慎,都不敢来呢。” 闻言,傅思滢没好笑地啐道:“马后炮!你若是早料到,怎的不早提醒我安排考校事宜?” 马后炮晴音干笑两声,果断闭嘴。 傅思滢下榻蹬鞋,晴音赶紧去拿外衣披风。 “来的人长什么模样?高大威猛的,还是精瘦有风骨的?”不等冯管家回话,转头去问孙丹,“孙丹,这来人来得猝不及防,你姑且当个考校官,试试来人的身手。有你的五成本事就好,关键是性格要严厉老实!” 孙丹点头:“是。” 冯管家一边看侍女给大小姐整理衣装,一边回应大小姐的问话:“来的人什么模样都有,有壮实的、有精瘦的。” 傅思滢正扬起脖子让晴音系领子扣呢,一听这话,当即收回下巴,惊讶地扭头看向冯管家:“来了几个?” “七八个吧。” “怎么这么多?”傅思滢一愣,“一起来的?” “是。老奴问过了,他们都是一家武馆的武师,是城里赫赫有名的持赢武馆,很多大人府宅的家丁护卫都在这家武馆训教过。听闻您要招募教习,这家武馆的馆长亲自挑选了几个武师,一起来应募。” 皇城有名武馆的馆长,亲自挑选出来的武师? 眼看傅思滢惊疑不定,孙丹咽口唾沫,凑到傅思滢耳边,悄声说:“属下知道这家武馆。如果真是持赢武馆里有名的武师,大小姐,这个……属下怕是……” 孙丹两股战战。好歹也是个大姑娘,这一来七八个的,她是真的扛不住……揍啊! 傅思滢小脸皱紧,斜眼看孙丹,愁容满面。 踟蹰两息,叹气:“唉,先去看看吧。” 收整好走出房门,来到院子,便见到好几双渴望兴奋的眼睛。听说有好多武师来应募当大小姐的教习,院里干活的侍女都心不在焉的,想跟着大小姐去看热闹。 易思拿个小铲子正在看护花草,最是按捺不住心思,一扔小铲子,跳跃到傅思滢面前:“大小姐,是不是有比武呀,奴婢想跟您一起去看!” 傅思滢也好说话:“行,你们想看都跟着去看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府里一年到头也没多少热闹,傅思滢愿意让这些丫头跟着乐呵乐呵。 一听大小姐答应,易思开心地赶紧扭身跑去要洗手,还呼喊彩果一起:“彩果姐姐,大小姐准咱们去看热闹啦!你快来洗手呀!” 彩果到底是年长几岁,稳重一些走到傅思滢面前,开心地说:“奴婢们谢大小姐!” 傅思滢甩甩手,迈步:“无妨。” 走了几步,脚步一顿,想了想,回头扫一眼院子,最后目光落在易思彩果和佳雪三人居住的厢房,道:“佳雪还闷在屋子里呢?你们唤她一声,说我让她一定去,跟着看看热闹,别整天闷在屋子里,没病也得闷出病来。” 一听要去唤佳雪,易思没掩饰地鼓起腮帮子,还是彩果点头应是:“是,奴婢这就去唤佳雪。” 本来跟在孙丹身后的润伊,一听这话,脚步加快几步,凑到傅思滢耳边:“属下就先不随您一起了,留下看看这个佳雪。” 对此,傅思滢一挑眉毛,轻微应声:“嗯。” 傅思滢带一行人走出院子,留下的润伊则速速几步跟上彩果的脚步,去了厢房唤佳雪。 今日天阴,房门一推开,清冷的光色蔓延入屋,屋里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 彩果习以为常,直接走向佳雪的床榻,对躺在床上的佳雪影说了大小姐要她去看比武的命令。 润伊站在彩果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切。 润伊能感受到躺在床上的佳雪,其心跳和呼吸都有点急促,不像是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的平缓。如此,余光悠悠瞥向周围。 很快,有一处端倪令润伊侧目。 在润伊和彩果进屋之前,屋子的门窗关合,可其中一扇窗户并不像其他窗户一样紧闭,而是留了一条缝。 这扇窗户,也是距离佳雪最近的窗户。 窗缝? 不平缓的气息? 佳雪幽幽叹气:“我难受,不想动弹。” 彩果无奈:“大小姐让你一定要去。大小姐这是关心你,想让你出去透透气,看看热闹。” “唉,既然是大小姐的关心,那我就去吧。”再次叹气后,佳雪磨磨叽叽地起身。 这一起身,才看到彩果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是润伊! 顿时,佳雪脸面一拉,很不高兴地说:“你是谁,谁准你进我屋子的!出去!” 很明显的不善和排斥态度。润伊能感受到这股不喜,当下便极为不解怔愣。自她回到大小姐身边,她和佳雪都没有说过话,佳雪为什么会对她不喜? “你聋了吗,还不快滚出去!”见润伊没反应,佳雪再次驱赶,并且施以骂语。 这下,润伊不开心了:“这屋子不仅是你的屋,也是彩果和易思的屋。我是跟着彩果进来的,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一见润伊还敢反嘴,佳雪顿时大为光火,“噌”地站起来,抬手直指润伊:“你算是什么东西,还敢呛声我?一个进府才几天的丫头,跟我这个侍候大小姐十年的丫头能比吗?!” 这话说得,简直是莫名其妙! 润伊瞠目:“我哪里要跟你比了?怎么,进了这屋子就是要跟你比试吗?真是不可理喻!” 佳雪气笑:“呵,说我不可理喻?你是卫兰灵的侍女,能被大小姐可怜留在身边,这才是不可理喻!” 佳雪这句话,立刻令润伊拉回理智。她特意落后几步来看佳雪,是来和佳雪套近乎的,可不是来和佳雪结仇的。 不过听佳雪这话的意思,不像是和卫兰灵有什么猫腻牵扯的关系啊。 那为什么卫兰灵会吩咐她,让她多和佳雪友好相处? 为了挖掘出真相,润伊按住心中火气,平静地说:“如果是我冒犯到你,那我向你道歉。你不喜欢我进你的屋子,我走就好,你别生气。听说你还病着,动气伤身。“ 说罢,心里窝着火的润伊转身离开屋子,懒得再和佳雪多说半句。 这几句吵,真是火大,莫名其妙! 目送润伊走出房屋,佳雪还是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愤骂道:“蹬鼻子上脸的东西!” 傅思滢离开院子没走多远,就见润伊一脸黑地追上来,身后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咦,不是要去看看佳雪吗,这么快? 她轻问:“嗯?” 润伊凑到跟前,语气压不住怒意:“您不是说那是个老实木讷的丫头吗,属下怎么瞧着像个疯婆子?” “嗯??!”这个评价令傅思滢相当诧异啊。 疯婆子? 佳雪? “怎么了?” 润伊简短地将经过一说,然后抱怨:“您说是不是不可理喻?属下说什么了,她以为我要跟她比?” 傅思滢也不能想通。在润伊的描述里,可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佳雪。佳雪还敢骂人,并且骂得那么狠?还和人吵架。 默了默,她只能道:“她有心病,本身思维就和常人不一样吧。你最后没继续跟她吵,做得很好。以后慢慢相处吧。” 润伊无奈:“真是个麻烦事儿。” 不等傅思滢带人见到那些持赢武馆的武师,半途中,碰上前来通传的小厮。 小厮说:“大小姐,府外又先后来了两拨人,说是将恒武馆和昭明武馆的。另外还有一些散人。来的人太多了,小的只能再跑来通禀您。” 闻言,傅思滢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目瞪口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又来两家武馆? 怔几息,问:“一共来了有多少人?” 小厮一想:“十多个吧,加上之前先来的持赢武馆的人,有二十个了。” 呼。 惨不忍闻的现状令傅思滢苦恼地抬手挠挠脑门。 这可咋整啊。 莫说孙丹抗不过了,就是整个相府的老少爷们儿加起来,那抗不抗揍也不一定啊! 怀揣着沉重复杂的心情,傅思滢迈开沉重无助的脚步,一边走,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面纱来,戴上。 实在是面色纠结,不好外露。 “这个……”扭头,“孙丹啊。” 本来跟在傅思滢身后的孙丹,唰地退后三步:“属下绝对不行的!” 傅思滢:…… 孙丹提议:“要不您先拖延一会儿,属下这就去把我弟弟孙益叫来。他是被我从小揍到大的,绝对抗揍!” 傅思滢:…… 真是亲姐姐呐。 唉。 叹口气,继续向前走。 “算了算了,先去看看。这么多人,他们自己比个武,互相揍也行。” 这个主意不错。 而等傅思滢来到前院中庭后才发现,她和这些武师的想法,不谋而合! 好家伙,庭院里已经吵成一片! “你们昭明的人有几斤几两,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哪里来的胆子给傅大小姐应募当教习?” “你们持赢的人不要太霸道!傅大小姐是找教习,又不是拜师,会教武的才是好教习。武功好,你当将军去呀,窝在武馆里当武师干嘛?” “还是我们将恒平衡,武师会打也会教!” 几个散人武师围在一旁,咂舌连连:“啧啧,就这些人也配给傅大小姐当教习?啊呸~。” 远处,抵达的傅思滢看到这一幕,脚步顿时钉住,苦大仇深的神情变得震惊愕然。 这群武师竟然在相府里吵得不可开交? 闹呢?! 守在庭院的小厮苦哈哈地迎上来:“刚开始都还顾忌这是在相府,克制着,可吵着吵着就吵大了。小的们嗓门没有这些习武之人的大,喊不住。” 庭院里一群武师吵成一片的场景,简直是能令冯管家气死。刚要大喝一声“放肆”,手肘被人拉住。 傅思滢拦住冯管家的咆哮,语气惊怒:“冯伯,你看一下都是谁在吵架,记住,统统赶出去!” “是。” 当即,冯管家的两只小眼睛像是老鹰觅食一样犀利,盯住庭院中的武师。 很快,吵架的武师们发现远处有一行特殊的人,为首之人是位体态曼妙的女子,戴着面纱,头发虽不长,但乌黑发亮。 人还远,香气便至。 意识到是傅大小姐来了,瞬间安静。下一息,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在相府里吵架,这群武师立刻个个脸色惨白、后悔不迭、死寂一片。 傅思滢冷冷地盯着,极为不满。 她一声不吭,冯管家替她开口。 冯管家走入这群武师之中,伸出手指将参与吵架的武师一个一个点到:“你、你、你……几位,对不住,我家大小姐是不会留你们当教习的,都请回吧!” 被点到的武师个个神情懊悔。 他们刚才真是疯了!疯了!怎么会在相府里吵起来! “傅大小姐,不是我们先开的口,您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傅大小姐,冤枉啊,在下真的不是故意要冒犯相府威严的!” 眨眼间,庭院中又是哀求声一片。 傅思滢一言不发,站在原地扫视一圈,良久,直到哀求声都渐渐熄声,她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才响起:“被点到的人如果还不走,他所在的武馆就一个都别想留。好走不送。” 今天本就天阴,再配上傅思滢阴恻恻的语气、冷冰冰的话语,顿时,这群武师头脑冷静下来,神情复杂地互相看看。 没几息,持赢武馆、将恒武馆、昭明武馆,三家武馆的馆长一齐发话,让被冯管家点到的人离开。 本来持赢武馆来的武师最多,有八个,结果就剩下馆长和另外两个武师,总共三个人。 昭明武馆的人更惨,剩下一个独苗,亲自上阵骂架的馆长自己都走了。 将恒武馆最好,来了五个人,剩下两个人,馆长还在。 再加上四个散人武师,正好一二三四,总共十个人。 等霍活精们都走了,傅思滢这才肯赏脸略微上前几步,在十个武师面前站定。开口不问别的,先震怒厉问:“你们是怎么敢在我相府吵起来的?!” 第397章 决定造热闹 傅思滢无法形容自己在看见方才那荒谬一幕时的震惊之感,简直是傻了! 若之前谁告诉她会有一群外人,莫名其妙地在相府里大吵大闹,她肯定会当个笑话听。哪料现在笑话就发生在她眼前。 相府的威严不被人放在眼里,竟到了这种地步吗!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 欺负她相府没有武功高强的护卫阻拦是不是? 真是放肆!! 看着面前一群垂头缩起脖子、没人敢说话的武师,傅思滢再问:“说,为什么敢在相府里争吵?” 十名武师个个安静得像是被训的狗。 实话说,傅大小姐问这话实在是问错人了,他们又没有吵架,要问应该去问那些被赶出去的人呀。 “你是持赢武馆的馆长是不是?方才就你们武馆的武师吵得最凶,你说,为什么吵架?”傅思滢点到一个人,发问,顿了一下,又道,“算了,吵架的原因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手下的武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胆子,敢在相府大吵大闹?” 持赢馆长这会儿撞南墙的心都有了,慌里慌张地连连拱手,就差给傅大小姐跪下磕头谢罪。 “傅大小姐,您千万别动火!我们、我们……”持赢馆长一脸懊悔惊慌,“都是太想得到这个给您当教习的机会,见来应募的人这么多,心里慌啊,想把别人给说走。这说着说着,就……啊呀!” “扑通”一声,持赢馆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当众给傅思滢跪下了! “傅大小姐,您千万要原谅我们,是我们心太急、疏忽了规矩,绝无冒犯相府威严的胆子呐!” 他们又不是疯了,哪敢冒犯相府。 这次持赢武馆因为吵架被赶出去的人最多,如果不能得到傅大小姐的原谅,这事儿往外一传,持赢武馆的名声就完了。持赢馆长才不得不给傅思滢下跪谢罪,祈求原谅。 这一跪,果然惊到傅思滢,傅思滢向旁让了一步避开,虽怒火犹存,但看到持赢馆长满脸诚恳惊慌,心中怒气好歹消散些许。 语气能缓和一点,仍然生怒:“你们真是太放肆了。” 持赢馆长哭丧着脸,如丧考妣:“是真的太想得到您的赏识了,您务必!千万见谅!” 一旁将恒武馆的馆长见持赢馆长都跪了,自己也赶忙跪下,愁云满面:“都是那些武师压不住脾气,惊扰了您,我等会儿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 傅思滢闭了闭眼,平缓心情,睁开眼,没好气地挥手:“行了,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又不是我父亲在这里。” “您……” 不确定得到傅大小姐的原谅,两个馆长哪里敢起身。 剜这两家武馆的馆长一眼,傅思滢偏头,对冯管家说:“冯伯,把刚才那些被赶出去的武师,记下名字和所属武馆,我以后不想在相府看到他们。” “是。” 因为这桩事,傅思滢本来考校的心都没了,只有满肚子气。 在众人的兢兢沉默中,看一眼留下来的十个武师,傅思滢思索再三,开口道:“既然你们都要应募当教习,我也不能随意挑选一个,有失公平。而且想来不止是你们几人要应募,往后肯定还会有人,我总不能天天应付这种事。” 武师们瑟瑟点头。 就算现在立刻定下教习,可招募的消息传得太广,想要应募的武师还会一波一波地来,太麻烦。 傅思滢又想了想,看向冯管家,神情严肃:“这样吧,冯伯,你先把这些要应募教习的武师都记下名字、记下所属武馆,再放出去消息,十五天的时间报名,十五天之后,相府进行统一的比试挑选,会以比武和教武两个科目设考,公开选招……相府护卫队!” “护卫队?”冯伯一怔,惊讶:“不招教习了吗?” 傅思滢摇头,攥紧手:“护卫队的队长给我当教习就行。看报名的人有多少吧,五十个以下,就选一个教习出来,报名超过五十人,便选一个十人的护卫队伍。另外,你让来人报名的时候做出选择,只当教习、只当护卫,或者当什么都行,省得违背了来人的心意。” 意识到大事要来,冯管家浑身一凛,挺直腰板:“是!” “愿意给相府当护卫的,担工三年起,月钱五两。护卫队长,也就是我的教习,担工五年起,月钱七两两。每过一年涨一两。” “是。” 傅思滢之所以会突然决定同时选招护卫,全是因为刚才那一幕让她意识到,家中的小厮和护卫没一个是真顶用的。如果相府有会武能镇住场子的护卫,方才还能吵得起来? 要招募护卫队,这事儿便是不大办也不行了。 被赶鸭子上架似的。 傅思滢越想越气,扭头再看向这群武师,尤其是持赢馆长和将恒馆长,还有昭明的独苗武师。 要不是注意形象,她就咆哮了。 言辞俱厉:“若想应募,就给我找一些能压得住性子、懂规矩的人来!少给我整一些炸药!你们是想炸了相府不成?!” 武师们齐齐发抖:“……是!” 三家武馆的人感动得要哭了,傅大小姐虽然生怒发了火,但还愿意给他们机会。呜呜呜,傅大小姐还是心善呐! 目送武师们走出相府,傅思滢挥手摘下面纱,气呼呼地塞入袖口,转身大步去找母亲商量十五天后此事该如何安排。 她觉得相府的威严也是时候需要重新建立一下了! 真是相府宽善的形象深入人心,人善被人欺! 荒唐! “啊,没有热闹可以看了啊……”跟在大小姐身后远处的彩果易思等丫头,有些失望。 傅思滢一转身,余光注意到站在这群丫头里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其他侍女都是很失望的模样,唯独站在最后面的佳雪面不改色,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大小姐看。仿佛佳雪对什么比武本来就不感兴趣,只是想盯着大小姐看而已。 见大小姐看过来,佳雪稍一怔,然后缓缓垂下头去,移开目光。 傅思滢皱起眉,想了想,冲晴音指了一下,示意招佳雪过来说话。 等晴音朗声唤佳雪过来时,佳雪猛地一抬头,两眼发亮,有些惊喜般,瞬间便是容光焕发。 小碎步急急跑到傅思滢面前,亲近地说:“大小姐,您唤奴婢有什么吩咐?” 像一个被主子冷落许久突然得到宠爱的小狗崽子,模样很讨人喜欢。 由于佳雪连日来的阴郁状态,以及佳雪很有可能前世与卫兰灵有勾结,傅思滢本来是对这个丫头很不满的,可眼下见到佳雪这副亲热讨好模样,她心中也不由得软和许多。 佳雪有心病在,性子变得阴郁乖僻,她应该体谅一些才是。 傅思滢笑笑:“没事,想看看你近来修养得如何,病可有好些?” 佳雪满脸光亮的神采有些许的收敛,咧嘴干干一笑:“只要大小姐记得奴婢,时时有吩咐让奴婢做,奴婢就什么病都没有。” “哦?”这话说得倒是有点意思,傅思滢一时不能立即琢磨过来,只好道,“你伺候我多年,我自然会记得你。若不是你生了病,院子里可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呢。” 在傅思滢略有深意的注视下,佳雪脸上开心雀跃的神情越来越淡。 缓缓,佳雪低下头,压低声音:“奴婢可以为您做的,不止是有院子里的杂活。” 嗯? 傅思滢盯着佳雪的发顶,浅浅蹙眉。 不止院子里的杂活,那还可以做什么? 院子外面的活儿? 什么? 傅思滢隐隐约约察觉自己有可能接触到了佳雪的心结,但眼下这么多人,不是能说交心话的时候。 想了想,转头冲润伊招招手,等润伊到了面前,她对佳雪说:“这丫头叫润伊,原是卫兰灵身旁的侍女,但卫兰灵的外祖母王老妪要发卖了她去花楼,被我正巧撞见,于是我就把她买下带回府里。” 佳雪虽然点点头,但是看也没看润伊一眼。 傅思滢和润伊对视一下,继续说:“她才入府,做事还很生疏,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你多带带她,和她多相处。这丫头性子活泼,你教她做事,她哄你开心,也算是互得其利。” 听到大小姐将润伊交给自己带,佳雪惊讶抬头,看看大小姐,再看看润伊。 佳雪不喜欢润伊,对于大小姐的这项命令很犹豫,面露难色,不想接受这个命令,可…… 心里又清楚,这是大小姐难得吩咐给她的任务,她万一拒绝,日后说不定会被大小姐打入冷宫,再也不能替大小姐做事。 见佳雪半晌不应声,傅思滢不出声地给润伊使了一个眼色。 收到眼色,润伊压制住刚才和佳雪拌嘴吵架的余怒,尽量放软语气,对佳雪笑笑,说:“佳雪,我刚入相府,不懂事,若是之前有冒犯惹你不快的地方,还望你见谅。既然大小姐让你带我,往后还得请你多多指教。” 说罢,相当客气地对佳雪施了一个礼。 本以为这样说、这样做,已经很给佳雪面子,哪料佳雪听完润伊的话,脸色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黑了。 先瞪润伊一眼,再偷偷用余光瞥看大小姐一下,佳雪干干巴巴地说:“你刚入府没几天,又怎么能冒犯到我?我可没有哪里不快,你别胡说。” 唔! 润伊立即抿嘴,皱紧眉,很郁闷恼火地看佳雪。 这还是傅思滢第一次看到佳雪露出这种表情、说出这种话。方才明明有和润伊拌嘴,却不承认,似乎是很厌恶润伊提这个茬。 垂眸想想,稍微琢磨出味来,傅思滢顺着佳雪的话对润伊说:“之前没有不和,往后也不准有不和。既然让佳雪带带你,不说她是你的师父吧,好歹也算是你的前辈,你得懂得对佳雪敬重,知道吗?” “……是。”润伊闷闷应声。 傅思滢对润伊的敲打,让佳雪的脸色缓和许多,也终于愿意应下带润伊的任务。 “大小姐放心,奴婢会好好管教这个新来丫头的。”佳雪信誓旦旦地向傅思滢保证。 傅思滢明明说的是“带带”,一眨眼落到佳雪的嘴里却变成了“管教”,别看都是两个字,词意可差大了去。 润伊下巴一缩,惊疑地看看佳雪,再看向大小姐。 傅思滢也嘴角一抽。 可沉默两息,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扔给润伊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嗯”了声,扭头离去。 佳雪再厉害,也就是个瘦弱丫头,哪里能叫润伊吃到苦头。傅思滢清楚润伊的性子,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 前去李氏院子的路上,孙丹扭转头,收回望向润伊的目光,润伊这便开始跟随佳雪回去了。 左右无人,孙丹问:“看起来水火不相容的,润伊又是那种急脾气,她们俩能亲近起来?” 旁边的晴音也很忧虑:“她们不打起来就算好的吧?” 傅思滢揉揉额头:“唉,考验润伊的时候到了。” 有许多武师来府应募的消息,李氏是迟了很久才收到通禀的。冯管家第一时间去通禀大小姐,后来前院中庭又吵成一片,下人们都惊住了,以至于没有及时知会夫人李氏。 傅思滢来到李氏院子的时候,李氏正带婆子丫头打起门帘出门呢。 见到傅思滢,李氏很惊讶,放下整理衣襟的手:“你怎么过来了?前院是什么情况?” “来的人太多,我都先打发走了。” 傅思滢上前,拥住李氏进屋,脱了披风扔给晴音:“娘,招募教习这事儿,我决定大操大办一回。” 听到傅思滢决定大办招募,李氏很意外,想到女儿说来的人太多,诧异问:“刚才来了多少人?” “二十多个。” “这么多!”李氏吃惊。 “是啊,前天我才在茗门茶楼里说出去的消息,今儿第三天,就来了二十个,还不知道明天、后天、大后天要来多少人呢。” 想到相府门前武师涌动的场景,李氏皱紧脸:“唉!”女儿名气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傅思滢说:“我已经打算多留十五天给想要应募的武师报名,十五天之后统一进行比试挑选。要是应募的人多,就多挑几个,给咱们家选出一支护卫队来,加强防卫保护。” 听到要招募一支护卫队,李氏眉头一皱:“咱们家又没有什么麻烦事,要什么护卫队?这一个月得多不少花费啊。”很是犯愁。 “花费不过家里的账目,由我出钱,您不用担心这个,只管日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李氏瞪她:“就你有钱是吧?我是说没有豢养护卫队的必要。” “哎呀,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真的时时需要护卫,咱们家早就风雨飘摇了!几个护卫罢了,雇佣就雇佣了,平日里当小厮、当车夫都能使唤,关键时候又能顶上事儿,多好!” 这么一设想,李氏有点动摇,但:“府里的家丁车夫都够用了,哪需要那么多小厮车夫。需要护卫的时候,再请护卫不就行了?” 傅思滢摇头:“您就不想想,万一日后有哪个江洋大盗,或者是穷凶极恶的大恶人,半夜来祸害咱们家,咱们马上从哪里找护卫?” “嘴坏!”李氏拍傅思滢一下,“哪有那么多江洋大盗和大恶人?你爹好歹是堂堂的宰相,哪个毛贼恶人不长眼,敢祸害咱们家?” 对此,傅思滢唯有冷笑两声:“呵呵,您别说我嘴坏,这种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从外面临时雇佣的护卫,人家哪里肯真的替您卖命。养兵千日,最重要是在养忠诚,而用兵一时,就是全靠这些忠诚才能替主人家卖命呐!” 叨叨叨叨一番大道理彻底将李氏征服,李氏烦躁地挥挥手:“行行行,你愿意干什么随你,反正不花我的钱。等你爹回来,你再给你爹说,看你爹答应吗。” 傅思滢笑,挑眉:“嘻嘻,这消息已经随那些武师传出去了,我爹答不答应都没差别!” “你呀,”李氏重重点敲女儿的脑门,“越来越会自作主张!” 傅思滢歪着脖子躲避:“既然决定大办,我这两天必须得进宫一趟,禀谢太后的恩情,再寻皇上报备。您要随我一起去吗,咱们顺便看看芸芷?” “好,”李氏答应,“我这就去写请安文书,今天便能送进宫里去。” …… 就在李氏的请安文书送入宫中,等待宫中主子的准允时,随着离开相府的武师将消息传播,相府不仅招募教习还要招募护卫队的消息,瞬间成为皇城乃至周围数城的大事。 哎呀妈呀,招募护卫队可比招募教习要多很多人呐! 这不就意味着“登榜”的机会要大许多? 大家为啥想给傅大小姐当教习?不就是因为能攀上相府,能看到傅大小姐吗,可难道给相府当护卫,就不能攀上相府,不能看到傅大小姐? 何况当教习又不是给傅大小姐当师父,身份能比护卫高到哪儿去?连月钱都只差三两啊。 足足十五天的报名时间,时间相当充裕,这让诸多不住在皇城但是同样听闻到消息的武师,大为动心,纷纷考虑前行。 就算是应募不上,好歹也能看到傅大小姐的正脸吧? 而作为喧闹中心,皇城对此事的议论简直是达到了沸反盈天的地步。 本来只是招募一个教习,大家心动,可真正会行动的人还是那些有实力有信心的武师。现在招募十个人,想行动的人不止是十倍变多。 茗门茶楼里,说大话的人数不胜数。 “本来我还不敢去应募,可现在我敢去了!” “为啥,你能到前十?” “一,因为持赢、将恒、昭明三家武馆的铁憨憨都被淘汰了!哈哈哈哈,我打听过了,那几个铁憨憨的实力在皇城中都能排得上号,可是他们犯傻发疯,率先被淘汰出局!哈哈哈哈。” “那二呢,二?” “二是傅大小姐发话了,要考校两个科目,比武和教武。比武我打不过,但是我会教啊!哈哈哈,老子的出头之日到了!” 这人嗓门大得像是打雷,瞬间,整座茶楼的人都知道了这两点。 闻言,有人怂恿自己的同伴:“你就去试试呗!这铁憨憨都敢去,你还怕啥?再犹豫十五天都过去了!” 同伴没好气:“这才第一天呢,哪就过去了!我再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走,现在就去相府报名,我和你一块报,好歹还能有十四天的准备时间。” 同伴瞪眼,惊讶感慨:“你考虑得很全面啊……诶,等等,你他娘的是不是自己想去,非要拉上我?你一个画小人书的,你还敢当护卫?” “嘿嘿,我画的都是动作小人书,少说也能纸上谈兵!咋的,画小人书的就不能有梦想吗?我也想当傅大小姐的身边人!” “呸,你做梦!” 胡斐客气地拦下这两个要去相府报名的汉子,拱手笑笑,然后挥手示意茶楼静一静。 清清嗓子:“诸位,诸位!想必诸位都知在下与相府有几分来往。在下刚刚得到相府的知会,想要报名的人都可以在茗门茶楼报名呐!” 瞬间,满茶楼的人精神一震。 胡斐赶忙又说:“在下会每日傍晚就将当天的报名簿册送往相府,和诸位亲自去相府报名是一样一样的,绝不会耽误各位飞黄腾达的机会!欢迎诸位踊跃报名!另外,还得劳烦诸位将消息传达给各自的亲朋好友,省得旁人不知,没胆子去相府报名,错过了出人头地的良机!” 胡斐说罢,赶忙招手示意楼内小厮在门侧处摆上报名小摊,摆上笔墨纸砚,一副可以开始报名的架势。 茗门茶楼里静默几息,很快,哗然四起,方才嚷嚷得很厉害的茶客们纷纷一拥而上,将小摊淹没。 大家很热情,热情得都把胡斐挤一边了。也有人缠着胡斐问能不能通过胡斐走后门,对此,胡斐唯有捂住屁股连连摆手,疾步躲闪退去。 第398章 白镜子 闪到一旁,看着茶楼里攒动的人头,胡斐掏出手帕擦掉脑门上的汗。 娘呐,连去相府报名都没胆子的人,也能被选上当护卫?那不是做梦吗? 他不知道这些人飞黄腾达的机会到没到,反正茗门茶楼扬名的时候是到啦! 哈哈哈哈。 胡婉婉也兴奋不已,娇声感慨:“傅姐姐竟然能想到将这种事安排到茗门茶楼,实在是机智!只要相府招募护卫的消息宣扬得够广,咱们茗门茶楼的名声就能够大!等到十五日后,说不定能和锦相楼的名声一较高下!” 兄妹两个互看一眼,眼神中都是野心勃勃。 在来皇城之前,他们绝对没有想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声名鹊起。 “妹妹,咱们不能拖了后腿,你抓紧时间重新安置茶点菜牌,再找些伶人说书人,总之是怎么热闹怎么来,一定要想办法将大小姐带给茶楼的人气留住!” “好!” …… 不过两日,送入宫的请安文书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准允,要与傅思滢一同进宫的李氏为了看望小女儿芸芷,收拾了一包袱过冬物件出来,什么棉鞋棉袖筒棉领子之类的。 傅思滢有觉得好笑,但并不会阻挠娘亲的准备,毕竟是做母亲的心意,何况她也准备了一些好吃但不值钱的点心,打算带给芸芷和太后。 入宫请安一事,一回生二回熟,一路顺顺当当地进了宫门,宫人和侍卫检查李氏的包裹时,看到一包袱不值钱的过冬小物件,都还要恭维李氏心意深深。 跟随宫人踏入太后顺安宫的宫门,目光穿过廓落的庭院,一眼便看到殿门外不仅有董公公的身影,还有芸芷的身影。 “娘,是芸芷。” 李氏笑得满脸褶,还未回应,便见芸芷哒哒哒跑下台阶,脚步匆匆迎上来。 宫中肃穆,不敢高声语,等到了近前,才亲昵巴巴地唤一声:“娘、姐姐,你们可来了,我好想你们!” 傅思滢笑:“多日未见,小嘴真甜。” 芸芷先拥入李氏怀中,抱了抱母亲,然后扭身揽住长姐的胳膊,小脸在长姐的肩头蹭:“长姐,你在宫外过得可是热闹,我整天在宫里就听你怎么热闹了,能不想你吗?” 傅思滢嫌弃地伸出食指点住芸芷的脑门,把芸芷的脑袋推开:“走开走开,别把你脸上的胭脂蹭到我衣服上。” “哼!” 董公公落后几步迎上来,笑意满面,请安:“奴才给宰相夫人请安,给傅大小姐请安。” 一见到董公公,还能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吗? 李氏问:“敢问董公公,皇上眼下可是也在陪同太后娘娘?” “正是。” “那……”李氏回首看傅思滢一眼,“那我和思滢在殿外等候,不敢打扰皇上与太后娘娘相处。” 见宰相夫人如此客气,董公公笑:“瞧您这话说的,皇上和太后怎会觉得您是打扰?皇上可是特意交代奴才,让奴才在殿外迎候您和大小姐呢。傅夫人,外面冷,快快请进殿吧,皇上和太后也算是等您二位多时了。” 一听皇上和太后等着,李氏哪料敢让二人贵主等候,急忙忙拉住傅思滢的手入殿请安。 董公公在前头带路,打起棉帘的同时通禀:“皇上,傅夫人和大小姐到了。” 李氏心头一紧,抓住傅思滢的手也一紧,眼观鼻鼻观心,垂首速速迈过门槛入殿,带傅思滢一起施礼请安。 “臣妇携长女拜见太后,拜见皇上!” 太后和皇上双双端坐于主位,看向李氏和傅思滢的目光俱是温和。等到太后赐座,傅思滢与母亲双双落座,殿中的规矩气氛才稍微消散些许。 太后的目光细细打量傅思滢,笑:“这才几日不见呀,哀家怎么瞧着思滢的这张小脸又精致了?一天比一天容颜动人,怕是再过几日真成了赛天仙,和嫦娥一样奔月了可怎么是好?” 傅思滢哪里能想到太后一开口就对她如此……吹捧,当下闹了个大红脸,尴尬羞赧极了。 笑容中五分无奈五分逗趣:“太后娘娘,您说得我都汗颜了,许是小女今日的妆容细致了点,实在承不住您的夸赞。” 美人羞涩红面之姿自然也是极为动人娇俏的,太后如今是越看傅思滢越喜爱,眼下看傅思滢脸红了,还照样夸:“妆容再好,也得有好底子托着才行。哀家看你是多日没照过镜子了,不知道自己长得漂亮。” 话语一顿,扭头对身旁的嬷嬷说:“皇上前几日给哀家的那面白镜子呢,拿来,让思滢好好照看照看。” 竟然夸张到要傅思滢当众照镜子,傅思滢愈发无奈脸红,哭笑不得地抬手捂住发红发热的脸颊,娇声抱怨道:“太后,您这是要我出丑了,我可不敢照什么镜子。” 闻言,太后笑声连连,看向傅思滢的眼神中满是疼爱。皇上在一旁也神情愉悦地笑出声,殿中气氛愈发温情亲和。 镜子还是给傅思滢拿来了。镜子一入手,白净光亮,清晰得分毫毕现,一点也没有铜镜那样昏黄,傅思滢惊奇地盯住打量,啧啧称奇。 镜中美人双眸含水,如同两汪清泉映衬着夜空,藏匿着多少梦幻。肌肤细嫩,浓颜绝艳,妆容淡淡恰似好处,既有回眸生情之媚,又有清灵出尘之雅。 她微微启唇,亦看到镜中美人朱唇开合,露出齐齐贝齿。 一时失神,轻声叹道:“真清楚呀。” 见之,太后又打趣:“瞧,美人观镜,自己看自己,看呆了!” 顿时,殿中再是一片笑声。 多看几眼镜子,傅思滢一脸开心之色,抬眼看太后,双眼晶亮地夸赞:“这白镜子真是清楚,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干净明亮的镜子。” 太后得意地颔首:“嗯,这下你能知道自己有多漂亮了。” 傅思滢又笑笑,面上全是孩童发现心喜新奇之物的单纯雀跃,偏身将白镜子分享给母亲和芸芷:“娘、芸芷,你们看,多清楚呀!” 李氏接过镜子,连连赞赏,芸芷则是捂嘴笑:“我有一块呢,但只是一块小的,没有太后娘娘的镜子这么大。” “你有一块?”傅思滢惊讶抬头,脑中瞬间通过这一点知道芸芷在宫中过得还是很受宠的。 心中一安,摆出一副霸道的模样,很有深意地说:“芸芷呀,长姐难得进宫一趟来看望你,你觉不觉得有什么礼物要送给长姐啊?” 闻言,芸芷立刻笑开了花,和皇上太后对视一眼,果断摇头,理直气壮地说:“长姐若是想要,得向慕王爷要去,皇上可是将最大的一块白镜子赏赐给慕王爷了!” 傅思滢一怔。 芸芷看看几位长辈的看戏神情,坏笑说:“姐姐你说,慕王爷是那种喜欢天天照镜子的人吗?” 傅思滢瞪眼,脑海中不由得想象出一副场景:漠苍岚整天手持一块大白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连连感慨:“唉,今天又俊朗了一分,这还让别人怎么活?本王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啊。” 顿时,傅思滢整个人就不好了。 看见傅思滢眨眼间像是想象到什么可怕场面一般,神情惊恐,太后笑得直擦泪,皇上也朗声大笑,充满揶揄。 “如果慕王爷不照镜子,那这种好镜子总不能落灰吧,总得送人的,”芸芷问,“姐姐,慕王爷手中的白镜子是不是应该送给最值得照镜子的人?” 对此,傅思滢下意识地连连点头:“嗯,是。” “噗嗤”! 芸芷没忍住,笑得肚皮疼。李氏也赶忙拍傅思滢一下,示意傅思滢要点脸。 傅思滢回过神,叹气,无奈地看向太后:“原来太后娘娘方才夸赞小女半天,是为了显摆镜子。亏得小女还以为自己真是赛天仙呢。唉,失落。” 太后忍俊不禁,笑过,正色提醒道:“本来哀家是不想让芸芷告诉你慕王也有一块镜子的,毕竟万一那小子想给你一个惊喜,哀家这里不就先漏底了?只是他近来实在太忙。今日你难得入宫,他都没空闲一起相聚。” 傅思滢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哀家觉得他可能会忘,于是就先让你知道,等过几日他还不给你,你便向他要,就说是哀家要求给你的!” 感受到太后娘娘的疼爱,傅思滢笑颜如花:“是,多谢太后娘娘。您放心,既然是小女的东西,小女一定会索要的!” 开玩笑说了好一会儿话后,终于过了开场,进入正题,太后问起傅思滢要招募教习的事情,傅思滢将前两日发生的事情禀明,然后道明自己的想法。 对此,太后点头表示支持:“本来哀家还想让你从宫中挑选侍卫呢,但既然消息已经在宫外传得人尽皆知,那你就好好招募吧。相府一直以来没有能顶事的护卫队,的确不行。” “小女还是要多谢太后娘娘的美意。” 谢过太后的关心,再奉上准备的点心,太后忽然道:“好好准备吧,哀家到时候也微服出宫去看看有多热闹。” 闻言,傅思滢和李氏双双心头一惊。 傅思滢顿觉压力更多:“是,小女必不负太后期望。” 事情的具体限制和注意,傅思滢还有不少细节要向皇上询问,皇上也有意叮嘱她几句,于是李氏和芸芷留下来再陪陪太后,傅思滢跟随皇上欲去偏殿详谈。 正巧董公公禀道:“皇上,芝玉公子入宫,已在重方殿候着了。” 皇上想了想,道:“让白倾羽去沁梅苑候着。” “是。” 吩咐完,皇上对傅思滢说:“你随朕同去沁梅苑,见一见白倾羽,此事也能和他一起商议。” 忽闻白倾羽也入了宫,傅思滢心思一动。上次想要找白倾羽告之可能与他身世有关的曹夫人的消息,哪料再也没有遇到,今日可算是撞见了。 “好。” 知会了太后和母亲一声,傅思滢跟随皇上一同前去沁梅苑。 沁梅苑属于前朝和后宫中间一块区域,白倾羽的身份不能踏入后宫,傅思滢的身份不好进入前朝,沁梅苑是个很好的选择。正巧此时节,宫中梅花已经极艳绽放,甚是美丽。 等傅思滢和皇上抵达沁梅苑的时候,白倾羽还没有来。 进入苑中殿阁,临窗而坐,摆上热茶火炉,隔窗赏梅,很有意境。 皇上说:“既然你已决定将招募一事大办,那么具体在城中的占地和秩序安排,甚至是应募武师的住地,都得和官府协商安置。毕竟十五日之后,北夏来使已至,这么多武师汇于一地,城中秩序绝不能出乱。” 之前傅思滢还没有想到这些,忽听皇上这么一说,顿时头大,心生退意:“这……呃……” “要不然,”她小脸一皱,苦巴巴地说,“我还是不招募了吧。” 这么麻烦呐,连前来应募的武师住哪里她都要管? 这副怂样落入皇上眼中,实在是有趣。 皇上笑道:“既然朕支持你招募大办,那么此事就只是由你出个名头,背后具体的规划安排,有朕给你兜着!眼下让你来和白倾羽一同商议,便是因为白倾羽是朕为了迎接北夏来使而任命的司礼官,朕让他统管一切事宜,自然也得管了你的事。” 傅思滢之前已经从孙吾李兴等人口中得知白倾羽任职司礼官一事,知道白倾羽忙得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听到自己的招募一事也得归白倾羽操心,傅思滢很不好意思。 “我之前有听说芝玉公子近来甚为忙碌,若是还要他再挂心我的这点事儿,会不会……累着他?” “你倒是体贴,”闻言,皇上浓眉一挑,口吻一转,“有心体贴白倾羽,那有没有想想苍岚近来有没有累着?” 立刻,傅思滢汗颜,垂头捏着手中茶杯,不再言语。 对于皇上来说,物尽其用、能者多劳,皇上给臣子安排事就是重用,还想让皇上体谅当臣子的累不累? 叹口气,皇上加重语气:“傅思滢,朕觉得,你应该知道这次北夏来使对于苍岚来说,有多么重要。” 皇上说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都清晰至极,沉甸甸地往傅思滢的耳朵里钻。 傅思滢的腰背不由地弓起,沉沉点一下头。 “他等得太久了,能等得的日子也……” 一时语塞,皇上缓一下,继续道:“所以这一次,除了苍岚之外,不管谁有多忙、忙得会不会累死,朕都不在乎。必须要万无一失!必须,要有一个好结果!” “……” 明明是很郑重的警告,可这两句愣是让傅思滢的心头倏地发酸发疼,眼中也即刻生出泪来。 见她情绪变化,皇上长长缓缓地舒口气,松缓语气:“朕知道,忽然让你主事造势,是很给你压力的,但,希望你看在你以后会是慕王府女主人、会是苍岚贤内助的份上,务必承担起这份压力与重任,将事情做好。帮帮他,嗯?” 傅思滢不知何时已经咬紧了牙齿,捏着茶杯的手骨节也紧得发白。 她难以忍受地呼口气,头愈发低垂,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音:“嗯。” 突然,叮嘱她的皇上沉沉叹口气,本是谆谆教诲般的语气变得沉重:“不,不是帮他……” “朕所有的国策推行都离不开他,他除了是朕的亲兄弟以外,更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的手中刀、手中盾,是朕最亲近的人。所以朕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朕自己!因为,朕离不开他。” “而你呢,傅思滢?” 傅思滢攥紧手心,无言。 “如果你离得开他,那你是在帮他,而如果你和朕一样离不开他,你便是在帮你自己!帮别人的心情,和帮自己的心情,不一样啊。” 这般交心之语听入耳中,傅思滢缓缓抬头,凝重的眼神望进皇上的眼目中。 她的目光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本就透亮明澈的双目因为沾着一些泪意,更显娇弱,惹人怜惜,而紧皱的眉头又显出她是那样得心头沉重。 皇上偏头,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满园梅花。 顺着皇上的目光,傅思滢同样看向窗外,看到白倾羽的身影踏入沁梅苑,一点一点靠近。 皇上是在帮自己,那她呢? 她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帮漠苍岚? 对于她来说,漠苍岚是否重要到让她如此思虑?一个在她心中,剩不过两年寿命的人。 一时间,傅思滢竟记不起前世此时,有没有北夏来使这番重要的事情了。许是有,她并不关注在意,或者是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又也许,是压根便没有。 可为什么会没有呢? 她相信眼前的皇上对漠苍岚的关爱是无比真挚的,皇上是真的愿意举国之力换取漠苍岚的体魄康健,所以为什么,前世的漠苍岚会在一年多之后就毒发身亡? 她可不信漠苍岚真的是因为她主动退婚而被气死的。 难道是因为等得太久,没有等到吗…… 直到白倾羽及至阁外窗前三丈处,傅思滢的回应终于悠悠响起:“我也希望……有一个好结果。” 闻言,皇上侧首看她,眼眸紧起。 傅思滢坦坦荡荡地对视皇上的目光,面无表情。 白倾羽在看到傅思滢的时候,她是眼神带着一点迷惘飘渺望着窗外梅林的,美好得像一幅画。 窗框框出一副美人临窗赏景图,让人一时忘记天冷。 由于殿阁窗户大开,也不需董公公通禀,白倾羽临窗拜见:“臣白倾羽,参见皇上。” 皇上收回凝视傅思滢的目光,冲白倾羽点点头:“进来吧。” 不用片刻,三人围坐窗边,一人一杯热茶。 白倾羽近来宫里宫外走动频繁,自然早有听闻傅思滢要招募教习护卫的消息,现下又听皇上有意支持傅思滢造势大办,并且让他协助,他当即一口应下,没有半点为难推辞。 尽管方才被皇上说体贴白倾羽,傅思滢还是表达了歉意和谢意:“知你近来忙碌,还给你添乱,实在抱歉。” 白倾羽依旧是君子大气风范,摇头:“不,你是帮了我,否则我倒想不出该如何才能造势镇住北夏人,完成皇上给我的任务。” 二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体谅人,彼此不再多说客套。 又提了一些要求后,皇上起身:“朕还有事要忙,你们若是想继续商议,就在此谈话,若是不想,等出宫后你二人再寻机会私下相商。总之没几天了,朕不准你们出乱子、出笑话。” 傅思滢和白倾羽双双起身相送:“是。” 恭送皇上一直到沁梅苑外,等皇上走后,傅思滢问白倾羽:“你入宫面圣,定然还有要事禀报皇上,要不然咱们宫外再聚?” 白倾羽点头:“好,那我先将相府需要搜寻的消息和规划给你罗列下来,你回家之后可以立即命人安排。” “多谢。” 二人回去殿阁,白倾羽提笔写下铭记之事。 看着他写,傅思滢喝口温茶,润润嗓子,漫不经心地悠悠问道:“有一件事情我早想告诉你,但一直没和你遇到,再加上我心中也没有确定,就拖着没说。” 白倾羽写着字,问:“什么事儿?” 端着茶杯坐到一旁,傅思滢想了想,决定不自做猜测,只讲述事实:“我前些日子去開封城时,遇到了一位带着小儿子的夫人,她说她母家姓曹,我便称呼她为‘曹夫人’。” 见白倾羽毫无反应,傅思滢微蹙眉头,继续说:“我听她的口音不似咱们大昌人,但她自称本是大昌人,只是久居异乡,所以口音有些变化。而之后她又说是异国人,所以她的具体身份我并不能辩清,只能根据她带着的丫头嬷嬷看出,她是位高门之妇,养尊处优、家世不凡。” 说了一堆听起来很无聊的话,白倾羽轻应一声回应,表示在听:“嗯。” 于是,傅思滢舔舔嘴唇,吐出一句:“而这位曹夫人之所以带着幼子来至大昌,目的,是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长子。” 这句话一出,白倾羽写字的手顿时停在纸上,笔尖的墨汁渗透纸张,形成一个黑点。 他扭头,惊诧地看向傅思滢,无言怔住。 第399章 与连王有何事 数月前,傅思滢与本家一同前去平城祭祖,白倾羽正是平城人士,于是傅思滢与双亲都借住在平城。 正是在借住白家时,同样祭祖过的白倾羽在有几分醉意时,有向傅思滢简单吐露过他自己的身世。 白倾羽不是白老爷和白夫人的亲生子,而是白夫人用二两银子从白倾羽的母亲手中买下的。 眼下,傅思滢忽而提及一位寻找失散长子的曹夫人,暗指什么,不言而喻。 见白倾羽神情惊愣,傅思滢又补充道:“曹夫人的幼子,是个约有十二三的小公子,这位小公子从未见过他哥哥,所以曹夫人与长子失散的年岁最少也有十二三年了。” 这个讯息十分重要,当即,白倾羽神情大震,怔怔看向傅思滢,执笔的手由僵变抖。 白倾羽被母亲卖给白夫人时,只有七岁,如今白倾羽年龄已二十有一,与母亲失散十四年多。算时间,竟是能够吻合的。 然而,震惊片刻,他缓缓放下手中笔,哑声喃喃道:“可是我母亲并不姓曹,她姓姜。” 这一点傅思滢并不在意,她皱紧眉头:“妇道人家出门在外,隐瞒姓氏是应该的。据我观察,这位曹夫人的身份很特殊,我有心帮她寻子,但问了她几次,她都不愿意告知我其长子的更多讯息。另外,你可知我为何猜她身份不凡?” “为何?” “有一次我们同桌而食,在开动前,曹夫人的侍候婆子竟然要用银针试毒,”傅思滢笑,“多谨慎呐。这么谨慎的人家,出门在外更改名讳是理所应当的,所以你不要在意姓氏不同。” 白倾羽垂首,半晌,他问:“这位曹夫人是何相貌?若是……若是方便,你可予我细说,我执笔画下来。” 闻言,傅思滢立刻双眼一亮:“这是个好法子。曹夫人体态雍容、相貌姣好,端庄又优雅,那位小公子由我们称呼为曹二,也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郎,想必长大之后一定和你一样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突然的夸赞令白倾羽稍有失神,须臾,垂眸浅笑,笑得温雅。 见他笑,傅思滢也跟着一起笑:“单从相貌上看,我觉得是很有可能的!你知道吗,最初我只是隐隐察觉曹夫人的面容有些奇异的眼熟,但一直想不到为什么眼熟,直到上次我的师兄袁悉与你初次见面,是他提醒了我!” “哦?是那位袁小居士?”白倾羽的眼中闪出一点光亮,真切极了。 “是!”傅思滢点头,感慨,“袁师兄的眼力果然比我强,他初次见你,就发现了你与曹夫人的相似,还拐着弯地问我你家中双亲的情况。我顾念这是你的秘密,便没有将实情告知于他。” “多谢。”傅思滢的体贴细心很令白倾羽感激。 不仅失散的年份吻合,二人的容貌也能被旁人觉察出相似,此事看来……真的有门。 这么多年了,竟会突然得知疑似母亲的消息,白倾羽难掩激动感慨之色。想了想,说:“画像耗费时候,今日怕是不行,明日吧,不知你明日可有空闲?” “当然有空闲,现在天大的事儿也比不上帮你画像!”傅思滢答应得很痛快,“明日你到我家里去吧,没人打扰,我再予你细说与曹夫人的几次相处。” “好!” 白倾羽重重点头,露齿而笑,满面期待动容。傅思滢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开怀,如孩童一般天真无邪,不染半分凡间俗气。 一时间,她也对明日他看到成像后的反应期待不已。 真希望是个好的故事结尾。 缓缓心神过,白倾羽再次执笔将计划罗列写完,而后郑重地交给傅思滢:“那我明日再冒昧登门。” “好。” 而后二人在沁梅苑外分别,告了辞,傅思滢刚转身行走两步,忽又被白倾羽唤住身形。 “傅思滢。” 她回头:“嗯?” 白倾羽目光定定看着她,神色坦然又复杂:“真的,多谢。” 傅思滢攥紧手,对他粲然而笑,神情动人:“希望我有真的帮到你。” 回去顺安宫的路上,傅思滢好心情地脚步雀跃。因为父亲同样是养子,而且也是前不久才得知与身世有关的消息,所以她很能体谅白倾羽的激动欣悦之情。 一个人诞生于世间,竟不知生我者是谁,岂不是太可怜了?血亲血亲,有血无亲,那得是什么样的圣人才能做到不记挂? 唉,转念一想,如果曹夫人真的是白倾羽的生母,那和白倾羽相比,她爹也太可怜了。白倾羽好歹是被生母心心念念地寻找着,而她爹呢? 天呐,奚家?晋国奚家? 那都是一窝什么坏东西啊,也能和她爹是血亲,和她是血亲? 她真的不接受! 回到顺安宫又陪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傅思滢才与母亲跟随芸芷前去她所居住的芸香宫。 芸香宫依然只有芸芷一位主子居住,侍候的宫人除了从府里带入宫的悦心和云见两个丫头以外,还有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 上次入宫时,傅思滢留给芸芷一些银两让她打点宫中人脉,这次来到芸香宫,看到这些宫人恭敬规矩的表现,她就知道芸芷的驭人之术用得还不错。 李氏拉住小女儿说私密话:“最近皇上留宿在你这里的次数如何?” “尚可。” “呵呵,”李氏很满意地笑,“尚可就好,尚可就好!” 芸芷顿时脸蛋通红。 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傅思滢转转眼珠子,提醒道:“你若是尚可,后宫之中便必定有人不可。你呀,平日里更要谨言慎行,少说话。如果少说话还会遇到委屈,那就忍一次威一次,不让人盯上你,也不能让人怵了你。这其中的度,需要你自个儿摸索才行。” 芸芷乖巧点头:“我知道的。” 李氏没好笑地打量傅思滢:“瞧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她不知道,你就知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傅思滢一挑眉,淡淡一笑:“我自然是从梦里知道的。” “混丫头。” 母女俩笑着时,芸芷说:“娘亲和长姐放心,宫里没人敢欺负我的。其实宫里大都是和善单纯的姐妹,尤其是梅妃姐姐和文妃姐姐,她们都很护着我,平日里对我诸多照顾。” “哦?” 顿时,傅思滢眉梢微抖,不动声色地问:“梅妃和文妃,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芸芷挠挠鼻尖:“我倒不敢厚脸皮说跟两位姐姐关系好,只自己觉得相处起来融洽亲昵,与在宫外和亲密的姐妹们相处时一样,没有冷漠与隔阂。” 说罢,芸芷靠在李氏的肩头:“也抵消了我不少的思家之情。” 见芸芷一脸纯真无邪之态,傅思滢忍不住冷下脸,垂眸,紧抿唇瓣。 她不想伤害芸芷的天真,也不想恶意揣测梅妃和文妃的为人,但她…… 怕。 真的怕。 怕极了。 她祈求上天不要让芸芷的身边出现卫兰灵那样的人! 可后宫女子无数,芸芷得是多大的福气才能尽遇善人? 心头顿时压下一块巨石,压得傅思滢喘不过气来。 相比于傅思滢的担忧,李氏竟单纯天真得与芸芷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听到芸芷说受到梅妃文妃颇多照顾,李氏便叮嘱芸芷要懂得感谢、懂得回报。 芸芷听得连连点头:“嗯,嗯!娘,您放心,我又不是那种白眼狼,自然知道感恩。平日里受到皇上赏赐的什么好吃好喝的,我都有记得给两位姐姐分享。” “那就好,那就好。”李氏笑呵呵的,很欣慰小女儿懂事,也替小女儿开心在宫中能遇到贵人。 傅思滢坐在一旁,斜眼看着母亲和妹妹人无远虑的轻松模样,愁得胸口憋气,一时心烦气躁。 “对了,芷儿,娘给你带了许多过冬的棉物件,你看看试试。” 李氏拉芸芷入内殿去看带入宫的东西,傅思滢坐在外殿,一下一下轻敲桌子,很心不在焉。 忽而,唤道:“云见。” “奴婢在,大小姐有何吩咐?” “芸芷宫里的这四个宫人都是什么来历,打探了吗?” “打探过了,”云见连连点头,“都是董公公亲自在宫婢所和内十二监挑的人,之前没有专属侍候过主子,身上很干净。” “嗯……” 傅思滢颔首,想了想,再问:“梅妃娘娘和文妃娘娘对芸芷都很和善吗?两位娘娘是什么性情?” “梅妃娘娘温柔亲和,总是笑眯眯的,对宫人也很和善,在宫中极有声望。文妃娘娘的性子冷一些,有种曲高和寡的感觉,不过也从未听说过文妃娘娘严惩宫人,大家都说文妃娘娘是个好人。” “哦,还真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呢。” 性格迥异的两个人,都对芸芷很照顾。 难道她的妹妹是块香饽饽? 梅妃对谁都和善,所以这芸芷也和善,这不稀奇。文妃对谁都冷淡,为什么对芸芷和善? 对于傅思滢的疑问,云见笑着回道:“文妃娘娘家中有一个妹妹,似乎性子和二小姐很相像,所以文妃娘娘就对二小姐爱屋及乌。” 对此,傅思滢唯有点头:“也好。” 她只是远远见过梅妃和文妃,从别人口中听来一星半点也无用,根本不了解,无法判断。更何况,凭她的眼力,呵呵…… 叹气,叮嘱云见:“云见,入了宫,你和悦心就是芸芷身边最亲近的人。她性子傻,容易被人哄骗,但是旁观者清。你和悦心一定要睁大眼睛去看芸芷身边的每一个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轻易相信宫里的人,哪怕对方看起来多么值得信任。” 看出大小姐的郑重其事,云见和悦心互看一眼,双双用力点头:“是,奴婢们一定会为二小姐看清楚身边的人!” 傅思滢拍拍两个丫头的手,再无别的言语好交待。 毕竟这种事情,她没有资格去教导别人。 希望日后一切顺利。 …… “叮铃铃铃铃……” 夜里,傅思滢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床头晃动而响的铃铛唤醒。 睁开眼看看,揉揉眼睛,起身下床点燃蜡烛。 举着蜡烛悄摸摸地打开房门,“嗖”地一下,一道黑影从外面闪进来,快得像一道鬼影,带进来的冷风激傅思滢睡意全无。 “大小姐,抱歉打扰您睡觉了。”钻进屋子,润伊神情严肃。 傅思滢摇头,狐疑问:“天好像都快亮了,有什么事儿不能起来再说?你……你是刚从卫兰灵那儿回来的?是她闹什么事儿了?” “依属下看她是闹鬼事了!” “什么意思?”傅思滢眉头皱起。 主仆二人在长桌两旁坐下,看到润伊倒一杯水要喝,傅思滢刚想阻止说水是凉的,嘴巴还没张,润伊就一饮而尽。喝完,够爽似的,再倒一杯。 “你慢点喝,不嫌凉呐?” 润伊摆手,喘口气:“主子,卫兰灵有可能真的要翻身了。” 倏地,傅思滢脸色一沉。 “清伊告诉我,昨天白日里,卫兰灵让她寻来笔和纸,背着她偷偷写下了一封信。这封信一直被卫兰灵掩在怀里,清伊没有找到机会过目。将入夜时,夏素昔派来的侍女给卫兰灵送伤药,卫兰灵将这封信交给了夏素昔的侍女。” 在傅思滢凝重的目光中,润伊语气加重:“然后昨天晚上,连王就和夏素昔亲自深夜前去卫侯府门外看望卫兰灵,并且命人将清伊赶到远处,与卫兰灵密谈足有一个时辰!” 越听,傅思滢的脸色越不好。 卫兰灵和连王能有什么牵扯?什么事情能密谈一个时辰? “属下昨晚前去时,正好是连王在与卫兰灵密谈,所以我和姐姐一样没有听到他们在谈什么,”润伊很惭愧,“但属下有听到连王在登上马车即将临去时,给了卫兰灵承诺,说什么……只要事情是真的,他便保证救卫兰灵脱离苦海!” “连王离去后,卫兰灵兴奋激动得等天快亮才将将睡下,清伊终于寻到机会与我见面,告诉我,卫兰灵什么也没有对她说,只说等事成之后再告诉她。” 润伊一口气说完,傅思滢则惊疑交加,怔怔坐在椅中,心中不断生出猜测。 卫兰灵和连王?夏素昔牵的线? 这能有什么事儿? 卫兰灵想勾引连王?夏素昔又不傻,怎么可能会答应。 “只要事情是真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事情是真是假,还是和连王有关。 “主子,”见傅思滢半晌没反应,润伊轻声唤一句,“您能猜到是什么事情吗?” 傅思滢摇头,一头雾水:“我猜不到。” “此事卫兰灵连清伊都不告诉,可见此事是很隐秘的,卫兰灵拿此事当救命稻草。依属下看,您也别绞尽脑汁地猜了,因为不出两日,必有真相!” 闻言,傅思滢缓缓点头:“嗯……” 寒冬将至,卫兰灵不可能在天寒地冻里抗活。而且看连王的迅速反应和对卫兰灵的承诺,可见是很看重卫兰灵所言之事的。 连王去验证了,一定很快会有结果。 打发熬了大半夜的润伊去休息,傅思滢再次躺上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连王对卫兰灵做出了救其脱离苦海的承诺? 脱离苦海?呵,什么才算是脱离苦海?难道连王还要帮卫兰灵翻案,恢复名誉吗? 傅思滢心知,其实只要连王帮卫兰灵免去每日扫街示众之刑、免去像狗一样被栓在卫侯府门前的羞辱,就已经是救卫兰灵脱离苦海了。 这个贱人真是能抗呀,果然是脸皮足够厚,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卷土重来。 好呀,好,就让她看看,卫兰灵这个贱人能不能卷土重来! …… 傅宰相今日休沐,难得清闲,想起自己女儿练武练习好久了,便想看看女儿的练武成效。 而正巧因为润伊带回来的消息,傅思滢少睡了几个时辰,所以很无精打采又心烦气躁,就在傅宰相面前表现得很糟糕。 “你看看你这马步扎的。这叫扎马步?”傅宰相没好气,“这叫放屁!” “嗯?!” 傅思滢一个醍醐灌顶,惊愕地看向父亲,不敢相信父亲竟会当众说出如此粗话,而且还是在教训她! 她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说她放屁?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然而,李氏、冯管家还有其他下人都在呢,再无第二人和傅思滢一样震惊。 傅宰相看傅思滢瞪眼,更来气了,怒道:“你看什么看?爹说你放弃说错啦?哪怕爹不习武,爹也能看出你这自暴自弃的样子!你的确需要请一个严厉的教习!” 哦,是放弃啊……不是放屁。 听清楚后,傅思滢继续萎靡。 哎,又烦又困的,还要扎马步,还要听爹在她耳边叨叨叨叨。 好烦呦。 “老爷,芝玉公子来访。” 还要叨叨傅思滢两句的傅宰相立刻住嘴,惊讶:“白倾羽,他怎么来了?” “哦,”傅思滢回神,“爹,是我让他来的。昨天入宫时,皇上让我二人私下多找时间商议招募的规划,务必保证到时候不出岔子。” “你这丫头,不早说。” 傅宰相先看看自己,觉得衣冠端正,没问题,再看向女儿,继续嫌弃:“快去换身端庄一些的衣裳,洗梳洗打扮一下,精神点。你自己请的客人,你得有点好模样!” “唉,”傅思滢懒洋洋地收起敷衍的马步,“天生丽质难自弃,我不打扮也很美。” 傅宰相:…… 前面那个小姑娘是谁家的丫头,如此厚颜无耻??? 等傅思滢回屋略加梳妆打扮,恢复平日精神后,白倾羽已经和傅宰相坐在前堂中,商谈国事谈得兴起。 傅思滢迈步进入堂中,对上白倾羽的目光,点点头,没有打断父亲和他的交谈。 她坐在一旁椅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傅宰相语气忧愁:“这个案子拖了很久,湖州当地的官员都是废物,一点线索也查不出来。” 白倾羽隐晦地看傅思滢一眼,然后略微压低声音说:“皇上之前已经将监察御史何长易派去,想来该有进展送至皇城了。” 傅宰相则不以为然地摇头:“湖州当地的官员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出来,足以说明此事有官员的黑手作祟。何长易初出茅庐,又是前往外地,即使他能搜寻到线索,也定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或者压根都是假的。唉,不抱希望啊。” 闻言,白倾羽忧思重重的同时,生出了怒意:“真没想到湖州的官场竟然黑暗荒唐至此,连库银都敢做手脚,实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相爷,此案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恐有大患,会引恶风盛行啊。” “这也是本相所担忧的。” 二人双双叹气。 都是心有正义之人,看起来跟爷俩儿似的,愁到一起。 傅思滢斜眼瞥着,冷不丁发问:“皇上为什么会派何长易去,何长易有什么本事?” 傅宰相瞧女儿一眼:“皇上认为何长易有查案的本事,并且考虑到何长易是新官、小官,湖州当地的官员会轻视疏忽他,这才派何长易前去一试。” “郎俊松比何长易更有本事,也比何长易更新官、更小官,皇上凭什么不考虑郎俊松?如果郎俊松去,说不定这会儿都破案了。”傅思滢语气中带着讥讽。 对此,傅宰相只道:“你的看法自然和皇上的看法不一样。” “哼。”傅思滢翻白眼。 抿抿唇,前移两个座,凑到父亲和白倾羽身边:“爹,我是真的看好郎俊松,您就求皇上给他一个出头的机会嘛!人……为什么要放着人才不用,偏偏用蠢材?什么世道?” “别胡说。” 傅思滢转转眼珠子,又道:“您说,北夏人来了,要是有哪个多嘴的告诉他们,咱们大昌有一桩库银失窃案久久未破,疑似官官相护,到时候咱们丢不丢人?” “呃,这!” 傅宰相立刻与白倾羽对视一眼,二人齐齐惊住。 糟糕,忘记这茬了。那的确很丢人啊。 第400章 画像之人 一见父亲和白倾羽的神情变化,傅思滢就知道他二人心思有所动摇。 再加把力:“只有十几天了,爹,您还是赶紧进谏皇上‘不拘一格降人才’吧,莫再拖延了。” 傅宰相皱眉,问白倾羽:“芝玉公子,你说这……你与郎俊松相识,你觉得郎俊松能不能担此重任?老夫毕竟不能向皇上随意推举人选呐,要不芝玉公子你与老夫一起?” 白倾羽颔首:“在下自然愿意与相爷一起为皇上推举人才,但是郎俊松……” 白倾羽看一眼傅思滢,傅思滢抿抿嘴,神情略微不满。 白倾羽之前有与傅思滢说过郎俊松和何长易得到皇上重视程度不同的原因,那就是对慕王的态度不同。郎俊松支持慕王,何长易反对何长易,于是皇上就……重用何长易。 这个理由可以隐晦地对傅思滢说,但不能对傅宰相说啊。 想了想,白倾羽继续道:“郎兄是有大才,但未曾做过亮眼的政绩,所以即使相爷与在下一起推举,恐怕也不会得到皇上的信任。” “那……”傅宰相瞥一眼女儿,嘴唇砸吧两下,“又不是非郎俊松不可,另寻贤能也行啊。” “爹!可是我提醒的你,你不用郎俊松,岂不是对我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傅思滢顿时不满。 “你这孩子,哪有自己说自己是驴的!” 傅思滢:…… 为了防止父亲真的嫌弃麻烦,傅思滢干脆提建议道:“我听闻达理寺寺丞断案无数,为何不请寺丞大人出马?那样的话,您和白倾羽不用向皇上推举郎俊松,只需要向寺丞大人推荐推荐就好。如果郎俊松能够得到寺丞大人的赏识,请寺丞大人带郎俊松镀金,之后对郎俊松提拔岂不更是名正言顺?” “尹寺丞?”傅宰相不甚认同,“尹寺丞年近古稀,已经向皇上提出告老还乡,皇上也准允他今年结束就可以归乡养老了。” “那又如何?这不是还没告老还乡吗?姜呀,还是老的辣。父亲您就请尹寺丞在为官的最后一个多月里,为大昌再立一功嘛。我听闻尹寺丞爱护下属、珍惜人才,换做是您,您在最后为官的岁月里可以再为朝廷立上一功并且发掘人才,您乐意吗?” “这……”傅宰相顿时卡壳。 的确乐意。 “你这丫头,给为父下套。为父能说不乐意?” “嘻嘻,”傅思滢笑,“我给您下套,您也可以这样给尹寺丞下套。您说,尹寺丞乐意不乐意?” 得到傅思滢的建议,傅宰相思量再三,最后决定一试:“正好今日休沐,为父这就去拜访尹寺丞,请他出手。另外,你推荐的那个郎俊松家住何处,应该让他随我一同去拜访尹寺丞才对。” “事情还是一步一步来为好,您带着郎俊松直接去见尹寺丞,那捧人的意图未免也太过明显。等尹寺丞愿意出手调查此案,您再以帮衬的名义推荐郎俊松更好。”傅思滢劝道。 傅宰相没好笑地伸出手在傅思滢的脑门上敲一下:“你这丫头,心思越来越多了,鬼灵精。” 傅思滢娇哼一声,捂住脑门退后。 一旁,白倾羽笑意如春风:“傅大小姐聪明伶俐、心思细腻,常人所不能及。” 闻言,傅思滢难为情地啐道:“夸得过了!” 知道白倾羽还要留下与女儿商议招募之事,傅宰相不再与白倾羽磨叽时辰,挥挥手,匆匆离府前去拜会达理寺寺丞尹大人。 待傅宰相走后,白倾羽郑重向傅思滢道谢:“傅大小姐真是郎兄的贵人。郎兄若是能此为契机立功出名,真的好好感谢你的引荐。” 傅思滢不以为意:“我欣赏谁,自然要帮谁。不算什么。” 鉴于男未婚女未嫁的,二人也不好去别处私谈,就坐在前院客堂里,商议招募安排。而且还有李氏在一旁陪同。 “我昨晚仔细思虑了一番,认为通和巷附近的几家客栈,可以作为外地应募武师的住处。这个地方距离官府近,不管出什么乱子,官兵都可以及时赶到。可以由官府出面去和客栈的掌柜相谈,以优惠的价格为应募武师供给住处。” “另外,到时候考校的场所可以设置在城东的跑马场,此地宽敞豁亮、道路纵横,易于人员来往。” “还有,对于考校的科目,听闻你打算设置比武和教武两项,我有一点小建议,你考虑一番。” “……” 白倾羽负责说,傅思滢负责听,白倾羽说得巴拉巴拉的,傅思滢听得两眼冒烟圈。 好一会儿,白倾羽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口热水润润咽喉,李氏赞叹不已:“不愧是芝玉公子,行事考虑如此周密严谨,处处留意,此事有芝玉公子帮着操劳,我就放心了。要是真交给相府独自来做,指定要闹出麻烦。” “夫人谬赞,凭夫人的细心和大小姐的聪慧,这些自然也能想到的。” 看着白倾羽在纸上写下的一列列一条条,傅思滢十分感激和佩服:“难为你日理万机,对我招募护卫这点事儿还如此上心。大恩不言谢,等此事事了,我一定要好好请你……嗯……大吃大喝、饮酒作乐!” 白倾羽笑:“好。” 检查了招募的安排已经事无巨细地想到,鉴于该进行画像一事,事关白倾羽的身世,不好让旁人知晓,傅思滢只好厚着脸皮对李氏说:“娘,白公子帮我这么大的忙,咱们家好歹留人用饭吧?您帮帮我,做几样拿手好菜来答谢贵客嘛。” 李氏也有心感谢白倾羽,只是对于女儿的这番话,很唾弃:“你呀,什么时候你答谢贵客是你自己做几样拿手好菜,而不是为娘的做拿手好菜?” 在白倾羽面前被说叨,傅思滢面红耳赤嘴硬道:“我做的菜再好也比不上您呀。再说了,什么你的我的,我是您生的,所以还不都是咱们的?” “越来越会说了!” 看她母女二人嬉笑,白倾羽倒是婉拒:“伯母、傅小姐,晚辈很想一尝伯母的手艺,但无奈还有诸多杂事要忙,恐怕不能留下享用伯母的手艺了。” 见白倾羽推拒,傅思滢急了:“不耽误不耽误的!你画……呃,咱们还得再捋一遍,以防哪里疏忽。我娘做饭很快的,等商量完了,咱们直接开饭,不会耽误你再去忙其他事情的。你再忙,也得吃饭不是,否则累坏了身体,那才叫耽误事。” “是呀是呀,”李氏也帮衬,“留下用膳吧。” 傅思滢起身,凑到母亲身边,悄声撒娇:“娘,您帮帮我嘛,您就算是忍心看我出丑,难道也忍心看白倾羽吃不上饭饿肚子?” 这话真是说到李氏的心头上。李氏越看白倾羽越喜欢,恨不得能认白倾羽当亲儿子,就算是忍心傅思滢饿肚子,也不愿意让白倾羽饿肚子! 没好笑地拍傅思滢一下,李氏眉开眼笑的:“好好好,娘帮你!娘不帮你,还能帮谁?” 说罢,转脸冲白倾羽笑得慈爱喜欢:“倾羽留下吃饭啊,伯母亲自下厨,快得很。不说了,你们继续谈,伯母这就做饭去!” 望着母亲匆匆离开的背影,傅思滢无语,得,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啊,都喜欢得直接唤“倾羽”了。 她扭脸,一脸无奈哀怨地看向白倾羽:“白倾羽,干脆你给我娘当儿子好了,我看她欣赏你欣赏得恨。” 白倾羽听到这话,一时发怔,而后神情有点愉悦又有点无奈,还有些尴尬,面容神态很复杂。 沉默两息,他道:“在下不缺生母、不缺养母,所以是不能给傅夫人当儿子的。” 霎时间,傅思滢一愣,随后尴尬无比。 正要愧疚地表示说错话,忽听白倾羽又道:“不过,若是傅夫人愿意认我当半个儿子,那我也求之不得。”“ 这句话令傅思滢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只当是白倾羽随口说出的缓和尴尬气氛的话,刚要笑问为什么可以当半个儿子,嘴巴还没张开,再听他略微放低声音,说:“只可惜,没有这个缘分。” 嗯? 什么没有缘分? 他要是真想给她母亲当儿子,她母亲肯定愿意的! 感觉气氛有些低迷,傅思滢赶紧岔开话题,重新抽取干净的纸张铺在桌案上:“行了,不说别的了,我娘做饭真的快,咱们赶快画像吧。” 白倾羽抬眸看她,须臾,微微叹口气:“嗯。” 傅思滢将晴音和孙丹等下人都打发在堂外,只有自己和白倾羽在客堂里。 她一言一语:“曹夫人脸型圆润,似鹅蛋,轮廓略有丰腴。双眉委婉平缓,眉尾低垂,有种文静的味道。眼尾微长、略扬……嗯,与你的双眸相似,很有韵味。” 白倾羽手中画笔一顿,唇角勾起,看她一眼:“你说妇人眼尾有韵味可以,说我眼尾有韵味,很奇怪。” “嘻嘻,”傅思滢边笑边伸出手指,顺着白倾羽的眼尾弧度,虚空勾画一下,“深情款款的韵味,不分男女,甚至不分老少。” 看着她的手指在眼前轻轻一扫而过,白倾羽的眼眸光彩略有失神,似乎被那一勾带走神思。 傅思滢未有察觉,又道:“回想起来,那位曹二小公子的眼尾和曹夫人一样、和你一样,都是这般拉长一点扬起的,很好看。” 听她提到曹二小公子,白倾羽的神情有些许的复杂。 如果曹夫人真的是他的生母,那曹二就是他的亲弟弟。一个在七岁就被母亲亲手卖掉,一个却自小享受着母亲的疼宠,这不得不让白倾羽心头发酸,一时间难以肯定自己会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弟弟有多么喜爱。 傅思滢本来还想再说说曹二小公子肤白貌美的可爱模样,一低头,看见白倾羽垂下眼眸认真作画,不言不语,神色有几分晦暗不清,她当即顿住口舌。 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心中琢磨,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多替人美言总是对的。 “曹夫人出门在外不辞辛苦地寻找长子,曹二小公子也日日夜夜跟在母亲身旁一同寻找未曾见过面的兄长,一起辛苦。我第一次见到这对母子时,曹二小公子正因为水土不服,病恹恹的。后来因为意外,母子二人还曾在開封城外留马车过夜,没有吃喝。” “对了,你知道吗,在開封时遇上晋国人闹事,我师兄袁悉出手教训了晋国人,因此被曹二小公子崇拜。袁悉的高大英勇,让这位小少爷想象出了兄长的影子,在他的心目中,他从未见过的哥哥会和袁悉一样,高大威猛、身手不凡、胆识过人,甚至……”傅思滢笑,“甚至还能替他分担曹夫人的责骂!” 看着画笔越来越缓慢的白倾羽,傅思滢最后缓缓道:“曹二真的很希望找到自己的哥哥。” 随着最后一句话,白倾羽的画笔停下。他收手将画笔放到一旁,抬起面容,神情忍住感慨,显得凝重。 他张口,又闭住,几次犹豫后,才说:“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期待又害怕。如果曹夫人真是我的生母,我尚且对母亲当年的亲手发卖无法释怀,又何况对一个未曾谋面、没有感情的弟弟。虽然依你所说,他是个好孩子。” 面对心情沉重复杂的白倾羽,傅思滢作为一个局外人,不好空口说什么劝他大度宽容的话。 片刻,犹豫地伸出手,在白倾羽的肩膀上拍拍:“你母亲能一步一步地寻找你,就足以说明一切的辛酸了。别多想,船到墙头自然直,嗯?” 白倾羽偏头看向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嗯。” 画像还没完成,白倾羽继续提笔画画,根据傅思滢的描述,很快,一个美妇人的形象便跃然纸上。 盯着纸上与曹夫人模样身姿有七成相似的画像,傅思滢满意地拍手:“我描述的不具体,能画成这般已经很好了。曹夫人就是这样,你瞧,瞧这眉眼是不是与你有些相似?” 白倾羽盯着画像失神。 在傅思滢满怀期待的眼神中,良久,他却颓然落座,捂住自己的头,口气极为失落地道:“我……” 他的反应和傅思滢料想中的很不一样,也不激动欣喜、也不失望遗憾,而是怪怪的。 “怎么了?”傅宰相好奇,“和你母亲姜氏长得不像吗?” “不是,是我……我、我不知道像不像!”白倾羽惶然抬头,满目无助惊慌,“我原以为母亲的样子一直深深刻在心底,方才作画时还模糊得在对比这里会不会像、那里是不是一样,但现在……看着成画,我却想不起母亲的半点模样,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之前的所有记忆都像梦一样虚幻。” 他如此失神茫然的神色,引得傅思滢随他一同发愁失落。 离开母亲时,白倾羽只有七岁。孩童的记忆本就模糊,又何况如今十四年过去。再说了,十四年了,其母姜氏的长相模样是否永葆青春,还真是不一定。 眼看白倾羽如同黄粱一梦惊醒后的颓然仓惶,傅思滢连忙安慰:“你、你别急,让你画像本就是个……嗯,能提前看看以缓和思母之情的事儿,有个念想。其实,这画像不管像不像,到时候若是曹夫人来到皇城,还是要让你二人相见相问的。” 傅思滢拿起画像看:“你别纠结了。不管你幼时的记忆再模糊,一旦你母亲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是能凭模糊的记忆认出的!唉,今日答应为你描述作画,是想让你开心,可不是想让你失落难过的。” 白倾羽闷闷应一声后,摁住额头,垂头不语。 这时,去亲手下厨的李氏开开心心地回来了,跨过门槛就招呼傅思滢和白倾羽:“去,都去洗洗手,该用膳了。” 说话间,走到傅思滢身旁,看到她手中的妇人画像,李氏好奇一看,张口便道:“嗯,这画上的妇人是谁,是倾羽的娘亲?” 傅思滢一怔,愣愣看母亲从她手中接过画像。看着画像,李氏夸赞:“白夫人真是端庄秀美啊,也难怪能生养出倾羽这么俊朗大方的儿子!” 本是情绪低落的白倾羽同傅思滢一样,怔怔愣愣盯着李氏,越听李氏所说,眼眶睁得越大。 李氏刚夸完,话音一顿,眉头皱起:“诶,等等,白夫人是长这样吗?我之前在平城也见过白夫人呀,是……这副样子……吗?” 先不管自个儿娘亲的困惑,傅思滢没忍住,问:“娘,您怎么看出这是白倾羽的娘?” “眼睛呀,这不是一模一样嘛,”李氏理所当然地说,“别的画得不细致,不过我也再猜不出另有其人了?怎么,不是倾羽的娘亲吗?那是谁,倾羽的姑母或姨母吗?” “呃……”傅思滢看白倾羽一眼,看到白倾羽明显神采有所恢复,她转转眼珠子,说,“他想画他娘亲年轻时候,大概就是十四五年前青春貌美的样子,讨他娘亲开心,但是画出来以后,他觉得和他小时候记忆里的娘亲长得不是很像。” “哦,怪不得,我就奇怪怎么和在平城见到白夫人的时候不一样。” 对此,李氏很不在意,将画像还给傅思滢,挥挥手:“嗨呀,这有什么,小时候的记忆能剩多少?落笔时怕不是在回忆,而是在想象了。就说嘛,这眼目和倾羽很像,敢情是画着画着,画成自己了!哈哈。” 闻言,傅思滢和白倾羽双双配合着干笑。 李氏摇头:“都十四五年了,你们知道妇人家的变化会有多大吗?思滢,你可记得娘十四五年前长什么样吗?” 顿时,傅思滢黑脸。过分了啊,十四五年前她才一两岁的,能记得什么? 李氏笑,感慨地说:“十多年前,我呀,接二连三地生育你们姐弟三人,再加上颇受本家的排挤磋磨,那时我才二十出头,便看起来人老珠黄,憔悴极了。你若是知道娘亲那时候长什么样,你一定不敢相信和你眼前的娘亲是同一个人!别说是你,我都认不出自己呢。” 傅思滢诧异:“差别这么大吗?” 她回头,急切看眼白倾羽,和白倾羽对视。 白倾羽眨眨眼,忽然开口:“我别的记不清,但是能记得十四年前我娘亲很瘦弱,弱不禁风。” 不等她开口,李氏接话道:“哦,白夫人年轻时候很瘦弱吗?如今真是富态丰腴啊。” 李氏是在说平城的白夫人,傅思滢则回想曹夫人的身姿相貌,点头:“的确丰腴,反正不瘦弱。” 音落,白倾羽的脸上散去阴霾,难为情地笑笑,从傅思滢的手中接过画像:“我倒忘了人是会变的。我记不住娘亲十四年前的模样,娘亲怕是也想象不出我十四年后的模样。” 见白倾羽释怀,傅思滢总算松出一口气。 随同李氏去膳堂洗手用膳,在用膳前,注意到白倾羽仔细认真地将画像卷起绑好,生怕有半点折损,傅思滢扭头问娘亲:“娘,那画像真的和白倾羽像?” “像呀,”李氏点头,“要是画瘦点,说不定更像。” 白倾羽又高又瘦,脸庞线条顺滑利落,颌骨削窄,而画像上的曹夫人脸颊和下巴都很圆润。 想了想,傅思滢遗憾:“要是有一面白镜子就好了,白倾羽可以照白镜子好好看看自己,亲自对比一下和画像是否相似。” 李氏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白倾羽落座一旁,听到这话问:“什么白镜子?” 提到白镜子,哎呀,这可是提到傅思滢的心头好了。 “是我前几日和母亲入宫时,在太后那里见到的。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那镜子白净透亮,映照起来清晰无比,”傅思滢倚脸回想,面露喜爱之色,“我照了那面镜子,才是这辈子第一次看清自己长的什么模样。” 李氏冷不丁开口:“长的什么模样?” 傅思滢痴痴地说:“真漂亮呀。” 李氏:…… 白倾羽:…… 一众下人:…… 第401章 白倾羽与母亲分离的过往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傅女炫耀,自怜自恋。 李氏和白倾羽都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傅思滢自恋,傅思滢还不回神。 幻想着:“如果我能拥有一面白镜子,我一定每天都照看,一边照一边问:‘白镜子呀白镜子,谁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人’?” 语气曼妙而诱人。 膳堂极为安静,只有傅思滢的妄想自恋言语在回响。 蓦然,白倾羽突兀接话,声音轻轻悠悠的,像哄小孩似的:“回主人,你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人。” “嗯,我知道。”傅思滢没有半点犹豫,很满意,点头。 看着女儿一副欠揍的模样,李氏终于忍不住,一筷子敲上去:“开饭!吃完饭你就去午睡补觉,别发白日梦了!” “呜!”傅思滢痛得紧忙摁住脑门,两眼含泪控诉:“娘,疼!” “再疼也没有娘的眼睛疼!吃饭!” 在白倾羽的忍俊不禁中,傅思滢手里被李氏塞了筷子开始吃饭。察觉到她凶狠地看来,白倾羽及时正色肃容,面无表情地抓起自己的筷子开始吃饭,一点也没有嘲笑傅思滢的样子。 李氏借着夹菜的机会,凑到傅思滢身边,悄声对她说:“当着倾羽的面儿,你有点正形,不要疯疯癫癫的,没个姑娘家的模样。” 什么叫疯疯癫癫? 傅思滢没好气地瞥娘亲一眼。 一顿饭吃得气氛亲和,主要是李氏照顾白倾羽很亲和。用完膳,白倾羽提出告辞,李氏知道他忙,便没有再挽留。 傅思滢送白倾羽直到相府门外,白倾羽拱手告辞,顾忌李氏在一旁,隐晦地对傅思滢说:“我住在长芳巷的庆和草堂,你若有事,可随时前去留信。我若看到一定及时回复。” 知道他指的是万一哪天曹夫人寻到皇城来,傅思滢点头:“放心,我一定会的。” 李氏也眉开眼笑地表示:“哦,伯母知道那个地方,清静。改日做了好味的点心,给你送去尝尝。” “多谢伯母。” 眼看白倾羽转身离去,上马将行,傅思滢想到什么,还是避开母亲,速速下了台阶追到马前,抬头向白倾羽招招手。 骑在马上的白倾羽弯身垂头,发丝飘晃到傅思滢的眼前。傅思滢伸手抓住白倾羽的头发,以防被他的头发干扰视线。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问:“白夫人当初买你,是在什么地方?你告诉我,我将来若有机会见到曹夫人,也好及时与她对一对话。” 如果白倾羽是在平城被生母卖给白夫人的,那其生母不至于寻找没有头绪,直接去平城一问就能找到,毕竟白家在平城可是颇有名望的人家。 果不其然,白倾羽回道:“是在一条前去建州白玉县的船上。” “啊?”当即,傅思滢惊诧,“在船上?” 白倾羽点头。 回忆片刻,白倾羽翻身下马,他的发丝也从傅思滢的手中滑落。 在傅思滢面前站定,道:“我模糊记得幼时的那段时日,娘亲总是带我在赶路,风餐露宿的日子也常有。而我的……我父亲和母亲只是纯碎去白玉县游山玩水的。我们碰巧乘坐同一条船。” 傅思滢点点头,表示能分清他口中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娘亲都指的是谁。 “我母亲告诉我,那时她刚被郎中确诊无法生育,情绪极其低落伤痛,我父亲为了宽慰她,便带她出门散心。在船上,我父亲安慰我母亲,若是无法生育,便说明这辈子和孩子的缘分没到,此事不能强求,他不会因为没有孩子就抛弃我母亲。母亲闻言,伤心又感动,难止泪水。而他们的交谈,应该是被我娘听到了。” 对此,傅思滢缓缓露出惊色,不敢吭声打断白倾羽的回想。 “随后乘船之时,我娘便与我母亲攀谈亲近,相谈甚欢,而我那时因为晕船,睡得天昏地暗,等再醒来时,天便塌了,”白倾羽苦笑一下,“不,是我的天……不见了。” 他神情苦涩:“我母亲告诉我,当年在我熟睡时,我娘自诉命苦养不起我,观察认为我父亲母亲都是好人,愿意将我以二两银子卖给他们,恳请他们好好养育我。还说,希望我父亲和母亲同意将来她有机会,再来寻我。” “我幼时生得眉眼可爱,我母亲对我很有眼缘,但出于担心是敲诈或是陷阱,亦或者我娘就是一个偷小孩拐卖的人牙子,是将我从别处拐来卖掉的,所以她虽然用二两银子将我买下,可当我娘向她询问将来可拜访的门户时,我母亲她……说了谎。” 顿时,惊得傅思滢倒吸气:“说、说了谎?” “是,”白倾羽沉沉点头,“明明是平城人士,却说自己来自长阳城。呵呵,长阳城是哪里?一个胡编乱造的地名,能找到才是荒谬了。” 竟然是完全不存在的地名。所以就算白倾羽的生母有想找寻他的心思,也根本无法找到这个长阳城。 “出门在外,我母亲对陌生人有防备戒心是应该的,毕竟怎会想到真的有人在乘船时突然要卖掉自己的孩子。” 白倾羽重重叹气,继续道:“船抵达白玉县后,我母亲还有心观察是不是遇到敲诈之人,哪料一转眼我娘就没了踪迹。不是敲诈,那就有可能是遇到了人牙子。当我母亲庆幸自己救下一个无辜的孩子,也算是功德一件时,我睡醒了。意识到自己被抛弃,我大哭特哭,那时,我母亲才意识到她是真的遇到了苦命之人。” “后来呢?” “后来,我母亲和父亲带着我,在白玉县的码头等了三天,最终也没有等到我娘亲的影子。我母亲悔之晚矣,奈何在白玉县无亲无故,连个可靠的留信之处都没有。本想托付官府留信,官府却说此事荒唐,不建议我母亲留下真实住处,以防我来历不明,引祸上身。县官还告诉我母亲,既然膝下无子,又有缘买下我,那就该彻底断掉我与生母的缘分,这样我母亲才能真正替代生母,和我结下母子之缘。” 说罢,白倾羽露出一个苦涩又无奈的笑:“也正因为如此,我虽然只是一个养子,我母亲和父亲却能真心真爱地待我,视如己出,也从不将我并非亲生的事实告知给旁人。因为他们对我有愧疚,认为如果当初没有撒谎,我有可能会被生母寻回去,不至于母子失散离别。” 听完白倾羽所说身世变化,傅思滢心头沉甸甸的,只是,她有一个疑问。 “伯母买下你时,你已七岁,伯母突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旁人不奇怪吗?莫说外人,似乎连你白府的下人都不知道自家少爷是养子,伯父和伯母的口风也太紧了吧?如何解释你的出现,总不至于白家是后来才迁居平城的吧?” 傅思滢的疑问一串一串的,说得本来情绪低落的白倾羽,没忍住笑起来。 “不,白家一直安居在平城……” 他开口正要解答,站在相府门外等了好一会儿的李氏见傅思滢跟白倾羽说个没完,好奇步下台阶靠近过来:“聊什么呢,半天说不完?思滢,你可别耽误了倾羽做事。” 闻言,傅思滢回首看向娘亲,那叫一个冤:“一直都是他在说话,怎么叫我耽误他做事?” “肯定是你问题多,倾羽耐着性子给你解答。” 李氏说得很对,傅思滢无言反驳。 见她鼓起腮帮子不高兴,白倾羽不仅不安慰,反而朝李氏拱拱手,一个扭转翻身上马,笑着对傅思滢说:“下次再为你解惑吧。” “哼!”傅思滢没好气地挥手驱赶,“吊人胃口。” 说罢,自己还比白倾羽先走一步,回相府了。 李氏嗔怪道:“这孩子,臭脾气。” 白倾羽笑:“挺好的。” …… 傅思滢后半日一直在梳理补充详尽招募护卫的各种安排,一边做着自己的事儿,一边听着从院子传来的吵闹动静。 晴音和孙丹站在书房门口,兴致盎然地看着外面,二人一唱一和,聊得挺欢。 “真辛苦呀,”晴音感慨,“我侍候大小姐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儿。嘿嘿。” “这丫头也算是遇到克星了,我看她能忍到多会儿。” 傅思滢走神时,就瞥眼窗外。润伊被佳雪使唤着劈柴挑水,甚至还要爬到树上锯砍凌乱的枝干,简直是被当个男人在用。看着润伊有怒不敢言的模样,傅思滢真是又好笑又心疼。 对润伊是心疼,对佳雪自然就不是了。 在使唤润伊的过程中,佳雪一直保持着趾高气扬的威风,无论是对润伊说话的语气还是看向润伊的眼神,都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哪怕润伊做事做得再好,佳雪也总要鸡蛋里挑出一些骨头,刻意为难。 这副模样真的很…… 小人得志啊。 傅思滢渐渐皱起眉头,对佳雪的这番表现很不满。 她可以允许自己的院子里有一个笨拙木讷的丫头,但不能允许有一个很有心机、喜欢为难人的丫头! 这种丫头是会挑事、无事生非的。 佳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本性如此? 若是本性如此,从小到大也没有露出过这般模样啊。 眼看润伊任劳任怨地修剪完院里几棵树的枝丫,并且都打扫干净后,傅思滢刚以为润伊终于可以喘口气,哪料又听到佳雪对润伊说:“东厢房面阴,再加上天渐渐变冷,床褥很久没有晒过,都生出潮味了。你去把东厢房里备用的床褥都拆洗拆洗。” 东厢房正是佳雪和彩果易思居住的屋子。 润伊站在院子里两眼含怒地盯着佳雪好一会儿,最后鼓着腮帮子去了东厢房。 不过一会儿,彩果和易思惊讶跑出来,彩果对佳雪说:“佳雪,我和易思不用拆洗床褥,这事儿不用麻烦润伊,我们觉得该拆洗的时候,会自行拆洗的。” 佳雪瞥彩果和易思一眼,冷笑一声:“那就不管你们,她把我的床褥拆洗了就好。” 过了一会儿,润伊抱着一大堆布套走出屋子,又在院子里“咚”地一声摆上大盆。 借着这个响动,书房里的傅思滢立刻把脑袋从窗户探出去,很不高兴地喊问:“这一天天的在搞什么动静,怎么还没完了?烦死了!你们能不能安静些?” 顿时,一片安静。 没人说话,傅思滢会点名呀。 “佳雪,你一直在院子里闹什么呢?” 被点到,佳雪赶忙急慌慌地跑到书房门口,怯怯答话:“回主子,奴婢没做什么,是润伊在拆洗床褥,声音闹得太大,奴婢这就去说她。” 真是推得干净啊。 傅思滢不耐烦地道:“拆洗什么床褥!让她别拆了别洗了,立刻回到自己屋子里去,什么事儿也别干!别吵到我!” 佳雪一怔,很不情愿地应是。 傅思滢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稍微救一救润伊,哪料又过去一会儿,润伊偷偷跑来,趁着没被佳雪捉到,苦巴巴地对她请求:“主子,您就准了属下去拆洗床褥吧!” “怎么了?” “佳雪在属下房间里,监督我,让我小声诵念佛经!属下是借着尿遁才来见您的。我真的受不住了。大小姐您放心,属下拆洗床褥时一定静悄悄的,绝对不会打扰到您!” 傅思滢:…… 好家伙,宁愿拆洗床褥,也不愿意诵念佛经,这是什么思路? “呃,那你就去拆洗吧。” “还请您给我过个明路。” “好。” 片刻后,晴音去传大小姐的吩咐:“润伊,大小姐问你把那几个大盆和一堆破布摆在院子里干什么,让你赶紧拆洗收拾。” 监督润伊诵念佛经的佳雪刚要心喜,哪料润伊比她还开心,一个猛子站起来,抬脚就往院子里冲:“好,我这就去拆洗!” 佳雪:嗯??? 直到润伊在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哼哧哼哧时,当监工的佳雪看累了,打算回屋里躺床上歇歇。 这进屋一看,顿时,尖叫着跑出:“润伊!我让你拆洗备用的床褥,你怎么把我床上所有的床褥都给拆了!” 原来,就在润伊几进几出来回拿取要洗的单子套子时,不知道趁着什么时候,竟把佳雪铺在床上还用着的床褥也给拆洗了,连糠皮枕头都不放过,佳雪整张床都空了! 佳雪正质问着,扭头往大木盆里一看,看到木盆里浸泡的东西,顿时傻住。 天呐,泡在盆里的那是什么东西? 棉花?!糠皮?! “啊!”佳雪大叫,“你在干什么!你在洗棉花吗!” 再看一下其它的几个大盆,除了一个盆里泡着布套以外,其余的全是棉花! 这下,佳雪要疯了。 而坐在小板凳上的润伊,扭头看一眼盆里的棉花,然后迷惑不解地看向佳雪,摊手:“不是你让我把床褥都拆洗拆洗的吗?” “你脑子有病?拆洗床褥,是让你把外面的布套拆掉清洗,谁让你洗里面的棉花了?!” “那怎么能怪我?我之前又没拆洗过床褥,不知者无罪,是你自己没有说清楚。” 润伊理直气壮地说,然后伸手一指几大盆的棉花:“喏,既然不用洗,我还省得清闲呢。你自己的过失,就得由你自己把这些棉花都捡出来拧干,晾晾。不过看这天色,今天是晾不干了。” 说罢,嘴角一勾:“你今晚怎么睡?是睡床板呐,还是跟我一起睡啊?” “你!你!” 佳雪被厚颜无耻的润伊气得浑身发抖。 “你等着!” 撂下一句,抬步就去找大小姐告状。 傅思滢一直躲在屋里窗边偷看着呢,眼见佳雪气汹汹朝自己所在奔来,赶忙闪到一边,连连冲晴音甩手:“就说我不在!” 晴音:…… “还不如说您睡着了呢。” 佳雪奔到房门前:“晴音,我要求见大小姐!” 晴音:“大小姐不在。” 佳雪:…… 你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一直形影不离的,你现在人在这儿守着呢,你说大小姐不在? “咳,”晴音清清嗓子,“不是,说错了,大小姐不是不在,是睡着了。” 佳雪又气又委屈:“我、我……呜呜呜,我让那个叫润伊的给欺负了。呜呜呜,大小姐什么时候能睡醒,我得让大小姐替我做主!” “呃,”晴音很为难,“大小姐刚睡下,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要不你先回屋去平复一下心情,等大小姐醒了,我告诉大小姐?” 佳雪边哭边摇头:“呜呜呜,不,我要在这里等大小姐醒来。” 听到屋外的动静,就在傅思滢认为自己还是干脆真的睡一觉时,主院的婆子来禀报:“晴音,老爷回来了,让大小姐现在过去商量事儿,你通禀大小姐一声。” 得。 晴音笑着回应婆子:“好,我这就……叫醒大小姐,呵呵呵,大小姐刚睡着。” 知道大小姐要醒了,佳雪马上以期待的眼神,眼泪汪汪地盯着房门。 于是,晴音一进屋,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大小姐正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倚在床边。 晴音笑:“您呀,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老爷唤您现在过去呢,您赶快快想怎么安抚佳雪吧。” 傅思滢郁闷:“这个润伊,尽会给我惹事。” “她也是被佳雪给欺负得急眼了。” “唉,没一个安分的。” 不多时,傅思滢衣装端正踏出房门,面对佳雪委屈巴巴的诉苦,傅思滢心疼万分,指着跪在一旁的润伊对佳雪连连安慰:“这就是个蠢丫头,要不然怎么需要你多带着教着呢?今儿委屈你了,我这儿有两床新被褥,赏给你,全当补偿。” 不等佳雪回话,赶忙扭头吩咐晴音去取:“快,给佳雪拿回屋铺上,看看躺得舒不舒服。” 佳雪很意外能得到大小姐赏赐的新床褥,感激涕零,连连谢恩:“多谢大小姐!只是,大小姐,奴婢不贪图赏赐,只想让您给润伊一些惩处,让她知道教训。她太过分了!” “嗯,是,”傅思滢嫌弃地看向润伊,“润伊,只有傻子才会把棉花放在水里洗!等你以后有本事了,你发明出一种水洗棉,你天天洗,没人拦着你。” 润伊委屈不迭,眼泪珠儿一颗接一颗地落。 这模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还是半真半假,反正叫人看着心疼。 傅思滢叹气,想了想,给出个还说得过去的惩罚:“罚你三天不准吃饭,记记教训。” 润伊哽咽:“是!” 佳雪这才接受。 傅思滢头大地离开院子,问晴音和孙丹:“闹成这样,润伊还能再顺利完成任务,和佳雪多亲近?” 这回,晴音和孙丹都没谱了。 傅宰相唤傅思滢不为别的,正是要告诉她上午前去拜访达理寺寺丞尹大人,请尹寺丞出手查办湖州库银失窃案的结果。 “尹大人同意出手调查此案了。为父明日就向皇上进言,若皇上允准,尹大人便可即日起亲赴湖州查案。” “太好了,您在尹寺丞出发前,向尹寺丞推荐郎俊松就行。” “是,没错。”傅宰相点头。 傅思滢眼珠子一转,笑问:“爹,您是怎么说服尹大人的?” “就……”傅宰相瞥女儿,“就那套说辞呗。” “哪套说辞呀?” “哼,”傅宰相没好气地说,“就是会给人下套的那套说辞!” “嘻嘻。” 最后,傅思滢表示:“爹,我觉得尹寺丞肯定能马到成功的。您向皇上推荐尹寺丞是推荐对了,此案查明后,您也算是有功。” “唉,为父不求有功,有求这天下太太平平、平平安安的,为父宁愿做个碌碌无为的庸臣。” 闻言,傅思滢立刻变脸:“啧,夸您两句,您还真当回事儿了。此案若能查明,那可都是尹寺丞的功劳,跟您有什么关系?” 女儿变脸变得太快,令傅宰相好生无语。 须臾,感慨:“尹寺丞是真的有本事啊,告老还乡可惜了。别看他一把年纪,处理起政事来还是英明睿智、果决利落,而且关键是不懈怠。” “哦?这怎么说?” 第402章 先知神通 傅宰相为女儿解惑道:“今日为父登门时,尹老还在家中传唤下属过问案情,实在是令人钦佩。” “真的?” 不仅是正值休沐,又是即将告老还乡的老臣,尹寺丞也未免太尽职吧? 出于好奇,她顺嘴一问,“过问什么案情呀,这般上心?” 倒不是什么需要守口如瓶的案子,傅宰相便道:“今天中午传来的消息,说是石西的煤矿坍塌了,差点将十几煤工给活活埋死。” 瞬间,傅思滢神思一凛。石西的煤矿?! 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是连王的煤矿?!” “嗯?”傅宰相蹙眉,疑惑看她,“你怎么知道?的确是连王在石西经营的一处煤矿。” 得到确认,傅思滢的头脑中霎时间闪过一丝亮光,让她立刻回想到某件重要的事情! 前世,连王名下的一处煤矿发生坍塌,将十几个煤工活活埋死。为了逃避罪责,负责看管此处煤矿的人想尽办法隐瞒矿难,不让连王知晓,然后背地里以威逼利诱赔偿安抚遇难煤工的家人,压下这桩惨祸。 然而,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石西又是盛产煤炭,采煤采得厉害,煤矿出事接二连三。 惨祸太多,终于压不住,一起闹到皇上面前。得知短短几个月里,石西就有这么多人死于矿难,皇上大为震惊,严令她父亲负责彻查今冬石西发生的所有矿难! 这一查,才将连王名下此处煤矿的矿难给查了出来! 连王人在皇城,整日里逍遥玩乐的,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突然,灾祸从天而降。 因为疏忽失职,涉及十几条人命,连王被皇上削去王爵,成了个郡王,受尽嘲讽。 而现在,正是连王的煤矿出事了! 就在傅思滢神情怔怔回不过神时,傅宰相只以为她是被吓到,于是好言安慰道:“无事,你也不用被惊到,此事只是大惊一场,有惊无险。” “嗯?”傅思滢愕然回神,“有惊无险?” 傅宰相点头:“是的。听从石西前来的官员回禀说,连王也不知道突然起了什么性子,昨晚连夜赶赴石西,查看名下的矿坑。清晨煤工刚刚下了矿洞,就被匆忙赶到的连王给全部唤了出来。而后未过一盏茶的工夫,那个矿洞便轰然坍塌!好在矿洞里没有人,没有伤亡,这才说是有惊无险。” 听到是连王将十几个煤工都及时唤出矿洞,最后矿洞坍塌而无一人伤亡,傅思滢目瞪口呆,双眼紧盯父亲,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没有人伤亡?”她再次不敢相信地询问,“连王赶到,把人都给救了?!” “是。太及时了。连王不仅是救了十几个煤工的命,更是救了他自己的命呐。若是真有十几条人命死在连王的煤矿里,哼,后果严重。” 傅宰相连连感慨,傅思滢则不敢再说话。 这发生的一切与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连王把人给救了?? 这可是事关十几条人命啊!不是什么葡萄甜了西瓜酸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而是事关无数人的命运! 前世和今生就能差别这么大? 想到父亲所说,连王是连夜赶至石西的,傅思滢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连夜…… 突然,她便不得不将连王的古怪行为,和今天凌晨听到的另外一个人的古怪行为联系到一起。 连王昨夜亲自去卫侯府门前见卫兰灵,并和卫兰灵密谈许久,而后便披星戴月地赶去石西。并且,连王在临走时还对卫兰灵作出过保证,说如果事情是真的,他便救卫兰灵脱离苦海。 连王口中的“事情”,还能指什么? 是不是正指石西的矿难?! 蓦然间,一个猜测在傅思滢的心头冒出。是卫兰灵告诉给连王,石西的煤矿要出事关人命的大难! 这个猜测令她倏地全身一抖,生出冷汗来。 眼神惊惶地看向父亲:“爹,你知道连王现在何处吗?” 傅宰相摇头:“不知道,似乎是还没有从石西回来。别看连王不问政事,名下的产业可不少,在石西的煤矿就有好几处。有了今日这么一大惊,连王爷少不得要将自己名下的所有矿洞设施都细细检查加固一遍。” 连王还没回来,傅思滢想立刻验证自己猜测都不行。 傅宰相观她脸色不对劲,关心询问:“你的脸色怎么突然间变得这般差?可是被惊到了?快些回屋去歇息吧。” 傅思滢心乱如麻,本该和父亲再商量商量如何能顺其自然地将连王推荐给尹寺丞,这会儿也着实没了心思,点点头,脚步沉重地回去自己的庭院房屋。 在自己屋子里的软榻上呆呆坐下,听到晴音因为察觉到她情绪古怪而好奇关心,她怔怔看看晴音,再看看一旁的孙丹,突然意识到自己心中对于此事的惊慌和猜测,是真的不能再与第二个人商讨的。 她无奈地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有些困,想睡一会儿。” 晴音很体贴,取了小被褥送到傅思滢的手边:“睡觉的时候身体冷,您盖着点。” “嗯。”傅思滢敷衍地点头,什么也没说。 晴音和孙丹互相看看,双双带着疑惑好奇退出屋去。 看到棉帘子被放下,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后,傅思滢仍然无法放松自己紧绷的身体,蹙紧双眉盯在桌上。 如果真的是卫兰灵将这种灾祸告诉给连王,那卫兰灵该如何对连王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卫兰灵是疯了吗,竟然敢想出这种救命的法子! 作为重生之人,对于前世发生过的灾祸自然可以做到及时规避,傅思滢也是同样,但!做到自己悄无声息地躲避灾祸便罢,怎能将这种事情正大光明地告诉给别人? 卫兰灵对连王如何说? 说自己是仙人,未卜先知?说自己是算命的,能掐会算?亦或者说自己是死过了一次的人,去了阎王爷面前,看过记事簿? 太大胆了! 这样做的后果,好处是一时的,被惊为天人、被敬畏,但时间一长,卫兰灵毕竟不是真的未卜先知、能掐会算,这一世发生的事情随时都与前世不同,卫兰灵又能记得多少? 早晚要被人识出猫腻来,然后被当成…… 想着,傅思滢的眼眶渐渐紧眯起,眼眸显出讥讽冰冷的无情。 看来,她如今是将卫兰灵给逼到绝路上了,所以卫兰灵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通过变成一个神棍给人恩情的方式,挽救自己的命运。 仔细想想,卫兰灵还真厉害,能及时回想到有用的记忆,不像她,这记忆总得要人起个头,她才能回想到一星半点。 这次帮了连王这么大一个忙,连王的确是得全心救助卫兰灵了。其实不管连王这次有没有及时救下那十几个煤工的性命,只要矿难发生,就能够证明卫兰灵所言不假,连王照样要对卫兰灵恭敬以待,好好养起来,以防未来灾祸。 将事情的前后做出大概猜测,傅思滢好歹心中有个谱。 既然卫兰灵得到连王的恩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她又不傻,岂能让卫兰灵安稳坐等被连王救下? 呵,趁连王从石西回来之前,她可得再抓住机会对卫兰灵好些才行。 “晴音,把润伊给我唤进来。” 很快,润伊来见。 进了屋子,仍是一脸委屈巴巴,在傅思滢面前站定:“大小姐。” 一看这丫头的神情,傅思滢就笑了:“瞧你,小嘴巴嘟得都能挂油瓶了!” 闻言,润伊的嘴巴嘟得更厉害了,似乎被傅思滢这么一笑,伤自尊了! 眼看润伊扁嘴就要哭,傅思滢赶忙伸出手拉住润伊,将人往身边带,哄着:“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你别委屈了,罚你三天不吃饭不是在佳雪面前做戏吗?你当着旁人的面儿吃不成,当着我的面儿自然可以随便吃,我亲自给你留东西吃还不行?” 润伊放在身前的小手来回纠结拉扯着衣角:“属下不是在意惩罚,也不是委屈,而是憋屈。若是属下能肆意出手,岂能让佳雪那个小虾米给欺负了去!” “唉,”傅思滢苦笑不得,“你今日已经是还击了,我还赔出去了两床新被褥替你善后呢。” 对此,润伊的嘴巴更扁了。 看润伊,傅思滢歪头问:“那你说以后怎么办?你若是还要继续做和佳雪拉近关系的任务,这种类似的憋屈日后说不定还会有。” 润伊满脸无奈:“属下知道,属下也就是气一气,任务还是要好好完成的。有了今天这么一遭,属下发誓一定要把佳雪拿下!” “好。” 见润伊还是斗志昂扬的,傅思滢很满意。随后,她说出唤润伊前来的真正意图:“如果你真的要好好完成任务,那就务必要时时铭记,你其实是有两个主子的。一个是真主子,一个是假意忠诚的主子。” 润伊点头。 “而至于你愿意将哪个当成真主子,哪个当成假主子,”傅思滢颇有深意地一笑,“只有你自己知道。” 闻言,润伊立刻紧张起来,赶忙对傅思滢表忠心:“大小姐您可别吓唬属下,属下对您的忠心坚定,还有清伊,属下和姐姐是绝对绝对效忠您的!” 能把自己姐姐也带上,还算像话。 傅思滢点点头,继续说:“所以,既然你有两个主子,那么你向我诉苦道憋屈府的同时,也能向卫兰灵去诉苦道憋屈。把你在相府受佳雪磋磨欺负的事情,如实告知给卫兰灵。做事嘛,总得有起伏波折,你如果能一帆风顺地和佳雪亲如姐妹,那才叫奇怪呢,一点也不真实。” 得到大小姐的点拨,润伊缓缓颔首,略有开窍。 “好,那……”润伊一顿,犯愁,“属下每晚前去,只是去偷偷和姐姐见面的,若要向卫兰灵诉苦,总得有个合理的见面理由,毕竟属下不可能每次都可以从相府偷溜出去。” “我知道,”傅思滢平静地说,“我已经有办法,而且不用你主动去寻卫兰灵,反让卫兰灵派清伊来寻你。” “寻我?” “嗯。” 随后,傅思滢又将孙丹唤进屋子里,询问了些许事情,和两个丫头仔细谋划起来。 未等入夜,孙丹火速外出执行大小姐的吩咐。 这么久过去,随着杜娘子在卫侯府站稳脚跟,并且还能得到颇受卫侯宠爱的小四季和冬儿两位侍妾的拥护支持,卫侯爷被休原配徐氏的日子愈发过得艰难。 虽说还能因为卫侯爷念及旧情以及儿子宁瑞成的存在而留住在卫侯府,可无名无分,再加上徐氏被休,侯府改由杜娘子管账,徐氏再无钱财来源,于是渐渐的,徐氏在侯府竟成为了连下人都忽视轻蔑的人。 徐氏都如此惨,更何况宁瑞成这个废物。 这段时日,徐氏一直在寻找出路,寻找能出手相帮的人。儿子的自暴自弃甚至令徐氏几度产生放弃儿子的念头。 这么一个儿子,没了根,又染上喜好男色,还不振作,实在是令徐氏心力交瘁。 “夫人,少爷又出去了。”徐氏如今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侍候多年的婆子倒还是不离不弃。 一听儿子又出去了,徐氏大怒,气得要摔茶碗,奈何身旁再无可以摔碎的碗。 “孽子!孽子!”徐氏满面涨红,痛哭多日,还是会有泪水,“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还不争气!啊!!” 婆子神色哀愁,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徐氏。 徐氏不知道的是,此时,宁瑞成也很痛苦。 面前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浪荡之徒,“哐”地一声,将钱袋子扔到宁瑞成面前,神情猥琐恶劣,坏笑道:“怎么样,宁世子考虑考虑?” 宁瑞成早已被皇上下旨剥夺世子之位,此番一声“宁世子”听到耳中,对于宁瑞成来说,实在应该是奇耻大辱,但宁瑞成这段时日听到的污蔑嘲讽太多,已然不当回事。 双目盯着钱袋子,充满渴求。 第403章 昏倒了 自打徐氏被休戚,宁瑞成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自己手头都紧,还要时不时地面对徐氏难以启齿讨要钱财时的为难。 看看桌上的钱袋子,再看看面前这个过去他都瞧不上眼的小喽啰,宁瑞成咬咬牙,皮笑肉不笑地说:“就这点银子,也敢在小爷面前耍,你配吗?” 扔钱袋的男子闻言,一声怪叫“呦吼”,和身旁围过来的人起哄轰笑:“是是是,我身份低微,怎么能用这点银子配宁世子您的身份!那我……再添一袋子?” 音落,又是一声“哐”,第二袋银袋子落在桌上。 盯着桌上两袋银袋子,宁瑞成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眼睛也越来越多红。但是,他紧咬牙关,张不开口。 这里围观的人太多了,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一群饿狼盯上的兔子,处境何其危险。 宁瑞成抬头,和面前这个扔钱的男子对视,眼神流露出的避开旁人的意味令男子一声冷笑,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道:“宁世子,你有纾解一番的需要,我也有。本就是咱俩看对眼找个乐子快活快活,我奉上银子只是为了讨你高兴,可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大家也别误会,何必让银子的多少坏了咱俩的兴致?你说呢?嗯?” 呦,竟然还表现得谦谦有礼的,乐意给宁瑞成面子,让宁瑞成找个台阶下。 听这男子如此一说,宁瑞成瞬间觉得自己的颜面保住了,抬手抓起桌上的两个钱袋子:“好,走吧,乐呵就乐呵,让小爷我也看看你的本事!” 顿时,周围起哄吵闹坏笑声响彻一片,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宁瑞成手中紧紧抓着钱袋子,对周围的声音置若罔闻,脚步如同踩在云端上一样虚浮发软,周围发生的一切都那么虚幻、荒唐。 等到宁瑞成和扔银子的男子在大家的起哄声中离去后,有部分人尾随而去看样子是想去听墙角,更多的人则是面露讥讽于鄙夷,聚在一起对宁瑞成大肆贬低嘲讽、奚落感慨。 说得好听,给银子是为了讨宁瑞成的欢心? 呵呵,给姬女银子不也是为了讨姬女的欢心? 有一有二还有三,此事日后少不了! …… 收到事成的消息,孙丹速速回禀大小姐:“宁瑞成已经入套了。” “嗯,”傅思滢颔首,“按计划行事吧,只要够出丑,不要怕事情闹大。” “是。” 想了一下,傅思滢问:“还是你弟弟孙益去办的事?” 孙丹语塞,低声回应:“嗯。” 傅思滢调侃道:“你弟弟可真是个人才啊,在烟花巷柳里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他看起来可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呢。” 对此,孙丹汗颜:“这臭小子嘴笨不会说话,所以办的事也难登台面,只能在污秽之地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不会说话?在那种地方办事,不会说话可怎么行?”傅思滢挑眉:“你可别附和我说话,故意贬低你弟弟。你该知我挺看好他的。” “属下没有附和您,属下说的是实话。他办事纯粹靠武力,另外他只是不会说话,并不是傻。您看好他,就多用他,他是巴不得。” “唔!”傅思滢瞪圆眼睛,“厉害了,纯粹靠武力,倒是有真本事的。那就让他好好打拼吧,想来出头之日不会远了。” “借您吉言,属下会叮嘱他的。” 孙丹无奈,也没法给大小姐说,孙益掌管控制着皇城数十家风月之地,所以压根不需要会说话,会说话的人都得听他的。 大约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孙丹再次传来消息:“大小姐,听闻宁瑞成……卖身,卫侯大怒,已经带着徐氏赶去。” 给宁瑞成银子的男人,在玩闹了宁瑞成一番后,以不爽快不满意为由,又不想将银子送给宁瑞成讨欢心了! 宁瑞成被大肆玩弄了一番,还没得到钱,气得要死,和那男人从屋里厮打到屋外,从楼上厮打到楼下。 如今的宁瑞成身体极虚,这沉迷酒色的男人身体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打做一团,吸引了小倌楼里所有人的目光,场面极度混乱喧闹。 “骗子!把银子给我,要不然小爷撕烂你的嘴!” “贱货,你也配得这么多银子?老子玩你是给你脸,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身子,烂成那样,真恶心!” 宁瑞成一把扯上对方的脸,用力抠抓:“你恶心!你全家都恶心!恶心你还上,你要不要脸!把银子给我!” 周围看客并不阻挠,只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起哄。等卫侯赶来时,场面已经发展到最为激烈的时刻,男人一把拉扯住宁瑞成的裤子,往下扒拉。 “你有本事,让大家看看你有几斤几两!你有吗你?卖屁股的东西!” “嗖”地一下,宁瑞成的裤子被一拉到底。他和这男子做完事,因为这男子不给钱,就匆匆穿了一条裤子追要银子,这会儿对方毫不费力地将他的裤子拉到底。 一瞬间,露个精光! 满场哗然! 这可不仅仅是当众露出屁股蛋,而是前后都露了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往前拥挤,想要一睹宁瑞成的正面风采。宁瑞成急得想要把裤子拉起来,对方从背后抱住他,将他的两条胳膊紧紧禁锢着,还抱起他想要转着圈地将他的正面亮给所有人看。 “大家快看啊,快看啊!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阉人长什么模样,咱们风光无限的宁世子就长什么模样!半个娘儿们……” 这男子正满面通红、嘶声叫喊着,突然,一把茶壶直接从他脑后“咣”地一声砸上,无比响亮的声音,立刻惊得沸腾杂乱的小楼,一片死寂。 男子怔怔松开环抱住宁瑞成的双手,回头,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人,赫然是脸色铁青、喘气如牛的……卫侯! 男子浑身一抖,思绪反应不过来,僵僵抬起手去摸被砸的后脑勺。疼得要命。 摸一下,一看,一手血! 瞬间,男子脸色苍白。然而,他根本不敢冲卫侯质问咆哮,只浑身颤抖着,结结巴巴:“卫、卫……侯爷……” 卫侯就算失势,就算只有侯爷这么一个空名号,那也毕竟是个侯爷,是贵人。何况,卫侯是因为什么原因下的手? 这男子把宁瑞成扒了裤子示众,激情得很呐。被卫侯这么一砸,冷静了没,回神了没? 一旁,已经匆匆将裤子穿上的宁瑞成,哭着扑到卫侯脚下:“爹!他羞辱我!” 卫侯气得脸色青紫交加,看着抱住自己腿脚的儿子,缓缓伸出颤抖的手,伸向儿子的头。 宁瑞成还以为会得到父亲的疼惜爱抚,哪料想等父亲的手到了他的发顶,“砰”!一计饱含卫侯怒火以及全身力气的巴掌,全全发泄到宁瑞成头上! 一巴掌,打得宁瑞成歪倒一旁,眼冒金星,两耳嗡鸣。 跟在卫侯身后的徐氏,本应该上前去拥抱住宁瑞成,护住自己的儿子,可这会儿怔怔站在卫侯身后,脸色同样铁青无比,紧盯宁瑞成,面容紧绷,肌肉时不时地抽搐。 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方才儿子被脱光了裤子示众的丑态,也无法忘记儿子哭着扑到面前的怂样! 卫侯气得咆哮大骂:“孽子!孽子!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你还要不要一点脸面?宁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宁瑞成捂住脸颊,痛苦愤怒,一手指向身后那个罪魁祸首:“我是被人给骗了!爹你不打他,你打我?!” 卫侯两眼血红地看向此时面露惊慌、连连后退的男子:“我今天,就把你们俩个都打死!” 一句话,惊得那男子差点跳起来,赶忙将之前的两袋银子都掏出来:“卫侯爷,您慢着、您慢着!我给银子!我给银子!” 面对男子给出的银子,卫侯根本不看一眼,正要迈步向男子靠近,哪料眼前突然蹿起宁瑞成的身影。 宁瑞成扑向男子抓着钱袋子的手,一把将两个钱袋子夺下:“狗东西,现在怕了?!” 对于儿子现在还会接受银子的行为,卫侯不可置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伸出手指指向儿子,声音平静却阴狠:“这是什么银子,你就要?” 宁瑞成不假思索地说:“这是他应该给我的银子!” “他凭什么应该给你银子?” “就凭他!”宁瑞成话语一顿,不堪又不满地看向父亲,“爹,他刚才当众羞辱我,你没看到吗?他还把您气成这样,光这点银子都不够赔的!” 说罢,又看向那男子,气势汹汹:“你觉得这点银子够吗,你要是把我爹气出个好歹来,我要你的命!” 在宁瑞成不要脸皮继续向男子索要银子时,卫侯的眼前越来越黑,伸出去的手指也渐渐垂下,终于,在宁瑞成说“两笔银子一事归一事”时,两腿一软,整个人轰然倒下! 身后的徐氏须臾间难以反应,被晕倒的卫侯压摔倒地。 “快来人,卫侯爷昏倒了!” 立刻,整个小倌楼吵闹得快要把房顶子给掀翻喽。 卫侯当场被气晕,小倌楼的妈妈吓得要死:“郎中!赶快去请郎中!” 徐氏则回头叫唤下人:“还不快把老爷背回府?” 对此,小倌楼的妈妈一惊,赶忙拦住徐氏:“夫人,不行啊,不能抬啊!侯爷上了年纪,又是突然晕倒的,人现在不能随便移动的,会出人命的!” “继续留在这腌臜地方,那才会出人命呢!”徐氏怒吼,“阿华,快把老爷抬走!” “不能抬,真不能抬!夫人,我这地方虽腌臜,可见过昏倒的人毕竟多。喝了酒、起了兴,突然昏倒在地的人,好好躺着等郎中来治就还有救,这一动,出了门、受了风,十有七八要偏瘫,还有二三是出人命呐!现在外面这么冷,侯爷晕倒前又是气得火冒三丈的,真的不能动啊!” 小倌楼的妈妈真的急得要哭了。 难不成受了卫侯在楼里昏倒的意外不算,还要再背上害卫侯偏瘫或丧命的罪名? 真的受不住啊! 尽管这老鸨解释得颇有经验的道理,就连宁瑞成也惶惶劝母亲不要急着将卫侯带回府,可徐氏也不知道是突然抽了哪根筋,就是不同意将卫侯暂且留下,非说卫侯留下不仅大丢颜面还危及性命。 徐氏执意如此,小倌楼的妈妈和公认的将卫侯气晕的男子,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卫侯被徐氏命下人背着离开。 卫侯人事不知地被抬走后,不过一会儿,郎中赶到,听到卫侯已经被抬走,郎中大惊:“这要是出了事儿,你们怎么担待得起?” 想到宁瑞成在临走前扔下的一句“我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完了”,惹祸的男子赶忙推搡郎中:“您医者仁心,走走走走,咱们一同跟着去看看,卫侯可千万不能有个好歹啊!卫侯要是有个好歹,我也完了,您救救我吧!” 眼看男子拉带着郎中离开,小倌楼的妈妈想了想,咬咬牙,也跟去了。这个时候,就不能在意自己的身份卑贱不卑贱了,性命攸关呐。 等到这些相关之人通通一走,满楼的人在静默片刻后,随着渐渐议论声起,不过须臾,彻底闹开。人声之喧杂吵闹,前所未有! “天呐,卫侯今晚会不会被气死?!” “疯了疯了,今天晚上真是疯了!” “羞辱宁瑞成的那个男人是谁,摊上大事儿吧。” “不知道是哪家商户的少爷,以为有两个银子就能羞辱破落的官家少爷呢。呵,我看这事儿如何了!” 傅思滢收到卫侯被气昏并且被徐氏强行带走的消息后,倒是既不关心卫侯会如何,也不关心宁瑞成或那个商家少爷的下场,只琢磨了琢磨,问孙丹:“你说……” 在孙丹平静的眼神中,她勾唇一笑:“徐氏一定要带走卫侯,是真的好心呀还是……嗯?” 立即,孙丹眉头一皱,认真思考一下人性的问题。 第404章 杜娘子的简单过往 尽管小倌楼的妈妈在说搬动昏倒之人的后果时,言辞夸张,毕竟不可能真的十个人里就有十个下场不是偏瘫就是丧命,可人家说得有理有据还有经验,徐氏就不怕吗? 傅思滢呵笑两声:“难道说,比起维护卫侯的尊严和颜面,就可以疏忽卫侯的性命?若徐氏的想法真是如此,那她早在因杀人而被判有罪时就自尽了,怎还能苟延残喘至今?” 听闻大小姐所说,孙丹缓缓点头:“您说得有道理,所以,徐氏是……有借机加害卫侯的恶意心思?” “这个女人生长于高门深宅,心机城府从来都不简单。只是人活一世,不单单是靠心机城府,命运真的很重要。她被休戚,再加上儿子宁瑞成经过今晚这么一出荒唐丑事,再无指望,如果你是徐氏,你会怎么做才能保证你往后余生不至于活得潦草困顿?”傅思滢问。 孙丹皱眉,面色凝重。 设身处地去想,一个妇人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作为依靠,要是还想日后生活安宁,那也只能另寻出路了。 “属下会另寻出路。” 傅思滢点头:“另寻出路是对的,可你再想一下,你又正好遇到了前夫出意外的……机会。” 听到大小姐将此事称之为“机会”,孙丹哪里还会不明白,重重呼口气:“谋夺家产、卷财离去,才能更好的另寻出路!” “呵呵,”听到孙丹的回答,傅思滢顿时乐不可支,“别说得这么恐怖可怕,人性如此,很正常。徐氏总得考虑到卫侯真出意外的后果。虽然卫侯府现在由杜娘子掌管内务,可卫侯到底还没有给杜娘子名分。徐氏以宁瑞成生母的身份,趁卫侯出意外时要求分得卫侯府的家产,天经地义。” “那……您是要她得逞,还是要她不得逞?” “我不管这事,徐氏得逞不得逞,应该去问问杜娘子同不同意,我只要自己的计划能顺利实现便好。不过,卫侯的确不能立刻丧命,否则我的计划也实现不了了。你派人随时盯着去,千万要保住卫侯的性命,偏瘫不偏瘫的不关我事。” “是。” “另外,明天上午想办法帮我约见一下杜娘子吧,我觉得这个时候很有必要与她说说话。” “好。”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傅思滢的想法,第二天传来消息,卫侯苏醒保住了性命,但是,他瘫了! 左半边身体,从眼睛舌头到左胳膊左腿左脚,偏斜、抽搐、痉挛、肌无力,毫无疑问,偏瘫了。 郎中诊道:“昨晚侯爷昏倒便是因为脑卒中风,此为内伤风,若是当时不移动,而是静候救治,恐怕还不至于如此严重。后来立即离开温暖的室内,在屋外受到寒风侵袭,此为外伤风。内外风交加侵害,这中风中得,没有丧命已算幸运!” “呜呜呜呜!老爷,您怎么能出这种岔子,您让妾身们可怎么活呀!” 小四季和冬儿哭哭啼啼的,平日里听着顺心愉悦的声音,这会儿像是在哭丧。 瘫躺在床上有心责骂训斥的卫侯,张张嘴,却是口水流出来,控制不住的舌头伸出来偏在嘴外一侧,活生生像一个吊死鬼。 徐氏在一旁不言不语,倒是同样侍候在床边的杜娘子忧心地询问郎中:“那往后如何是好,侯爷怎样才能恢复正常?” 郎中神情严肃凝重:“首先,药不能停,然后多按摩、多针灸、多锻炼……唉,总之是看命吧,说不定哪天就恢复了。” 听到郎中所言,小四季和冬儿哭得更厉害了。 连郎中都说看命了,还能咋的? 杜娘子面色悲伤难过,抬手擦擦眼角泪水,起身送郎中:“多谢您一夜守着了,妾身会谨记您的吩咐,尽全力帮助侯爷恢复的。” “唉!”郎中摇头叹息。 杜娘子要送郎中离去,回头对小四季和冬儿说:“你们俩也别在这儿哭了,回自个儿屋里去吧,让侯爷好好静养。” 小四季和冬儿娇哒哒双双起身:“是。” 杜娘子又看向徐氏,脸色阴沉:“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是想给侯爷侍疾吗?不想的话,就找你儿子去,母子俩个一块数银子!” 徐氏黑着脸起身,怒视杜娘子。 听到杜娘子提及宁瑞成,卫侯呼呼吭哧地又急了眼,看样子是想问宁瑞成的情况。徐氏本来还有心和卫侯说些话,一见卫侯这种狼狈中不用的丑态,顿时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杜娘子拍拍卫侯的肩膀,将人安抚:“你现在说不成话,别说了。宁瑞成没事,徐氏也没事,现在全府就你出了事。你好好养病,放心,此事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卫侯瞬间平静,看着杜娘子,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患难之际见真情啊。 杜娘子出了屋子,给郎中付了诊费,一直送郎中到侯府大门。大门一打开,门外还站着小倌楼的老鸨和羞辱了宁瑞成的那个男子及家人。 见侯府大门终于打开,众人一拥而上:“如何如何?” 得知卫侯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偏瘫了,皆露惊色。姓严的这家商户,一群人脸都白了。 严父的一巴掌朝儿子的脸扇去:“逆子,瞧你干得好事!” 花银子羞辱宁瑞成,这不算什么,可是把一个侯爷给气偏瘫了,这! 杜娘子冷脸怒看:“别的不说,你们得准备好银子给侯爷养病吧?” “这自然这自然这自然!”严父挥手,急忙命下人奉上匣子,“先这些,先这些紧着给侯爷看病!” 杜娘子扫一眼,身后跟着的小四季赶忙伸手收下。 杜娘子说:“行了,你们回去吧,别想着跑,等侯爷缓两日能说话了,再和你们计较。” “是、是,我们不敢跑,不敢跑!” 正当杜娘子转身要回侯府时,严老爷突然小步上前:“夫人您留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嗯?” 严老爷小声说:“逆子这次犯了大错,但毕竟不是故意要加害侯爷。我们是小门小户,承受不起送逆子坐牢的后果。夫人,在下连夜经人寻了位贵人愿意主持此事,还请夫人与这位贵人见上一面,若是贵人能说服您,还望您能在侯爷面前美言,只要能免去逆子的牢狱之灾,让在下做什么都愿意!” 闻言,杜娘子回身,神情疑惑:“贵人?” 什么贵人,会插手管这种事儿,这不是蹚浑水吗? 杜娘子毕竟不是卫侯府有名有份的主事人,不好回绝了什么贵人约见,想了想,杜娘子点头:“好。” 跟随严家人前去与贵人相见的路上,杜娘子万万不会想到,最终目的地会是在这里。 看着熟悉的、她在此居住已有八年的三一巷,还有那间再熟悉不过的豆腐铺子,杜娘子沉默无言。显然,她要见的人的确是贵人,能查到她的来历,又特意选在此处相见。 “夫人,您上前吧,贵人已经在那儿等您了。” 顺着严家人所指,杜娘子看向正站在豆腐铺子面前的一道女子身影。定定心神,杜娘子忐忑又紧张地上前而去。 “大小姐,她来了。”孙丹低声提醒。 傅思滢转身,面向在她面前站定的杜娘子:“杜娘子,幸会。” 虽然傅思滢戴着帷帽,并没有露出面容,可杜娘子神情稍怔,而后浅蹙眉头:“原来是你,我记得我们之前见过。” “哦?”傅思滢笑,“杜娘子真是好记性。” 她轻松温和的笑声缓和了杜娘子心底的紧张,再加上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杜娘子也浅笑:“毕竟妾身从来没有遇到会用一个银元宝买两块豆腐的人,自然印象深刻。” 提及傅思滢的这桩丑事,傅思滢顿时神色尴尬,幸好被帷帽的纱帘遮住,否则倒要维持不住贵人风范。 她说:“是我当时不知世情,让杜娘子见笑。” “不,”杜娘子摇头,“我只感慨您必定是出身富贵,今日有缘一见,果不其然。” 与杜娘子客套两句,傅思滢问:“站了许久,我有些累了,不知杜娘子能否开张迎客,摆上桌椅容我歇歇腿脚?” 杜娘子一怔,点头:“好。” 傅思滢带侍女让到一旁,目送杜娘子进入在三一巷的旧宅,不过片刻,打开豆腐铺子的铺门。 杜娘子被接到卫侯府后,身边就有了侍候丫鬟,此时侍候丫鬟被拦在远处,看到杜娘子一个妇人家来来回回地取出板凳桌椅摆在铺子门口,丫鬟呼唤:“夫人,奴婢来帮您吧?” 杜娘子看丫鬟一眼,再扭头看一眼一直和侍女袖手旁观的傅思滢,摇头:“不用,我一个人能行。做惯了的事,不用旁人帮忙。” 一旁,傅思滢面色淡淡地看着,心情愉悦。 很快,桌椅板凳摆放整齐、擦拭干净,杜娘子请傅思滢落座。 “许久不在此处居住,家中连口水都没有,还望小姐海涵。” “无妨。你也坐下吧。” 二人同桌而坐,傅思滢悠悠问:“我还记得上次我来时,看到你被坐在这里吃豆腐脑的几个无礼人调戏,当时你表现得虽气恼但不害怕,不卑不亢,原来是背后有卫侯撑腰啊。” 杜娘子面不改色:“是多亏卫侯爷帮我。” “但不知他往后还能不能帮到你。” 杜娘子沉默半晌,吐出三个字:“无妨。” 傅思滢眯起眼眶,轻轻应了声:“嗯……卫侯如今已成偏瘫,你会不离不弃跟着他吗?” “会的。” 杜娘子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回答,傅思滢稍有诧异:“哦,这般重情义?他虽然在休掉徐氏之后就将你接回侯府,可他身边同样多添了两个娇美人。他对你可没有多重情义吧?” 闻言,缓缓的,杜娘子的脸色变得昏暗,声音放低:“这么多年了,他还知道我的好,便足以说明他心里有我。花心便花心吧,反正都过去了,往后他就是想花心也有心无力,身边只有我。” “你这想法倒是豁达。”傅思滢笑,笑声里带着不以为然。 杜娘子能听出她的并不认同,并不辩解,只道:“等你年长,遇到的事情多了,心态也会发生变化的。少年时的眼中容不下沙子,终究会变成得过且过。” 一时间,甚是心酸。 傅思滢脸上残留的笑意消失,眉眼一点一点耷拉下去。 她说:“这话听起来,真是委屈求全得很呐。” 稍顿,不等杜娘子回应,她问:“能给我讲讲你和卫侯的故事吗?还有……你和徐氏的,你们三个人的故事应该是一起的吧?说不定,会牵扯到很久很久之前,青梅竹马的时候?” 她的猜测令杜娘子陡然皱紧眉头,目光惊讶地看着她,显然是被她猜中了。 “姑娘果然是贵人,陈年往事都能查到。” “不,我只是猜的。若是能查到,也不用你告诉我了。” 杜娘子深深呼吸一口气,幽幽道:“故事并不长,无非是我自幼在卫郡王府当丫头,我身份卑贱,不敢说与侯爷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说是与侯爷从小一起长到大的罢。后来,老郡王为侯爷相看世子妃,相中了徐氏。徐氏生性霸道善妒,知道我与侯爷感情深厚,不仅容不下我,还将我设计小产,给我下毒损了身子骨,再害我不得不在二十三年前远嫁外乡,嫁给了一个阉人。” “小产?下毒?嫁给阉人?”傅思滢大惊。 这样做,不就是要让杜娘子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徐氏的嫉妒之心何其强盛,算起来,徐氏自己才是横刀夺爱的第三者! 一时间,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闷塞感气得傅思滢胸膛发堵。 “于是你便嫁给了阉人?” “是,”如今说起来,杜娘子神色淡淡,“那阉人是个家里穷苦,想要入宫当太监的。没钱请师傅阉割,就在家自阉,结果自阉后不仅没有符合要求,还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这话听得傅思滢头皮发麻。 自阉…… 真是厉害啊,也能下得去手。 第405章 我教你呀 在傅思滢不忍心的目光中,杜娘子很平静地说:“我和那阉人搭伙过日子,以做豆腐为生。他虽然不算是个男人,但是个好人,可惜命不长,三十多岁就死了,想来是和自阉有关吧。” 攥攥手,傅思滢难受地接话:“然后你就回来了?” “嗯,”杜娘子点头,“在我心里,我的根一直在皇城,而且我也一直放不下侯爷。回来后我便在三一巷开了豆腐铺子,之后偶然与侯爷遇到,再然后……想来再然后的事情,小姐您是知道的,也不必妾身再多说。” 傅思滢缓缓点头。 二人之间沉默些许,杜娘子开口主动提及这次见面的目的。 “妾身不知道小姐您是什么身份,但既然严家能寻关系请到您,想来严家也是人脉不凡。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担忧那位少爷会去坐牢,因为凭侯爷如今的境况,是没什么权势能让富家少爷入大狱了。他们不请到您从中调和,去贿赂府尹也是可以的。” “你倒是看得透彻。但……我想要见你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那位行事令人唾弃的严家少爷。”傅思滢轻声道。 杜娘子一惊:“那……” 傅思滢思索几息,语气干脆地说道:“既然杜娘子已经将过往予我交待清楚,那我也便实话实说。此番寻你,是想请你对付徐氏的。徐氏未被休戚前与我生口角结下仇怨,她如今遇惨,我自然要落井下石。正好你与徐氏颇有深仇大恨,既是帮我做事,也是为你报仇,如何?” 说完,傅思滢看到杜娘子紧抿嘴巴,深深皱起眉头。 良久,杜娘子低落地说:“我不会害人。” “嗯?”傅思滢疑惑,“徐氏害你一生,你倒菩萨心肠,一点也不想着报仇?” “不、不是,”杜娘子摇头,“妾身之意是指,妾身也想报仇,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顿时,傅思滢哑然。 行了,仅凭这一句话,她就知道杜娘子为什么能被徐氏害得如此之惨了。这位杜娘子不一定是菩萨心肠,只是城府太浅。 “你不知道怎么做,我教你。” …… 就在杜娘子去三一巷面见傅思滢之时,卫侯府中,小四季和冬儿两个并没有乖乖呆在自己屋里,而是两个哭啼啼偷偷跑去见徐氏。 在徐氏的面色阴沉中,小四季委屈巴巴:“夫人,您菩萨心肠,救救我们吧!反正侯爷如今都这般了,您只要狠一狠心,日后还不是锦衣玉食?” 冬儿平日里性情清冷,这会儿也是愁容满面,点头附和:“是啊,夫人,再不抓紧时间,等杜娘子将侯府的家财都转移走,万一侯爷突然归天,留给大少爷的遗产真的所剩无几!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偌大的侯府,最后全部落到一个杜娘子手中吗?” 尽管两个小妾说得形势急迫并且很有道理,但徐氏当然不会认为这两个小妾值得信任。 “你二人不是一直讨好杜娘子吗?侯府家财全部落于她手,你们俩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啊。来我这里说一番蛇蝎心肠,以为我会信?” 一听徐氏这话,小四季和冬儿双双大惊。 小四季连忙摆手:“杜娘子一个卖豆腐的,哪里值得我姐妹二人讨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我二人只是由连王送来的小妾,总得图个安稳不是?” “哼,”徐氏冷哼,“等杜娘子将家财都转移走,你们再帮杜娘子将侯爷害死,难道不比找我更好?” “夫人!您不知道,杜娘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是真的一心一意要给侯爷养病啊。能养好也罢,可是您也听了郎中是怎么说的,看命呐。我和冬儿正直青春,怎么受得了耗费光阴去侍候瘫掉的侯爷!” 听到小四季说杜娘子是一心一意要给卫侯养病,徐氏脸色愈发铁青,眼底还埋着讥讽。 对于小四季和冬儿前来投诚的理由是为了早日脱离侯府,徐氏唾骂道:“果然是表子无情。有点风吹草动,拔腿就跑。你们俩不仅是跑,还要谋财害命呢。” 闻言,小四季和冬儿双双沉默。 这未半老徐娘还说她俩呢,卫侯会中风偏瘫的罪魁祸首是谁,真要细究起来,还真不一定呢。那位严公子只是害卫侯生气,宁瑞成才是害卫侯气晕,而由徐氏最后害了卫侯中风偏瘫! 卫侯真是倒在自己夫人和儿子手里的! 半晌,冬儿低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夫人,您为自己和大少爷考虑考虑吧,如果侯爷现在不死,等到杜娘子日后转移光家产、再得到名分,您和大少爷就真的什么也得不到了。” 徐氏牙齿紧咬,盯着这两个丫小妾,目光越来越阴沉。 “我若答应,你们要怎么做?总不至于是让我去下毒害侯爷,万一事情败露,罪过又全都是我一个人的,你们俩不沾半点。” “不,不用您出手,我们俩下手。”说着,冬儿拿出一个小药瓶。 “这是毒药,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会找机会倒进侯爷的药汤里,由杜娘子喂药。求您帮衬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您拖住杜娘子、不让杜娘子找郎中就好。因为这毒不会被仵作查出来,可是它起效快而致死时间长,要是没等人断气,就等来郎中救治,很有可能会白忙一场。” 没想到这两小妾连毒药都备好拿过来了,徐氏当即蹙紧眉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毒药不是她准备的,下手也不让她做,她只需要拖延杜娘子找郎中的时间,这个计划败露,也没有证据牵连到她身上! 看到徐氏神色大动,小四季再加一把火,催促道:“夫人,您若答应,咱们等会儿就动手。毕竟侯爷昨晚中风,今日偏瘫至死,这才能说得过去,要是过几日再行事,会惹人怀疑的。” “您别犹豫了,若不是只有您才能拖得住杜娘子,我二人才不会冒险来请您以保证计划的万无一失。别的事情什么都不需要您做,万一事情败露也不会牵扯到您!” 就在徐氏还差一点才能点头答应之际,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宁瑞成红着眼睛闯进来:“娘,您快答应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爹心里已经没有你我了,咱们心慈手软,最后只能得到一场空!” “成儿,你!”徐氏大惊,“……你真的要……” 宁瑞成扑到徐氏脚下,抱住徐氏的腿,啕号大哭:“娘,等拿到家产,咱们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地过悠闲日子,不好吗?!儿子已经没有颜面继续留在皇城了!” 在宁瑞成的痛哭声中,徐氏泪流满面,终于下定决心:“好,娘应了。” 小四季和冬儿对视一眼。 得,意外之喜,这可是宁瑞成主动要牵扯进来的,她俩啥也没干。 …… 得到一切计划都顺利进行的消息,傅思滢做在躺椅上摇摇晃晃,悠闲地在院子里晒太阳。 自打入冬,这暖阳天可是少见,晒一会儿还热热乎乎的。 院子的一角,润伊还在佳雪的监督下,吭哧吭哧地洗衣服。 润伊知道大小姐这两天派孙丹干了许多刺激事,本来她若是没有被佳雪盯上,肯定也能被分到一些小任务去做,毕竟她会武,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奈何要经受佳雪的“教导”,只能窝在院子里劈柴洗衣,真是令她气得要死。 看润伊洗得用力,佳雪训骂道:“你能不能不跟狗刨一样,动作轻点?衣服都洗烂了!” 而润伊动作一轻,佳雪还得骂:“没吃饭是不是,洗一次洗不干净,你白洗啊?用力!” 润伊真想把搓衣板拍在佳雪脸上。 孙丹从外面几步匆匆进院,凑到傅思滢耳边,悄声道:“大小姐,连王已经赶回皇城了。” 脸上盖着手帕晒太阳眯睡的傅思滢,顿时惊醒,一个猛子坐起来,拿下手帕:“这么快就回来了!” “事情昨天就传进皇城,连王爷自然不能在石西多加停留,得早些回来给皇上禀报实情。” 傅思滢眼珠子转着,心中紧急思索她的计划还能不能妥当安排。 “连王回来以后,是立刻入宫去了?” “属下还不知道,刚刚收到的连王爷回城消息,就赶回来提醒您。若是连王回府略作收拾后便入宫面圣,那要稍等会儿才能得到消息。” 傅思滢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脚蹬地,离椅起身:“想要救卫兰灵,没有皇上的恩准可不行。连王入宫向皇上禀明石西之事以后,想必会顺而请求皇上恕罪卫兰灵。但连王要想法子向皇上解释为什么要救卫兰灵,皇上也得想法子向百姓解释为什么要施恩卫兰灵。这个恩准没那么快下的,所以连王不会立刻去救卫兰灵,咱们要稳住。” 闻言,孙丹平复心神:“您说得对。那,一切计划如常进行?” “啊,也不是就一点也不紧张啊,加快行事吧。另外,随时派人监督连王的行踪,必要之时,我也能出面拖一拖连王的脚步。” “是。” …… 晌午,快要到卫侯爷该喝药的时候了。 听完小四季和冬儿所说,卫侯看起来更嘴歪眼斜了,气得不轻。 说不清楚话,还努力要说:“介、介过夺妇!夺妇!” 这个毒妇! 杜娘子皱紧眉头,似是不经意提到:“怪不得你昨晚昏倒后,徐氏她不顾众人的劝阻,一定要将你搬抬回府再请郎中救治,原来她、她……好狠的心呐!” 在卫侯目眦尽裂的惊愕怒火中,杜娘子也怒容满面,气得浑身发抖:“这么多年了,徐露的毒辣变本加厉,现在竟然和要少爷一起害你性命!老爷,是你的宽容和留情放纵了她母子二人!” 躺在床上的卫侯爷气得呼哧呼哧的。 半晌,杜娘子冷静些许,安抚卫侯:“先不急,说不定徐氏只是被那卫兰灵蛊惑,一时应下,等她回头想想,不敢做的,她总得有点良心才对。” 小四季和冬儿也在一旁帮着安抚:“是啊是啊,侯爷您莫气莫急,我们只是偷听到徐夫人和大少爷应下卫兰灵出的毒计,并没有亲眼看到徐夫人和少爷下毒啊。他们先前商量说等会儿就行事,您且先等,等会儿自然有个结果!” 卫侯暴起的怒火得到缓缓平复,歪着嘴说:“好,那就……等!” 停顿一下:“那个卫兰灵,我、我要她……不得好死!” 不久之后,下人在外面禀报:“杜夫人,少爷和徐氏来看老爷。” 杜娘子没有立刻让人进来,而是走到房门处,“砰”地打开房门,冷脸看着屋外的宁瑞成和徐氏:“少爷你还是过几日再来为好,老爷怒气未消,此时见你,恐怕会再被气出个好歹来。” 宁瑞成早就看杜娘子不顺眼了,伸手一把推开杜娘子,凶巴巴地进屋:“我爹生病了,我来看望我爹,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拦我?滚开!” 徐氏跟在儿子身后进屋,目光极为不屑轻蔑地瞥杜娘子一眼,还有冷哼。 宁瑞成和徐氏一进屋,来到卫侯面前,卫侯果然是压不住怒气,像一条上岸的鱼一样,死命地在床板上跳动。 “逆、逆子!” 宁瑞成不仅不慌,反而还一脸虚情假意苦巴巴扑到床边:“爹啊,是儿不孝,您打我吧!您骂我吧!您千万不能有事啊!” 明明知道卫侯爷现在无法大动弹,也无法说清楚话,像是故意气卫侯似的。 此时,下人在屋外禀道送来侯爷的汤药,杜娘子冷着脸去端了药回来,对吵嚷哭嚎的宁瑞成冷声道:“侯爷要喝药了,需要安静,少爷你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声音,还是先出去为好!” 这会儿宁瑞成倒听话,赶忙离开床榻:“你喂你喂。” 一股迫不及待让杜娘子给卫侯喂药的模样。 忽然,小四季出手向杜娘子抢药:“夫人,让妾身来吧,妾身也想给侯爷喂药。” 看到这一幕,徐氏唇角微微勾起。 第406章 坐下来聊聊 小四季将药碗从杜娘子的手中接过,然后故意问徐氏一句:“徐夫人可要给侯爷喂药?” 徐氏眉头一皱,以为小四季是想将下毒一事与她扯上关系,那她当然不能答应啊!于是徐氏不假思索地说:“不用,你来吧,你年纪小,动作谨慎。” 这话隐含深意。 小四季笑笑,并未强求,只道:“好。” 在宁瑞成和徐氏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里,是杜娘子和卫侯在听到徐氏拒绝触碰药碗后,双双好看许多的脸色。 看来……徐氏还是不敢对卫侯下毒害命的哦? 小四季端着汤药碗,乖顺地给卫侯喂药,半边身体都抽抽着不受控制的卫侯喝起药来,很是狼狈艰难,喝一口漏半口,脖子上还得系块布兜着。 一碗药喂完,卫侯像是受了什么刑似的,呼气。 徐氏和宁瑞成目光隐晦又迫切地盯着卫侯,直到卫侯渐渐平复被杜娘子扶着躺下,也没等到卫侯出什么事儿。 从徐氏眼中透露出的质问之意投向小四季,小四季很平静,看在徐氏眼里倒有股子成竹在胸、不急不缓的味道。 …… “大小姐,这是旁边这家玉器铺的图册,您看看。” 晴音从车外递进来一本画集,身边还站着玉器铺的掌柜,掌柜颇为激动讨好地为马车里的傅大小姐补充道:“画册上的是最精致的款式,虽然好,但毕竟不算独特。小店近日入了几样新款,若傅大小姐您看不上画册里的,也可赏脸挪步入铺一观。” 天呐天呐天呐!今儿是撞了哪路的神仙,竟能巧遇傅大小姐的马车停在自家铺子前。若是傅大小姐能进他的铺子里转一转,想必日后一定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相府的马车停在从皇宫出来前去卫侯府的必经之路上,傅思滢坐在马车里,闲来无事,看到街边各种铺子很多,就让晴音下车去给她寻几家图册来看。 毕竟,她心底……也算是一直惦记着一个事儿吧。 相府的马车不张扬,但有点眼力的人都能认出来。玉器铺掌柜认出是相府的马车,尚且平静,等听到进铺子索要画册的晴音说“我家大小姐要……”,立刻激动得浑身发抖! 听到车外的玉器铺的掌柜知道自己的身份,傅思滢冷淡地吩咐道:“我且先看看,你别张扬。” “是、是!” 晴音又对掌柜说:“你回你铺子里去吧,我家大小姐有想要的,会说的。” 掌柜的不是很想走:“无妨无妨,小人在这里候着。” “让你走你就走吧。”晴音面带笑意,口气却不是那么亲和。 掌柜面色一僵,意识到自己这么近守在相府的马车旁边,有些唐突了,赶忙点头拱手,向后退去:“好、好,傅大小姐有需要,随时吩咐小人。” 马车里,傅思滢一边看图册,一边想着连王和卫兰灵的事情。隔着一道车帘坐在外面的孙丹询问:“大小姐,您之前不是说连王恳求皇上宽恕卫兰灵的恩准,不会这么快下达吗,怎么眼下又担心地守在这路边?” “皇上的圣旨三五日也不会下达,但并不意味着连王不会早早前来看望卫兰灵。一旦连王来看望了卫兰灵,自然得对卫侯叮嘱不得再欺辱卫兰灵,所以我得防着点啊。” 车外,静默片刻,孙丹撩起车帘探进头来,悄声问:“属下一直想问您,您为什么觉得连王会救卫兰灵?连王连夜赶去前去石西挽救了一桩矿难,所以就要救卫兰灵吗?难道是卫兰灵告诉他会生矿难的?” 闻言,傅思滢将手中图册一合,瞧着孙丹,垂眸,微微蹙眉:“我觉得是这样。” 尽管傅思滢顾念秘密,没有将卫兰灵是重生之人的身份告诉给身旁的任何一个人,但孙丹根据这几日得到的消息和傅思滢的应对,已足够判断出和傅思滢所想一样的猜测。既然如此,傅思滢也只好解释自己同样是猜测的。 孙丹不疑有他,毕竟自己所知与大小姐所知消息都是一样的,产生同样的猜测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卫兰灵怎么会知道石西要发生矿难呢?还知道是连王名下的煤矿?”孙丹面露不可思议的神情,“且不谈她的身份,光是她自打入狱就几乎与外界隔离,如今更是每天困守在卫侯府外,寸步难行,她怎么可能会知道石西有矿难?” 傅思滢摇头,表示自己也猜不到原因。 “难道是清伊打探的消息?”孙丹忽而眉头一皱,面生惊色,“可这么大的消息,清伊不会不让润伊转给您呀,除非她是生出反心!” 见孙丹由于无从猜测,已经怀疑到清伊的忠心上,傅思滢只好出言安抚道:“我相信清伊,何况之前清伊有对润伊说过,卫兰灵那两日做事将她瞒得死死的,她实在是无从打探。你别猜了,过会儿连王肯定要去卫侯府看望卫兰灵,我就在这路上将他拦下,好好套一套他的话。” “嗯。” 由于石西发生的事情有惊无险,所以尽管连王立刻赶回皇城入宫面圣禀报,但并未耗费多少时辰。连王对皇上以及所有人的解释都是自己梦到矿难发生,惊醒后难以安宁,所以才连夜赶去石西亲自一探究竟,为保心安。 梦中预警的确是个好理由。 眼看连王依然余惊未消,皇上自然相信,也对此表示这是祖宗保佑,避免了无辜的煤工丧命。连王没了事儿,皇上还要责令派遣官员负责对石西所有矿难的设施搭建进行严查督建。 一出重方殿,望着蓝天白云,尽管冬风寒凉,连王的心头却由冷到热,仿佛去黄泉路上走过一遭,又重新活了过来。 “本王真的是重新活了一次啊……” 正当连王悠悠感慨,方才也在殿中与皇上一同听慕王回禀的慕王,无声地在连王身后站定,低沉的声音瞬间有将连王心头的火热给扑灭。 “你这次还真是神仙保佑。” 漠苍岚神色淡淡,看向连王。 连王嗖地回头,表情尴尬复杂地看向慕王,干笑:“九哥。呵呵呵呵,是啊,神仙保佑,要不然这死上十几个人,我可没法给皇上交待。” 说起来感慨,心中也是感慨,没想到卫兰灵那个毒妇说的竟然是真的,他名下的煤矿真的有大难! 如果没有卫兰灵告知给他,他现在得急死! 那种罪恶滔天的毒妇,就因为去过一次鬼门关,便能获得未卜先知这种天大的能力?也太值了吧?! 就在连王想法万千之时,漠苍岚冷不丁一句话,激得连王浑身发僵。 漠苍岚抬步前行,与连王擦肩而过之时,冷淡地道:“不管是梦中预警还是贵人相助,你能逢凶化吉,就是大幸。日后好好做事吧,别糊涂了。” 盯着九哥离去的背影,连王生出一后背的冷汗。 九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说、说……贵人相……助? 连王脸上的神情变了再变,想到慕王统管皇城防守,想到慕王府的暗卫遍布全大昌,想到皇室中人的一举一动全部在慕王的监视之下,想到…… 娘的,难不成他和卫兰灵见面的事儿,九哥也知道?! 连王怀着一肚子的疑惑,心情忐忑不安地离开皇宫。出了宫,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看望卫兰灵。 这次多亏了卫兰灵。 经此一事,连王对卫兰灵所说的未卜先知的本事,少说也是将信将疑。卫兰灵再毒,有这种本事,那就不能任由卫兰灵遭难。人万一死了,他以后命中再有灾祸,可怎么躲? 连王出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入傅思滢的耳中。 “大小姐,连王已经朝咱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哦,好。” 傅思滢收起图册,递到车外,对晴音吩咐道:“随便挑两样买下吧,留着当随手礼用就好。” “是。”晴音接过图册,知道这是大小姐敷衍地在玉器铺买两件东西,为了不落空给掌柜难堪。 等晴音买回来东西,连王的马车也到了同一条路上。相府的马车起车,像蜗牛拉着似的,缓缓而行,正正好挡在连王的马车前面。 这条路并不能容下两辆马车并行,连王的马车被相府的马车挡住,车夫自然报给自家王爷:“王爷,前面的马车太慢了,好像是相府的马车。” “相府的?”连王一怔,瞬间想到要救卫兰灵,无疑于是给相府添堵,九成九会惹傅思滢生气,连王重重叹气,这真是难办! 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这也太巧了,这就遇上?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唉!” 先被慕王暗有所指的话惊吓惊吓,再被相府的马车挡路,连王挠挠头,最后打发下人去问问前面相府的马车里坐着谁,在干什么呢磨磨叽叽不走。 连王府的下人来到相府的马车前,一问得知是傅大小姐在马车里,赶忙笑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怎么车行不动? 孙丹叹气:“这马儿好像是没吃饱,不愿意拉车。我家大小姐不舍得让我狠狠鞭笞它,于是就只能在这儿堵着路了。” 这时,傅思滢的问话从马车里传出:“怎么,后面可是跟着连王爷,我堵了连王爷的道儿?” 连王府下人赶忙恭敬回话:“奴才见过傅大小姐。我家连王爷的确正乘车跟在您的车后面,王爷挂心您的车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就派奴才来问问。您不急,奴才这就去给主子回话。” “唉,有劳你了。告诉你家王爷,我这车一时半会儿是挪不开了,他若是有急事,只能劳他改道了。” “是,是。” 满皇城也就傅思滢这么一个官家小姐,敢让当朝王爷改道的。 连王听到回禀,想了想,最后下车,整整衣冠直朝相府的马车前头而去。 “傅大小姐,许久未见。” 听到车外传来连王的声音,傅思滢掀开车帘,对车外面色疲惫的连王笑:“果然是连王爷。只是多日不见,连王爷您的脸色看起来可不是很好呢,可是为皇上做事给累着了?” 连王苦笑:“本王可没有本事达到为皇上做事累到的地步,只是这两日遇到一桩要命事,着实费心费力。” “哦?” 看看给相府拉马车的马儿那一副“老子今天不想上朝”的模样,连王伸手往路边一指:“傅大小姐,贵府的马拉不动车,就别强拉了,让它找个地方吃吃草料吧。正巧本王也有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傅大小姐眼下可有空,咱们坐下来聊聊?” 傅思滢看看马儿,想了想,露齿而笑:“好呀。” …… 卫侯服过药后,靠在床头,出神似的楞一会儿,似是困了,眼皮渐渐耷拉下去。 很安稳。 见之,杜娘子回头看向徐氏和宁瑞成,再次请二人离开:“侯爷现在要休息了,你二人还留着有什么事儿吗?” 徐氏默不作声,宁瑞成则眼珠子一转,厚脸皮上前:“我想和我爹说说话,要你管?要走也该是你走吧!” 呵。 杜娘子隐怒瞥宁瑞成一眼,点头:“好,那我走。” 小四季和冬儿见之,双双起身:“妾身不打扰少爷与侯爷说话,先退下。” 一看这三人都要走,徐氏眉目一皱:“不能走,你们得留下!” “你要和少爷与侯爷说话,为什么我们要留下?”杜娘子皱眉。 闻言,徐氏紧紧嘴,神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不让杜娘子三个人离开,自然是为了防止卫侯毒发,只有徐氏和宁瑞成留在屋子里,说不清啊。 就在徐氏还在想着该怎么解释时,突然,卫侯发出吭哧吭哧的响动,像是有一口老痰卡在咽喉造成的呼吸困难一般,咔咔的。这么一来,看起来更眼歪嘴斜。 徐氏一惊,这是毒发了? 看向小四季,小四季的嘴角噙着一丝丝的笑,对徐氏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顿时,徐氏浑身一凛,满身冷汗又僵硬。 真的是……毒发了! 第407章 陷害 卫侯的突然岔气,惊得所有人怔住。 不等杜娘子上前帮卫侯顺气,更靠近床边的宁瑞成立刻往卫侯身上一扑,按住卫侯的胸膛。看起来像是帮卫侯顺气,其实一巴掌一巴掌拍下去,拍得那叫一个用力! “砰”! “砰”! 没等拍几下,卫侯就咔咔得脸色青红交加,看起来活脱脱是一副真的毒发惨样。 宁瑞成叫唤:“爹,您怎么了?是不是卡着了?您慢点喘呐。” 杜娘子本来还顾忌宁瑞成的少爷身份,不敢劝阻宁瑞成,这会儿一见卫侯两只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不可能演得这么像吧,赶忙挤到宁瑞成身边,去拦宁瑞成拍打卫侯胸膛的手。 “你打得太狠了!快停手!” 宁瑞成不以为然:“我爹咯痰,当然要拍重一点!你滚开,什么也不懂!” 一把推开杜娘子,扭头对着卫侯又是几下“砰砰”拍打。卫侯本就因为中风偏瘫说不清楚话,现在更是闷声呜咽,好像快要死掉。 见之,杜娘子真的慌了,赶忙冲着外面呼喊:“快,去请郎中!” “请什么郎中?!” 杜娘子刚说完,早已等候许久的徐氏立刻阻拦了杜娘子的吩咐:“遇到一点风吹草动你就大呼小叫,生怕外人不知道侯爷要死了吗?” 杜娘子愣,扭头瞪大双眼看向徐氏:“你、你说什么……” 侯爷明明只是咯痰,怎么能说出“侯爷要死了”这种话? 避开徐氏的阻拦,杜娘子继续要喊下人去请郎中,这次刚一张嘴还没有出声,便被徐氏从背后猛然推倒,徐氏厉声喝斥:“让你别喊了,你是聋子吗?侯爷没事也得被你喊出事来!贱人!” 杜娘子踉跄前扑,撑住椅背,回头,目光复杂恼恨地死盯徐氏。徐氏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拦住,阻拦她请郎中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看来小四季和冬儿没说谎,徐氏和宁瑞成的确听进了卫兰灵的怂恿,竟然要对侯爷痛下杀手! 本来此时便可直言徐氏的险恶用心,然而眼下侯爷的情况是真的不太对,先是请郎中为紧。 杜娘子恨恨咬牙,一撑胳膊,迈步就往房门口而去。她要快点去请郎中来。 然而,没等走到房门处,胳膊被徐氏一把拉住。杜娘子被徐氏一扯,转回身体,同时,一计重重饱含怒火的耳光在杜娘子猝不及防之时,狠狠扇上杜娘子的面颊! “啪”! 徐氏将杜娘子扇到一旁,面色狠毒大骂:“不急着给侯爷顺气,倒是先急着去外面咋呼,我看你这贱人就是没安好心!” “你才没安好心!” 杜娘子挣扎从地上爬起,两个女人大骂一团。 就在徐氏为了拖延住杜娘子不让杜娘子去请郎中时,突然,杜娘子尖叫着大喊道:“来人,把她抓起来!” 尖叫声过,原本是守在屋外的下人闯进屋中,眨眼之间就将还在发怒的徐氏拿下,也将坚持不懈给卫侯拍胸膛的宁瑞成强按在地! 徐氏震惊,看看两旁牵制住自己胳膊的下人,大怒:“放肆!你们干什么!我可是大少爷的生母,你们放开我!” 宁瑞成同样怒不可遏:“这贱人算什么东西,你们这群狗东西听她的话?还不快放开!” 从与徐氏纠缠中脱出身的杜娘子,急喘气跑回床边,赶忙将差不多又去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卫侯给搀扶起靠在床头,连连顺气。 “侯爷、侯爷,您没事儿吧,没事儿吧?” 终于摆脱掉宁瑞成的拍打胸膛,卫侯死去活来一回。气得将右胳膊伸出床榻,死命要去够宁瑞成,恨不得立刻把这个逆子给打死! 看到明明已经脱离宁瑞成的拍打,卫侯却喘得越来越急,眼珠子也越来越突出,杜娘子慌神,嘶声大喊让下人去请郎中! 眼看下人要去请郎中了,计划功亏一篑,徐氏很恼火,看向杜娘子的眼神恨不得能立刻将杜娘子给撕碎。 徐氏还要试图挽救计划,阻拦徐氏请郎中,反咬一口:“你不赶紧给侯爷顺气,光想着请郎中,你是在害侯爷的命!你这个贱人!” 杜娘子恨恨瞪徐氏:“谁是贱人,谁自己心里清楚!” 由于方才小四季和冬儿的秘密禀报,杜娘子有早一步命人去请郎中,这会儿真的出现了意外,郎中来得很及时。 郎中一看侯爷这情况,很不对劲啊。脉搏跳动得很快,眼底发红,整个脑袋也微微变红的,赶忙施针给侯爷控制住几处穴位。 等到卫侯渐渐平复,呼吸也缓缓平稳,郎中惊怕道:“似乎有些中毒的迹象,也像是又中了风。气血逆流,全部涌向头部,凭侯爷现在的身体哪里吃得消?小人来得晚一步,卫侯性命不保啊!” 闻言,杜娘子抹泪,又惊又气,浑身发抖。 徐氏还在说:“快放开我们!” 语气很是镇定。 对于徐氏来说,不外乎是一次谋害没有成功罢了。可是后果牵扯不到她身上,所以她一点也不怕。 只是,当杜娘子送郎中去熬药后,返回来站在徐氏面前,一句话不说,抬手先直接扇徐氏一巴掌,愤怒谴责:“你们这对毒妇恶子,竟然真的连侯爷也想害!真是枉为人!” 徐氏被杜娘子打蒙,回过神,气怒交加,恨不得要把杜娘子给吃了,破口大骂:“什么害侯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杜如沁,你这个阴险狡诈的贱人,你含血喷人!” 杜娘子冷笑:“呵,我阴险狡诈?徐露,卫兰灵怂恿你给侯爷下毒,你以为你能瞒得住!” 卫兰灵? 徐氏大怔,这事儿跟卫兰灵有什么关系? 下意识地看向小四季,小四季却避开与徐氏的对视,一脸怕怕的神情,仿佛与此事没有半点干系。 徐氏一愣,瞬间想到自刚才卫侯毒发后的所有反常。为什么会有下人冲进来将她和儿子按住,为什么郎中会来得这么快,为什么杜如沁会说是卫兰灵怂恿她给侯爷下毒?! 明明怂恿她下毒的人,是小四季和冬儿!而且压根不是她下毒啊,她只是拖延杜娘子罢了! 立刻,徐氏反应过来小四季是想将下毒之事栽赃陷害到她和卫兰灵的头上,给她和卫兰灵设了个套。毕竟只有卫侯死了,卫兰灵才能从卫侯府解脱,而她……也是同样! 徐氏在霎时间惊慌失措,语气虽然还很强势,但已经掩盖不住慌乱:“你放屁!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含血喷人、栽赃嫁祸!是小四季下的毒,刚才只有你和她碰过药碗,不是你就是她!” 对此,杜娘子冷笑:“我刚才还以为你不接触药碗,是因为心存人性,打消了给侯爷下毒的恶念。没想到,你是早就趁人不注意给下了!要不是我有所准备提防,侯爷现在就死了!” 小四季则哭啼啼的:“奴家什么也没干,呜呜呜,奴家害怕……” “小四季,你这个贱人,你害我!”徐氏冲卫侯大喊,“老爷,是这个贱人陷害我、杜如沁害我,我是被陷害冤枉的!” 徐氏第一念头认为,这一定是杜娘子指使小四季和冬儿假意给她出谋划策,实则给她下套陷害。 她上当了! 对于徐氏的诉冤,卫侯除了气怒,没有半点相信。先是不顾他昏倒,将他强行带回府再等医治,害他中风,再是下毒谋害、拖延救治,卫侯只狠狠吐出两个字:“毒!妇!” 杜娘子道:“老爷,您受不得气,我先让下人把这对母子给看管起来,等您稍微缓过神,再处置他们。” 卫侯癫痫一般地连连点头。 被强行带走的徐氏和宁瑞成,怒骂声响彻破落的卫侯府:“小四季,你这个贱人!贱人!!” 当徐氏和宁瑞成被带下去后,杜娘子搀扶卫侯在床上躺好,叮嘱卫侯好生休息。突然,卫侯右手死死抓住杜娘子的手腕,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咬牙切齿! “去她屋子里搜!要证据,要能让她死的证据!” 杜娘子点头:“好。” 下一句,卫侯的语气更狠厉百倍:“让卫兰灵死!现在!现在就给我活活打死!” 闻言,杜娘子攥紧双手,有些犹豫。 当初,皇上将卫兰灵交由卫侯看管惩罚,但有一条限制,是卫侯将卫兰灵惩罚解恨之后,需要将卫兰灵交给相府、交给傅大小姐,由傅大小姐处置卫兰灵的性命。 而眼下…… 显然卫侯是气急了,不立刻将卫兰灵打死,无法出气。 见杜娘子不回应,卫侯攀住杜娘子的胳膊,艰难支起上半身:“现在!我现在就要卫兰灵……死!” 看着卫侯勃然大怒之色,杜娘子一咬牙:“是。” 扭头:“来人!去把卫兰灵杖毙!” 卫兰灵不过是个毒妇,又再犯下这么重的罪孽,相信相府会理解卫侯的怒火的。何况,说卫兰灵累死了、病死了、或者是在寒风中受不了被冻死了,难道相府还会派人来检查卫兰灵的尸体? …… “傅大小姐放心,小店的草料管够,贵府的马儿尽管放开肚皮吃!” 寻常的路边小铺,意外得到傅大小姐和连王爷两位贵人赏光停留,掌柜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老百姓,话语说得朴素又真诚。 傅思滢忍俊不禁:“我的马儿能放开肚皮吃,那我和连王能不能也放开肚皮吃?” 掌柜笑得满脸红光:“管够管够,您二位尽管吃!!” 音落,周围人笑成一片。 哈哈哈哈,说得傅大小姐和连王和那拉车的马儿一样。 连王心事重重的,可没有傅思滢这么平易近人,挥手让周围人都散开,与傅思滢一同进入小隔间。 简朴的小店,隔间也小小的,桌椅板凳都很普通。傅思滢伸手摸摸近在身边的挂门的流苏帘子,笑问连王:“连王有什么事儿要与我说,看样子还是个急事?” 连王眉峰一挑,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急事?” “凭连王的挑剔,若不是急事,不至于能邀我来这种小铺子相谈。” 对此,连王尴尬笑笑:“傅大小姐聪慧。但……其实也不是多急的事儿,只是本王碰巧遇上你,想立刻予你说了。” “王爷您尽管说。” “嗯……” 真要开口,连王还有点犯难,他琢磨着自己在傅思滢这里也没有多大的脸面,直接说明来意,傅思滢估计不会给他好脸色。于是连王思索再三,决定实话实说。 毕竟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傅思滢,嗯……前两日石西发生矿难……” “这个我知道,”傅思滢很淡定,打断连王的话,“才偶然从父亲口中听到连王爷您连夜赶去石西,挽救了一起可能会造成十多个煤工死亡的矿难。看来连王爷不仅福泽深厚,也很疼爱百姓啊。” 听到傅思滢夸赞,连王干笑两声:“呵呵,自然自然。你既然听过,本王也不用多费口舌。只是这其中有一件隐情,本王谁都没有告诉,现在打算告诉给你。” “哦?”傅思滢前倾身体,很好奇,“隐情?” “你可知本王为什么会连夜赶去石西,为什么能那么及时地救下人命?” “为什么?” 连王语气一沉,神情严肃:“因为卫兰灵!” 瞬间,傅思滢眉头紧起:“卫兰灵?” “是。” 顿时,傅思滢白眼一翻,身体向后靠去:“连王爷您不要开玩笑,卫兰灵?呵,卫兰灵帮您挽救了一起大难?不知是我在做梦,还是您在做梦?” 对于傅思滢的嘲讽,连王不以为意,他本来就做好了提起卫兰灵会被傅思滢甩脸色的准备。 叹口气,耐心解释:“本王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事实就是如此。前两天,卫兰灵忽然想尽办法给我传来一个消息,告诉我名下煤矿将有矿难发生。十几条人命啊,不信也不能真的不全信。于是,本王只能亲自赶赴石西验证一番,结果……你也听说了。” 随着连王的言语,傅思滢的面上神情渐渐凝重。 第408章 做梦梦到的 傅思滢不言不语地盯着连王,眼神带着严肃的打量。 连王以为她是在琢磨此事是不是真的,其实,傅思滢是在琢磨连王为什么会如此真诚地跟她说实话。 “本王所说都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你!”连王保证道,“而且本王也没有骗你的必要,我跟卫兰灵既不相识也没有半点干系,何必给她添本事?” 傅思滢缓缓点头,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卫兰灵是怎么知道王爷你名下的煤矿会出事?” 闻言,连王面色一肃,身体前倾几分,还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此事说来神秘,本王也算是有求于你,这才打算告诉你,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给别人。” 闻言,傅思滢挑眉,一副看连王故弄玄虚的表情。 连王不以为意,依然认真:“因为此事极为玄乎,本王还需要再验证验证,在得到确定的结果之前,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乱子。傅思滢,本王相信你是一个把严守秘密的人。” 她倚着椅背,蹙眉与连王对视。默然片刻,点头:“好,你说吧,我不会告诉给别人。我倒要听听是多玄乎的事。” 连王摇摇手指,示意傅思滢不要轻视,道:“卫兰灵说,经历了数次生死之间后,她突然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经历了经历生死之间以后,未卜先知?”傅思滢嘴角清冷地勾起,“她除了那次被原卫侯夫人徐氏差点打死,人都埋进土里却能一口气喘上重回人间以外,还有哪次经历了生死?” “她说自己几次遭大刑将死,再加上日日夜夜被拴在卫侯府门前饱受寒冬摧残,前几日在夜里差点被冻死,幸亏侍女发现得及时,将她救了回来。”这个问题连王之前也向卫兰灵询问过,因而能给予傅思滢解释。 傅思滢撇嘴,这事儿她可没听润伊说起过,润伊没说起过,就是清伊没说起过,清伊没说的事儿,卫兰灵真的有差点被冻死过? 想了想,问:“那卫兰灵是如何未卜先知的,她会掐算吗?” 连王摇头:“不,她是做梦梦到的。” “哦?做梦做到?”傅思滢笑,“她除了梦到你会有麻烦以外,还梦到了什么?” “没有,她说她就梦到了这一件要紧事,说自己未卜先知的本事总是在事情发生前的一段时日才能梦到的。”连王爷自己也很怀疑这个说辞,但又只能听卫兰灵的。 对此,傅思滢感慨:“真是一个能充当‘及时雨’的本事。连王爷,你如何确定她是真的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万一就灵验这一次呢?” “唉!”连王叹气,神情无奈,“傅思滢,不管她是只灵验这一次,还是往后一直灵验,她这次总归是助本王逃过一大劫,救了十几条人命于旦夕吧?难道这还不能称之为天大的恩情,不值得本王出手回报她一次吗?这不是走路摔跤的小事,本王真的能厚脸皮置之不理吗?” 顿时,傅思滢沉默。 第409章 宽善大度 有一个事实无可争议,那就是正因为有卫兰灵的预言,十几个煤工的性命才会被挽救! 此生除卫兰灵以外,只有傅思滢知道这十多个煤工本该是遇难丧命的! 旁人或许还能不当回事,可傅思滢扪心自问,她也真的能不当一回事吗? 她自认行得正、坐得直,此生要挽救自己的命运、要惩处仇人,但她没有想过去挽救别人的命。她又认为卫兰灵恶毒该死,说什么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过是以求脱困的谎言,可卫兰灵眼下则是实打实地救了十多条性命。 她拿什么理由阻止连王助卫兰灵脱困! 恍然想到此,傅思滢不停地攥捏双手,唇瓣紧紧抿起,眉间微隆。心中郁气堵得胸膛发闷。 连王看她表情,大概能猜到她如今的纠结无奈之情,张张嘴,语气温和地又道:“傅思滢,本王知道要救卫兰灵脱困必定会惹你不快,但本王并不是为了和你结仇才去救卫兰灵,而是不得不这么做。所以本王才会冒着风险对你如实相告,要对你讲清楚,希望得到你的谅解。” 傅思滢瞥一眼连王,腮帮子一紧,眼皮子用力地闭合,收回眼神,没吭声回应。 “本王已经向皇上说明是因为卫兰灵的梦中预警,才使我名下煤矿没有遇大难,皇上认可宽恕卫兰灵的想法,但同样也很发愁应该如何宽赦卫兰灵。皇上担心宽赦的程度一旦超过百姓的容忍,会引起民愤,所以对于分寸的把握尚无抉择。” 说着,连王看向傅思滢:“而今日碰到你,本王才恍然察觉其实这个分寸很好找。” 这话令傅思滢抬起眼皮,与连王对视。 看到她神情不悦,还带着些许的讥诮,连王无奈地表示:“这个分寸全都在你。皇上对卫兰灵的宽赦必须要在你能接受的范围内,只要你接受,百姓们就能接受。简言而之便是,得过你这关!” “呵,我就不想有这一关!”她冷笑。 连王摇头,很有深意地说:“不,你有。你的这一关是你自己的良知人性和善良大度。连本王这种浪荡子都知道必须要还这十几条人命的恩情,又何况你们这些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子?” 傅思滢沉默。 晓得她只是一时纠结、心头发堵,连王也沉默,不再多说。双方该说的都说了,都知道彼此的心思,也都知道卫兰灵立下一功,脱困是早晚的事儿。 好半晌后,傅思滢起身:“王爷你是不是现在就要去卫侯府叮嘱?” “是的。” “那我随你一起去。而且有一句话我得先和你说好,这事儿算不是王爷你请求到我头上的?” 连王未有犹豫,点头:“自然是本王请求你的。” “那过会儿在卫兰灵面前,还望王爷给足我脸面,让卫兰灵知道她能脱困……主要是谁施了恩!” 语气恨恨,显然是憋屈得不轻。 见傅思滢松口,连王连连应是,起身,哄笑着:“当然当然!” 第410章 云泥之别的相见 不等傅思滢和连王赶至卫侯府,距离一条巷子时,就能听到凄惨的痛叫声。 待二人一起来到卫侯府,看到的正是小四季带着几个下人在卫侯府外,杖打卫兰灵! “救命……我没有作恶,冤……啊!” 卫兰灵显然已经被打了好一会儿,喊起救命来也声色渐弱。被打一下,就头尾摆动一下,整个人像一条死鱼在地上似的挣扎。 小四季一脸冷漠地站在台阶上,耷拉着眼皮冷眼旁观。 连王本来看到卫兰灵在侯府门外被打得这样惨,是心下一急,想要赶忙喝止的,生怕卫侯府将人给打死。傅思滢及时止住了连王开口,示意连王听听小四季都说些什么。 注意到抵达眼前的两辆马车上下来了傅大小姐和连王爷,小四季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落下泪愤恨痛骂:“侯爷已经偏瘫了,你都不放过,还要勾结徐氏下毒加害,欲取侯爷性命!早知今日,侯爷早该不顾皇上的圣旨,直接将你这毒妇给活活打死!”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为止!若是皇上降罪,奴家愿意给这毒妇抵命!” 随着下人的加力,卫兰灵本来减弱的惨叫声陡然加大。 听到小四季的怒骂,连王心头生惊,悄声嘟囔:“勾结徐氏,加害侯爷?” 傅思滢斜眼瞥他:“这罪名可不轻呐,看来在王爷你想法营救她的时候,她并没有闲着,而是争取将王爷的营救用得更值当些?” 连王看傅思滢一眼,表情复杂,没有回应。 直到小四季假装迟迟发现二人,惊呼一声,迎上请安时,连王观察卫兰灵再被打下去就真的要断气了,这才开口阻拦:“别打了,关于卫兰灵,本王今日前来有事儿予侯爷叮嘱,若是将人打死了,本王可得追究!” 小四季不解,但没多问,应了声是后,命下人停手,并且吩咐下人先一步入府去知会侯爷和杜娘子。 实施杖刑的下人停手,奄奄一息的卫兰灵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双眼通红,视线模糊地看向连王,本来心情还有些激动,可当看到连王身边竟然还站着傅思滢时,卫兰灵顿时如鲠在喉,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呼……呼……”伴随着呼吸,不断地有鲜血从口中流出。 清伊终于被阻拦的下人松开,得以扑到卫兰灵的身上:“小姐,您还好吗?奴婢这就去请郎中!” 卫兰灵死死揪住清伊的衣袖,不让清伊从自己身边离开。 傅思滢与连王缓缓走到卫兰灵的面前,眼皮垂下,像是在看一只臭虫一样看着卫兰灵。 “真是福大命大啊,无论如何得作恶多端,总是能逃过一劫。”她语气讥讽,将高高在上之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卫兰灵怒目咬牙,一双血目紧盯傅思滢。 见卫兰灵看向傅思滢的眼神极为不友好,连王赶忙开口:“卫兰灵,你的话本王去映证了,的确所言不假。” 话没说完,瞬间,卫兰灵双眼发亮。 第411章 央求 在卫兰灵期待的目光中,连王重重叹气:“但因你罪孽深重,本王想要助你脱困,实在艰难。今日好不容易请动傅思滢松口开恩,愿意帮本王救你,可你怎么这般不识相,这是又做了什么恶事,如此令人痛恨?!” 连王的话令卫兰灵恍神。万万没想到傅思滢突然出现在面前,是由于连王相请前来救自己的。 傅思滢,救她? 呵! “啧,瞧你的眼神,这般凶狠,难道我一时心软倒要犯下‘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过错?”傅思滢揣手,毫无半点异样情绪地与卫兰灵对视,“既然如此,我还是不救你为好,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说罢,扭身就走。 连王一见,很配合地顿时表现出慌乱之色,先呼喝两声“傅思滢”挽留,再气恨交加地瞪向卫兰灵:“你的贵人不是本王,而是傅思滢!你是被打傻了吗,敢用这种眼神看她?你到底还想不想活命!” 卫兰灵趴地上,从嘴角流出的鲜血几乎染红半张脸,视线僵直望向傅思滢的背影,喉咙里不断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眼看傅思滢越走越远,不等卫兰灵开口,清伊突然跪在地上向傅思滢的方向爬了几步,哭喊着央求:“傅大小姐,您别走,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求您了!求您了!” 清伊的连连磕头换得了傅思滢的留步回首。 她回头,看一眼清伊,再看向卫兰灵:“果然是能在皇城中闻名的侍女,真是忠心。只可惜,我并不在乎一个侍女的苦苦哀求。” 话意似是未完,但未完的话意是什么,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清伊哀求声一顿,眼泪汪汪地扭头看向卫兰灵:“小姐……” 一边是清伊的啜泣劝说,一边是连王的恼火训斥:“得不到傅思滢的相助,过不了今日这关,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本王也无法救你!” 卫兰灵贴在地上的那边眼睛已经染到鲜血,视野变得血红。 眼中的傅思滢一如初次见面时的光彩照人、高高在上,是真正的高门贵女、大家闺秀,只看一眼就能令她知道自残形愧这四个字所包含的难堪羞愧和惊慌无措。 她本又不是多么傲骨的脾气,一句哀求应该是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可如今……为何满心屈辱,为何满怀悲愤? 因为…… 因为明明、明明她已经追上!!她甚至超过,甚至将这个天之骄女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怎能在一夜之间又沦落至此! 云泥之别,竟然差得越来越大?! 苍天不公! “咳!呼……” 伴随着一大口浓血吐出,卫兰灵缓缓张口:“傅思滢,求、求你救我,救救我……我、我求你了……” 每说出一个字,就像是要耗费掉一些生命力一样,等到哀求的话说完,卫兰灵的眼皮如同发困一般晃动开合着,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而傅思滢不回应,她就得一直喃喃哀求下去:“求你了,救命……” 第412章 没什么奇怪的 “求你……” “傅思滢,求你救我。我求你了……” 几步之远,傅思滢面无表情地看着,等到卫兰灵又一次眼皮沉重地几乎要完全闭合之际,才冷冷开恩:“去寻郎中救命罢。” 等待已久的清伊如蒙大赦,痛哭流涕地跪地:“多谢傅大小姐开恩!” 此时,得到下人通禀的杜娘子匆匆迎至府门口:“连还王爷恕罪、傅大小姐恕罪,侯爷需要可以信任的人照料,妾身只好命小四季在此监看家法,妾身迎客来迟,望二位贵人见谅。” 说罢,邀傅思滢与连王入府。 步入侯府的路上,杜娘子详说了卫兰灵和徐氏勾结给侯爷下药、加害侯爷性命的阴谋,小四季时不时帮衬两句,情绪愤恨气怒。 连王皱眉:“也就是说,徐氏早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就给汤药里下了毒药?幸亏小四季和冬儿告发,郎中来得及时,侯爷这才逃过死劫?” 杜娘子点头:“正是。我还以为徐氏是临时良心发作,所以没下药,没想到是早就下了手!王爷您说,这种毒妇,侯爷如何能再宽容?” 连王被卫侯府的糟乱事闹得心烦,一时沉默不语。 等及至卫侯所在屋舍,杜娘子请连王和傅思滢稍等片刻,傅思滢抬眼瞧连王,低声道:“卫兰灵今日差点害死侯爷,卫侯铁定在气头上。王爷你此番救人,难度着实不小啊。” 连王眉头紧皱,很发愁等会儿应该怎么对卫侯开口。 想了想,忽然一脸愁容地问:“傅思滢,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卫兰灵已经求助于本王,只等着本王来救她脱困便好,可怎么又迫不及待地勾结徐氏酿下这种害人阴谋?” 傅思滢眉峰微抖,不以为意:“两手准备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正巧赶上卫侯偏瘫这种最适合害命的好机会,以卫兰灵的蛇蝎心肠,不动心思才叫奇怪。” “唔,说得也是。”连王重重吐口气烦躁郁气,抛开这茬。 过了片刻,杜娘子请二人入屋。 “试了几次,侯爷实在难以下床,只能有劳王爷和大小姐了。” 连王挥手:“无妨。” 卫侯躺在床上,看到连王和傅思滢步入视野,艰难拱手行礼,左胳膊连连打抖发颤,说也说不清楚。一看侯爷如此惨样,连王更难开口表明来意,只好先问问如何处置徐氏母子。 “我、我要他们死!” 眼歪嘴斜的卫侯重想方才被原配和亲儿子害死的那一幕,气得全身都开始颤抖。反正他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倒不如大家都死了!一了百了! 而连王一点也不顾忌侯爷此时不宜激动的身体状况,直言道:“你想要徐氏和宁瑞成偿命,这恐怕不行。虽说你已休徐氏,但和宁瑞成的父子关系总是在的,哪怕是谋害,这也是家事。你如果死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主要是你没死,那就无法要求徐氏和宁瑞成偿命,顶多是坐牢或流放。” 第413章 白色的肥猫 “更何况,徐氏的娘家可以因为徐氏的德行恶毒而眼看徐氏被休,这并不表示他们也就能眼看徐氏被判死刑!”连王皱眉:“所以说,卫侯你还是想点可行的惩处为好。” 而一听不能判处徐氏和宁瑞成死刑,卫侯气怒交加,口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听着吓人。 “那怎么办?那该如何才能叫他们下地狱?!”卫侯急急追问,“我、我……我亲自杀了他们!就算是叫我给他母子二人偿命都行,他们必须死!” 面对情绪激动的卫侯,连王余光瞥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傅思滢,见傅思滢对于他想要开口提宽恕照拂卫兰灵的事情没有半句帮衬,他叹口气,道:“你若有这母子二人下毒害你的确切证据,本王可以替你在皇上面前伸张正义,恳请皇上下旨严惩这对恶毒母子,以儆效尤!” “王爷您愿意帮我?!”一听,卫侯惊喜。 连王点头。 卫侯忙道:“若王爷肯帮我,这事有何难?如沁,你快命人去那毒妇狼子的屋中搜寻,看看有没有剩余的毒药!搜到了就是物证!有了人证物证,自是铁证如山!” 杜娘子应一声,当即亲自带下人去搜。 傅思滢扭头,看着杜娘子带人离去,她的目光扫向守在房门口的小四季和冬儿。两个美妾均是目光隐晦地冲她微微点头。 见之,傅思滢便心中有了数。 不管卫侯所中毒药是不是徐氏下的,只要去搜,肯定能搜到。这下,徐氏和宁瑞成是百口莫辩了。 “卫侯,你说人证物证,何来的人证?”连王问。 卫侯伸手指向小四季:“她,她就是人证!” “是,”小四季站出,“奴家亲耳听到是府外的卫氏毒妇怂恿徐氏和少爷下毒谋害侯爷,奴家绝无半句虚言!若有假话,天打雷劈!” 连王不疑有他。皱眉,攥紧拳头,沉默几息,又抬眼看向傅思滢,双目写满求助。 傅思滢挑眉,示意连王可以开口先向卫侯表明来意。 于是,连王动动唇瓣,口气委婉地对卫侯说:“方才本王和傅大小姐进府时,看到你府上的下人在杖打卫氏毒妇,因为不知是何事,所以傅大小姐将人给拦下了。怎么,卫侯你是想将卫氏女给活活杖毙?” 听到是傅思滢将施加杖打的下人拦下,卫侯略有忌惮地看傅思滢一眼,点头:“这种毒妇,断不能再留!” “皇上当初的旨意是让你给卫氏女留一口气,然后交给傅大小姐处置,”连王肃正语气,“而你如今这般做,怎么,难道是想抗旨?” “微臣断无此意!只是、只是怒在心头,难以忍吞!” 卫侯连忙解释,慌张看向傅思滢:“傅……傅大小姐,这种毒妇,多容她存活一日,她都可能害人性命。本侯要当即杖杀她,也是不想你日后再受她的蒙骗谋害!” 傅思滢点头,一脸理解:“侯爷说得对,我自然理解你的好意。” “啊,那就好,那……” “傅大小姐理解你的好意,不代表皇上也能理解你抗旨的心思,”连王插嘴道,“卫侯你抗旨不尊也就罢了,难道还想把傅大小姐也拖下水,两个人一起抗旨不尊?” “我、我绝无此意!” “那卫氏女你就不能动!”卫侯理直气壮地说明来意,“依我看,今日就让傅大小姐将卫氏女给带走吧,省得你多会儿再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这……” 到了这会儿,卫侯就算是因为中风而思绪迟钝,也大概感受到了连王想要保卫兰灵性命的心思。毕竟他与连王少有瓜葛,连王实在没有为他百般着想考虑的好心。更别说还得劳烦傅思滢带走卫兰灵。 想了想,卫侯问:“敢问王爷和傅大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是……”连王随口敷衍,“这不是听说卫侯你中风偏瘫了吗,本王有心探望,正巧今日与傅大小姐有事相谈,便一起前来探病看望。” “哦。” 连王所言,卫侯一个字也不信。 虽不知原因,但卫侯已看出连王与傅思滢今日是为了卫兰灵前来。有之前皇上的旨意在,这个卫兰灵,他是动不得了。 再三考量后,卫侯点头:“也罢,既然卫氏毒妇终归是要交给傅大小姐处置性命的,那是早是晚,我也不计较了。只是,连王爷、傅大小姐,在上奏皇上处死徐氏与……与那不孝恶子的事情上,还请二位务必助我!若是二位答应,你们今日就可以将卫氏毒妇带走!” 一听卫侯松口,连王当即不假思索,一口应下,扭头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则眼神淡漠:“我只负责将卫兰灵带走,帮你是连王的事,与我无关。” 虽然她这样推卸,但连王已经满意,向卫侯保证,只要证据确凿,他有把握能劝得皇上置徐氏和宁瑞成于死地。 不多时,带人前去徐氏和宁瑞成院中搜查的杜娘子归来,果然搜出了毒药。另外还搜出了一件东西,令卫侯大为心惊。 假遗书! 上面仿照卫侯的字迹,写了等卫侯死后,卫侯府中的所有财产归宁瑞成所有,包括小四季和冬儿。除此以外,竟然还要求将杜娘子殉葬! 这封遗书的出现,令徐氏与宁瑞成的杀人动机确定无误。 本来卫侯方才求连王助力处死徐氏和宁瑞成,是怒头之上的决定,这会儿心情稍有平静,就心生不忍。毕竟一个是结发二十年的原配,一个是独苗亲生子。 而眼下看见这封遗书,顿时万念俱灰,再无不忍。何况卫侯对杜娘子是有真情在的,又深知徐氏对杜娘子的嫉恨。徐氏不死,杜娘子往后焉有安生日子过? 看到假遗书上写着要求自己殉葬,杜娘子沉默半晌,语气低沉地说:“徐氏的狠厉,二十年如一日。只是,她多此一举了。” 杜娘子看向卫侯,面带浅笑:“侯爷,其实哪怕无人要求,待你百年归天,妾身也一定会随你共赴黄泉!” 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能够听到杜娘子的深情告白,卫侯心头一震,老泪纵横。 “如沁,你放心,我绝不会再放过这个毒妇!她已经害了你前半生,不能叫她再毁掉你的后半辈子!” 二人对视,一瞬间,杜娘子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待卫侯缓过情绪,连王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在,那此事也不用再拖了。卫侯,你行动不便,安生在府里休息吧,还得劳烦这位杜娘子带着人证物证立刻随本王入宫一趟,面圣禀明这桩谋害之案。” 杜娘子擦干净眼泪,起身:“是。” 留杜娘子安置府中事宜,连王与傅思滢先走出卫侯府,站在府门口,就看到在这天寒地冻之中,卫侯府门口有个郎中正在给卫兰灵治伤。 清伊在上空撑着一块长布挡住,郎中在长布下剪开卫兰灵的后背衣裳,涂药治伤。 卫兰灵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醒是睡。 见之,傅思滢感慨:“多可怜呢,连个挡风避寒、掩蔽遮羞的地方都没有。” 连王余光瞥她:“若是你不愿意给卫氏女提供一个住地,那本王自然得接手,毕竟是本王央求你帮衬此事的,只是需得你劳烦担个名头。” 闻言,傅思滢也斜眼瞥连王:“连王爷说得好听,怕是你巴不得接手收留卫兰灵,好日后再验证验证她未卜先知的本事吧?” 连王呵呵一笑,未有否认。 “我对卫兰灵未卜先知的神通也很感兴趣,所以卫兰灵往后的容身之地,不用连王爷费心了,你还是想法子尽快帮卫侯完成心愿吧。”傅思滢说。 对此,连王也未有不满, 不多时,杜娘子带着物证毒药和假遗书、人证小四季和给卫侯治病的郎中出现,朝傅思滢盈盈一拜后,上了马车,跟随连王入宫面圣。 傅思滢站在卫侯府门外,看向卫侯目前唯一能管事的人,冬儿。 冬儿很上道地主动提出寻一辆板车来搬送卫兰灵。 孙丹低声问:“大小姐,您难道要把卫兰灵带回相府?” “呵,怎么可能!”傅思滢冷笑,“她这辈子也别想进我家的大门,我有一个好地方,保证既能为她遮风避雨,又能让她胆颤心惊。” 孙丹皱眉一想,觉得符合这两个条件的,恐怕也就只有鬼屋了。 看着远处清伊将卫兰灵托搬上车,傅思滢低声对冬儿夸赞道:“假遗书这个法子真不错,你和小四季这次做得很好,不死板,能灵活应对。” “呃……” 本以为会得到冬儿害羞谢赞的回应,哪料冬儿神色有些尴尬,低声支吾吾地说:“那封假遗书不是奴家和小四季准备的。” “嗯?” 傅思滢惊讶,挑眉:“那是谁?” “奴家也不知道,”冬儿摇头,“或许,就是徐氏和宁瑞成自己写的。” “是吗?”傅思滢皱紧眉,狐疑转着眼睛,“除非是徐氏和宁瑞成二人本就懂得模仿卫侯的字迹,或者是他们留有卫侯的文字,否则凭他们现在的身份,如何能进入卫侯的书房,轻松得到卫侯的笔迹?” “这个奴家就更不知道了。” 这个问题,目前没人能替傅思滢解惑。她只好歪歪头,叮嘱冬儿盯好卫侯府中的动静后,一头雾水地登车,吩咐赶车的孙丹前去慕王府。 “慕王府?”孙丹一怔,“大小姐您想去看望慕王?呃,是不是得先将卫兰灵给安置好,再去?” 车内,傅思滢前倾身体,探出脑袋,凑到孙丹的肩头:“去慕王府,便是去安置卫兰灵的。走吧,小呆瓜。” 孙丹:…… “啪”,甩鞭子,起车。 边赶车边想,既能遮风避雨,又能胆颤心惊的地方…… 陡然,孙丹低声惊呼:“您是要把她送去慕王府私牢?!” “嗯。怎么,不行?” “……行。” 从卫侯府前去慕王府,这一路上可是长,长得几乎要跨过一半的内皇城,而且大半路线与每日卫兰灵扫街的路线重合。 平民百姓们不认识相府马车,也不认识在板车上趴着只露出后脑勺的女子,但,认识清伊啊。 一路上,道路两旁凡见者,议论纷纷。 “诶,那辆板车旁边跟着的姑娘,是不是那个对卫氏毒妇忠心耿耿的侍女?” “就是就是!我记得她,天天见呢。卫氏毒妇扫街,她就在后面跟着,愚忠啊!” “如果是她,那板车上趴着的不就是卫氏毒妇?这是要被送去哪儿?” 围观者越来越多,大家压抑不住好奇心,终于,有个小孩儿被大人怂恿着一溜烟跑到行进的板车旁,看一看脸朝下的女子面目何样。 只看了一眼,小孩童立刻被吓得见鬼般神情惊变,哭着往回跑:“呜呜,一脸疤,一脸血,好吓人呐!” 众人一听,妥了。 一脸血倒是没什么,而一脸疤,说得肯定就是卫氏毒妇啊! “果然是卫氏女,不在卫侯府门外拴着,现在要被送去哪儿?” 疑惑之下,不乏好事者尾随其后。而万万没想到,这一跟,便跟到了慕王府。 即将步入慕王府的监管看守范围,意识到前方尽头就是鼎鼎有名的阎王殿,围观百姓当即作鸟兽状,一哄而散,跑喽。 看来卫氏毒妇是要进入投胎转世的步骤了。既然要被送入慕王府,来世投入畜生道该是没问题的。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在傅思滢所乘马车进入慕王府的监管范围后,傅大小姐前来的消息就被送入慕王府。等傅思滢在慕王府面前下车,唐管家便及时笑嘻嘻地出现在府门前,迎候傅思滢。 “傅大小姐今日突然前来,实在是让老奴惊喜!哦,不不不,是给王爷一个惊喜!” 傅思滢笑:“唐管家真是越来越会说话。喏,我今日带来一个人,想让她去王爷的私牢里先住着,你说可以吗?” 唐管家只是想了一下,便说:“这件事老奴决定不了,您需要向王爷请示。不过您想怎么做,王爷都会答应的,所以您可以现在去向王爷请示,老奴也可以这就命侍卫将人送到私牢去。” “好。” 侍卫接管卫兰灵,将从慕王府的后门进入送往私牢。 一路上半昏半睡的卫兰灵被慕王府侍卫不留情的拖拽而惊醒,意识到眼前是什么地方,瞬间惊慌尖叫:“不!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别拉我!别拉我!” 挣扎间,扭头看到傅思滢:“傅思滢,你答应救我的,我求了你的,你放了我!” “我难道没有救你吗?免了你在卫侯府外过冬,帮你逃脱每日扫街游街的惩处,还会管你食宿,我已经够情谊了。卫兰灵,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按傅思滢所说,的确是够意思了,可这不是卫兰灵想要的结果啊! 卫兰灵慌张四望:“连王爷呢?我要见连王爷!我是要求连王爷救我的!” 明明身上伤得那般重,还能叫得这么大声,真是顽强。傅思滢皱眉:“真烦,慕王府门前岂能大声喧哗?” 一句话出口,侍卫立刻堵住卫兰灵的嘴,消灭吵嚷。 傅思滢转身,留给卫兰灵一个侧脸:“你求连王,连王则得求我,他能救你什么?安生在慕王府里住着吧,一般人还没有这个机会呢,给你这个荣幸。” 说罢,傅思滢不再停留,抬步进入慕王府去。 卫兰灵前世不是怨怪她退婚,间接害死了慕王吗?既然这个贱人如此仰慕慕王,和慕王住在一个府里,得开心坏吧? 进入慕王府,不知是不是错觉,从跨过门槛的那一刻起,慕王府内就比府外要暖和。等进入屋室,更是明显。 进入内院时,唐管家悄声对傅思滢说:“老奴还没向王爷禀报您来了呢,您可以真的给王爷一个惊喜!” 傅思滢点头,比出一个手势:“好的!” 孙丹和晴音被留在院外,傅思滢一个人脚步悄悄像做贼似的走。她自认练功以来,每日都有长进,虽然还不会轻功吧,但脚步轻巧可是很优秀的。 守在书房外的方止,皱眉紧盯远处月门,琢磨是哪个不长进的玩意儿,怎么走路如此没有章法? 不想认为是自己的手下有这种货色吧,可也实在无法猜测来者是刺客,毕竟没有刺客敢大大咧咧就这么从正门走进来的。 等到傅思滢努力踮脚跳着走路,跨过月门,露出穿着厚实的身影后,方止在短暂地惊讶后,心头一松。 呼,不是自己的手下! 就是说嘛,长燚军里不该有这种货色才对……呃,是这种高手!没有这种高手! 见到方止的第一时间,傅思滢急忙立刻冲方止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要求方止不准出声。 方止努努嘴,想了想,点头。 懂,这叫情趣! 傅思滢踮脚弓腰地一路走到方止面前,一瞥眼,看到方止的腿边放着一筐炭,她想了想,指指房门、指指自己,比出一个蹑手蹑脚的手势,然后再指指方止、指指那筐炭,比出一个示意方止说话的手势。 聪慧的方止转转眼珠子再想了想,再点头,表示明白! 清清嗓子,方止禀道:“主子,属下该给您换炭了。” 音落,书房里传出一声冷淡的:“嗯。” 得到进入允准,方止冲傅思滢一点头,然后弯腰拎起炭筐,推门而入。傅思滢赶紧跟上,藏身于方止身后,让方止的身形完全遮挡住自己,悄摸摸潜入。 漠苍岚的书房也有里外间之分,里外以巨大的八扇屏相隔,不得透视。 外间并无漠苍岚的身影,方止在外间换炭,傅思滢躲在其身后,正想再轻手轻脚地进入里间,忽而,从里间传出漠苍岚的询问。 “方才院内是什么动静?” “嗯?”方止一怔:“没有什么动静啊。” 说完,一顿,瞧傅思滢一眼,赶忙补充道:“只有刚才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白色的肥猫,动作挺笨拙的,也不知是怎么能跑到院子里来的。” 听着方止所说,傅思滢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白披风,然后立刻满脸不高兴地盯住方止,伸手掐住方止的脸颊,扭! 无声痛骂:臭小子,你说谁是白色的肥猫呢?! 方止一边委屈,一边忍痛,一边还得应付主子,继续说:“您若是不喜,属下一会儿就命人逮了赶出去。” 里间,漠苍岚叹气,回道:“不用,天冷,它也是在寻暖和的地方。只是……既然吃得肥胖,想来是有主人的,怎么会挨冻呢?” “或许只是在散步吧,”方止合掌,哀求傅思滢松手:“肯定是一只招财猫,好兆头!” 在傅思滢松手时,里间,听到方止解释的漠苍岚,顿几息,口气淡淡:“你也是难得贫嘴。” 方止捂住自己的脸颊,看着傅思滢,委屈巴巴。 翻方止一个白眼,傅思滢皱皱鼻子,然后踮起脚尖跨步,一步一步悄悄朝里间而去。 走了几步,即将绕过屏风之际,突然,只听里间漠苍岚语气一肃,厉问:“那猫进来了?” 傅思滢的脚步骤然顿住,扭头做惊恐状看向方止,摊手,求助。 方止立即在外间来回踱步,发出寻找的细微动静,同时冲傅思滢连指里间,示意傅思滢快走,口中还帮衬着道:“嗯?猫?没有呀,属下什么也没有看见。” 伴随着话语,傅思滢三步并作两步,“嗖”地一下冲进里间,同时发出一声骇人的狼嚎。 “喵呜!” 吓死你! “砰”! 撞上一堵肉墙的傅思滢顿时头晕眼黑,整个人都不妙了:“啊,唔……噢!” 分明听到有轻微动静,疑惑方止怎么什么也没有发现因而亲自出来寻找的漠苍岚,也是猝不及防被自己的猫娘撞了个满怀,手中拿着的画卷“啪”地掉落在地,画轴一滚,展开些许。 不顾掉落的画卷,漠苍岚及时搂住傅思滢,以防傅思滢被撞倒出去。 “你这莽撞鬼!” 第414章 机密要件 看到傅思滢一脸痛苦地捂住脸面,一副难以回神的模样,漠苍岚是又好气又好笑,“想吓唬本王,嗯?你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他抬手,挥开傅思滢揉脸的手,替她轻揉脑门面颊。 傅思滢微阖双眼,紧皱眉头,满心郁气,一句话也不想说。 真的疼。 寒疼寒疼。 外间,传来方止瑟瑟发抖地询问:“主子、大小姐,您二位没事儿吧?” 漠苍岚冷笑:“方止,这就是你口中‘白色的肥猫’?” 此问一出,还不等方止再次表示惶恐,傅思滢就唰地睁眼,冲漠苍岚呲牙咧嘴:“不要提这个称呼!” 看她恼羞成怒,漠苍岚忍俊不禁,揉着她的小脸蛋,低头凑近:“这只小猫儿有吓到本王。” 傅思滢抿嘴,脸一红,眼眸向下瞥,闷声嘟囔:“哼,明明就没有吓到……” 视线落到地上的画卷上,视线一凝:“那是什么?我把你拿着的画给撞掉了。” 看到落在二人脚边的画卷,傅思滢弯腰伸手去捡。从她的视角看去,画是倒着的,露出来的画面像是一双靴面。 嗯? 一双鞋? 眼看就要捡起画轴,陡然,她的肩膀被漠苍岚从上方揽住,令她不能再往下。 他的语气也忽然变得严厉:“别动,那是机密要件,你不得触碰。” 弯腰看着近在咫尺便可触碰的画卷,傅思滢缓缓皱眉。什么机密要件,她不得触碰?告诫她别动就告诫呗,语气如此严厉是作甚? 若真是机密要件也就罢了,这一幅画,画着一双鞋? 嫌犯全身像呀? 大案呐! “哦。”傅思滢闷闷应声,缓缓收手。 见她收手,漠苍岚揽抓她双肩的手上力度也微有放缓。待她直起身体后,他亲行弯腰去捡。 傅思滢浅蹙眉头看着,斜眼紧盯他弯腰伸手。 就在漠苍岚的手距离画卷还有半尺距离之时,她倏地出脚轻踢,“嗖”地一下,画卷直接被她踢合,然后滚过屏风去了外间。 同时,她高声道:“方止,把这画捡起来,打开!” “是。” 方止不知里间发生什么,只见从里间地上滚出来一幅画,当即听从傅大小姐的吩咐,将画捡起打开。 还欲捡画的漠苍岚动作一滞,片息后,直起身子,转头皱眉看她。神情无奈,且……略带烦躁? 他大可以出声命令方止将画合起收好,不准给傅思滢看到,但面对傅思滢的双目挑衅,漠苍岚唯有沉默。 傅思滢支起胳膊,一根手指划过下巴,轻轻点动着,微微仰首看他:“机密要件,我看一下,有什么后果吗?” 漠苍岚薄唇轻抿,凝视她两息:“没有。” “那我去看了。” “……”微微叹气,“去吧。” “哼。” 傅思滢轻哼一声,扭头转身绕过屏风。一到外间,入目赫然便是和方止身高一般长的打开画卷。 画上有一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子,衣装类似骑装,双脚短靴。女子眉目艳丽,笑意耀眼,可谓英姿飒爽,甚为吸睛。 第415章 一石二鸟 这幅等身画像,真可谓是惟妙惟肖,跃然纸上。 乍眼看去,像是方止身边就站着这么一位英气的姑娘! 意识到画卷上画的是一个英气佳人,傅思滢眉头倏地紧皱,唰地扭头看向身后。漠苍岚的身影正绕过屏风从里间走出,面对她的打量神色,他面无表情,唯有眼神飘忽。 她问:“你刚才在书房里,便是正在看这幅美人画像?” 漠苍岚眼眸瞥一下方止,方止缓缓将画横移,好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遮挡住。 漠苍岚颔首:“是。” 得到确认,傅思滢抿唇,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成拳头,剜漠苍岚一眼,然后抬步靠近画像,凑近细细观阅。 画上女子修身束腰,身形窈窕修长,腰间配有一柄弯刀,看起来甚有巾帼英雄的风范,更何况长相大方、姿容贵气,着实出挑。 感受到与自己只隔一幅画的傅大小姐满身都像自家主子一样在冒寒气,躲在画后的方止缩紧脖子低垂脑袋,后悔不已。 傅大小姐今儿个怎么就能来得这么巧呢? 自家主子今儿个怎么就能正好在做坏事呢? 瞧吧瞧吧,被抓个正着吧?! 认认真真将画上女子的模样和装扮记下,再看一眼图画左上方写着的两个大字:娣雅,傅思滢微微偏头,留给漠苍岚一个侧脸。 她语气讥诮地说:“我今日不该冒然来访,打扰了王爷观赏美人图的雅兴。王爷慢慢观赏吧,小女子告退。” 咬牙撂下“慢慢观赏”四个字,傅思滢留下白眼,抬手一巴掌打到方止的肩头,将方止挥开,抬步便走。 “你都不问一问这画上的女子是谁?” 身后传来漠苍岚低沉的问询,傅思滢头也不回:“我管她是谁,爱谁谁。” 气呼呼地抬步,将要跨过门槛之际,身后刮来一道寒风,即刻间,披风被人扯住,迈步不得。 拉住傅思滢,漠苍岚扭头看向方止,语气阴鸷:“你当画架子当上瘾了?” 方止浑身一抖,赶忙将手中的美人图嗖嗖嗖嗖卷起,然后在漠苍岚满是警告的眼神中,将画放到一边,自己速速退出书房。 等方止出去,漠苍岚扯扯手中披风:“你也不问问本王为什么要说这是机密要件?” 傅思滢扒住门框,不回头:“对于王爷您来说是重要的东西,自然是机密要件。” 说罢,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不得触碰呢!” 她已经够客气的,还能心平气和地在这儿跟他讲话哩。 他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看美人图,被她发现了,警告她,说是机密要件,还连碰都不让她碰!宝贝的呦! ……那还拉住她干嘛! 松手! 混账东西! 见无论怎么拉扯,傅思滢也不回头转身,漠苍岚叹气,问:“你这会儿在心底,已经将本王翻来覆去地骂了百八十遍吧?骂那么多遍还不解气,连回头的面子也不给?” “哼,”傅思滢小声嘟囔,“你算老几?” “这种机密要件,本王的书桌上还放着很多,你要不要都看一看?”忽而,漠苍岚改变策略,抛出诱饵。 果然,不过两息,傅思滢缓缓回头,神情满是阴霾地用眼尾盯他。 她皮笑肉不笑地重复问道:“你的书桌上还有很多?” “嗯,”说罢,漠苍岚松开扯她披风的手,漫不经心地转身向里间而去,“都……颜色艳丽,惟妙惟肖。” 盯着他颀长的背影,傅思滢磨起后槽牙,满眼烦躁阴郁。 她现在的确很想立刻奔进里间,去看看他的书桌上都另外还有哪些机密要件,是不是和这名为娣雅的女子画像一样,都是美人图。 但,她毕竟不是单纯幼稚的少女,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吃这种激将法!她也不想吃! 将自己的在意和冲动明晃晃地摆在他眼前,让他将她的羞恼看个清清楚楚。 那她不就是输了吗? 她,傅思滢!她这辈子宁愿一无所有,也绝不想先输于人!先输于人,就会被人当成傻子一样玩弄! 她不蠢! “既然有诸多机密要件,王爷您就慢慢看吧,恕不奉陪!” 撂下一句,傅思滢抬步跃过门槛,逃离书房,身影一闪而逝。 他亲口说书桌上还有很多的,她信,她当然信!她才懒得去看! 书房内,漠苍岚愕然转身,视野中只看到一闪而过的披风余影。 傅思滢的反应的确出乎了他的预料,他以为她会理所应当地跟上来查看,哪料想她会一扭头跑了! 凭她的聪慧,不可能猜不出此事另有解释,明明只要跟上来看个究竟,事情便能全然大白,她却不配合。 他、他只是会笑话她两句,心爱她是个醋坛子罢了,她何至于连这种窘态也不肯在他面前出? 漠苍岚缓缓皱眉,满心感叹:“这丫头……” 骨头硬,脾气也硬,真不知道他和她是谁能磨得了谁。 房门口,怔怔看着傅大小姐小跑离开,方止怯怯向屋内探头,对上主子不满且质问的目光,方止喉头颤动,苦巴巴地赔笑:“属、属下去追大小姐?” 漠苍岚迈步,身形如风而出,只扔下一句:“用你?用你,事就废了!” 方止:……呜呜呜。 唐管家还没离开院外几步,正吩咐下人去准备茶点呢,一扭头,诶,傅大小姐怎么出来了? “大小姐,您这是……” “我走了!”傅思滢气呼呼,脚步不停,“把我刚才送来的人再带出来,我的事求不到慕王爷头上!” 诶?诶?! 唐管家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 “您这是怎么了?王爷没应您的请求吗?”唐管家急急跟在傅思滢身后,“不应该呀,又不是多大的事儿,王爷应该会允准的。哎呀,大小姐,您走慢点,您别恼啊!” 以为是自家主子没有答应替傅大小姐关人的要求,而使傅大小姐生恼,唐管家也无从劝解,只能老胳膊老腿地跟着,亦步亦趋地挽留着,说好话。 “大小姐,您刚来,好歹坐下喝口茶水歇歇脚,不急着走哇。” 傅思滢抽抽鼻子,停步,扭头看向唐管家,故作可怜巴巴地道:“这慕王府是容不下我了,我当然得赶紧走!” “啊?!”这话听得唐管家更糊涂了,“哪儿就容不下您呐?谁敢容不下您啊!” “你家主子,你家王爷!慕王爷容不下我!我走!” 傅思滢凶巴巴的,说罢,甩头再抬步。 这时,迟几步追来的漠苍岚赶到,自然听到她说“他容不下她”的这般无赖污蔑。可他又能怎么办呢,还得好脾气地哄着。 跃至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一点气都吃不得,本王真是得供着你。” 傅思滢双手环抱,白眼狂翻。 猜测两位主子应该是拌了嘴,唐管家当和事老圆场:“傅大小姐是娇姑娘,主子您自然得哄着点。您的脾气老奴还不知道嘛。您对属下是该严厉,但对大小姐您可得软和点说话,别气着大小姐。” ……这到底是谁容不下谁啊。 被唐管家教训,漠苍岚难得出现窘迫之色,挥手赶忙打发唐管家去准备吃食。 “傅大小姐您千万别走,昨儿个才有人给王爷献了一种雪果,甜滋滋的,好吃得紧,老奴这就去给您端来。” 走了两步,唐管家回头又对漠苍岚叮嘱:“主子您赶紧回屋里去吧,也不披件衣服就出来,会着凉的。” “知道了。” 尽管漠苍岚此时的衣装对于常人来说其实并不单薄,但对漠苍岚而言,已经是最弱的防御装备。在温暖如夏的屋子里无妨,出来这么一会儿,漠苍岚脸色便已是苍白无血色,唇色也褪成了粉白。 傅思滢抿抿嘴,注意到漠苍岚衣装不厚,她姑且给他点台阶下,转身往回走。 唐管家走远了,回头看见主子跟傅大小姐往回走,欣慰之余还要朗声叮嘱主子一句:“主子,您别气大小姐,要哄着!” 闻言,傅思滢得意地哼哼。 漠苍岚颜面尽失。 他伸手,勾住她的披风镶边,抱怨道:“刚才在屋子里硬不低头,却一出门就败坏本王的名声。在慕王府里,怕是本王要被你容不下了。” 傅思滢斜眼觑他:“这会儿会说好听的了?” 漠苍岚低头看她,无奈摇头:“知道你吃软不吃硬了。” 看着身旁这位犟姑娘一副占据上风的得意之色,漠苍岚眼眸中笑意越深。猫娘猫娘,小娘子果然像猫儿一样,吃软不吃硬,得顺着毛摸才能哄得好脾气、哄出好脸色。 再回到书房,这下,傅思滢不客气了。 不用漠苍岚招呼,径直便往书房里间而去。果不其然,书桌上还摆着四五件画卷。 她故意问:“这些都是机密要件,嗯?” 他点头:“嗯。” 傅思滢劈手拿起一卷画,唰地展开,果然画上也是一幅等身人像,只是这张画上的是个男人,人高马大的,颇为威武。身披铠甲,腰间弯刀匕首、背上长刀大弓,哪怕只是画上,也有金戈铁马之姿。 左上角书写:赤埒。 心惊画上男子的剽悍粗犷气势,傅思滢喃喃发问:“赤埒?他是谁?” “北夏大王子,赤埒。掌管北夏王的三十二支骑兵军队,英勇骁战。” “咦?”傅思滢有些糊涂,“这位大王子,年纪看着不过三十上下,可我记得北夏王不是已经七八十了吗?北夏王得子如此之晚吗?” 漠苍岚摇头:“不,是其兄长都死完了,轮到他排序为首了。” “啊?”傅思滢愕然,“死、死完了?” “北夏的王子除了少部分能生老病死以外,其他大都死于战场或刺杀,算是被北夏各诸侯王给杀光的。” 傅思滢咽口唾沫,放下赤埒的画卷:“听起来很恐怖。” “事实也的确恐怖。所以这个赤埒能活到至今,还能掌管北夏王所拥有的几乎全部军力,可见其强。” 闻言,傅思滢连连点头。 除了赤埒外,桌子上的其他画卷也都是身着奇装异服的人像,名字奇特,而且都是男人,再无女人,更别说和娣雅一般的美人。 “怪不得你敢说是机密要件,原来都是北夏来使的画像。” 她猜得不错,漠苍岚颔首。 傅思滢抬手,将娣雅的画像和书桌上的其他画像放到一起。 “这个娣雅,是北夏的公主?” “正是,”终于得了机会解释,漠苍岚忙道,“本王方才不过是正巧轮到在查看她的画像,就被你撞个正着,还惨遭污蔑。” “呵,我要捡画像的时候,你可是对我凶呢,吓我。” 漠苍岚摇头:“不过是怕你误会,想免去一番麻烦,没想到更麻烦。” 看着傅思滢在书房里被热出一脑门的汗,将功赎过的慕王爷很乖巧地服侍傅大小姐脱去外披风,还要沾湿葛巾为傅大小姐擦汗,给傅大小姐递茶,主动抱抱傅大小姐,给傅大小姐降温。 傅思滢一脸理所应当地享受着。 感觉人生达到了巅峰。 误会解除,她终于想起前来的目的。 将卫侯府发生的事情简单一说:“我左思右想,觉得把卫兰灵安置在你的私牢里,最合适不过。唐管家已经让侍卫把她给送去了,你若是不同意,那再让侍卫把她给带出来吧。” 而如唐管家所说,漠苍岚直接应允。 “私牢里多她一个不多,关着吧。” 音落,他眉头浅蹙:“你刚才说连王告诉你,皇上同意宽赦卫氏女?” “是,”傅思滢点头,“他说告诉了皇上是因为卫兰灵的做梦预警,才免去的一场矿难灾祸的,他向皇上求情给予卫兰灵宽恕,皇上允准,但尚未抉择宽恕的分寸。正巧我俩前去卫侯府撞上谋害一事,既然卫侯巨怒之下要杖毙卫兰灵,所幸就把卫兰灵早些交给我看管。” 听完她所说,漠苍岚的眉间紧皱,低沉道:“可连王今日入宫向皇上禀明石西煤矿险情时,未曾提起卫兰灵半句。” 傅思滢一愣:“嗯?” “本王在场,确定他不曾提起过卫兰灵。” 闻言,傅思滢茫然了:“不曾提起?那他是怎么解释自己挽救了石西矿难的?” “他说是自己做梦梦到的,皇上还感慨是祖先保佑。” 看着漠苍岚不似说笑的脸庞,傅思滢瞠目结舌。 连王没有对皇上提起卫兰灵,而对她说时,却口口声声说皇上也同意宽赦卫兰灵? 怔愣片刻,“砰”地一下,傅思滢拍桌乍起。 “他利用我!” 傅思滢大恼,觉察到连王完全是利用她才达到了既救卫兰灵脱困,还不用向皇上求情的目的! 回想与连王在路边小铺的谈话,他先说只告知了她一人此事和卫兰灵有关,后又说已经向皇上表明是因为有卫兰灵的梦中预警。 她下意识没把皇上当“人”看,理解成连王没把隐情告知给外人,只除了她一个。 而现在想来,连王的那一句没有说假! 他的确只告诉了她一人此事和卫兰灵有关,连皇上都没如实告知。他看重卫兰灵未卜先知的能力,怕皇上知道以后,与他争抢卫兰灵! 终于明白了连王的小心思、小算盘,傅思滢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然,她难道还得因为连王的“独宠信任”而高兴吗?! “这个混账!他耍我?他利用我,还不对我说实话!”傅思滢气得,在漠苍岚的书房里来回踱步跺脚,“他、他……这草包还能有这种心机城府?我小看他了!” 瞧着傅思滢火冒三丈地急跳脚,漠苍岚倒是不急不缓地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安慰道:“好在你直接将卫氏女带来慕王府,若是让满城百姓看到你将卫氏女带回了相府安置,那后果才叫严重呢。” 一旦卫兰灵勾结徐氏和宁瑞成毒害卫侯的消息传出去,百姓们知道了卫侯要杖毙卫兰灵,却被傅大小姐给拦下,不仅拦下,还将卫兰灵带回相府收留安置。那时候,生出的流言蜚语,堪比蝗虫过境的恐怖啊。 甚至于流言传进皇上耳中,皇上都得过问过问傅思滢是什么意思。 傅思滢一屁股坐在漠苍岚身边,握紧双拳敲打软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连王、连王……他不仅是利用我,他还想害我?一石二鸟!” 漠苍岚提醒道:“虽然本王与连王的关系并不亲密,但,不是本王贬低他,凭他的脑子的确想不出这种一箭双雕的法子。而且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二人的关系也算友好,他没道理害你。” “哪怕不是他想害的,结果也是他害的。我如果没有想到把卫兰灵安置在慕王府的私牢,即使我没有把她带回相府只是安置在其他地方,被百姓们看到,也够议论我的。” 傅思滢也知连王没道理害她,但这恼火之气一时半会儿哪里能下去。 恼怒地思索片刻,一个人影闪过脑海。 她愤恨咬牙:“想一想,能给连王出这种主意的,除夏素昔以外,没有别人!” 第416章 赐死 “卫兰灵给连王展示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通过夏素昔的牵线搭桥。夏素昔既知此事,又有害我的心,还能给连王吹枕边风,她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一旦把怀疑的目光落到夏素昔的头上,傅思滢心里的质疑便没那么容易打消。 尽管连王先去石西、再赶回皇城、后与她途中“偶遇”这一长串事情下来,甚为忙碌,如果真的是夏素昔给连王出的一石二鸟的主意,那夏素昔也算是足智多谋、深谋远虑了。 傅思滢还真不太想高看了夏素昔。 也有可能是卫兰灵出的主意。毕竟卫兰灵既然想出借助连王脱困的法子,那也一定要考虑到就算是帮助了连王,连王究竟能不能凭此功劳在皇上面前替自己求情。与其求皇上开恩,坑她一回,岂不是更快更简单? 看傅思滢因为遭受连王利用而郁闷不止的模样,漠苍岚开口宽慰道:“不管连王有没有利用坑害你,也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心,所幸卫氏女如今已经被你送到本王府上私牢,接下来,该是你挟物自居的时候了。” 闻言,傅思滢神情缓缓改善,露出解气之色。 “说得是,连王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卫兰灵他就算是白救了!” 鉴于还有心等待连王入宫给皇上禀明卫侯府毒害一案的结果,确认卫兰灵已经被关入慕王府的私牢后,傅思滢便提出告辞。 这次漠苍岚没有挽留,因为他也要出府行事。 在慕王府门前分别时,傅思滢忍住了向漠苍岚询问皇上赏赐的白镜子一事。漠苍岚不提,她直接开口向他索要,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小事儿罢了,他如今的确是忙得脚不沾地,只要往后能想起便好。 倒是漠苍岚有话要叮嘱她:“那几幅图上的人,你可都记住了?” “嗯。” “你若是有机会见到,记得结识交好。就算是脾气不合说不到一起,也最好勿起争执。记住,再有嫌怨,也得以大局为重。” 傅思滢挑眉,笑:“我懂,先礼后兵嘛。” 漠苍岚垂目,轻笑入马车:“你总是懂。” 回府路上,晴音和孙丹都很好奇慕王说的是什么人。傅思滢有心描述吧,可想到漠苍岚所说的“机密要件”,便只含糊道:“北夏来使将至,皇城里奇装异服的异国人会越来越多。来者是客,咱们见到了都得以礼相待。” 对此,晴音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咱们大昌泱泱大国,对待远客总不会缺了礼仪的。”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奇装异服。大小姐,到时候咱们也弄来异国人的装扮,新鲜新鲜!” “诶,”傅思滢双眼一亮,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这个可行!” 入夜,归府的傅宰相告知了皇上对卫侯遭受毒害的判处,傅思滢长长舒一口气,心中默默对徐氏和宁瑞成道一句:若有来生,躲她远点! …… 翌日早朝之上,连王当朝禀明卫侯已休原配与子毒害卫侯一事,满朝恍然。 由于此事在前一天已经由连王入宫向皇上禀明,并且人证物证俱在,尤其是那封遗书将这对母子的无情与恶毒表现尽然,所以在早朝上没有耗费太多时候,定罪圣旨下,众臣对皇上的旨意毫无异议。 徐氏和宁瑞成母子二人的旧罪新罪累积,徐氏的娘家有心救人,也无能为力。 宣旨太监带着圣旨和毒酒抵达卫侯府,得知皇上真的下旨赐死徐氏和宁瑞成,卫侯激动之后,悲恸痛苦、慌乱不安。 结发之妻、膝下独子,如今,竟要因为毒害他而被他坚决要求处死,太荒唐了! 面对仓皇嚎哭的徐氏和宁瑞成,突然,卫侯后悔,躺在藤椅上,挣扎着向监刑的太监恳求手下留人。 宫中太监面无表情:“卫侯爷,这可是皇上的圣旨,奴才的职责所在是监督旨意执行,不敢抗旨不尊!” “本侯这就入宫恳请皇上开恩!”卫侯挣扎起身,“你切莫动作!” 看到卫侯后悔,双腿下一滩尿的宁瑞成痛哭嚎叫,磕头连连:“爹!儿子真的知错,儿子不孝!救我、救我啊!” 一旁的徐氏双眼通红、发丝凌乱,也是泪流满面,但她没有宁瑞成这般激动。或许徐氏心里清楚,卫侯会原谅独生子,但绝不会原谅她。 听到卫侯嘶喊要备车入宫,杜娘子沉默不语,吩咐下人听命行事。但在下人要搬抬卫侯出府时,杜娘子在卫侯身旁低声道:“侯爷,有时候不忍心,才是最大的残忍。” 卫侯一时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而等绕过影壁看到府门外无人人头攒动的那一瞬间,卫侯懂了。 听说徐氏和宁瑞成被下旨赐死,全皇城得闲的人都来看热闹。 “心狠手辣呀,连自己的夫君、自己的亲爹也害,这母子俩真是灭绝人性。” “徐氏真不是个东西,被休也不是卫侯爷害的,她自食苦果,结果还要毒害亲夫!” “面子里子丢光,要我都自尽了,还用得着皇上赐死?” “还以为严家少爷脱了宁瑞成的裤子,会有什么后果呢。没想到现如今严家少爷屁事没有,倒是宁瑞成要嗝屁了!” 一说到宁瑞成被脱裤子这事,凑热闹的人不仅不严肃,反而一个个议论得热火朝天。 “哈哈哈哈,诶诶,那天你在场不?” “我不在场,遗憾啊!” “我在场!哈哈哈,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呀,快说快说说,宁瑞成下面是不是光溜溜的?” “光溜溜个屁,他是被割了,又不是从来没长过!看着像一个肉瘤子,可比肉瘤子要难看多了,毕竟上面有疤!丑!” “哦哦,那是够辣眼睛的了。诶,等等,那不是小倌楼吗,你怎么会在场?!” “呃……” 盯着无数人的视线,听着无数咒骂嘲讽和笑话,本就情绪波动太大的卫侯突然间眼前天旋地转,气血上涌。 不需须臾,眼前一黑,卫侯歪了脖子,晕死过去。 杜娘子大惊:“侯爷!” 赶忙将侯爷又往府里抬。这一回,监刑太监自然得问:“这位夫人,卫侯爷晕过去了,那……杂家毕竟还得按时回宫复命的。” 杜娘子盈盈一施礼:“公公,妾身身份卑贱,不敢拖延公公施刑,更不敢抗旨。此事全由公公定夺。” 太监思索片刻,拱手:“那就只能请夫人待卫侯爷苏醒后,为杂家讨句见谅了。” 说罢,挥手:“来人,喂酒!” 跪在地上忐忑惊惶的宁瑞成歇斯底里:“不!不!爹!爹,您醒……呃,噗,唔唔……” 同时被灌酒的徐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以最恶毒的目光盯向杜娘子:“厉、厉鬼……也、也不放……你!” 杜娘子始终神情淡淡,留给徐氏一个冷漠的眼神,扭头吩咐下人快去请郎中,回屋伺候卫侯去了。 等卫侯醒来,见到的只能是两具尸体了。 如果卫侯还能醒来的话。 傅思滢收到徐氏和宁瑞成被执死刑的消息后,心里倒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吃饭时多吃了一碗饭,连母亲都问道:“今天胃口这么好呀,是有什么开心事吗?” “嘻嘻,只要爹和娘身体康健、芸芷和容辰幸福快乐,就是我每天的开心事!” 李氏乐得合不拢嘴,刚想夸女儿嘴甜,忽然,下人在屋外欣喜地禀道:“夫人、大小姐,下雪了!” 一听下雪,傅思滢赶忙起身跑到门框边,欣喜地看着从天上飘落的雪花。虽然雪花还小得几不可见,但是很密集。 李氏说:“还挺大的,看来能积上。” “能积上就好。” 看到初雪,傅思滢心情愈发得好,哼哼呦呦唱起歌。歌还没唱两句,视野中出现冯管家匆匆而来的身影。 “夫人、大小姐,连王登门到访,说要见大小姐。” 李氏疑惑:“连王爷?” 傅思滢则眉头一挑,面上显露出讥讽之色:“来了尊大神。呵。” 扭头,转身:“娘,我去午睡了。” “嗯?”李氏惊疑,“你没听到吗,连王爷要见你。” “他要见我,我要午睡,这并不冲突。您放心吧,连王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对于女儿的任性,李氏毫无办法。见挽留不了女儿,只好先随管家去迎连王爷入府,总不能让连王爷在相府门外等待过久。 连王突然造访相府,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向傅思滢询问卫兰灵的去处。昨日忙碌没顾得上问,今日听到傅思滢竟然是将卫兰灵送到了慕王府的消息,连王一瞬间就蒙了! 什么玩意儿,把卫兰灵从卫侯府救出来,然后送进慕王府? 这他娘的是从虎穴送入龙潭? 人已经被送入慕王府,就不是连王能直接向慕王索要的了。是傅思滢送的,就得问傅思滢。 “呵呵呵呵呵,”李氏干笑,“让连王爷您见笑了,思滢这孩子被我宠溺坏了,习性懒惰。她用完午膳就去休息,我已经让下人去唤了,还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再去催催。” 连王不觉有异:“夫人,叨扰您了。” “您客气。” 傅思滢刚在自己卧房里躺下,闭上眼打一个哈欠,李氏就急匆匆闯进来:“你还真敢睡,连王已经入正堂了,等着你呢!” “让他等!” 害怕娘亲再多说,傅思滢所幸坐起身,给娘亲讲明白:“娘,您别管这事,连王前两天刚害了我一回,欠我好大一个人情。就算他今日不来,我还要抽空对他兴师问罪呢。” 傅思滢心中气怒难消:“你别管他了,回屋歇着吧。他若是等不了,自会离开。” 见女儿说得气呼呼,李氏不再多问,只是也不可能回正堂去见连王,要不然多尴尬,于是李氏就留在女儿的卧房里,一边等女儿睡觉睡醒,一边盘算相府招募护卫所需准备的各项事宜。 于是这下可好,没人管连王了。 连王坐在相府的正堂,别说等到傅思滢,就连刚才露面的宰相夫人也等不到。纳闷枯等半晌,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出堂,问相府的管家:“你家夫人和大小姐呢?” 冯管家也纳闷呢,赶紧赔笑:“应该快来了,王爷您稍安勿躁,小的这就去瞧瞧。” 结果,冯管家这一去,也同样不复返了。 连王一个堂堂皇城大纨绔,除了会受皇上的气、会受慕王的气,何时还受过这种憋屈!等!没人理! 一瞬间,连王真想甩手离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向傅思滢询问更重要。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等到傅思滢睡足来见连王,连王已经窝在正堂的椅子里睡着了。 傅思滢在熟睡的连王面前站定,想了想,冲晴音努努嘴,悄声说:“去,揪根草来。” “是。” 不过片刻,晴音扯了一根干草进来。傅思滢接过来,想也不想,直接就往连王的鼻孔里捅! “唔!” 连王睡得正迷糊,陡然被干草捅了鼻孔,吓得手舞足蹈地惊醒。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傅思滢趾高气扬的模样,同时还有眼下一根长长的干草叶子。 “哼”地呼掉干草,连王恼火又茫然地询问:“傅思滢,你干什么?” 见连王醒了,傅思滢轻哼一声,旋身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冷声道:“我不干什么,我倒是想问问连王爷你来是干什么?” 这一提,提到了正事。连王立刻抛弃被草插鼻孔的事,质问道:“傅思滢,你把卫兰灵带去慕王府了?” “嗯哼,”傅思滢耸肩,“怎么了?” “你怎么能把卫兰灵送到慕王府!”连王急跳脚,“你把她送去了慕王府,本王还怎么见她?” “呦,连王爷还要见她呢?你也没跟我说呀。” “废话,本王要是不再见她,本王救她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见连王越说越急躁,傅思滢的神情也越来越讥诮,等到连王气呼呼坐下后,她冷笑一声:“不是你吃饱了撑的,而是我吃饱了撑的!” 连王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连王爷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傅思滢斜倚身体,脸色不善,“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会顶着骂名帮你救出卫兰灵。结果不仅没有得到一句实话,反而还要落得你的埋怨。” 听出傅思滢话里有话,连王也不是傻的,但还是要装傻:“什么没有得到一句实话,什么落得埋怨?傅思滢,本王之前可是跟你透露过重要秘密的,你忘了?” “我没忘。哦,对,是我说错了,我也并不是没有从你那里得到一句实话,你说过卫兰灵的事情只告诉给我一人,所以啊……” 呼地,傅思滢站起,吹胡子瞪眼:“所以卫兰灵的事情皇上根本不知道,皇上也根本没有发话说宽赦卫兰灵!你骗了我!” “你!”连王愕然,神情怔愣片息,露出尴尬之色,“你怎么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了?呵,因为你也没怎么瞒呐!”傅思滢甚觉好笑,“好生粗糙的隐瞒,连遮掩一下都没有,连王爷这是拿我当傻子看,所以才这么敷衍吧?” “本王……不,我没有!”连王苦恼捂额,语气低沉,“我知道,没有皇上的允准,你是不会轻易帮我的。所以我是想先等你把卫兰灵救出来,再告诉你,我没有想故意瞒你!” 此时对于连王的解释,傅思滢是一个字也不信,她现在就想知道这个坏主意是谁出的! “这会儿被我发现,你便这样说,若是我没发现,现在还得遭受卫兰灵去处的质问呢!连王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恰好把卫兰灵带去慕王府,而是带回了相府,我会遭受多少人的非议?” 连王一怔,突然遭到傅思滢的质问,整个人都懵懵的。 “我、我不……我没……” 傅思滢是越说越气:“正巧还是在卫兰灵勾结徐氏母子毒害卫侯,被卫侯发现遭受杖毙的时候,你那个时候恳求我将卫兰灵带走,你可知没有皇上的宽赦恩准,我这番举动看在外人眼里,完全就是包庇和袒护,要遭人戳脊梁骨痛骂的?!我帮了你,你却骗我,利用我!害我!” “没有!我绝对没有害你的心思!” 一听傅思滢将自己的罪名说得如此严重,连王哪能不紧张:“傅思滢,你说我利用你,我认了,的确是我耍小心思,做错了,可我是真的没有想要害你啊!我是疯了吗,害你?我、我真的只是疏忽了,没有替你考虑,是我的过失。” 傅思滢紧盯连王,盯得连王惴惴不安了,她才嗤笑一声,道:“我相信连王你只是疏忽。” 闻言,连王大松一口气:“那就好……” “但我不相信给你出主意的人是疏忽,”傅思滢大喘气地补充道,“说吧,连王爷,是哪位神仙给你出的这个好主意?” 连王一时脑子不会急转弯,紧盯傅思滢,目瞪口呆愣了两息,结巴巴说:“是……不,没、没人啊……” 傅思滢双目一眯:“没人?连王爷,我认定出这个主意的人必然有心害我。若你说没人给你出主意,主意全是你自己想的,那我就得收回我刚才的话,再次怀疑王爷你对我心存恶意了!” 顿时,连王哑口无言。 在她的注视下,连王坐在椅中沉默许久也思忖许久,半晌,他低声问道:“你为何笃定出此法的人必定有害你的心思?” “因为够会绕圈子的,”傅思滢撇嘴,“王爷你想救卫兰灵,又不想让皇上知道卫兰灵的本事,法子有很多。设计让卫兰灵假死,直接从世间抹去这个人的存在,难道不是完全占有卫兰灵的好办法?怕麻烦,更简单的直接去贿赂卫侯啊,让卫侯善待卫兰灵便好,何必一定要与我分享这个你不愿意让旁人知道的秘密,再求我出手救卫兰灵?” 在连王渐渐阴沉的神色中,她冷笑:“非要把我扯进这件事情里,不可能是为了给我功劳,只可能是为了害我!” 一锤定音,连王的脸色也黑到极点。 良久,他说:“怪我当时没有多想,只听她说了这个主意,就去做了,没有思考过利弊。” 对此,傅思滢唯有嘲讽:“榆木脑子,难怪会被别人当枪使。” 连王重重吐出一口闷气,满身心的烦躁。 “我直问吧,给你出主意的人是夏素昔还是卫兰灵?”懒得再与连王磨叽,傅思滢直接发问。 连王神色一凝,沉默半晌,艰难开口:“是夏素昔。她建议我对你隐瞒一些,可以更快地利用你从卫侯府带走卫兰灵。” “果然是她。” 傅思滢脸色阴沉。之前有怀疑过是卫兰灵,但想一想,卫兰灵求助连王脱困本就是秘密之事,自然不想让她知道,若是卫兰灵给连王出主意,反而会想方设法地避开她。 手捏腰佩琢磨了一会儿,傅思滢笑:“许久未见,夏素昔的心机成长不少,看来连王你府上的后院,果然是个精彩不断的风水宝地啊。” “咳、咳,呃……”连王十分尴尬,“我也没想到她的城府如此之深,这次害你险些入局,是我的疏……过错!” 本是一句听起来十分正常的道歉之语,可傅思滢敏锐地抬抬眼皮,视线扫过连王脸面上的后悔和恼怒之色,她琢磨出了点连王的态度来。 不说是夏素昔的过错,也不提如何处置夏素昔,竟然很有君子风范地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对于喜爱的女人,哪怕纨绔如连王,表现也终归是不一样的哦? 傅思滢试探地发话道:“夏素昔如此害我,想来连王爷不会包庇的吧?我要见夏素昔一面,与她说道说道此事。” “这就不必了吧!”连王很快反应,回绝道,“她城府再深,在你面前也是雕虫小技,不配让你费心理论。何况这次主要是我失察,疏忽了此事对你的弊端,我改日设宴给你道歉赔罪,不,我给你赔礼道歉!” 第417章 杜娘子的留信 见傅思滢没反应,连王又保证说:“等我今日回府,我一定将她束步于府,绝对不允许她再有冒犯你之举!” “嗯……” 傅思滢长长的考虑之声,观察神色紧张的连王。 看来连王并没有听进去过她之前的劝告,反而在夏素昔这潭死水里越陷越深了。 这就是她与连王虽偶尔能谈得来,但不能结下半点情谊的原因。夏素昔的存在令她与连王二人之间,总有矛盾隔阂。 “连王爷,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予夏素昔追究,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要答应。” “你尽管说!” “以后夏素昔再对你提出什么跟我有关的事,还望你能及时地、如实地告知于我,”傅思滢勾唇一笑,“喏,可不是为了我的安危考虑哦,而是为了王爷你的夏美人考虑,以防她阴谋败露惹我生气,换来杀身之祸!下一次,我可不会再轻易放过她。” 眼睁睁看到随着话语将尽,傅思滢的神情也愈发冰冷无情,一脸的狠色,连王叹气一声,重重点头:“我知道了。以后只要她跟我提起你,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会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你!” “要及时哦。” “是,及时。我会立即、一五一十地转给于你。” 傅思滢颔首:“好,那就多谢连王爷的善心了。” 虽然得到了傅思滢的道谢,连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直到傅思滢表示送客,连王也情绪低落地起身打算离开时,他才迟钝地想到自己的来意。 发愁地转身:“傅思滢,卫兰灵的事情,你是打算如何?真要把她一直关在慕王府里?你知道的,本王……” 在傅思滢的似笑非笑里,连王话语一顿,干巴巴重新开口:“我!我是想要把她未卜先知的本事为我所用的!如今我都见不上面,可怎么用啊?” 闻言,傅思滢拍手:“哎呀,巧了,这本事我也想为己所用呀。未卜先知呢。我不知道还好,我知道了,岂能放过?” “傅思滢……”瞬间,连王头大,哀求一句,忽而,想到什么,连王一惊,赶忙发问,“你不会把这事告诉给我九哥了吧?!” “嗯……”傅思滢放大眼眶,眨眨眼,“告诉给他又如何?” “你告诉给他,他肯定要禀报给皇上啊,那我整这么一大出还有什么意义?皇上若是知道,再反过头来治我一个欺君之罪,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即,连王急跳脚。 “哦,放心吧,我没告诉给慕王。” “真的?!”连王大惊大喜。 “当然是真的,你之前叮嘱过我,不要将这事告诉给别人,我可记着的。” 傅思滢勾唇笑,一脸的可信,却唯有眼眸深处才藏有实话。骗人嘛,谁不会呀。这个世间,本就是人与人之间互相靠骗取信的。谁手段高明,全靠欺骗的能力。 确定漠苍岚并不知道卫兰灵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后,连王赶忙跟傅思滢商量把卫兰灵从慕王府里转移出来。 “我九哥精明得像个鬼似的,人关在他那里,迟早会被他看出问题。傅思滢,你没地儿藏人,就把人交给我,我找地方安置。这次咱们偷偷摸摸地来,绝对不会叫外人说你包庇卫兰灵的。你对外就说已经把卫兰灵给处死了!那样多好,大家都解气!” “呵,连王爷,这人呢,我是绝对不可能交给你的。而我,没地方安置,我还就是要把她关在慕王府里!不过你放心,我当然得允许你去看望卫兰灵的,毕竟对于卫兰灵来说,现在只有连王爷你是可信的。我还想要看看她更多的本事呢,没了你当神使传达预言,那怎么行?” 见傅思滢说不通,自己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说服之语,连王只好放弃尽快夺回卫兰灵的想法。这会儿才真是后悔了,与虎谋皮! “你把卫兰灵关在慕王府,我怎么才能……避人耳目去见卫兰灵?你把卫兰灵带出来?” “你就去慕王府嘛,那里都是慕王爷的人,不会有别家的探子。” 连王:……废话!就是要避开慕王的耳目啊! 看出连王满含暴躁的眼神,傅思滢笑:“放心,只要你去见卫兰灵,我都会陪同的。而有我在,就不用慕王的探子了。” 连王:……虽然意思他是理解的,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哦。那我时候什么能见到卫兰灵?” “过几天吧,总得让她先熟悉熟悉她的新家。而且我也得慎重考虑一下,王爷你在卫兰灵得救后第一次去见她,应该给她带什么贺礼祝她乔迁之喜才好。” 神他娘的贺礼,神他娘的乔迁之喜。 连王满脸郁气,有气无力:“随你吧,有安排了随时知会我。我走了。” “……” 傅思滢眨巴眼睛,目送连王离去。 咦,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连王比来的时候要憔悴许多呢。 明明还在她家正堂里睡了一觉的。 啧。 男人太虚,不行。 …… 随着徐氏和宁瑞成被处死,卫侯二次被气昏醒来后瘫得两条腿都动不了,卫侯府算是彻底完了。 听说了卫侯府的奴仆被遣散殆尽,小四季和冬儿也都从杜娘子那里领了一笔银子离府后,傅思滢前一息还在和孙丹商量小四季和冬儿的日后安置,后一息就收到了杜娘子委托小四季转交给她的书信。 瞧着手上的信封,傅思滢皱眉:“杜娘子怎么知道小四季能把信转交给我?” 二人上一次见面,她只是告诉杜娘子府中的小四季和冬儿已经被她这个神秘的贵人买通,并没有说小四季和冬儿是她的人呐。 孙丹解释道:“杜娘子听小四季和冬儿说并不离开皇城,于是就留下这封信,让小四季和冬儿有机会再遇到您的话,转交给您。” “哦。” 如此也能说得通,傅思滢不再多话,打开信封。 抽出一小叠信纸的瞬间,她反应过来:“诶,这么说来,杜娘子是打算离开皇城了?那卫侯怎么办,他不是都瘫痪了吗,卫侯府的奴仆也都被打发光了呀?之前我问杜娘子,她可是说对卫侯不离不弃的,怎么,一转眼就要食言?” 孙丹摇头:“属下不知。” 傅思滢当即展开信纸。 “小姐贵安,当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妾身应该已经带着卫侯爷离开皇城了。皇城埋葬了妾身与侯爷的少年青春,也埋葬了我们各自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如今,妾身与侯爷皆是一无所有,终于能无人打扰地共度余生了。” “其实说是一无所有,也不尽然。侯爷落得终生瘫痪,妾身好些,落得给侯爷用来治病养身和安享晚年的银子,以及……一个必须要伺候一生的老伴。犹记得您当初问我,是否会对侯爷不离不弃,我未有犹豫地应是。其实,真正令我定下绝不离弃心思的,不是我的忠贞,而是他没有散尽的真心。” “我故意在假遗书里写下强制我殉葬的言语,他看过后,气恼不舍、痛恨反对,说出了不会叫徐氏再毁掉我后半辈子的话,听到那话,我前半生对他的所有委屈和怨恨,便都能不再计较了。” “在我被徐氏害得小产、损伤了身子的那段时日里,我怨恨他没有保护好我,任由出身高贵的徐氏欺辱我;在我被打晕送去异地他乡嫁给阉人的那十五年里,我怨恨他对我不理不问,抛弃了我;而在我返回皇城作为寡妇孤身一人卖豆腐,连他的外室也算不上的八年里,我怨恨他无能懦弱,一生都担负不起给我安乐顺遂的日子。” “如今,终于不用再怨恨,因为我不用再由于他的懦弱而遭遇什么了。地位调转,从此以后,他反而要仰仗我过活。妾身一生的悲剧,在于他的懦弱,也在于妾身是真心爱他,所以要承受他的懦弱所带来的苦痛。妾身没有读过什么书,只能用一生去理解了什么叫做‘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最后,不管小姐您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妾身都感念您为卫侯府做过的一切。若是没有您,妾身与侯爷在那座荒谬的侯府里,不知还要被折磨多久。您教给我的害人之法,我不仅学会,还发扬光大了,那封假遗书的作用,至关重要吧?那是我在渺小而脆弱的一生里,唯一一次害人。我很开心。我想,那是我一生中做过最对的事。” “再次谢您。望您日后一切顺安,贵人贵福。” “也望您能远离阴谋算计,荣宠满身。” 一张张信纸翻过,傅思滢的情绪也渐渐低落,直到将信看完,她盯着信上的字出神,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一片空白。 那封遗书竟然是杜娘子伪造的。 她当时只教了杜娘子如何用话语诱导卫侯怀疑徐氏用心险恶,以及如何配合小四季和冬儿行事,可半句没教杜娘子如何亲自下手留物证啊。 唯一一次害人,就这么出色,看来是很有天赋的。 可惜,是个好人呢。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曾因与杜娘子有相似的经历,而对杜娘子有惺惺相惜之情,现在看来,她们又是完全不同的。 杜娘子出身奴仆,终究越不过主仆那道坎。对卫侯的怨恨再多,也从未心生报复之念。忍受卫侯的懦弱,忍受卫侯的无情与抛弃,还要心软卫侯的余情未消。 而她,若有怨恨,就要狠狠地报复回去。她敢,她也舍得!尽管她的果敢,是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换取的…… 晴音和孙丹在一旁,随着主子同样看完了杜娘子的留信。 晴音唏嘘感慨:“卫侯落得个家破人亡、终身瘫痪的结局,也算是和杜娘子凄惨的前半生相抵了。还好有个杜娘子陪伴伺候着他,要不然这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孙丹则瞅着杜娘子最后留下的两句祝福,嘟囔道:“别的都好说,让大小姐远离阴谋算计,依我看,悬。” 缓缓地,傅思滢斜眼看向孙丹:“为什么?” “因为您就是制造阴谋算计的啊。俗称:源头。” 话音刚落,一叠信纸忽闪带风地朝孙丹脸上拍去。孙丹灵敏一闪,顿时,信纸飞舞,飘摇满屋。 “趁人不备,这就是阴谋算计!”孙丹委屈大叫,“看来阴谋算计已经融入您的骨血了!” 瞧着一把扔出去信纸落了一地,傅思滢没好气地落座,翻白眼:“捡起来,都烧了,别留下只言片语。信里的事也别出去乱传,此人此事,已经从生命中过去了。” “是。” 卫侯府的所有过往不仅会从傅思滢和侍女的生命中过去,也终究会从所有人的生命中过…… “哦,不,主子,看样子是过不去了……” 捡了一堆信纸的正要烧毁的晴音,吃惊地看着从信封中抽出的一张房契,抬头,惊愕地看向大小姐。 傅思滢接过一看。 咦? 卫侯府的房契? 诶……诶??! 半个时辰后,傅思滢带着晴音和孙丹,冒雪来到官府的房屋司所在,寻负责的官员询问这张房契的效力。 当差的是个年纪尚轻的官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见到来问的竟然是傅大小姐,更是还没说话呢,就脸红得不像话,羞怯得不行。 “这张房契是有效的。前两日一位杜娘子以卫侯不便外出为由,请人前去卫侯府处置卫侯的家宅转卖,正是在下负责的此事。” 年轻官员脸红红地拿出一本簿册,上面记录着那日当差的事宜。 “卫侯急于离开皇城,但家宅还未找下买家,所以先在官府办了转卖,只等日后买房人携带房契前来登记在册即可。傅、傅大小姐您看,这是卫侯的亲笔签名和画押,还有那位杜娘子的,都是在下亲自看着签名和画押的,绝无虚假。” 傅思滢顾不上欣赏男色,惊奇地一戳脸颊,瞪圆眼睛确认:“所以说,卫侯府的那处宅子,现在是属于我了?” 第418章 这名字真水 “正是!” 瞧见傅大小姐可爱的惊讶模样,年轻官员连连点头,伸手从旁边桌上搬来几本册子:“您只需要做一些记录和签名画押,那处宅子就正式归于您的名下了!” 眼看年轻官员备好了笔墨纸砚和红泥,傅思滢心中快速思忖一番,然后问:“这事儿不急着办吧?我以后拿着房契再来登记也没事儿吧?” “没事儿,现在那处宅子的归属就认房契了。所以您可要看管好这张房契,万一不慎让它落入旁人手中,旁人拿来认记,也是合法合理的。” “哦。” “不过,”忽地,年轻官员难为情地笑笑,放低声音说,“在下认得傅大小姐您,知道这是属于您的房契了。若是有旁人来认记,在下一定会先确认是否经过您的允准同意。” “唔……” 蓦然,傅思滢脑中冒出一句话:朝中有人好办事。 她正视这个年轻官员,温柔地笑笑:“多谢,那我就先不急着认记了,等想好用处再说吧。” “好。” “敢问如何称呼?既然此事之前是由你负责,那我往后寻你办事还是方便一些。” 被傅大小姐询问姓名,年轻官员立马变成小结巴:“在在在下姓汪,汪汪汪汪汪……” “噗!” 不等年轻官员说完自己的姓名,晴音和孙丹实在没忍住,捂住嘴都还是笑声响亮。而直面这年轻官员的傅思滢,则是皱起双眉、紧起小脸,死死咬住牙齿才没笑出来。 冷不丁闹出笑话,年轻官员的脸更红了,面如滴血,赶紧深埋脑袋,低声速速说:“在下叫汪清河。” 闻言,傅思滢的小脸皱成老太婆。 “这名字,”想了半天,憋出一句,“真水啊。” “噗!” “噗!” 一句话,晴音和孙丹两个不争气的家伙,再次破功。 低头低得只露出后脑勺的汪清河,闷闷发出一声:“嗯。” 傅思滢生怕自己再留下去令对方难堪,赶忙再次道谢后,带着侍女告辞离去。 而一跨过府衙大门:“哈哈哈哈哈!” 大笑不止。 “这个姓对结巴来说,也真是太不友好了!汪汪汪汪汪!哈哈哈哈哈……” 孙丹笑着去赶马车,晴音则继续和大小姐打趣那个年轻官员的姓名。 “主子您说,既然那么缺水,他为什么不叫汪海洋呢,那才都是水呢!” “哈哈哈哈,”傅思滢乐不可支,“还是汪~洋~海通顺一些。” 说罢,主仆两个猫着腰笑作一团。 等笑意消散,上了马车,这才终于记起正事。 “杜娘子竟然会把这张房契留给您,您说这事儿卫侯爷知道吗?” 傅思滢缓缓摇头:“应该不会知道,如果知道,卫侯不可能答应的。看来杜娘子手中存有保障他们日后生活的银子很富裕,富裕到足够隐瞒下府邸发卖的这笔账。” 对于此事,孙丹提出另一个看法:“也有可能是卫侯爷的府宅实在卖不上价,所以能轻易蒙混过去。” “唔,对,应该也有这个原因。” 卫侯府实在是今年皇城的第一大惨府。真正的家破人亡啊,世袭的爵位没了、人死了、家散了,这座府宅里出过命案、出过毒妇,另有无数尚未诞生的婴孩幽灵,血宅啊!谁敢买?倒给钱也没人要! “呃,若是这么说来,杜娘子把一座血宅留给我,心思很诡异啊。”傅思滢冷不防地另找意图琢磨。 晴音建议道:“那您别管了,全当不知道这回事,宅子空着就空着吧。” “唉,”叹口气,看着手中的房契,傅思滢折起来放好,“先放着吧,等我想好用处再说。毕竟是不义之财,谨慎为好啊。啧,其实比起这座府宅,我倒是更愿意接收杜娘子在三一巷的那间豆腐铺子。那多好,能开个营生铺子呢。” “人家的那间铺子又不愁卖,怎么还会留给您?您别尽想好事了。卫侯府的府邸,不管您能不能用上,好歹是那么一大座宅院,比咱们相府可大多了。” 尽管知道杜娘子的铺子不可能留下,傅思滢还是抱着万一的心思让孙丹驾车去了三一巷。结果一去,就看见有人在拾掇铺子,卖豆腐的牌子都被摘了下来。 如同大雪消融后的打扫,相信很快,这里就会全然一新的。 直直瞧着铺子,傅思滢蓦然叹气:“唉,命运难说啊。” 几天前开始的初雪一直在断断续续、时大时小地下,皇城也在一夜之间梨花开,一夜之间面目老,一夜之间雪装妍。 洛浅苏登门,提出是该履行二人之前约定初雪上山赏梅的时候了。 “今年这初雪下得真大,山上化得慢,雪景梅景定然更美,这次有眼福了!” “是啊,一定很美,”傅思滢点头赞同,恍然想到往年情形,于是扭头失落地对母亲说:“往年初雪赏景,都是与母亲和妹妹一起,今年不能与芸芷同行了,娘,您可不能也缺席啊。” 李氏好笑道:“你这次是和浅苏、和一群同龄人去赏景,娘和你同行多不搭啊。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离不开娘?” 对于这个评价,傅思滢只有无语。 洛浅苏笑:“没事,若是思滢想与伯母同去,我便让旁人也都带上自己的娘亲!这次本就是我与思滢约好赏景,思滢想要热闹,才应了我多邀同伴的。” “你看浅苏多体贴。你就和同伴们一起去吧,娘要赏景,也能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去。咱们大人和小孩之间呀,不掺合!” 几句话说的,彻底打消傅思滢与母亲同赏雪景的心思。 “好好好,我听出来了,您是见我烦了。既然如此,我有自知之明,不打扰您!哼。” 瞧着这一幕,洛浅苏连连生笑。 “对了,我今日出门注意到皇城中的守卫巡逻渐严,城中有了许多武师的身影,听口音,外乡的实在是不少,看来相府招募护卫队的消息已初显影响了。” 傅思滢缓缓点头:“是啊,我也注意到了。” 第419章 出人头地,流芳百世 “距离我定下的正式比试之日还有六日,一日紧张过一日,”傅思滢摸摸手中暖炉,“等到那时,全国各地的武师和打算看热闹的人都聚集于此,肯定会更加鱼龙混杂。” 见她神情严肃担忧,洛浅苏想想,调侃道:“那也算是一件盛事了。傅思滢,你如今可是‘振臂一挥,一呼百应’,等到了大出风头的时候,还请傅大小姐记得带上我,让我也长长脸!” “呵呵,”对于洛浅苏的请求,傅思滢只以六个字回应:“去你的,想得美。” “哼,真是酒肉朋友。” 因为还要去邀约别府的公子小姐,洛浅苏不便在相府多留。傅思滢将人送至府门,还在和洛浅苏多言语几句,视线一转,看见一个男子执着伞提着东西,踏雪缓缓而来。 男子未到近前,远远看见相府门口站着人,赶忙速速收伞,加快脚步。 “傅大小姐!” 男子行礼,傅思滢和洛浅苏双双定睛一看:“哦,原来是郎公子。” 郎俊松带笑拱手:“正是在下,大小姐这是要出门吗?” “不,我送客。”说罢,傅思滢转头看向洛浅苏。 二人已客套完,按理说洛浅苏这会儿该提出告辞的,哪想洛浅苏冲她微微挤眼,然后很自然地忽视了她的眼神,看向郎俊松,笑意盈盈地问道:“郎公子来寻傅大小姐,可是有要事相商?” “哦,并无要事相商,”郎俊松有些拘束和羞赧,“只是承蒙傅大小姐的推荐,在下得到跟随尹寺丞办案的机会,所以今日特来表示对傅大小姐的感谢。” 傅思滢有些惊讶,没想到郎俊松还会如此有心。而听到郎俊松前来并不是和傅思滢商量事情的,洛浅苏当即微微而笑,说:“既然不是商量事情的,那不知我有没有作陪相聊的机会?天太冷了,我还想留在傅大小姐这里再喝一杯热茶呢。” 闻言,郎俊松当即表示他不敢有什么意见。 “思滢?” 瞧洛浅苏很是没有诚意地转头看向自己询问,傅思滢轻笑一声,眼神调侃地对洛浅苏说:“郎公子都没有意见,我自然更没有意见了。” 洛浅苏小脸压不住笑意,偷偷戳她腰间两下。 三人一同回到正堂,李氏正在吩咐下人撤去火盆,见送客的女儿不仅没有送客反而又带回一个客人,愣了愣,赶忙让下人停下动作,改为再去端一个火盆来。 郎俊松很难为情:“不劳烦夫人了,在下谢过大小姐便走。” 说着,递上手中带来的礼物:“这是城西的张记烧饼,还有今早渔夫刚捕到的鲤鱼,新鲜得很。在下知道这些东西拿不出手,待日后有出人头地之时,再予夫人和大小姐重谢。” 瞧着郎俊松手中的大鲤鱼,李氏赶忙道“破费了”,推拒不收,让郎俊松带回去自己炖了吃。 郎俊松似是第一次送礼,得到拒绝更是紧张羞赧,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夫、夫人莫不是嫌弃?我……唉,也是,但只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 李氏连连解释:“贤侄切莫误会,我怎么会嫌弃呢?只是实在让你破费了,思滢没做什么,不值得你破费道谢的。” “不不,傅大小姐是真切帮了晚辈的,堪称知遇之恩。” 傅思滢本来是站在旁边微笑着看郎俊松和母亲一送一推的客气,但看着看着,她渐渐皱起眉来,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散,心中琢磨出不对味来。 想了想,见母亲还在婉拒,出声道:“娘,收下吧,这就让厨房炖了去,留郎公子用饭,岂不是皆大欢喜?” 李氏一想:“也好也好。” 然而,李氏终于同意收鱼了,郎俊松反倒尴尬。这……送出一条鱼,赚来一顿饭? “这,多谢夫人和大小姐的美意,在下就不留下用饭了,还有公务要忙。” “有再多的公务,也能空出一顿饭的工夫,”不等郎俊松说完,傅思滢一伸手,从郎俊松的手中勾过鱼,交到母亲手中,“你要是不留下用饭,这鱼我还不收呢。” 说罢,不等郎俊松回应,赶忙示意母亲提着鱼去处理。 郎俊松目送眉开眼笑的李氏走出正堂,难为情地道谢:“多谢夫人了。” 待李氏一走,傅思滢示意郎俊松落座。 下人端来火盆、倒了热茶,三人坐在正堂中,由于傅思滢一时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片息,郎俊松清清嗓子:“这次能得相爷引荐给尹寺丞,全凭……” “浅苏,听闻洛夫人做鱼的手艺是一绝,想来你也一定遗传了你母亲的手艺。还请你去指点我母亲两下。” 坐在一旁正笑意盈盈打量郎俊松的洛浅苏一愣,对上傅思滢示意的目光,迟钝地“嗯嗯”应是,起身离开:“好,我去看看伯母。” 待洛浅苏离开正堂,傅思滢又给晴音使了眼色,晴音立刻带下人退到堂外。 堂内除了傅思滢和郎俊松外,再无旁人,察觉傅思滢脸上的神情颇为严肃板正,郎俊松刚刚有所消散的紧张之情再次生出,犹豫两息,正色道:“不知傅大小姐有何吩咐叮咛?” 傅思滢喝口茶,放下茶杯,缓缓呼口气:“郎俊松,我今日见你,仿佛见到一个陌生人,完全不像是我之前所结识的郎俊松。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郎俊松一怔,面露茫然:“在下不知您此话何意。” “哦?” 傅思滢伸手一指,指向手旁桌上包起来的点心,说:“你呀,真是从头到尾都令我感到陌生。你要谢我,用一包烧饼和一条鱼来做答谢,你说知道这些拿不出手,难道在你郎俊松的眼里,我会看不起这一包烧饼和一条鱼吗?真不知是你看错了我,还是我看错了你。” “我……”郎俊松愣神,反应过来,急忙解释,“我绝无误会大小姐的意思,只是客气之语。” 傅思滢摇头:“客气话,我可以不在意。但我又听到你说出‘待日后出人头地,再予重谢’的话,是我对你的印象有误吗,我过去可从来没有于你的口中听到过‘出人头地’四个字。旁人入仕是为了出人头地,你也是吗?” 听起来好似是极为怪异的质问,却让郎俊松一时怔怔,沉默无言。 “孙吾李兴等人,少年英气,从不遮掩志向,因而他们会时时将‘出人头地’挂在嘴边。可你不是。你虽也年轻,但学识渊博,志向便更为远大。你比他们要更清高、更自信,所以你的志向从来都不是出人头地,而是能真正地济世救民、助力天下!我也正因此,才对你另眼相待啊。郎俊松,到底是我误解高看了你,还是你的志向变了?” 在傅思滢一声声的质问下,郎俊松的神情越来越低落,直到低垂头颅,满是疲惫。 傅思滢并不留情,接着道:“你今日看起来畏手畏脚,犹如市井小民,全然没有了过去的光彩自信和沉稳有度,你说起话来都没有底气。你在我面前尚且是如此,在官场又会如何?” 随着傅思滢的话语结束,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炭火烧裂的噼啪之声时时响起。 郎俊松弓背坐于椅上,不敢抬头去看傅思滢。直到过去许久,他才哑着嗓子低低回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过去是郎某想得太简单了。” 一句话,令傅思滢皱眉紧目,鼻间微酸。 “我倒不知你是如此经受不得低谷失意的人,”她有些生恼,“何况你尚未起步,何谈低谷和失意?你只是初入仕途不得机会罢了,怎至于一时打击至此?” 郎俊松缓缓摇头,抬手捂额:“我本来对自己的学识才能很有自信,但似乎在官场中,学识和才能是最不缺少的,为官者,最重要的是要懂时局和机会。我有心去做令天下苍生有益之事,可我不懂迎合处世、不得贵人赏识,行有益天下黎民之事的机会就落不到我的头上!例如这次,若不是有大小姐您的赏识和推荐,我怎能得到尹寺丞的垂青?” 所言自然也有道理,晓得他正处于寻找平衡的阶段,所以傅思滢也不敢贸然反驳。 “看来是你的想法变了。你过去是清高之人,想法单纯干净,只认正直仁义和真才实干,而现在,你懂得世故了。” 没有被傅思滢强势反驳和质问,郎俊松却眉宇间更显阴沉,他紧紧拳头,轻声应声:“是。入了官场,自然也会想得多些。” “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你才改变想法的吗?”傅思滢轻声问。 郎俊松蹙起眉头,想了想,摇头:“倒也没有因为什么,整日困顿于琐碎忙碌的公务,渐生感悟吧。” “是么……” 这个解释,哪怕郎俊松自己会信,傅思滢都难以相信。 她认识的郎俊松,绝不是意志如此脆弱之人。 一个小小的将作监主簿,参管粮料俸食的,再枯燥无聊、蹉跎时光,也不至于在短短的一两个月里就令郎俊松改变志向吧? 琢磨片刻,傅思滢语气柔和地问:“你现在不是任职将作监的主簿吗,任职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有遇到过难办之事?” 提到差事上的麻烦,看一眼目露关切的傅大小姐,郎俊松沉沉叹气:“在下也不知是常情如此,还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同僚心态麻木,不求上进只求得过且过,却整日抱怨连连、做梦连连。长官假公济私、欺上瞒下,每日醉心于交际走动。同样品级的官员,只因与长官的亲疏远近有差,便有可能是有功者一无所获,无功者连吃带拿。” 一下子打开话茬,郎俊松连吐不满:“每月安排分发粮料俸食之时,更是应付不断、烦恼不断、遭扰不断!有贪欲者还欲再多要求,我但凡义正言辞规劝两句,立时得到嘲笑反讥无数,被贬低得一无是处。更有甚者,总拿我与芝玉公子作比、拿我与何长易作比。” “我自知才学浅薄,比不上芝玉公子,与何长易还是半斤八两吧?不过是时运不济,比不过何长易更得皇上看重赏识,怎至于连一时学识都要低于人下?” 似是将心中苦闷一股脑地发泄而出,郎俊松愁眉莫展,一脸苦涩。 傅思滢也一时间被惊到,她是真没有想过,郎俊松任一个如此不起眼的官职,还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和烦恼打击。 周围环境如此堕落不堪,郎俊松这种初入仕途、心境不稳的新人,自然会颇受打击。而将作监小衙门一个,毫无立功建树之可能。蛟龙落茅坑,翻死也翻不出个花样来。 她问:“嘲讽你的人,可是言语太过?” 郎俊松摇头:“一句两句的,我自然能受住,但日日都有人来予我讥笑,他们就像是一群赶不走的苍蝇,整日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反驳,他们说我是死鸭子嘴硬,说我是草包是绣花枕头;我沉默不语,他们又说我不过是装腔作势,之前装什么清高正义。反正,我是苦不堪言呐。” 对于郎俊松的境况,傅思滢沉默片息,唯有一句沉闷叹气:“最近也是辛苦你了。” 郎俊松再摇头,沉声道:“实不相瞒,对于自己心境的变化,我也有所察觉,可苦于身陷泥潭,无法自拔。今日得大小姐点明,我才惊觉已颇受影响,心中百味杂陈。看来今日对您的道谢,的确是轻视怠慢了。” “我不用你的道谢,你若是能恢复为过去的意气勃发,才是对我最好的答谢。” 闻言,郎俊松赶忙起身,郑重行礼:“好在因您推荐得到了跟随尹寺丞办差的机会,只望在下能争气,抓住这次机会,早出泥潭!” “嗯!” 晓得了郎俊松的内心困境,傅思滢心头沉重,拿起那包烧饼,起身走到郎俊松面前。 “郎俊松,我不得为官,也不曾深入了解过官场这个大染缸的可怕,我能帮你的,也只有几句劝诫和一些微不足道的机会。你要记得,精通世故可以使你出人头,但只有坚守本心才能让你流芳百世。” 郎俊松重重点头。 她将烧饼还给郎俊松:“这份带有郁气的谢礼,我不收,你自己拿回去一口一口吞下,记住它的彷徨与苦涩。至于那条在水里游走畅快、最终却被抓上岸的鱼,炖了就炖了吧。炖烂了,吃掉,也就化为虚无了。既是虚无,便忘掉它。” 听着傅思滢所言,郎俊松慢慢伸出手从她的手里接过纸包,一时情绪复杂,哑声道:“在下一定会把这个记住和这个忘掉,铭心于心的。” 傅思滢点头:“嗯。” 等到李氏和洛浅苏重新出现在大堂时,傅思滢和郎俊松二人已经恢复情绪,交谈欢笑不露端倪。 洛浅苏来回打量二人脸色,见看不出什么,眨眨眼,在傅思滢身旁坐下,听到郎俊松提及湖州库银失窃案,感兴趣地开口询问。 过了一会儿,众人一同用饭,郎俊松一改在堂中与洛浅苏相聊时的健谈,沉默地吃着鱼,神态认真。 李氏不着痕迹地注意到后,只夹了一筷子的鱼肉,便不再与郎俊松争食。到最后,几乎是郎俊松一个人将一大条鲤鱼给吃了,傅思滢和母亲、洛浅苏都没动几口。 用完饭,虽然没有一个人提到,但郎俊松后知后觉发现是自己一个人把鱼给吃光的,立刻便闹个大红脸,尴尬不已。 办得这叫什么事儿嘛,给别人家送一条鱼,别人家留他用饭,于是他就把鱼给全吃了??? 拿相府当厨房加工的地方吗? “呃……夫夫夫人,我……” 傅思滢好笑不已:“行了,吃完就走吧。鲤鱼尽是刺,我们女眷还不乐意吃呢。下次再送鱼,送条没有刺的来!” “是是是,好!”郎俊松汗颜拱手,“那在下就先无礼告辞了。” “去吧去吧。” 看着郎俊松走路带风的背影,傅思滢忍住唤郎俊松停下脚步的冲动。她其实很想告知郎俊松查办此案的破案所在,但她也知,她应该相信郎俊松的能力,相信尹寺丞的能力。 眼下正是郎俊松重新建立自信心的重要时候,她一时冲动地告知了,反而会好心办坏事。不相信郎俊松拥有真才实学,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和轻视。 待郎俊松离去,傅思滢扭头,好笑不已地对李氏解释道:“娘,您不要误会郎俊松无礼,是我让他把鱼吃光的。” “我不误会,”李氏笑:“但这位郎公子还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挺乖巧可爱的。” 对于“乖巧可爱”这个评价,傅思滢看向洛浅苏,搞怪地摊摊手,不予吱声。 洛浅苏捂嘴偷笑,不告诉傅思滢,其实她自己和李氏的看法一样。 既然郎俊松已走,这下,洛浅苏也是真的也要告辞了。再次将人送到相府门口,傅思滢调侃道:“若是郎俊松再杀个回马枪,你今日怕是要三顾相府吧?” 洛浅苏羞赧地拍她:“胡说!诶,你方才故意支开我,都和郎公子说了什么?我怎么瞧着他的精气神儿和来时都不一样了,但我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 “祝他几句跟随尹寺丞必然前途大好的话罢了,得了鼓励,精气神自然不一样。好了,不多说了,你不是还要到别家去知会约游吗,再不走天都黑了。” “哦,对,那我先走了,咱们后天见!” “好。” 望着远去的洛家马车,傅思滢浅笑摇摇头,转身进府。 其实对郎俊松的好生开导,未尝没有为洛浅苏考虑的心思。洛浅苏的姑娘家心思既单纯又爽快,对郎俊松的兴趣明晃晃摆着。若是郎俊松也有心洛浅苏,那他可得好好奋进了。 若是只求出人头地,郎俊松对洛浅苏身后的洛家,感情必然会变得复杂。可若是能坚守住本心,为的是更远大的抱负,他的胸怀情感便会变得宽大,不会拘泥于死板的利益尊严。 “对了,”傅思滢停步,扭头对孙丹说,“你能去查一查整天嘲讽郎俊松的人都是谁吗?我很好奇都是什么人,自己不上进便罢,还要拖别人下水。” “是,属下这就寻人去查。” 即将迈步跨过府门门槛之时,想到什么,傅思滢速速倒走几步,一歪脖子,看向远处的院墙。由于积雪厚实,已经看不到摆着的几个碗了。 “多少日子没见过了?” 孙丹一琢磨:“快有半个月了。” “外面天这么冷,这几日还下了大雪,他那人不仅身体残败,还疯疯癫癫的,难不成死在别处了?” “属下不知,有可能吧。寒冬已至,寻常乞丐的日子都不好过,更何况他一个眼瞎的。” 孙丹是真的不知道,监督大林的暗卫将人给看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丢的,好像在皇城里凭空消失了一般。 丢了,还不如死了呢。 对此,傅思滢唯有叹气摇头表示遗憾。她已经放弃去思考乞丐大林种种怪异行为的原因,只是对于大林从開封城来到皇城,并且很有可能死在异地他乡的结局感到惋惜。 或许,当时应该强制将人留在相府里安置的。好歹是一条命。不该跟疯子计较置气的。 …… 傅思滢出门赴约的前一天晚上,从父亲口中得到了尹寺丞会带郎俊松于明日一早启程赶往湖州的消息。 翌日,她与洛浅苏在城门口约见,告诉给洛浅苏,洛浅苏还笑着说希望郎俊松此番办差能有所立功。 看着洛浅苏充满期待和信任的脸庞,傅思滢心底竟生出一丝羡慕。 羡慕洛浅苏年纪正好,羡慕洛浅苏不用考虑许多。 因为这次的初雪赏景,洛浅苏邀约的好友不少,所以一早上出城的马车络绎不绝。各府各家的公子小姐都很兴趣盎然。 直到大家都在约定的地方聚集,眼看约定的时辰将至,奇怪怎么还不见洛浅苏的人影。 第420章 重修旧好 “都要到时辰了,洛小姐作为主事人,怎么还不来?” “呵呵,洛小姐如今也会摆架子了,这么多人等着,她倒姗姗来迟。” 听到有人说洛浅苏摆架子,虽是嬉笑打趣的口气,但到底有些不怀好意。众人扭头看去,目光落在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身上。 发现说话的人原来是傅家的傅芳蕊,众人顿时露出怪不得的隐晦神情,没人再说什么。 傅家的四小姐嘛,向来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大家都知道。 哦,不,如今傅本家和相府也算是各论各的,傅本家的大小姐成了傅芳薇,二小姐成了傅芳蕊。 其实在傅本家内,一直都是如此论序,只有在相府和外人面前为了维持表面规矩,才让两位姑娘的序齿排后一点。 察觉到周围尽是隐隐看低嘲笑的目光打量,傅芳薇脸面一红,甚感羞臊,被傅芳蕊连带着丢人! “蕊儿,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省得让人看低。” 忽然得到傅芳薇的训斥,傅芳蕊一怔,顿时起怒,咬牙低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里说错话了?” “不知道自己说错话,才最可怕!” 看傅芳蕊一眼,见到她这二妹一脸的不服气,傅芳薇心中生恼,甩袖别开头去。若是在过去,她说教傅芳蕊两句,傅芳蕊哪敢这样与她顶嘴?如今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周围这么多人,便敢冲撞长姐! 而被傅芳薇甩了脸色,傅芳蕊还不高兴呢。 气呼呼哼几声,眼尾余光打量到傅芳薇的衣装款式普通老旧,首饰也没有几样看着亮眼的,傅芳蕊冷嗤一声:“你和你娘若是真懂得说话,就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还有心思教训我呢,先顾好你自己吧。我的言行做事如何,用不着姐姐你费心!” “你!” 被戳了心窝子,傅芳薇猛然回头,神色惊恼交加。 傅芳蕊则翻个白眼,扭头找别人说话去了。周围小姐正在偷偷议论与众人隔着一段距离站在一起的几个年轻公子。 “那几个书生我知道,和芝玉公子是一帮的,也不知洛浅苏怎么一同邀约了他们。” “瞧着都挺有书生气的。” “嘻嘻,读书人,不就是得有书生气?他们能追随芝玉公子,可见是有几分真才实学,再不济,也比咱们世家中的某些草包纨绔要强许多。” 看一眼那些公子,傅芳蕊撇撇嘴,语气轻蔑地凑话道:“读过书又如何,没钱没势的,谁家姑娘看得上?你们看看他们,五六个男子呢,穷得要挤到一辆马车上,这种日子,你们受得了?” 闻言,诸位小姐惊瞧傅芳蕊一眼。有人张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这话虽然说得难听,可又是大实话。 半晌,有人想要缓和气氛,道了句:“皇上不是扶持寒门学子吗,这些人总还是有出头之日的。” 结果此话一出,大家更沉默了。 寒门被扶持,世家就得被限制,这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改变不了啊。 这时,众人中有注意到远处官道上出现一支车马队伍的,定睛看了看,赶忙提醒诸人:“大家快看,那定然是洛家小姐的车马队伍!” 听闻洛浅苏到,下车聚在一起闲谈的众人也纷纷做好登车起行的准备。 不多时,洛家的马车驶到众人眼前,洛浅苏露面下车,颇为歉意,赔笑连连:“劳诸位久等了,是我不好,竟然卡着时辰才到。” “无妨!看洛小姐的队伍大车小车的,带了这么多东西,真是费心!” 洛浅苏摆手:“既是我邀约诸位游玩,总不能因为我少带了什么东西物件,害得让大家扫兴。” “洛小姐客气。” 对于众人的体谅和夸赞,洛浅苏笑笑,不贪功逞能,扫一眼来的人都有哪些,确定没有缺席的,便出声招呼众人起行。 不远处的孙吾和李兴等人这会儿再上前来,行礼问候。 “见过洛小姐,多谢洛小姐邀请赏雪,给您添麻烦了。” “几位公子客气,是我邀约的诸位,该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才对。” “洛小姐客气,”孙吾看看队伍,拘谨地询问,“唔,不知傅大小姐何在?之前偶遇时,是听闻洛小姐您与傅大小姐一同相约初雪赏景的。” 闻言,洛浅苏偏头朝马车里一示意:“在车里坐着呢。” “哦,那就好,那就好。” 见孙吾一脸安心的模样,洛浅苏呵呵一笑:“怎么,傅大小姐是你们的主心骨,她若不在,你们还会害怕不成?” 孙吾难为情地拱手:“我等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让洛小姐见笑了。” “呵呵,无妨!快去上车吧,咱们该走了。” “好。” 在众人纷纷登车之时,有位少年郎目送洛浅苏回身登车,本不以为意,但忽而视线一瞥,瞥到洛浅苏所乘坐马车的小窗窗帘正掀开着些许,有一只肌肤雪白的手搭在窗边。 纤纤玉指,柔荑雪肤,与车下积雪相映衬,便是曼妙动人。 当即,少年郎心中一动,胸口处如同有小鹿碰撞一般,撞得他呼吸都有些不稳。 手的主人没有露面,便能给人无限遐想,这才是真绝色、真仙子! 等洛浅苏走到马车边,少年郎打马哒哒溜到洛家马车前方,斜着眼等看车门打开后露出车内佳人之姿。 结果,洛浅苏很敏锐,察觉有道炙热激动的目光,扭头看去,惊讶不解地询问:“方公子?有事吗?” “呃,”方瑞一时语塞,瞪着眼想想,憋出一句,“骑马冷,不知在下能否搭小姐您的车一乘?” “这……” 从未想过会遇到此事的洛浅苏眨眨眼,盯着方瑞,琢磨了琢磨,回道:“人多眼杂,同乘一车怕是不便,这样吧,由我出面询问哪家公子是乘车而来的,为你寻一辆可以共乘的车如何?” 说罢,洛浅苏便扫视哪家公子好说话。方瑞见之,赶忙摆手:“哦,不用不用,是我一时失言了!我自己去寻便好,不用劳烦洛小姐!” 音落,方瑞赶紧又骑马哒哒溜走。 娘哎,太糟糕了,怎么表现得像个登徒子! 不过,未等方瑞走远,隐约听到从马车里传出的笑声:“呵呵呵呵,洛小姐还真是不解风情。” 钻入车厢的洛浅苏好生羞恼:“你又胡说!” 纤纤玉指的主人,连打趣声和笑声都如此动人。想到自己刚才所言,方瑞更苦恼了。 哦,对了,佳人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啊。 入山的一路上,方瑞都在和周围人打听有谁家小姐与洛小姐交情甚笃,可但凡能听提到的,都露过面。 于是方瑞更加好奇,心痒得像被猫儿抓挠,真想知道究竟是哪家的小姐,矜持娇羞得连面也不敢露。 是不是洛家的远亲,刚来皇城的? 如果是,岂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他是不是能夺得先机?! 等抵达山中梅林之时,方瑞已经想到夫妻死后同坟用什么木材的棺材了。 “就在这里吧,视野极好,能一眼看到远方银装素裹的皇城和群山渺渺!” 定下地方,洛家下人最是忙碌,搭帐篷、备座椅、生炉子、烧茶水……其余各府也都有自家的装备,一时间,下人忙碌不已。 洛浅苏下了马车招呼过众人后,凑到车边,笑:“思滢,你还不下车呀?都到山上了,放心吧,他们跑不了的。” 车内,傅思滢揣好棉袖筒,听到洛浅苏说话,一拉车窗,兴致高昂地坏笑:“跑不了就好!下车!” 穿得暖暖和和,推开车门,被洛浅苏牵住手步下马车,两个姑娘目光一对视,俱是生笑。 洛浅苏摇头:“你以为你是洪水猛兽呀,大家哪有那么怕你,凑到你跟前献媚讨好都还来不及呢。” “哎呀,”傅思滢拍手,“要是都对我献媚讨好,还不如都被我吓跑呢,烦。” “嘻嘻。” 距离不远处,一直紧盯洛家马车的方瑞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心动姑娘下车。结果,一看到佳人正脸,狂跳不已的心像是被人突然砸了一棒子,突地一下,不跳了! “呃!” 倒抽一口寒气,方瑞赶忙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掐住自己的脖颈,背过身去,神情惊恐。 天呐天呐天呐,佳人是够绝色、是够仙子的,但,竟然是傅思滢!! 怪不得哪怕只是一只手也勾人得紧,怪不得方才旁人说起与洛小姐交好的女子时没有提起,这位大小姐已经和他们这些寻常的公子小姐完全区分开,常人哪敢提。 他刚才是疯了,竟然敢对傅思滢有所肖想。这要是被人察觉,传到慕王爷的耳朵里…… 娘呀娘呀,赶紧跑! 方瑞一溜烟跑掉,而下车聚在一起站着闲聊的各家公子小姐们也很快发现,洛浅苏的身旁突然冒出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身影。 “傅、傅大小姐!” 傅芳薇正在听旁人说话呢,突听此声,以为是有人唤她,下意识道应了一句“嗯”,扭头看去。结果不等定睛辨认是谁唤她,忽然听到周围人人都在诡异地惊呼“傅大小姐”。 瞬间,傅芳薇感到不妙。她可不觉得自己的名望和人气有旺到这般地步,让人人客气,过去没达到,如今更不可能。 一时间,人人都面向傅大小姐的方向,唯有傅芳薇一人背对着,甚至往人群中走了两步,想要隐入最深处。 今日,真不该来。 傅芳蕊一开始同傅芳薇一样,很惊愕诧异,想要躲避,可念及过去种种,尤其是家中如今情况,傅芳蕊拍拍衣角,昂头挺胸,不再有避开之心。二伯母一家怕了相府,她家和相府又没什么仇怨嫌隙,她更没和傅思滢结仇,她怕什么? 余光瞥一眼慢慢往旁处走的傅芳薇,傅芳蕊冷笑一声,一时间,比过了傅芳薇的想法更加强烈。 对于傅大小姐的突然出现,众人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在于美色,忧愁则在于性命。 “傅大小姐怎么也会来,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之前有听说吗?” “没有呀,洛浅苏之前没说傅大小姐会来。” “洛浅苏邀我时,我有特意问过都有邀谁,她可没提半句傅大小姐!” 尽管各府各家的关系也不见得全是和睦,但毕竟是小辈,和别家的矛盾对立还不至于让小辈在这种场合下也与旁人剑拔弩张,因为大家现在都是小虫小鸟的,算个屁。 可是,傅大小姐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知道,这位的影响有时比家中长辈还要厉害。这次被洛浅苏邀约而来的除了孙吾李兴等几个家世贫寒的年轻公子外,都是世家子女,而世家大都与相府处于微妙的对立关系。 这些家中与相府不是很和睦的世家子女,这会儿都很有眼色地急急退于人后,尽量远离傅思滢。若不是因为此时已经上了山,怕是要接二连三地找借口速速告辞。 因为顾忌,造成的场面就是除了孙吾李兴这群几人上前向傅思滢问好后,世家子女无一人主动上前搭话傅思滢,而且每个人还磨着脚步想要躲到别人后面。 眼看前方众人和她之间的距离在无声地拉大,傅思滢挑挑眉,斜眼看洛浅苏:“这就是你说的会凑到我跟前献媚讨好?” 瞧着这一幕,洛浅苏干笑:“呵呵呵呵,看来是我料错了,还是你有自知之明。” 傅思滢:…… 翻个白眼。盯着远处避她如蛇蝎的众人,傅思滢站定原地思忖片刻,扭头挥手招来晴音和孙丹,低声吩咐许久。 等晴音和孙丹领会了她的意图,速速离开忙碌后,她继续站在原地,双手环抱,盯着没怎么动弹的众人瞅了半晌,这才缓缓抬脚,一步一步向人群靠近。 傅思滢走一步,众人退一步,一时间看起来还真像是众人正面对着洪水猛兽。 此地之所以视野极佳,正因为是位于一个小山包的山头,傅思滢身后有梅林,前方有广阔天空。 既然对于她来说是身后有梅林、前方有广阔天空,那对于众人而言,便是前方有猛兽梅林,身后才有广阔天空了…… “呀!”突然,一位小姐失声惊叫,连声道,“别退了别退了,再退我就掉下去了!” 众人:…… 啊!这是要被逼着跳崖吗?! 听到惊呼声,傅思滢忍不住露齿而言,笑容娇丽,如身后林中梅花鲜艳。 “呵呵呵。” 众人看之,也傻不愣叽地跟着笑:“呵呵呵……” 傅思滢:…… “你们退到那么远是做什么?别真掉下去了。都过来吖。”傅思滢招手。 她难得表现得这般亲昵和善,有美貌当助力,看起来和纯善美好的小仙女一样一样,可一颦一笑都带着钩子,令男男女女皆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之念。 众人后退的脚步终于止住,变为向前缓缓挪动。 傅思滢揣着手,瞧众人像蜗牛一样缓慢地挪动,很不顺眼。忽而,她灵光一闪,单挑柳眉,弯腰伸出手从地上团吧团吧,两三下就团出一个雪球来。 然后,把这雪球像是大刀一样拿在手上,举起便对众人威胁道:“都动作快点,磨磨叽叽干什么呢!谁磨叽,我砸谁!” 好生刁蛮。 然而,刁蛮的威胁很有用,立时间,众人赶忙加快脚步靠近过来。明明是一群乐于打雪仗的少年人,这会儿看见雪球却好像是看见了铁球,怕得要死。 等众人靠近不少距离后,傅思滢鼻尖一皱,举着雪球甩手便是一扔。 须臾,啪! “呀!” 不知是谁家姑娘被砸中了,娇声惊呼。 众人闻声看去,便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打掉兜帽上破碎的雪球,惊讶又可怜巴巴地朝傅思滢抱怨:“傅妹……傅大小姐,我没磨叽呀?” 看到是谁,傅思滢没好气地道:“佳笙,亏你脱口而出还要唤我‘傅妹妹’,瞧你怕我的这个样子,我过去真是白白和你玩到一起了!” “唔!” 童佳笙面露诧异之色,须臾,垂头捏捏衣角,最终还是小步跑到傅思滢面前,支吾道:“傅妹妹若是待我同过去一样,我也不会怕傅妹妹的。” “哼,我几时待你不一样了,可是害过你不成?” 除了童佳笙以外,傅思滢又挨个点了几个名字,皆是记忆中与她颇有交情的小姐少爷。无一例外,被她点到的人先是诧异吃惊,然后赶忙忐忑又羞赧地挪到她面前,支支吾吾地表态并非是恐惧她。 论结朋交友,皇城中没有比傅思滢更省事的。她自小长到大,围着她请求攀附结交的友人真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也正因如此,没几个是能在她心中真正留下地位的。 前世她在这个年纪,正是呼朋唤友之时,每逢出游必定陪同车马无数。而重生之后,看着皇城中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心里装着的事情太多,热衷赴宴游玩的心思几乎断掉。 尤其是这大半年来,正逢相府鼎力支持皇上推行新政、扶持寒门之时,相府与各世家的关系变得紧张,再加上她的不问不表态,使之前围在她身旁的众人心生忌惮,这才造成本来关系亲近的朋友如今变成疏远的局面。 之前她与洛浅苏商议初雪赏景要多唤些人来同乐,是有心思帮孙吾等人结交世家子女,而眼下看来,不仅是孙吾等人需要结朋交友,她也需要恢复交际啊。 “傅妹妹,你别生气了,是我们不好,想得太多才怕了你。”童佳笙软声赔不是,有她起头,旁的姑娘也纷纷对傅思滢道歉,哄傅思滢开心。 傅思滢佯装还有郁闷,埋怨道:“今日借着机会我也明说,不管朝中局势如何,咱们都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这十多年的感情岂能因为家中长辈政见不合,便说没就没?说到底,我父亲听命于圣上,诸位家中长辈也是听命于圣上。我父亲与诸位家中长辈若有矛盾不合,自有圣上裁决,哪是咱们这些晚辈能掺合的!” 对于此话,有人点头,有人摇头。点头的是承认自己的确没资格掺合,摇头的则是在嘟囔“我们不一样”! 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傅思滢放缓语气:“我不知道你们在家中是否插手过问长辈的事,反正我不。我对你们的喜好哀怒,就只与你们有关,不会因为你们的爹爹与我爹不合,我就与你们不合。” 忽然,有位公子出声说:“可这大半年里,你与我们少有来往,岂能不让我们胡思乱想?” 除了被傅思滢点到的公子和小姐,其余人也渐渐围到她身旁,听到这位公子直言此问,皆是表情复杂,缓缓点头。 看一眼说话的人,傅思滢无奈:“方瑞,这大半年我身边出了多少事,我不信你没有听闻。没见你问问我需不需要帮助,这会儿倒来问我为什么少来往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有那些闲工夫吗?” “正是,”洛浅苏上前,帮衬道:“我不知道你们如何,反正我每每听闻思滢遇事,总会与她相约见一面,从没有得过思滢冷脸和拒见。” 立时,问话的方瑞嘟嘟嘴,不再多问。但脸上神情已经从方才的忌惮和惊惧,变成与友人生闷气的模样,看起来很单纯。 注意到在听过她的解释后,众人的脸色都变得略有难堪愧色,傅思滢笑笑,缓和气氛:“你们都知道我的脾气,我虽任性刁蛮,但绝不是无事生非之人。大家与我关系好,我自然也与大家关系好,而若谁哪日看我不顺眼,欺负了我,那时才是谁该怕我的时候。我说这话,你们懂吗?” 闻言,众人互相看看,而后齐齐点头,嗡嗡应声:“懂。” 这时,察觉到晴音和孙丹已经做完事回到她身旁,傅思滢挥挥手:“今日难得相聚玩乐,虽许久未聚有些生分,但我对待朋友的真心从未变过,也希望诸位对待我的真心未有改变。喏,你们回头看!” 回头看? 众人疑惑地回头向身后看去,霎时间,目瞪口呆。 第421章 雪人礼物 众人身处山头,身后本是一片积雪茫茫的空地,此时却被无数手掌大小的雪人占据得满满当当。 每个雪人都由两个小雪球和两个更小的雪疙瘩组成,作为头、身体和两只小手,甚至看起来小巧玲珑、憨态可掬。尤其是还有无数的梅花花瓣散落其间,令此处场景一时变得曼妙美好,惊艳不已。 “哇……这么多!” 看到方才还被他们踩踏的雪地上出现这么多小雪人,众人惊呼着,纷纷兴致大起雀跃而去。 “小短手,好可爱。” “诶,这个好像你哦,肚子圆圆的!” “去你的,呐,这个像你,脑袋比肚子还大!” 傅思滢缓步跟在其后,带着笑意默默等待着。很快,众人便发现这里的雪人数目竟然和他们的人数一样多。每个人都蹲守一个雪人,惊讶地扭头望向傅思滢。 童佳笙看看周围,惊喜发问:“傅妹妹,这是……我们一人一个吗?” 傅思滢点头,笑:“是呀,既然是送给大家的礼物,当然要人手一个。只要大家不嫌弃我这雪人礼物送得廉价就好。” 闻言,众人立即生笑,方瑞一扫之前的置气郁闷之情,大声回应:“什么廉价,一点也不廉价!礼轻情意重,这份礼物正合我意!别人想要傅大小姐送的雪人,还没有呢!” “对对对,限量的!” 众人欢笑附和,捧起自己的雪人去和别人的雪人对比,散落在地上的梅花花瓣也被捡起来做装饰。 就连躲在人后的傅芳薇和傅芳蕊,脸上也不见再有紧张和阴郁,蹲在地上看着面前小小的雪人,傅芳蕊倒是开心得明显,被送了雪人不够,还兴致勃勃地自己动手再捏一个雪人,傅芳薇则是盯着雪人,沉默不语。 听着周围众人欢心雀跃的惊呼和议论,傅芳薇心中的苦涩愈发增多。她突然间察觉到自己和傅思滢之间的巨大差距,这点差距并不是因为美貌产生的,而在于……为人做事、拉拢人心的心思。傅思滢多会讨人喜欢呀,就连她在看到这么多雪人的一瞬间,也是心头发软生喜,更不要说旁人的感受。 她之前还心想傅思滢自负骄傲,失去了这么多在皇城中结交多年的朋友,结果今日这么一出,该是傅思滢的,还是。 一瞬间,傅芳薇恍然想到如果她与傅思滢并无生分,而是姐妹情深,会不会她……她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也会大为不同吧。 想到这里,傅芳薇扭头向远处的傅思滢看去,傅思滢正笑着和自己的侍女说话。 这些雪人礼物让大家都很开心,傅思滢夸赞晴音和孙丹几句,然后伸手摸了一下两个丫头的手掌。果不其然,小手都是冰冰凉的,短时间内捏了这么多雪人,自然辛苦。 两个丫头的反应一致,稍让傅思滢触碰一下手,便赶忙推开:“别凉着您。” “你们俩赶紧去抱个汤婆子暖和暖和吧,别冻坏了。” 傅思滢看向晴音:“尤其是你,晴音,你不比孙丹有内力工夫,快去捂个热的。” “是!” 晴音脆生生应一声,去给自己和孙丹准备汤婆子。这丫头并不因为自己被大小姐命令捏了许多雪人而感到不满,反而满脸是欲犹未尽的欣悦。 捏雪人,这也算是任务吗? 等回府后,还要再和润伊彩果易思捏多多的呢! “大小姐,”忽然,孙丹一背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拿出来一个雪人,递向傅思滢:“您看,这是您的。” 光看别人收到雪人礼物那一番开心欣喜的模样,突然收到自己的雪人,傅思滢先一愣,随后心头生喜,当即喜笑颜开。 “还有我的呀?好可……呃,这是啥?” 她伸手刚从孙丹手中捧过小雪人,结果发现自己的雪人竟然比旁人的雪人多了两条大长腿,手也很长,身体和脑袋不是圆润的,而是长条形的! 别人的雪人都能站立,她的只能躺着。傅思滢瞪眼,盯着长手长脚的雪人,一脸懵。 “您身姿修长、长手长脚,捏出来的雪人自然也得是这副模样啊。”孙丹解释道。 “是、是吗……” 看看一本正经解释的孙丹,再看看手中雪人,傅思滢忽然感觉手中捧着的不是雪人,而是……人参。 在众人兴致勃勃玩雪时,洛府的下人已经将帐篷支起、暖炉烧起,案桌摆上小食,洛浅苏招呼众人歇歇,不多时,不算小的帐篷便宾朋满座。 “来来来,思滢,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方糕,快尝尝。” “这是我来时在徐家酒楼买的梅子酒,他家的梅子酒甚是有名,傅妹妹快品品。” 傅思滢坐在主桌,像是被上贡一样,笑眯眯地一样接着一样收下:“不用客气,都坐都坐。” 闲聊时,众人说起最近城中的热议事,自然也谈论到相府招募护卫队一事。 “最近城中武师的身影愈发增多,可见到时候的比武有多激烈。思滢,听闻你是打算设置比武和教武两个科目,不知细说要如何考校?” 傅思滢笑笑:“比武好说,不过是两两对决,或者是一群比斗,只有教武一科我仅是有点心思,还没有决定。” “什么心思?” “在城中寻来百八十个孩童,给出一定的时日由武师教导,最后评比这些孩童的学习所得,据此考核。” 听闻这点,众人讨论声起:“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孩童机灵,悟性也高,学起武来一定突飞猛进。” “只是孩童会不会难以管教?”有位娇滴滴的小姐抱怨道,“我家中那顽劣弟弟一旦哭闹起来,真是满府人都哄不好他,叫我母亲头疼不已。” 一提这个,家中亦有弟弟妹妹的人顿时叫苦连连:“是啊是啊,我家中小弟也是个混世魔王,顽皮至极!” “我妹妹也不遑多让,敢爬树、能上房顶,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这幅德行,比男孩还调皮,叫我爹娘忧愁得很。” 听着众人抱怨,傅思滢点头:“是,我也正是因为担忧这一点,所以才迟迟还没有做下决定。如果诸位有别的想法,尽可以告知于我,咱们集思广益。” 一听她说要集思广益,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给那些孩童的父母一点小钱,他们自会叮嘱自己的孩子听话,不准哭闹。” “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孩子会听父母的话,那他们就不是孩子了!” “其实能不能让孩童乖乖听从教导,得算是考核之一吧,好的武师自然也能孩子乖乖听话。” 有人不赞同:“此言差矣,思滢招募武师护卫,是给相府招募,本就不需管教孩子的本事。若是因为管教不好孩子而在教武考核中失礼,岂不是本末倒置?” “唔……说得也对。” 集思广益这话果然是对的。听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傅思滢心中对于此事的利弊也渐渐全然了解。 这时,方瑞忽然站起来,兴奋地说:“傅思滢,你看我去给你充当被教武之人怎么样?” 傅思滢一愣:“啊,你?” “是啊是啊,”方瑞走出席,站在众人中央,“我身体康健,经得住调教训导,又不是没有理智不好控制的孩童,正巧我也想学两招,还能给你充场面,如何?” 闻言,傅思滢双眼一亮:“唔,说得有理。” 看方瑞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傅思滢很意动,真是个好主意。只是,只有方瑞一个人实在无用,若是有百八十个方瑞的,那还有用。 正当傅思滢想要回绝了方瑞的好心,方瑞似是看出她的心思,一扭头,招呼别的公子:“秦职、高欢、张顺伦,你们也一起呗,凑个热闹全当玩玩,还能帮傅思滢解除一桩烦心事,何乐而不为?” 被点到的公子互相看看,俱是连声应好。而没有被方瑞点到的人,也接连起哄主动要求参加。 “是件热闹事,咱们都去参与,肯定更加热闹!” 听大家皆是兴起,连自己的兄长也甚为感兴趣,洛浅苏转转眼珠子,问:“思滢,我能不能也去?既然你请武师的本意是教导你,那自然还是挑些会教导女子的武师比较好吧?” 话音刚落,早已按捺不住的童佳笙等人立刻跟上询问:“是啊,傅妹妹,我们能不能也凑个热闹?这城中能让闺阁女子一起参与的热闹实在不多,只要不是太抛头露面,丢丑闹了笑话,我们也想跟着一起乐呵乐呵。” “跟着武师学武,是不是得学上两三天?是各自把武师带回府,跟随教导吗?” “两三天能学个什么,依我看少说也得学半个月。” “思滢,学好了怎么比呀?呵呵,难道还得我和童姐姐打一架比个高低吗?” 说话间,姑娘家立时嬉笑打闹起来,一个个信心满满,说要成为一代女侠,把姐妹们都打趴下。 傅思滢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这么多家的公子愿意给她帮忙呢,一听连姑娘们也乐意,当即有些惊喜过望。 “你们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傅思滢轻声笑笑,“一个个身份娇贵、金枝玉叶的,不过是一场招募,你们也肯跟着那群粗野的武师学武?” 洛浅苏摇头:“知道只是学几天嘛,若是长时间学,自然得好好考量。” 傅思滢点头。 旁人又道:“既然大家都愿意,这就不是自贱身份的事,反而是一番玩乐。方瑞说得对,何乐而不为?” 见到众人都很感兴趣,傅思滢便不再婉拒,但只道对于教武的考校设置在比武之后,还需一段时日,可以让众人再好好想想。 她知道眼下聚在一起,大家愿意都是出于人云亦云,等各自回了府头脑一冷静或者与父母相商,肯定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的。不过还是心中感念众人会乐意帮忙,这份情谊才是最重要的。 在帐篷中稍作歇息后,众人前去后方的梅花林赏梅。由于此处山头背靠一座大山,形成一处避风所,于是此处的梅林树林都很茂盛,无边树木都还是绿绿葱葱之色。 本是赏梅,忽而见得远处雪地之中有卧底跳跃的雪白动静,看清原来是兔子跃入密林,大家更是兴起连连。 有公子遗憾道:“哎呀,可惜没有准备狩猎的用具,若不然猎到一只兔子来,冰天雪地里烤一只来吃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对此,姑娘们当即接连抱怨:“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就是!好过分,好残忍!” 公子:…… “好好好,不吃兔兔。” 在众人的笑闹声中,突然,孙丹一个皱眉,当即挡在傅思滢身前,护着傅思滢连连向后退步,警惕地盯着远处密林。 傅思滢回神不解:“怎么了?” 蹙眉警惕半晌,见得远处再无动静,孙丹低声道:“远处密林中好像有人。” “嗯?有人?”傅思滢抬头远眺,“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骤然间,一道惊惧的尖叫声自远而来,划破长空:“啊!他死了!” 瞬时,惊到尖叫声的众人脸色齐齐惊变,谁死了?! “出事了!”傅思滢立刻拍向孙丹:“快,咱们快去看看是谁死了?” 说罢,和旁人一样,抬脚要往尖叫声处跑去。 然而,孙丹不仅不去,反而紧紧拉住傅思滢的手腕,将人更往马车处带:“属下的使命是保护好您,有危险必定要带您远离,怎么可能允许您去靠近?” 傅思滢挣不过孙丹,被孙丹拉着一点一点远离。眼看旁人都疾跑去瞧是什么情况,她是心急如焚。 但不过片刻,又听到远处传来同伴们愤怒的朗声质问:“这是谁干的?如此残忍!” “不是都说没有带弓箭来吗,是谁装模作样,如此险恶!” 两句质问后,姑娘们的呜咽声响起:“呜呜呜,兔兔好可怜啊,蹦得好好的,就这么死了。” “是啊,这么肥的一只兔子,死了好可惜。” 第422章 死兔子 呃…… 顿时,孙丹拉扯傅思滢的脚步急急停住,满脸愕然。愣了愣,一脸尴尬地看向傅思滢:“呃,大小姐,死的好像是一只兔子。” “我听到了,”傅思滢好笑不已,“看把你给吓的。” 孙丹难为情地挠挠头。 “不过警惕些是好事,往后也要保持这般警敏。” 见不落埋怨反受夸赞,孙丹重露笑颜:“是!” 因为先前孙丹的紧张,等傅思滢来到“凶杀现场”时,大家已经开始商量这只兔子怎么吃才美味了。 傅思滢:…… 密林中,一只兔子身中穿喉一箭倒在雪地中,鲜血染红积雪,看起来甚为悲惨可怜。最先发现兔兔死了的姑娘哭唧唧地被同伴宽慰安抚着。 注意到傅思滢姗姗来迟,洛浅苏靠近过来,一脸疑惑地说:“这只兔子中了一箭,可是我问了一圈,没人承认是自己射杀的,都说没有带弓箭来。” “哦?”傅思滢皱眉,“会不会是因为害怕被大家谴责,所以不敢承认?” 洛浅苏摇头:“不知道,没有人手上拿着弓箭。而且方才混乱,不曾注意有人偷偷跑回去藏弓,之前更不曾注意过有谁拿了弓箭来赏梅。” “这么一说,很奇怪啊。若是方才就拿了弓箭来赏梅,肯定不曾有掩饰之心,会被人看到的。你可有问问谁看见别人带了弓箭?”傅思滢一边问,一边眯眼打量周围。 对此疑惑,洛浅苏还是摇头:“我也问了,没人看到别人有拿弓箭。” “那……”狐疑疑惑之时,忽然,傅思滢头脑一亮,提出,“会不会是林中有猎户在附近?人家射中了兔子,可是见咱们人多,就不敢来取了。” “唔,倒是有这个可能。可若是如此,那该怎么办,咱们给人家送回去?”洛浅苏顺着箭尾所指,再次看向远方,目光眺望,“什么人影也看不到啊,这冰天雪地的,应该不容易掩藏才对吧。” “既然是猎户,哪里会犯容易被发现的糊涂。你让大家都退后避开吧,把这兔子给人家留下。咱们退去,人家就敢来收取了。” “也好。” 和傅思滢商量了商量,洛浅苏上前几步,对大家说有可能是猎户猎取的,劝大家退后远离,别惊到猎户收取猎物。 对于烹饪兔子之法商量得热火朝天的众人,顿时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位,热情全灭。 “啊?原来是猎户的。啧,可惜,吃不到美味的兔子肉了。” “一只兔子也不够咱们这么多人分的呀。咱们若是想吃,还是等那猎户来,问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猎物吧,要不然请他替咱们打猎也行。” “这是个好主意!那咱们快后退,别惊到人家。” 怀揣着吃野味想法的众人退到了很远的地方,方瑞还对着远处大声喊道:“猎户,你过来吧,我们不抢你的东西,买你的!你还有什么猎物,我们都买了!” 瞧见方瑞急切猴急的模样,傅思滢失笑不已:“这皮猴子。” 然而,众人后退避开等待了好久,别说是疑似猎户的身影了,就连个晃动的鬼影也没有看见半点,密林方向安安静静的,毫无波澜。 又过了好一会儿,众人耐心耗尽:“怎么没人呐?” “会不会是早早就被咱们给吓走了?” “那兔子怎么办?咱们能捡走吗?” 因为傅思滢的猜测,洛浅苏几乎确定射杀兔子的人是猎户,眼下等不见人,只好再问傅思滢:“思滢,猎户好像已经走了,这怎么办?” 傅思滢皱紧眉:“寒冬腊月里辛苦打到的猎物,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拱手让人?更何况猎户善于隐蔽,他躲在暗处,难道没看见咱们只围着那只兔子,并不曾捡走吗?” 心中再次闪过是众人之中有人偷偷携带了弓箭射杀掉兔子的想法,傅思滢想了想,拍拍洛浅苏的手,而后上前几步,问众人:“会不会不是猎户,就是咱们的人射杀的?” 重提这个猜测,众人一惊,面面相觑:“谁呀?” 傅思滢笑道:“我方才看见射中兔子的那支箭,一箭穿喉,一箭毙命,真是箭法甚好。啧,我从不知咱们这群人里还有这种高手。到底是谁,有这种本事,竟能忍住不接受大家的羡慕?” 听到傅思滢说射杀兔子的人有可能是同伴,当即,众人免去了对射杀者残忍无情的指责话语,转而一个劲地吹捧箭法高超。 “对对对,若真是咱们的人射杀的,好本事啊!” “快别藏着掖着了,倒真是个圣人不成?有这种本事,也好教教大家嘛。” “梁辉,是不是你,我可是听闻你箭术很不错的!” “不不不,不是我,我倒也想吹嘘一番,但我是真的没有带弓箭来。” 大家互相猜猜,然而,任由猜测议论,真凶仍然没有露面。 傅思滢与孙丹对视一眼,二人都神情渐冷,眼神变得警惕。如果不是这群人,也不是猎户,那会是什么人? 这时,也不知道是哪个手快的,干脆唰唰唰地又跑去密林,直接将死兔子给捡了回来。 看着这只被扔在众人面前遭到一箭射杀的兔子,傅思滢止住旁人动作,冷色对孙丹吩咐:“去,把箭拔下来,看看有没有标记。” “是。” 见傅思滢命侍女查看,众人便不再乱动,退后几步等待。 孙丹走到死兔子旁边,蹲下身子,伸手抓住箭支摆弄细看,没有发现什么,一用力将整支箭羽拔出。避开溅血,擦干净箭头,再次细看。 片刻,回头禀道:“大小姐,箭杆和箭尾箭头上都没有标记,是一支很普通的箭。” 傅思滢皱眉:“没有就算了。” 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箭,什么线索也没有。 有人流着哈喇子问:“傅思滢,这也没人要,咱们能吃了吗?” 无语瞥一眼对方,傅思滢点头:“可以吃……” 不等对方高兴,慢慢开口:“如果箭头上没有被抹毒的话。” 一句话,立刻把对方吓得将口水给咽回去。 第425章 暗箭伤人 方瑞嘴上说着,心中却在庆幸:呼,幸好不是他们射杀的!这锅甩得理所应当。 正在喝水的傅思滢再次被满口胡说八道的方瑞给惊到,生笑连连。终于舍得发话:“童姐姐,看在他们认错良好的份上,你们就原谅了他们吧。” 童佳笙看傅思滢一眼,点头:“看在傅妹妹的面子上,今日此事就不予你们计较了。” 顿时,少年们大喜:“多谢小姐们宽宏大量!” 姑娘们的心情也立时由阴转晴,闹出阵阵笑声来。大家后知后觉方才的斗气拌嘴真是幼稚。 “来来来,都来尝尝咱们皇城世家公子的烤兔子手艺。” 洛浅苏从方瑞手中接过兔子腿的时候,另外一只手上的兔子腿还没有被旁人接去,所以这会儿她是两只手一手一只兔子腿,看起来甚为富有。 瞧她这模样实在可笑,傅思滢忽而呼唤道:“大家别理浅苏,我想看看她拿着两只兔子腿能到什么时候去?” 这么一提,众人才发觉洛浅苏的好笑模样。立时,本是向洛浅苏围过去的姑娘们,纷纷四散躲避,欢笑不已。 洛浅苏大惊,看看自己左右手的两只兔子腿,满脸通红,惊呼道:“你们不要跑!说好一起吃的!” 跑出一段距离的童佳笙笑着大声回应:“这次是真的不吃了,洛妹妹你一个人享用吧!” 方瑞等世家公子们也都站一旁笑呵呵地看着洛浅苏为难窘迫。 见真的没人好心凑过来解围,都是好没良心地偷笑着躲她远远,洛浅苏站在原地尴尬了尴尬,最后一狠心,举着两只兔腿转身朝傅思滢跑去。 “都怪你,你把这两只都吃了!” “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隔岸观火中的傅思滢未料到会引火烧身,瞧见洛浅苏飞速扑来,小小惊呼一声,赶忙拔腿就跑。 瞧洛家小姐来追傅思滢,晴音和孙丹都笑呵呵地避开几步,不作阻拦。 雪地里毕竟不好奔跑,一脚又一脚地在雪地里踩出一个坑来,傅思滢穿得又厚实,所以逃跑得很艰难,姿态仓皇,瞧得旁人开怀不已。 身后追她的洛浅苏按照她踩出的脚印追,竟然不过几个呼吸间,就成功追上。只是苦于两只手都拿着兔子腿,于是只能坏心眼地一踢腿,“啪”地一下,将傅思滢绊到在雪地里! “啊!洛浅苏,你暗箭伤人!”傅思滢倒在雪地里,遭到洛浅苏的身体阻挠,动作笨拙地半天爬不起来。 洛浅苏举着兔子腿嬉笑:“叫你害我。” 正在二人几乎快要一同倒入雪地里,而旁人都乐呵呵地站在远处看笑话时,突然,远处传来孙丹的惊呼:“快趴下!!” 许是心底一直记挂着不知是谁射杀的兔子,在听到孙丹厉喝的一瞬间,傅思滢半点惊愣都没有,猛然伸出双手直接抓住洛浅苏的衣领,将人往一旁翻压过去。 她把洛浅苏往旁边摔,自己被借力拉起来了点,因为仰面看向天空,“嗖”地一下,一道长影从眼前飞过,下一息,便是右手手背遭受了锋利的摩擦,须臾又是火辣辣地疼。 “咚”“咚”两声,傅思滢和洛浅苏双双摔入雪地,孙丹从远处飞跃来,持剑挡在二人身前,看向遥遥密林边缘入目处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的三个人,满脸的警惕与惊怒。 洛浅苏突然被摔在地上,一时有些头晕眼花。待回过神,赶忙扔掉手中的两只兔腿,翻身去看傅思滢。 只见傅思滢已经迅速翻起身蹲在孙丹身后,左手握住受伤流血的右手,喘气连连。 她的右手手背靠近虎口处,从食指到大拇指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血,红得刺眼。 “啊,思滢,你流血了!” 傅思滢神色紧张,冷声斥道:“趴下,别动别说话!” 紧紧盯着远方那三个骑马人。由于距离太远,打眼看去,看不清是什么模样,只能看见为首之人正在收弓,看来就是那为首之人放的箭。 警惕对面的孙丹悄声问:“大小姐,您伤得严重吗?” “无妨无妨,手背划了道口子。” 话音刚落,只听孙丹紧张地提醒:“您千万别动,他们过来了。” 傅思滢定睛一看,果然,那三个骑马人竟然缓缓地靠近了。看起来没有拉弓做好准备的攻击动作,可让人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欺骗之举。 当傅思滢和洛浅苏躲在孙丹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之时,突然目睹到这凶险的一幕,诸位世家公子小姐都被惊懵了,怔怔站在原地。 片刻,反应过来,方瑞等世家公子立刻朝傅思滢这边奔来,童佳笙等姑娘们的脚步迟缓些,但也大着胆子缓缓靠近。 然而,察觉到众人靠近,傅思滢当即大喝:“都退后,别过来!立刻上车,快!” 众人脚步一顿,踟蹰犹豫,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不想走也不要过来,退后,退得远远的。一见有不对劲立刻登车回城,快!听不懂话吗!” 在她再一次的喝斥后,众人恍然回神,急急匆匆地退后离去。 一部分人直接朝车马停放的地方跑去,大都是胆小的姑娘,更多人退到可以及时应对反应的地方后,紧张地盯着傅思滢等人。 这里是城外山头,哪怕是这会儿回城搬救兵,也晚了。 “大小姐,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等到三个骑马者步入到能看清模样的视野范围后,孙丹立刻向傅思滢回禀。 傅思滢皱眉,眯眼看:“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哦,我看到了,那是……他们不似猎户,难道是哪家千金带护卫出来打猎的?” “属下不认得。” 趴在一旁的洛浅苏也及时提供消息:“我也不认得,没在皇城见过,看起来脸生得很。” 虽然脸生,可那马儿健壮矫健,一看便是价值千金的好马,三个人也衣着不凡,为首的姑娘更是衣装精美干练,应该是一位大家小姐带着一个侍女和一个护卫,可见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第426章 人多势众 “难道是商户女?”洛浅苏猜测。 “不可能!”傅思滢立即反驳,“哪家商户女敢如此猖狂,明眼看着咱们这边这么多人,她还敢冲人射箭,世家子女都没这种胆子。” “那……”盯着远处,洛浅苏心神凝重,忽而灵光一闪,忙道,“难不成是外乡武师,见识浅薄、行事莽撞?” 傅思滢沉默没有做声。 是有这个可能,毕竟近日越来越多的外乡人涌入皇城,异地他乡的人不知天子脚下有多富贵,鲁莽行事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这不是他们可以被原谅的理由。 眼看三个骑马人越来越近,拦在傅思滢面前的孙丹看到对方没有再拉弓搭箭,赶忙低声催促傅思滢和洛浅苏向后远退。 “大小姐,您快和洛小姐向后退,退得远远的,属下在这里挡着。” “好。” 傅思滢动作谨慎小心地站起,与洛浅苏一同半弯腰身,缓缓向后退。 她二人向后退,那两女一男渐渐上前,等到傅思滢和洛浅苏退到差不多安全的距离时,那三人已经近到和孙丹只有二十多丈的距离。 这么近的距离,自然引傅思滢担心。她今日应洛浅苏邀请赏雪,不是公开的事情,所以出门没有对安全做万全考虑,只另带了几个府中小厮。 没办法,只好向洛浅苏开口求助:“浅苏,你带来的侍从可否顶用?” 洛浅苏刚要回答,方才退到后方只能焦心不已干瞪眼的童佳笙和方瑞等人,团团围上来:“思滢,浅苏,你们俩没事吧?” “呀,傅思滢,你的手破了,快、快包扎呀。” 傅思滢顾不上宽慰众人,一边将手伸给晴音包扎,一边扭头呼唤带来的小厮全部赶到孙丹的身旁去。 见之,洛浅苏也急忙忙扭头吩咐自己带来的侍从跟去。 众人一听,有带来几个护卫侍从的人,不用傅思滢开口说,纷纷打发护卫侍从去抗敌。 虽然都是些跑腿打杂的下人,但到底是人多有气势。对面只有三个人,再厉害也得知道忌惮。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孙丹身后便乌央乌央站了一帮子人。而效果立竿见影,不断靠近的那三人在距离孙丹还有十丈远时,停了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也足够众人看清这三人的模样打扮。 三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衣装厚实,为首的姑娘被护在后面,前方的护卫和侍女都是一副凶悍模样,面相粗野。 见之,孙丹立刻出声喝斥:“尔等何人,为何无缘无故便暗箭伤人?报上名来!” 对面的侍女很快高声回应:“是你们先报上名来还差不多。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抢夺我们的猎物,还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 听到声音,孙丹立刻皱眉。看来那只兔子是对面这三个人的猎物,而且对面说话的口音很重,的确是外乡人。 傅思滢虽然躲在后方,但耳聪目明,同样将孙丹和对方的对话听到耳中,和孙丹的反应一样,当即紧紧皱眉。 第428章 下马威 不等方瑞等人讥讽对方未免也太过自大了些,那侍女又没好气地说:“若不是你家主人乱动,她怎会被伤到?” 此话一出,顿时像是捅了马蜂窝,引得方瑞等男子谴责不已。 “这话说的,你们冷不防地搞偷袭,还不准我们躲闪了?” “怪我们自作自受,撞到你们的箭上喽?” 随着众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一会儿,就不是双方对峙的场面了,而是方瑞等人将这一男两女给包围了起来。 见到情况不妙,骑在马上的侍卫立刻拔出大刀来,大声呼喝,警告意味十足。 就在一片吵闹之时,傅思滢一声“别吵了”,令场面重归安静。 傅思滢走来,众人自觉让开一条道路。通过将这一男两女包围,众人能判断出此三人并非有多值得忌惮,所以也不怕傅思滢靠近会受到伤害。 唯有孙丹不会从傅思滢面前让开。 站在孙丹身后,傅思滢微微仰头,眯眼看向马上三人。打量半晌,她忽而一笑,抬起手向对面的姑娘亮一亮自己刚刚被包扎的手,然后说:“是不是应该先你们三个人下马,然后咱们再理论说道?” 说完,紧盯对面的主子小姐和侍女。 这一次,那个侍女还是先扭头看向自己的主子,只是并没有再悄声言语。那位主子小姐也没动嘴,只点了一下头,就带着两个下人下马。 见之,傅思滢微微勾唇,没再多说。 不过一会儿,对方三人先后下马。 这一下马,才惊了傅思滢等人。因为这三个人骑在马上时还显不出来,一落地,才叫人感觉到她们的身材高大。 侍卫五大三粗的,身材魁梧,比傅思滢这边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高、都要壮。主子和侍女同样要比傅思滢这边的任何一个女子都高,唯有孙丹的个头能比一比,但孙丹的身材同样比不过她们健壮,尤其是那侍女的身板,要比孙丹大两圈。 在三人落地的刹那间,傅思滢敏锐地感受到己方众人都……退后了一丢丢。 惊得她差点气笑出声。 不等她真嘲笑方瑞等人几句,对面高她有多半头的姑娘十分干脆地开了口:“对不起。” 嗯? 傅思滢挑眉,略有惊讶。 这位高大的姑娘生硬地说:“是,我的疏忽,伤到了你,对不起!这,是赔偿。” 说完,扭头向自己的侍女伸手。尽管侍女的脸色有些难看,钱袋子还是送到了主子手中。 接过钱袋子,高大的姑娘从里面拿出两块银元宝来,递向傅思滢,表情充满愧疚,再次道歉:“对不起,请收下。” 没想到这三个人一下马就乖得可以,傅思滢眨眨眼睛,想了想,冲这高大姑娘笑笑,然后将受伤的手从孙丹的肩头伸出,伸向了高大姑娘拿着钱袋子的那只手。 “把用布袋装着的给我吧,我也好拿一些。” “呃……” 高大姑娘一怔,完全没料到傅思滢会有这种选择,有些目瞪口呆。 第431章 重提学徒之议 “娇气?你是才知道的吗?”林夕怒极反笑,“你不是总得意自己的中原语说得好,对中原的习俗人情懂得多吗,结果一来中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中原语说得不顺畅,才准你代我言语,结果你倒好,给我惹祸事?!” 这番责骂令德莫立刻变脸,不再回嘴。 林夕没好气地重重呼出一口气,跺脚往马边走:“我说不要那兔子了,你非要。可好,还得我给你顶罪,遭人怒骂!” 德莫愧疚不安地收起手中马鞭,跟到马边:“主人……” 臃肿厚实的衣物并不能阻挡动作,林夕利索地翻身上马,低头带着怒意睥睨德莫:“德莫,我之前叮嘱过你,这里是中原,不是你还能仗着服侍我的身份,便肆意妄为的地方!我只是因为你懂点中原文化才重用你,是为了轻松,不是为了麻烦!你最好心里有点琢磨!” 此话一出,德莫脸上再无半点羞恼之色,全然惊慌惶恐,“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连连认错:“德莫知错了,往后一定会谨言慎行,绝不会再给主人招惹麻烦!” “哼,不要说得好听。” “是!” “行了,起来吧,咱们也该进城了。” 傅思滢等人回到扎蓬的营地,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大家都在这里玩够了,才各自收整物具打算回城。 就在各家收整好车马,可以启程时,方瑞和童佳笙等人来寻傅思滢,纷纷表示,他们决定在相府招募护卫的比试中充当学徒。 见旧事重提,傅思滢有几分纳闷:“为什么又提此事?” 之前被众人公认射艺绝佳的禁军统领之子梁辉站出来,道:“傅大小姐,是这样的,经历方才的意外,我们都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学上几招武艺用来防身。” 众人齐齐点头。 “尤其是近来大量会武的外乡人来到皇城,他们可识别不清谁身份高低,像方才那般情况,今日幸而是咱们这么多人一起来,若是谁家单独遇上,又碰上蛮横不讲理的,都不好解决。” 梁辉神色严肃:“所以,既然正巧有学武的机会,我们都认为还是应该体验一下才对,尤其是诸位小姐姑娘,能参与就参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借着玩闹的名头,学个一招半式的,指不定日后就能救命!” 闻言,童佳笙和洛浅苏等姑娘们颔首表示认同,瞧着傅思滢受伤的手,真是后惊后怕。她们能和傅思滢的反应一样快吗?那一箭若是朝她们射来的,真不知她们会吃到什么样的苦头。 “是的,思滢。今天发生的事是真的吓到姐妹们了,大家的确应该学点防身救命的招数。” 洛浅苏神情很认真,因为她才是感受最深的。毕竟不是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能有惊无险的。 童佳笙则无奈地表示:“这种想法给家里人说,家人只会认为我们是大惊小怪,不会真正在意的,毕竟怎么能给闺阁女子请武师学武呢?” 第434章 你还犟 洛浅苏回想回想,摇头:“我琢磨着不像是后者。你是没见到傅芳薇跟我悄言此事时,那般谨小慎微的神情,一脸难堪尴尬的苦笑,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虽没有亲眼见到,但傅思滢能够想象到傅芳薇的窘迫之色。傅芳薇清高了十几年,向来都是坐等好事上门的,此番逼着自己低头去求机会,心情会何等纠结。 “那她没说点别的?比如,她如何得知我有没有答应?” “说了,就是全委托我嘛。你若答应了,就告诉我,我再派人去傅府转告。” “这是拿你当中间人呀。怎么,有给你好处吗?”傅思滢笑问。 洛浅苏摇头:“哪有好处,全是一句谢。” “呵,你还真是菩萨。” “不过是一句问话的事儿。呐,你答不答应?现在给我说了,我马上就能派下人去回话了,省得再记挂此事。” 傅思滢抬手摸摸下巴:“告诉傅芳薇,我不清楚她的话能不能顶事,别是在逗我。所以本家若有此意,还是叫能管事的来跟我说吧。记住,是亲自登相府的门,别再七拐八拐了。” 洛浅苏嗔笑道:“我记下了,保证一个字不少地让人转告过去。” “哦,对了,还有,比试在即,我至多等她三天消息,过时不候。别耽误了我家的事,我得另有安排才行。” “瞧你这得意丫头。”洛浅苏好笑连连。 等洛家马车将傅思滢送回相府,洛浅苏并没有将傅思滢扔在相府门口就离去,而是一脸愧疚自责地跟在傅思滢身后步入相府,寻李氏赔罪。 李氏看到傅思滢被包成白拳头的手,惊得不行,赶忙吩咐下人去请郎中后,又心疼又紧张地将傅思滢责骂一通。 “你是出门去赏雪的,还是去比武打架的?半天工夫,搞一手伤回来!你隔三差五就要吓娘一次是不是?” “伯母不要误会,思滢是因为救我才受的伤,绝不是因为惹事生非!” 洛浅苏很不好意思,赶忙拦住李氏的责备,速速说了事情经过。 听完洛浅苏所说,正好晴音也将傅思滢手上包着的白布拆开,露出的伤的确只是一道血痕,并没有太深,李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不少。 “是因为救人受伤的还行,要是因为自己莽撞惹事,傅思滢,你这辈子别想着再出门!” 傅思滢看看伤口,无奈又委屈地瞧李氏一眼:“我哪次是因为莽撞惹事受伤的?” “你还犟!” “……” 洛浅苏真诚地向李氏赔罪,李氏自然不会怪她。 瞧洛浅苏束手无措的模样,傅思滢打发道:“我没事,养两天就会好,又不是断了手。你快回去吧,累了一天,早早休息。” “好,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别了,我接下来几天有的忙呢,可没工夫招待你。过几天再见。” “那……”洛浅苏想了想,点头,“也好,你好生养伤,我不打扰你。等再过几天相府的招募比试开始,我自会见到你的。” “好!” 第438章 分清主次 见之,傅思滢悠悠开口:“三婶婶,我请洛小姐派人替我传话时,有没有传过去一句:‘亲自登相府的门,别再七拐八拐了’?” 赵氏一愣,点头:“有。” “有就好。我觉得,三婶婶可以将这句话的话意再延伸一下:不管是做事还是说话,都用不着七拐八拐。” 面对傅思滢别有含意的神情,赵氏片息怔愣后反应过来,尴尬了一瞬,干笑道:“是、是,不该七拐八拐……” 说罢,话语一顿,再开口,带着几分爽快:“既然思滢喜欢干脆直爽,那婶婶我也不磨叽拐弯了。思滢,你看,你二婶婶前日子出了那桩糊涂事,闹得整个本家的名声跟着受拖累。” “芳薇原来都是满皇城看不上眼的,现在竟也要被别人挑三拣四。而芳蕊就更冤枉了,她不过是性子跳脱些,却也要因为家中的糟乱而耽误掉亲事。眼下,本家别的事情都不打紧,最要紧的就是安置好芳薇芳蕊两个丫头的亲事。” “思滢,婶婶是想请你帮忙让这两个丫头趁学武的时候,在同龄的儿郎面前能留下亮眼的模样,摆脱掉家中糟乱带给她们的不堪印象。” “哦,原来三婶婶意下如此啊……”傅思滢应和一声,想了想,风马不接地问一句,“我两位哥哥不来吗?” 听她突然提到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傅意山和傅意水,赵氏神色略微一暗,随后又满脸神采显眼亮起:“他们俩也可以来吗?” “这有何不可?” “那我回去就给他们俩说!”刚欣悦说完,一顿,又神色略有些难意地改口,“我问问他们俩来不来。” “怎么还能不愿意来呢?三婶婶,全皇城的同辈人都来,对于傅芳薇和傅芳蕊来说是好机会,难道对于两个哥哥来说就不是吗?昨日赏雪游玩,两个哥哥竟然也没来,真是错失良机。” 赵氏沉默,没有言语。 静了静,傅思滢语气慢慢悠悠地再次开口:“三婶婶,傅芳薇和傅芳蕊顶多是能抓住嫁得称心如意的机会,而两位哥哥能抓住的,可是挽救本家的机会啊。” 瞬间,李氏同赵氏一样,神情凝重。 “何况……嗯,不是我瞧不起芳蕊妹妹,明眼人都能看出芳薇和芳蕊哪个更有机会嫁得称心如意。所以,二房小姐觅得好夫家与三房公子扛起门楣的分量相比,应该是不值一提吧?” 三夫人紧紧抿住唇瓣,嘴角都紧绷。 无声令三婶婶思索片刻后,傅思滢离座站起,带着浅浅笑意看向三婶婶:“该给的机会我自然会给。只是还请三婶婶心中一定要有数,要分得清主次。所以回去之后得好好问一问,问两位哥哥能不能来,嗯?” 三夫人下意识地跟着离座起身,面对一脸和善的傅思滢,缓慢但坚定地点了一下头:“嗯。他们会来的。” 对此,傅思滢露齿而笑。 她和三婶婶都清楚,这个“问一问”,问的到底是谁。 第439章 来得都挺快 问的并不是傅意山和傅意水,而是要问老夫人、问二老爷傅诗、问二夫人张氏。 但既然三婶婶已经给了傅思滢一个肯定的回答,那么想来等三婶婶回去以后,就不需要再用到“问”这个字眼,而是可以改成另一个词了——知会。 既然三房一脉在本家的地位早晚都得起来,那为何不由傅思滢亲手扶起来? 在与傅思滢确定了一些事情后,三夫人神态亲切地说:“若是思滢现在无事,婶婶这就带你去校场看看可好?” 说着,从挂兜中拿出一串挂有各种长短形制的钥匙:“这是钥匙。你要是看不中那处校场,咱们家还有别的空落宅院,婶婶可以带你多看几个,由你随意挑选。” “哦!三婶婶真是有心,”傅思滢很惊喜,扭头看向李氏,“娘,我打算现在就去看看,也好让下人能尽快收整出来,您随我去吗?” “那你去吧,娘就……”话未说完,注意到女儿受伤的手,李氏立即改口,“随你一起去!” 注意到娘亲防备担忧的眼神,傅思滢唯有不好意思地笑。 “三婶婶稍等,我与娘亲去更换衣装。” “好,你们去吧,不急。” 李氏吩咐下人好生招待三夫人。 母女二人一同走出前堂回后院,傅思滢听到母亲疑惑地问:“你与你三婶婶最终还是没有商量出个法子来。到时候是一群人跟着学武的,能有什么亮眼出风头的机会?难不成你清楚你本家的这几个兄弟姐妹,都是学武的天才?” “呵!那些我怎么知道?”傅思滢笑出声,“法子我心中大概有个轮廓的,具体怎么做到时候再说吧,总之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并不是要去严肃庄严的场合,母女两个打扮很随意朴素,穿得厚实就好。 待重回前堂,未料想并没有看到三夫人的身影,而是看到了两个出乎意料的人在堂内坐着,以及数个略有眼熟的别府下人候在堂外。 婆子悄声给李氏禀了一句:“三夫人移步到后堂屋了。” “嗯。” 李氏点头,不等扭头再听冯伯详说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历,那些候在堂外的别府下人就此起彼伏地给李氏和傅思滢请安。 “小人拜见宰相夫人、拜见大小姐,”因着许久没来过,还得重新自我介绍,“小人是太常寺卿童大人府上的奴仆,昨日我家长孙小姐与大小姐一同出城游玩,亲眼得见大小姐意外受伤,回府后一直担忧挂念。特挑滋补气血的药材命小人送来,还请夫人和大小姐笑纳。” 是童佳笙家里的下人啊。 傅思滢点头:“替我多谢童小姐的关心,转告你家小姐,我没事的。” 等晴音上前从那奴仆手中接过礼物,又见那奴仆笑着拱手,道:“小人会转告给我家小姐的。傅大小姐,还另有一事,我家小姐命我转告您,学武之事已与家中长辈商定许可,我家小姐必不会爽约的。” 第440章 顺道前来 傅思滢颔首:“好,也替我多谢你家小姐赏光共事。” “您客气。” 待童府的下人退下,又是其他各府的下人接二连三地自报家门,皆与童府下人的来意相同,一是送来主人家的体贴礼物,二是表明自家主子已经定下参与学武之事。 李氏见一时半会儿应付不完这些下人,就给傅思滢使了个眼色,留傅思滢在外,自己则先去堂内迎接另两位身份稍有特殊的客人,刘医圣和白倾羽。 傅思滢余光注意到母亲进入前堂与那二人搭话后,才抬头往堂内送去视线,对那二人颔首示意。 远远的,刘医圣朝她拱拱手,白倾羽则笑笑,抬起胳膊晃晃手中拎着的随手礼。看见白倾羽一脸自己并非是唯一送来关心之人的无奈神情,傅思滢甚感有趣。 因着之前傅思滢曾在慕王府中短居养伤,刘医圣与李氏也算熟悉。 刘医圣拱手恭维道:“不愧是高门相府,宾客满门呐。傅大小姐受伤,前来关心的人真是络绎不绝。” 李氏笑得端庄:“您别打趣了,思滢昨日和诸多同辈同龄好友出门游玩,受了伤,大家自然不免担忧挂念。您会来,才是让人意想不到的,难道思滢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到慕王爷的耳中了?” 一听这话,刘医圣立刻佯装生气地板起脸:“夫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小姐受伤,王爷派人特来看望,这才是最在情理之中的啊。毕竟王爷和大小姐的关系,岂是常人能比?” 听刘医圣最后意有所指的调侃之音,李氏忍俊不禁:“呵呵呵,是、是,倒是我想岔了。” 刘医圣又重露笑脸:“虽然王爷特意命我带来一些上好的金疮药,但我还需亲眼验看一番大小姐的手伤才好。” “有劳您了,还请您稍等片刻,思滢马上就来。” “嗯。” 李氏再扭头看向白倾羽,欣慰地问道:“芝玉公子怎么也来了,真是消息灵通。呵呵,劳你跑一趟来看望思滢,实在不好意思。她这丫头只是手背上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闻言,白倾羽有些难为情。毕竟这是在慕王爷的人面前,他怎么好说自己是听闻傅思滢受伤便赶过来看望的。 浅浅一躬身:“在下汗颜,实则是因给比试的分配调度一事想要登门和傅大小姐商议的,出门后得知傅大小姐手伤一事,这才临时抱佛脚去买了两样点心,着实不敢承夫人所言的真心实意。” 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他的全部。所以对于白倾羽的解释,李氏也很喜欢! 真实诚! “哈哈,无妨无妨,不管是专程来看望,还是顺道来看望,都是好心。” 李氏热情地招呼刘医圣和白倾羽坐下喝茶歇脚,白倾羽则用余光去注意刘医圣脸上的神情。 傅思滢应付了外面的各府来人,入堂时,正巧是听完白倾羽的说辞并且注意到他悄然打量刘医圣的眼神。 猜到白倾羽是在顾忌什么,轻轻一笑,跨过门槛。 “多谢刘医圣特地前来看望,也多谢芝玉公子……顺道前来看望。” 一句打趣,引堂中几人注目。白倾羽甚是无奈,李氏和刘医圣听到,则双双生笑。 “来,思滢小姐,让老夫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刘医圣示意傅思滢到跟前来亮出伤口,傅思滢未有抗拒,与刘医圣隔着一个四方几而坐,让晴音来拆开包扎的布。 她同刘医圣搭话道:“幸而家中一早有亲友来访,让我没来得及更换伤药。若是早晨已经更换了,您这会儿再让我拆掉,我怕是还有些不乐意呢。” 本不过是说一句撒娇话,哪料刘医圣听到这话,轻松一笑:“大小姐果真是娇气些。老夫来时,慕王爷有特意叮嘱,说如果大小姐不配合老夫验伤,老夫不用怕惹你不高兴,就算是命人把你绑起来,也一定要亲眼看看你手上的伤势轻重才可。” “哦?”傅思滢一惊,又一喜,“他……” 惊讶好奇地想问什么,一张嘴,又不知道该说哪些话。 压住嘴角半晌,她抿抿嘴,缓缓拉开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慕王爷总是这般冷酷无情。” 对此,刘医圣呵呵一笑,竟也没替漠苍岚说什么好话,而是低头认真查看她的伤口。显然是没把傅思滢一句“冷酷无情”的评价当真。 因着刘医圣的一句话,傅思滢没专心和刘医圣一起看伤,眼神飘忽看向他处,思绪也略有飘游。 昨天那三个口音古怪的外乡人,一个是自称林夕的主子姑娘,一个是放肆大胆的侍女,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侍卫。 三个身份可疑的人。 说是身份可疑,因为她实在不敢判断自己的眼力如何。那位林夕姑娘的模样,和漠苍岚书房里北夏公主娣雅的画像……嗯,应该是像的吧。 唉,要是衣装和画像上的衣装也一样,那就好辨认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穿着一样的衣裳,还需要辨认? 假若今天是漠苍岚亲自来看望傅思滢,傅思滢肯定会告诉他,她昨天遇到一个身份可疑的女子。但既然漠苍岚不亲自来看她,那么她的怀疑也就不好随便对旁人说了。 哼。 反正也不打紧。一个远方姑娘,带着一个嚣张的侍女和沉默的侍卫,能在皇城里翻天? 那也太小瞧皇城守军的本事了。 想到这里,视线一转,蓦然望进对面而坐的白倾羽那漆黑透亮的双眸之中,傅思滢神思一抖,回过神来,注意到白倾羽双目深深盯着她,神色略有……低落苦闷? 她眨眨眼,冲他一挑眉:嗯? 白倾羽好似是正巧也在走神,见她冲他挑眉,他久久未有眨动的双目眸光一闪,冲她假笑一下,别开头去喝茶。 唔…… 傅思滢努嘴一下,没放在心上。 刘医圣验伤完毕。 “嗯,的确是小伤,不用多虑。养几日结痂就无事了。想来大小姐也清楚一些避忌,伤口不要沾水、养伤期间要清淡饮食、结痂后忍住发痒……老夫就不多说了,”说到这里,刘医圣调侃一句,“傅大小姐也算是习惯成自然嘛!哈哈,说不定以后还能久病成医呢。” 闻言,傅思滢大为汗颜,右手连连在面前摆动:“诶诶,没有没有!” 同时小心翼翼地去看母亲的脸色。 果不其然,听到刘医圣的调侃,李氏黑着脸瞪傅思滢,难得的说出讥讽之语,语气还很冷漠:“你要是能达到久病成医的地步,以后就自个儿开家医馆生活吧,别再回来了。” 傅思滢:…… 笑听李氏对傅思滢的责骂,刘医圣上完药包扎好以后告辞。 顾念着还有白倾羽在场,李氏和刘医圣都没让傅思滢相送,傅思滢和白倾羽只送到堂外便止步。 看着刘医圣的背影,白倾羽犹豫开口:“今日我登门唐突,不料和慕王府的人撞上,是我的疏忽。” 这话说的,好似跟她猫腻一样。 傅思滢扭头看他,想了想,笑,直问:“你是担心刘医圣有误会,然后回去跟慕王爷多说?” 白倾羽看她一眼,小幅度点一下头:“是有些许的顾忌,但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害怕有损你的清誉。” “呵呵,不至于,刘医圣是上了年纪的长辈,看咱们这些小辈做什么都像是孩子间的玩闹打趣,且不看我母亲方才都没避讳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母亲是个傻丫头,不懂人情世故,任由刘医圣误会你的用心?” “那倒不是。” “不过,如果把刘医圣换成年少无知的丫头仆人,你的担心就不是多余的了。” 这句话令白倾羽稍有沉默,停顿片息,低声回应:“嗯。” 年少无知…… 看来方才在场的虽然没有丫头仆人,但依然有个“年少无知”的人。 眼角瞥一眼身旁的女子,白倾羽压住心头的一口抑郁之气。 唉。 “对了,你方才说是前来与我商议分配调度一事的,什么分配调度?” “哦,”白倾羽正色,“各地武师汇集皇城,数量已达甚多,之前安置的住地也被占据得七七八八。由于防范周全,皇城秩序不仅没有收到干扰,反而愈加森严。出于安全起见,都城防守统领与我商议了一下,想要派兵看守相府,以确保相府安宁,至少往后的半个月时间里不会受到骚扰。” “哦……”傅思滢倒觉得很好,“此事需要与我父亲说明一番吧,甚至也需要请示圣上?毕竟突然派兵看守相府,有可能会使不明真相者人心惶惶。 “自然,我今日入宫便会向皇上请示的,”想了想,白倾羽又解释道,“因为这场比试是有你做……嗯,做招牌的,所以派兵保护主要是为了保护你,因此我才先来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听到他这后几句的解释,傅思滢看着他,琢磨了琢磨,忽而道:“其实,你并不是顺道才来看望我的吧?” 白倾羽稍怔:“嗯?” 第441章 借花献佛 “是特意来看望我的,”盯着白倾羽,傅思滢弯起眉眼,笑靥比昨日山中寒梅还要娇艳动人,“芝玉公子,小女子承蒙你的关心了!” 同这心思玲珑的姑娘对视,仿若能看到大美天地间的一切都装入她清澈透亮的双眸之中。 这天地间,自然也包括他。 说什么顺道,不过是害怕旁人多想而突起的说辞,毕竟分配调度一事实在是没有先予她说的必要。 白倾羽扭正头,干巴巴发出一个音:“嗯。” 本不欲再多说,可想了想,还是改口:“倒也不是。我毕竟是要去官署的,的确是顺道来的。” “呵呵呵呵。” 从他脸面上看出了点窘迫之色,傅思滢欢笑不已。还想再坏心眼地追问他是要去哪个官署才会路过相府,以及他是从谁口中听闻她受伤消息的,但话音已经蔓延到嗓子眼,还是被理智压下了。 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要掌握一个度。在这个度里,算是亲近,而在度外的,便是出格。 白倾羽知道这个度,她,也知道。 在二人之间的气氛稍微有些凉时,好在李氏送客归来,见傅思滢还和白倾羽站在堂外,没好气地叹一声,提醒傅思滢:“你是忘了你三婶婶还在后堂屋等着?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哦!”傅思滢一个回神,“我还真忘了。” “那你还不快……”话说一半,李氏看向白倾羽,改成笑语温柔,“哦,对,倾羽不是有事情要和思滢商议嘛,你们商议吧,我去招呼她三婶婶。” 白倾羽急忙拦住李氏:“夫人且慢,方才我已经与大小姐商议完了,在下得告辞了,还有许多公务要忙。” “啊,这么快呀?那、哎,也是,你公务繁忙,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儿!来,伯母送你。” 白倾羽连连摆手婉拒:“不用不用,伯母留步,不劳伯母相送!” 李氏拉住对方宽袖:“没事没事,我多走几步只算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看着这对“纠缠不休”的“母子”,傅思滢吸吸鼻子:“那我去招呼三婶婶了。” 李氏压根没理会她,笑意盈盈地拉着尴尬回头给傅思滢示意的白倾羽走了。 傅思滢:…… 一边往回走,一边想。 娘亲都不生气白倾羽既然能这么快结束商议,那为什么不跟着刘医圣一起告辞吗?娘亲也不嫌送两次客人到府门口麻烦? 很快,她想明白了。在母亲的眼里,凡是芝玉公子的决定,都是要支持的。白倾羽虽然不是母亲的亲儿,但比亲儿还要讨母亲的喜欢。 话说,既然这么喜欢温文尔雅的白倾羽,娘亲又是怎么把容辰教成如此……嗯…… 唉,也想不到什么不太难听的贬义词了,算了,对许久未见的弟弟好一些吧,就不在背后说他顽皮了。 此时,远离皇城四十里的某座雪山里,正被教头下令准允离山回城的容辰,一个仰头,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严厉的教头难得露出点温和模样:“你刚被准允归家休假,就被家里人念想了,巧不巧?” “嘿嘿嘿,巧。” “再想家也不要忘了规矩!”才温和没两息就板正面孔,“回城后先去王府复命,不准乱跑!” “是!” 也不知道如果傅思滢晓得自己的叨叨被弟弟理解为思念,会不会良心小小地痛一下。 “三婶婶,劳您久等了。” “没事没事。” 傅三夫人赵氏的确在后堂屋等了一会儿,不过后堂屋与前堂只有半墙之隔,虽然观阅不便,可三夫人还是能清楚听到前堂都是在说些什么的。 一走进前堂,看到满堂堆放的锦盒赠礼,三夫人脚步一顿,想想自己带来的礼物也不算太差,这才放心。 “还得再劳三婶婶稍等片刻,我让下人把东西都点一点。不会花费多少工夫的,我只听一遍,正好也等我娘送客回来。” “好。” 三夫人坐一旁,和傅思滢一起听礼单。 什么太常寺卿童府送来的、尚书左仆射秦家送来的、少府监高家送来的…… 三夫人抿抿嘴,心中暗叹本家多少年都没有受过这种礼遇了。更何况,这还只是傅思滢受了点小伤,旁人便上赶着前来送礼关心。而本家……受了伤怕是只会引来落井下石吧? 晴音又打开一个木盒:“这是张翰林府上送来的助眠香,有八小盒。” “张翰林?”傅思滢疑问一句,刚才人太多,她都没往心里去。 晴音提醒道:“张翰林的公子,奴婢有印象,是那位昨日临了还记得把兔子肉带上,给各位公子小姐们分食的少爷。” “哦,对,张顺伦呐,我知道了。张公子倒是挺有心,送来的是助眠香。来,拿来我闻闻。” 晴音上前,将一小盒香料递给主子,同时不免好笑地抱怨道:“难得不是送来药材和滋补等物的。主子,您伤的这几回,让小库房里的人参鹿茸虫草、鱼翅燕窝阿胶多得都可以拿去卖了。奴婢求您别再受伤了,要不然全皇城药材铺子的生意,都要指望着别人给您送礼的需求了!” 傅思滢嗅一嗅香料,没好气地翻晴音一个白眼。 刚要把香料递给晴音,余光注意到三婶婶的眼神,傅思滢心思一动,夸赞道:“这香料清新之中带着一丝香甜,好像美梦一般,着实不错,想来助眠的功效一定很好。” 扭头,给三婶婶递过去:“三婶婶,您闻闻?” 三夫人从善如流,接过香料盒闻了闻,点头:“的确清甜,芳香怡人。” 正要将香料盒送回傅思滢手中,却见傅思滢小手轻摆,示意晴音将整个装有助眠香的木盒都拿来,笑意盈盈道:“看来三婶婶喜欢。那我就借花献佛,把此香赠予三婶婶,算是答谢三婶婶这两日的辛劳和帮衬。” “啊?这、这……不用不用,我没做什么的,没什么辛劳和帮衬!” 未料想会得到傅思滢的馈赠,三夫人先是一愣,而后心头一股暖流,有些受宠若惊般,惊笑不已。 正好李氏送完客归来,看到傅思滢送给三夫人香料,李氏未有异议或脸色难看,反而神情愉悦:“既然是思滢送你的,你就收下吧。这丫头我还不知道?她能吃能睡的,用不着这个!倒是咱们这种当娘管事的,不好安眠,用熏香助眠最合适。” 见李氏也劝自己收下,三夫人带着笑的神情慢慢转为不好意思和感慨。 不是因为这礼有多贵重,而是因为这礼……是真心的。 这么多年了,相府和本家送给彼此的礼物中带有真心实意的,唉,真是没有啊! 这香料,傅思滢需要送给三夫人吗?完全不需要!但傅思滢送了,那对于三夫人来说便是意外之喜,便是真心之礼。 “真是叫我难为情。说是答谢,可……思滢,婶婶真的没做什么,你用不着答谢我。我今日登门不过是传话的作用,实在算不得帮什么忙。” “您客气了,今日您登门,便值得我答谢了,”说着,傅思滢抬手一指,指向那堆送礼:“莫说是一盒香料,就是眼前这些珍贵药材,您看上了哪件,也尽管拿去。因为……” 正色看向三婶婶:“因为三婶婶您对我、对相府如何,我心里清楚,您背地里对我、对相府如何,我即使不清楚,也愿意相信您。您呀,值得我相信。对吧,娘?” 问李氏。 闻言,李氏紧忙点头。看一眼女儿,再扭头看向三弟妹:“对,你三婶婶真正的为人如何,娘清楚;你三婶婶这么多年的难做,娘也清楚。娘同样愿意相信。” “嫂子……” 见三婶婶看向母亲,一脸的感动,傅思滢最后总结:“不需要再多说了,三婶婶,您是我的亲……呵呵,亲人嘛,咱们有来有往才能好。” 娘诶,差点就脱口而出“您是我的亲婶婶”了。她爹都不是傅老夫人亲生的,二叔三叔连她的亲叔叔都不是,更何况一个婶婶? 听了傅思滢一长串话,对于傅思滢和长嫂的亲近态度,三夫人很感动、很欣慰、很惭愧。 三夫人动情地拉住傅思滢的手:“思滢,三婶婶过去都看错你了,以为你就是个任性娇蛮的丫头,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冷暖亲疏。今日才知你如此乖巧懂事、贴心大度!” 说得极为真挚,一脸的唏嘘感慨。 叹口气,握着傅思滢的手,转头又看向李氏,说:“唉,以己度人,看来是我之前都做错了。我不懂得‘人心换人心’、‘将心比心’的道理,而是只想着别人应该怎么做,从没想过自己应该怎么做。嫂子,你还能看得上我,真是心胸宽广。” “用不着说这些话了,”李氏摇头:“其实咱们都是一样为难的。” 三夫人忍住泪意,连点数下头:“嗯!” 今日来相府之前还是满心的忧虑紧张,现在则全是庆幸了。 庆幸自己来了。 第442章 划算买卖 “好了好了,算是好事情,不该心情低落的。往后日子还长着呢,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 拍拍三夫人的肩膀,李氏催促女儿:“思滢,你不是要去看什么校场吗,收拾好了咱们就走吧,也不早了。” “嗯。” 因为一盒香料,相府与本家三房的关系大为亲近,连去红佳巷的路上都是李氏与三夫人同乘一车,傅思滢则自己过吧。 想着自家夫人和傅三夫人一起登车时的说说笑笑,晴音惊奇难消:“自打奴婢来到府上,还从没有见过夫人和本家三夫人相处得如此和睦呢。诶,主子,您方才听见没?” “嗯?听见什么?” 晴音压低声音:“夫人管三夫人叫‘阿慧’,这亲昵的呦,真是匪夷所思!” “呵,这算什么匪夷所思?” “之前两位夫人在一起时,哪怕都言语温和,也总是带一股子虚伪之情。而如今三夫人都乐意被夫人唤小名,并且亲亲热热地回以一口一个‘大嫂’,这还不匪夷所思吗?” 对此,傅思滢勾勾唇角,没作评价。 晴音又一想:“啧,主子您说,会不会夫人哪一天跟二夫人的关系也能突然变得这么好?” “呵,二夫人?要我说啊,不会。” “为什么?” “因为……” 傅思滢笑着看向晴音。刚想说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至理名言,琢磨了一下,还是改掉。 冷笑道:“因为有我在,我就不可能给二夫人一个与我冰释前嫌的机会!” 晴音刚想反问“说夫人呢,跟您有什么关系”,转念想到今天送香料的破冰举动还真是自家大小姐做的,于是只能认真思考。 过了一会儿,重重点头:“您说得对。凭二夫人的性情,是不可能和您真心相处的。您不给二夫人好脸色,夫人便也不会给。说起来,三夫人虽然过去对夫人不是很客气,但除了几句尴尬的挑刺讥讽,也没做别的过分之事,基本上都是跟在二夫人身后……当小喽啰!还是那种只会摇旗呐喊的,可见是没什么当恶人的真本事的。” 对于晴音形象生动的描述,傅思滢失笑连连:“哈哈,小喽啰,这般形容还真是贴切。” 须臾,晴音叹道:“其实说到底,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三夫人算是回到正确的群体里了。” 没想到本来想说的话,最终还是说出来,并且是从晴音口中说出来的,傅思滢唇角扬起越来越高,加深笑意,欣慰地说:“呵,你这丫头,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看样子咱们俩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喽?” “嘿嘿嘿,”晴音得意地笑,“奴婢愿意为主子当一辈子的小喽啰,还是不只会摇旗呐喊的!” “那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小喽啰,岂不是太可怜?” “还有孙……” 晴音本来想说还有孙丹、还有清伊润伊的,可一想到她们都不是主子的家奴,全是外来户,于是认真想了想,说道:“那奴婢当大喽啰吧,可以替主子管好多小喽啰。” “呵!还一群小喽啰,当我是老妖怪要占山为王吗?蠢丫头。” “唔,主子您要是这么爱犟嘴的话,那有我一个小喽啰就不错了!” 傅思滢:…… 混丫头,到底是谁爱犟嘴? 这次,本家借用给相府的校场是位于城西的红佳巷,距离相府着实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等傅思滢随母亲和三婶婶来到此处时,都已经有些兴致缺缺了。 下车,入目便是左右两边土砌的破损院墙,院门倒是高高大大的,可由于太过破旧,已经失去应有的威 严。 三婶婶一边拿钥匙打开院门上的大锁,一边介绍道:“家中少说已经有两代人不曾习武了,这处祖上便置办流传下来的校场理所应当地搁置,后来渐渐荒废。思滢你若是能看上一用,这校场里的所有物件便由你折腾,不用考虑磕碰损坏的事儿。” 随着沾满尘土的大院门被缓缓推开,傅思滢一边捂住口鼻进入,一边眯眼睛打量里面的建筑。 的确是老久得厉害,哪怕本家想要重新利用起来,如果不舍一点银子简单修缮一番的话,直接迎接各家各府的公子小姐,那也太丢人了。 毕竟是校场,并没有太多房屋建筑,中间有一块足够宽敞明亮的空地、周边有一排供给歇息的屋舍就够了。 扫视一圈,心中有了谱。傅思滢站在校场中央,看着略有坑洼的场地以及远处显得破旧矮小的房屋,她抿起嘴,“啧”了一声,站在原地保持沉默。 三夫人小心翼翼看了一下她的脸色,能猜到些许她的观感。挠挠鼻尖,三夫人看向李氏一眼,目光写满求助。 李氏收到三夫人的求助,尽管有些尴尬,但还是开了口:“思滢,你看着这儿怎么样?宽松站得上百号人,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傅思滢斜眼瞥一下母亲,默了默,没有回应母亲的话,而是严肃地看向三夫人:“三婶婶,刚才在我家时,您也算是掏心窝子说了几句话的。眼下,您就没有什么掏心窝子的话能对我说的?” 三夫人一怔,顿时有些面红耳赤。 犹豫再三,三夫人叹气,开口:“思滢,婶婶能看出来你嫌弃这里破旧,实话说,婶婶也嫌弃,谁能不嫌弃呢?可是本家空置的房屋宅院,大都是这种情况,老旧破损、落满灰尘,被风吹雨打摧残得没了好模样。” “不不不,”傅思滢摇头,“我想让您说的掏心窝子话,不是这个。” “那是……” 盯着对方,傅思滢眉间渐渐蹙起,神情显出几分讥笑和无奈来:“三婶婶,我真不知道您是不是在给我装糊涂。” “思滢!”一听这话,李氏立刻出声,“怎么说话呢,太放肆了!” 三夫人也面色不好起来,但还算能忍住,低声问:“思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婶婶真的不明白。” “呵,不明白……”傅思滢来回走了两步,身上气势似乎随着这两道步伐强盛起来,“三婶婶,您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场地在经过简单地打扫一下灰尘后,就能当学武的地方,就可以拿来迎接各家各府的小姐公子了?” 三夫人皱眉,倒也没有多想,直接摇头:“自然不是。校场需要划分地线、增设歇息的长椅和练武的用具,房屋里也得好歹布置些摆设,什么铜镜铜盆、手巾抹布的,还有茶水点心,总不能光秃秃的。” “好,您还能跟我细说就好!那请问三婶婶,凭这处校场的样貌,是不是只需要做到您说得那些,我就可以用了?” “应该……是的。” “敢问,门窗掉的漆需要补吗?” “呃,”三夫人一怔,抬眼看了一下远处房屋,反应过来,紧忙点头,“需要的!” “破损缺失的灯罩需要补吗?” “也需要。” “那开裂的桌椅板凳要不要换?” “……当然要换!”说着,寒风阵阵的,三夫人开始冒冷汗。 看着三夫人略有局促难堪的神情,傅思滢的语气加快:“还有,连个像样的床架子都没有,那可是一群娇姑娘娇公子啊,婶婶您指望着他们累坏了就直接躺地上,不躺床上?躺床上的话,问题又来了,锻褥锦枕要不要,寒冬腊月的,屋里要不要火盆?有火盆,木炭是不是要供着?冷了要喝热的,这校场需不要备一间烧水烧汤的小厨房?”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原本还只是因校场破旧而显得有些难为情的三夫人,脸色都白了。 三夫人知道,傅思滢并不是在挑刺,而是在说非常重要的准备事宜。三夫人来之前,和老夫人、二夫人在家中只是商量了这处校场地方大小合适,对于打扫收整只是归纳为一句“让下人收拾收拾就好”,根本没有想得这么细。 如果想得细了,就不会现在惹得傅思滢冷冷讥笑。 因为傅思滢是在讥笑…… “真是幸亏我亲自来看了一眼,知道这里是什么糟样。否则,还不知道要损耗进去多少钱财呢。” 傅思滢幽幽叹一句,似笑非笑地看向三夫人:“三婶婶,我因为借用一次校场,就还得承下把校场给修缮一遍的活儿呗?本家出借一次废弃多年的校场,就能换来芳薇芳蕊、意山意水的大出风头,还有一处翻新精致的校场,这笔买卖也未免太过划算了吧?” 刺挠人的话激得三夫人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羞愧难当。 “思滢,不是的,我在家和老夫人商量时,的确没有想到这么多!这么多年没有人来过这里,是真的不知道这里已经破旧成这般程度了。我和老夫人都想着你若是愿意借用,本家就也出下人帮忙整理收整,还能拿出一些器具摆设来填充。着实没有想到这里需要填充修补的地方这般多!” 三夫人焦急地解释,额头冒汗,生怕傅思滢误会。 第443章 软硬兼施 如果本家不是急于抓住机会,而是多留一两天细想或者主人家亲自来校场查看,定然能考虑到准备事宜的繁琐多样。 而晓得了事情繁多,第一个就得想到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几何。 这些耗费,是由本家出,还是由相府出呀?有没有个先话呀? 没有,就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说到底,还是各为其利。本家光想着自己能从中谋求到什么好处了,哪管相府需要操心什么。 这么一比,傅思滢还真是圣人。 “好,我相信三婶婶和老夫人没有故意要坑相府的心思,毕竟还是三婶婶您主动邀我前来验看的嘛。那就看眼下吧,情况便是如此,您说怎么办?” 顿时,三夫人卡壳。毕竟不是本家的主事人,不可能一口应下由本家来承担校场的翻新修缮。 “这……”三夫人无奈叹气,“我需要回去和老夫人细细商议。” “好,”傅思滢点头,“反正我昨日定下的时日是三日,这还剩下两天多呢,足够您和老夫人商议的了。” 没想到傅思滢如此好说话,三夫人大松一口气。 一行人离开校场登上回府的马车之际,傅思滢回头看向三夫人和其身后的校场大门。 “三婶婶,我大可以用些许的银钱从别地寻一处相同大小却更好布置的场地来,用不着借用一处‘荒地’来自行建设,还要外加附送几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本家要是还愿意借校场给相府的话,我不想再看到这种破烂货。我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同来时相比,心情神态全是无比挫败凝重的三夫人,沉重地摇头:“不过分。” “希望在限期之内,能得到三婶婶的好消息。” 告别了三夫人,傅思滢与母亲坐于马车之中,双双心情不是很美妙。 说是白跑一趟也不算,好歹清楚了实际情况。 良久,李氏开口:“你对你三婶婶说话是不是有些太重了?说得不好听点,有些太盛气凌人了,这很失礼、很冒犯长辈。她毕竟只是代表本家来传话的,你把对本家的气全部撒到她一个人身上,不合适。” 傅思滢眉间一抖,斜眼看母亲:“那您指望我方才怎么说?和颜悦色,还是足够委婉?” “语气好歹软和点。” “……” 傅思滢紧紧腮帮子,在母亲真挚的注视下,坐直身子:“娘,您觉不觉我如果换个身份说刚才的话,就一点也不难听了?” “换个身份?你是说慕王妃的身份?” “不,我指的是换成您的身份,换成相府夫人、一品诰命、三婶婶长嫂的身份。” 李氏眉头一皱,不太明白却有无端的恼火:“为什么换成我的身份?” “因为我说的,本该是您对三婶婶说的话。” 傅思滢也没好气:“本家打着为咱们提供场地的旗号,实则要明里暗里地坑咱们一回,您还真是一点也不生气。” “我……”李氏大怔,“本家不像是故意要坑咱们呐,看着真像是一时疏忽了。” “三婶婶的确像是一时疏忽了,您觉得老夫人也像是?老夫人一把年纪,怎么会想不到?好,就算是本家真的每一个人都疏忽了,可造成的结果的确是有这种坑害相府的嫌疑啊。咱们家难道不该生气吗?您就那般善良,自家差点要摔跤,您都不在乎?就是连个……嗯,连个生气样子都不摆?” “我没有不在乎!我也生气呀,只是觉得,不至于要气到对你三婶婶说下脸面的话。”李氏被说得有些急。 “您看您,差点被本家摆一道您不急,我与您说道几句,您倒急了。” 李氏刚急,一听这话,又生生憋下急恼。 傅思滢无奈摇头,“您性情温婉柔和、脸皮薄,而且刚和三婶婶的关系融冰转暖,说不出那些责怪不满的话,我理解。我也爱您的宽容大度、心善纯良。可是该说的重话必须要说,您不说,只能我替您说,结果您还要责怪埋怨我?” 说罢,佯装流泪,低头擦拭。 见她这样,李氏心头一软,去抓女儿的手:“娘只是不理解,并没有责怪埋怨你的意思。” 傅思滢低头低声语:“我这次答应三婶婶为她一家谋求到的机会,对于三房来说至关重要。若是事成,便说我对三房有提携之恩都不为过。试问如果又对他们好、又不对他们摆高姿态,时间一久,他们会把咱们家的恩情当回事儿吗?” “这、这说不准,分人的。” “是分人,但最好软硬兼施啊。您是软的,改不了,只能由女儿来硬的了。” 傅思滢一抬头,露出完全没有泪水的双眼:“何况,我说的是什么重话?我话里话外都是在提醒三婶婶,这事儿是对三房好,对我和相府没什么好处。她是否向老夫人力争,取决于她是否在意三房崛起。就这也算重话?” 说到这里,李氏已经完全被说服了,急忙回应:“对对对,这不算重话,这叫善意的提醒。” 看到娘亲一脸“惹不起你”的表情,傅思滢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重话是必须要说的,如果咱们母女二人都是软脾气好话语,先不说三婶婶是否会当回事,您且想三婶婶转给老夫人形容时,话语理应会丢失一重力度,本就软脾气了,再丢失一重力度,那表达出来的意思与咱们真正的心思相比,无疑会相差巨大。” 李氏缓缓点头:“说得也对。” 软软握住李氏的手,傅思滢嬉皮笑脸:“您以后若是觉得我对谁说话重了,那您就对他温柔点。我替您装严厉,您替我装温柔,咱们母女俩软硬兼施,互补得到平衡嘛!” 闻言,李氏没好笑地重重点点傅思滢的额头:“就你心机!” “哼,这叫智慧。” …… 回到相府,刚下马车,便见冯伯神情凝重地上前,低声禀道:“夫人,大小姐,那位……呃,卫夫人、不,是李夫人,呃……还是卫夫人吧,她和王老妪来了,老奴担心她们等在门口惹人非议,见她们还算安分,就请她们入了府在偏堂坐着。” 对于小李氏的称呼,相府的人最犯难。按理说小李氏是被夫家休戚的,不能被称呼为“卫夫人”,可是一来小李氏自称是夫君病逝,并非被休戚,二来“李夫人”这一称呼实在是冲撞冒犯了自家夫人。 所以还是称呼为“卫夫人”吧。 傅思滢眸光一闪:“哦?她们来了?” 扭头对上母亲疑问犯难的目光。 “这样吧,娘,这事儿您不用管了,我会好好将她们打发走的,您用不着理会,回后院休息吧。” “嗯。你最清楚卫兰灵的事情,娘就不操心了。只叮嘱你一句,不管她们来是说什么做什么的,你都要温柔些对待回应。若是闹出不好的名声,在这段日子里传得人尽皆知,呵呵,等你的恶劣名声传遍全国,到时候你就算是想温柔也没用了!” “呵呵呵,您说得的确有些可怕。我记住了。” 送走母亲,也不用冯伯带路,傅思滢小步缓缓向偏堂而去。刚至堂前,便见堂中的小李氏快速起身,然后走路带着费劲别扭地去拉扯了不情不愿的王老妪。 等傅思滢走到门槛外,小李氏和王老妪也到了门槛内。 小李氏咧咧嘴,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傅、傅大小姐,您回来了……” 傅思滢挑挑眉:“呦,卫夫人的伤养好了,都能登门做客了?是真没事儿了?别强撑着呀。” 嘴唇没有血色,脸色还十分苍白的小李氏苦苦一笑:“没事,不打紧,休养好些日子了。” 若不是因为养伤,也不会在听闻卫兰灵被送去慕王府的消息后,拖延到今日才前来求问傅思滢。 对于小李氏畏畏缩缩的态度,傅思滢的嘴角微微向下一弯,抬腿跨过门槛。 喏,小李氏今天来相府不会是为了讹诈的吧?要不要让下人赶紧去请郎中来预备着? 今日登门的小李氏和王老妪同过去相比,真是大为不同。过去这母女两个前来,往往是在相府门前大吵大闹,为了卫兰灵,那是一哭二闹三寻死耍了个遍。 而眼下,拘谨地站在堂中,被傅思滢眼神扫到,就赶忙赔笑。 对此,傅思滢眼皮子一耷拉便想到了原因。 现在卫兰灵被送去慕王府了,那可是一座人间地府。小李氏和王老妪的胆子再大,再敢撒泼,也不敢去慕王府门前闹腾。 深知一个不妙,卫兰灵就会身首异处,这两人只能现在乖乖地来求傅思滢。 卫兰灵被送入慕王府之前,一直被拴在卫侯府门口,家中的王老妪和小李氏由清伊负责照顾。而王老妪因为有意独吞家财,被卫兰灵下令绑在家里的柱子上。 看来卫兰灵被送入慕王府对于王老妪来说,还是美事一桩? 傅思滢也懒得和小李氏多费口舌了,不用小李氏再磨叽,她主动开口。 第444章 还不如死了 “卫夫人又是为了卫兰灵而来吧?” 小李氏站在傅思滢面前,急促点头,声音沙哑:“是、是,自然是为了我那苦命……” 眼看傅思滢一个挑眉,小李氏急忙改口:“为了我那罪孽深重的女儿!” “嗯。” 傅思滢慢条斯理地应一声,静了静,才继续开口:“又是为她什么而来的呢?她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来找我?” “我、我是……”小李氏一开口,神情急忧,垂下眼眸不消片息,干脆“扑通”一声跪在傅思滢面前。 跪得格外干脆,反正之前又不是没有跪过。 “傅大小姐,您就不用和我绕弯弯了。您应该知道兰灵是被送入慕王府关起来了。慕王府,那是个什么地方啊!兰灵在里面定然是九死一生!” “停,”傅思滢比出一个手势,“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要跟你绕弯弯。那可是慕王府,卫兰灵被关在慕王府里,你指望我做什么?帮你把卫兰灵给救出来吗?呵,我可没那个能力。” “怎么会?是您送她进去的啊!” “我送进去的,我就能要回来吗?卫夫人,你应该知道皇上当初的旨意是让卫兰灵在卫侯府赎罪,等到她将自己的罪孽偿还足够、卫侯认为可以她可以不用再遭受活罪后,再由我接收,亲自送卫兰灵上黄泉路。这旨意是什么意思,需要我明说吗?” 冷笑一声:“明说就是,若卫兰灵在我手上,她必死无疑!毕竟我不能抗旨啊。” 在小李氏哀求绝望的眼神中,她神情变得淡然:“卫兰灵勾结卫侯原配要对卫侯害命,卫侯侥幸大难不死,暴怒之下欲要活活打死卫兰灵。幸好我及时赶到,救下她,并将她送入慕王府才得以名正言顺地保全她的性命,毕竟众人都知慕王府是个什么地方,所以也不算抗旨。而现在,你想要让我把她带出来?” “难道你是打算给自己的女儿送终了,想要为她求得一死才来找我的?” 瞬间,小李氏嘴唇发抖,一脸苍白,神情充满无助和可怜:“不,我不是……” “不是就别来找我!”傅思滢的气势愈加冷漠,“卫兰灵在慕王府好歹是九死一生,可要是在我这里,唯有死路一条。你最好清楚这一点。” 闻言,小李氏直直跪着的身体如同迎面遭受撞击,“砰”地颓然瘫下,掩面痛哭。 “呜呜、呜呜……不……” 一旁的王老妪虽然也表情悲痛,但并没有像小李氏一般痛哭流涕,只是抽咽几声,抬起袖口擦着眼泪。 在小李氏的痛哭声中,王老妪叹息:“与其活受罪,还不如死了呢,兰灵也能好过一点,省得遭受慕王府里……呜呜,那些非人的折磨。” 听到这话,小李氏满眼通红、一脸泪水地扭头看向母亲,神情没有愤怒,而是愈发地哀痛。 傅思滢打量小李氏的神情,能看得出来小李氏显然是被王老妪的话语触动到。 第447章 容辰归家 听到胡斐说那个叫林夕的女子看起来气势不凡,猜测很有可能最终会进入她的法眼,傅思滢轻轻颔首,面带笑意。 “如果最后她能来相府当护卫,我一定会热烈欢迎。” 胡斐从她的语气中听出话里有话,但实在琢磨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于是唯有笑笑:“那一定是她的荣幸。” 闻言,傅思滢笑意更深。 …… 就在整个相府愈加准备周全、严阵以待之时,容辰归家的消息更添一份热闹。 彼时一家人正围坐用膳,突然听得从屋外传来兴奋雀跃的大声呼喊:“爹、娘,长姐!我回来了!” 李氏手中的筷子“啪”地一扔,都看不见人呢,就赶忙起身向屋外奔去,一边奔一边回应:“辰儿!” 傅思滢和父亲二人先是对视一眼,然后才急急起身走出屋。 许久未见的容辰出现在视野中,别听呼喊的声音响亮,其实人才刚刚过了院门。大步流星的,极具矫健气势。 看见李氏,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而奔,最后冲到李氏面前,和母亲相拥在一起:“娘,我好想你啊!” “哎呀,儿啊、儿啊!”李氏当即喜极而泣,一个劲地用手拍打儿子结实的背部,开心坏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娘给你做好吃的!” “嘿嘿,军纪严明,不好随意泄露行踪。我这次是被准了假,才得以归家探望的!” 容辰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整个人像是发着光一样神采奕奕。扭头看向来至面前的父亲和长姐,同样是亲热的呼唤和相拥。 “爹、长姐,真的是想死我了!” “爹也想念你,”傅宰相拍拍儿子的肩膀和胳膊,一脸感慨:“不错不错,魁梧不少,有股男子汉顶天立地的气势了,还是军中锻炼人呐。” 瞧着身材愈加精健有力的弟弟,傅思滢连连点头:“对,谈不上脱胎换骨,好歹也是变了个样。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得到亲人的夸奖,傅容辰嘿嘿笑得更加灿烂,要是有尾巴肯定摇得欢快。 “正好才开饭,来,赶紧用膳。” “太好了,我太想念家中的饭菜了,山中除了野菜和野味,什么也没有。” 听到这话,傅思滢没好笑地啐他:“你还想要什么?” 容辰理直气壮:“我想吃香的喝辣的!唉,周围没有一个人精通厨艺,再心喜的野味也做不出太美妙的味道。” 一家人祥和开怀地围坐一桌,吃饭成了次要事,主要是听容辰将自己在山中的经历简短地告知给家人。 不过大家能听出来这臭小子已经懂得报喜不报忧,说事儿光挑好的说、逗乐的说,丝毫不提半句自己在山中吃过的苦头。 “怎么想起请休探亲了?”傅思滢好奇,“是不是在那里学练的太累了?” “不不不,不是,”容辰赶忙连连摇头,“是教头告诉我,师父准我休假探亲的。” “嗯?慕王?” 第448章 心意区别 “是慕王准你休假归家的?” “对,我其实回来后是先去了慕王府复命,然后才归家的。只是师父不在王府,由旁人转告给我师父的叮嘱。原来,是师父有心让我帮衬家中招募护卫一事,所以才准我休假归家的。” “哦……” 傅思滢应一声,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之前漠苍岚夜来时,有问她招募教习一事,她不愿告知他,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避开回应。她知道就算她不说,他也会知道的,只是……她想表达的是一个不愿意让他再管顾掺和的态度。 堂堂慕王,自然不是傻子,能够明白她的想法。所以从那以后,漠苍岚没再主动过问相府招募一事,哪怕此事声势越来越大,满城皆知,也引来白倾羽和皇城统领的诸多调配帮助,但漠苍岚和他的整座墓王府依然表现得如同不知情一般。 说实话,傅思滢对于漠苍岚的这种表现,心头是很感到轻松的。她不用承漠苍岚的人情,不受到慕王府掌控和管束的压力,无比自在。 而眼下,忽然听到容辰归家的原因是他的叮嘱,她的心头却也开心。 她不是没经历过情感的单纯丫头,她懂得如何对别人好,也懂得别人对她好是什么表现。 在别人对她好的举止中,也有区分:一种是对方按自己的想法对她好,一种则是对方按她的想法对她好。 这当然不会是同样的感受。不过,二者各自也有不同的成因。 前者,的确有人属于自以为是的性格,按照自己的喜好一并加之,比如他喜欢蹴鞠,他就也送蹴鞠给她,认为她会喜欢;而有人则属于他认为某种做法对她有益,所以才忽略她的感受,比如他觉得她应该才貌兼备,于是就既送她胭脂水粉、也送她古籍孤本。 所以虽然都是一意孤行般地讨好,其心意的出发点却有不同。 而后者虽然按她想法的讨好能正中她的欢喜,可有人的确是因在乎她的感受,深思熟虑之后特意挑选方式,令她备感窝心;有人则是习惯于在乎旁人的感受,并不是唯独对她才如此的,于是只能令她无语心塞。 所以虽然都是能设身处地,其在乎她的程度还是有所区别。 人呐,太复杂了。女子想要寻到一个真心爱护自己、与自己心意相通的良人,有多难呐。 傅思滢捏捏手中的筷子,一时有些走神。她想去琢磨漠苍岚是属于哪一种人,却又有一些……不敢琢磨。 怕结果不合她意,也怕结果合她意。 容辰喝下一大口汤,吞咽后,又好奇盎然地问道:“长姐,什么招募护卫呀?我都不知道!而且我怎么感觉咱们相府不过是招募几个家丁护卫,便闹出了好大的阵势?!自打我入城就明显发现,城中氛围森严不少、也热烈不少,路上处处可见魁梧有力之人。” “呃……这个,说来话长。来来来,还是先吃饭,吃完饭再慢慢跟你说。” 第449章 初生自信 用过膳,一家人围坐热炉闲聊,听了傅思滢详说家中招募护卫的前因后果,傅容辰缓缓点头。 “也好,咱们家的确缺少能保家卫宅、抵御贼人的护卫。” 随后,容辰根据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些招募需要注意的事宜,听得傅思滢和父母齐齐点头,深有欣慰。 傅宰相敲打道:“听你说得头头是道,可不要只是纸上谈兵。思滢毕竟是闺阁女子,再是由她主事,也不好太多抛头露面。原本你不在,只能是为父和你母亲替你长姐分担重任,既然现在你回来了,那么帮衬你长姐行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对于突然降临的重担,容辰想了想,然后一口应下,一点也不犯怵。 “好!我保证帮长姐把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出纰漏!” 傅思滢笑开花:“真是我的好弟弟。多亏有你及时归家,我顿觉轻松不少。比武这些事你肯定比我更了解,还得全仰仗好弟弟的安排了。” “没问题!”容辰自信满满。 见他这般有信心,傅思滢和父母皆是惊奇不已,面上带笑地互相看一眼。 傅思滢扭头再看向容辰,忍不住眯起眼眶。 眼前的容辰,真是像极了前世跟随何长易奉旨剿匪、大获全胜后,从内而外透露出英气勃发的模样。 若不是经历过成功,怎么能产生如此耀眼的自信? 前世,容辰在跟随何长易过程中,尤其是后来召集兵马反叛大昌,经历过一场又一场战斗、生死搏杀。平心而论,容辰本身的武功并不是首屈一指的,但从无数场战斗中培养出的自信和名望,令容辰和周围人都相信他就是百战百胜的。 强悍的实力和强大的自信,缺少任何一个,都不可能成长为英勇骁战的将军! 看来容辰此番在山中苦修操练,也是经历过一番成功的。可……山中有什么磨炼能激发人的自信呢? 想了想,傅思滢忽然灵光一闪,开口问道:“慕王之前说过会对你有一场百日试炼。试炼通过,才算正式收你为徒。算算日子,你是不是已经试炼过了?” 容辰一怔,然后颇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后脑勺,咧嘴笑:“长姐你记性真好。” 瞧他压不住嘴角的模样,傅思滢心里有了点谱。 果然,不用她和父母追问,容辰便忍不住速速解释道:“试炼的确已经开始,但还没有结束。这不是因为被召回归家了嘛,所以我只算是试炼到一半。” “这种事情还能一半一半来,不是一口气进行的?” “项目不同。已经完成的那一半就是对我这百余日来学过所有技巧的考核,包括武艺骑射、逃脱追捕、自救生存,甚至坑蒙拐骗、偷盗劫掠、排兵布阵等等。” 音落,傅思滢和爹娘齐齐默然。 李氏声音有些抖:“坑、坑蒙拐骗……偷盗、劫掠?” 对此,容辰苦笑:“娘,您想什么呢,当然不是对普通老百姓坑蒙拐骗、偷盗劫掠啊。” 第450章 走上人生巅峰 “那……” 对于母亲的疑惑,容辰面露得意之色:“假设遇到需要我去刺探敌情、盗取情报的情况,我岂能只用正人君子的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采取什么方法并不重要。坑蒙拐骗、偷盗劫掠又如何,别看这些手段不入流,重要时候可是大有用处!” 虽面露得意之色,好像自己掌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但容辰也担心会被家中人误会,所以眼神认真,解释得很严肃。 李氏闻言,放心:“哦,你这样说娘就明白了。要不然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您觉得慕王府的人会教我……落草为寇之后的生存之法?” “哈哈哈。” 这反嘴不错,一家人开怀大笑。 “听你这么说,你需要接受试炼的名目还真多,”傅思滢皱眉问,“这么多都只是一半,那另外一半呢,要考什么?” “另外一半,教头说要遇上真实形势再考验我。因为之前的试炼考核再困难,毕竟是假设的。人在假定的情形中,心中有底,便会更无畏、更镇定,而一遇到真实的危险困难,真说不准是个什么反应。教头说我的实力已经合格,还需要试炼的就剩心性了。要考我的心性能否配得上我的实力、能否激发强大我的实力。” 傅思滢与家人缓缓点头:“真是严苛认真呐。” 傅宰相则一本正经:“看样子真正的试炼还没有开始。” 倒是李氏先行担忧起来:“意思是要把你真放到战场上,真刀真枪的?” “意思是这个意思,不过,娘,战场分为很多种,不是只有沙场才能称之为战场。比方说,现在有个贼人想要盗窃皇宫重宝,他武功高强,成功潜入皇宫,不仅盗取了重宝,还欺辱了宫女、杀害了侍卫,最后逃之夭夭,无人能奈他何!” 说到这里,容辰猛然拍桌而起,惊得傅思滢一个激灵。 “皇上大怒之下,委我重任。儿子临危受命,奉旨捉拿狂嚣贼人。经过细心认真的排查摸索,发现贼人踪迹;经过天崩地裂的激斗大战,成功生擒恶贼。最后,儿子擒贼复命,饱受圣誉,走上人生巅峰……” “啪”! 傅思滢以茶盖重击弟弟脑门,完后顺手抓一把瓜子给他:“来来来,醒醒酒。” 心情激昂的容辰懵懵地接过一手瓜子:“姐……” 傅思滢面无表情。 容辰抓着一把炒瓜子呆呆重新坐下,小声嘟囔:“我没醉。” 呵呵,没醉,那就是疯了! 余光瞥着容辰郁闷嗑瓜子的不服气模样,傅思滢慢慢勾起嘴角。 不管容辰这一生还能不能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他只要同前世一样,一直保持着这种热血自信,拥有单纯的赤子之心,她便心满意足了。 而她,也会尽全力守护容辰的赤子之心。 …… 容辰归家后的第二天,本家便来人回信了,依然是傅三夫人赵氏亲自来的。 三夫人一脸疲倦之色,可见为了达成此事,耗费了多少的心神与口舌。 第452章 杨云沁 听到母亲说累,傅思滢一愣,等反应过来,失笑不已。 “您是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呢,”她调侃不已,“何况您也没说两句呀,哪里累了?” “唉,单这两句就够累了,心里想着怎么说,眼里还要寻找着时机。” 母女二人往回走,傅思滢一边听一边想想,问:“可不应该啊,对于您来说,也算是谨言慎行几十年了,您还会觉得很难很累吗?” “唉,不一样。过往是捧着别人说,捡好话动听的说,如今是护着别人说,生怕伤了别人的心。” “哈哈哈,您这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若是不那么牙尖嘴利,娘用得着给别人赔笑脸?” 闻言,傅思滢央求般的撒娇道:“唔,那您多担待啦,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没办法呦。” “你这丫头!” …… 因为容辰归家,傅思滢要挂心的事儿得到分担,同时因为她受伤一事在城中带起的议论风波,使得整座皇城对于即日将开的比试愈发期待。 城中武者众多,尚武的情绪也越来越高。 在比试开始的前两日,傅思滢又入了一次皇宫,拜见了皇上与太后。 皇上主要是向她询问各种准备是否妥当,听到她说详尽周全,便也放心。毕竟皇上的消息来源是多样的,除了听傅思滢回禀,也能从白倾羽和皇城统领口中得到回禀。这几人都说周全,想来便是无需忧虑的。 随后,傅思滢又领命去拜见太后。太后早知她入宫来,除了照例唤芸芷来作陪外,还有一个二八年华、模样俏丽清纯的女子被太后拉着手介绍给傅思滢。 “这是瑞国公的嫡女,阿沁,刚是满十六岁的。” 听到“瑞国公”三个字,傅思滢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几不可见。她愈发面带笑意,向眼前的姑娘点头示意:“那我虚长几个月,唤你一声阿沁妹妹吧。” 姿容清丽的阿沁害羞地抿抿嘴,颔首笑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出声“嗯”一下回应,一副十分内向的模样。 见对方没随即自我介绍,傅思滢心头空了一下。按理说凭她和阿沁的身份比较,应该是由阿沁先开口道明身份的。且不看太后都是先给她介绍的阿沁? 何况方才她还没来时,太后肯定先行给阿沁简单说过几句她,没道理阿沁需要她再自我介绍一遍。 不过傅思滢对此的想法也就是从心头嗖地一下划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倒有些可笑自己太敏感,看谁都怀疑动机不良。 都是尚未出阁的女子,阿沁这一副害羞怕生人的模样才是正常! 小辈之间的相识,总不可能一直让太后当中间人说这是谁、这是谁。用不着计较太多,于是傅思滢主动自我介绍。 她亲和地开口调侃道:“我叫傅思滢,妹妹往后唤我思滢或是傅姐姐都好。你唤我姐姐,我肯定更乐意。” 一副占同龄人便宜的模样,让太后见了也忍俊不禁。 第454章 天之骄女的待遇 别看瑞国公只是一个公爵,但因驻守云州边境,全家捍卫大昌和北夏接壤之地,所以瑞国公府所执掌的兵力和军权,绝非一般的王公贵族或武将可比。 大昌没有异姓王,若是有,并且只能有一个,那一定是瑞国公! 傅思滢并不清楚这么多年来,一直驻守在云州边境的瑞国公有没有做出一些让朝廷和皇上恼火的事儿,但就算是没有,整个瑞国公府也必定是让皇上心中顾忌的。 所以对瑞国公的这么一位宝贝娇娇女,皇上必定有拿捏之心。 可想要皆大欢喜的拿捏,何其困难。以为瑞国公不知皇上的心思,不会防备? 前世,傅思滢没有关心过此事,只后来从母亲口中听闻过,皇上和太后寻遍朝中的青年才俊,甚至传唤朝臣命妇叮嘱引荐,可结果,且不说有没有能让瑞国公满意的,就这位掌上明珠,愣是一个都没看上! 最后,无奈之下,皇上和太后只能又将瑞国公的独女送回云州。 原来,那位眼光甚高的瑞国公嫡女,就是眼前的这个杨云沁呐。 眼中隐藏着打量,傅思滢眸光清亮地瞧着杨云沁。前世只闻其名的人,今生能见到并且有了交集,还是挺奇妙的。 听到太后说让自己住到宰相府,杨云沁面色如常,乖巧点头,轻声细语:“小女但凭太后娘娘安置,相信太后娘娘不会亏待小女。” 太后亲和地笑:“当然不会!” 说罢,扭头看向傅思滢:“思滢,怎么样?你的妹妹入了宫陪哀家,现在哀家还给你一个。” 闻言,傅思滢又能说什么呢,只能露齿而笑:“那小女可是要真拿云沁妹妹当亲妹妹看了。太后娘娘日后如果想把云沁妹妹要回去,那可难了!” “哈哈哈哈,你这么一说,哀家倒不舍得了。阿沁毕竟身份特殊,去相府也只能是暂住,总还是要回宫里长住的,日后也肯定是要从宫里出嫁的!” 这话说的,真是太给杨云沁脸面了。 对于太后的这句打趣调侃,傅思滢的表情和太后一样,都是面带看似随口无心的亲和笑容,其实眼中精光在观察着杨云沁的神情。 不同的是,太后只观察杨云沁,傅思滢则是快速看了一眼杨云沁,再隐晦地看太后。 杨云沁毕竟年少,听到太后所言,轻淡的面上先是僵一下,再干涩地勾起嘴角,神情似羞非羞:“出嫁一事八字还没一撇,太后娘娘就不要打趣小女了。” 太后笑呵呵:“呵呵,好,哀家不打趣你。哀家虽然只生了两个儿子,但也有嫁女儿的心呐。要是有你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哀家才是福气满满喽。” 话里话外,是拿杨云沁当亲生女儿看,这可是傅思滢都没有享受过的言语优待。 但傅思滢一点都不羡慕,因为她并不单纯好骗。 非但她一点都不羡慕,从杨云沁的表情也可以看出来,杨云沁同样并无太大触动。 第455章 谁没有眼色 独女、嫡女,七个哥哥,生长在云州边境,最关键的是父亲乃重权在握的瑞国公,杨云沁自小到大得到的宠爱可比真公主还要丰厚,娇生惯养。 因而,太后说一句拿她当亲生女儿看,杨云沁还真是没有多少在乎的。 定下杨云沁明日就去相府小住几日后,太后对相府比武招募一事又稍问几句,主要是关心开幕之日是否有盛大的热闹可以看。 不过一会儿,太后适时表达疲累之意,傅思滢就很有眼色地提出告退了。太后也同时让杨云沁和芸芷一同退下回去。 走出顺安宫,傅思滢扭头,面带浅笑地刚想对杨云沁关心两句,哪料杨云沁这回是率先开口了。 “傅小姐一定有话要和芸嫔说吧,我就先行一步了。” 说罢,不等得到傅思滢的回应,杨云沁大大方方地对她勾唇一笑,扭头离去。 在杨云沁扭头的瞬间,傅思滢能看到对方极速收回了唇角。 等人远去,听着芸芷在一旁悄声说“这位千金小姐实在骄傲得很”,傅思滢的舌尖扫过后磨牙,一紧腮帮子:“啧。” 与芸芷缓步走至宫墙边,一边慢行,一边交谈。 “我还想着怎么说好听点,让她先行一步,哪料这丫头很有眼色嘛,”傅思滢的心情不是很好,“怎么方才在太后跟前和我初次见面互相介绍时,不见得这么有眼色?” 说罢,一顿,语气又加重:“哦,不,不是人家没眼色,是我没眼色、我没有自知之明。” 听她语气不愉,芸芷笑:“姐姐你生气了?哈哈,她一个外来的,仗着瑞国公的威名骄傲点罢了,和姐姐你相比可是绝对不过的!没什么好气的。” “怎么能不气,感觉很久没有人用这种方式给我摆脸色了。” 傅思滢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怒艳,随后叹口气,满是无奈:“唉,要是一般人,我也就气回去了。可这个杨云沁有太后和皇上的抬举看重,我还气不回去。这才是令我憋气的地方。” 入宫许久,芸芷也不是单纯不多想的,何况凭着刚才太后的所言所语,也能察觉出杨云沁的不好惹。不仅不好惹,还要讨好供着。 “她还要去咱们家小住几日,凭她的性情,和姐姐你……肯定还会有摩擦的。姐姐,你只能忍忍喽。等杨云沁嫁入皇城以后,你再慢慢‘还气’。” “嫁入皇城?她要是不能嫁入皇城呢,我憋的气又白忍又没法还,得憋一辈子!” 姐妹俩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轻轻跑动的脚步声,紧接着太监尖细的呼唤响起:“傅大小姐,您留步!” 傅思滢脚步一顿,回头,看到是太后顺安宫中的一个太监。 “公公何事?” 太监笑脸恭维:“想着大小姐以后太忙没时间进宫,太后还有一点小事想再和傅大小姐唠唠,所以命小人来请您回去。” “哦,”傅思滢应声,看一眼芸芷,再问太监,“那芸嫔……” 第456章 可有推荐 太监很恭敬地回道:“太后体谅芸嫔娘娘作陪费神,特意交代芸嫔娘娘可以回去歇息了。” 这意思就是太后有话要单独和傅思滢说了。 傅思滢点点头,和芸芷交换个眼神。反正姐妹俩也没什么要紧话好说的,便不再多言,就此告别。 等傅思滢重回顺安宫,入了殿阁,再见太后娘娘,就见太后和方才一个位置坐着,姿态没什么差别。 见此,她心中对于太后再寻她回来的目的,便抱有了郑重的想法。 太后哪里是突然想再和她说说话,而是就等着和她单独说什么事儿呢! 果不其然,太后要和傅思滢说的事情,严肃非常。 不过这严肃指的是事情严肃郑重,倒不是指太后对傅思滢说话的态度有多严肃。 再见傅思滢,太后和善笑两声,招手示意傅思滢到身旁来坐。 傅思滢垂眼乖巧走上前,来到之前杨云沁所在的位置,被太后拉住手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和阿沁在外头多说几句?” “云沁妹妹内敛害羞,初次见面,我自然也不好意思拉她多聊,往后有的是机会的。” “呵呵,你就是心思细腻。” 不等傅思滢多谢夸赞,太后话锋一转,“你既然心思细腻,可有想过哀家再唤你回来要说什么?” “说……”傅思滢心思一顿,抬眼,目光镇定地和太后对视一下,“无非是叮嘱交待小女要好生照顾云沁妹妹吧。” 闻言,太后轻笑两声,也不谈傅思滢的这番回答到底有没有装蠢,只拉住傅思滢的手掌一紧,语气低沉几分:“皇上和哀家都想让阿沁嫁入皇城来,你自小众星捧月般长大,对于皇城各府少爷公子的德行一定比哀家要多了解几分。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很快,傅思滢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张男子的脸,自然都是她知道的人。她正要张嘴说出几个,可一看太后那蕴含深意的目光,这话就到嗓子口停下了。 一时间,想了许多。 一来,太后问她可有推荐,如果方才当着杨云沁的面儿问,还能多让几个男子在杨云沁面前留下好印象,实在是没必要再唤她回来单独询问。 二来,那可是瑞国公的嫡女,她推荐的男子万一真有能被看上的,她可就得担上一个“红娘”的名号。若男子看不上杨云沁,又被迫娶妻,岂不是要怨怪于她?又或者日后瑞国公干出什么事儿来,牵扯到这男子,这男子再迁怒于她,那她岂不是冤枉? 三来,虽然太后说得客气,但推荐夫君人选这种事儿,是她一个和慕王定亲的闺阁女子好说的吗?她宁愿装成一个毫无人缘交际的孤僻姑娘,也不想在太后面前巴拉巴拉说一通其他优秀夫君人选吧? 面上看似思索,其实全在思索说话的弊端。 毕竟这是在回太后的话,不三思慎言的,是傻子! 沉默片刻,傅思滢不好意思地对太后笑笑:“太后见谅,小女实在没得推荐。” 第459章 心态崩了吖 “如果皇上和太后希望杨云沁起码是能不怀怨念地嫁入皇城,那么小女便不能说出‘事在人为’这话。联姻之事最终能不能成,还是得看天意啊。” 为了整个相府不会遭受太大的压力,傅思滢说这话时,语气再郑重不过。而听她如此一说,太后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神情,渐渐消失。 沉默片刻,太后深深叹气:“唉,哀家知道。总之,你全力以赴吧。这次让阿沁住进相府,是你们最好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容辰年龄小,为人处世需要人指点,你得时常安排着。” 傅思滢连连点头。 “还有,在你和阿沁的日常相处中,你心思细腻灵活,应该知道如何才能令她‘宾至如归’、‘乐不思蜀’吧?” 这…… 傅思滢内心无语,面上还得点头:“小女晓得。” 见她面上露不出一点笑模样,太后亲昵地拍拍她的手背:“哀家倒也不是强令你要哄着她、供着她。哄着她供着她,那是最没本事之人才会做的事,而你,绝不是那样的人,哀家清楚。” 垂首瞧着太后一下一下的拍抚,傅思滢只有在心中实话连篇:得得得,别捧、别戴高帽!她承受不起! “拿捏住她,还要让她念得你的好,让她反过头来哄着你、供着你!那才是最有保证的手段。” 太后絮絮叨叨一大通,传授给傅思滢一大堆驭下之术,傅思滢听个头昏脑涨,到最后只有连连应是、嗯嗯啊啊。 等终于得以告退,太后又是一大堆赏赐,激励之意昭然。 第二次从顺安宫离开,傅思滢思绪麻烦地走出许久,回头再看向远处肃穆的宫门,心底只浮现出一句话: 她心态崩了吖! 搞咩呢! 啧,哎呀,忘了给太后说,这事儿怎么着还得由她爹和娘做主吧! 唉,不过估计太后在这头给她交待,皇上就在那头给她父亲叮嘱了。这母子二人真会做事啊,方才她在面见皇上时,皇上可是一个字也没给她说起这事。 站着暗红宫墙旁,望着远处愈发森严宁静的宫门,傅思滢深深叹口气,回头离去。 回府的一路上,她都在琢磨这事该怎么应付过去。 虽然初次见面杨云沁给她的印象不是很好,但她不是恶人,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坏印象,就不准杨云沁和容辰有所姻缘缘分,毕竟她对杨云沁不了解,或许杨云沁就是个面冷心热的姑娘呢? 骄傲点罢了。 可是! 她对杨云沁是不了解,但她对瑞国公府日后的所作所为好歹是知道一点的! 前世,何长易起兵造反不久,大昌朝廷还没有紧张到需要向瑞国公要求出兵的地步时,瑞国公府就冷不丁地宣称自立为王了! 直接将云州边境的七座城池从大昌的国土上分裂出去,没费一兵一卒、没流一点血。 这是满府忠良能干出的事?这是忠国之人能干出的事儿?这是……诶,等等,好像她没什么资格说叨瑞国公府吧? 傅思滢:=_=! 糟心。 第460章 无可奈何 前世,瑞国公紧跟着反叛,但大昌朝廷知道瑞国公是个大刺头,不好对付,所以当然打算先镇压何长易的造反,再收拾瑞国公。 只是后来,哪料连何长易的造反也没有镇压成功,就更别提收复云州边境了。 皇上和太后想通过相府和瑞国公府的联姻,将瑞国公府变成自家人,从而使瑞国公府丧失威胁性。然而,这种想法…… 呵,有点城府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天真浪漫的想法。 傅思滢更清楚,联姻保平安的主意不可能成功。 男人的野心膨胀起来,岂能是因儿女情长便消失的?就算杨云沁和容辰真的能感情甚笃、促成联姻,可瑞国公日后真要造反狠起心来,直接派人暗杀掉容辰,断掉杨云沁的情感,简直是不用眨眼的事! 瑞国公经营权势历经三代帝王,已经不是当今圣上能够轻易拿捏住的。从皇上和太后记挂心思于联姻,也可以看出朝廷对瑞国公府再无其他有效的约束法子。 不得不说,真是可悲啊。 回到相府,府中奴仆忙碌,李氏因为府中各种事宜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毕竟招募开始,相府必定要迎贵客无数,所以全府上下都得认真整理。 傅思滢问管家:“冯伯,容辰回来了吗?” 冯管家摇头:“回大小姐,没有呢。” “他回来了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是。” 傅思滢将娘亲拉回房间,母女二人在屋内说了好一会儿话,等再出来,李氏便是愁眉苦脸了。 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只能等傅宰相和容辰回来,一家人再作商议。 这事儿可以等,给杨云沁安排住处可是等不了。傅思滢随母亲走了好几个院落的屋子,愣是没挑选出个完美的住处。 “这间屋子有点潮湿。” “这间小了点。” “这间显得旧一些。” “哎呀,这间阳光倒是很好,屋子也挺宽窄,还不旧,就是有点偏。”李氏发愁得很。 疲惫费神了一天,回来又得一连转几个屋子,傅思滢实在疲惫,心里一琢磨,干脆让下人把这几间屋子都收拾一番。 李氏不赞同:“太后娘娘特意叮嘱你好生照顾,你还能叫客人费心思?” “等明日她来了,让她自己挑。愿意住哪儿住哪儿,她总不会亏待了她自己吧。” 李氏拿不定主意,想想女儿说得也对,先让下人将几个屋子都收拾出来,明日再做决定也不迟。 傅思滢回自己院里给手上换伤药,李氏心思沉重地坐在一旁看着。 “太后可有过问你的伤势?” “自然过问了,但无妨就是那么几句关心的话,毕竟我这是意外所伤,又不是惹了什么仇家。太后拉着我唠唠叨叨半天,一心给我叮嘱要好生照顾这个杨八小姐了。” “唉!”李氏叹气,“这可怎么照顾才好。” “等爹和容辰回来再说吧。” 李氏目光一顿,皱眉看向女儿:“这种事儿,要给你弟弟说吗?” “嗯?不说吗?”傅思滢眨眼。 第463章 走一步看一步 “所以他的女儿嫁入皇城后,他只会更加抓紧权势,绝不会放松权势还给朝廷!”傅宰相接话。 见父亲明白自己的意思,傅思滢颔首:“对,我是这样想的。或许父亲您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您是瑞国公,您会怎么想、怎么做?” “独女不嫁入皇城,瑞国公云州做大,独女嫁入皇城,瑞国公为避免不断地被拿捏要挟,也会愈发收拢权势。所以对于瑞国公来说,独女出嫁皇城,只有弊大于利。强行联姻,只能换来瑞国公的怒火与防备!” “因此在我看来,联姻换升平的想法,其实只是皇上和太后美好的愿望罢了。” 就差没直说皇上和太后想得美了。 音落,一时间,傅宰相面色凝重,思索不语。 傅思滢和母亲对视一眼,见母亲的神情也已没有方才轻松,晓得父母都知联姻是个烫手山芋,最好不接为妙,她心中才安定几分。 许久,傅宰相开口:“思滢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咱们只往好处想,那么一旦落入深渊,便是万劫不复啊。” “这样吧,正好容辰方才的态度也很疏远,他和杨家姑娘如何,咱们就别撮合了。先走一步看一步。” 闻言,傅思滢和母亲双双应是。 …… 三辆外观朴素的车马从皇宫出发,一路行至宰相府。其中一辆车外坐着赶车的两个小太监,另外两辆则被数名身负煞气的护卫防护周密。 提前得知消息,傅思滢与母亲做好迎接的准备。 太后身边的周嬷嬷亲自送杨云沁过来的,见到李氏和傅思滢,恭敬行礼,满面笑意。恭维了几句,就让小太监快快将一车的赏赐搬下。 “这是昨日太后娘娘吩咐给大小姐的赏赐,方才离宫时,太后又给多添置了几件毛领子,还有几件补身体的药材。” “还望嬷嬷替我多谢太后娘娘的赏赐,也有劳嬷嬷亲自跑一趟了。快请进吧!” 周嬷嬷笑呵呵,眼神隐晦地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杨云沁。杨云沁这会儿面色淡淡地站着,一副千金小姐逛铺子逛腻了的无趣模样。 傅思滢勾起笑,温和极了:“欢迎云沁妹妹来相府小住。” 李氏也表达热情:“多清秀淡然的丫头,来,快进府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杨云沁勾勾唇角,颔首:“叨扰了。” 随着杨云沁进入相府,杨家下人也将一辆马车中存放的各种物件搬下,一一抬入府中。大箱子小箱子,大包袱小包袱。 一行人进了相府,周嬷嬷开口问:“夫人给杨八小姐安置在何处屋子呀,让下人先去将物件都摆放妥当。” “在……” 李氏和傅思滢对视一眼。 傅思滢接话,笑着开口道:“云沁妹妹是贵客,我和母亲可不敢随意给云沁妹妹安置住处。昨天让下人打扫整理出了好几间屋子,就等着云沁妹妹凭自己的心意挑选呢!” 说罢,不等杨云沁有所反应,傅思滢亲自领路。 第464章 杨八姑娘入住相府 漫不经心般对李氏说:“娘,您就不用陪着了,还是看看给云沁妹妹的接风宴准备得如何。” 李氏也不觉有异,冲杨云沁和周嬷嬷客气了几句,表示不作陪。 周嬷嬷连忙应声,表示不敢有劳宰相夫人陪同,杨云沁倒是没说什么,脸上也没甚表情,李氏陪同不陪同对于她来说,影响不了她的感受。 傅思滢热情有礼又不失端庄大方地伸手示意:“来,云沁妹妹、周嬷嬷,这边走,咱们一间一间看。” “夫人和大小姐真是有心了。” 没想到相府如此贴心,周嬷嬷笑着称赞,不过这话其实是说给杨云沁听的,让杨云沁看看相府对她多么体贴。 傅思滢但笑不语。 先从最近的屋子看起。 “这一处小院行走方便,是府中备置客房所在,位置便利,各种物具也一应齐全。” “云沁妹妹不用急着挑选,后面还有屋子,咱们都看完了,你再慢慢挑选。” “这一间靠西边一点,宽敞安静。” 一路上,傅思滢的嘴就没停过,比下人还要周到,叫周嬷嬷几次诧异侧目,毕竟从来没有见到过傅大小姐如此“卑微”模样。 傅思滢一边亲热地详细介绍,一边时不时注意着杨云沁的表情,当看过五处房屋,发现杨云沁的面色开始显露出明显的不耐烦时,她嘴角微微一勾,心中做好准备。 终于,来到第六处房屋所在,傅思滢又是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这处屋子的优点。 听过一堆“不远不近、宽敞轻松、独立院落,下人的厢房也都配套”的夸赞介绍后,杨云沁终于开口道:“那就这一处吧。” 傅思滢故作惊讶:“云沁妹妹这就定了吗?别处还有好几间屋子呢,都也不错。” 杨云沁左右打量,没什么在意:“都大同小异,没什么好挑的。不看了,就这里吧。” “这……”傅思滢露出一点不赞同的神情,看看周嬷嬷,再看向杨云沁,认真地建议道,“还是都看完再做决定吧。云沁妹妹,明日招募开始,相府中会来许多贵客亲朋,众人热闹欢饮的,难免会有留宿的需要。你要是选定这间屋子,以后就不好再搬动了。” 杨云沁眉头一蹙,听出傅思滢所言是“选定不能更改”的意思。 这位骄傲的杨家姑娘用眼角目光瞥向傅思滢,但只看到傅思滢一脸的认真和真诚。杨云沁嘴角微动,还是干脆地表示:“我看这处就很合适,就这里了。” 说罢,不再给傅思滢唠叨的机会,扭头吩咐下人立刻整理收拾。 见之,傅思滢只好满脸遗憾地表示:“也好,既然是云沁妹妹一眼就看中的,那一定会住得很舒心。周嬷嬷,你看这里怎么样?” 周嬷嬷也是没想到一进府就要一处屋子一处屋子的逛,这会儿同样有些心神疲惫烦倦。见杨云沁选定,心中松一口气,谁知道傅大小姐往后还有多少间屋子要展示呢。 第465章 惊吓 听到傅思滢询问,周嬷嬷赶忙连连点头认同杨云沁的选择。 “这处屋子就很合适,杨八小姐的眼光很好的,也是多亏大小姐您和夫人费心。” “呵呵呵,”傅思滢笑得开心,“这不算什么的。” 扭头,对管家交待道:“杨八小姐选定的这处屋子宽敞些,要用的木炭肯定也更多,冯伯你就按照我和我娘加一起的用量,给杨八小姐分配木炭的用量吧。记住,只准多,不准少。哪怕是杨姑娘身旁的下人,木炭用量也不得怠慢!” 冯伯一怔,没有立即应是,而是犹豫了一下,开口:“大小姐,这用量会不会太多……” 不等冯伯说完,傅思滢亲和满满的神情瞬间阴沉下来,露出极为威严危险的表情,音色低沉:“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不会说话了?” 冯伯身体一震,赶忙低垂头,在傅思滢的注视下慌张答复:“老奴失言!晓得了主子的交待,绝不会怠慢贵客的。” 傅思滢的突然变脸,是众人没有想到的,任谁看到一朵娇花突然变成黑色毒草,都会被吓一跳。 尤其是因为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傅思滢的生怒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周嬷嬷呼吸一紧,瞳孔震动地打量傅思滢的脸色,心中暗道传言还是不虚的,都说傅大小姐恼怒时气势甚为威严,可她伺候在太后身边,自然无缘得见。今天可是开眼了。 而本来目光还在随意四看打量屋子的杨云沁,对于傅思滢和周嬷嬷的对话以及傅思滢对相府管家的交待,不以为意。陡然听到傅思滢突变严厉的声音,蓦然惊得心神一跳,扭过头,视线急急落在傅思滢的脸上。 看到傅思滢艳容肃厉,一副小现怒意便是威严赫赫的模样,杨云沁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这种表情,她太眼熟了。相府管家惊变脸色,不敢再乱说话的模样,她也太眼熟了。 此时的傅思滢,完全不是昨日在宫中见到时温和可亲、彬彬有礼,而是让杨云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瑞国公夫人。相府管家寒蝉若禁的模样,也像极了被她母亲训斥的人。 她的母亲,瑞国公夫人,在云州边境的地位说得放肆一些,就是云州地界的皇后。云州七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在她母亲面前,都得谨言慎行。 虽然她有七个哥哥,但那七个哥哥都是庶子,只有她一个是嫡出。她母亲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没有为父亲生下儿子,可还是能把控住瑞国公府的内务大权多年,深受父亲的信任和敬重,傲然管束府中其他不乏娘家势力显赫的姨娘小妾,足以说明她母亲的本事! 杨云沁见惯了母亲的亲和,可也见多了母亲的威严,在她的心目中,母亲的厉害绝不是一般女纸可比的。然而没想到,今日,她竟然在这个傅思滢的身上看到了她母亲的影子! 这怎么可能?! 一个皇城自幼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还尚未出阁嫁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气势? 第467章 这怎么能行 “老奴明白。那……给杨姑娘供应的木炭,真要那么多量?” “怎么可能!”傅思滢露出一副心机表情,坏兮兮地说,“就按照比我用的多一些的量给她,而这多的量,还得从供给她那些下人们用的木炭里扣减!” “万一被她们看出来怎么办?” 心机女目光一横:“她们从哪里看出来,是要到柴房去看分配吗?” 冯管家若有所悟地点头:“老奴会注意的,不会让她们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闻言,傅思滢好笑不已地点点自己的鼻尖:“不要说得这么吓人嘛。” 送走周嬷嬷,傅思滢还打算再陪杨云沁转转相府呢,哪料杨云沁也是个聪明的,趁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赶紧带下人回去了住处,断绝了她想要累累贵客的坏心思。 等傅思滢找上门再盛情邀请转悠时,只有从杨云沁侍女的口中得到一句不好意思的答复:“傅大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小姐有些疲累,已经在打盹了,只能改日再领略相府的风光美景了。” 听到这般答复,傅思滢站在屋外,很恍然的一声“哦”,然后想了想,问:“你家小姐是不是身子骨不太好,要不然怎么这么容易累着?我请郎中给你家小姐看一看吧,趁着在相府小住的这段日子,好好调养调养身体。” 不等杨云沁的侍女惊讶婉拒,又冒出个想法:“正巧相府招募开始,有个比教武的项目,城中的佳公子娇小姐都会捧场参与。干脆让你家小姐也来参与,大家一起练练身子骨,有利无弊呀!” 侍女有些招架不住傅思滢的热情,干笑回应:“等我家小姐醒了,奴婢会转告的!” “哦,好,”傅思滢脸上挂着笑,“一定要跟她说,既然太后娘娘让我照顾你家小姐,我一定不能怠慢了的。” “是、是,多谢傅大小姐美意。” 傅思滢一转身,看到满院子静悄悄来回搬抬东西的下人,忽地脚步一顿,在那侍女的僵笑还挂在脸上时,猛地一回头又说:“对了,你家小姐的这些护卫,安置在何处呀?” 侍女一怔:“啊?不是就住在两旁厢房里吗?” “住在厢房?”傅思滢一惊,瞪眼,一副万万没想到的表情,“那怎么行?一群孔武有力的男子,怎么能跟你家小姐住在一个院子里?” “不、不是!”侍女惊变脸色,急忙拦住这有辱自家小姐名声的话语,“虽然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但他们就是普通下人,是保护我家小姐的,而且也不邻着住,有奴婢们的住处隔着呢。” “不不不,隔着也不行!” 傅思滢的态度很坚决,皱眉看着院子里大概有七八个护卫,面色渐渐生恼,想了一会儿,皱眉看向杨云沁的侍女:“这事刚才怎么没人说呢?” 侍女很无助,自家八小姐出门在外一向如此,就是在宫里都是如此!皇上都准了瑞国公府护卫的住处紧邻自家小姐,怎么在相府就不行? 第468章 开门 然而,看到傅思滢一脸的不满之色,杨云沁的侍女可不敢将心里话实话实说。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点紧张。 傅思滢黑着脸静默片息,很直接地开了口,语气干脆:“这事儿不能这么耽搁,你敲门,问问你家小姐能不能醒?” 顿时,侍女缩了脖子。这位傅大小姐还真敢说啊。好歹是对待客人,有这些不客气的吗? 侍女不敢去敲门,毕竟厉害的又不是只有傅大小姐一个人,自家八小姐的脾气也是不好冒犯的。 “这……傅大小姐,您看,还是等我家小姐睡到自然醒吧?毕竟下人们收拾物件,一时半会儿也忙不完,等我家小姐醒了,再和您商量安排护卫的住处也不迟啊。” 侍女一边说,傅思滢的眼眸一边微眯起,掩饰住眼眸中的意味深长。 到底是出身于瑞国公府啊,一个侍女都能这么硬着腰杆说话。 “要给这几个护卫安排住处,我相府的下人也得去忙碌,能早一时,为何要晚一时?”说着,傅思滢的语气越来越重,“如果你家八小姐现在要休息,那就客随主便,我安排了什么,就是什么!” 侍女一怔,这会儿是彻底掩盖不住神情了,抬头看向傅思滢的神情惊讶非常。 见之,傅思滢身后的晴音立刻冷着脸发问:“你还不去敲门请示?难道说,你能做得了你家八小姐的主?” 这般一说,这侍女就扛不住了。毕竟这是明显的威胁,侍女被逼迫到这个地步,就算是贸然敲门打扰了主子休息,也是有几分理直气壮的。 没办法,人家傅大小姐要来硬的了呀! 不过,在侍女刚刚伸出手要去敲门时,房门忽地从里面打开了。房门一边打开,一边传出声音:“小薇,你在和谁说话,吵吵闹闹的。打扰了主子休息。” 傅思滢眯眼看去,都懒得应付这种惯用的摆架子伎俩,用不着这个名叫小薇的侍女小心解释,她冷冽回应:“她在和我说话。我寻你家八小姐有事商量,你快去通禀一声。” 屋内开门的侍女动作一滞,显然没想到傅思滢这么擅长先发制人,一点都不给客人装腔作势的机会。 小薇声音越低,小心翼翼地说:“小雅姐姐,傅思滢不同意主子的护卫也住在这座院子里,想和主子商量给护卫另外安排住处。” “另外安排住处?”一听这个,侍女小雅诧异极了,快速瞥一眼傅思滢,却是看向小薇说,“这怎么可以?护卫就要尽到能就近及时保护小姐的责任,如果住得远了,还怎么尽职尽责?” 小薇嘟囔:“是啊。” 眼瞧这两个侍女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的,傅思滢挑挑眉。 她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屋内的杨云沁根本没睡着。不仅没睡着,这屋外的对话,还能听得一清二楚呢。 毕竟这座院子,采光好、位置佳、装饰新、地方宽……这么多好处,哪能没有一点缺陷呢。 第469章 矛盾 这小院是前几年相府新盖的,傅老夫人因为被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惹得生了气,就抱怨了一句干脆搬来相府和大儿子一起住。所有傅家人都没当真,倒是傅相爷受宠若惊当了真,连忙请人日夜赶工搭起这么一座院子。想着就算是老夫人这次不来,往后总会有来小住几日的时候。 傅相爷何曾想过,他真傻。 这座院子并不是给老夫人住而盖的,是打算把自己住的地方让给老夫人,再自家人搬住到这座院子里才盖的。 所以这座院子盖得急躁粗糙,房屋墙壁的建造没有用青砖,而是用木板和油毡再加一层防水的砂浆。 盖好以后,都挺好,看着也很漂亮,自家人住完全可以接受。 缺陷就是……隔音不好,外加不保暖,是两个感受不甚直白的缺陷。 昨天把这座院子的房屋纳入考虑时,李氏有提出过异议。毕竟连给傅老夫人住都不成,又怎么能给太后特意叮嘱过的贵客居住。 但傅思滢以“多一个选择,撑撑脸面”为由,打消了李氏的犹豫。李氏一想,也对,多给瑞国公的独女展示一些选择,也好表示相府的细致,何况那么多房子,各有各的缺点,瑞国公的独女也没道理就会挑到这一处。 李氏哪里想过,傅思滢可是存着坏心眼呢。 小薇和小雅两个侍女小声嘟囔几句,见没有得到傅思滢的回应,双双用余光一打量,就见傅思滢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俩,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当即,两个侍女打个激灵,收正回视线。 侍女小雅抿抿嘴,说:“那我去问问主子吧。” 扭头,刚要对傅思滢说“稍等”,就得到傅思滢声色幽幽的吩咐:“你去请示你家小姐的时候,不用说别的,还是先问问你家小姐能不能请我到屋里说话吧。” 小雅口鼻一紧,低头应了一声“是”,转身快步进屋。 不过片刻,小雅出来请傅思滢入内。傅思滢不带半点心虚的,让侍女晴音孙丹两个都留在屋外,自己一个人抬步跨过门槛就进去了。 一进屋,便见杨云沁阴沉着脸从屏风内绕出来,看见了她,不冷不热地问:“傅小姐,我那几个护卫与我住在同一院子里,要损也是损我的名声清誉,对相府来说可有什么不妥吗?” 傅思滢虚虚眨一下眼,呦,杨八小姐生气喽。 她笑,仍旧一脸的和善:“云沁妹妹此言差矣。我之前对你说过,未来一段时日相府会宾客如云。人来人往的,看到你与护卫同住一个院落,肯定会有一些嘴碎的人传出去乱说。这可不止是影响了你的声誉,也会招外人议论责怪相府不会招待客人,害了客人的清誉名声。” “所以这不止是云沁妹妹的私事,”傅思滢笑意盈盈,“我不知云州的习俗如何,但皇城是很忌讳这种事儿的。云沁妹妹入乡随俗,还是受点委屈,忍一忍吧。” 杨云沁冷着脸,一言不发。 第472章 小把戏 面对两个侍女的两张黑脸,傅思滢笑意盈盈:“皇上和太后那边,我会替你家小姐复命的。你们安心踏上归程吧。” 说完,重新落座,一副打算看杨云沁的人收拾东西回家的模样。 而见她态度如此不留情面,杨云沁在屋中站立片刻,气得神情忿忿:“傅思滢,我远道而来,无依无靠,你不要欺人太甚!” 傅思滢当即错愕:“又说错话,我哪里欺负你?没满足你的任性要求,就是欺负吗?这难道不是你想欺负我相府未遂?” “另外,你虽是远道而来的客,但并不是无依无靠。皇上和太后是你最大的靠山,你完全可以回宫告状,可你方才亲口说的要是相府容不下你,你就不回宫了,直接回云州!”她一脸冤枉:“都是你自己说的,要怪到我头上吗?” 瞧见杨家八小姐被说得神情憋屈阴沉,晴音站在一旁,默默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主子真能说!这嘴就是厉害! 傅思滢说完,杨云沁被气得没话反驳,也气呼呼到一旁坐下,屋内一时陷入安静,双方僵持住。 杨云沁一声不吭,傅思滢则是旁若无人地连连感叹:“哎呦,辛苦我相府的下人连夜收拾出数间屋子,白费一番工夫呦。” “啧,皇上和太后都没想过还能闹出这种事儿吧?” “哎,太后娘娘也是,昨日不跟我交待清楚。要是早说杨八小姐非要跟护卫住在一起,我相府哪敢招待贵客呀,伺候不起呢。” 她越说,屋内气氛越尴尬紧张,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周嬷嬷的归来,尴尬紧张的气氛才被打破。 周嬷嬷惊慌的询问在屋外响起:“怎么了,怎么了?” 蓦然听到周嬷嬷的声音,杨云沁腾地一下站起身。 竟然真的将周嬷嬷给请回来了! 尽管杨云沁有想过傅思滢的侍女是真的去追周嬷嬷了,但内心还是偏向这举动只是在诈她、在威胁她,傅思滢是没胆子真的将周嬷嬷给追回来的! “你!”杨云沁惊望着傅思滢,都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这、这是真不怕闹大?比她还横? 傅思滢冲杨云沁向屋外比了个有请的手势:“喏,是杨八小姐解释,还是我解释?” 紧盯傅思滢,一时间,杨云沁是又急又恼。在周嬷嬷即将进屋时,呼地一声坐下,背过身去,不言不语。 “傅大小姐、杨八小姐,这是怎么了,听侍女说是因为护卫住处的事儿置气了?” 周嬷嬷还没跨过门槛,就急慌慌问出声。本想着今天这趟差事很是顺利,哪料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事。 回来的路上,听孙丹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说实话,周嬷嬷也赞同傅思滢的做法,可这位杨八小姐实在是不好挑衅。以防万一,就是得供着啊! 周嬷嬷刚想劝傅思滢几句,就让杨八小姐我行我素吧,哪料竟听到傅思滢回道:“呀,周嬷嬷回来了!哎呀,都怪孙丹的脚程太快,我和云沁妹妹刚刚达成统一,这丫头就把你给请回来了。” 说着,笑着起身靠近周嬷嬷:“没事,周嬷嬷,事情已经解决了。云沁妹妹不是不讲理的姑娘,已经同意我将她的护卫另外安排住处了。” 傅思滢在这边说着,那边,背过身去的杨云沁身体一僵,回头看一眼。见到傅思滢笑眯眯地带周嬷嬷看来,杨云沁咬咬牙,双眼冒着火地又扭过头去,满脸恼怒。 但终究……没说什么。 眼前这番情况惊到周嬷嬷,这和回来路上想象的情形,完全不一样啊! 周嬷嬷看傅思滢,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傅思滢笑眯眯地摇头:没事儿。 “呃,”周嬷嬷琢磨了琢磨,小心发问,“杨八小姐,傅大小姐给您的护卫另外安排住处,还望您理解傅大小姐的用心。” 背对着的杨云沁没好气地回了三个字:“我知道!” “唔。” 周嬷嬷担心惹火上身,不敢再和杨云沁对话了。再看向傅思滢,一时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此时,傅思滢适时解围:“呵呵,劳烦周嬷嬷白跑一趟了,云沁妹妹果真不是任性的人儿。来,我送送周嬷嬷。” 送周嬷嬷离开房屋之时,还扭头对杨云沁交待道:“云沁妹妹,你继续在屋里歇着吧,我等会儿带你出去用午膳,之后再带你到城里转转玩玩。你等会儿可不要睡得太沉哦,因为我会在你耳边唤你醒的,吓到你就不好了。” 屋内,杨云沁憋屈得浑身发抖。 然后,杨云沁还听见傅思滢站在院子里,火速吩咐下人给这些护卫安排屋子,那么理直气壮! “周嬷嬷,要不然你随我们一同用午膳吧,让你白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呵呵呵呵,不用不用,老奴需要尽快回宫复命的。” “是,不好耽误你。还望嬷嬷给太后娘娘回禀时,就省了你又回头这茬吧。让太后知道我和云沁妹妹因为这种小事就起了争执,实在会惹太后糟心。” “哦哦,是,好……” 对话声渐渐消失,察觉人走了,杨云沁终于能放肆发泄脾气,一抬手,就摔了手边的杯子。 清傲娇气的姑娘发出愤怒的谴责:“可恶!我从来没受过这种憋屈!要不是刚来皇城没几天,你们看我甩不甩她的脸?!” 两个侍女急忙围上来安慰:“主子别气,别气!总之咱们是先住下了,量她也找不出别的茬了。咱们以后再找她的茬撒气,总能报复回来的。” “哼!可恶,可恶!说我任性?我若不是讲道理,今天这场面她别想圆过去!说我任性?!” “您不任性,不任性的……” 一走出给杨云沁安排的院子,周嬷嬷大松一口气,擦着冷汗忙问:“傅大小姐嘞,你这是搞的哪一出?老奴前脚刚走,您后脚就给杨八小姐找不痛快。” 傅思滢也难为情:“呵呵,我也没想到,真是恰巧赶上的。我方才说劳您白跑一趟,其实不然,还是多亏您回来了。您来了,才能真正震慑到她,我也才能顺理成章地给她递送台阶,让她下来,并且达成我的目的。” “您客气,老奴能给您帮上忙,没白跑一趟就好。” 傅思滢一边笑,一边送周嬷嬷走出相府。 再次送周嬷嬷上马车之前,意味深长地说:“方才让您别给太后娘娘回禀这茬,是顾忌云沁妹妹的脸面。可您要是真的一同回禀了,我自然也没道理拦您。只是还望您给多多美言了。” 说罢,身后的晴音适时递上一个银元宝。 若是别人这样拜托,周嬷嬷也就收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理所应当嘛。可面前这位是傅大小姐,而方才那事儿,可是傅大小姐连太后和皇上特别重视的瑞国公独女都敢拿捏。 这钱,周嬷嬷敢收? 不仅不敢收,还得办事。 “您折煞老奴了!”推拒了银子,周嬷嬷很恭敬小心,“老奴知道该怎么给主子回话的,您放心吧。” 见对方不收贿赂,傅思滢也不强求,笑眼温柔:“多谢您了。” 周嬷嬷的马车一走,傅思滢转身看向孙丹,夸赞道:“孙丹,你的脚程还真够快的。” 孙丹并不独大居功:“回程时,周嬷嬷命那小太监将马车赶得风驰电掣的,着急坏了。” “呵呵呵……”傅思滢轻笑不已。 笑着,看到相府内外增加了一倍的兵力,差不多是将相府保护得水泄不通,她脸上的笑意渐消,无奈情绪重新涌上心头。 唉,不故意刁难杨云沁不行啊,万一杨云沁真的能看上容辰,再加上对整个相府都颇有好感,联姻之事说不定还真能拍板定下来。 可要是放肆地惹恼杨云沁,让杨云沁对相府不满怨恨,那相府岂不是自找仇家? 怎么能从中间走一条平衡之道呢? 愁。 李氏是知道傅思滢打算中午带杨云沁去锦相楼用膳的,正式的接风宴留着晚上,这会儿李氏就不用跟着去了,只是叮嘱傅思滢要多唤些朋友去撑撑场面。 “我晓得的,早让人去邀约洛浅苏、童佳笙一群人了。” “好,记得玩得开心些,别怠慢了杨八小姐。” 傅思滢微笑。 快到时辰要出发,傅思滢没亲自去请杨云沁,只派了个丫头。毕竟方才那出事,料想杨云沁哪里还有心思安睡,所以派一个丫头就能请来。 等杨云沁快到时,傅思滢就和冯管家站在照壁玄关处对话。 她如今耳聪目明,自然能听见照壁后面传来的纷杂脚步声。 身旁的孙丹也对她使了个眼色,确定杨云沁等人到来。 于是,在杨云沁带着下人走到照壁后方打算绕过时,就听到外边传来傅思滢的说话声。 倏地,杨云沁下意识停下脚步,屏住呼吸,静静偷听。 傅思滢的语气不是很高兴,对冯管家告诫道:“冯伯,像方才说起供给木炭时你犹犹豫豫的事情,往后不要再发生。杨八小姐是贵客,相府怎么着都是要好好照顾的。你那样的表现,不仅是落了相府的脸面,也很有可能会让杨八小姐难堪。惹客人难堪,你怕不是在做梦?” 被大小姐如此犀利毒舌的训斥,冯管家老脸一垮:“老奴知错了。实在是府中木炭的用量不是很充裕,老奴才失了言。” “府里木炭的量不够,派人出去采买不就行了?” “大小姐,您忘了吗,前不久连王爷在石西的煤矿差点发生矿难一事?” “我没忘,怎么了?” 冯管家无奈:“因为连王爷名下的煤矿差点出事,引起圣上注意,圣上下旨严查石西的大大小小的矿洞安全。一时间,石西的煤矿停的停、封的封。这会儿正是用碳的时候,石西的煤炭产量骤减,引得木炭成了抢手货。可木炭制作麻烦,供应不上,所以木炭的价钱一直在上涨,居高不下。” 闻言,傅思滢语气微惊:“啊,原来还有如此影响。” “是啊!这个冬天,百姓们都不好过日子,根本没有充裕的银钱买炭取暖,只能受冻。大小姐您知道的,老爷清廉,咱们府中的各种开支都是精打细算。本来按照预算,虽然木炭贵了,也是能应付得了全府上下过冬的,但现在……” 冯管家叹口气,想了想,还是说:“老奴不该多嘴,但杨八小姐一行人,人数不少啊,您还要求按您和夫人加起来的用量给杨八小姐供给木炭,真那样做,咱们怕是坚持不了过完整个冬天!老奴深感棘手,真的需要您给想个法子。” 听到冯管家愁苦的解释,傅思滢一时无言,唯有深深叹气。 而照壁之后,把一切都听入耳中的杨云沁,神色复杂,两只手在身前纠绕着帕子。心中当然怀疑这情况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不自在和尴尬是消除不了的。 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又听到动静。 冯管家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老奴看您和那位杨八小姐也不甚相合,您用不着对她那样……好吧?” 瞬间,杨云沁的心提起,屏气凝神。 然而下一息,傅思滢的声音响起:“什么话!我与杨八小姐哪里不合了?因为护卫住处安排一事,有点意见相左而已,怎么能算是不合?” “老奴又失言了!” 照壁后面,杨云沁抿紧嘴巴,表情复杂。 “冯伯,所谓待客之道,就是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能叫客人受委屈。护卫住处一事实在是有关声誉名节,我才不能退步,惹了杨八小姐不开心。但木炭短缺这个事,实在算不了什么。怎么,相府的下人如今是养得金贵了,受不得冻了吗?” “不不不,不是,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木炭紧缺,就从我院里的用量扣减一些,冷不着我就好。大不了我到外面去借宿,蹭别人家的取暖嘛。” 这话又惹人好笑又惹人惊慌,冯管家哭笑不得:“您言重了,哪能让您受那种委屈!” 第474章 真情戏有效果 听见傅思滢要让管家去看看自己怎么还没到,杨云沁立刻带人后撤数步,并且溜到照壁的另外一端,装作刚刚来到的样子。 冯管家也故意装作一副动作慢腾腾的样子,留给杨云沁充足的时候,后撤足够多的距离。 等绕过照壁,又低头走了一小段距离,才抬头忽然看见杨八小姐带人来到,冯管家急忙表示欢迎:“杨八小姐,您来了,呵呵,我家小姐正让小人去请您呢。” 杨云沁依然表情淡淡,但应了一声:“嗯。” 傅思滢听到声音,从照壁后探出身子,望着杨云沁眉眼温柔亲和地笑:“云沁妹妹来啦,休息得好吗?” 明知道杨云沁应该压根没有睡着,还故意这样问。 “好。”杨云沁言简意赅,一副不愿意与傅思滢多说的样子。 对此,傅思滢笑笑:“休息好就好,眼下咱们要去的地方是皇城中首屈一指的饭庄酒楼,锦相楼。虽然不知云沁妹妹你的口味如何,但锦相楼的菜式包罗万千,一定会有能合你胃口的饭菜。” 听傅思滢说得这么有信心,杨云沁心中则不以为然。瑞国公府管控云州七城,什么样的美味佳肴不曾见过?她前些日子住在宫中,吃着和皇上太后一样的御膳,不也就是那样嘛。 二人登上各自的马车启程。 杨云沁心中庆幸自己有带马车来,否则去哪儿都要和傅思滢同乘一车,她怕是能憋屈死。 前去锦相楼的路上,晴音笑问傅思滢:“主子,我觉得杨八小姐的脾气好像的确小了许多,看来您方才的‘苦情戏’真是有用!” “什么叫‘苦情戏’?”傅思滢挑眉,“我那是‘真情戏’。” “嘻嘻,对,真情戏!” 言谈笑意间抵达锦相楼,傅思滢还没下车,锦相楼的掌柜就从楼里出来候在门口。旁边有排队的食客看见锦相楼的掌柜在外恭候,晓得掌柜一定是在等身份格外尊贵的客人,众食客纷纷猜测会是什么贵客。 虽然是在锦相楼外排队,但食客们大都很有身份,非富即贵的,锦相楼自然不可能让客人们在大冬天的露天站着。等候的地方像是格外辟出来的一小间茶棚,客人们可以在内围炉而坐、喝茶静等。 因为要在杨云沁面前保持形象,不想被比下去,傅思滢没有像之前一样裹得厚厚实实。穿得少了一些,便能显露出窈窕身形。 漂亮是漂亮了,一下车就受不住,想赶紧进锦相楼里去。可无奈,还得等杨云沁。 杨云沁的动作缓慢点,等杨云沁刚刚下车,就听到锦相楼外等候的食客们隔着木板搭起来的简易棚子,一个个精神雀跃地叫唤。 “傅大小姐!是傅大小姐呀!” “傅大小姐,您今日来吃饭啊?您的饭钱都算我账上吧!” “诶,不,算我账上!我!傅大小姐,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请您共进午膳?” “你谁呀,敢邀请傅大小姐同进午膳,脸真大。” 第475章 傅大小姐的排面 一看见是相爷的大千金傅大小姐来,茶棚里的食客们纷纷起身凑来,还有人急急跑出茶棚要往傅思滢的跟前靠近。 当然,有护卫拦着,想随意靠近傅思滢实在是做梦。 “傅大小姐!”“傅大小姐!” 此起彼伏的“傅大小姐”一下就将刚刚下车的杨云沁给震住了。她愣愣看一眼如同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格外兴奋的食客们,再扭头看向笑眼咪咪向众人挥手的傅思滢。 恍然间,杨云沁失语,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才能描述自己内心的感受。 在云州,她从来没有见过哪家的大户千金出行在外,会受到这种追捧和欢迎。她便是云州身份最尊贵的千金小姐了,而她也不曾得到过这种待遇,就连她的母亲…… 不,她的母亲毕竟身份特殊尊贵,哪敢有这么多人在她母亲面前热烈捧场。 难道……是因为傅思滢太没有威慑力,所以才会任由这群人咋咋呼呼吗? 听着前方吵嚷,甚至动静太大吸引了楼内食客们的注意,傅思滢连连向众人摆手:“多谢各位好意,只是我今日要宴请贵客,不便承各位的情,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说罢,扭头看向杨云沁的方向。 众人顺而一看,晓得傅大小姐的确是有贵客要招待的,便纷纷不再抢话咋呼。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事懂得分寸。分寸之内是给傅大小姐脸面捧场,分寸之外惹了傅大小姐不快,那就是挑衅找事了。 傅思滢冲杨云沁招手:“云沁妹妹,愣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呀。”冻坏她了要! 杨云沁掩饰住复杂神色,沉默不语地跟在傅思滢身后,步入楼内。 从小茶棚旁边路过时,等候的客人还给傅思滢鼓劲:“傅大小姐,是不是明日这比武开幕呀?我一定给傅大小姐和相爷捧场!” 闻言,傅思滢扭头,笑颜在冬日中宛若骤然绽放的春景,一看是认识的人,笑意加深:“这不是张监司大人吗,也是许久未见您了。您若是明日来捧场,家父一定会高兴的。” 未曾想会被傅思滢认出,这位张监司颇有意外,赶紧凑到前面来和傅思滢搭话,压不住笑意地连连点头:“承蒙大小姐和相爷记得,在下一定不会缺席的!” 傅思滢颔首带笑:“恭候您了。” 随后,为了防止还有人搭话,立刻扭头看向杨云沁,对杨云沁做出请的手势:“云沁妹妹,当下脚下,这锦相楼的门槛可是颇高呢。” 果然,见得傅大小姐要挂心贵客了,旁人就不敢再搭话,唯一搭话成功的张监司立刻被众人围起来羡慕。 看起来平平无奇啊,却能被傅大小姐认得,真是不可小觑。 跟在傅思滢一旁的掌柜听见傅思滢说门槛颇高,立刻赔笑:“大小姐说笑,主要是承蒙客人们关照,食客络绎不绝,为了维护秩序才刻意加高的门槛。您要是不喜欢这高门槛,小人这就叫人抹了去。” 第476章 拥有名望 “诶,抹了做什么?”傅思滢调侃,“抹了岂不是贬低了锦相楼的地位?” “不敢不敢,小店的地位都是您和诸位贵客们捧出来,这事儿可不敢本末倒置。” 掌柜一副很给面子的说辞,让傅思滢笑得愈发眉眼动人。 不过她的笑里也藏刀。 嘿嘿嘿,知道客人的重要了?是不是生意被她的茗门茶楼抢走不少? 哎,虽说她的茗门茶楼主要是招待普通百姓,但耐不住声名鹊起呀,吸引皇城各路名流前去,她可拦不住呢! 听着傅思滢和掌柜的调侃对话,杨云沁心中则相当不平静。在听到傅思滢说出搭话食客是位官职不小的官员时,她便心思波动起来。 连小有官职的官员都得在外排队等候用饭,傅思滢带她来的这处锦相楼,的确不是一般的酒楼。进而,可以意识到方才冲傅思滢兴奋的那群人也都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杨云沁实在无法想象,一个闺阁女子,就算是相府的千金又如何,怎么会在皇城拥有如此高的……嗯,名望? 她不知能不能用“名望”这个词来形容,是不是太抬高傅思滢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傅思滢拥有了名望? 这便是皇城和云州的不同吗?皇城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行事作为一旦被人认可,便能获得上至官场、下至百姓的声望? “您邀请的贵客们都到了,洛小姐、童小姐、方公子、秦公子……他们都在扶芳园等您呢,小人这就领您过去?” “好。” 跟随掌柜来到扶芳园,将要跨过月门时,掌柜隐蔽地给傅思滢做了一个手势。于是,二人避开杨云沁,到一旁说话。 “怎么了?”傅思滢问。 掌柜笑脸恭敬:“方才慕王爷也来了!现正在后院呢。小人给王爷说了您今日宴客,您看需不需要小人这就去通禀慕王爷一声,说您到了?” 闻言,傅思滢小声惊呼:“呀,慕王爷呀。” “嗯嗯!” “哎呦,我许久未见慕王爷,这猛然一听见慕王爷的名号,我才发现……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念呢。” 掌柜:……哎呀娘呀,差点笑出声来。 傅思滢翻个白眼,矫情兮兮地说:“既然慕王爷是去的后院,那他就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做正事的。既然是做正事,我就不便打扰他了。” 听到这个回答,掌柜噤声不语。 好家伙,他给主子说起的时候,主子可是说“她来了,你知会本王”,结果到了傅大小姐这儿,傅大小姐竟然不想知会。 原来,在这场感情的追逐中!是主子被拿捏住了! 傅大小姐真棒! 眼看傅大小姐要走,掌柜赶忙再赔笑:“呃,傅大小姐,您看,慕王爷特意叮嘱小人,等您到了让小人知会。结果……您看您这又不让知会……嘿嘿嘿,令小人颇感难做呀。” 听到掌柜将“特意叮嘱”四个字咬得极重,傅思滢好笑不已。 装可怜。 “行了吧,你该知会就知会去。” 第477章 堵得慌 傅思滢故意做出一副妄自菲薄的模样,哀怨地说:“我的身份又比不上慕王爷的尊贵,你怎么可能会听从我的。唉,我有自知之明呐。” 掌柜赶忙赔笑:“瞧您说得是哪里的话,您是宽容和善、体恤旁人!” “那慕王爷就计较恶劣、自大霸道是吧?” “……”掌柜的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大小姐,您说这话是要小人的命啊……” 傅思滢连笑不已:“哈哈哈哈,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不就是知会慕王爷一声嘛,又不是大事儿。你知会去吧。顺便告诉慕王爷,我今日宴请的贵客是杨八小姐。” “是是!” 掌柜得了傅思滢的允准,迎客更加热情。在一旁等候的杨云沁虽然不知道傅思滢和掌柜说了什么,但远远见得掌柜一会儿笑脸恭维一会儿忌惮汗颜的,可见傅思滢将掌柜的情绪拿捏得死死的。 望着向自己走来的傅思滢,杨云沁的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宰相之女…… 宰相之女的身份地位,可有比她尊贵吗? 她父亲掌管控制着云州边境七城的军政大权,大昌再无其他官员的权势能和她父亲瑞国公相媲美,她父亲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以傅思滢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比她尊贵? 既然没有,那她应该处处强于傅思滢才对,可眼下…… “云沁妹妹,咱们进去吧。” “……嗯。” 杨云沁闷应一声,垂下眼眸,掩盖住眼眸中的局促。她现在全身上下都充满局促之感,充满着不自然,有一种在傅思滢面前放不开手脚、显不了真脾气的憋屈。 堵得慌,也涩得慌。 进入扶芳园,未走两步,便见到前来迎接的众人。以洛浅苏、童佳笙几人为首的公子小姐,大都上次有一同去赏雪景,这次也应了傅思滢的邀请,前来作陪。 “思滢!” “傅妹妹!” 一群人迎上来,先与傅思滢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看向杨云沁,纷纷夸赞恭维:“这位便是杨八小姐吧?真不愧是将门之女,眉眼之间有股子皇城贵女们没有的英气!” “杨八小姐气质清丽脱俗,一看便是万里挑一的倾城佳人。” “杨八小姐千里迢迢来到皇城,实在辛苦,今日我等一定会陪杨八小姐吃好玩好,绝不能怠慢了贵客!” 一群人一边恭维着,一边簇拥着傅思滢和杨云沁二人向园内深处行进。 锦相楼作为皇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迎接的客人们都是非富即贵,那么招待客人的地方自然也不止是主楼的厅堂雅房。 扶芳园是一处小院落,其中花圃片片,哪怕现在正值寒冬,也掩盖不住花色艳丽。除了寻常可见的各色梅花外,山茶、杜鹃花、三色堇、羽衣甘蓝……各色各样能抵御严寒过冬的花卉齐聚一堂,可谓是非常亮眼的景色。 行走在各类花卉中,人的心情也随之越来越好,杨云沁一扫躁郁之情,露出笑意。 第478章 各怀心思 扶芳园中央有一座四面都设有门窗的暖阁,位于片片花圃之中,方便众人赏景。傅思滢与众人步入暖阁,暖阁的确温暖,在外还觉得有些发颤,一入暖阁便全身舒展。 正值寒冬,众人当然不可能傻得将四面门窗全打开,只留了一面的窗户透气赏景。男子们自然要当仁不让地坐在窗户边挡风。 “瞧你穿得一点也不厚实,”看傅思滢的衣着,洛浅苏打趣,“那日入山赏初雪,你穿得都像一头熊似的,今天竟然穿得薄了。怎么?傅大小姐比我们过得快几个月,您要迎春啦?” 音落,众人齐齐发笑。傅思滢被臊得脸皮有些红,伸手去拍洛浅苏:“讨厌,你这丫头怎么说话越来越毒舌?” 洛浅苏一偏身子躲过她的拍打,并且挑衅道:“有本事你用那只手打我呀!” 傅思滢抬起包着白布的手,瞪眼,作势欲打:“你以为我不敢呐?” “呦!”洛浅苏惊呼一声,赶忙上前,讨好地将傅思滢抬起的受伤手给兜住,“这可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手,如今却要打我。哎,它要打,那我可得受着啊。” 瞧洛浅苏一副臭不要脸的模样,傅思滢轻轻用手指在对方的脑门上弹一下:“你真是越来越厚脸皮,油嘴滑舌的。奇怪了!” “嘿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闻言,童佳笙接话问:“那你是‘近朱者赤’了,还是‘近墨者黑’了?” “这个嘛……”洛浅苏表情搞怪地对众人瞥一眼傅思滢,“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喽。” 对此,众人又是哄堂一笑,气氛逐渐热和起来。 打趣了傅思滢几句,大家当然不会忘记今天主要是为了傅思滢招待贵客前来作陪的,于是纷纷与杨云沁搭话捧场。搭话的人多了,杨云沁就算是再骄傲清冷,不愿意搭理人,也不得不多说许多。 如果只是普通的作陪,众人不会忍受杨云沁的冷脸,说不定都不会来。但因为杨云沁是瑞国公独女的身份,众人在得到傅思滢的邀约之时也被家人几番叮嘱,一定要捧着这位杨八小姐。 傅思滢扫一眼暖阁中众人的神情模样,敢说有不少男儿郎都是身负重任来的。 瞧见童佳笙带着朱润妍等几个姑娘和杨云沁“相谈甚欢”,傅思滢得了空,悄声与洛浅苏搭话:“你哥哥可有没有领什么任务?” “任务?”洛浅苏嘴角带笑,看一眼坐在窗户边的兄长洛生明,“我哥哥有领任务,但和某些人的任务可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洛浅苏附耳道:“我爹让我哥离这位杨八小姐……越远越好。” 傅思滢轻笑:“你爹爹倒是个心思清明的。” “那是!唉,”洛浅苏叹气,“人有多大胆,取决于有多少自知之明。我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哪有本事跟瑞国公攀亲呀,那不得把自己给攀坑里去?” 说罢,洛浅苏更小声,凑得傅思滢更近。 第480章 看起来更美味 “哇!” 足有两个脑袋大小的金钩,立刻引起众人齐齐惊呼。 方瑞替大家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那么大的金钩,是纯金的?” “对!纯金的!”梁辉给出肯定的回答。 众人再惊。 “纯金的,那么大,那得多沉啊!” 梁辉叹气:“的确很沉,但不是纯金的吸引不到冰龙,不是那么大的又钩不住冰龙,没办法啊。各位可以想象单是拽动金钩都得需要多大的力气,更不要说用金钩钓住冰龙了。” 无法想象! 傅思滢也是初次听闻这种事,还听得有些上头,追问:“你方才说你去年亲手钓起了一条冰龙。那么沉,你拖得动?” 梁辉正说得兴起。听到这个问题,一怔,然后稍微露出一点尴尬:“自然不是我一个人钓起的,一整条冰龙加上这么大的一个金钩,何况是从五尺厚的冰层下拖拽出来,那绝不是单人可以拖拽得动的。” “哦,说得也对。”傅思滢点头。 有点逃过一劫的感觉,偷摸瞥眼傅思滢身边的杨云沁,见杨云沁面色依然是好奇惊讶,梁辉嘿嘿笑两声,进一步解释道:“想要捕捞到冰龙,需要至少十五人的队伍。因为不只是捕捞冰龙费力气,其它的活也需要大量的人手。” “金钩这么大,各位想想冰洞又得多大?比金钩还要大的冰洞,又是开在五尺厚的冰面,怎么可能几个人就能完成?等到放入金钩等待冰龙上钩时,还要不断地浇下热水,防止冰层冻上。冰龙何时上钩,更不是凡人可以预料到的。于是就得干等。我那一次与十多个打渔人以及四五个护卫,二十人足足等了三天三夜,才等到冰龙上钩。” “人钓鱼时,鱼在水里的力气之大尚且能把人拖进水中,更何况一条几尺长的冰龙?” 似乎是想到当初的危机,梁辉的脸上闪过一丝后怕:“我那时气盛心大,想要排在第一个拖拽,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打渔人坚决拦住了我。随后,我们二十人抱腰团在一起,却差点一连串被冰龙拖入深不见底的冰凉湖水之中,排在首位的打渔人更是整个人被拖入冰洞,甚至整个脸面都插入湖水。要是晚几息将他拖拽出来,性命必丧啊!” 万万没有想到钓一条鱼罢了,竟然会这么危险,众人听得屏气凝神、神色紧张。 “还好最后成功钓上冰龙。所以去年那次品尝的冰龙,也是我此生品尝到的最美味之物,说是仙人美食也不为过啊。” 听梁辉讲述了钓冰龙的艰辛,大家感慨的同时,纷纷表示涨了见识。 皮猴子方瑞更是因为望着中间圆桌上的冰龙,急得口水都快要流下来。 “我还没吃过呢!” 众人对长盘中的冰龙虎视眈眈,傅思滢眼中的绿光也不弱。 反正是经过梁辉这么一讲解,这条冰龙看起来更美味了。 她挥手:“赶紧分了,赶紧分了。” 掌柜笑嘻嘻地立刻安排下人分餐。 第481章 真给她长脸 作为做东的一方,按理说,傅思滢应该会得到很大的一盘鱼肉,但是没有。 作为主要被宴请的贵宾,杨云沁按理说也应该得到一大份,但是也没有。 瞧掌柜将一个和旁人无异、只呈有一口鱼肉的小碟子在自己眼前的桌案上放下,再看看不远处圆桌上宛若九牛少一毛的冰龙,傅思滢表情复杂无语。 这么抠? 真就每人分一口,冰龙只是受点轻伤? 敢情她买的不是一道菜,而是十几口鱼肉? ……诶?等等! 她买的!? 掌柜亲手将小碟子放下,傅思滢恍然想起重要的事儿,悄声唤住掌柜,急问:“这道金钩冰龙多少银子一份?” 掌柜回视,光笑,不语。 这笑容让傅思滢心里慌慌的,忍不住再出声追问:“超过五百两没有?” 她在锦相楼宴请杨云沁,并没有亲自安排菜色,毕竟她每日忙里忙外的,如果安排菜色这种小事也要亲自过问,那真是得累死。所以她只是让下人前来知会掌柜,只道她要宴请十分十分尊贵的客人,让掌柜将锦相楼最佳、最贵、最拿手的菜都给安排上! 然而,她万万想不到会有金钩冰龙这道菜! 相府可没有宽绰到让她自费品尝这种仙食佳肴,她过往有所品尝也只是赴宴时能浅尝口福,所以哪里会知道这道菜价钱几何。 见自己说出五百两,掌柜都是笑意深深,未有异色,傅思滢的心头咚咚,愈发忐忑。 顾念杨云沁在身旁,她实在不愿意露出小家子气,但…… 紧盯掌柜半晌,傅思滢呼吸都渐渐要没了。没想到哇,这厮整个一笑面虎!面上笑嘻嘻,心里却是贼兮兮,想趁机宰她一番! 最终最终,傅思滢恶狠狠瞪掌柜一眼,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要面子。 唉,罢了!吃!大不了入宫去找皇上要钱! 正当傅思滢忍着心痛要扭头招呼杨云沁享用时,掌柜嘿嘿一笑,朗声道:“傅大小姐,这道金钩冰龙是慕王爷给您宴请贵客添的菜!” 傅思滢已经扭头看向杨云沁了,听到掌柜的话,立刻双目惊愣,惊讶的表情全被杨云沁收入眼中。 杨云沁眼神晦暗地打量傅思滢几眼,再抬起眼眸打量掌柜和在座诸位的神情。 一听金钩冰龙是慕王爷加的菜,众人立刻恍然大悟,纷纷感叹慕王爷对傅大小姐真心疼爱。想来这些人刚才也在心里琢磨着呢,傅思滢是怎么舍得用金钩冰龙来宴请?现在晓得是慕王爷所请,也算是杜绝了多嘴之人吃完抹嘴出去碎叨。 “哦。”原来如此!漠苍岚真给她长脸! 傅思滢镇定开口,一副寻常行为的模样,淡然地说:“既然是慕王爷的美意,大家切莫客气。来,都动筷子吧,尝尝那般一番辛苦才能吃到嘴里的仙物,到底是何滋味。” 虽然漠苍岚并不在场,众人还是纷纷道:“多谢慕王爷了!” “还是要多谢傅大小姐!没有傅大小姐,我等可无法沾光!” 第482章 山精 冰龙一入口,沁凉滑嫩的鱼肉带着浓烈的鲜,瞬间霸占口中所有味蕾的感知。凉甜、爽滑,激得人一个哆嗦,如同在清泉雪水中畅游了一番,全身感知皆被口中味道吸引。 从舌根到舌尖,如同偶遇天仙惊鸿一瞥般,满是惊艳回味,能让人忘记吃下一口。 当然,也没有下一口。每个人就一口! 于是众人的下一个动作都很统一,齐齐扭头眼巴巴地望向傅思滢,等着傅思滢吩咐第二轮分食。杨云沁也不例外。 被一圈等投喂的目光盯着,傅思滢也同样眼巴巴地看向掌柜。 正欲发话,掌柜得意一笑:“傅大小姐,怎么样,这金钩冰龙的味道如何?整个皇城,可只有咱们锦相楼才能得到如此天材地宝。” 闻言,傅思滢脸上带笑“是呀是呀”,心里抓狂:少废话!赶紧上菜! 就在掌柜还在叨叨就连锦相楼想要得到冰龙都要如何费事、如何麻烦时,几道身影出现在暖阁门外。 本来,凭借那高壮臃肿的身材打扮,来人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奈何现在暖阁里的所有人都紧盯着长盘里的冰龙、忍受着掌柜的啰里啰嗦,所以,还真是等到来人迈入暖阁带来一股不容忽视的冷意后,众人才如梦初醒,茫然扭头看去。 这一看,纷纷吓得跳起,赶忙起身离席,速速行礼问安。 此起彼伏:“拜见慕王!” 傅思滢愣愣抬头,回过神,也赶紧起身行礼。想到身旁的杨云沁,余光看去,见杨云沁虽然反应不够快,动作迟缓了些许,但同样跪地行礼,这才收回余光。 傅思滢仗着身份特殊,没跪地行礼,屈膝行了个简礼,就小步迎上。 凑近以后,细看漠苍岚,她嫌弃得简直要眉毛飞起。 伸手怼怼漠苍岚身上的厚实衣装,悄声挤兑道:“慕王爷,您的宽厚都快赶上那门宽了。您再多穿点,我们就得出去迎接您,您进不来。” 漠苍岚无言以对。 他盛夏都衣装厚实赛狗熊,更何况寒冬腊月。何况身份限制,更不好穿一些花里胡哨的颜色,只有灰黑或青黑的大氅长袍等衣物,使他看起来更像一座会移动的小山头。 臃肿出行,以为他想? 傅思滢小声叨叨:“你真是山头成精了,山精。” 漠苍岚半垂眼眸,瞧她一脸嫌弃之色,他清清淡淡地轻声发问:“你嫌弃本王啊?” 一顿,又紧着接话:“没有风度翩翩地登场,给你丢人了?” 傅思滢抬眼斜目,刚想张口说“对”,余光瞥到圆桌上的金钩冰龙。 所谓吃人嘴短,她嘴唇扁一下,转话道:“比起你穿得臃肿厚实,我自然更乐意看到你衣衫单薄也能不畏严寒。” 说罢,心头一堵,叹口气。 听她如此说,漠苍岚眸光微动,伸出寒意刺骨的手拍拍她的袖子,都没敢碰她的手。 见之,傅思滢心头更沉重一分,伸出手掌在他腰腹处往下压压,探探衣物有多厚实。 第484章 剩菜打包 “一个月总共才能吃十口!”傅思滢立刻不满瞪眼,“也太少了!存着,不新鲜了、不好吃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漠苍岚懒得跟她多费口舌,抬起手:“听话吗?” 瞬间,傅思滢扁嘴,狂翻白眼。 虽然有反骨,但扫视一圈,她觉得还是答应漠苍岚三天只吃一口比较好。 这条冰龙她带回家,存起来和家里人慢慢吃,省得有这么多人跟她分。 宴请宾客的菜,不让吃,带回家慢慢吃。这种行为惊人不?吝啬不?抠门不?丢人不? 哼,一点也不。因为这是慕王爷亲自发话的,是慕王爷命令她把剩菜打包带回家的! 略! 这时,许是因为冰龙太过好吃而给方瑞长了熊心豹子胆。方瑞急愣愣发问:“慕王爷,在下自幼练武、体魄强健,这冰龙能不能多吃几口?” 傅思滢:…… 你在想屁吃? 但漠苍岚平稳却难掩威严的声音响起,回道:“可以,你可以每两日吃一口。” 傅思滢:……唔。 方瑞:……就算他能每两日吃一口,可这菜等会儿傅大小姐就打包带走了,他上哪儿吃去?总不至于腆着脸上相府讨一口吃? 声音一低,又怂又胆肥地继续问:“在下能不能今天再多吃一口?” 都不敢说多吃几口了,能多吃一口便好。 这话听得傅思滢都瞥眼瞪过去了。皮猴子多大的胆,敢从狗嘴夺食?过几天学武时,一定嘱咐武师给这皮猴子一点颜色看看。 漠苍岚瞥一眼说话人:“不行,你万一有个好歹,本王可没办法给方大人交代。” 如此才打消方瑞的贪吃心思,自然也打消了其他人的同样想法。 一看场中再无人开口,都依然垂首乖乖跪着,傅思滢得意地撇起嘴角,整个神情可以称得上是眉飞色舞。 漠苍岚乐意看她这小家子气的表情,欣赏了一会儿,便道:“无事,本王也该走了。” “那我送……啊,对了,我今日是宴请瑞国公的独女,杨八小姐。” 迟钝想起应该给漠苍岚提及一番杨八小姐,傅思滢伸手指去。 杨云沁这会儿和其他人一样,在席坐旁垂首跪地,听到傅思滢提及自己,才很乖巧地出声请安:“小女杨云沁,拜见慕王。” 漠苍岚顺着傅思滢所指,看去一眼,随即便收回目光:“嗯,有傅小姐款待,想必杨八小姐会在皇城住得安心。若有所需,尽管开口” 说了句客套话,也算是给杨云沁脸面,但话里话外还是更信任傅思滢的意思。 闻言,杨云沁也道:“有劳慕王费心。” 漠苍岚不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自始至终,也没让众人免礼起身。 傅思滢跟在其身后相送,跨过门槛之时,生怕她一走冰龙就被众人偷吃了似的,佯装担心地轻唤一声“哎呀”! 顿住脚步,扭头对掌柜说:“既然是需要封冰保存的,那就早早存起来吧。这暖阁里面热乎乎的,别把冰龙给热坏了!” 第485章 圆场 “掌柜,来,把这冰龙抬下去封冰保存。” 掌柜赶忙应声:“是。” 挥手召来下人收拾。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傅大小姐宴请宾客却不舍得让大家吃好菜,把菜给打包带走了…… 满皇城,有头有脸的府上,谁家能厚脸皮干出这事来! 众人齐齐悲愤脸,抬头望着傅思滢脚步轻快地跟在慕王爷身后相送离去。 人一走,大家陆续起身后,面面相觑。 看向彼此的目光没什么,只是都不动声色地用视线瞥瞥杨云沁。 还是和傅思滢关系亲近的洛浅苏率先笑出声,毕竟场面有些微妙的尴尬,若是没有人出来圆场,等傅思滢回来再圆场,那得更尴尬。 “呵呵,这个思滢,也就是她能舍下脸面做这样的事了。瞧她那小气巴拉的样子!哼,我呀,过几日肯定登门到相府蹭吃去。童姐姐、朱姐姐,咱们一起去,叫她小气想吃独食,没门!” 音落,众人再想,更觉好笑,纷纷笑出声,皆是无奈可乐。 童佳笙附和道:“对,咱们都去!正好要学武聚在一起嘛,总不能白帮她这个忙。给几口鱼肉她都舍不得,惯的她?” “对,对,咱们都去!相爷一家四口,一个月才能吃几口啊。剩下的冰龙吃不完,实在是浪费,正需要咱们帮忙!” 方瑞等男子更是起哄抗议,当着慕王爷的面儿不敢嚣张,磨叽傅思滢还不是小事一桩? 在场几乎都是自小和傅思滢成长起来的玩伴旧识,哪里能不清楚傅思滢的性格。虽娇蛮任性,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这会儿小气模样不舍得给他们吃美食,多缠她一会儿,她终究得慷慨奉献。 而方才场中弥漫的尴尬,全是因为有杨云沁这么个“外人”的存在。众人是没想到当着贵客的面儿,傅思滢都敢肆意娇蛮,真不知道杨云沁会生出什么想法。 所以这会儿,众人赶忙给傅思滢拿不上台面的所作所为找补。 只是说着说着,话意难免跑偏。 “到底是思滢,做事随心所欲不受拘束,也能将一些闲话口舌置若罔闻。唉,她自小便是如此,说到底,是咱们这些人给捧的,也是咱们给惯的。” “如今是不需要咱们给捧着惯着了,有慕王爷呢。瞧慕王爷把这丫头给宠的,啧。真没想到,冰龙是慕王爷亲自打来的!” “诶,对!梁辉,你方才说书一样讲得那般精彩,没想到吧,慕王爷抓捞冰龙,简单得如同探囊取物!” 梁辉暗暗叫苦,早知自己会被点到,只能无奈地拱手表示尴尬:“求求诸位可是别再点我的名了,我等凡夫俗子的,岂能跟慕王爷相提并论?没听慕王爷说嘛,是在引龙峰上练功时顺手抓的。常人谁能忍受住严寒的侵袭,在引龙峰上练功啊!” 提到这个细节,大家又是接连点头感叹:“是啊,慕王爷果真不是凡人。” “方才慕王爷的随手一挥,真是出神入化!” 第486章 都不像是个人 “那般雄厚的功力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是感觉慕王爷穿得更多了,往年冬季也没见慕王爷穿得这般多啊。” 在众人聊起慕王时,许久没有开口的杨云沁终于说话了。 “洛小姐,这位慕王爷与傅大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暖阁中立时一静。 洛浅苏看向杨云沁,笑笑:“哦,杨八小姐刚来皇城没几日,不知道慕王爷与思滢的关系也是应该。半年前,皇上下旨赐婚,已经令慕王爷与思滢定下了婚约,想必不日便会喜结良缘的。”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杨云沁很明显地面色一惊:“已定婚约了?” “正是。” 愣愣瞧着洛浅苏,杨云沁有些难以回神。她扭头再看暖阁中的其他人,见其他人也都是面带微笑,全然是对这桩婚约的期待与看好,杨云沁更是恍如自己在梦里。 那、那么一个又高又壮的大胖子……还凶悍、蛮横、霸道! 傅思滢她、她怎么会看上的啊!!? 方才杨云沁只在慕王入暖阁时乍眼看了个轮廓身形,之后便行礼垂首。虽然没有细瞧到真面目,但慕王留给杨云沁的印象却很深刻。 几乎是卡着门框进来的,身形高壮臃肿,能比得上三个傅思滢。走起路来缓慢,说起话来发虚,和傅思滢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她反正是没听得清楚几个字。 也就那一掌展现出来的威力令人心惊,但转眼,慕王就用他那威力巨大的巴掌去威胁傅思滢听话? 傅思滢说慕王“好厉害”那几个字,她倒是听到了,可是她当然能听出来那是满满的违心之语,可见傅思滢被这个慕王威胁得不轻! 刚才杨云沁还不明白为什么慕王会给傅思滢宴请宾客添菜,而傅思滢又为什么对慕王软声细语,这会儿是晓得了,原来是有婚约! 因为婚约的存在,哪怕是傅思滢这种硬脾气的千金小姐,也不得不屈服于慕王的淫威! 想到此,杨云沁的神情又惊又怕。 在来皇城之前,杨云沁当然听过慕王的威名。她父亲几次叮嘱她,来皇城后要细致观察慕王此人是什么性格,因为慕王掌管的大昌兵力巨大,一旦云州发生何事不可控,九成九都是由慕王带兵前来管制云州七城。 在她的想象中,慕王会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悍夫。事实也果然如此。哪怕前几日居住在皇宫中没有见过慕王,但从宫人的描述中,也能清楚慕王的可怖。 而今日一见,更是名不虚传! 明明慕王如此高壮肥胖,都不像是个人,也对傅思滢如此霸道凶悍,可在座的这些傅思滢的好友,还都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慕王对傅思滢是如何宠爱,慕王是如何的身手不凡!虽然这些话细细想来是没错,但毕竟…… 杨云沁无论怎么想,都替傅思滢憋屈,无论怎么想,都替傅思滢捏把汗啊! 这等以后傅思滢和慕王二人成亲结为夫妇,傅思滢还不得…… 第487章 恐怖的画面 傅思滢还不得被慕王给欺负死?! 不说吃巴掌了,单凭慕王那五大三粗、小山一样的身材,压也能把傅思滢给压死吧? 瞬间,杨云沁脑中闪过恐怖的画面。 傅思滢……怕是都活不过新婚当夜…… 而此时,暖阁中的众人针对傅思滢和慕王二人婚事,还在热络地讨论猜测几时是良辰吉日能完婚。 听着他们笑嘻嘻的议论,看着他们笑嘻嘻的表情,“嘶”! 杨云沁陡然打个抖,遍体生寒。 这些看似和傅思滢亲密交好的好友,其实全是戴着面具的狼狈狐鼠。皇城众人的虚情假意,竟恐怖如斯。 …… 傅思滢半依靠着漠苍岚的身体,送他到扶芳园外。恋恋不舍地摸摸他的外披长袍:“真绵真厚实啊,看着臃肿,倒的确是舒服。” 漠苍岚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倒是穿得单薄。” “嗯。” 她应一声后,视线便直勾勾盯着他的外袍,意思很明显:怎么,不表示表示? 在她的暗示下,漠苍岚伸出手,抓住外袍衣襟,把他自己裹得更紧了紧,冷冷吐出两个字:“休想。” 傅思滢:…… “哼,我不跟你这冰人儿计较。” 漠苍岚逗了逗她,看到她包扎起的手,难免要关心询问一番。 一提到手伤,傅思滢总算想起一件差点忘到九霄云外的事情。 “你可知伤我的这个姑娘是谁吗?” “谁?”漠苍岚眉头浅蹙,以为傅思滢对那人的身份有所猜疑,“你怀疑他们的身份特殊?方止,命人去查……” 闻言,傅思滢赶忙阻拦:“不不不,我知道,我是想说你不知道的话,我告诉你。” “谁?” 漠苍岚目光慎重。他之前听下属禀报,说伤傅思滢的人是从外乡来的猎户,三兄妹。伤人一事基本确定纯属意外,这三兄妹还于当日入了皇城,并且不久就在茗门茶楼报名了相府招募武师,傅思滢也是得到消息的。 外乡来的猎户,傅思滢怎么会认识? “伤我的姑娘自称林夕,和侍女护卫虽然都是身材高大,但全然寻常猎户的装扮。我若不是因为在你的书房里看到过她的画像,因而辨认出些许的眼熟来,恐怕也不敢猜测他们是异国人。” 听到这话,漠苍岚的反应很快:“娣雅?北夏的公主,娣雅?” “是,我怀疑是她。” 傅思滢认真地分析:“其实,人靠衣装马靠鞍,那画像上娣雅一身北夏服饰,头上也戴着尖顶立檐的帽子,与我二人相见时她入乡随俗穿大昌衣装的模样,差距不小。尤其是正值寒冬,她当时戴着护耳护额的狐狸毛帽子,露不出全脸,所以我不好全然确定是她。” “只是,首先,他们的身材高大,尤其是林夕和侍女,体型明显不同于咱们大昌寻常女子。其次,他们口音也很古怪,一开始我还以为林夕是个哑巴呢,哪怕后来她开口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总要扭头与自己的侍女窃窃私语。” 第488章 你会来等 “她的侍女倒是的确说话流畅些,别扭的口音也轻许多,至于那个护卫则没有开过口。” “其三呢,就是林夕的举止脾气还是能透出点养尊处优的味道,再想想你说的北夏来使,我也只能将林夕和娣雅联想到一起了。细看她的脸,才越看越有眼熟的感觉。” 听她细细说罢,漠苍岚微微颔首,立刻扭头吩咐方止命人去将林夕三人的画像给描绘来。 “哪怕不是娣雅,这三人也极有可能身份特殊。查查为好。” 漠苍岚并不太过担心,毕竟一直有暗卫监视林夕三人在皇城里的一举一动。只是没想到北夏来人还没有正式登场亮相,就先把傅思滢给伤到了,现在还要掺和进相府的招募中,真是烦人。 “本王会看管好一切的,你放心,不会出事,”他再正色问起正事:“相府招募的一众事宜,你可都安排妥当,心里有数?”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问起近日她忙碌的这番事,傅思滢也回应得干脆:“都妥当的,万事俱备。” 凝视她眼眸,漠苍岚静默半晌,终究还是说出口:“有何需要,尽管对本王开口。” 到底是放心不下她,所以想时时为她兜底。他知道她不想受他的掺合,可她不想领情,他的情分难道就也能不备着吗? 怕这情分惹她厌烦,才畏手畏脚。 让自己渐渐变得可笑。 “我知道的,”傅思滢避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半垂眼眸,有些娇软地说,“遇事难办自然会去向你求助的。我又不是傻子,会梗着脖子不领你的情。” 一句话,让漠苍岚心头一松。 只是还好,这丫头不是那种会彻底让他变成可笑之人的性子,她再任性娇蛮,也通情达理。而但凡她通情达理,他就能从细微的软糯回应中探得些许心安。 他毕竟不是活菩萨,领了他的情,她就得拿相当分量的东西还他才行! 漠苍岚沉默无声的目光让傅思滢有些浑身发毛。她没好气地推推他,催促他快走。 “你赶紧走吧,这么大个的山精杵在这里,真堵道!”话语一顿,又问,“你现在去哪儿,我等会儿还去找你吗?” 漠苍岚摇头:“不了,本王要走了。本也不想在外面以这般装扮与你见面。只是让你多往慕王府去,你又一次都不去。许久没有抱过,你怕是连本王瘦了胖了也不知道。” 对此,傅思滢愧疚又难为情地抿抿嘴:“还在外面呢,你可别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 “哼,不让说没羞没臊的话,那本王也没什么话好对你说了。” 漠苍岚没甚感情地回击一句,扭头就走。 傅思滢盯着他的背影,等他走得一丈远了,才反应过来。顿时面目一红,唾他一口:“呸,没羞没臊!” 见他果然真走,头也不回,她想了想,还是朗声喊道:“我会抽空去慕王府看你的,但你不在,就不能怪我了!” 漠苍岚的回应遥遥传来:“你会来等本王的。” 第490章 保持期待 大家嘻哈几句,强行翻过这篇。 “呵呵呵呵,没有金钩冰龙,还有其他的美食佳肴嘛。来来来,继续吃菜,吃菜!” “对对对,傅大小姐,等吃完了菜,咱们一齐去仙乐坊听曲,最近来了一位声音清亮绝佳的伶人,那嗓音,真可谓是‘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等歇息好了,咱们下午再去奇戏苑,听说那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乐子,什么花瓶佳人、四眼六臂奇人的,见者惊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越来越热闹新奇,的确将傅思滢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皇城最近哪里来的这么多热闹?” “还不都是托了思滢妹妹的福?”童佳笙笑:“最近一段日子,天下的三教九流都往皇城里聚,新奇玩意儿数不胜数。连我娘亲都说,得看多久才能把这么多新花样都看完?今年过年呀,肯定比往年都热闹!” 这倒是傅思滢没有想到的。她心中生喜:“挺好的,也能给皇城的百姓们提供些消遣乐子。” 未料想傅思滢会提及百姓,有心者捕捉到这个细节,自然心中生出感慨。傅思滢不是虚伪的人,心中装着平民百姓,也才不辜负百姓对她的喜爱。 大家分享着自己听到的趣闻和乐子,不一会儿就散了不能饱尝金钩冰龙的遗憾,让暖阁里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杨云沁静默不语地听着,她能很明显感受到自己并不是众人看重的中心,大家都是在哄着傅思滢开心说话。这不得不让杨云沁感到困惑,到底……这些人是不是虚情假意呢? 在锦相楼用完可口的膳食,众人酒足饭饱,意欲前往仙乐坊,且听声乐且消食暂歇。 登车之际,傅思滢恍然想起方才见到漠苍岚时,忘记问问他被关在慕王府大牢里的卫兰灵怎么样了。疯了没? 之前小李氏和王老妪还亲自登门求情,连王也求她帮忙将他带进去看看卫兰灵。她最近脑袋里面装的事情太多,忙得都快忘了。 连王还垂涎着卫兰灵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呢,生怕被漠苍岚发现了卫兰灵的妙,将卫兰灵给抢去。 呵,卫兰灵都沦落到这般地步了,还能当个香饽饽,也真是好笑。 毕竟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好及时问问漠苍岚。别卫兰灵悄无声息地死在牢里了,她都不知道。不能亲自送卫兰灵上黄泉路,那多可惜啊。 抬起的脚一顿,放下,转头唤:“孙丹。” “在。” “你让人去慕王府问问唐管家,问一下关在牢里的卫兰灵如今怎么样了。让他们千万得把卫兰灵给照顾好,别让她死了。顺道给卫兰灵透露透露,就说连王爷最近在想方设法地怎么把她救出去,过几天会去见她的。让她开心开心,保持期待!” 为大小姐的恶劣心思感动,孙丹啧啧:“是。” 吩咐完事情,傅思滢刚要上车,视线一转,正巧瞧见远处有一辆青布马车停下。 第491章 曹夫人来到皇城 因为锦相楼门前聚集的车辆太多,那青布马车不得不在远处便停下,让马车上的人下了车。 会吸引傅思滢视线的原因无他,只因那率先下车的婆子她看着眼熟。 想到某个人,她上车的心思消散,向那青布马车的方向走了两步。 “思滢,你快上车呀,他们都走了!” 洛家的马车也驶动了,洛浅苏一探头,发现傅思滢还没上车,赶忙催促。 傅思滢转头看向洛浅苏,连连挥手:“哦、哦,你先去。” 说着,视线急忙再找杨云沁。见杨云沁的马车已整装待发,赶紧叮嘱洛浅苏照顾好杨云沁,而她随后就到。 “那你快点,别不来呀。” “放心,我肯定去的。”对洛浅苏保证了一句,再对从面前驶过的杨家马车呼唤,“云沁妹妹,你先去呀,我落后一步。” 本就是客气一句,哪想到还能得到杨云沁掀开车窗小帘,露出半张脸,一声回应:“嗯。” 这倒让傅思滢有些受宠若惊。望着杨云沁的马车离去,眨眨眼。 等安排完自己这一方的人,再向青布马车的方向看去,不出意料,正看见一个极为眼熟的美妇人带着孩童和下人们缓步而来。 美妇人同样远远就认出了傅思滢站在这里,稍有一怔,便露齿而笑,加快脚步而来。 等人到了近前:“傅小姐,真是好巧,竟能在此与你再会。” 傅思滢同样笑意深深:“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可以再次见到曹夫人您。还以为您离开開封城后会去别处,猴年马月才能来到皇城呢。” 曹夫人微微摇头:“我深思熟虑,想及傅小姐你曾说我若是来皇城寻人,你好歹会帮衬我些许,于是在离开開封城后,我便决定前来皇城了。只是沿途依旧缓缓寻找,所以今日才抵达。” 说起自己会来皇城是有想让傅思滢帮忙的意思,曹夫人很是不好意思。 但傅思滢并不介意,反而笑意加深:“您来找我就对了,我有可能会给您一个惊喜的。” 想及自己的猜测,还有曾与白倾羽谈论起曹夫人寻子之事,傅思滢真的是很期待曹夫人能够和白倾羽相见。 如果白倾羽和曹夫人真的是失散多年的亲母子俩,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一旁的曹二小少爷精神还不错,许是入城之后被城中的一路新奇带起了精神,这会儿见了傅思滢,兴高采烈地问好:“见过傅姐姐,多日不见,不知傅姐姐可安……呃,傅姐姐的伤还没有痊愈吗?” 瞧见傅思滢左手被包着,曹二小少爷疑惑不已,挠着脑袋思索当初在開封城的时候,傅姐姐有被伤到手吗? 得到曹夫人同样担忧的注视,傅思滢干笑两声:“我身体早无大碍,手上是点小伤罢了。原来曹夫人和小少爷是将将才来到皇城的啊,那可是要快些入住休息。” 曹夫人点头:“是,我们一路打听,听闻此处有一锦相楼,酒菜绝佳,也提供住宿,便寻路至此。” 第492章 您清楚 傅思滢点头:“没错,锦相楼的确不错。” 正好锦相楼的掌柜见傅大小姐半晌没走,这会儿还站在锦相楼门外,傅思滢扭头将掌柜招来。 掌柜来的时候,就听见傅大小姐贼兮兮给曹夫人推荐道:“从此处向东第六家,有一间茗门茶楼,物美价廉、老少皆宜,曹夫人闲来无事也可以去那里坐坐,消遣时光。” 让掌柜好生哭笑不得:“大小姐诶,您抢生意到抢到咱们门口了可还行?” 傅思滢一脸无辜。 对于茗门茶楼,曹夫人有印象:“哦,我记得,茗门茶楼。当初在開封城,傅小姐有给我说起,来皇城以后就去那里找你。那茗门茶楼,是傅小姐家中的营生产业吗?” “呃,不是,只是有点牵扯,”傅思滢不愿说太多,“现在是由胡家兄妹经营掌管着呢。” 说罢,转话叮嘱掌柜好生照料曹夫人一行人。 她故作挑剔:“要不是茗门茶楼不提供住宿,我可不会乐意曹夫人住你这儿。” “诶,诶,您放心,小人会照顾好这位夫人和小少爷的。傅大小姐,瞧您说的,咱们锦相楼能不能拿得出手,您该清楚,嘿嘿。” 傅思滢:嘿嘿你个大头鬼,她为啥清楚? 不就是和清方门有牵扯,是清方门的表面门脸嘛。清方门一个江湖组织,杀人放火优秀,做饭住宿就也优秀?没道理吧。 听掌柜连声应声,并称“傅大小姐”,神色极为恭敬,曹夫人看向傅思滢的眼神愈发谨慎。 看来,傅思滢并不只是一个与慕王相熟的寻常千金小姐啊。 “曹夫人,我其实是有重要的事要与你说,但无奈此时身负应酬,不好久留,明日起也甚为忙碌,不定几时有空闲。嗯……”傅思滢皱眉。 曹夫人看她一副苦恼模样,更是心中暗道奇怪,未出嫁的闺阁女子,有什么事儿能忙得天天没空闲? 想到等会儿同众人玩乐,晚上还要归家与父母给杨云沁设接风宴。而明日招募开幕,更是没空,傅思滢一时还真是感到分身乏术,抽不出空来。 不过还好的是,明日白倾羽肯定会来相府的。 她本想先与曹夫人对对话,如果能对上一些,再让曹夫人和白倾羽见面,省得二人白期待、空欢喜一场。但时间上凑不来,干脆让曹夫人和白倾羽直接见面,省去她这个中间人也好。 哪怕没有母子缘分,可同是天涯沦落人,既同病相怜,也能相逢有话、互诉苦闷。 “这样吧,曹夫人,还望你将明日酉时三刻左右的时间空出来,来相府一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是一些与你失散长子有关的消息。” 一听是和失散长子有关,曹夫人顿时惊色,牵住曹二的手紧紧捏起,希冀地望向傅思滢:“真的吗?什么消息?” “您莫急切,只是一些谁家收养过孩子的消息罢了,我收集了一些皇城里这种事情的消息,想看能不能帮到您。” 第494章 胡笳 “仙乐坊我知道,奇戏苑是哪儿啊,干什么的?” “不清楚,但傅大小姐他们都去,肯定不是什么无趣下流的地方。” 曹夫人满耳朵都是“傅大小姐”“傅大小姐”,听得两眼惊奇,扭头和伺候婆子对视一眼,婆子也眼神惊讶。 不仅是楼外茶棚,入了锦相楼,厅堂设座待客之处,处处议论。等掌柜将曹夫人一行人带入雅房,四周安静后,曹夫人忍不住唤住掌柜,询问这位傅小姐到底是何等人物。 掌柜一怔,呆问:“您不清楚傅小姐的身份?” 曹夫人摇头:“不甚清楚。我与傅小姐在開封城结识,备受照顾,此番来到皇城也羞愧要劳烦傅小姐出手帮衬。方才一路听到众人议论傅小姐,可我对傅小姐一知半解,实在惭愧。还望掌柜详细告知,免得我日后对傅小姐有所怠慢冲撞。” 听到如此,掌柜面色如常:“哦,您和傅大小姐開封城结识的啊。” 也就是认识没多久。 没认识多久都这么受傅大小姐照顾,那他就更得慎重招待了。何况当初主子也去了開封城,说不定这位曹夫人也见过主子。 “给曹夫人您讲一讲傅大小姐嘛,小事儿!您且喝着茶,小人慢慢道来。” …… 等傅思滢赶到仙乐坊的时候,一群人已经玩得开怀。一群男子要在杨云沁面前显摆风月,洛浅苏和童佳笙等姑娘们就起哄,所幸让他们代替了乐姬伶人的活计,各展神通。 到底是少年人在一起,玩心甚大。玩着玩着,也就顾不上光讨好杨云沁了,一群人笑着乐着尽搞出一些呕哑嘲哳的难听之音,惹得姑娘们嫌弃娇斥,纷纷夺下方瑞等捣乱鬼们的手中乐器,这才让整座坊恢复阳间的音乐。 见杨云沁被众人情绪带动着也说说笑笑、神色轻松,傅思滢瞥其手指微动,料想杨云沁也是技痒,便凑过去询问杨云沁可有拿手的乐器。 杨云沁稍惊,但到底是少女心性,还是轻声道出:“我会吹胡笳。” “胡笳?” 傅思滢听闻过这个乐器的名字,却真没有亲耳听过乐声。 忙叫人去问坊内有没有胡笳。 过了好一会儿,来人回话,并且带来了东西。 随着胡笳被乐坊主人带来,众人也都被吸引了目光。 细长的木管,三个眼,实在平平无奇。 洛浅苏好奇询问:“思滢,这是什么呀?” 傅思滢摇头,看向乐坊主人,一位风韵犹存、样貌妩媚的妇人:“姿娘,这就是胡笳吗?” “正是。前几年有一支胡人的商队短留坊中,奴家好奇此物,便留下一支。但无奈没有学得吹奏之法,因为那胡人说这胡笳的吹奏之法……”姿娘声调一扬,语气哀怨,“传男不传女!” 姿娘一脸无奈:“所以此物奴家一直搁置挂在房中墙上当摆设了。方才忽然听闻傅大小姐您询问坊中可有胡笳,奴家还真是有点激动,赶忙取下给您送来。” 第495章 人间难闻 姿娘好奇不已:“傅大小姐,难道您会吹奏胡笳吗?” “我?呵呵,我哪里会?”傅思滢下巴一紧,赶忙笑笑,侧目看向杨云沁,“云沁妹妹,你会吹奏这个?” 在众人惊诧好奇的注视下,杨云沁淡然颔首:“我会。” 立刻,旁人吹捧。 “杨八小姐真厉害,会吹奏这么个罕见物件!” “想来云州靠近北夏,杨八小姐会吹奏胡笳此物,也不难理解。” “咦,可姿娘不是说胡人对胡笳的吹奏之法传男不传女吗?” 众人再齐齐看向杨云沁。 感觉自己受到质疑,杨云沁神色稍淡,目光中的傲意却更浓了些,再次强调:“我会。” 众人互相看看,生怕再多说会惹杨云沁不高兴。反正想来,杨云沁作为瑞国公的独女,想学什么稀罕乐器不行,还用得着被“传男不传女”的规矩给阻碍到吗? 只要杨云沁想,吹牛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都行! “云沁妹妹,那……你给大家露一手?” “可以。” 杨云沁不带半点怵的,带着淡然的自信从姿娘手中接过胡笳,然后在大家好奇并且期待的目光中,擦干净胡笳,执手至于口边。 在众人屏息期待之下,骤然,一声嘲哳横空灌耳,震惊四座! “吱!” 有人情不自禁,立刻捂住双耳。捂住耳朵以后才察觉动作不礼貌,再赶忙放下,露出包含着苦涩的笑脸,等着杨云沁继续吹奏一曲。 不过还好,杨云沁比较善良。 看着吹出一个长音就收了手的杨云沁,众人目瞪口呆:…… 嗯? 啥声音? 这、这就……完了? 哦,不不,幸好这就完了! 傅思滢也亏得是常年虚伪惯了,才没有下意识捂住耳朵,还能绷着一张笑模样看着杨云沁。 “云沁妹妹不再吹奏了?”主动给杨云沁递话。 杨云沁收起胡笳,本来面色淡然,然而察觉到周围鸦雀无声,这才有些尴尬地一边将胡家递还给姿娘,一边回应傅思滢:“不吹了,你们不是没听过胡笳吗,让你们听听声罢了。胡笳就是这声音。” “哦!对,是,能听个响就足够了。” 说罢,傅思滢赶忙笑意盈盈看向姿娘,连使眼色。 姿娘反应快,跟着捧场:“可不就是能听个响就够了嘛!就是这声音,没错儿!哎呀,傅大小姐,您是不知道,这胡笳难吹得很呢。奴家连同乐坊里所有的乐师都试过,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吹出声响的。不会胡人的吹气之法,还真不能小瞧了这小玩意儿!” 傅思滢本意只是想让姿娘圆场,哪想姿娘说得如此情深意切。 “真的假的?” 有人替她问出心中所想了。一扭头,正是皮猴子方瑞。 姿娘笑:“公子不信,一试便知。试了就知道这位小姐的厉害了!” 有姿娘捧着,方才脸上还有点尴尬神色的杨云沁,重新恢复带着淡淡冷淡的自傲。 方瑞跃跃欲试,只是为难:“傅、傅思滢,要不你们姑娘家谁想试试,谁先试。” 第496章 就硬吹 毕竟男女有别,还是有些避讳用同一件吹奏乐器的。姑娘们想尝试的都试过,再细细擦拭一遍给男子,可以。但总不能姑娘试一下擦擦,男子试一下擦擦,然后再姑娘试一下擦擦的……那就太乱了。 见之,傅思滢主动道:“来,姑娘们谁想试一试,我排最后。” 有傅思滢这话,蠢蠢欲动想尝试一番的姑娘们纷纷凑前。然而一个接一个的,结果无一例外,个个吹到面红耳赤了也不能让胡笳发出哪怕一点声音,顶多是自己的口水声,更尴尬。 眼瞧众人接连败北,杨云沁在一旁袖手而待,很是遗世而独立。 等最后傅思滢鼓着腮帮子狠吹也吹不出响动后,姿娘接过胡笳,一边笑着安慰,一边用湿帕子将胡笳擦了再擦。 “小姐们不必丧气,吹奏不了胡笳,只能更加证明胡笳难响,而非证明诸位小姐的本事不济。若是吹不响胡笳,便没了脸面,那奴家这仙乐坊早都得关门闭市了!呵呵!” 这样一说,被维护了脸面的姑娘们纷纷露笑,跃跃欲试的男子们也都心理包袱一卸。 安慰了众人,姿娘当然还得再夸一番杨云沁,说说杨云沁的厉害,可谓是那边都没疏忽。 等胡笳被擦拭干净到大家都不会嘴碎的地步,方瑞迫不及待地接在手中。尽管擦得很干净了,但毕竟前一个用过的人是傅思滢嘛,方瑞还有点小激动呢。 怀揣着表现一番的心思,把胡笳送到嘴边:呼! 呼! 呼! 方瑞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可鼓着腮帮子愣是吹不响。旁人催促:“方瑞,吹不出来就别吹了!占着什么什么不干嘛!” 被大家调侃催促着,忽而,方瑞灵机一动,自行用嘴发出了动静:“叭叭叭,叭叭叭叭……” 摆出一副吹喇叭的模样。 古怪的声音响起,众人一愣,看到方瑞一本正经地吹奏,反应过来他是在施展拙劣的口技,顿时轰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方瑞你厉害呀!” 姑娘们笑得直不起腰:“方瑞,你怎么跟哪家过事的喜乐师一样,哈哈哈哈!” 大家笑成一片,空气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息,就连杨云沁也对方瑞滑稽可笑的模样感到乐不可支,捂嘴连笑。 开怀大笑过,想尝试胡笳的人都试过,无一成功,气氛很乐呵。无形中,大家对杨云沁的态度有点亲近了,全因为这么一个拿得出手又不是很拿得出手的特长! 仙乐坊新来的歌姬的确嗓音不凡,一开口,便将众人带入山清水秀、流水潺潺之中,意境非凡。 离开仙乐坊时,许多人都有些困乏,可是一到奇戏苑,又个个恢复得生龙活虎,对一个又一个的新奇把戏惊奇不已。 傅思滢好歹见多识广一些,所以不是很沉浸,还有空去观察杨云沁。看到杨云沁玩得开怀入迷,她琢磨着,会不会因此就改变了前世的轨迹,吸引杨云沁留在皇城了? 第497章 变得乖巧 云州再好,毕竟是边境,环境艰苦、生存困难,百姓们为了谋求生活,不是种田就是打仗,衣食住行能安排好就可以,哪里会琢磨这些不能充饥、不能养家的玩意儿。 只有皇城、只有足够富庶又安全太平的地方,才能有足够多的达官贵人,养得起一众娱乐消遣的技艺。 这么多热闹,足够把一个没见过新奇的小丫头片子给迷花了眼。 可如果杨云沁没有心仪之人,又如何能留在皇城呢?瑞国公可绝对不会乐意让自己的独女不明不白地留在皇城,当成人质了。 玩乐一整天,等到众人分别,已经是人倦马乏。 “思滢,今日承蒙你盛情邀请,我等开怀畅玩,不亦乐乎。明日,定然前去开幕之地,给相府捧场!” 傅思滢道谢:“多谢诸位赏光。” 众人连接对傅思滢说了明日开幕一定捧场的话后,各自告辞回府。在傅思滢一一目送众人离去时,杨云沁也站在一旁陪同,众人对傅思滢告辞,见杨云沁站在一旁,自然也要对杨云沁告辞。 面对一声声告别,杨云沁没有摆出一点架子,俱一一颔首回礼,一副端庄内秀的大家千金姿态,令人诧异改观。 等到众人散尽,傅思滢面带笑意看向杨云沁:“没想到你竟有耐心和大家一一告别。” 杨云沁面色微动,依旧淡然道:“我亦是讲礼之人,有何奇怪?” 闻言,傅思滢笑意更深:“讲礼就好。今日玩得开怀疲惫,云沁妹妹回府后尽管回住处休息。晚上相府所设接风宴,到时辰,我会派人去请云沁妹妹的。” “好。” 目送杨云沁登车离去,晴音疑惑地发问:“怎么感觉不过是半天的时间,这位杨八小姐的性情……变得乖巧许多?” 傅思滢笑:“人嘛,群居的动物,初来乍到另一群体时自然要竖起满身的刺防备,等相处一段时间被群体接纳了,外来者也就乖顺了。” “嗯,这么看来,杨八小姐的脾气还是挺不错的。” “可别想得太美好,等到要各为其利,就各有各的坏脾气了。” …… 相府为了迎接瑞国公独女的到来,接风宴准备得细致精巧也安静。菜肴丰富,但也就相府一家四口和杨云沁一起享用,再无宾客,也并无吹拉弹唱等享乐之艺作陪。 傅宰相毕竟是一国之相,面对一个杨云沁,给点重视就足够了,不至于慎重。 只是除了傅容辰外,杨云沁都见过,于是傅宰相只好再当众给介绍一下儿子:“这是犬子,名容辰,年近十五了,应该是比云沁姑娘你……小两岁吧?” 装出一副老糊涂不清楚的模样。 闻言,杨云沁打量一眼傅容辰,见这少年虽然面嫩,但身高体长、精神奕奕,哪怕比她小两岁的,看起来也很是可靠的模样。 但杨云沁并未多想,毕竟年纪放在这儿。点头,回应傅宰相的话:“是,我比贵公子年长两岁,以后便唤‘容辰弟弟’吧。” 第499章 一早起 “这么一说,真对诶!亏得今天的那群贵公子小姐们还都捧着傅大小姐说,说什么慕王爷宠她,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还有那金钩冰龙,稀罕得很呦,可到底不就是一条鱼吗?慕王爷给傅大小姐抓来一条鱼,都值得他们恭维,真是可笑,他们也不该是没见过世面的主儿呀。” 喏,这话就有点酸了。 听着身边两个侍女兴奋地议论,杨云沁蓦然叹出一口气,心情沉重起来。 如果一桩婚事只为了财色交换,那会多可悲啊。傅思滢是怎么能忍受的? 而若是傅思滢此时听到这两个侍女的交谈猜测,她一定会拍掌惊呼,一声大喝:说得太太凉的对了! 漠苍岚那个臭不要脸的,不就是图她的色吗?馋她的身子,他下贱! 而她不就是贪图漠苍岚的钱嘛!呜呜呜,聘礼的账本那么厚,而且还不断加码。可问题是,没成亲就不是她的! 漠苍岚这个抠抠搜搜的凶悍鬼! “嗯?主子您说什么?” 大小姐的屋子里,晴音正拧湿葛巾要给有些醉酒的主子擦擦脸。听到主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晴音侧耳倾听。 傅思滢含糊嘟囔:“漠苍岚……个抠搜鬼,金钩冰龙好好吃哦……呜呜呜,只能吃一口,呜呜呜呜……嘶溜……啧。” 听得晴音汗颜。 赶紧睡吧您呐! …… 翌日,天还未亮,相府外院已经悉悉索索地忙碌起来,冯管家既要吩咐查看下人将外院的打扫布置再细心整理,又要周全考虑需要准备的各类用具,一一供应检查。 “冯伯,小的领人先去昌平台布置了。” “快去吧,我得留在府中跟随主子们,只有靠你帮着管点事儿。昌平台布置得大气威武些,别小家子气气的整得跟比武招亲似的,晓得吗?” “晓得的。” 冯管家不是很全然放心,再强调:“你第一次负责管事,可得用心。今日会有宫里的贵人前去,千万不敢出岔子。” “是。小的尽快带人布置,若来得及,再请您去查收看过。” “好,你去吧!” 挥手打发了颇得自己信任的家丁,冯管家一扭脸,想到什么,又赶忙叮嘱下人去准备可以搬到昌平台那边去熬茶水的大锅和灶台。 “小潘,你多找几口大锅送去,今儿天气冷,保不齐喝热茶的人多!” “好!” 相府里已经忙得脚不沾地,更何况整个皇城。等到天亮,随着报名参加比武的武者纷纷起身,一时间,整个皇城升起腾腾凶悍之气,破开晓雾,世界顿时鲜活热烈起来。 被划分供应武者们居住的客栈等地更是一早便人声喧杂。清晨早起热身活动筋骨者,不计其数。 “呼!喝!” “咚!” 打拳挥掌者,双手的一招一式间发出道道破空声。舞剑者的剑尖带着剑鸣,甩鞭者的鞭子抽出噼啪的雷电声响。 只热身,就热得互看不爽、互看不服。 我看你是不错,但,我更不错! 第501章 当时之事 “宠妻灭妾?”傅思滢一惊,一脸不解:“听起来怪怪的,她爹宠妻灭妾到把女儿送到宫里?” “不是不是!”李氏赶忙否认,“不是她父亲宠妻灭妾,是宏瑞大将军宠妻灭妾,也就是她祖父。” “嗯?” 傅思滢一边接受晴音整装打扮,一边听母亲详说。 “宏瑞大将军的原配生性贤良懦弱,宏瑞大将军在外征战回来时,带了个民间女子纳为妾室,十分宠幸。那会儿还应该称呼为‘宠妾灭妻’呢,只是原配身体不好,早年便去了,所以也不算吃了‘灭妻’的屈辱。” “原配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宏瑞大将军的嫡长子。而那妾室也有儿子,被扶正之后,虽然明面上不敢对宏瑞大将军的嫡长子有何歹毒行为,但毕竟是执掌管家大权了,难免在暗里、背地里有诸多刁难使绊。对将军的嫡长子尚且不客气,更何况对将军的其他妾室和庶出子女。” 低头看晴音给自己围绑衬裙,傅思滢好奇问:“宏瑞大将军也不管?” “若是管,早就管了,何况又能管得了多少?不咸不淡地说几句,再叫人家怀恨在心,岂不是更对旁人下狠手?因为她太过刻薄残虐,大公子忧虑女儿的婚事会被插手挟持,于是十年前想了法子让这位继母在皇城狠狠地出了一个大名,满城哗然,大公子顺之恳求到皇上面前,想将女儿寄养在宫中。皇上慎重考虑过,便同意了,给封了公主留养宫中。” “哇,那宏瑞大将军不觉得大丢颜面吗,竟然会同意?” “你不知道当时事情闹得有多大。将军几个最不看重的庶子庶女,遍体鳞伤地去府衙外击响了鸣冤鼓,旁人不知晓伸冤者为何人,只看到浑身是伤、瘦骨嶙峋、哭哭啼啼的,那般凄惨,于是围了里一层外一层地看。” “等当时的府尹出来一看、再一问,好家伙,原来是大将军府上的庶子庶女。不仅是庶子庶女,还有大将军的妾室,都一起被那扶正的妾室凌虐对待。不过三刻,这桩事儿就传遍了皇城的大街小巷!再觉得丢脸又如何?这脸都丢到满城百姓面前、丢到皇上面前,就不是他能再掩盖遮丑的了。” 只是听着娘亲的描述,傅思滢也能想象出来当时这种家丑引起的轰动。 “本来当初妾室扶正时,就引起过非议,但宏瑞大将军执意要扶正,谁又能管得住?大将军劳苦功高的,又不是要权要势的要求,所以只能依他。而后来这苛待庶出子女和妾室的丑事一出,瞬间点燃所有当初被压下去的议论,整座皇城沸反盈天。” 傅思滢接话道:“所以宏瑞大将军不仅不得恼羞成怒,还得惶恐地乖乖听从皇上和太后的教训喝斥。” “是啊!” “您说,宏瑞大将军对于庶子庶女受的苦,知情吗?” 李氏一时语塞,想了想,才感慨地道:“说不准呐。” 第502章 松青色 “常言道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不管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有意地纵容,男人的心眼粗放,对庶出子女的忽视总是不容狡辩的。” “娘此话有理。”傅思滢连连点头。 想了想,又说:“不过要我说,这和心眼粗放不粗放的没有关系,就是不爱罢了。生孩子毕竟不是从男人的身上掉肉,当父亲的再说疼爱,也是有条件的。条件首先是自己亲生,其次就是和孩子日夜相处,亲自把孩子从小养大。而庶出子女往往很少能有这样的对待。” 闻言,李氏缓缓点头,感慨:“是啊。若是娘和你失散数十年,虽是和你没有日夜相处、没有将你亲手抚养,但再见你时,只要忆起十月怀胎和分娩的痛苦艰辛,心底还是会瞬间涌出对你的浓浓爱意。这就是血缘母爱啊。” 听着母亲的感慨,傅思滢情不自禁地看向自己的肚子。 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空想,还真是有点没感觉呢。 值得一个女人用生命去冒险换取一个新生命诞生的,一定不止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恍然想到前世临死前得知的寻子药的真相,傅思滢的面色一点点变冷。如此想来,还真是得庆幸卫兰灵和何长易这对畜生给她换了药,要不然她真怀了何长易的孩子,她如今必定得剜心痛死。 没生下来的话,尚在母体内就与母亲一同惨死;生下来的话,免不了又会像宏瑞大将军的庶出子女一样,受尽苛待与凌虐。 呵呵,她还真得对卫兰灵和何长易说一句谢谢? ……等等! 倏地,傅思滢眯起眼睛。 她记得卫兰灵是怀了孩子的!前世! 怀了孩子,来她面前耀武扬威地说是要给何长易生下皇长子,当时不是还给了何长易一个惊喜吗? 回忆着,忍不住手攥成拳,捏得骨节泛白。 要是这么算的话,那她同意卫兰灵死得比她惨。一尸两命呐,那可太惨了。 卫兰灵不可能不在乎这事儿吧…… 她是不是能利用此事作作妖? “行了,松青色果然很衬你,一点也不闷沉,反而很有华贵之相。端庄大气,又不失秀美,极合适今天的场合。” 李氏连连夸赞,焦急推搡:“快去梳妆吧,晴音,给小姐打扮一个与衣装场合都合适的妆发。” “是,夫人放心。” …… 以昌平台为中心,方圆三里的范围自数天前就已经戒备森严,出入往来皆需凭证。若有谁人凭证丢失,必须立即报备,否则会受到严惩。 已有大量武师排队进入指定区域。不时可见有丢失了凭证的武师,躁慌失措。 相府马车静静悄悄地从另外一边留口进入昌平台,傅思滢与母亲和容辰同来,父亲还在朝中,应该会与皇上派遣的官员同到。 “夫人、大小姐,场内已布置妥当。”冯管家喘着气说,可见一清早忙得脚不沾地。 闻言,抬头远望,昌平台将整个场地一分为二,前方旷场平坦大气,后方坐台精致齐全。 第503章 两方贵客 前后两场毕竟尊卑有别,横跨着一道不可僭越的天堑鸿沟,因而守卫士兵也是一排又一排的布置,五步一楼十步一岗,严密看守。 可以想象,等参与招募的武师入场,从后台看向前场定是一望无际的黑云压城之感。 “张统领,报名应募的武师共有两千三百零七人,所以进入丙字场的人数只准少、不准多,以免出现麻烦的事。还望统领大人叮嘱下属认真查数。” “傅大小姐放心,丙字场内的活物只会有两千三百零七,一只甲虫都不会多!” 张统领负责守卫过数年间皇城内有皇家出行的大大小小的盛会,因而傅思滢是很放心的。 两千三百零七人,在最初,谁能想到不过是相府招募几个护卫武师,会吸引这么多人报名。 报名的有两千三百零七人,但随同进入皇城的可不止是这点人数。 随同报名武师前来的家属和徒弟同伴等见世面的人、一同报名却在初步筛选中被淘汰的人、听说皇城有盛会前来谋生活的各路三教九流、临近两天皇城周边各地前来凑热闹的达官贵人……自招募发布以来,涌入皇城的少说也得万人,给皇城守卫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这要是敌国来攻打,一万人的军队……呵呵。 不少人都得被吓尿。 正在傅思滢四下查看并且等候宫中贵主抵达时,宫中贵主是没等到,等来一个宫中小太监。 “傅大小姐!” 小太监在士兵的带领下,脚步匆匆,一额头的薄汗。 认出是侍候在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晓得定是皇上有何指示:“公公何事匆匆前来?” “皇上有口谕,让傅大小姐晚些开幕之礼,有贵客今日入城了!” “贵客?”傅思滢稍一疑惑,随即反应过来,“是北夏的来使吗?” 数日前,北夏来使的消息不再隐瞒,朝中官员皆已获悉,因而傅思滢也不怕在小太监面前直白问起。但没想到,小太监先是点点头,再是摇摇头。 “是,是北夏来使,但不止是北夏的使臣队伍,”小太监尴尬一笑,“奴才被派出来的急,未曾听到另一方贵客是何人,但看皇上重视的神情,应该是不比北夏来使的身份差多少的。” 不比北夏来使差多少? 那是大燕来使?晋国来使? 晋国来使不可能吧,若是晋国来使,当初就应该和奚家那群人在一起才对。不是说奚家人身份尊贵堪比皇室吗? 尽管心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但一想到奚瑞否奚三公子那群人恶狼凶狠的模样,傅思滢就不可能会硬着头皮说自己欢迎。何况出于对父亲身世的猜测,她更有些怕见奚家人。 “傅大小姐,奴才的话传到了,就先告辞了。” “嗯,好……诶,等等!公公,皇上命我推迟开幕之礼,是何意思?是担心开幕之礼引起喧闹,会惊扰贵客入城,还是有意命我……恭候贵客?” “这个嘛……”小太监一时困扰。 第504章 两国来使 “呵呵呵呵,”小太监只有干笑,“圣上未有明示,奴才也不敢妄自揣摩圣意,还是请傅大小姐和相爷夫人自行……凭圣意行事吧。” 得。 傅思滢扭头无奈地看母亲一眼。李氏同样神情,一时不知接下来该作何打算。是要静待贵客入城之后再行事,还是应该快快准备增添座椅用具,恭候贵客驾临? “这样吧,公公,”傅思滢从晴音手中悄悄无声接过点银锭子,笑意满面凑近小太监身旁,道,“我们先按贵客会前来到场的打算准备着,只是得劳请公公回宫复命之后,在董公公耳边提一句。若是两方贵客入城之后直接被安排休憩,那还得请董公公差人来知会我们一声,省得我们在此久等。” 说着,袖子掩手不露痕迹地把银子递送过去。 小太监也很有眼色,悄摸摸接过,脸上笑开了花,连声回应:“好,好,奴才定然不会忘的。” 送走小太监,傅思滢立刻与母亲和容辰忙碌起来,吩咐下人们将场内布置重新更换增添。 打发了容辰亲自下场监看,傅思滢站在一旁,低声与母亲讨论起等一会儿贵客会不会来的问题,而如果贵客会来,圣上又会不会来的问题。 李氏觉得前者会来,后者不会来:“贵客八成是会来的,好歹咱们今日这场面也足够有阵势了,不叫外人瞧到岂不是可惜浪费?但圣上八成就是不会来的。再是贵客,也不过是使臣,又不是哪国的皇上亲至,圣上可没必要屈尊降贵。” “我倒觉得都会来,”傅思滢浅皱眉头,仔细琢磨,“毕竟是两方的使臣和贵客,如果圣上真觉得咱们家的热闹是可以给外人显摆的,那自然还是当着圣上的面儿显摆给他们看,才够有咱们得意的呀!” “你这是什么理由,什么显摆不显摆的。你以为皇上和你一样,好脸面、爱嘚瑟?”李氏无情讥讽地亲生女儿。 傅思滢嘟嘟嘴:“是,我的理由是不充分,但我就是有这么一种强烈的感觉。您呀,还是按照最高规格来准备吧,省得过会儿真的是八方神仙齐齐登场,而您准备不足。啧,那就得被吓得惊慌失措喽。” 说罢,摊手摇头,一副欠打模样。 李氏斜眼瞧她几息,想了想,赶忙扭头招手把管家叫过来,一边叮嘱一边脚步匆匆亲自查看布置起来。 “不行不行,现在布置的这些也太简陋了,后场的桌椅板凳一点也不华美雅致,赶紧换换换!还有咱们准备的茶点吃食,量太少,再去多采买些,一定要色香味俱全!” 管家看向后场,很是无措:“夫人,本就是为了宫中贵主可能到场才布置摆设的,所以这些桌椅摆件已经是咱们府上最精致最华美的了。您要更好的,小人一时真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寻。” 李氏一怔,皱眉犯愁:“也是,要不然你去……哎呀,谁府上有好一些,能让咱们马上接过来用用的?” 宰相府虽然说不上是多么多么清贫,但也是简朴的,当然没有奢华至极的桌椅家具。而有奢美物具的府上,又岂能是宰相府想马上借就能借到的? 好家伙,这可是借来摆在这种地方,要供圣上太后和外国使臣落座的,圣上如果真的觉得不错,等事后问起这是谁家的东西,怎么用得起这么好的东西? ……那个时候,怎么办! 借家具都有性命风险。 而如果不换这些桌椅物具,李氏又已经开始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烧了。若是只有宫中贵主来还好,都是自家人,圣上自然清楚宰相府的简朴。但一旦上升到外交场合,有外国使臣到场,李氏真不想因为宰相府没有奢美家具而给大昌、给圣上丢了脸面。 听见娘亲在和管家讨论,傅思滢上前凑脑袋过去:“这有什么难的,就去慕王府借嘛,缺什么就去慕王府拿什么。慕王府的东西,总不至于还给圣上丢人吧?若是丢人,那就是慕王和圣上兄弟俩,弟弟丢哥哥的人,跟咱们可没关系。” 她一脸理直气壮,李氏马上瞪她一眼:“又胡说八道!” “嘻嘻,”嬉皮笑脸笑两声,傅思滢赶忙表示亲自带人去慕王府“拿货”。 李氏焦急又无法之下,只能同意让她去慕王府寻摸寻摸。 时间紧迫,傅思滢再不耽搁,带上管家出发。抵达慕王府时,漠苍岚自然并不在府内,前两刻因为两方贵客的事儿被皇上召入宫中了。 慕王府的唐管家对傅思滢热切如常,听闻来意,二话不说,立刻带傅思滢入府挑选物具。 “这套紫檀木宫椅有十张,还有一张紫檀木嵌硝石御案,正是圣上御赐给王爷的,您搬去这套,供圣上、太后和各位宗亲使用,最合适不过。” “而这套红木云纹扶手椅,每组配有一张长案,共有四组,供使臣贵客落座,极为恰当。” “哦,对了,这还有这一对紫檀漆地的嵌玉大插屏,您也一同搬去用吧!” “这有这几对瓷瓶、茶具,另外火盆火炉也给您多拿几样好看的吧,而且我家王爷若是去了,自有用火盆的时候。” “对对对!”傅思滢一边跟随唐管家看,一边点头:“好、好、好,这个的确不错,搬!这样也好,拿走!还有吗还有吗,对了,那个盘盏也给我挑几套精致的。” “快、快、快,稍微感觉能用得上的、精美的、能显摆的,都让我带走!” 又不是她亲手搬抬,有慕王府派人给她送货,她可一点也不嫌多。 反正等到最后傅思滢火急火燎前来、风风火火离去时,唐管家站在慕王府门外,望着由数辆板车组成的搬家车队渐渐远去,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慕王府,再和一旁的守卫对视一眼…… 幽幽地,唐管家叹了口气。 “唉,慕王府空了。” 守卫有点迷茫:“管家,主子是要搬家了?” “不,”唐管家摇头,“主子是被偷家了。” 守卫:…… 如果娶了个败家媳妇,那真是太惨了!强如慕王也扛不住啊! 傅思滢赶回昌平台的路上,正巧,遇到前方道路兵卫开路管制。一看那架势,她便心知有的麻烦。 前方是去昌平台的必经之路,她这边长长一条车队,后退实在不便,想要前行就得劳烦对方退让。可看对面这开路的架势,不像是乐意给她让路的呀。 果不其然,等到两方相隔七八丈距离双双停下后,对面当即便有兵卫派来。 前来的兵卫还没走近便打算出声喊退,可定睛一看对面这车队拉的都是一车车何等奢华的家具摆件后,脸上的燥怒之色立刻消退八分。等再靠近,看到车队旁跟随看护的守卫衣装上都有慕王府的标识后,更是当即神情一肃,弓腰速步跑到近前,低声询问。 “敢问可是慕王爷的座驾?” 赶车的车夫是宰相府的人,摇头:“不是,是宰相的长千金,傅大小姐。” “哦,傅大小姐!”兵卫严肃的神情稍缓,但仍然恭敬,“还请通禀傅大小姐一声,前方是晋国的使臣,咱们两边的车马堵上了,还得请傅大小姐这边稍稍退让一段距离。” 傅思滢坐在车里,听到外面说前方是晋国使臣的车马,她便知道这退让是无法避免的了。 虽然听到“晋国”,她心里很不高兴。不是单纯因为晋国奚家,还有从前世带过来的国恨家仇的情绪,她对晋国本能中就带着不喜。 看来方才那小太监所不清楚的另一方贵客,就是晋国的使臣了。给晋国人让路,像是给晋国人低头认怂服软了似的。哼。 哎,不能这样想,得想我们是懂待客之礼。何况开路的兵卫是皇城统领手下的人,她不可能为难自己人。 不等车夫再传话,她开口发问:“可知那晋国使臣是什么身份家世?” 车外兵卫更放缓语气:“这个不知,属下也不便打探,要不现在去帮您问问负责迎接的司礼官?” “司礼官?谁呀,白……呃,芝玉公子?” “正是,正是白大人。” “哦,不用,不用打扰了他,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没事儿。” 说罢,傅思滢叹口气,嘱咐道:“行吧,孙丹,让咱们的车马往后退一退,毕竟是晋国的使臣,让路这点气度咱们还是要有的。” 请示的兵卫很庆幸傅大小姐的通情达理,立刻很有眼色地夸赞一句:“不愧是傅大小姐,这番气度执礼当为皇城女子的表率!” “嗨,这算什么。” 傅思滢一边等着后面的车队后退,一边脸上笑咪咪。 晴音暗瞥自家大小姐一眼,瞧主子美滋滋的表情,偷笑不已。就不戳破主子的虚荣心啦。 等随着车队退到路口处,对面虽风尘仆仆但不掩傲气凶悍气势的队伍从旁而过,傅思滢透过小窗瞧到那一个个晋国侍卫面不斜视、一脸肃杀的模样,仍有心悸。 晋国人的凶恶,还真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真让人不舒服! 白倾羽骑马领在晋国车队的前方,从傅思滢的马车身边经过时,这才看见她从车窗露出来的半张小脸,认出她来。 不便停下寒暄两句,只能远远冲她点头而笑,另外还抬起胳膊轻轻朝皇宫的方向挥了一下,以作去向示意。 瞧他一副风姿卓绝的年轻勋贵模样,傅思滢赶忙挥手回应,轻声喊一句:“别笑了,路边的姑娘们都被你迷晕了!” 白倾羽耳聪目明的,听到这调侃话语,好笑不已,也无奈不已。冲傅思滢摇摇头,再挥挥手,可见的心情极好地走了。 “啧,”傅思滢在车内感慨,“我真是一只百灵鸟。” 晴音不解:“为什么呢?” “但凡出声,就是好听。” 晴音:…… 随着晋国来使的车马从旁边而过,傅思滢细细从队头到队尾看过一遍,确定这支队伍里没有在開封城时结仇的那群奚家人的身影,她的心里这才轻快一点。 她可不是怂了啊!只是…… 只是从心罢了。 哼,正常人谁都会怕被蛇缠着吧? 恶心! 深知北夏来使对漠苍岚、对圣上是有重要意义的,傅思滢一点也不希望被奚瑞否那群人钻入皇城生出麻烦来,搅合了大事。 两方车马相安无事地错开,分道扬镳,己方车马重新起行。 傅思滢略有思忖。 不知为何晋国来使给人一种突然而至的感觉,似乎连圣上都感到了猝不及防,而且很重视,将晋国来使和北夏来使相提并论。 慕王生辰,各国有来使很正常,但毕竟不是重要国事,并不值得重视。按理应该是使臣安安静静地来了,住到驿站,圣上知晓了挑选日子召见,聊聊两国来往,之后等慕王生辰宴时再款待一番,这便完了。不是谁人都能像北夏来使一般,由北夏大王子和公主亲自率领带队的使臣团,那招待规格自然不一般,一入城就会被圣上准召入宫。 晋国来使又是何人率领带队的呢? 不过两刻,傅思滢带人赶回昌平台,吩咐了下人将从慕王府抢来的物件都快快搬抬布置后,将母亲拉到一边。 “娘,我方才回来的路上,有遇到晋国来使的队伍,看样子所谓的两方贵客就是北夏和晋国的使臣了。且看晋国使臣一入城就由皇城兵卫护送着,方向又是朝皇宫而去的,大概会是直接入宫面圣的。” 李氏点头,眼睛圆圆:“所以等会儿……来不来?是……不来?圣上不得顾及着他们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令他们先整顿歇息?难不成人倦马乏的,还得被拉来咱们这里看热闹?” 傅思滢眨眨眼:“难说,就是……嗯,在他们精神困乏的时候,给他们一个威慑,显摆的效果会更甚?” 李氏:“唔……” 母女俩个正讨论着,忽听外界传来盛大的震动之声,一扭头,不等愣住,便看张统领速速前来告知发生了何事。 “夫人、大小姐,宫中传旨又加派了兵卫,慕王爷也调动了一千长燚军来,要求严加看守巡视,增强护卫!” 第505章 龙子睚眦 再次加强护卫? “哦,哦,好。” 又过一会儿,管家匆匆来报:“夫人,宫中司务送来了几大车物件,需要您赶快去接收一下。从用具摆设到吃喝炭火,还有沙场比斗用的武器围栏什么的,咱们需要统计一下还缺什么,让司务府立马回去搜集准备。” 立时间,李氏和傅思滢互看一眼,二人眼中皆是溢满惊色。须臾反应过来后,赶紧脚不沾地忙碌起来。话不用明说,二人都知道这些突然到来的行动意味着什么。 皇上要带着北夏和晋国使臣来看比武开幕! 望着远处又围上一层的兵卫,傅思滢只想在心底大喊一句:我只是想召几个武师护卫,为什么要闹出天大的动静! 此时,大昌皇帝与朝臣重臣一起在宫中接见北夏来使和晋国来使,多拖延片刻,就能为昌平台的布置多争取片刻时间。好在是两国使臣同时到,不怕没的说,何况都是硬角色,坐在一起就是虎踞龙盘狮卧的三足鼎立场面,十分刺激。 北夏来使要晚晋国的车马一步入城,算是前后脚。 北夏的大王子赤埒,肤色麦黑、面容硬朗,身材魁梧壮硕,一身戎装裘服,整个人极具野性气势。他瞥一眼立在一旁的晋国来使,目光淡淡,显而易见对这个晋国老头并不感兴趣。 转头,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扫过整座大殿的人。率先看过大昌皇帝后,再看过数位朝臣,再看过作为司礼官迎接两国来使的白倾羽和何长易,再看过傅宰相,最后,将目光落在站在几步外的漠苍岚身上。 大昌慕王。 赤埒瓮声一笑:“传言大昌慕王狮心虎胆、声色骇人,素有‘阎王’之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慕王的气势非凡,同画上的人像相差无几啊!” 赤埒的中原话说得很流畅,除了带一点口音,语气情绪一点都不掉落。语气根本没有话语所描述的那般充满着敬佩欣赏之情,反而充斥着一股“本王子如此夸你,你自认配不配如此盛赞”的询问。 面对带着点话里有话的夸赞,漠苍岚宠辱不惊,面不改色简短地回应道:“大王子亦是人中之龙,真人比画像更有气魄。” “哈哈,那是!”赤埒一点也不谦虚,“画像是死的,人是活的,死物哪能比活物有气势?” 漠苍岚:…… 所以说,真人同画像相差无几的这个话……是个什么意思? 立在圣上身边的董公公眼神微变,谨慎打量一眼慕王爷的脸色。见慕王面色分毫不动,心中也只有嘚瑟:哼,这点话术在咱们慕王爷面前,也就是个屁! 而观赤埒的模样,看似倒也没有故意用这话挤兑奚落漠苍岚的意思,真不知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才如此说。 此时,晋国率队来使的那个老头,声音沉沉笑了两下,语气缓慢而沉稳:“慕王和大王子都是人中真龙,不分伯仲。” 话一出口,霎时间,漠苍岚双目一眯,眼神满含深意地看向那老头,声色俱沉:“奚大夫这话是何意?” “嗯?”奚家家主一番不知甚解,“什么何意?” 瞬间,场中气氛紧张起来。 傅宰相神态肃穆,目光犀利地扫过大殿众人的神情各异。 而高坐龙椅之上的大昌皇帝,面带漫不经心之意,视线也看似无恙地在漠苍岚和奚家家主之间来回。 漠苍岚并不看向自己那位稳坐龙椅的皇兄,直视奚家家主,口吻并不严厉,但音色低沉、语气缓慢:“唯有圣上可称人中真龙,大王子不是,本王亦不是。难道晋国并无这般规矩,人人可称真龙?奚大夫你,就是一条老谋深算的真龙?” 他面染一丝笑,调侃话语里带着利刃,真切诠释了什么才叫笑里藏刀。 立于奚家家主身后的晋国官员,嗖地垂下双眼。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让身前的奚大夫察觉出半点自己的情绪以及呼吸上的波动。 虾仁猪心呀! 面对漠苍岚带笑的询问,奚家家主泛黄的眼珠子不眨半下,依然是沉沉地笑:“呵呵,什么人中真龙,老夫说的是‘人中之龙’呐。寻常夸赞罢了,慕王用不着紧张。一字之差,谬以千里啊。” 说到这里,话语一顿,摆出一副悠然询问之色,道:“如果慕王不认同老夫的夸赞,那敢问您把大王子比作何物,又把您自己比作何物呢?” 这问题一出,可谓是全场视线尽集于漠苍岚一身。 白倾羽面色严肃,何长易的目光有些古怪的稍显阴厉, 是,不能比真龙,那比作什么?比作什么才能合乎身份,不逾矩、不跌份,又能得到北夏大王子的认同? 赤埒也似有考校之色地看向漠苍岚,所有宫人皆瞬间提心吊胆,紧紧盯着慕王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然而面对口蜜腹剑的提问,漠苍岚并无半点犹疑思忖,神情淡定,张口便道:“大王子是蛟,虽是龙属,但需进化渡劫,方能等到入海化龙之时。而本王是龙生九子之一的睚眦,龙子非龙,乃龙和豹所生,好斗嗜杀,睚眦……必报。” 言罢,大殿一片沉寂,静默渗人。 殿内火炉旺燎,每个人却都能感到一股阴冷之风贴着骨子吹拂过。 漠苍岚斜觑奚家家主,奚家家主的面上笑容不变,而不变就说明:他僵住了。 半晌后,“呵呵呵,”奚家家主笑:“此话有理。大昌皇上与慕王,一文一武、一善意凶,相得益彰啊。” 面对奚家家主迟来的讨好主人家的表态,漠苍岚不以为意。收回目光,不再拘泥于这种口舌之争。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告诫了两方贵客在大昌的地盘上,甭管是龙还是虎,最好都乖乖趴着。 赤埒瞥一眼漠苍岚,再瞥一眼奚家家主,哑声轻笑两声,也没插话多说什么。 小小口舌之争尽,看了个趣戏的大昌皇帝这才开口:“本该再好生与诸位使臣久谈,但不巧今日是我朝宰相引召江湖比武的宣告开幕之日。朕有诺在先,欲随太后前往瞧个热闹的,所以不能与诸位使臣持续欢谈了。” 被皇上提到,早有心理准备的傅宰相没有半点的尴尬和强撑之色,拱手笑道:“老臣想从民间挑选一些吃苦能干的护卫,承蒙百姓们捧场踊跃报名,老臣不好拂去百姓们的热情,所以公开比武以彰显公平。” 听着这一君一臣的一唱一和,董公公在心中暗道:好家伙,一件小小的护卫招募之事,愣是能说成江湖武林争霸。皇上可真给宰相府脸面啊。也是傅大小姐真给相爷长脸! “董博。” “奴才在。” “命人引诸位来使去下榻休息吧。” 董博装作略有犹豫,试探性开口:“皇上,诸位使臣来得突然,人数又众多,恐怕安排住处时会多有耽搁拖延。何况,前去驿馆的路上是要经过昌平台的,那处今日因为开幕之礼,已经被封堵严管了。” “哦,”皇上稍顿,看向赤埒和奚家家主,“既然是必经昌平台,那就请各位来使一同随朕去观礼罢。开幕礼简短,不会叫人精神疲惫,那点时间又正好可以命下面的人将驿馆的房间用具整理调配。” 说罢,问:“大王子和奚大夫,意下如何?” 皇上一点也没有拐弯抹角,很直接:走,看朕显摆走? 而赤埒和奚家家主更不拐弯抹角。 奚家家主点头:“甚好。老夫又不是走两步就要喘口气的行将就木之人,刚到大昌,急切地想看看大昌的热闹事呢。” 如果是青头小子,那会愣头愣脑地中了对方想要显摆的心思。 如果是有点心机的,会想法子断了对方的显摆。 如果是更有本事的,则会在对方显摆的过程中反将一军,反显摆! 而奚家家主作为老人精,段位已经高到返璞归真。他深知此番出访大昌的目的为何,什么显摆不显摆的,过眼云烟啦,都无所谓。被显摆了又如何,被显摆了才好呢。重要的是要看到大昌的实力! 宰相府招募护卫罢了,就能整出大场面,这种涉及到众多民间百姓的比武,最能体现一个国家的实力。 而赤埒是当即哈哈一笑,道:“不用大昌皇上邀请,我也会去的!难道大昌皇上不好奇,为什么我的妹妹娣雅没有现身吗?” “哦?令妹现在何处?” “哈哈,她不愿意招摇,所以早几日就偷偷入城。听她的信说是报名了这个比武,现在想必已经到了昌平台,等着一显身手吧!” 早从漠苍岚口中得知此事的皇上,摆出一副初次听闻的模样,先惊讶后赞赏:“看来令妹是个女中豪杰,身手不凡呐。” 赤埒也不谦虚:“她的身手虽然一般,但料想比大昌女子是要强过太多的。因为她跟我说,她参加比武是要给相爷千金当教习的。” 立即,傅宰相汗颜干笑:“承蒙公主捧场。” “傅宰相确有给长女招募一位武师教习的打算,”皇上点点头,未多说:“那一会儿就等着一睹公主的飒爽英姿了。” 说罢,看向漠苍岚:“命人速去准备,记得告知母后有诸位来使同行。” 漠苍岚颔首:“是。” 别看皇上这会儿才下令让速去准备,其实早在两国来使入宫之时,皇上和漠苍岚就定下心思,早早让人去准备增添防护了。 待宫人将一众使臣引去,刚得到小太监复命的董博适时向皇上请示:“皇上,方才命宫人去给相爷夫人和傅大小姐传口谕时,因为皇上尚未定夺是否携客同去观礼,所以傅大小姐请宫人回宫待圣意明晰后,再给带去信。而这会儿皇上之前加派的护卫和物资想必都已经到昌平台了,所以奴才还用不用派人给傅大小姐回信?” 皇上摆手:“不用了,她们定然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 “是。” 作为司礼官陪伴在皇上身旁的白倾羽,提及方才巧遇傅思滢一事:“臣在迎晋国来使回宫的路上,有遇到傅大小姐。” 漠苍岚侧目:“路上遇到?” “是。” 皇上也好奇:“她不是在昌平台吗,怎么在路上闲逛?” 看到不仅是皇上不知,连漠苍岚也是一脸不知情的模样,白倾羽讶异了:“傅大小姐领着一支由慕王府护卫跟随的车队,搬抬托运了无数的物具摆设往昌平台去的。” 音落,漠苍岚:…… 糟糕,一定是被偷家了! 皇上立刻大笑:“哈哈,苍岚,看来朕让司务府给昌平台送去的物件,是派不上用场了,应该给你的慕王府送去,补添一下物件!” 对此,漠苍岚又能说什么呢,唯有无奈地笑着摇头:“随她吧,总不会叫她白白拿去用的,更不会叫她最后不归还给臣弟。” 兄弟二人调侃傅思滢无赖土匪般的所作所为时,一旁的何长易皱紧眉头,看到皇上和慕王二人的神情,他心中是浓烈的烦躁,且目光中时不时地闪过阴郁狠戾之色。 在何长易身旁站着的白倾羽,敏锐地感觉出何长易的神情不对劲。他用胳膊肘碰了碰何长易,看到何长易扭头看来时脸上都仍无法立即消散的躁郁神色,白倾羽瞬间皱眉。 虽然因为之前何长易构陷相府一家之事,与何长易相行渐远,但毕竟之前是有过相互赏识了解的。白倾羽总觉得何长易自从去湖州查办库银失窃案归来后,整个人的状态是怪怪的。 像是心中埋藏着无法说予他人听的久远故事,又像是怀揣着何等见不得人的沉重心思。 “苍岚,要不然你先行一步去昌平台吧,”皇上建议,“有你在那里监管防守布置,朕过会儿带母后去也安心。” 漠苍岚闻言,稍有犹豫:“昌平台自数天前便封禁,戒备森严,臣弟还是同行护送皇兄和母后出宫这一路吧。” “嗯,也好。” 皇上再看向白倾羽和何长易:“你们俩去继续跟随两国的使臣吧。” 白倾羽刚要应是,只听何长易开口请求道:“皇上,臣想负责晋国一众使臣的接待事宜。” 第506章 自知之明,胸怀宽广 嗯? 皇上与漠苍岚、白倾羽三人一齐看向何长易,皇上问道:“为什么?你方才接待北夏使臣时,有与对方发生什么不快吗?” 何长易跪着,垂头摇首:“并没有,臣只是自认有些招架不住北夏大王子的气势罢了。白大人文武双全,应对起北夏大王子来,应该比臣更得心应手一些。” 这是……竟然在说自己不如白倾羽了? 皇上眉头微皱,目光从何长易身上瞥向白倾羽,见白倾羽也正皱眉看着何长易,一脸疑惑。 殿中静了静,皇上神情严肃,幽幽道了句:“何长易,你真让朕意外。” 闻言,何长易的脑袋低垂得更低,回道:“臣知道,在皇上面前说出这种无能之语,实在有损臣的能力脸面,更何况还是臣查案归来,皇上对臣抱有看重期待。但,此事涉及两国外交,臣实在不敢因为只顾个人脸面,便狂妄自大地揽下此事。万一出现纰漏,臣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些话说出后,皇上的神色好了许多。他可不希望自己走眼,难得发现一个想重视培养的人才,结果却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次前去湖州查案的官员,有何长易,也有达理寺寺丞尹带着的那个将作监主簿郎俊松。成功破案,皇上欣赏何长易的才能,也认同郎俊松的能力,但按功行赏的结果……并不是那么公平。 这两个人的功劳相差无几,皇上却直接将何长易从监察御史提拔至中书省下任舍人,郎俊松则从将作监主簿调往太仆寺任少卿。 郎俊松升官了吗?是,是升了,但相比何长易的平步青云,那可真是云泥之别。中书省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太仆寺则是负责管理马政车务。郎俊松得到这个结果,都没面子去给傅思滢报喜,甚至深感有负傅思滢请求傅宰相的引荐之恩。 而皇上为什么会这样区别对待,还不就是之前询问何长易和郎俊松对慕王的态度得到了不同的回答而导致的。 这朝中,和郎俊松一样支持慕王严政的官员太多了,畏惧慕王酷厉的官员也太多了,皇上都不稀罕。皇上稀罕的,就是何长易这种敢驳斥慕王、反对慕王、不惧和慕王结仇起怨的。 皇上不仅稀罕,还要鼓励这种人才冒出头。为此,就要放肆提拔何长易,将何长易立成一个标杆,以给广大年轻之才做表率。 “何长易,你能以大局为重,敢于承认自身不足,朕很欣赏。但朕觉得这对你是一个锻炼,你要知难而上才对。朕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在你接待北夏使臣的时日中,只要发生的事故算是小麻烦,朕都可以忽视不计较,不追究你的过错。” 此言一出,周边几人看向何长易的眼神都变了一变。 皇上是真看重何长易啊。 然而,何长易并没有立即欣喜领命,而是沉默片息,又道:“臣谢皇上厚恩,其实臣主要是身手工夫不行,这才使臣有些畏难,担心北夏大王子会在这方面对臣有所试探发难。臣知道,白倾羽白大人身手不凡、身姿矫健,所以起了互换的心思。皇上英明,只有将人才用对位置,让臣与白大人各有专长应对,才能在北夏和晋国两朝使臣面前不落国威。” 如果说方才听到皇上对何长易的承诺,漠苍岚还能保持面不改色,而这会儿听到何长易依然坚持己见的表态,漠苍岚就不能再淡定了。 眼角余光幽幽投向何长易。 皇上如此给脸面,何长易都不接,坚持要去负责晋国使臣的接待,可见理由绝不是畏难……或许说绝不单单是畏难。 这个何长易,还有别的心思? 是什么呢? “各有专长应对?”对于何长易最后一句话语,皇上面露不悦,却笑,“何长易,你方才也在这殿中,有看到那奚家家主是个什么样难缠的人物。你自认,能应对得了那位老家主的刁难?” 对于皇上的询问,何长易出人意料地说出自信之语:“臣自认不能绝对应对,但总比白大人要强上些许。” “哦?”皇上来兴趣了。刚才还说不如白倾羽,这会儿又成比白倾羽强上些许,这是怎么个说法? 何长易抬头,看白倾羽一眼,镇定自若:“白大人出身文雅之家,性情端正高洁,言谈举止也一向是君子风范。而臣出身……出身泥土狭缝,性情是不拘小节,所以臣自认要比白大人更能应对那位奚家家主的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老奸巨猾。” 最后三个形容词,何长易很郑重地缓缓说出,一个字一个字落地有声。 这么一听,好似前面他说了那么多……都是谦虚话?! 他其实是担心白倾羽对付不了奚家家主,所以才起了交换的心思。而为了不损伤白倾羽的面子,只能说成自愧不如的样子。只是没想到皇上很看重他,因此不得不道出自己的真正想法。 殿中静默许久,皇上脸色渐渐缓和轻松。 “你这么说,的确有道理。白爱卿是正人君子,霁月清风的,平日里少与那般……厚颜泼皮的人物打交道,”说罢,看向白倾羽,“倾羽,你觉得呢?” 皇上是很看重白倾羽的,何长易再说成花,要是落了白倾羽的脸面,让白倾羽觉得不高兴,那皇上还是要顾及白倾羽的情绪,不会同意调换的。 白倾羽早已收回疑惑观察何长易的目光,听到皇上的询问,坦然大方地出列行礼:“臣也觉得何大人说得对。官员们各司其职不假,但也得各善其事才行。北夏大王子身强力壮、心直口快,臣亦不是说话做事别有用意之人,臣与北夏大王子打交道,想必能气味相投、沟通顺畅的。” 说罢,似乎是为了缓和殿内沉默的气氛,白倾羽笑道:“何况,难保北夏大王子不会突发奇想地要和司礼官比比身手。身手这一点,臣也自认是要比何大人强上些许的。” 如此一出,立刻得到皇上的哈哈大笑:“身手工夫,朕当然更相信倾羽的本事!哈哈,好,那你二人就互换吧,倾羽负责接待北夏,何长易你负责接待晋国。” “臣领旨。” “皇上英明,臣领旨。” 皇上感慨:“有两位爱卿,是朕之幸,是大昌之幸啊。如果满朝文武都有你二人这般自知之明和气度胸怀,每个官员都负责自己擅长的,而不是只贪恋位高权重的,唉,大昌的繁荣昌盛,甚至一统天下,才是指日可待!” “皇上英明,大昌也定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事议毕,人散去。漠苍岚前去太后顺安宫的路上,面色沉沉,一言不发。甚至直到顺安宫外,依旧没有调整好状态,只好先在顺安宫外站着,舒缓情绪。 护卫方止跟随慕王多年,自然能猜出自家主子是在压抑什么。 方止是被允许可以跟随慕王出入皇宫的,只要不是机密要闻,都可以守在殿外防护皇上和慕王的安全。虽然不能像董公公和其他宫人一样就站在大殿里,但凭方止的耳聪目明,站在殿外和殿里也相差不大,皇上和众臣不掩人闻的交谈他都能听到。 “主子,皇上只是有感而发、随口一说,您不用自领罪名。” 漠苍岚几乎无声地微微叹口气,闭上双眼,摇摇头,抬手抚上额头,良久不语。 半晌,放下手、睁开眼,漠苍岚满眼疲惫烦闷:“如果是过去,本王不会在意这话。” 而现在…… 后半句不用说出口,方止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皇上和慕王彼此身心信任,皇上对慕王毫不顾虑的信任器重,慕王对皇上舍身忘己的辅助尽忠,兄弟俩相互依靠, 现在,慕王权势越重,皇上越担忧;慕王权势减轻,皇上又怀疑。 漠苍岚刚对奚家家主说了自己是龙之子睚眦,嗜杀好斗、睚眦必报,皇上之后就赞赏白倾羽和何长易有自知之明、气度胸怀。 “‘负责自己擅长的,而不是只贪恋位高权重的’……这是在告诫我吗?呵,可我擅长的……就是该位高权重。” 听到主子的喃喃低语:方止偷偷瞧主子一眼,露出和主子脸上一样的无奈。 漠苍岚抬头看天,重重吐出一口气:“我方才不该说自己是睚眦的,不该说自己‘嗜杀好斗’……真遭,太糟了。赢了外人的口舌之争又如何,输了自己人的信任,得不偿失。” 说罢,自嘲一笑,满目荒唐。 “呦,慕王爷,您怎么在这儿站着呢,太后主子正命奴才去询问何时起驾出宫呢。” 漠苍岚回过神,强行遮掩下复杂情绪,跟随顺安宫的宫人踏入太后宫中,在见到太后的路上,恢复如往常冷淡。 此时的昌平台,已经焕然一新。早在外等候入场的各路武师也因为从布置更换和兵卫增多上,察觉出大变化,众人猜测连连,消去等候的烦躁疲惫之意,更加激动兴奋。 “之前就听说太后会来,看这动静,真来?!” “看来是真的,本来我不相信会来的。” “宰相府的面子好大啊,连太后都肯赏脸坐镇。” 忽然,有人猜测道:“说不定这次比武不止是给宰相府挑选护卫,还有可能当上宫中的大内侍卫!” “有道理啊!要是能被太后看中,还不就是一步登天?” 大家越猜越起劲,越猜越要施展出浑身招数,想要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若是能被太后看中,岂不是有机会被皇上看中?若是能被皇上看中,岂不是有朝一日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迎娶公主,走上人生巅峰?! 啊! 拼了! 听到远处渐渐响起的人声嗡嗡,傅思滢有些发愁,扭头悄声问孙丹:“那边嗡嗡的,你去看看,是不是报名参赛的武者们都等得不耐烦了。要是起乱子,可就糟糕了。” “属下这就去查看。” “思滢。” “哎。”傅思滢回头,面露笑意,看向面前各家各府前来观礼捧场的夫人少爷小姐们,不知是谁唤的她。 有位美妇人含笑甩甩帕子示意看这边:“思滢,咱们这礼几时开始呀?” “哎呀,这时辰确定不下来,咱们得等着宫中贵主们呐。高伯母,您用些茶点,闲聊打发着,就不着急了。” 音落,顿时一群小姐妹开口询问,此起彼伏的:“思滢,太后娘娘真来呀?” “芸芷也来吗?自她进宫,我可再没见过她了!” “应该会来的吧。”傅思滢回道。毕竟没有得到来自宫中的确切消息,她也不敢随便用这事儿哄人开心。 但早有听闻的众人显然都当是确认,一个个开心期待起来。 “既然是宫中贵主要来,那等多久都不着急的!” “思滢你忙去吧,我们这里没事的。” 傅思滢笑:“我要忙的事儿就是招待诸位啊,难不成有什么重活累活要我去做?呵呵,那可是我家容辰的活儿,我不抢的!” 这话让众人笑成一片,看向跑在很远之处那道青蓝色的身影,正是忙前忙后到处检查的容辰。 洛浅苏和母亲坐在一处,就听母亲朗声笑着问傅思滢:“眼看你弟弟成大小伙子了,思滢,你娘是不是也该给容辰相看亲事了?” 傅思滢下意识瞥一眼坐在另外一处的杨云沁,见杨云沁并不关心这些皇城贵妇贵女们的谈话,也对容辰这两个字没什么在意,她心情愉悦地呵呵笑两声,扫一眼满场来客:“我娘跟我说过,还是容辰自己有心上人最重要。” 众人点头:“是啊。” “娘,你别这么……”洛浅苏羞得慌,凑到母亲耳边悄声埋怨,“别这么媒婆嘛。” 洛夫人面不改色:“媒婆怎么了,媒婆就是红娘,红娘就是月老。这世上没有月老,怎么婚姻嫁娶呀。” “你要问,问傅夫人嘛,问思滢做什么?你让她说叨弟弟的婚事,多叫她为难呀。” 第507章 杨云沁的另有任务 “为难什么?”洛夫人理直气壮地回应女儿,“长姐如母!你以为思滢和你一样,娇娇女,担不起事儿?” 要是让傅思滢听见洛夫人对自己的评价,一定会汗颜。抱歉,她才是皇城最娇。 不过洛夫人说得也对,傅思滢和洛浅苏有一点不同就是傅思滢在傅宰相膝下子女中排老大,而洛浅苏头上还有一个亲哥哥洛生明呢。 长子长女总是要更担事一些。责任所在,管起事来也不会有人碎叨。 傅思滢与母亲谈笑于众位来客之间,前来的大部分年轻公子小姐都有答应傅思滢会参加后面的学武考校,所以每一个人都很有参与感。 待到日头凌空之时,终于,昌平台等来第一方贵客到场! 白倾羽陪同北夏一众使臣出现在傅思滢与母亲,以及一众宾客的面前。 北夏人大都是骨架粗大、身材精壮,非但不胖甚至还很瘦,但这会儿正值寒冬,都穿得厚实,所以立刻看起来全是又高又壮的模样,连少有的女侍卫都是,这叫一众宾客们纷纷惊讶收声。 傅思滢站在李氏身旁,听到白倾羽介绍身旁这位气势迫人的男子:“夫人,这位正是北夏大王子。” 李氏是第一次见北夏人,虽不怕,但到底气势被压,所以表现得愈发端庄严肃。 稍一点头,行礼:“见过大王子。” 傅思滢不出声,跟随点头行礼,甚至目光也是一直垂下的,并不直视北夏大王子。可她一身松青色袄裙,精美繁复,显得既华美大气又尊贵高雅,外披底部绣有仙鹤立雪的青蓝色棉披风,则显纯净简洁、仙气飘飘。两相结合,出挑乍眼到了极点,方才就受尽一众宾客夸赞。 白倾羽又给赤埒介绍李氏与傅思滢:“这位正是这次主办比武的傅宰相之夫人,而这位是傅宰相的长女,傅大小姐。” 赤埒打量这对母女几眼,视线落在傅思滢身上的时间当然久了一点点,但并不会叫人感到怪异和冒犯。 只感慨道:“难怪只是招几个护卫和教习罢了,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哈哈,你们中原不是有一句话,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吗?这醉翁也太多了吧!” 闻言,白倾羽与李氏双双生笑,心中也是轻松几分。北夏大王子说这话终归是好听话、捧场话,大大方方的,可见不是怀着恶意来的,是个好打交道的。 傅思滢抬眼看向赤埒,嘴角含笑,稍稍一颔首示意谢意便可。 赤埒瞧她笑着看来,甚觉顺眼。中原女人含蓄起来,扭扭捏捏的样子还怪好看的。哈哈。 “夫人,大王子一个时辰前率领队伍抵达皇城,只在宫中与圣上相谈几刻便前来,未有舒适休息。还请夫人给大王子一行人安排一处舒服暖和的位置,好叫大王子一行人顺心观礼。” 李氏脸上带笑:“这是自然。” 李氏亲自带着白倾羽和北夏大王子一行人去落座,未防还有贵客突然来,傅思滢并未跟随前去,只招来弟弟容辰与自己一起候客。 两人暂且落座,与杨云沁同桌。只见这会儿周围人都在时不时地偷偷看向北夏人的方向,并窃声议论那群北夏人不同于中原人的面目身形,杨云沁却毫不在意,只低头拨弄手里的什么小玩艺儿。 傅思滢稍一想,眼珠子幽幽一转,凑近杨云沁,低声发问:“云沁妹妹,你自幼生长在云州边境,想必北夏人是见得多吧?” 闻言,杨云沁转移注意力,看向傅思滢:“是,肯定比你们皇城人多。” “呵呵,”傅思滢笑两声,语气更显随意地问,“你不看看在那群北夏使臣中,有没有你认识眼熟的人吗?有的话,姑且也能算是‘他乡遇故知’吧?” 她明明是一副随口一提的问法,哪知此话一出,却见杨云沁瞬间变脸! 本来还只是略显等待烦躁的冷脸,立刻变得恼火疑怒。 杨云沁皱紧眉头,双目形状都变得紧缩,压低声音道:“傅思滢,你说话之前能不能过脑子想一想?我家满府忠良,驻守云州边境为的就是抵抗北夏侵略,保家卫国!而你现在问我有没有北夏的旧相识?你是何居心?” “啊,”当即,傅思滢小小惊呼一声,捂住口鼻,连忙道歉,“哎呀,是我没想太多,随口一问。云沁妹妹,对不起,我绝不是故意如此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慌得脸色都变了,还赶忙悄悄自己拍自己的嘴巴两下,极有诚意:“瞧我这张嘴,你说得对,我真是说话没过脑子。” 看她表现得的确是无心失言之态,杨云沁消了大部分怒火,但仍然不快地讥讽道:“无心之语才最可怕。边境士兵战死沙场,视北夏人为虎狼敌仇,恨不得啃其骨、饮其血,而你们这群皇城贵女,享受着别人丧命换来的安康,却还能天真地想着我们有没有北夏旧相识。呵呵,两相对比,真是可笑。” 若真是个无意问出蠢话的天真姑娘,被杨云沁这么一讥讽,指不定就要羞愧得哭了,傅思滢则垂头用余光观察杨云沁的表情,掩住口鼻的手下,是唇角在微微上扬。 从杨云沁的瞬间反应,她可以很确定,不管瑞国公府的其他人如何,起码杨云沁是真的忠于大昌的。她是真真切切以全家驻守云州边境保护大昌为傲,对北夏有自小养成的敌视和仇恨。 这能说明什么? 最少能说明瑞国公的忤逆心思并不为杨云沁所知晓。而瑞国公府与众子在杨云沁面前,也一直表现得是忠君爱国的模样。 想到这里,傅思滢不由得缓缓摩挲起指尖,心中杂乱思忖着。 又听杨云沁难压恼意地道:“我见过的北夏人,都是俘虏、是尸体、是奴隶!从那里面,说不定是有我的旧相识,但从这群北夏使臣之中,只能有我父兄上阵杀敌的对手!” 话语铿锵,坚实有力。一瞬间就颠覆了傅思滢初见印象时那个清高自傲的杨八小姐形象,转而成为一位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 一时,傅思滢难掩眉目间对杨云沁表态的欣喜和欣赏。 “云沁妹妹,都是我见识浅薄才荒唐失言,我看到北夏来使到访,还以为两国关系平和,边境也没有太多的战乱呢。” 听到这话,杨云沁忽而一愣,而后面色变得有些尴尬。 沉默了片息,有些嘟囔:“这个……呃,也、也不怪你,我们打的北夏人和来访的这群北夏人,其实不算是一伙的。” “嗯?”傅思滢稍微一怔,忽然,脑中电光火石想到之前曾经听刘医圣简单介绍过北夏国的现状局面。 四分五裂、群雄林立,北夏王年已古稀,受制于各个诸侯王,没多大权力。年仅三十上下的赤埒在头上的无数兄长或战死或被各诸侯王杀死后,成为大王子,掌管北夏王的几乎全部兵力,三十二支骑兵军队。 解漠苍岚体内寒毒的火血乌,生长在火焰之地,而火焰之地正是北夏王的管辖之地。也因此,皇上和漠苍岚才会拼着被北夏各诸侯王盯上的危险,与北夏王进行国事往来。 这么想的话,也就是大昌与北夏王交往得越密切、越频繁,大昌与北夏接壤的各处边境发生摩擦和战乱的可能就越大。因为北夏各诸侯王会认为大昌是别有用心,所以要好好教训教训大昌! “北夏国的内斗很凶,各诸侯王你争我夺,每天都是杀红了眼。杀别国人,更杀自己人!”杨云沁胸怀郁气,“我从云州边境启程时,接壤的诸侯王那段时日就不知道为何,总是时不时地骚扰我们。时近寒冬,云州城周边的百姓被他们抢走了大量的粮食,死了很多人。所以父亲派我来皇城,也有想让我探查……” 突然,杨云沁反应过来,话语戛然而止,惊愕地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正听得认真,见杨云沁忽然止口并且露出这幅表情,立刻猜到对方是失言了,差点就要把不该说的说出来! 顿时,傅思滢也很紧张。 她该怎么说,才能把杨云沁的真话给勾出来?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片息,傅思滢试探性开口:“所以你父亲想让你探查……消息?” 杨云沁闭紧嘴巴,收回目光,不作回答。 “……”傅思滢想了想,谨慎开口,“你父亲想让你探查皇上为什么要和北夏王一方来往密切吧?” 对方还是不说话。 “皇上与北夏王外交往来,激怒了北夏各诸侯王,所以各诸侯王会敲打大昌。瑞国公一定很奇怪,或许有与皇上有过信件往来询问,但并没有得到皇上明确可信的答复。因此,你父亲想借你来皇城的机会,让你探查一下皇上和北夏王一方来往的必要原因是什么。” 说到这里,终于得到杨云沁瞥过来的一个斜眼,眼神里充满提防与戒备。 见之,傅思滢忽笑,伸手拍向杨云沁的肩膀:“云沁妹妹,这又不是什么多背德丧忠的事儿,你用不着这样戒备我。” 杨云沁动动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斜眼盯着傅思滢,等着看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看来我猜的没错,”说罢,叹口气,“唉,瑞国公府这段时日扛了不少苦啊。云沁妹妹,虽然让人知道你另有任务,但这任务哪怕是公之于众,也不会给你带来牢狱之灾、杀身之祸的!你不用想得太可怕。因为,这是为边境所有将士求一个抛头颅、洒热血的理由,你哪怕是直接问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可能斥你不该问的。” 听着有道理。杨云沁终于再正眼看向傅思滢:“如果不是不该问的,那我可以直接问?” “咳,你父亲肯定就直接问过,但他没得到令自己信服的答案,所以才派你再来探查的。你觉得你父亲都得不到可以令他信服的回答,你直接问就能得到吗?” “那你说的这……”杨云沁一时脑子有些乱,神情些许烦躁,“我直接问,问不出,间接问,还是会引旁人揣摩用心呐。” “所以,你不能问。” “不能问,那我怎么探查?” “用眼睛。多用眼睛观察。” 闻言,杨云沁皱紧眉头,还一时想不通到底应该怎么做。 傅思滢稍稍挑眉。想不通就对了,这任务完不成就对了。她恐怕是少有的清楚皇上与北夏王一方为何来往密切的人,而她也不是从皇上或是从漠苍岚的口中知道的,是自己结合各种情况得出来的。 其实杨云沁根本就不可能探查到真正原因。要是能被杨云沁探查出真正原因,那皇上和漠苍岚的保密措施做得也太差了。 看杨云沁一脸苦恼的样子,傅思滢最后宽慰道:“云沁妹妹,我觉得你用不着太在意这个任务。我问你,你觉得皇上和慕王是莽撞愚蠢、不顾大局之人吗?” 杨云沁眉头一蹙,但摇头:“自然不是。” “付出各方边境拼命厮杀的代价,皇上也要与北夏王接触的理由,重要吗?” 这话让杨云沁一怔,脸上露出些许被点悟之色。她点头:“肯定重要。” “你探查清楚之后,告知给你父亲。你父亲远在云州,接触的北夏势力涉及不到北夏王,他无法解决皇上与北夏王之间来往的相互利益,所以,你父亲能劝说皇上放弃这个理由吗? “这……”杨八小姐脸上的醒悟和惊色越来越浓,认真思忖,得出答案,“应该不能。” “既然不能,你父亲知道或不知道这个理由,有区别吗?” 刹那间,杨云沁犹如被醍醐灌顶,赶紧摇头:“没区别!” “你回去云州之后,跟你父亲说你探查没结果,你父亲会惩罚你吗?” “当然不会” “那你探查和不探查有区别吗?除了满足好奇心。” “没区别!” 于是,傅思滢一摊手,冲杨云沁笑:“好了,问题解决了。” 第508章 你怎么到处结仇 杨云沁怔怔望着傅思滢,好半晌反应过来,喃喃道:“也是,那……我就不想了?” “嗯呀。”傅思滢点头。 宛若放下一件心头事,杨云沁忽地大大呼出一口气,一副轻松模样。瞧这反应,傅思滢能猜出杨云沁自打来到皇城后,心里面一定总是装着这件棘手的烦心事。 哈哈,虽然她并不能帮杨云沁分担,但她可以帮杨云沁彻底解决掉烦心事呀。 “大小姐,晋国的使臣来了!” 傅思滢赶忙起身,对杨云沁点头示意:“先不与多你说了,你心里慢慢琢磨,想我说的对不对。” “嗯,你忙。” “容辰,醒醒,迎贵客了。” 容辰自打回到相府后,每一天都是早起晚睡地忙碌,今天更是起得极早,而且直到刚才都一直没有停下半会儿喘口气,因而一时没忍住,瘫在椅子里打起了迷糊。 拍醒因为太过疲惫而昏昏欲睡的容辰,跟随下人前去迎接晋国使臣。 容辰起身时,一时没注意,被椅子腿绊倒,直接朝杨云沁的方向摔去。杨云沁正心不在焉地思考事情呢,忽然被一大块阴影盖下,惊得嗖地往后靠,差点连人带椅往后翻过去。 要不是容辰摔过来后迅速用双手撑住了椅子的两边扶手,恐怕两个人要带着椅子一起摔磕到地上。 瞧着近在咫尺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杨八小姐,瞬间,容辰清醒了。他虽然前半身硬生生撑住没有触碰到杨云沁,但一只脚为了保持平衡迈到杨云沁的裙下,所以…… 容辰急忙收回撞在杨云沁双腿上的膝盖,惊慌失色,连连后退三步,结结巴巴地问:“对不起!对不起!杨、杨八小姐,你没事吧?” 杨云沁疼得龇牙,后知后觉一瞬间二人是什么姿势,嗖地一下,满面通红,连人带椅侧过去,留给容辰后背,声音好生恼火:“没事!” 容辰吞咽一下发干的嗓子,又慌又失措地看向长姐。 傅思滢在一旁正微微瞪目瞧着,收到弟弟求助的目光,她鼓鼓腮帮子,眼珠子一转,装作一副刚才没看到发生什么的模样,疑惑地问:“诶,怎么了?” 容辰忙道:“我起身时有些眼花,差点扑……撞到杨八小姐。”还很细心,迅速地修改了用词,同时眼珠子看看左右。 方才那一幕发生得太快,而且被桌子挡着,除了傅思滢这个第三人外,再没人能看到细节之处。 “瞧你不小心的,”傅思滢伸手从后拍向杨云沁的肩膀,“云沁妹妹,你被吓到了?” 静默片息,杨云沁口气不复前一息的恼怒:“没事,惊讶而已。你们赶紧去迎接客人吧,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小薇呀,照顾好你家小姐,有事儿跟我说。” “是。” 傅思滢拉住容辰离去,等离得人群远了些,才斥责道:“瞧你刚才毛手毛脚的样自,脚都伸人家姑娘裙子底下了!真是冒犯!而你但凡反应慢点,那一幕被外人瞧见,后果有你受的!” 容辰一脸恼悔:“是我起身急了。但是长姐,我除了膝盖撞到她的膝盖上,绝对再没有碰到她分毫,我膝盖还疼得慌呢,肯定要青了。” “哼,长长教训。你膝盖疼,人家一个娇姑娘更疼。等会儿你找些化瘀的药亲自给她送去,让人带她去隐蔽歇息的地方上药。” “哦,”容辰闷闷应是,顺便嘟囔一句,“抓一把雪敷上,比啥都顶用。” “……”傅思滢斜眼:“那你等会儿带杨云沁去抓雪,然后我等着杨云沁把你抓瞎。” 容辰:…… 边说边快行,很快就见到远处晋国来使黑压压的人群,然而不等走到近前,傅思滢忽然脚步一顿,盯着那群人中的站在最前面的某个身影,双目渐渐紧眯起。 何长易。 多日未见呐。 看了看何长易身上的官服,再一想到刚才白倾羽穿的也是这身,立刻,傅思滢笑了。 冷笑。 真是好样的,升官了呀,这么快就能和白倾羽平起平坐,实在厉害。 这时,何长易转移目光,同傅思滢远远对上视线,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明明二人相隔还有一段距离,傅思滢的身形面目却在他眼中极为清晰。他能看到她脸上的笑,在旁人眼中会是清雅矜持的笑,在他眼中却显得甚是冰凉、讥讽。 很快,傅思滢来到何长易面前,她并未看他,也没心思和他叙旧,只笑意盈盈看向率领晋国来使的主使臣。 “小女傅思滢,家父乃大昌宰相,携幼弟傅容辰前来迎接使臣。” 奚家家主长满老年斑的脸上撕扯出笑,浑浊的双目掩藏起真实情绪,笑着说:“原来这位便是傅宰相的长千金,久闻大名了。” 傅思滢心头一跳,久闻大名? 她笑:“您说笑了,小女无名之辈,该是小女对您久闻大名才是。” “呵呵。” 见晋国使臣不多说,傅思滢这才有心思搭理何长易,眼睛却也不看他:“何大人,小女该如何称呼使臣大人?” 何长易不咸不淡:“你可称呼为奚大夫。” 傅思滢刚要回应请晋国使臣跟随移步落座,倏地,脑子里反应过来,眉头瞬间紧皱。 奚大夫? 奚家的人?! 她能在常人眼中看起来是不动声色,但在奚家家主这种老人精的眼中,已经暴露出情绪。 奚家家主再次沉沉一笑:“怎么样,老夫对小丫头你久闻大名,不是说笑吧?” 突地,傅思滢干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盯着奚家家主越显复杂深意的神情,她的目光也渐渐变冷。 须臾,她道:“能被您老听闻过,想必也是我的本事。” 音落,在奚家家主的注视下,她挥手向前方一请,语气重重:“请!” 领着晋国一群使臣前去坐席的路上,傅思滢的脸色一步比一步难看。 毫无疑问,奚瑞否向奚家家主告了状,所以奚家家主才听闻过她。听奚家家主刚才那毫不掩饰的回应,真是一点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不,不是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问题。她一个小辈,还是个女子,不将她放在眼里很正常。应该说是……奚家家主根本没有自己身处大昌皇城、姿态应该放低一点的意识! 他直白地说出对她久闻大名,何尝不是在恐吓她,在惊惊她的胆? 一个恶霸,到邻里家中为非作歹,对邻里惊吓恐吓? 太猖狂了! 晋国人,奚家人。 同时,她也极为清醒并且骄傲刚才除了惊一下,并没有被奚家家主吓到,甚至还能说出“也是我的本事”这种回应。 哼,奚家家主为什么听说过她,不就是因为自家晚辈被她教训了吗? 呦,还好意思吓唬恐吓她呢,欺负小的迎来老的?臭不要脸! 当然,其实傅思滢深知,如果不是父亲的身世极有可能与奚家有关,她或许还真没底气回嘴。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啧……这话一说,好像又有点从心的感觉了。 由于傅思滢心情不爽,所以一路上光靠容辰说点话来缓解尴尬沉默的气氛。 容辰知道长姐与何长易的有矛盾,但并不清楚有多恶劣。这会儿见何长易是接待晋国使臣的司礼官,他不便和奚家家主套搭话,只能时不时与何长易交流几句。 何长易刚从湖州查案回来,也正好是有的聊能和容辰说上。 于是,等快到地方时,傅思滢回过神来,就发现弟弟竟然和何长易聊得……挺顺畅? 立即,她反应比理智更快,伸手将容辰拉住,扯到自己身旁的另外一边,同时重声说道:“别和他说话。” 此话一出,缓和许多的气氛,噌地又变得沉默冰冷。 何长易深深看一眼傅思滢,没做出什么反应,收回视线目视前方,继续前行。 而容辰虽然乖乖听话,甚至有点后悔没有更顾忌长姐的感受,但一脸疑惑是掩不住的。毕竟他没有与何长易聊得有多热火朝天,更没有欢谈生笑,二人都只是神色淡淡地在交谈。 不晓得是哪里触及到长姐不快,有聊到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题吗? 此时,奚家家主打量过傅思滢的神情,闷闷笑了两声,一点也不避讳地开口问道:“小丫头为什么不让令弟与何司礼交谈呢?何司礼见多识广、才思敏捷,与令弟交谈,应该对令弟大有裨益才对。” 傅思滢已经整理好情绪,展颜柔柔一笑:“抱歉奚大夫,是小女反应过度了。这不是快到了吗,家母正在招待北夏的各位使臣。小女担心母亲一扭头看到弟弟只顾着和司礼官聊天而不顾各位贵客,会怨怪弟弟不知礼数。” “哦,是吗?” 几句交谈间,众人已经来到北夏使臣的面前,李氏适时迎上来,不用傅思滢再代替行迎接之礼。 傅思滢刚要退去,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只听奚家家主忽然对着李氏夸赞道:“令嫒傅小姐真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而且很爱护弟弟。” 李氏被夸得莫名其妙,但面露欣喜,道谢后,还要令傅思滢再道谢。 傅思滢只好僵着笑地说:“多谢奚大夫夸赞。” 然而,等晋国来使一行人纷纷落座,她欲悄然离去时,脑中突然电光火石地意识到什么,立即脚步顿住,身体僵硬地停在原地。 缓缓地,回首看向奚家家主,虽然奚家家主并不再看向她,只是以老者淡然的模样应对着旁人的客套,她却能从奚家家主的脸上看出分分明明的恶意。 这个老家伙夸赞她知书达礼也就罢了,何必再多添一句“爱护弟弟”? 想了想,傅思滢赶忙上前两步,将容辰拉出人群,拉扯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声音有些紧绷地叮嘱道:“容辰,你离那群晋国人远远的,尤其是离那个老头子远远的,不要让自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容辰不解:“这怎么可能,我要站在母亲身旁,等会儿父亲来了,还要跟在父亲身后,不可能不出现在晋国人视线里的。” 闻言,傅思滢苦恼地皱起眉。是啊,今天这个场合,容辰不可能完全躲过视线的。 “那……你不准单独行动。你的身边最少要跟着三个护卫!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让三个护卫挡在你面前。倘若实在形势凶险,你逃脱躲避不得,起码也能有一个护卫逃脱求援。” 听她转眼就说得如此严重紧张,容辰意识到长姐对晋国人的提防。 刚要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要如此提防,晋国人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只听被下人寻到,下人焦急地说:“大小姐、少爷,您二位躲在这里做什么,夫人忙得慌,赶忙要找您二位帮衬待客呢!” “好好好,”傅思滢匆匆回应一句,再将容辰拉近身侧,凑耳叮嘱,“你只要知道姐姐我和奚家人结过仇,而那群奚家人最是有仇必报的性子。刚才那个奚家家主满身坏气,若是打算报复我,便不仅是报复我,还会盯上你、盯上父亲母亲!所以你千万不能大意,一定要打起精神、戒备提防!” 听到长姐这样说,容辰重重点头:“好,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父亲和母亲!” “你只……好。” 本来傅思滢是想说容辰只保护好他自己就够了,但想到自己的弟弟并不是担不起大事的人,保护父亲和母亲也是应该。 “对了,离何长易也远一点。我和他也有仇。” 闻言,容辰沉默了片息,纳闷地问:“长姐,你怎么到处和人结仇?” 傅思滢:…… 嘴角抽搐两下,一脸尴尬。 抱歉啊,她倒也不是故意的…… 因为要接待照顾宾客们,所以哪怕傅思滢避开了北夏和晋国使臣的那一片坐席,也无法完全避开对方的视线。所以傅思滢一直感觉背后有刺在扎,总怀疑奚家家主和何长易这两个坏东西有时不时地、阴恻恻地盯她一眼。 这种感觉,直到一声声“皇上驾到”响彻整个昌平台,才终于得以消散。 第510章 为你好 “哦!” “啊!啊!” 昌平台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随着雄鹰显而易见被箭支一剑穿喉、飞速下落的身影,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都兴奋激动地大喊出声。 太厉害了。 第二次松开麻绳,雄鹰一时失力,牵扯着麻绳在空中毫无可辨轨迹地飞行,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射中雄鹰,并且一剑穿喉,相当需要眼力、相当需要高超的箭法,相当困难! 余光注意到两国使臣的坐席上也是惊叹连连,皇上面容春光,大笑连连。万万没想到开幕礼一开场,就能脸上如此有光,实在是长脸! “如此技艺,实在当赏!” 皇上的一句夸赞落下,众人望向场下去捡落地雄鹰的射箭者,目光愈发炙热。 “傅爱卿,快让人把那射箭人给召来,朕要看看是哪家才俊,如此了得!” “是。” 很快,射箭者被召到皇上面前,一手拎着死不瞑目的雄鹰尸体,在众人的注目下,在距离皇上还有两丈远时,摘掉了头上铁胄,露出真容。 这一露脸,傅宰相就率先惊呼:“辰儿?!” 李氏更是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辰儿,怎么是你?” 容辰笑意粲然,露齿而笑:“爹、娘,怎么样,这是儿臣给皇上、太后准备的小节目,效果如何?” 说罢,抬起手上拎着的雄鹰,甩了甩。 傅宰相哑口无言,又惊又喜,扭头再看向皇上:“皇上,这、这老臣是真不知道!” “哈哈哈,”同样诧异射箭者竟然是容辰,皇上惊讶过后,更是欣喜,挥手,“朕信你。哈哈,真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虎父无犬子啊!” 一句“虎父无犬子”,说得傅宰相是脸上笑开了花,骄傲得很。 满座之人发现射箭者竟然是傅宰相的公子傅容辰,纷纷表示震惊,毕竟之前从没有听说过傅容辰擅长武艺、箭法了得。 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皇上步下御台,亲自走向傅容辰,从其手中接过雄鹰,细细打量。 脖子被箭支穿过的雄鹰,瞪着双眼,可见死得有多突然。想必这样的死也是这只雄鹰的幸运,没有遭受多少痛苦。 “好,好!”皇上将鹰的尸体还给容辰,又伸手在容辰的臂膀处重重拍拍捏捏:“劲够大的啊。容辰,你小小年纪便如此了得,等长大成人,定然是咱们大昌的一员猛将!” 能被皇上如此看重,哪怕被皇上重拍肩膀有些疼,容辰也激动得一脸兴奋:“皇上谬赞!” “不,不是谬赞。朕之前应你出仕,是因为你才华出众,今日竟又发现你武艺过人,文武双全,实在让人惊喜。看来定你出仕的日子定得晚了,朕想你现在就能独当一面!” 容辰赶忙谦虚表示:“容辰还有诸多本领要学,等完全出师,才敢说一句能为皇上效力。” “出师……” 皇上似乎是被这两个字点了一下,几不可察地稍稍一怔,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漠苍岚。 片息,收敛愉悦,缓缓点头:“对了,你之前拜了慕王为师。看来你的武艺本领,都是跟随慕王学习的喽?” 容辰重重点头:“是,晚辈跟随师父刻苦学武,承蒙师父的苦心教导。” 本是一句看似十分正常的问答,哪料突然,傅思滢的声音响起,竟然插了话。 “皇上,您可别听容辰这小子的,他虽然拜了慕王爷为师,但慕王爷可没有教导过他半点!”傅思滢面目娇怒地瞪漠苍岚一眼,正大光明地抱怨道,“慕王爷把当师父的活计全都扔给下属了,这个师父当得真是名不符实,亏得我弟弟现在还给慕王爷的脸上贴金呢。” 她突然地开口,说得还是落慕王脸面的话,惹得旁人纷纷侧目、眼神古怪。 怎么能这样说话? 慕王爷就算是没有正经教导过傅容辰一星半点,但这毕竟是给皇上回话,怎么能不给慕王爷脸面?傅思滢这哪里仅仅只是恃宠而骄,简直是没有眼色、没有脑子啊! 傅宰相和李氏也惊讶万分地看向长女,李氏甚至紧张地直拉女儿的衣袖,不明白一向聪明会说话、会看眼色来事的女儿,怎么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不知分寸的妄言。 傅思滢微微侧首,躲开母亲的拉扯,顶着一堆人的目光,还是那副娇气千金、心直口快的模样,甚至变本加厉地冲漠苍岚娇哼一声:“哼,早知容辰有如此武艺天赋,当初就不该让容辰未经思虑就拜慕王爷您为师!” 此话一出,傅宰相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斥:“放肆!思滢,你怎么跟慕王爷说话呢,太放肆了!” 傅思滢望漠苍岚一眼,望入他复杂的眼眸中,看到他几不可见地对她微微摇头以示意,她蓦然眼窝一热,恍然意识到,哪怕是如此突然,她和他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晓得她为何会如此出格表现,也不怪她。 一时,不知是为了忍住情绪、还是有些胆怯,亦或是没有脸面,她没再和他多有眼光交流,立刻别开目光去,还是一副倔强模样,嘴犟低声嘟囔道:“我说得不对嘛?” 傅宰相慌得脸色都变了,立刻给皇上和慕王爷请罪:“皇上恕罪,慕王恕罪,小女失礼顽劣,老臣一定严加管教!” 就在众人以为皇上和慕王就算是再不计较,也会神情严肃、斥责一二时,却诧异地看到皇上毫无恼色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傅爱卿不必如此紧张,你有些小题大做了。朕又不是不知道思滢的性子,她一向是心直口快,可不是失礼顽劣。” 在傅宰相又疑又喜的目光中,皇上转而看向慕王,还是神情随和愉悦:“苍岚,你瞧你,惹了思滢不快吧?这就是你不重视小舅子的后果!” 音落,爽朗而笑。 这一说,顿时将整个场面引向幽默诙谐,连太后也跟着笑出声,张口叮嘱漠苍岚:“苍岚,你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导容辰啊,否则思滢丫头说得对,容辰这么好的天赋,拜你为师是浪费了。” 一听太后发话出场,傅思滢赶忙顺着杆子往上爬:“哼,还是太后娘娘英明!” 太后转头看傅思滢,笑着抬起手指冲她隔空点了点。 太后本就对傅思滢有所偏爱,而且在太后这种年纪的人眼中,傅思滢方才的话一点也不算是冒犯,反而是对漠苍岚撒娇般的怨怪。太后喜欢傅思滢这样的表示,也乐意看到这般打情骂俏的场面。 听到无论是皇上、还是长姐,甚至太后,都认为是师父没有亲自教导自己,傅容辰有些疑惑也有些焦急的。 尽管他最近一段时日的入山训练,的确是远离师父,没有得到师父的训导,但之前,就自他拜师以后,他都是每天往慕王府跑,受到师父亲自教导的。 他不是要给师父脸上贴金,是真的感谢师父。 “不,皇上、太后,晚辈是受慕王爷教导的……” 容辰的话刚起头,漠苍岚终于开口,打断容辰的表态。 漠苍岚一副汗颜无奈之色,对皇上说:“皇兄莫怪,臣弟着实是抽不出时间来,所以才让下属对容辰严加训练教导。好歹,臣弟的下属是受过臣弟教导指点的……” “瞧,连你的下属都得过你的指点,容辰却没有,难怪思滢会怨怪你呢。今日容辰出的这场风光,不让你这个名义上的师父沾一点瓜葛脸面,让你长个记性。”皇上愈发调侃。 漠苍岚叹口气,侧头看了一眼傅思滢,才对皇上点头:“臣弟知错,臣弟往后一定会抽出时间亲自教导容辰的。” 闻言,皇上笑了笑,不再询问此事。 眼瞧对于傅思滢的不敬至于如此轻描淡写地放过,众人对傅大小姐受皇上和太后、慕王看重的程度,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容辰,你今日表现出色,朕要赏你。你想要什么呢,尽管开口!” 傅容辰摇头:“谢主隆恩,但晚辈实在没有想要的,今日之举也并非想要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讨赏赐,主要是为了给长姐招募教习助助威。能够得到皇上和太后的赞赏,晚辈就已经得到最大的赏赐了!” 听到容辰的话,傅思滢在心里连连感慨,不愧是她的弟弟,就是会说话。 太后也越看容辰越心爱:“这小子和他姐姐一样,叫人看着喜欢。” 皇上回到御座上,当着众人的面儿,沉思片息,道:“朕有一个赏赐要给你,命你接着。” 听到皇上如此说,容辰自然不敢再有所反对拒绝,立刻跪地叩首:“晚辈听命。” “朕有惜才之心,特准你提前入仕,但是官职朕还没有想好,等事了与你父亲商议,看看你的擅长偏好后,再做定夺。” 这意思是要让容辰当官了! 傅家人齐齐心中一惊。 傅容辰也是一愣,还欲再表示自己的能力不够,余光之中却见长姐一直在对他点头使眼色。 来不及多想,听从长姐的指示,容辰领旨谢恩:“谢主隆恩!” 对于皇上要给傅容辰官当的事情,前来的宾客忍不住议论纷纷,暗道傅家真的是飞黄腾达了,傅宰相的长女要嫁给慕王爷为妃,此女入宫为嫔,独子年仅十四五就要入朝为官。 天呐,真的是全家富贵!羡煞旁人! 在容辰令人惊艳的小节目过后,场下继续,无非是一些骑马射箭的技艺,热热场子的意思。 容辰回到坐席,应付过母亲的百般询问后,终于得了空拉住长姐窃窃私语。 “长姐,你为什么刚才非要说慕王爷没有亲自教导我呢,你应该最清楚,慕王爷肯定是亲自教导我的。” 面对弟弟的询问,傅思滢微微抿唇,垂下眼眸。想了想,道:“慕王毕竟武艺超群,有慕王当师父,做徒弟的肯定也是日进千里、本领突飞猛进,比拜他人为师要进步快得多。你觉得对不对?” 容辰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是自然!” “所以,你一日千里的成果里,慕王为师的比重会比他人为师的比重要更高一些,你觉得对不对?” “肯定的!” “所以长姐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让皇上认为你是天赋如此,而不是承蒙慕王给了你多么深刻的教导。” 这个理由一出,真叫容辰怔愣。 容辰无声沉默半晌,直到傅思滢忍不住回头看他,他才苦皱着眉头,问:“你想让我成为皇上眼中的天才,所以就要抹杀掉师父对我的教诲?” 看到弟弟满脸不认同的郁闷模样,傅思滢也是满心为难,但她又不愿意将真实的原因告知给容辰,害怕容辰多想。因此,对于弟弟的这种判断,她只能点头:“是的,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得到确定的结果,容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深深看入长姐的眼眸,摇头:“这是不对的,也是不应该的。我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要舍弃师父的功劳而成为皇上眼中的天才。长姐,我也不认为你是那样厚……” “厚脸皮的人?”傅思滢冷下声音,斜着眼睛问。 容辰神情一紧,嘟嘟囔囔:“你自己说的。” “哼。” “长姐,你也知道厚脸皮是不好听,所以你要当厚颜无耻的人吗?” “行了,刚才那事儿都过去,我哪怕知道不应该,又能怎么办?你想要让姐姐去弥补吗,去皇上面前说,我刚才欺君说了谎?” 见傅思滢生出羞恼,容辰偃旗息鼓:“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长姐你别生气嘛,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为我好了。” 听到弟弟小声哼唧地提出自己的请求。傅思滢无奈,一边心中感慨容辰终归是个正直光亮的性子,一边连连应是:“好好好,我知道了,长姐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做的,免得让自己的亲弟弟觉得有个厚颜无耻的姐姐!” “姐……”容辰立刻发出甜滋滋、软糯糯的撒娇声。 得到傅思滢的承诺,容辰松了一口气,看长姐一脸不开心,还要说些逗趣的话来讨长姐的欢心。 第511章 扎马步,啊 芸芷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等傅思滢重露笑颜而容辰又要去场下忙碌后,才靠近过来,询问傅思滢刚才和容辰都说了什么。 傅思滢把应付容辰的说辞,给芸芷说了一遍。芸芷捂唇笑:“长姐,你也太会为容辰着想了!” “要不然呢,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呀。正如你,我的亲妹妹,你们想不到的,我总得帮你们想到。” 这话是心里话,傅思滢说得是情深意切,口吻也很深沉。 闻言,芸芷才又要笑,只是没笑两声,神情忽然变得感慨,动情地说:“长姐你总是不声不响地关怀着我和容辰,只有离开你身边,才能察觉到你的好。我好羡慕容辰还能再享福几年。” “所以常言总是说‘身在福中不知福’嘛。” 看芸芷点头,傅思滢想了想,察觉到妹妹突然的感慨或许是有所因,于是问道:“你最近在后宫过得可还安稳?” “安稳,当然安稳,”芸芷深深叹气,“我的心和我的生活一样,一日比一日安稳。” “嗯?” 芸芷摇摇头,不想多说,只道自己在后宫享受着荣华富贵,还有太后和皇上的喜爱,不用长姐操心。 而傅思滢却从妹妹失意的目光中,猜测到一星半点无奈的心态。 她毕竟也是经历过后宫的人,晓得争风吃醋的滋味。芸芷一开始进宫,皇上出于喜爱和新奇,还有对宰相府的表态,定然会对芸芷多加宠幸,可过了一段热络日子,终究还是要归于日常的。 归于日常就是,皇上不可能只照顾芸芷一个人的心情、不可能只在乎宰相府一家的感受,所以芸芷的感受日渐降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尝过这种滋味,后宫许多女子都尝过,甚至绝大部分的女子连受宠都不曾有过。相比来看,芸芷已经很幸福了。 对此,傅思滢只能缓缓拍拍妹妹的手,柔声道:“放宽心态吧,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你之前说过的,你不会后悔。” 芸芷抿嘴:“嗯。” 杨云沁时不时瞥一眼身旁这对私语的姐妹,看到傅思滢极为温柔地对待芸嫔,心下也很是羡慕起来。 杨八小姐有的是哥哥,但姐姐还真是没有一个。再是亲密,兄妹间的相处也代替不了姐妹间的亲昵,母女之情也同样无法将之替代,因为每一种感情都有每一种感情的独特性。 尽管杨云沁也有给别人当姐姐的机会,可由于她是瑞国公的独生女,所有哪怕她是姐姐,她也会被其他妹妹们谦让。在所有人的眼中,不管是谁、不管男女老少,面对杨云沁,都只有让步的份儿。这就是娇千金的待遇。 正想着,只听清和公主悄悄声问道:“云沁姐姐,听说你去相府居住了,可还顺心?” 杨云沁回过神,看向清和公主,露出一抹笑:“嗯,挺好的。” 差点忘了,也就是来到皇城之后遇到清和公主,杨云沁这才有感受到一点当姐姐的滋味。因为她是外人初来乍到,而清和公主又是身份尊贵,不会对她有多么的容忍谦让,所以她才能够有一种全新的体验。 清和公主说话慢慢吞吞的,很符合她淡雅含蓄的性子:“那你和傅大小姐也相处的顺心?” “嗯,还好。” “那……你和傅公子呢?”说罢,清和公主再补充解释,“就是刚才射箭的那位,相爷的公子。” “傅容辰?我和他只是见过两三面吧,不是很熟,”说到这里,回想起刚才傅容辰起身时差点扑到自己身上的一幕,杨云沁一时舌僵,结巴道,“唔,听说因为相府办礼,他一直为此事忙碌,所以白天基本不在相府里。” “哦……” 清和公主点点头,没再问什么。而杨云沁只顾着想自己的事,也就没有再关心,毕竟从小到大,杨云沁就不是一个会关心旁人想法的人。 “咚”“咚”“咚”,激烈的擂鼓声响起,打断众人的闲聊。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显威节目后,二千多名武者被分成十组,在场下排列站好。张统领施展内功,声如洪钟地在昌平台内宣讲了有关此次招募比武的各项流程和事项,令场面愈发端正严肃。 也是多亏傅容辰打得一个好头。本来报名入选的这两千多名武者中,不乏信心膨胀、鼻孔朝天之徒,一个个揣测堂堂宰相府都得兴师动众地从民间选招护卫和教习,可见朝廷之中的能用之士有多贫乏。结果,相爷公子打头阵一番逗鹰射鹰施展箭术,直接把这群信心满满的武者给震住。 好家伙,怪不得这么兴师动众地选招武才呢,宰相大人心仪的人才恐怕是要能比过公子的吧? 二千多名武者中的数一数二之士,那应该是够格了,但场中能有多少人是真心觉得自己就是数一数二的?还不都是心想着自己好歹能排到前十名,给相府当个护卫。 宣布初日的比试规则,张统领的喊声在昌平台内回响:“现在分为十组,听号令施展基本功,由长燚军将士挨个检查,每组只留三十个晋级名额!” 哦,一共只留三百个人? 本以为今天第一天不会有什么考校项目呢,没想到一上来就要无情淘汰两千多人? 皇上也很惊讶:“傅爱卿,不是说考校的项目安排在往后的半个月内吗?” 傅宰相回话:“禀皇上,老臣不熟悉比武考校的事情,是犬子容辰和张统领在深思熟虑之后,安排出的流程。毕竟两千多人鱼龙混杂,要用最有效的方式最快挑选出合适的人才好。哪怕是只剩下三百人,未来半个月的考校安排,也是极为紧张繁忙的。” 皇上点头:“说得对,从三百个好手中挑选就足够了,留下的三百个人,都姑且算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啊。” “圣上英明。” 听到初试规则,连皇上都十分惊讶,就更不要说两千三百多名武师了。瞬间,人声沸腾。 很多报名参与比试的武馆之徒,在见到被分组的形式后,很兴奋,猜测是打群架,留在最后的人会获胜。这样的比试方法对武馆来说,无疑不是非常被偏爱的方式,毕竟来自同一家武馆的武师们会抱团互助,很轻易就能将单枪匹马战斗的武师比下去。 而现在,众人极为诧异竟然是这样简单的比试,还有和比试难易程度极为不相符的大量淘汰程度。 “禁止喧哗,各列其位,不准走动交谈!” 随着长燚军士兵对每列每排进行监看,喧闹声立刻被压了下去。 “第一项,扎马步!” 听到第一个动作是扎马步,等着看好戏的各府女眷不由哀怨低呼:“好无聊呀,扎马步有什么好看的?” 杨云沁也道:“真是无趣,扎马步是最基础的,可敢前来报名应募的,不都是有几把刷子的?谁会怕这个?” 由于全权交给容辰负责,傅思滢也不太清楚,她这会儿正在惊讶为什么会有“长燚军”的身影在她召集举办的比武中,啊? 嗨呀,好气呀,肯定是容辰这个兔子擅自做主,她忘记给容辰说她不希望借助慕王的手脚做事了! 好在目前来看,长燚军士兵起到的作用与寻常兵卫无异,没有什么特殊表现。所以,她可不会承认慕王府的这个人情!哼。 场下的武师们听到扎马步的命令,虽然不屑,但也乖乖听命。 一瞬间,两千三百多名武师一齐扎了马步,这场面还是很震撼的。 一个动作令下,再无下一个动作,看来是打算考验武师们扎马步的坚持时间了。然而这些武师都是练家子,谁扎马步不是两刻钟起步的?难不成他们这些观礼的人就要干等上最少两刻钟,等着两千三百多名武师一个一个倒下,留下前三百名? 正在众人甚感无聊时,北夏大王子的大笑声传入耳中。 赤埒极有气势地对皇上说:“大昌皇帝,区区一个扎马步比试,有什么好看的?何不让本王的人也下去同场比试,一较高低?” 皇上稍稍挑眉:“哦?大王子也对这小小的比试感兴趣?” “哈哈,重在参与嘛!” “好!大王子既然愿意一乐,那就准大王子的下属同场比较!” 不得不说,赤埒真是调节气氛的一把好手,这个提议一出,马上所有人的兴趣和情绪都被调动起来。 哎呀娘诶,区区一个扎马步的比试,上升到两国争斗的水平了! 赤埒点了十个自己的下属去下场比试后,一扭头,看向奚家家主:“晋国使臣,怎么样,不一起比试比试?你们的人光是干坐着,也太无趣了!” 奚家家主呵呵一笑,并不在这种小事上有所针锋相对,点头道:“大王子说得是,那老夫这一方也派出十个人跟着一起乐呵乐呵吧。” “好!” 很快,奚家家主同样点出十名下属。 从外表上来看,北夏的十个参与者也只是比晋国的十个人要高上一点点,其他的体格身板上倒并不见得就有强出。 随着十个北夏人和十个晋国人下了场,昌平台内的气氛一点一点躁动起来,尤其是当张统领将北夏和晋国两国使臣一同参与比试的变化宣之于众,场下气势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骤变。 所有大昌的武师们眼睛更亮,神情也更严肃了。 这叫什么?这叫为国争光啊! 万万没想到前来应募当护卫,都能遇到这种精忠报国的机会。 岂能低于外朝人之下!? 而又不得不说的是,当二十个身材体型明显极有优势的外朝人站在最前方,扎马步的动作一亮,压迫的气势瞬间向后方盖去。 两千三百多名武师大都是民间的路子,而这二十个外朝侍卫,都是经过严加训练、腥风血雨斗争出来的个中强手。 真以为基本功就看不出什么? 在众人一边闲聊议论一边目不转睛的观礼下,两刻钟眨眼而过。 这时,见到张统领又欲运功开喊,众人纷纷猜测道:“终于该下一个动作了!” “可是目前总共也就二三十个人倒下,这样淘汰的话,也太慢了。要考多少个基本功,才能淘汰掉两千多个人呐?” 傅思滢皱皱鼻子。是啊,才两刻钟,淘汰的人也太少了。那些武师又不是都像她这样的,一刻钟就够呛。可要是超过两刻钟,难不成要让皇上和太后干看一个扎马步就看近半个时辰? 就在众人狐疑之际,张统领喊话道:“长燚军监兵听令,考校!” 一声令下,只见一直在各排各列最后站着的长燚军士兵大步前行,向被考校的武师走去。 然后只见,监兵走到一个武师身后,突然亮相,抬起腿就“砰”地往武师岔开的大腿面踢去! 顿时,“啊”! 惨叫惊呼声此起彼伏! 尤其是第一时间被踢到的武师们,太惨了,猝不及防啊。来自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伤害!这群没有防备的武师里,很多都被踢得膝盖一软,瘫倒在地。尽管再赶忙叽里咕噜地爬起来重新摆出扎马步的姿势,然而已经没有用了。 “淘汰,出列!” 淘汰判定一声接着一声,所有武师发现原来还有这么一招后,很少会有不惊讶不惊慌的。 这可不是刚扎马步之时了,已经保持姿势有两刻钟,让他们继续坚持下去可以,但要对抗外力冲撞,真的…… 长燚军人干事? 长燚军的监兵踢过一个,掠过一个,极有效率。 眼看着由于被踢到大腿内侧而惨遭淘汰的武师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人数就上了百,刚才还显得很是无聊无趣的场面在众人眼中,顿时变成欢乐起来。 “哎呀,那个大汉五大三粗的,竟然也倒了!” “那边有个细条精瘦的,竟然抗住了,真是厉害,真人不露相啊。” 此时,赤埒哈哈大笑:“哈哈哈,大昌的武师就是这种程度吗?不过是被踢腿而已,怎么这么多人就倒了?” 第512章 纸灯护具 赤埒嘲笑的话刚一说出口,后场欢乐起兴的气氛便骤然一顿,迅速转为紧绷。 面对赤埒的挑衅嘲笑,皇上斜眼看去,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没什么,民间武者嘛,自然强弱分明,大王子难道没有看到,坚持住的人也有很多吗?不知大王子的下属能有几个坚持住的?” 闻言,赤埒冷哼一声:“这种小把戏的场合,他们谁敢倒下,本王就抽谁!” 一句“小把戏”场合,立刻惹得皇上脸色难看。 好嘛,皇上今天还得意能给北夏和晋国的使臣们显摆显摆呢,原来在北夏大王子的眼里,这些都只是“小把戏”? “那就希望能如大王子所愿吧。” 回了这句话后,皇上懒得再和赤埒多说,随着场下长燚军监兵已经检查过半场的武者,皇上不动声色地招董博附耳几句。 随后,董博又悄咪咪地去寻了张统领附耳几句。 “张统领,长燚军哪怕虎躯熊力,这踢第一个人的力度和踢第二个人的力度,一定是相差很大的。还得劳烦张统领向下吩咐两句,让监兵在最后检验两国使臣的时候,保持点最初的力度,别软绵绵的让外人看笑话。” 见是董公公前来说此话,张统领哪里还能不明白这都是皇上的意思。 张统领点头,低声道:“董公公不必担心,臣设计的考校绝对公平。” “好,好。” 董公公回到皇上身边后,对皇上点点头。见之,皇上满意地打算静观其变。 如董公公担心的那样,长燚军的监兵哪怕能保证踢第一个人的力度和踢第二个人的力度没差别,也不能保证踢第一百个人的力度同样没有差别。 由于两国使臣是站在最前方的,所以必定是在最后才被考验到,这无疑给了这群外人一些便宜占。 当长燚军监兵将所有参加招募的武师都一一检验过后,被淘汰的人已达三百之多,坚持住的武师都松了一口气,心想度过此关,有心思去看两国的使臣会被检验出个什么结果。 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长燚军的二十名监兵来到两国使臣之后。 二话不说,齐刷刷踢去。 “砰”! 离得老远都能感到惊人的力度。本来大家看到北夏大王子那般自信,料想北夏的十个人一定是能抗住的,结果万万没想到,在众人的注目下,“咚”“咚”两声,有两个北夏人都被踢倒了! 赤埒“噌”地一下从坐席上站起来,大喊:“这不可能!” 北夏被踢倒了两个人,实力稍弱的晋国按理说结果应该更差一点,但也只是被踢倒了两个人。 众人睽睽之下的结果,一片喧杂议论。 就在赤埒又惊又气,甚至想要亲自下场去试一试那些监兵踢腿的力度时,张统领再次喊话:“长燚军监兵听令,换队,第二番考校!” 嗯? 众人一时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是要开始第二个动作了吗? 在一道道狐疑的目光下,只见场下方才踢腿考校的监兵被换下,新换了一批监兵。这群监兵要从方才结束的地方重新再踢一边回去?! 哈? 看得傅思滢都愣了,还有这种手段?踢两遍,考两遍? 也太刺激了吧! 在方才的第一番考校里,排队列最前方的武师无疑会受到最小的力度,而等第二番,他们就会受到最重的力度了。 很公平。 大家瞪大眼睛等着看结果,这时,张统领又向皇上公然请示:“启禀皇上,是否命监兵从各位使臣开始考校?” 从各位使臣开始考校,就意味着各位使臣要被踢得最狠。 方才在赤埒那里受了点口舌之争怨气的皇上,勾勾嘴角,扭头,一副不以为意地口吻:“大王子、奚大夫,两位意下如何呢?” 刚才受到“最弱”力度的考校,都被淘汰了四个,要是这次受“最强”力度的考校,岂不是刺激点就能全军覆没? 奚大夫一副“我是老人家,不予你们小年轻一般在乎输赢”的姿态,笑呵呵地说:“不过是一场玩乐,老夫随意,看大王子的意思吧。” 听到这话,傅思滢轻笑低低道一句:“这就给自己铺好台阶下了。” 赤埒大王子看奚家家主一眼,而后很不服气地说:“没什么怕的,就从本王的人先开始!” “好,大王子有魄力。” 命令传下去,长燚军第二队监兵率先朝北夏还留在场中的八个使臣走去。这一次,由于被淘汰掉的两位同伴的前车之鉴,北夏的这八个人不敢再有轻视之心,一个个大腿愈发绷起发力,好似要生根扎入土壤中似的。 “砰”“砰”“砰”! 诶,绝了,北夏剩下的八个人一个都没有倒下! 赤埒当即一声大喊:“好!这才是我北夏的好男儿!” 皇上嘴角动动,甚感伐开心地散去了脸上等着看笑话的表情。 “大昌皇帝,刚才本王哪两个倒下的下属,只是一时不察,现在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实力。” 皇上笑:“呵呵,对对,大王子的下属真乃俊杰。” 傅思滢听到妹妹凑到耳边笑嘻嘻地说:“皇上翻白眼了,哈哈。” 傅思滢赶忙打量看去,正好和翻完白眼的皇上对上目光,傅思滢忍俊不禁,赶忙避开目光,皇上稍稍一怔,恢复帝王气势。 傅思滢教训芸芷:“瞧你胡说八道的,什么叫皇上翻白眼了?这话可不敢对别人说,准叫你吃牢饭!” 芸芷憨笑:“我知道。” 北夏使臣的表现出色,似乎也将优秀传给了晋国的使臣。剩下的八个晋国人被狠狠一踢,只倒下了一个,还剩七个人。 而除了两国的使臣,第二番考校同第一番考校相比,明显收效甚微,总归也淘汰了不到一百人。看来大家都有了提防准备,咬紧牙关便挺了过去。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够扛过第一下的人,第二下也基本上不怕。 很快,张统领下令第二个动作:出拳。 在保持扎马步的基础上出拳。一个动作坚持略有一刻钟后,由长燚军监兵对出拳的臂膀进行打击考校,再淘汰掉一批人。 随着基本功动作的叠加,难度越来越大,淘汰的人数在也越来越多。等到晌午之后,场下就只剩下八百个人了。 进入前三百在望,在这最后一刻,每一个武师都再次打起精神。 张统领:“分发护具。” 剩下的八百个武师,每个人都领到了一个……纸灯? “纸灯?”清和公主好奇不解,看向杨云沁,问,“纸灯也算是护具吗?” 杨云沁摇头:“纸灯怎么可能会是护具,能护住什么呀?” 芸芷也问傅思滢,傅思滢摇头:“我也不知道,稀奇古怪的。” 说话间,只见除了纸灯外,每个武师又领到了一小根火折子。 这下,张统领终于宣布规则了:“你们每个人要保护自己手中的纸灯,同时又要想方设法用火折子去点燃对方手中的纸灯。两刻钟后,纸灯完好的人胜出,纸灯被烧毁的人淘汰。” 规则一出,一片哗然。 “所以说纸灯是护具,其实并不是因为纸灯能够保护武师,而是要让武师们去保护纸灯,所以才叫护具!” “哈哈哈哈,这个玩法谁想出的,也太逗乐了。” “一只手要护住自己的纸灯,一只手要拿着火折子去烧毁别人的纸灯,必须要一心二用啊。” “仔细想想,这就是当护卫的职责所在呀,保护好娇贵的主人家,同时也要抵御敌寇。” 张统领来报:“启禀皇上,诸位使臣可要参与?” 经过刚才几轮考校,北夏的使臣还剩下六个,晋国只剩下四个,这点人数让北夏大王子和奚家家主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再怎么说“玩乐罢了”,心里还是有底线的,赤埒的底线是被淘汰两个,奚大夫的底线是被淘汰四个。 没想到,这还没有结束,就突破底线了。 赤埒当即表示:“既然参加了比试,就参加到最后嘛,没有半途而废的!”还就不信了,比基本功比不过,比攻击防御,他手下这群废物还能比不过! 此时奚大夫的笑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平和慈祥”了。 “呵呵呵呵,大王子说得对,不能半途而废。” 皇上摆出一副佩服的模样:“好,那就让大王子和奚大夫的下属也都参与了比试吧!” 皇上这会儿可开心,明面上对对方表示吹捧,暗地里等着看对方的笑话。 “都准备好了吧,护灯比试,开始!” 重鼓一声响,随着外朝使臣总共十人参与进入护灯比试,场下一开始就进入僵持状态,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大家都知道,这注定是稍微一动便星火燎原的局势。大家虽然很不想在外朝人面前丢了脸面,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北夏和晋国的十个人又无疑是实力极为强劲的。而能通过那样严苛残酷的基本功考验达到这一关的,更是好手如云。 然而,僵持的时间必定是短暂的,因为总共的比试时间也就是只有两刻钟,真要放开了僵持,说不定一天都能僵持过去。 “嗖”地一下,猝不及防的,场外士兵用投石机将一大包土块投掷入场内。土块包从天而降,惊得众人纷纷四散躲避,这一躲避走动,摩擦和冲突便开始了。 “啊!” 一眨眼的工夫,就有人的纸灯被点燃。点燃的火灯如同一个进攻的信号般,刹那间,场下乱成一片。 要紧紧护住自己的灯,还要眼观六路、耳通八方,警惕躲避来自周围的的敌人袭击。 同时还有一个麻烦的事情是,不是所有的火折子都能持久。有很多人就是一打开火折子,没吹燃,结果就无法攻击去点燃别人的纸灯,这下只能傻眼。只能一边躲避别人的袭击,一边想办法去招已经被点燃的纸灯,先拯救自己的火折子再说。 很快,场下火光簇簇。被点燃了纸灯的武师,只能惨遭淘汰。 虽然没有刀尖厮杀,但争斗依然激烈,后场坐席中的许多闺阁千金们哪里看到过这般玩乐,顿时都不顾矜持姿态地惊呼小叫起来,看得极为投入。 其实别说是闺阁千金,就是整日里打马射箭的男儿郎们,也没有参与过这种玩乐,他们比姑娘们更感兴趣,要不是眼下是正经场合,说不定有很多都按捺不住性子,自己下场参与了。 “傅思滢,思滢!” 听到身后传来呼唤声,傅思滢扭头,看到是洛浅苏和童佳笙等一些小姐妹在唤她。 洛浅苏连连招手:“你来!” 扭头看看御台上的太后,见太后正和皇上看场下的比试看得起劲,傅思滢对母亲提醒一声后,就弯腰弓背地去了洛浅苏她们的坐席。 避开太后和皇上视野的宾客坐席,显然要规矩宽松许多,这会儿早已不是各家各府各居其座,都在走动流窜寻相好朋友一同观礼。 “怎么了?” 洛浅苏指着场下:“这玩乐是谁想出来的,也太好玩了吧?” “我也不清楚,刚才我父亲给皇上回话说是容辰和张统领一同安排的流程,应该是他们俩想出来的。” 旁边有个公子插话道:“张统领我熟悉,根本不是这样会耍新奇手段的人,一定是你弟弟容辰的想法!” 闻言,其他人立即附和:“对,对,应该是容辰的主意!” 傅思滢摇头:“我真的不清楚,容辰下场忙活去了,我现在也没办法去问他。等会儿等我见到他了,我再问。” 童佳笙眼睛光亮,很是兴起:“你可一定要问好呀,我们也想玩这个呢。你让容辰想一想,到时候我们学了武一较高下的时候,怎么个比试?这样比试行不行?” 已经猜到大家是起这个心思的傅思滢无奈笑笑:“这个法子虽然好玩,但是也太危险了。场下是练武多年的武师,纸灯被点燃,他们也能及时躲避。你们也要用这个法子,一个个玩火?怎么可能?” 第515章 许出承诺 “等一下!” 慕王府的队伍刚走没多远,听到身后传来傅大小姐的追赶呼喊,队伍闻令即停。 眼看前方队伍停下,傅思滢更加快速度,一路小跑,穿过队伍,追上那辆黝黑肃穆的马车。 她奔到车窗下,仰首看向把头探出窗户的漠苍岚。 漠苍岚一进入自己炙热的马车,就摘掉了厚实的袖筒,此时看着车窗下的傅思滢,他伸出如同透着冰凉玉气的手指,轻轻触碰一下她的发顶,问:“怎么了?” 闻言,微微喘着气的傅思滢显得有些失魂未定般,只怔怔望着他,眼睛瞪大,一眨也不眨。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似乎是体内的心脏在一跳一跳地向外奔跃。 漠苍岚有些疑惑,再问:“怎么了,是要说什么事?” 傅思滢张张嘴,刚想说话,又急忙机敏地扭头左右看看。看到车马附近除了赶车的方止以外,其他人都距离在最少一丈远,她才微微不那么难以启齿。 “我……” 她踮起脚尖,面容努力靠近车窗、靠近他,忍不住自己颤抖的心,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语气发抖。 “漠苍岚。” “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只是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会突然双眸闪出泪光。 “我相信,你是个细心负责、温柔体贴的男人。是真的相信你,不是在说虚伪恭维的话,也不是在说敷衍应付的话。甚至,已经信任到……我……” 她颤抖的声音收了收,吞咽下依然难以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语,直接在漠苍岚不解的目光中,许出了承诺:“因为信任你,从你那里得到好处,我开心;得到灾祸,也全当人生磨砺。如果真的有被你祸害拖累,我绝对不会怨怪你,如果你需要有人同你一起分担风雪雷霆,我也绝对不会有所推拒。” “我说这些话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想说……想告诉你,如果你定下婚期打算娶我,我会嫁的!一定会嫁的……带上我的心甘情愿、真心实意。” 因为她对他的信任,甚至已经到了她会再次产生“能有良人托付终生”的念头。 到最后,傅思滢的声音已经像是云烟般飘渺,诺言却重比千金。 说罢,已经在眼中溢满将视线模糊得一塌糊涂的泪水,再也无法被眼眸盛装,随着她许出的承诺出现在这世间,落入了漠苍岚的心底。 他停在她发顶上方的手掌好像被冻僵一样,一动不动。眼眶微扩,怔怔盯着她,似乎是遇到这世上最令他诧异的事情。这事情让他如遭雷击,也如卧暖阳,如心头震颤,也如心底塌软。 一时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看到蕴含着极为浓烈心情的泪珠落下,他下意识将已经变得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她的脸颊,将泪珠接到指尖。 泪珠微凉,却烫得他有些失措。 望着她半是坚定半是不安的目光,他终是沉沉声如梦呓:“傻姑娘。” 何必如此剖心剖肺,拿自己做承诺,要赌上人生命途、赌上情意真心,却只是想表达是真心信任他? 怕他因方才的事情寒心,所以才急忙忙跑来用实际行动表真心? 所以,她不是傻姑娘还能是什么?方才不是还在对他教诲,教他“凡事莫以他人为重,务必以己为先”? 她应该对于从他这里得到好处,尽管享受,对于坏处全部冷眼撇清才是。他并未要求她回报,她该无情、该冷漠、该自私啊。 然而心知:若是那般,便不是眼前这个会让他心动怜惜的姑娘了。 傅思滢低头,抬手急急擦拭掉眼中泪水,后退两步后,再抬起头看他,重新摆出大小姐的姿态:“我的话说完了,你走吧!” 漠苍岚深深望着她,良久,点头轻应一声“嗯”,随即放下车帘。 随着车帘落下,傅思滢嘴巴就不满地扁起,眼皮半耷拉下去。 干嘛吗,好歹说一句“多谢信任”吖,结果就说一句“傻姑娘”? 是不是他就觉得她不知矜持地跑过来,一番……表白?就是花痴行为,傻得够呛? 蓦然,傅思滢觉得更冷了。 鼓起腮帮子,刚要有些憋气地转身就走,便看到一具修长的身影从马车上跃下,大步向她而来。不等她惊呼疑问他怎么穿得这么少,便眼前一花,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令她霎时间如陷寒潭。 车前充当车夫的方止,在察觉到主子要下车的意图之前,就小声急速传令让周围下属“都赶紧闭眼,省得受刺激”! 有的慕王府护卫不怕受刺激,还非要睁大眼睛瞧,结果就瞧到自家主子破天荒地穿得这么单薄就敢在冰天雪地里出现,然后还一把将傅大小姐像个小狗子似的抱进怀里! “嘶”地一阵,慕王府护卫们压抑不住的抽气声,让这冬天的寒风更为凌冽! 好在漠苍岚浅尝辄止,紧紧将傅思滢拥了一下便速速放开。 他认真地看着她,缓缓露出笑意,颔首,说:“傅思滢,你说得对,本王的确是个细心负责、认真体贴的男人。” 面颊绯红正有些害羞的傅思滢,听到这话,立刻变得无语,嘴角也忍不住抽抽两下。 臭不要脸!跟你说的客气话,你也信?自恋鬼!敢情她肯嫁,还算是她慧眼识珠?! 从她脸上神情就能猜出她内心的嫌弃,漠苍岚笑声更甚,如冬日中的一盅暖酒,暖人心脾。 他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后半句:她若因为他的细心负责、认真体贴才给出承诺,那他就不会因为她的承诺而肆意妄为、只顾私欲。相反,他会更谨慎、更郑重了。 他想,他不愿说出口的后半句,应该和她方才不愿说出口的后半句,有一个同样不愿说出口的原因罢。 有的话,太重了,无论是对谁来说。 “你赶紧回马车上去吧,怎么会穿得这么单薄?” 见漠苍岚已经冷得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傅思滢一边发话驱赶他,一边满面狐疑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你这个人,难道一上车就脱衣服吗?” 此话一出,所有慕王府护卫顿时齐齐一抖! 虎狼之词啊虎狼之词!说慕王爷一上马车就脱衣服可还行! 难道……傅大小姐是怀疑主子的马车里藏着一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 那也太不可描述了! 对傅思滢的疑惑,漠苍岚哑然失笑,解释道:“只是因为观礼时的衣物已经太过寒凉,所以想立刻更换一身暖过的衣物罢了。” “哦,这样啊,”傅思滢表示理解,“我说呢,莫名其妙的,有古怪。” 他神情一顿,恍然间眉心紧皱,忽地便抬手在她脑门上重敲一下,斥道:“想什么呢?不像话。” 傅思滢一愣,甚感被敲得莫名其妙。眉头紧皱,一歪脖子:“啊?” “行了,不予你多说了,我上车去了,你也快和家人一同回府歇息。” “哦。” 目送漠苍岚登上马车,再次从车窗探出对她挥手示意后,傅思滢也转身往回走。 只是刚走两步,就听身后方止小声吱吱勾引她:“大小姐,大小姐!” 她扭头,却听方止用比气音大一些的声音对她喊道:“您别乱想,不可能的!” 傅思滢:(o_o)?嗯? 这时,慕王府的队伍重新启程,傅思滢怔愣不解地站在整支队伍旁,而漠苍岚马车后面跟着的五排护卫,一排接一排地在对她低声呼喊: “傅大小姐,您所想之事,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 “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您的猜测是对主子的侮辱!” “您要相信主子!” “您英明!” 最后,傅思滢望着渐渐远去的慕王府车队,一头雾水地站在路上,郁闷发问:“哈?我到底想什么了?!能不能有人跟我解释一下?” 慕王府的车马所过之处,一片肃穆沉寂,一众护卫哪怕无铠甲在身,依然有铁骑过路的气势。 方止平缓地驱赶着马车。他背靠马车的铁门,感受到马车里的静默无声,料想主子此时定然思绪万千、感慨良多,方止没忍住感慨,主动悄声说道:“主子,傅大小姐真是个好女子啊。” 说罢,等了片息,车内才传出主子沉闷的回应:“嗯。” 马车里,漠苍岚倚靠着横木软枕,盘腿而坐,轻闭双目,脑海中不断回忆起方才傅思滢对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说话时神情的些许变化都清晰浮现。 如果是不知情的寻常女子,许出这样的承诺,就一点也不值得他看重。因为寻常女子知道的是慕王的位高权重、势力庞大,知道的是慕王对满朝文武的威慑,知道的甚至是慕王年轻俊朗、不近女色。 而傅思滢知道的,是他寒毒难解,是他性命无多,是他已被皇上忌惮,是他顾念情意所以定会被皇上拿捏利用,是沾他者……即被打压、前途无望。 她清楚他所有的劣势。在她的眼里,他只是一个被皇帝利用、因残暴而被人恐惧、无人同情、将死的病鬼。 一直以来,她从未在乎过他的优势,从来只是顾忌他的劣势,所以她抗拒排斥那一旨婚约、漠视藏匿真实心意,总是在更要拉近彼此距离的时候感到惶恐不安。 而今日,她变了。 他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才会得到这样珍贵的转机。难道是苦肉计,亦或是美男计? “呵呵,”漠苍岚一个人在马车里轻声笑,“上天垂怜吧。” 听到马车里传来主子的笑声,方止赶起马车来更有劲了! “嘶嘶!” 随着马儿一声鸣叫,相府在收整完毕后也终于踏上归府的路途。 一天忙碌下来,傅思滢身心疲惫,半躺在马车里,懒懒打出一个哈欠。刚想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哪料一闭上眼睛,就满脑子回想自己刚才做的冲动之事。 应该……是冲动了吧? 其实应该再仔细想想的。 为什么就是这样的性子呢,没脑子、不理智、爱冲动。 她太怕自己冲动了,太怕了。 关键是…… 感觉好丢脸呐!谁家的姑娘会那样说话,你娶我就嫁?! 好不矜持!好不理智! 啊! …… 宰相府于白日盛办的开幕礼,随着观礼结束宾客和武师们的尽数散场离去,被绘声绘色地带入了皇城的大街小巷。 寻常百姓们虽然不能有幸一观盛景,但听着旁人讲述精彩纷呈的场面,如同身临其境,也实在是甚感兴奋激动的一大乐事。 尤其是听说原来北夏和晋国都有使臣来访,还都派了人参与第一日的比试,而结果是北夏只剩下两个人、晋国只剩下一个人后,大昌的百姓们无一不大呼过瘾,与有荣焉。 “不是说那剩下的三个外朝人,还会继续参加比试吗?说不定最后就被淘汰光光了!哈哈!” “全淘汰光了才好呢,那个北夏大王子好大的口气,是吃蒜长大的吧!” “哈哈哈哈。” 茗门茶楼里,笑声一阵连着一阵,不绝于耳,又是吸引不少路人入内喝茶闲聊。 而坐在楼上雅房里的赤埒若不是因为妹妹娣雅的安抚,肯定就要冲下楼去,拍桌呼喝了! “这都什么人啊,还敢笑话本王!本王也是他们能笑话的!” 化名林夕的娣雅无奈地连连安抚兄长,说起北夏语来那是如同竹筒倒豆:“哥哥,他们只是平头百姓,你跟他们计较什么呢?他们会笑话你,还不是因为咱们的人确实惹人笑话嘛。” “我……”赤埒欲怒,又无言反驳,“呼,今日真是憋屈,都是一群不中用的废物!废物!竟然被一群……这叫什么,唔,野路子!一群民间野路子的武者!” “哥哥,你有失公允了。咱们的人最开始不就是谁打猎打得好、打架打得好,才会被重视选用吗?稍有训练,就要上战场用血肉磨炼。真要说起来,咱们才是野路子练出来的,我瞧大昌的许多武师都是武馆出身,正经拜师学艺的。” 闻言,赤埒不满地看向娣雅。 第516章 巧遇 “娣雅,你怎么尽帮着大昌的人说话?才来到大昌几天的工夫,你的胳膊肘就学会往外拐了!这要是以后嫁到大昌来,岂不是过不了两年就叛国,抛弃北夏了?” “叛国”这个天大的罪名一扣下来,立刻惹得娣雅又惊又怒:“谁叛国呀,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哥哥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 尽管知道自己的兄长不是那种故意恶意要给别人的头上按罪名的人,但听到这种指责,还是叫娣雅很伤心、很生气。 一时动怒,娣雅甚至直白地说道:“都是哥哥你这张说话不过脑子的嘴给害的。你安安静静地观礼就好了嘛,非要大嘴巴看不起他们,要派出下属下场跟他们一较高下。谁逼迫你这样做了?结果比不过落了难堪,你还生气。” 又被妹妹指责不懂得三思而后行,赤埒再怒也无言反驳,只能烦闷地辩解:“我就是看大昌皇帝那副显摆的样子不顺眼嘛。有什么好嘚瑟的,赶明儿咱们北夏也举行一场武,真刀真枪地比!把他们都邀请到场,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对此,娣雅好生无奈:“这就是一场大昌宰相给自家招募护卫举办的比试,哥哥你要举全北夏之力跟人家比吗?” 此话一出,赤埒又气又闷,憋屈极了。 沉默几息,甩甩手:“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何况你今天是大功臣,我不跟你争。哥哥就等着你赢到最后,替哥哥驳了那大昌皇帝得意洋洋的脸面!” “哎,希望如此吧。”娣雅很是没斗志地敷衍一句。 她一点也没有信心和想法的态度,让赤埒不满,指责她一点也不为北夏争取荣耀。 娣雅一边解开伪装成男子的发饰,一边解释道:“哥哥,不是我没有自信,而是我看得很清楚,这些大昌的武师,实力真的很强。你别看只经过半天就淘汰了两千多人,好像他们的实力有多不堪,可其实正是因为没淘汰的人和淘汰的人强弱对比非常明显,才出现了这种结果。” 说着,娣雅皱起眉头,神情严肃:“剩下的那二百二十个人真的都不能小觑。我不知道你在台上看得如何,反正我亲身参与其中,体会得非常真切,留下的这二百二十个人,个个都不比你器重的那些下属差!” “有吗?”赤埒半信半疑。 由于人数众多、场面宽大,旁观者不可能做到观察入微,基本上都是囫囵吞枣般看个热闹。半天时间,这么快的时间里只用几种比试就淘汰掉两千多人,只能让人认为是参加的武师实力都不怎么样,所以才会被快速大量地淘汰掉。 而娣雅这么一点,赤埒立刻回想起白天观礼时的场景。 娣雅又道:“就比如今天扎马步时的考校,哥哥,你切莫看轻了那群监兵的一踢,他们是真的狠啊!” 说到这里,娣雅呲牙咧嘴地揉揉自己的腿。 “你自己挑出来的下属,你还不清楚他们的实力?那一个个皮糙肉厚的,野猪的獠牙都能抗住。就算是他们一开始自大轻敌,也不至于会被普通一脚的力度便踢趴下呀。” 看到娣雅一脸疼痛不似夸大,再回想今天踢腿考校一开始时场内此起彼伏的窜天惨叫声……赤埒惊疑不定。 当时听到惨叫声,众人光是顾着笑,只下意识认为是被考校的武师受到惊讶或是实力太差劲才反应大,可要是按娣雅的想法思考,那得出的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考校得足够严苛,能经过严苛考校留下的武师,实力才更有保证。 “可是,怎么可能呢?”赤埒提出最想不通的疑点,“一个宰相府招募护卫,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功夫好手报名应募呢?我招兵都从见过这种情形啊。难道咱们北夏的实力和大昌相比,差距就这么大吗?” 最后一句疑问戳到北夏人的心窝里。没人愿意承认这一点,哪怕是一直肯定这群武师实力的娣雅,也沉默不语。 “或许是因为咱们太分散了吧,”半晌,娣雅伤感地叹气道,“据我这几日的了解,报名招募的人都是来自大昌的各个地方,所以才会有这种好手云集的场面吧。而哥哥你平日里招兵,光是在咱们都城便阻挠重重,能招到一个好手都不算白忙一场……” 这话更是戳到赤埒的痛点,让他当即咬牙握拳,满心悲愤。 沉默良久,赤埒道:“哥哥气归气,这次来大昌,终究还是必须要有一个好结果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希望北夏一直这样四分五裂下去吧?” 房间里,包括娣雅在内的所有人,齐齐点头。 “虽然不知道大昌皇帝是出于什么心思才与我们来往,但终究是我们的机会,要好好抓住。娣雅,你能发自内心的欣赏大昌,也挺好的,毕竟只要你是真的,就不会让人看出虚伪来。这对你以后留在大昌,大有好处。” 听到哥哥正经的言语,娣雅微微动容。但是感动片息,回道:“说得好像我以后一定会留在大昌一样。哥哥,你答应过我,不会强制我,而要看天意、看缘分。” “当然当然,你是我的亲妹妹,我就是再没本事、再要求人,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亲妹妹当货物、当牺牲。” 娣雅笑:“还是哥哥好!” 说到这个,赤埒就叹气了:“唉,今天观礼时趁机看了一边坐在一旁的大昌宗亲,没一个看着顺眼的,也就那个慕王能叫人眼前一亮。” “慕王,是哥哥你之前给我看过的那副画像吗?一个气势很……嗯,内敛的人。一边觉得他是个很阴厉可怕的人,又一边觉得他已经很压抑自己的气势了。” “是,那是一个像豹子的人。对了,他说自己是睚眦。” “睚眦?” “嗯,龙子睚眦,龙和豹所生,嗜杀好斗。”赤埒将前半日在大昌皇宫里,慕王回应奚家家主刁难时的一番话讲述给娣雅听,夸道,“这是个好小子,嘴上功夫也不赖。” 娣雅缓缓点头:“是挺令人敬佩的,但还是有点让人害怕。我不喜欢嗜杀好斗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嗜杀好斗的人太多了。” 听到这话,想到什么,赤埒大笑出声:“哈哈,他也用不着你喜欢。你知道吗,你报名的这个要找教习的相府大小姐,就是慕王未过门的妻!” “啊?”娣雅好生诧异,“相府千金和慕王定亲了?” “嗯,上半年定亲的,还是大昌皇帝亲自下旨赐婚的。” 一时间,娣雅也谈不上心中感受,只道:“那位傅大小姐可是个相当标致的女子啊。” 赤埒一想,记忆中相府千金那娇丽的姿态立刻清晰无比地显现,感慨点头:“中原有个词叫‘我见犹怜’。唉,我见犹怜呐。你说哥哥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娶这样美丽的女子为妻呢?” “哥哥,别人是娶一个十成美丽的,你是纳十个一成美丽的,也算上天公平吧?” 赤埒:…… 我的妹妹上辈子是个秤吧? …… 入夜,整座皇城不惧严寒,灯火通明,人流如织。被淘汰的两千多名武师岂能甘愿皇城半日游,借着白日的欢腾热闹,晚上也是欢乐无限。 相府今晚开幕设宴,宴请白日前来捧场观礼的众位宾朋,因而相府门前车水马龙、人声喧闹。 “快叫你家主子起来,外面一群和她相好的姐妹们都到了,谁惯得她在这儿睡懒觉?” 李氏老半天见不到傅思滢出现招待宾客,派去婆子催促也没有影儿,只好亲自过来。一见傅思滢还躺在床上酣睡,顿时恼了,掀起被子,吩咐晴音赶紧给傅思滢拉扯起来收整。 傅思滢呜咽地懒叫一声,撒泼耍赖:“好困呐,为什么要宴请,为什么!让她们自己招呼自己吧,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拿,不要钱!呜呜呜,只求让我安眠。” 李氏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骂咧咧:“混不吝的臭丫头,欠教训。” 等傅思滢终于简单打扮收整一番能出去见外人时,洛浅苏等人的确已经各自寻位置坐下,游戏都玩了两轮了。 “哈哈,思滢,你怎么眼睛还没睁开就过来了?也不怕走路摔着。” “傅大小姐好大的架势,让我们一众贵客好等呦。” “我今天也是疲惫,白日的观礼结束后,回家就睡了,来之前才清醒的呢。思滢应该是很迟才回府的吧,算起来也没睡多长时间。” “是啊。”傅思滢懒懒点头,挑了一桌落座,坐在洛浅苏的旁边。在场都是相处甚好的姐妹,调侃打趣也随意得多,若不然傅思滢也不敢这样怠慢。 再微微打一个哈欠:“又困又累,真想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哈哈,还明天早上呢,这会儿才酉时三刻,你能睡到丑时都算你厉害!” 听到有人提及现在的时刻,傅思滢微微一愣,思绪更加清明了一些。 酉时三刻……这个时刻挺耳熟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见自家主子一脸迷茫又努力的神情,晴音附耳私语了一句。 立刻,傅思滢回想起来,急忙撑桌起身。 “哎呦。”一时没注意,用力有点大,按到了左手伤口处。 “你急什么呢,小心点呀,”洛浅苏赶忙凑上来关心,“怎么样,没事吧?” 傅思滢摆摆手:“没事,且不看我这白布都只有盖着伤口处的一小块了嘛,快好了,不小心压到罢了,没多疼。不跟你多说,我有件事儿去做,先失陪一会儿。” 众人瞧她急忙忙离去,连个正当理由都不留下,纷纷打趣猜测她是不是干脆就回去睡觉了。 “主子,您不用急,奴婢之前已经吩咐过门仆,若有一位领着孩子前来的曹夫人到,一定会立即通禀给您的。” “嗯,你做得很好。只是我有时间亲自迎门那就去吧,又不是什么难事……呃,白倾羽来了吗?” “没有门仆来禀,应该还没有呢。” “哎呀,我没有特意跟他说此事,只想着他肯定会来的。可要是他不来怎么办,我上哪儿找他去?” 孙丹提醒道:“白公子不是住在长芳巷的庆和草堂吗?” “我是担心他还要夜晚款待陪同晋国使臣,那可得满城找了。早知道白日见他的时候,就顺嘴一提了。只是我压根没想起来。” 就在傅思滢脚步匆匆往相府大门而去时,曹夫人正牵着曹二小少爷下了马车,在相府门前来往如流水的宾客们中驻步站定。 瞧着周围出入来往的皆是达官贵人,身后嬷嬷感慨:“万万没想到傅小姐出身如此尊贵,真是名副其实的权贵官家啊。” 曹夫人点头:“嗯。” 曹二小少爷也很有好奇兴致地抬着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奶娘,为什么说是权贵官家呢,傅姐姐的家看起来并不豪华尊贵呀?” 嬷嬷一怔,看向曹夫人。曹夫人笑着摸摸儿子的头,温柔回应道:“正因为并不豪华尊贵,所以才是名副其实呀。” “唔……”曹二皱皱脸,并不是很能理解。 听到前方这对母子二人的谈话,身后相隔有一丈远的白倾羽嘴角微扬,心情轻快。有些欣喜前方这位母亲大气正直的回应,也有些以相府为傲的自豪。 曹夫人拉着儿子踩上门前台阶,曹二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哈巴狗,颇不安生。 “你好好走,别一……” “啊!”曹二脚下一个踩空,惊呼着向前扑去。 哎呀娘呀,后悔了,为什么不听娘亲的话! 曹夫人反应过来后,赶忙拉紧儿子的胳膊要把儿子往上拽。但好歹是一口肉一口饭养大的胖小子,这么急速的反应时间里,曹夫人哪有力气拽得动。 就在曹二即将脸蛋扑上台阶时,一双温暖的手掌从身后紧紧牢牢地托抱住了他的小粗腰,随后又顺着力气的势头向上一起! 第517章 有求于人 曹二就像是被一只大鹰托着,在空中小小划了一个圈,荡了个秋千一般,悠扬飞跃。 没等到草儿小少爷惊呼,“咚”的一声,小少爷就被稳稳地托放落地,仿佛刚才的飞扬只是一个幻觉。 “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曹二大声惊呼心情雀跃,跳转身体面向身后,无比新奇地看向身后的救命恩人。 “这位哥哥,谢谢你!”看到救命恩人是个身高挺拔的年轻公子,曹二小爷更是眼睛发亮,不假思索地请求到,“你能再抱着我飞一圈吗?” 曹夫人回过神来,赶忙在儿子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曹二,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曹二不顾母亲的轻声斥责,眼巴巴望着白倾羽。 见之,白倾羽很是和善地笑,对曹夫人说:“无妨。” 确定儿子没事,曹夫人这才有心思打量面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公子。在明亮却是橘黄色光线的照映下,每个人的面容都被柔和了面部线条,带着朦胧的美感。曹夫人一打眼,只感到心中一跳,觉得这位好心出手的公子很是面善。 白倾羽也是看了一眼曹夫人。尽管同样认为曹夫人很温和面善,但他本就不是会失礼盯着妇道人家观察的人,看过一眼,留了点善意印象,便抬手示意曹夫人继续踏阶前行吧,几人站在相府门前的台阶上,有些挡路失礼。 曹夫人赶忙拉住儿子的手,带着下人踏上台阶。 而这时,白倾羽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扭头一看,原来是熟人在唤。他转首再看一眼曹夫人的背影,心想这对母子是要入相府赴宴的,便不再多想,调转脚步去和友人寒暄叙旧了。 而等曹夫人带着孩子上去台阶安稳站定后,回头想再和身后的白倾羽搭几句话,却发现人已经不见。 曹夫人心中一空,抬头观望寻找:“人呢?” 曹二也赶忙跟着找:“那个哥哥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母子俩张望几下,人来人往的,再也没看见白倾羽的踪影,只好放弃。 曹二小少爷好失望:“好不容易又遇到一个能抱我飞的哥哥,怎么像个神仙似的,神出鬼没的。” 相府门仆注意到这对母子,谨记自家大小姐的叮嘱,不用曹夫人来问,就主动上前询问:“敢问夫人携小公子前来可是来赴宴的,可有请帖?” 曹夫人回神,摇头:“不是来赴宴的,是贵府的大小姐有邀,让我此时前来,并未给我请帖。” “敢问夫人贵姓?” “免贵姓曹。” 门仆得到核实,立刻热情地将人往相府里迎:“原来是曹夫人,我家大小姐早已叮嘱过您要来的,您请进,小的带您去见我家大小姐。” 曹夫人没想到傅思滢在千忙万忙之中,还能记得这种事,感到很窝心。 跟随门仆进入相府后,曹夫人一行人并不左张右望,曹夫人的举止姿态端庄优雅,曹二小少爷的娇气显然,下人也都很有规矩,这让路过的其他宾客望之频频侧目,互相询问这是谁家的夫人,怎么这般脸生。 傅思滢刚刚赶到前院,就正好见到远处正由下人带着走来的曹夫人,随即呼唤道:“曹夫人,这里。” 有赴宴宾客听到傅思滢称呼“曹夫人”的,更是疑惑打听皇城里谁家是这个姓氏。 将曹夫人一行人送到傅思滢身边后,门仆告退,傅思滢逗了曹二小少爷几句后,问曹夫人是随其他宾客一同用宴,还是自行于一屋稍坐等待。 曹夫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和其他宾客一起用宴,肯定会多有不便。 “我并非贵府的客人,还是带着泽儿在一处静静候着吧,”曹夫人很谦虚,“不敢打扰贵府宴请。” “您客气了,是我昨日太过心急,急着让您这会儿来的,怪我思虑不周。今日宾客众多,若是不能周到照顾夫人,还请曹夫人莫怪我怠慢。” “大小姐客气。” 傅思滢叮嘱下人将曹夫人一行人带到客房去,好生招待,今日宴请的饭菜水食也都原样给曹夫人的屋里送去一份。 望着曹夫人远去的背影,傅思滢心底发痒得直跺脚,一转身继续朝门口走去。 “这个白倾羽,还来不来呀,可着急死我了。” 门仆见到大小姐亲自来门前迎客,有些惶恐,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呢,一听大小姐询问芝玉公子来了没有,刚想说没有,恍然想到什么,回话道:“方才好像有看到芝玉公子的身影,但是没见登门。” “来了,但没登门?”傅思滢皱紧眉头,站在门口张望着,“那他能去哪儿?” 就在傅思滢于门前短暂等人的这么一小会儿工夫,白倾羽没等到,倒是等到了本家的人。 傅三夫人赵氏带着芳薇芳蕊两姐妹和意山意水两兄弟来的。 一下车,看见傅思滢站在门口,傅三夫人还想再对芳薇芳蕊叮嘱几句呢,赶忙不再多说,带着人速步迎上来。 “思滢,怎么你一个人站在门前,你娘呢,容辰呢?” “三婶婶来啦,”对于三婶婶赵氏,傅思滢还是亲近一些,口吻也很温和,“我娘和容辰都在府里待客,我是想等一个朋友,这才出来看两眼的。呵呵,正巧就迎到三婶婶你了。” “哎呀,那还是我和思滢有缘分,呵呵。” 赵氏说话做事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回头看几个儿女,芳薇不好说,就说自己的女儿:“蕊儿,还不快给你思滢姐姐问好?” 芳蕊年纪最小,最容易被要求使唤。只是过去芳蕊见到傅思滢时,总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今天倒是言笑晏晏的。 “芳蕊见过思滢姐姐,白天人多,没得到机会跟姐姐搭话,这会儿才有机会祝贺思滢姐姐的开幕礼圆满举行!” 呀,傅思滢惊讶,傅芳蕊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的内容和声调语气都很讨人喜欢嘛。而且从外表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不情不愿的模样,很亲近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傅思滢也回应亲近:“多谢三妹妹了。” 傅意山和傅意山紧接着也对傅思滢祝贺了两句,傅思滢对这两个哥哥一向是没有意见的,因而这会儿也都展笑而言。 在两个儿子跟傅思滢说话的时候,傅三夫人悄摸摸地扯了扯傅芳薇的袖子,以作提醒。别的再重一些的提醒就不好有了,毕竟傅芳薇是赵氏分侄女,而不是亲生女。 这么多年一直以来,三房被二房压着,赵氏也在自己这个侄女面前没有多大的威严和话语权。哪怕现如今二房落了势,可赵氏又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所以仍然不愿意跟侄女说多重的话,免得伤了傅芳薇的自尊。 傅芳薇感受到三婶婶的拉扯,在三婶婶用余光看过来的时候,隐晦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就在傅意山和傅意水与傅思滢客套完之后,傅芳薇也温柔笑着,说:“今天白日的开幕礼实在是精彩有趣,希望思滢长姐往下举行的各种比试,也都能如今日的一般圆满!” 三婶婶赵氏一家态度温和,傅思滢不惊讶,但瞧到傅芳薇也一副姐妹亲近的模样对她祝贺,她就不得不眨眨眼睛以表意外了。 且瞧傅芳薇一脸真诚的模样,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还是那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多谢芳薇妹妹的祝福!”傅思滢侧身,唤来下人:“带傅三夫人和几位堂公子堂小姐去见我母亲吧。” “是。” 下人刚要请傅三夫人和几位堂小姐堂公子前去,只见赵氏稍有一点犹豫,似乎是想开口再对傅思滢说点什么。 这时,心神已经不在他们身上的傅思滢,眼睛一尖,就看见不远处站在闲聊的一堆人里有个明显气质非凡的人影。 呀,那不就是白倾羽嘛。来都来了,不入府,一直站在外面闲聊做什么。 刚要使唤下人去请白倾羽那堆人入府,扭头就见三婶婶赵氏在一旁犹犹豫豫的模样。 “三婶婶,怎么,有事?” 赵氏尴尬一笑:“是,思滢,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你这几个兄弟姐妹参加比武的事儿嘛。你现在忙着,不打扰你,先不和你说这事儿,等过一会儿你闲下来了,咱们再说。” 傅思滢微微一愣,明白三婶婶踟蹰为难的因由。尽管三婶婶一番话显得通情达理,可毕竟是在明里暗里地提醒她别忘了这事,这是要和她预约过一会儿的时间呢。 脸上的笑意稍稍淡了淡,点头:“好的,三婶婶,咱们等会儿得空了再好好说这事。” 得了她的承诺,傅三夫人连连点头:“好,好!” 说罢,这才带着芳薇芳蕊和意山意水跟随领路下人离去。 收回看向本家人的目光,傅思滢无奈叹口气,心中冷笑不已。这也太急了,生怕她毁诺还是怎么的,来赴宴呢都要眼巴巴地提醒她这事儿。 哼,定然是被白日里容辰被皇上赏识并且恩准随时可以入仕为官给刺激到了。刚才傅芳薇和傅芳蕊两个人那般好的态度模样,肯定也有受这番刺激的原因。 大家都意识到,能在这次相府招募比武里出风头,说不定就能得到皇上的注意和赞赏。容辰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榜样。 而傅思滢清楚,其实三婶婶不是这么急切的性子,真正急性子的,该是傅芳薇的娘,傅二夫人张氏才对。 但张氏如今已经没有脸面出现在她相府的面前,更没有脸面出现在这种皇城众宾云集的场合了,所以只能撺掇三婶婶带着几个孩子来露脸。 说不定背后也有傅老夫人的催促。 甩甩头,将本家的心思暂且抛之脑后,刚要去唤白倾羽,这定睛一瞧,咦,那堆人呢? “芝玉公子呢,刚才不是还和一群人站在那儿吗?”傅思滢问旁边的门仆。 门仆摇摇头,去问对面守在大门另一边的下人:“诶,小吴,怎么是你,阿和呢?” 名叫小吴的下人赶忙面向傅思滢回话:“大小姐,阿和忽然肚子疼,所以换小的来顶一会儿。” 傅思滢点头,问:“你看见芝玉公子了吗?” “看见了,刚才芝玉公子和好几个友人一起入府了,就在您和傅三夫人说话的工夫里。” 傅思滢:…… 两句话的工夫,蹿得挺快吖。 “行了,没事,你们好好迎客吧。” 扭头刚要走,身后传来呼唤:“傅大小姐。” 驻步扭头,瞧见竟然是杨云沁走来,傅思滢皱眉,刚才是杨云沁唤的她?诶,杨云沁怎么是从府外回来的,观礼结束后就没有回府吗? 而等人再走近,看清了杨云沁身边还跟着谁后,傅思滢才恍然大悟:“啊,清和公主,你怎么也来了?” 有些害羞跟在杨云沁身后的清和公主,向旁走几步,露出整个身形,不好意思地说:“听闻相府有宴请,我、我也挺想来凑凑热闹的,于是就随云沁姐姐来了。” 杨云沁解释道:“观礼结束后,太后娘娘见佳怡玩得开心,意犹未尽的,就特准她今晚跟我一起……留宿相府。傅思滢,可以吧?” 瞧杨云沁有些尴尬的询问,傅思滢默了默,问:“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不跟我说,直接带清和公主在外面撒欢玩了一下午,这会儿才回来?” 见傅思滢神情有些严肃,杨云沁愈发尴尬,解释道:“不是,是我都回到相府了,宫里的人才把佳怡妹妹送过来的!你那会儿和你弟弟还有傅夫人都还没回来,我不想耽误佳怡难得出宫玩乐的时间,所以就所幸带着她出去玩了。” 听到解释,傅思滢才算有点谅解:“行吧,那就是相府下人的疏忽,没有及时把事情报给……” 说到这里,她聪明地及时止住话语。她下午一回来就困得去睡了,方才将醒,她可不知道下人有没有报给母亲。 念及此,脸上露出掩饰的笑来:“呵呵呵呵,没事没事!” 第518章 受惊吓 傅思滢笑着上前两步,拉住清和公主的手,将人从杨云沁的身后拉到身边来。 “我就是担心家里没人知道你们俩的去向,担心则乱,佳怡妹妹别怪我刚才语气不好呀。” 清和公主赶忙连连摇头,轻声道:“不会的。” 可其实,人一来,傅思滢没有露笑脸,还是很让清和公主心头敲鼓的。 清和公主是个很内向的姑娘,自幼的身世经历更使她极为在乎他人对自己的想法,顾虑会惹他人嫌厌,今天能主动向太后请求在宫外寻杨八小姐留宿游玩,基本上已经花光了清和公主这十几年人生的勇气。太后也是极为惊讶,所以才不愿意驳了清和公主难得的一次心愿和请求,应允她来相府住一晚。 哪怕是这会儿见到傅思滢脸上露出笑脸,清和公主也有点拘谨拘束。 傅思滢一边拉着人入府,一边继续热络地表示欢迎:“佳怡妹妹能来相府做客,我真是太高兴了,又惊又喜的。你可是来对了,今天晚上相府里甚是热闹呢,你一定能在这里与许多姐妹玩个畅怀。” 回头:“云沁妹妹,今晚相府款待的宾客实在众多,我免不得要疏忽了佳怡妹妹。既然已经由你照顾佳怡一个下午了,那佳怡在相府小住这段时间的安排,可就全权由你负责了。 杨云沁本来还因为傅思滢有些责问的话语感到很是不快,脸色都有些耷拉,这会儿见傅思滢再温声细语地托付,立刻抛掉不快,点头应是。 “好,你就不用管了,我自然会将佳怡妹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傅思滢笑,夸赞:“我自然信你。我的亲妹妹芸芷入了宫,我就缺个可信的姐妹帮衬我呢。论起照顾人来,我相信你比我的亲妹妹芸芷还要可靠。” 闻言,杨云沁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有点小骄傲地抬抬下巴:“那是,你放心吧!” “呵呵。” 傅思滢之所以很信任杨云沁,全是因为杨云沁带来的护卫。太后为什么敢让清和公主来相府,跟随清和公主的宫人又为什么敢让杨云沁直接带着清和公主外出游乐,还不都是因为在安全上绝对没有担忧。 而且看杨云沁对清和公主的态度,是真心相处得来的。 带人来到设宴的堂屋,将人安排落座,又嘱咐洛浅苏好生照顾害羞内敛的清和公主后,傅思滢还得随容辰再去应付其他长辈的招呼询问。 在今晚的宴请上,容辰可真是受尽欢迎,尤其是受尽各家各府当家夫人的欢迎。拉拢夸赞,不绝于耳,都在说容辰未来可期,仕途一定能平步青云。 由傅宰相应付的一众同僚皇室贵宾那边,也有不少人打听傅宰相打算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个什么官职。这问话问得傅宰相连连干笑摆手,直道自己可不敢有半点想法,全凭皇上做主,无论官职高低,对于容辰这个年纪来说,都是圣恩眷顾。 “相爷这话说得不错,容辰还小呢,做个小官也无妨。何况,谁敢因为相爷的公子是个小官,就看不起容辰?” 傅宰相谨慎回应:“不敢不敢,不敢这样说,他毛头小子一个,要学的东西多着呢,人人都可为师!” 傅思滢应付完女眷这边的客套后,隔着半个堂屋,看见了白倾羽一群年轻官员的身影,对母亲交待一声,她便穿过堂屋要去唤白倾羽。 本来应该找个下人去传话的,但距离这么近,又感觉让下人偷偷传话更怪怪的,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去寻。 哪料刚走到一半,被别家叔伯瞧见,正在和傅宰相说话的叔伯立刻唤住傅思滢:“思滢呀,你弟弟今天可是出了风光了,全是因为你呀。” 傅思滢只好驻步生笑:“伯父说得哪里话,容辰自己的本事,我哪里有半点功劳?” “诶,终究还是因为你要找教习,才生出的这场比试嘛。要伯父说,如果真的还能有人借着这场比试出人头地,他们呀,都得感谢你!你得他们一句‘知遇之恩’、‘伯乐之恩’都不为过!” 这顶大恩德一扣下来,傅思滢顿时笑开了花,周围叔伯们也一共生笑。 “伯父您就别打趣我了,什么知遇之恩、伯乐之恩的,我可真的什么也没做。就算是要受这股子恩情,也该是皇上受的,我哪里受的?是皇上特准了,又命官员行事、又命兵卫管控的,相府这才将将办成事。诶……” 说到这里,傅思滢也聪明地顺势向白倾羽的方向一指:“芝玉公子,白大人,现在不是任司礼官嘛。相府能成事,可是委托了白大人不少麻烦。” 她在这边说话的时候,就引了众人注意,这会儿顺着她指去的方向,众人的目光也就落到了白倾羽的身上。 见之,白倾羽虽然不明何事,但那方毕竟是一众长辈高官,所以不作多想,立即起身靠近过来。 似乎是因为同友人小酌了两杯,白倾羽的言谈举止都有一丢丢的迟缓,更显温文尔雅。 站定行礼:“见过相爷,见过诸位大人,不知招晚辈何事?” 旁人笑:“思滢正夸你呢,说这观礼比试的功劳多是你的。” 白倾羽速速看傅思滢一眼,谦虚地表示:“晚辈不敢当,晚辈只是听从圣命行事,尽职尽责而已,绝对不敢贪功。” “尽职尽责,就是功!” 对于这个新晋得皇上宠幸的年轻官员,朝中高官老官对其感官都很不错。原因除了白倾羽自身的人格魅力外,更有白倾羽已经初步表现出来的势力倾向。 今日能来赴宴,并且能和傅宰相相谈甚欢的,自然都是属于是宰相一方的。虽然傅宰相为国为民、清官一个,从来不因公徇私,敢拍着胸脯说是帝王势力。可除了心有反意的人,谁人不是帝王势力呢?除了是帝王势力外,总还是要分个立场的。 白倾羽是平城人士,而平城又是傅家的祖籍所在,所以从地缘关系上说,白倾羽很容易融入宰相一方。何况,白家在平城就是颇有名望的世家,许多同样出身于平城的官员,对白家有深刻的好感。更重要的是,白倾羽也的确与相府往来频繁一些。所以。众人对白倾羽都持以温和态度。 “白倾羽,你往后要负责应付北夏的使臣,看那北夏大王子的狂性,想来你也要受辛苦。若有难处需要帮助,尽管开口,无论什么麻烦,朝中互相调度配合,总是能解决的。” 有长辈对白倾羽释放出善意,白倾羽当即连连道谢。 应付了诸位长辈的询问和关心后,傅思滢和白倾羽才得以脱身退去。 “可算是逮到你了!”傅思滢一声感慨,示意白倾羽随她到门口去说话。 白倾羽笑:“怎么叫逮到我,我也没有躲啊。” 傅思滢摆摆手,目前没有心思纠结这个,等带人到了门外,趁没人注意他俩谈话,她赶忙急急告知道:“我把那位曹夫人请来了!” 话一出口,立刻得到白倾羽怔住的反应。 “曹、曹夫人……” “嗯!早先便来了,我让下人领她去客房等着了。她昨日抵达的皇城,我俩在锦相楼门前偶遇到的。我没多想,就叮嘱她今晚来了,之前忘了告诉你,担心你今晚不来呢,急得我呐。” 看着傅思滢庆幸开心的神情,白倾羽想微笑道谢,可脸像被冻僵了似的,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感受到胸膛里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注意到他开始紧张,傅思滢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赶忙让晴音去端杯热茶来,让白倾羽喝两口茶水,舒缓一下情绪。 热茶很快送来。白倾羽握着杯子,借着朦胧的灯光能看到杯子里的水面波纹阵阵,却一点喝的心思都没有。 傅思滢喝了自己杯中的两口热茶,顿感身心舒畅,减轻了些许紧张之意。见白倾羽不喝,她催促道:“你快喝两口,稳稳神呀,总不能一副痴呆的样子去见曹夫人吧?” 闻言,白倾羽怔怔地连连点头,可刚将被子送到嘴边,又迟疑道:“可万一、万一喝两口水,等会儿……不雅了如何是好?” 傅思滢一愣。 不雅? 须臾反应过来他是害怕等会儿紧张得想如厕了,那得多尴尬丢脸,傅思滢顿时哭笑不得。 能当着她的面问出这样的担忧,可见是真真切切得紧张了。 “哎呀,”她好笑不已,“那你别喝了。” 白倾羽尴尬得喉头滚动一下,打算放下茶杯。将茶杯放到托盘上的瞬间,又改了主意:“我还是喝一口吧,一口应该不要紧。” 这番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模样,实在是令傅思滢好笑连连。 等白倾羽喝了一口茶,看起来终于有些镇定了,傅思滢立刻表示带他去见曹夫人。 “要不我再缓一下,我现在有点……抖。”白倾羽尴尬极了。 “呀,抖什么抖,不抖!”傅思滢一边前行,一边斥他,“从这里到客房有一段路呢,够你抖得了,到那儿就不抖了。若不然你想让曹夫人等到多会儿去,也太怠慢了。” 脚步磨蹭又沉重地跟在傅思滢身后,白倾羽沉沉吐出一口气:“也是。” 两个人带着几个下人前去客房,很快就远离了喧闹吵杂,深入安静之处。安静,也不至于没有旁人,毕竟是客房的所在,总会有宾客需要客房暂且休整的。 偶尔几个宾客或是谁家的下人,见到傅大小姐带着芝玉公子来客房,都有些惊讶。但毕竟来的是客房,何况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下人,也无人敢有过分猜测。 傅思滢特意叮嘱下人给曹夫人安排一个安静的客房,所以曹夫人所在客房是位于这处院落最深处的。 刚穿过一条廊道,眼看要到,就听有人在夜里轻声呼唤:“少爷,您藏到哪里了,快出来吧。咱们这是在相府做客呢,您别乱跑乱玩呀。” 没有人回应。 呼唤的那人声音里带着焦急,但更多的是无奈。 “少爷,奴婢求您了,快出来吧,这黑灯瞎火的,奴婢眼神不好,跟您玩不了躲猫猫!” 一听这呼唤,傅思滢下意识就猜到应该是曹夫人的儿子,草儿小少爷在玩躲猫猫。 毕竟这处也没别家的孩子会来了。 想到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傅思滢偷偷一笑,停下脚步,对身后的白倾羽和晴音孙丹轻轻嘘了一声。 她悄声道:“咱们别出声,偷偷找一找这个小家伙,吓他一……” “吓!” “呀啊!!!!”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黑暗中蹿出来一个黑影,嗖地就往她身上扑,同时还传来一个非常骇人尖细的恐吓声,这猛然乍起的惊吓,直接就把傅思滢给吓坏了。 一声尖叫的同时,被什么东西扑到身上,傅思滢也立刻一声尖叫,往前一扑,重重扑到白倾羽的怀里。 口中止不住地大叫:“哎呀呀呀呀呀!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白倾羽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一边笑着一边出声安抚,但是收效甚微,因为他需要用比她受惊吓还要高的音量,才能压制住她的声音,让她听见。 等到傅思滢发懵连问好一会儿,终于有点平静了,才听到白倾羽的连声笑意:“是这个小少爷在玩躲猫猫啊,瞧把你给吓的。” 话音一落,一个得意洋洋的稚嫩声音立刻响起:“哎呀,是傅姐姐呀,真是抱歉,吓到你了哦~!” 终于反应过来是被正在躲猫猫的曹二小少爷给吓到了,傅思滢极为难为情地脱离白倾羽的双臂护揽,对着面前这个半大的小少爷,一个脑瓜崩就敲过去了。 “哦哦哦,哦你个头啊哦!” 曹二小少爷一点也不怕,哈哈大笑着跳到一边:“傅姐姐真胆小呀,就这样还想吓唬我呢,略……” 听到被嘲笑的声音,傅思滢真是心塞塞。 第519章 我辈楷模 着实是没有注意到曹二小少爷就藏在附近的暗处里,真的是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 而这边的动静自然被一直祈求呼唤曹二小少爷的下人所察觉。寻着昏暗的灯光跑来,下人连连道歉:“真是对不住,傅大小姐,我们家少爷调皮捣蛋惯了,惊到您了。” “没事。”傅思滢轻拍着胸口,轻声回应一句。尽管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但并没有生气,所以并不会责怪,更别说她刚才自己都有吓唬曹二的心思呢,被反过来吓唬倒也是活该。 “曹夫人可还在客房里?” 下人连忙答话:“在,在,我家夫人一直就在客房里等着呢,小少爷是实在按捺不住心思,才出来玩了玩。” 见下人依旧因为她被曹二吓到的事情而惊慌愧疚,傅思滢笑笑,也未再多说,且让下人赶紧往前带路。 曹二小少爷站在傅思滢身旁嘻嘻哈哈,忽然,视线一定,定在了白倾羽的身上。 “是你,刚才救我一命的哥哥!” “嗯?”傅思滢看看曹二,再看看白倾羽,“救你一命?” 随着这声,白倾羽也才认出面前的小小少年原来就是刚才在相府门口遇到的那个差点摔倒之人。他温润笑道:“小兄弟言重了,只是扶你一把免得你摔倒,实在算不上是救命之恩。” 曹二小少爷连连摇头:“不,算的!我家之前有个老奴,就是一步没站稳摔在台阶上,磕到脑袋,然后人就没了!” 傅思滢:…… 白倾羽:…… 大晚上说这个,还……真有点意思……哈。 “呃,那是特例,老人家是容易出现这种意外。” “总归是有可能的,所以我一定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真让傅思滢有点意外哦,这个骄傲的曹二小少爷还这么懂得知恩图报呢? “喂,曹二,那且说呢,人吓人,还会把人给吓死呢,岂不是说你对我有害命之仇?”她语带威胁地问。 曹二顿时愣了:“呃……这个……” 几人两句话的工夫,就已经走到了客房院落的最深处。客房外发出的这些动静实在不小,光是曹二和傅思滢先后的两声尖叫,就有够吓人的。所以他们来到客房外的时候,曹夫人正让身边的嬷嬷打开客房门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呢。 伺候曹二的下人赶忙大声禀报:“夫人,傅大小姐来了!” 一听这声,还未见到人,曹夫人的声音就从屋里急切地传出:“傅大小姐!” 随后,在下人打起棉帘之前,曹夫人抢先一步从屋子里推开棉帘,露出暗藏激动、期待已久的目光:“傅大小姐,你来了。” 话音刚落,目光便急切地转到傅思滢身后,那个身形分明高挑的男子身上。 “这是……” 声音戛然而止。 而白倾羽则心怀忐忑地抬头看去,尽管在看见曹二的时候,心中就有一种猜测,可当真的看到曹夫人出现在眼前,他依然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诧异。 是……竟然是这位夫人吗? 不动声色间,白倾羽屏住呼吸,下意识想到如果这位曹夫人和他的关系真的是母子血缘,那旁边的这个曹二小少年,岂不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看到二人只对视一眼,就一共诧异地愣在原地,傅思滢赶忙出声打了圆场:“来来,别在外面愣着,进屋说话去。” “啊,是、是,快进屋来吧。” 闻言,曹夫人慌忙退后,一点也不见平日里高门贵妇的优雅作态,同白倾羽一样,浑身上下充满紧张。 进了屋,几人站在屋中间,一时沉默无声。曹夫人有太多的话想要问,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眼睛不舍得眨一下地打量注视着白倾羽,不过一会儿,便泪满双目。白倾羽自然也是同样无话可说,而且因为不敢接触曹夫人的目光,他一直低垂的脑袋,显得很是内向。 此时,二人都有一种“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胆怯和小心。 傅思滢自然得出面给双方做介绍:“曹夫人,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白倾羽。他……” 本来想大致介绍一下白倾羽是怎么被亲生母亲卖给陌生人的,还有被卖掉的时间和地点,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寻母呢,哪有当着疑似生母的面说这些的,那岂不是她一个外人在指责母亲当年的抛弃行为。 “白倾羽,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曹夫人。” 白倾羽迅速抬起头看了一下,点点头,一声“嗯”,很沉闷。 “那个,你们俩聊吧,我就不打扰了。不管结果是圆满还是失望,总归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一场就是缘分。呃……” 也没有经历这种事情的经验,傅思滢脑子里找不出词后,干笑两声,不再多说,当下就要带着下人离开。 曹夫人在她走到门边时,才反应过来,赶忙脚步仓促地来送。说话时,声音已经带上微弱的哽咽:“傅大小姐,谢谢你。” 傅思滢摇头:“我并非是有十成把握的,只是试试,你用不着谢我。” “不,”曹夫人轻轻摇头,含泪低声道,“他太像了,就是他,不会错的……” 话未说完,已经泪如雨下。 傅思滢愣住。 而曹夫人自然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太多的脆弱,匆忙抹掉脸上的泪水,转头去呼唤曹二:‘泽儿,你过来,跟傅大小姐出去转转,别乱跑,不准惹事。” 曹二又不是黄毛小子了,已经能意识到这个场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不出去,我要留下来听娘跟这个哥哥说话!” “听话,出去!”曹夫人加重语气,上前拉住曹二的胳膊,把他往屋外推,“刚才不叫你出去,你要出去,这会儿让你出去玩,你偏不。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总是要和我作对!” 这会儿曹夫人急于想和白倾羽对一对当年的事情经历呢,偏生曹二不听话,瞬间就令曹夫人又急又气。 曹二向来娇生惯养,哪怕看到母亲焦急恼火,也很倔强地要求留下来。 “你!”曹夫人无奈,又不想在白倾羽面前发火,只好无奈地将目光投向傅思滢:“傅大小姐,还得请您……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傅思滢点头,一把手抓住曹二的胳膊肘:“臭小子,别闹了,跟我出来!” 曹二一怔,气呼呼地往回拉扯胳膊:“我不!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这是我家!我现在只允许你母亲和白公子留在这间客房里,其他人不准进!”傅思滢瞪目宣告权势,再用力一拉,“出来吧你!” 得了,曹二被这再正当不过的理由给镇住,只好憋着气被傅思滢拉出客房。 看着身后的客房门关上,只留下曹夫人和白倾羽二人在内详谈,傅思滢松开抓住曹二的手,拍拍他的胳膊:“好啦,走,跟我吃饭去吧。” 她方才有注意到曹夫人客房里桌子上摆着的饭菜一点也没有被动,曹夫人是无心用膳,曹二小少爷就是纯粹的心盛没想着吃饭。 “我不饿!”曹二不假思索地拒绝,“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守在这门外。” 闻言,“呵”,傅思滢冷笑一声:“这是我家,我现在也不允许你守在这门外,你呀,必须得跟着我去吃饭。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不准在我家乱跑!” “你!”曹二小少爷气得腮帮子鼓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你要是不乐意你出去呀,你别在我家待着。哼。” 嘚瑟地哼一声,傅思滢一甩头,往前院走去,嘱咐孙丹:“把曹二小少爷看好,可别把人看丢了。” “是。” 拥有武力的孙丹站在曹二小少爷身后,还很有气势的用剑柄一捅曹二小少爷的腰窝。 “呀!” 曹二小少爷惊恐地回头瞪向孙丹,不过两息,意识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才乖乖跟随傅思滢的脚步离去。 这会儿,前院的宴席玩乐正是最为欢乐的时候,设宴事由本就是庆贺,邀请前来的宾客又都是亲朋好友,所以没什么拘束。 而带着曹二小少爷来到前院,一看到热闹好玩的,曹二小少爷的心思很快就将曹夫人和白倾羽抛之脑后。 “来,你就坐在这里,和这些哥哥们坐在一桌,跟着他们吃喝玩乐一会儿。” 将曹二和一群公子少爷安排在一桌。立刻,就有人问:“呦,这是谁,眼生得很呐。” 傅思滢笑着给介绍:“这是我一位相识伯母的儿子,那位伯母你们不认识,就别多问了。张顺伦、秦职,劳烦你们帮我带好这位弟弟,别叫他无事生非了去。” “好,小事!” 方瑞表示不服:“傅思滢,你怎么光让他们俩帮你照顾这个小兄弟,为什么不拜托我啊?” “哎呀,就以张顺伦和秦职为主要嘛,你们这么多人,我难不成得挨个提一遍名字?”稍微解释一句,傅思滢又笑,“不过方瑞呀,我就算是挨个提一遍,也不会提你。因为要是委托你照顾人,八成你得带人一起上树去!皮死了!” 调侃回应一句,瞧着方瑞气呼呼的表情,傅思滢拍拍曹二的肩膀,悄声叮嘱一句“好好在这儿待着”,然后就回到另一桌落座。 傅思滢走后,方瑞想好反击的话了。哪怕傅思滢不在,也不服气地说道:“哼,还不信我,我家里弟弟那么多,我照顾起弟弟来可是一把好手!” 方瑞家中的确有很多兄弟,说不定还真的挺会照顾人的。不过他的话一说完,就有好友出言呛声。 “呀哈?”同桌的公子意味深长地发出一句疑问,“你照顾起弟弟来是一把好手?哪个弟弟呀,是不是随身携带的那个?怎么照顾的,要不要当众亮一手?” 声落,这桌的公子哥脑子反应快的,立马哈哈哈笑成一片。 纷纷看向方瑞调侃:“就是,口说无凭,你得亮出真本事叫我们大家看看、评判评判才行啊!” “听说方瑞前两日家里给安排上丫头了,看样子是刚刚得趣,总想着那事儿嘛。” 方瑞反应稍微慢点,等别人提起他前两日有了通房丫头,才反应过来是被调侃什么。顿时面红耳赤,又羞又燥地骂道:“我多会儿想了!是你们这群想不出个正经事儿的家伙总想着才对!非礼勿言,非礼勿言啊,知不知道!” “呦呦呦呦,急了,被说中了,恼羞成怒!” 众人哈哈笑个不停。不过又笑没两声后,被张顺伦给打住制止。 “行了行了,还有个小兄弟在呢,大家不要太放肆。把人教坏了,学到人家母亲面前,人家夫人肯定要将罪过怪到傅思滢的头上。要是让傅思滢替你们背了这么个说不出口的罪名,哼哼,后果有你们好受的。” 这么一说,大家顿时清醒过来,立刻在曹二面前止住这个话题。 不过也有人悄声道:“其实这个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是比这个小兄弟大不了两岁的时候,就有了通房丫头的。” 旁人点头。 见大家停下了不雅的讨论,张顺伦立刻对曹二小少爷忽悠找补,说道:“这位方哥哥家中有几个兄弟,但今日是他独个前来赴宴的,若不然,你还能遇到几个同龄的玩伴。” 闻言,刚才在大家笑的时候一直很淡定、面无表情的曹二小少爷,这会儿扭头看向方瑞。 见方瑞还是一脸通红的模样,曹二小少爷风轻云淡地开了口:“羞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能聊的不就是女人和野心这两件事儿嘛。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反应像个小姑娘似的?” 众人正安静着呢,曹二小少爷轻飘飘又淡定的此话一出,顿时,桌上更安静得诡异。 方瑞瞠目结舌地看向曹二,一张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哈?” 诡异中,众人面面相觑。 好家伙,这是谁家的公子,说话如此……狂野有气势!我辈楷模啊! 第520章 与连王约定行事 见自己的话引起众人静默,曹二小少爷分毫不觉有不妥,坦坦荡荡得很,让同桌的这些大哥哥们纷纷莫名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于是,坐在另外一桌的傅思滢过一会儿瞥去一眼看看情况时,见到的就是众人对曹二小少爷很是热络照顾的场面,叫她甚为欣慰,心道都是一群好朋友。 这边姑娘们一堆还在商讨着白日纸灯护具的比试,都把容辰叫过来询问,问问有没有适合不是练武之人的改良之法,看样子是记住这个玩法,到时候非要实现了。 傅思滢正听着,忽然得到晴音在耳边低声道:“大小姐,连王爷来了,但说给您送个贺礼,说两句话就走,他就不留下来玩乐了。” “连王爷?”傅思滢回头,想了想,起身,跟随前来通禀的下人去寻。 连王爷虽然来了,却连堂屋都不愿意入,懒得露面,想来也是省得麻烦。 那就奇怪了,既然怕应酬麻烦,何必今日非要来。这么想送礼,让下人送也是可以的呀。 不过一会儿,傅思滢就在入府门不远处的灯柱下见到了连王爷的身影。 二人相见,客套之话自然少不了,简单寒暄之后,傅思滢主动问起连王登门的意图,连王闻言,一声尴尬的笑:“没什么,不就是想讨好讨好你嘛。之前得罪了你,以后还得仰仗你。” 对此,傅思滢轻嗤一声,直接挑破道:“是来催促我过问卫兰灵的事情吧?” “呃,”连王支吾一声,点头,“我知道你记着呢,可没有催促你的意思。” “放心吧,人活着呢,死不了。今日我去慕王府的时候,还顺带问了一句。我对她的牵挂,可不比你浅。” 只以为这话是讥讽他,连王干干一笑,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还是挺奇怪的,连王爷您应该知道我家今晚设宴吧,非要在今天晚上半截赶来跟我说这事?”傅思滢眼珠子一转,“怎么,夏素昔给您吹枕边风了?” 一听傅思滢提到夏素昔,连王爷就有些急:“哎呀,不要什么事情都牵扯到夏素昔,本王好歹是个王爷,喜欢她,也不至于会被她拿捏住啊!何况你也知道,本王对她的喜欢也就是两三分。我对你,都比对她要坦诚。卫兰灵的神奇之处,我可是只告诉给你一个人了!” “行了行了行了,您呀,别在我这表真心了,您要是真对我坦诚,当初我就不会差点受了你的骗。”傅思滢一副看透连王的模样。 “傅大小姐诶,那不只是骗了你,并没有让你受损失嘛。” “是我反应得快,才没有落入你的套!” “是,是你聪慧过人,所以才能识破我,所以我才对你敬佩不已,被你拿捏住嘛。从那以后,本王就对你坦诚了嘛!” 连王说得信誓旦旦,傅思滢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一个说着玩玩,一个定然也要听着玩玩。 忽而,连王叹口气:“唉,既然我都拍着胸脯说坦诚了,我也实话给你说吧,卫兰灵她娘不知怎么从哪里听到了什么信,找上了我连王府,说我和卫兰灵有交情,非要求我救卫兰灵。” “啊?”傅思滢吃惊,转念一想,“哦,想来也是,你去卫侯府又不是悄悄摸摸去的,总会有人看见。平民百姓知道是我带走卫兰灵送入了慕王府,但也知道你我有几分交情,所以小李氏求到你那里,并不奇怪。” 说到这里,她就要幸灾乐祸地笑了:“自打我家要大办招募比武,相府被兵卫围得是里三圈外三圈,随着杨八小姐下榻,更是保护得固若金汤,她当然不敢再来相府门外生事。寻上你,你可有的受了。” “是啊!”一听这话,连王顿时神情痛苦,大吐苦水,“你不知道,她那是没日没夜地守在我王府门外啊,像是我连王府家养了个叫花子似的,搞得前来我府上做客的客人,一个个都好奇不已,一个问完另一个再问,问我和卫兰灵那个毒妇是什么关系,问我为什么卫兰灵的娘要来求我救卫兰灵。问得我都要疯了!” “哈哈哈,你让下人把她赶走不就行了?” “我叫下人把她赶了去,她过会儿还来,难道我还要让人将她痛打一顿再赶走吗?” 瞧到傅思滢露出一副“有何不可”的疑问表情,连王无奈至极:“好说呢,本王虽然是个王爷,但也自认是个心慈手软的,傅思滢你去城里面问问,哪个人敢说我做过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事?况且,我还希望能……用一用卫兰灵呢,怎么可能对她的娘用粗手段?” 连王给傅思滢使出一个眼色,示意彼此心知肚明。 “那你寻人将卫兰灵她娘给安置起来呀,软禁一下,别整天在你门前晃荡不就行了。以后卫兰灵若能再得好,肯定是要记得你的恩情的。”傅思滢斜着眼睛,很有深意地笑着道。 对此,连王苦笑:“她娘在我门前晃悠这么多天,好多人都知道了,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要是被人发现我把她娘给安置照顾了起来,天呐,这一纸诉状告到皇上面前,我是别想好了。” 傅思滢笑:“也是。你是因为卫兰灵的原因,才逃脱了矿难事故的危险,可别又因为她,再得受一难。那忙来忙去,就真没意思了。” “你懂我的苦就好哇!虽然有受卫兰灵她娘日夜纠缠的原因,但本来本王也想着你家中今晚设宴款待宾朋,不好打扰你的。可又一想到你从明日起可能会更为忙碌,担心再想找你就不知道到哪儿去寻你了,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来了。” 说罢,连王拱手,摆出一副求可怜的模样:“傅思滢,咱们就别耽误工夫了,你多会儿有空,就带我去见见卫兰灵吧,能把人从我九哥的手里捞出来,就快捞出来。我是实在不想继续被一块肥肉给吊着胃口了,一边痴想,一边还得应付赶苍蝇。“ 这番形容倒是有趣,傅思滢笑笑。微微叹口气,想了想未来几天的行程打算后,回道:“行吧,那就不耽误了,这几天的比武考校我是没什么兴趣的,而且也不用我管事,容辰负责就好。” “好,干脆!那咱俩明天去?” “唔……后天吧,清和公主得太后允准今夜来我家小住一晚,明日总得好生照顾着。除此以外,明天我休息休息、安排安排,咱们后天再去见卫兰灵。” 从傅思滢口中得到确定的行动安排,连王终于有了盼头,大喊一声“好好好”,看着傅思滢像是看到了亲娘。 目送连王一脸兴奋激动地离开,傅思滢带着微微的讥讽轻笑着,缓缓摇头。 真不知道连王整天在想什么,就算卫兰灵有先知神通又如何,他能指望卫兰灵帮他什么?帮他预知一下哪天下雨哪天晴天,还是帮他预知一下什么生意赚钱、哪里有美女,什么时候皇上会生气? 这么想见卫兰灵?行吧,见就见吧,今天她见到了何长易,也挺想念卫兰灵了。 方才只对连王说卫兰灵是活着呢死不了,她也很好奇“死不了”是个什么程度呐。 送走匆匆前来到访又很快离开的连王爷之后,不等傅思滢重新回到堂屋,便见远处有下人带着曹夫人和白倾羽一行人走来。 见之,她招来一个下人让去堂屋里将曹二小少爷给请出来。 曹夫人和白倾羽来到傅思滢的面前,一张口,声音都有些沙哑,可见方才相认时是哭得狠了:“傅大小姐,我母子二人这辈子都要对你感恩戴德了。” 一声“我母子二人”出口,再多的解释也就不用再说了。 握住曹夫人情动不已伸过来的双手,傅思滢也很激动,心中十分欢喜。看到曹夫人通红满满泪光的双眼,她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真为你们高兴!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能这么巧的!” “我……谢谢!”曹夫人刚一张口,便捂住嘴,摇头示意。似乎再多说一句,就会又哭出来。 用了很大力气紧紧抓住傅思滢的双手,此时只有如此才能表达出心底浓厚的谢意。 傅思滢能体谅曹夫人此时的心情,温柔地在曹夫人的手背上拍了拍,抬头看向站在其后的白倾羽。 白倾羽站在曹夫人身后距离几步的地方,让她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靠近过来安慰心情复杂的曹夫人,傅思滢自然察觉到怪异。 怎么感觉……白倾羽的情绪不开心呢? 想到白倾羽曾说他是在船上被母亲亲手卖掉的,而且刚才这两人在客房里的谈话时间也挺短的,定然只是对应了一下当年丢失的时间和地点、人物等一些事情,至于当年曹夫人为什么要卖掉亲生儿子,相信还是有隐情没有细说的,傅思滢也能理解白倾羽此时心中的较劲和委屈。 无声站在原地,安慰了曹夫人一会儿,下人将曹二小少爷带了来。 随着曹二小少爷一同来的,还有方瑞等几个年轻公子。 “娘!”曹二唤道,开心地跑到曹夫人的身边。 曹夫人摸摸曹二的头,紧紧抓住曹二的胳膊,仿佛有了倚靠。 傅思滢见到方瑞几人跟着出来,很诧异:“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听说曹二小兄弟要随母亲告辞了,我们就出来送送!” 傅思滢无奈:“也没说要告辞呀……” “傅大小姐,我们母子是打算告辞的,”曹夫人接话,解释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想去……安静的地方,好好和孩子聊一聊。” “哦,”傅思滢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对、对,那就不久留夫人您了,咱们改日再聚。” “多谢傅大小姐,再次多谢、深谢。” “无妨无妨。” 说着,傅思滢要亲自送曹夫人和白倾羽一行人出门离去。这会儿方瑞几个也察觉出曹二的母亲曹夫人有点情绪怪异,本来想见识见识曹二是谁家的公子,养出来的气度这么霸道高傲的,看来是不能好好结识了。 不过曹二小少爷并没有忘记这群新结识的哥哥们。离去前,回首向方瑞几个挥手示意:“几位哥哥,咱们也改日再聚啊!” 方瑞和张顺伦几人同样挥手回应后,纷纷笑得无奈:“这个小子,真是把咱们当平辈看的。” “就是!诶,刚才那位曹夫人你们有人看清楚脸吗,有认识的吗?” “不认识。” “不认识,眼生得很,应该的确是从别处来的,傅思滢也没道理骗咱们不是。最近皇城从四面八方来那么多人呢。” “那就更奇怪了,别处来皇城的,谁家的小少爷还敢这么不收敛言谈举止。” “可见家世不凡呐,”说到这里,方瑞提出一个犀利的问题,“你们不要总是小瞧外乡人嘛,敢问你们见了杨八小姐可敢小瞧?” “啧啧啧,杨八小姐可是个硬家伙啊。诶,秦职!你今天晚上给杨八小姐献殷勤献到位了没?” 被点到名的秦职无奈地表示:“你都说了是个硬家伙嘛。好家伙,跟个石头一样,软硬不吃的。” 一提到这个,一群公子哥又是嬉笑怒骂地吵作一团。 “傅大小姐,莫送了,今晚急促,不能多谢你的帮助,改日必定再好生道谢。” “都说了,不要紧的。曹夫人您快回去歇着吧。” 傅思滢将人送出相府,直到看见曹夫人带着曹二小少爷步上了马车,一转头,则看见白倾羽是正打算上马。 瞧白倾羽连一声道别都不跟她说,可见是神情恍惚到何等地步。 她向白倾羽走去。不等走近,白倾羽似是回过了点神,转过身。一转过来,正好和傅思滢面对面对上目光,白倾羽微微别开视线,脸色复杂。 见他情绪低落,傅思滢故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轻快些:“我还想你连告别都不跟我说一声呢。” 第521章 时运难得 白倾羽看着傅思滢,露出几分尴尬又苦涩的笑容:“抱歉。” “别这样说啊,”傅思滢很无奈,“你的情绪不要这么低落嘛,我以为让你见到曹夫人,不管她是不是你的生母,对于你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期待的事。你这样苦着一张脸,实在是让我也感到很难受。” 对此,白倾羽轻轻呼出一口气:“对不起。我只是……我、我的确是期待高兴的,这不是已经期待高兴过了吗?” 说到这儿,他苦笑一声:“要面对残忍的陈年往事了,自然打不起精神。” 傅思滢表示理解地叹口气,上前一步,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不管你母亲当年是有什么样的罪过,就凭她带着你弟弟一步一路、千里迢迢地寻你,你也该能感受到她痛苦的心情。” 白倾羽低头,看着她拍在他臂膀上的手,缓缓点头。 见之,傅思滢又拍两下,自觉这样能给他力量:“我是一个外人,没资格说什么你就该原谅她什么的,何况比起曹夫人,我自然与你的关系更亲近一些。我主要是为你考虑,认为你应该让自己忘掉难过、摆脱执念,从过去的伤心中走出来,不要沉湎于痛苦。” 说到这里,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我相信,曹夫人一定会对你深感愧疚,会百倍、千倍、万倍地弥补你、对你好!你要迎接新的快乐和美好,拥抱幸福和美满,享受迟来的亲情!” 随着她的笑颜笑语,仿若美好的享福画面已经展现在眼前。白倾羽情不自禁随着她的描述露出一丝笑意来,忍了再忍,没忍住,抬手将她的手握住。 傅思滢一惊,刚想要将手抽回,就听白倾羽真切地说:“谢谢你,傅思滢,我会的。做一个心胸宽广的人,自然比做一个只懂得钻牛角尖的人要释怀、快乐。” 听他如此说,只当他是一时感慨激动才没注意举止,傅思滢也便任由他握着,重重点头:“对!” 不远处,已经坐上马车正在擦拭脸上泪痕的曹夫人,忽而听到趴在车窗口的儿子兴奋地低声唤道:“哎呀,握手了!我哥把傅姐姐的手给握住了!” 曹夫人一愣,赶忙看去,但等她的目光看去时,白倾羽已经松开了傅思滢的手,正在上马,傅思滢则远离两步站在旁边。 只当是儿子瞎叫唤,斥道:“别乱说,傅大小姐是许了婚事的,许的还是慕王,你这样胡说八道会给他们带去灾祸的。” 曹二倍感冤枉,很不服气:“我没瞎说,亲眼看见的。” “大晚上黑兮兮的,你能看见什么?别捕风捉影。” “他们要是偷摸摸牵手,我自然不敢乱讲,可是差不多就在眼前握着呢,我还能看错?”曹二很憋屈,“娘,他们俩那么正大光明的都不怕,还用得着你帮忙打掩护?再说了,只要我哥喜欢,就算是惹到慕王又如何!” 见小儿子口气这么大,曹夫人收回若有所思望向窗外的目光,好笑不已:“要不是看见过你在慕王面前乖巧得像只兔子的模样,娘还真会相信了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话。” “呃,”回想起当初在開封城与慕王见面时的场景,曹二咽口唾沫,底气稍微不足地说:“嘁,毕竟是为了我大哥嘛……” “你改口也真够快的,叫大哥叫得如此顺口。唉,娘不知能不能也很快就等到你大哥改口,”说到这儿,曹夫人再次溢泪,“他每说一句‘曹夫人’,就在娘的心上扎一刀啊。” “娘……”曹二无奈赶紧宽慰,“大哥一看就是很温和善良的人,肯定会很快就原谅你的。” 余光注意到车外傅思滢已经在挥手和白倾羽告别,曹夫人赶忙挥挥手示意止住言谈,再次匆匆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水后,伸手探出车去,同看过来的傅思滢告别。 送走曹夫人和白倾羽,傅思滢的心底也算是落下了一大块石头。 她清楚,白倾羽心中的执念或早或晚都会解开。除去什么曹夫人的苦衷,除去什么多年的思念,而是因为他就是一个那般善良大度的人。 “白家的教养是真的好啊,”忍不住感慨道,“曹夫人真是得好好谢谢白家人。” 重回府中入宴席,等到众人欢乐尽兴后,也到了宴尽客散的时候。傅思滢与容辰随着父亲母亲将一众宾客相送,临到最后送关系最好的洛家人时,傅思滢眼尖,有注意到洛浅苏面上神情有些许的失落。 她不太明白。 可是刚才哪里招待不周? 眼看洛浅苏要随家人登车离去,傅思滢拉住洛浅苏的衣袖挽留一步,将人拉远几步,避开旁人悄声问:“怎么瞧你有些许的不开心?刚才出什么岔子了?” 洛浅苏一怔,迟缓两息,才意识到自己都不甚注意的情绪被傅思滢察觉,她赶忙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哪里有不开心,只是玩累了罢了。你别多想,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连声否认让傅思滢歪歪头,只能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别送了,夜里天寒,你们快回去吧。” “慢走,小心路滑。” “放心吧!” 将所有宾客都送走之后,傅思滢跟在父亲母亲身后刚要入府门,忽然,被孙丹拉住衣摆止住步子。 回头:“嗯?” 孙丹默不作声,只向身后某个方向比出一个示意。傅思滢眯眼看去,就见一个男子从阴暗处显出身形,远远地冲她拱手作揖。男子身旁,是严加看守的兵卫很尽职地监视着。 顿时,认出来人的傅思滢面露诧异。 “思滢,”已经入府走了一段路的李氏,回头唤道,“还站那里做什么,快回来了,你三婶婶还等着呢。” 傅宰相也道:“你身子骨弱,别惹到风。” 闻言,傅思滢回道:“哈哈,爹,您应该叫风别惹到我,要不然我可叫风吃不了兜着走!你和我娘先进屋吧,我耳坠子掉了,马上找一下。” “快点啊,找不见就让下人找。” “嗯!” 眼看父亲和母亲双双继续前行回屋,傅思滢转身噌噌噌步下台阶。容辰刚想问是什么样的耳坠子,他一起帮着找,转头就见长姐耳朵上挂着全乎的耳坠子,走向一个男人。 容辰:嗯?! 傅思滢站定,惊疑不已:“郎俊松,你怎么这会儿来呀,还偷偷摸摸的。” 旁边兵卫见的确是傅大小姐认识的人,立刻退开一段距离,不予打扰。 站在半明半暗处的郎俊松,双手交握在身前,有拎着一个木盒子,对于傅思滢的疑问,尴尬露出一笑:“在下并没有收到相府的请帖,但思前想后,觉得应该前来祝贺,所以就不请自来了。既是不请自来,哪里好意思登门为客。” “胡说八道,”当即,傅思滢说破他的解释,“你与白倾羽交好的那群友人,但凡想赴宴的,不管有没有请帖,只要来我都欢迎呢。你不可能之前没听他们说要来的。郎俊松,你呀…… 她有意识到什么,但顾念这是在外面,还是含蓄地道:“就是太拘礼了!” 郎俊松惭愧地颔首:“在下实在是羞愧难当。” 说罢,将手上的礼盒送上:“这是湖州的一些特产,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您拿回去给相爷和家里人尝尝。” 傅思滢收下礼盒,交给晴音拿着。 郎俊松送了礼,又说了两句贺词,就提出告辞,傅思滢赶忙把人留一步:“郎俊松,我是今天见到何长易以后,再问了我父亲,才知道你们此番查案归来的结果。你呀,别是不敢见我、不敢见我父亲,你可知道,我父亲才是不敢见你呢。” 郎俊松惊讶地抬起头,正视傅思滢:“相爷?” “嗯,我父亲感觉埋没了你这么个人才,他无法说服皇上重用你,是他作为一个拥有举贤荐能职责的朝中重臣失职、无能!” “不!相爷言重了!相爷已经为在下推举引荐了,是在下失职无能才对,无法得到圣上的青睐。”郎俊松急忙表态,真心实意。 “唉,”傅思滢叹气,“我说这话不是在诓骗你,我父亲是真的这样想的。所以你的事情,他才或是忘记或是没太敢,就没告诉我,怕我又为你打抱不平。” “大小姐……” “可是郎俊松,我已经想明白了,在今天白天之后,我就想明白了。” 对上郎俊松不解的目光,傅思滢神情严肃:“每个人都应该有每个人自己的路、自己的选择,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恶就去干涉别人的命运。你有真才实学,现在只是时运未到,只要脚踏实地,总有一天能一鸣惊人。而我为你打抱不平,推你去面对不合时宜的考验,就是在磨灭你的信心和期待。这反而是害了你。” 想到此,又忍不住酸一句:“何长易能得皇上青睐、平步青云,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赶上了他的时运?” 未想到傅思滢会提出“时运”一说,郎俊松一时陷入思索。片刻后,叹气道:“或许真是时运弄人吧。我本是打算再苦心研修两年后入仕的,可一时心血来潮去应募了慕王府门客,未料落选,却因那有幸结识大小姐您,受您看重,踏入官途。奈何路途不顺,实乃我命啊。” “哎呀……”对此,傅思滢无奈自嘲,“看来还真的是我干扰了你。” “不,您千万别这样说!这大半年来的经历,比起我在家苦心研修要深刻得多,千金难换,让我对当官、从政、为民,有了更清晰地认识。是我自己心浮气躁了,见旁人如何如何,自己便也想如何如何,忘了初心呐。” 比起郎俊松去湖州前的状态,此时他的淡定豁达,真令傅思滢敬佩。 “能说出这些话,看来你着实思考了很多。” “哈哈,在下也觉得大小姐您着实思考了很多。” “嘿嘿,”傅思滢转头看向走到身旁的容辰,“这都是我弟弟教诲给我的道理,他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立马,容辰炸毛:“我多会儿这么说了?!我只是请求长姐你不要按你的意思为我好嘛,怎么就叫不要你多管闲事了?” 歪曲理解小能手的傅思滢斜眼觑他,呵呵两声,任他着急。 白天在茶馆听说了昌平台各种事情的郎俊松,自然也知道容辰被皇上看重即将出仕的事情。而傅思滢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儿指责慕王为师不力的趣谈,更是让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除了傅思滢和漠苍岚外,恐怕也就是郎俊松和白倾羽能清楚傅思滢那样表态的真实原因了。 此时见容辰急得快要上火,郎俊松感慨地笑,对傅思滢说:“大小姐,如果我是您,我也会对弟弟这样好的。” 听出他话中何意,傅思滢微微摇头:“时运呐,时运。见机行事这四个字,真不好做。” 说罢,顿了一息,她蓦然问道:“你后悔吗?” 郎俊松一怔,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什么后,神情变得复杂。半晌,摇头,语气坚定地回道:“不后悔!为官,就是要有自己的立场。没有立场,就不是官员,而只是……一条狗。哪怕是给皇上当狗,那也是狗!” 傅思滢眉头一紧,脑中将这句话过了过,缓缓地,给郎俊松竖起一个大拇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似乎是随着这句“不后悔”,一切郁闷压抑都宣之于口。郎俊松抬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时运,我会等!我有真才实干,就不信等不到、抓不住!” 又说了几句话后,姐弟二人目送郎俊松消失于寒冬夜色中。 傅思滢转身正要速步跑回府,见没有容辰的动静,一扭头,发现容辰还在望着郎俊松离去的方向。 她疑惑:“人影都不见了,你还看什么呢?” 容辰没有回头,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跟上,感悟一般地说:“气势,好大的气势。” 第522章 论如何出大风光 一众宾客离开之后,傅三夫人带着几个小辈明显感到自在不少。等相府人送完客归来,又重新生出紧张。 “大哥,大嫂,”赵氏笑笑,“客人都送完了吧,今天晚上你们也是辛苦了。” 傅宰相摇摇头,看了看赵氏和几个孩子,说:“你是有事要和你大嫂说吧?那我先去歇息了,不打扰你们。” “诶,大哥您好生休息。” 送走傅宰相,赵氏扭头,又带着点尴尬和讨好笑意地看向李氏。李氏回以温和的笑容,示意赵氏坐下,不用拘谨,安慰道:“知兰你不用担忧,既然思滢已经答应过你,她定然不会再反悔的。” 闻言,赵氏缓缓点头:“嗯,就是稍微紧张些罢了。毕竟还得麻烦思滢许多,就连法子也得靠思滢琢磨,我这心里很过意不去。” “没事的,没事。” 在李氏和赵氏说话的时候,芳薇芳蕊和意山意水沉默无声地坐在一旁,像是当个陪衬一般静静等候。 众人时不时地张望门外,不过片刻,终于看到傅思滢和容辰回来。 一见到女儿回来,李氏立刻起身,很有眼色地说:“那思滢你和你三婶婶好好说说吧,看看你们怎么做,娘困了,就先去歇息了。” 傅思滢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点头:“好。” 赵氏也点头,赶忙起身相送,几个孩子也立刻跟随着速速起身。 见长姐和三婶婶有事商量,容辰自然同样提出告辞,然而被傅思滢给唤住了。 “容辰你留下吧,你办法多,难免还得需要你出出主意。” 容辰不甚明白,但还是乖乖应是,到一旁坐下。 “思滢,我的想法其实不大,就是能让这几个孩子稍微出个彩就行,不至于让他们被家里的这些糟心事情拖累,惹得外人嚼舌根,说、说我们傅家烂到根了。” 赵氏一脸难堪地说罢,叹气,看几个孩子一眼:“他们还小呢,而且都是好孩子,不应该就这么轻易被别人扣上‘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帽子。这不说要出人头地了,就连好好生活都求不得,连个寻常朋友也结交不上,以后的路更难走了。” 听着三婶婶的诉苦,傅思滢缓缓点头,等到三婶婶看来寻求她的意见时,她问道:“三婶婶,您跟我实话说,您的想法其实和傅老夫人……以及我二婶婶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吧?” 对于此问,赵氏沉默几息,隐晦地看了一眼傅芳薇后,点头:“是有点区别。” 心知肚明的傅思滢也就不问是什么区别了,只再问:“那按您的想法来,可以吗?” “……”赵氏一怔,攥攥手,又干脆地说,“可以,都是我的孩子,自然能按我的想法来。” 于是,傅思滢眉头一挑,光明正大地看向傅芳薇。 见之,赵氏赶忙道:“你二婶婶自己的名声都顾不上,哪里还能顾得上芳薇。芳薇就和蕊儿一样便好,我肯定……” 话说一半,终归是说不下去。 赵氏和傅芳薇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能形同母女的地步。哪怕赵氏现在是为傅芳薇着想,也犹豫会不会引起傅芳薇的反感。回头傅芳薇再跟张氏学了这些话,引得张氏不满就不好了。 三婶婶话语的戛然而止,令傅思滢直接向傅芳薇发出询问:“傅芳薇,你是和三婶婶一样的想法,小出风头,甩掉你母亲给你带来的晦暗影响便可,还是要大大地风光一番,立刻就能引得满皇城对你多加夸赞,就像今日容辰一样?” 傅芳薇定定看着傅思滢,良久,反问:“我想风光一番,你就能帮我达成吗?” “呦,这我可不能保证,大出风光是要求天时地利人和的。容辰今日能大出风光,主要是因为有皇上、太后和两国使臣都在场,而且容辰有自己的本事。而你想大出风光,从哪里求得天时地利人和呢?” 看到对方微微抿起的唇瓣,傅思滢解释道:“我帮你们,是我会尽量从‘人和’上给予助力罢了。比如傅芳蕊出个小风头,只需要表现出她聪明伶俐、吃苦耐劳便好。那我帮她挑个有实力的武者当师父,教得好、学得快,她表现得好了,再叮嘱她的师父多夸她,当众夸她,夸得多了,大家自然就会对她刮目相看。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而你想要出大风头,便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达成的。” “那……要如何才能达成?” “什么场合做什么事,”傅思滢微微斜了身子,倚着座椅扶手,“我不可能让你在学武比武的场合穿得光彩亮丽以彰显你的美貌,也不可能让你当众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的显摆文采,既然是手脚功夫的场合,自然要把你往‘喝退歹徒、舍身救人’的英勇事迹上面去靠啊。” 最后八个字一说出口,傅芳薇脸上的神情迅速僵住。 喝、喝退歹徒? 舍身……救人? 傅三夫人也听得有些心惊:“怎么来的歹徒,咱们还得舍身救人呐?” “要出大风光啊,有什么比救了人命更风光的?”傅思滢一本正经,“歹徒自然是我寻人假扮的歹徒,舍身救人是要她表现出不畏险惧、勇救同伴性命于危难的大义凛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在别人都不敢站出来的情况下,就她敢站出来行侠仗义!三婶婶您说,那样还愁出不了大风光吗?” 三婶婶被这番想法给震住了,微张着嘴巴,愣愣看着傅思滢。 傅思滢一笑:“近来这么多外乡人汇聚皇城,这种大事一出,随着人散回乡,别说皇城,就是临近十个城池都得流传她的美名!说不定名声传到宫中,皇上和太后都得下旨称赞,将她立为女子的典范表率呢。” 说到这里,眯起眼,一副往深层考虑的模样,喃喃补充道:“真要如此,或许整个本家都会被带活呢。嘶……一招,起死回生呀。” 描述的效果太好,让屋中陷入寂静,随着她所描绘出的幻想,众人都是一副吃惊外加若有所思的模样。 良久,三婶婶迟疑地问:“这、这风光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太大了吗?”傅思滢眨眼,“呀,要是想比这个小,又比小风头大,那我还真的是一时没主意,需要三婶婶你们自己出个衡量才行了。” 说罢,她看向傅芳薇:“傅芳薇,你觉得这个风光是不是太大了,过了?” 被询问的傅芳薇正僵着惊色,瞳仁都有些放大地盯着傅思滢。听到问话,不由自主地咽喉一滚,干吞一口,感觉嗓子干涩极了。 “我……”她两只手紧紧扭着帕子,满身心的躁动不安。 三婶婶及时道:“这种做法大了些,怕不是她能决定的。思滢,你要不容她回去想想吧,和她娘商量商量。” “可以啊,”傅思滢干脆点头,“不急,往后几天都是武者们自己比,你们这些事儿可有的时间慢慢琢磨呢。” “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傅芳蕊忽然声音甚为甜腻地唤傅思滢:“思滢姐姐,我能这样出大风光吗?你如果能帮芳薇达成,应该……也能帮我达成吧?” 说罢,讨好地笑。 闻言,三婶婶瞬间打一个激灵,立刻出手去拍女儿的胳膊:“你出什么大风光?家里有一个人能出就够了,多了那是抢风头!你是比你芳薇姐姐漂亮呀,还是名声好呀,从哪儿来的自信?” 傅芳蕊俏脸一拉:“既然比不过,我还从哪里能抢她的风头?我就是也想沾沾光嘛。姐妹俩个都那么……唔,舍己救人的,咱们家的名声肯定会更好啊。” 见女儿固执,三婶婶恼得再去拍打。 见之,傅思滢笑得温和:“芳蕊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三婶婶不必生恼。” “唉,不是,她就是眼高手低,整天做梦呢。” 傅芳蕊不服气地小声嘟嘟:“反正不都是在做梦呢,干嘛不带我一个。” 由于傅思滢给出的‘大风光’计划太刺激,等她和容辰再谈论商量怎么样能让意山和意水出彩时,大家都有点心不在焉。 毕竟小风头都是大同小异的,和给傅芳蕊安排的套路一样,无非是意山意水身为男子而且二人本身不善武,想从许多善武的同龄人中表现出色,难度更大一点罢了。傅思滢也让容辰给两位哥哥许多建议。 等到聊了许久,眼看夜色甚深,三婶婶适时提出告辞。 “思滢你和容辰就别多送了,天冷夜深,赶快回去歇息吧,今天多打扰了。” 走到中门时,三婶婶便提出了让傅思滢和容辰留步。 对此,傅思滢点点头,也没再客气。 三婶婶带着四个孩子跟随下人远去一段距离后,忽然,傅芳薇一转身,疾步匆匆再跑回到傅思滢面前。 “傅思滢,”她怀揣忐忑,有些紧张,“你会帮我的,是吗?” 傅思滢微微挑眉:“当然,否则我今晚何必浪费时光给你们出谋划策。” “事情真的能成吗?” “如果你是问能不能达成我之前所说的那般效果,那我不会给你保证的。我帮你的,就是合情合理、不被他人怀疑、看出破绽,合力演一出没有危险的危险戏。你要记得,在这场戏里唱戏的主角是你!你想求保证,也该求你自己有十足的把握才对。” 傅芳薇听罢,沉默片刻。 “多谢。” 低头道了声谢,再次转身走了。 这一次,傅思滢和容辰目送本家人远去直至身影消失,没人再回头。 “长姐,你为什么帮他们出大风光啊?费心费力的。” “是他们自己要求的嘛,”傅思滢耸肩,“反正我是从此以后,不会再轻易做出干扰别人决定、影响别人命运的事儿了。” 望着长姐前行的背影,容辰环手抱胸,学着长姐的动作一耸肩,纳闷地发出直击灵魂的一问:“是吗?!” 送走本家人后,傅思滢顺道去了杨云沁所住地方,看望了清和公主。清和公主难得在宫外,很是兴奋,和杨云沁相处得更为亲昵。于是傅思滢很有眼色地不多打扰。 回去自己的院落打算收拾过后安睡,不料想父亲和母亲都在。 李氏询问了一句和傅三夫人商量得如何,傅思滢回了一句挺好的,不做多言。而傅宰相和李氏显然也并不在乎本家的事情,不多问,只招手示意傅思滢在一旁坐下。 傅宰相问:“思滢,今日那群晋国来使中,可有曾与你结仇的那一帮人?” 听父亲提及晋国奚家人,傅思滢顿时打起精神,皱眉:“没有,我是对奚三公子和奚家几位姑娘,还有几个奚家的护卫眼熟,今日有借机仔细观察,没有发现。” “难道他们并没有跟随奚家家主一起?”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定然见过了。因为我今天与奚家家主初次见面,便被他明里暗里地恐吓了两句,可见他是得到那些小辈的告状了。” “他恐吓你?”傅宰相顿生恼火,“太放肆了!他明知你是我的长女,我与他在宫中相见时,他未有分毫表露,我还当他是毫不知情,没想到……原来是只会以大欺小!” 傅思滢摇头:“我不怕奚家家主以大欺小,只怕唯有我在明,而他们有在暗处的。奚三公子那群人不与奚家家主同行,并不表示他们没有入城。” 我在明,敌在暗,就显得危机四伏啊。 傅宰相愁色更重,想了许久,问:“慕王可有跟你说起如何应对?” “没有,”傅思滢摇头,但道,“当下满皇城都是兵卫,长燚军更是明处暗处遍布,想来任何人有异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知晓的。更别说,相府也是护卫重重,我觉得他应该是不担心的。” “唉,”闻言,傅宰相深深叹口气,“慕王爷是有底气,所以不会担心,咱们自然是提心吊胆。” 说罢,拿起手旁放在桌子上的木盒,递给傅思滢。 第523章 耍剑 “这两块玉佩,你拿着吧。随身带在身上,好生保管,千万不要丢失。必要时,亮出来,再怎么说……总是会有个作用的吧?” 傅宰相口气犹豫,显然也不能确定有可能是同一血脉这招,能不能好使。 见父亲将他自己和奚瑞否的玉佩一并给来,晓得父亲是替她担忧性命,傅思滢有些难为情。 她知道父亲对于这玉佩的看重,毕竟是唯一的身世线索。 “爹,嘿嘿,”她傻笑两声,“这真货我哪敢随身带携带啊,您还是找人雕两块假的让我带着吧,丢了也不心疼。” 傅宰相一愣,反应过来,以又惊奇又恍然大悟的目光看着傅思滢:“说得对,爹怎么没想到?” “嘻嘻。” “那行,爹找人给你多准备几块假的,准备好了给你。天晚了,你休息吧,明天陪杨八小姐和清和公主好好玩乐玩乐,清和公主在宫中连个年纪相仿的玩伴都没有,也是过得苦闷。” “嗯,我知道。” 想了想,傅宰相又道:“不过你还是尽量少外出,安全为重。” “嗯。” 由于答应了父亲,傅思滢第二天对于杨云沁想要带清和公主外出玩乐的决定,赞同不已,但恕难奉陪。 杨云沁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毕竟她亲眼见识过傅思滢在皇城的受欢迎程度,若是走到哪儿玩都被人围着,那也太无趣了。 听到傅思滢不打算去,清和公主倒有些欲言又止。 “傅姐姐,唔……”清和公主双手攥紧了帕子,嗫嚅问道,“人、人多才热闹些,你去不得,那……容辰少爷会一起去玩吗?” 说罢,又略显慌乱地补充道:“我就是觉得只有我和云沁姐姐,有点不安全,心里没底。” “哦,”傅思滢打量几眼清和公主的神情,若有所思,“那我让容辰跟你们一起去吧,其实我不跟着你们也是有点不放心,让容辰陪着就好。正好他忙碌多日,也该喘口气换换心情。” 清和公主点头:“嗯嗯。” 待傅思滢离开,杨云沁侧脸看向清和公主:“有我的护卫跟着,还怕不安全吗?” “呃,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你是喜欢傅容辰是不是?” 没想到突然被杨云沁说中小心思,清和公主霎时间脸颊通红,张口结舌地解释:“我、不、不是,我就是挺欣赏容辰少爷的,他箭法高超,多厉害呀。云沁姐姐你也知道,我自小……在家里过得不安稳……” 说话间,声色变得低落:“我那位堂姐就有个哥哥,我一直很羡慕,因为我爹娘膝下就我一个,没人能护着我。后来很小又被送入宫中,更没得玩伴。我一直都很想有个哥哥的。” “哦,原来是这样,”杨云沁明白了,“你竟然会想有个哥哥,我就不想有。” 听到拥有甚多哥哥的杨云沁说出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话,清和公主忍俊不禁:“呵呵,云沁姐姐的哥哥要是能分给我一两个就好了。” “这个好说,分你七个都行,我一个都不想要!”杨云沁嫌弃厌烦地挥手。 这话说得,连一旁的侍女小雅都忍不住笑。 清和公主弯弯嘴角:“容辰少爷虽然年纪不大,但我觉得他看起来就很可靠,是一个会当好哥哥的样子。虽然……呵呵,他不管是在相府还是在整个傅家都排行老幺,一点也没有当哥哥的经历。” 对这话,杨云沁很不认同:“那你就是看错人了,他只是个当弟弟的本事,反正我的七个哥哥没有一个是他那样的!” “你的哥哥们都是什么样的呢?”清和公主提出她对于哥哥唯一的看法,也是幼时对于堂姐兄长的印象,“应该都是不管对外人如何,对自己的妹妹都会很保护的吧?” “唔,如果你只要求哥哥保护妹妹的话,那……”杨云沁撇撇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的七个哥哥,有喜欢拍我脑袋的,有喜欢跟我抢东西的,有喜欢监督我课业的,有喜欢恶作剧看我出丑的,还有喜欢唠唠叨叨跟我说这说那的,还有……唔,我说了几个了?” 清和公主听得入神,哪里有数。倒是一旁的侍女小雅回道:“说了五个了,还有大公子和五公子没说。” “哦,他们俩啊,”杨云沁鼓起腮帮子,“我大哥哥像是我的第二个父亲似的,比我亲爹还严厉、还忙碌,我压根见不上几面,不多说话的。” “自然,是长兄如父呀。”清和公主低声感慨,双目都闪烁着羡慕的光彩。 “我五哥哥其实算是最合我心意的了,没有什么让我不满的地方。我自小就被他带着打架斗鸡,他入军营后也让我女扮男装跟他一起接受操练。我其实是很开心的,但父亲母亲总说是五哥哥最害我。” 看到杨云沁一脸的憋屈无奈,清和公主露出大大的笑脸:“呵呵,真好。” 扭头注意到清和公主满是羡慕,杨云沁歪歪头,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有哥哥还是很好的。” 见杨云沁认同了自己的观点,清和公主笑容更明亮,重重点头:“嗯,是吧!” 容辰听到长姐命他陪同杨八小姐和清和公主外出玩乐的嘱咐后,有些不情愿。 “女孩子能玩什么呀,我又不感兴趣,陪着她们多无聊。” 对于弟弟“陪女孩子很无趣”的表示,傅思滢挠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弟弟阐述女孩子的好。 “你无聊归你无聊,那我换个说法: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今天随行保护她们的安全。” 闻言,容辰皱起眉,满脸不情愿地盯着傅思滢几息,最后屈服:“好吧。” 傅思滢笑,摸摸弟弟的狗头:“真乖。” 哎呀,有个弟弟就是好呀,要是给她换个哥哥,这能使唤得动? 等傅容辰随同杨八小姐和清和公主离开相府后,相府一时就显得人静极了。 想到明日要和连王去看望卫兰灵,傅思滢嘱咐了润伊一些话,让她出府给姐姐清伊带去。 “记得,也说说你和佳雪的事儿。” “是。” 众人都有的事情忙,傅思滢倒是得空闲了下……不,不能闲! 孙丹抽出小荆条,酷厉无比:“大小姐,抓紧时间练功,切莫荒废!” 傅思滢:啊!Σ(っ°Д°;)っ 辛辛苦苦一日练武,直至傍晚容辰和杨八小姐有说有笑地归来时,傅思滢还在和孙丹对练掌法。 杨云沁和容辰一起来到傅思滢的院落时,看到的就是傅思滢姿势极为凶猛地挥出一掌,正中孙丹的胸口,而孙丹面不改色。 傅思滢收掌冷笑:“几日不见,你的功力又深厚了。能接得住我这一掌,你可以离开相府,独步江湖了。” 对此,孙丹动动唇瓣,很想说出一句“大小姐你还要不要脸”。 进入院子的容辰见到此一幕,立刻很是狗腿子地捧场,鼓掌夸赞:“孙丹,厉害啊,都能接下我长姐的一掌!慕王爷都接不下!不过你也别大意,你表面上没事,说不定有内伤,赶紧自查一下为好。” 孙丹:…… 一对儿厚颜无耻的姐弟。她若是有内伤,定是被气伤的。 大家都知傅大小姐是在开玩笑耍嘴皮子,而初来乍到的杨云沁…… 不知道啊! 因为之前清和公主来时没有及时告知给傅思滢,所以杨云沁这次是特意前来告知已经和容辰一起将清和公主送回宫了的消息。 哪料,刚见到人,就被震惊。 杨云沁怔怔站在院子边缘,愣愣盯着一派武林宗师风范的傅思滢,然后再愣愣看看面无表情的孙丹,瞬间,茫然了! 瞬间,脑中想到为什么只是招募一个武师教习,相府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瞬间,脑中想到慕王爷那般壮硕,而傅思滢与之相处毫无异样;瞬间,脑中想到傅思滢面对自己时一点都不犯怵,也不怕惹自己生气! 原来……傅思滢竟是个武林高手?! 孙丹拿出一柄剑,交给傅思滢:“大小姐,你尚且无法施展功力,先潦草学个剑法应应急,充个门面吧。” 傅思滢毫不害臊地接过:“吓唬人用的是吧?” “嗯。” “学剑法岂不是更难,怎么能说是应急?” 孙丹很平静:“您的剑法是‘无招胜有招’,瞎劈乱砍就行。” “咘,”傅思滢发出一声小鱼吹泡泡的音,“好的叭。” 仔细看看手中剑,六尺见长,剑锋映照着余晖,剑柄棕红,挂着一个小玉坠子。 执剑在手,顿感侠义满胸腔,退后两步,胡乱在身前甩来再甩去,最后转身看向容辰,提剑大喝:“小子,看剑!” 见之,容辰骤然慌乱,赶紧后撤步逃跑,大声求饶:“长姐住手,刀剑无眼啊!” 天呐,要是长姐会用剑,他才不怕,怕的就是不会却瞎耍弄啊! “啊!” “站住!” 一时间,两姐弟在院子里跑圈圈,吵闹不已,下人纷纷看戏躲闪,闹出一番鸡飞狗跳的场面。 站在边上的杨云沁:…… 惑上加惑了。 整啥呢,闹呢啊? 最后,随着傅思滢跑累,隔着一片院子对容辰挥出一剑,而容辰躲避不及被巨大的剑意所伤,捂着胸口倒下,虽未吐血可内伤更重为完美大结局, 围观群众纷纷鼓掌。 “大小姐真厉害!” “好强大的剑意!”一直想学武的侍女易思蹦跳不已,“奴婢都感受到了!” 傅思滢动作颇大地收了剑,向周围压压手,老气横秋地表示:“嗯,都淡定,雕虫小技耳。” 容辰踉踉跄跄走到傅思滢面前:“弟弟甘拜下风!” “嗯,你还有的练呐。”摸摸弟弟越看越乖巧的脑袋。 同样围观了一整场戏的杨云沁终于寻到能喘口气的时候,一脸复杂地走上前去:“傅思滢,那个,清和公主已经回宫了。” “哦,好,”将剑交给孙丹,接过帕子,傅思滢恢复优雅端庄,擦汗,“云沁妹妹你们今天玩得开心吗?” 杨云沁哆嗦一样很小幅度地点头:“嗯。” “那就好。诶,云沁妹妹你也会武吧,会耍剑吗,咱们俩比试比试呀?” 这下,杨云沁回应的幅度变大不少,赶忙摇头摆手:“啊,不、不,我不会!我可比不过你!那个……我累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说罢,转身匆匆走掉。 身后,是容辰纳闷地对长姐说:“今天在街边看到杂耍,杨八小姐还说自己会舞剑,得到过瑞国公的夸赞呢。” “是吗?”望着杨云沁跑掉的背影,傅思滢耸肩,“太谦虚呐。” 而跑掉的杨云沁直到远离了傅思滢的院落后,才放缓脚步,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好家伙,要是让她和傅思滢比剑,她可做不到像傅容辰那样配合! 侍女小雅倒是笑意连连:“傅大小姐好有趣呀,傅公子也很有意思。主子,您说,傅大小姐到底会不会武啊?” 杨云沁摇头,一脸的一言难尽:“我可不知道,看姿态是真的像模像样,而实力……” “主子您刚才真应该给他们露一手的!反正奴婢觉得傅大小姐耍剑肯定耍不过您。” 闻言,杨云沁露出骄傲的表情:“那是!” 她比不过傅思滢美貌又如何,比不过受欢迎、会来事又如何!她比傅思滢会耍剑!哼!╭(╯^╰)╮ …… 一大清早,连王爷便亲自前来相府,与傅思滢一同前去慕王府。 抵达慕王府所在的条巷外时,突然听到车外传来熟悉的呼唤,连王爷向外一看,惊了,怎么小李氏跟到这儿来了! “你不要命了,这是慕王府附近,你还敢喧闹吵嚷?!” 小李氏拦在车前,见连王露面,急急凑近:“妾身看您是去了相府,又和傅大小姐一起来慕王府,妾身自然心有期待!连王爷,您是要去救我女儿的吧,是的吧?” “不是!”连王烦不胜烦,满面躁恼,“你竟然还一大清早就跟踪我一路?” 第524章 与旁的女子做的坏事 “妾身不是!”见惹连王生气,小李氏慌乱极了,赶忙否认。然而她若不是跟踪了一路,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行了,你别否认了!本王警告你,赶快离开这儿,否则你吃了苦头可没人救你!” 连王重重甩下车帘,喝令车夫继续前行。 可是小李氏不怕死一般地拦在马匹前,车夫也不敢强行冲撞。 小李氏哀求着:“连王爷,您带我一起去看看她吧!求求您带我一起去吧!” 拦在连王的马车前呼号两声后,见得不到连王的回应,又抬高声音去对后面属于相府的马车叫喊哀求。 “傅思滢,思滢,你就让我去见见兰灵吧!我给你当牛做马啊!” 马车之中的傅思滢早就知道小李氏拦住连王马车的事情,所以默不作声,只等着连王作何打算。 而听到小李氏竟然敢在慕王府的附近对傅思滢大喊大叫,连王慌得脸都要白了。尽管很多场合连王会显得吊儿郎当、不服管教,敢跟漠苍岚顶嘴,但并不意味着连王就不怕漠苍岚。 试问他们这些兄弟里,除了皇上,谁会不怕漠苍岚? “你闭嘴,你闭嘴!你不想要命,本王还想要呢!” 重重一打帘,连王恼火至极地跳下马车,躲开立刻扑抓上来的小李氏:“你在这儿站着,本王去问傅思滢!” 顿时,小李氏大喜过望:“好好好!多谢连王爷,多谢连王爷!” 于是,连王半是恼火半是无奈地来问傅思滢能否将小李氏一同带去看望卫兰灵。 傅思滢从车里露出个脑袋,瞥一眼前方不远处往这边焦急张望的小李氏,她无所谓地道:“随你吧,反正是你去看卫兰灵的,我又不看,你不怕小李氏打扰了你问话就好。” 连王惊讶:“你不去看她?” “我看她做什么?我和她之间除了我只能要她性命的这道债以外,再没别的牵扯。这次就是帮你来的。” 万万没想到傅思滢是这般想法,连王又惊又喜:“傅思滢,你对本王真好!” “哎呀哎呀,这种话可别乱说,我对你也没有多好。” “哦哦,是,”连王赶忙左右瞧瞧,然后笑,“那我就一同带小李氏进去吧,这老娘儿们是真烦人!” “呵呵。” 慕王府未料想一大清早会迎来傅大小姐和连王登门,唐管家匆匆来迎,很是奇怪这两人怎么会一起来。 “我来看看卫兰灵,连王爷是凑热闹来的。” 听闻傅思滢说明来意,唐管家哦了一声,对于连王凑热闹的想法倒也见怪不怪,谁叫连王总是随性行事。 “那老奴这就去通禀王爷,还请傅大小姐和连王爷稍等片刻,若是傅大小姐想一同前去见见王爷,也未尝不可。” “哦,”于是,傅思滢扭头看向连王,笑得标准:“那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吧,我去看看你九哥有没有背着我做坏事。” 闻言,连王一怔,随后露出“我懂”的神情,笑得坏坏:“你去吧!要是发现我九哥背着你做了什么坏事,我给你报仇!” 对此,傅思滢再笑:“你真是大言不惭。“ “嘿嘿。” 扔下连王,跟随唐管家去寻漠苍岚,傅思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来不是很忙碌吗,你家主子没有入宫,还留在府里,难不成是还睡着?” “呵呵,”唐管家笑,“老奴今日还没见过主子呢,想来或许是尚未起身吧。” “真的还睡着呢?虽然我来得是很早,但也不是鸡鸣天亮吧?唔,他昨晚真的背着我做坏事了?!”随着猜测,傅思滢声调高扬。 这下唐管家是哭笑不得:“王爷能做什么坏事啊。有大小姐您在,旁的女子谁能入得了王爷的眼。” “喏,这话说得我开心,”傅思滢眉开眼笑的,“不过我说的做坏事,是指他又想查抄谁家谁府,打算惊得哪里闻声色变呢,唐管家你说的‘旁的女子’……是个什么意思?” “唔,这个……” “我说一声做坏事,你就往旁的女子上解释,看来你家王爷做过的坏事是包括‘旁的女子’哦?” “呃……” 这下,傅思滢可不开心了,“呦,到底是做过多少跟‘旁的女子’有关的坏事,才能叫你这么会来事地及时辩解?这个我可得好好问问了。” 顿时,唐管家汗都下来了。 一路走入漠苍岚的住处院落,唐管家被逼问得就快要拔剑自刎。 “大小姐,到了到了!您亲自问王爷吧,老奴实在是回答不上您的问题!” “为什么回答不上,是不是你知道得太多了?” “老奴什么也不知道啊!” 踏入院落不过两步,就见方止迎面而来,极为恭敬客气:“老远就听到大小姐您的声音了。您今日是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一大清早就来了?” 傅思滢脚步不停,直接朝漠苍岚的卧房居所走去:“嗯,是有点小事。” “小事的话,属下可以帮您解决!”方止亦步亦趋地跟在傅思滢的身旁,回应快速。 而随着方止的回应,傅思滢很快就察觉到这家伙是在挡她的路。 嗯? 她骤然一停,在方止随她停下的时候,又骤然奔跑起来。这下,方止直接一个纵跳,跳到她的前路上,将她全全挡住。 瞧着挡在面前的方止,傅思滢挑眉,发出一个气音:“嗯?” 方止还是一脸笑:“大小姐,王爷还没起呢,您还是稍等片刻,不好惊扰了王爷安睡。如果您的确是小事,属下真的可以为您解决办妥的,不会耽误了您的事儿。” “呀,你家主子还没起呢,”傅思滢满是关心,“怎么这会儿都没起呀,是昨晚睡得太晚了吗?” “是是,主子处理公务直到天亮,才刚刚睡下。属下也是心疼主子,不想让主子片刻都得不到安稳。” “哦,是吗?天亮才睡呀。”傅思滢向后斜眼瞥向唐管家,“那我不能不懂事,好歹得让你家主子有个片刻的安稳。” 接受到傅思滢极富深意的目光,唐管家的头都大了,忍不住吞咽一口带着惊恐味道的唾沫,连连向傅思滢摆手,脑中一时错乱,竟说道:“大小姐您千万别乱想,不可能直到天亮的,会死人的!” 傅思滢:…… 嗯?! 方止对唐管家这犹如天外飞来的一句也很纳闷。什么叫不可能直到天亮,什么叫会死人?主子又不是没有看公务通宵过,怎么就会死人呢? “唐伯,你说什么呢,怎么到天亮就死人了?主子好歹也是有通宵能力的,你说得也太晦气了!” 被方止无情驳斥,唐管家更慌乱了,再看傅思滢冷笑的神情,顿觉后半生是别想享清福了。 傅思滢给唐管家和方止一人翻一个白眼后,懒得多计较这事儿,连王还等着呢。所幸就向方止说了自己的小事。 方止闻言,顿觉轻松:“原来是这样。大小姐,这连小事都算不上,属下这就命人为您安排!” “好。” “嘿嘿,等您处理完您的事儿,王爷肯定就起身了。” 傅思滢无情假笑:“呵呵,无妨,让你家王爷多睡会儿,辛苦一夜,肯定劳累坏了。让他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好,别叫人看出来他是劳累过当了。” 唔,虽然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方止连连点头:“是!” 唐管家陪同傅思滢离开时,迟缓两步落下,恶狠狠地悄声问方止:“方止,你都在胡说什么,你要把主子给害惨了!大小姐以为主子有别的女人了!” “啊?!”方止大惊,“我说什么了,就能让大小姐以为主子有别的女人了?!” “呃……”唐管家一愣,然后尴尬地表示是自己方才在傅大小姐面前一时失言,然后被傅大小姐追着不放,结果又遇到方止这样说话,所以效果变得甚为美妙。 方止再惊,惊讶之余,产生质疑:“那你为什么说不可能直到天亮啊,还说会死人?且不说你是不是抹黑主子,傅大小姐听了这话也会对主子的能力产生质疑吧!主子本就是体内陈毒,再显出能力弱,你要是傅大小姐,你说你怕不怕守活寡?” 方止可是前日少数几个听到傅大小姐亲口对主子允许会出嫁的,感动的劲儿还没过去呢,这么快就降打击吗? 然而,唐管家瞪着双目,十分愤慨:“什么抹黑主子、质疑主子,我说的会死人,是那莫须有的‘旁的女子’会死!怎么就说主子的能力弱了!” 方止:…… 啊? “相反,我是在说主子的能力强好不哈!” 看方止跟个傻鹌鹑似的,唐管家气呼呼地一甩袖子转身疾步离去,去追傅大小姐寻求解释。 方止正盯着唐管家匆匆离去的背影,暗暗琢磨、惊叹还是唐伯的语言精妙时,慕王的卧房房门从内被打开,一个男子从房内露出半边身子,看向院中。 看到只有方止一个人,男子本因不悦而皱起的眉宇更显出几分疑惑:“方止,你们在吵什么,太闹了,要安静。” 方止立刻回神,懊恼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是在下疏忽,五公子,没惊扰到你们吧?” “没有,但切记安静,不可大肆吵闹。” “是是!” 唐管家追上傅思滢的时候,傅思滢脚步飞快地都快走了回去前堂的一半路途了。 追上之后,唐管家尴尬地笑着,连连解释方才是方止那小子在胡说八道,让傅思滢千万不要乱想。 傅思滢顿步,意味深长地看着唐管家,问:“唐伯,你怎么能确定方止是在胡说八道呢?你看,你连你家王爷有没有起身都不知道,你就那么笃定王爷的事情,你知道的比方止更清楚吗?” 此话一问,唐管家顿时愣在原地,神情震惊。 是啊……是、是吗? 傅思滢挑挑眉,转身继续前行的刹那间,扭头朝身侧另外一边的孙丹和晴音做了个鬼脸,孙丹和晴音两个人双双憋笑,不敢惊扰到震惊中的唐管家。 方才唐管家没有跟来的时候,晴音就大着胆子询问傅思滢是否真的怀疑慕王爷在与‘旁的女子’做坏事。 傅思滢笑得狡黠,回以一句“我相信唐管家的话”。 至于相信的是哪一句话……嘿嘿,晴音和孙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偷笑。 回前堂见到连王,简单解释漠苍岚正忙,无心顾及此事,她可以随意行事后,连王的紧张脸色松缓许多。 等下人安排妥当之时,悄咪地对傅思滢说:“我还真怕九哥问我怎么有心思凑这种热闹。他不在乎就太好了。” 还想着能背着漠苍岚独得卫兰灵有预知神通的好处呢。 过了一会儿,下人来禀报说犯人已经从牢里带出,送入僻静避人的屋子,傅思滢才让人将在外面等得心力交瘁的小李氏给唤进来。 小李氏一见傅思滢,又是大恩大德地谢,不管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表面上是真的够尽力的。 “卫夫人,我给你重申一次,我不可能救卫兰灵出来。因为皇上当时的圣旨是卫兰灵在卫侯府吃尽苦头后,若能活着落到我的手上,我的权力便是卫兰灵一死。别的权力我没有,你懂吗?” 小李氏颓然点头:“我懂,我懂……” “如果你非要求我把卫兰灵救出牢狱,那我只能是救她去过奈何桥、救她去寻重新做人的机会,你懂吗?” “……我懂。” “我当时把卫兰灵送到慕王府,算是钻了圣旨的空子,冒着被皇上降罪的风险,变相救卫兰灵一命。我不希望得到一个不识好人心的结果,明明是救了人,却还要被责怪没有救人救到底。卫夫人,你懂吗?” “懂,我懂!傅思滢,我和兰灵都感谢你的恩情,真的,是你以德报怨。” “嗯。今天呢,是连王爷来看卫兰灵。因为连王爷的妾室夏氏与卫兰灵有几分交情,倒是挺关心卫兰灵的死活的。” 第525章 见到卫兰灵 傅思滢目光睥睨:“夏氏你应该听闻过吧?” 小李氏速速点头:“妾身听闻过,但……不知她和小女有过交情。” “嗯,若不是连王爷来找我,我也是不知道的。夏氏虽然担心卫兰灵,但她是不愿意抛头露脸的,所以才委托连王来看望。你等会儿可以跟随连王爷一同去看卫兰灵,等连王爷问完了该问的事儿,让你看女儿了,你再看,知道吗?” “诶,知道,知道!”一直彷徨忐忑的小李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喜色。 “听话一些,守规矩一些。这里是慕王府,不是相府或连王府,可以容忍你撒野。” 小李氏刚刚露出点喜色的神情顿时收敛,胆怯应声:“是,晓得的。” 这时,一直跟随在小李氏身后,像个隐形人一样随行的清伊怯怯开了口:“傅大小姐,奴婢能不能跟随我家夫人一起看望我家小姐?” 请求刚一说出口,似乎是害怕得到傅思滢的斥责,又急急解释道:“我家夫人的身体不好,奴婢怕等会儿情绪太过激动昏晕过去,打扰到慕王府的安静不好了。” 没有想到一直跟在身后的清伊会突然开口,小李氏本来还慌张想要斥骂,生怕清伊惹到傅思滢不高兴,让她也不能去了。不过听了清伊的理由,小李氏也缓了急恼,有些期待地看向傅思滢。 “呵,你们真是一个带一个啊。后面还有吗,不要再牵出一大串来。”接收到清伊的询问,傅思滢适当地表现出些许讥讽。 清伊赶忙摇头,带着点怯懦的哭音道:“没有没有,奴婢就是看您心善,才斗胆一问,您不允准也无妨的,您切莫生气。” “还算会说话。行吧,你跟你家夫人一起去吧,好好看看你家小姐。可以的话,替我劝劝你家小姐,她吃够了牢狱的苦头,自寻解脱也是条生路。既能免去亲人的担忧挂念,也能替我成全恻隐之心,还能替慕王府省一份口粮钱呢。一举多得。” 清伊低垂着头,蚊子哼哼一样应一声:“嗯。” 把该交待的都交待完,傅思滢示意慕王府的下人可以领他们去看卫兰灵了。 小李氏跟随连王离开的时候,才迟钝意识到傅思滢竟然不一同去。 半路上,忐忑地询问连王为何傅思滢不一同前去,连王不耐烦地说:“怎么,你还想让傅思滢跟你一起去?等看到卫兰灵,想起卫兰灵之前都是怎么害她的,再激起她对你女儿的杀意?” “不,不不!” “本王看傅思滢对你女儿够容忍的了,能留卫兰灵一条性命,已经是傅思滢能接受的底线。你就别指望她能像卫兰灵的亲姐姐似的,给卫兰灵嘘寒问暖、忙前忙后的了。” 小李氏苦皱着一张脸,神情晦暗,喃喃道:“我从没那样奢求过。” 清伊无声地拉住小李氏的手,轻轻在其后面拍抚,以作安慰。小李氏扭头看向清伊,动容地紧紧回握住清伊,低头拭泪。 而在连王和小李氏一行人离去后,傅思滢坐等片刻,由唐管家亲自带路,同样去了卫兰灵被带去的审问室。 这处审问室并不设在慕王府的私牢内,而是设立在私牢外一段距离的偏僻院落。因为很多时候类似于有人来看望犯人这种场景,是不允许进入私牢的。 卫兰灵被带入的这间审问室,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就是有一间暗室可以监视到审问室里的情况。 傅思滢便是进入暗室,而连王和小李氏都会进入到设立在明处的审问室里见到卫兰灵。 等傅思滢进去暗室后,卫兰灵才被送入审问室。 隔着一处被刑具遮掩的监视口,傅思滢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卫兰灵现在是个何等慌乱无助却又暗藏期待的状态。 脸上之前被卫侯夫人给予的烙伤已经结痂,整张脸一多半都是黑硬的伤痂,显得卫兰灵似乎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什么精怪化形。比如说,甲壳虫精? 整个人瘦瘦巴巴的,几乎快成了一个只挂着衣服的骷髅架子。再加上之前受过不少伤,佝偻着背,腿脚也似乎有些走路不便,一瘸一拐的,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像是鬼怪。比如说,乱葬岗里的僵尸? “咯吱”,被关上的房门重新打开,有个狱吏率先走进审问室,很是凶悍地对卫兰灵说:“有人来看望你,你安分一些,不要吵嚷叫闹,否则有你好受的。” 卫兰灵退居在角落里,惊恐瞪着双眼,颤抖着。 狱吏让开身体,露出身后连王的身影。一见到连王,卫兰灵浑身一震,而后整个人好似起死回生一般从角落飞窜出来,把手脚上的镣铐扯动地叮当作响。 刚要扑抓到连王身上,一旁的狱吏立刻迅速闪电地伸出手掌,直接从正面钳制住卫兰灵的脖子,将人按制在墙上! 语气阴鸷,声如洪钟,炸得处在暗室中的傅思滢都瞬间头皮一麻:“安分点,刚提醒过你!” 卫兰灵被抓着脖子摁在墙上,瞪着双眼,嘴巴像离水的鱼一样张得濒死,艰难地点头,从咽喉伸出发出一声“嚯”,表示自己知道了。 狱吏放开手,看到卫兰灵瘫在墙边,弯腰弓身地干呕,转身问连王:“连王,这女犯不安分,卑职还是陪您一起留在这屋子里吧。” 方才因为被卫兰灵吓到而急急后退三步的连王爷,闻言赶紧摆手:“呃,不用不用,本王是一时不察被她惊到罢了。本王就算是功夫不济,对付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女子,还是易如反掌的。” “是,”狱吏晓得连王是不想再有第三人在场,又问,“是否需要卑职将这女犯用一条麻绳栓制住?” “这个……”连王打量打量卫兰灵,想了想,还是点头,“那就栓住吧。” “是。” 狱吏立刻拿来麻绳将卫兰灵绑住,另外一头栓在墙边的木架上。 这小小的一段插曲令暗室中的傅思滢有些无语,感到好笑。就这,连王还想从卫兰灵那里得到好处呢,连信任都不给予半点,难不成是以为卫兰灵在卫侯府门前被栓了这么久,所以就习惯了?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的原因,被狱吏用麻绳栓住的卫兰灵,还真没有半点的抗拒,一脸麻木。 等到狱吏离开,房门被紧紧关闭,连王走到窗边,看到慕王府的所有下人的确如他所吩咐的远离四丈外,除非他遇到危难大喊大叫,否则寻常说话绝对不会被听到后,连王才安下心来。 “卫兰灵,你的先知神通还在不在?还有没有能帮助到本王的,快告诉给本王,本王也好想办法救你!” 卫兰灵蜷缩在一边,听到连王不是直接来救她,而是再问她索要先知后,双眼中的些许亮光悄然熄灭。 哑着声音说:“为什么您现在不能救我?” “本王已经是救了你一回啊!若是没有本王的相救,你现在已经下黄泉了!” “我说的救我,不是把我从一个地狱送到另一个地狱。” 连王恼得不行,虽然心里实在赞同卫兰灵的说法:“这里怎么会是地狱呢,这里是慕王府啊。你住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住,性命好保,怎么能说是本王没有救你呢?” 见卫兰灵不吭声,连王烦躁地在审问室里来回踱步:“买卖总要一笔一笔地来吧。本王虽然是没有一次将你救到底,但也并没有失言吧?你之前给本王的那道预言,就值这么多。你是不知道,单是能把你救到慕王府的监牢里来,本王都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假称圣意,蒙骗了傅思滢一回,惹得她好大一通脾气呢。连能来看你,都是本王对她千求万求才讨来的机会!” 提到傅思滢,无动于衷的卫兰灵终于有了情绪比较激动的反应。 “傅思滢,她、她……就是她将我关进来的,她怎么会救我,她是要杀我!” “怎么是杀你?要杀你早就杀了!你不会不知道皇上的旨意是你若能活着从卫侯府离开,就得落到傅思滢的手中送死吧?傅思滢把你送到慕王府的监牢里,都是冒着违抗圣旨的风险呢!” 连王将刚才傅思滢告诫小李氏的话,照猫画虎地给卫兰灵解释了一遍。 听罢,卫兰灵陷入沉默。 连王叹口气:“现在呢,傅思滢没有权力救你,慕王呢,只是出个地方关押你,更管不得你的事儿。你唯一能求助的只有本王!而本王也愿意帮你啊!所以卫兰灵,你为什么不配合本王呢?” “你把你做梦预知到的事情都告诉给本王,本王可以及时趋利避祸,等到给朝廷立下大功劳了,当然可以请求皇上赦免你。” “赦免?”卫兰灵苦笑,“我犯下这么多罪恶滔天的孽债,皇上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怎么回答?” “那简单呀,本王先准备一些伪证,证明你是被人陷害的,被人下药所以神志不清犯下的那些罪恶。然后,再说本王早先便倾心于你,一直求而不得,这一点有本王的妾室夏素昔可以作证,也算真实!最后,再找个太医验证你活不久了,本王就是想给你送最后一程罢了。多管齐下,再配上本王为朝廷立下的大功劳,皇上肯定会赦免的!” 听过连王的计划,暗室里静静监看的傅思滢忍不住脸颊抽抽。 喏,想得还挺周密的,可见是真心啊。 卫兰灵从了多好呀。 可惜呀,所谓的先知神通就是个骗子。 傅思滢还真想知道卫兰灵都还能说出哪些先知来。陈年往事,陈芝麻烂谷子的,卫兰灵能记得住多少前世此时之事,拿出来哄骗连王? 而对于计划的周密,连王也显然是很自信的。说完之后,料想卫兰灵一定会心动,连王走到瘫坐在地上的卫兰灵面前,蹲下。 “你哪怕就再说一个类似于上次的石西矿难的先知都好。哎,得到那个先知,本王连夜赶去石西,拯救了无数性命啊,得到皇上好大的称赞!你只要再说一个这样的先知,本王就能有七八成的把握救你出去了!” 卫兰灵侧着脸,横目瞥向连王:“我最近……” 在连王期待的目光中,卫兰灵嗫嚅着说:“的确又有一个有关先知预言的梦。” “哎呀,”瞬间,连王两眼放光,“真的,那太好了!是什么,快说来听听!”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连王爷,你空口无凭,很难博得我的信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就拿把我救出当诱饵,哄骗我一直给你提供先知预言,你只是想利用我。” “怎么会呢!”连王急了,“本王如此真诚,你难道看不出来?本王如果想一直让你提供先知预言,就应该早点把你救出来,养在我的府里,想你长命百岁,好生伺候着呀,岂不是更方便随时得到预言,用得着现在想见你一面还得去求傅思滢那么麻烦?” “反正我现在不能信你。我知道的这个预言虽然不是一时片刻之后的事,但如果连王你知道了,倒的确是能立下一个大功劳的,”卫兰灵的声音显得愈发得干哑,“我总不能尽做一些让别人得到功劳,而我一无所获的蠢事。” 处在暗室中的傅思滢,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她的眼中,卫兰灵的话语好像是渔夫挂在鱼钩上的诱饵,伸到了连王这条大蠢鱼的嘴边。大蠢鱼蠢蠢欲动,就欲上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处在局中的连王,完全没意识到是他在钓卫兰灵,还是卫兰灵在钓他。 傅思滢也很好奇,卫兰灵能说出一个什么样的先知预言。是真的又回忆起前世的什么大事,还是一时在诈骗连王,只想着能拖延几日。 “卫兰灵,到底怎么样,你才会信任本王,本王自认已经将利害关系跟你说得很明确了。你又不是个蠢人,应该知道只能信任本王!” 第526章 何长易的身世秘密 卫兰灵沉默片息,提出要求:“我很想念我娘,除非连王爷您能让我有机会见一次我娘,否则我是不会信任你的。” 要见自己的娘? 连王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她娘的今天就来了啊! 但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连王还是痛心疾首地表示:“就这点要求吗?” 卫兰灵点头:“是,就这点要求。如果连王爷您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的话,叫我如何指望您会将我救出去?” “呵,哎,”确定卫兰灵只有这个要求,连王先是无奈地笑一声、叹口气,然后站起身来,“卫兰灵,本王是真心惜才,怎么会不考虑到你的所思所求呢?你想见你娘这种心事,你以为本王不会为你考虑到?” 听着连王的话语,本是神色呆滞的卫兰灵忽然变得惊疑起来。 “什么意思?你为我考虑到?考虑到又如何?” “考虑到自然就会让你如愿啊!”连王爷大步走向房门,“卫兰灵,本王今日是带着你娘一起来看你的,就是想对你表现出本王的诚意。哦,还有你那个忠心耿耿的侍女,也跟着一起来了。” 说罢,连王打开房门,露出站在屋外院中远远地方的两个人,让小李氏和清伊的身影映入卫兰灵的眼中。 卫兰灵眯眼看去,当看到屋外远处竟然出现了自己母亲的身影后,立刻激动地一瘸一拐地要往屋外走。 “娘,娘!” 屋外等候的小李氏和清伊见到审问室的房门被打开,就眼巴巴张望着。虽然看不见人影,但忽然听到的卫兰灵的声音,自然叫小李氏瞬间动容。 “兰灵,兰灵!” 然而,这对母女刚刚呼唤没有两声,便一方被狱吏拦下,一方被麻绳牵制住。 狱吏训斥小李氏:“安静,不得喧哗!” 连王对卫兰灵理直气壮地道:“看吧,本王没有骗你,那不就是你的娘和你的侍女?” 卫兰灵被麻绳牵制着,连房门口都靠近不得,只能伸长脖子向外张望。看了几眼,对连王恳求道:“连王爷,您行行好,让我见一见我娘吧,求您了!她就在那儿啊,您让她过来吧,您让她过来啊!” 话未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长久以来带伤带病、肌瘦无力,卫兰灵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股上气不接下气的艰难,这会儿嚎啕大哭时,更是最开始一两嗓子还能听见响,后面几声就变成干呕似的支吾悲鸣。 连王见不得女人哭,哪怕这个女人已经丑得像个妖怪。 “卫兰灵,机会就在你眼前,你要自己抓住啊!你告诉本王,你的预言是什么,你告诉本王,本王现在就让你和你娘相聚!” 卫兰灵呜咽着摇头:“我……我……” 哭声悲惨,让人闻之便想落泪,想问问哭泣的人到底是有什么痛苦的伤心事。 而怕是只有傅思滢心里明白为什么卫兰灵这会儿哭得说不出话来。 呵呵,还不是因为肚子里面没有货。如果真的有先知神通,这会儿多简单的事儿啊,说出来就能见到母亲,何必还吊着连王。反正有先知神通在,预言是无穷无尽的,还怕连王用一次就抛弃吗? 哪怕卫兰灵低垂着脑袋,她都能够想象到卫兰灵此刻眼里的惊慌。 本来是想用见母亲来拖延几日,争取时间去回想前尘往事又或者是编造一个合理的预言,没想到话音刚落,连王打开门就告之小李氏在门外呢。 哈,真是惊喜啊,是惊是喜的。 “我……你让我先见母亲。”低头哭咽片刻,卫兰灵再次抬头提出要求。 而眼下连王也学了聪明一点:“你告诉本王预言是什么,本王就让你见你娘!” “我人在这里,连王还怕我会不说吗?”卫兰灵理直气壮,“可我娘是在外面,谁知道您有没有得到我娘能见我的许可,只是在这儿诓骗我。” 连王很不高兴,目光不悦地看着卫兰灵,沉默不语。 而卫兰灵显然比他更耐得住性子,不再看他,扭头看向另外一边,更是干脆瘫坐到地上,同样一言不发。 最终,还是卫兰灵得了胜利,连王无奈地表示:“好吧,那你就先见你娘吧,你说得对,本王的确不怕你跑了。若是见了你娘之后,你还不告诉本王预言,本王也不稀罕以后了,现在就去劝傅思滢杀了你,一了百了!” 卫兰灵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抬头看到连王显出阴狠的眼神,更是赶紧低下头去。 连王走到门边,高声对外呼唤,让狱吏将小李氏和清伊两个人带来。 傅思滢对于卫兰灵能够得到暂时的胜利并不意外,毕竟说到底,是连王在有求于人。但同样的,这个胜利只能用一时来形容。连王再是纨绔子弟,仍旧是皇室血脉,仍旧是人上人,视人命如草芥。要是跟连王争得过度了,连王哪里还会在乎什么预言。 小李氏和清伊被狱吏带到门外,这会儿才终于能够看到屋内卫兰灵的模样。 一看见女儿如今模样,小李氏的眼泪珠子就像是雨珠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清伊也落泪。 等得到连王的允许进入审问室,小李氏和清伊更是赶忙扑到卫兰灵的身边,压抑着情绪,嘘寒问暖。久久没有得到关怀的卫兰灵情难自禁,泣不成声。 “娘,我好想您,我真的好想您!我想出去!” 小李氏拥抱着女儿,落泪大哭:“娘也想你,娘也想马上救你出去,但娘没有本事,救不得你啊!” 正在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时,连王很不解风情地打断她们的哭泣:“行了,别哭了,有事说事,别耽误工夫。” 哭声被打断,真是让暗室中的傅思滢都要感谢连王。哭得她脑瓜子疼。她一声不吭地躲在暗室里,可不是为了听她母女俩个互相抱头大哭的。 小李氏擦擦眼泪,先看过卫兰灵身上和脸上的伤。 “娘本来是给你带了伤药来的,但是刚才被慕王府的人搜身搜走了,他们不让外人给里头的人带东西。” 说着,小李氏又是直抹泪,好生痛苦。一点药、一点吃食都没能带进来。看到女儿瘦成皮包骨,遍体鳞伤,毁容失颜,如何能不心痛,如何能不自责。 卫兰灵则摇头,安慰小李氏说无妨。 “娘,你们还好吧,我姥姥呢?” “你姥姥,”小李氏嗫嚅嘴唇,“她年纪大了,又经历了这么多难过事,我就没让她来,免得她再激动出岔子。” 闻言,卫兰灵无力地冷笑两声,显然是不相信的,但也无可奈何。 母女二人说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比如说小李氏问卫兰灵在慕王府的牢里过得怎么样,能不能吃饱,这大寒天的,受不受冻,卫兰灵闻言只哭,听得连王是心烦不已。 “你问这些有意思吗?傅思滢救她一命,只保她有口吃的不会饿死、有片能挡风遮雨的地方,她是来坐牢的,不是来享福的。还能不能吃饱、会不会受冻?卫夫人,你先问问你自己能不能吃饱、会不会受冻吧。你可没坐牢!” 被连王突然挑刺,小李氏一时沉默。 卫兰灵伤心欲绝地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看到母亲身上穿的棉袄又脏又破的,就快要和乞丐婆子是一个模样了,卫兰灵真是心如刀割。 “娘,是女儿不孝,让你沦落到过这种苦日子!”卫兰灵悲哭,难以自禁。 哭了两声以后,扭头看向连王:“连王爷,我想和我娘亲几句贴己的话,您能出去一会儿吗?” 对于这个要求,连王很是不情愿,不高兴地问:“怎么,我不能听?你和你娘都落到这种地步了,还能说出什么本王听不得的贴己话?” 连王爷不是很乐意离开,卫兰灵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就算是废话他也不想放过。另外还有些担心卫兰灵会让小李氏另寻求救的法门,那样他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带小李氏来,反而还是阻碍了自己行事! 对连王不愿意离开的回应,卫兰灵攥着小李氏的手,沉默下来。一时间,整间审问室也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后,卫兰灵干哑着声音说:“连王爷,您想要从我口中得到的,和我与我娘说的贴己话,完全不相干罢?您到底有什么必要非得留下,连这点施舍也不肯给?“ 连王沉沉呼出一口气,来回走动两步:“卫兰灵,你就别指望你娘能给你另寻救命恩人了。你如今落到了慕王爷的手中,满皇城都没有人敢来救你的。也就是我晓得你有几分本事,才敢于冒这个风险。而你敢把你的本事公之于众,让大家都知道吗?你若是敢,当初也不会偷偷通过夏素昔来找到本王的,是不是?” 听过连王一番话,晓得连王的担忧之处,卫兰灵神色微松,解释道:“如果连王爷是担心我会让母亲另寻救兵,那您实在是多虑了。我一家来皇城不过多半年,就经历了诸多的挫折磨难,搞得家破人亡,在这皇城中根本没有相熟之人!否则,我当初也不会千方百计地寻到您的门下。您说得对,我是不敢公之于众的,所以请您尽管放心。” “嗯,你明白就行,”连王的神情也松缓许多,想了想,再次让步了,“行吧,你要和你娘说贴己话,就说吧,本王听得那些也着实没用。本王想听什么,你知道,等会儿清清楚楚告诉给本王啊。” “是,您放心吧。” 就这样,连王离开审问室。本来还想贴站在门外,能时不时地偷听到一耳朵,哪料很快,就见清伊也从审问室里走出来。 清伊眼睛通红地看着连王:“连王爷,您……还请您站得远一点吧。” 没想到清伊这么直白,连王脸一拉:“什么话,说得好像本王要偷听似的。谁乐意听孤儿寡母之间的话!” 说罢,甩甩袖子,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是走得远了些。 这时,从审问室的窗户传来小李氏的声音:“清伊,你也下去台阶,别站在门边。” 清伊没有半点不高兴,点点头,乖巧回了一声“是”,便步下台阶,远离门扉。 确定外人都避远后,小李氏赶忙走回女儿身边:“兰灵,你想对娘说什么啊,连清伊都得瞒着吗?你不知道,娘能坚持住一条命等到现在来看你,多亏了清伊的不离不弃,一直悉心照顾!” 卫兰灵摇头,说着,泪就下来了:“娘,清伊的好我知道,我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信任的,就是您和清伊了。但我现在要说的事情很重要,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如果不是落到眼下这般境地,我是连您也不会告诉的!” 紧紧攥住小李氏的手,卫兰灵抹掉眼泪,清明了视线,神情严肃:“但如今,只有这个秘密能救我了!娘,我告诉给你,你不准告诉给第三个人知道!死不能告诉,知道吗!” 小李氏惊愣住,点头:“嗯,娘谁也不会告诉!只要能救你,娘宁愿去死,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见这对母女这么郑重其事,傅思滢不由得精神一凛,控制着气息,缓缓吐出一口憋屈许久的闷气。 看来她留着卫兰灵的性命,并非只有折磨的作用啊。 什么秘密,说罢,快说罢……到底是什么秘密,怎么会只有卫兰灵一个人知道? 可别再说出一些类似于先知神通的无稽谎言了。若是那般,她会控制不住脾气,干脆亲自给卫兰灵来个凌迟处死的,省得继续浪费粮食! “娘,”审问室内,卫兰灵压低声音:“你去找何长易,告诉他,我知道他的身世,让他务必来见我,来救我!” “身世?他是什么身世?”对何长易并不熟悉的小李氏一头雾水。 “他是……”卫兰灵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用气在说话,缓缓地憋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他是大昌先帝的皇长子!是当今圣上的……皇长兄!” 第527章 一家人 听完到卫兰灵所言秘密的那一瞬间,小李氏懵了,下意识反问:“什么?” 傅思滢在暗室中也骤然“轰”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整张头皮发麻,整个人仿佛被阴冷的鬼风包裹,顿失神思。 什、什么? 卫兰灵看到母亲震惊的神情,赶忙抓住小李氏的肩膀,久久没有得到打理所以发黑的尖细指甲死死扎入母亲的衣裳里。 “何长易,就是和傅思滢认识的那个何长易!他是先帝爷的皇长子,是那个在十五年前,被昭告天下因病夭折的……太子!” 再清楚再坚定不过的话语传入傅思滢的耳中,一字一句都往她的耳窝里钻,往她的心眼里钻,更往她的魂魄里钻。 胡……胡扯,鬼扯些什么,夭折的太子?哈哈,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才会编造出这种鬼话! 傅思滢忍不住颤抖起来,一口气一口气颤抖着往外出,捏紧了座椅的扶手,才没让自己发疯大叫起来。 不,她不信。 不信! 正在亲身接受秘密的小李氏自然也不会相信,不可思议地问卫兰灵:“兰、兰灵,你是怎么知道这种秘闻的?” 卫兰灵微微摇头,语气带着愤恨:“娘你不要问,不要多问!因为你再问我也不会说的,你只需要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把这个消息给何长易带去,不管他现在是否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他都一定会来见我的!只要他来见我,我告诉他更多的身世秘密,他一定有本事救我出去的!” 见卫兰灵说得郑重其事,小李氏一边慌张点头,一边眼中充满怀疑和惊怕。 小李氏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怀疑女儿,竟然说什么何长易是皇上的长兄,是多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她似乎有听闻过,与傅思滢不是很对付的那个何长易,是乞丐出身呐。 先帝爷昭告天下已经死去的太子,怎么会沦落为乞丐呢?何长易自己不知道吗?如果知道,早就该认祖归宗了啊。而如果不知道,都已经沦落为乞丐,他的身世秘密怎么可能被旁人知晓,兰灵更是从无知晓啊! 想了又想,听着女儿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一定要出去以后立刻去寻找何长易,小李氏目光之中闪烁着惊疑,不住地打量女儿的脸庞和神情。 半晌,当卫兰灵询问“娘,你记住了吗”,小李氏吞咽一口唾沫,然后哆哆嗦嗦地问出一句:“兰灵,你、你是不是在这慕王府的监牢受了很多罪啊?他们是不是欺辱你了?啊,兰灵,你告诉娘,你别怕,你经历了什么都告诉娘,娘就算是舍了这一条性命,也一定为你报仇!” 不明白为什么小李氏会突然问出这些问题,卫兰灵傻怔住,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小李氏是在怀疑她的精神状况。 顿时,卫兰灵又急又恼,焦乱地瘫坐在地上不断拍打地面,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隔着一道墙的傅思滢这会儿才迟迟能够控制住神思,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墙外焦急错乱的卫兰灵。 她确定卫兰灵没有疯,如果精神出了问题,不可能方才和连王爷说话时还很正常,和自己娘亲说话反而胡言乱语起来。 那么,卫兰灵没有疯,从她现在焦急无措的反应来看,刚才说的话最少有七成的可能……是真话。 何长易…… 哈哈,她不相信啊,叫她怎么能相信呢? 胡扯!胡扯八道! 傅思滢闭上双眼,两条胳膊全力紧绷好一会儿,骤然睁开眼,咬紧牙关,面目狰狞地握紧拳头。 这个贱人还知道什么,前世还知道哪些秘密! 为什么这个贱人会知道何长易的身世?何长易那样一个奸诈凶狠的小人,竟然会把自己的身世秘密告诉给卫兰灵?就这么爱卫兰灵,在卫兰灵面前没有隐藏?! 呸! 她前世认识何长易七年,除了知道他是个乞丐,其他的一概不知!她不是有多嫉妒卫兰灵能得到何长易的信任和宠爱,而是她压根不信何长易能在她面前隐藏得那般天衣无缝! 不可能! 就算是她被爱蒙蔽了双眼,她的父亲没有啊,她的娘亲没有啊,她的弟弟容辰、她的妹妹芸芷都没有啊!怎么可能一家人在七年里面都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何况,何长易如果真是先帝的皇长子,得到她那般深爱,后来又得到她父亲不惜叛国付出的效力,都不值得他说出自己的身世,从而更好地得到她和父亲的支持吗? 先帝的血脉啊,那就不是叛国了,而是另择英主。这种名义,难道不比一个起身于泥泞的乞丐要造反来得更得人心? 疑点太多了,她不能相信的。 除非……还有更多、更大的秘密能够解释这些疑点…… 想到这里,傅思滢咽喉滚动,干咽一下,感到喉咙如同有刺在刮的痛苦。 控制不住泪水从眼眶之中溢出。她扬起头颅,紧闭双眼,不想再流出更多的泪水。 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错付了真心的蠢女人,交付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却发现深爱的丈夫从一开始对她就只是利用。然而,此时她才意识到,真相似乎远远不是她所理解的那么简单。 何长易……这个魔鬼,究竟隐瞒了她多少!多少…… 此刻,傅思滢真的很想冲进去,凶狠地掐住卫兰灵的脖子,厉声质问卫兰灵到底还知道什么,让卫兰灵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可是她很清楚,在发现她同样是重生归来的那一瞬间,卫兰灵肯定会笑,会猖狂地笑! 笑话她的处心积虑,笑话她的装模作样,更笑话她前世的蠢不可及!然后,像是掌握了能够控制住她的把柄一样,什么秘密也不肯再说,笑着看她哪怕重生一世,也依然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 而卫兰灵如今的残躯,又根本支撑不了什么刑罚。 傅思滢的牙关狠狠地摩擦着,脸颊都控制不住在抽动,整个人好像一个由怨气充扩而成的躯体,就快要爆炸。 审问室内,小李氏慌张地安慰焦急的女儿:“娘不是不信你,娘是担心你吃了苦头啊。兰灵,你别急,别急,你说的话娘信,娘真的信!娘一会儿出去,一出去就去找何长易,跟他说,让他来救你!” 急得快要发狂的卫兰灵浑身颤抖着哀求:“对,您一定要信,一定要去找他,把我对您说的完完全全地转告给他!” “好,好,好!” 此时的小李氏,哪里还在乎什么何长易的身世是真是假,只要能稳住女儿的情绪,什么事她都能去做。 “对了!”卫兰灵回过神,警惕地看一眼窗外,“娘,你不能一离开这里就去找何长易,连王爷肯定会怀疑我对你说了什么的,他说不定会派人跟着你的。所以你要过几天,等摆脱了连王爷的怀疑后再去找!娘,我这么长时候都能等得了,不差这几天的。您千万要稳住,不要坏了这唯一能救我性命的机会!” 小李氏连连点头:“好,好,娘知道,娘过几天再去找,娘一定不会坏事的。” 说话间,母女二人又是抱头大哭起来。 在屋外等候已久的连王爷,听到再次响起的哭声,等不下去了。搞什么啊这是,哭一会儿,悄摸摸说一会儿话,然后再哭一会儿?循环往复,让他在这里等一天都完不了! 连王上前两步,来到清伊面前:“你这丫头,去,问问你家主子,完了没完?这里是慕王府,不是你们家,想哭多久就哭多久。相聚完了就行了,好好配合,以后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嘛!” 清伊怯怯点头,转身跑向房门,敲了敲:“夫人,小姐,连王爷来催了。” 敲门声将母女二人的哭泣打断,不过哭得也都差不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卫兰灵用脏污的手替小李氏擦拭掉眼泪和鼻涕。 “娘,只要何长易能救我出去,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叫您跟着我受苦!”卫兰灵通红双眼,眼神发狠,“我一定不会再被人踩在脚下,我要让咱们荣华富贵地过一辈子!” 小李氏摇头:“娘不奢求荣华富贵,只要咱娘俩能平平安安的就好。等你出来了,咱们马上离开皇城这个是非之地,躲得远远的,住到乡下过咱们自己的安稳日子。” 卫兰灵抽泣着摇摇头,但没再说什么。 等宽慰好小李氏以后,告诉门外的清伊可以进来了。 清伊小心地推开门,询问是否让连王爷来,卫兰灵摇头,冲清伊招手:“清伊,你来,我先跟你说几句话。” 闻言,清伊立刻露出一个小小的笑,赶忙奔到卫兰灵面前同样坐到了地上,心疼得抚摸过卫兰灵身上的伤:“小姐,你……呜呜……” 卫兰灵赶忙抬手抹掉从眼角掉落的泪水:“清伊,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想哭,可是我眼睛疼得厉害,不敢再哭了。” “呜呜,好,奴婢不哭,呜呜呜……” 清伊低头用袖口捂着双眼,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 卫兰灵紧紧拉住清伊的手,动容至极:“清伊,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能有你这么一个忠心的丫头。你陪我吃了这么多苦,我打心眼里对你感恩戴德。” “唔,小姐你不要这样说,能遇上您和夫人才是奴婢最大的福气。您和夫人就像是奴婢除了妹妹润伊以外的家人一样,既然是家人,当然得不离不弃啊。”清伊说得真诚满满。 “好,家人,好!”卫兰灵点头,缓了片息,忽然对清伊提议道,“清伊,以后你就当我的妹妹,不要再说什么奴婢主子的了。咱们虽不是亲姐妹,但共同经历过这么多磨难,更胜亲姐妹!” 清伊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好!好!姐姐!” 一声真诚至极的“姐姐”唤出来,卫兰灵又差点感动得飙泪。 “好!你认我当姐姐,认我的娘当你的娘,从此以后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嗯!”清伊稍一迟缓,提到,“主子……姐姐,还有奴、还有我的妹妹润伊呢,她是不是也和您与夫人是一家人?” “润伊?”听提及润伊,卫兰灵迟疑起来:“润伊她现在跟在傅思滢身边,我不知道她能有多少心是和咱们在一起的。” “她全部的心都是和咱们在一起的!” 见卫兰灵怀疑润伊的忠心,清伊赶忙解释道,“妹妹虽然被傅大小姐强行买了去,但一直记挂着您和夫人。您知道吗,就连今天能够见您,也是润伊偷偷给我通风报信的缘故!” “润伊的缘故?”卫兰灵露出惊讶的表情。 “嗯!”清伊重重点头,“是润伊在傅大小姐身边,偷听到连王想要来见您,于是赶忙寻机会偷溜出相府,把消息告诉给我和夫人。所以我和夫人才有机会今天一大早跟在连王的车后,求到机会来见您的。” 小李氏也配合地点头:“是的,如果不是润伊的消息,我哪里会一大清早就跟着连王的马车满城乱跑。” 闻言,卫兰灵神色稍缓:“原来是这样,那连王爷刚才还骗我说是为我着想,所以才带了你和娘来看我。” “连王是包揽功劳呢,我妹妹才是功臣!姐姐,其实我妹妹就是不喜欢老夫人,因为她被老夫人欺负够了,所以……但她对您和对夫人的心,和我是一样的。” 看清伊眼巴巴的,卫兰灵叹口气,点头:“嗯,我相信润伊,我知道我姥姥是什么德行。你放心,以后咱们四个才是一家人,不包括我姥姥的。” “呜呜,姐姐你真好。”见卫兰灵认同了润伊的忠心,清伊才仿佛能够放心倾吐委屈一般,哭诉道,“润伊在相府吃了很多苦头的。她因为您不被傅大小姐所喜,还被傅大小姐的贴身侍女欺负,就是您之前提起过的那个佳雪。呜呜,润伊在相府实在是被挤兑得厉害。” 第528章 和她有关的预言 清伊哽咽地说:“润伊来找我的时候,哭着问我,说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求她和佳雪拉关系、寻亲近,她和佳雪一点也合不来,很受佳雪的欺辱。如果不是因为留在相府能够有机会打探到救您的消息,她早就想偷偷跑掉了。” 有关佳雪的事情几乎已经被卫兰灵给遗忘掉,毕竟自己都是陷入翻不了身的处境,哪还有心思想着别人如何。眼下听清伊提起交给润伊的任务进行得艰难,卫兰灵沉默下来。 而对于卫兰灵听到提及与佳雪有关的事情便沉默下来,傅思滢专心认真地努力分辨卫兰灵脸上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卫兰灵想拉拢佳雪,不就是因为前世也收拢了佳雪?卫兰灵同她的想法一样,都想将对方身边的侍女为自己所用。 虽然她想不明白佳雪为什么会背叛自己,甚至至今也没有记忆是与前世佳雪对她不敬有关,但卫兰灵既然再次选择拉拢佳雪,就不得不令她提防。 卫兰灵想了片刻,说道:“那个佳雪,在傅思滢身边很受信任吗?” 清伊点头:“是。润伊说了,佳雪是自小跟在傅大小姐身边长大的侍女,跟傅大小姐感情很深厚。虽然傅大小姐也认为佳雪并不聪明机敏,但仍然一直很信任器重,院子里面的事宜佳雪都可以打理过问。” 说到此,替妹妹感到委屈:“所以即使佳雪欺负了润伊,哪怕是很是非分明的事情,傅大小姐也会很偏袒佳雪。任何过错都是润伊的,任何惩罚也都是润伊的。而有了傅大小姐的偏袒,佳雪就更得寸进尺,认为傅大小姐是纵容她欺辱润伊的。” “姐姐,润伊想让我求问您,能不能不完成那般任务了?她实在是做不到和佳雪处好关系,现在几乎已经是仇人了。” 听着清伊的话,卫兰灵脸上的神情倒显得很平静,只是眼神不断变换,显得内心的情绪很是复杂。 而打量着卫兰灵的神情,私下与润伊偷偷见过面,得知真正的主子傅大小姐是什么心思的清伊,适当地提出了来自傅思滢的疑惑:“姐姐,您为什么想拉拢佳雪呢,您觉得佳雪会……唔,会背叛傅大小姐吗?” 看到卫兰灵立刻投来的目光,清伊镇定自若,皱着眉头继续问:“可我听润伊那般说,佳雪和傅大小姐的感情那样深厚,应该不会背叛吧?姐姐,你要是想在傅大小姐身边发展一个线人,我觉得还是让润伊找别的姑娘为好。虽然比不过佳雪能得傅大小姐的信任,可拉拢起来也简单呀。” 见清伊是在认真地替自己出谋划策,卫兰灵抿抿唇,摇头:“不,不用,我其实也没有指望润伊能够拉拢到佳雪的,我清楚佳雪对傅思滢的忠心。我只是想试试别的事情罢了。” 说到这里,不等清伊疑问是什么“别的事情”,卫兰灵立刻吩咐道:“如果润伊真的做不到和佳雪拉拢关系,那就别为难她了。她已经留在傅思滢的身边,对于我来说倒是好事一桩。你让她在相府里安分守己、乖巧做事吧,争取早日得到傅思滢的信任,对她自己来说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说到这里,话语一顿,又补充说:“她可以不拉拢佳雪,但要细细观察傅思滢是不是真的那么信任佳雪。” 清伊目光有些困惑,不能明白卫兰灵这种吩咐的用意,但并不多问,只点点头:“好。” 见清伊如此有分寸,卫兰灵自然更满意。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清伊提出是否请连王进来,卫兰灵摇头:“我还想再安静一会儿,等他催了再说。” 然后对小李氏和清伊说:“娘,清伊,我一个人想一想事情,你们俩别打扰我。” 小李氏不明所以,却也点头说好。 傅思滢知道,卫兰灵是想抓紧时间琢磨等一会儿要给连王传达的预言呢。等待着卫兰灵琢磨出个想法的工夫里,傅思滢的心里也在很活泛地进行思考。 她在想刚才卫兰灵所说的“只是想试试别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卫兰灵没指望过润伊能够拉拢到佳雪? 清楚佳雪对她的忠心? 这两句话好像完全能够表明,卫兰灵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佳雪的真正效忠。那么,重生过来还要拉拢佳雪是为了什么呢? 又允准润伊可以不用再行拉拢佳雪的命令,但要细细观察她是不是真的信任佳雪? 她真的信任佳雪如何,假的信任又如何,真假的区别能验证什么? 随着思绪地渐渐清明,傅思滢的头脑也越来越清楚。答案显而易见,卫兰灵这个贱人是想用她对佳雪是否信任来判断她到底是不是重生! 是的,她是重生的,也自打重生归来就在怀疑佳雪,直到眼下都无法完全打消怀疑。 她唯一能对佳雪还存有一丝丝信任的原因,依然是她的老毛病:心软。 她不相信旧情能够轻易被摧毁,多年的陪伴和信任会轻而易举地被替代;她不相信佳雪会是一个跟随了其他主子,就要把旧主害得痛不欲生的无情冷血之人。 因为她自认实在是没有亏欠过佳雪,而佳雪是个本性很淳朴老实的姑娘。 佳雪前段时日情绪一直不好,她有猜到些许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渐渐失去在她面前的地位而低落难过。 前世的这个时候,佳雪被她送给卫兰灵。她信任佳雪,又喜欢卫兰灵,所以愿意送出自己信任的侍女,让佳雪照顾好卫兰灵。因此,她也有跟佳雪好好谈过一次。 只是当时,她不了解佳雪心中的苦闷和委屈。看到佳雪嚎啕大哭,只以为佳雪是因为离别而难过,所以反复安慰佳雪不要伤心,以后大家还是住在同一座府里,又不是再也见不上面。 犹记得佳雪当时给她磕头,语气坚定地说:“既然是主子交付给奴婢的任务,要奴婢照顾好兰灵小姐,那奴婢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绝不会辜负主子的信任和重托!” 她那时还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想着佳雪还是很聪慧的,能够明白她的心思。 可这会儿她有些明白了,佳雪其实并不聪慧,就是一个傻丫头…… 前世的佳雪一定是觉得被她抛弃了。为了宽慰自己的内心,所以告诉自己跟随卫兰灵是主子交给自己的任务,自己要好好完成任务。 唉,这种想法却是歪打正着,的确是她的真正想法。她高兴了,佳雪却将心中的委屈越埋越深。 而前世卫兰灵不见得就是真的器重佳雪,每次与她相见时带着佳雪,八成是在装模作样,或者也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让她看看自己的侍女是有多忠心于新主? 想到这里,傅思滢忍不住缓缓叹出一口气。 希望她现在的分析,不是她的一厢情愿。佳雪那个傻丫头,她就算是这辈子好好问问她,也问不出前一世的遗憾和委屈了。 忽然,审问室外传来连王的叫喊:“完了没有,这日头都要爬上三竿了,你们几个妇道人家就能有多少话要说!”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连王走到审问室外,“哐当”一声推开房门,显得十分烦躁不耐烦地看向屋内:“好了没有?” 小李氏和清伊仓皇站起身,局促看向连王:“好了、好了。” “好了不说?”连王皱眉看向卫兰灵,“卫兰灵,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交代了?” 一个人思索许久的卫兰灵皱紧眉头看向连王,缓缓点头,看向小李氏和清伊:“娘,你走吧,好好听我的话,一定要记得!相信我很快就能被救出去的。清伊,你照顾好我娘,别让她再守在连王府门口了,安稳过日子,等我出去。” 小李氏和清伊抹着泪被连王赶出屋外。 门扉一闭,连王站在窗边,监视着屋外的人都远离后,扭头再次对卫兰灵发出催促:“该说了吧,预言是什么?” 卫兰灵面色镇定地面向连王:“我的这一个预言,和连王您没有关系,和您认识的人有关系。” “本王认识的人?那也好啊,让身边的人都欠上本王的人情!你快说吧,和谁有关系。” “傅思滢。” 蓦然,连王爷睁大双眼:“谁?!” “傅思滢,就是您认识的相府长千金,傅思滢。”卫兰灵的语气坚定又平静,如同真的有先知神通的仙人一样。 与此同时,暗室中的傅思滢眼眶紧紧眯起,盯着墙壁另外一边卫兰灵那张故弄玄虚的脸,嘴边缓缓勾出一个冷漠的笑。 真有意思。 和她有关的预言呢。 真好,她能亲耳听到。 想来也是,卫兰灵知道最多的事情恐怕也只能是和她有关的,预言往她身上找,是再聪慧不过了。只是如今她连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无法寻摸,卫兰灵又算得老几来预言她的事? 连王爷皱起眉:“傅思滢的事情,本王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有什么用?” 闻言,卫兰灵呵呵一笑:“傅大小姐在整个皇城的名望怕是连王爷您也不能及的吧?她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唔,你这么说也对,傅思滢的劲儿是挺大的,多的是人围上去给她献殷勤。这次的比武不就是因为她一时的心血来潮,就整出这么大的阵势。” 卫兰灵一愣:“比武?”她完全没有印象。 “嗯,比武啊,”连王点头,很快反应过来,“哦,对,你被关起来着呢,又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事情。” 刚想和卫兰灵说一说这个比武是个怎么回事,忽而,连王爷脑中灵光一闪,撇撇嘴,问:“你既然有先知神通,那么哪怕是被关起来,应该也能知道外面的事情啊。比武这种事儿还是挺热闹的,你也不梦一梦?” 卫兰灵稍有惊吓,但瞬即回应:“我若是什么事情都能梦到,又岂能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连王爷若是指望这世间大大小小的未来事情都能预先从我口中得知,那您还是不用救我了。我能梦到的,不由我自己决定!” “啧,哎呀,本王随口一说嘛,你急什么。本王当然清楚你不能预知到所有的事情,这世间每日每夜要发生多少的事儿啊,你就算是一天到晚都睡着,也梦不过来!比武算什么,能梦到石西矿难那种拯救苍生的大事就足够了!” 闻言,卫兰灵的脸色稍缓。 连王追问:“行了,不说别的,你快说说,和傅思滢有关的什么事儿?” 在傅思滢偷窥的目光中,能清楚地看到卫兰灵此时眼皮耷拉下去,目光视线朝下看,一副见不得人的心虚表现。 “年后,傅思滢会提出退婚,毁了和慕王的婚约,而慕王……”卫兰灵眼皮子抖动了一下,改口,“同意退婚了。” 本以为能听到什么的连王,傻傻怔愣住:“退婚?傅思滢提出退婚?” 眨巴眨巴眼:“我九哥还同意了?!怎么可能!” 呵呵,怎么不可能。人死了,就是不同意也难啊。 傅思滢无声冷笑。还以为卫兰灵能说出什么,说个退婚之事,起码也是年后才能验证的事情,还是在打着拖延时间的主意。 连王震惊过后,也疑问:“退就退吧,这事儿和本王有什么关系吗?你刚才可是说了,这个预言本王知道了也是能立一番功劳的。敢问傅思滢退她的婚,本王能立什么功……” 话还没说完,忽然想到什么,话语戛然而止,连王倒抽一口气。 想了想,不敢相信地放大双眼,而后抬起手,有些颤抖地指向卫兰灵,惊恐地问:“你说的,不会是反话吧?!傅思滢退了与我九哥的婚约,难道……是要嫁给我?!” 瞬间! 卫兰灵:…… 傅思滢:…… 白眼都能翻上天了。 抱歉,连王爷,您真的是想多了。 须臾,卫兰灵面无表情地说出后一句话:“应该不是嫁给连王爷您,因为在我的梦里,傅思滢后来……呵呵,豋上凤位了。” 第529章 现睡现梦 无言的静默在光线晦暗的审问室中散开,连王睁大双眼,满面惊愕之色地盯着卫兰灵,如同见鬼一般。 卫兰灵的脸上带着点诡异的讥笑,显出鬼怪泥像被人损坏后那仅留的残缺面容所能透出的恐怖。 她说:“如果连王爷您是心存反意的话,那您觉得傅思滢是会嫁给您的,妾身也无从反对。” “不!不不,”连王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神情惊惧,“本王怎么可能会心存反意!这种话绝不能胡说,你会害死本王的!” 卫兰灵拉扯嘴角,扯出一道冰冷的笑:“那您也不要胡说。” 连王咽口唾沫,心神俱乱地来回踱步,心中思绪像一团乱麻,脑子里充斥着满满当当,却什么也分析不出个结果。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傅思滢会当皇后?! 先退婚,再为后?九哥的面子挂得住?皇上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儿的啊!何况傅思滢的妹妹不是已经入宫为嫔了吗,难道还要姐妹俩共同侍奉皇上? 连王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头大。 他眼下还是托着傅思滢的身份,身处慕王府,叫他突然得知这种消息,真是叫他浑身都感到不安。 连王是觉得不安,此时的傅思滢便满身心只有一个情绪:愤怒。 毫无疑问,卫兰灵是在糊弄连王。要说卫兰灵说的是假话,当然不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可省略了最关键的前提:她是谁的皇后! 这个前提,卫兰灵不敢说,也绝不是时候说。 而不是时候说的话,又不止是前提! 此刻说出她日后会登凤位,包裹着张冠李戴的错乱,带来的结果将会是谁也不能预料到的! 连王真信了这个预言,会怎么对她?连王又会不会将这则狗屁预言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若是皇上知道了呢,若是漠苍岚知道了呢,若是……芸芷知道了呢! 想到一连串有可能会被触发的后果,傅思滢气得几乎要咬嘴一口银牙,紧抓扶手的力度一大,不小心将手指甲都给抠劈了,疼得她瞬间生出汗来。 卫兰灵为了自己,拉她下水,在她的背后捅刀子。呵呵,还真是这个贱人能做出的事。 看到连王惊疑不定,陷入思索,卫兰灵淡定地说:“既然是预言,自然是需要时间来检验的,您眼下没有必要怀疑多虑。” 连王扭头看向她,紧了紧腮帮子:“好,本王且等着。只是你这个预言需要太长的时间才能得到验证了,本王能等的,你也能等的吗?看来你是不急着出来啊。” 已经将逃离希望寄托于小李氏、寄托于何长易,卫兰灵当然在连王这里不急,甚至还想拖延时间。可是连王爷既然这样问了,她又不能不作出表态。 “我怎么会不急着出去?是连王爷您非要我用预言来换希望的。我没有那么多预言,您叫我怎么办!” 闻言,连王撇撇嘴,皱眉思索起来。 傅思滢退婚为后的预言,虽然他知道了在日后应该会有一些作用,但这作用实在是显现得不清晰,叫他一时分析不出来。只有更明确、更近在眼前会起作用的预言,才能叫他尝到甜头。 否则,叫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能在今日见到卫兰灵,却只得了和傅思滢的婚事有关的这么一个预言离去,他感觉很不值。 想了许久,连王说:“唔,这样吧,本王把最近皇城里发生的事情给你说一说,让你大概知道个情况。然后你马上去睡,看能不能梦到什么有关的,醒来跟本王说。” 卫兰灵:…… 现睡可还行? 但在连王固执的眼神下,卫兰灵又没有资格拒绝。所幸就按连王的意思来吧,最后说梦不到什么,连王又能如何?正巧,她也能听一听皇城如今的形势。方才连王提及的比武,就是她压根都没听说过的事情。 见连王开始给卫兰灵讲述近来皇城之事,傅思滢也算是终于能够喘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去,倒在椅背之中,顿感极为疲惫。 不止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她甚至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这次让连王来见卫兰灵而她在暗室之中偷听的做法,是不是对的。 她得到了巨大的收获,却也要面临未知的后果。似乎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福祸相依。 何长易的身世,她前世至死不知的秘密,是否开始显露出蛛丝马迹? 她年后将会退婚的前世轨迹,是否还会应验? 前一世,她是爱上了何长易,所以会提出退婚。可这一世,没有她自己的决定,谁还能影响她的婚事? 如果一旦因为了别的事情,她依然退婚,那漠苍岚…… 傅思滢缓缓瞪圆双眼,有些不敢再往下想。 她清楚,前世的漠苍岚之死,不可能主要是因为她退婚就被气死的,毕竟他二人几乎毫无交集。可虽不是主要原因,但毕竟……总归是个……引子吧? 傅思滢哪怕再想推卸责任,也不敢厚着脸皮说漠苍岚的死和自己的退婚行径没有半点干系。 她晓得,自打入冬后,漠苍岚的体内寒毒已经到了极为严重的地步,濒临死界。万一当真有天意命运使她重演退婚,对于此生二人已有很大牵扯的情况来说,岂不是糟糕透顶? 傅思滢眉头紧皱,整个人紧张得手脚都蜷缩起来。 不不不,别想了,别乱想了,不可能会发生的。只要她自己不退婚,从哪儿还能出此事!就是皇上也不行!如果皇上收回赐婚旨意,她就说自己已经和漠苍岚私定终生了,皇上还能不准她嫁? 而若是漠苍岚提出退婚…… 那怕是要另当别论了。他提出的,他还好意思生气?得是她被气死,他反而不会吧! 审问室内,连王已经将近日皇城里他知道的大事小事,能讲的都给卫兰灵说了一遍。而听到讲述里傅思滢的相府一家人过得都是风生水起的,卫兰灵嫉妒得脸都有些扭曲。 “行了,你睡吧,睡上一觉……唔,你等着,本王让人给你准备一间安静、有舒适床榻的屋子,再给你准备一些吃的,你吃饱了再睡。” 说罢,推开房门,冲外面的狱吏叫喊嘱咐。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这处院落本就有布置舒适的房间,起到给犯人尝点好处的作用。 很快,狱吏禀报已经准备妥当。连王亲自跟着卫兰灵,离开审问室。 见连王离开审问室,傅思滢目光阴沉送卫兰灵离去后,同样离开暗室。 她清楚,从这二人离开审问室到卫兰灵睡下醒来,他们之间的对话,都不会有什么偷听的必要了。因为有狱吏等一些下人在,连王不会问,卫兰灵更不会多说。 走出暗室,从一处可以观察到远处的地方,看到连王将卫兰灵送入一间被狱吏严加看管的屋子。连王甚至都不陪着卫兰灵吃饭,说了两句便离开。 见连王离开,担心连王会去寻自己,傅思滢也立刻脚步不停离开此地,朝漠苍岚的院落直行而去。 走着走着,脚步加快起来。 不是因为有多担心连王来寻找而自己露馅,而是因为刚才想得乱七八糟的,她忽然意识到,方才来时漠苍岚还没有起床的原因,应该不是睡懒觉。 进入暗室的只有傅思滢一个人,唐管家和晴音孙丹等一众下人都在外面守着。见傅思滢自打从暗室里出来后,就一直面色阴沉严肃,下人们都有点心思惴惴,谁也不敢多问。 回到漠苍岚的院落,这次连院门都没有机会进,方止直接守在最外面的院门处了。 一见傅思滢,又是赶忙赔笑:“大小姐,您的事儿完了?王爷还睡着,没起来呢,要不你到偏堂再等会儿?” 傅思滢的眉头皱得紧紧,顾及左右旁人,不敢将话说得明了,只道:“他没醒,我进去继续守着他,直到他醒。” 闻言,方止为难地干笑:“这个……呵呵,大小姐,不方便呐。” “没什么不方便的,让我进去,”傅思滢用眼神示意,“我只想看看他好不好。” 敏锐听出她话中含意,方止怔了怔,而后略微正色:“好,王爷好着呢,您放心吧。等会儿王爷醒了,您亲眼看到就知道了,大小姐,咱们不急这一时片刻的。” 见方止再三婉拒,傅思滢呼口长气,暗自告诉自己不急。 “好吧,他醒了,及时唤我。” “是!” 听闻慕王府的下人来禀,说连王离开审问的院子后,回了前堂,还问傅思滢的去向。唐管家的安排周密,慕王府的下人们也都精得很,给连王的回答就是自打连王方才离开,傅大小姐就去寻自家的主子慕王了,一直待在一起。 谁叫之前傅思滢没有对连王说实话,说的是漠苍岚正忙,没说漠苍岚还未起身。 所以连王让下人来问,问问漠苍岚见不见他。 从连王作为客人的一方来看,登门为客,还是求人办事来的,不拜见主人家是说不过去的,何况还是来九哥慕王的府上。虽然连王很怕漠苍岚对他的所作所为和意图多有询问,但更怕漠苍岚是明面上不问,暗地里则狠狠查他! 傅思滢想了想,漠苍岚是肯定见不了连王的,而她嘛……这会儿也不去见了吧,让连王认为自打他带着小李氏去见卫兰灵后,她就一直和漠苍岚待在一处便好。 “告诉连王,你家主子这会儿没空见他,等他在府上的事儿办完之后,你家主子若是有空,再传见他。” “是。” 下人将傅思滢的吩咐,假扮成慕王的吩咐,传达给连王。 闻言,连王心中松了松,又有点不服气:“既然没空,傅思滢怎么还能一直陪着你家主子?有空见傅思滢,没空见我?呵,兄弟手足之情比不过女色,没想到我九哥,堂堂的慕王,也是个贪恋女色之徒!” 对于连王放肆的言行,慕王府的下人直言不讳:“连王爷,这里是慕王府,还请您慎言。” 连王就是个外强中干的怂包,一被下人警告,就不敢再说了。但对这种被下人都能警告到的怂里怂气,又感到憋屈。 于是,想及方才卫兰灵给出的预言,以旁人都听不到的声音,悄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自己的,贪恋个什么劲儿啊,以后都得叫嫂子。” 说完,琢磨了琢磨:“唔,不是自己的,贪恋起来才得劲吖。” 这么一想,脑子里的风月念头就有点往外冒。诶,九哥能贪恋,他是不是也能贪恋贪…… 念头刚往外冒,一个激灵打起,差点忍不住自己给自己一巴掌。 不要命了! 明明知道傅思滢为什么不会是九哥的,还敢有龌龊想法! 九哥和皇上,哪一个是他能惹的?傅思滢爱谁贪恋谁贪恋,跟他有关系吗? 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 拍开乱七八糟的心思,连王在前堂稳坐下来,一边等着卫兰灵睡好一觉,一边琢磨卫兰灵刚才说的预言都对他有什么影响和好处。 而另处偏堂的傅思滢同样也是等,一边等漠苍岚醒,一边也等卫兰灵醒。她心里也要琢磨,琢磨的事情更多、更重。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万万没想到的是,等了多半个时辰,愣是哪个也没有等到! “嗯?!” 傅思滢再按捺不住,又去了漠苍岚的院外,这一去,巧了,正好看到方止正往院子里探入半个脑袋。 不等她走近,方止察觉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扭转回去。 等她走近,就听到方止在和里面的人说:“是傅大小姐来了,等了许久了。大小姐应该是猜出点什么,有些担心王爷。” 听到方止所言有些映证自己的猜测,傅思滢在方止身后站定,静静听着方止和里面的人商量:“五公子,若是不打搅的话,您带傅大小姐进去看看王爷吧,傅大小姐也能安心。” 门内的人,音色沉稳:“不妥,王爷目前不便见人,更不便见她。” 第530章 谨慎多疑 唔…… 听着门内人说话的声音,傅思滢微微蹙眉,眼睛眨了眨。 这声音听起来……有一丝丝的耳熟。 五公子? 姓五? 想到什么,她双眼惊疑地一睁,虽然被方止挡着,没看见人,但试探性开口问道:“大师兄?” 声落,门内的人倒是没隐瞒,大大方方地回了一句:“小师妹。” 说罢,便将院门打开更大些,露出身形。 样貌端正,不怒自威。过仙真人座下大弟子,五行之,也就是傅思滢之前有见过的大师兄,还得过人家送出的见面礼。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大师兄,傅思滢诧异地张大嘴巴,又惊又疑。 诶,她还以为会是刘医圣又在里面给漠苍岚疗毒呢,怎么会是大师兄呢?大师兄是一直以来都给漠苍岚疗毒吗?她从不知道。 五行之坦然大方地与傅思滢见了面,简单解释几句慕王此时不便见旁人,傅思滢就不再多问半句,连连点头。 “我且去继续做事,等事了,再与小师妹详聊,小师妹也能见到慕王爷的。” “好,好,不敢打扰大师兄,您忙吧。” 看着大师兄转身回去,方止顺而再将院门给关合住,傅思滢不解地问方止:“既然是我大师兄在里面,你为何不予我明说?难道你不知我和他是师兄妹的关系?” 方止干笑两声:“属下只是觉得说起来挺麻烦的,等您见了人自然会得知因由的。” “哼。” 傅思滢扭头,看到唐管家一脸高兴的模样,她满头雾水:“唐管家,你笑什么?我大师兄在里面,你不知道吗?” “这个老奴还真是不知道,呵呵,”唐管家笑得释怀,“既然您认识五公子,那就更没有误会了。” 听得傅思滢似懂非懂的。 这时,下人前来禀报说连王又寻卫兰灵问话去了。看来等了这么久,连王爷也是等不下去了。 让卫兰灵睡睡罢了,难不成要睡到明天? 傅思滢同之前的做法一样,立刻前去。 连王回到之前审问卫兰灵的地方,一见卫兰灵所在的屋子房门紧闭,屋外没有分毫懈怠的狱吏回答说不曾听到里面的人醒来,连王爷愁得直叹气。 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将卫兰灵从梦中唤醒。 万一真的梦见什么,却被他给打扰了,岂不是糟糕? 就这样,连王爷犹豫不决,在卫兰灵的房门外来回走动。站在远处隐蔽地方观察的傅思滢,光是看连王左晃右动的,眼睛都要花了。 “卫兰灵没醒过?” “是。” “看样子她是打算一睡不起了。” 没有下人接话。 连王能耐着性子等,傅思滢可没有那般好耐性。她知道卫兰灵本就是装神弄鬼的,哪里会有耐心奉陪。 招来下人耳语几句,很快,得到吩咐的下人去了连王爷的面前。 “连王爷,傅大小姐派人来问您的事儿完了没有,她想离开了。” 连王脚步一顿,停在房门外,看着下人,苦恼不已:“本王的事儿还得忙一会儿呢,方才光等着,什么也没做。傅思滢不和慕王继续相处了?让她多留一会儿呗,千万不能让她先走。” 先走了,连王就得面临独自被慕王召唤的可能,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害怕! 下人又道:“那您是……还打算做什么呢,小人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连王很苦恼:“本王只是还想再问这女犯几句话罢了,可她睡着呢,本王又不想惊了扰她。” “睡着?”下人诧异,“睡了多久?” “少说也有半个时辰。” “那是够长的了,能在这种地方睡着还睡了这么久,这个女犯可不简单啊。小人在此行事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犯能如此心宽的,”话说到一半,这个下人忽然惊讶地说,“呀,连王爷,您看望的这个女犯是不是受伤太重,在里面晕过去了?” 闻言,连王一怔:“啊,晕过去了?” 想了想:“诶,是啊,这人要是晕过去了可怎么办?” 虽然很想得到卫兰灵的预言,可连王并不想得到一个死人、一具尸体啊。 想了再想,连王心一定,命令狱吏开门。 不等了,卫兰灵如果什么也没梦着,他也只能认了。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试一试,不该抱有太大期待的。 随着狱吏带连王打开房门,屋内的卫兰灵再也无法装安眠,摆出一副被吵醒的模样。清醒过来。 卫兰灵整天在牢里无事,唯有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根本不瞌睡。更何况在眼下这种地方,又是得到连王的看望,怎么可能会睡着。 “卫兰灵,你可睡好了?” 扫一眼连王,卫兰灵摆出一副烦闷的模样:“哪里能睡着,刚眯眼快要入睡,就被你们吵醒了。” 连王变脸:“本王等你多半个时辰了,你一点都没有睡着?” “连王爷,这入睡是妾身想入就能入的?妾身是阶下囚,不是生活无优的千金大小姐。” 见卫兰灵说话还挺放肆,连王的脸色更差。 左右看看,虽然不再想和卫兰灵相处下去,但眼下周围都是外人,他不能随意问话,想了想,还是将卫兰灵带到之前的审问室里去。 在他们进入审问室的前一刻,傅思滢也进入暗室做好了偷听的准备。 “卫兰灵,你有梦到什么吗?” “连王爷,我都没有睡着,又怎么会做梦呢?” 见卫兰灵果然什么也没有梦到,连王顿感这半个多时辰是白等了,一股怒火涌上心田。 “你耍本王?!” 卫兰灵心中一跳,表面上还是理直气壮:“您不要血口喷人,妾身之前并没有保证过一定会梦到预言,是您强迫的,您不能责怪妾身。” “哼!” 连王一甩袖子,恼怒至极:“你如此不配合,就不要怪本王救不出你了。在慕王府好好享受坐牢的日子吧,本王这就去劝说傅思滢,让她吩咐狱吏给你搞些苦头吃,省得你那先知神通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说罢,转身欲走。 压根没想到连王会发出如此威胁,卫兰灵顿时慌了。她在慕王府坐牢的日子,的确还是挺安稳的,比在卫侯府门外被拴着要好多了! 可要是有酷刑加身,岂不是无妄之灾? 望着连王的背影,卫兰灵赶忙开口呼唤:“我有!我有预言!连王爷留步!” 连王脚步一顿,侧首,用眼尾余光看卫兰灵,冷笑道:“马上就有了?你的预言是现编的吧?” “不,不是!是妾身方才在半梦半醒间梦到的,只是梦到个大概的轮廓,所以压根不敢对您说,害怕您觉得妾身是敷衍。” 卫兰灵面色颓然地解释:“可没想到,妾身不说,您依然觉得妾身是在敷衍!妾身真的冤啊。”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 连王转过身来,表情冷漠:“那你说罢,有梦到什么?” 二人的对话令傅思滢的嘴角些许勾起,嘲讽的意味却一点也不显得淡薄。 在一明一暗两方目光的注视下,卫兰灵咽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梦、梦到的是,连王你之前所说的……晋国人。” “晋国人?”连王爷眉宇紧皱,“晋国人怎么了?” “就是……嗯,傅思滢……相府比武嘛,皇上也很重视,晋国人会在皇城中制造麻烦。”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听得连王是一头雾水。 “制造麻烦?制造什么麻烦?” “这个,妾身还没梦到呢,”卫兰灵低垂着头,声音低低,“晋国人此番来访,是来者不善,他们、他们心怀叵测,所以肯定会搞出一些让皇上都头疼的麻烦。” “连皇上都头疼?”连王若有所思地眼珠子转转,“做什么、什么麻烦、什么后果,你都没梦到,这相当于什么也没说。” 卫兰灵抬眼看一眼连王:“您既然知道是和晋国人有关的,派人盯着不就行了?就算是不能提前提防、未雨绸缪,可让晋国人处在您的眼皮子底下了,他们不管做什么事儿,您也能及时知晓啊。” 对此,连王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点头:“行吧,你这预言也就只有这点作用了。” 说完,见卫兰灵瘦瘦干干的一副凄惨又无精打采的模样,连王爷撇嘴,没好气地挥手:“今天就不再问你了,放你回牢房了。你最好抓紧时间好好做梦,不要以后本王再来寻你,给你求救的机会,你却抓不住!” 说罢,连王爷烦躁地重重叹口气,不再对卫兰灵有所询问,直接吩咐狱吏将人带走。等卫兰灵离开后,还一个人站在审问室里琢磨。 “晋国人……啧,晋国人要闹乱子的话,也不是我能制止住的吧?可要是找帮手的话,找谁呢?”连王挠头,“谁有能力,还能相信我说的晋国人有危险呢?” 琢磨着,缓步离开审问室。 傅思滢随后离开暗室。 没想到卫兰灵会把预言往晋国人的身上引,细细想来,还真是聪慧极了,也好运极了。 从卫兰灵的想法和认知来看,晋国肯定是觊觎大昌的,所以此次派来使臣,难免不会生事。歪打正着的是,晋国人和傅思滢是结过仇的,照前两日奚家家主对傅思滢说那些话的态度,生事的可能一点也不小。 傅思滢如果想要在连王面前打破卫兰灵装神弄鬼的先知神通,岂不是还得努力让晋国人不要在皇城中生事? 她倒是也想。 可她管得着吗? 等傅思滢回到漠苍岚院落附近的一处偏堂时,慕王府的下人来禀,说连王提出告辞,等漠苍岚的回复。 连王要走了,漠苍岚可以从头到尾一直不露面,傅思滢却是不能。 是她带连王来的,现在连王要走,她自然也得露面相送。 而且有些麻烦的一点是,刚才为了激连王吵醒卫兰灵,她命人给连王说她打算离开。 然而,她现在连漠苍岚的面儿都没有见到呢,当然不能离开。 想了一会儿,傅思滢去前堂见连王。 连王站在前堂门口巴巴张望着呢。 远远见得傅思滢归来的身影,不等傅思滢进入堂中,便心急发问:“我九哥真不打算见我?” 傅思滢走近,笑:“您到底想不想慕王见您?” “诶,不想不想。可他真不见我,我心里又怵得慌,还不如他见了我好好盘问盘问我呢。”连王苦恼极了。 说罢,见傅思滢笑,不多问,连王心中荡起一丝波澜,小心发问:“傅思滢,你刚才一直和我九哥待在一起呢?” 闻言,傅思滢双眼一眯,笑意加深:“要不然呢?对了,连王您跟卫兰灵谈的如何,可有问出什么吗?” 见她询问,连王顿时遗忘了心中泛起的波澜,连连摆手,顺便给她使一个左右有人不便言语的眼神示意:“也没问出个什么。” 见之,傅思滢挑眉,露出一个极富深意的表情,悄声说:“连王爷,您可别诓我,您之前跟我保证过的,不会再骗我的。” 连王一怔:“有吗?” “嗯?”傅思滢顿时抬高声音,“没有吗?” “这……”连王转动着眼珠子,时不时瞥一眼傅思滢。 思忖了再思忖,忽然想到什么,他凑近傅思滢,表情不友善,悄声问,“傅思滢,你方才不会是把卫兰灵的事情,都告诉给我九哥了吧?所以他才连见都不见我。” 说着,觉得自己的猜测得挺对的,连王的表情愈发恼火:“我就说嘛,好歹我也是因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犯来他府上的,不至于连他的半句过问都得不到吧。傅思滢,你出卖我?你把我分享给你的秘密,告诉给他了!现在卫兰灵在他手上,以后我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话语说得半怀疑半笃定的,也是有诈一诈傅思滢的心思。 而意识到连王竟然开始谨慎多疑了,傅思滢“呦”地一声,皱紧眉头,立刻气笑。 带着讥讽的语气,更悄声地回道:“要不,你亲自去找你九哥问问?我若是说了,反正都说了,你也不用再顾忌,直白地问吧。” 第531章 打听先皇长子 听到傅思滢激他主动去找漠苍岚,连王撇撇嘴,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盯着她,沉默不语。 傅思滢哼笑两声,坦然极了,光明正大,不怕他真的去问。 漠苍岚应该早已猜到卫兰灵所拥有的神奇能力。 之前她将卫兰灵送入慕王府,与漠苍岚谈起连王是如何对皇上解释挽救了石西矿难的原因时,她不知连王的打算,所以直接告诉漠苍岚,连王自称给皇上的解释是因为卫兰灵的梦中预警。而在场的漠苍岚则直接告诉她,连王实际上说的是他自己做梦得知的危险。 两个人的所知没对上,直接让连王的谎言穿帮。 连王可以因为卫兰灵的一个梦中预警,对卫兰灵施以救援来报恩,但不可能只因为一个梦中预警,就“一直”惦记报恩卫兰灵。 因此,哪怕傅思滢没有明着把卫兰灵的先知神通告知给漠苍岚,她也相信凭漠苍岚的智慧和城府,定然能猜出个八玖不离十。 既然能猜出来,又为什么不在意呢?无非是根本没将这个所谓的神奇能力放进眼中,又或许耐性深厚,是等待连王替他验证卫兰灵的能力。 漠苍岚到底是聪明人,不像连王,轻易便被套住。 所以傅思滢完全肯定,哪怕现在连王风风火火地去寻漠苍岚,旁敲侧击地想要探知点她是否泄密的蛛丝马迹,凭连王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从漠苍岚的口中得到分毫真实内容。 “连王爷您光盯着我,可盯不出一朵花来。您若想问,就去问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不陪你一起,绝不妨碍你……”朱唇轻抿,吐出四个字,“刺探消息。” “刺探消息”四个字一出来,连王忍不住动容。 娘哎,让他从他九哥那里刺探消息? 他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输人不输阵,连王一点怯意也不露,脸色黑沉,不悦地看着傅思滢。沉默半晌,冷哼一声:“哼,问就问,你以为我不敢?我这就去问九哥!” 说罢,脚步一抬,欲要往堂外走。 被他唬的,傅思滢倒也心中一跳。 她晓得,连王登门,漠苍岚却连面都不和连王相见,的确很奇怪,说不太过去。她若要出言阻拦,不合常理。 若是漠苍岚这会儿能见连王,见便见了,可偏偏漠苍岚这会儿露不成面。要是让连王知道漠苍岚一直就没露过面,肯定会第一时间怀疑她方才的去向。 但终究,傅思滢还是挺得住的。盯着连王的背影,她瞥了瞥嘴角,再无他言。 连王走到堂屋门槛处,已经抬起一只脚做出要迈步的姿势了,末了,还是收回脚,扭头谨慎地看向傅思滢。 见傅思滢站在原地,一步未动,连王心中当即一松。 转身,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回到傅思滢的身边:“行吧,本王还是相信你没有背叛咱们俩之间的信任。” 傅思滢:“呵呵。” 连王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并不能感受到傅思滢的半分嘲讽。 只放软了一些语气说:“傅思滢,如今该是本王求你别诓我才对。卫兰灵的事情,本王是信任你,才对你说的,你可不要辜负了本王的信任。你告诉给我九哥,要是九哥告诉给皇上,皇上肯定要斥责落罪我欺君的。我可给你说,要是我得不到好,你肯定也吃不了……” “嗯?”傅思滢皱眉,音色挑衅,“吃不了什么?” 看到她带怒投射来娇丽的眼眸神色,连王撇撇嘴:“吃不了臭豆腐。” 傅思滢翻他一个白眼:“哼。” 连王重重叹口气。唉,想威胁傅思滢吧,一想到卫兰灵给的预言,他又不敢。 嗨呀!这下真是被这个小娘儿们给掐住命门了!糟心! 傅思滢没什么软言细语好对连王说的,这家伙从卫兰灵那里得到的预言太大了,他心里恐慌,所以才谨慎多疑起来。要说真不愧是出身于帝王家,真要机敏起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行了,不跟你说了,连王爷你就先走吧,我再留一会儿。” “啊,你刚才不是说要走吗?要不是因为你派人来催,我也不会打扰卫……”及时止住闭嘴。 傅思滢讥笑:“我本来是打算走,想着有时间能和连王爷您好好聊聊,看看您都知道了些什么。哪想到您现在是这种心思,想来我再想和您聊,也聊不出什么吧?” 连王眼珠子瞥向一边,速速想了想,很厚脸皮地说:“我没知道什么。” “呵!好走不送!” 傅思滢摆出气恼模样,一甩袖子,率先离去了。 连王目送她的背影,直到人消失,无奈地哼哼两声。 他统共就算是知道一个半的预言,半个没什么好说的,至于完整的一个,那是能给傅思滢说的吗? 傅思滢知道了,别一个受刺激,传得天下皆知了。 很快,慕王府的下人来报,连王已经离开。傅思滢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想及小李氏和清伊,问:“之前跟随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妇人和丫头呢?” “对连王爷千恩万谢后,也走了。” “嗯。” 点点头,手指心不在焉地在桌面上来回滑动。 她不用像连王一样,派人去监视小李氏,因为她的眼线清伊就贴身留在小李氏的身边,随时都清楚地监视着小李氏的一举一动。 看来得让润伊告诉清伊,这几日注意别让小李氏独自行动了,一定要时时掌握小李氏的去向。一旦发现小李氏去找了何长易,务必详细地监听监视。 脑海中将一众事情大致过了一遍后,傅思滢抬眼看到屋外守候的唐管家,注意到唐管家也是一把年纪了,想到什么,她让晴音将唐管家给请过来。 “大小姐,您有什么嘱咐?可是饿了?老奴已经让下人给您准备一些小点心了。” 傅思滢摇头:“不是。” 说完,看向一旁的晴音,扬一扬下巴:“你们都到外面候着,我和唐管家单独说说话。” “是。” 见傅思滢要单独和自己说话,真稀罕。唐管家转念一想,又面露难色:“您不会是还想着老奴之前失言的事儿吧?” “呃,不是不是,跟那个没有关系。你家王爷是什么性子的人,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傅思滢面色淡定。 见之,唐管家笑:“那就好那就好。” “唐伯你坐,我问你一些陈年旧闻。” “老奴站着就好。” “坐,坐,你坐下我和你说话也方便。” “那老奴就放肆越矩了。” 等人坐下后,傅思滢扫一眼屋外的一众下人,压低声音问道:“当今圣上在先帝爷的皇子中,是排行第二的吧?” “是,是排行第二。” “那先帝爷的皇长子是……”她神情带着恭谨敬畏,“听闻是早夭了?” 听到她询问先帝的皇长子,唐管家目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令她顿感深意。 而唐管家只是看了一眼,再没有其他神情,点头:“是的,大约是十五年前了,就是在皇上九岁……呃,也就是慕王主子七岁的时候,先帝皇长子因病夭折了。” “因为什么病?” 唐管家的声音很稳:“天花。” 傅思滢下意识认为唐管家一定知道更多、更具体的事情,但一时真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才好。只能继续问一些边角料似的问题。 “先皇长子夭折时,年岁几何?” “先皇长子比圣上只大几个月。” 闻言,傅思滢默默在心里盘算了盘算。先皇长子是九岁夭折的,能活到现在的话,也就是与皇上同岁,二十四了。 而何长易…… 他自称是二十六。这般年纪,差个几岁的,面相上都看不出来。而如果何长易真的是那般身份的话,自然是从姓名到年龄都要作假的,防止旁人猜想。 “天花?”默默念叨一句,傅思滢又问,“先皇长子的母妃是哪位呢,我似乎从未听闻过。” “先皇长子的母妃是端柔皇贵妃,当年备受圣宠,可惜同先皇长子一同感染了天花,母子二人一同去了。” 傅思滢惊讶不已。 皇贵妃呢。母子两个都感染天花,一同去了? 这样看的话,不可能会有什么皇长子未死,流落民间的俗套戏码呀? 想了又想,再没有什么好问出口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那位先皇长子,是被先皇立为太子的,是吗?” 唐管家毫不犹豫地点头:“正是。先皇长子于五岁时被立为太子,其母妃也晋升为皇贵妃。” “嗯?”傅思滢眉头微蹙,“能在小小年纪被立为太子,其母妃却没有直接被封后吗?” 此问一出,唐管家也短暂地蹙了一下眉,但仍然淡定地回道:“许是先皇长子尚且年幼吧,老奴并非当时天子身边的宫人,可解答不了您的这个疑问。” “哦,是,好吧。” 傅思滢转着眼珠子思索了好一会儿,等到唐管家提出如果再无问题便退下时,望着唐管家皱纹满满的面容,不由得想到这位老人家能作为慕王府的管家,怎会简单。 “唐伯,您跟随慕王的时间应该不短吧?” “哈哈,二十四年喽。慕王主子是多大年纪,老奴就陪了慕王主子多久。老奴原本是在宫中伺候当时还是惠妃的太后娘娘的,等到慕王主子出宫开府,老奴得太后主子的安排,就出宫陪同慕王爷了。” 哦?! 傅思滢不由得放大眼眶:“那您是见过那位皇长子的?” “是。” “他、他的模样长相有没有什么特征呢?” 唐管家立刻不再乖乖回答问题:“傅大小姐,您问的这些问题很奇怪,怎么会突然对先皇长子感兴趣呢?” “呃,我,”傅思滢顿时卡壳,只能结巴解释道,“还不是今天被你家主子吓到了嘛。我看连王身体康健、活蹦乱跳的,想到皇上和其他几位宗室王爷也都是身体康健的,怎么就你家主子体带寒毒呢?呵呵,所以想问问先帝爷早逝的几位皇子都是些什么情况。” “哦,”唐管家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继续回答傅思滢之前的问题,“老奴虽然是见过皇长子,但并不多见的,何况宫人哪敢细细观察贵主们,所以无法回答您这个问题了。” “呵呵,没事没事,也是我问的……话不对,”傅思滢干笑,“问什么模样长相呀,应该问有没有和慕王一样体寒这类的特征才是。” 唐管家摇头:“没有的。” “嗯,那真是连个参考也没有了……” 小心翼翼问了一些话,得到的都是些鸡毛蒜皮串不起来的往事,傅思滢只能是一时心乱如麻,缕不出个头绪。 其实,想要知道先皇长子是否有那种哪怕是长大后依然存在的外貌特征,她应该去问漠苍岚、问皇上、问太后娘娘去。 可她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多嘴,乱问一通呢? 而且,仔细一想,应该是并没有什么显著特征的。若是有,皇上和太后应该早就认出何长易了。 卫兰灵说得那么笃定,坚定何长易会因为身世的秘密去救人,这个身世的真相九成是真的。它能完美地解释为什么乞丐出身的何长易会有那么大的野心,会有不弱文人的才干学识,也有不弱将军的胆识。 傅思滢微微眯眼,打量低眉垂眼的唐管家。 身为太后娘娘的旧仆、忠仆,在宫里生活那么多年,唐管家知道的肯定很多。别看平日里唐管家待她尊如当家女主子,一涉及到要紧秘密,漠苍岚的这个忠仆可真不是一位好沟通的。给她的回答都是有隐瞒的,不是全部的真相。 正琢磨着还能从唐管家的口中撬出点什么话呢,只听外面传来孙丹的禀报声:“大小姐,慕王爷醒了,请您进去呢。” 闻言,傅思滢立刻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衣装,抬步向外走去。 刚要跨过房屋门槛,回头,看向唐管家。 甜甜一笑,请求道:“唐伯,我刚才是随便问问,你可别给别人说呀。” 第532章 冰雪山洞 傅思滢解释道:“我眼下正处于多事之秋,万一有哪个不怀好意的人,给我冠上打听皇家秘闻的罪名,那我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喽。” 唐管家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您放心,老奴绝不会多嘴乱言的。” “谢谢唐伯!” 这一次去寻漠苍岚,大师兄五行之在院中对方止交待着什么,二人都是看傅思滢一眼,没空理她似的,所以傅思滢再无阻拦地径直走到漠苍岚的卧房门外。 不等她探头。 “嗨,小师妹!” 一点也没有心理防备的傅思滢倏地被一吓,浑身一个哆嗦,双眼放大,惊吓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她哪里能想到在漠苍岚的卧房里,还会有人吓唬她? “啊,三、三师兄?” “嗯嗯,小师妹还记得师兄,不错不错,不枉三师兄我在这里安静埋伏呀。” 闻言,傅思滢唯有无语:…… 过线真人座下的三弟子,季厚明,善于调香,之前给傅思滢的见面礼就是安眠香。当时听袁悉师兄的口气,那香料还是相当珍贵的呢。傅思滢后来也没舍得试用,毕竟用一点就少一点,何况她又不失眠,妥帖保管更好。 正想着,袁悉从季厚明的身后探出头来:“小师妹,还有你五师兄哩。” 见到师兄越来越多,傅思滢惊讶不已:“你们怎么都在这里?难道二师兄和四师兄也在吗?师父也在吗?” “哦,不不,就我们三个。师父和其他两个师兄弟还有别的事情忙。” 傅思滢点点头,狐疑地跨步进入卧房。只有这三位年纪轻轻的师兄在,又怎么能给漠苍岚治病呢? 刚要开口询问,却见袁悉将双手展开,露出一条大绒褥子来,上前一步就将她给紧紧裹住。 “啊,袁师兄?” 袁悉用褥子将傅思滢包裹得紧紧实实的,完了又往褥子里塞进一个汤婆子让她用手抱着。 傅思滢一头雾水。 袁悉说:“里面冷,你功力不够,还是裹厚点比较好。” “冷?让下人多放几个火盆呀,慕王受不得冻的。” “嗯嗯,晓得,只是慕王刚刚经过一番治疗,暂时无法压制功力,等过一会儿就好了。要不然小师妹你过一会儿再来?” 傅思滢赶忙摇头:“不了,我已经来了嘛,干嘛还要过一会儿。慕王人呢?” “这里呢。” 说着,已经将傅思滢领到卧房深处里屋的袁悉推开房门,用手一指。看到屋内情形的瞬间,傅思滢的双眼嗖地放大,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只见这间屋子从南到北紧紧挨放着一排七个火炉,可愣是从房梁到地面、从南窗到北窗、从座椅板凳到软榻床架,都被一层薄薄的洁白霜雪所覆盖,让她差点误以为自己是闯入了一窟冰雪山洞! 尤其是被床幔遮盖住的床架,已经是冰石为底座、冰凌为支撑的模样,如同天上仙人的苦修之处,哪里会是正常人睡觉的地方! 她目瞪口呆地急急踏入房间里,速步朝床榻奔去。 袁悉和季厚明站在屋外,对视一眼。 季厚明说:“把门关上吧,省得冷气都跑出来。” “呃,冷气跑不出来,里面不就更冷了?”袁悉纳闷,“小师妹万一受不住呢。” “她裹得那么厚,足够了。万一真的受不了,自己就跑出来嘛。我是想着,冻到外面来,等会儿化了又多一屋子的水,收拾起来麻烦。外面的屋子咱们又没有布置遮挡。” 季厚明说得很有道理,袁悉被折服。 一伸手,将房门关上,留傅思滢单独和慕王留在屋里后,袁悉忽而又一愣,疑惑道:“你说,如果火盆放得足够多,能不能冰刚化成水,就干掉?” “呃,”瞧着袁悉,季厚明认真思考,点头,“应该可以。放一把火把这屋子全烧了,应该能达到滴水在落地前就变干的效果。” 袁悉:…… 房门关上,刚刚走到火炉旁边的傅思滢就傻了。 哎呀娘诶,她身上裹着这么一床大厚褥子,叫她怎么跃过火炉嘛。有病呀这不是,七个火炉将一个屋子完完全全地分成两个部分,叫人怎么从这边去那边? 望着毫无动静的床架,傅思滢站在火炉旁傻瞪眼了好一会儿。 最后,试探性唤了一声:“漠苍岚,你在吗?” 静谧之中,从床架处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回应:“在。” 傅思滢瞪眼。哎呀,还真在。 这人真是成仙了已经,这种恶劣坏境都能存活。 “我想过去呀,可这火炉置放得紧紧密密的,我裹得太厚,不便行动。你过来帮我抬……呃,不用,我自己想办法吧。” 一想漠苍岚连说起话来都是半死不活的调调,哪里还能有力气下床抬火炉。 傅思滢左右看看面前的七个火炉,离得近了些后,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诶,怎么不热乎呢? 身上厚绒褥子的褥毛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火炉表面,结果竟然毫发无伤。 由于两条胳膊被紧紧裹在褥子里,伸不出胳膊,于是她大着胆子弯腰,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脸去靠近火炉。 能有这个行为,她也实在是胆子够大了。前世就是这样,自己给自己毁容的,而眼下,竟被迫战胜心理阴影。 一张脸紧绷着,小心翼翼地靠近,直到几乎快要贴到火炉上面时,都没有感受到分毫火炉的热力。 “诶?” 这下,惊愣过后,胆子更大了,干脆直接整个人撞到火炉上,用全身的力气将面前的火炉一点一点推开。 结果真的……毫发无损。 成功跃过火海,傅思滢一边朝床架走去,一边嘟囔:“这火炉都没有生好,一点用都没有,你的屋子怎么可能暖和得起来嘛。” 她的问话没有得到分毫的回应。 快步走到床架前,刚想一侧身,将放下的床幔推开,哪里随意地一撞肩,却如同撞在了一面墙上。 “啊?” 细细看一眼床幔,这才发现她以为的花色,其实是床幔被冻得梆硬,上面覆盖着一层细细的薄霜。 呼。不可思议地吐出一口气,傅思滢忍不住感慨道:“漠苍岚,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呢。” 先是推火炉,现在还要破冰幔。她拿什么破呀? 左右看看,不得已,还是一咬牙、一闭眼,整个身体狠狠朝床幔撞去。 所幸床幔轻薄,不会像被冻住的水一样坚硬。随着轻微的破裂声响起,傅思滢将床幔像折纸似的撞开一扇门,终于将头探进了这个躲藏着神秘冰美男的床架里…… “啊!” 又是一眼就被吓一大跳,傅思滢被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脑袋又从床幔里出去了。 平息着急促的呼吸和心头,惊恐万分地问:“你干嘛瞪着眼睛,像个诈尸的僵尸一样,吓死人了。” 床幔里,传出轻微的呼气声,漠苍岚悠悠缓缓地说:“没有。” “怎么没有?” 臃肿的傅思滢像一只毛毛虫似的,蛄蛹着再次来到床边,将脑袋探进去床幔里。这次有了准备,不用再怕脸色青白、像具尸体一样躺着的漠苍岚双眼直直地看过来。 见她过来,漠苍岚想勾起嘴角笑一笑,然而徒劳无功,面上丝毫不动。于是,只好显得有些犯蠢地动了动眼珠子,左右晃晃,来向傅思滢表明他不是个死人。 傅思滢无情地拒绝他的好意:“你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吧,眼珠子动起来更吓人了。” 漠苍岚:…… 心累啊。 他身着单衣冻在床上,身上连一床被子都没有,真是个狠人。想来被冻成这样,盖被子都没用了,而且若是盖了被子,被冻住的被子反而会把他困住。 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傅思滢鼓着腮帮子,忧愁地说:“要不是我现在伸不出胳膊来,我一定会伸出手指试一试你的鼻息,看你还是不是一个活人。” 漠苍岚瞧着她,满眼无奈。 他张开嘴巴,只是一条缝,传出的话语含糊不清,气若游丝:“你出去等,再过半个时辰。” 因为裹得厚,傅思滢一时还没觉得冷,于是动动身体,将身体周围的床幔都撞开,然后一窝身,像是一个大毛团子似的窝在床边。 “我还行,等受不住了再出去。诶,等等,我先让人把火炉给换了。那炉子里的炭估计都灭了。” 说完,一扬脑袋,依靠着床边,就在漠苍岚的头旁边,敞开嗓子大喊:“来人呐!换炉子!” 几乎就在耳边炸响的声音,当即激得漠苍岚皱起了眉头,打破脸上的僵硬神情。 没想到被她一嗓子喊松动,他用眼角余光无奈又好笑地瞥她,能看见她仰过来的脑瓜顶,还有冷得泛红的鼻尖。 一直守在屋子外面的季厚明和袁悉,听到声音立刻过来查看情况。 进了屋子,先是看到如同被野猪拱出一条出路的火炉,然后再看向窝在床边的傅思滢。 见状,季厚明哈哈笑了两声:“小师妹对不起呀,忘了提前给你开一条路了。我和袁悉都是跳过来跳过去的。” 闻言,傅思滢满脸的一言难尽。要不是她亲耳听到,真的不会相信竟然有人胆子大到在漠苍岚的卧房里跳过来跳过去。 袁悉倒是细心一点,一边搬来炭火点燃补充火炉,一边问傅思滢:“小师妹,你窝在那里难受吧,我给你搬一把躺椅来?” “不用,不用,我窝在这里很舒服。这条厚绒褥子又暖和又柔软,厚厚实实的,我很喜欢这样窝着。” “行吧,”袁悉点头,“你这样也就是看起来不太美观罢了,反正也没外人看到。” “嗯?” 傅思滢低头看看自己,再费劲扭头看看床上的漠苍岚,狐疑地问:“怎么个不美观呢?” 袁悉夹放着炭火,心不在焉地说:“就是像一只守着山洞的狗熊罢了。” 狗熊?! 比傅思滢惊愕发怒有更快反应的,是她脑袋顶后面一声短促的笑。 “呼。” 傅思滢:嗯?! 她立刻调转怒火发射的方向,扭脸看向床上的漠苍岚,恼火地问:“漠苍岚,你觉得我像狗熊啊?!” 漠苍岚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假装说不出口所以不说话。 距离床榻不远的季厚明和袁悉对视一眼,窃笑不已。 “我费劲巴拉地来看你,还这么体贴地守在你床边,结果你觉得我像狗熊?我、我气死了,我打洗你介个没良心哒。” 说着,窝在床边的傅思滢蛄蛹蛄蛹调转个方向,面向床榻,然后用力地踢动腿脚。她想要把腿踢到床上去!踢漠苍岚一脸! 然而现实是根本踢不起来,她只能像一只被捆绑住四肢的困兽,在厚绒褥子下瞎扑腾。 漠苍岚放在床边的手微微一动,只有几根手指是能够活动了,而好巧不巧,就正好勾住她踢动腿脚而飞撩上来的裤腿边,然后紧紧抓住。 这下好,傅思滢用尽全身力气才提上去的腿脚,就这么被拉扯住了。 傅思滢傻了,挂着一条腿,愣愣看向视线瞥不到她的漠苍岚。 “漠苍岚,你的手是不是勾住我衣服了?” 漠苍岚不说话。 “漠苍岚,你的手指头勾住我衣服了!” 他还不说话。 “那是哪儿勾住了?” 这时,听到傅思滢言语的袁悉,很热心地凑上来:“勾住衣服了?哪儿呢,师兄帮你。” 说着,刚到眼前,就看见哪里是被勾住的,明明是被慕王用手给拉住的。 袁悉顿时收住腿脚,然后和慕王对视了一眼。 就对视了那么一眼,袁悉就很有骨气地编着谎话退下来。 “哦,不是勾住,是冻得粘在那儿了。小师妹你受难,抗一会儿,就当是练功了。” 傅思滢傻眼:“啊,被冻粘住了?什么啊……” 已经处理好火炉的袁悉和季厚明不敢再逗留,赶紧撤了。 房门一关,留下傅思滢迷惘无助地询问:“怎么会被冻粘住呢?漠苍岚,你不是正在解冻吗?” 漠苍岚:这个词……让他想起冬天冻住的猪肉。要吃的时候,需要解冻。 第533章 抱歉解冻了 出于对“解冻”这个词的排斥,漠苍岚当真变成一块冻猪肉,不再说话了。 在傅思滢的疑惑不解中,这间屋子随着漠苍岚的解冻而一起化冻,过了一会儿,开始滴滴答答地滴起水来,像是破屋子漏雨一般。 忽然从空中落来一滴水落到脸面上,傅思滢伸不出手去擦,只能挤眉弄眼地想要把水珠抖落。然而水珠并不配合,肆意在美丽的脸蛋上滑动,所过之处尽是湿润。 傅思滢僵硬地蹬蹬腿,发现依然挣脱不得,于是有气无力地问道:“漠苍岚,你这屋子都开始滴水了,你还没有解冻吗?” “没有,还需要等一会儿。” 此时的漠苍岚,仗着傅思滢位于床边的低位置,只能看到他靠近床边的这半边身体,所以嚣张地用手接住水珠玩。可见有多无聊。 为了困住傅思滢,不惜一同淋水,也算是共患难吧,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如果……不是他接住水珠然后向外一弹,将水珠弹到傅思滢脸蛋上去的话。 “咦,听你说话倒是顺畅多了,看来是快了。” “嗯。” “你既然说话顺畅了,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是不是不想理我?” “气力不够罢了。”漠苍岚勾勾手指,将手中抓住的裤腿边更紧地拉住。他可是想理得很。 听着屋子里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傅思滢感慨:“这消融的声音比春天化雪的声音还要紧促,你这间卧房怕是不能要了,像遇到洪水泡过一样。之前有这样过吗?” “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我的三个师兄给你治疗寒毒吗?” “嗯。” “他们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治疗的?” “以毒攻毒罢了。” 傅思滢眼睛一瞪,满面不可思议的神情:“以毒攻毒?是他们三个……呃,用了什么办法让你从外而内地更冷吗?” 听她一下子就猜出来,漠苍岚语带赞赏:“聪明丫头。”顺带再弹出一颗水珠附赠,以表嘉奖。 “啊,噗噗!”傅思滢冷不丁嘴唇上落得了一颗水珠,惊得赶忙呸呸两声,又急着问,“是第一次用这种办法?有效果吗?” 意识到弹出的水珠落到了她的嘴上,漠苍岚立刻停下不安分的手指,省得被她察觉有异。 “效果不错。” “太好了!” “嗯。” 漠苍岚回答得简短,将最重要的话语省略了:效果不错,但治标不治本,甚至是饮鸩止渴。 随意聊了一些,等到傅思滢感受到的水珠越来越多,显然不再是漠苍岚送给她的礼物时,漠苍岚不再装模作样,立刻松开钳制,坐起身来。 傅思滢“哎呦”一声,终于得以放下抬得发酸的腿。余光注意到漠苍岚坐起身体了,她赶忙也想坐起身来。然而胖胖一团,使不上劲,于是努力翻过身去,打算爬起。 此时身着单衣浑身湿透的漠苍岚,睥睨着床边努力爬起的胖团子,想了想,弯腰一伸手,拎住那团子外圈的绳扣,一用力,将这团子拉到了床上来。 傅思滢低低惊呼一声,等到仰面倒在床上后,反应过来是漠苍岚帮了她,下意识乖乖愣愣地说:“谢谢啊。” 漠苍岚一边客气地说“不用谢”,一边伸出手掌按在她的腹部位置,微微用点力气。 傅思滢裹在厚绒褥子里,想要腹部用力坐起身来,奈何肚子的位置被他用手按着,她一用力气,他也就使坏把她摁住,搞得她试了几次,不仅没坐起来,反而像个翻了壳的乌龟一样滑稽。 “呀!”她恼火大叫,来回扭动,“你把手拿开!” 漠苍岚侧身躺下,一只手按着她,一只手撑头,面无表情地说:“小乌龟,真好玩。” “呀!” 她感到羞耻极了。赶紧一骨碌滚了半圈,脸朝下,再次打算爬起来。然而被漠苍岚摁着,动也动不得,还想爬起来? 折腾没几下,就把她累得是气喘吁吁。呼呼喘着气,蔫巴巴地说:“气死我了。” 侧过脸看他。 这一看,了不得!漠苍岚身上的单衣湿透了贴在身上,衬出线条清晰的体型轮廓,可见的健壮有力,另外还有胸膛上的两个……红点点。 嗖地一下,傅思滢面颊通红,急忙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漠苍岚的眼多尖呀,就等着她看来的这一眼呢。一直绷住假装正经严肃的脸色,终于露出点笑意来,手指尖戳上她的脖颈,轻轻挠了挠:“头怎么转过去了?转过来看我呀。” 被挠得脖子发痒的傅思滢耸肩缩脖子,哼哼唧唧地说:“你的心真大,还在这儿逗弄我呢,也不想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厚衣服,到一个暖和的屋子里去。” 说罢,又催促:“你赶紧去吧,别在这儿闲得慌了。” 漠苍岚戳着她的脖子,问:“你觉得我的手指冷吗?” “当然冷呀,冰冰凉的……” 话语戛然而止。 “诶?”她惊讶地扭头看向他,“虽然是凉,但没有之前那般寒冷刺骨的感觉了,在我的容忍范围之内!” 他点头:“嗯,你能接受就好。” 她眨眨眼,反应过来,急忙追问:“除了手指,别的身体部位也都是这般吗?” 他并不明说,只道:“这个我可不晓得,你可以来摸一摸,帮助我判断。” 傅思滢刚想说好,迟钝一息,反应过来,顿时眉眼犀利,鄙视地看着他:“堂堂慕王,要不要点脸面?还在这儿诱骗小姑娘呢,真臭不要脸。” 而漠苍岚的脸皮显然比城墙还厚,坦然大方:“明明本王是被摸的,怎么你一说倒像是本王占了你的便宜?” 她冷笑:“哼,由你说罢,反正本小姐告诉你,这招不好使!” 眼瞧这位大小姐摆出“不是好骗”的架势,漠苍岚无奈叹气:“唉,现在的小姑娘不好骗呐,美男计都不顶用。” 傅思滢翻他一个白眼,扭动扭动身体,让自己这个团子滚动起来,重现脸面朝上:“行了,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也要走了,放开我!” 漠苍岚毫不留情地镇压着她:“不摸不让走。” 嗯?! “要点脸!” “不要。” 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爽快,听得傅思滢都傻了。 她瞪着眼睛想了又想,最后砸吧砸吧嘴,语气软下来,可怜巴巴地撒娇道:“我也想摸嘛,但我的手手现在被束着,拿不出来嘛。而且这里湿漉漉的,好冷吖,我一点都不开心。我想在一个舒适柔和的地方,开开心心地摸你,好不好吖?” 可以看见的是,漠苍岚的嘴角一直在压笑,瞧着她的眼眸中,笑意满得都要渗出蜜来。 反正在傅思滢的眼中,这家伙笑得腮帮子就差飞上天了。 呵,男人。 真是个好哄的。傅大小姐随便说两句甜言蜜语,瞧把他给美的。出息! 他说:“好。” 然后在傅思滢以为终于得到释放的惊喜眼神中,他倾身过来,两只手如同捧住珍宝一般覆上她的脸颊,轻道一声:“我先索取点抵押,等你兑现了承诺,我再把这抵押还给你。” 说罢,不顾她惊变的眼神,清凉的亲吻落下,深深的、重重的,再没有之前的收敛和压抑。他似乎是不仅要像寻常佳侣那般,还要报复性地要将之前压抑住的……统统弥补回来! 傅思滢惊讶的情绪尚得不到完全释放,就被混沌羞赧占据了整个心神。她从来没有被漠苍岚如此对待过,认识这么久了,竟是头一次真切体会到他的掌控和攻击。 原来,方才谈论“手指的冰凉已经是她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这话,完全是为了此刻而进行的试探! 脑海中快速闪过这么一道后知后觉的醒悟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空闲思考别的事情,不过须臾,就被吻得迷迷糊糊,失去理智。 “唔。” 好半晌,吻得傅思滢都有些缺氧,他才舍得放过她。 手指擦掉二人唇角牵连的银丝,漠苍岚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沉着声音问:“如此,可以接受,是不是?” 傅思滢的呼吸带着抖气,眼神有些呆呆地盯着他的眉眼,略微带着一点因为迷糊而产生的哭音,断断续续地说:“你还是……被冻着……呜,比较好。” 闻言,漠苍岚忍不住发笑,笑过两声后,又情难自已地低下头,再次亲亲她。 一边亲,一边很没有愧疚之心地说:“抱歉,本王解冻了。” “呜呜呜……嗝。” 得,被刺激到打嗝了。 随后,漠苍岚起身,将她从床上带起来,牵着这个一边迷糊嘟囔、一边哭泣打嗝的姑娘走出卧房。亲手为她解开包裹在身上的厚绒褥子,顺便命等候已久的方止准备衣物。 方止早都准备好一切,直接说:“主子,沐浴水正温温热热着呢。” 漠苍岚点头。 而一挣脱掉厚绒褥子,顿感整个人轻松了一大截的傅思滢,活动活动腿脚,趁漠苍岚和方止说话,抬腿就要跑。 刚动一脚,就被漠苍岚逮住,这厮厚颜无耻地说出四个字:“走,一起去。” 闻言,傅思滢浑身炸毛,手脚挣扎着要往屋外跑:“我不去!嗝。” 何等虎狼之词,得是多么虎狼之人才能说出口的! 漠苍岚自然是在逗她,在她挣扎得最厉害的时候,松开手,她就差点从卧房扑到慕王府的大门外面去。 回头,恶狠狠地瞪他。 漠苍岚嘴角噙笑摇摇头,转身去偏房沐浴了。 见他离去,傅思滢赶紧骂骂咧咧地跑出屋子。见到三位师兄都在院子里站着交谈,她一个箭步飞冲上去,气呼呼地问:“这个以毒攻毒的效果,就这么好吗?!” 闻言,三个师兄面面相觑。由大师兄五行之开口反问:“小师妹你看到什么效果了?” “他的身体热乎起来了!原来是冰,现在是凉水。” 五行之连连点头:“这个比喻倒是生动形象,没错,的确是这种效果。” “那多给他来几下?”傅思滢眨巴着眼睛,期待不已。 虽然并不想让小师妹失望,但事实就是事实,五行之摇头:“这个办法只能用一次,因为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立刻,傅思滢怔住:“很严重?什么后果?” “咳咳!”忽然,袁悉咳嗽两声,嘻嘻哈哈地代替了五行之回道,“就是抗药性了嘛。之前用的药,药性就对慕王的作用小了,需要找药性更好的药才行。” 傅思滢狐疑皱眉,视线在袁悉和五行之二人身上来回看看:“是吗?” “是啊!”袁悉瞪眼,伸出手掌比向五行之,“大师兄在这儿呢,我能乱说?” 五行之看袁悉一眼,然而点头:“他说的不错。” “哦,”傅思滢放下疑心,担忧也少了许多,甚至有些不放在心上,“那就还行。本来嘛,药就是要越找越好的。这番好效果,比起药性减弱来,很划算!” 袁悉点头:“对对。” 此时,浸泡在药浴之中的漠苍岚,闭眼听着唐管家在一旁禀报方才他处于疗毒时,王府中发生的大小事宜。 唐管家先是简单说了一番连王去看望卫兰灵的所作所为。 “因为傅大小姐亲自去监视监听,而且连王爷也很谨慎提防,所以下人们没有冒险去探听连王与那女犯的交谈内容。” 漠苍岚无动于衷:“无妨,猜也能猜到十三想从那毒妇口中打探到什么。随他去吧,总会有结果等出来的。” 唐管家听个一懂半懂,也不多问,然后又说了傅思滢之前误以为漠苍岚在屋里做坏事的打趣话。听得漠苍岚时时轻笑。 最后,唐管家思索再三,还是一五一十说了傅思滢向他打听先皇长子的事。 等讲述完,方才脸上还难掩笑意的漠苍岚,神情肃极了。 唐管家同样肃正:“主子,虽说傅大小姐自称是想问问您其他兄弟的身体状况,但既然问的是先太子,那怕是有些……不巧合吧?” 第534章 他很累了 “她只问了先太子?” “是。” 漠苍岚眼帘微阖,在温热药浴的氤氲水汽中,神情显得极为凝重与严肃。 半晌,他说:“太巧合了,她定然是听谁说起什么。” “老奴也是这样想的,”唐管家一皱眉,“可又有些奇怪,大小姐若是从哪里听闻了此事,猜测与您有关,那应该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向老奴问的事情,都太简单了,似乎连先太子的生母端柔皇贵妃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 闻言,漠苍岚蹙紧眉头,慎密思索。 “甚至,大小姐还向老奴询问,为什么其子已封为太子,皇贵妃却未封后,只是晋升为皇贵妃。只此一问,便可见大小姐对端柔皇贵妃是一概不知的。既然一概不知,又怎么会是因为您的病情,而探问老奴有关先太子的事情呢?” “不,”漠苍岚缓缓睁眼,摇头,“你想得太复杂了。其实只凭她主要问的是先太子,而不是端柔皇贵妃,就能判断出她的询问并不与本王的病情有关。” 唐管家一惊:“是吗?那……” 如果不是与主子的病情有关,那为何要询问先太子? 主仆二人沉默下来,陷入思索,俱是疑惑不得解答。 良久,漠苍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或许真的是她随口一问吧。不管她想知道的是什么,只要不与本王的病情有关就好。” 说罢,闭眼慢慢沉入药浴中,直到药浴没顶。 唐管家对于主子的这句感慨,感到心情复杂,等到主子再出水后,迫不及待地发问道:“您为什么怕告诉傅大小姐实情呢?依老奴来看,无非是您病因的不同罢了。大小姐既然已经接受您,就不会在乎是何病因的。您一直拿‘寒毒’做幌子,早晚有一天会露出破绽,等傅大小姐知道真相,恐怕会怨怪你。” “呵呵。” 听唐管家说罢,漠苍岚蓦然轻笑出声。 笑声显得很是讥讽,他是在讥讽自己。 “病因不同,结果不同。本王告诉她寒毒,又告诉她火血乌,终归是为了让她认为本王是有一线生机的。可若是告诉她实情,岂不是等同于宣告本王将死在即、必死无解?” 当即,唐管家忍不住打断主子的话:“您不要这样绝望,一定会有救命之法的!” “哪里有?二十二年都没有,最后这穷途末路就会有?” 唐管家被堵得当即一怔,无声间红了眼眶,沉默片息,喃喃道:“会有的,肯定会有的……” “呵。” 漠苍岚依然是笑着,但摇头。 他问:“本王其实是很自私,很坏吧?为了能把她多留在身边一段时日,就骗她,不告诉她真相。你刚才说如果她知道了真相,恐怕会怨怪本王。哈哈,本王是活不到她怨怪的,所以怕什么!” “主子!”唐管家上了年纪,根本听不得这种话,“火血乌能续命,肯定还有别的东西也能续命!咱们多找一些,一样一样都续上,就算不能等到救命之法,续上个百八十年的也不成问题!您和傅大小姐以后肯定能过得和和美美的!” “和和美美”四个字触动了漠苍岚的思绪,让他想起方才能够放肆触碰傅思滢的惬意。 然而,嘴边扬起的一丝苦笑,话语软了下来:“唐伯,我没敢告诉你昨晚的治疗,是怕你禀告给母后。” 什么?唐管家先是疑惑的眉头一皱,进而想到什么,刹那间面色大变,惊惶地问:“您用过仙真人提过的冬眠疗术了!” 漠苍岚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过仙真人没来啊!只有五公子和季公子、袁公子,如何能施展?” “五行之的道术已大成,有施展冬眠疗术的本事。” 见主子不似说笑,唐管家慌了:“过仙真人如何能同意?!” “我伪造了真人的书信,骗了五行之。” “您!”一瞬间,唐管家面色惨白,须臾便是大叫:“您疯了!您疯了!冬眠疗术那般折寿的法子,不到最后关头,您怎么敢用!怎么能用啊!” “我怕我只为存活,却不仅没得存活,还一生连半点温暖都不曾拥有。” 漠苍岚回答得很平静,可以看出他所做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会受旁人更改,所以此时面对唐管家的质问,能如此镇定。 一句话,令唐管家哑口无言,唯有老泪纵横。 半晌,哽咽地道:“您、您怎么……突然会变得如此没有求生之念?您!您这是打算等死了,所以想要最后享福了?!您不能这样!” “我已经做了,也无半丝后悔之心。”漠苍岚的眼神很冷静,“唐伯你不知道,我方才碰她,问她冷不冷时,她告诉我是她可以容忍的范围,那一刻,我的心里有多闷酸。” “你问我为何丧失求生之念,其实,是她对我的允诺,戳破了我一直以来伪装的求生之念。这东西,呵,我其实向来就没有。” 漠苍岚一声轻笑,脸上自嘲的笑意极为苦涩。 “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想的是,要赶在死之前做完什么事、要赶在死之前铲除完哪些阻碍江山社稷的人或势力、要赶在死之前替皇兄整顿出一个安稳乐世……哪怕是认识她,也一直因为死亡这个顾忌而畏手畏脚。” “二十二年了,为了不让母后和皇兄担忧伤心,一直行走在求生的路上。为了求生,吃尽苦头。可原来,我的内心清楚无比:自己的将死之日在即,要速速行事,要莫留念想。” 唐管家掩面而泣:“主子!” 漠苍岚深深呼吸一口气,眼眸之中显得温柔,话语也显得轻快:“是她一声‘我若娶她便嫁’的承诺,让我醒悟。我意识到如果再伪装下去,伪装到死,就真的是……太孤独了。” “主子,您、您……万一、万一您一死,不过两天就有了救命之法呢!您死了也不瞑目啊!” 打断唐管家对他“一时冲动”的谴责,漠苍岚笑得无奈:“难道本王的运气就真的这般差吗,人刚死,就有得救的法子?那本王怕是死了都能气活过来。” “主子!” 见他还笑,唐管家悲痛得急跺脚。事关生死,怎能如此言谈轻松! “哗啦”一声,漠苍岚从药浴中起身,披袍加身,走到唐管家身旁,用手拍向唐管家的肩头。 “唐伯,我其实……很累了。” 倏地一屏息,唐管家垂首默泪。 “不要告诉太后,她承受不住的。反正我估量过,这折寿也就是能折上个把月,不值一提。” 唐管家欲与争辩,对上漠苍岚目光,又唯有垂首沉沉应是。 已经是一天比一天更提心吊胆地过着,又怎么敢说个把月是不值一提的呢? 待穿戴整好,看到唐管家一脸如丧考妣的神情,恐怕待会儿叫傅思滢看到会起疑心,漠苍岚一边对照镜子打量着身上修长轻薄的长袍,一边对唐管家说出自己的打算。 “别哭丧着脸了,没事就快去进行成亲的筹备,本王要最快的良辰吉日。” 此话一出,唐管家的脸色顿时变得半丧半喜。 “啊?您、您打算迎娶傅大小姐了?!” “嗯。” “这……您不怕拖累大小姐了?” 漠苍岚抚手顺过腰间长佩,言语坚定:“她自己都不怕,本王怕什么?” 说罢,气息绵长地倾吐一口气:“别的都可以不拖累她,一个‘慕王妃’的名号,本王给她戴定了。” 镜中之人,神色肃定,目光沉沉。褪去厚重冗杂的衣物,如同褪去诸多武装的猎人,只剩一个本真。 唐管家跟着长长呼了一口气,这才压下哭腔哽咽之意,通过镜子对上漠苍岚的眼眸,重重点头:“好!老奴一定为主子和傅大小姐全力筹备!” …… 傅思滢无聊地指扣茶案,问慕王府的下人:“你家王爷是掉进浴桶里了吗?” 下人干笑:“您莫急,王爷很快就会收拾妥当的。” “不是我急,是我这三位师兄都干等着呢,你家王爷也不说给这三位救命恩人好好款待一番?” 下人还未说话,五行之开了口:“无妨,等着看王爷的恢复效果如何最重要。小师妹你不用顾虑我们,慕王爷也不是外人。” 傅思滢有些懵:“嗯?‘不是外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是‘内人’?” “哈哈哈,天底下除了小师妹你,谁敢有慕王爷这样的内人呀!” 音落,五行之没反应,季厚明和袁悉倒是很捧场面的哈哈大笑,夸赞傅思滢的冷笑话说得好。 傅思滢:…… 挥手示意下人都退出去,五行之解释道:“看来小师妹还不知道,慕王爷与师父亦有师徒之情的,慕王是师父的不记名弟子。” “啊?” “师父淡泊名利,担忧收慕王为弟子会受到世俗的诸多打扰,于是并未给予慕王师徒名分,仅以师徒之情。”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的傅思滢,惊呆了! 反应了反应,含泪欲哭地问:“那师父为什么会收我为徒?难道我就不能为师父带去世俗的诸多打扰吗?” 五行之:…… 还是袁悉笑得贼兮兮地给傅思滢解了答:“小师妹,你是不是忘了,你其实只算是拜在了道观名下,不是拜在师父座下的。” “啊!”傅思滢脸一愣,尴尬地挠挠手,“呃,对,是我忘了……都怪你们,总是叫我‘小师妹’,给我都叫膨胀了!” “嘿嘿,怪我们怪我们。” 五行之出言安慰:“不算误称,同为道观门下,至多只是我等为入室弟子,而小师妹你是记名弟子罢了。” 闻言,傅思滢捂住心口处:“大师兄你这么一解释,我更心塞塞了。” 闻言,五行之一脸无奈,袁悉和季厚明则笑得开心。而傅思滢心塞塞不到两息,就重回精神。 “嘿,我好歹是记名弟子,怎么着也比漠苍岚那个不记名弟子的地位要高吧?” “这个……” 五行之有些顾忌小姑娘家的脸面,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难得求救地看向两个师弟。 袁悉和季厚明对视一眼,双双生笑,都捧着傅思滢说:“那是自然!记名、不记名,很明显地位有差别的!” 季厚明一本正经:“我们都称呼你为小师妹的,谁有称呼慕王为师兄弟啊?单凭称呼,你也该看出咱们的关系更亲近不是?” “嗯嗯!”傅思滢重重点头。 正说着,堂外传来不留情面地质问:“谁在说比本王的地位高?” “嗖”地一下,傅思滢像是做坏事被人抓个正着一样,猛地站起来,还背对着堂门口。 哦,也不是像,她就是。 漠苍岚步入堂内,先是对五行之点一下头,然后又得到季厚明和袁悉的点头示意,之后走向傅思滢,伸出手逮住了她的后衣领,吐气凉凉:“是谁在说啊?” 背对着他,感受着身后的凉意和杀气,傅思滢抖得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三师兄、是袁小师兄!反正不是我!” “胆小如鼠又大言不惭的家伙,还敢栽赃嫁祸?”漠苍岚手一推,将这怂怂的丫头向前送了两步。 远离凉意两步,傅思滢顿时胆子又肥起来,“噌”地转身,叉腰嚣张:“谁胆小如鼠!我说的,我比你的地位高,肿么啦!” 漠苍岚哼笑,走到她一旁的位置上坐下:“没什么,本王就是问问。” “还不知道是谁胆小如鼠呢。就这,还敢质问我~的话!哼。” 傅思滢脸一扬,目光随着漠苍岚的走动而移,直到他落座,她才迟钝意识到一件事。 凑到他身边,吃惊地摸摸他的衣襟和袖子:“你怎么穿得这么薄,这间屋子可不热乎!” 她一副吃惊样貌,满眼惊忧。 漠苍岚但笑不语,伸出手握住她来摸衣裳薄厚的手,揉得柔柔的。 季厚明打量几眼,点头道:“看来以毒攻毒的效果很不错,慕王爷可以暂时如常人生活了。大师兄你看呢?” 第535章 你过来呀 面对众人看来的目光,尤其是傅思滢投射而来的眼神,五行之肃容静静,点头淡定地说:“是,此番的疗效很好,恭喜慕王爷,可以恢复如常人了。” 一锤定音,傅思滢双眸大亮,又惊又喜地扭头看向漠苍岚:“恢复如常诶!” 漠苍岚颔首,只握着她的手,并不多言。 她眉开眼笑的,一个劲地说“恭喜”,他便带笑回应:“同喜同喜。” 她没理解太多,只知道傻乐,觉得他的苦日子总算是看见到头的一天了。 “师兄,你们三个是回去道观,还是在皇城多留几日?是不是需要住在慕王府里,多观察观察他?” 五行之回应道:“不忙着回去道观,此番在皇城中的比武,吸引了很多江湖名门人士参与,师父也命我等借此机会学习学习。至于留在王府照看慕王爷,只我一人便足够,不强求三师弟和五师弟的去留。” 闻言,傅思滢有些难为情:“大师兄真是太谦虚了,您还能在这种比试中学到什么呀。” “非也。学无止境。认为没有所学,只能说明缺少眼力和思辨。” “呃,大师兄说得对。” 五行之颔首,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怼了一下傅思滢。 见她有些微微的尴尬,袁悉说:“大师兄是领悟高强,所以行至何处学到何处,我就不行了。” “我也不行。”季厚明跟着帮她圆场。 傅思滢冲二位师兄笑笑,表示无妨。她很欣赏大师兄这般严肃认真的性格。和这样的人相处,是很放心的。 简单言语几句后,袁悉和季厚明打算到城中有比武设置的场子去看看热闹,提出告辞。傅思滢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也都完成,于是跟着提出告辞。 “那我也走吧。二位师兄,我还可以送你们一程。” 袁悉哈哈笑:“用你送像什么话,我和三师兄骑着马,轻松得很。” “那好吧,那我陪两位师兄在城中转转。我虽然没负责比武这些事的安排,但还是有好奇心看一看的。” “那咱们一起。” 说着,三个人纷纷起身,作势欲走。只是,傅思滢起身后,手还被漠苍岚牵着。 她回头,眨眨眼:“嗯?我要走啦。” 漠苍岚眼眸淡淡瞥了五行之三人一眼,然后对她说:“本王有话要对你说。” “嗯,你说。” 然后,只需三息,五行之三人就立刻很有眼色地提出先到外面等着。 看着三个师兄离开,又看到唐管家和方止倒是没有走,依然留在堂中、留在漠苍岚的左右,而且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傅思滢歪头,一脸疑惑:“怎么了?” “咳,” 漠苍岚握住她,手中紧了紧,“嗯,就是……咳,要不……你别走了,就在王府里住下吧。” “那怎么能行?最近家中事情繁忙,我住到这里来肯定会有诸多不便的。” 他沉声:“嗯,是吗。” “是呀。” 漠苍岚余光瞧唐管家一眼,唐管家一个劲地抬下巴示意自家主子放心大胆地说,方止也是眼神很用力,给予自家主子精神上的支持。 沉默两息,漠苍岚眼眸垂了垂,开口却说:“没事,就是怕你遇到麻烦事情不好应对,住在王府方便解决。你近来没有遇到麻烦事吧?” 傅思滢摇头:“没有,咱们不是两日前才见过吗,不至于才两天我就要遇到什么麻烦事,那也太倒霉了。” “嗯,你不觉得遇到麻烦事就好,晋国使臣是奚家家主这一事,你也不必担忧,本王的人明里暗里布置了无数监视着晋国那群人,绝对不会出现岔子的。” 这话倒是提到了傅思滢挂心的点,她顿时生笑,重重点头:“我知道的!前日晚上我父亲也与我说过,他很是担忧我,还问我,你有没有与我谈论过奚家家主的事情。我只说你肯定是不将那老头当一回事的,所以才不曾与我说起。” 听她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在傅宰相面前小小彰显了一下他这个女婿的实力,漠苍岚嘴角压不住翘起,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蹭,说:“多谢傅大小姐替本王在相爷面前美言。” “嘻嘻,不用谢,小事一桩啦。我可是相爷面前的红人,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求助相爷,尽管来找我!” “想必日后会很多。” “哦?那我可不能白被你利用,要收好处的。” 望着她,漠苍岚点头:“当然,本王也是一定要给好处的。” 两个人的手指交握,感受到他冰凉的手掌,傅思滢笑着,心底也软得一塌糊涂。能这样平和地与他交握手掌,真是不容易。 “行了,不让我两位师兄久等了,你也快让大师兄给你好好检查一番身体吧。我走啦。” “好。” 能够得到慕王爷亲自送到府门外待遇的人,显然不多,傅思滢是其中之一。他一直送她到登车。对于他真的能只穿着寻常的厚实衣物,便在冬天雪地里停留,傅思滢眉眼弯弯,连夸他“恢复得不错”。 送她登上马车,一点一点感受着佳人温暖的手掌松开,漠苍岚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退后几步。 她登车朝窗外挥挥帕子,带着骑马的季师兄和袁小师兄一同离去。他就目送她的马车远去直至消失。 五行之去准备一些更好检查身体的器具,漠苍岚带着方止和唐管家回去自己的院落等候。 一进房门,唐管家便忍不住问道:“主子,您方才怎么不说呀,老奴听得都急死了!您想尽快迎娶傅大小姐,就得马上跟她说啊,大小姐也好有个准备不是?还能立刻回去跟相爷和夫人商量呢。” 漠苍岚绕过屏风,坐到软榻上,倒杯热茶水,先缓缓喝了一口,才道:“本王想了想,还是先向皇上和太后请示过后,再对她说。” “皇上和太后一定会答应的!” “嗯,本王知道。其实重要的是……”漠苍岚微微垂首,语气也有点轻,“刚才好像有点很不郑重,显得本王很轻浮敷衍,不尊重她。” 这个啊…… 唐管家一怔,扭头和方止对视一眼。方止耸耸肩。 想了想,唐管家问:“您这么觉得倒也不错,但有点多想,老奴觉得傅大小姐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不会因为您不郑重就犯恼的。” 漠苍岚没言语。 屋内静了静,唐管家心里再琢磨了琢磨,猜着估计是主子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心里犯怵,于是心思一动,小小地使用了一个激将法。说道:“您不是想尽快迎娶吗,您要是一直都觉得时间场合不郑重,那得多会儿才能把傅大小姐娶进门呀。” “唐伯。” “诶。” “你觉得,我生辰那天问她,行不行?” 唐管家眼睛一亮,那不是近在咫尺了? “行啊,太行了!”一瞬间,老头子的脑子里就冒出了许多精彩的想法,“您可以在宫里办生辰宴,有皇上、太后在场,也有相爷在场,吹拉弹唱、宾客来聚,那种场合够郑重了,也够氛围的。您在那天给傅大小姐一个惊喜,绝对好效果!” 音落,笑。听到唐管家笑,漠苍岚也嘴角上扬,显出笑意。 “那就定在那天。” “好!好!老奴一定给您准备妥当!” “嗯,待我这两日向皇上和太后请示过,你就命人准备。” “皇上和太后主子肯定会答允的!老奴这就去准备,不浪费时间!” 眼看唐管家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这就跑出去准备了,漠苍岚只满眼笑意,也不阻拦。 方止打量打量主子的脸色,知道主子这会儿心情美得很,一时间,当下属的心中真是百味杂陈,又苦又甜又酸。 希望一切都很顺利,都很安康。 …… 前方一处打麦场门外围挤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晴音在车内扯着嗓子问孙丹前方是不是一个比武场。 不得孙丹回应,袁悉驱马回到车旁,下马,敲了敲小车窗的位置,说:“小师妹,前方就是一处比武场,这会儿正有比试呢,你要不要下车去看看?” 傅思滢打帘扫了一眼,顿时头大:“这么多人,这能看见什么呀?也太热闹了吧。” “我和三师兄带你从围墙这里飞进去嘛。里面除了考校官、兵卫和参赛的武师,倒是没有其他人了,空荡荡得很。等咱们飞进去了,他们都认得你,谁还敢把你赶出去?” “算了,我不去了,太招摇了。小师兄,你和三师兄方便行动,就自个儿飞进去看吧。我在外面等你们,完了咱们再去城里别的地方转转。” “好,那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去看两眼就回来!” “不急,好好看。” 袁悉和季厚明两个人平日里显得沉稳,可遇到热闹事,少年活泼性子就会被勾出来。交待两句,立刻就飞上围墙去了。 然而,这是连皇上都极为重视的盛事,以为周围守护的兵卫都是吃干饭的吗,能允许毛头小贼或者江湖侠客飞檐走壁? 两个人刚飞跃到墙头上站定,立刻就被兵卫喝斥下来。袁悉胆子差点,也更守规矩,见有人喝斥,立刻就跳下。季厚明的脸皮则和名字一样,带点厚,眼瞧兵卫凶神恶煞的训斥,愣是无动于衷,甚至还挑衅地対喊。 “我站在这儿怎么了,碍着谁了?想赶我?有本事,”摆出个勾手指的姿势,“你过来呀!” 嘿! 别说兵卫,袁悉都愣了。 这是从哪儿来的臭泼皮无赖,胆子还这么狂,真以为皇城军队里没能人? 话不多说,就这个前来喝斥的兵卫,直接飞跃上墙,区区两步蹬跨,转眼就站在了季厚明的身旁。不等季厚明傻愣愣地收回挑衅姿势,抬腿一脚便踹中这个无耻狂徒的屁股,将季厚明踢下围墙。 “啊!” 季厚明一时不察,落到地上时的姿态显得很狼狈。但人的嚣张劲是没了,很汗颜尴尬地对着兵卫笑,拱手:“兄弟厉害呀,佩服佩服。” 兵卫一脸无情:“哼。别说废话,抱头,蹲好!” 季厚明臊得要死,左右看看,正好又看到不远处等候比试的一众武师一个个很有兴致地观察着他这边的事情发展,立刻,他跑到墙边抱头蹲好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摊上这么个三师兄,也是袁悉的命。 面对兵卫让自己也抱头蹲好的命令,袁悉苦哈哈地赔笑:“军爷,在下和兄弟俩个实在是不知情,一时莽撞了。您原谅了吧。我俩家中还有女眷在墙外头等着呢,这么久等不到人,后果不好啊。” 以为袁悉的意思是回得晚了会被媳妇骂,兵卫冷笑两声:“这会儿知道后果不好,跳墙的时候干嘛去了?还冲我嘚瑟呢。” 音落,兵卫立刻学季厚明摆出姿势:“你过来呀!” “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看热闹的武师们笑成一片。 有的人搭话:“小兄弟,你们真是胆大啊,连皇城兵卫都敢挑衅。我们这群有手脚工夫的,连对军爷吹鼻子瞪眼都不敢嘞!” “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袁悉看看那群武师,再看看脸朝墙壁、屁股朝外的季厚明,无奈至极地深深叹口气,然后凑近点兵卫,低声说:“军爷,傅大小姐在外面的马车里等着我兄弟俩呢。我们也甘愿受罚,就托您去给傅大小姐说一声。” “傅大小姐?”兵卫眼神一变,上下打量袁悉,“你兄弟俩和傅大小姐是什么关系?说谎拿老子寻开心?” “在下可不敢!您去传会一声,要是我骗您,您回来就重罚我们!” 兵卫将信将疑沉默片息,最后招来另外两个兵卫叮嘱看管好袁悉和季厚明,自己速步出了比武场,挤过人群,去寻袁悉所说的马车。 很快,果不其然,就在这二人跳墙头的不远处发现一辆马车。 不等见到傅大小姐的真人,一看马车前方那个充当车夫的女护卫,兵卫心中就“咯噔”一下。 得儿,还真是傅大小姐! 第536章 坐庄 孙丹作为傅思滢的女护卫,一直跟在傅思滢身边,所以但凡见过傅思滢真人的,基本都能记得作为女护卫的孙丹。 听兵卫简单讲述了一下袁悉和季厚明两位师兄跳上墙头之后的所作所为,车内的傅思滢神情尴尬而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跟两位师兄一起跳上墙头,要不然得多丢脸呀。 丢人是师兄们的,她最多只能承受尴尬。 “咳,是这样的,人太多过不去,我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所以让他二人跳上墙头看两眼,”傅思滢讪笑,“未想此举莽撞了,实在是对不住。” “您言重了,倒是属下们的疏忽,任由百姓围堵敞口,让您不得出入。” 哪怕并没有见到傅大小姐的真容,只听这曼妙轻柔之声,也能想象到佳人的倾国倾城之姿,何况兵卫是见到过真人的。哪里还会追究袁悉和季厚明的责任,赶忙先表示是组织安排不周。 自知理亏的傅思滢更不敢拿乔,回道:“想来被百姓拥堵是城内各个比武场都有的麻烦,倒是不怪你们。我今儿个回去以后,和张统领好好商量一下,统一给安排个解决法子。” “是,您受累了。” “嗯,没事,我的那二位师……呃,我遣去的那两个兄弟要受什么处罚呀,若是时间太长,我且先走了。” 兵卫忙不迭地表示并无大犯,哪里敢有处罚。对此,傅思滢又是道了几声谢,兵卫匆匆忙回去放人。 比武场内,袁悉一边听着身后场中正在进行的比试产生的各种动静,一边对三师兄责备:“师兄你刚才也太嚣张了。” 季厚明比谁都要尴尬:“我也是一时兴起的,不是故意要找事挑衅的。” “这还不是故意,世界上就没有故意了!”说罢,袁悉还模仿方才季厚明的调子,“你过来呀!谁听谁都要揍你。” 季厚明扁扁嘴,不再说什么。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响亮的叫好声,二人扭头一看,便见是两个正在厮斗的武者好一番龙争虎斗的激烈拼搏,很是精彩。 见之,季厚明感慨道:“实力真是不错,看来江湖各门的确都有人才涌来,倒不是纯粹来看热闹充数的。” “也不知道如果这些人赢到最后,是不是真的要给小师妹和相府当护卫。”袁悉问。 “你说到点子上了,还真不一定。人为名利而来,能赢到最后得到小师妹的青睐,显然比在江湖上闯荡数十年还要来得高名望。” 正聊着,兵卫回来了。虽然态度变得很客气,但不会有多谄媚。 “两位小兄弟快起来吧,方才是我误会了。我已经请示过傅大小姐,明白你们不是故意的。你们快走吧,别让傅大小姐久等。” 袁悉很客气:“多谢军爷。” 季厚明咧嘴笑笑,张口就说:“你看,你把我踢下来,惹上麻烦了不是?” 眼看兵卫眼神一冷,就快要变脸,袁悉急忙拉扯住嘴欠的季厚明,恶狠狠地瞪季厚明一眼,示意其闭嘴。转头给兵卫赔笑:“我这个哥哥不会说话,军爷见谅。傅大小姐是明事理的人,只会责怪我们两个,绝对不会偏袒缺理的。” 兵卫点头:“这个自然,傅大小姐的人品和名望众人皆知,倒也不是你们随便什么行为就能抹黑的。行了,不多说了,走吧。” “谢谢谢谢。” 被兵卫亲自送到比武场外,袁悉和季厚明从人群里往挤,就听见周围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询问:“诶,小兄弟,你们怎么出来了,你们也是比武的吗?” “不是不是。” “那咋进去的?我们也想进去看,到里面看多热闹啊!” 等二人满身大汉地挤出来,真感觉被剥了一层皮。 见到傅思滢,都很尴尬。 “小师妹,嘿嘿嘿。” 没好笑地瞥季师兄一眼,傅思滢挥挥手:“没事,咱们先走吧,这里人太多,说话也不方便。” 一行队伍再次出发,这一下,一连转了城内设置的好几个比武的场子,但再也没有停留,因为大同小异,都是外面围堵着无数想要进场看热闹而不得的百姓们。 最后三人一起来到茗门茶楼,不知是不是比武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所以茶楼里的茶客倒是没有之前几日来得满当。 听傅思滢问起这几日茶客是不是有些减少,胡斐点头,又笑道:“在下巴不得减少呢,要不然真是一头耕坏了的牛,一刻都不得闲。” 胡婉婉一边亲自给几人上茶,一边道:“傅姐姐您是不知道,我哥哥天天喊自己腰酸腿疼的,等隔三差五一番账目,又说自己什么病痛都没了,还能再忙五百年!” 音落,众人齐笑。 这下顺之就聊到城中的百姓们都很想去观战但不得入门的窘境。 为了方止闹乱,一开始就没有准允百姓们观战,然而盛况难止,想要观战的百姓们实在是太多了,无数人涌上街头巷尾,拥堵在一起,倒是依然形成可能造成闹乱的麻烦。 “方才我们来时,就看到好几处因为拥挤而产生矛盾的事,火药味十足,虽然有兵卫巡逻看守,但动手者也不乏少数。” 傅思滢点头,神情凝重。 毕竟是正逢比武,每个人都被这股气氛带动,难免热血沸腾,不服于人的都想用拳头来决定输赢。 苗头虽已生成,亡羊补牢未晚。 胡斐率先给出主意:“要不然还是准允百姓们入场观战吧,有了人围观,那些比试的武者们也会拿出更多的实力来。” “免费的吗?”胡婉婉问,“免费的话,对皇城兵卫的统管能力绝对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当然不能免费!放票啊!一张票二十文,能看一场。这么一算,将会是很大一笔收入呐。”一提到生意,胡斐立刻双眼发亮,马上从旁边拿来一张算盘,打得啪啪响。 傅思滢感到好笑不已,连连摇头:“相府要是敢卖票,不出两个时辰,就会有人把这事儿告到皇上面前的。明明是借助皇上的允许,得到皇城兵卫和无数官员的协助,甚至还有整个皇城大大小小有关之人的帮衬,结果由我们相府卖票?卖票得来的银子归谁,能归我们相府?谁又负责监督账目的真假?很多问题的。” 胡斐点头,皱紧眉峰:“是啊,之前若是能想到这种情况,还能有时日规划,眼下怕是来不及的。等咱们计划妥当,比试也该完了。” “嗯,所以还能不能有其他的办法?” 都说集思广益,一群人坐在一间屋子里,喝着茶水吃着点心,时不时提出一个建议,大家商量是否可行,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这时,袁悉说道:“既然卖票不妥,那就不卖票了,改成赌局售票如何?” 众人一怔,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恍然想到袁悉家中是开赌坊的,面面相觑。 “袁兄弟,你细说啊。” “就是贩卖赌票。谁想看哪场比试,他本来应该是用于买票的钱,改用于下赌,猜输赢。这样一来,贩卖赌票得到的钱,总会有一部分是用来给那些赌赢了的人。” “你的意思是让我相府坐庄?”傅思滢一时失笑,“相府可没有那么大的本钱去当庄家。多来几场爆冷的比试,我爹就是把我卖了,也填不上给人家赢去的钱呀。” “你请皇上坐庄啊!”袁悉理直气壮。 傅思滢更诧异,表情苦涩:“我让皇上坐庄?!我也太大胆了吧。” “小师妹你不要把结果想得很差嘛。我虽然不过问家中的赌坊生意,但对于庄家稳赚不赔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袁悉说起来头头是道:“首先,请皇上坐庄,就是请官家坐庄,再不会有人非议相府的此举不妥。毕竟小师妹你是为了解决城中百姓拥堵的麻烦,而不是想着赚钱,并且你也怕这些钱。真要赚钱,全交给皇上支配,谁有意见,你就让他们直接去问皇上。” “嗯,是个道理。你接着说。” “其次就是,庄家的输赢问题。庄家赢钱后,这钱怎么用,那太好办了。给买赌票压赢了的百姓分去一部分,给比赢的武者分去一部分,再给看守防卫的兵卫以及其他人犒劳一部分,怎么样都是能花完的。真赚得太多,皇上就是充入国库,留着日后赈灾也是好事一桩。” 傅思滢摆手:“这些我晓得,关键是输钱怎么办?我总不能去劝说皇上坐庄,皇上问我输钱怎么办,我说‘您自认倒霉,看着办’吧?” 音落,众人忍俊不禁,想到那副画面就觉得胆大包天。 袁悉也笑:“小师妹你就总是想着会输钱,因为你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就像是赌徒总想着自己会赢钱,大赢特赢,能把庄家赢光,而结局总会是输得衣不蔽体。” 面对小师兄的调侃,傅思滢也不羞,点头应是:“是的。你懂你说说嘛。” “我也不懂。” “你!” “我可以把我父亲请来嘛。我不懂,我父亲可是精通得很。” 此话一出,傅思滢顿时双眼发亮,一拍桌子:“对呀!你父亲浸淫此道数十年,一定精通。你这就写书信把你父亲从開封请来,马上请来,我……唔,我先通过我爹跟皇上提一下此事,若是皇上问起庄家怎么赢,我就请皇上召见你父亲,让你父亲面圣讲解清楚!” 一听袁悉的父亲,一个赌坊的东家有可能会面圣,还极有可能负责掌管官家贩卖赌票此事,在场几人羡慕得目瞪口呆。 袁悉也是同样:“我父亲,他……也能面圣?皇上不会召见的吧?” “只要这事有搞头,皇上肯定会召见的。赚钱的事,皇上又不傻。” 当即,袁悉连连生笑,示意傅思滢慎言。也就是这一屋子的人都是亲近人,若是外人听到傅思滢谈论皇上傻不傻的,后果够呛。 “那我这就休书,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開封城请我父亲过来吧,能快些,也方便解释清楚。” “好。” 听到三言两语间设赌局一事已初显眉目,胡斐和胡婉婉对视一眼,兄妹二人都是艳羡不已。 之前随傅大小姐前来皇城打拼扎根,为的是能让胡家更上一步,虽然进展很不错,但也着实比不了袁悉的这番机缘巧合,能一步登天啊。 呀,他胡家怎么就不开赌坊呢! 突然,胡斐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很快就变得躁动不安。片刻,将妹妹拉扯到一旁,二人私语了好一番。 等兄妹二人商量完毕,傅思滢也已经和袁悉谈妥,袁悉都打算现在便出发回去開封了。 “傅姐姐,”胡婉婉不好意思地笑着,走到傅思滢身边,小心谨慎地问,“我们家能不能也给你帮上忙呀?” “嗯?什么忙?”傅思滢眉眼一挑。 “就是,呃……”扭头看哥哥一眼,胡婉婉大着胆子开口,“姐姐,这事儿不就是怕庄家输吗,只要能保证庄家稳赚不赔就足以说服皇上了。可您让袁公子去请老爷子来,不管袁老爷子给皇上说得再多,也是不能完全保证的吧?” 傅思滢点头:“是的,只能是尽可能地让皇上相信,赔本的可能很小。” 胡婉婉赶忙跟话:“所以要做到让皇上坐庄完全不会亏本,有人给兜着就是最好了!姐姐,您看……我们家能不能有福气给皇上兜这个底?” 此话一出,傅思滢的神情顿时一肃,凝视胡婉婉片刻,在胡婉婉屏气凝神的等待中,视线又转到胡斐的身上。 半晌,她问:“怎么,也想借此机会见见皇上?” 胡斐赶忙赔笑,上前两步:“不瞒您说,有些眼红。当然,能帮到您是最重要的。” “嗯,”傅思滢点头,手指尖敲敲桌子,“让你们见皇上,提出给皇上兜底,此事不难,但你们可得想好此事的后果。一个胡家,顶天了是開封城的首富,和国库相比算得了什么?皇上怕亏本,你胡家又凭什么胆子敢给皇上兜底?” 第537章 商量 傅思滢的话犹如一桶冷水浇泼到心思火热的胡家兄妹身上,二人期待的目光顿时僵住,转为凝重。 “圣意难测,谁又敢有十全的把握?我没有,我父亲也没有。是可以给你们胡家这个机会,但其中的风险你们有胆子承担吗?成了,自然是能得到皇上的青眼,而败了,则受皇上的嫌弃。胡家是商户,得到皇上的嫌弃,可想而知在眼光能看到的未来日子里,你全家的富贵就会被心思诡谲者掠夺殆尽。而你们,无处申冤。” 她说得郑重其事,神情也全然是严肃板正。 “甚至,”话语幽幽,“若是你们此举得到皇上的嫌弃,相府说不准也会受到牵连。” 本就面色惊惧的胡斐和胡婉婉闻言,更是神情惊变,双双垂头,不敢再提分毫言语了。 兄妹二人只是家中小辈,得了信任前来皇城打拼一番,万万不敢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和判断不利,给全家带去灾祸,更万万不敢想会牵连到相府。 而见他二人像鹌鹑一样惊惶,傅思滢拿起茶盖拨了拨杯中的茶叶子,想了想,喝下一口热茶润润嗓子后,说道:“当然,你们的想法还是很有诱惑力的,皇上不接受胡家的兜底,唯一的理由只能是皇上需要与寻常百姓一般,维护脸面。所以如何让皇上不去想维护脸面,就需要十分谨言慎语的请示姿态了。” 听这话的意思是还有转机? 胡家兄妹对视一眼,胡斐小心翼翼地问:“您知道该怎么说?” 傅思滢垂眸:“既然是慎之又慎的事,我自然也不敢说自己明白该如何去做。不过你要是有这番心思,就随我袁小师兄一起回趟開封,他请袁老爷来,你请你家中能当家做主的来。你也能顺道和你家人好好商量讨论,看看这风险值不值得冒,敢不敢冒。” 胡斐心中重新焕发期待:“好,我这就简单收拾一番,与袁公子一同出发!” “别抱太大的希望,等你们家来人了,我又因为畏惧风险而后悔应下此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懂,在下懂!不管您是什么考量和想法,既然有机会,在下家中人就有必要来一趟!生意人嘛,不怕走空,就怕没机会!” 这话令傅思滢闻之露笑,连连点头:“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放心,我会好好思虑的。” “多谢您!” 众人快速商量出个眉目后,即刻便打算行动。傅思滢也不多留,只问三师兄季厚明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三师兄,你可要和小师兄一起去一趟開封?” 季厚明摇头:“我不去,我最近是天南呀海北地跑,累得快要死,哪儿不想去。在皇城里转转就挺好的。” “那你在哪里落脚休息?慕王府出入严谨,想必是不方便你玩乐的,我相府也是同样的情况。” “这点就不劳小师妹挂心了,我常年在江湖上走动,住哪里是最不值得商讨的事。” 闻言,胡斐主动提到:“既然季公子还没有决定落脚的地方,如不嫌弃,就在我这茶楼后院寻个房间暂且住下吧?正巧我这两日要回家一趟,茶楼里只留我妹妹,我也不是很放心。在下看季公子剑眉星目、器宇不凡,想必定是武林高手。厚着脸面向季公子拜托一番,不知季公子意下如何?” “好呀,”季厚明当即回应,不拘小节,“不仅能给我自己寻个落脚的地方,还能帮你看护茶楼,咱们这是互助互利,太好不过了。” “季公子果然是个爽快利落人,那就多谢你了!” 看他们自行商量得挺顺利,傅思滢便不多问。等胡斐快速收拾一番便与袁悉即刻打算离开皇城时,她先被二人送回相府。 “二位快去快回。” “好。” “不会耽误你的事。” 当夜,傅思滢便向父亲询问起此事是否可行。傅宰相初听闻以赌代买的法子时,简直惊吓骇然,连问傅思滢怎么会有这样不合礼数的想法。让官家开设赌局,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爹,毕竟只是因为这次招募应运而生的法子,又不是以后一直让官家开赌局,这个办法最重要的是能一举多得,好处多多哒!” 傅宰相还是觉得不妥。虽然他清楚,如果真的按照傅思滢的想法顺利实现,皇上也认可,这个法子的确是个非常好的法子。唉,就是有些开创先河,所以难免让人畏怯啊。 让整个皇城的百姓都参与赌博? 怎么想怎么都是一个蠢主意。 “爹,所以想先请您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这个事儿,不用多说,就跟皇上说现在有百姓围堵的麻烦存在,您请皇上英明英明,给个解决办法。如果皇上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您再顺之道出与我讨论此事时我信口开河给出的法子,您看皇上是什么态度。” 闻言,傅宰相肃容默思,很认真地考虑此事是否可行。 傅思滢凑到父亲身边:“如果皇上听了之后,哎呀,皱了眉,表情不认同,那你就说我是在胡说八道,没个正形,反正全怪到我身上。而如果皇上听了之后,诶,若有所思,您就跟着说,认为我的想法虽然出格,但思路是很巧妙的,您问问皇上这个法子是不是可以改造改造,然后用一用。” 说罢,傅思滢吊儿郎当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拍父亲的肩膀:“爹,我真的觉得皇上会答应的,毕竟稳赚不赔啊!当然,您先提这么一嘴,用不着说什么稳赚不赔的,只用说赔的可能很小,如果真要实施这个法子,计划还需要再缜密商议。” 傅宰相缓缓点头,扭头看她:“该怎么说,爹心里有谱。陪伴皇上多年,爹可比你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 “哎呦,您这么自信,那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一个旋身,窝到一旁的圈椅中,傅思滢懒懒打一个哈欠,一脸疲惫。 盯着她想了再想,傅宰相问:“你对那胡家很信任?” “信任肯定是有的,但要说有很多,也不至于。主要是……嗯,”傅思滢嘿嘿一笑,“爹,说一句大言不惭的话,咱们相府正得圣宠,一句话能帮到别人,也能一句话毁了别人,所以胡家会乖乖听话,不会翻出手掌心来。至于给皇上推荐胡家担风险,肯定不能如此直白地给皇上说啊,言语的巧妙,您不是比女儿更拿手吗?” 对此,傅宰相无奈地叹口气:“你呀,鬼灵精。行了,你收整休息吧,今天晚上爹好好想一想,明天就向皇上请示。” “好,麻烦爹爹了!” 傅宰相起身正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来,递向傅思滢。 “给,这是爹让人给你伪造的玉佩,先雕了三块,你且随身带着,等丢完了再让人刻。” ……丢完了再刻。傅思滢好笑不已接过小布包,拿出小玉佩仔细看了看,除了玉质的差别外,和真的几乎一模一样,她反正是辨别不出真假来。 “我哪里有那么丢三落四,您还想着我丢失的玉佩能让满皇城人手一块吗?”想到那一场面,忍俊不禁,“那样怕是奚家人要傻掉!哈哈。” 一见她嘚瑟,傅宰相立刻出口告诫:“是防止你丢,不是让你这下心大了,敞开了丢!” “我知道的!” 等将父亲送出屋外,眼看父亲走出三四丈的距离了,恍然想到白天曾向慕王府唐管家询问过的先太子之事,傅思滢张口欲唤,想了一下,又没出声。 她本来是有心也想问一问父亲关于先太子当年的事情,但明日再问也不迟,父亲忙碌万分,早点歇息为好。 手中拿着玉佩回去屋子,就这灯光看了又看。奚家,奚家……她与父亲究竟和晋国奚家会有什么样的关系血缘呢? 想到那个一脸老谋深算的奚家家主,傅思滢不由得心情沉重。 …… 翌日早朝过后,傅宰相等一众重臣被圣上召集于内阁商讨一些要事,等到大概商讨完毕后,眼看各位同僚再无旁的事情,傅宰相便提及比武开始的这两日,皇城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和麻烦。 在听到宰相说起城中百姓拥堵,几位大臣纷纷附和相应。 “是啊,的确是个问题,老臣昨日乘坐马车路过一处比武场,本来是三两呼吸之间就能通过的路段,愣是千辛万苦穿行了一盏茶的工夫。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堵不胜堵。” “本来就有想要看热闹的百姓围观,然后还有一些小商小贩见人多,想要在周围设摊贩卖,于是就更为拥挤,搞得道路水泄不通!” “皇上,相爷,可别说有比试的时候了,下官一大清早前来上朝的路上途径一处比武场,这天都没亮呢,竟然都有百姓在那里候着了!” 此话一出,大臣纷纷讶然,惊叹百姓们竟然如此激动。 傅宰相倒是听得比较尴尬,毕竟是相府举办的这场招募,这些拥堵也都是因为相府而起的。所以眼下场景搞得好像是宰相大人作为始作俑者在这里接受批判一样。 皇上静静听了一会儿,时不时摇头,神情凝重,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等到大臣都说了说自己的看法后,皇上问:“既然的确是个麻烦,那诸位爱卿觉得应该如何解决此事?未雨绸缪,早早想出个法子,不要等到真的闹出了事,一个个又在朕面前哭诉失职。” 此话一出,官员立刻纷纷思索解决之法。有提明令禁止不准观战拥堵的,有建议干脆放开任由百姓们观战的,也有提议干脆将比武场挪动到没有围墙的开阔场地,人人都可以看见,不需要堵在哪一个门口。 七嘴八舌地提建议,而傅宰相打量皇上皱眉的神情,猜测皇上对于这些建议怕是没有一个认可的。 于是,等到众人将建议都提了个差不多后,傅宰相装作不经意地说:“还是诸位同僚出的主意靠谱,我那女儿整天提一些胡扯八道的建议,让我心烦啊。” 嗯? 一句话引起一众官员的注意:“相爷,您那位大千金提什么建议了?” “哎,没什么,是我昨晚在家用膳时闲聊到这桩麻烦事了,她便异想天开,胡说八道了一通。没什么能搬上台面的建议。”傅宰相挥挥手,很谦虚。 “您那位大千金的想法可不简单!您说出来嘛,咱们都听听,或许有可取之处呢。” “这……”傅宰相一脸犯难,羞以开口的模样。 此时,皇上道:“傅爱卿,她说了什么,你且说无妨,朕也想听个新鲜的。” 一听皇上用“新鲜的”来形容,傅宰相当即心中一跳,暗想此事有门。于是,便将昨晚与傅思滢商量的言语对皇上诚恳提起。 “既然皇上问了,那老臣就说罢,荒诞无稽的话,还请圣上切勿责怪。是这样的,老臣一开始和魏大人的想法一样,想着售票嘛,百姓们谁想看,就买票进场,但小女觉得售票不太妥当。” 方才提到售卖门票的魏大人一脸好奇:“怎么个不妥当?” “说来惭愧,小女主要是为了老臣的名望着想,觉得不过是自家招募护卫的动静闹得大了点,实施过程中还有劳烦各方诸多帮衬,所以实在不该因为解决百姓拥堵的问题就售卖门票,赚了百姓们的辛苦钱。” 闻言,魏大人一时语塞,缓缓点头:“令嫒思虑周密啊。相爷,这想法多好啊,哪里荒诞无稽了?” “唉,是她提的解决法子荒诞无稽!” 随后,傅宰相将以下赌代替售卖门票的想法一说,点明是由皇上坐庄、由官家坐庄,并且将好处简单讲述了一番。顿时,内殿阁中甚为宁静,一众朝中重臣面面相觑,观察皇上的神情,不敢轻言此法如何。 傅宰相说:“尽管小女把这法子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可像什么话呀。诸位同僚说说,这种法子可不就是荒诞无稽吗?” 第538章 皇上被打动 声落,傅宰相看向周围的诸位同僚,而一众同僚皆是表情复杂地笑笑,未有人敢细致言语。主要接收到傅宰相目光的魏大人,僵了几息,见宰相的视线还是不移开,只好干巴巴地笑道:“这法子倒是新奇。” 用“新奇”来形容,可算是不褒不贬,既给傅宰相留了面子,又能维护方才众位官员们给出的正统想法。最重要的是,大家此时没人能猜出皇上是什么想法,因而不敢说,说了也不敢把话说死。 静静观察皇上的神情,见皇上似有所思,对上傅思滢昨晚分析的一种情况,傅宰相忍不住心中嘀咕,难不成自己的确是老了,理解不了年轻人的想法了?看样子,皇上还真是不拿思滢的古怪主意当荒唐。 内殿阁中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皇上说:“你们的主意倒是很多,但真正有用又合适的,没几个。既要为相府的名声考虑,更要为百姓们的生活考虑,同时也不能丢了朝廷的威严。得要一个主意能一举多得,才行呐。” 说完,命宫人去传唤白倾羽来。 “招募之事有白司礼的一份功劳在,解决这种麻烦,朕想听听他的想法。” 一众老臣自然不敢说什么,连连点头,心中则暗自感叹皇上是真的很器重白倾羽。 不多时,白倾羽被传唤进入殿阁,听闻事情大概后,目光与傅宰相对上。 沉默许久,道:“傅大小姐的主意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微臣以为,此荒谬感是来源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倒不见得真是这个主意有多异想天开。” “哦?”皇上说话的声调都往上一扬,流露出感兴趣的味道,“你说说。” “以赌票代替门票,由朝廷开设赌局,认为其荒谬,无非是认为朝廷怎么能举旗行赌博之风气,担忧‘上之所尚,民必尚之’。百姓们会认为是皇上、是朝廷鼓励赌博之举,从此沉湎于赌博,不事劳动,败坏风气,甚至使坑蒙拐骗随之盛行,导致民间动荡,弊端无穷。” 方才在傅宰相说了傅思滢的设赌局之法后,大家都惊住了,所以没人立即细细缕清赌博的危害,此时由白倾羽细细道来,顿时都面色严肃,气氛凝重,就连皇上也涌上担忧之色。 问:“既然你也清楚有这么大的危害,那如何还说这主意不算是异想天开呢?” 白倾羽面色淡然:“其实是微臣清楚相爷的家教,相信傅大小姐是出于解困纾难的好意,才想出的这个主意。既然傅大小姐是出于好意,那就得从好处再来细细分析这个主意的优势。” “皇上,赌博之术自古有之,民间博戏就是为了赌输赢、定胜负,游戏娱乐一番,众之乐乐。之所以会成为许多人谈之色变的祸害根源,无非是因为在游戏当中失去了分寸和尺度。所以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民间经商的庄家为了谋取利益,自然不设分寸,巴不得赌徒输得家徒四壁,而若是换成朝廷坐庄,难道也会不设限制吗?” 说罢,白倾羽又道:“这本是一件民间游戏之术,若把庄家换成朝廷,皇上,您可知这叫什么?” “什么?” “这便叫‘与民同乐’。” 立刻,皇上眉间一蹙,低声喃喃重复了一遍:“与民同乐。”说罢,一副思绪良多的模样。 “此番相府招募盛事,整个皇城的百姓都兴致甚高,全国来往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可除了给百姓们带去人潮拥挤和嘈杂喧闹之外,朝廷似乎也应该想一想还能给百姓们带去什么好处。” 在一众重臣的注视下,白倾羽声色谦虚但不卑不亢:“给商贩营生者带去红火生意,给寻常人家增添一份闲暇娱乐,让百姓们体会到参与,进而体会到太平盛世的欢乐祥和。皇上,您不防想一想,如果由朝廷坐庄开设赌局,百姓们会不会有一种……跟您一同下赌的荣耀感?” 这话令不少官员顿时色变,有位老臣立刻出声喝止:“白司礼,慎言!蝇头百姓,如何能有资格与圣上同坐赌桌?” 白倾羽也不急恼辩解,立刻低头:“是晚辈失言,但话意并非如此,皇上英明,定能明白微臣是何意。” 皇上缓缓点头,朝那个喝止白倾羽的官员挥挥手,示意无妨。 缓缓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与民同乐’这四个字,就足以打动朕了。” 叹口气,又思考了好一会儿,皇上再问白倾羽:“如果真的能达到与民同乐的效果,那宰相长女的主意,的确是个能够一举多得的妙法。你说,开设赌局的分寸,朝廷真的能掌握好吗?” “朝廷出力,自然能把握妥当。一是不允许百姓过度下注,毕竟这法子是用来代替门票贩售的,主要是为了解决拥堵,使百姓们的热情有地方宣泄;二是严苛稽查城中开设相关赌局的赌场,免得百姓不满足在朝廷开设的赌局中下注,就去寻私下里的赌局沉迷。” 说了几个需要注意的点之后,白倾羽表示自己一个人能力不济,还是需要在场的诸多前辈一同思虑才能周全安排。 于是,皇上就让大家都想。 而大家想着想着就意识到,得,看皇上这意思基本是拍板钉钉要用这个法子了。 嘶…… 这叫什么事儿啊,真的要让朝廷开设赌局? 过程中,自然不乏持反对担忧意见的官员表态,但皇上显然是被白倾羽说的那些话给深深打动了,对于反对担忧的声音,持批评态度。 “你们害怕这个、害怕那个,那就给朕想法子解决!不要让朕跟着你们害怕这个、害怕那个,也不要让百姓们跟着你们害怕这个、那个!” 皇上摆出龙威厉色,态度坚决:“这法子朕是决意实施了,先试几天,效果不好再停。宰相长女说得对,又不是从此以后就将朝廷改成赌坊了,怕什么?如果只是区区几天玩乐就会有害教化,那朕还真的是要问责很多官员,平常都是如何帮朕教化百姓的!” 皇上这么一说,谁还敢再叨叨,生怕这主意还没有实施,灾祸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白司礼,你和宰相好好商量,还有户部尚书,好好给朕写一份账目,算清楚朝廷坐庄的得失。朕最迟明天早朝后就要得到一个周全的结果。” “是。” 等到官员们领命退下,留下几个皇上点名负责计划此事的官员后,人更少了,皇上问话的态度也就更随和。 “傅爱卿,朕没记错的话,傅思滢的那个师兄,就是開封人氏,家中是开设赌坊的?” 顿时,傅宰相肃容,也不敢问皇上是咋知道的:“正是。小女的一位师兄,袁悉,来自開封,家中开设赌坊。” 皇上笑:“怪不得她能想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法子,让朕坐庄,亏她想得出来。” “小女就是信口开河,老臣也希望皇上能慎重考虑、英明决断。” “虽然你身为大昌宰相,是她的父亲,但她毕竟不是朝廷的人。她不为朝廷做事,所以说话做事想主意,总是下意识在为百姓们考虑。唉,朕觉得,这就是她深受百姓喜爱的原因呐。单凭美貌,可得不到百姓的真心拥护。” 这顿夸的,傅宰相立刻就跪地谢恩了:“皇上谬赞,小女绝无能力担此夸赞!” 见傅宰相一脸的诚惶诚恐,皇上默了默,又笑:“你瞧,你会从心底感到惶恐,而若是傅思滢在这里,她也就是表面上会惶恐惶恐,其中心中美得很呐。这就是不入朝堂,不知惧怕。” 傅宰相沉默了沉默,只能还是叩首:“皇上英明。” “行了,既然是她的师兄家中经营赌坊,想必是有人才能用的。术业有专攻。你让她给朕找两个懂赌术的人来,朕不日便传唤,好好学一学这个庄家该怎么当。” “是!” 待商量出个大概后,官员们告退。走出内殿阁,傅宰相马上就被同僚围着走了。 有人比出大拇指:“相爷,您这胆子大呀,这种主意也敢对皇上说。诶,皇上还采纳了!” “不不不,老夫是真的随口一说,万万不敢想会被皇上听入耳中,”傅宰相急忙解释,话语一转,将白倾羽拉入浑水,“要老夫说还是白司礼说得好啊,所以皇上才会动心。” 周围官员看向白倾羽,纷纷点头:“对,白司礼刚才说得是真好,说得我都心动了。别提百姓,我也想和皇上赌一局啊。” 众人笑。 白倾羽谦虚表示:“此事欲成,定有许多细节需要商定,还是得靠诸位前辈掌舵导航。” 因为皇上要求得急,随着官员们纷纷散去行事,很快,皇上有意让朝廷开设赌局的消息,就在朝臣的核心圈子里传开了。这事儿要加急办,傅宰相特意约了相关官员于离宫之后都去相府接着商议计划,俨然一副要聚众通宵办公的打算。 傍晚时分,傅思滢便在家中见到了同样抵达相府加班的白倾羽。 白倾羽来得早些,趁着正事还没有开始商议,与傅思滢在私下里先说了曹夫人的事情。 “她的确是我的生母,姜氏。当年避难,她用了她母亲的姓氏,我那时年幼,自然不清楚这些,所以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母是姓姜。” 傅思滢有些糊涂地眨眨眼睛:“那意思是……她本姓曹?” “是,我生母姓曹,我的生父……应该是姓单。”不知为何,白倾羽的神情显得很阴郁、很复杂。 “单?”她眉头一皱,观察到他的神情也不是很愉悦的,于是,放轻声音谨慎问道,“那……你,呃,曹二小少爷的本名是叫单泽吗?” 白倾羽侧眼看她,看她一脸小心翼翼,垂眸轻笑一声,平和地说:“是的,他和我一个姓,与我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哦!哦哦,那、太好了!”傅思滢赶紧笑容灿烂,“是你的亲弟弟嘛,意思是你娘在和你失散之后,找到你的生父了!观她如今的气度姿态,一定是荣华富贵滋养出来的。看来你生父可是身份非凡呐。” 说罢,她朝他挤眉弄眼的。 见之,白倾羽淡淡笑了一下,笑意却消散得很快。 “许多事情她只是简单与我说了一番,我生父的身份和为人到底如何,需要我亲眼去看、亲自去感受才行。” “嗯,这是自然!那是不是等忙过这阵,你要和曹夫人还有单泽一起回去平城,拜访看望白老爷和白夫人?” 提到这个,白倾羽神情有些犯愁:“这个……再说吧,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带他们回平城,我从未与爹和娘说起生母之事,怕会伤了二老的心。” “唔,的确也是个问题,”傅思滢小脸一皱,认同点头,“白倾羽?单倾羽?喏,还都挺好听的,难以抉择吖。” 这话引他发笑:“难道要凭哪个名字好听,我就认同哪个,抛弃另一个吗?” “我可没那样说!”她赶忙否认,“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啦,你以后是留在皇城的,白父白母则是留在平城,而曹夫人他们又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彼此平日并不会时时碰面。所以,谁见你,你就姓谁的,随时转换嘛!” 顿时,白倾羽失笑连连:“意思是要我当墙头草吗?” “嘿嘿。对了,曹夫人的夫家是哪里人士,真的是之前提起过的燕国人吗?” 闻言,前一息还笑的白倾羽,瞬间收了笑,垂眸:“应该是的。” 傅思滢若有所思:“燕国人,姓单……唔,单……” 她嘴中嘟囔,白倾羽则一时间皱紧眉头,打量着她似乎在思索什么的表情。 这时,不远处下人禀报:“大小姐,洛小姐随洛大人来了!” “哦!”傅思滢回神,立刻抛弃了在思索什么。 见之,白倾羽忍不住闭住双眼,压抑着,轻轻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 想让她知道,却又怕她知道。 第539章 三人行 看到洛浅苏的身影远远而来,傅思滢嘀咕着怎么这会儿来,恍然忆起刚才下人说的是随洛大人来的,她赶忙问白倾羽:“洛侍郎今晚也会来通宵办务吗?” 白倾羽点头:“是,皇上催得急,几乎整个户部的主要官员都要参与,明早需要呈报。” 顿时,她苦笑:“怪不得大晚上来找我呢,怕是想着都怪我,洛大人才如此公务繁重。” 此时,洛浅苏已经走到近前,听到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感慨,当即出言调侃:“你也知道呀,心里怨怪你的,肯定不止我一个!” 等人在傅思滢面前站定,白倾羽与洛浅苏相互问一声好之后,白倾羽便告辞去办公了。 目送他离去,洛浅苏揽住傅思滢的胳膊,笑嘻嘻地问她这个让朝廷开设赌局的法子是怎么想的。 傅思滢解释随口一说,无心之举,又被洛浅苏连连调侃。 待说罢,傅思滢一边带人去寻母亲,一边问道:“你怎么随你父亲一起来了,你父亲是来办公的,你也是?” “我无聊嘛,一听爹爹要来相府通宵加班,在争得母亲的同意后,我就随爹爹来了。母亲说既然是在相府,而且我爹爹也在,就是今晚不归家也无妨的,要我找你好好玩玩。” “洛夫人真是规矩宽和。你来也好,替我陪杨八小姐寻寻乐子吧,我今日有些疲惫,就不主着张罗了。从现在起,你替我做主。” 下人打起棉帘,傅思滢带着人进入温暖的室内,李氏见到洛浅苏也很欣喜,听闻客人有可能过夜,赶忙命人去准备客房。 “别收拾了,浅苏与我一起睡嘛。” 洛浅苏点头说好。 虽然不用收拾客房,但毕竟是待客,李氏还是命下人去张罗一番,傅思滢则让人去请杨云沁过来,一同耍耍。 等杨云沁来时,洛浅苏凑头到傅思滢耳边,悄声说道:“我来的路上无聊掀开帘子往外看,倒是发现有晋国使臣的车马与我家的擦肩而过。” “嗯?”傅思滢好奇,“你认得?” “那车上画着荆棘图腾呢,当然认得。” 洛浅苏倒是聪慧,在别人都还没有注意到荆棘图腾是晋国的象征时,她便记在了心里。 对于此事,傅思滢不以为意:“遇到便遇到吧,总不能让晋国使臣成天窝在驿馆里,不让转悠吧?” “我是想说,琢磨着那个何长易也在那辆马车上。” 提到何长易,傅思滢立刻来了兴趣,双眼微眯:“你怎么琢磨的?” “车外领路的侍卫有向车内问路,问的就是:‘何司礼,前方是否右拐’?我琢磨着,姓何的司礼官,还是陪同晋国使臣的,可不就是何长易吗?” “没错,应该是他,”微微垂盖下眼眸,静默须臾,问,“你对我说这个做什么?他奉命陪同款待晋国使臣,所以和晋国使臣一路,没什么稀奇的。” 洛浅苏露出狡黠之色:“唔,因为我这里还有一桩事和他沾边,想和你说。” “什么?” “朱润妍似乎喜欢何长易,近来总是在想法子能和他多相处相处。” 听闻此,傅思滢眉梢微挑,没说话,不予置评。 “你看,咱们这些姐妹里有人喜欢何长易,而且从何长易这般负责尽职的表现来看,事后肯定会得皇上的赞赏,综合一想,此人日后必定前途顺利。我晓得你和何长易有一些不对付,所以提前给你说道说道,省得你以后见他得势,自己心里憋气。不过,我又觉得你不是那么容易置气的,所以只跟你说道说道就够了。” 音落,立刻换来傅思滢的冷笑:“哼,我就是那么容易置气的。他得了好,我能气死!” 洛浅苏叹气:“哎。” 二人之间沉默片刻,傅思滢开口:“早在数日之前,我父亲就已经这般告诫过我了,我有心理准备的,你放心吧。” “放心你一定会置气?” “哼,那是,我自己能把自己气死!”没好气地道一声,转而发问,“对了,你说朱润妍喜欢他?怎么就喜欢他了,他哪里值得人喜欢?” “不值得吗?身姿挺拔、仪表堂堂,才学能力俱佳。清寒出身,身后无依无靠,却备受圣宠、前途无量呀。这种男子应该是最得官员千金喜爱的吧,甚至是官员本身也想有个这样的女婿。” 听洛浅苏细数何长易的长处和优势,傅思滢撇撇嘴,面上一副不以为意,心里则呕得要死。 对! 说得太他娘的对了! 就是这些优点,专门迷惑人眼! 不过,心情平静后想了想,她讥笑道:“这样的男子是不错,但朱润妍没戏,劝她还是别多想了。” 洛浅苏不解:“这又怎么说?” “朱伯父不过是个中书舍人,而何长易现在便是中书舍人了,更遑论以后?表面上看,姑且算是门当户对,可实际上,朱家根本不会对何长易的前途有分毫帮衬,所以何长易哪里会将朱家放进眼里。朱润妍注定是一腔真心付流水,得不到好结果的。” “你这么说,倒有些势利了,”对于傅思滢的论调,洛浅苏有些不赞同,“润妍单纯可爱,也是很招人喜欢的,没道理就不能得何长易的青睐呀。难道男子就不在乎真心,只在乎前途帮衬?” 注意到洛浅苏满眼反对,傅思滢收回目光,沉默下来。 半晌,她轻笑一声:“是,我说得不对。男子当然也是会在乎真心的,反正能妻妾成群,付出真心的和能帮衬前途的,全都要嘛。” 闻言,洛浅苏的眉头皱得更紧:“你这话说得更怪了,朱润妍再不济也是官家嫡女,如何能给人做妾?何长易还想娶一位高门嫡女为正妻,再娶朱润妍为妾吗?即使朱伯父是个芝麻小官,也是不会让自己女儿承蒙这样羞辱的。” 瞧洛浅苏满脸的不认同,傅思滢点点头,没再多说。 寻常人的妻妾,怎能和帝王的妻妾相提并论?可若她是这样想,岂不是高看了何长易,心底也认为即使没有她和相府的帮衬,何长易也能造反称帝? 呵,妄想。 适逢杨八小姐到,傅思滢起身相迎,暂且将此念抛之脑后。 之前见过几次,因着傅思滢与洛浅苏的关系亲密,所以杨云沁与洛浅苏也相处得不错,性格脾气都谈得来。 傅思滢在一旁纯属充人气作陪,她二人则寻些乐子玩得开心。杨云沁其实也是一天都没闲着,哪怕傅思滢不带着,也自有大把的人邀请杨云沁外出游乐,但不知怎的,随那些人外出,总是感到些许的不自在,总觉得被那些人算计着什么,还是此时窝在屋子里懒懒玩些棋子纸牌的更舒心一些。 她二人玩她们的,傅思滢沉默坐在一旁,心里一直在想刚才洛浅苏说的有关何长易的事情。 她倒一直不知朱润妍喜欢何长易,也不知前世有没有动芳心。如果朱润妍真的和前世的她一样犯了傻,那她肯定会使尽手段拆散的,但正如她方才对洛浅苏所言,她不认为何长易能看上朱润妍。不是因为朱润妍不好,而是因为何长易就不是个人! 深思熟虑,再三告诫自己不要莽撞行事、不要随意插手他人之事后,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吧。 悄声唤来孙丹:“我之前不是托那位三娘子在寒衣巷买了几个奴仆吗,凭你的经验,你觉得他们如今怎么样了,能不能用一用了?” 孙丹尴尬:“属下可没什么经验。” “诶,你当年在清方门是怎么被训出来的?” “这个……没有可比性,您如果只是想要几个走街串巷会打听会来事的跑腿子,花费不了多少时日,可若是想让那几个贫民奴仆被训得和属下一样,那您三年五载可有的等了。” “唔,说得是啊。你抽空让人去问问三娘子,有能用的就让我先用用,不干别的,就干一些偷摸打听的事儿。” “是。” 到了深夜,李氏给一众前来相府加班公务的官员们送去夜宵后,也给傅思滢这几个小姑娘送来一份。 傅思滢尝了一口红豆馅的珍珠圆子,道:“娘,是您亲手做的吧?” 李氏笑:“是啊。怎么样,好吃吗?” “自然好吃。给我父亲他们端去的也是这种?” “对,这夜宵都是一样的。” “您一个人做了这么多,怪不得许久都没见到您的影儿。辛苦您了,赶紧坐下歇歇吧。再有什么事儿,我帮您去做。” “那是再好不过了。”李氏从善如流,落座品尝夜宵。 “洛丫头、杨姑娘,味道怎么样?” 洛浅苏吞咽下口中食物,连连点头:“很好吃的,有很多口味的内陷,真是辛苦伯母您了。” 杨云沁也点头:“好吃,我最喜欢玫瑰馅的,清甜花香,以前从未吃过。” “好吃就多吃点,厨房里还有呢。” 一致好评夸得李氏眉眼弯弯,方才再多的辛苦都值得,被欣赏就值得。 傅思滢一边食用着夜宵,一边用余光打量情绪愉悦的杨云沁。她扮作漫不经心地道:“云沁妹妹,要不你今晚也留在我房中休息吧,正巧浅苏也留宿,咱们三个睡在一个屋子里,人多睡起来暖和。” 声落,周围伺候的丫头们窃笑。李氏嗔怪道:“既然人多暖和,那大家都睡到你屋子里去,看你那张床能不能装得下!” 傅思滢无所谓:“来嘛,床上睡不下,就打地铺睡到地上喽。睡得满满一屋子,落脚时一步一声哎呦。” “哈哈哈。” 众人忍不住笑得更大声。 杨云沁本来是有些难为情不想答应的,但见这会儿气氛正好,而且傅思滢再三邀约,也便点头同意了。这更让她意识到,傅思滢的为人出事总是那般自然,让人无法拒绝。 等到夜深,姑娘们打着哈欠起了困乏之色,李氏便驱赶让她们快去睡觉。 李氏自然是不能睡的,还得跟着傅宰相他们一同熬夜。若是公务完成得早,还有工夫睡觉,李氏就得给众位客人安排客房休息;若是拖到临上朝才赶完任务,又得嘱咐下人给准备早点膳食。 晴音带着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将床铺收整得更舒适暖和,房间的火炉也烧得更旺,伺候三位姑娘洗漱整理。 傅思滢问:“谁睡里面?里面最安逸,中间的受两边拥挤,最外面的又容易掉下去。” 洛浅苏立刻道:“那让云沁妹妹睡到最里面吧。” 知道是受傅洛二人的关照,杨云沁有点不好意思地承了情,先上了床。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除了自家姐妹以外的姑娘,睡在一张床上。 等杨云沁躺好,傅思滢又催促洛浅苏睡中间。 “你身子骨瘦,注定是挨挤的,快上去吧!” “讨厌,你真会欺负人!”洛浅苏笑着,不情不愿地爬上床,对笑着看来的杨云沁抱怨道,“客随主便,我也真是无可奈何。” 杨云沁轻轻笑。 最后等到傅思滢躺在最外面,晴音将屋内的点火熄灭了几盏,屋内光线立刻黯淡下来,傅思滢问:“我这人睡得沉,你们俩可不要起夜,我是醒不来给你们让路的。” “坏家伙,原来是在这儿等这我们俩呢,”洛浅苏去掐傅思滢的腰间肉,“那我们俩就踩着你过去!” 笑落,只听杨云沁有些担心地问:“起夜是挺打扰人的,而且我睡在最里面,一打扰就是两个。要不然,我还是睡到那边的软榻上吧?” “诶,打扰怕什么?”洛浅苏一想,“那咱们要不然横着睡?思滢这床长,横着睡肯定够,说不定还宽松。” 杨云沁扭头看了看:“可是脚会长出来吧?” 洛浅苏肯定地说:“肯定会的,但让丫头搬个小榻补在边上就行。” 听着床里两位姑娘的谈论,晴音也道:“屋里有小榻,小姐们若是想横着睡,奴婢这就给搬来。” 话刚出口,就被傅思滢调侃:“噫,你也信她们俩的夸口?” 第540章 入宫面圣 对上洛浅苏和杨云沁两个人不解又无辜看过来的目光,傅思滢无情地嘲笑道:“身矮腿短的,还想着脚会比床长出来呢,啧啧。” 一听傅思滢是在嘲笑她个腿短,两个姑娘立刻嬉笑怒骂地要过来教训傅思滢。 不过最后的结果与傅思滢说得别无二致,三个人将睡姿扭转方向之后,可不就是正正好,并没有长过床的宽度? 事实胜于雄辩,傅思滢又是好一番嘚瑟。 气氛越来越好,姑娘们之间说起话来也变得越来越亲近。等到人困体疲,聊到最后一个个都快要睡去时,傅思滢不经意间问起杨云沁一个问题。 “云沁妹妹,你想留在皇城吗?” 杨云沁从迷迷糊糊之中恢复了些许清明,回道:“我当然不想,谁都想在自己家呀。” “你父亲是怎么敢让你一个人来皇城面圣的呢?”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杨云沁不解,“皇城难道有什么危险吗?” 闻言,傅思滢反问道:“难道皇城不危险吗?你不怕皇上和太后强制将你留在皇城,不再让你回云州了?” “不会的,我父亲说了,全看我自己的意思。如果皇上和太后真的想强留下我,慕王爷会帮助我的。” “慕王?”顿时,傅思滢眉头一皱,“为什么慕王会帮助你?” 意识到又不小心说多了的杨云沁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掩饰干笑两声:“呵呵,慕王统掌兵权,我父亲身为武将,自然与慕王多有联系。比起信任皇上,要更信任慕王。” “你这话说得好像是如果皇上要强留下你,慕王就会违抗圣旨,帮助你回云州一样。” “唔……我自然不是说慕王会违抗圣旨的意思,只想着慕王肯定会在皇上面前多求求情的。你不要多想呀。”杨云沁很谨慎地回答。 知道杨云沁此时心里已经竖起提防,自己再也问不出什么,傅思滢叹口气:“好吧,既然慕王爷是能帮助你的,那你就在皇城里安生轻松地玩上一段时日吧,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说这话的意思自然是想到日后瑞国公会起兵造反将云州边境从大昌割裂出去,而听在杨云沁的耳中,就是有一些疑惑的。 “怎么会没有这样的机会呢?日久方长,机会肯定会有的。” 对此,傅思滢笑了两声,不再多问杨云沁什么。很快,三个人香甜入睡,一室静谧。 …… 翌日一早,当傅思滢起身时,杨云沁和洛浅苏早已洗漱整理完毕。 洛浅苏调侃道:“小懒虫,你终于是舍得起身了。赶快收整吧,咱们要吃早膳了。” 傅思滢揉着眼睛坐起身来,懒懒打出一个哈欠。其实她昨晚因为想了很多,所以真正入睡是很迟的。想的事情没有别的,就是在想漠苍岚和瑞国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 她相信杨云沁所说瑞国公比起信任皇上,要更信任漠苍岚;也相信如果皇上和太后真的要强制将杨云沁留在皇城,漠苍岚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助杨云沁。否则,瑞国公是根本不敢让杨云沁独自带着侍卫队伍来到皇城的。 既然这两点她都相信,那么,漠苍岚和瑞国宫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然而,如果这二人的关系真的不一般,就和一个事实产生了矛盾:瑞国公造反。 前一世,在何长易起兵造反后不久,瑞国公就将云州边境的七座城池从大昌分裂出去,比何长易还要更快地给皇上一个痛击。 漠苍岚是如此得忠君爱国,几乎为了大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么和漠苍岚有深厚关系的瑞国公又怎么会是一个造反叛国之徒? 除了这一点,单从杨云沁同样忠君爱国的品格秉性,亦无法想到瑞国公会做出造反之事。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难道瑞国公真的是一个心存反意之人?难道漠苍岚也一时眼拙,看错了人?难道杨云沁也是一直被自己的父兄所欺骗? 傅思滢想不明白。 三个姑娘接连起身洗漱之后,正在用早膳时,李氏适时出现。 傅思滢向母亲询问起父亲他们昨晚通宵加班公务的结果,李氏说道:“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商量完,连早膳也顾不上吃,急急睡了个囫囵觉后,就赶去入宫上朝了。” “洛伯父没有半句交代就走了?” “说了让浅苏在这里安心玩着,”李氏亲昵地摸了摸洛浅苏的额发,“多会儿想回去了,咱们再送她回去。” 洛浅苏笑嘻嘻地说:“既然我父亲也这样说了,那我就安心待着了!” 李氏笑:“你愿意待多久都可以。” 虽然洛浅苏有机会整日逗留相府玩乐,但不巧,傅思滢正逢忙碌,只能让洛浅苏去和杨云沁两个人找乐子了。 日上三竿之时,就听下人通禀说袁悉求见,显然,这是回去了開封城一趟,已经将自己的父亲带来了。 这般快速实在是令傅思滢大为惊讶。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天的功夫,还是晚上赶夜路,真是辛苦袁伯父了。 将人请入前堂后,傅思滢对袁伯父多有关心和慰问,因为袁伯父的精神状态的确不佳。 “小师兄,你也太急了,这是晚上都没有让你父亲睡个觉呀。” 袁悉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不过只见袁伯父主动挥手道:“少睡一觉没什么,耽误了正事儿才是要命的!傅大小姐您是不知道,这小子一回家就告诉我要面圣,可是把我吓个不轻,连衣装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一两件,直接跟他翻身上马,这个策马疾驰啊!” 闻言,傅思赢被逗得呵呵直笑。 “路上让马儿喘口气、喝水吃草的工夫,才对我说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傅大小姐,您说,我这种身份,真的能见到皇上吗?” “伯父,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只能告诉您很有可能,”说罢,傅思滢看向袁悉,“小师兄,你真是赶路太急了,你快和你父亲一起去客房歇一歇吧。” 一听要在相府的客房里落脚休息,袁伯父立刻表示不敢,只道他父子二人去外面寻一间客栈就好。 傅思滢挽留道:“您用不着客气。如果皇上真的有传召,您住在相府,岂不是更方便通知您?” “哦哦,也好,也好!”一听到皇上传召,袁伯父也不推辞了。 事实证明,抓紧时间做事还是很有必要的。在袁悉与他父亲去休息才不过一个半时辰之后,就有宫人带着皇上传召的口谕来到相府。 当然,这次传召并没有传召袁伯父,而是传召傅思滢。只是既然傅思滢要去面圣,自然也得带着袁悉和袁伯父一起去,省得她与皇上谈及此事时,皇上不能及时召见袁伯父。 抵达宫门外,叮嘱袁悉和袁伯父可以在马车上多休息一会儿,以充足精神做好面圣的准备后,傅思滢跟随宫人入宫。 抵达的殿阁并非是皇上与大臣商议政事的地方,那般严肃隆重的地方,也不是傅思滢能随意踏入的。 此处暖阁是一处宜公宜私的场所,傅思滢到时,就见昨晚来相府加班公务的大人们都在,还有其他的一些官员。满阁在座的只有她一个女流之辈,还是个晚辈,真是稀奇。 另外还有一个令她意外的人,容辰。 速速到父亲的身后落座,悄声问身旁邻座的容辰:“你怎么也来了?” “爹说皇上要今日召我入宫,给我授官,所以我一早就随爹来了。之前一直在宫外候着,刚刚才被传召进来。” “哦。也不知你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官职?” “爹也没说,想来皇上肯定是自有打算的。” “那是。” 等到众人落座,皇上不久之后也进入暖阁,漠苍岚和连王都跟在皇上的身后。 傅思滢与漠苍岚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眼神还让傅思滢怪不好意思的。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眉来眼去的,像什么话! 简单说了没两句,皇上开门见山,提起眼下聚集众人来此的主要议论话题。一众官员纷纷慷慨陈词,表达观点,尤其是昨晚在相府和宰相一同加班公务的,更是有许多话要说。 到了这种类似于朝堂上商议政事的时候,就不是傅思滢可以掺和的了。哪怕她是这个方法的提出者,皇上也会更在乎一众重臣要员的判断。 等到将官员们的分析和判断一一听过之后,皇上又转头问起连王的意思。 连王之前就听说了这个主意是傅思滢出的,被皇上点名问到,快速扫了一眼傅思滢所在的位置。 “臣弟以为,这个方法简直是妙极了!” “既能解决城中因为百姓们太过热情而造成的拥堵道路问题,又能让大家一饱眼福,近距离共同参与这场比武盛会。同时,最关键的一点,是能让百姓们感受到皇兄您的爱民如子、与民同乐,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也只有傅大小姐这样会为百姓们考虑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绝好的法子!” 说罢,还转过身去,给傅思滢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好嘛,幸亏前两日从卫兰灵口中得知傅思滢日后会成为皇后的预言,要不然他今日对于这个问题,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呢! 连王爷开口就是夸,分毫不给傅思滢谦虚的机会,也让傅思滢尴尬个够呛。尽管她平日里受到的讨好谄媚无数,但来自连王这样身份的一连串疯狂拍马屁……还是很少的! 一时间,傅思滢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站起来主动说:不敢当,不敢当。 连王的疯狂马屁显然也令其他人都大吃一惊。众人虽然晓得连王一向没个正形、吊儿郎当,但如此给傅思滢面子还是没料到的。 皇上大笑:“你呀,就知道你好这乐子,一听见这个事儿还不得乐翻天?瞧瞧,果然如此!” 连王不以为耻,但一片真心:“这件事儿,臣弟绝对不是只从私欲考虑。臣弟虽然平日里玩乐惯了,但又不是个傻的。方才众位大人所说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臣弟都一一听在耳朵里,也一一想在心里。皇兄,臣弟是真心觉得此法可行!” 难得见到连王一本正经的模样,皇上缓缓点头,表情满意。 随后,又转头看向漠苍岚:“九弟,你觉得呢?” 连王在旁边表情一变,眯着眼睛看漠苍岚,等着看他九哥会说什么。在听到漠苍岚说“臣无多想,但凭皇上决定”后,当即眼神一变,脸上表情也忍不住变得几分唏嘘。 瞧瞧,瞧瞧,有区别吧!这可是傅思滢的想法,皇上这么重视,九哥却不说支持。看来现在就有苗头了啊。 完全不知道连王在想什么的皇上见漠苍岚态度中立,更对此事的可行有了几分信心。毕竟漠苍岚一向是注重考虑事情后果、注重防患于未然的性子,如果连漠苍岚都不认为此事会有什么追悔莫及的后果,那么就代表此事十分可行! 沉默片刻,皇上拍板决定:“行了,朕意已决,此事尽快推行。对了,傅爱卿,朕让你找几个精通赌术的人,你找了没有,或者说你的爱女给朕寻了没有?” 傅宰相回头看向傅思滢。 傅思滢急忙表示:“回禀皇上,有是有的,但只有一个。毕竟小女又不是什么沉迷赌博的人,哪里会认识许多,从哪里给您寻几个?” 听她还有点抱怨般撒娇,皇上心情很好地说:“既然你没有找到几个,能朕希望这一个就能顶几个!现在那人在哪儿,传入宫来,当着朕和诸位爱卿的面儿好好展示展示,让大家心里都能有个安心。” 说罢,皇上笑:“朕可不希望一场与民同乐,把朕的国库都给搭进去了!哈哈!” 群臣附笑。 之前的候召不是白费的,不出两盏茶的工夫,袁悉和父亲就出现在了暖阁的门槛外。皇上知道袁悉是傅思滢的师兄,特意准允袁悉能和其父一同入宫。 第541章 求见太后 袁悉的父亲生意做得再大,也只是一介平民,从商的行当还是下等的,袁父平日里习惯与赌徒恶棍、流氓痞子打交道,这突然一夜之后就来到了皇上面前,自然紧张非凡。 好在,袁悉是个见过世面的,有时候袁父一时结巴说不清楚的地方,袁悉都可以领会阐述。 最重要的是,手头见真章! 再将赔本的可能说得微乎其微,还是要看实际效果。等到袁父给皇上和诸位大臣展示了好几种影响输赢的限制条件后,就连一直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也是忍不住连连点头。 “原来这里面的门道这么深呐。” “想想那些输红眼的赌徒,还想着一次翻身,真是可笑!” 有人感慨:“怪不得说开赌坊的人都是一日进千斗金。” 袁父耳尖听到,当即吓出一声冷汗,赶忙抱拳慌乱解释:“大人可不敢误会,哪里有日进千斗金的胆子?小人是懂得手段多,绝不是使得手段多。虽是经营博戏生意,但也是靠主顾们吃饭,要讲究生财有道的!” 一众官员见他被吓得惊慌失色,满额头汗,顿时发出调侃笑声。 皇上也笑:“哦,你们也要讲究生财有道?” “自然自然!只让客人们输、不让赢,久而久之,再有新奇的乐子都会被客人们抛弃。那些能以赌坊生意日进千斗金的商人,若不是家大业大,便是定然维持不了两日。任何生意,若想要做得长久、做得有口碑,还是要取财有度啊。” 闻言,皇上缓缓点头,道:“你倒算是个头脑清明、心中有杆秤的。” 袁父一怔,反应过来应该是圣上的夸赞,忙不迭跪地谢恩。 目光从袁父转移到傅思滢的身上,皇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说:“你算是给朕推荐了一个靠谱的,能拿来一用。” 傅思滢笑:“小女不居功,所以万一真是小女看走了眼,皇上也不要怪罪。” 皇上无奈轻笑:“怕好怕坏的,什么胆子。” 在见识过袁父精通的赌术手段后,各部大臣直接就在暖阁开始议定详细的计划,在这过程中,袁父不免要被来回召唤询问。 皇上走下御座,在阁中随意走动查看,等来到傅思滢和容辰面前时,停下脚步,问容辰:“听了这么久,听明白没有?” 容辰点头:“听明白了。” “那朕如果让你负责此事的秩序管控,你可有把握不出差错?” 容辰一惊,抬头,又赶忙垂头。静思好一会儿后:“有把握!只要皇上肯赐皇城兵马三队的调度权,肯赐捉拿缉捕之权,小生一定保证不出差错!” 听容辰信心满满,皇上当即笑出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胸有成竹啊。朕很欣赏你这股蓬勃干劲。放心,你想要的肯定会答允你。” “谢皇上!”容辰垂头抱拳。 皇上说:“既然是因此事而用你,朕便拿一个新官职任命予你,博戏参将,你看如何?” 这个有点怪异的官职一出说来,顿时引得满暖阁的人侧目。 对于容辰一个初入仕途的青头愣小子来说,参将无疑是一个起步太高的官职,然而加上前缀“博戏”,又立即显示出这一官职高低的微妙。 傅宰相立刻替子回应:“皇上,犬子无能,如何能任参将?皇上错爱,还是慎重考虑啊。” “诶,爱卿,官职再高,也只是管一时的博戏之事。若容辰的表现能令朕满意,朕之后才会给他寻一个既合适又能发挥出他真正本事的官职!” 听皇上如此说道,傅宰相不再有异议。 见父亲都不再有话,容辰立刻跪地叩领官职,谢过皇恩,立刻成为了一个博戏参将! 暖阁内的官员纷纷眼神交流,对于皇上偏爱相府的程度,更有清楚的认知。 参将啊! 一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从来没有建过功、立过业的毛头小子,一当官就是参将! 虽然说只是管眼下博戏之事的,算是给日后真正的官职设一个考验,但谁都清楚,皇上如此重视此番博戏之乐,而且说了要让傅容辰负责,证明傅容辰就是最高的管事人,此官职能管的事和人都太多了,权力很大! 何况皇上还是护着的。给个参将,又用“博戏”二字堵住异议之口,还配实权。如果傅容辰真的能完美负责此事,岂不是说明傅容辰完全有能力担任参将?日后再任命官职,哪怕照样提出参将,想反对的人也难以张嘴喽。 任命傅容辰官职后,皇上看向傅思滢,带着点调侃味道,问:“怎么样,要不要给你也来一个官当当?” 惊得傅思滢急忙摇头摆手:“不不不不,这就不用了,小女不敢当、不敢当。” “哈哈哈哈,”皇上笑,“放心,你给朕出了个好主意,朕不会亏待你的。说不定不久之后,还能让你比当官的更厉害。” 嗯? 听得傅思滢一头雾水的。 而皇上说罢,笑着扭头看向身后的漠苍岚。漠苍岚接受到皇上别有深意的笑,心知皇上实在暗指什么,他嘴角微微扬笑,但笑不语。 慕王妃,可不就是比一些官员还厉害吗? 今日下朝之后,在来暖阁之前,漠苍岚就对皇上说了想要迎娶傅思滢的打算。皇上稍有考虑,但也当场应允了。 正逢宫人领口谕出宫传唤傅思滢,而且一众大臣通宵一夜,需要再补一会儿觉,皇上与漠苍岚便借这会儿工夫去了顺安宫,将打算请示给太后。 而太后不经过半分考虑,直接便答应了,更别说见到儿子的身体从表面上看已经恢复如常,更为高兴激动,甚至同慕王府的唐管家一样,巴不得立即就去准备成亲事宜,巴不得明日就是大喜之日! 只是,鉴于漠苍岚那份想要保密给傅思滢一个郑重惊喜的“少男情怀”,皇上和太后自然不将消息外传。 然而,此时皇上暗中打趣傅思滢的话,听在饱受预言荼毒的连王耳中,就是很不对味了。 “朕不会亏待你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亏待,所以就要……? 连王转动着他那很不聪明的脑瓜子,满脑子都是些有的没的。 在安排博戏之事的准备里,连容辰都有的忙,傅思滢则是大闲人一个,没一会儿,见皇上和漠苍岚都走了,她便向父亲提出告退。 本来她应该向皇上禀明胡家想要兜底的心思,但一来众位大臣还没有计算出如果真的坐庄赔本最多会赔多少,二来胡斐不像袁悉一样这么快赶回皇城,她不能确定胡家的心思。所以,暂且先不提这事。反正这事能缓几日,等官家正式坐庄开设赌局后,胡家再向皇上表态也不迟。 傅宰相忙得没心情管她,挥挥手,示意她去吧。 傅思滢告退离宫之时,很巧,在距离宫门还有数十丈时,远远瞧得有一行人穿过太和场。如今眼力太好也是错,一眼就瞧见为首之人是奚家家主,紧随其后的便是何长易。 对方倒是不曾注意到远处渺小的她。 想来是皇上每日要过问外朝使臣的前一日生活如何,所以才会让她正巧看到。 见到何长易,难免又会想到卫兰灵所说的那个身世秘密。何长易……先太子…… 当即,傅思滢停下脚步,沉着脸想了又想,终究,一掐手心,扭头问宫人:“我难得入宫一趟,若是不拜见太后娘娘,实在是失礼失情。虽然太后娘娘并未召见,但我亦有拜望之心。不知公公可否想法子通禀请示一声,问问我能不能前去顺安宫拜见请安。” 宫人未曾想傅大小姐会在离宫的半道上突萌此意,愣了愣,回道:“那还请傅大小姐靠旁稍后,奴才先去请示董公公,由董公公请示皇上。” “好。” 傅思滢让到宫道旁,瞧着阴冷的天色,盯着天上那一丝丝稀薄的云,目不转睛。 想要问清楚当年的宫中之事,自然没有谁能比太后娘娘知道的更清楚!甚至说不定先太子和端柔皇贵妃之死…… 想到某些阴暗猜测,傅思滢的神色也不由得跟着一起变阴暗。 天花……能死而复生? 能小小年纪就被先皇立为太子,若是真的误诊假死,先皇会舍得任由太子的假死变成流落民间? 她想,太后娘娘一定能解答她的很多疑惑。 不消两盏茶的时间,宫人匆匆跑来回禀说皇上允准她前去顺安宫请安,也已经通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正等着她过去了。 一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不是她想不去就不去的情况了,傅思滢急急按住心头忐忑,跟随宫人速速前往顺安宫。 尽管哪怕是去了顺安宫,见到太后娘娘请了安,她也可以选择不问出口,但她明白,她的性子是不可能按捺住的。 真相几乎就在眼前。怎么能忍耐住? 顺安宫中,一大清早就听闻了好消息的太后娘娘心情正是好得不得了,连看见园中枯萎的花枝都直夸明年定然开得艳丽。听闻傅思滢有意前来请安,更是开心。 身旁的周嬷嬷是足够信任的老宫人了,漠苍岚想要成亲的打算,除了皇上和太后得知外,宫人里也就是周嬷嬷晓得。 “你说,岚儿既然是让哀家保密,那他的心思肯定是没有告诉思滢吧?” 周嬷嬷点头:“应该是的。” 闻言,太后笑得双眼弯弯:“思滢丫头什么也不知道,还凑巧就能和岚儿一前一后地来看哀家,啧,多心有灵犀呀这两个人,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呵呵,看您开心的,可是许久都没有见您这样乐过了。” “哈哈哈,是呀,今天对哀家来说算是双喜临门了。岚儿的身子骨大好,又有成亲的打算,哀家的心里真是高兴。想一想,等到真正大喜的日子,更有的乐呢!” 一听这话,周嬷嬷适当调侃:“那等慕王爷和傅大小姐生下小世子了,您更更有的乐!” “哈哈哈哈,是呀是呀。” 傅思滢来到顺安宫时,不等宫人前去通禀,隔着宫墙都能听到太后的笑声,这声音大的……把给她听懵了! 真的是懵了,眼睛瞪圆愣了几息,呆呆扭头看向一旁的宫人,纳闷问:“太后这是有什么喜事吗,哪位妃嫔诞下龙子龙女了?” 守门的宫人哪里知道,同样一脸懵地呆呆摇头。 不过一会儿,得到准允,傅思滢进入顺安宫,见到太后娘娘的一时间,太后娘娘就亲热地主动向她靠近来,一把手拉住她的手,亲昵问她冷不冷,赶紧带到屋内。 傅思滢保持着疑惑纳闷的思绪,悄悄打量太后娘娘几眼,见太后娘娘真的是满脸都压不住喜色,忍不住问:“太后主子,您是……今天宫里是有什么喜事吗?看您如此开怀,小女却一概不知,若是真的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喜事,小女空手冒然而来,实在是失礼。” 见她两眼蒙圈,太后忍俊不禁,说:“是有喜事,还是大喜事。但要送礼,该是哀家给你这丫头送才对!” “啊?” 见太后就要说漏嘴,周嬷嬷赶忙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太后不要失言。 太后面不改色地反应过来,继续解释道:“早上,岚儿随皇上前来给哀家请安了,哀家看到岚儿恢复得这样好,喜不自禁呐。思滢你说,这难道不算是大喜事吗?” 哦,原来是说这个! 傅思滢一脸的恍然之色,连连点头:“自然是的,是大喜事,该值得庆贺的!” 太后点头:“正逢再过不久便是岚儿的生辰,能在他二十二岁生辰前看到他的身体这般好转,哀家便是死也瞑目了。” 口吻一转,太后有些情不自禁湿润了眼眶,低头用帕子擦泪。 “主子,您瞧您,这大好的消息,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周嬷嬷赶忙安慰。 傅思滢也被一惊,急忙跟着安慰:“是呀,太后娘娘,您可期望的事还多着呐,不要说这般难过的话。” 第542章 东莱公主 太后也是一时有感而言,眼泪其实都没有出眼眶,帕子也擦不湿。 抬起头,又拍手在傅思滢的手背上重重拍几下:“对,哀家可期望的事,多着呢!哀家不哭,哀家不说那些话了。” “嗯嗯!” 太后平了情绪后,笑眯眯看着傅思滢,主动试探道:“思滢,你看,岚儿的身体都恢复得这般好了,是不是你们俩的婚事,哀家和皇上也能提上日程了?” 婚事?傅思滢一怔,忍不住垂目颔首,言语支吾:“这个……唔……这个……我昨日在慕王府……慕王并未表示有此意愿。” “哦?你昨日就在慕王府见着他了?” “正是。” 一听原来如此,太后扭头和周嬷嬷对视一眼,双双目中带笑。怪不得那小子一大清早就来表明想要成亲的心思。原来身体恢复的第一时间没有急着见亲娘,直接就见准媳妇儿了!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愿意、他不想呀,”太后乐呵呵的,“哀家是问你的想法,你乐不乐意?” 傅思滢手指卷着帕子,好一会儿后,声音好像蚊蝇哼哼:“既然是皇上赐婚,小女自然是乐意的。” “那如果没有皇上赐婚呢?” 她一怔,抬眼像是小鹿一样湿润润的眼眸看着太后,眼中流露出一丝犹豫和迷茫。太后也很有耐心,嘴角含笑,静等她的回答。 傅思滢想了再想,心情如同化为在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几番起伏,几番汹涌。 良久,她直直望着太后期待的眼眸,点头:“我乐意的。” 仿佛这一次声音才真正听到了自己的心底,一句话说完,整个思绪都开阔了。 其实怕什么呢,她什么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如果是与其他人在一起,她会怕,但想到那个人是漠苍岚,她便觉得…… 怕,不可怕了。 面对太后的展颜而笑,她轻声再次重复的:“是的,我乐意的。” 这般经过慎重思考的决定,当然可以表现出一个人的真正想法和决心,傅思滢的回答让太后无比满意、无比开怀,一连道了好几声“好”,握着傅思滢的手好像是握着稀世珍宝一样,紧紧攥着,不愿松开。 想了想,太后起了逗趣的心思,说:“那,哀家现在就让人给你们定日子?” 傅思滢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见太后行事如此雷厉风行,当下就要定日子,顿时小女儿的娇羞思绪又重新回到头脑之中,赶忙摇头拒绝道:“太后,此事不得着急吧?我、小女还得回去和父母商议呢。” 太后连连点头:“嗯,对的,是要好好商量商量,哀家也得和岚儿好好商量商量。总不能在岚儿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让他成亲吧?哈哈哈哈!” 经太后提醒,傅思滢才反应过来,漠苍岚还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呢,太后又怎么会真的定下成亲的日子呢?摆明了是在逗她。 “太后,您又在逗弄小女了!” “呵呵,哀家开心呐。” “近来皇城之中大事要事实在繁多,朝中上下忙得团团转,太后您还是别急着眼下就与慕王爷说此事吧,省得他累上加累,”傅思滢耍起小心眼,对太后苦口婆心地劝说,“等过了这段忙碌时日,咱们再说这事儿也不迟呀?” 说完带着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看着太后。 太后也是从小丫头的年纪走过来的,知道姑娘们在成亲之前都会有惧怕的心理,所以不会责怪傅思滢眼下拖延和刚才的表态不一致,还哄骗着她说:“行行行,哀家不急着管这事儿,你和岚儿心里记着就行,你们自己商议,尽快定下日子。” 傅思滢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等到与太后好不容易聊过这茬话题,傅思滢苦思冥想,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询问有关先太子的事情。 “太后娘娘,小女昨日在慕王府见到慕王的身体大好,心中十分欢喜,高兴慕王爷终于能苦尽甘来。高兴之后,不禁有些疑惑好奇,小女看连王等慕王爷的兄弟,都是健健康康、身强体壮的,为什么在一众亲王之中只有慕王爷会有这样的身体怪状?” 没有想到傅思滢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太后脸上欣悦的表情渐渐变得收敛。 谨慎观察着太后脸上的反应,傅思滢问:“小女斗胆想向太后询问,慕王爷体内的寒毒,究竟是如何中毒的呢?” 这个问题在昨天向唐管家询问的时候,她并没有联想到,毕竟一个人中毒可以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没道理就非要亲兄弟一起跟着中毒。而眼下说到这里,她想要顺之问起先太子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这个疑惑。 听她问其漠苍岚身上的寒毒之因,太后脸上彻底没有了笑意,面容平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见太后只是盯着自己,并不言语,傅思滢的心里慢慢敲打起小鼓,过了好一会又再次谨慎表示:“小女向慕王府的唐管家问起此疑惑,意外得知先太子是因天花而死的,而且先太子的生母端柔皇贵妃也是一同因天花去了。小女很好奇惊讶,究竟是多么厉害的天花,竟会让先太子和生母皇贵妃一同仙逝?” 这时,太后缓缓开口回应了她的疑问:“唐管家和你说起先太子的事情了?” 顿时,傅思滢心口一跳。为什么太后会在意唐管家对她谈起过先太子的事情? 唐管家是太后的旧仆忠奴,太后自然是十分信任唐管家的。 她点头:“是的,唐管家与我说起先太子的一些事情,但没有说得太多,只道小女如果想要知道得更详细,还是要询问主子们,他一个下人,不好散播皇家秘闻。” 其实是她自己主动向唐管家询问先太子的事情,但她的解释十分自然,太后缓缓点头,表情柔和许多。 她又道:“太后,这么厉害的天花会不会也是一种毒呢?先太子是因为这种毒而死的,慕王爷是感染了另外一种毒,寒毒。您说,两种毒会不会有共同的原因呢?” 说罢,声色变得很惊喜,也确实是自认找到了通往希望的道路:“越想越对,说不定有蛛丝马迹可以联系在一起,继续推理追踪下去,就能给慕王找到彻底解毒救命的方法!” 她在观察着太后的同时,太后自然也在观察她,她说每一字每一语时的表情反应,太后都看在眼里。 面对傅思滢的惊喜思虑,太后沉默半晌后,看向周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周嬷嬷带宫人退出去,打算和傅思滢单独说会儿话。 见周嬷嬷带领伺候的宫人们退下,预感到什么,傅思滢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 “思滢丫头,你问的事情的确是皇家秘闻,这世间,也只有哀家一个人敢和你说了。” 傅思滢露出紧张之色:“是小女问得唐突了吗?” “你也是出于关心岚儿,哀家很欣慰的。凭你和岚儿如今的关系,是有些陈年往事可以对你说的,说了也无妨的。” “嗯,小女……有些惶恐。” “呵呵,莫怕。你知道了,也就不胡乱猜想了,没什么的。” 轻轻在傅思滢的手背上拍了拍,太后说道:“先太子的生母端柔皇贵妃,其实并不是咱们大昌人氏,而是来自东莱。” “东莱?”傅思滢眉头一皱,“我听闻过,但一点也不熟悉。” “是啊,你自然不会熟悉,东莱的名声在大昌已经消失十五年了。” 在太后的娓娓道来中,傅思滢知道了端柔皇贵妃是东莱公主,因联姻嫁给先皇,之后诞下皇长子。那时身为慧妃的太后只是迟了几个月,便给皇上诞下皇次子,也就是现在的大昌皇帝。 似乎是看到慧妃同样诞下皇子,东莱公主深感地位不稳,于是说服了皇上将年仅一岁的皇长子,封为太子。与此同时,东莱公主也被封为端柔皇贵妃,位压慧妃一头! 那时候,真可谓是子凭母贵、母凭子贵。 然而,这般顺心舒适的日子还没有过多长时日,一个对东莱公主来说很是糟心的坏消息眨眼便传来:慧妃又有孕了! 其实在那一年里由于皇上的龙威虎猛,后宫喜报频传,但其他妃嫔再有喜讯,都比不过慧妃将有第二个皇子令东莱公主感到的威胁大。 哪怕自己的皇子是太子又如何,这才一岁,太子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东莱公主生怕慧妃再给皇上诞下一个皇子,于是就在慧妃怀孕的时日里,一直偷偷摸摸地给慧妃下毒。不仅是想要害掉慧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想要借这次机会令慧妃日后再也无法生育。 这毒,便是寒毒! 东莱公主的毒下得很重,可没有想到慧妃腹中胎儿的命很硬,最后还是被慧妃顺利生产,出生于世。 当然,不是毫发无损的,慧妃彻底伤了身子骨,日后不能再生育,皇九子漠苍岚则从母体里继承了寒毒,从小便体寒多病,日渐严重。 谈及往事,太后很是痛苦,很是后悔,抹泪道:“哀家那时太傻了,根本没有想到是在怀孕时中了毒,只以为是没有照顾好自己,宫寒体寒太甚,才害了岚儿的一生。哀家实在是没脸做一个母亲,不仅没有给自己的岚儿带去一天的快乐,反而让岚儿将哀家体内的寒毒全部带走了,让岚儿替哀家承受了所有寒毒的折磨!” 说到激动之处,太后的声音都哑了。 “之后七年,哀家还一直傻傻地感念东莱公主送来的各种补品滋养,感谢她对岚儿的一直关心爱护,惊喜她与哀家的嫌隙减少。殊不知,那毒妇是趁机将岚儿体内的寒毒越下越重!” 听得傅思滢把心都狠狠揪起,忍不住发问:“当时宫中太医也没有诊治出您体内是中了寒毒吗?” “没有,”太后摇头,“那寒毒是东莱特有的毒术,轻易不被发觉,所以宫中太医也没有看出。” “那后来,您是怎么发现的?” “后来……直到岚儿长到7岁这一年,哀家与先皇发现想尽办法都不能为岚儿调理好身体,吃尽天下奇花异草却不见良效,无奈之下,只能寄托于求仙问药。” 傅思滢吃惊:“啊?求仙问……啊,便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过仙真人吗?” 太后点头:“正是。过仙真人是一位有大神通的修道之人,先皇也是想尽办法才求得过仙真人入宫替岚儿一观病情。过仙真人这一查,当即认出了岚儿体内是寒毒,是东莱特有的毒术!顿时,东莱公主那毒妇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 “对东莱公主的恶毒行事,先皇大为震怒。当时大昌国力强盛,已经不受东莱的牵制,所以先皇没有心慈手软,当即下圣旨就要将东莱公主剥夺封号,打入冷宫。可是,东莱公主在宫中经营多年,眼线无数,圣旨在下达之前,东莱公主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然后她跑了?!”傅思滢当即接话。 “不!”太后一道利眼扫来,眼神动怒,惊得人一跳,“她怎么可能跑?她自尽了!” “自尽?!”听到太后斩钉截铁的回答,傅思滢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 “是的,自尽。东莱公主多年在大昌皇宫里,一直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想来手段毒辣的人都怕虎落平阳之时,所以她自尽了。” 傅思滢急急追问:“她自尽,那先太子呢?” “她带着先太子,一起饮毒酒自尽了。” “啊?!” “哀家想,那毒妇应该是太高傲,也太自私、太自以为是了。她不仅怕自己失势后会受到欺凌,也怕自己所生的年幼太子没了她这个依靠,会受尽屈辱。所以,她带着先太子一起走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太后默默地望着殿门,一脸的神情复杂。 傅思滢的双眼中闪烁着惊异不定的情绪,静静观察太后的神情,心下却有不同的想法。 第543章 你发了 别看太后现在是一副掏心掏肺对傅思滢讲述当年真相的模样,可涉及到皇家秘闻,太后就真的会一股脑地对傅思滢实话实说? 傅思滢不傻,不会有如此单纯的想法。 太后最后幽幽感慨说“走了”,而不是说“死了”,这就会不会是一个无意的泄露? 就在她想法无数之时,太后叹气道:“那毒妇自己毒,就把别人也想得狠毒。她不该带走先太子的,哀家会对先太子好的。因为哀家从岚儿被下毒一事中就深刻领悟到,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大人之间有再多的矛盾和争执,都不应该牵连到孩子!东莱公主心胸狭窄,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孩子啊。” 傅思滢缓缓点头,静默不语。 太后眼下说这话的真心,她是相信的,但毕竟太后没有真正抚养过先太子,所以谁也不能说太后是真的能做到,还是在说冠冕堂皇的话。 其实说起头头是道来,谁都会,但世间少圣人。 对别人的孩子便是用“父债子偿”这一套来约束,对自己的孩子则往往是“不牵连”。此乃人性,说真实或虚假,也是没意思的。 “太后,过仙真人既然能够辨认出慕王爷体内的寒毒,难道不知解毒之法吗?为何这么多年,慕王体内的寒毒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这毒术是东莱特有的,所以解毒的法子自然也只能由东莱取的,”太后神情阴郁,“而自东莱公主带先太子走……死后,东莱便与大昌断绝往来了。两国隔海相望,一旦隔绝,便是彻彻底底、清清楚楚。所以过仙真人只能另想他法给岚儿解毒。能延缓这么多年,已经是真人的神通了。” 傅思滢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太后的再一次口误,令她更坚定内心的猜测。 什么得了天花而亡,什么畏罪自尽,分明就是东莱公主提前得知消息,及时带着先太子逃出宫,逃回东莱了! 这般说来,先太子极有可能是活着的,而何长易……何长易便是……是! 她不由得呼吸加快,掐紧双拳,眼眶紧起,神情显出几分凶狠。 太后瞥她一眼,被她的神情吓到,轻推她一下:“思滢,你怎么了?” “唔,没什么,小女是气到了。” “唉,足见你真心啊。” “太后,先太子夭折之时已有九岁,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与皇上和慕王爷是有几分兄弟之情的吧? ” 太后点头:“是啊,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们年纪相仿,总是玩在一起,怎么能说没有手足之情呢?哀家还记得先太子很喜欢玩抖空竹,玩得很好,而岚儿小时候因为体弱显得笨手笨脚,先太子很细心地教导岚儿、照顾岚儿,让岚儿也喜欢上了玩空竹。唉。” 叹气,抹掉怀念的泪水:“孩子们之间的兄弟情,多好啊,多单纯。” “抖空竹。”傅思滢喃喃低语。 “嗯,你知道这玩意儿吗,很有意思的,很锻炼身体的,”太后笑,“得空了,让岚儿好好陪你玩。” 傅思滢露出一抹笑:“慕王之前带小女玩过,的确很有意思。” “哦,带你玩耍过?也是,他喜欢的,自然想分享给你,让你也喜欢。” “是。” 这回忆令傅思滢不自觉微微恍惚,想起之前漠苍岚有带她玩耍抖空竹。她曾问起是谁教的他,他那时目光怀念,却只道是小时候被宫人所教。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个小故事,漠苍岚还记得他的皇长兄呢。 而何长易…… 傅思滢低下头,盯着手指,嘴角的微笑却一点一点消失。 呵,兄弟之情?如果何长易真的是,连心都没有的人,心中又怎么会有兄弟之情! 她并没有被何长易带着玩过空竹这玩意儿,也从不知道何长易会玩抖空竹。 前世她不在意这小玩意儿,所以从来没有注意有什么问题。若是缕清思绪就能发现,明明宫中善于此乐,自他登基,却从没见宫里有人玩过。真不知到底是巧合,还是何长易真的就是先太子,所以这空竹对于他来说,亦是要尘封的记忆! “亲兄弟之间,会长得相像吗?”傅思滢不露痕迹地问,“小女看皇上和慕王,呵呵,不太能看出相似来,是不是小时候会像一些?” “不,皇上和岚儿小时候也不像,”太后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岚儿小时候太瘦弱了,现在也是精瘦,而皇上从小就身强体壮。他二人小时候就不像,等长大成人,就更不像了。呵呵。” “那……和先太子相比呢?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会长得像吗?” 闻言,太后微微皱眉,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这个嘛,唉,十五年了,哀家都忘记先太子小时候的模样了,但肯定是不和皇上或岚儿像的,因为东莱公主的相貌与咱们大昌人有一些不同,所以先太子的相貌也有些许的不同。” “哪里不同?” “唔,”忽然,太后看向身旁的周嬷嬷:“哀家隐隐记得,先太子小时候是和哪一个皇子有几分相似来着?” 周嬷嬷也跟着一起想,好半晌后,回道:“好像是十三皇子,也就是连王爷!” “哦,对,是他!那时都说太子和十三皇子的眉眼有几分像,都是讨小姑娘们喜欢的眼睛。唉,连王的确是讨姑娘的喜欢啊,长大成人后,整日风流不羁的,依哀家看,全是那双眼睛的祸。” 声落,太后无奈地笑,周嬷嬷陪着笑,可笑了几声,周嬷嬷叹气道:“可奴婢这几年看连王的眼神中早没有过去的灵气清澈了。” 这话让太后认同,收起笑,深感失望地摇头:“他贪恋酒色,自然没有灵气清澈留在心中。心中没有,眼中也就不会有了。” “是啊。” 傅思滢默默听着太后和周嬷嬷的对话,心中则迅速将连王和何长易二人的眼睛作对比。 何长易她是熟悉,但连王…… 别看接触过这么多次,哪次她也不会认真观察连王的模样。正如周嬷嬷所说,连王的眼神充斥着酒色,没有哪个脑子清明的千金贵女会乐意盯着连王的眼睛细瞧的。随便扫一眼,知道这是一个眼圈青黑、眼白泛浊的浪荡鬼就够够的了。 回想起方才连王当着皇上和一众大臣的面,猛拍她的马屁,看样子是被卫兰灵的预言给哄骗住了。 既然对她如此客气了,她不利用利用怎么行? 因为这一次傅思滢心怀鬼胎地前来顺安宫和太后聊了许久,分别之时,太后对傅思滢依依不舍。人老了,就喜欢和年轻人聊一些过去的事儿,陈芝麻烂谷子的,翻来倒去地说几遍也不嫌烦。 太后虽然还算不上年纪太大,但宫中哪里有人能让她谈起这些。 傅思滢离去时,得到许多太后的赏赐,她又喜又惊也又疑。 这什么金银首饰、玉镯珠钗的,听太后说一说过去的事儿,就能得太后这么喜欢吗?也太值了吧! 殊不知送走傅思滢后,周嬷嬷还跟太后逗乐说:“傅大小姐见您赏赐她那么多物件,一头雾水的,模样可真讨人喜欢。” “是呀,是个单纯丫头。等过几日,她就能猜出哀家为什么赏赐她这么多了。” …… 得知连王与先太子二人在小时候眼睛有几分相似后,傅思滢就在想办法怎么能把这两个人整到一起,直观地对比让她观察一下。 前提条件是,连王精神充沛或者何长易精神萎靡。 这两个似乎哪一个都不能轻易达到。 想了几乎一整天都没有想到合适的法子,而不期料间,随着胡斐带着胡六爷和胡老爷从開封城赶来,机会有了。 胡家不仅带来了愿意冒险给皇上提出兜底的决定,还给傅思滢带来了许多在大陆各国搜集到的奇珍异宝。 将一件件精美难见的物件摆在傅思滢面前,令她惊叹连连。 最后,胡六爷举着一个被盖着黑布的鸟笼,对她笑道:“除了这些各国珍宝外,家中的商队虽然未曾为大小姐找到您之前提起过的‘能让人做噩梦的花’、也没有找到龙骨,但找到了您说的比孔雀还要好看的……五彩鹦鹉!” 说罢,一掀黑布,露出一个精致的金鸟笼来,里面的确有一只颜色艳丽、尾部华美的鹦鹉! 尾部细长宝蓝色,身体肉呼呼的以红黄二色相配,翅膀是青绿色,小小的鸟头脸颊上又带着一点粉,好像少女娇羞一般,极为动人可爱。 一见到这只仅存在于幻想中的仙家鸟雀,傅思滢惊得立刻眼睛都直了,赶忙凑上前去看。 夸赞的声音都忍不住放轻:“它太漂亮了,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鸟儿?真的是比孔雀还要好看!” 见她满意,胡六爷笑意更深:“是的,当地人给它取的名字是‘彩凤鹦鹉’,凤凰自然是比孔雀要更好看的。商队为了得到这只鹦鹉,费了不少气力。” “真是辛苦你们了。” 傅思滢眼巴巴地在瞧着鸟笼子的鹦鹉,想要伸进去手指触摸,又不敢。 这时,只听鹦鹉声音嘹亮地叫道:“我是仙鸟,我的主人是仙女!” “噗”,一旁的下人都忍不住乐出声,傅思滢稍怔,哭笑不得:“它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站在后面的胡斐上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在下来的路上教的,想着既然是送给大小姐您的,还是如此稀罕的鸟儿,自然要教它几句与众不同的话。” 说罢,傅思滢还没有回应,鹦鹉便又道:“与众不同,就是我和我的主人最大的相似!” 一只鸟,能拍马屁拍得傅思滢满面尴尬,也是厉害。她失笑着赶忙让下人将这鸟儿拿出屋子,去找别的鸟儿玩,省得留在屋子里把他们人说的话全给学了去。 “我真的没想到你们还会给我带东西来,真是破费了。” 这会儿,胡六爷就不再说话,胡老爷起身,很恭敬地拱手:“胡家能得这次机会,全是傅大小姐您的恩赐,给您孝敬的再多,也不够您的恩情。” 被一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人如此恭维,傅思滢并不习惯,只道:“不忙着谢,因为你们没来,我也没敢跟皇上提起这事儿。设赌局一事,皇上十分重视,命令朝廷各部抓紧时间布置推行,想来明日一早就能在城中看到官家所设的赌局门面了。” 胡老爷连连点头。 傅思滢说:“我是想着此事晚两天给皇上提也无妨,所以打算等明日看过初效后再提。你们呢,明日也在城中看看,心里盘算盘算,还有后悔的机会。” “是,是。” “你们带来的这些宝贝,我可不敢全收,但我想借用一番,尤其是那只鹦鹉,它一定会是最有吸引力的宝贝。” “本就是馈赠给您的,您想收便收,想用便用。” 等胡斐带着胡家来人回去茗门茶楼后,傅思滢立刻派人去请连王到相府里来,只道是要给他看大宝贝。 一听是大宝贝,连王屁颠屁颠就赶来了。 一进门,两眼发亮地扫视着堂中摆设:“什么大宝贝?!” 傅思滢眯眼打量连王的眉眼,一下觉得是有点像,一下又觉得半点不像。人的眼睛还不都是一左一右地长在脸上,除了特别大和特别小,哪里能轻易发现不同。 “喏,在堂后呢。” 顺着她手指所示进入堂后屋,瞬间,连王的惊叹声响起:“傅思滢,你这是发了啊!你从哪儿来这么多宝贝!” “噫这个这个,这么大的血珊瑚啊,这可是价值连城了吧?造孽啊!” “呀,呀呀,还有这个参王,跟本王的一条胳膊一样长了,这长得全须全尾就是个人了,这种宝贝你也能寻到?造孽啊!” “啊,这块龙涎香,好大啊,好白啊,这得在海水中浸泡上百年吧?这珍宝都能寻到?造孽啊!” 傅思滢:…… 请这个聒噪鬼来,她才真的是造孽啊。 第544章 开庄 在堂后屋转了一圈,连王像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惊叹声没有停下来过。 当然,傅思滢在刚见到时也很震惊,可毕竟是在胡家人面前,所以她很能显得淡定。也不知连王是不是不拿她当外人了,所以放肆表达自己的情绪,毫不矜持。 等到摆设的珍宝都看过,连王看向真正的大宝贝傅思滢:“傅大小姐诶,您这是……发达了?” 傅思滢的舌尖舔舔后槽牙,无语又好笑地回道:“都是别人的,我不过是借两天拿来看看。” “啊,别人的?”连王一听,好生失望,顿感无趣,“本王以为是你的呢。别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不是自己的,万一越看越喜欢,就只能是越看越气!” “呵。” “既然是别人的,你请本王过来干嘛?拿别人的东西炫耀?傅思滢,你不是这种人呐。” “自然不是!”没好气地翻他一个白眼,傅思滢解释道,“我是想请你过来看看这些东西好不好,值不值得你办一场赏宝宴,请晋国和北夏的使臣一观。你长脸,也能给皇上长脸。” 万万没想到傅思滢是为自己着想,连王一怔,反应过来,脑中速速思索:“赏宝宴?” “正是。我瞧诸位王爷接二连三地宴请两国使臣,怎么唯独你没个动静?真不知道你是真的没想法,还是打算悄摸闷个响雷。” 连王神情窘迫,干笑道:“这个……本王自然也是想到的,但还没有想到好法子,你这主意来得巧。” 默了默,疑惑发问:“你怎么会替本王想到这个?” 傅思滢面不改色:“还不是还你的人情?你在皇上和诸位朝臣面前,将我那般狠夸,我不还你这个人情,自认说不过去呀。” “哈,你说这个啊,”无心插柳柳成荫,连王一脸惊喜,哈哈生笑,“这没什么,本王实话实说而已,不是故意要在皇上面前说你好话的。哈哈!” “我知道,正因为连王爷您的真心,所以我才更应该答谢不是?” “是是是,傅思滢你够讲情义的!” “嗯。” 三言两语之间,连王便接受了傅思滢的建议,打算在自家府中举办一场赏宝宴,主请两国使臣赴宴。又在堂后屋来回转悠着看看宝贝,连王喃喃发问:“你说,是不是还缺一个重宝镇场子?” “镇场子?” “嗯。虽然你从别人手中借来的这些已经足够珍贵,但它们都是一种等级的珍贵,没有一个特别突出显眼的。百花争艳的群芳园,也得需要花王坐镇呐。” 对连王提出的这个小问题,傅思滢也表示认同。忽然,她想到那只已经被她命令拿走和其它鸟儿放在一起的彩凤鹦鹉。 虽然认真计较起来,彩凤鹦鹉有可能比不过一些死物的价值大,可它太漂亮也太罕见了,几乎没有人听闻过。还会说话,特殊至极。 想到此,示意连王自己还有一个大宝贝,请连王看看符不符合他的要求。 不过片刻,彩凤鹦鹉被下人带来,在连王的期待下,掀开黑布,宛若凤凰化身的小小鸟儿立刻便将满屋奇珍异宝的光彩给压了下去!连王当即忍不住惊呼:“这是什么?太美了!” “这是彩凤鹦鹉。” “彩凤……鹦鹉?”连王的双眼又大又亮,绕着笼子来回瞧,“名副其实,名副其实啊。太漂亮了!本王见过的精致小鸟无数,却从没见过比它还要艳丽的。凤凰既然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那它就可称为当世鸟王啊!” 一声“鸟王”引得傅思滢差点笑出声:“你抬举它了。” “不抬举不抬举!” 就在连王对这只彩凤鹦鹉连声赞叹时,彩凤鹦鹉很给贵宾脸面,一声高呼:“我是仙鸟,我的主人是仙女!” 乍听鹦鹉说话,连王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哈哈哈哈,对对对,你是仙鸟、你是仙鸟,你的主人是仙……” 话说一半,反应过来,嗖地扭头看向傅思滢:“它的主人是你?!” “嗯。” 这个傅思滢倒是不反对。当着胡家人的面儿,她唯独收下了这件礼物,因为的确喜欢得紧。 听到她承认,连王再赶忙指向整间屋子的珍宝:“那你还说这些东西不是你的?你这只鹦鹉怎么来的?” “别人送的。这些礼物我只收下了这只鹦鹉,其他物件没收,的确是给对方说借来用用。” “所以说,只要你想要,其实就是你的?” “呃……”看到连王一脸又怒又气又羡慕嫉妒的复杂表情,傅思滢卡壳了。 而她不用明说,连王便知晓是什么意思,顿时气呼呼地往旁边椅子里一窝:“哎呀,气死本王了,怎么就没有人给本王送这些大礼!” 连王哪怕身份尊贵是王爷,而且平日里见到并且收藏的奇珍异宝无数,但他想要白白得到珍宝,也是少有机会呐。毕竟不是实权王爷,谁会傻傻将珍宝白白送上呢。 察觉连王是泛酸,傅思滢轻笑两声,走到邻座坐下:“有人给我送又如何,我也不敢收呀。我既然不敢收,那么和没人给你送礼就是一样的,你用不着吃味。” 这么说来,倒是有些道理。 连王哼哼两声,眼巴巴望着鹦鹉:“你能收到这么一只鸟王就够了,还想要什么?” “行了,我长这么大才收到这么一件重礼,比您这个王爷可差远了,你就别羡慕嫉妒了。咱们现在说说你能不能办赏宝宴的事儿。” 回归正题,连王逗着鹦鹉重重点头:“能办,当然能办!不仅要办,还得办得众人皆知、风风光光!这么多珍宝,你想要关起门来独自欣赏,本王都替世人生气。这件事包在本王身上了,就这两日,请柬给你送来,你只管盛装赴宴就成。” “好!”傅思滢眼珠子斜斜一瞥,不经意问道,“那……要请两国使臣,是不是两位司礼官也得请?” “那是自然!”音落,连王反应过来,转头看她,“哦,你是不想和何长易见面是吧?那本王就不邀请他了。” 一听连王要好心办坏事,傅思滢轻轻一笑:“多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他是负责晋国使臣司礼官,更是皇上面上的红人,你办赏宝宴邀请宾客无数,却不邀请他,岂不是无形中打他的脸面?” 她摇头:“你二人无冤无仇,这说不过去的。我就是问一问,知道他到场,心里有点数便好。” 连王方才嘴快一时答应,但凡多想两下,就不会轻易答应了。这会儿见傅思滢主动替他着想,十分感动,赔笑道:“这是托傅大小姐的福才设的赏宝宴,自然要紧着傅大小姐的喜好来呀。” “呵呵,何长易不是个傻子,自然能想到你是顾忌我的喜好。所以不又是把我给记上一次?我可不用你好心办坏事。人家现在是宠臣,我也想避其锋芒,不愿多事呢。” 闻言,连王连连生笑:“哈哈哈,没想到你傅思滢也有避别人锋芒的一天。行吧,你都能接受,本王又何必多管闲事。但凡最近大家挂在嘴边的人,本王都会邀请的。” “嗯。” 顺利与连王商定举办赏宝宴之事,临别时,连王想到一问:“本王要怎么给众人介绍这些东西归属何人呢?” “怎么,觉得说是借来的不好听,挂不住脸面?”傅思滢调笑看他。 “嘿嘿嘿,本王堂堂一个王爷,说是拿借来的东西设宴,的确有失脸面。” “那你出钱买呀。” “……” 见连王满脸意有图谋,跟她挤眉弄眼的,傅思滢忍不住出手在连王的胳臂上狠狠一掐,咬牙警告道:“您可别想有的没的了,我是好心帮你给皇上争脸面的,让你能在皇上面前讨个好,你还想从我手上贪东西?” 连王痛得呲牙咧嘴,赶忙求饶:“哎呦哎呦,大小姐嘞,本王没那么想!没有!” “哼!”傅思滢松开手,“这些东西都是我借来的,事后我得一件不少地给人还回去。你想让我给人家开口讨要东西?我可丢不起那个脸!” 连王可怜委屈地揉揉自己被掐的胳臂:“知道了!本王也没说出口嘛,你真是……以己度人!” 见他再狡辩,傅思滢抬手作势又要掐,连王赶忙一跃跳开,胡乱挥手说再见,便往马车里钻。 “走了走了!” “哼。” 听着车外傅思滢的冷哼声,连王吸吸鼻子,揉揉胳臂,先是不服气地哼哼两声,想着想着,又美起来,脸上露出浮想联翩的美意。 傅思滢怎么对他这么好嘞? 多为他着想呀。 有了珍宝,就想到帮他在皇上面前讨好,她怎么不想着替九哥在皇上面前讨好? 啧,看来傅思滢和九哥的关系不咋的嘛,卫兰灵的预言不假。 ……哎呀,明天就开庄了,他光顾着看宝贝,忘了问比武赌局的事儿能不能分一杯羹了! 虽然连王是忘记问了,但问和不问的结果都一样,没可能的。反正从傅思滢这里、从相府这里是没可能的。 傅思滢和父亲的想法本就是不涉及其中的利益牵扯,全部交由皇上负责,否则也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了。 翌日一早,贴满城的告示立刻引来全城百姓的围观,本来应该是拥挤得水泄不通的各处比武场门口,终于得到清净,大家都涌去设立在每一处比武场附近的赌票售卖铺子了。 “这还能下赌?还是官兵看守的!” “告示上说是皇上欲与民同乐,特设博戏赌局,供百姓一乐。” “哎呀呀呀呀呀,老夫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给俺来下两注,俺要押五号比武场今天第一场比试的唐师傅赢!” 抖抖嗖嗖地说完,一位年纪很大但思想一点也不古板的老爷子率先尝鲜,手颤颤巍巍地递出几个铜板,换得一张标有两注押唐师傅赢的赌票。” 卖票的小吏说:“老人家您可以到时候入场观战,这票当场有效,过时作废啊。如果唐师傅赢了,记得来兑换银子。” 老爷子盯着赌票,连连应是:“好好好。” 周围亲眼看到老爷子下了赌注的百姓,一见这乐子是真的,又能下赌又能观战,幸运赢了还能有银子拿,顿时群情激动,挤着要下赌。 拥挤之时,难免发生意外争执,正当两个人因为先后顺序而拌嘴争吵,突然,一旁看守的官兵一声大喝:“官家设立之地,禁止吵闹喧哗。扰乱秩序者,抓入大牢,坐监七日!” 突地,现场便安静了。 “排队!” 一声无情的命令,不用再多催促,百姓们纷纷遵守秩序,排起队来。毕竟是官家的地方,平头老百姓哪敢惹事。 因为是第一天开庄,大部分百姓对于赌局规矩是一窍不通的,所以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若不是有官兵压制,还真得出乱子。 数人成功买到赌票,到了下一人买票,也不知这位是个什么家世,随身就带着银票,一开口就要下一百注。 小吏说:“不行,一张赌票最多十注。” “诶,十注怎么够,我有钱!一个赌票十注,那你卖我十张赌票不就行了?” 小吏拒绝:“同一场比试,每个人一次只能买一张赌票。” 买票的人纳闷急躁不已:“这是个什么规矩,还非得让我排十次队?” “你哪怕再排队来买,我认得你、官兵认得你,也不会再卖给你同场的赌票。” “凭什么,我替别人买都不行?” “不行!赌票主要是作为入场观战的凭证,这里距离比武场这么近,现看现买都来得及,没必要让人替买!” 买票人生恼抱怨:“规矩真大,不嫌麻烦!” 小吏毫不退步,板着脸说:“圣上定下的规矩便是如此,这是圣上与民同乐的恩赏,不是让你跑这里发家致富的!你若想买,最多只能十注。不要再多有纠缠,后面还排了那么多人呢,快点!” 第545章 秉公执法 小吏这么一说,顿时,后面排队听到话的人赶忙催促:“快点吧快点吧!还买一百注,你咋不买一千注呢?” “大哥,你买十注看场比试,乐呵乐呵就够了,切记大赌伤身呐!” “兄弟你和人家武师傅就多熟啊,这么信人家能赢?” 这位买票的有钱大哥摇头叹气:“哎,我真的很欣赏这位师傅,偷摸看了他好几场比试,每次都赢,很厉害的。” 这人买了一张十注的赌票走出去后,心中放不下,左右看看,眼珠子一转,开始去问后面排队的人转不转卖赌票。 看守的官兵注意到,可全当没看见,放过去了。 因为他们接收到上面传下来的命令是:赌票倒买倒卖的行为一定是禁止不住的,要放宽百姓们私下的流通,将这种倒买倒卖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便可以。 所以谁有想多买的心思,问其他人是可以的,但是,若是有猖狂之人敢在公开场合大肆倒买倒卖,必须立即抓捕,严惩不贷! 更是不准有人大咧咧站在设庄铺子外面公然倒卖! 普通的百姓看到官家的规矩,自然严格遵守,可就是有一些自认出身不凡想要挑战规矩。 一位高官之子看这玩法新奇,便亲自来买票了。不仅公然插队挤到头一个,面对官兵还反嘴喝斥轻视,并且强迫售票小吏一定要卖给他同样下注的赌票二十张。 “我父亲乃当朝内阁大臣,正是这几日替皇上忙碌规划下赌开庄一事的。我父亲忙里忙外,为国操劳,难道我这个当儿子的连这点小惠都得不到吗!” 面对高官之子,官兵不敢动手,被逼迫的小吏更是苦不堪言。 好在,一大早的,容辰就开始全城巡城,挨个设庄点提醒官兵严格看管秩序。正当这位高官之子在身后一众百姓怒不敢言的注视下就要得逞之时,容辰巡视而来,听闻官兵禀报,立即下马大步进入铺子,走到高官之子面前。 “朝廷定下的规矩,排队,限注。” 高官之子一扭头:“呦,傅容辰,你还真当上参将了。怎么着,当上参将就可以翻脸不认人了?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小叔呢。” 闻言,傅容辰皱眉。 这人他自然认得,“小叔”什么的,真要论,也论得上,但扯得有点远,是本家二夫人张氏娘家那边一位二大爷的老来子,平日里偶然见到都不会这般称呼。 倒的确是位平日里便嚣张跋扈的主儿,可是…… 若是同朝为官,傅容辰倒会给这人几分薄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唤其一声“小叔”,给其台阶下,但这人不是官员,又不务正业,傅容辰凭什么给其脸面? “本官执行公务,你若是以攀亲带故之法意图扰乱秩序、破坏规矩,本官有权当场将你拿下,送入大牢!” 别看傅容辰年纪尚轻,一板起来脸说话,底气十足,颇具威严。 “你说什么,把我送入大牢?嘿,傅容辰,别以为你当个参将就能耍威风上天,你抓我一个试试!爷可不是被吓大的!” “呵。” 一看对面是个如此头硬的主儿,傅容辰冷笑一声,二话不多说废言,直接下令命官兵将此人抓住,当即送入官署监狱。 “傅容辰?你敢!” “奉圣令行事,秉公执法,我有什么不敢?你扰乱博戏秩序,意图破坏规矩谋私,而且再三直呼本官名讳,藐视朝廷,抓你都是轻的。好好坐几天大牢反省吧!来人,拿下带走!” “行啊,傅容辰,你真有胆!你等着,你的麻烦到了!” 随着对方不忘威胁的高呼声渐渐远去,傅容辰铁面无私看向怯怯站立在一旁的此处官兵。 “再有此等行径之人,不管是何身份,一律拿下,送至朝行路官署。本官全天值守外加巡城,招谁惹谁都由本官来担,你们用不着怕。” “是!” 叮嘱了官兵和小吏几句,傅容辰在百姓们的夸赞声中离去,马后带着那个还在唧唧歪歪的“小叔”,变相全城游街示众。 傅容辰少年英气、刚正不阿,百姓们看得是两眼发光。 “哎呀,那位就是宰相大人的公子吧?年少有为啊!” “傅公子好厉害,不愧是傅大小姐的亲弟弟。” “还叫傅公子呢,没听见呀,人家现在是参将!” “哦哦,傅参将,参将大人!嘻嘻嘻,我想嫁给参将大人,不知道参将大人定亲了没。” 相府的消息显然要比民间落后许多。反正等傅思滢和母亲听到容辰当街拿下内阁张大人的公子时,日头都快正午了。 李氏神情犯愁:“内阁张大人之子,不就是你二婶婶娘家那边的堂弟?” “嗯呀。” 傅思滢用小瓜子仁逗弄着鹦鹉,教它学话:“你们俩真像。” 彩凤鹦鹉瞪眼:“谁?” “你们俩。” “谁!” “你、们、俩。” “你们……谁?!” 本来是很逗乐的事儿,一旁的侍女都被逗得偷偷笑,李氏却无奈极了:“娘跟你说正事呢,你能不能过一会儿再跟它玩!” 耐性不好的傅思滢教鹦鹉教得心头梗塞,差点被鹦鹉气死,见亲娘也烦恼,赶忙自己吃了瓜子仁,笑嘻嘻凑到娘亲身边。 “我听着呢呀。您说那人是二婶婶的堂弟,我和容辰的小叔嘛。人家不是当街都嚷嚷了吗,现在满城谁不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张内阁的宝贝儿子,出了这么大一个丑,还被容辰游街示众了一遍最后送入监牢,你二婶婶娘家那边不得找咱们的麻烦?肯定要逼容辰放人的呀。” “找就找喽,咱们不放呗。多简单明了的事情,您纠结什么呢?”傅思滢摊手。 李氏横鼻竖眼的:“我纠结?这事结怨呐。容辰才第一天上任,就得罪朝臣之子,结下仇怨,等这个博戏参将当到头儿,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门府。你就不怕你弟弟被人报复?” “不会的,”傅思滢笑,“容辰不会得罪满城的。今天这事儿他做得好,有把那位张公子的脸丢得彻底!张家的脸面丢得越彻底,别家引以为鉴,就越不敢冒犯规矩、冒犯容辰的官威。怕出丑丢脸,就要乖乖守规矩。那些纨绔子弟一消停,百姓之中的痞子恶徒也就不敢吭声闹事了。” “娘,容辰做得很对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天就是需要当众立威的,绝不能被人冒犯。张公子主动跳出来当鸡被儆猴,呵呵,还真是乐于助人。” 李氏叹气:“我自然知道他做得对,但……咱们因为你二婶婶本就和张家平日里来往尴尬,这下变成结怨,你父亲日后岂不是要遭张内阁的攻讦?” “呵呵,放心,二婶婶会替咱们从中斡旋的。”傅思滢挑眉。 “嗯?你二婶婶?”李氏满脸疑惑,无法理解。 “您忘了,我答应本家要给傅芳薇她们几个抬名声的,傅芳薇可是打算出大风头,所以二婶婶不敢得罪我的。既然不敢得罪我,又加上是她娘亲那边的人主动犯错,所以二婶婶一定会劝张内阁压制火气,甚至……” “甚至什么?” 傅思滢粲然一笑:“甚至还会劝张家的人来咱们家,道歉赔礼呢。” “嗯?” 瞧女儿一脸的自信,李氏紧紧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希望如此吧。” 皇城第一天由官家开庄设赌局,引起全城百姓的热议,就算是不参与,也会去看看热闹,或许听别人说再传给别人说。 因而,此法是由傅大小姐给皇上提出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街头巷尾的茶馆酒肆议论纷纷,有夸赞有批判。 批判者当然是说没想到傅思滢竟然如此无智,建议皇上公然设赌,简直是败坏风气第一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流之辈! 好嘛,这骂的,不等骂完,拥护傅大小姐的人一拥而上差点要把这个迂腐书生给揍死。 “眼瞎啊,看不见下赌有那么多限制吗!你说败坏风气?傅大小姐主因是想为咱们百姓谋得入场观战的好处,不让咱们在场外拥挤发生危险,还不想赚咱们的银子。你有没有脑子!” “你以为傅大小姐没有想到弊端?傅大小姐可比你聪明呢,没看见是傅公子在掌管秩序?人家相府不取利,还担着责任。哪像你,有张嘴就这儿叭叭叭叭。” “还读书嘞,叔都不想理你!” 书生被围攻得面红耳赤。 此次官家开庄设赌,由于考虑周密,各项制定适用民情,所以很受百姓们拥护和喜爱。这才第一日,皇上的名望就大涨,傅容辰也是同样,至于傅思滢就更不用说,四个字:好上加好。 额外还有一位个人名望大涨的,正是被袁悉带着入住在锦相楼的袁老爷。出入锦相楼的都是达官贵人,袁老爷的身份自然瞒不住。 袁老爷由傅思滢推荐,被皇上亲自指定负责监测此次赌局,担任监测官,所以须臾之间想要和袁老爷套近乎、拉关系的人,便数不胜数。向袁老爷询问押谁好、押多少保险……袁老爷俨然要被捧为“赌神”。 因此,袁老爷很是心慌。毕竟,半场比试都没有看过,他哪里清楚哪个武师本事出众,他只是开赌坊的,又不是算命的! 当然,比袁老爷的更心慌的,还是非张家人莫属。 傅宰相白天就被张内阁提醒了要深夜造访,所以傅宰相和李氏一直没睡,顶着瞌睡坚持候客。同样坚持的,自然还有容辰。而傅思滢…… “爹,我想去睡觉。” “你走了,谁帮你弟弟?是你答应给你二婶婶的芳薇抬名声的,你不在场,人家若是以为你不认这事儿了,那容辰此事哪还有得周旋?” “唉,”傅思滢叹气,“但我好困。” 李氏伸手轻轻在她的额头上拍了拍,顺便一指容辰:“你弟弟才叫困呢。” 扭头一看,只见容辰瘫在椅子里,脑袋仰靠在椅子扶手上,口唇微张,显然是呼吸不畅艰难得很,然而呼呼大睡,半点调整姿势的打算都没有,可见这一白天有多辛劳了。 傅思滢揉揉眼睛,再打出一个哈欠:“女儿服气张内阁了,怎么不夜半三更再来?” 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便到,下人通禀张内阁与夫人,以及傅二夫人张氏携礼登门拜访。 傅宰相与李氏双双起身外出相迎,傅思滢则速速将容辰唤醒,给他拧了湿帕子擦去眉眼睡意。 此时,夜深人静。 “相爷,深夜到访,还望见谅。” “张内阁客气,请进请进。” 张家人的表现果然正如傅思滢之前分析预料得那样,不见怒火,倒还挺客气。毕竟张内阁亲自参与了博戏布置,知晓皇上对此事的重视,所以甚至能直言是犬子坏事,夸赞容辰秉公执法实属应该。 这让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容辰,放心许多。 “皇上重视博戏之事,本就是为了民心,而犬子破坏规矩,肆意妄为,则是在给朝廷推离民心。敢与圣意相背离,犬子自该重罚!” “若不是令公子秉公惩处,万一犬子破坏了规矩引得官家弟子效行,再引出大乱,等那时皇上再查到他身上,就不是他坐牢便能渡劫的了,怕是连下官也要被牵连问责。” 不愧是能进入内阁的大臣,想得的确透彻深远,叫傅宰相省得口舌解释。 张内阁说:“虽清楚正道为何,但下官还是深怀爱子之心,因而深夜前来请求。犬子没有坐过牢,平日里也吃不得苦头,下官冒昧想请相爷,能否让牢中狱吏对犬子照顾一二?” “哦,那……容辰?”傅宰相看向儿子。 张内阁也看向傅容辰:“还请傅公子,哦、不,还请傅参将能行个方便。” 傅容辰陷入为难,因为他不清楚这个“行个方便”是个什么程度。 屋内沉默之时,李氏偷偷拉扯了拉扯傅思滢的衣袖。因为这个时候,也只有傅思滢合适开口。 第546章 忍辱负重 “呵呵,张老爷子,”傅思滢温和地轻笑两声,对张内阁的称呼也很尊敬,“您忘了,我弟弟这才上任第一天呢,而且几乎全天都在城中巡视,他连官署的同僚都还没认全,又哪里能唤得动官署监牢里的狱吏牢头?” 张内阁面色一怔,以为这是傅思滢在代傅容辰和傅宰相回绝他,立刻,张内阁脸色不妙。 眼瞧他有几分气恼了,傅思滢才又道:“所以张老爷子,小女就不得不向您请示一个问题了:您是想令公子在牢中依然能够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呢,还是只想令公子能吃饱穿暖便足以?” “呃,这……”没想到会得此一问,张内阁怔住,看着傅思滢,皱眉想了想,又扭头看向自己的夫人。 见状,张夫人立刻赶忙露笑回应道:“只要让他能吃饱穿暖便好,不多求!傅丫头,你说的锦衣玉食、高床软枕,我们不敢奢求的。” 说着,目光在傅家几位之间来回变换:“哪敢让傅公子为了这事,在新上任的官署里面落了脸面呀。呵呵呵,误会了误会了。” 听夫人这么一说,张内阁也反应过来,是他忽略了分寸要求。赶忙点头:“啊,对、对,就是吃饱穿暖,怎敢奢求锦衣玉食。我这逆子顽劣惯了,是时候让他在牢里吃点苦头,长长教训了。” 傅容辰初为官,就让自己抓的人在牢里搞特殊优待,那也太有害官威名声了,傅家人不可能答应的。 问好了话,傅思滢给容辰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应对,她不再多言。 傅容辰向她点点头,然后回应张内阁夫妇:“令郎只是扰乱博戏秩序和规矩,并非杀人放火抢劫等恶行,坐牢是希望他能深刻反省,绝不是要严惩于他,因此吃饱穿暖必不会短缺的。您放心吧,晚辈会请求官署监牢的负责之人好生照顾,按规定坐监七日后,令郎会安然无恙地归家。” 从他口中得到承诺,张内阁夫妇双双神情大悦,连声道谢。一时令傅容辰有些尴尬,毕竟不善应对此事。 这边众人说着话,那边有一人自打进入相府后就一直没有开口发出声音。 傅二夫人张氏保持着面无表情,沉默着,基本上低垂着头,只偶尔抬眼看众人一下。 等众人谈得差不多了,在夫人的提醒下,张内阁扭头看张氏一眼,然后沉声道:“相爷,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张内阁请说。” “其实说是下官的不情之请,也是和相爷您的家事有关。自打我这侄女嫁入您本家之后,一直操劳持家,未有片刻懈怠,想来您也是心中清楚的。虽然您早与您本家各自独立,但一姓连心,一起兴旺才能长久繁盛呐。如今您本家的运势陷入低谷,这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得是要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才好。” 晓得张内阁说的这一大串话是要提起傅思滢之前答允过的帮衬之事了,傅宰相也不多言,连连点头。 张内阁让步了傅容辰抓他儿子的事情,相府就得以帮衬傅二夫人作为回报,这便是互相让步、互留情面。何况,帮助傅芳薇的事情,是傅思滢之前就答应过的,此时无非是给出要更尽心去做的保证罢了,不算太大的付出代价。 傅宰相看向傅二夫人:“弟妹,你若是有什么要求或想法,只管说罢,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自然帮衬。” 张氏点头,低声开口:“没什么,就是……思滢之前对芳薇说的那般法子,我和老夫人商量了,觉得可行。慎重思虑过后,来给思滢回个声,看思滢具体是怎么安排。若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只管说,只要能达成效果,怎么做都可以。” 虽然张氏不是看向傅思滢在说话,但话说完之后,大家的目光还是都落到了傅思滢身上。 傅思滢微弯唇角,眨了眨眼,笑呵呵地说:“既然二婶婶和芳薇妹妹都已经决定行事,那我一定会好好用心给安排的。只要大家配合,效果肯定好,二婶婶放心吧。” 这会儿,张氏才看向她,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再次移开,看向傅宰相:“多谢大哥大嫂……多谢思滢。” 气氛有些许的微妙的和尴尬,李氏出声圆场:“呵呵,一定能顺心如意的!” 该说的都说完,夜很深了,张内阁适时提出告辞,带着夫人和张氏走了。客人一走,容辰赶忙打着大大的哈欠嘟囔一声,大跑步就回去睡了,而傅思滢则随父母双亲,一家三口一同往内院慢悠悠地走着。 傅宰相和李氏都很安静,傅思滢却走着走着轻出声来。 “你一个人在笑什么?”李氏轻轻拍她,转头对傅宰相抱怨道,“大晚上的,这丫头边走夜路边笑,也不怕吓人。” 傅宰相无奈摇头。 傅思滢听到,赶忙解释:“呵呵呵呵,我是在笑二婶婶方才好乖呀。” “嗯?乖?唔,也是,形容得对,反正娘是没见你二婶婶这么低调门过。” 看向傅宰相,傅宰相也摇头。 “真是拿捏住我二婶婶的命门喽!” “思滢,你既然答应了人家要好好做事,可别敷衍应付。娘还是觉得,如果本家能恢复元气,咱们都能获益的。他们吃了教训,必不会再如过去那般行事。” 望着温柔善良的娘,傅思滢悠悠叹气:“唉,菩萨心肠呀。放心,我会的,答应别人的事情却做不到,我不会打自己脸的。” 闻言,傅宰相感慨夸道:“你倒是稳重多了。” “嘿嘿嘿嘿,真的?” 见她听之心喜就要得意忘形,傅宰相急忙遏制态势:“刚夸你,又笑得像个傻子了。” “嘻嘻。” …… 傅容辰抓捕张内阁之子引起的风波,风平浪静而过,效果则立竿见影,城中售卖赌票的秩序再无闹乱。 随着开庄设局的顺利进行,这场比武掀起的热潮也越来越大,许多周边城池的百姓听闻皇城有官家开庄的赌局,纷纷抱着看新奇的心态赶来凑热闹。 不看比武,就想着能间接和皇上赌一局。 一时间,皇城内可谓是从早到晚人潮拥挤,摩肩接踵。但凡在街上随便铺块布,卖个野花野菜的,每天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民生越好,民意越高,皇上就越高兴。连和芸芷在一块的时候,都对芸芷夸道:“你长姐真是个福星,朕这次可以说是托了她的福,才能收得如此多的民心呀。” 芸芷也高兴:“长姐心纯至善,一向受欢迎。她是真心为百姓着想的,所以百姓都会记着她的好。” “唉,”皇上叹气,“朕也是真心为百姓着想,但难有百姓看得见朕的苦心。不得不说这是人与人的气质有不同,傅思滢有这种气质,所以同样一件事情做起来,她就能有更大的收获。谁被她带着,谁就也能有收获。之前是慕王,这次是朕与你弟弟,下次……” “下次也换不了别人呀,”芸芷笑,“长姐将是皇家的人,不管带谁有收获,这些收获还不都是皇上您的?” “这个嘛……” 皇上垂下眼眸,片息后,再抬眼看向芸芷,笑了两声,故作揶揄之心地说:“要是你长姐听到这话,一准会小气地表示都是她的,不归朕!哈哈哈。” 芸芷虽然陪着一起笑,但心思敏感地有察觉到皇上这笑里的真心并没有多少。但她不能理解出别的,所以只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跟着笑笑,也就罢了。 “对了,朕有一事,还需你帮忙。” “皇上但说无妨。” 手指轻轻在桌子上点了点,皇上略微思忖,道:“是这样的,北夏局势动荡,朕与北夏皇室的来往颇受北夏各诸侯王的窥伺和提防,所以之前朕与北夏王商议过,打算让北夏公主和我朝一位声名威赫的亲王联姻定亲,以震各方势力。这也是此番北夏来使中,会有北夏公主身影的原因。” “哦,是这样啊,”芸芷听得认真,问,“那哪位王爷的声名威赫呢?” 皇上面色淡定,瞥一眼芸芷,轻声吐出两个字:“慕王。” 瞬间,芸芷愣住。 “慕王?!慕王已经跟我长姐定亲了呀,还是皇上您亲自下旨赐婚的!” “朕知道,你别急,朕的话没说完呢。” 皇上老神在在:“咱们与北夏的联姻可以是假的,毕竟只是为了暂时威慑北夏各诸侯王,不是说真的就要让慕王迎娶北夏公主。一旦掌控住局势,婚约随时可以解除,毕竟万一北夏公主还有自己的心上人呢?人家也不会想嫁慕王啊。” “啊?” 这话让芸芷听得云里雾里的。 不是真的,是假的? 只是为了稳住局势? 想了又想:“所以……就是图慕王的威名大吗?” 皇上一怔,神色有些复杂,叹口气,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 芸芷本还想再问“难道慕王的名声比皇上您的名声还大吗”,可观察到皇上的脸色,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的她,很聪慧地选择闭嘴不问这个问题。 在烛火的跳动下,芸芷的小脸皱得像一团乱麻似的:“北夏公主知道是假的吗,还有那位大王子,也知道吗?” “当然知道,这主意就是北夏大王子提出来的。他在来大昌之前,通过画像看过慕王的模样长相,再结合慕王的声名,提出了联姻一法。朕当时在回信中对他说了,慕王已有婚约,他若想联姻,可以等到来时再看看其他的人选。但他回复说极为看重慕王,假联姻亦可。而且这两日来大昌以后看了看,还是认定非慕王莫属。” “他们就不在乎北夏公主的名声,不考虑北夏公主的感受吗?”芸芷瞠目结舌,完全无法理解。 皇上拍拍她的背安抚,口吻沉沉地解释道:“北夏人性格豪爽、民风坦荡,对于女子是否定过婚约并不重视,所以北夏公主也不反对。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保住北夏皇室,比什么都重要啊。” 一听最后这话,芸芷怔住,顿时再无不理解了。 闷闷问道:“他们知道是我长姐与慕王有婚约的吗?” “知道。虽然朕当时在信中没有说与慕王定亲的一方是何身份,毕竟没有切实接触过,不了解他们的为人,有保护你长姐的需要,但他们来到皇城的第一日,就见到了你长姐,自然也便知道了。” 说罢,皇上笑:“所以你不用替你长姐担忧,他们见了你长姐,难道还会心生北夏公主比得过你长姐的想法?赤埒王子可是连连对朕感慨慕王有福呢。呵呵。” 一时接收到太多讯息的芸芷,心中一团乱,皱着眉头一副思索发愁的模样。 皇上也便一时不语,等着她捋清思路。 过了好一会儿,芸芷才开口发问:“所以皇上,您是想……让妾身跟姐姐提出此事?” 皇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点头:“没错。” 芸芷沉默,更是愁云满面。 “此事由朕说,定然不妥;由慕王说,更是荒唐,亦显得对你长姐不敬重;而由你父母双亲说,显得无情。也就是你们姐妹之间可以亲昵言语了。你向她说明实情,告诉她,无非是要对慕王有二妻婚约之事,容忍些许时日,容忍些风言风语,朕和慕王是绝不会叫她受了真委屈的!” 听皇上信誓旦旦,芸芷打起些许精神:“就是要劝姐姐大度呗。” “不是大度,是忍耐!”皇上纠正道,“你不仅要对你长姐说明白,你自己也得清楚,绝不是劝你长姐不要和北夏公主争风吃醋、分个高低,毕竟北夏公主并不倾心慕王,也没有想嫁慕王之心。你长姐要做的,是要顶得住外人的猜测议论,顶得住外人的戏说调侃,甚至是外人的奚落嘲讽!” 立刻,芸芷双目圆圆,皱紧眉头看着皇上,一脸悲愤。 “就是要让她忍辱负重嘛!” 第547章 肯定的猜测 “没错!傻丫头,就是忍辱负重。但你长姐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所以她清楚这忍辱负重的意义,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听皇上说自己是杞人忧天,芸芷情绪波动地气哼一声,甩开皇上的手,一个人去内室了。 看着她的背影,皇上无奈摇头叹气。 都怪漠苍岚那小子要做什么惊喜保密,否则说出漠苍岚打算于宫宴上求娶傅思滢的决定,芸芷这丫头也就不会这样郁闷恼火了。 …… 那日傅思滢带着连王和小李氏去慕王府看望过卫兰灵之后,无论是连王还是小李氏都按兵不动,再无动静。傅思滢清楚他们都是在等待时机,于是命令孙丹派去监视的人要比他们还要安静。 终于这过了几日,孙丹回禀告诉傅思滢,趁着这几日连王爷忙碌赏宝宴的事情而无暇他顾,小李氏再也按耐不住,抓住机会私下里偷偷去找何长易了。 小李氏平素里与何长易毫无交集,突然要找何长易自然是不太容易的,何长易近日来一直陪同晋国使臣日日夜夜的,小李氏也就只能在官署蹲点。 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等待方式,孙丹派去监视的人,简直是再好监看不过了。 “小姐,您不知道,下面的人回禀当小李氏找上何长易的时候,就站在官署门外悄悄对他说了几句话后,何长易便面色大惊,转瞬间十分凶狠地盯着小李氏,命令她闭嘴。接着左右张望观察没有人注意他们后,警惕地将小李氏带走私下交谈了。” 孙丹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听下属转述当时的情形,何长易的表情是非常惊恐和警惕的。而傅思滢一听这般形容,当即哈哈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真是傻到一块儿去了,何长易万万想不到,小李氏会傻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对他说出那般的秘密吧!” 孙丹疑惑地问:“小姐,属下很好奇是什么秘密。” “呵呵,”傅思滢斜眼看去,笑,“是一个你最好先别知道的秘密。” 知道傅思滢是有意保密,孙丹摇摇头没再多问。 不过傅思滢在开心过后还是静下心,认真想了一下。小李氏是不知内情,只当何长易的身份尊贵,哪怕说出何长易是先太子的秘密被人听到都无妨,管谁听到,反正都要对何长易尊敬,所以才这样傻得透顶。而何长易嘛…… 面色大惊,十分凶狠? 有这个反应就是很令人奇怪的了。 如果何长易是不清楚自己身世秘密,那么在听到小李氏这样说后,一定会惊奇吃惊,认为小李氏是一个疯子,对他胡言乱语。他会在惊讶之后紧张兮兮地将小李氏赶走,而不是露出十分凶狠的表情让小李氏闭嘴。 而他之所以会面露狠色,基本上只有一个可能,是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世,同时他要紧紧守护好自己身世的这个秘密,所以当时被小李氏讲出,他是十分震惊的并且气恼的。 另外,这明显是城府和心态都还修炼不到家呀。哪怕听到小李氏在他耳边说出关于他身世的秘密,竟然会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光天化日之下面色大变、十分凶狠,显然心境还没有定下来。 当然这些都只是傅思滢的猜测,具体何长易是个什么情况,怕是只有问何长易自己才知道了。 “你手下的人没有听到何长易和小李氏都说些什么吗?” “没有。小姐,属下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向您禀报。监视何长易的暗卫发现何长易的周围附近有另外一批人在监视,或者可以说是保护他。” 听到此事,傅思滢立刻坐直起身子来,紧紧皱起眉头:“另外一批人在看着他?” “是的。在何长易带着小李氏去了一个避开旁人的地方秘密交谈时,暗卫发现另外有人监视,为防止被对方发现,所以未敢靠近偷听。但是……” 孙丹面露难色,低声说道:“不得不提前跟您报备的是,暗卫怀疑咱们这边的人已经被对方发现了。因为暗卫判断监视何长易的对方基本是同样级别的高手,甚至还更高一筹。” “什么?!” 这下傅思滢就不得不吃惊了:“你现在命令使用的那些暗卫,都是你们清方门中实力高强的人,而如果比你们的人还要厉害,那……他们是从何而来的?”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根据咱们暗卫的猜测,在咱们的人监视何长易之前,他们就已经部署在何长易的周围了。所以相对来说,对方在暗、咱们在明,在对方的实力和咱们的一样甚至实力更高强的情况下,基本上是可以确定咱们早被发现了。” 说罢,孙丹还是勉强找补一句:“当然,这个没有经过确定无疑的证明,还是可以怀抱一丝没有被发现的侥幸的。” 对此,傅思滢回以一声冷笑:“呵,侥幸。” 孙丹低垂下头,沉默不语。 片刻过后傅思滢叹口气,说道:“算了,这些怪不得你们,也是我粗心大意,提前没有料想到这种情况。” 她站起身来,思绪繁杂地在屋子里面来回走了几步,苦思冥想着监视何长易的另外一批人是什么身份。 忽然她停下脚步,面色不断变换,因为她突然想到一句话,那是在卫兰灵和小李氏见面的时候她偷听到的。卫兰灵告诉小李氏一定要去寻找何长易告诉他身世秘密时,有这么一句话:不管他现在是否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摆明了是表达卫兰灵也不清楚何长易现在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是先皇的长子! 那么就比较奇怪了,如果是的话,何长易自己都不知道吗? 如果何长易自己不知道身世,那么又是谁告诉他的?在小李氏告诉他之前,是谁告诉他的? 还有其他的人知道何长易的身世! 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肯定的猜测,傅思滢不由得双眼瞪大,浑身都紧绷起来。 其实基本已经确定无疑了,除了卫兰灵知道,还有其他人知道何长易的身世,那么何长易就一定是! 这么一来,她让连王设赏宝宴将何长易请去,想借机将连王和何长易放在一起对比眉眼轮廓,就变得已经没有必要。 但这个赏宝宴,倒也不是只能完成这个目的。 她现在心中的疑问太多,需要很多机会去证实、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东莱公主当年将先太子带走后,一定是逃回东莱了,否则东莱不可能和大昌断绝来往这么多年。而既然已经逃回东莱,何长易又是怎么流落为大成乞丐的? 白倾羽之前告诉她,是何长易主动向皇上请求负责担任晋国使臣的司礼官,而在担任晋国使臣的司礼官之后,何长易也的确很是恪尽职守,成天都陪伴招待晋国使臣,尤其是在奚家家主的身边。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何长易与晋国使臣之间有什么勾结秘密,但她下意识地就想到这里面会有猫腻存在。 正好借着赏宝宴的机会,可以让她观察观察。 “孙丹,派去监视何长易的人,告诉他们按照往常行事,不用忌惮什么。如果另外那一些监视何长易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那么反正都是发现了,大家一起监视好了。除非你可以更换一批暗卫,比对方的实力更高强,不会被他们发现。” 闻言,孙丹露出苦笑:“大小姐,给您监视的这些暗卫,绝对是清方门内很高级别的一批暗卫。您如果再想使用更高级别的暗卫,只能找令狐老丈亲自商议了。” “那就算了,这些人监视何长易足以,反正我是不可能从何长易本身获取什么秘密的,只需要知道他的动向就好。” “是。属下会给暗卫传话您的意思。” “对了,我让你询问三娘子把那些孩子训练得如何,你可去找了?” “属下问过了,三娘子说已经可以供您差遣,她会在叮嘱两日规矩之后给您送来,或者您和她约定到一个地方交付。” “不交付了,就让三娘子负责此事,让那些孩子给我盯紧了何长易和晋国使臣,有机会偷听偷听他们的谈话。不管偷听到什么,都一五一十地给我传达过来。” “是。” 暗卫虽然本事高强,但比起这些可以暴露于人前的孩子来说,最大的弊端就是一定要隐藏。她双管齐下,就不信得知不到只言片语的真相。 “哦,对了,小姐,小李氏去见完何长易之后,也被对方跟踪监视了。” 对此,傅思滢不甚在意地点头:“这个我有料到的,但是他们监视小李氏得不到什么的情况的,他们真正需要监视的是为卫兰灵,然而卫兰灵身在慕王府,他们想监视也监视不到的。”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庆幸,当时因为连王的欺骗而把卫兰灵转移送入慕王府的监牢里面。如果此时卫兰灵身处除了慕王府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那么都无法避开其他势力的监视甚至抓捕! 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连王虽然欺骗了她,但也算是无形中帮助了她。 就因为这个,前赴赏宝宴,她也一定会给连王捧场面的。 …… 连王打算设赏宝宴的事情,很快就传遍皇城,因为连王爷一点儿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大动作,反而大张旗鼓,巴不得声势越搞越大。 正巧皇城里面的热闹事儿多,来自四面八方的达官贵人无数,所以连王爷的请柬是发了一批又一批,大有广邀天下的气势。就连皇上也被这个势头惊动,过问连王此事。 皇上一问,连王自然要气势全消,厚着脸皮苦哈哈地表示东西全是傅思滢借来的。皇上闻言,真是无奈至极。顾念着因为北夏公主的事情要委屈傅思滢,于是特意叮嘱连王一定要好生款待傅思滢,不要辜负了傅思滢的美意。 有皇上此番叮嘱,连王心中对皇上和傅思滢关系的猜想更是坚定。 单是相府一家,就收到了四张请柬,除了傅宰相一张、傅思滢一张以外,现在已经出任仕途的容辰有自己单独的一张,连暂时居住在相府的杨八小姐也有单独的一张。 看着面前的四张请柬,傅思滢是哭笑不得。 “连王爷光是印刷这些请柬都得花费一笔不小的银子吧?” “毕竟是礼数所在,也是应该的,”傅宰相倒是很赞同连王的做法,“但是人多口杂的,为父就不去了,你和容辰护着杨八小姐一起去吧。你们和连王爷的年纪相当,也能说到一起、玩儿到一起。” “行吧,您忙碌了不少日子,有机会歇息,就多歇一歇。” “嗯。对了,既然连咱们府中都能收到四张请柬,想必连王爷也一定邀请了晋国使臣吧?” 傅思滢点点头。当然,这可是她特意叮嘱过连王的。 于是傅宰相皱起眉头,对她叮嘱道:“那你记得把玉佩戴上。” “好的,我会记得带上的。爹你放心吧,毕竟是在连王府中,晋国人除非是想撕破脸,否则他们不会生事的。” “嗯。”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在人潮如水流的皇城之中,连王府门前更是车水马龙,拥挤不堪,无数达官贵人的车马抵达到此,宾客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傅思滢带着杨云沁和一脸疲惫不堪的容辰抵达。下马车前她轻轻拍一拍容辰的脸颊,提醒他打起精神。 容辰深深叹出一口气,但无奈白日里辛苦至极,所以精神打不起来。 “今日怎么如此辛苦,难道城中又有闹事的人?” 容辰皱眉点头:“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一天就发生了十几起吵闹争执之事,经官兵询问都是普通的百姓平民,原因大大小小,连和买卖赌票无关的都有,但就是发生在官家的设庄点前,让人摸不着头脑。” 和买卖赌票无关的都有? 傅思滢也不由得皱起眉头,但实在是没空多想,此时要拜访连王府,只好暂且压下。 第548章 求她别惹事 “先别想这些事情了,既然已经来到连王府,就把公务都忘掉,好好吃喝玩乐,明日当差再专注正事。” 容辰点头:“嗯。” 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傅思滢与容辰以及杨云沁一起进入连王府。这次连王邀请了众多宾客,自然不会亲自站在王府门外迎接,否则光是笑就能把脸给笑僵。 而代替连王迎客的管家还是能够认出傅思滢来的,十分恭敬地抛下其他宾客,亲自将他们迎入府中。 等一进入王府,才知道连王爷这次下了多么大的手笔,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满院子的宴席桌椅,来往出入的客人大都衣着富贵,可是竟然大半都是傅思滢所不认识的,也足以可见连王爷平时结交的三教九流之徒有多少。 凭傅思滢的身份,当然不会和三教九流之徒坐在一起,被引入内苑之中,就见到连王爷正在对其他人吹嘘这次得到的珍宝有多么得罕见。 管家到连王的身边悄声禀报一句,连王扭头看到傅思滢,顿时满面笑容地迎上前来:“傅思滢,你可算是来了,本王等你许久了!看看今天这场面,没有辜负你借来的珍宝吧?” 后面这句话自然是悄声对傅思滢说的。连王可不想让别的人知道今天将要展示的珍宝,其实都是通过傅思滢的关系借到手上来炫耀的,那也太丢脸面了! 傅思滢看看周围,对连王颔首而笑:“不愧是连王爷,的确是好大的手笔,真是气派。” 哈哈一笑,连王挥手道:“本王难得这么高兴,当然要大摆宴席一番。” 听到这话,傅思滢浅浅皱一下眉头,疑惑地问:“高兴?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其实她是真的很不清楚,连王到底有什么可以高兴的。东西是她借来的,他拿来炫耀炫耀、装装面子,有这么高兴吗? 见到她一脸疑惑,连王爷再次哈哈而笑,摇着头很神秘地:“就是高兴嘛,哪里有那么多原因,人就该及时行乐才对!” 从连王的口中听到这番言论,傅思滢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她也不多与连王针对此事进行讨论,点点头,向左右周围看了看。 “那我就先入席了,你招待别人吧。” “好的。哎,对了,你那只鹦鹉带来了没有?今天它可是重头戏,没了它,本王这赏宝宴都大感失色啊。” 傅思滢没好笑地瞥他一眼:“放心吧,已经带来了,刚才让管家送到安静的地方去了。之前借给你的宝贝那么多,足够你大显脸面了,哪有失色一说。” “嘿嘿,好上加好嘛。” 就在傅思滢转身离开两步之时,连王爷想到什么,又赶忙追上来叮嘱道:“那个……傅思滢,你等会儿如果见到了夏氏,她有哪里惹到你不高兴的话,还请你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不要和她计较,切勿当众发生争吵。” 听到这话,傅思滢的长眉轻挑,轻轻笑道:“哦?夏素昔出来迎客了?” “咳咳,”连王爷被呛得干咳两声,佯装生气板起脸面,“什么叫迎客呀,说的多不好听。” “哦,那我应该怎么说,说夏素昔出来接客了?” “傅思滢……这话你等会儿见了她可千万不敢说,一说你们俩保准要打起来!” 傅思滢挥挥手,打断连王爷有点儿像是撒娇的请求:“行了行了,别发出这种声音,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放心,只要她不来主动招惹我,我是不会当众为难她的,连王你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 “你放心,她那里我一早就叮嘱了,叮嘱她好几天了,让她对你一定要客客气气的,绝对不能惹你生气!如果她要是惹你生气,本王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呵呵,希望如此吧,只盼着王爷你不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连王干笑:“自然不是,本王也能有凶狠的时候嘛。” 逃过缠人的连王的请求,傅思滢与杨云沁寻到自己相熟的那群姐妹们,与她们同坐一处,容辰自然也是去找自己相熟的同伴。 洛浅苏凑到傅思滢的身边,笑嘻嘻地问:“连王爷这是从哪里得到的福气,竟然把你也给请动了。怎么,你对连王大大肆吹嘘的这几件宝物也有兴趣?” 旁人并不知宝物都是傅思滢借予的,傅思滢也只好说自己的确是有兴趣。 “凑个热闹嘛,听说连王爷请来了大半个皇城的人,反正是白吃白喝白玩白乐的,不来岂不是亏了?” “哈哈,说得对,我们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在一众姑娘聊一些有的没的闲事趣闻时,傅思滢眼睛一瞥,找到了坐在人群之中的一个姑娘,朱润妍。 想到之前洛浅苏曾告诉她,朱润妍对何长易有意,她轻轻在洛浅苏和杨云沁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二人好生聊着,自己一起身,绕到了朱润妍身边的位置坐下。 “润妍妹妹。” 朱润妍正在和别人聊得开心,忽然听到傅思滢的呼换,赶忙断了和别人的谈话,乖巧地面向傅思滢:“傅姐姐,怎么了?” 傅思滢笑称:“没别的事儿,只是我最近听说你有一点点的春心萌动,所以特意来问问你是怎么回事。” 瞬间,朱润妍面色羞涩尴尬,喃喃低声道:“傅姐姐,你、你也听说了啊……也不知你都听到了什么?” “没什么,”轻轻拍一拍朱润眼的肩膀,缓解对方的紧张,傅思滢的语气更加温和,“我就是听别人聊起那么一句,说你对何长易……” 朱润妍紧紧低垂着脑袋,听到傅思滢提及何长易,她缓缓点点头,支支吾吾地说:“是,我就是觉得何公子挺有真才实干的,生出些许好感。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人,有一点不矜持,所以就被一众姐妹笑话了,传得满城风雨的,讨厌死了。” “呵呵呵。” 看到单纯的朱润妍真的是一副少女芳心大动的模样,傅思滢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目光柔和地看着对方,浅声笑着。 见她没有其他的话语,朱润妍抬起头怯怯看她一眼,然后试探性地问道:“傅姐姐,你是不是对我喜欢何公子……有一些不开心?我、我知道你跟他之间有一些矛盾,你不待见他,我想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的!你看,要不要我当个中间人牵线呢,让你和他将话说开,矛盾就能解除了。” 听到朱润妍还想着替自己解开与何长易之间的矛盾,傅思滢收起笑声,但脸上的笑意在加深。 外人所知的她与何长易之间的矛盾,无非是一开始何长易一介平民在傅家别苑外受伤,何长易认为是傅家别院的人打伤的他,而府尹则查到是山中一堆猎户姐弟打伤得他。虽然当时府尹根据人证物证俱全宣判的是傅家占理,但何长易用宁死不屈、承受重刑来彰显了自己的清白。 其后何长易为了化解矛盾,投身效命于相府门下,但不知怎的又在相府误食中毒。相府为了解决此事,还特意给何长易安排了一个小小的官职以作补偿,这也成为何长易踏入仕途的开始。 之后更是因为在巫蛊一案中,何长易充当人证说她懂巫蛊之术,自那以后,两方的仇怨就深深地结下。 这些都是外人眼中所知晓的她与何长易之间矛盾结成的前因后果,而外人不知道的是,她想要何长易的命,何长易也曾在悬崖边故意将她推下,两个人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误会? 或许在何长易眼中是有误会吧,但在她眼中,没有! 她是故意的,而他,是必然的! “解除误会这种麻烦事情,不劳妹妹挂心,”傅思滢像一个知心大姐姐,对朱润妍说道,“你对何长易有意,我也不是要劝阻你,毕竟何长易对我相府如何,对你又如何,是不一样的。我可不能随便拆散一桩好姻缘。” 听到傅思滢说不劝阻自己,朱润妍双眼一亮,欣喜地连连点头:“多谢傅姐姐体谅!” “嗯,我这次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姑娘家喜欢男子,千万不要上赶子去追,否则等日后他会不珍惜你的。我可是听说,你是一有机会就去找何长易,想要和他拉关系、套近乎的,是吗?” 见傅思滢也是很委婉地在说自己不矜持,朱润妍羞红了脸,声音像蚊子一样悄咪咪地哼哼道:“其实我、我也没有那样啦……不是,是我虽然总是去找他,但是能够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的,不是每一次找他都能见到的。十有二三,才能真正见到他,他真的是太忙碌了。” 闻言,傅思滢微微眯起眼眶。 呵,如果一个男子真的喜欢一个姑娘,再忙碌都拦不住相见的。十有二三才能见到?那不是见到,那是打发、是敷衍。 看着眼前这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一个如何尴尬境地的小姑娘,她微微摇头,只有在心中沉沉叹气。 问:“他有那么忙碌吗?不过是一个司礼官罢了,难道会比处理国家大事的皇上还要政务繁忙?他是不是就是在欺负你上赶着,所以在装模作样?” 一听傅思滢对何长易的想法恶意揣测,朱润妍急忙忙摇头解释:“不、不是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傅姐姐,他真的很忙的,我每次找到他的时候,都见他和晋国使臣待在一起,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是陪伴招待,好像片刻也脱不开身。” “日日夜夜都黏在一起……”傅思滢声音幽幽,“司礼官是这么一个忙碌的官职吗,我怎么没听过白倾羽也是这般忙碌?” “那应该是晋国使臣和北夏使臣有不同吧?傅姐姐,你看那位北夏大王子一看就是性格大大咧咧、豪爽大气之人,所以自然不会对芝玉公子有过多的劳烦和使唤,而那群晋国使臣就不同了!” 提起晋国使臣,连单纯善良的朱润妍都是一副看不惯的模样。 “那位奚大夫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他们肯定对何公子百般刁难,所以害得何公子只能从白天忙到晚上,没有一刻能得闲!” “嗯,你说得倒是也有道理。润妍,你之前去找何长易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晋国使臣都是怎么刁难他的?” “唔,这个我没听到过,我一直都是被拦在门外的,等晋国的人通禀之后,何公子才会出来见我。” 说到这里,朱润妍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重重点头:“果然,晋国人的规矩就是森严麻烦,他们肯定总是刁难何公子!” 行吧,既然朱润妍如此坚定想法,傅思滢觉得空口无凭也说服不了。 对朱润妍道了一声自己回原座之后,正起身要走,还没迈出第一步,衣袖忽然被朱润妍拉住。 低头便见朱润妍抬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请求道:“傅姐姐,我听连王说今晚晋国使臣会来,何公子也会来的,所以……能不能请傅姐姐你看到何长易之后,不要和他发生争执?我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就想着能高高兴兴地多看他几眼。” 傅思滢一怔,随后无奈苦笑道:“你担心过头了,当我是什么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会和别人发生争吵吗?放心吧,我现在见何长易已经不生气了。我全当看不见他,好不好?” “好好好,谢谢傅姐姐!”朱润妍开心地道谢。 等傅思滢回到原位落座,洛浅苏见她一脸郁闷,好奇问她怎么了。 她没好气地说:“先是连王叮嘱我见到夏素昔以后不要争吵,再是朱润妍请求我见到何长易以后不要发生争执,瞧,说得我成什么人了!” “嘻嘻,”洛浅苏不仅不安慰,还幸灾乐祸地笑,“你是一个可怕的、惹人忌惮的人!” “嘁,去你的!” 入席不过两盏茶的工夫,随着抵达连王府的宾客越来越多,北夏使臣和晋国使臣也双双姗姗而来,带着各自的司礼官。 第549章 神秘的妇人 白倾羽和何长易,一个跟在北夏大王子赤埒的身后,一个跟在奚家家主的身后。 赤埒和奚家家主并肩而行,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何嫌弃或冷淡,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搭理谁。看来的确是天性不和。 连王笑着迎上,内苑的一众宾客也都一时停下私语或交谈,投射目光看过去。 盯着两国使臣看了一会儿,有人悄声问道:“北夏的那位大王子不是说,他妹妹也参加相府的招募比武了吗,你们都见过那位北夏公主没有?” 众人齐齐摇头表示没有看到,还有人说看到的都是男的,根本就没见有女子参加招募比武。对此,旁人只有哈哈大笑。因为一些女武者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弱于男子,行装打扮总是与男子无异,的确不好辨认。 听着周围人讨论北夏公主,傅思滢看向跟在赤埒身后做男子打扮的娣雅,但笑不语。 这时,娣雅在一群人中也发现了犹如明月般熠熠闪亮的傅思滢,对傅思滢露笑点点头,完全没有在乎自己现在是男子的打扮。傅思滢见娣雅如此坦荡大方,自然颔首回礼。 说的对呀,的确是不好辨认,看起来比那些自命风流的文人雅士还要俊俏、还要招女子喜欢呢。 站在赤埒身后侧的白倾羽也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傅思滢的身影,看见她和娣雅相互点头示意,晓得她们俩认识,白倾羽一脸凝重、眉头蹙起的面容,这才露出些许笑意。 傅思滢的目光从娣雅看向白倾羽,敏锐察觉到他此时的情绪不好。看着他。她微微一皱眉,歪头,无声地询问他怎么了。 见此,白倾羽轻轻摇头,没有多做回应。直到连王将两国使臣来宾分别送到坐席之后,片刻过,白倾羽起身离开坐席,走向门外,傅思滢见状,随即起身跟去。 二人走到门外,避开其他人凑到一起说话。傅思滢问:“怎么了?你今天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难道是和曹夫人之间……” “不,与我娘无关,是和那群晋国人有关。” “晋国人?” 傅思滢疑惑。她刚才也只是对奚家家主和何长易有多看两眼,对其他的晋国人只是扫视了一遍,根本没有留意。 “晋国人怎么了?” “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奚家家主的身后站着一位蒙面的女子,做妇人打扮。” “妇人?”傅思滢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一道身影,“你是指那位身着暗红色衣裙的妇人?” 白倾羽点头:“对,就是她。自从刚才在连王府门外遇到,一路上我都在偷偷观察这位夫人,发现她的身份很不一般。晋国人对她极为尊重,连奚家家主也对她甚为恭敬,何长易都是跟在她身后的。” “也就是说……这位夫人的地位,比奚家家主还要高?总不至于……”傅思滢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可笑,轻笑道,“总不至于是晋国皇后来了吧?” “我不知道,所以才感到很奇怪。如果是晋国皇后,何长易应该在第一时间向圣上禀明的。晋国皇后暗暗抵达大昌皇城,这是国事、是大事,绝不可忽视怠慢。” 傅思滢点头:“那就应该不是晋国皇后。再者说,晋国皇后也没有必要暗暗到访大昌呀。或许,是因为何长易自己都不能确定这位夫人的身份,所以才不向皇上禀明呢?” 白倾羽摇头,不认同地说:“哪怕他不能确定这位夫人的身份,可单看晋国人对这位夫人的尊崇,就值得向皇上禀明了。他是任职司礼官,应该有这个意识才对。” “唔,你说得也对。” 听了他的解释,傅思滢认为很有道理,不由得深深皱起眉头。 两个人想了又想,傅思滢提出一个可笑的猜测:“会不会是那位奚家家主的母亲?所以晋国人对她都很尊重,何长易自然也得敬重。” “不,”白倾羽摇头,“奚家家主称呼她为‘夫人’,这可不是对自己母亲的称呼。哪怕是称她为‘老夫人’,我都会觉得你的猜测有几分可能。而既然是尊称‘夫人’,只能说明她是身份地位要比奚家家主高的女子。” 想不出个头绪来,傅思滢摇头,轻声苦恼地说:“我实在不知道在晋国,身份地位会比奚家家主高的女子,除了宫中的后妃之外,还会有谁。” “我也不知道,所以……呵,才被你看出来心事重重。”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苦笑。 她挥挥手,在白倾羽的眼前晃了晃:“行了,先不要想这些了,不过是一位夫人罢了。你快些进去继续作陪北夏大王子和北夏公主吧,不要总是把表情挂在脸上,让人看出来你有心事。” “嗯。” 他点头,刚要与她一同再去入坐席,想到什么,提醒她道,“你有空看我心事重重,不妨也多观察何长易,我觉得他今晚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听到这番提醒,傅思滢当即笑出声:“呵,那是赶巧了,我今晚就是要观察他的。” “嗯?” “呵呵。” 重新落座,不过一会儿便等到连王觉得宾客都抵达得差不多了,开始吩咐下人增添更多的照明之物,并且停下歌姬舞女的热场助兴。在一众座席围成的一圈空地之上,连王也开始命下人将他从傅思滢手中借来的宝贝一一搬抬出,依次缓缓亮相。 由于是赏宝宴,先赏宝后开宴,赏宝就是要讲究允许宾客细细鉴赏珍宝美物,允许宾客随意走动。所以随着大家对珍宝的惊叹声响起,场面也慢慢变得散乱起来。 自打进入王府被人带着落座,宾客们都是凑近聊天谈论的,不会随意多有走动。而眼下数十件珍宝,大圈套小圈地摆放着,占据了一大片地方,实在是值得漫步凑近,认真观赏。 光线明亮,把一切都映照得那般清楚,将宝物的美轮美奂展现得分毫必现。 “思滢,你怎么也不起身一起去看看?瞧那些东西多精美呀。” “呵呵,你们先去,现在人多,我等你们都转悠过了我再去看,慢慢看,不用人挤人。” “还是你聪明。不过,我们可耐不住那个性子!” 傅思滢朝洛浅苏和杨云沁等人挥手:“行了,快去吧。” 由于东西都是从她手上借出的,她之前都亲自上手一一把玩观赏过了,所以这会儿当然没有兴趣跟别人挤着一起看。 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席间,微微眯着眼,看向在人群中时隐时现的连王,以及隔着无数人头坐在对面的何长易。 今天连王的精神状态着实不错,有种神采奕奕之态,可无奈何长易的确有些心事重重,眼眸总是耷拉着,再加上距离隔得远,让她不好判断。 等待着合适时机的出现,反正她也不急,毕竟她心中对于何长易就是先皇长子的身份基本已经确定,无非是眼前再多一个验证的机会罢了。 不过一会儿,正逢身前不远处摆放珍宝的地方遇上越来越多的人围来观看,彻底将她的视线阻挡,看不到连王和何长易的身影,她便所幸暂且放下这个心思,扭过头捡一些茶点享用。 正感叹连王的确是花费心思,连待客的茶点都是如此美味之时,忽而,感受到一片阴影当头罩下,有一个人无声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冷不丁地被人靠近,傅思滢浑身一紧,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来人。自从她喝下过仙真人给她准备的洗髓伐毛的药之后,感官灵敏,一般人靠近,她都是能察觉的,所以这人…… 孙丹就站在傅思滢的身旁,只是没想到来人是来找傅思滢的,所以直到来人款款走来在傅思滢身边站定,孙丹才伸出胳膊护在傅思滢和来人之间,戒备地看着来人。 这位蒙着面纱、身着暗红色冬装的夫人,轻飘飘地扫孙丹一眼,似乎完全没有把孙丹放进眼里。垂头看向傅思滢,轻声笑了一下:“呵呵。” 呵呵? 傅思滢狐疑地皱起眉头,这是在跟她打招呼吗,她要不要也同样回以呵呵? 很明显,来人便是白倾羽方才所以提及的,被所有晋国人都很敬重的神秘妇人。 这位陌生的神秘妇人来找她做什么? 既然对方已经先对她笑了,于是傅思滢主动问道:“这位夫人,有何贵干?” 她的语气还是很客气的,毕竟这位夫人来了以后并没有二话不说就要与她打架斗殴,而是先对她笑了笑,看样子是很有善意的。 神秘妇人没有回答傅思滢的问题,而是很平静地、用着不带感情的声音,反问道:“你就是傅思滢,对吗?” 这话问的。傅思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连奚家家主都敬重的妇人,是特意跑她面前来求结识的吗? 沉默半息,她忽而咧嘴一笑,抬手指向孙丹,说:“我不是傅思滢,她才是。” 孙丹:…… 大小姐,你觉得俺这个美貌水平能令人相信吗? 神秘妇人也被傅思滢不按常理出招的行为,整得怔了一下,须臾反应过来后,冷冷笑了两声:“不愧是有几分手段的小丫头,花样还真是多。” 这话说的越来越古怪了,让人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可以很明显地听出来,原来这位并不是和善之人,而是来者不善呐。 傅思滢用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这位神秘妇人一番,然后笑问:“虽然夫人你蒙着面,但我觉得你面生得很。介不介意自报一下家门,让我想想我可有对夫人你……使过什么手段?” 问话说完,两个人之间陷入久久的沉默。傅思滢是在等对方的回答,而对方是在等什么,她不知道。或者……对方只是被她的美貌迷昏了头,看痴呆了? 就在傅思滢的耐心即将告罄时,再一次的,她的问题没有得到神秘妇人的回答。 不仅如此,还:“呵。” 这妇人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嘿!一见得到这种不尊重的对待,傅思滢立刻心火上冒,皱眉喝斥:“站住。” 她虽然是耐心即将告罄,可并不代表心中没有烦躁和怒火。这位夫人是什么毛病,跑这逗她玩儿来了? 在晋国,你受人敬重,可这里是大昌的地盘!真要身份尊贵,让大昌人敬重你也无妨,但你不能随意耍弄人玩吧? 眼看神秘妇人明明有听到她的呵斥,但依然前行没有分毫的停顿,显然是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傅思滢眼眸一紧,立即给孙丹做出一个去把人拦下的手势。 收到指示,孙丹立刻迈步上前追去。 而就在孙丹即将超过妇人身旁将人拦下之时,“呼”的一声,跟在妇人之后的下人隔空便朝孙丹打出一掌,当即将孙丹打得后退数步,一作呕,嘴角流出一丝血来。 见之,傅思滢大惊,噌地起身要去搀扶孙丹。 孙丹赶忙朝她比出一个不准她再迈步靠近过来的手势。 瞬间,傅思滢身体僵硬,定住步子,一脸受屈辱的表情紧盯那妇人。 扫都不扫一眼被打伤的孙丹,神秘妇人扭头,看向傅思滢,见到她僵硬站在原地,妇人再次一笑:“呵呵,傅大小姐,看来我的下人要比你的下人厉害多了,无论是出击还是保护,对不对?” 说罢,在得到傅思滢一个紧紧皱起眉头的反应后,再次转身离去。 这一次,没有傅思滢的命令,孙丹再无拦人的行为,只是默默移动几下脚步,挡在了这几人和傅思滢之间的路上,以防对方暴起伤害傅思滢。而这种担心并没有化为现实,傅思滢最终是目送神秘妇人几步进入人群中,很快不见踪影。 等人走后,孙丹立刻快步回到傅思滢的身边,极为愧疚屈辱地请罪道:“对不起,大小姐,给您丢脸了!” 傅思滢摇头,顾不得多想,急忙查看孙丹的伤势。 “你伤势怎么样?咱们赶快回去给你看郎中!” 第550章 勾结外人 “属下无妨,只是被对方的一掌给打乱了气血运行,需坐下调理片刻便好。” “那我陪你一起去客房休整。” 孙丹想了一下,自己也不放心大小姐一个人在这里的:“好。” 傅思滢本想寻到连王知会一声,没想到并没有找到连王,无奈之下,只能寻到洛浅苏,简单解释为有些困乏要去客房小憩片刻,请洛浅苏若是见到连王代她告知。 答应了她的请求,洛浅苏还笑道,“今晚这么热闹,你偏偏打不起精神,真是少了许多乐子。” 傅思滢笑笑,没多说,挥挥手带着孙丹离去。 跟随连王府下人前去客房临走前,扭头看向晋国使臣那一方的坐席。不仅没有找到那个神秘妇人的身影,更是连奚家家主和何长易的身影都不见了。 一个两个值得关注的人都忽然离开视线范围,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心弦绷起。 此时,在与连王府此时大部分地方都处于人声喧闹的情况截然不同的一处僻静院落,晋国来使的几个侍卫和连王府的下人共同守在院外。 看到一位蒙着面、作妇人打扮的女人走来,王府的下人刚要出声阻拦宾客止步,就听晋国人对这个妇人恭敬称呼为“夫人”。听此,王府下人也便息了声,眼睁睁看着蒙面妇人走进院落。 院落里大都是漆黑,除了院中古树旁架着几盏灯笼,照亮些许光景以及正在交谈的三人。 这三人,正是连王、奚家家主、何长易。 蒙面妇人还未走到近前,就听到连王提起嗓门很惊愕地指责:“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是在说什么?简直就是荒唐!敢给本王使挑拨离间之计?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命人把你们都抓起来!” 面对连王的喝斥,奚家家主很平静地笑:“连王爷不必激动,我们不是在挑拨离间,只是告诉你现实,想助连王你在未来能于这天下有一席之地罢了。” “废你的话!我……” “连王你是不是惧怕慕王?” 立刻,连王眉头一皱,警惕地盯着奚家家主:“本王是给你脸面,才听你说了这么多,你不要不识好歹、得寸进尺!” “呵呵,”全然不将连王的警告放在眼中,奚家家主摇头,“慕王病入膏肓,死期近在眼前,实在是不足为惧,连王你不必为他有多顾虑。” “看你就是睁眼说瞎话,慕王身体已见大好,你等狼子野心的异国人,算盘是要落空的!” 这时,走到三人身旁,正巧还是在连王身后站定的蒙面妇人听到这话,当即冷笑出声。 “呵,已见大好?如果赶着重新投胎做人就是已见大好的话,那你的确没说错。” 连王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女人吓了一大跳,避开几步站好,惊魂未定地打量这蒙面妇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样说?” “就凭慕王体内的毒,是我下的。他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杀死他,就像杀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什么?”连王面色惊变,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盯着蒙面妇人看了半晌,然后嗖地扭头再看向奚家家主和何长易,沙哑着声音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何长易只神情晦暗不明地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依然由奚家家主开口回道:“我们虽是为己谋利的人,但也是能为连王你谋利的人。连王爷,慕王的死期将至是板上钉钉的,甚至如果他死得不够快,我们还会帮他死得快一些。你如果不接受我们的建议,那么等慕王死后,你会白白失去一个绝佳的翻身机会呐。” 重新提起方才所说的“机会”,这一次,连王没有像刚才一样刚听完便出声驳斥,反而紧紧皱眉,眼神阴鸷地深思起来。 同时,奚家家主像是魔鬼一样低语喃喃:“你身为堂堂王爷,有封地却无实际掌管之权,几乎一辈子都要被大昌皇帝困在皇城内,你难道不觉得憋屈吗?慕王在世,你怕那凶神恶煞倒无妨,可慕王一死,你还要怕,岂不是太过窝囊?” “连王爷,好好想想吧,等慕王死后,皇上无亲信人才可用,不就是你大施拳脚的机会?我们想得到微少的领土,而你可以借机建功立业,咱们各得其利,不正是皆大欢喜?” “哼,说得轻巧,”连王爷冷不丁地开口,不以为然地道,“要是叫你们得到了大昌的土地,本王还怎么算是建功立业?” 一见连王搭话,奚家家主立刻隐晦地与何长易对视一眼,然后声音低道:“一开始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连丢十几座城池,这时连王你挺身而出、身先士卒,进而势如破竹、连胜无敌。最后,哪怕剩下两三座城池没有收回,也足够你被大昌皇帝器重至极了。” “呵,好大的口气。既然你晋国能够做到打得我大昌毫无招架之力,那为何不一口气打到皇城来,还招本王与你们装什么戏!” “连王爷此话差矣,晋国与大昌两国旗鼓相当,我晋国是不可能做到真正一口气拿下大昌十几座城池的,只能是趁大昌内乱之际讨个轻巧。可是能讨得,并不代表能守住。等大昌皇帝回过神,把我们从哪里来的再从哪里赶出去,那就是白忙一场了。” 说罢,奚家家主沉沉笑两声:“所以就需要连王在其中周旋一二啊。连王爷得了大昌皇帝的信任,我们再做出时时伺机而动之态,你便可以假借捍卫国土的理由提出驻守封地之请。那时候,无人可用的大昌皇帝一定会准允你前驻封地的。” 听奚家家主将一切都考虑到,连王的嘴唇抿得越来越紧,脸上的肌肉好像都僵硬住了。 奚家家主再次诱惑道:“等到了封地,便是大为自由的天地。大昌皇帝忙着处理内政,更是无暇顾及你。连王爷,说不定你自立为皇……都能是很有天时地利人和的。” 倏地,连王打出一个激灵,被“自立为皇”四个字惊到,眼神凶狠地盯向奚家家主:“闭嘴!” “呵呵。” 在奚家家主饱含深意的注视下,连王垂首深思半晌,忽而抬头,看向何长易,厉声质问:“何长易,你和这群晋国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皇上如此重用你,你却是用勾结外臣、分裂国土来回报?!” 久不出声的何长易被点到,顿时沉声反击道:“连王你做好自己的选择便足够,不用替旁人费心!” “你!”连王紧起双目,咬紧牙关,眼神时不时地在面前这三人身上扫视,看到蒙面妇人的时候,更是每每都要疑惑这妇人的身份和目的。 这妇人说是她给漠苍岚下的毒。 怎么可能呢? 漠苍岚的毒是因太后孕育时体寒,再加上用药不甚,所以从太后肚子里带出来的,难不成这妇人是想说自己是漠苍岚的亲娘? 哼,荒唐。 谨慎思量了好一会儿,连王沉沉干笑两声:“同床异梦者亦不少,又何况阴谋勾连之徒。你们如果真的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助力,还是等本王看到慕王……从这世间消失之后,再说吧!” 说罢,一甩袖子,脸色阴沉地往院外走了。 望着连王的背影,奚家家主看向蒙面妇人,沉沉冷笑一声:“就说这小子也是个心思狡诈之徒吧,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蒙面妇人倒是淡定:“只要确定他有这个野心就够了。兔子,一定是会让他看到的。” 说完,扭头看向何长易,妇人的语气极为失望:“鸿儿,你失忆后果真是性情大变了,一点也不懂沉稳。记住,大昌的这些个王爷在你面前连给你提鞋都不配,你用不着搭理他们。包括大昌皇帝!” 何长易皱眉垂头:“是,娘。” 蒙面妇人心情郁闷地长呼一口气:“我方才去见到那个傅思滢了,果真是个不讨喜的丫头。” 闻言,何长易立刻抬头看妇人一眼,眼神复杂:“她对您如何了?” “除了嘴上说两句讨嫌的话,她能对我如何?倒是她那侍女想拦住我,反被我的人打了一掌便吐血,足可见自不量力。” 冷笑两声,妇人口吻一变,极为恼恨:“鸿儿你放心,你在她手上吃到的苦头,娘会一一为你报仇回来!这贱丫头之前竟然给你下毒,害得你现在迟迟无法恢复记忆,单是这一条,娘就想将她制成蛊人,让她尝尝生不如死、求死不能的滋味!” 眼见妇人满是痛恨,何长易深深皱起眉,但什么也没说。 随后三人又说了一会儿其他事情,才离开此处院落。 先头离去的连王满腹心事、脚步沉重地缓缓向前院行去,连路上遇到的下人对自己请安都视若无睹。不多时,在又掠过一个请安的下人,他毫无反应地走过时,忽然,衣袖被人拉扯住,耳边响起惊疑询问的声音:“连王,你想什么呢,也太入迷了吧?” 连王根本没有听清楚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只见对方竟然敢拉住自己,便很恼火地一挥扇子将对方抓住他袖子的手打掉,扭头斥骂道:“本王在想什么管你屁事儿,少用你那脏手……” 话说一半,反应过来面对的人是傅思滢,骤然,痛骂的话卡在喉咙眼里,连王半怒半尴尬地对傅思滢咧嘴:“呵,傅思滢啊,你怎么在这里?” 傅思滢一指领路的下人:“我有些困,打算让人带我去客房歇一歇。” “哦,呃,那你去吧……去吧。” 见连王有些古古怪怪的,傅思滢本想多问两句,可还是更在乎孙丹的身体状况一些,于是点点头,打算继续前去客房。 “对了,”她脚步一顿,扭头问连王,“你可有注意到在晋国使臣的那一群人中,有一位跟在奚家家主身旁的蒙面妇人?” 连王一怔,心中立刻提起戒备:“妇人?” “嗯。身着暗红色袄裙。” “唔,似乎有点印象,她怎么了?” “你如果有机会,帮我问问那妇人是什么来历。” 连王不解:“你问她做什么?” 傅思滢撇撇嘴:“我好奇,看她不顺眼。” “呃,好,本王会寻机会打探的。” “多谢。” 请求完连王,傅思滢挥挥手,跟着领路下人走了。 连王怔怔看看她摇曳生姿远去的背影,恍然,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出四个字:自立为皇! 那妇人说漠苍岚的身体并不是大好,反而是强弩之末了,死期将近!等漠苍岚一死,他寻得机会去往封地,没有漠苍岚的压制,又天高皇帝远的,自然不用再顾忌皇上的圣旨。 是啊,凭什么……他就不能自立为皇呢? 皇上是把傅思滢和漠苍岚赐婚联姻的,若漠苍岚身死,皇上怎会好意思抢亡弟的未婚之妻,还不是得将傅思滢另外指婚? 卫兰灵的预言中,可并没有说傅思滢是给谁当皇后啊。 正当连王心头思绪一股接一股地冒出时,身后传来急促娇气的埋怨声:“王爷,你怎么在这里呀,妾身一个人在前面应对贵客们,真是分身乏术!” 连王回头,看到是夏素昔寻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辛苦你了,走吧。” 夏素昔眯着双眼,向连王方才盯着的方向看了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远处那位大小姐的背影。想及方才下人说是傅思滢困了要去客房,她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连王烦躁地回道:“没做什么,前面吵闹,本王随意走走,散散心。” 听着这显而易见的谎话,夏素昔抿抿嘴,什么也没说,只心里暗暗记下。 …… 傅思滢带孙丹进入客房后,忙帮孙丹快些调整气血运行。幸而之前她初始学武,孙丹怕她气血紊乱运行,就叮嘱教导她许多,眼下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在她给孙丹的背后按压着穴位时,只听孙丹担忧地说:“虽说明箭易躲、暗箭难防,但有时明箭也难躲啊。” 第551章 帮你 公开的场合,傅思滢不可能带着一群护卫把自己严密保护起来,只能带着孙丹一个人比较合适。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遇到对她有恶意的人想要偷袭她,而孙丹又比不过对方的实力,那傅思滢便真的是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大小姐安全起见,您还是警惕起来,时刻注意周围,离那位妇人远远的,只要不要对方靠近就好。” “我知道了,”傅思滢给孙丹按压着穴位,按得满头大汗,“今天这也真是给我一个教训,千万不要放松大意。” 孙丹果然如她自己判断的那样,并没有受太重的伤,调息片刻后便看起来恢复如常,具体的悉心调养还是等回去以后再说。 离开客房之时,傅思滢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方才会在来客房的路途中碰到连王呢? 连王作为主人家,不留在前院好生招待宾朋,独自跑到其他地方是去做什么? 想到这个问题,她脚步一顿,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一看并列几排作为客房的厢房。 拿来作为客房的房间有很多,但大都黑兮兮的,可见并没有人在其中。傅思滢带着孙丹一一将几个有光亮的屋子问询过,得到的结果大都是里面的宾客需要休息或是整理衣装等事项,并没有其他异常。 为了以防万一,她又保持小心谨慎地和孙丹一起检查了并没有光线点亮的客房,结果也的确是客房中空无一人。 “奇怪,”傅思滢低声呢喃道,“难道是方才咱们俩在客房里休整的时候,连王送来客房的人已经离开了?” 对此,孙丹十分笃定地摇头,否认道:“虽然属下受了一点轻伤,但感官灵敏还是在的,刚才属下与小姐在房间里时,并没有察觉到外面有任何人经过。” 她们俩刚才所处的客房是处于最外围,如果有人离开客房这片区域,必定会经过她们的屋外。 傅思滢不由得扭头看向王府深处:“那么看来,连王并不是来客房这里和谁见面的,而是去其他地方。” 孙丹也认同:“嗯。” 刚才在和连王分别之后,虽然已经离得很远了,但傅思滢也依然晓得夏素昔前来寻找连王了,可见夏素昔都不知道连王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琢磨了一会儿,傅思滢拉住孙丹的手,带人一起藏入一旁的客房之中。并没有点亮房间里的灯光,就在漆黑黑的环境中默默等待。 而她的猜测与等待没有错,在耐着性子等待了大约有一盏茶的工夫之后,突然,孙丹将手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外面有一行人经过。 屋内黑暗无比,屋外好歹还有月光倾斜照亮出些许的光景。傅思滢藏在屋内,从门缝中悄悄向外看,她屏住呼吸,不敢泄露出半点气息,拿出来几乎要让自己窒息而死的架势。 终于,她看到了从屋外走过的一行人,分明就是何长易和奚家家主,还有那个刚才威胁她的神秘妇人! 难道说,连王方才就是和他们密会的?! 傅思滢不明白,何长易带着晋国人见连王,身份地位迥然不同的三方见面,又能说些什么,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难不成,何长易寻连王的目的和她鼓励连王设赏宝宴的本意,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了认亲的? 她是想辨认何长易与连王到底有没有外貌相似之处,而何长易压根就是来认亲弟弟的? 直到晋国一行人离去许久,确定不可能再藏着心思杀一个回马枪后,傅思滢才恢复了寻常气息,神情凝重地与孙丹离开客房。 而直到她和孙丹离开客房,也的确再没有其他可疑的人从这里经过了。 何长易、奚家家主,还有那个神秘的妇人、以及连王,他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关系? 何长易一行人返回前院,与连王对上目光,双方都作若无其事状,连王甚至大大方方地谈笑而来,当众询问蒙着面神秘的妇人是什么身份。 何长易与奚家家主皆不吭声,连王看向这个妇人,蒙面妇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连王爷对我的身份如此好奇吗?” “当然,”连王点头,“今晚是本王宴请宾客,怎么能不知道客人的身份呢?” “我的身份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是这位何司礼的娘罢了,连王爷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得到这个答案,连王显然是十分吃惊的,看一看妇人,再看一看何长易:“你们是母子?亲生的?” 妇人顿时很不高兴地冷哼一声:“废话。” 连王盯着何长易,何长易的眉头紧皱,也是一副很不高兴的神情,口气不悦地回道:“没错,她正是我娘。” “哦!那难怪了!” 何长易不解:“难怪什么?” “难怪……呵呵,没什么没什么,”连王打着哈哈敷衍道,“难怪你们说话的语气有些相似嘛。” 实际上连王心中想的则是,难怪傅思滢会对这个妇人看不顺眼,这是恨屋及乌啊。 “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蒙面妇人沉默几息,声音低沉地回道:“我姓元。” “哦,原夫人,呵呵,”连王调侃解释道,“原来就是你,对不对?” “不对。” 哪料,话音刚落就得到元夫人的驳斥:“是万物归元的元。” 这一个驳斥倒是令连王心神一震之余,又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为何元夫人说话如此大气。万物归元?真是好大的口气。 这时连王注意到傅思滢返回,便请何长易等人继续观赏珍宝,他打算寻傅思滢告知其这位元夫人的身份。 奈何还没有走两步,就被何长易唤住身形,何长易低声询问道:“连王,听说那卫氏女被关在慕王府,只有你和傅思滢能够见到。” 连王不明白何长易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卫兰灵,疑惑地看向他:“是啊,怎么了?” “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向连王询问一番。” “你说。” “连王你为何会关注那个卫氏毒妇?你明明畏惧慕王,却宁愿冒着与慕王有牵扯的风险,也要关注卫氏女,难道是你有什么把柄被卫氏女掌握在手中?” 对于何长易的猜测,连王当即失口否认:“我怎么可能会有把柄被她捏在手上?” “那是……” “何长易,这是本王的事情,用不着你多嘴过问吧?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说罢,连王抬腿要走,只听何长易冷冷说出一句:“我是想帮你罢了。” “帮我?”连王侧头,十分不屑,“笑话,你能帮本王什么?” “看来刚才咱们交谈的那些事情,连王你都没有听进心里去,”何长易微微眯起,双眼显出几分阴沉和恼火,“多事之秋即将到来,你不做好万全准备,那怕是再有天时地利人和,你也成不了大器。” “你!” 连王张嘴就要反驳痛骂,顾及到周围其他人的存在,只能恨恨盯着何长易,想了一下,招手将何长易带到角落,气恼发问:“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是担心你有什么把柄被卫氏女拿捏在手中,而慕王又通过这个把柄拿捏住你。如果你有把柄被慕王拿捏,哪怕慕王病死,你也得不到好!” 对于何长易的提醒,连王不以为然:“哼,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来,不过如此。放心吧,本王可没有把柄被别人捏在手中。本王之所以关注兰灵,不过是因为卫兰灵曾经对本王有几分恩情。本王是个重情义的人,所以才会在她于慕王府中坐牢时,关心关心她的死活。” “恩情?”何长易压低声音,“连王,你和卫氏女之间究竟有什么事情,希望你能坦然相告,否则我就是想帮你,也无从下手。而凭你的脑子,很有可能有猫腻你也看不出。” 被何长易讥讽,连王愈发烦躁,他本就不想和旁人多多谈论有关卫兰灵的事情,因为他在与卫兰灵的关系上已经撒了太多的谎,谎言说得太多,难免会记不住,便会发生前后矛盾的情况。 观察出连王此时明显在隐瞒着什么,何长易再次开口提醒道:“实话告诉你,卫氏女可不像她表面上的那样简单,你如果真的被她拿捏住,早早说出来,我还可以帮你,晚了,有你后悔的。” 没有想到何长易会说卫兰灵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连王顿时心中一惊,惊愕地盯着何长易:“你、你知道她的不简单?” 何长易不动声色:“略有耳闻,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对你苦心相劝。” 一见何长易真的是知道点什么,连王顿时神情更加复杂。 想了再想,他还是隐瞒了卫兰灵会预言一事,只告诉何长易,之前的石西矿难他能够及时赶到拯救无数性命,全是因为卫兰灵做梦遇到了危险,所以他才感激卫兰灵,想要帮一帮。 没想到,这一帮,帮到慕王府的监牢里去了。如今,他想见卫兰灵都还要通过傅思滢,十分麻烦。 “她做梦梦见的?”何长易目光阴沉地打量连王,“你没有骗我?” “本王怎么会骗你!”连王十分理直气壮,毕竟他只是隐瞒,并没有说谎欺骗。 对于卫兰灵是做梦梦到危险的说法,何长易自然只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疑是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能人异士,而信则是因为卫兰灵的母亲小李氏竟然会找到他,告诉他有关他的身世命运。难道,他的身世也是卫兰灵做梦梦见的? 听连王将如何对皇上解释会及时赶去石西的前后说了一遍,何长易很郑重地问道:“你希不希望把卫氏女从慕王府中带出来,由自己掌控着?” 连王精神一振:“当然希望!” “我有办法帮你,只要你听我的。” “你?”连王露出怀疑的神情,“你能有什么法子?你跟慕王不熟,又跟傅思滢有结怨,怎么可能有办法把卫兰灵带出来?” “你只管按我说得做。” …… 傅思滢脸色不是很好看,隔着人群打量对面远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连王和何长易。 哼,这两个人还真是的有话能说到一起! 想了想,她招来连王府的下人,让下人去向连王询问,到没到时候把彩凤鹦鹉给亮出来。 “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我乏了,让他带着宾客赏宝赏快点。” “是。” 下人找到自家主子禀报傅大小姐的意思时,连王正在听何长易的法子听得十分认真。 “你确定可行吗?” “绝对可行,”何长易表现沉稳,一派运筹帷幄的气势,“只要卫兰灵落入我的手中,自然就是落入连王你的手中了。你也不必再顾忌中间有傅思滢和慕王多事。” “嗯……好,那本王明天就入宫向皇上禀明实情!” 下人十分守规矩地在连王与何长易的不远处站定,禀明来意。 连王仰头寻望傅思滢,然后对下人示意给傅大小姐回话就说可以请上彩凤鹦鹉了。 下人离开,何长易幽幽问道:“你与傅思滢的关系倒是不错。” 背对着何长易,连王眉间一蹙,回过头来后,恢复平常,口吻轻佻地回道:“毕竟如今是本王有事要求于她,自然得要与她关系不错。” “我们的事情,你分毫也不许向她泄露,否则传到慕王耳中,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放心,本王没那么傻。” 由于将要展示彩凤鹦鹉,所以两个人没有再多说,很快分开各自行事。连王一边吩咐着下人引导客人行进守序,一边转悠到傅思滢的面前。 “怎么,这么早就困了?本王这赏宝宴才刚刚开始,你也太给本王扫兴了。” 傅思滢似笑非笑地回道:“我以为连王爷你的心思,早就不在这赏宝宴上了。” 连王一愣,干笑:“那能在哪儿?” “我刚才有看到你与何长易凑在一起交谈许久,你们二人之间能有什么好说的?” 第552章 低调行事 面对傅思滢的发问,连王很淡定,面不改色地说:“不是你让我去打听那个蒙面妇人的身份吗?本王不找何长易说话,那怎么打听?总不能直接去问奚大夫又或者是问那妇人吧?” “哦,那你打听到了?”傅思滢挑眉问。 “当然,可不看本王现在来找你,给傅大小姐你回禀消息来了?” 傅思滢敷衍地笑了两声:“快说吧,那妇人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何长易的母亲,姓元,万物归元的元,元夫人。” “什么?!” 一听那蒙面的妇人原来就是何长易的母亲,傅思滢当即脸色大变,噌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惊愕地看向连王:“你说她是何长易的母亲,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本王亲口向那妇人询问的,之后也得到了何长易确定的回答。” 听连王说得信誓旦旦,傅思滢自然毫无怀疑,她眯眼紧紧盯向远处的何长易和元夫人,心情极为沉重。 何长易的母亲不就是已经被先皇下旨判定为自尽的东莱公主吗? 按照她的判断,东莱公主应该是在十五年前便带着何长易逃回东莱了,怎么又会在眼下这个时候出现在大昌皇城呢……不,不对! 何长易早在半年前就出现在了大昌,东莱公主来找儿子,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情。 可是大昌这么大,东莱公主是怎么找到何长易的呢,难道一直与何长易有联系吗? 傅思滢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像是被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如果她想要考虑猜测东莱公主的行为意图,就不得不设身处地地想一下,东莱公主当年没有死,只是带着儿子逃回东莱,那么如今回到大昌,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东莱公主的儿子,是在小小年纪就被先皇便册封为太子的皇长子,且不谈当年大昌受到东莱的牵制,所以先皇会做如此决策,就说太子必定是太子,如果不是东莱公主行为有失德行,先皇在日后想要撤掉皇长子的太子之位,同样必须是要建立在皇长子犯下大错的基础上。 而如果皇长子没有犯下大错,这太子之位坐得牢固稳靠,十五年后的今天,坐在龙椅之上的人是谁,可真说不准! 如果按照太后之前所说,东莱公主真的是一个城府极深、手段狠毒的女人,那么东莱公主就绝对不会甘心带着孩子逃回海岛东莱,屈居一隅! 脑海中将这些丝丝缕缕的疑惑大概理清楚一遍,傅思滢看向何长易和元夫人的目光,也就愈发显得戒备和提防。 原来…… 在前一世,并不是何长易在与她交好的过程中野心膨胀,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极具野心的人! 甚至,他是带着目的与她伪装情投意合的,他的背后有东莱公主,有夺回一切的心思! 连王看到傅思滢在听闻元夫人的身份后,便陷入了面色紧张凝重的思索之中,他心中也不由地敲起鼓来,暗忖傅思滢岚难道是知道些什么? 于是,他问道:“傅思滢,元夫人是何长易的母亲,那又如何,这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吗?你之前不是说过何长易不过就是一个乞丐,既然是乞丐,他的娘又有什么不得了的?” 傅思滢回过神来,目光严肃:“我只是惊奇于他竟然还能寻到自己的母亲罢了,之前我以为他是个孤儿。” “哦。” 虽然她这么说也能解释得过去,但连王下意识觉得她肯定是没有说实话。 不过不所谓啊,没有说实话的人又何止只有傅思滢一个。 想到刚才答应何长易的将卫兰灵从慕王府中带出的计划,连王只能在心底暗暗对傅思滢说一声抱歉了。 将元夫人的身份告知给傅思滢之后,正逢下人将彩凤鹦鹉带了来,连王赶忙转身去张罗将这只人间罕见的漂亮仙鸟隆重地介绍给大家。 在所有人听到连王的召唤后都围拢到一起对彩凤鹦鹉表示惊叹之时,傅思滢独自坐在座位上,满脑子都是思索何长易的事情。 她觉得,她真的很有必要想办法撬开卫兰灵的嘴了。那个毒妇知道的一定很多,而且说不定……比这一世的何长易知道得还要多。 面对颜色鲜艳的彩凤鹦鹉,众人是交口称赞,姑娘们更是被迷得开怀欣喜。 就连女扮男装的娣雅也不由得对兄长赤埒感叹道:“哇,这只鹦鹉真的好美啊,咱们北夏就从来没有见过有这样美丽的动物。” 赤埒很坦然地表示认同,点头道:“的确是没有。” 而后想了想,就很直接地向连王开口询问道:“连王爷,不知你这鹦鹉价值几何,能不能忍痛割爱?本王子可以出大价钱购买!” 万万没想到刚把彩凤鹦鹉展示出来,就迎到了一个买主,而且还是北夏的大王子赤埒,连王顿时哈哈大笑,感到脸面上颇有光彩。 “对不起了大王子,这件宝贝本王可不能做主。” “那谁能作主?” 赤埒问着,自然而然地扭头看向站在连王身后的夏素昔:“难道它的主人是你的这个侍妾吗?” 站在连王身后正在同样喜爱欣赏彩凤鹦鹉的夏素昔,突然被赤埒提到,顿时面色一拉,显得很不高兴。 今晚在赏宝宴上,夏素昔作为连王唯一露面的侍妾,代行女主人的责任招待宾客,被人人客气称呼一声“夫人”,没有想到就在现在大家都聚集目光的时候,她却被北夏大王子大咧咧地公开称呼为“侍妾”,这让虚荣飘飘了一晚上的夏素昔,极为怄火,只感到一晚上的好心情都被赤埒给败坏了! 然而赤埒和连王自然不可能会注意到夏素昔的不高兴,对于赤埒的询问,连王回应:“她可不是这只彩凤鹦鹉的主人,彩凤鹦鹉的主人另有他人,那便是……” 毕竟彩凤鹦鹉是傅思滢明确说过自己收下的礼物,所以告知于众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正当连王要说出彩凤鹦鹉主人的身份时,众人只听受到大家逗弄喜爱的彩凤鹦鹉,用嘹亮的嗓音高呼:“我是仙鸟,我的主人是仙女!” 这话一出,众人闻之怔怔,等反应过来后,更是乐不可支。 “哈哈哈,它竟然说自己的仙鸟,真是一只很有自知之明的鹦鹉啊。” “真是太聪明了,它能听懂咱们正在询问它的主人是谁呢。” 有人调侃乐呵彩凤鹦鹉又聪明又自恋的,自然也会有人被彩凤鹦鹉吹捧自己主人的话所吸引,迫不及待地向连王询问:“它的主人是谁呀,谁能称得上是仙女呢?” “诶,在鹦鹉的眼中,自己的主人自然是最好的啦,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哈哈,说得也对。” 连王则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笑呵呵地说:“这只彩凤鹦鹉的主人还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仙女!喏,仙女就坐在那一处,不与咱们这些凡人共染俗世红尘呐。” 众人顺着连王所指看去,发现那一处唯有傅大小姐一人,片息后反应过来,原来彩凤鹦鹉的主人就是傅思滢! 顿时,一众姑娘小姐们欢呼雀跃,洛浅苏赶忙跑来拉着傅思滢去到彩凤鹦鹉的身旁去。 “思滢,真没想到你就是这只彩凤鹦鹉的主人,它叫什么名字呀,它会什么本事吗?” 众人都很好奇:“对呀对呀,鹦鹉不是会学人说话吗,它还会说什么话,你让它给大家展示展示呀!” 对此,傅思滢只有无奈地表示:“这只鹦鹉是我前两日才刚刚得到手的,除了它的原主人教了它两句拍马屁的话以外,我还什么都没有教,连名字都没有取呢。” “咦,这么好看的鸟儿竟然还没有名字呀,你打算给它叫什么名字?” “呵呵,我还没想法,”她摇头,“正好今天大家都在这里,那集思广益,大家帮我想一想给它起个什么相配的名字才好吧。” 得到傅思滢的许可,大家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应该给这只漂亮又聪明的鸟儿起一个怎样动听的名字才符合。 傅思滢趁着大家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脚步缓缓向旁边走动,因为她发现这个时候何长易和连王正好站在一块儿。 虽然只得到彩凤鹦鹉不过两日,但这只鹦鹉显然是对傅思滢是最为眼熟的,在傅思滢走动的过程中,彩凤鹦鹉的目光一直落在傅思滢的身上,这番痴心但也惹得旁人调侃真是一只忠心的鸟儿。 不多时,傅思滢便站在了何长易和连王的对面,正好能够很直观地观察两个人的面目眉眼。 此时的时机真是再合适不过,因为连王这会儿精神奕奕、容光焕发,而何长易则神情冷冽、脸色阴沉。一长一消之下,还真让她看出了两个人眉眼之间的相似。 仿佛她在过去从来都没有好好地观察过何长易,此时才将他的眉眼一笔一划地刻画在心里。 的确是有一点相像。 想到之前太后所说东莱公主的相貌与大昌人有些许的不同,看来不同之处就是在眉眼了。她目光游移地再去寻找元夫人。 元夫人倒是不像傅思滢刚才那般独自居坐在远处,而是也站在人群之前打量着彩凤鹦鹉。 这时,洛浅苏问傅思滢:“思滢,你觉得就叫‘凤儿’怎么样,和它的名字也相符,和它的样貌也相配,多合适它呀!” 傅思滢神思一转,嘴角扬起些微的笑容,看向洛浅苏,摇头道:“以凤凰之名指代它,实实在是抬举它了,它不过就是一只鹦鹉,当不了凤凰。” “那叫彩儿?” 听到友人笑嘻嘻地给出各种答案,傅思滢摇着头,刚要当众给出一个挑衅元夫人的名字,打算就叫这只彩凤鹦鹉为“元儿”时,她的衣袖被身后的孙丹急急地拉扯了一下。 她扭头,疑惑地看向孙丹,孙丹则皱紧双眉冲她摇了摇头,低声说:“大小姐,您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傅思滢不由得一征,望进孙丹担心的眼眸中,她的心底满满都是惊讶。 难道是孙丹跟着她的时间长了,所以现在她还没有开口,孙丹就能猜出她的心思? 低声问:“怎么突然这样劝我?” 孙丹悄声回道:“这里是在连王府,夏素昔毕竟是连王最宠的妾室,今天又能当众出面代行女主人之事,您还是不要当众给夏素昔难堪为好,也会让连王爷难堪的。” “哦,你是担心夏素昔啊,”说着,傅思滢立刻瞥去目光,扫了夏素昔一眼,“放心,我可没有心思搭理她。” 孙丹竟然误会了她是要对夏素昔进行挑衅讥讽。 哪怕夏素昔现在是以女主人的身份亮相,但实际还只是连王的一个妾室,刚才得到北夏大王子的无意之伤,就已经面露恼色了,这会儿又得到她的碰巧打击,夏素昔这会儿真的是脸面快要挂不住了。 注意到傅思滢看来的目光,夏素昔回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真是让傅思滢心底感到好笑。 不过孙丹提醒她倒是没有错,刚才还被孙丹叮嘱要谨慎行事,离元夫人远一些呢,这会儿她着实不应该对元夫人主动进行挑衅。 想到这里,傅思滢不得不忍下一口气。 唉,多会儿身前身后围着三层侍卫,她再嚣张行事吧。 “呵呵,名字的事情先不急,如果大家都有想法,我可以把大家的名字都收集起来,再从中挑选一个最佳的。” 一听傅思滢这样说,大家都起哄道:“这比武招募的热闹事儿还没有结束呢,又要来一个征名大会了!傅思滢,你给咱们的乐子也太多了!” “哈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难道不是吗?” 傅思滢一边笑,一边向连王走去,带着彩凤鹦鹉的目光也逐渐看向连王与何长易。 等在连王身旁站定,一边逗弄鹦鹉,一边跟连王找话说困了要告辞,无声间,她给彩凤鹦鹉递去了一颗瓜子仁。 第553章 小仙鸟儿 傅思滢漫不经心地说:“连王爷,我今晚着实有些精神虚乏,得要向你说一声抱歉,提前退场告辞了。” 连王这会儿心情很是欢乐,虽然对于傅思滢提前退场是有些许的不乐意,但基于各种原因,还是笑意盈盈地对她说无妨。 傅思滢表面上装作一边和连王交谈,一边伸手逗弄笼中鹦鹉,其实暗暗将一颗小瓜子仁送给了笼子里的彩凤鹦鹉。感觉到鹦鹉将小瓜子仁叼走,她不由得心中暗暗祈祷,祈祷这鹦鹉真的聪明些,把她这两日匆忙训练它的话都有学会。 眼看何长易顾忌她的存在,打算转身离开,而鹦鹉还是没有说话,傅思滢立刻向何长易的方向横跨几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一见她挡住何长易,元夫人立刻眯起双眼不满地看来,同时脚步逼近。 看一看何长易,又看一看元夫人,傅思滢倒是表现得温柔大方:“听闻这位元夫人是何司礼官的母亲,我还真是得对何大人道一声恭喜呢。” 何长易皱起眉头,目光复杂地盯着傅思滢。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冷漠回了一句:“母子血缘天生,何来突然道喜?” “哦,难道不是母子相认吗?”当即,傅思滢一脸惊讶,笑道,“我本以为何大人是出身乞丐,与父母失散许久,这才与母亲重逢的呢,原来不是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等何长易回答,元夫人开口反问。 傅思滢谨记低调行事、不招惹是非的原则,面对语气不甚和善的元夫人,依旧保持笑眯眯的模样,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奇怪若不是重逢,何大人当初怎么会沦为乞丐;而若是重逢,二位又是如何寻到彼此的?这个中详情牵扯到两位的私密事儿,是我一时嘴快多问了,何大人和元夫人都切莫在意呀。” 她说是不打探别人的私密事,可当众说出这些话,难道不知道她随时被很多人关注吗?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怀着探究看向元夫人和何长易。 大家不由得疑惑,是啊,何司礼和其母到底是什么情况呢?何司礼如今备受皇上的重视,作为皇上提拔贫寒有才之士的典范,一直深深鼓舞着相同出身的年轻文人,而眼下看这位元夫人说话的气势和通身气派,可不像是一个寻常乞丐的母亲! 若不是相依为命,那是久别重逢。既是久别重逢,元夫人的身份想必就不是很简单的,那么何长易出身贫寒的印记也就是错的。 往严重里说,说皇上压根就错用了人也是可以的!甚至也可以给何长易的头上按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随便说了两句,傅思滢就挪动脚步回到原位,但何长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是能立刻收回的,他在琢磨她说这两句的用意,所以下意识目光还追随着她。 她抬起胳膊,顺道再给彩凤鹦鹉一颗瓜子仁后,顺势拎起鸟笼,高高拎至眼前,也拎在了连王和何长易的面前。 笑着对连王说:“行了,我要回去了,最后再让你看一眼这鸟……” 话没说完,竟然就在她将要放弃之时,吃掉了两颗瓜子仁的彩凤鹦鹉歪动着脑袋,紧盯连王与何长易,磕磕绊绊地说:“你们俩……真、像!” 鹦鹉的突然发声真叫一众人惊掉下巴,瞬间,周围的人眼巴巴凑上来:“它说话了!” “它说的什么?” “好像说的是‘你们俩真像’。你们俩?谁俩,它在说谁?” 就在众人猜测纷纷的时候,彩凤鹦鹉像是热衷练习这句话一样,开心地站在小横杆上左右摇摆着,盯着何长易与连王,开始重复:“你们俩真像!你们俩真像!你们俩真像!” 哪怕没有傅思滢给出的瓜子仁,这鸟儿也说得极为起劲开兴,像是发现新玩意儿一样乐此不疲。 “这……” 傅思滢瞪圆双目,诧异地看向连王与何长易。她脸上的惊讶之情并不全是作假,因为她也确实是很惊奇的,她只是试着教了鹦鹉几回,可并没有教鹦鹉要盯着这两个人看呀! 可是鹦鹉这会儿的表现,倒像是它真的觉得连王与何长易两个人长得像,所以才语出惊人的。 果然,不用傅思滢多说,旁人也很快盯向连王与何长易,不多时,就开始有人议论彩凤鹦鹉是不是在说连王与何司礼相似。 “诶,平日里不仔细看不觉得,这会儿定眼一瞧,连王爷与何司礼的眉眼处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我就说嘛,我初见何司礼之时就觉得有些眼熟,但着实想不起来,今天才知道是为什么了。” 很快,大家都认同连王与何长易的眉眼是相似的,纷纷表示竟然不如一只鹦鹉“慧眼识人”。 听到众人的议论,何长易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严肃,连王倒是一脸乐意,很新奇,很惊奇。 看看叫个没完的鹦鹉,再扭头看看何长易,笑着问:“难道本王与何大人的长相很像吗?这倒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哦,不,是听鸟提起!哈哈。没想到被一只鹦鹉给看出来了!” 闻言,众人哈哈生笑。 “这只鹦鹉真是绝了,不仅聪慧,还眼力绝佳呐,能观察细微之处。” “说不定就是因为它的眼睛小,能看到的范围小,所以它才能敏锐地观察出相似之处。” “你这话说的,那敢情牛眼大,能看到的范围就大,所以就看不出老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 有人语出荒唐,顿时更惹满堂大笑。 连王笑着笑着,眼睛一瞥,发现傅思滢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一脸的惊奇,也不说话。他心头一跳,忽然有些紧张。 干声笑了笑:“怎么,傅大小姐可有看出有多相似了吗?” 傅思滢眨眨眼,眼眸再朝何长易扫一眼,面露新奇又好笑的神情,道:“还真是很像,若不是你与何大人平日里的精神状态相差甚远,恐怕早就让人看出来了。” “哦,是吗?” 旁人听闻,跟着附和傅思滢的看法:“是的是的,看来气质还是很影响人的外貌的。” 眼看引起众人的认同已经足够,傅思滢扮作无心地打趣道:“真是越看越像。呵呵,连王爷,你该不会和何大人是亲兄弟俩吧?” 话音刚落,连她都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彩凤鹦鹉竟然无师自通,跟着傅思滢的话叫唤道:“兄弟俩!兄弟俩!” 嗖地,傅思滢转移目光,惊愕看向笼中蹦蹦跳跳的彩凤鹦鹉,眼睛都瞪圆了。 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液:“这鸟儿,真是神了。” 似是没有想到傅思滢会有这样震惊的表现,同时也被彩凤鹦鹉的聪慧所折服,众人的夸赞声再次响彻上空。 而彩凤鹦鹉也如同受到鼓舞般,“兄弟俩兄弟俩”叫个没完。 就连一旁啧啧称奇的北夏大王子赤埒,也不由得打量连王和何长易,发出皇室之人不会轻易发出的调侃:“你们该不会真的是兄弟俩吧?” 众人可以看见的是,连王倒还傻乐呵着,何长易的脸色则已经青黑一片。 赤埒继续没心没肺地问:“何长易,令尊是何人呐,今日怎么只见令堂,不见令尊?你不带双亲一起前来赴宴,看来是更孝顺母亲啊。” “大王子,慎言。”终究,何长易只说了这五个字,别的话再没能说出口的。 赤埒笑笑:“怕什么,大家都知道是玩笑嘛。” 连王也跟个傻子一样点头,笑呵呵的:“是的,玩笑玩笑罢了。不过,何长易,有机会本王还真想拜访看望一下你的父亲,看看令尊的样貌长相和先皇有没有哪里相似。本王还未长成人,父皇便去了,本王一直很思念父皇的。” 这话说得,傅思滢能清楚地看到何长易的额头上是怎么从无到有生出汗的。 众人安慰连王追思先皇之情时,元夫人冷不丁语气阴嗖嗖地开口道:“连王你没有机会拜访看望的,因为很巧,我儿的父亲也早死了。” 呃。 众人顿时一静,纷纷怔愣地看向元夫人。 谁能想到元夫人会这样直接不避讳地说话,着实让人尴尬。 连王呆了呆,挥挥手,倒是一拍,拍向何长易的肩头:“看来本王与何司礼很有缘分呐。” 何长易回看连王一眼,那目光里的阴深复杂是深渊也无法比拟的。 充分观察了两个人的样貌以及试探过后何长易的反应,傅思滢的心完全得到确定。目的已经达到,就不打算再停留了。 抬手敲敲还在叽喳叫唤的鹦鹉,抬眼看向连王:“是我这鹦鹉乱说话,惹得连王和何大人伤心了,我这就将它带回去好生教训。” 连王挥手:“本王送你。” 彩凤鹦鹉有话学话:“本王送你!” “哈哈哈哈哈……” 本还有些尴尬静默的氛围,顿时被打破,众人再次笑得合不拢嘴。 傅思滢让晴音去问容辰和杨云沁是否与她一起回府,等回禀的时候,不好意思地对连王说:“才到手两日,我是真不知它这样聪慧,早知这样没规矩,就不带来给你这赏宝宴添乐子了。” 心情大好的连王自然不乐意听到这话:“诶,就是这样纯真才最好玩。动物嘛,哪用得着那么多规矩束缚!” “对对,连王爷说得对极!傅大小姐,您这只鸟儿,就是天然纯真才更显可爱。” 彩凤鹦鹉:“可爱~” “哈哈哈。” 对于鹦鹉的俏皮回应,宾客们同样讨论得津津乐道,纷纷夸赞傅思滢的这只鹦鹉绝非凡鸟。 不过片刻,晴音就带着与朋友告别过了的容辰和杨云沁过来,傅思滢一行人由连王亲自送出连王府。 挥手告别连王,傅思滢坐上马车,抱着鸟笼子,盯着里面的鹦鹉,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她很高兴鹦鹉今晚很会替她办事,但今晚得知元夫人的存在,又让她笑不出来。 她恍然想起在前世这个时候,就是在她与何长易相识后的第一个冬天,她其实是有察觉到何长易的性情不同以往的,想必也正是因为他与东莱公主重逢吧? 何长易就是先太子,元夫人就是东莱公主,这二人同时出现在大昌皇城,只有四个字:来者不善。 大昌的皇位,究竟是被篡夺,还是物归原主? 想及今晚见到的何长易,越来越像前世她最熟悉的模样,傅思滢不由得紧锁眉头,心头发沉。 起初,她被何长易所吸引是因为他有真才实学,又不卑不亢,而性情改变了的何长易其实是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颇重的,那为什么,她还会继续钟情于他? 前世的事情,她能记住很多,也遗忘了很多。 她能记住的是在何长易性情变化之前,她对他并没有多么深情不渝的,不过是欣赏爱慕罢了,她记忆中的不顾一切付出所有的深爱,是在何长易性情变化之后发生的。 至于她所遗忘的,则是对于何长易的性情变化,她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她忘了。她好像完全没有纠结难受过,也没有询问或开导过他,似乎…… 似乎他变就变了吧,反正她矢志不渝? 奇怪,难道……她喜欢阴谋算计的男人,喜欢野心勃勃的男人? 现实,竟会与自己的喜好大相径庭。还是说,爱会因为习惯,而无视改变? “我是仙鸟,我的主人是仙女!” 鹦鹉的鸣叫声打断傅思滢的思索,看着笼中精神头不减的鹦鹉,她轻声笑道:“要不然就唤你‘小仙鸟儿’吧。” …… 连王的赏宝宴筹备得尽心,结果自然也各方满意,不说别的,起码连王在收藏界的名声是大涨,大家都道连王是赏宝鉴物的能人,不愧是富贵闲散王爷。 其实,赏宝宴一散,珍宝连夜就急急被送回相府,生怕被外人看到。连王自己倒也想留,但又不敢多留片刻。生怕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傅思滢会无情地向他索赔。 第554章 搅事精 连王害怕将这些珍宝损坏在自己的手里,傅思滢自然也是害怕的,所以第二日天一大亮,用过早膳后,就命人去寻胡家的人过来,让胡家人亲自将这些珍宝给运回去。 一边看着下人搬抬,她一边对胡老爷说道:“开庄设赌也施行几日了,皇上一直关注此事,想必也会常听官员呈禀输赢之数。眼下城中这番热潮盛况,一切良好,本来我觉得皇上会有三四成可能准允你家的心意,而现在……唉,怕是只有一两成。” 胡老爷并不显得急躁,只恭敬应是:“这是能与圣上攀带关系的事情,一两成的可能就已经很大了。何况,不管有没有可能,您愿意替在下这般卑贱身份的商人给皇上呈禀引荐,就已经是在下的光耀了。” “胡老爷这话客气,我这也算是收了你的好处,替你办事不是?”傅思滢笑着指向挂在一旁的鸟笼子,“这小仙鸟儿,昨晚可是风光无限呐。” 闻言,胡老爷看向彩凤鹦鹉,一时间竟要羡慕起一只鹦鹉来。 胡婉婉笑意盈盈地说:“上午一开门迎客,客人们就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大家都在讨论要给您这只聪慧的鸟儿起个什么名字呢。” 忘了这茬,傅思滢哑然失笑:“行吧,愿意讨论就讨论,总归是个乐子。” 等到胡家将珍宝都装车妥当,傅思滢对一直能忍着不问的胡老爷说:“我已请准明日入宫面圣,亲自给皇上禀明你家的心意,你且安心等着信儿。” 胡老爷立刻大喜,再拜:“多谢您了!” 等胡家带着一车车珍宝离开时,傅思滢本想唤住人再交待点什么,想了想,还是压下了话。 凭借这次胡家寻来如此多的奇珍异宝,就已经能够证明胡家商队的能力,也足以让她信任。她本想直接告知胡老爷,尽快让商队替她找一找北夏的圣物火血乌,但还是觉得等明日从皇上那里得到回信儿,再看情况拜托胡家吧。 这也是她不嫌繁琐要亲自入宫向皇上禀明的原因,希望皇上不仅能考虑到胡家兜底的实力,还要考虑到胡家能为漠苍岚寻找火血乌的能力。 送走胡家人,傅思滢向母亲说明要去慕王府,午膳便不留在家中用了。 正逢这两日傅宰相和容辰也是公事繁忙,李氏听她不在家用膳,有些失落:“唉,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都是要远去的。一转眼,连在家中用饭都只留下我一个人了。” 一听母亲说起这种话,傅思滢顿时心疼又好笑:“再能远去,能远去到哪儿?您切莫感伤了,等晚上不就能一家人坐在一起了?” 李氏拍拍她:“行了,你去吧,娘只是感慨一句。等你们以后成亲生子,娘含饴弄孙,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瞧娘一脸“走着瞧”的表情,傅思滢是哭笑不得。 宽慰了母亲之后,傅思滢便马不停蹄赶到慕王府。昨晚见到何长易和元夫人,她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和严重。 这已经不再是她个人的儿女情长,而是牵扯大昌国运,怎容她肆意行事? 她不知前一世她是怎么能爱得昏了头,不仅容忍何长易谋反,还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但这一世她就不允许! 不仅是报仇,也是为了……漠苍岚。 几乎将所有心血都付出给大昌、甘愿为皇上披荆斩棘的漠苍岚。 或许,她真的是一个会被爱控制思维的人吧。爱何长易时,就连造反之事也敢做,对漠苍岚动了心,就摇身一变,变得忠君爱国起来了。 呵。 她真是无耻荒谬人一个。 然而,共同点是有一个的,再怎么动乱折腾,这片国土都是这里百姓的土地,绝不容外人染指! 前世何长易谋反,那也是大昌人自己的内斗,皇室无能安抚,自然要接受百姓拥立新君明主,更何况如今已得知何长易身上流着是大昌的血,哪怕变了国号,这江山也不算更名易主。 但! 她不能接受的是,何长易的背后竟然有与晋国相勾结! 和东莱牵扯都能忍受,东莱公主毕竟曾经是先皇的贵妃,可与晋国这种狼子野心之徒勾结在一起,叛国谋反,如何能忍?叛的何止是这个大昌,他叛的是这片土地上的芸芸众生! 昨晚她几乎整夜未睡,一直在想何长易与晋国人的关系,东莱公主的出现,以及这母子二人能与晋国人相处融洽的情况,都无疑说明何长易母子与晋国的狼狈为奸。 她忘不了前一世,每逢军报送入相府,又是听闻晋国拿下大昌几座城池的痛怒;忘不了每逢她暗暗写信劝说何长易先与皇上一致对外,却从无得到回应的急哀;更忘不了的是,何长易登基称帝之后,也总以国力滋需养休养生息为由,敷衍她夺回被占国土的建议,她也只能无力叹息。 如今她是终于明白了,原来压根就是一丘之貉! 何长易与东莱公主为了夺回大昌的权力,不惜引狼入室,罔顾边境百姓的安危性命,他们根本不配做这片土地的主人! 她想好了,她要去见卫兰灵好好地问一问,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猜测,只有卫兰灵知道的是实情。 她前一世连东莱公主的存在都不知道,更别说见过东莱公主了。昨晚才是她第一次见到东莱公主,其实都不算是见到,因为东莱公主戴着蒙面,而卫兰灵…… 既然卫兰灵连何长易的身世都知道,想必早就知晓东莱公主的存在。 要想办法激怒卫兰灵,从卫兰灵的口中套话。若是没有巧妙办法,就算让她自曝重生也无妨!要让漠苍岚在旁听着,要戳破何长易和元夫人的身份,不能让这对母子再次得逞!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卫兰灵,人怎么样?” 正将脚步匆匆的傅思滢迎入王府,一听到傅思滢是来提审卫兰灵的,唐管家顿时脚步一停,惊奇地回道:“咦,您不知道吗,卫氏一大早被皇上传旨入宫,接受皇上亲审了。” “什么?!” 傅思滢大惊,立定原地,顿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皇上为什么会亲审她?她有什么好审的?”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是连王陪着宫里的传旨公公一同来的,老奴还以为是您上次带着连王来审问卫兰灵,问出了什么禀给皇上,所以皇上才下旨亲审的。” 说罢,唐管家紧紧皱眉,有些愧疚:“原来您并不知晓此事,老奴应该早早命人给您送信的。” 一听居然是连王来提走人的,傅思滢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那厮还是提防着她,想将卫兰灵掌控在自己手中!不知道他是怎么给皇上说的,能让皇上下旨带走了卫兰灵。 看唐管家自责,傅思滢出言宽慰:“唐伯你不用自责,此事与你无关。就算你及时知会我,我赶来也不可能阻拦宫中提人的!” “还是老奴疏忽了。” “看来你家主子不在府中是吗?” “是。宫中来提人时,王爷也已出府,否则王爷倒能替您问一问情形。” 听到宫中来提人时漠苍岚就不在府中,傅思滢皱眉:“他去了哪里?” “王爷的行踪去向,老奴并不是全然知晓的,只知道凌晨时分,过仙真人登门到府,还有几个真人的徒弟。之后……” 听到半截,傅思滢注意到唐管家看向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复杂?有种有口难言的压抑。 她狐疑追问:“之后什么?” 唐管家垂头,沉默再三,低声道:“不知什么原因,过仙真人动怒,厉斥五公子,似乎也牵连了王爷,老奴守在院外都能听到。之后没过两个时辰,天还没亮,王爷就与过仙真人诸位一同外出了。” “过仙真人怒斥慕王和五公子?” 听得傅思滢更是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兰灵被带走,漠苍岚也不在王府,她一时很是茫然怔愣地站在慕王府的通廊里,不知该怎么办。 “你连你家主子的去向都不知道,想必也不知道你家主子几时归来吧?” “是。” 连王既然能想办法通过皇上将卫兰灵带走,就不可能再将卫兰灵给送回来。她失去对卫兰灵的掌控了! 而眼下能帮她的漠苍岚,又不知去向。顿时,傅思滢愁得捂住额头坐在廊道边栏上,泄气无奈。 搅事精,连王就是一个搅事精! 坏她大事,坏国大事! “大小姐,这里凉,您还是回屋里坐着吧,王爷一回来,老奴立刻命人向您禀报。” 看唐管家要扶她起来,傅思滢挥挥手,很是垂头丧气:“不用了,我回了,多会儿你家主子回来,你派人来相府知会我就好。” “是。” 将傅思滢送到府外,眼看她登车要走,唐管家突然唤住她,支吾了一声,道:“大小姐,今天是不巧,您没能见到王爷,但老奴还是希望您没事就能来相府陪陪王爷。您一直留在相府,就不会发生这种跑空的事儿不是?” 眼瞧唐管家眼巴巴的模样,傅思滢点点头:“好,等我忙过这段儿。” “唔……好吧。” 空跑一趟慕王府,傅思滢的心头乱得犹如一团乱麻,回到家中后,虽然赶得及午膳与母亲同享,但也实在是无心吃喝,满脑子都是何长易、元夫人和晋国人之间的牵扯,想得脑仁疼。 连王将卫兰灵带走,她无法再寻卫兰灵质问,不能得知更多,她…… 诶! 等等! 突然,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傅思滢夹饭的筷子顿住,盯着碗中的米粒,脑海中浮现的则是昨晚连王与何长易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画面。 连王…… 何长易…… 小李氏有去寻过何长易,何长易知道卫兰灵清楚他的身世,定然会迫切想要见到卫兰灵。想要见到卫兰灵,就必须通过她这一关以及漠苍岚那一关。 她这一关不好过,漠苍岚更不好过,想要见到卫兰灵并且拥有控制权,只有通过皇上! 所以不全是连王那个混账在耍心思,其后也有何长易在作祟。 她不知道何长易是怎么和连王说的,但显然,连王不仅背弃了她,还和何长易勾搭到一起了! 这个蠢货,被何长易当枪使了。 瞧傅思滢光盯着饭不吃,脸色也很不好,李氏关心地问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傅思滢垂头,避开母亲的视线:“没有,早膳吃得有些多,现在吃不下。” “吃不下也别硬塞,随便吃两口,多会儿饿了再吃。” “嗯。” 随意用过午膳,傅思滢半躺在软榻上,摸着手炉,越想越心塞。 卫兰灵落不到连王手中的,只会落到何长易的手里。以卫兰灵对何长易的念想,这贱人怕是要有回血喘息的机会了。 凭现在何长易与晋国人的关系,如果他托晋国人将卫兰灵送出皇城保护起来,岂不是她重生回来白忙一场?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事态恶化!” 卫兰灵是被皇上传入宫亲审的,哪怕交到何长易手中,何长易也不可能立刻就将卫兰灵偷送出城。 她必须得防患于未然! 一个猛子,傅思滢坐起身来,放下手炉,让晴音给她拿来外衣穿着。 “备车,我要出门!” “您又要去哪儿?” “去……”傅思滢眼眸微眯,想了想,“我去寻容辰,他说昨日城中有闹事的,我去看看他。” 晴音一边准备,一边无奈地感叹:“您今天也太忙了些,半天不到,跑这儿跑那儿的。您去看望少爷,就算遇到闹事,您也帮不上什么忙呀。少爷现在是博戏参将,可比您有权多了。” 傅思滢轻笑两声:“是啊,容辰现在比我有权多了。” 所以她才要去请求容辰呐。等交待了容辰帮她盯住城门口,防止有人偷送卫兰灵出城后,她还得去连王府一趟,好好问一问那个蠢货干出这种蠢事来,是个什么意思! 第555章 假赌票 傅容辰由于是初入仕途,所以格外得恪尽职守。傅思滢虽然知道他极大可能是在城中巡视,但皇城这么大,她不可能跑遍每一寸土地,因而还是选择先去朝行路官署寻找一番。 等抵达官署一问,容辰果然并不在官署之中,叫她扑了个空,但好在是刚离开没有多久,去向明确。 小官吏恭敬地说:“城南宏兴巷的设庄据点发生一起争执事,驻守的官吏解决不了,请求傅参将亲自前去审办。” 想到容辰昨晚所说发生诸多古怪的闹乱,她问:“争执?什么争执,你可有听闻?” “似乎是有一名百姓拿着押赢了的赌票前来兑现银钱,可设庄的官吏不认,说是从来没有贩卖过那张赌票。” “嗯?” 傅思滢扭头和孙丹对视一眼,还能有这种事。官吏不可能如此堂而皇之地拿朝廷的声誉开玩笑呀,难道是兑现银钱的百姓弄虚作假? “走,咱们也去看看。” 可是,人还没有走出官署门口,就见又有一个士兵急色匆匆下了马跑入官署,见到傅思滢,先是一愣,然后顾不上问安,急忙向她身边的官吏说:“申永巷的设庄点出事了,有数十名百姓过来兑换赌票,说是昨日买票的那一场押赢了,一个个拿着的赌票都是最大限额的,账房算了一下,要兑出去五百两!” “什么?!”官署的官吏面色大变,“怎么可能这么多,是你们那个设庄点卖出去的赌票吗?” 士兵急得满头是汗:“是的!昨日卖票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买那一场贾师傅赢的人特别得多,因为咱们之前调查过,那个贾师傅的武功着实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挂出去的牌子,赢的话赔率极高,有人心动也是自然,而且极有可能贾师傅是输的,所以我们也就没多想,自然卖了。谁料最后果然是贾师傅赢了,我们还好奇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有眼光。” 官吏十分恼火:“已经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提前上报!” “因为着实没有记得卖出去的赌票全都是最高赌注的!” 傅思滢眉头一皱,插话问道:“什么意思?” 见是傅大小姐问,士兵急忙解释:“我们之所以没有在意,就是因为记得昨日卖出去的赌票全都是一注两注的数量,哪料今天一看,前来兑换银钱的,一张张全是买了最高上限的赌票!是没记得有卖出去那么多啊!” 目光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士兵,傅思滢一想,扭头对晴音道:“你去寻容辰,告诉他我想要交待给他的事情,我与孙丹同这士兵去一趟申永巷的设庄点。之后咱们在官署再碰面。” “是。” 官署的小吏一听傅思滢打算去申永巷的设庄点,立刻表示一同前去。 心中怀着各种猜测,不多时,傅思滢一行人抵达目的地,还隔着半条巷的距离,就能看到前方人挤人,黑压压一片人头。 士兵眼尖,看到前面拥堵的人全都是手中拿着赌票,顿时脸色一白,心生不好的猜测。 “遭了,前来兑现银钱的人又多了!” 傅思滢目光一厉:“开路。” “是!” “没命令你。” 来自设庄点的士兵一怔,扭头,看见不知何时,傅大小姐的马车周围出现了一群身材高大威猛的侍卫,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狠人。这群人开起路来,胳膊一挥,前方拥堵的百姓扭头一看,自己就会被吓得连退三步。 这段时日城中势力鱼龙混杂,傅思滢自然不可能只带着孙丹一个人就在城中跑东跑西的。她想如此,母亲都不会答应放她出门的。 随着侍卫在前方开路,等到和设庄点驻守的士兵喊上话之后,才使通行更顺畅一些。 一开始,傅思滢并没有下马车,只将贩卖赌票的小吏喊到车前来问询。 售票的小吏已经是一脸愁苦,知道车里的是傅大小姐,苦兮兮地喊冤:“大小姐,下官真不记得昨日有卖过这么多高注的赌票。虽然卖出押贾师傅赢的人是挺多的,可赌票全都是一注两注的,下官真的不敢说谎!” “我信你,”马车里,傅思滢语气淡定,“毕竟是官家的银子,兑多兑少都与你无关,你就是把售卖赌票的银子全部兑出去,甚至还反手向官署索要银子,也没人能说你不应该的。你这么焦急,那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出了你不知道的岔子。” 一听傅思滢体谅,售票的小吏眼泪汪汪的:“是啊是啊,大小姐您英明,您明察秋毫,替下官看看吧!” “把你平日里正常卖出的赌票,和有百姓要兑换贾师傅赢的赌票,各拿一份来我看看。” “是。” 打发了小吏去拿赌票,傅思滢又吩咐侍卫立刻去将和贾师傅同场比试的武者给找来。 不多时,小吏将两样赌票送来,傅思滢一手捧着一张,定睛细瞧,只见两张赌票除了具体需要后添现写的事项不一样外,其他印刷的字样皆一模一样。 “这些高注赌票上填写的字,是你的字吗?” “是,是下官的字迹,但下官真不知道是不是下官的字啊。” “嗯?你的意思是,有人模写你的字迹作假?” “这……下官也只是敢这样猜测,无明确证据。” 傅思滢没有言语。想到刚才听闻的容辰前去处理的事情,是有百姓拿着官家不认的赌票前去兑现。 她问:“这赌票上有什么防伪印记吗?” “正是官府大印以及下官的名章。” “奇怪,”傅思滢喃喃低语,“那怎么还能认出并非官家的赌票呢?” “您说什么?”小吏没听清,出声询问。 “我说若是有人拿来假的赌票,刻着假印,你能不能分辨真假赌票呢?” “这个……下官还真是分辨不出来。今日也是高注的赌票太多,而下官又记得根本没有卖出去过这么多,所以才觉得事情有异样的。” 听到这里,孙丹倒是能猜出傅思滢心中在想什么了,低声说:“容辰少爷那里或许是同样的情况,卖票官吏记得自己没有售卖过某张赌票,又或许是那个设庄点的卖票官吏能够看出真假。” 傅思滢缓缓点头:“是的。” 可且先不管容辰那边的情形,眼下此处设庄点招惹如此多的百姓拥堵,急需手段解决。 想了片息,傅思滢对孙丹说了两句。随后孙丹跃上车顶,气沉丹田,朗声道:“此设庄点储备银钱不足,无法兑换,所有需要兑换贾姓武者比武赢了银钱的人,还请随车前往朝行路官署,前去官署兑换!” 话音刚落,竟有人不满反对,大喊道:“凭什么还要去官署领钱,我们在这里买的赌票,就在这里兑银子,要不然官署不认怎么办?” 孙丹很好耐性:“请大家放心,官府会认的,因为赌票就是由官府发行的,上面盖着官府的大印呢。官署是最大的设庄点,还请乡亲父老们务必放心,前去官署兑现银钱!” “就不能你们官兵把银钱送来?” “朝行路好远嘞,你们当官的能坐着马车走街串巷,我们小老百姓只能靠两条腿走路,还是当官好啊。” “当官的一句话,老百姓跑断腿哦!” 接二连三响起扰乱人心的话,喊话的孙丹都有些压不住脸色了。不过那几个喊话的人,已经被负责保护傅思滢的长燚军侍卫给盯上了,等会儿就能好好问一问这些人是否有什么猫腻。 眼看反驳孙丹言语的人越来越多,傅思滢面色沉了又沉,终是不得已,掀帘子露面,立于车上,目露愠怒看着周围一个个前来兑换银钱的百姓。 一见她露面,一群完全没有想到车里的人是傅大小姐的百姓,顿时起了骚动。 等片刻,众人看傅思滢冷着脸站在那儿不说话,气氛才不由得冷下来。 傅思滢这才开口:“诸位若是嫌我坐车,我可以与诸位一路同行,走路前去官署。到了官署,该兑换的银钱,一定会给各位兑换的。” “啥叫一定会兑换的,难道我们这赌票还有不该兑换的?” 竟然还有人在挑傅大小姐的话茬? 众人齐齐向开口的一个中年男子看去。 傅思滢也看去,眯了一下眼眶:“实不相瞒,在兑换贾师傅的这场比试中,的确有一些不该兑换的赌票,因为它们是假的,所以是不该兑换的。而所有执拿假赌票的人自然心中有数,执拿真赌票的人倒不必为这些人担忧后果。” 似乎是看她脾气很好,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距离近一些的一个年轻女子怯生生举手发问:“后果,什么后果啊?” 闻言,傅思滢露笑:“既然是假赌票,肯定是伪造了官府大印和官员名章的,这些赌票拿到官署去,会很轻易地被辨别出来。一旦确定是假赌票,不仅会依照假赌票上的标注银钱罚钱,还会按照扰乱博戏秩序的罪名,坐牢七日。” 在一片寂静中,她亲近地问:“这位姑娘,你也有买赌票吗?是打算兑换贾师傅的这场吗?” “啊?没、没有,没有!我没有买赌票,我……就是看看热闹。” “哦,呵呵,无妨,看热闹无妨,只要不凑热闹把自己凑到牢里去,想怎么看热闹都随你个人心思的。” 在看到提问姑娘很快缩了脖子后,傅思滢抬高声音说:“各位想必也听说了,博戏之乐是我给圣上出的主意,就是想让大家一起看热闹,也能让皇上与民同乐。在此奉告某些执拿假赌票的人,切莫因贪欲而惨遭牢狱之灾,亦令家眷蒙羞呐。” 说罢,再没有听到有人出声反对挑衅的,傅思滢挥挥帕子,下了车:“行了,咱们一起走吧。” 言落,随着侍卫往回开道,明明该是一群人一起向朝行路官署行进的,哪料傅思滢的马车之后,零零星星也就跟了七八个人。呵,还没有刚才出言反问的刺头多。 向后一看,那些之前嚷嚷要兑换贾师傅赢了比武银钱的近百名百姓,或是默默无声站在原地目送傅思滢等人的离去,或是接二连三的散去。同时,只见方才人手一份的赌票,不知何时也已经从众人手中消失。 这无疑是表明的确有假赌票的存在,而且是大量的,更有可能涉及到买通参加比试的武者作假比试。 万万没想到博戏赌局才开了几天,民间就冒出这种大乱子,傅思滢一时真有股悔不当初的恼火。 由于后面只跟着七八个要去官署兑换银钱的人,傅思滢半路就停下,亲自将赌票一一看过,发现的确都是一些很少赌注的赌票。 这些百姓也显然察觉到事情的怪异,纷纷惊惶表示自己绝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就是想看一场比赛,随便下注,见贾师傅的赔率高,就押了贾师傅赢,反正也不用几个钱的。 傅思滢对这几人温和安抚,并且按照应该给兑换的银钱,给予了双倍的兑换。多的那一倍,自然是由她自己出银子。 “傅大小姐,我们……不用去官署了吗?” “呵呵,不用,我就能辨别这些赌票的真伪,”傅思滢笑盈盈地说着谎,“方才那样说,也只是给一些拿着假赌票的人留些情面罢了。虽然他们对我不仁,但我不能对他们不义呀,宽恕他们一时糊涂。这博戏是想让大家玩乐的,不是用来诈骗的。” 这几个买了真赌票的百姓一听,都是一脸感动感慨,感激傅大小姐的心思。 “您真宽善!” “还望你们能够转告街坊四邻,告诫他们不用拿假赌票蒙骗官府。我可以放他们一马,真被官府拿下了,可没人救啊。” “是是是!” 不多时,傅思滢就看着这几位拿了双倍银钱的百姓,美滋滋笑呵呵地消失于人群中了。她这才登上马车,一脸阴沉地命令速速回去官署。 抵达官署,发现容辰已经回来,同样是脸色阴沉。 第556章 入宫面圣被训斥 容辰前去的宏兴巷设庄点,这个执拿假赌票的男子执迷不悟,软硬不吃,就是要兑换银子。因而被容辰直接抓来了。 容辰可不像傅思滢这么好说话,他刚刚当官,又是负责管控秩序,当差时脸板得比阎王还要阎王,手段也冷硬极了,不知是不是在向漠苍岚学习。 在简单介绍了一下申永巷设庄点的情况后,傅思滢看一眼这个容辰带回来超嚷嚷着要兑换银钱的男子,从容辰的手中接过这男子所执拿的假赌票查看,同时听容辰讲述他刚才遇到的情况。 两方遇到的情形差不多,不过是傅思滢所遇到的百姓要多得多,也幸而是傅思滢前去了申永巷的设庄点,否则凭容辰如今的声望,还真不一定能平稳安抚下来。 容辰所去宏兴巷设庄点的官吏,之所以能辨认出这张假赌票不是本设庄点出售的,全是因为这张赌票上的赌额太高了,显然不曾出售过这样的赌票。 “肯定是有人在售假贩假,你既然将这个人带了回来,就好好盘查他一番,想必定有收获。” 容辰点头:“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执拿假赌票的这个男子一听傅容辰要审问他,顿时撒泼大骂,将傅思滢一起给骂了进去,无非是一些官府不守信用、相府姐弟作威作福以权谋私的话来。 傅思滢倒是对这男子冷笑一声:“你说得对,我们就是要作威作福、以权谋私,所以你今天不说实话,是别想活着走出这官署的大门了。” “你!”男子压根没想到傅思滢会这样堂而皇之地威胁,先是一怔愣,而后更加撒泼大喊大叫,“啊,相府的千金和博戏参将打人啦!” 之前这男子被押到官署的路上,骂了容辰一路,容辰都没带搭理的。这会儿骂言骂语牵连到傅思滢,容辰脸色青黑,直接命人将这男子拖到牢里去,打算到牢里去审问,好好吓一吓他。 这时,之前被傅思滢下令前去寻找与贾师傅同场比试武者的官兵回来复命,说那武者王师傅已经找不到了,客栈的掌柜说王师傅昨天输了比试,当天就收拾东西退房走人,应该是回家了。 官兵比较聪慧的地方是,将这客栈的掌柜一同带了来。 “他输掉了比试,心情如何?” 掌柜万万没有想到会被傅大小姐召见,诚惶诚恐地说:“心情倒是……挺不错的,倒没有见他因为输了比试就有多沮丧失落,小人昨日还和小二议论过,说王师傅心胸倒是挺开阔的。” “呵,开阔。我听闻与他对试的贾师傅很是本事不济,王师傅和这样本事的人比试输了,心情还能不错?” “小人也很奇怪。安慰王师傅,王师傅只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能说是好胸怀了。” 对此,傅思滢连连摇头。 只需要通过心情不错和一输了比赛就收拾包袱走人这两点,便足以判断出王师傅和贾师傅昨日的比试是有猫腻的。 真是不得了,竟然还会有人买通参加笔试的武者,作假比试! 各种条件限制得如此严苛,还要想尽办法地钻空子,就那么想赚朝廷的银子吗? 显而易见,制贩假赌票和买通比试武者的人,就算不是一伙人,也已经勾结在了一起。这才几日,就有使用如此猖狂手段的人,实在可恨。 不多时,容辰审问完毕。方才那个男子看着十分凶悍无赖,其实是外强中干,一看到各种可怕的刑具,便不打自招。 “长姐,我现在带人去他招供的那处贩售假赌票的地方,捉拿案犯,你可否要与我同去?” 傅思滢摇摇头:“不,我就不去了,我留在官署,要是再遇到哪些临时紧急的情况,我还可以替你应对。” “好,多谢长姐!” 有了傅思滢的帮衬,容辰放心地带官兵紧急去捉拿案犯。在他临走前,傅思滢悄声询问他是否安置了人去把守城门各个出入口,容辰让她放心,他信任的一些兄弟就守在皇城的各个出入城门,绝对不会让卫兰灵有可逃之机。 在等待容辰捉拿案犯归来之时,官署果然又接连收到几起紧急求助,傅思滢一一亲自前往处置应对,的确是帮了容辰的大忙。 后半天一直在忙碌应付此事,直到天黑,此事的消息基本上在皇城中流传开来后,才逐渐没有了有百姓要兑换假赌票的闹乱。 傅思滢也是累得够呛,再无心力去连王府质问连王。想到明日要入宫面圣,有机会亲自向皇上询问卫兰灵的处置情况,也罢,就让连王再好过一晚! 打算入睡的时候,猛然间,想起一件被她差点遗忘的事情,赶忙让晴音去问管家,今天慕王府的人有没有来知会慕王回去了王府。 晴音很快前去询问之后,回来答复:“冯伯说并没有慕王府的人前来过,如果来了,他自然会主动跟您说的。” 听到慕王府的人并没有来过,傅思滢不禁紧紧皱起眉头,心中感到一丝担忧挂念。 对于漠苍岚的安全倒不是太过担忧,而是担忧漠苍岚和五行之大师兄到底因为什么惹了过仙真人生气,过仙真人又带他们去了哪里。 “你去跟冯伯说……唉,算了,我明日自己再去一趟慕王府。” 经过一晚有一些不安稳的休息,傅思滢第二日早早便起身洗漱装扮,由于女子梳妆起来比较繁琐麻烦,所以比傅宰相起身前赴早朝还要早。 就当她收拾妥当,正好能与父亲一同出门前往皇宫之时,这天还没有亮的时辰,竟然有宫中的宫人前来相府下达皇上的口谕,宣傅容辰一早入宫面圣。 昨晚有听闻傅容辰讲白天所遇到的棘手闹乱之事,而且最后去抓捕案犯扑了个空,无功而返,傅宰相当下意识到此事已经被皇上所听闻重视,赶忙让下人去将还在休息的傅容辰唤起。 傅容辰是不用上早朝的,本想多睡一会儿补充精力,毕竟昨天忙了一整天,哪想到一大早也要入宫面圣。 等容辰收拾完毕,顾不得用早膳,便和父亲与长姐一同出门随宫人前去皇宫。 傅思滢毕竟不与父亲和容辰是同样的身份,在宫门处双方便分道扬镳,傅宰相带着容辰与其他的朝中大臣一样上早朝,傅思滢则随着宫人前去宫中适宜的场所等候皇上召见。 因为怀揣着容辰恐怕会因昨天的事情被皇上询问,傅思滢也是坐立难安,心事重重。 在等候的过程中,没有想到芸芷竟然会前来看望她,有妹妹在,她的心情倒是舒缓了许多。 给芸芷讲了容辰现在面临的境况后,傅思滢也不由得透露出自己对于卫兰灵被皇上下旨提审带走的担忧。 她皱着眉头问芸芷:“皇上可有与你谈论过关于卫兰灵的事情?” “没有,皇上昨晚并没有宣我侍寝,所以我没有见到皇上。” “哦,也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你不一定什么都要知道。”傅思滢拍一拍芸芷的手,表示安抚。 话音刚落,想到什么,又奇怪地问芸芷:“那你知道我今日入宫面圣,皇上怎么会准许你来看我呢?” “我……呃,我前两日有听皇上提起,皇上说若是我有想要来陪你就可以来,我也是怕姐姐你在这里等着无聊,这便来了。” “嗯,还是我的芸芷最好了。”傅思滢笑。 芸芷似乎是体谅她的担忧心情,所以也显得一副颇有心事的模样,笑得很不走心。她看了出来,不由得问芸芷:“你是想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呃,不是,是……呃……” 对于皇上交代给自己,让自己告诉长姐慕王有可能要与北夏公主假联姻的任务,芸芷实在是很开不了这个口。 凭什么说就她适合对长姐说此事呢,她觉得一点也不适合! 既然是慕王爷对不起长姐,让长姐受一些委屈,就应该由慕王爷亲口对长姐说! “姐姐,你这两日有见到慕王爷吗,你二人之间相处得如何?” 虽然不知芸芷为什么突然提到漠苍岚,但无疑又是提到傅思滢心中一件挂念担忧的事情。 她立刻对芸芷倾诉道:“我昨日去慕王府寻他,但没有见到人,我打算等会儿再去寻他一次。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一天天见不到人影儿。真是的,身子骨才刚好就到处乱跑,也不知道爱惜身体。他这样是不行的,我觉得还是需要静养才好。” 见长姐一提到慕王就絮絮叨叨一堆,芸芷的眉头皱着皱着,忽然就展颜而笑。 傅思滢十分不理解:“唔,好端端的你突然笑什么?” “嘻嘻,我笑长姐,你的心上终于有一个你十分挂念的人了。” 傅思滢一怔:“啊?挂念?” “难道不是吗?你会挂念慕王爷的去向,挂念慕王爷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其实你自己挂念也就挂念吧,你还对我说,可见你就是将他放在心上了。” 突然被自己的妹妹这样谈论自己的感情,傅思滢怪不好意思的,抬手在芸芷的肩头轻轻一拍:“行了,别胡说了,我只是寻常担忧他而已。” “呵呵,姐姐,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本来就是要嫁给慕王爷的,担忧他也是应该的。” 傅思滢抿住嘴唇,想了想,问:“你觉得慕王爷是一个可靠的人吗?” 这话倒是把芸芷问得一怔愣,心想应该是自己问长姐这个问题才对。 此时被傅思滢反问,芸芷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重重点头:“我觉得慕王爷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 说出这话后,在芸芷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头似乎也随之搬开。既然她自己也同意,慕王也是十分可靠的人,那么慕王要与北夏公主假联姻的事情,自然是由慕王爷亲口告知给长姐才最合适! 心中有了这番想法,芸芷便不打算由自己告知给长姐了,还是告诉皇上,让慕王爷亲自开口吧! 听到芸芷觉得漠苍岚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傅思滢心中也是说不出的踏实。 在芸芷的陪同下,等候了大约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大亮,日头已经挂在当空,傅思滢才等到有宫人前来宣她前去面圣。 芸芷适时提出告退,她不像傅思滢一样是有正事要秉明皇上的,所以还是离开为好。 傅思滢跟随宫人进入一处暖阁,发现暖阁之中有父亲和容辰,皇上暂时并不在其内。 看到父亲和容辰的脸色都很不好,傅思滢心中咯噔一下,开口询问情况。容辰脸色难看,只简单回一句“被皇上训斥了”,父亲则详说容辰当朝被皇上严加训斥,命令他速查假赌票作乱一案。 得知情况,傅思滢也觉得很是头大,容辰这才当官几天呀,就被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训斥,只看容辰现在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的压力有多大。 不多时,随着宫人高呼皇上驾到,皇上步入暖阁。傅思滢偷偷观察皇上的脸色,觉得虽然还有怒意,但更多的是严肃凝重,便琢磨出皇上的些许用意来。 果不其然,等到此处暖阁只有相府一家三人,皇上语气沉沉地宽慰了容辰。 “朕方才在早朝大殿上训斥于你,你心情如何?” 容辰立刻跪地:“皇上训斥微臣是应该的,是微臣尽职不力,微臣没有什么心情,只想要好好查明此案!” “怎么可能会没有心情呢?”皇上笑着摇头,“朕懂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朕才会愈发严厉地训斥你,省得别人说朕包庇你。如果不由朕骂你,由着旁人在背后议论你,你要面临的压力会大得多。” 对于皇上如此苦口婆心的解释,傅容辰自然十分感动,立刻向皇上表明自己一定会全心全力地追查此案,保证查个水落石出! 皇上的表情也十分凝重:“朕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朕很信任你,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是!” 第557章 连王假装不在家 在和傅宰相与容辰商议了具体的情况和猜测,皇上心中有了一些明晰后,看向傅思滢询问她今天入宫的目的。 傅思滢刚要张口禀明胡家的事情,忽然心中一动,想到容辰遇到的麻烦对于胡家来说倒是一个运气。 心中简单思索一番,开口说道:“皇上,是这样的,小女是想到设赌做庄一事牵扯的利润甚大,不乏有心怀叵测之徒使尽手段想要从中牟利。” 皇上点头:“是啊。” 观察皇上的面色很凝重,显然也有考虑到相关会发生的事情,傅思滢心中一定,说得更顺畅了。 “您之前命官员商量策划的各项事宜十分周密,但唯恐经不住小人作乱,若是再遇到类似于假赌票这一类的事情,是官员们不能及时发现的,那么必然要将给百姓有所交待放在首位,其次才能考虑对国库有没有影响。” 皇上眉头皱得更深,认同道:“是的。既然朕一开始是想要与民同乐,那么如果出现问题,自然也要由朝廷吃下苦果,不能惹民间非议啊。” 说完,眼神有些微妙地看着傅思滢,问道:“你主动提起这事,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要跟朕说?” “皇上英明,小女的确有一个主意,但也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和小女打趣说由官家坐庄一样,是个有些离经叛道的法子。” “你只管说吧,这里只有朕与你们一家三人,怕什么?” “是,”傅思滢定一定心神,“小女前去開封时,结识了当地富商胡家,经过这么久与胡家的交往观察,小女觉得胡家是可以信任的。在与他们认真讨论过此事后,胡家也表示愿意替朝廷兜住坐庄的底盘。” 皇上顿时眼神一变:“什么意思?” 她微微一笑:“胡家世代经商,在開封城中的名望很高,他们无非是想更上一步,所以才考虑了小女的建议。” “你建议的?” “是的,”傅思滢自然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解释道,“因为由官家坐庄开设赌局的主意是小女提出的,所以看到皇上要担忧考虑一些不妙的后果,小女也甚为惶恐,感到极为不安。尤其是这两日容辰遇到的这些闹乱,小女很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皇上缓缓点头,宽慰道:“你倒不必如此自责,主意都是由朕定夺的,再有后果也不至于会怪罪到你一个小女子的头上。” “皇上宽善不会怪罪小女,但小女不能放肆,全然不挂心在乎。皇上,小女希望您能传唤胡家当家人,亲自考察一番他们的心意。由商户给兜底,不仅能不影响国库,还能抵挡住百姓的非议,对朝廷来说是好事一桩。” 听过傅思滢的仔细解释,皇上考虑了很久,才缓缓点头:“好,朕想一想。” “是。” 见皇上并没有立即答允,但也没有立即回驳,可见此事是有回转余地的,只是皇上需要慎重思考。傅思滢没再多言。 问过傅思滢进宫的目的之后,皇上就表示她可以退下离宫了。 傅思滢转头看了看父亲和容辰,然后不好意思地向皇上表示,能否单独再说一件事。 皇上挑挑眉,挥手示意傅宰相和傅容辰退下执行公务去吧,只留下了傅思滢一人。 “说吧,你要说什么事?” “皇上,小女听闻您于昨日下旨,命宫人前去慕王府提审了卫兰灵,小女想知道这其中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因为您之前的旨意是将卫兰灵的性命交付给小女,任小女处置了。” 听她提起卫兰灵,皇上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严肃:“卫氏女的事情,朕要食言了,连王向朕禀明此女有一些怪异,朕昨日亲自审问之后,虽然没有发现太多的怪异之处,但还是觉得有异样的。你放心,朕不会宽恕卫氏女的罪孽的。” 听到皇上如此直白地表示食言,摆明了是不打算将卫兰灵再交还给她,傅思滢心中一沉,连忙追问道:“皇上,敢问卫兰灵现在被关在何处?” “这个……”皇上淡笑,“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去找卫兰灵?” “我!小女的确心中有些不愤,还想找她再痛骂一顿。” “呵呵呵,等朕命人将她身上的怪异之处查清楚了,自然会让你再见到她的,任由你打骂。” 见皇上对她如此提防,连卫兰灵现在何处也不愿意透露,傅思滢心中一横,直接问道:“敢问皇上,卫兰灵现在可是在何长易的手中?” “嗯?”皇上眼神一沉,“你为何这样说?” 傅思滢抿紧嘴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猜测,只能思忖两息,支支吾吾地说:“何大人现在承蒙圣宠,是您信任的官员,小女自然是随口猜测。” 对此,皇上的身体向座椅后背微微一靠,声音不清不淡地说道:“傅思滢,你可知道妄测圣意是什么结果吗?” “我……” 顿时,傅思滢咽喉一干,心弦紧绷。 “朕看在你并非是朝中官员的份上,原谅你这一次,不准有下一次,听懂了吗?” “是……” “行了,你退下离宫吧。” “是,小女告退。” 傅思滢自然不敢在皇宫光明正大地惹恼皇上,但她从皇上的态度中倒是能够猜出,卫兰灵八成的确是落在何长易的手中了! 这个连王!真是乱她的事! 离开皇宫,傅思滢当即马不停蹄赶往连王府。 下了马车,亲自上前重拍连王府的大门,将门环拍得啪啪作响。 看门的小厮一打开府门,见到是傅大小姐在外叫门,赶忙表示立刻去禀报自家主子。 然而过了不一会儿竟然回来对傅思滢说,连王并不在府中,让傅思滢改日再来。 “既然你家王爷不在府中,你还禀报什么?你是看守府门的,你不知道你家王爷今日出门了?” 面对傅思滢的质问,小厮回答地支支吾吾、磕磕绊绊:“这个……这……王爷出府的时候并不是小人看守的,所以小人并不知……” “那你刚才去向谁禀报了?” “向、向夏夫人。” 傅思滢眼神一眯,冷声道:“那我就登门求见夏夫人!你再去通禀!” 见到傅思滢很不留情,小厮只好慌忙应一声,转头再去通禀。 而这一次比第一次回来得更快,还是同样的答案:不见。 “傅大小姐,夏夫人不舒服,不便见客。” 傅思滢立刻心中郁积起闷气,长长呼吸一口,两只眼睛里面几乎都要冒火。摆明了连王就在府中,只是怕见到她而已! 这家伙! 小厮躲在府门之内,怯怯生生地说:“傅大小姐,您要是再没其他事情的话,小人就关门了。” 傅思滢恨恨咬牙,扭头斜眼看向孙丹。 一个眼神瞥过去,孙丹自然知道是何意,当即迅如闪电将剑柄插入门缝之中,并且用力将连王府的府门推开,将小厮挤闪到一边。 “诶,傅大小姐,您不好这样呀!傅大小姐!” 傅思滢从门缝中挤入连王府,没好气地说:“我不好哪样!?” “您莫急,您容小人再去通禀一番呀!” “呵,通禀?再让你去通禀,你就去通禀三次了!你去满皇城问一问,有谁家谁府能把我拦在门口,下人去通禀三次的?怎么,你家连王爷是当世诸葛,本小姐这是三顾茅庐来了?!” 这一次傅思滢将皇城最最娇气大小姐的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一边恼火娇骂着,一边直直进入连王府,任由连王府的下人惊愕茫然地跟着,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很快,傅思滢径直来到连王府的前堂,打眼一看,直接就能看到夏素昔便在前堂的主位上坐着。 见到傅思滢的身影,夏素昔安坐不动,面色不满地质问道:“傅大小姐就是如此教养吗,二话不说,擅闯亲王府邸,还懂不懂规矩二字,有没有将皇家的威严放进眼里?” 一听夏素昔给自己的头上加罪名,傅思滢当即冷笑:“我还想要问一问,这就是连王府的待客之道吗?夏夫人不是身体不便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凉茶?” 说到“凉茶”二字时,她特意咬紧牙关,说的重音。只因为现在前堂里连一个火盆都没有,整个前堂里凉飕飕的,说明夏素昔根本不是一直就坐在这里,而是听闻她的到来才来到的前堂! 听出傅思滢的话中之意,夏素昔的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撑道:“这里是我家,我在家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倒不由得傅大小姐指手画脚地前来质问。” “是的,这里是你的家,所以你想在家中看着客人被挡在门外,便看着客人被挡在门外,是也不是?” 夏素昔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呵。你此番前来是要见连王爷的,连王爷不在府中,你见不上,不将你挡在门外,难道还要让我大张旗鼓地迎接你,留你在府中用饭吗?” 听到夏素昔还在强调连王并不在府中,傅思滢眯着眼睛打量着前堂。 “但到底我是来了。进门便是客,若是不介意,夏夫人带着我在这府中逛一逛吧?” “哈,傅思滢,你真是好大的脸面,闯入别人府中便罢了,还要让别人带你在府中逛一逛?你现在就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见到夏素昔十分排斥与她相处,傅思滢自然不是厚颜无耻就要留下的人,只是她走出前堂,朗声在连王府中大喊道:“连王爷,我知道你就在府中,你要还是一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能担得起责任的汉子,就立刻露面与我相见,否则以后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咱们俩这就算是结仇了,以后莫要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在夏素昔的冷眼相待中,傅思滢面不改色:“我一直在为你着想,甚至向他人借出珍宝,让你开设赏宝宴,让你在皇城中大出风头!连王,你却这样回报我,我真是看错了人、信错了人!” 说着,她便抬步向连王府门走去。 “只要我眼下走出你的府邸,以后就别怪我见你便是冷言冷语!”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再也不说废话,大步而去。而终于,就在她即将跨出连王府府门门槛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连王急切地呼唤挽留:“傅思滢,我在呢,你留步!” 顿时,傅思滢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此时连王的出现倒让她心中的怒火更甚,她倒真想相信连王并不在府中,可是……没想到真是这个怂货在背后算计她! 连王一路小跑跑到傅思滢的身后,见傅思滢并不转身,干笑着伸出手,在傅思滢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傅思滢,本王……呵呵,本王在呢。刚才、刚才是睡觉着呢。本王睡觉的时候一向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就没听来的人是谁,直接让下人回绝了。呵呵呵呵。” 听到这毫无说服力的解释,傅思滢翻个白眼,回头看他。她也笑:“呵呵,这意思是我打扰连王爷您的安睡了是不是?那好,那我现在就走嘛。” 说完,扭回头抬步又要走,连王见状,急忙忙将她胳膊拉住。 “莫走,莫走,本王错了,错了!来来来,快进府入座,本王与你慢慢说、慢慢说,呵呵呵……” 就在连王十分拉下脸面对傅思滢的讨好中,傅思滢跟随连王回到前堂,连王见到夏素昔,立刻吩咐夏素昔去准备茶点招待傅思滢。 “来人呐,快把火盆都摆上,这么冷是要冻死本王呀?” 说完,扭头看向傅思滢,又笑道:“冻死本王不要紧,冻到了傅大小姐可如何是好?” 对于连王的嬉皮笑脸,傅思滢一点儿都不想回应,冷着脸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连王见到她这样子,更是心中不安,连连对她说好话,一旁的夏素昔看到这一幕,心中真的是一股怨气。 扭头看到夏素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王出声催促:“你还不快去准备茶点,愣在这里做什么?” 第558章 被糊弄忽悠 被连王语气中的不耐烦所惊到,夏素昔紧紧地皱起眉头,看向傅思滢的眼光愈发不善。 显然对于夏素昔来说,连王应该是当着傅思滢的面给她尊敬和维护的,而不是让她去做一些下人的活计来伺候傅思滢。 见夏素昔杵着像一根木头,连王更加重语气:“还不快去!” 这下,夏素昔才心怀不满地转身离去。 连王还要扭头对傅思滢讨好道:“夏氏是越来越没眼色了,如果她刚才有冒犯到你,你可千万要大人不计小人过。” 傅思滢现在可对夏素昔没什么兴趣,恼火地开口问道:“卫兰灵是怎么回事,还请连王爷好生予我说说。” “这个……” 连王干笑两声,知道肯定是逃不过去解释,于是只好将罪过全部推到何长易的身上,主要是说何长易不知为何知道了卫兰灵的怪异之处,再加上他也有心将卫兰灵从慕王府的监牢里捞出,所以就同意了何长易的计划安排,对皇上坦白了一切。 听到连王对皇上坦白了,傅思滢怒从心头来,拍桌质问:“所以连王您相当于是把我耍了一通,对吧?托了我的缘故,保住了卫兰灵的性命,然后用不上我了,再把我一脚踢开。您这招过河拆桥,玩得真是妙啊!” “不不不,你不能这样说啊,”见她真的是被气到,连王百口莫辩,“本王……我,我就是不安心嘛。傅思滢,你也体谅体谅我嘛,你要卫兰灵又没用,我……” “我本来是拿捏着她的性命,你倒好,背信弃义,背后插了我一刀。” “不不不,没有!没有啊!我没想着背后插你一刀,就是事情不得已到这个份上了。” 傅思滢神情阴沉地挥挥手:“罢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如今卫兰灵已经是在何长易的手中了吧?” “嗯。” 没从皇上那里得到答案,却如此轻易就从连王的口中得知,傅思滢撇撇嘴:“你一直提防我,殊不知这下你才是真正被套住了。何长易既然知晓卫兰灵的怪异之处,自然是打算由自己掌控着,哪里还会顾及你的需求。” “不会的。” “呵,不会?要不然你现在就去寻何长易,问他能不能把卫兰灵给要回来?” 一听这话,连王顿时又显得谨慎:“要回来做什么?” “呵,”对于他的谨慎,傅思滢翻出一个白眼,极为不屑地冷笑道,“放心,我不向你要人的。你如果能把卫兰灵从何长易的手中要回来,那你就自己把她关着!只可惜,你是要不回来的。” “怎么要不回来?本王和他说好的,只是由他表面上管控着卫兰灵,实际上本王随时都能见能问。” 见连王还是执迷不悟,傅思滢离座起身:“行吧,那就请连王爷前去试一试,还望不管什么结果,都能给我知会一声,让我知道是否自以为是了。” 被她说得心中担忧,连王爷跟随站起身:“本王这就去问他,你与我一起。” 二人一同离开王府,前脚刚走,后脚夏素昔就端着茶点前来,听下人说连王和傅思滢刚刚走了,夏素昔面色恼火地将茶点重重往桌案上一放,震得一片狼藉。 “这个贱人!” …… 傅思滢与连王直接前去晋国一众使臣所居的驿馆。 心中知晓是他上前见卫兰灵,卫兰灵告诉他晋国人要生事,所以他就一直派人监督着晋国人,可表面上还是要问的。 “为什么来这里?” “何长易就在这儿,他当这个司礼官当得也真是够尽职的,多会儿找他,他都和晋国人待在一起。呵。” 傅思滢皱眉,她不明白连王话尾的这声冷笑是源于何处。 按理说,相当于是何长易帮了连王,连王为什么会发出这种意味不明、带着讥讽的冷笑? 想到赏宝宴那晚,连王极有可能私下里见过何长易、元夫人以及奚家家主一行人,她看向连王的目光不由得染上几分打量。 连王和他们,能说些什么? 连王派了个小厮前去给何长易传话,一边等小厮回来复命,一边信誓旦旦地对傅思滢说何长易一定会立刻答应将卫兰灵交还给他的。 瞧着连王的胸有成竹,傅思滢皮笑肉不笑地说:“归还?连王爷,卫兰灵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你,你还是别用这个词为好。” 连王哼哼两声,不多言。 不多时,前去送信的小厮小跑回来,只是唯有小厮一人的身影,其后并没有何长易的身影。 小厮说:“主子,何大人说暂时无法将卫氏女交给您了。” 连王脸色一变:“为什么?” “何大人没说为什么,只说有机会亲自跟您说明情况。” “可恶!” 在一旁听到个果不其然的回答,傅思滢怂恿道:“眼下不就是‘有机会’?连王,你亲自去找他啊。” 连王神情一顿,皱眉:“本王不想和那群晋国人打交道。” 嗯? 傅思滢斜眼看他,揣摩这句话又是因为什么。 连王有些郁闷地想了想,又对小厮打发道:“你再去传话,告诉何长易,本王现在就在驿馆外,让他现在出来给本王回话!” “是。” 小厮再去送信,连王有些窝火地坐在马车里,看到一旁马车里傅思滢从小窗户露出一张等着看笑话的小脸,他显得有些恼羞成怒地气呼呼放下车帘,无声静等。 等了一会儿,这第二次,才得以见到何长易的人影。 傅思滢并不想要露面,于是安静地窝在自己的马车里,全当自己不存在。然而,何长易将孙丹等相府侍卫的样貌已经记在心中,只扫一眼,就猜到是傅思滢来找连王问询情况,连王不得已才来寻自己。 连王一见何长易,立刻索要卫兰灵。 只见何长易长长作揖,一脸愧疚地说:“连王爷,下官惶恐,本想再拖延几日想个万全的说辞,哪料您今日就来要人了。” 一听这莫名其妙的话语,连王顿时心头一惊,连忙再问:“什么意思,你惶恐什么?” “卫氏女她……” “她怎么了?” “昨日下官遵秉圣意,负责看押卫氏女,哪料昨晚卫氏女就体弱不支,吐血而亡了。” 瞬间,连王大惊:“什么,死了!?” 何长易无言。 “你、你放屁!本王是信任你,才把卫氏女交由你看管,结果不过一天,你就把人给看死了?!尸体呢,尸体现在何处!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连王急得直接就跳了马车,冲到何长易面前,揪起何长易的衣领,粗鲁地向其要人。 何长易赶忙无声地对连王使眼色,一边示意连王不要急怒,一边表面做戏地赔罪道:“连王爷息怒,连王爷息怒。此事的确是下官失职,下官自会向皇上请求降罪的!” 就在他二人拉扯之时,那一边,孙丹悄声对车内的傅思滢说道:“何长易和连王在做戏呢,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心口不一。” “我知道。” 傅思滢没好气地回一声。她看都没向外看一眼,光是听何长易那一番鬼话,就知道是在瞎编乱造。 呵,这两个人果然是勾结在一起了。 转念想一想,人家是亲兄弟,自然要跟比她的关系亲近,她还在这儿强求什么。 “走吧。” “您不跟连王说一声吗?” “说个屁!” 听到傅思滢恼怒地骂出粗口,孙丹当即不再多问,驾车离去。 察觉身后属于傅思滢的马车起车离去,连王惊奇地回头看去,见她真的是走了,这才悻悻松开抓住何长易衣领的手,不解地问:“她怎么走了呢?” 何长易收回目送马车离去的目光,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裳:“她本就是和卫氏女结有仇怨,所以想要拿捏住卫氏女的性命。如今听到卫氏女已死,她别无所求,自然就会走了。” 连王冷哼两声:“你刚才一个劲给我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你是故意在傅思滢面前说卫氏女死了?” “自然。若不然,她一直盯着卫氏女,也太麻烦了。” “她是不盯着了,本王想盯着,你给不给人?” 何长易微微一眯眼,勾起唇角:“当然,连王爷多会儿想要见卫兰灵,都可以。您现在要见吗?只是下官尚且还要陪同晋国使臣,怕是要耽误您些许工夫,要不然您随下官一起和晋国使臣聊一聊?” 一听何长易提到晋国使臣,想到何长易和晋国人的古怪关系,连王立刻摇头拒绝。 “那就算了,本王改日再见卫氏女也无妨。” 他本就是带着傅思滢前来验证何长易是否“真好心”的,现在得到令他放心的结果,他自然满心离去,不会严苛查证。 送走连王,何长易快步回去驿馆。进入所属房间,关上房门,三言两语对站在窗边的元夫人讲了一下方才的应对。 他语气犹豫:“倒不知傅思滢是信了没信。” 元夫人语气阴狠地说:“不管她信不信,最好还是趁早解决了她,省得她再制造麻烦。” 何长易沉思片刻,点头:“嗯。” …… 相府的马车一路行至慕王府,抵达后,傅思滢也没有下车,只等慕王府的护卫前来问安时,她向慕王府的护卫询问了一句慕王是否回府。 “是,王爷已经回府了。唐管家之前就命人去相府给您送信了。” 本没抱希望地前来问一句,哪料得到惊喜,傅思滢急忙忙步下马车,脚步匆匆进入慕王府。 还没走过前廊,就与同样脚步匆匆要来迎接的唐管家迎面遇上。 她急切地问:“你家主子回来了?” “是,是,”唐管家笑呵呵的,“和过仙真人以及五公子几位一起回来的,都在屋子里说话呢,老奴领您过去。” “好!” 跟在唐管家的身后,瞥这老爷子几眼,傅思滢忽然发问:“唐伯,怎么感觉你心情不错啊。” “啊,有吗?呵呵,老奴与您一样,也是担忧王爷的去向不明啊,老奴观您也是心情不错。” 傅思滢傻呵呵一笑:“嘻嘻,那就彼此彼此。” “哈哈哈哈,彼此彼此。” “那你知道你家主子为什么惹了过仙真人生气吗?” 一听到她这个问题,本来神情很愉悦的唐管家,顿时笑容僵在脸上。只是他领路走在前方,所以没有被傅思滢看到。 唐管家叹口气:“唉……这个,老奴还不知,您过会儿可以亲口问一问王爷。” “唔,好吧。” 由于两个人脚步疾快,很快,就抵达漠苍岚的院落。根本不用进到屋子里面才能见到漠苍岚的人,他就站在院子外等着她呢。 看到漠苍岚衣着单薄地站在院外,愈发显得身形修长,她心中一喜,娇唤一声“漠苍岚”,隔着还远就朝他伸出手要牵拉。 漠苍岚眉眼带笑地望着她靠近,尤其是看到她伸出手,他嘴角的笑意加深,立时前行两步更早一步拉住她的手。 一拉住这个娇丫头,他便出声打趣道:“怎么唤得这般娇气,都不像你了。” 傅思滢一怔:“怎么不像我?” “你难道不应该是像夜叉取命一般,一声大喝吗?” 倏地,傅思滢站定跺脚,双眼瞪圆,气呼呼大喊:“漠苍岚!” “诶,对,”漠苍岚一副舒服了的模样,“这就对了。” “你!” 瞧他没个正形,一副欠抽的模样,傅思滢气得牙痒痒,立刻往他腰间掐去:“我看你真是皮紧欠调教!” 她的手刚下去,狠狠一拧,顿时,漠苍岚蹙眉抽气:“嘶,轻点,还以为本王穿得很厚呐?” “啊……” 后知后觉今时不同往日,傅思滢赶忙抽回手,一脸愧疚担忧。 “哎呀,你没事吧?啊唔,我忘了……你原来穿得那么厚,我下手可狠了,但也掐不到你的肉,所以就习惯了。” 一边给他被掐到的腰间揉揉,一边还使坏甩锅:“都怪你啊,你怎么能穿得这么薄就站在外面?我看你现在,也是有点嚣张过头了吧?” 第559章 她选择听秘密 对于傅思滢的反嘴,漠苍岚唯有无奈承认是自己嚣张过头了,于是还得再得她的好一番教训。 被漠苍岚牵着进入院中,第一眼便看到过仙真人站在楼前,见她来露出一丝笑意,但笑意之下的神情很是严肃。 “师父,”傅思滢上前唤了一声,然后又对着其后的几位师兄问好,“见到几位师兄。” 今天也不知是怎么的,五位师兄竟然都在,这让她不由地心中嘀咕,过仙真人所生气之事应该是严重。 漠苍岚见她问过好后一时有些无措,便提起话茬:“听管家说你昨日来找过本王,但本王并不在府中,你可是有事?” “没事,”顾念着气氛有点莫名的紧张,傅思滢摇头,“我就是想来看看,看你身体恢复大好后如何了,谁料你不在府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在她说出漠苍岚身体大好后,过仙真人的脸色更有一些沉重。 她心中藏不住话,想了一下,就忍不住问道:“听管家说,你好似是惹真人生气了,是不是?” 看着她,漠苍岚眉眼一定,嘴角无声地勾了勾,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是吗?” 她显然不是很相信他所说的轻松,扭头,以小心谨慎的目光看向过仙真人:“师父,他是不是惹您生气了?惹您生气的事情严重不严重?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还望您看在他是个病鬼的份上,不要生他的气。” 她想要以调侃漠苍岚的话语逗一逗过仙真人,而过仙真人也的确闻言勾了勾嘴角,但显然是应付她才露出的一点笑,不是很真心实意的。 见之,她斜眼生恼地瞪漠苍岚一眼,怪他做了什么坏事。 这时,过仙真人开口道:“思滢,你随为师来,为师有话要对你说。” “啊,哦。” 莫名其妙地被真人单独点去谈话,傅思滢不由得感到很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想她最近也没做什么坏事吧。 总不该,是师父因为漠苍岚做坏事,所以牵连她吧? 想到这里,她又腮帮子鼓起地轻轻朝漠苍岚哼了一声,然后对师父撒娇道:“师父,漠苍岚做错了什么,你责怪他就好,不要连带了家属呀。” 漠苍岚本是听到过仙真人要找她单聊而面色沉沉,刚想开口阻拦真人此举,忽然又听闻她如此“大难临头各自飞”,好笑不已地抬手在她脑门上重重一敲。 “夫唱妇随,本王做错了事,你自然该受着。” “哼!”傅思滢捂住脑门,一脸幽怨,“胡说,谁跟你夫唱妇随。” 两个人之间的逗乐还没说完,过仙真人就一转身向一处屋子走去:“过来吧。” 傅思滢回神,赶忙抬步要跟上,哪料刚抬脚还没迈步,就被身后的漠苍岚拉住了胳膊,她不解地回头看他:“嗯?” 然而,漠苍岚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神情凝重地看向过仙真人,语气更是郑重其事:“真人,您不要做本王不喜的事。” 过仙真人侧头:“你不喜?那贫道不喜的事,你就可以做吗?” 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突然充满紧张,听得傅思滢一头雾水,不由地将心提起。 她左右看看,怯怯开口:“什、什么?师父只是唤我去说一说话,会有什么呢?” 漠苍岚低头看她,定睛片息,摇头:“没什么。你先去东厢房歇一歇吧,本王与真人说一会儿话。” “哦……” 傅思滢还没答应,过仙真人忽地转身,神情恼怒地紧盯漠苍岚:“二十多年了,贫道与你虽无师徒名分,但总算是有师徒之情吧?你现在连贫道的话都不愿意遵从了?” “本王没有!” 漠苍岚牵住傅思滢的手紧紧握起。傅思滢扭头看向他的脸庞,可以看到他脖颈上的青筋微突,显得极为压制情绪。 这……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过仙真人的恼火注视,半晌,漠苍岚不由地侧头,避开目光:“本王一直很尊敬您,对您的话全当师令遵从,但您不要把……请您不要。” 显然,他顾忌什么,不愿意说出不想让过仙真人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傅思滢皱紧眉头,下意识猜测到这个事情肯定是与她有关的。过仙真人到底是打算与她单独聊一些什么,才会让漠苍岚如此反对? 见漠苍岚执迷不悟,过仙真人一声气怒的叹气,而后沉声道了句“这由不得你”后,抬手一挥,不及眨眼的工夫,只见五行之和袁悉等五个窥星观嫡子立刻朝漠苍岚和傅思滢围来。 看向为首的五行之,漠苍岚眼神发沉:“五行之!” 五行之神情无奈而悔痛:“你不该骗我的。这次,我不会帮你的,你也要遵秉师令才行,师父都是为了你好!” “不。” 眼看自己和漠苍岚被五个师兄团团围住,方止守在院外,漠苍岚连个帮手也没有,傅思滢刚要惊叫,只见袁悉一把将她从漠苍岚身边猝不及防地拉走,而五行之等四人则是将漠苍岚合力困住。 她惊愕扭头问袁悉:“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袁悉不同于平日的清纯稚嫩,此时也很神情认真:“小师妹别担忧,只是拦住慕王,让他冷静罢了。” “让他冷静?”傅思滢看向以一敌四的漠苍岚,“到底是谁不冷静?” 袁悉:“唉。” “傅思滢,你别跟真人去!” 看到傅思滢愣愣就被袁悉带着走向过仙真人,漠苍岚一边极力摆脱五行之等四人纠缠向这边靠近,一边出声严厉喝斥。 傅思滢被训得脚步一抖,愣在原地,目光茫然地在漠苍岚和过仙真人之间回荡。 “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眼看漠苍岚从一开始的极为压制,到随着五行之等人的渐渐施展实力他也不得不使出真力,过仙真人深深叹气。 没有理会傅思滢的疑问,而是抬高声音对漠苍岚说:“思滢毕竟也是贫道的徒弟,贫道会让她选择的,不会强迫她。” 这一声出口,漠苍岚和五行之四人纠缠的动作顿时就少了火气。 动作一顿,他追问:“您保证?” “贫道从不说假话。” 漠苍岚双目微紧,目光从过仙真人转移到傅思滢的身上,看到傅思滢还一副傻傻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他忽而露出一抹笑,显得甚为苦涩:“何必惊扰她的心思。” 过仙真人面色冷淡:“你就不想知道,你的付出是不是值得的?” 他眼眸一顿,但须臾,望着傅思滢的眼神就渐渐坚定。他说:“值不值得,全凭本王自己的感受,与旁人无关,哪怕是她。” “呵,”过仙真人一时怔愣,反应过来,唯有冷笑一声,道一句,“你倒是圣人一个。” 听着过仙真人和漠苍岚像是打哑谜一样说来说去,傅思滢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急躁,大着胆子又很胆怯地开口,询问道:“那个……什么事儿呀?能不能……让我自己选择知道不知道?” 话一说出,所有的目光顿时全部投向她。 傅思滢惊惶看向漠苍岚,无措地眨巴着眼睛:“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漠苍岚面庞紧绷,盯着她,半晌闷出一个“嗯”。 这下,傅思滢急了:“那我肯定要听啊!你竟然对我还有秘密?我告诉你,有秘密的话,之前我给你做出的承诺,就不能作数哦!” 她急得都红眼了。 怒! 最近一段时日,最烦听到“秘密“两个字了! 前世被骗得够惨了,死后都不知道自己被骗,今生好不容易敞开心怀打算再信任一个漠苍岚,又来秘密?! 她绝不同意! 气呼呼说完,也不管漠苍岚是个什么反应,她扭头看向过仙真人,坚定迈步向真人靠拢:“师父,你别理他的,不管是什么秘密我都要听!” 一直在和漠苍岚争执的过仙真人,万万没想到傅思滢对漠苍岚的秘密这么看重,而且发现在傅思滢表态后,漠苍岚的气势明显被压过一头,这让一直神情凝重的过仙真人,半是无奈半是可气地轻笑一声,这笑声中好歹带了些真情实感。 “你想听就好。” 说完,看向漠苍岚:“这是思滢选择的,贫道尊重她。过一会儿再对她说了什么,要她选择,不管她选择如何,贫道依然会尊重她。漠苍岚,你也要学会尊重她才可以。” 一句“尊重”,恍然入击中漠苍岚的心神。他本是一个那般不会将喜怒表露于色的人,可此时在蹙紧眉眼之间,却将心中的所有纠结与犹豫显露无疑。 过仙真人的话同样击中傅思滢的心头,她极为认同地连连点头,不知是在对漠苍岚说,还是在喃喃自语,道:“对,要尊重我。尊重我……” 半晌,终于,漠苍岚长长呼出一口气,收势立定原地:“你带她去吧。” 声音比之前要更加疲惫,莫名有一种放手的味道。 好不容易得到漠苍岚的让步,过仙真人再不敢耽误,生怕一转头漠苍岚就后悔,于是立刻拉住傅思滢的手,亲自拉着傅思滢速速进入屋子,将房门从内关死。 傅思滢很期待:“师父,他有什么秘密呀,您快说罢。” 瞧她带着天真孩童般的好奇与单纯,过仙真人心情沉重地叹气:“他的秘密,就是和他体内的寒毒有关。” “寒毒?寒毒会有秘密?” 傅思滢眯起眼,暗想,不会是想说漠苍岚体内的寒毒是从太后身上继传下来的吧?外加太后体内的毒是东莱公主下的? 这些她都已经从太后的口中得知,不算秘密了! 唔,而且,这种秘密有什么好值得过仙真人和漠苍岚起争执的呢? 接下来,果然不出傅思滢所料,过仙真人的确是将太后对她说过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无非是立场不同罢了,毕竟过仙真人也是后来才被先皇寻到给漠苍岚治病的,有关漠苍岚体内寒毒的由来,过仙真人也只能从先皇和太后的口中得知。 耐心听过仙真人说了一遍,发现的确没什么新意,傅思滢有些失望。 “慕王受寒毒折磨二十余年,为师也就为他寻求解毒之法而奔走了二十余年。” 忽然,过仙真人向她发问:“思滢,你有没有想过,这到底是怎么一种厉害的毒,能让为师二十余年都寻不到解毒之法?” 对于提问,傅思滢打起了点精神。这个她之前也跟太后说过,不难回答。 “因为这寒毒是东莱公主的手段呀,应该是东莱特有的,解毒之法也只能去东莱搜寻。您应该是没有去过东莱吧?” 倒是没想到傅思滢的反应倒是敏捷,过仙真人点头:“是,自东莱公主死后,东莱与我朝断绝往来,为师去不得东莱,所以只能在东莱以外的地界搜寻方法,可惜无果。” 傅思滢摇头:“唉,看来解毒之法只有去东莱才能……诶?嗯?” 话说一半,她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过仙真人:“您搜寻无果?可是、可是漠苍岚身上的寒毒不是已经解了吗?他现在已经大大恢复了,难道不是解毒了吗?” 过仙真人摇头:“没有,他用了一种折寿的法子,只是压制了寒毒而已。” 瞬间,傅思滢大惊,愣愣盯着真人,开口就不由得结巴起来:“折、折寿?什么法子?” “冬眠之术。” 听着真人淡淡吐出四个字,立刻间,她就能联想到那日来寻漠苍岚时,漠苍岚屋内几乎化为冰雪山洞的一幕。 喃喃重复:“冬眠……之术?” “什么意思?”她紧张地向过仙真人的方向靠近两步,“冬眠之术,是让他冬眠吗?可他现在看起来很好、很有精神!” 与她对视着,过仙真人的眼眸中显出悲色:“不是他冬眠,而是让他体内的……寒蛊冬眠。” “什么?”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词语令傅思滢一时间失去思索之力,“寒、寒蛊?寒蛊是什么?” “是东莱特有的一种蛊毒之术!” 第560章 炎蛊 傅思滢怔怔重复道:“蛊……毒?” “没错,”过仙真人颔首,“慕王体内的寒毒其实是一种寒蛊,是太后当年孕育他时被东莱公主所下,后来被慕王所继传。 “所以,师父你说的‘冬眠之术’是指让他体内的寒蛊冬眠吗?” “正是。” 得到答案,傅思滢一时间有些恍神迷惘,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能怔怔无助望着过仙真人,等过仙真人予她细说。 看她如此神情,过仙真人沉沉叹一口气,而后道:“寒蛊没有被解除,而是被外力强行冬眠。冬眠后,不再作乱,所以他的身体自然看起来大好。可冬眠毕竟是冬眠,你可有听闻林中棕熊冬眠前后的表现吗?” 傅思滢摇头。 “棕熊在冬眠前,要给体内储备大量的食物,冬眠结束后,也会搜寻大量的食物补给。对于棕熊来说是冬眠,那类比到慕王和体内的寒蛊身上,你觉得会是什么?” “会是……” 傅思滢视线僵直,话未出口,眼圈就先红了。 寒蛊以何为生,不正是以漠苍岚的气血骨肉为生,以漠苍岚的生命为生? 过仙真人幽幽地说:“寒蛊被冬眠,会侵吞他的命数,而等到寒蛊苏醒,自然又将会是一番掠夺摧残!而依慕王被折磨蚕食二十余年的体况而看,他能抗得过施展冬眠之术封禁寒蛊,却一定抗不过寒蛊苏醒后的肆虐。换句话就是,一旦寒蛊苏醒,就是他的死期。” “那怎么办?那现在……现在应该……师父,那寒蛊会被冬眠多久?” 瞬时间,傅思滢大惊大乱,紧张抓住过仙真人的袖子:“是不是只要在它被冬眠之时,将它杀死,就能彻底让漠苍岚解脱?” “道理虽是如此,可解蛊之法为师搜寻二十余年毫无结果,应该是唯有东莱公主一人知晓。” “那就去找东莱公主!”傅思滢脱口而出。 “找她?去哪里寻她?” 傅思滢一时语塞。 但过仙真人并不是真正在问她,只是随口问出,便又道:“就算是能找到东莱公主又如何。凭东莱公主的性情,宁肯鱼死网破,也绝不肯留对手半分喘息,说不定还会再生什么毒招,加快慕王体内的寒蛊苏醒。那样的话,寻东莱公主,无异于寻到索命的无常。” 蓦然,傅思滢只感觉心跳都没有了,满脑子空白,满心只是惊慌失措,再也装不下其他。 “何况,”过仙真人神情凝重,“我们连寒蛊能被冬眠住多长时间都不能确定,有可能是一年半载,也有可能是今晚明日,所以又如何能耗费精力去寻找东莱公主呢?” “那……那……” 师父的话语好像是一把尖刀,将思绪从傅思滢的体内一丝一丝调出。她只觉得浑身气力也随思绪一同被抽走,在瘫坐到地上之前,踉跄旋身到一旁座椅上坐下,面目惶然。 “那怎么办……”她渴求谎言地抬起头看向过仙真人,“他为什么要施展冬眠之术,他是疯了吗?” “是的,他是疯了,”过仙真人毫不犹豫的回答,“他是为你疯了。” 傅思滢不明白。 “其实不施展冬眠之术,哪怕有火血乌,他最多也就是只有半年的性命了。” 这个傅思滢知道,她只需要在心中大致回想一下,就知道前世的漠苍岚便是在年后来年的仲春之时暴毙的。 卫兰灵将漠苍岚的暴毙怪罪到她的头上,殊不知那就是漠苍岚的死期。 “二十余年来殚精竭虑地求生,他已经累了。你答应了他,会嫁给他,他不想到死都是一副寒冰的躯体,连拥抱你也做不到,所以,他……算是以命换享受了。” 骤然听到这番说辞,傅思滢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惊与愤怒,双手紧紧捏住扶手,脱口而道:“他疯了!他疯了!” “什么以命换享受,这样的做法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他疯了,他不能这样!” 过仙真人平静地回道:“他已经做了。” 几个字,将她的惊怒压住,她只能愕然半息,须臾间满面是泪。 “他放弃了半年可能会寻找到解蛊之法的光阴,只为了能与常人一样与爱侣温存,哪怕只有朝夕。” 傅思滢无力地低声道:“难怪唐伯对我说让我留在王府里,多陪陪他。” 屋中一时静默无声,唯有傅思滢如何灵魂脱壳一般无声落泪,不多时,便抽噎不止,口中呢喃不断,只道他是疯了。 好半晌,过仙真人出声:“你答应会嫁给他的,你会反悔吗?” 傅思滢颓然抬眼,想了几息,摇头:“我怎么会反悔?我在答应他时,就已经做好……呵,就已经做好当一个寡妇的准备。如今,不过是早当晚当的区别罢了。” 她说得轻松,还拿自己当寡妇替换了漠苍岚身死的描述,然而话音刚落,便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哭得更是情难自已。 一时情绪失控,断断续续地问:“师父,命不可违是吗?他终究是要死的,不管是哪一世,不管有没有因为我,他这寒蛊是解不了,是吗!” 过仙真人不太清楚她话语中“不管是哪一世”是何意,但对于她所问“寒蛊是解不了”,回以摇摇头的表示。 “不,你如果答应会嫁他,那么他就还有救。” 傅思滢顿时懵住。 目光一紧,急问:“什么意思?” “前段时日,东莱边界松动,为师和你的几个师兄亲赴东莱寻找解蛊之术。虽没有寻到寒蛊的解蛊之法,但是寻到了与寒蛊相克之蛊,炎蛊。” “炎蛊……”顾名思义,傅思滢忙问,“是热毒,是吗?” “正是。” 说到这里,过仙真人就显出几分恼火之色来,怒道:“本来,若是慕王没有施展冬眠之术,为师还可以用这半年光阴调配查验一下炎蛊和寒蛊能否相生!若是能相生,便让他身存寒蛊的同时接纳炎蛊,让寒蛊和炎蛊在他体内相生也相克,如此便能保他性命长久。可是,这蠢货!” 怒到极致,过仙真人竟骂起漠苍岚来:“他这冬眠之术一施展,逼得为师也无心无时再检验炎蛊和寒蛊是否能同生了!就算是敢孤注一郑、以身犯险,可他体内的寒蛊冬眠,若是此时将炎蛊送入他的体内,他必定又会变成一个火人,这是不用想就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一听这话,傅思滢可要着急了:“难道说就白寻了?炎蛊一定还有用吧!” 过仙真人情绪稍定,目光威严地看着她,片刻,点头:“是,它还有用。” “怎么用?”傅思滢紧张万分。 “将炎蛊种入你的体内。” 顿时,傅思滢愣住。 “你接受炎蛊,他接受寒蛊,如此,便不用担忧什么相生的问题了。你二人既成夫妻,阴阳调和,便可使炎蛊与寒蛊间接相克,从而延续他的性命,而你……” 过仙真人并未掩盖傅思滢接受炎蛊的害处:“你算是为他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本是寻常人,从此以后却要将性命系挂给他了。” 结为夫妻,相克…… 过仙真人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往傅思滢的脑子里钻,往她的心里钻,往她的灵魂深处去钻。 她本是性命大好的常人一个,却要因此就确定失去对性命的控制,将性命安危系挂给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漠苍岚。 看她怔怔不语,过仙真人说:“这件事情没有人逼迫你,全凭你自己的心思做主。方才你在外面听到为师与慕王的争吵,听得稀里糊涂,如今你可清楚了?为师不逼迫你,为师只是将所有的真相都告知于你,而慕王更是不逼迫你,他甚至都不愿意将真相告知给你,足以见得他对你的真心了。” 傅思滢埋首,盯着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她在漠苍岚腰间很掐的手感。 她刚才说她掐他的时候,劲使大了,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他穿得厚厚实实,他突然穿这么薄,都怪他。 他也只是笑。 “我将性命系挂给他,他也是将性命系挂给我,对吗?” “对。” “所以……”傅思滢带着哭音打了一个嗝,“所以我也不会受他威胁嘛,我也不怕死,他、他以后……要是欺负我,我……我威胁他。呜、呜呜……可是他也不怕死!” 一个回神的工夫,这丫头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怨得接不上言语逻辑。 过仙真人不由地上前,伸手在她的发顶轻轻抚摸,安慰道:“是的,你们俩互相威胁,也互相不受威胁。” “呜、那……那不行啊,我得威胁住他啊,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我……呜呜呜……” 话不用多问,这丫头做出了什么选择,全在这一句一句的抱怨里。 片刻,过仙真人抬起另外一只手,默默擦了擦眼角,但对她说:“你也可以不答应,就不用怕威胁不住他了。” 傅思滢狠狠地抽吸鼻子:“我不答应,他人就不在了,我当然不怕了!” “是的。” “那不行,我还是想威胁住他,不是想让他人不在!” 听这丫头前一句后一句的说一些自相矛盾的话,过仙真人刚要开口言语,目光一瞥,瞥到屋外那个伫立已久的影子。 心中只需一想,就抬步走向房门,将门闩拉开,露出屋外之人。 傅思滢正低头用帕子擦脸,恍然间感觉到再摸她头顶的手为什么变得很厚实宽大了,她一抬头,便看到是漠苍岚正背着屋外阳光站立在她的身旁。 而过仙真人则默默走出屋子,将房门关好。 傅思滢看不见漠苍岚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肯定哭得狼狈极了,也难看极了,肯定丑死了! 她呼吸颤抖着,一个埋头栽进他的腰窝,嚎啕大哭道:“你个害人精啊!你这个疯子、蠢货!呜呜呜呜……” 这满脸通红、一脸泪水的丫头着实没有外人平日里夸赞的眼光四射,明媚娇丽,反而像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倒在泥坑里,哭得没个漂亮模样。 和漠苍岚当时在孤岛上发现她,她满身泥水时的形象相比,着实差不了多少。 然而,他心中清楚,并且是无比炙热地清楚,这是他眼中,她最美的面容。 是为他的哭泣,也是为他的付出。 所以他轻轻抬起胳膊,将她温柔地圈在怀中,说:“你才是疯了。” “呜呜呜。” 将傅思滢紧紧环抱着,漠苍岚的面庞上不知何时也已有晶莹的微光。 他话语坚定:“刚才真人的话都是骗你的,其实没有什么寒蛊炎蛊的,她只是想测一测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傅思滢抽抽鼻子,从他的腰间抬起头,茫然看他:“嗯?” 他露出一丝笑,抬手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刮:“被骗了吧?其实都是我与真人商量好,骗你的。我是不同意的,但真人二十余年照顾我,不仅是将我看作是徒弟,更像是半个儿子了,所以真人一定要求要测一测你的真心。” 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傅思滢吞下一口唾沫,狠狠皱起眉头,抽抽啼啼地说:“漠苍岚,你说起谎话来,真是太假了……” 漠苍岚面色不变,连眼神中的光彩都没有闪动一下:“没骗你。” “真人刚才说得那样详细、那样真切,比你真多了!” “那是因为真人的道行深,所以说起谎话来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像真的一样。” 瞧着漠苍岚一点也不心虚的模样,傅思滢瞧着瞧着,就莫名其妙地止住了泪水。 沉默片息,她哭着笑:“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漠苍岚严肃地解释道:“蛊毒,毒虫之物制成的蛊。你想想,体内一定会有虫子吧?你觉得本王的身体里面像是有虫子的样子吗?” 这番解释令她不由得咽了咽唾沫。 “你相信真人的说辞,难不成你会接受一只有毒的虫子在你的身体里面跑来跑去、钻来钻去?” 闻言,傅思滢环抱住他的腰身,忍不住抖了抖。 第561章 她吃啦怎么着 察觉她身体微微一抖,漠苍岚更是轻笑一声:“怕了吧?” “嗯。” “不用怕,都是假的。不会给你种什么蛊毒的。” 忽地,傅思滢发问:“蛊毒是假的,你快死了也是假的吗?” 顿时,漠苍岚按在她肩头的手掌微微一紧。 “你半年以后再死,和说不定明天一早就会死,并不一样吧?你是不是需要给我一个诚实的答案?” 这一次,漠苍岚思索许久,才回道:“我体内的寒毒已经解了。” 听到这话,傅思滢默默在他腰侧做好要掐肉的准备,虽然他的思索就已经暴露了一切,但他的谎话还是让她很生气。 她冷笑道:“什么师父的测试,我看就是你要测试我。” 说罢,用尽全力在他腰间狠狠一掐,掐得极狠,仿佛这人是她的仇敌一般。 漠苍岚忍着毒爪带来的疼痛,却只眉间蹙紧,没有吭半下。 掐完他,傅思滢吸吸鼻子,擦擦眼泪,推他:“行了,真相是什么我都知道了。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碍眼!” 漠苍岚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眼神打量她:“你明白就好。” 说罢,他一顿,又补充道:“过仙真人说的毒蛊是假的,你要是当了真,才是真的犯傻。” “哼!”傅思滢敷衍应付两声,毫不客气地抓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把我吓得都腿软了。以后不准这样测试我!” “嗯。” 漠苍岚扶着她,目光还在谨慎观察她。二人一同走出房门,过仙真人便站在不远处。 傅思滢唤道:“师父,我被您吓得有些虚,最近天冷了,身体也有些不舒服,您给我运气调一调吧。” 过仙真人不疑有他,几步靠近过来,抬手给她把脉。 “是有点气血虚,也有点体寒,近来葵水是不是有一些不调?” 傅思滢一时羞赧:“您不用说这么大声呐……” 过仙真人笑:“医者不避讳的。” “嗯,我最近也一直在忙碌,思绪繁重,总觉得心头闷气。” 过仙真人落了手,一边带傅思滢再入屋,一边道:“助你运行两周天,再给你按压几处穴位改善一下。” “师父真好,谢谢师父。” 傅思滢撒娇笑着,好似完全相信了方才从过仙真人口中听闻的都是谎话。见之,漠苍岚的眉头渐渐松开,但警惕之色未消。 等她一边嫌弃地推开他,一边关闭房门,在房门闭合之前,他倏地伸手拦住,对过仙真人道:“真人,您方才对思滢所说的话,全当是测她的真心,她已经过了,您不要再测试她了。” 过仙真人回头看他,皱起眉,自然能听懂他话中的含意。 “贫道晓得。这毕竟是你二人的事,还是需由你二人一同决定,贫道不会擅自行事的。” 听出话中含意,得到了过仙真人的承诺,漠苍岚这才有些心安。 过仙真人毕竟只是要告诉傅思滢实情、得到傅思滢的答案,真正要授蛊还是需要谨慎商议才能行事的。 傅思滢推开漠苍岚拦门的手:“果然就是你要测试我。呸,小人!” 骂一句,“砰”的房门关上,看样子是气恼上了这场“测试”。 漠苍岚望着房门,心里的石头还是落不了地,想了想,就站在房门处守着了。屋内有什么异常动静,他都能立刻察觉。 顺便,命人将守在院外的孙丹和晴音给唤了进来。 屋内,傅思滢急忙忙将过仙真人拉进里屋,压低了嗓门说:“师父,您快把炎蛊拿出来吧,这就给我种上。” 过仙真人大惊:“不可如此鲁莽!” “不鲁莽不鲁莽!”傅思滢面露急色,“您现在不给我种上,等再出这道门,就没机会了。我清楚他,他肯定会让人给我看得死死的,不会再让您与我单独私下里接触的。所以只能趁此时,趁他一时疏忽大意、料想不到!” “那……是,”过仙真人面露纠结,“谁也料想不到。” 过仙真人无法理解,这是牵扯到性命的事情,傅思滢就算是乐意付出性命的稳妥,但也不至于急着行事吧? “你怎么会如此坚定?” “您不是说他死期不定,有可能就是今朝明日?我反正已经决定了,何必还要给自己后退的机会?” “你应该给自己后退的机会。” “我是能给自己后退的机会,但我不能给他送死的机会啊!”傅思滢双目闪烁,“师父,我也怕,怕的是明明我能救他,却延迟了一两日,就在这一两日里他死了!” 说完,抽抽鼻子:“他真的是害人精。” 过仙真人动容,但还是摇头:“不可,哪怕是立即种蛊,你也需要和他商议,他同意才行。” “他不会同意的!” “是的,他不会同意,他曾告诉为师,他宁愿一个人死,也不愿意你战战兢兢地活。” 傅思滢神情凝重,目光愈发坚定:“师父,您若一定要他同意,又明知他不会同意,那何必还要将实情告知于我?” 过仙真人无言。 “因为您也心存幻想,不是吗?”紧紧握住过仙真人的手,傅思滢恳求道,“您就当他是同意了,不行吗?事成之后,木已成舟,您救他一命,而且好歹中间还有我挡着,他又敢对您如何?” “这……”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孙丹和晴音禀报说是慕王爷让她二人入内侍奉陪同。 傅思滢目光一紧:“您瞧,这就开始盯上了。这还只是让我的侍女盯着我,等您和我出了这道门,他会让更多的暗卫盯着我,甚至说不定就将我留在慕王府了,防止您与我接触!” 看过仙真人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她也加大手中力气:“到时候,您就别再心存幻想了,他死定了!” 屋外,没有得到屋内的回应,漠苍岚立刻心中一紧,上前亲自抬手拍门呼唤:“傅思滢!开门!” 闻言,傅思滢马上扯着嗓子回道:“干嘛呀,我这衣服刚脱,讨厌!晴音和孙丹在外面守着就好,我这里没什么好侍奉的!” 听到她声音娇蛮之力十足,漠苍岚略有放心:“让她们俩站真人旁边学着,毕竟往后真人不能日日给你调理。开门让她们进去。” “哦,等一下!讨厌,我还得再穿衣服!” 喊完,傅思滢急切地低声问过仙真人:“炎蛊在哪里,现在在您手中吗,您现在方便取拿来吗?” 过仙真人紧紧闭目:“就在屋里。” “啊,这是您的屋子?那太好了,您快拿来吧!” 被傅思滢的急迫紧逼,过仙真人肃正神情,终是下定决心,去拿炎蛊。 小盒子打开,只见是一个指甲大小如同香料一般的小红块,并不是漠苍岚方才吓唬她所说的毒虫。 她问:“这是怎么种入我体内的?是吃的,还是摸的、吸的?” “是服用的,”见她伸手就要取拿,过仙真人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紧紧,“傅思滢,这是毒!” “我知道,炎蛊,热毒嘛!” 傅思滢毫不犹豫地抓住小红块,有些犯愁地问:“这么硬,水溶服用能行吗?” 过仙真人刚要点头,突然,房门处传来漠苍岚再次喝问的声音:“傅思滢,你在里面磨叽做什么,快开门!” 同时,拍打房门的力度加大,拍得牢固的房门扑扑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散掉。 眼看外面这个害人精就快要控制不住,傅思滢赶忙张嘴就把炎蛊往嘴里塞,像是吃糖块一样速速咬碎。 须臾后,舌头尝出味道,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这又苦又麻,还带着火辣辣烧嗓子眼的疼,什么啊这是! 想呸呸,却又不敢。 过仙真人万万没想到她动作如此利落快递,眨眼间就将炎蛊放进口中咬成了渣,慌乱去拎水壶送到她嘴边,同时心中极为后悔。 “快,快漱嘴!吐掉,吐掉!” 过仙真人顾不上温柔,赶忙往她嘴巴里灌水。眼看灌得腮帮子鼓起了,又要催她吐掉,能吐多少是多少,哪料这丫头腮帮子一瘪、咽喉一滚,诶,吞了。 “你!” 傅思滢从过仙真人的手中夺过水壶,一个仰头,吨吨吨吨就往嘴里灌水。 太特娘的难吃了! 正喝着,房门“咣”地一声,被屋外的漠苍岚用内力震裂,他随手推散房门,神情极为惊慌地大步匆匆进入屋子。 “傅思滢?” 急急绕过外室,一入里屋,看见傅思滢和过仙真人都在,而傅思滢正捧着个水壶在喝水,漠苍岚心头顿时一松。 他责怪道:“怎么唤你也不会回声?” 喝了个水饱,终于将口中古怪味道给压下去,傅思滢豪气万丈地将水壶往旁边桌上一放,瞪眼瞧他:“不愿意搭理你,怎么着?” 这副莫名猖狂嚣张的模样真是令漠苍岚无奈不已,刚要开口,眼眸一定,瞧见桌上水壶旁边放着的一个蓝漆小匣子。 这匣子…… 突然,他面色大变,惊愕扭头看向傅思滢。见傅思滢依旧是一脸的不知天高地厚,他不由得面目紧绷,一时连呼吸都止住,目露惊惧地转而看向过仙真人。 迎上漠苍岚的目光,过仙真人呼气闭目,气息有些不稳地吐出三个字:“她吃了。” 只是三个字,却犹如洪钟声在漠苍岚脑海内炸响,震得他立即神思散尽,怔望过仙真人片刻,脖颈僵硬地扭头看向傅思滢。 从来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傅思滢有些心怕,但腰杆子挺得笔直。 “咳,嗯,对,我吃了,”她很淡定,“难吃极了,又苦又麻又烧的,希望不会再来一块。” 话音刚落,只见漠苍岚倏然回神,不说一句话,满面阴沉地两步走到她面前,直接将她拉扯到床边。 不等她意识到怎么了,他于床边坐下,然后将她的上半身朝下,按压在他的双腿之上。 “你要……” 宽大的手掌带着内力,毫不留情地重重拍上傅思滢的后背,“砰”地一声,傅思滢连痛呼都来不及,当即犯恶心,张口作呕:“呕!” 第一下,吐出了一些没半点颜色的水。 漠苍岚的眉头皱得死紧,下手也仿佛是要把傅思滢往死里拍打。 “砰!” “呕!” 不过两下,傅思滢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马上一边挣扎,一边哭嚎道:“疼啊,你疯了,你要把我往死里打啊!漠苍岚!” “砰!” “呕,咳咳咳,你放开我!疼!” 这会儿,漠苍岚像是没了理智似的,眼睛都红了,狠狠将傅思滢按压在腿面上,重重拍她的背。 而不过几下以后,见她开始咬紧牙关紧绷着,就算是上呕了也强行压下,他气怒交加,抓住她的后衣领将人拎起,另外一只手狠狠掐住她的下颌牙关,逼迫她张开嘴巴。 他的双眸仿佛染上血色,咬牙切齿:“吐!我让你吐出来!” 被迫张开嘴巴,傅思滢口齿不清地说:“我不。” 见她如此,他真是恨极了,立刻伸出手指伸进她的口中,要刺激她的咽喉,逼她呕吐。 相当难受的傅思滢也发了狠,死死咬住他的手指,牙齿将他的手指咬破,并且划出一整根手指的血痕。 见到二人如此僵持,过仙真人上前,强行从快要失去理智的漠苍岚手中救出傅思滢,将傅思滢护在身后:“她灌了那么多水,哪里能都吐干净。何况那炎蛊本就是顷刻间溶于气血的!” “真人,本王如此信任你!”漠苍岚面色惊痛,“你为何!” 过仙真人神情后悔:“是贫道的过错。” “是师父无关!” 说了事成之后要保护师父,傅思滢当然不会食言,赶紧拦在过仙真人身前:“是我骗师父说想看一看炎蛊是不是你说的虫子。师父一拿出来,我就抢走吃了。” 刚才就被骗过,漠苍岚怎么可能还会相信她的话。 他闭目再睁眼,艰难压制住愤怒痛苦的情绪,起身,拉住她,将人向外带走:“来,我不打你,寻些药物帮你,你自己吐,能吐多少算多少,听话。” 第562章 为什么笑 “真人,她初服蛊毒,缓解毒性的药能不能彻底解毒?压制寒蛊毒性的药能不能给她用?” “切不可贸然尝试!”过仙真人急忙否掉,吓得脸色都变了,“病症不同,药效不同。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啊!” 再怎么说,傅思滢也只是刚服蛊毒,可别因为漠苍岚的心急则乱,病急乱投医,不仅没有给她解毒,反而把她给直接整死了。 “那有什么药能用,我这就命人去找!” 哪怕体内的寒蛊被冬眠,漠苍岚毕竟还是寒凉之体,可此时全额头生汗,目光也如同燃着火一般。 他此时说起话来,声音都是发颤的。傅思滢被他紧紧拉着手,能很清楚感受到他的颤抖和慌乱。 她终于生出心虚怯怕的后知后觉,小声嘟囔道:“别找了。我吃都吃了,你给我解毒,我岂不是白吃了?” “你就是白痴!” 毫不留情地辱骂她一句,不顾她被气得顿时歪鼻子斜眼,漠苍岚又焦急命人去传唤刘医圣。 将她拉入自己的卧房,将她摁在软榻上,让过仙真人助她运气逼毒,他则匆忙忙地翻箱倒柜,将大大小小的一堆药瓶药匣子抱到她身前。 随意打开一个,凑到她的鼻下:“闻一下。” 傅思滢一时没有防备,吸…… “呕!” 马上把她恶心得趴到一旁作势欲吐,漠苍岚就眼巴巴弯腰凑到她身边盯着她,等着她吐。 横他一眼,她艰难地紧起嗓子眼,强忍呕意,凶巴巴地吼他:“你死心吧!你今天就是给我闻臭狗屎,我也不吐!” 漠苍岚:…… 将手中药瓶重重摔落,他蹲在她的面前,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焦虑紧张,神情中甚至带着几分哀求:“傅思滢,你听好了,你向来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蛊毒不是你能承受的。你把它想得太简单了!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毒蛊给躯体带来的折磨和痛苦!” 他的手掌在颤抖,带动着她的视线也晃动不安,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他急恼的神情。 “蛊毒的可怕,你承受不过十之一、百之一!所以听话,乖,能吐多少吐多少。蛊毒蔓延得很快,你耽误不得……” “我能承受的。” 打断他温柔却急迫的劝说,傅思滢的脸上此时终于散去了故作轻松之色,给了他端庄严肃的态度。 “漠苍岚,我吃过苦的,虽然你不知道。” 她缓缓伸出手,以同样的姿势抚上他的面颊。纤细的手指在他的眉眼处划过,最后轻柔地拭掉从这双慌乱眼眸中溢出的水色。 “我有尝过身体发肤之痛,也有尝过剜心刻骨之痛,所以我明白,体肤之痛比不过剜心之痛的分毫。” “漠苍岚……” “阿岚,”蓦然,眼眸已染上朦胧,声音如梦呓般虚幻,“毒蛊痛苦带给我的恐惧,亦不及失去你的分毫。” 他眸光凝住,怔望着她,看到她明明在哭,脸上却有笑意。 “你不知道你对我今生有多么重要。你让我明白不是所有的温柔都是虚假的,也不是所有的关爱都是另有所图的。我甚至时常会恍惚去想,为什么前世会与你错过,为什么没有早些了解你……” “如果早早与你相识相知,我的人生命运应该会有完全不同的结局吧?不用感受人世间的辛酸苦辣,不用遭遇……如噩梦般的所有。” 她越说越有些言语凌乱,漠苍岚自然无法全然听懂,但能明白她是在感慨前一世也该与他相识。 他侧首,面颊贴住她的手:“何必去想前一世,今生都难以圆满,来世我亦不敢轻许。” 她阖眼抖落泪珠,轻声笑:“是啊,若是今生亦过得悲惨,哪里还敢奢望来世如意。” 感受着他的指腹轻轻为她擦掉泪水,她俯身搭上他的双肩,拥抱住他:“所以别折磨我了,你寒蛊我炎蛊,正好相生,你怎么能确定我就会遭受蛊毒的折磨?如果,我真的会遭受蛊毒的折磨,那一定就是你……” 想到这一点,傅思滢骤然变了脸色,光是幻想就怒从中来,抬手去捏漠苍岚的耳朵。 一个猛子起身,一边狠拧漠苍岚的耳朵,一边扭头看向身后还给她运气试图逼出蛊毒的过仙真人。 “师父!我才反应过来,他体内的寒蛊现在冬眠了,又不作乱,那岂不是就我一个人要受炎蛊的折磨?!” 傅思滢瞠目结舌:“那、那不就是在寒蛊冬眠的时日里,我要白白遭受炎蛊的痛苦?” “是的。” 察觉到蛊毒已经急速溶于傅思滢体内的气血,逼出蛊毒无望,过仙真人只能缓缓收手。看向漠苍岚,神情失望地摇摇头,然后对于傅思滢的惊愕提问,给予肯定的回答。 傅思滢瞬间变脸,嗖地扭头看向漠苍岚,拧他的耳朵也没意思了,她颤抖地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喃喃道:“我疯了。” 漠苍岚叹气,伸手在她脑门上弹出一个脑瓜崩:“你可不就是疯了吗?” 木已成舟,炎蛊已经在她体内种下,回天无术了。 起身,闭上双眼,再次将她揽入腰际,重重抚摸着她的发顶,他仰头一声叹气,自语声唯有自己能听见:“真是蠢丫头啊。” 正问到自己性命的攸关之处,傅思滢别过脑袋艰难后看:“师父,在他的寒蛊苏醒之前,我不会被炎蛊给折磨死吧?” “不会,”过仙真人莫名带了点笑意,“时至一年,若无神效药物缓解压制炎蛊,人体才会气血枯竭而亡。而凭慕王的体况,寒蛊是不可能冬眠一年的。” “这一年,我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毒蛊是逐渐吸食你的气血,释放毒性的。你初种毒蛊,除了今日等一下会有很明显的体内灼烧之感,前三个月都不会感到太难受,无非是时常会感到体热发汗、心烧口渴。三个月之后,是身披薄纱都觉燥热,赤目上火、唇角干裂。等到半年后依然无药物缓解压制毒性的话,就会肌肤枯糙、体生痤疮。” 不用等到一年了,傅思滢光听描述,自认抗不过半年。 只是…… “师父,你在说毒性病症呢,为什么笑啊?”傅思滢有点眼泪汪汪的,“徒儿即将遭受热毒折磨,您很开心吗?” “咳!呵呵,不是,是……” “真人,刘医圣来了,您与他商量看看有没有压制炎蛊发作的法子吧。” 不等过仙真人解释,漠苍岚忽地开口打断过仙真人的话语。 闻言,过仙真人又是呵呵轻笑几声,好像一点也没有之前的凝重与担忧了,脚步轻松地离开漠苍岚的居所,还贴心地把房门给带上。 这下子,傅思滢被师父的笑声堵得心塞塞了。 难道是她有不尊师重道吗?为什么师父在……幸灾乐祸啊!? 呜呜呜呜。 悲从中来,傅思滢埋头嚎哭:“我做人好失败啊,师父都不担心我,还笑话我!呜呜呜呜……万一你这寒蛊忒能睡,睡上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我怕是都被炎蛊折磨成干枯老树皮了!” “呜呜呜呜,我做事真是太急躁了,为什么就不知道沉稳行事呢?这下好,没顾得上救你,倒把自己给毁了。这真的是赔了夫人啊!啊啊呜呜呜……” 这会儿哭的,可比刚才哭漠苍岚性命危矣要真情实感多了。滑稽。 听着她的哭嚎,漠苍岚的面色很微妙,很微妙…… 本来他是要调整神情的,哪料正巧傅思滢抬头要问他怎么办,这一对眼,就让傅思滢看见他的脸上竟然有笑! 嗯?! 瞬间,傅思滢傻了。 他为什么也笑?! 愣愣地,看到他嗖地就恢复成蹙眉忧虑之色,仿佛变脸一般,在她身边坐下,揽着她,手掌从她的发顶扶到后背安慰:“不会的,莫多担忧。” 她顿时回神,极为凶狠地一把手揪住他的衣领:“你在笑?!我看见你在笑!为什么!” 漠苍岚丝毫不慌,极为镇定:“没有,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你就是在笑!”傅思滢瞳孔都在不安地晃动,“你笑……难道……” 她当即脸色惊变:“难道这真的是一次测试?什么寒蛊炎蛊的,都是你们编的故事!看见我钻了套子,你们在笑话我?” 闻言,漠苍岚眉目间一抖。刚才说,她不信,这会儿又怀疑。 略一沉思,他颔首:“方才便告诉你了,是测试,你不信。那所谓的炎蛊只是一种补药,味道格外难吃些罢了。” “你!” 傅思滢不可置信地惊睁双目,口唇微张,配上羞愤恼怒的神情,此时真的是像在看血敌仇人了。 “漠苍岚,我讨厌你!” 大喝一声,愤怒起身要走,哪料刚起身,“突”地一下,心脏处骤生炸破之感,真切到如同耳中都能听到血脉崩裂的声音。 紧接间,全身便感到如同火山爆发后岩浆肆流的灼烧,血液沸腾奔涌,极速间传遍躯干四肢,刺激得她突地脑袋一仰,向后倒去。 漠苍岚及时将她接住,意识到是刚才种下的炎蛊要初现威力了。 他朗声向屋外唤了一声,得到过仙真人的回应知晓后,立刻将傅思滢打横抱起,抱入里屋将人置于他的床榻之上。 然后,他还将床幔都放下,与她二人共处在这片很是私密的小天地里。 此时,傅思滢虽然脑瓜子里嗡嗡的,浑身烧得有些神思混沌,但毕竟是在眼睁睁看着他动作的。 “你……落床幔做什么?” 漠苍岚在她身边躺下,半揽着她:“真人等会儿来送药。” “送药,和,落床幔,有什么牵扯?” 他垂眼看她,轻声细语在她耳边吐出四个字:“非礼勿视。” “……嗯?” 在她茫然糊涂的眼神中,他带着沁凉的气息连连落下亲吻,亲吻之处不止是发际额头,不止是脸颊耳畔,亦不止是唇舌脖颈。 手指亦是有清润心脾的魔力,抚过微颤的蝴蝶骨,再从腰间绕到身前,最后再去往心口处,似乎是要将热血奔流的地方都一一触碰,才能替她驱散灼烧燥热。 不用片刻,便是衣襟凌乱、全是非礼。 他轻轻喘息,与她分离片刻唇舌的接触,容她畅通气息,免得把自己闷住。 她却脑子里仿佛全是浆糊,顾不得呼吸,贪恋地仰面追上,口中还喃喃低语撩拨:“好舒服啊。” 他轻笑,捧住她的脸面,不再长吻,而是时不时地轻啄。 “这么舒服吗?” “唔,从未有过。” 脑子不清楚的傅思滢哪管自己在说什么害臊话,此刻便是化为小妖精,要往漠苍岚的身上蹭。 等到好一会儿上头的热血消退,只有身体还有烧灼感,她面色绯红,声若幽兰:“这便是炎蛊……和寒蛊的相生吗?” 有此一遭,哪里还能不明白所谓的“测试”是真正的谎话,她的确是种下炎蛊了。 漠苍岚一边在她身上轻揉,一边回道:“不算是,我体内的寒蛊已冬眠,此时能缓解炎蛊威力的,不过是寒蛊的余威罢了。” “唔,只是余威啊。”她一声不服气的嘤咛,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炎蛊轻易就被比了下去,她就低他一头。 “呵,”他想及什么,眉眼笑意更浓,贴唇吻她,轻声传语,“待你唤醒寒蛊,有的是时候让你见识它真正的威力,你会更舒服的。” 傅思滢疑惑:“唔?唤醒寒蛊?它不是冬眠吗,还能被唤醒?” “等它真正感受到炎蛊的存在,就会苏醒的。所以……” 他已忍不住,再长长地亲吻她,话语变得愈发模糊轻柔:“你不必担忧遭受炎蛊的折磨,因为只要你想,它随时都在等待你的唤醒。” 一吻封禁言语,直到傅思滢被安抚得舒舒服服,由于毒蛊的威力甚感疲惫将要入眠时,她困极将阖的眼眸才艰难地一抖,呜咽道:“怪不得你和师父会笑,呜……那样岂不是我被你威胁住了?” “对,”漠苍岚抬手撩过她额前碎发,“所以往后,有你的苦头吃了。” “呜呜。” 第563章 容辰有难 自晓得寒蛊可以被炎蛊唤醒后,傅思滢坚决要赶紧回相府,绝不在慕王府里多待。 这里就是个有大魔王镇守的魔窟,可怕啊! 漠苍岚十分无奈:“我没有强迫你,你却如此防备我,倒叫我心寒。” 傅思滢冷笑两声,一点也不信他面上的难过之色:“你心寒去吧,我可不会给你捂捂。哼!” 种下炎蛊后的初次毒性发作,将她整怕了。虽然过仙真人说过除了初次,往后前三个月的毒症都是小状况,但她依然害怕。她怕得不是漠苍岚强迫她,而是…… 她把漠苍岚给强迫了! 嘤嘤嘤。 她绝不是那样的人!除非炎蛊害她! 漠苍岚只用看她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瞥来瞥去,还有嘴唇紧紧抿住,就知道她心中那点好笑的担忧心思。 虽然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倒是不需要再对性命飘零而提心吊胆了,但他自然还是希望她能留在慕王府里安住,直到……不,应该是住下就别走。 忽然,听到傅思滢的肚子咕噜噜作响,漠苍岚立刻顺势说道:“方才耽误许久,眼看时近日落,你我午膳都未用过,何不留下用过晚膳,傍晚再回相府?再怎么说,我慕王府的菜肴要比相府的更可口些吧?” 傅思滢摸摸肚皮:“唔,也行吧。” 自天未亮便起身梳妆入宫面圣,然后去寻了连王与何长易,再后来到了慕王府折腾半晌,一天忙得够呛,却连一口热水都没喝过,她眼下已是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 听她一听吃饭就答应留下,漠苍岚唯有哀怨叹道:“看来王府的厨子比本王更要招你喜欢。” “哼,那是。” 好不容易以先用膳食等傍晚再走也不迟的拖延理由将人留下,美味佳肴刚一摆上桌,有侍卫面色急匆匆来禀。 方止先听过消息,立刻神色变化,上前低声给主子说。 而漠苍岚听了消息,下意识瞥了傅思滢一眼。 这让一直用提防的小眼神盯他的傅思滢,嗖地心头一紧:“怎么了?” 漠苍岚眉头微微一蹙,还是如实道:“容辰追捕闹事歹徒,追出皇城,失去了踪影。” “啊?!” 傅思滢顿时惊慌扔下筷子,赶忙要往外走。 漠苍岚当即起身拉住她:“你去有何用?他是带一队官兵追去的,长燚军士兵搜寻不到他们的人影,你更难寻其踪迹。” “那我就傻呆呆坐着?”她定了定神,收回几分神思,问方止:“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日傅参将去抓捕制作假赌票的人,扑了个空,今日在巡城时发现有人的长相与百姓描述的可疑之人极为相似。在询问之时,双方发生冲突。虽然傅参将武艺非凡,但哪料想那伙歹徒武艺亦是惊人,而且眨眼间冒出七八个人来,很快就将一众官兵打得七零八落,随后向城门逃出。” 傅思滢听得目瞪口呆:“什么歹徒,如此大胆?” 方止摇头:“不知。所以傅参将也极为恼火,在紧急下令调度皇城兵卫稍后追去后,他追至城门,随意带了一队守城门的官兵便追赶而去。然而其后调度追去的皇城兵卫出城后,再没追寻到傅参将等人以及歹徒的踪影。” 说到这里,方止垂下脑袋:“若只是一时没有踪影,倒不值得担忧,可是一直跟随保护傅参将的长燚军暗卫,也毫无讯息。” “有几个暗卫保护容辰?” “三个,没有一个回来送信的,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这句话可是将傅思滢的心弦绷起。长燚军的暗卫自然要比容辰的功夫要高强许多,对敌经验也丰富许多,更何况是有三人。他们不会插手掺合容辰执行公务,只负责保护容辰的个人安危。而容辰都带人追出皇城了,按理说暗卫应该在确定情况后,迅速派一人回城报信的。 “那有可能是……”她蹙紧眉眼,担忧地看向漠苍岚,“他们都被……纠缠住了?” 漠苍岚拧眉不语。 而没有反对她的猜测,就足以说明问题。 暗卫是隐于暗处的,能被纠缠住,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发现容辰有危险,暗卫现身,陷入纠缠;二是暗卫被发现了。前者,他们的处境很危险;后者,处境更危险! 思忖片息,漠苍岚沉声道:“那伙歹徒绝不是普通寻衅闹事的市井之徒,甚至,他们有可能是使了一招诱敌之计,将容辰引出城外的。” 骤听此言,傅思滢脑中灵光一闪:“所以容辰发现可疑之徒,有可能是他们故意暴露让容辰发现的?” 他眸中凝重之色更浓,她则无法再安神,再次要走。 “容辰清早受皇上当众严厉训斥,他心中憋着一股气要查明案情。鲁莽行事不可怕,怕的是那群歹徒在故意诱敌!歹徒故意,便是来者不善,等着对付容辰的。容辰毫无防备,落入他等之手,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漠苍岚紧紧跟在她身后:“容辰年纪尚轻,且是刚入仕途,不该与人有结怨,遭此设计的。你对于这伙歹徒的身份,可有猜测?” 突地,傅思滢脚步一定,眼神变幻不定。 是啊,如果是有人要如此大张旗鼓地谋害容辰,会是谁呢? 是前两日被容辰抓捕了儿子坐牢的张内阁? 不可能啊。 可除了这一茬,她真的不知道容辰还有与谁结下仇怨。 是…… 蓦然,“奚家”二字撞入她的脑海。回想起当时奚家家主看她的眼神,以及夸赞她爱护弟弟的口吻,此时都会再次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奚家家主出手了?以如此猖狂的行事? 她惊慌看向漠苍岚:“你的人可有盯着晋国奚家的人,是否是他们出手?” 漠苍岚摇头。 方止适时补充道:“自晋国奚家踏入大昌国土以来,一兵一卒都有被记录,进入皇城后更是每个人都被盯住监视。眼下他们毫无异常,俱在城中。” 刚刚冒出的猜测便被否认,傅思滢眸光大暗,急得发鬓生汗。 不是张内阁,不是奚家,还能有谁?不可能还会有谁啊。 这时,漠苍岚问方止:“奚瑞否等人的踪影还是一直都没有消息吗?” “没有,自当初他们离开開封城后,很快就甩开暗卫的监视,再未出现。” 方止说完,忽而眼神一顿,须臾间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想了想,问道:“主子,花娆和徐成逃跑后,也是根本不露踪影。再加上这次保护容辰少爷的三个暗卫,一样没有发挥作用,咱们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手,您有没有觉得太过巧合?” 二人对上目光,一时间,漠苍岚的面色阴沉得可怕。 监视不住奚瑞否一行人、搜寻不到花娆和徐成、保护不好傅容辰…… 如果不愿意承认就是已方暗卫的实力确实低下,那么只有一个猜测:这三件事情的背后都是同一个势力在对抗。 意识到某种可能,漠苍岚立刻牵住傅思滢,拉着她出府,同时命人备车,前去晋国人下榻的驿馆。 等上车后,傅思滢也迟迟反应过来:“所以花娆和徐成有可能是落入奚瑞否的手中了?徐成擅长易容伪装,极有可能帮助奚瑞否他们悄悄潜入皇城?” 漠苍岚点头:“是有这个可能,但……” 他神情不愉:“徐成除了在花娆此事上背叛我,别的……” “他已经背叛了你,你还对他有侥幸期望?” “不是侥幸,是……”漠苍岚语气沉重,“或许是吧,花娆与徐成多年来对我忠心耿耿、助我良多。尤其是徐成,近来一两年里,我对他颇有重用。如果他真的被奚瑞否控制,并且完全投靠奚瑞否,我眼下的境况绝不会如此安稳。” “唔,也是。” “而且花娆是重伤而逃,奚瑞否一行人带着花娆会多有不便。凭奚瑞否的性格,不像是能心存怜惜的。” 一路上二人分析许多,既有对容辰安危的忧心忡忡,也有等一下见到奚家家主该如何询问的商议。 哪料,形势变幻快如云烟,眼看还有一条巷子抵达驿馆时,忽有暗卫送信。 马车一时停下,车外的方止听过消息,愕然对车内传达:“主子,奚瑞否现身了,独自一人!” 嗯? 说曹操,曹操便到,哪有这么巧的? “人在何处?” “方才是刚刚入城,具体去向还需要等下一番禀报。” “才入城……” 车内,漠苍岚与傅思滢对视一眼,二人俱都心头一沉。前一刻还是容辰追出城后没有讯息,后一刻就是许久没有讯息的奚瑞否现身。这哪里是巧合,这似乎在宣告是一种必然! “可若是奚瑞否行事,为何此时会突然一个人现身皇城?” 无法得到解释的疑惑太多了,庆幸的是,当马车在驿馆前留下时,方止低声来报:“主子,真是巧了,奚瑞否刚入驿馆不久。” 暗卫都还没往外传信呢,就看见自家王爷也来了,这多省事。 然而此信不一定是好事,奚瑞否急匆匆入城直找奚家家主而来,显然是要给奚家家主禀报什么要事。 如果真的是奚瑞否一行人设计谋害容辰,那给奚家家主禀报的事情,岂不可能是……事成?! 想到此,傅思滢和漠苍岚二人立刻步下马车,方止也先一步上前去传话晋国侍卫,慕王来看望奚大夫。 虽是示意让晋国侍卫传话,但漠苍岚一行人已大步进入驿馆,以直捣黄龙的气势长驱直入。晋国侍卫倒是个个神情惊愣恼怒,作势阻拦,但他们凶悍,长燚军更凶悍,铿锵之声连接响起,并不惧怕短兵相见。 这里毕竟是大昌的国土、大昌的驿馆,给晋国人住几天而已,并不是就交由晋国人接管了! 眼看去通禀传话的晋国侍卫跑得飞快,方止还在其后要命般催促:“请你们奚大夫速来面见慕王!” 傅思滢与漠苍岚在驿馆大堂处等候。 此时,正在楼上与奚瑞否密谈的奚家家主,刚刚听其讲完经过,看着手中之物,神情阴沉凝重。 “爷爷,这玉佩的雕刻形状虽然与咱们的家族玉佩一模一样,但是玉质极差,一看便是假的。只是……我想不明白傅家伪造咱们家玉佩,是何心思?” 奚家家主没言语,望着玉佩紧紧皱眉,陷入沉思。 “傅思滢之前拿走我的玉佩,如果说她是起了昧下玉佩的贪心,以图未来偷天换日,那她为何会伪造出一块刻有‘青’字的玉佩,又为何会让她的弟弟随身佩戴在身上?” 提出自己的困惑,奚瑞否又冷笑:“我正要杀他,云儿多嘴对他说了一句要他别怪我们,只怪他自己有一个好姐姐,他立时便猜出我们是奚家人,并说他有一块玉佩需要我们一看。看来那个死丫头是心中有数的,一直有提防我们。但我想不明白,她为何会把这个玉佩当作是救命的招数?” 奚家家主将玉佩紧捏掌心,浑浊的双眼缓缓闭上,沉沉呼出一口气。 颤巍巍地叹道:“或许真的是他们。天意啊。” 奚瑞否皱眉:“天意?爷爷您是指什么?” 奚家家主重重一敲拐杖,极为威严地警告道:“傅家的小少爷你不准动!不仅不准动,更是不准伤他半根毫发。等我见过那个丫头,好好问一问她之后再做决定。那丫头,一定知道的不少。” 心知自己带来的这块玉佩一定得有个什么说法,奚瑞否也不急恼,一口应是。 见奚家家主要起身,赶忙上前搀扶。 “你先在驿馆里待着,我现在就去见一见那个……” 话还未没说,忽然听到窗外楼下传来叫喝争执之声,奚瑞否皱眉刚要问,便听屋外下人急忙禀报:“家主,大昌慕王爷来了,说要见一见您,似乎来者不善!” “慕王?”奚家家主皱眉,“他来做什么?他一个人来的?” “还有一个女子,似乎是那位相府长千金,傅家的大小姐。” 第564章 亮出玉佩 奚瑞否脱口而出:“傅思滢!” 奚家家主老眼紧皱,片刻,呵呵笑道:“巧了,正想寻她。” 转头看向奚瑞否,又道:“瞧她,一下子就想到是咱们做的了,看来倒是你行事不周密。” “不怕她能猜到,猜到没有证据,又能奈我何?” “呵,要问她玉佩的事情,待玉佩一亮出来,就是铁证。行了,你随我一同去见,倒不用躲躲藏藏。凭慕王的势力,想必你一入城就被盯上了。” 奚瑞否不予否认。 他光明正大地入城,自然晓得后果。 片刻之后,奚家家主带着奚瑞否下楼见到慕王和傅思滢。 傅思滢一见奚瑞否,便双眼冒火,耐着性子,听奚家家主和漠苍岚唇枪舌剑地虚伪一番后,忽而,见奚家家主向她看来,一伸手,亮出手掌心一物来。 “傅家姑娘,你可认得此物?” 定睛一看,见是父亲之前给她伪造的玉佩,傅思滢当即惊愕恍神,迅速反应过来。对,她从父亲那里得到三枚假玉佩后,就分给了容辰一枚。容辰知道她和奚家人结仇,她告诉容辰如果有奚家的人对他不利,他就亮出这枚玉佩! “果然是你们设计我弟弟!”傅思滢耐不住怒意上前几步,直往奚瑞否面前奔,“奚瑞否,你真不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与我结仇便罢,何必牵连我家人?” 奚瑞否面色淡定,巍然不动,傅思滢被漠苍岚牵拉住,只能愤恨注视。 漠苍岚开口:“既然奚大夫敢亮出此物,那就用不着本王明问了吧?” “慕王爷是要明问什么,老夫不懂何意,”奚家家主沉沉一笑,“这是我孙儿入城时,在城外捡到的玉佩,拿来给我一观。我见这玉佩花纹精致繁复,上面还刻着一个‘青’字,此时见到傅家姑娘,随即想起贵朝的傅宰相便是单名一个‘青’字,于是顺口一问罢了。” 将玉佩收回,奚家家主装出一副不解之色:“不知慕王爷指的是什么,傅家姑娘所说的设计令弟,又是什么?” 眼看奚家家主不承认,好像反而是将漠苍岚和自己给拿捏住,傅思滢心中快速思索片息,忽而冷冷一笑:“老爷子,都看见这玉佩了,您还何必跟我在这里装腔作势?” 奚家家主不语。 “我手中有奚瑞否的玉佩,也有你手中这块赝品的真品,我能猜出个故事来,你应该也能猜出吧?你就不想看一看那块真玉佩?” 音落,奚家家主紧紧盯着傅思滢,面色复杂。 傅思滢也不吭声,翻个白眼看向别处。一面是容辰被控制着,她心中急躁;一面是奚家家主想知玉佩背后故事的急切,这个时候就是要拼谁沉不住气。 而不过片刻,奚家家主忽而叹气,又一笑:“行吧,老夫不跟你一个小丫头执拗。有这块玉佩在,凡事都好说。咱们上楼私谈吧。” 虽然是等到奚家家主先低头交好,但傅思滢并不高兴,她抗拒会与晋国奚家有干系。她知道,不仅是奚家家主要等到一个陈年往事,她和父亲以及整个傅家,都要面临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猜测为真的话。 第565章 求娶之语 奚家家主早年受晋国政敌的迫害,被诬陷勾结外朝,身陷囹圄,被晋国皇帝下旨灭满门。 那时正值寒冬腊月,刚出月子的奚夫人为了逃出官府的抓捕,再加上不愿意连累族人,于是独自带着刚满月的儿子逃亡至大昌,自那以后再无踪迹。 后来,奚家家主在当时族长以九族性命担保之下,拖延了斩杀时日,最终平反昭雪。之后急忙再去寻找逃跑的奚夫人和儿子,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大昌何其广大,何况是一个将将坐完月子的妇人,还带着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 虽然随同婴孩的刻有“青”字的奚家玉佩,是孩子所属奚家的象征,但奚家并不敢大张旗鼓地搜寻孩子,生怕被仇敌知晓玉佩这一事,然后抢在他们前面找到奚夫人和孩子再度迫害。 “老夫一直以为夫人逃亡的最远范围,也就是大昌的青州七城,哪料……”盯着手中的假玉佩,一向给人以诡谲阴沉之感的奚家家主颇有些老泪纵横,“孩子竟然能失散到大昌皇城来。” 旁人闻言,皆是感慨原来奚家家主还有这么一段陈年往事,连奚瑞否都不曾知晓原来自己还有一位大伯父。毕竟暗地里悄悄寻找奚家家主的嫡长子一事,一直是奚家家主膝下的其他几个儿子在找。而可想而知,找得也不上心,更不可能告知给小辈。 唯有傅思滢一人在感慨之余,神情凝重,对一个词十分在意。 她不提自己的父亲,更不提这个玉佩的事情,而是张口问道:“若是再找不到,你会将青州七城如何?” 还在落泪的奚家家主一听,怔怔抬头看向傅思滢,一时反应不过来她问这话是何意。 傅思滢目光定定,暗藏悲痛。青州七城,便是首先被晋国抢走占据的地方。她是真不敢把奚家家主寻妻觅子和青州七城的沦陷连系起来。 漠苍岚虽然同样不懂她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但转念一想,便眼含阴鸷地看向奚家家主。青州七城,是距离晋国最近的大昌国土,更是大昌疏于管理之地。 奚家家主不敢光明正大地来大昌找人,自然要寻更好的办法。攻打大昌,拿下青州七城,明面上是扩张晋国的领土,暗地里也能以公谋私,岂不是一箭双雕的好计划? 晋国本就有狼子野心,以此恶意揣测,未尝没有道理。 一时间得到漠苍岚和傅思滢二人提防戒备的注视,奚家家主眼神变了再变,最后轻呼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傅思滢的问题,而是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幽幽笑道:“你这丫头,的确是反应机敏。” 傅思滢敛眉:“不劳你多夸奖,只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老夫没有答案。因为你的揣测对于老夫而言,也尚且只是一时的想法。形势在变化,想法自然也是会改变的。” 傅思滢肃容沉默,心头想法万千。 瞧着她,奚家家主问:“既然你有如此的担忧,那是不是应该尽快将这玉佩的真品拿出来,让老夫人一验真伪?或者,老夫应该尽快与你父亲见面一谈。” 闻言,傅思滢反问:“你想见我父亲,是想带着我弟弟一起去?奚老爷子,我父亲现在还不知道我弟弟的事情,此事你还有转机的余地!” 当即,奚家家主脸色一变,扭头带着几分恼意立刻对奚瑞否催促:“还不快去把容辰放了!” “爷爷您说什么呢,我可不知道傅容辰在哪儿!”奚瑞否心中别扭,依旧狡辩,并且提醒奚家家主,“我大伯父这事儿还没个确定呢,您别把孙儿坑进去了。我可是您确定无疑的亲孙儿。” 奚家家主面色一黑。 还没开口,傅思滢笑:“还装呢?就算我们和你奚家没有半点干系,你今天也逃不过去了。你胆敢入城,就该做好城里城外行踪都暴露的准备。我弟弟倒是不需要你赏脸释放了,我们能自救!” 容辰行踪消失,城外自然也有大批暗卫搜寻。奚瑞否既然是从城外进入的,就不可能不留下踪迹。顺着踪迹找到容辰等人现在何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现在奚瑞否在此,容辰的性命安全自然一时无忧。 她话一说完,奚瑞否顿时不满冷哼,但也无话可辨。 这时,奚家家主抽起拐杖在奚瑞否的小腿肚子上狠狠地抽了下:“快去放人!” 这下,奚瑞否再无理由拖延:“是。” 傅思滢立刻道:“我随你一起去!” 她自然是不会放心让奚瑞否一个人去城外释放傅容辰的,鬼知道他会不会去的路上一路上越想越气,最后气不过,伤害了容辰? “那,”奚家家主有些为难,“老夫几时能与你父亲见面?” “再寻机会吧。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们呢,我可不想我父亲被人污蔑与外朝使臣勾结。” 她说话不客气,奚家家主虽然有些恼意,但也只能无奈忍受。 “行吧,老夫只有一个要求,尽快。” “我知道。” 不仅是奚家家主希望尽快能与傅宰相见面详聊,傅思滢也希望能尽快有一个更隐秘的机会与奚家家主密谈。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仅是有关于父亲身世的,更是有关于何长易和东莱公主元夫人的,还有卫兰灵此时的状况。 何况眼下容辰担着查明假赌票一案的重任,这个案子是奚瑞否等人主使的,而以如今相府和奚家的牵扯,这下该如何向皇上禀明此案?这是需要和奚家人细细商议的。 随傅思滢离开驿馆之时,漠苍岚回首,眼神复杂地凝视奚家家主。二人对视目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尽管漠苍岚很想因为刚才傅思滢对青州七城的猜测与奚家家主好好地……聊一聊,但现在更关心傅思滢与奚瑞否同行的安危,便只能一时作罢。 同时,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傅宰相的身世可能与奚家家主有关,此事事关重大,不容他轻视。一国的宰相,怎能是外朝重臣之子? 出城的路上,漠苍岚思虑再三,对傅思滢说道:“你们两方,便于今晚在慕王府详谈吧。一切由我安排,不会令外人过多揣测的。” 傅思滢一怔,未料想他还挺上心,想了想,便能猜出几分他的心思。 翻个白眼,斜眼瞧他:“怎么,这就防备上了?” 他本神色凝重,忽听她这样问,蹙眉瞧她,片息,摇摇头,口气半是认真半是装样,无奈地道:“天意啊,晚了半晌。” 傅思滢嘴一撇,反应过来他是指她已经服下炎蛊,二人已经是性命挂钩、生死与共,这会儿防备已经晚了。 她气笑:“没晚呀,你让过仙真人再去寻一个炎蛊来嘛。重新找一个姑娘,与她蛊毒相克去。” 漠苍岚也斜眼看她:“然后你也重新再找一个?” 傅思滢冷笑:“你管我。我再找十个!” 嗖地一下,他伸出胳膊将她狠狠摁在怀里,紧紧钳制禁锢着她,似乎要把她整个人给压扁,好贴在身上。 “整天说浑话。你怎么不再找一百个?梦里还能有成千上万个呢,睡吧你。” “唔!” 挣扎着拍他肩头,傅思滢只感觉鼻梁骨都要被压塌了。 打闹片刻,终于脱困,傅思滢气呼呼地掐着他:“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漠苍岚正色:“傅思滢,这不是我怎么想就能怎么来的。我且问你,如果你父亲真的是奚家家主失散多年的亲生子,那么你同意你父亲继续担任大昌宰相吗?” 傅思滢抿起嘴成一条直线,神情也顷刻间变得难看。 许久,她叹气:“其实,这也不是我怎么想就能怎么来的。父亲如果真的是晋国奚家的人,他自己就会告老还乡、卸下官职的。他一生为官清白正直,必不会令自己陷入被人非议通敌叛国的……” 话还没说完,想到前世正是父亲答应自己助力何长易造反,她便当即语塞停口,须臾间,面上火辣辣地烧。 哪怕经历过前世的诸多荒唐事,她在想及父亲的第一时,也依然认为父亲是个清白正直、有傲骨正气的官员。所以为什么,为什么父亲前世会答允密谋造反? 不、不怪父亲,都是她的罪过。是她……昏神失智! 漠苍岚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何事,只接着道:“你说得没错,傅相爷有自己的考量。所以,这些是与你我无关的。” “嗯?”傅思滢不解。 “大昌宰相,不能允许由一个外朝重臣之子担任,但大昌的王爷,并非不能迎娶外朝重臣的孙女。” 说罢,他笑:“不仅是并非不能,还乐意之至呢。这就是官场里外的区别。” 傅思滢眨眨眼,反应过来,点头:“唔,你说得很对。敢情这并不影响我嫁不嫁给你。” “丝毫不影响,”瞧她反应呆呆的,很直白地就说出嫁给他的话,他嘴角笑意加深,“所以你指责我防备你,是不是乱加罪名了?” “呃……” “一旦认亲事成,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傅相爷必定都要卸下官职,而你头顶上‘相府千金’的名号也会一并被卸下,容辰也是同样。容辰再想走仕途,就得回去晋国了,除非……” 万万没想到影响会如此深远,傅思滢心弦揪起,急忙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傅思滢,”说着,漠苍岚向旁一靠,显得慵懒高傲,“以后你家的门楣得靠你撑起来呐。” “靠我?” 她眨巴眨巴眼,不明白靠她如何撑起门楣。她要……自立为王吗? 朽木不可雕也。漠苍岚轻声说:“给你头顶上换个名号,就好。” 换个名号? 脑中灵光一闪,傅思滢盯着他。 一息过后,她也学他,向旁一靠。 和他面对面对视着,懒洋洋地说:“哎呀,我不知道换什么名号好呀。算了吧,要真是奚家人,我们一家人就跟着一起去晋国吧。” 漠苍岚脸上高傲的神情立时凝滞住。 傅思滢继续巴拉:“奚家在晋国可是了不得呢,奚家家主说什么,晋国皇上都得捧着说好。这等认了亲,我爹就是奚家家主的嫡长子,我就是奚家家主的嫡孙,不愁没名号带!” “傅思滢。” “啊?” “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呵呵。” 漠苍岚叹气,拉住她的手:“听你说一句想嫁给我就这么难。” “什么,难?我难道不是一直在说?倒是你,没说过一次想怎么怎么我吧!”她怒目而视。 漠苍岚笑:“想怎么怎么你?” “我不知道想怎么怎么!” “怎么怎么是怎么怎么?” 傅思滢急了:“没有怎么怎么!我现在告诉,没有了!以后你想也没……唔!” 亲吻片刻,他抵着她的额发,甚是无奈:“本想在非常郑重的场合下说出来,你如此焦急催促,倒显得我很不情愿了。” “哼。” 沉默中,他的心跳迅速加快,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保证气息平稳。 “傅思滢,我想迎娶你。我愿以我的性命、身家,以我的全部,换得与你携手百年、休休与共。” “你!” 傅思滢刚一乐,张口却发现自己眼眶含泪,一时显得哭笑不得。 “羞羞与共是什么,为什么不是休戚与共?” 他轻轻拍扶她的头,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闻言,她将眼泪全部擦在他的肩头:“本小姐才不稀罕光享福呢。光享福,就不找你了。” 这话让他气息一停,片息,将亲吻落在她的眉眼:“是我说错。你我,已是休戚与共了。” 漠苍岚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对她说出求娶之语。他本打算是在生辰宴上,但想及生辰宴的计划,又觉得此时在与她情投意合之下表意求娶,亦是很好。 她哼哼两声,问:“漠苍岚,我若是没了‘宰相千金’的名号,会换什么‘名号’呀?” 他答:“现定慕王妃。至于以后……夫唱妇随,你就别操心了。” “哼。” 第566章 认亲 傅思滢和漠苍岚一行人跟随奚瑞否出城前去寻找被控制住的容辰等一众,行程着实不短,而且是在深山老林里,可见奚瑞否将容辰等人藏得有多深。 面对傅思滢的讥讽,奚瑞否面不改色,只道:“傅思滢,眼下认亲一事还没个定论呢,你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傅思滢笑:“这话说的,若你我真有血缘关系,难道你就会允许我对你说三道四吗?” “容你放肆倒不至于,不过往日恩怨倒可以一笔勾销,”奚瑞否倒是表现坦荡,“往后不要做过分的事再惹恼我就好。” 这话还真是让傅思滢有一些些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奚瑞否会是一个这么好说话的人。 似乎是从她的脸色看出她的心思,奚瑞否无奈地说:“奚家人护短的确是不讲理。” 当初和她结怨可以不讲道理,对容辰下手也不讲道理,那么眼下要和她一笔勾销往日恩怨,自然也能不讲道理。对于奚瑞否这番不讲理的道理,傅思滢唯有以一声冷嗤回应,不予置评。 等寻到奚瑞否一伙人将人抓捕藏匿的山洞时,一眼生女子上前,看到奚瑞否身后跟着的傅思滢和漠苍岚,立刻惊恼发问:“三……三公子,你怎么把他们给带来了!” 奚瑞否挥手,沉色道:“等会儿再予你们细说,先把傅容辰他们给放了。” “放了?不行,好不容易抓来的,怎么能放?”刚才可是就快要将傅容辰给杀死的! 一听见这女子和奚瑞否的对话,其余歹徒也纷纷围上来,表示疑惑。 傅思滢扫视一遍,发现都是生面孔,但细细听着这群人说话的声音,尤其是主要和奚瑞否说话的两个女子的声音,竟都很眼熟。她察觉出什么,拧眉侧首对漠苍岚几句耳语。 漠苍岚沉默颔首,背在身后的手掌无声指示,方止得到命令,立刻传令下去,命长燚军士兵将附近一片范围围住看守起来,并且细细搜寻。 这时,这伙歹徒由于不认同奚瑞否的命令,与奚瑞否发生了争吵。 率先问话的那名女子,带着十分恼火并且疑惑的语气,质问道:“你是不是被他们给威胁了!” 奚瑞否很是恼怒:“听话,快点放人!” “你!”那女人怒视双眼,握拳片刻,忽然抬手向奚瑞否的面目上袭去,“我看你不是三公子!” 电光火石之间,奚瑞否闪身一避,厉声呵斥:“放肆,你……” 就在这时,傅思滢悠悠开口出声:“奚水云,你不会是换了一张假脸,就连你自己的三哥都认不出来了吧?这未免也太过荒唐可笑了。” 一听她言,被唤为奚水云的女子手中攻势一顿,嗖地看向傅思滢,眼中带着火光,须臾又向傅思滢袭去。 而不等奚水云踏入傅思滢身前一丈范围内,漠苍岚淡然一挥袖,一股磅礴内劲便似从山头滚落的重石一般击向奚水云。幸而奚瑞否反应敏捷,伸手一拉扯,助奚水云躲过肚腹,只有胳膊被波及到,否则,这一击能令奚水云在床上躺上个一年半载的。 兄妹二人向旁躲闪数步,踉跄站定,顿时,这伙眼生的歹徒和漠苍岚带来的人呈对峙之势,互相警惕。 奚瑞否阴怒发问:“慕王,你下手未免太过狠毒了吧?” 闻言,傅思滢按住漠苍岚,不让他回应,她代为不满地回道:“奚水云对我下手,也没留情吧?而且我比起她来,更是一个孱弱躯体,你护着你七妹,慕王爷护着我,不行?何况,奚三公子,你跟你妹妹在这儿打什么哑谜装作不认识呢?幸亏我是要求跟你一起来,否则还要被你留了后招啊!” 一下就知道傅思滢已经看出易容伪装的秘密,奚瑞否满脸烦躁,重重呼口气。自知是七妹先行出手,有些理亏,扭头看向奚水云:“你到底在做什么,连我的话也不听?” 奚水云又急又怒,又一头雾水:“三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去找爷爷询问事情,为什么会带着他们回来?还要放了傅容辰?咱们好不容易蹲守这么多天才找到机会抓住他的!” 注意到傅思滢愈发不善的眼神,奚瑞否急忙示意奚水云别再说了:“先别说了,具体的情况我等一下再向你们解释,赶快把傅容辰他们放了,这是爷爷的命令!” “爷爷怎么会有这样的命令?” “还不是因为那块玉佩?七妹,你就想不到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傅思滢在旁边嘲笑:“凭她的脑子,刚才都在怀疑你是不是别人易容顶替的,你还能指望她猜出有隐情?” 这时虽然奚水云还气呼呼的,不肯执行奚瑞否的命令,但是另外一位应该是奚二小姐的姑娘已然理解,立刻命人放开被藏在山洞里面的容辰和一些守城官兵。 人一放出来,终于见到弟弟的傅思滢一打量容辰现在的身体状况,立刻脸色阴沉,气得满眼都是火。 只见容辰是被其他人架着出来的,身上起码有四处刀剑伤害,鼻青脸肿,一脸是血!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官兵,一个个看起来都挺安然无恙的。可见容辰是以一敌多,被围攻的。 容辰睁不开眼,眯着眼缝看她,声音沙哑:“长姐,是我没用……心狂气躁,本事不济。” 刷得一下,傅思滢满眼是泪,心疼得手发抖去检查容辰身上的伤势。 “胡说什么!是你太有用了,才替我受了折磨。容辰,快,咱们快回去治伤。” 急急护着,走了两步,回头恼恨至极地看向奚瑞否等人:“我也希望我家的玉佩和你们没关系!” 那样的话,她必定要取这几人的项上人头! 奚瑞否面目紧绷,目送傅思滢带着容辰速速离去。余光注意到慕王没有一同离去,奚瑞否神色更显凝重。这时,果然听慕王开口问道:“徐成和花娆现在何处?” 奚瑞否蹙眉,咬牙:“你说的人是谁,我不知道。” 漠苍岚也不急恼,淡然抬起手指虚虚一点奚水云:“如果这两个女子假脸之下的真面容,的确是奚二小姐和奚七小姐,那么你就一定知道本王问的人是谁。” 奚瑞否沉默不语。 见对方一副“我不说就与我无关”的表态,漠苍岚并不是多话的人,收回淡漠的眼神,转身便离开。方止跟随离开时,留头看了奚瑞否一眼,似笑非笑,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開封城时还没有吃够教训,来了皇城还想挑衅慕王的威严。 真是太幼稚了。 方止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悄声问:“主子?” “全部拿下。” “是。” 傅思滢刚刚搀扶着容辰将其送入马车里躺好,抬步正要踩车凳,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叫喊打斗之声,扭头看去,便见是长燚军士兵已将奚瑞否等人团团围住,并且以明晃晃的刀剑相迫。 奚瑞否等人自然惊惶,同样以武器对抗。 奚瑞否大喝:“你们做什么,凭什么抓我们!” 没有人回应他,毕竟漠苍岚已经走远。 看着在身旁站定的漠苍岚,傅思滢朝奚瑞否的方向抬抬下巴:“这是?” 漠苍岚平静地说:“本王受不了这个气。” “哈哈,”傅思滢当即忍俊不禁,生笑连连,对他挤眉弄眼地表示:“我也受不了这个气!” “嗯。” 奚瑞否呼唤无应,又不甘心束手就擒,但面对极具压制力的长燚军又是毫无还击之力。奚家这一群人,虽然个个身负武功,但他们合起伙来对付容辰和一群寻常守城兵还行,想要对付长燚军数十士兵,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片刻,包括奚瑞否、奚水云在内的一众奚家人和奚家护卫,纷纷挂了彩,奚水云更是脸面上被划了一道长约半指的血痕,惊得这姑娘尖叫连连、咒骂不断。 见状,知道慕王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奚瑞否唯有马上吩咐己方人收手,乖乖被擒,否则被收割了性命也是说不好的。 奚瑞否被按着带去马车后方,路过见到漠苍岚和傅思滢,大喊:“傅思滢,你眼下如此对我等奚家兄弟姐妹,不怕回城后会遭到如何的质问吗?” 傅思滢一脸无辜,真想大喊冤枉:“奚瑞否,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你被慕王的人打伤擒拿,是因为我弟弟的事儿吗?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奚瑞否被反咬一口,顿时憋塞不已。双方心里都清楚,漠苍岚自然是在替容辰出气的,可表面上漠苍岚会拿奚瑞否疑似收留背叛慕王的旧属为理由,这是谁也不能说不行的! 此时,奚瑞否是真希望看守徐成的那两个下属一时疏忽,让徐成给逃跑了,那样慕王就没有证据能抓他了! 其实,漠苍岚将假扮歹徒作案的奚家这群人拿下,未尝没有给相府和奚家认亲失败做防范的想法。 一旦认亲失败,意味着情归情、理归理,晋国人在大昌皇城为非作歹并且打伤大昌官员,尤其是这群晋国人还是晋国重臣的家属,未经报册偷偷潜入大昌皇城,这简直能成为大昌对晋国宣战的引子! 而按奚家护短的习惯来看,将奚瑞否等人拿捏在手,足以对付奚家家主。 一行车马光明正大地回去皇城,不仅没有分毫掩饰,反而有种招摇过市之感。不过一两个时辰,皇城满大街的茶楼酒馆就都在传傅参将成功抓捕贼人归案,但因公负伤。 大昌的老百姓们在夸,而奚家家主得到消息后,只能心塞。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漠苍岚会把这些奚家小辈给抓起来,一点也不忌惮有他这么个老家伙在。 “大人,少爷小姐们都被那大昌慕王抓了,咱们该怎么做?” 正当奚家家主也犯愁该如何去慕王府要人时,慕王府的信就送到了他面前。 今晚酉时,慕王府设宴款待晋国使臣,另有大昌宰相作陪,恭迎大驾。 瞧着请柬上写的“恭迎大驾”四个字,明明是礼貌客气之语,奚家家主却越看越不舒服。心中生出一股气,叫他忍不住道:“阴阳怪气。” 下人:“嗯?” …… 本来,傅思滢是想着如果奚家人把容辰毫发无损地放了,父亲不知道这回事,和奚家家主之间肯定还是可以和气言谈的。 毕竟是认亲,她晓得父亲多年来心中对于身世来历的记挂,以及对于亲生父母的想象。可眼下容辰受了这么多伤,定然是瞒不住的。 李氏一边抹泪,一边看大夫给容辰上药。容辰明明在生汗,却愣是一声痛都不叫唤,还有心思安慰母亲别哭。 大夫也感慨:“少爷真是好样的。我来的路上都听人说了,跟少爷一起去抓歹徒的官兵们一个个都好好的,他们说都是因为少爷一个人纠缠住那群身手不赖的歹徒,他们才虚惊一场。” 闻言,容辰苦笑一声:“您别说了。” “诶,怎么不说。也就是少爷您有这样的善心,换成其他武官,还不都是让手底下的小喽啰冲锋陷阵?” “我就是小小喽啰,自然该我冲锋陷阵。” “少爷就是心善,不愧是相爷之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听着郎中的夸赞,一家人难免有些难为情。旁人不清楚,他们自家人难道还不清楚吗?奚家那群人就是冲着容辰来的,自然没有心思去理会别的杂七杂八。奚家若是真的作恶的歹徒,就那群三脚猫功夫的官兵,一刀一个就能杀一路了。 郎中走后,吩咐下人都到外间守着去,一家四口人留在屋里,傅宰相一手拿着假玉佩,一手拿着真玉佩,沉重感慨:“爹本是想着能救你的性命,哪料是救了你弟弟的性命。” 傅思滢坐在床边,望着嘴唇发白的容辰,心疼不已:“正是容辰被我牵连,替我受难了。” “长姐,没有,与你无关,”容辰虚弱地自责道,“若不是因为我心浮气躁、轻易上当,也不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你之前没听他们说嘛,盯了你好多天了。此计诱不到你,还有别的计策,你还能计计不上钩?” 容辰闭眸,憋屈不已:“终归是我本事不济。” 听着一双儿女的言语,傅宰相叹气开口:“好了,不要再怀疑自己了,这次没事就好,往后提高警惕。” “嗯。” “今晚去慕王府赴宴,便是我与思滢一起吧,夫人你留在家中照顾辰儿。” “好。”李氏虽然也很想知道夫君的身世,但还是照顾儿子更重要。 …… 这次慕王府宴请晋国使臣,漠苍岚是一定下此事就立刻入宫给皇上禀明了。不过自然无法细说实情,只道是寻常礼宴,也只请了傅宰相作陪。 慕王、奚家家主、相府,无论怎么想,也无法将这三方以何种和谐的阴谋方式联系到一起,皇上自然未作他想,只道让漠苍岚在宴请完晋国使臣后,也寻个合适日子宴请北夏使臣,不要顾此失彼了。 说是寻常礼宴,其实连寻常礼宴也不如,没有礼乐舞姬、没有穿梭奴仆,甚至在奚家家主入慕王府时,看着满府森严的兵卫布守,深有要被瓮中捉鳖之感。 傅思滢陪同不安的父亲居于前堂,听到下人说奚大夫至,傅宰相攥紧双手离座起身,目光定定看向闪亮着点点灯火的堂外,等看到奚家家主的身形于夜色中慢慢显现后,他上前,脚步带着几分踟蹰。 傅思滢无声跟在父亲身后。 奚家家主一入堂,视线立刻与傅宰相对上,端详片刻,张口欲言,欲言又止。 傅宰相见之,更是心头忐忑。鞋底摩擦地面,渐渐靠近奚家家主,在其面前站定。伸出手,亮出那枚与奚家家族玉佩一样,唯有雕字不一样的玉佩。 玉佩白洁光润,微泛紫光,以荆棘图腾为底,“青”字上下左右雕有刀剑枪矛四种杀气腾腾的武器,显得极为精致尊贵。 奚家家主接过玉佩,不用细细端详,便是老泪涟涟。 “这玉佩,可是你养母给你的?” 傅宰相点头:“是的。养母傅老夫人说是贴身放在我的襁褓之中的,送养的人家说这玉佩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是唯一能留给我的念想。” 奚家家主急急追问:“送养你的人家与你母亲是何关系,他就没有说一说你的亲生母亲在哪儿?” “没有,”说起这个,傅宰相也是神情晦暗,“养母抱养我,本就希望我与亲生父母断绝瓜葛,送养的人家不主动说起,她更不想过问。我长大后,敬重养母,不愿惹养母动怒生气,更不敢询问当年送养人家的情况,所以……亦无从得知我的亲生父母是何境遇。” 听到解释,奚家家主抬手拭泪,哽咽不已,断断续续地说:“你母亲当年带着刚满月的你,寒冬逃亡,若不是实在存活不下去,怎舍得抛下你啊。你、你虽然未去寻找,但这么多年,危难早已消除,她也不来寻你,只能说明、说明你母亲……早已……” 话未说全,已是痛哭流涕。 纵然一直对于原配夫人尚在人世抱有幻想,但眼下儿子都已经寻到,夫人依然未闻踪迹,幻想也就只能是幻想了。 “儿啊,儿啊……是为父对不起你和你母亲,只留下这玉佩陪着你,何其冰冷!” 听到这番呼唤,看着奚家家主手中捏着玉佩,傅宰相的身体微微震颤,垂首低声言:“养母傅老夫人说我只是跟了傅家的姓,名讳则来源于这玉佩上雕刻的字,上面只有一个‘青’,于是我便姓傅,单名一个‘青’字,姓名为‘傅青’。” “不、不,”闻言,奚家家主连连摇头,气息喘喘,“‘青’字只是你的辈分,在你出生前,我与你母亲便商量给你起名为‘威’,望你身为长子,日后能够有威严、有威望、有威信。所以你的全名应该是……” “奚青威。” 傅宰相通红的双眼溢满泪水,喃喃出声唤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亲生父母给予的姓和名。 奚,青威! 全名一出口,奚家家主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激动与伤痛,上前与失散长达四十年的儿子拥抱在一起,父子二人抱头痛哭,伤心命运弄人。 一经分别,再见已是异国他乡,身份地位也大为迥异,叫人如何不难过痛苦? 但是还好,终于等来这一日相认。若是没有这块玉佩,那才是生生世世都不晓得血脉相连了。 见奚家家主情绪激动,傅宰相搀扶着奚家家主到一旁落座。奚家家主将玉佩紧紧塞入他的手中:“拿好了!” 傅宰相握住手心,重重点头:“嗯。” 看二人情绪稍显平缓,认亲一事基本上是拍板钉钉,傅思滢心中是说不上的复杂纠结。扭头和漠苍岚对视一眼,漠苍岚也是微微蹙眉静观,未有言语。 之后奚家家主又向傅宰相问起他养母傅老夫人待他如何,以及这么多年他在傅家的生活处境,傅宰相自然都是捡如意的事说,不曾提及半点不开心。 傅思滢倒也不会插嘴去说些什么父亲在傅家受的委屈,她晓得说那些很没意思。此时气氛挺好,用不着说什么败人心情的话。何况说了又如何,指望着奚家家主能去找傅老夫人兴师问罪?人家可是收养了你儿子,要不然你儿子还有可能沦落为乞丐呢! 不过一会儿,奚家家主扭头看向傅思滢,感慨道:“你的大女儿也才这个年纪。你不知,你二弟的长子都二十有二,生下的孩子亦会吟诗作对了。” 傅宰相颔首:“是,我成家的晚些。” 其实,一句“成家晚”就足以说明被傅家收养这么多年,得到的重视有多少了。 “你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但脾气可不小!”奚家家主此时看向傅思滢的目光,就全然是欣慰了,“她之前和否儿他们闹下矛盾,我恼她,但也欣赏这丫头的冲劲。现在知道了她就是我的嫡亲孙女,心中何其庆幸开怀啊。” 算是得到夸奖的傅思滢挑挑眉,神情还是照样的淡定严肃,不露笑模样。 “对了,你的儿子容辰还好吗,怎么没有跟来?你们的人直接把否儿他们都带走了,也没人给老夫送个信儿。” 等到二人说了些暖心话后,奚家家主终于提及被漠苍岚抓住的奚瑞否等人。 傅宰相脸色有些难看:“容辰全身是伤,需要卧床养伤几日。” “什么?”一听容辰受伤需要卧床调养,奚家家主面色微变,“他们竟然对容辰动手了!” 一看奚老爷子这就是在装傻,傅思滢就不相信他之前不知道奚瑞否要对容辰动手,对于容辰会不会受伤,奚老爷子心里就真的没半点分寸? 见没人说话,奚家家主敲敲拐杖:“叫否儿他们出来,老夫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闻言,傅思滢立刻斜眼瞥漠苍岚一下,她这会儿倒是很想阴阳怪气地说“不用啦,慕王都替容辰教训过啦”,可念及团结友好,她选择闭嘴,让漠苍岚这个“外人”出面挡剑。 漠苍岚分毫不慌,淡定道:“奚大夫想见你的几个孙儿,恐怕要过几日了。等本王将他们所犯的事情查清楚,就会放他们和你团聚。” “他们犯事?”以为漠苍岚是指假赌票一案,奚家家主神情惊疑为难,看向傅宰相,“如今咱们两家认亲,此事便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难道不能私下解决吗,还要劳烦慕王过问?” 傅宰相一时混乱,心中不定,望向漠苍岚。 漠苍岚立刻解释道:“奚大夫误会,和相府之事无关,是奚瑞否可能窝藏包庇了本王手下的两个叛徒,所以本王需要查清。” “什么?”奚家家主怔住,这个是真不知道。 不等奚家家主反应,漠苍岚又说:“另外,本王的人在抓捕奚瑞否等人时,遭到固执顽抗,所以本王的人难免下手重了些,令奚大夫你的几个孙儿都有所添伤挂彩,还望奚大夫见谅。” 奚家家主心中一突,望着漠苍岚冷漠无情的面庞,自知理亏,当下无言。 半晌,叹气:“也罢,他们既然藏了慕王您的人,您关押审问他们也是应该。只是老夫还望慕王能记得他们是老夫的孙儿,等审问清楚,不管是什么结果,都务必先知会老夫再言后续。” “本王晓得。” “唉,那老夫就不多做打扰了。青威,咱们去你的相府,让老夫看望看望容辰。” 说着,奚家家主正要起身,忽而,傅思滢开口,阻拦了其动作。 “奚老爷子,看望我弟弟的事情不急,在此之前,我有一些事情想立即向您问个清楚。就在眼下,就当着慕王爷的面。” 奚家家主疑惑皱眉:“什么事?” “有关于何长易和那位元夫人,我想知道他二人的真实身份,想知道您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牵扯。” 话音刚落,立刻看到奚家家主眸光顿变,与她阴沉对视。从这双浑浊的眼睛里,她分明能看到对她的警告。 第568章 真退婚了 见自己好说歹说,这个收养的儿子就是不听劝,傅老夫人恼怒至极,起身甩袖:“反正在把本家安排好之前,你不准辞官!” 听傅老夫人口口声声都是要安置好本家,望着傅老夫人远去的背影,傅宰相重重叹口气。 “唉,人心呐。” 然而傅老夫人除了嘴上说几句狠话之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之后,一连三日,一道道最新的消息流传,什么皇上挽留多日不得只能准允,什么相爷已经收拾物件转交公务了,什么一众朝臣已经在考虑商量推选新的宰相人选了……道道都极为真切。 登门相府或是询问或是挽留的客人,更是数不胜数,比用渔网兜住鱼群还要密集。 不得以,傅宰相直接在相府门外贴的一张告示,宣告表明皇上已经答允他辞官退休,现在已经开始渐渐分派公务,不再经手新政务。 这下,消息确定,满皇城都知道傅宰相是真的辞官了! 一时间,比武招募的比试最直接受到影响并且成为最能反应现实的镜子。参加比试的武者们一下子就少了百八十个,这让平缓进行的赛事在几日内就结束了,进入下一科目的考校:教武比试。 学武教武的第一日,傅思滢自然露面。一露面儿就被一群公子小姐团团围住,向她询问父亲辞官一事。 洛浅苏十分担忧:“思滢,你还是劝伯父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我看伯父身体康健、精神较好,不像是不能再继续操劳公务的样子。大昌不能没有伯父啊。” “是呀思滢,你劝劝你爹吧,你爹就算是想辞官,好歹也得等你嫁给了慕王、等容辰被授予正式官职以后再说呀!” 听到周围人都是为他们一家真心着想,傅思滢很是心中温暖。 “多谢诸位的关心。大家不用替我家担心,我父亲辞官的想法是深思熟虑的,一家人都很支持。难不成往后我父亲不为官,你们便会与我生疏吗?” 听她询问,大家纷纷回应不会生疏。傅思滢只笑,并不对此发表意见。毕竟生疏不生疏,是需要等时日来检验的。 “行了,先不聊这个了,大家快各自选定武师当这几日学武的师父吧。” 闻言,众人这才稍歇议论。而傅思滢遵守之前答应过的,亲自替傅芳薇、傅芳蕊以及傅意山和傅意水挑选了四个实力相当不错的武师。 她对四人说:“这四位武者不仅是我看好,许多人都看好。师傅们武功高强不说,也性格温和宽容,而且你们也知这几日我相府的处境,这四位依然在,可想而知品性都不错,想来一定是能留到最后的。我已经对他四人有所叮咛嘱咐,你们且放心跟随学武,必不会默默无闻。” 听到她做出的保证,除了傅芳薇以外的三人都显得跃跃欲试。 等每个人跟随武师四散而去,傅芳薇还皱眉站在傅思滢面前,一脸有口难言的表情。傅思滢也不问,该做什么做什么,只等着傅芳薇自己主动开口。 许久之后,傅芳薇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支持大伯父辞官?” 傅思滢随意回道:“我父亲有自己的考量,他懂得自然比我多。既然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我作为儿女自然只能支持了。” “我平日里看你聪慧,如今看来却怎么这般傻。若你父亲不是宰相,你会落个什么处境,难道没有考虑过吗?” “我考虑过了呀,”傅思滢笑意盈盈的,“就是成为慕王妃嘛,挺好的呀,怎么啦?” 被炫耀一脸,傅芳薇嘴角微抽,仍道:“成为慕王妃又如何?你娘家没有势力,你在慕王府久了,自然就得不到慕王的敬重了。” “得不到他的敬重,那就和离嘛,我才不在乎呢。” 傅思滢翻个白眼,一脸的不以为然。这真是把傅芳薇给气到了。想得到的人两手空空,什么都有的人满不在乎,果然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你傻着吧,等失去一切,你就知道后悔了!” 扔下这么一句,傅芳薇气呼呼地离去。 傅思滢耸耸肩,但深感傅芳薇这句话是很真心的劝告,因为傅芳薇自己不就是如此,处于陷入后悔的境地了吗?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体形修长的武者走到傅思滢面前,点头示意:“傅大小姐。” 傅思滢见之露笑:“林夕师傅。” 一身男子装扮的北夏公主娣雅,对于这声“林夕师傅”应接自然,自打她女扮男装参加比武招募并且渐渐崭露头角之后,旁人都这么称呼她。 “不知傅大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 二人避开旁人,至远处私聊,傅思滢调侃道:“公主难道是坚持比试到底了吗,真想留下给我相府当护卫?” 娣雅笑:“左右我也是无事,参加这个比试挺好玩的。” “能给你提供乐子倒是相府的荣幸了,”傅思滢笑,“数日不见,我听公主的中原话说得顺畅极了,与你我初次相遇时可称是天差地别。” 被夸赞如今说得溜,娣雅神情开心:“真的?我也觉得,最近混迹于这些来自大昌各地各乡的武者堆里,的确是进步神速。” 两个人融洽地闲聊几句,傅思滢终于问起正题:“不知公主单独与我言语,是想要说什么?” 望着傅思滢在寒冬中愈发显得明艳的眉眼,娣雅显露出几分尴尬:“那个,就是想问问你,明日于慕王府的慕王生辰宴,你知不知道这宴会上将要发生什么?” 傅思滢眉眼一弯,颔首:“我知道,慕王都予我说了。” “你知道,那……”娣雅显得愈发难以启齿,“实在对不起,冒犯到你,我很愧疚。虽然都是假的,但毕竟……败坏你的心情,也会令你受到诸多非议。” 瞧这位北夏公主完全是个敞亮坦荡的性子,傅思滢倒是看其极为顺眼,笑问:“你这是怕我难过,所以提前来安慰我吗?” 闻言,娣雅极为窘迫:“我实在是心中过意不去。” “别在意,公主,我不会生气的,因为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法子和机会,”傅思滢眨眨眼,隐晦地道,“你们要利用与慕王的联姻,而我,也会利用这场联姻。” “啊?” 娣雅一头雾水。也利用? 目送娣雅离开,傅思滢的心中更是轻松了。虽然在刚听漠苍岚说起与北夏联姻的计划时,她是很恼火的,但心情平复后,她是更欣慰漠苍岚敢亲口与她商量此事。他对她实话实说,而不是让她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态度很重要。 何况,漠苍岚还坦白了本是打算在宫中设生辰宴,在太后皇上和文武百官的见证下求娶她,只是那日二人在马车上时,他便顺势表明了心意,于是要宣告与北夏联姻一事而在宫中开办生辰宴之举,就实属没必要了。 眼下,又能得到娣雅亲自来表达歉意和愧疚,足够了。因为她没有哄骗娣雅,她的确是要利用北夏与慕王的这场联姻。 …… 为了达成目的,慕王此番生辰宴造成的声势,比连王设赏宝宴至少浩大十倍。 一来,是慕王乃实权王爷,一举一动自然要比连王这么一个闲散王爷更受人重视,何况是慕王过生辰;二来,连王设宴壮大声势,靠的是将能入眼的人统统邀请,慕王生辰宴则是有皇上和太后坐镇,皇室宗亲尽数到场,其余宾客只邀请重臣要员以及家眷,宾客的身份地位有着根本的不同。 因事先得知皇上和太后会来,所有赴宴的宾客一律早早赶至慕王府,接受检查安置,认路认座,规范行为。 傅思滢带着杨云沁与一众小姐公子们待在一处闲聊。容辰还要卧床养病,来不得,而傅思滢与父亲清楚今日的场面,也劝说了李氏留在家中照顾容辰,不用来此一趟。 最近开始学武,才两日,众人兴奋的劲儿还在,聊起来没个完。 杨云沁听到众人都在讨论傅家的四个公子小姐很受武师傅们的夸赞,转头看傅思滢,见傅思滢一点也不在意,她好奇发问:“你那几个堂兄弟姐妹,真这么厉害,天赋异禀?” 傅思滢懒懒摇头:“我可不知道。” “你不是会武吗?” “我哪里会武,连花拳绣腿都不如。”她难得如此谦虚。 旁边的人听到傅思滢说自己不会武,立刻围上来撺掇:“好呀,傅思滢你原来也不会武。你不会,你怎么不跟着我们一起学?” 傅思滢得意地笑道:“等你们给我筛选出几个好师傅来,我再跟着学呀。” “你也太机灵了!” 嬉笑打闹时,一直留神注意远处来客方向的眼神微微一眯,只见何长易依然陪在奚家家主的身后,向另一边方向而去。 且看何长易的表现,看来奚家家主是把何长易瞒得死死的。 如果元夫人能胆大跟着来就好了,直接一网打尽。 等到皇上与太后驾临慕王府时,天色尚有余晖,衬得世间景色都颇具温柔。 太后笑呵呵的,容光焕发,一看便是心情极为愉悦,尤其是将傅思滢从人堆里唤到面前来,拉着傅思滢的手夸个不停,直道她今日装扮绝丽、艳压群芳,很适场合。 瞧着太后乐滋滋的神情,傅思滢唯有故作害羞地陪着笑。 如今形势颠倒,之前是太后以为漠苍岚会在生辰宴上求亲于她,给她惊喜,现在则是她早知安排,与漠苍岚共同禀明了皇上要另行计划。大家都没告诉太后最新的打算,太后还蒙在鼓里。 不过太后是一直知道皇上有意让漠苍岚和北夏公主假联姻的,所以还在安慰傅思滢:“北夏的事,苍岚都跟你说了是吧?” “是。” “看你现在情绪不错,可见你是识大体的,”太后又是欣慰又是感动,“你放心,虽然今日要让你受点委屈,但明日哀家一定要他好好补偿你,绝不会委屈了你!” 傅思滢干笑,点头:“是。” 于是,等到众人纷纷献礼后,佳肴接连、美酒不断,伴随着妙音满府,伶人舞姬的曼妙身姿如仙子凌空,宴席上的气氛愈发高涨,一派欢悦欣然。 眼看时机已至,皇上给漠苍岚使了一个眼色。 漠苍岚扭头,先给傅思滢使了一个眼色,才转而看向北夏大王子赤埒,举杯敬酒:“本该由本王率先宴请大王子的,哪想先得了大王子的一份贺礼。这杯酒敬大王子,改日再单独宴请大王子,接风答谢。” “哈哈哈,等慕王宴请本王时,怕不是接风而是该送客了吧?” 赤埒哈哈一笑,举起酒杯,不喝,而是说:“若慕王爷真心想要答谢回礼,本王眼下就有一个心喜之礼,慕王爷若是给回,这杯酒本王便喝了,若是不给回,这杯酒不喝也罢!不知慕王肯不肯回这个礼?” 此话一出,满殿宾客皆收声注目,猜测北夏大王子这是要搞哪一出戏。 也不说想要的回礼是什么,直接就表示收不到想要的回礼就不喝酒,这不是摆明了是想强取豪夺吗? 傅思滢也不由得微微紧张起来。 太后则嗖地皱眉,眉眼处显出几分疑惑。不是应该先表示求娶傅思滢,给相府一个定心丸,同时也是抬一抬傅思滢的地位后,再宣布与北夏的联姻吗?这怎么把和北夏的事情放到前面来了? 心中生疑,太后正要侧首悄声询问皇上,只见漠苍岚已经装模作样地微微蹙眉,看向皇上:“皇上,您看这……大王子的要求,臣应不应?” 皇上淡定看向赤埒:“大王子心喜何礼,总要说出来才好啊。不过朕有言在先,大王子如果是想要慕王给你当弟弟,这个朕可不答应!” 音落,众人捧场生笑,将稍显一点点紧张的气氛化解。 赤埒一手举着酒杯,一手高抬摇摆:“哈哈哈,皇上说笑,本王可没福气有慕王当兄弟啊。本王心喜的这个回礼,不是向慕王索要的,反而是要给予慕王的!” “哦,不知大王子心喜何礼?” “本王心喜秦晋之好,意愿将本王的亲妹娣雅许配给慕王爷,皇上和慕王以为如何?” 意图联姻的意思一表态,满殿立时鸦雀无声,一众宾客皆是错愕不已。 什、什么,北夏大王子竟然想要把北夏公主许配给慕王,他难道不知道慕王已经有婚约,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与傅大小姐的吗? 瞬间亦有无数人的目光看向傅思滢。只见傅思滢面色惊愕,随后显出恼怒。 而赤埒仿佛丝毫看不见旁人神情如何,淡定自若道:“经过数日观察,本王十分欣赏慕王爷的为人性格以及本领才能,深觉将妹妹嫁给慕王是很好的事情。慕王,你要知道,如果一个男人肯把妹妹许配给你,足见对你的认可了。” 慕王面色如常,只道:“承蒙大王子抬爱。” “光是承蒙抬爱可不够。行不行,一句话吧。若是能行,这杯酒就当是本王提前喝你与我妹妹的喜酒了!我北夏与大昌结盟之情谊,没有一个牢固可靠的关系可不行!” 在赤埒的催促紧逼下,慕王看向皇上,皇上微微皱眉,面色带有一丝为难,问赤埒:“你可知慕王已经婚配?朕早将宰相的长千金赐婚予慕王了,而且他二人感情融洽,不日便要行嫁娶之事了。” 赤埒分毫不以为意:“这个本王知道,但不过是赐婚罢了,毕竟未成夫妻,婚约取消便取消了吧,难道我堂堂北夏的公主,还比不过你们大昌宰相的千金吗?” “此言差矣,婚姻之事毕竟是要讲究个前来后到的。” “那行,慕王爷若是还想迎娶傅家长女,可以让她做妾,我妹妹必须为正妃!” 这话越说越难听了,让堂堂宰相府的长千金去给别人做妾室,哪怕是给慕王做妾,那也不行啊! 这时,皇上看向傅宰相和傅思滢所居方向,众人顺着皇上的目光也一同看去,面色各异。 皇上开口问道:“傅爱卿,你觉得大王子所求回礼,朕该不该应允?” 面对皇上的询问,傅宰相神色隐晦憋屈,在众人看来,竟立刻显得虚弱无力。众人恍然意识到,前数日宰相提出辞官退休,没有了官权在手、即将退出官场,傅宰相真的还能力挺自己的女儿,给傅思滢当靠山吗? 久久沉默中,傅宰相颤颤巍巍地开口:“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位于傅宰相身后的傅思滢一直保持着脸色阴沉,任谁看去都知道她心中憋着怒火。今日之事,若是皇上和慕王真的同意迎娶北夏公主,甚至于是让北夏公主做大、傅思滢为小,对于傅思滢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羞辱! 对于傅宰相的回应,皇上显出愈发为难的神色,好半晌后,又将麻烦踢给了慕王。 “唉,毕竟不是朕娶妻纳妾,此事由不得朕发愁。苍岚,该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漠苍岚颔首:“容臣考虑片刻。” “好。” 于是席间再一次恢复歌舞升平,然而气氛自然不同方才那般热闹尽兴。众人都是一边偷瞄着几位当事人,一边和旁人议论猜测。 很快大家就注意到慕王离席,并且傅宰相和傅思滢也一同离席。 哎呀,一看有这番动作,大家心中立刻明白,慕王一定是心中动摇了,否则有什么与相爷父女密谈的必要呢? 心中焦躁等待,直到酒过三巡,慕王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傅宰相也回来了,但唯独不见傅思滢。而傅宰相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简直是比锅底的锅灰还要黑。 见到慕王重新落座,赤埒立即询问:“慕王爷,考虑的如何,本王的这杯酒可是一直放在这儿。” 众人立刻提起心,竖起耳朵静听慕王的回应。 只见慕王颔首,面不改色,淡然回应道:“既然能得大王子的信任看重,本王自不会不知礼数,驳了大王子意求两国交好的情面。贵国公主嫁入大昌,本王定会好生照顾,予她富贵无忧!” “哈哈哈哈,好!够爽快!”赤埒当即抚掌,又问,“那你先前由皇上赐下的婚约怎么办?” “既是皇上亲旨赐婚,本王自然也不敢违逆、抗旨不遵。可无论如何,北夏公主的身份尊贵,定为正妻,大王子不必多虑烦忧。” 听到慕王如此干脆果断,赤埒心情极好,拿起桌上一直没喝的那杯酒,比向慕王。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仰头喝下,这便意味着将联姻之事定下了! 见之,皇上大笑开怀,直言“今日是双喜临门”,太后亦面带几分笑,十分认同两国联姻。 瞬间,满殿哗然,众人议论纷纷。前一嘴还在捧着场面说“恭喜慕王”,后一嘴都在惊愕讨论男人果然都是花心靠不住的,平日里观慕王与傅思滢感情甚笃,怎料到了关键时候,慕王转脸变心,比风月花楼里的浪荡男人还要冷酷无情! “相爷是怎么同意的!” “唉,相爷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呀,难道要既辞官又悔婚?那样相府傅家岂不完了?” “嗨呀,相爷怎么就前几日辞官了呢,这下真是没有一点底气能跟慕王争论了。否则慕王不要了傅思滢,相爷又能如何?” 正议论个热火朝天,忽而被旁人提醒向门口看去。只见傅思滢一脸羞愤,缓缓步入殿中。 瞬间,众人静默,且观这位大小姐的恼怒神情,再想一想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小辣椒能受得了这个憋屈? 果不其然,傅思滢在殿中站定,身姿笔直,直视慕王:“敢问慕王,你要迎娶北夏公主,此事便算是定下来吗?” “本王与大王子已互敬酒水,此事已定。” 漠苍岚面上平静,心里却有些忐忑。且看这丫头一脸戏足,哪怕明知事假,他也深感此事会一辈子被她时不时就翻出来说道了。 闻言,傅思滢冷声一笑:“好一个此事已定。想来的确是与我无关的,所以慕王爷你想如何便如何。” 一旁的傅宰相也不甘寂寞,起身急唤一声“思滢,别说了”,给自己加戏。 “为什么不说?”傅思滢气得身体都在抖:“皇上予我赐婚时,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为慕王聘我为慕王妃!眼下倒好,又来一个慕王妃!哦,不,是来了真正的慕王妃,我原来是一个一时顶位的?” 皇上怎么能够容许被傅思滢当众说道呢,立刻出言:“傅思滢,难道你还想与北夏公主一同为慕王正妃吗?” “小女可没想过!皇上,小女知道,慕王妃只有一个。而若不是我,我也绝不为妾,也不会同意慕王纳妾!” “大胆!”皇上大怒,当众训斥她,“你连慕王纳不纳妾也要管?朕是为你赐婚,可婚还未成,你倒已经学会自居身份、贪痴嫉恨了!” 在旁人都已战战兢兢之时,傅思滢依旧傲然站立,高高仰着脖子:“总之,如果慕王一定要迎娶北夏公主,小女便悔婚,退了这个婚约!慕王不敢违抗圣旨,小女敢!” “放肆!” 皇上被她气个够呛,气得用手指连连隔空点她,神情怒气交加。满殿达官贵人噤若寒蝉,有的连头也不敢抬,有的只敢瞥傅思滢,纷纷心惊傅思滢是气疯了。 皇上一转手,指向漠苍岚:“慕王,你自己教训她。” 漠苍岚深深呼气,神情也染上恼意怒火,语气沉重迫人,好像随时可以将人脊梁压垮的巨大岩石。 “傅思滢,你太放肆了。胆敢在圣上面前咆哮,公然违抗圣旨!看来是自从皇上赐婚之后,你便一日一日野心膨胀、自视过高了。是本王没有及时敲打你,才令你如今如此恃宠而骄、言行猖狂!” 二人对上目光,傅思滢气得嘴角都在抖,漠苍岚心虚地只看她一眼,就别开了眼神。 漠苍岚请旨:“皇上,由不得她悔婚。臣先请旨退婚,这样的女子,不配进……” 后面的词没敢说,漠苍岚装成气得卡壳了一下,接着说:“还请皇上下旨,为臣与这泼妇解除婚约!” 话音刚落,傅思滢紧盯着他,呢喃道:“敢骂我是泼妇。” 漠苍岚:…… 心抖。这词都是她自己准备的,她写了好多骂自己的词,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好吗?不骂个狠词,怎么能显得出真实呢? 等等! 完了,似乎被钓鱼了。 傅思滢仿佛被气得失了智,低声重复两遍“敢骂我是泼妇”后,气呼呼扯着嗓子冲慕王大喊一声“退婚”! 此声直窜九霄。 然后,不顾皇上太后俱都在场,她直接转身跑掉。 其后,漠苍岚威怒震案,厉喝回应:“当然要退婚!” 而皇上更是行动力极快,气呼呼地怒喝:“董博,拟定圣旨,给慕王和那泼妇解除婚约!” 如同经历了变天一样的董博浑身发抖,怯怯应是:“是!” 听到这番话,快要跑出殿的傅思滢加快脚步,如一阵风般消失了。 众人怔怔目送她跑出大殿后,才回过神,瞬间,全场爆炸,吵闹惊呼声像是沸腾的水,要把房顶给掀翻。 自打赤埒大王子开始说话起就一直处于错愕状态的连王,一个激灵,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退婚了,傅思滢退婚了,她竟然真的退婚了!卫兰灵又说中了! 所以,傅思滢以后是真的要当皇后的? 可、可看眼下,皇上不可能会娶傅思滢啊!难道、难道真的是另有人为皇,比如……他自己?! 这是不是老天爷在引导他,告诉他应该答允晋国人的建议,他应该一鸣惊人,在天下博得个一席之地!? 太后迟钝回神,惊愕地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切四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甚至直接向漠苍岚喊问道:“你不是求亲吗,求亲呢!” 皇上赶忙起身扶住太后,连使眼色安抚:“母后莫急,莫急,这样的女子,本就不配嫁给苍岚。” 悄声则连连对太后解释:“假的,都是假的,回宫以后咱们再细说。您镇定,千万镇定。” 太后茫然得像个孩童。 面对亲生闺女引起的这场骚乱,傅宰相出来善后,连声请罪。 皇上恼怒不已:“傅青,你真是有个好女儿。” “臣有罪,是臣教女不严!” “你该庆幸你已上禀辞官,还把另外一个女儿早早送入宫为嫔了,否则,朕也饶不了你!” “臣惶恐!” “朕念你多年为朝廷操劳,可以放傅思滢一马,从此以后,让她与慕王桥归桥、路归路,再敢有纠缠,朕必定新罪旧罪一起算,定她个死罪都不为过!” 当着众人面前对傅宰相好一番警告敲打后,皇上甚至恼火得不愿意再看他一眼,命他滚回家去,看管好他家那个小泼妇。 所以最后,傅宰相是抹着眼泪走的。 众人望着傅宰相独自一人步履沉重的离开背影,一时间,有种相门一夜之间便遭败落之感,何其唏嘘。 奚家家主侧首,眼神颇有深意地看向身旁还神情惊愕的何长易,低声道:“相府失势失宠,看来,元夫人等待的时机到了。” 倏地,何长易紧起眉眼,双目更显幽深。 离开慕王府,父女二人坐上马车回府,傅宰相余惊未消,说话间还带着几分抖意。 “幸亏都是假的,你若是来一回这种真事,你爹我怕是魂魄都能被你吓飞。” “咳,咳,”傅思滢轻咳几声,刚才嘶喊得太起劲用力了,嗓子疼,“还挺刺激的,我连皇上都吼了。” 上辈子退婚可没这么刺激。 “刺激,呵,是刺激啊,”傅宰相苦笑,“等明日事情在皇城里传开,更刺激的还在后面呢。” 傅思滢不忧反笑:“嘻嘻,人生在世,就是得来点刺激。” “唉,爹只希望安安稳稳的。你说,回去以后,怎么跟你娘解释这事儿?” 第569章 咱们出城吧 李氏和容辰都在家中没有去慕王府,自然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傅思滢和傅宰相也憋着没说。 于是第二日,看着一直把相府严密守护的皇城兵卫们一队队撤离,而相府外又围着很多像是看热闹的人,李氏……迷茫了。 “这是……怎么了?” “夫人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云沁惊讶发问。她是听护卫禀明相府防守撤离而出来查看情况的,见傅夫人呆呆站在这里,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她很惊讶。 李氏忙问:“杨八小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呃,”杨云沁左右张望张望,“思滢姐姐在哪儿,她没跟您说吗?” “她一早就去武场学武了。” “哦,哦,那、那我我也赶紧去了,夫人,就先不跟您聊了,我出门了!” 等杨云沁赶到比武场,嘿,傅思滢还真的在这里。随眼一扫,发觉前来学武的人少了许多,之前都有个别武师傅是一个人教好几个学生,今日竟然还有武师傅闲置下来。 “今天怎么来的人这么少,我没来早吧?” 听到声音,傅思滢回头看一眼,见是杨云沁来了,她笑:“有昨天晚上那事儿在,能来这些人已经算多的了。” 杨云沁一怔,有些感慨:“这还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一旁听到交谈的洛浅苏紧忙凑过来:“没散呢没散呢,好歹我还在呢,童姐姐她们也都在呢。” 傅思滢拍拍洛浅苏的手,转而笑问杨云沁:“你怎么还没散呀,相府的护卫都撤了吧,你应该回宫住着去了,安全些。” “哎呀,我才没那么现实无情呢。” “说起无情,我真想到慕王爷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忽而,洛浅苏愤慨生气,“一见能娶北夏公主,他就抛弃你了!啊,不,是配不上你,是你抛弃的他!思滢,你昨天发威发得好,咱们可不受这个气。我倒要瞧瞧,等慕王娶了一个五大三粗、凶恶剽悍的北夏公主当王妃后,他后不后悔!” 傅思滢瞥一眼正站在洛浅苏身后监督其练武姿势的娣雅,忍不住呵呵连笑:“呵呵,浅苏,你是说北夏公主长成林夕师傅这样吗?” 洛浅苏一愣,再瞥一眼女扮男装的娣雅,她是一直都没发觉娣雅是个女人,除了娣雅的男装身姿高挑、肩宽体长,不仅在面容上有所涂抹伪装,冬装也很厚实以至显得更男人以外,还有娣雅有故意用低沉的声音说话的原因。 洛浅苏摇头:“林师傅很俊朗的,若是化为女子,也一定是巾帼英姿。北夏公主如果是长这样,那慕王爷就是上辈子积德了。可不能长成林师傅这样!” 闻言,傅思滢笑得更大声,娣雅则无奈摇头,好笑不已。 在武场混了半日,等晌午与杨云沁一同回府后,还是要面对神情不善的母亲。 “要退婚,就不能私下里让你爹去求皇上?非要整得满城风雨?府门外整条巷子都是来看热闹的百姓,你刚才回来时就没有被围观?” “呃,娘,您……您不是生气我退婚?”傅思滢眨眼。 李氏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慕王都要娶北夏的公主了,娘还会逼你上赶着给他当小妾去吗?退婚了正好,娘重新给你挑个如意郎君!” “啊?”傅思滢愣,她倒不知母亲适应得这么快。 刚想再问,只见李氏一转身,一边往前堂里走,一边笑嘻嘻地热情地呼唤道:“曹夫人、倾羽呀,思滢这丫头回来了!呵呵呵,来来来,咱们一起用膳吧,坐下来好好聊聊。” 傅思滢欲要跟随的脚步一定,愕然愣住。 身旁,杨云沁也惊,瞠目结舌地扭头看她发问:“你、你这找下家……也太快了吧?” 傅思滢:嗯??? 冤枉!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白倾羽和曹夫人自然不可能不来询问安慰,白倾羽尤其是很愧疚,因为他身为接待北夏使臣的司礼官,却从来没有不知道北夏大王子竟然有此打算。 “如果我早知,一定会劝说大王子的,也能提醒你有所准备提防,”白倾羽相当自责,“都是我粗心马虎。” 曹夫人望着长子,神情无奈,转而看向傅思滢,道:“思滢,退婚就退婚,你用不着怕后果。你信伯母的,你以后的夫家绝不会比那慕王差!” 对此,傅思滢一脸怀疑:哦??? 那…… 好呀!她不守着漠苍岚了,那个混账竟然敢骂她是泼妇! 一同欢乐祥和地用过午膳,送走白倾羽与曹夫人母子二人后,李氏一直在傅思滢耳边说白倾羽真好,其生母曹夫人也真好,曹二小少爷亦是活泼可爱大方,虽然不知他们的家世如何,但只凭言行谈吐,就知一定是好人家出身的。 傅思滢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装怒,嚎哭着说自己情伤难愈,才逃过了母亲的拉郎配。 一连三日,傅大小姐退婚的事情在城中彻底发酵,傅思滢除了一大早躲去武场清静清静,别的地儿都不敢去,怕吵。 武场的确是清静,一日比一日人少。一些人前几日还没想明白或者只是来看热闹的,在被家人教导一番后,就都知道要和相府划清界限了。 外出就去武场,回家就多来看望养伤的容辰。因为大家都不愿意让容辰分心,一起瞒着容辰,所以在容辰这里耳边能清静一会儿。 “长姐,你一大早又去武场了?” “嗯。” 容辰哀怨:“我伤着了,帮不了你,你还是去慕王府寻些人来,给你假扮匪徒恶贼吧。” 他还有心思关心最近开始进行教武了,傅思滢之前给本家安排的给傅芳薇捧脸面的计划,应该如何实施。 傅思滢笑,想及今天的武场,叹气:“估计是用不着忙了,今天本家的四个兄弟姐妹一个都没来,甚至本家的那处校场今日也是最后一日借我用了。” “嗯?”容辰惊得要起身坐起,“为什么?” “因为……呵,因为咱们爹爹要辞官嘛,本家觉得咱们家没用了。”傅思滢隐瞒了一部分解释。 一听这话,容辰相当恼火:“他们怎么这样,也太势力眼了!就当真全然把咱们家当成利用的工具,一点亲情、人情味都不讲吗?那校场还是我之前每天去当监工盯着修缮的!” 她抿抿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本家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其实若只是傅宰相辞官,本家都不会表现得这样明显,关键是傅思滢在慕王生辰宴上公然对皇上和慕王的冲撞咆哮,最后悔婚,以及接下来这几日皇上和慕王对相府明显的态度转变,足以令本家害怕。 不仅护守相府的兵卫被撤离,连调配应对相府招募比武的兵卫也被迅速调走。傅思滢提议的赌局设庄,在比武的考校科目后就立即收摊关停,皇城中提供给相府比武招募的各处场地陆续被收回,各家各府应允学武的公子小姐一一经家人训劝后退出,就连留在最后坚持继续教武比试的武者们都日益见少。 种种反应,当真是应了一句人走茶凉。 容辰还不知不仅是本家不给提供校场用,皇上也不给提供空场地了,怄气说:“不借就不借,反正地方多的是,咱们家以后再不用本家的东西!” 傅思滢扬扬唇:“嗯。” …… 又过一日,依然坚持学武、不给傅思滢难堪的洛浅苏等人,以及剩下的武师,随着傅思滢抵达到新的场地,一下马车,看到面前极为眼熟的破落府宅大门,洛浅苏等人立刻愣怔住。 “思、思滢,”洛浅苏说话都打着抖,“咱们……要来这儿学、学武?” 傅思滢挥手示意孙丹去把卫侯府府门上的大锁给打开,点头回应:“对呀,偌大的皇城,如今也就是这处空地能让我用了。卫侯府里面大得很呢,还清净。” 洛浅苏回头和童佳笙等姐妹对视一眼,个个眼神惊恐害怕。 是,那肯定是清净,除了一群恶鬼,应该也没别的了吧? 眼看孙丹将府门大大推开,傅思滢率先迈步,一挥手,语气爽快:“来,咱们都进去吧。” 童佳笙急急拉扯洛浅苏一下,低语道:“要不你劝劝思滢妹妹,让她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如今这情况,凭咱们的情谊,自然是要陪她到底的,所以就算是到城外挑一处荒地也不嫌丢脸。就、别进这种晦气地方了……” 闻言,洛浅苏也是一脸难色,缓缓点头。赶忙上前几步,拉住就要踏入卫侯府的傅思滢,苦苦劝说。 随即,傅思滢面露尴尬。 她挑这处卫侯府,是从能够助力她计划实现的种种方面定下的,倒是一时疏忽了众人心中对于卫侯府的畏惧阴影。她也考虑过城外,城外更能诱惑到猎物,可是带着这么多人出城,的确更具风险。 她为难道:“这个……若是不能去谁家府上在城外的别苑,城外还是挺危险的。咱们又不好去轻易被人瞧见的地方学武,而隐蔽一点的地方,这个季节,遇到饥饿捕食的猛兽可怎么办?咱们的这些护卫,都是实力寻常的。”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现在这个形势,他们能扛过家人的反对来支持傅思滢,已是艰难的,不可能再从家里要到城外别苑借给傅思滢搞比武招募的这些事儿。 倒不是说人情真就淡薄成这样,而是相府招募比武此事,皇上摆明了不支持,谁家的头就这么铁呀,硬要和皇上对着干。 一时间,面对进凶宅和冒险出城两种选择,众人都甚是犹豫,甚至不少人都心生动摇之心,想着退出算了。学个武而已,犯不着把命都搭上。 见大家都不说话,杨云沁一个外来的,听得一头雾水。 杨云沁自然不知卫侯府的可怕名声,跟在傅思滢身后,听洛家小姐劝说傅思滢不要来这里,还是去城外寻一处荒地更好些,而傅思滢又因为没有实力高强的护卫所以惧怕危险……听了好一会儿,才晓得这里原来是一处凶宅。 这好办呀! 杨云沁开口道:“相府没有护卫,我有兵卫呐。思滢姐姐,咱们就去城外玩吧,这宅子再大,也没有山高水远来得广阔豁达。” 哦,对了,有杨八小姐在! 包括傅思滢在内,众人齐齐目光一亮,看向杨云沁就像盯着活菩萨。 能把杨云沁从云州护送到皇城来,瑞国公府兵卫的实力自然不是吃素的,一个个都是上过战场、斩杀过敌寇头首的猛汉,更别说跟随前来皇城保护杨云沁的兵卫数量甚多。 众人拍手欢呼:“好好好,幸好还好有杨八小姐在!” “思滢,咱们就承云沁妹妹的情,出城去吧。最近几日城内实在憋屈,我们也都想出去透透气。” 经过多日相处,面冷心热的杨云沁为大家所认可,并不羞于向杨云沁求助。杨云沁也很大方,立刻命人回相府去调遣留守相府的绝大部分兵卫。 等到一行人整装出城而去,傅大小姐意欲将一众公子小姐带去卫侯府凶宅学武而不得,最后只能出城另寻荒地的消息,也伴随着流言蜚语传遍大街小巷。 好家伙,这才几天呀,傅大小姐就落魄至此,都要考虑去凶宅了。 得到最新消息,驿馆内,奚家家主转头,看向何长易和元夫人,感慨道:“这就是墙倒众人推啊。” 元夫人冷笑一声:“幼稚丫头,还想强撑面子呢。” 何长易和元夫人二人均没有分毫怀疑,因为这两个人都是经历过被众人推的,对于这世间的残酷有相当清楚的认知。 如今失忆的何长易是在当初被皇上看重前,因为傅思滢的针对,受尽了心酸冷眼。元夫人的经历则要气势恢宏得多,造反失败,被众人推便是要被推进十八层地狱的! 觉得相府门庭冷落得太快了? 呵,那是年轻书生才会有的感慨。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的。 “朕倒佩服她,在相府失权的情形下,还敢顶撞大昌皇帝和慕王。真不知她是骨气铮铮,还是恃宠而骄到……没了脑子。” 听到元夫人对傅思滢的嘲讽,奚家家主沉沉笑了两声,未多言。 忽然,元夫人眯起眼看向他:“奚大夫,你们奚家人不是护短吗?那日慕王宴请你与相府父女,将你孙辈奚瑞否等人一并惩戒致伤,你不打算回礼吗?眼下,慕王不再管顾她的,你得抓住机会呀。” 当时在奚家家主去慕王府赴宴之前,元夫人听闻傅容辰抓捕歹徒归案的消息曾向奚家家主询问此事,奚家家主解释说是相府谎报战功。而等赴宴结束回去,就怒而告知元夫人,原来,慕王竟然将奚瑞否等人统统抓住,并且当着他的面儿一一惩戒,作为给相府赔罪! 亲眼看到奚瑞否等人浑身是刀剑造成的伤,甚至奚水云脸上都被划了一道,元夫人自然不会怀疑。其实本来奚家家主也没说谎,事实就是如此。 听元夫人说起奚瑞否等人受伤的仇,奚家家主脸色一沉,愤懑道:“老夫想回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大昌的地盘,老夫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不好动手。” “你的人被监视着,朕的人可没有。而且,”元夫人阴阴一笑,“都在城外面待命着。” “哦?”奚家家主老眼轻抬,“夫人有带来多少人手?” 元夫人自然不会告知详细,只道:“人手不多,但抓一个傅思滢是绰绰有余。” “既然绰绰有余,那夫人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便罢,还询问老夫的心思是为何?” “哈哈,朕既然是打算趁她出城动手,自然也得顾忌她带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物。尤其是那位瑞国公府千金,听说她带来的兵卫倒有几分实力。朕带来的的人手,可不够看管那些人的。” 奚家家主心思一动:“您的意思是,让老夫的人看管住他们?” “是。” “可这方法……”奚家家主佯装苦恼,“老夫的人怎么能光明正大地出城呢?” 这时,何长易道:“反正奚三公子等人已被慕王所知,何不大大方方地表露身份?我可以向大昌皇上禀明您家中子孙后至,皇上自然会命我一同好生招待。到时,奚三公子借口想要与他们一起学武玩乐,傅思滢就算是不想答应,奚三公子也能光明正大地一并跟随出城,我亦可一并跟随。” “而等出了城,待我们的人动手抓走傅思滢后,奚三公子大可以借保护之名,困住跟随傅思滢出城的其他人。如此,你们岂不是既能报仇解恨,又能撇清干系,说不定还能赚取一番人情?” 闻言,奚家家主恍然微怔,想了片息,连连点头:“殿下甚慧啊。” 看着思维敏捷、想法周密的儿子,元夫人欣慰颔首:“鸿儿,你总算是有点过去的样子了。” 何长易的手指尖捏着椅子扶手,干涩地扬了一下唇。 “那便这样做吧。” …… 第570章 奴蛊的存在 奚家族中弟子来到大昌皇城的事情,没有掀起半点水花,毕竟大昌没几个人认识奚瑞否这群人。 等何长易带着奚瑞否一行人来到傅思滢面前,跟着傅思滢打算出城的洛浅苏、童佳笙、张顺伦等人,这才知晓了有奚瑞否这么一群人的存在。 看着他们,傅思滢的神情显得颇为压制怒意,语气极为不善地对何长易和奚瑞否说:“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何长易面不改色,很坦然回道:“来者是客,奚三公子和奚二小姐、奚七小姐诸位更是贵客,傅大小姐应该以礼相待,不该如此态度驱赶客人才对。” “我是主人,我想欢迎谁就欢迎谁,不想欢迎谁就排斥谁,不可以吗?” “你只是一小片天地的主人,而不是大天地的主人。皇上命本官招待奚家弟子,而诸位公子小姐对相府的招募感兴趣,难道你要连皇上的命令也不听从吗?” 话刚说完,似乎是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何长易顿了一下,然后带着几分讥讽口吻道:“也是,傅大小姐的确是敢对皇上不敬的,若不然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不是吗?” 话音刚落,傅思滢的眼神立刻变得极为恼怒阴沉,死死盯着何长易,咬牙切齿,气得脸颊都在微微抽搐。 此幕场景,还真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味道。 半晌,目光在何长易和奚瑞否二人之间来回看了两眼,傅思滢冷笑道:“你说得对,我是敢对皇上不敬,所以今天我绝不会带着你们!” 说罢,转身,招呼洛浅苏等人登车:“咱们走!” 与洛浅苏和童佳笙二人登上了一辆马车,等起车不久,就听到车外的孙丹回禀道:“大小姐,他们跟在后面。” 傅思滢恼火掀帘向后一看,见果然如此,又气呼呼扔下帘子,咒骂道:“没脸没皮,阴魂不散!把他们赶走!” 闻言,洛浅苏赶忙拉住她,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且给他们一些颜面呀。难道如今你当真是要不管不顾了?” 在洛浅苏和童佳笙二人的劝说下,傅思滢忍下怒火,一脸憋屈。 等出了城,到了这两日傅思滢等人寻到的荒处空地,众人接连下车。何长易亦与奚家等人跟随下车,下车后左右观察过四周,他扭头与奚瑞否对视一眼。 奚瑞否颔首点了一下头,木着一张脸,没言语。何长易看他面色不好,念及他前两日才在慕王手下受过伤,也便没多追问,何况他与奚瑞否并不相熟,反正来之前把该商量的都商量过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看到前方傅思滢扭头很嫌恶厌烦地扭头看过来一眼,奚水云暗自生怒,刚上前一步凑到自家三哥面前说了一句:“我还是看见她就来气……” 话说一半,反应过来,急忙停口,只是已经晚了,奚瑞否回头看她,眼神极为冰凉冷漠。 奚水云怯怯后退半步:“不、我不是……” 何长易注意到这对兄妹,道:“此处人多眼杂,奚七小姐还是稍安勿躁,切莫叫别人看出端倪来。” 奚水云皱眉应了一声。 傅思滢带着洛浅苏和童佳笙一行人与武师们各自寻地方站好,杨云沁来问需不需要命令瑞国公府的护卫将奚家人一起看护起来。 傅思滢摇头:“不管他们。” 于是,瑞国公府的护卫就只把傅思滢等人给团团保护起来。见之,何长易看向奚瑞否,奚瑞否向侧大手一挥,奚家带来的人则立刻将傅思滢等人包括瑞国公府护卫在内的所有人给包围起来。 这下,立刻得到傅思滢的上前质问:“奚瑞否,你这是什么意思?” 奚瑞否很淡定:“你不仁,我不能不义。这荒山野岭的,你们的人实力不济,还是让我们的人把你们保护起来为好。” “呵,我可受不起。” “傅大小姐美名在外,如何都能受得起。” 傅思滢面露急色:“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二人争执时,何长易出口帮腔:“傅大小姐用不着如此抗拒吧?奚三公子也是一片好心。万一遇到危险,奚三公子的护卫离得远援助不及时,你反咬一口我们袖手旁观事小,诸位小姐受了难事大。” 何长易的话引起傅思滢身后一众姑娘们的附和,她们也是不想让傅思滢再与奚家人生气,纷纷劝傅思滢不要介意这一点了,被奚家护卫的保护起来终归是更有安全感的。 “思滢,你莫别扭了,咱们不理他们,赶紧学完今日的武课,早早回城,你不就能摆脱他们了?” 听到身后众人的劝说,面对何长易似笑非笑的神情,傅思滢紧捏双拳,看向奚瑞否,讥讽道:“见过上赶着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的。奚瑞否,你图什么?” 奚瑞否淡淡道一句:“图个开兴。” 一句话把她噎回去,转身去命奚家人也开始练习武艺起来。 傅思滢被堵得脸色都有点不好,看向何长易:“何长易,你身为大昌司礼官,平日里跟在奚大夫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就罢了,现在还要跟在人家孙子的屁股后面,你又是图个什么?” “呵呵,”被挖苦的何长易虚虚生笑,“本官奉命行事罢了,谈不上图谋什么。如果傅大小姐真要问,本官只能说是图个看戏了。” “你!” 何长易拱手:“本官也去活动活动筋骨,不与傅大小姐闲聊了。” 说罢,在傅思滢的怒目而视下,转身离开。 傅思滢气得连跺三脚,转身跑到一棵树下,生起闷气来。 观察过傅思滢的行为举动后,何长易去寻奚瑞否,商量动手的时机。 奚瑞否左右看看,问:“元夫人的手下已经来了吗?” 何长易也一起左右看看,摇头:“我不知,但母亲说一旦出城,他们就在暗中跟着咱们了。” “那你且发信号罢,此处再无旁人,他们只是一群虾兵蟹将,谈不上什么时机不时机的。” 看奚瑞否很是镇定沉稳,何长易愈发感到心中有谱,当即点头:“好。” 说罢,退到边缘马车停置的地方,拿出水囊,抬头喝水时,佯装手中不稳,“啪”的一声将水囊扔落在地。 见此,知道元夫人的人开始在暗处做好准备,奚瑞否看向奚水云,奚水云立刻大步去寻傅思滢,朗声挑衅道:“傅思滢,如今你也是学武的人了,怎么样,敢不敢与我比试一场?谁输了,谁就仰天大喊三声‘我是猪’。” 傅思滢坐在树下,笑,大声回应:“幼稚!你已经喊了一遍,我还没比就赢了!” 奚水云:…… 发觉自己被占了便宜,神情一变,真带上了几分恼意:“傅思滢,你少耍嘴上功夫!咱们俩真真实实地打一架,你要是赢了,我以后再不找你麻烦!” 哎呦,这话之前可没商量哦。 傅思滢从树下起身,走向奚水云,一边走一边挽袖子:“你说真的?” 奚水云也上前:“自然是真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奚水云引着傅思滢,二人不知不觉地走出瑞国公府护卫的包围,站到人群最外面。众人都以为她二人是要比试,也就没有在乎,毕竟最外面还有奚家的护卫。 “说罢,比什么?”傅思滢问,“你也说了,我是刚学武,可不要比一些我压根都不会的,留你在这儿耍威风。” 奚水云不以为然:“放心,比得简单,咱们俩就比……” 正当奚水云要琢磨比个什么才算公平时,忽然,从旁处树林草丛间嗖地飞跃出来数十道人影,衣着各式,皆蒙面袭来。 为首之人大喝:“交财不杀!” 这一声无疑表明身份,是山匪! 顿时,满山尖叫。谁都没想到会遇到山匪。这么不长眼吗,他们这么多人! 瑞国公府护卫立刻收紧包围圈,将杨云沁等一众官家小姐和公子严实保护起来,奚家护卫同样如此。而正面迎接匪徒的傅思滢和奚水云身前虽然亦有奚家护卫,但奚家护卫人数少,显然不敌匪徒。 孙丹挡在二人身前,掩护二人匆忙后退。被护在远处最内层的杨云沁见之,立刻大喊傅思滢快回来,然后命令自己的下属去协助孙丹。 “区区一伙山匪,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我杀!” 杨云沁惊讶过后,戾气显现,不仅命令下属对敌,自己也是一抽剑就要往外围奔。 注意到杨云沁的反应,何长易立刻示意奚瑞否行动:“杨家兵凶猛,切不可与之发生血斗。” 奚瑞否颔首,同样一抽剑,几个箭步,拦住杨云沁:“用不着女子动手!” 声落,奚家护卫立刻围上,将杨云沁拦在安全的范围内,顺带着将瑞国公府护卫一并拦住。 奚瑞否提剑上前去护傅思滢,何长易亦拔剑,但没上前,而是守在瑞国公府护卫的外面。 杨云沁本想静观片刻,可眼看孙丹越来越不敌这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匪徒,奚瑞否上前去帮忙好像也是帮不上几分力的模样,再看自己的护卫们,怎么都被奚家的护卫阻拦住,出不了力? 眼看一个个杨家兵别开奚家护卫的阻拦即将上前帮忙,却一晃眼就被何长易给逼退回来,杨云沁瞪目厉问:“何大人,你为什么阻拦我的护卫对敌?” 何长易回头,一脸狐疑:“下官何时阻拦?” “你刚才!”杨云沁一头雾水,扭头再去追问奚二小姐,“奚二小姐,你们的护卫为何阻拦我的护卫?” 奚二小姐同样理直气壮:“何时阻拦,这不是在保护你们吗?” “我杨家兵不需要保护,让他们去除杀匪徒!” 何长易立刻接话道:“杨八小姐此话差矣,杨家兵最应该做的是保护你的安危才是。这些山匪,奚家的护卫足以应对。” 杨云沁被这二人的逻辑堵得心中憋屈,又不好让自己的护卫对奚家护卫拼命动手,一抬头,看见那伙山匪竟然已经将傅思滢等人包围住,顿时大惊:“这还叫可以应对?!快让你们的人闪开!” “看来这伙匪徒本事不小,如此,就更不好让杨八小姐你冒险了。你的护卫应该好好保护你,你若是出事,皇上如何给瑞国公交待?” 何长易说罢,还扭头对奚二小姐说:“奚二小姐,麻烦您带着您这部分护卫保护好自己的同时,也顺带保护好杨八小姐!” “我知道。” 杨云沁被这两个人的安排逼得急怒不已:“我不需要!快让我的护卫去杀山匪!” 何长易恍若未闻:“本官上前去助奚公子一臂之力。” 说完,提剑上前。 此时,基本被“山匪”包围的傅思滢、奚瑞否、孙丹和奚水云四个人,互相背靠背站成一圈,不过没一会儿,傅思滢就被挤到最内圈,周围被这三人护着。 奚水云回头看她一眼,没好气地道:“都护着你,你真有福气!” 危难之时,傅思滢不忧反笑,调侃道:“能被你护着,我的确是有福气。” “哼。” 奚水云冷哼一声,注意到何长易提剑过来,压低几分声音,道:“又来一个护着你的。” 傅思滢看去,嗤笑道:“他若是来护着我的,那我才是真有福气。” 话刚说完,腰间被奚瑞否的剑柄给捅了一下,傅思滢“哎呦”一声痛呼,回手便也在奚瑞否的腰后处捶去一拳。 奚水云看看她和奚瑞否,轻轻呼口气:“我不知你们今天的计划目的为何,反正给我交待的我都做了,等会儿要面临什么,你们自己小心点吧。” 闻言,傅思滢微微一怔,而后在何长易赶来之时,在奚水云的肩头轻轻一拍,笑:“谢谢妹妹。” 奚水云轻哼一声,没再言语。 等到何长易赶来后同样护在了傅思滢周围,装得很是一副样子,傅思滢很动容地道:“何长易,没想到你也会来保护我。” 何长易皱眉。 他方才显然听到了傅思滢对奚水云的一声道谢,的确是心生疑惑,但此时一听傅思滢此言,再看奚水云的确是将傅思滢给护着的,他也就明白了。 “本官职责所在罢了。” 他也不多解释,傅思滢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都到这种地步了。现在围在她周身的四个人,除了一个孙丹,有谁是真心护着她的? 谢?呵呵,等会儿就知道该不该谢了。 不多时,似乎是眼看被包围起来的人还都挺有几分实力,这伙匪徒猛然发了狠,顷刻间将何长易和奚瑞否以及奚水云、孙丹四人的合围打散,徒留手无寸铁的傅思滢一个手足无措地站着。 一个匪徒轻而易举地捏住傅思滢的肩头,长刀一架,就把傅思滢给挟持住了。 匪徒瓮声瓮气:“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顿时,众人齐齐停手。 匪徒架着傅思滢,边退边道:“把钱都拿出来!” 这本是一个掩护的说辞,匪徒嘛,就算是劫人,也是顺道的,主要还是劫财的。哪料,被安安全全保护着的人群里,忽然有一人大声喊道“我有钱”,然后举着钱袋往外冲。 傅思滢定睛一看,是女扮男装的娣雅! 这、这这…… 孙丹轻易被打退,是因为她交待过的,不要拼死护着她。娣雅她可没有交代过啊! 何长易自然知道这人是北夏公主,但对娣雅的功夫实力并不重视,于是没有示意奚家护卫拦住。而这伙“山匪”既然都说了是要钱,自然也得要钱到底。 眼看娣雅越来越近,举着钱袋子靠近,匪徒说:“钱放那儿,你不准再靠近!” 娣雅晃动着钱袋子:“我给你们钱,你们放了她!她是大昌宰相的女儿,你们要是敢抓她伤她,你们死定了!” 心知娣雅一定是想等着靠近再救自己,傅思滢可不敢让娣雅涉险,急忙出声回喊:“林夕,你退下别过来,他们不敢拿我怎么办的!” “傅思滢!他们是山匪!” “总之你别过来,我不要连累你!” 话音刚落,傅思滢就感到脖颈一紧,架在脖子前方的刀更显凌厉。 匪徒冷笑:“你当我们孤陋寡闻?谁不知道傅大小姐。傅大小姐得罪了皇上和慕王,相府也失势了,老子就算把她抢回去当压寨夫人,也没人会在乎的!哈哈哈哈,这么个大美人,便宜了老子,说不定到时候……相府还要招了老子当乘龙快婿呢,哈哈哈哈!” 一伙匪徒猖狂地笑。 傅思滢满脸难色。她觑一眼不远处奚瑞否的脸色,见奚瑞否脸色也很不好,她突然就平静了。有人比她更心塞,这仇不用她记。 娣雅神情急怒忧虑,一时拿着钱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人群里的洛浅苏也急忙忙推搡向外拥挤,大喊:“你们到底要多少钱才会放人?我这就回城去取!” 一声起,群声附和。方才被突然冒出的山匪吓到的众人,这会儿都回过神来,赶忙吵着喊着。不管多少钱,他们都能筹集,只要匪徒立刻放人。 而一直被奚家护卫以保护名义阻拦的瑞国公府护卫,在杨云沁的示意下,也拼命拥挤。 眼看局势波动,何长易出声:“你们山匪劫掠不就是图钱吗,快把人放了!” 匪徒一听,立刻冷笑,朝地上吐了一声:“老子今儿还就不要钱了,要个大美人回去暖床铺!兄弟们,撤!” 令下,这伙实力高强的匪徒如来时突兀般,去时也如疾风。 见匪徒溜走,奚瑞否回首道:“此事奚家难辞其咎,二妹、七妹,你们留下一队人保护速速回城,我率一队追去救人。” 何长易急忙表示:“奚三公子,本官随你一起!” 很快,奚瑞否和何长易二人带着一队奚家护卫朝山匪消失的方向追去。而留下的奚水云等人,刚要松口气,突然,听到杨云沁破口大骂:“人都被抓走了,你们还拦!你们这群蠢货!” 奚水云心又提起,回头,同样怒道:“拦你还不是为了保护你?你倒生气了!” “谁再拦我杀了谁!” 杨云沁发了狠,命令杨家兵凶狠冲破奚家护卫的阻拦,毕竟奚家护卫所剩不多。 然而,就是这么耽误的一小会儿工夫,等杨家兵再去追匪徒的时候,基本就找不到踪影了,无论是匪徒还是追去的奚家人。 “小姐,前方再无踪迹,不知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得到下属的回禀,杨云沁又惊又怒:“那就都找!一定要尽快找到!” 傅思滢被抓走,剩下的一众官家小姐和公子们六神无主,有人想要尽快回城,有人认为不能就这么扔下傅思滢不管。 最后还是洛浅苏稳住心神,安排众人速速回城。 “城外危险,我等先行回城,回城后立刻去相府将此事告知给相爷和夫人!” “相爷定在官署,等傅夫人寻到相爷,思滢她、她还……” “我一入城就去求见慕王!”洛浅苏慌得满脸是冷汗,扭头看向杨云沁,“杨八小姐,目前只能请求您的人拼尽全力搜寻营救思滢了!” 杨云沁重重点头:“放心,我的人绝对一刻都不放松,我就不回城了,我一起跟着找!” 娣雅立刻表示要留下一起找人,一些公子少爷也表示要留下。 杨云沁恼火一挥手:“你们留下反而是拖累,再遇上山匪,还得保护你们!你们都回城去!” 当这群人着急忙慌地分头行动时,傅思滢已经被匪徒扛着凌空跳跃飞腾间,逃了不知有多远,反正等停下已是入目荒凉陌生,真正的荒野山林。 刚一落地,她就忍不住向旁晃悠两步,弯腰干呕起来。 “呕!” 完全是被人当成麻袋一样的死物扛着颠婆,不顾她死活。 “呕……” 她还在呕着,衣后领被人拎起往前一推,一抬头,就看见远处还有一群人站着。 一群蒙面侍从两旁退开,露出掩在最后的主人翁,一位同样蒙面的妇人轻声笑道:“傅思滢,我们又见面了。” 傅思滢紧巴巴皱着眉头,一脸痛苦,惊愕地问:“是你?” “是我。” “你、你抓的我?为什么?” “呵呵,原因……那可太多了。” 元夫人缓步上前,一挥手,蒙面侍从立刻上前,“砰砰”几声在傅思滢身上重击穴位。须臾,傅思滢便浑身发麻脱力,瘫坐在地。 “你……” 这时,紧追其后的奚瑞否和何长易赶来,一群人飞跃落地,倒是惊了元夫人一下。 元夫人皱眉看向奚瑞否:“你怎么带这么多人过来?” 奚瑞否瞥一眼傅思滢:“自然是要来救她的,否则事后难以推卸责任。” 对此,元夫人不置可否。反正人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走。这次的事情本就是和奚家商量合作的,对傅思滢下手,也得有奚瑞否的一份。何况,奚瑞否带来这么多人,还真不是她想赶走就能赶走的。 奚瑞否说罢,走向瘫坐在地的傅思滢,想了想,抬脚在傅思滢的屁股上踢了一下。 傅思滢立刻抬头,脸颊通红,恨恨看他。 他问:“她这是怎么了?” 元夫人不在意地道:“点了她的穴,让她一时脱力罢了。” 傅思滢这会儿回过神来,愤怒又气恨地质问道:“你们果然是一伙的!你们要做什么!” 对此,元夫人冷笑一声,没理她,而是转头看向何长易,问:“鸿儿,方才事情处理得如何?” 何长易收起手中的长剑:“一切如计划安排的行事,未有纰漏。此时那些人应该是回城寻求救援了。” “呵,等他们寻来救援,这丫头的尸体都凉了。” 一听这话,傅思滢顿时毛骨悚然,惊恐大叫:“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要杀我?” “有何仇怨?”元夫人重复一句,忽而上前来,劈头盖脸就朝傅思滢脑袋上重重扇打,“你对我儿做了什么,你这会儿都忘了?” “啪”! 傅思滢向旁一倒,正好倒在奚瑞否的腿上。奚瑞否皱眉,眼看元夫人又要打来,他当即装作躲避地后退一步,令傅思滢倚靠的身体落空倒在了地上,也令元夫人的挥打落空。 元夫人失了手,气怒甩袖站直身体,向一旁走去,大喊:“忘了,我就让你好好想一想!来人,抬水!” 立刻,蒙面侍从提来一桶水,水面上还漂浮着冰块,一看就是从这山林间现打的结冰水。 “把她的头给我按进去!” 傅思滢一听,立刻哑声回击:“我与何长易结仇是为什么,你不知道,何长易他自己也不清楚吗!” 她偏转视线,定定紧盯何长易:“你当真不知为何?” 被她注视着,何长易的眉头皱得死紧,显得眉眼狭长。他冷声道:“一开始,我就不知。” “哈!”傅思滢仰头一笑,笑得极为讥讽,“是,你是不知,可你都得到了卫兰灵,你还不知?卫兰灵那个贱人就没对你说些什么?” “卫兰灵?” 何长易眉间一抖,抬头看向元夫人。 “她竟然还没对你说些什么?哈哈,何长易,你不知道她的特殊,你抓她做什么?”傅思滢喊声更大:“那个贱人在哪儿,叫她出来!我今日活不了,她也别想好过!” 元夫人冷眼看着,一挥手,不过一会儿,一个蒙面侍从背着卫兰灵出现了,将卫兰灵放置在地上,靠着一块大石头。 只是,卫兰灵是处于昏迷中。 傅思滢皱眉。奇怪,奚老爷子不是说卫兰灵被元夫人治伤着吗,怎么这会儿昏着?而且元夫人为什么会将卫兰灵一同带到这里来? 除非是卫兰灵之前已经对元夫人和何长易说过什么,又或者是卫兰灵知道了元夫人今日要对付她,所以主动要求来的,但是身体不好,昏倒了。 此时状态比卫兰灵好不了多少的傅思滢,有气无力地笑问:“呦,这个贱人是死了么?” 元夫人看她一眼,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凑到卫兰灵鼻子下,拔开瓶塞前阴鸷看向傅思滢:“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好让我今天饶你一条贱命。” 说完,拔开瓶塞,让药瓶里的味道熏向卫兰灵。 片刻之后,卫兰灵昏昏沉沉睁开双眼,只是目光显得极为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都是些什么人。在看到傅思滢时,神情有明显的怔愣,随即很快的,双眼渐渐回神。 “傅思滢,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贱人!毒妇!我要杀了你!” 一回过神,马上如同疯子一般,挣扎发狂地向傅思滢爬去,看那模样,一旦能碰到傅思滢,铁定是要啃肉饮血的。 对此,元夫人与何长易都毫无反应,冷眼旁观。而不等傅思滢挣扎向旁边躲闪,奚瑞否横跨一步,挡在傅思滢身前,将疯子一样的卫兰灵一脚踢开。 瞬间,元夫人皱眉,以怀疑的目光看向奚瑞否。 奚瑞否也皱眉,并且率先发问:“元夫人,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要杀傅思滢能不能快点,等过一会儿皇城里的援兵到了,就晚了!” 元夫人缓缓松开眉眼:“相府孤立无援,援兵没那么快到的。奚三公子稍安勿躁,傅思滢肯定会杀,但我要有一些事情问个清楚。” 奚瑞否面露不耐烦地点点头,退后一步让开。 元夫人问傅思滢:“好了,现在卫兰灵就在这里,你倒是说说,你对付我儿,她能知道些什么?” 观察着被奚瑞否一脚踢开后,浑身打颤抽搐、时不时脑袋晃动,已经一副神经疯癫模样的卫兰灵,傅思滢不答反问:“她现在怎么像个疯子一样?她如此,我能与她说什么?” “疯子?”元夫人冷冷一嗤,“不,她没疯,她清醒着呢。只是享受了一点蛊毒,所以……呵呵,就像你没嫁了的那个慕王一样,蛊毒发作时,啧,可怜得很呐。” “你!蛊毒,你给她种蛊?为什么?你给她种什么蛊?”傅思滢大惊。 这下,不等元夫人回应,卫兰灵嘶声大喊:“奴蛊,她给我种了奴蛊!和你前世一样!和你爹前世一样,奴蛊!奴蛊!啊!” 奴蛊? 这个从来没有在傅思滢脑海中出现过的词语,立刻震慑住她的心神。 什么和她前世一样,和她爹前世一样?! 什么? “卫兰灵,你……” “傅思滢,你这个贱人,贱人!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啊!你害我,都是你害我!我要杀了你,我咬死你!” 正当卫兰灵第二次向傅思滢扑去,而奚瑞否也在琢磨是否还要第二次上前阻拦时,傅思滢猛然强撑身体,主动向扑来的卫兰灵抓去。 卫兰灵虽然疯狂,但本身没有多少的气力,若不然也不会只能在地上爬行。 被傅思滢一把摁住脸紧捏,傅思滢亦如同失了智一样,颤抖着问:“什么叫和我前世一样,什么叫和我爹一样!奴蛊是什么,什么是奴蛊?卫兰灵,你给我说清楚!” “哈哈,听不明白吧?前世!你知道什么是前世吗?就是上一辈子,就是上一世!” 卫兰灵呼哧喘着气,不时奋力地想要咬住傅思滢的手:“你不是爱何长易吗,不是爱得要死要活、怂恿你爹当叛臣也要助他造反吗?傻子,蠢货!你爱什么爱,你是被他下了奴蛊,奴蛊!哈哈哈。你爹也一样被他下了奴蛊!种了他的奴蛊,你就渐渐被他控制,连脑子也不是自己的了!哈哈哈哈,蠢货!” 傅思滢听得心神大震,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不察,手掌忽然被卫兰灵咬住,这贱人咬得极狠,顿时手掌筋骨都似乎要被咬断。 “啊!” 她惨叫,刚要不再伪装被点穴失力,出手去打卫兰灵松嘴,奚瑞否已抢先一步,大手一抓,重重扇开卫兰灵的嘴,将人从地上抓起。 奚瑞否一脸阴怒地甩了甩卫兰灵,不悦地看向元夫人:“你们耽误工夫就是为了听这个疯女人的疯话?什么奴蛊、什么前一世、什么造反,她都在说什么?” 正同样因为卫兰灵的话语而怔住失神的元夫人和何长易齐齐反应过来,竟无法立即回应奚瑞否的质问。 片息,元夫人皱眉示意奚瑞否将卫兰灵放下:“你先放下她,听听她还能说些什么。” “胡言乱语,不听也罢。” 傅思滢忽而回过神,伸手扒向奚瑞否,但并不是要与奚瑞否说话,而是眼巴巴仰着脖子看向被他抓起的卫兰灵。 她也似乎有些疯癫了:“卫兰灵,你骗我!我没有种蛊,我与父亲都没有像你这般遭过毒蛊的折磨!” 被揪着衣领的卫兰灵霍霍生笑,笑得沙哑可怕:“因为我是被元夫人一下子灌了大量的毒蛊,而你们是慢性的毒。润物细无声,你和你爹都是在不知不觉间便毒入骨髓的!傅思滢,你以为你临死之前的那一年喝的是毒药吗?” 傅思滢茫然的神情映入卫兰灵和奚瑞否的眼睛里:“难道不是吗?” “哈哈哈,当然不是!那些虽然并不是助孕的药,但的确是补药。你被种下奴蛊数年,连性命都要保不住,更别说生孕。所以那些补药是给你续命的!如果没有那些补药,你早一年就得死了。而你早一年死,何长易的帝位都不可能坐得安稳!” 瘦到脸颊颧骨突出的卫兰灵,整张脸好似一个骷髅,配上此时森笑的神情,愈发可怖。 “你爹和你一样,都在用药续命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放心,他比你多活不了几日。你应该庆幸你能喝那些补药,因为补药算是变相清除你体内蛊毒的,所以那一年你才能渐渐神智苏醒……” 话说到这里,突然,神智混乱疯癫的卫兰灵仿佛被人点了穴一样,整个人定住。 在卫兰灵怔愣住之时,无论是傅思滢还是奚瑞否、元夫人和何长易,也俱是惊怔失神,完全不能迅速理解过来卫兰灵说的话都代表着什么意思。 元夫人嗖地看向何长易:“鸿儿,她说帝位,你的帝位……” 何长易则蹙着眉,两只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傅思滢。 几息过,怔愣住的卫兰灵猛然恢复动作,像格外拼死挣扎一样,被奚瑞否抓住还瞪红了眼向地上的傅思滢抓去。 凄厉的叫声在山林里犹如厉鬼:“傅思滢,你是重生的,你果然是重生的!啊啊啊啊啊!你也是再活过来的,你这个贱人,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这一世从一开始你就在害我,把我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傅思滢,我和你拼了!” 傅思滢已然没有心情理会,怔怔一手抓着奚瑞否的袍摆,一手撑着地,双目失神。 奚瑞否死死揪住卫兰灵,低头凝视傅思滢半晌,猛抬头,看向元夫人和何长易:“这女人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元夫人,奴蛊是什么?” 见被奚瑞否拧眉质问,眼下这番情形似乎也否认不了什么,元夫人示意何长易拉开衣袖。 何长易亮出左小臂,上面有一枚红痣。 “我儿是主人,体内有主蛊,凡是种了我儿奴蛊的人,最终都会成为我儿的傀儡。”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忽而,听到一阵绝望凄凉的笑声,几人诧异扭头向傅思滢看去。只见一边仰首大笑着,便又一边啕号大哭,满脸都是泪。 奴蛊? 奴蛊! 她和父亲都是被种了何长易的奴蛊。她不是真正深爱过何长易,她父亲也不是奸臣叛国?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在她接受了所有的欺骗后,再告诉她,最大的欺骗其实是她根本连何长易这个人都没有爱过?! 她从一开始,从很早很早之前,就进入了一场噩梦! “我不信!” 傅思滢想骤然起身,去逼问卫兰灵,但她的身体此时是真正的虚脱无力了,刚一起身,就又瘫坐在地。 她紧紧攀住奚瑞否的身体,去够同样愤恨伸向她的卫兰灵:“你在说谎!你骗我,你只是想看我痛苦!什么奴蛊,都是你编造的!我爱了何长易七年,七年!不是一你句奴蛊就能全部抹消的!” 她已泪眼模糊,连卫兰灵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也再看不清,只知道要想卫兰灵宣泄出她所有的不甘和坚持。 “我为了他违抗圣旨退婚慕王,为了他不顾旁人的非议嘲讽下嫁,他那时只是乞丐出身啊、一无所有!我为了他迷昏头脑、失去理智地苦劝我父亲助他入朝为官、平步青云,直到最后当了叛臣,倾尽相府的一切去帮他造反,助他登基称帝!卫兰灵,你却告诉我,我不爱他?!” “我为了他,失去了芸芷、失去了容辰,失去了一切,包括我的性命……如今,你说我不爱他,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被他种了奴蛊?” 终于,她再次抓住了卫兰灵的手,她死死地捏着,仿佛要将手中这块犹如干柴的手骨给捏碎。 “卫兰灵……所以是你爱他吗?你爱他什么?你爱他攀附在我相府的身上吸血,你爱他对我的冷酷无情、残忍至极,还是你爱他身后有东莱的势力当靠山,爱他出身不凡、身份尊贵,爱他能为一个出身卑贱的你带去荣华富贵?!” “我临死前,还要被你怨怪当年退婚引得慕王暴毙,倒令我错愕万分。” “卫兰灵,你算什么东西!” 拉扯住卫兰灵的手,撑力站起,傅思滢一挥手,便朝卫兰灵那张因为她此时的绝望痛苦而更显得意忘形的脸上,狠狠扇去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然而,被打的卫兰灵不仅不生怒,反而哈哈大笑,笑到喘不过气咳嗽起来几乎要把肺给吐出来。因为傅思滢的惶然殇痛的确是带给卫兰灵得到巨大的安慰,让卫兰灵完全忘记此时的痛苦。 “是,我不爱他,我也从来没有说我爱他啊!傅思滢,只有你一个人用情,也只有你最惨!”卫兰灵摇头狂笑,“我还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你想知道容辰前世是怎么死的吗?嗯?哈哈哈哈哈!” 傅思滢浑身一抖,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捧住卫兰灵的头,重重摇晃,说话颤抖:“容辰怎么死的?说、说!他不是被北夏王的人杀死的吗?嗯!!” “北夏王?对了,哈哈哈哈,那就又是一个秘密了!傅思滢,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此时,傅思滢已双眼通红,眼睛里面除了卫兰灵,再也容不下其他。奚瑞否的手一松,卫兰灵摔落在地,傅思滢也便跟着将卫兰灵摁在地上,拼命摇晃:“你告诉我,告诉我……” 奚瑞否目光深深看了傅思滢一眼,而后走向何长易。 何长易正神情错愕又震惊,目光显出浓烈的木讷失神。 奚瑞否问:“你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了吗?” 何长易转头看他,半晌,缓缓摇头:“我不明白。” “她在说前一世,”话语一顿,奚瑞否强调道,“她们两个,都,在说前一世。” 何长易沉默。 对此,元夫人开口:“所以,她二人是……死而复生的前世之人?她们说的是前世之事,都是……真的!” 音落,元夫人双眼顿时发亮地看向何长易:“鸿儿,前世你便事成了,今生定然也可以!” “不,他不可以。” 忽然,听到奚瑞否出言反对,元夫人眼中的惊喜还未消,就生出狐疑:“为什么?” “因为我不允许。” 声落,“咚”的一声,奚瑞否骤然出拳正正捶向何长易的头颅。一拳下去,包裹着全身力气和内劲,走神的何长易根本没有防备和躲闪,直接被一拳命中,砸个正着。 这一拳太猛烈了,何长易当即倒地不起,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元夫人惊愕回神,被奚瑞否突然发难惊得够呛,当即与奚瑞否高手之间厮缠起来,拼斗不解。 二人一动手,手下带来的两方侍从护卫顿时同样比斗相争,一出手就是你死我活的杀招。 四周处处打成一团,而傅思滢完全不晓得周身发生何样的突变,只知道掐住卫兰灵的逼问:“说,说!” 她神智错乱,下手没个轻重,很快就将卫兰灵掐得面目涨红、双眼鼓起。 突地,脑门被人一拍,一个做奚家护卫打扮却很眼生的人将她的理智拍回,拽开她要把卫兰灵快掐死的手,训斥道:“思滢,冷静点,你把她掐死,就再也问不出秘密了!” 傅思滢回神,气息大喘大息,抬头看去,认出来人,哽咽地唤了声:“师父。” 被易容伪装成奚家护卫的过仙真人,面色复杂地在傅思滢的脸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而后唤来三弟子季厚明和四弟子安乐音。 “你们俩在这儿护着小师妹,为师去换慕王来照顾她。” “是。” 那东莱女皇元夫人实力不可小觑,也只有过仙真人和漠苍岚这样的本事能与之对抗,换别人去纠缠打斗,都是送菜。 季厚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帕,打开拿出一小块香料,放置在精神恍惚的傅思滢鼻下:“这香料点燃能助眠,你这会儿闻一闻安安神。” 四师兄安乐音则轻轻在傅思滢耳边手指轻点,极有规律,配合着香料的安神气息一同定下傅思滢的心神。 周围还是恶斗不止,傅思滢却在两个师兄的安慰下渐渐安定了心神。 她身旁是差一点被掐死,却只能兀自艰难缓神的卫兰灵。 卫兰灵一边像一条死狗一样身体微微抽搐着喘气,一边伸出胳膊,颤颤巍巍去摸索不远处掉落在地的短刀。 一点一点,在她即将要摸到时,“磕巴”一声,一只穿着长靴的脚重重踩向她的手腕,一脚便将她的腕骨踩碎。 “啊……唔,唔啊……” 如今,卫兰灵已是痛得叫得叫不出来。 季厚明和安乐音看向来人,双双唤了一声“慕王”,让到一旁。 卫兰灵痛苦的神情僵在脸上,惊愕地盯着这个将自己手腕踩折的人。慕王?他怎么可能是慕王? 漠苍岚走到傅思滢身边,蹲下身体将人抱起,柔声问:“怎么样,好点没有?” 傅思滢缓缓睁眼,看向面前这个易容伪装成奚瑞否模样的人,一张口,未言先落泪:“漠苍岚……” 她这一哭,漠苍岚真是心都要碎了。 他抬手,用手掌盖住她的眉眼,不仅是遮挡住她的双眼,也遮挡住她能看到他通红双目的视线,任由她的热泪积聚在他的掌心。 声音愈发轻柔:“没事,什么事儿都没有,都已经过去了。乖,闭上眼睡一觉,醒来就在家了。” “不,”怀里的姑娘声若游丝,浑身发抖,“我还没有问完。” “回去再问,一个都跑不掉。” “……嗯。” 元夫人从东莱带来的亲信下属,是和长燚军精兵一样的猛将好手,在漠苍岚带来的人手并不充分的情况下,与漠苍岚等人打得难解难分。 正当元夫人眼看局势不利,想要命人带了何长易赶快速速撤离时,漠苍岚一早准备好的援兵及时赶来,其后还顺带跟着瑞国公府的护卫,乌泱泱一群,立刻就将包括元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齐齐拿下! 漠苍岚伪装成奚瑞否来到此处后,就立刻有伪装成奚家护卫的长燚军精兵回去报信,所以根本就不会有元夫人自信判断的援兵姗姗来迟或者压根就没有援兵,因为这一切本就是一个局。 元夫人被抓住后,还只以为是奚家反水、背信弃义,质问盯着奚瑞否面孔的漠苍岚:奚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漠苍岚当着元夫人的面,除去面上伪装。 惊觉原来是慕王易容,元夫人怒愕不已:“原来是你!” “正是本王,”漠苍岚神情阴冷,“能够活着见到贵妃你,是本王的荣幸。” “哼。你不敢杀我的。” “本王不敢,皇上敢。” 随着一众人浩浩汤汤地回去皇城,不出半日,有关于十五年前已死的先贵妃和先太子重出江湖、意图篡夺皇位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 但是故事太长了,有人愣是这个茶楼转转、那个酒馆晃晃,转悠了三天,才终于听明白整个事情的经过。 好家伙,这是个什么传奇话本? 先贵妃十五年前逃走后,如今已经是东莱女皇了,而先太子大半年前失忆流落回大昌,竟开始在大昌当官了。东莱女皇和先太子重逢后,阴谋勾结晋国想要复仇窃国,哪料晋国奚大夫是大昌宰相的亲生父亲,两家一认亲,还有东莱什么事? 为提防东莱女皇暗中携带势力,傅大小姐先是安排相爷辞官、再是设计慕王府悔婚,等大家都以为相府失势了,最后以身诱敌,助皇上和慕王成功拿下东莱女皇和先太子。 这是什么巾帼英雄? “傅大小姐这是真豪杰啊!” …… “咣当”,牢门被打开,狱吏后退让开。 牢房里,听到动静睁眼看去的何长易,看不清牢外来人是谁。直到一双精美雅致绣花鞋踏入这片污浊之地,随着华丽裙摆的摇晃将一位倾城之色的佳人带入,他才神情大动,复又阖眼。 漠苍岚站在牢门外,看着狱吏皆推到远处绝无法听到动静,转头再看向牢内的二人,他目光深沉,神色阴郁。 牢内,傅思滢在被绳索捆绑禁锢的何长易面前站定。 何长易睁开眼看她,缓缓,露出一丝笑,声音低沉:“滢滢,好久不见。” 嗖地,傅思滢握紧双拳,双眼在瞬间几乎要含满血。 “你不配这样唤我。” “朕晓得。只是见到你还愿意还看朕,朕很高兴。” “我来看你,只是因为还有事情想要从你口中得知,”说着,傅思滢嘴角冷漠地勾起,“不过你的确应该高兴,今天刚刚重生,今天就会是你重生后的死期。死而复生,生而复死,一刻也不停歇。” 何长易只定定看着她,也不恼,沉默片息,叹道:“没有奴蛊,你的确待朕与旁人无异。” “你还敢提奴蛊。” “为什么不提呢?没有奴蛊,朕不可能得到你,更不可能那般顺利地夺回整个大昌的天下。朕至死都感激有奴蛊的存在。” “啪”! 傅思滢上前重重打了他一巴掌:“你利用奴蛊,作践了我一生。我恨你!” 何长易被打得微微偏头,保持偏头的姿态沉默片刻,忽而咧嘴轻笑了两声:“呵,恨吧。反正因为主蛊和奴蛊的存在,我对你的爱恨皆无感觉,主人就是如此,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奴仆的爱与恨。主人只会在乎奴仆的忠诚。” 掌心在发麻,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此时听闻他的言语,更是整颗心都紧缩不已。 半晌,她唯有讥讽:“你还真是帝王之心啊。” “承蒙夸奖。” “我不愿意再和你废话,我只想问清楚我关心的事情,然后就立刻送你上路!” “但问无妨。” “我弟弟容辰究竟是怎么死的?” 余音在空荡的牢房里回响,却等不到何长易的回应,傅思滢再次重复问题,终于换来他的一声低沉回应:“朕真的很不想说。” 傅思滢冷笑:“对于我来说,你的罪孽已经足够深重,你还怕再多添一件吗?” “不,朕不是怕担罪,而是怕给别人添了彩。” 这话傅思滢不懂。 “卫兰灵临死前知晓这些的,你为何不去问她?” “她死也不说,我已经杀了她。” 牢房内再次陷入久久的沉默。终于,忽而他道:“滢滢你知道吗,漠苍岚前世未死。” 一听此言,傅思滢的心跳骤然就停了。牢门外,漠苍岚也是心神一紧。 “当年你退婚后,漠苍岚暴毙,暗地里是被过仙真人救走,之后一直在云州瑞国公府休养生息,耗费了两年时间,才解除了体内寒蛊。其后,朕在大昌领兵造反,瑞国公也宣布反叛建国实则是漠苍岚在背后主使。待朕收复大昌,漠苍岚亦攻占统一了整个北夏,并且不时南下挑衅。他,就是新的北夏王。” 听到漠苍岚就是那个她所记恨的北夏王,傅思滢呼吸一窒:“你所言北夏王向你索取我,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但朕也是后来才猜测,他索取你应该不是因为他迷了你的样貌,或者是因为当年被你退婚而意图报复,他应该是为了救你。” “救我?” “没错。他中过蛊毒,清楚中蛊之人的反应表现,再经过各方打探观察,亦明白你与你父亲皆有中蛊。或许是感同身受所以心生怜悯,那小子竟然体谅你与你父亲,为你们寻了解蛊之药,并私联傅容辰去北夏取药。傅容辰去了,并且把药取回来了,然后……” 傅思滢冷漠接话:“然后被你发现,是你把他杀了。” 何长易很坦然:“是。” 听到这一声“是”,傅思滢浑身紧紧绷住,真正是气怒交加,恨不得手中当即就有一把刀,立刻将面前这个魔鬼痛杀千百次! “你知道傅容辰是谁吗?”她问。 他没说话。 她道:“他不仅是我的弟弟,更是跟随你六年,为你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他的忠心耿耿,不是建立在什么主蛊奴蛊之上,而是真的在效忠你,以他的诚心、以他的性命!结果你就那般对他?你是亲手割下他头颅的吗?是不是!” 何长易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仰头闭目,叹息道:“在他取药回来之时,在朕心里,他就是个叛将了。” “你……” “何况滢滢,朕清楚,傅容辰不是诚心效忠于朕的,他是因为你这个长姐对朕的青睐,才肯为朕卖命的。所以一旦让他证实了真相是朕利用你、控制你,他绝不会再效忠于朕的,反而还会跟朕对抗。既然如此,朕自然应当先下手为强。” “好一个先下手为强,呵呵呵呵,先下手为强,”傅思滢苦涩地低沉笑了几声,“你为何不给他种上奴蛊,省得你如此戒备提防?” “朕饲养奴蛊也是颇费心力的,只能支撑你与你父亲两个奴蛊。若不然,将全天下人都种上朕的奴蛊,岂不妙哉?” 傅思滢紧紧咬牙,再无多余的话想要与他多说。他对容辰根本没有分毫的愧疚! 转身,向牢外走去。 “滢滢。” 傅思滢脚步未停。 “你想知道朕是怎么死的吗?” 倏地,她停下脚步:“怎么死的?” “你转过身来。” 她转过身面向他,视线对上他的双眼,在他凝视良久的目光里,听到他说:“北夏王一统天下,打回了大昌,给朕留了个全尸。亦如我当年给他的亲兄长留全尸一般。” 闻言,她勾起嘴角,有几分冰冷的讥讽之色:“你是在向我祈求给你留一具全尸吗?” “不,朕是在说……”他缓缓露出笑来,“你今生的眼光没有错。” 傅思滢与他对视着,似乎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很多,又似乎只是一点点笑意。 良久,她摇头:“呵,何长易,不是他能一统天下他便是良人,而是他不像你一样,漠视真心、欺骗虚假。你能说出这话,证明你至死都是个畜生!” 说完,她再不停留,转身离去。 何长易望着她的背影,沉沉叹气。 傅思滢走出牢房,立刻被漠苍岚拥入怀中。他在她的额发上轻轻落吻,虽不言语,但温柔有声。 她出声道:“立刻杀了他。” 漠苍岚颔首:“好。” 如今的何长易已经是前世重生而来的,便绝不可再留。只是重生复生这般诡异之事,皇上是并不知晓的,如何向皇上解释私斩何长易,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傅思滢在慕王府的私牢外等候,片刻后,漠苍岚出来,看向她,神色复杂:“他自尽了。” “自尽?”她惊,“他武功已废,如何自尽?” “撞墙自尽的。前几日这具身体被我一拳击中头颅而亡,哪怕他重生归来,身体终归是不敌的,稍有用力碰撞,立刻暴毙了。” 傅思滢垂首,半晌,低声道:“给他的心口处插一柄桃木剑,镇住罢。” 漠苍岚微微恍神:“好。”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方才他折返回去时,何长易是没有立刻自尽的。他二人几句交谈,他询问主蛊之人是否真的能对奴蛊做到六亲不认、爱恨不记? 何长易先说了“是”,而后沉默几息,又道:“然而重生眼下,她并非是朕的奴蛊。” 不等漠苍岚明了此话何意,何长易说了句“莫予她多言,好生待她”后,一仰头,重重撞向身后木板,须臾间,便归往黄泉了。 立在何长易的尸体前,好一会儿,漠苍岚才明悟过来。 虽有毒蛊阻碍真情实感,但记忆不是虚假的。一旦毒蛊消失,真正的情感自会显现。只是亏欠得太多,何长易自己都无颜再说其他了,所幸令傅思滢一直恨着厌着便罢。 离开恐怖阴冷的私牢,漠苍岚揽着傅思滢缓缓往回走,轻声感慨道:“我还没有唤过他一声大哥呢。” 傅思滢刚想冷言冷语回一句“这样的大哥,全当没有”,蓦然体味到他语气中的感伤唏嘘,她站定侧首看他。 “漠苍岚。” “嗯?” “幸好你与他不一样。” 被她晶亮的双眸注视,他抬手抚上她的面颊,轻轻拭去她无声无息间落下的泪珠,最后以吻封缄。 “我,只是我。” …… 由于何长易自尽,漠苍岚不用再烦忧如何向皇上解释。而听闻何长易自尽后,皇上只是感情复杂地宣了准入皇陵,没说其他。 皇上准先太子入皇陵可是在民间朝堂双双掀起波澜,赞同和反对者各有之,虽是皇家骨肉,可毕竟十五年前已经逃亡,而且如今归来还是抱着谋朝篡位之心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入皇陵? 最终,还是皇上以“错事未犯,全当十五年前因天花而亡”的理由,压下了诸多非议,也引得民间愈发感叹皇上的确是宅心仁厚。 第571章 与他无关是寒蛊作祟(大结局) 先太子已死,并且准入皇陵,关键是因为先太子“错事未犯”,而东莱女皇元夫人可就不行了。元夫人十五年前就是因为毒害后妃才带罪逃亡的! 而且,东莱女皇是个硬茬,被索取毒蛊解药时,只狂笑,宁死也不给。 这一次,太后亲自喂元夫人服下各种毒药,这些毒药都是从元夫人身上搜出的,什么毒都有。混合到一起给元夫人服下,不过片刻,元夫人七窍流血,先是状若癫狂,再是倒地抽搐,一眨眼的工夫,死了。 人死了太后都不解气,让皇上下令把尸体抛尸在皇陵外,任由野兽啃噬。 意外的好事是不久之后就得到东莱使臣的造访,在听闻东莱女皇被大昌处死后,东莱立刻重新推举出新的皇上,并且立刻送来国书意与大昌交好。 国书上写着东莱女皇精通蛊毒之术,害得东莱皇室七零八乱、纷争不断,东莱新皇已经下旨销毁全东莱的蛊毒和制蛊器具以及秘法,只留下解蛊之术,还给大昌皇室送来了一份。 得到《解蛊集方》,皇上自然立刻交予过仙真人好生研究。过仙真人大致看过《解蛊集方》后,信心满满,表示会在两年之内研制出漠苍岚体内寒蛊与傅思滢体内炎蛊的解蛊之法! 傅思滢很高兴。 顺安宫里,太后对入宫前来请安拜见的傅思滢唠唠叨叨了一大堆,最后也只能恨恨以“这个毒妇”四字结束,再说不了其他。 “人都死了,您莫气了。总归苍岚是能活下的,咱们用不着求她,让她得意。” 闻言,太后点头,又心疼地将她搂紧怀中:“只是连累了你啊,傻丫头。你能服下炎蛊,愿与岚儿相生相克,岚儿有你真是他三生有幸!” 傅思滢笑:“也是我三生有幸。” 太后平息了情绪,拍手:“赶紧成亲,哀家等不了!钦天监早就选好日子,宫里也早就借着与北夏联姻的幌子准备喜事用具了,哀家希望你们赶快喜结连理。” 傅思滢害羞点头,不言语。 “但孩子不能立刻就要!”忽而,太后很严肃,“心急也不行,必须等你们俩体内的毒蛊都清除之后再要孩子!否则传给孩子,岂不是又将祸患传给下一代?” “您放心吧,不会要的……”傅思滢脸颊发热,赶忙表态堵住太后的嘴。 “对了,关于你父亲的身世,皇上与哀家商议过了。您父亲会主动辞官,便足以表明他对大昌的忠诚,皇上和哀家依然信任你父亲,愿意让他继续担任咱们大昌的宰相,为大昌的百姓谋福祉。” 闻言,傅思滢能够看到太后的真心实意,但她不好轻易表态:“太后,承蒙您和皇上的器重信任,但我父亲是自己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他想清清白白地为官,不想因为出身而遭人怀疑揣测,毕竟这和被傅家收养的出身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此事,您和皇上还是让他慢慢思量吧。” “唉,你父亲就是太刚直了。” 虽然傅宰相是否继续担任宰相还不确定,朝里朝外对此争执不断,但傅思滢与慕王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 皇上和太后双双下达旨意,命宫里宫外抓紧时日筹备慕王的婚事。 就在此时,一个落魄潦倒的乞丐敲响府衙的鸣冤鼓,状告揭发宰相勾结外朝,通敌叛国,疯疯癫癫地说证据就在相府里。 乞丐大吵大嚷,吸引了无数百姓围观,很快就被认出这乞丐之前在相府府外停留过一段时日。 府尹拿不定主意,立刻紧急入宫报给皇上。傅宰相就在皇上身旁,一听此事,立刻下跪请旨搜查相府,自证清白。 等官兵押着乞丐来到相府,傅思滢一见这乞丐,立即认出是消失许久的大林,她以为大林早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了。 大林满身冻疮,可怜极了,却在发狂大叫:“你们搜,你们快搜啊!去这叛臣的书房里搜!一定有证据,一定有!” 傅思滢一头雾水,不能因为她父亲与奚家认了亲,就指证她父亲叛国吧?才认得亲,从哪儿叛国? 她欲要上前驳斥,却被漠苍岚拉住,他低声道:“他已经疯了。” 说罢,指挥官兵:“搜。” 大林踉跄飞腾地冲在前面带路,直朝傅宰相的书房而去。他明明双眼被挖只剩两个黑窟窿,竟好似视物无碍,足以可见对相府的地形了若指掌到何等地步。 这让跟在其后的傅思滢极为心惊,暗想定然是那段在相府外驻留的时日,府中不察,让这人偷摸摸潜入过相府无数次了! 她心头忐忑地跟着,惊疑询问:“你知道他疯了,还听他疯言疯语?” 漠苍岚回以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另有他事。” 他事? 能有什么他事? 直到官兵顺着大林所指,在傅宰相的书房里搜寻了好一番,果然在一处隐匿角落发现一个布包,打开一看全是书信以及公文等物,大林刚嘶哑大笑一声,突然就被官兵摁倒在上,捆绑了个结结实实。 漠苍岚上前,随手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只毛笔,笔尾拨开大林脸上零乱的头发,将这张残损毁坏的可怖面容再次露了出来。 没有眼睛,满脸被烧毁,连嘴巴也没有,一张堪比厉鬼的面容立刻把官兵都惊得面色骇然。 漠苍岚接过记载了通敌叛国罪证的公文和信件,看了看,然后看向大林,淡然道:“楚子期,竟然真的是你。” “楚子期?” 傅思滢一惊,本不忍直视,又惊愕看去打量大林的面容。这张脸,哪里有半点楚子期的模样! “他怎么会……” “花娆听闻他对你下毒,便想利用他谋害你。他在王府私牢里身亡,实则是被花娆耍手段设计假死带走。因而当初你在開封城能遇上他,都是花娆设下的圈套。” 看向听着这一切却毫无反应还在念叨叛国、罪证之词的大林,傅思滢知道,他显然是真疯了。 漠苍岚继续道:“花娆逃走,他再无依靠,只能顺而跟你回到皇城,伺机将当年他父亲平安侯通敌叛国的罪证藏匿于你父亲的书房里。他本就神智渐渐不清了,彻底疯癫后,还以为平安侯落罪是被你父亲构陷的,如此便能指证于你父亲。” 傅思滢从他手中接过罪证大概一看,见都是有日期有落款的信件,自然只能证明这是平安侯的罪证,与她父亲没有半点干系。 “这就是你一直追杀逼问他,想要得到的罪证?” 漠苍岚点头:“虽然已将平安侯满门抄斩,但罪证可以显明还涉及到哪些人。楚子期携带这些罪证一直想要投靠或是威胁有关之人吧。” 话音刚落,突然,一直低语呢喃的大林仰天大叫:“我爹没有叛国!是宰相叛国,我爹冤枉!我爹冤枉!” “真是个被家中保护严实的少爷。” 眼看大林被带走,傅思滢喃喃发问:“他的下场会是如何?” 漠苍岚毫无怜悯:“平安侯已满门抄斩,他本就是早该死的人。” 因为楚子期疯癫之后闹下的这出,傅宰相算是受惊了,也因此更坚定了辞官之心。 皇上知他心意已决,不再多劝,只道在让他等傅思滢和慕王完婚之后再辞官卸任才好。 慕王府和相府双双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满皇城的百姓们也跟着一起张罗,好似家家都要娶妻嫁女一样,处处都挂上红绸、贴上喜字、挂满红灯笼。一入夜,满城红光,极为奢靡。 锦相楼更是连盘盘盏盏、碗碗筷筷都换上了喜器,门口立着字牌,上面写着:本店欲备厚礼给慕王道喜,只要您入店吃饭,就当是您给慕王和傅大小姐随礼了! 好家伙,这立牌一出,生意好到不像话,排队等着吃饭送钱的食客能从锦相楼门口排到城门外去。 不远处的茗门茶楼自然不能认输,胡斐在请示过傅思滢后,也立出一个字牌,上面很简短地写道:本店东家为傅大小姐。 得,立时,锦相楼的生意被茗门茶楼抢去一半。 得知效果,傅思滢哼哼冷笑:“漠苍岚这个臭不要脸,还想借着婚事敛财?哼,我也敛!” 听到这话,侍女晴音唯有无语:对,您和慕王一起臭不要脸,满皇城的钱袋子都得被你两口子掏空。 无耻啊。 一直居住在锦相楼的曹夫人望着满座楼的喜气喜意,无奈又感到亏欠地转头看向长子。白倾羽一直没有言语,神色失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倾羽,你若实在放不下,娘这就修书一封送回去告知给你爹,让他派人来,咱们抢亲!” 白倾羽回神,转首看向生母,苦涩一笑:“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抢亲。” “因为你喜欢她啊,”曹夫人拍拍长子的肩膀,“思滢的确是个好姑娘,娘也很喜欢,而且娘能看出来傅夫人同样喜欢你。倾羽,你若不抢亲试一试,这辈子你都不会放下她了!” 对于曹夫人的劝说建议,白倾羽轻笑一声,颔首垂下眼眸:“娘,这门亲事若是慕王强取豪夺的,我自会抛却性命一试,只可惜,他二人是情投意合,与我无关。” 瞧着儿子愈发黯然的神情,曹夫人心疼不已,将儿子拥入怀中:“你会等到只属于你的情投意合!” 白倾羽将眉眼压向母亲的肩头,再未言语。 …… 成亲的前一日,傅思滢被母亲拉到屋子里,手中被塞了一本画册,母亲教导起来很简单:“你晚上一个人看一看就好。” 傅思滢翻了翻画册,抬眼瞥向神色不自然的母亲,她呵呵一笑,装作单纯什么也不知道地问:“为什么要我一个人看,这画上有两个人,我难道不需要和慕王一起看一看?” 顿时,李氏板正面孔,瞪她一眼:“臭丫头,你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 拍她一下,严肃端庄地走了。 一出门,就听到屋内传来喊问:“娘,这画册都旧了,是传家宝吗?您怎么没传给芸芷呀,是因为宫里不缺吗?呀,那慕王府肯定也不缺呀,还是给您留下吧!又或者你和我爹有很多,不缺这一本?” 李氏浑身一抖,羞愤冲内咆哮训斥,一展母老虎的风采:“闭嘴,不知羞的臭丫头!” 守在屋外的孙丹等李氏走后,进屋询问:“夫人给您传家宝了?” 对此,傅思滢笑得奸贼:“嘿嘿嘿嘿,是传给我和慕王一起的。” 说罢,挥手再不多言。 入夜,傅思滢一个人趴在被窝里,借着晕黄的灯光,相当认真地学习着母亲给她画册,秘戏图。 乍一看,眉头紧皱看着画册上面的男女交叠,似乎是在研究什么武林秘籍,细一看,白皙的小脸通红通红,满眼的闪烁。 不过一会儿,羞得浑身都在发烫,紧张得都要闭息。 “什么姿势啊这是……这不是胡来吗?” 忽然,被窝外传来轻飘飘的询问:“什么胡来?” “就是这个腿……啊!” 傅思滢惊叫一声,赶忙惊慌失措地把画册塞入被窝里,把自己也裹得紧紧,羞怒交加瞪着漠苍岚:“你私闯闺房习以为常了是不是!” 这厮像鬼一样,不知何时掀开她的床幔凑在旁边。 “你何时来的?” “和你一起学习有一会儿了。” 去特凉的学习! 傅思滢要崩溃了,气得直朝他呸呸呸呸,因为不敢从被窝里面伸出胳膊或腿来,生怕被他抓住,她觉得危险。 漠苍岚悠悠生笑,小声笑着,一伸手掩住她的嘴,倾身上前,轻轻压住她,气息落在她的脖颈处,激得她满身发抖。 “孙丹回禀说傅夫人给了你一本画册,是传给你与本王一起的传家宝。本王心生好奇,于是夜潜观宝,果然不虚此行。” 对此,傅思滢牙齿磕得咔咔作响:“孙丹这个叛徒!你这个奸贼!你主仆俩没一个好东西!” “呵呵,”他发笑连连,忽而又一变脸,很是正经地安慰道,“放心,不用怕,毕竟今晚只是学习,明晚才是考试之时。本王要用心学习才行,你也一样,不准荒废学业,省得考试时技不如人,唯有任人拿捏。” 傅思滢:…… 不知是不是她不纯洁了,她总觉得这厮是满嘴的污言秽语。 “滚滚滚滚滚滚滚!” 她放声大骂,漠苍岚慌慌笑着离去,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莫睡太晚”。 待人走后,傅思滢再把画册从被窝里拿出,一时间,真不知是看还是不看。 气闷琢磨了一会儿,眼看天色愈深,她恼火将画册扔开。 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反正都是她吃亏,哼! …… 元旦之日,天地轮回初始,辞旧迎新。 在满城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慕王府的迎亲车马穿越整座皇城之后抵达相府接到新娘,回去慕王府的路上,更是沿街飞舞喜纸落花,万人空巷,人满为患,处处喧闹沸议。 慕王府三门齐开,满府宾客皆迎于外。今日能来慕王府道喜之客,尽是达官显贵。 迎了新娘下八抬大轿,一身王侯喜服的漠苍岚满目笑意,牢牢牵着头盖红布、身着云霞五彩帔肩的傅思滢行过各种礼节规矩,共入慕王府。 高堂之上,太后擦拭喜泪,皇上龙颜大悦,傅宰相夫妇均是动容落泪。 直到礼成,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喜秤挑起红盖头,露出头戴八宝凤冠的妙人儿,红烛摇曳,衬得眉眼潋滟,柔情如丝。 喜婆眉开眼笑地请慕王和傅大小姐共饮了交杯酒,在侍女丫头的起哄下,说了“早生贵子”各种吉祥话,最后将一众宾朋送出屋去,只留下屋内一对喜结良缘的佳偶。 屋外,方止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拦在喜房门前,阻止胆敢闹洞房之徒。其实,压根也没有人敢闹,这可是慕王大婚! 众人谈笑退去,前赴喜宴享用美酒佳肴,有一人看到连王落后几步并且时不时地回头张望,好笑问道:“连王果然是风流大胆,不会还惦记着闹慕王的洞房吧?” 连王怔愣回神,面对众人的调侃打趣,干干笑了两声,垂首,神情茫然无措。 他不明白,不是一切正如卫兰灵所说的吗,为什么突然就全部改变了? 回到席间,连王正欲寻座,忽有一人拍向他的肩头,扭头一看,见是奚家家主,连王顿时浑身紧绷、神情警惕。 奚家之前寻到他,引诱他反叛内斗,如今相府已经和奚家认了亲,岂不是相府也知此事? 这几日连王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就迎来皇上查抄的圣旨。 见连王满面惊恐,奚家家主呵呵生笑:“连王爷,莫怕。” “你……本、本王有什么好怕的。” “是的,连王爷你没什么好怕的,因为老夫答应了思滢的请求,不会对大昌皇帝和慕王谈及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连王吞咽一口唾沫:“你、傅思滢为什么?” “我这孙女就是心善罢了。” 今天是大喜之日,奚家家主心情很好,慈眉善目地笑着,安慰了连王两句,转身走了。留下连王失魂般怔怔。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如此一比,这一夜新婚,慕王少说也赚了个富可敌国。 直到日上三竿。 傅思滢依旧绯红的脸色,轻蹙眉心,被揽在健硕的胸膛之上睡得昏沉。屋内的红烛燃烧一夜,也不知看了多少好戏以至于全身软化粘在灯台上。映照入屋内的光线柔和,亦如他轻轻爱抚的手掌。 “呜,别摸了,疼。”她眼眸都没睁开,嘤咛叫疼。 漠苍岚将这光溜溜的人往怀里搂了搂,在她哭唧唧的娇气声中,轻轻揉着她,声音如梦呓般飘虚:“乖,摸摸就不疼了。” “大骗子,呜呜呜,你简直是放肆无度,一点都不疼惜我。” 说起这个,漠苍岚甚感冤枉了,委屈叹气:“我疼惜极了你。唉,只是你我体内的蛊毒吸引,令我难以控制。” “骗子,呜呜呜呜……” “好了,莫哭,”他亲亲她,在她耳边悄声说,“否则你把我体内的寒蛊给哭醒了。” 傅思滢:…… 泪往心里流。 呜呜呜呜呜。 屋外,方止已经第十次催了:“晴音,你快问一声,这都午时过半了,主子和夫人还要不要入宫请安呐!” 晴音缩着脖子直摇头:“我不问。你武功高强,你听不出来里面有没有动静?还睡沉着呢。” “睡沉?不可能,主子就没有睡懒觉到这个时辰过。” “那是因为你主子之前没有成过亲!”孙丹插话,并且一脚向方止踢去,“你闭嘴别说话了,把主子们吵醒怎么办?” 方止跳躲到一旁,恍然发觉他在慕王府的地方骤然下降,他竟不敢对晴音和孙丹这两丫头如何! 嗨呀。仕途坎坷! 这都是他为慕王府做出的贡献! 听着屋外细碎的说话动静,傅思滢懒懒睁开眼,感受着身体的酸疼,被漠苍岚落吻又亲了会儿,才含含糊糊地询问什么时辰了。 等听到是午时,顿时惊醒:“啊,不入宫请安了?” 漠苍岚轻轻拍她:“晚些,母后会更开心。” 她:…… 他懒懒一笑,笑声从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喜乐之情可以从心口直接传递到她的耳中。然而,傅思滢只能从他的身体变化感受到四个字:蠢蠢欲动。 顿时,她羞怒埋首,毒爪一伸,掐住他腰间软肉:“让你的身体安分点!” 漠苍岚太委屈:“与我无关,是寒蛊作祟。” “无耻。我看你那不是寒蛊,是色蛊!” “唔,夫人英明。” “呸!” …… 因为铲除了东莱女皇和何长易,皇上与慕王的关系又恢复得亲亲热热。皇上仿佛经过此事意识到亲兄弟的重要,知道慕王对他依然忠心耿耿。 见皇上的态度软和,傅思滢也便顺势又将郎俊松给引荐一番。这次,皇上没再排斥。毕竟何长易死后,又牵连了一些与何长易交往甚密、心思可疑之徒,皇上对于那些往日里与何长易关系不错的年轻官吏充满警惕防备之心,倒是对一向与何长易不和的郎俊松,大为信任了。 直接将郎俊松认命为户部主簿,算是让郎俊松一步高升了,并且成为洛大人的下属,倒让洛浅苏整日里喜笑颜开。 宫宴上,皇上感慨:“倾羽,若是你能留下帮朕该多好,你与郎俊松互相欣赏,秉性相投,若能珠联璧合,一定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白倾羽与曹夫人坐在下首,对于皇上的挽留之情报以诚心致谢。 “承蒙皇上抬爱,但无奈身世受限,在下只能辜负皇恩了。皇上如今周围已是人才济济,不必为在下的离去感到遗憾。” 皇上无奈叹气:“唉,傅爱卿如此,你也是如此。但你要比傅爱卿好得多,他辞官后再无去路,彻底养老归田喽,而你是要回燕国当世子,自是前途无量。” “在下不敢当此重望。” “明日便走吗?”皇上看向另外一侧陪同而坐的傅青和傅思滢,“傅爱卿打算举礼正式更名改姓、认祖归宗,你观礼之后再走也不迟。” 傅宰相颔首:“正是。” 傅思滢也点头,附和道:“是呀,不要以后我都改叫‘奚思滢’了,你也不知,往后给我这个友人写信,给谁寄呀?可没再傅思滢这个人了!” 声落,殿中轻笑一片。 白倾羽亦是含笑,眉眼温柔望着她:“我认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姓甚名谁。” 这话说得她爱听,眉眼弯弯的:“也对!我也认你这个人,想来你既然将来要随曹夫人回去燕国,也是要认祖归宗的。以后就不能再唤你为白倾羽了,而是单倾羽!” “对,我亦不再是我,却依然是我。” 傅思滢举起酒杯:“先祝芝玉公子前路坦途了。” “同祝。” 两个仰首饮酒。酒杯落,往事不再萦绕,自该迎接未来。 …… 傅青欲要更名改姓,认祖归宗,引起傅本家强烈不满,傅老夫人更是几次入宫求见太后,表态愤怒。而太后岂能不知傅老夫人的心思,唯有敷衍。 因此,本是应该邀请傅老夫人一同来观礼见证的,傅老夫人却不来。 罢了,不来就不来吧,傅青也不稀罕了。当时辞官退婚后相府落魄,本家立刻与他们划分界限,后来真相出了,又上赶着来恭贺。早受够了本家的虚伪! 傅家人不来,奚家人多的是! 除了奚老爷子,奚瑞否、奚水云等一众年轻子弟都能站一排,更别说还有几个奚老爷子的儿子,也就是傅青同父异母的弟弟们,听闻消息后从晋国赶来。 告祭过天地祖先,傅青携李氏一起给奚老爷子奉茶。奉过茶,正式将奚青威以及妻儿等姓名记上族谱,往后便是奚家人了。 “傅青,往后你行走于世便是顶着老夫长子奚青威的名号了,这是你的玉佩,好生保管。” 等到父亲从奚老爷子的手中再次接过玉佩,叩首呼唤父亲后,傅思滢带着芸芷和容辰随后上前,跪下奉茶。 “爷爷,孙女思滢、芸芷、孙女容辰,请您用茶。” 一下子多出三个孙子孙女,奚老爷子喜上眉梢,哈哈笑着,接过三杯茶盏,爽快得一饮而尽,喝个肚圆。 “给,这是你姐弟三人的玉佩,往后你们便认祖归宗,更姓为‘奚’,至于名字你们唤用多年,又是生活在大昌,就不随族中辈分了。往后你姐弟三人全名便是奚思滢、奚芸芷、奚容辰。” “谢谢爷爷!” 看到一旁记录族谱的人将姐弟三人的姓名一笔一划写好,傅思滢三人依次接过三块玉佩,起身。 本来玉佩上的字是辈分的字,但她姐弟三人没有跟随族中辈分,所以玉佩上的雕字自然随了她们自己的来,选用了尾字:滢、芷、辰。 礼成,邀来观礼的宾客鼓掌贺喜,祝贺思滢一家从此不再是傅家人,而是奚家人了。 洛浅苏调侃:“往后得称呼你是奚思滢,奚大小姐了。哎呀,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诶,”童佳笙一个嗔怪,“思滢可不仅仅是什么奚大小姐,而是慕王妃!” 众人笑:“对对!得改口!” “哈哈哈哈。” …… 瑞国公府杨八小姐来皇城的时日也不短了,瑞国公几次家书催促,在观过傅思滢一家的认祖归宗之后,杨云沁决定踏上归程,并且决定带走一个人。 杨云沁很是不舍:“思滢姐姐,不知我们何时还会再见。” 傅思滢笑:“我相信很快就会再见的。我就算是不想见你,也会想多见见我亲弟弟呀。” “哼。”杨云沁佯装生气。 傅思滢转头看向容辰:“去了云州好好听瑞国公的话,好生历练,别给咱们家丢人!” 已经养好伤的容辰一身铠甲,一脸坚定:“长姐放心,我是去建功立业的,必定会给咱们家光耀门楣!” “呵!” 傅思滢笑着落下泪,紧紧拥抱住弟弟:“我相信你,我的弟弟永远是最好的。” 容辰之所以会去云州,其实并不是因为杨云沁要带他,而是傅思滢与漠苍岚在征询过容辰的意见后,又与父母和皇上、太后详细商议了,大家一同做出的决定。 北夏与大昌已经结盟,助力北夏统一在即,战事一触即发。而瑞国公所掌控的云州边境,将会毫无疑问地成为最前方也是最主力战场 。让容辰前去云州,是容辰迅速积累军功的大好时机。 父亲已经辞官,如今的皇城再无相府,而是多了一个奚府。奚府未来的主事人,只能是容辰! 容辰说得没有错,他必须要扛负起门楣。傅思滢也无比坚信弟弟一定会成功。 亲自出城相送三里地后,望着容辰一队人马跟随瑞国公府队伍一同离开的车马余影,傅思滢转头,看向身旁的漠苍岚。 她犹豫半晌,终是问出口:“你会不会和前世一样,也有一日要去云州休养生息、潜龙在渊?” 漠苍岚回望她:“你希望我去吗?” 傅思滢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若能不去,才是你的大幸。” 闻言,他微微动手,紧紧揽住她:“你懂我。” 沉默片息,他沉声道,“我不会与皇兄争斗的。其实若有一日真要退去云州、打去北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番经历不是也很潇洒吗,一统北夏,然后还能挂心有个退了我的婚、却遭难的傻丫头。” “哼。” 被提无能往事,傅思滢佯装不高兴地哼哼两声,将头搭在他的肩头。 忽而,她又笑道:“你若是入主北夏,赤埒大王子怕是能气死。哈哈,明明是与你结盟,结果却成了引狼入室。” 对此,漠苍岚亦笑:“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若真有一日等到那般……” 笑意收起,他的眼眸当即充斥了霸气与杀意:“就只能比谁脚下的尸体多了!” 北夏大王子是带着妹妹娣雅与慕王联姻的消息回去北夏的,虽然这个消息在大昌大家都默认为假消息,但北夏其余诸侯王又不知道。大昌皇帝的确是下过旨,谁敢去找大昌皇帝质疑? 傅思滢为北夏使臣送行时,还对娣雅打趣:“既是联姻,公主你就该留下嘛,回去岂不是露了假?” 已与她交往甚欢的娣雅知她是调侃,也打趣道:“本公主需要回去备嫁呀。” “呵呵呵,好,我等着你有朝一日嫁过来。” 听到她二人的交谈,赤埒瓮声瓮气咳嗽一声,伸手拍拍漠苍岚的肩膀:“你要是愿意娶娣雅,随时来信,本王亲自护送妹妹远嫁。” 漠苍岚没说话,余光瞥一下傅思滢。 傅思滢没瞧他,皮笑肉不笑瞧着赤埒:“大王子……” 被她一唤,赤埒顿时哈哈大笑,抚掌道:“明明是个醋坛子,装什么大度能容啊。到底是个小女子。” 被唤为“小女子”,傅思滢也不恼,轻哼一声:“我的确是希望娣雅公主能嫁到大昌来,但可不是嫁给我的夫君,哼。” “也行。若王妃你能寻到堪比你夫君慕王的男儿,记得随时来信知会本王。” 一听这话,傅思滢抖抖肩膀,攀住漠苍岚的胳臂,一脸得意:“呀,那可没有!” 声音,众人轰然生笑。漠苍岚点点傅思滢的眉间,笑她不知羞。 送走被北夏的使臣之后,不日,奚家家主也率队告辞。此番出使大昌,失去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奚老爷子终归是开怀的。 能寻到失散多年的长子,比得到什么都珍贵。 奚瑞否与奚水云告辞时,对傅思滢的态度也对温和多了。 奚水云更是道:“有机会回晋国看看,那才是你们真正的家。” 一个“回”字,足以令傅思滢与其相拥告别:“好妹妹,也望你常来玩耍。” …… 自慕王与相府长女成亲后,满皇城的喜乐之意迟迟难消,直至到了皇上下令将先太子的尸首送往皇陵下丧的日子。 不管是为了皇家的脸面,还是为了彰显自己作为帝王的宅心仁厚,又或者是敲打震慑其余皇室宗亲,皇上都不会允许将先太子的尸首悄无声息地运走。 满城百姓均抱着好奇的心情,沿街目送先太子的灵车出城。大家对这个先太子都太陌生了,看着灵车的眼神,像是看着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一样,没有人悲痛,全是当个乐子热闹在看。 收回观察的目光,居于锦相楼高层雅房之中的傅思滢,面色讥诮:“若他知道百姓们都是以这样的目光送他,他该是何心情?” 闻言,她身侧,漠苍岚伸出手握住她。他语气坚定:“不要再去想他了。往后你的生命里是我,我不准你再回想他一星半点,否则我会生气。” 傅思滢微微恍神,半晌,笑,颔首:“好,夫君,我的小气鬼王爷。” “哼。” 没有人知道,先太子尸首的心口处,插着一柄桃木小剑。 而且哪怕能入皇陵,也注定只是屈居一隅,和那些真正早夭的皇室之人葬在一起,不会有自己的地宫,也是最容易被盗墓者挖洞盗墓的地方。 想来后世若被盗墓,他的尸体会不会被后人发现、被惊疑:咦,这具尸体为什么心口以桃木剑镇邪?身份还曾是一国的太子。 等先太子的灵车经过后,傅思滢正要离开,忽而,见有一疯婆子拥挤过人群,奔向先太子的灵车。一边跑,一边大叫:“我女儿呢!我的兰灵呢!” 官兵凶狠地打开她:“哪里来的疯婆子,到别处找你女儿去!” 是小李氏。 傅思滢扭头,看向身侧前两日就已经回到她身边的清伊。 清伊面露怜悯:“自她和卫兰灵一样被元夫人下了蛊毒后,就神志渐渐不清,想来如今也已性命垂危。” 傅思滢一惊,再望向窗外,忽然,看见小李氏被官兵推倒在地后,浑身抽搐发抖,吓得周围百姓纷纷后退躲避,的确与当时卫兰灵蛊毒发作时一模一样。 小李氏因为被卫兰灵告知何长易的身份,所以被元夫人一并抓去和卫兰灵关在一起。之后,清伊就跟着王老妪。 元夫人想要探知卫兰灵身上的诡异,所以给卫兰灵下蛊毒想要立刻控制住卫兰灵,顺便也给小李氏下了蛊毒。 而城外一战,元夫人、何长易和卫兰灵三人皆被抓捕,小李氏无人管顾,艰难回去找王老妪,王老妪被女儿的凄惨可怖模样吓到,又听闻何长易是先太子的消息,当即,王老妪带着与小李氏共存的一丁点银子,跑了!彻底抛下自己的女儿和生死不知的孙女,跑得无影无踪。 自那以后,小李氏整日疯癫,东跑西窜。清伊自然再无跟随的必要,回到了傅思滢的身边。 清伊问:“属下去看看?” 傅思滢看出清伊脸上的怜悯,颔首:“你去吧。” 声音刚落,突然,楼下传来凄厉的尖叫:“兰灵!” 众人急急再向外望去,只见小李氏冲破官兵的阻拦推搡,向着先太子的灵车大叫扑喊过去,“砰”地一声,撞在车后尾,顿时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官兵傻了,弯腰一探鼻息,惊愕抬头:“这疯婆子死了!” 一个疯婆子撞死在先太子的灵车后,这像什么话? “谁家的疯婆子,有没有人管,有没有人收尸!” 官兵很慌,周围围观的百姓更是面面相觑。 楼上,傅思滢叹气,冲清伊挥手:“罢了,给她收尸去,就和卫兰灵一起葬在城外吧。” “是。” 随着清伊出现给小李氏收尸,百姓也有认出清伊是卫氏毒妇的忠心侍女,进而自然也猜测到小李氏的身份。 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小李氏会撞在先太子的灵车上,还口口声声呼唤女儿的名字。 想来就是疯了吧。 “唉,毒蛊之术真是太邪恶、太害人了。东莱新皇还算是个头脑清明的,知道把这些邪恶害人的东西全部毁灭!” 感慨过一句,想及师父现在每天都在潜心研究东莱送来的那本《解蛊集方》,傅思滢不由得充满希望。 眼睛晶晶亮地望着漠苍岚:“希望师父能早日有好消息!” 瞧着她,漠苍岚端起茶杯喝口茶,没有回应。 然后当日回府后,漠苍岚就去寻了过仙真人,神情诚恳:“真人,您研制的解蛊之术能不能放缓进度?” 过仙真人一愣:嗯??? 这是什么奇怪要求? 漠苍岚一本正经:“本王觉得现在这样和思滢在一起……挺好的。” 过仙真人都是赛神仙一般的人物了,一听这话,哪料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没好气地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漠苍岚,小心点吧你,色令智昏!” 被骂了,漠苍岚还没脸没皮地表示:“无妨。昏了她也跑不了。” 过仙真人:…… 最后,只能无奈地表示:“这种攸关性命之事,不容你任性。贫道专心研制,只是研制出解蛊法后,只予你一人说,如此你可满意?” 得到这个承诺,漠苍岚当然很满意,再满意不过。 “好,多谢真人。” 当夜,慕王府属于王爷和王妃的卧房里,再次响起宛若海妖吟唱的婉转喘息,漠苍岚一身薄汗,望着身下香汗淋漓、神情陷入迷离的傅思滢,自己也不由得神思恍惚。 低声呢喃:“解什么蛊,如此便再好不过。” “嗯……” 傅思滢受了刺激,憋声轻喘,这声音比蛊毒还要厉害,立刻便就引得人神智浑浑。 体内的炎蛊燥热引得她发狂,只想往漠苍岚的身上贴。 阴阳谐和、炎寒交融一整晚,不止是人舒服了,各自体内的毒蛊也都如餍足后舒坦不已。 等到翌日起身,看着她满身红印,疲惫不已,漠苍岚又是义正言辞地表示:“与我无关,是寒蛊作祟。” 傅思滢一口咬住他胡说八道的嘴唇,顺便狠狠掐他:“无耻!” 她这是彻底上了贼船,想来往后要日日都听到这样的说辞了! 臭不要脸! 师父,赶快研制解药吧,她受不了了。 她肾虚!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