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昭明帝姬(NP,H)》 人物介绍及年龄 人物 赵嫤:本名慕嫤,度宗赵禥后人,宋朝遗泽,封号昭明,字晗潇。 岳陵歌:岳家第十叁代子弟,字千弗,行十叁,人称十叁郎。 岳明诀:岳家第十二代第一人,字宣城,行九。 莫声谷:武当派二代,七侠。 殷梨亭:武当派二代,六侠。 宋青书:武当派叁代第一人。 张无忌:明教教主。 王保保:汝阳王世子,字子预。 韩朗:小字林儿,明王世子。 完颜康:本名杨康,现属阿飘。 卫璧:武烈之徒,朱长龄之侄。 年龄(以楔子起算) 赵嫤:起始十叁岁,主线为十六。 岳陵歌:起始十五岁,主线十八。 岳明诀:起始十九岁,十一岁初遇。 莫声谷:起始二十五岁。 殷梨亭:起始二十七岁。 宋青书:起始十七岁。 张无忌:起始十四岁。 王保保:起始十八岁,主线二十一。 韩朗:起始十四岁,主线十七。 完颜康:无限,永远十八岁。 卫璧:起始二十,主线二十叁。 宋远桥:起始叁十九岁,主线四十二。 俞景楫:起始叁十八岁,主线四十一。 俞岱岩:起始叁十五岁,主线叁十八。 张风竹:起始叁十五岁,主线叁十八。 张翠山:起始叁十四岁,主线叁十六。 韩狩:起始叁十岁,主线叁十叁。 殷野王:起始二十八岁。 范遥:起始叁十叁岁。 杨逍:起始叁十四岁。 韦一笑:起始叁十五岁。 谢逊:起始四十岁。 卷标及番外汇总 卷首 初明卷(明线莫声谷,暗线岳明诀,岳陵歌) 忘情卷(主线殷梨亭) 迷迭卷(无主线,多暗线) 含章卷(主线王保保,支线韩朗,暗线岳明诀) 盛名卷(主线张无忌,多支线) 高塔卷(无明线,多暗线) 如忆卷(主线岳陵歌) 冲宵卷(无主线,多支线) 困云卷(主线岳明诀) 藏心卷(主线韩朗,支线王保保) 暗涌卷(无主线,多支线) 古墓卷(主线完颜康) 归星卷(无主线,多暧昧线) 终卷(含十男主单结局,主线结局,初心线结局,青梅线结局,权谋线结局,红尘线结局,女帝np结局,非女帝真结局) 番外 红尘来去引初心(慕晞线) 罹难允它随眉黛(阳顶天,成昆线) 行来左右不分明(杨逍,范遥线) 斗转星移竟百年(完颜康,杨过线) 情殇情寒不知数(韩狩,韩朗线) 人间沦落是妖姬(武当七侠线) 花尘委落宛如霜(无节操线,势弱) 荣华莫抵美人关(无节操线,势强) 烽火连城昭日月(前世篇) 瀚海情天不老时(射雕篇补充) 红妆碧玺应未凉(女帝结局补充) 千丝万缕情不移(真结局补充) 楔子 青海殊途,古道寻幽。 仲龄山的春觉醒得颇晚,虽已是四月寻芳,却仍山风料峭,数九清寒。少年手中捧着一簇梅花,急切地穿庭而过,额间亦见了细汗。待他终于停下步子,反放轻了脚步,唯恐惊了屋中人。 或是山风见怜,分明犹伤冬暮,这屋子偏偏如逢春花次第,温暖明快。少年怀中的梅花蛰伏寒冬,恰逢年华,犹带晨时朝露,正正是:春波柔色映丹红,横萼媚语挟露归。然而这伤春丽色亦不抵美人容光,少女以手支额,青丝覆了大半面容。此时听得房门动静,便微微仰起下巴,一双秋水明眸波光流转,几欲勾魂。她看也不看少年一眼,只接过花去:“难得这时节还有梅花。”少年自是暗自欢喜,她喜欢这花,便是它的福分。他自不会提自己在无人涉足的幽林里来来回回寻了几日,方得了这几枝。 少女玉指拨弄了几下,便没了兴致,遂将其弃置一旁:“不当季的,到底没意思。”她想了想,又挟下一朵梅花含在唇边,“十一哥哥,你说,是花好看还是我好看?”岳十一痴痴地凝望着她的面容,连想也不必便脱口而出:“嫤妹妹,自然是你。花常萧索,何如你万一?” 她似乎全然不知她的美貌,轻巧勾起笑弧,便如朝华璀璨,春光破晓。煞时,连折窗而入的日光亦觉温柔了几分,又何况乎于人。她向来喜怒无常,虽为岳十一之话而自得,却又对这梅花生出几许探究之意:“十一哥哥说话,我自然相信。只这梅花平平无奇,倒叫许多人白白欢喜一场。这天下群芳,见着我,合该羞惭不已、倒退叁尺才是。” 她的话着实无知又狂妄,恰逢一男子入得门来,无意听得,只笑道:“小小年纪,口气却不小。” 岳陵禹在这辈人中行五,早早离了仲龄山分出去过,至今也有八九年了。关于她的事,虽有耳闻,却并不上心。他心性成熟得早,看了二叁史记,便大略懂得了个中真意。成王败寇,岂是笑谈?离大宋沦亡将近百年,再铁血的将军,再忠心的臣子,亦化作了白骨齑粉。若说岳家第十一代人耳濡目染,或还有几分揭竿而起、高扬反旗的血性,到他们这一代,只怕是半分都不剩了。当年之所以留下她,无非只为了那极是渺茫的泼天富贵和先祖遗传的威名训诫。一个小女子,仅凭着所谓倾国祸水的批命想要复国,谈何容易? 况且,他不是不知,家族的人打造一个“傀儡皇帝”,又怎么会用心教导她呢?果不其然,这位亡国公主,也确实有些天真地可笑了。 然而,他这样的想法,不过维持了一瞬。 他从未想过,这世间,是当真有倾国美人。眉拂就,宛临江飞絮,生就隐了一段哀怜寄予眉间。目凝波,总泛泛幽泽,无端端透着天然的清灵水秀。然而那琼鼻丹唇,又似重了绫光暗锦,和光同尘般耀眼夺目。因年岁未足,她的身量皆不过平常。然而那薄嗔带怒之间,竟已含了几分嫣然百媚的少女风情。岳陵禹恍然大悟,以她美色,莫说要使百花让路,只怕如传说中一笑倾国,亦非难事。 出现得唐突的岳陵禹并未引来少女多少关注,她充耳不闻,视而未见,反是对着其默默立于身后的青衫少年微微点头致礼:“十叁哥哥,安好。”少年不语,只点头致礼,仍是沉默。 岳十一一愣,有些含酸道:“十叁郎风采依旧。”她横波微嗔:“你同十叁哥计较什么。”岳十一受她这一看,只觉立时死了也甘愿,自然无有不从:“嫤妹妹,你不喜我呷醋,我绝不再犯。” 岳陵禹初为这容光所摄,心间自是不尽绵绵之意。再看岳十一与她说话,一派小儿女情状,竟生了几分醋意。他不擅讨好女郎,琢磨片刻方开了口:“方才是我不是,对殿下无礼了。”她目光清浅地落在他身上,语气恰恰揉合了一股小女孩儿的娇俏:“你生得好看,又对我赔礼,我就不生你的气啦。”他受用这娇声软语,终于初初明白了所谓倾国美人之魅力,及至叁言两语,遂令一念生死。 好容易少女乏了,发脾气赶人。岳十一、岳陵禹并着十叁离了香闺,方算脱了美色迷障。 岳十一整整衣袍,再不见方才的讨好之色,对岳陵禹拱了拱手算作一礼,即扬长而去。岳陵禹这才一叹,岳家十一郎是本家唯一的嫡子,本就孤标自傲,向来不屑与他们这些偏房子弟来往。没想到,倒折在这小女子手里。想及此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那张春风晓露的面容,心中一时甜蜜,竟有些不舍离去了。 随门扉轻开,少女探出半个身子来。微风拂动她额前碎发,无端赋予了少女一段弱柳扶风的情态。 她似乎仍有些莫名其妙的的情绪,开口刺道:“谁许你站这儿?”岳陵禹愣了片刻,才知她是针对自己,一时怨她不解风情,一时又爱怜她弱年无知,只得离去:“陵禹告辞了。”她哪里识得他心绪万千,只偏头道:“十叁哥哥,你过来,我有话吩咐。”岳十叁青衫而立,眉眼深伏一段春秋,被她一唤,只不疾不徐踱步而去。 待岳陵禹走得远了,少女勾唇一笑,颊边便陷出一个梨涡。她看上去犹是单纯天真,语意甜蜜:“真无趣。” 岳十叁微微含笑,一派光风霁月之态:“原是我高看了五哥。”她睫羽轻颤,含了一段漫不经心的慵懒:“十一郎也好,五哥也罢,到底不如十叁哥知情达意。”她目光清浅地落于天际,在夕阳中美得如同一段渺茫的梦境,“十叁哥愿意跟我打个赌么?”岳十叁神色不变,似乎半点不为这倾国美色所动:“十叁从来不开无谓的赌盘。”少女轻婉的声线几不可闻:“与十叁哥赌,自然是,赌这天下。” 天下为棋,落子无悔,你我,亦不过个中棋只。 『初明卷』初见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曾经的二十四字引得江湖纷争,大小门派你争我斗,更使武当五侠张翠山、天鹰教大小姐殷素素与明教金毛狮王谢逊失踪十余年,一派腥风血雨。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所谓的倾国宝藏之流言而终止。 闻说,大宋度宗赵禥爱宠杨淑妃,有女晋国公主,曾得一道人批命。道是大宋百年之后有一后人,为其金凰凤脉。此女郎宜以昭明为号,生就倾国倾城,是百世难出的星月狐下凡。若得此女,大宋复兴有望,千古基业可成。赵禥为之说动,遂将大宋皇室积累数百年的财富藏于一地,只待昭明帝姬起事时挪用。后赵禥驾崩,其叁子随赴泉下,晋国公主蒙于海难,辗转间为人所救,便将这个倾国宝藏的秘密流传下来。江湖人对于千秋帝业倒没有多大的概念。只是财色酒气,世所难免,倾国财富与绝世美人,谁又能抵过诱惑?屠龙刀失踪十余年,自然难得,更何况,其能否号令天下尚不可知,哪比得上实在的财富?江湖,已为之疯狂。 彼时。大元皇宫。立政殿中哗啦的破裂声不绝于耳,为首的黄门不时望向东回廊,神色焦急。 不多时,东回廊尽头走来一男子。他着一身朱色蟒袍,修身玉立,面容为一鬼魅面具所遮,叫人不能度其年纪。黄门见着他,才算是松了眉头:“世子可算是来了,陛下自听了那民谣,便没泄下火气。”鬼魅人出声来,方知其年不过十八九岁,介乎少年与青年的交界线:“南人阴险狡诈,编出这等流言,皇叔生气也是应当。”他负手而立,自比一般的皇室子弟更多了些许矜贵,“萨塔尔,你不必忧心,我这便去劝劝皇叔。” 原来这鬼魅人正是当今亲兄阿赫巴特尔之子,历王世子赫叻克?孛儿只斤。阿赫巴特尔夺嫡失败后,举家回了大草原。七年前,历王妃苏耶里携小世子回大元探亲,路遇劫匪,除小世子赫叻克侥幸脱逃,再无一人生还。当今怜其孤悯,将赫叻克荣养在大都皇城。说是荣养,亦为人质,但这赫叻克偏偏好本事,皇上生气,十回里倒有九回能叫他劝住,故也算是皇室里头一人。只叹其少时行猎时惊了马,面容有损,故戴上这鬼魅面具。 这黄门正是萨塔尔,是当今的心腹,见赫叻克肯劝皇帝,岂有不应:“既有世子相劝,咱家就放心了。迟上一刻,咱家便上世子最欢喜的酥络。” 赫叻克点头示意,进了立政殿。皇帝正在气头上,见着来人,也不大欢喜:“赫叻克,你来了。”赫叻克也不靠近,只在离其叁四步开外的地界停下,拱了拱手道:“敢问皇叔,是否为了民间谣言生气?”皇帝这才平缓了些,遂唤人进来收拾残局:“南蛮子不识好歹,尽存反心,真该杀了了事!”赫叻克思忖片刻,方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皇帝被他勾起好奇心,也不发火,只示意他讲下去,“南人多数为阴险狡诈之辈。尤是南蛮皇族,当初跳海而亡,指不定便将产业别地而藏。不过皇叔倒不必过于忧心,南人身娇体弱,不比我蒙古勇士之悍勇。便叫他们找到宝藏美女,也都是属于朝廷的。皇叔政务繁忙,这点小事不若交由侄儿负责。”皇帝深觉有理,又颇觉倦累,遂道:“这事不甚重要,只算交给你练手了。”赫叻克行礼应下,若真是好差事,哪里能交给他。不过不要紧,这些……也足够了。 一番话毕,萨塔尔正端来茶点供两人饮用。而放在赫叻克面前的,正是一盘酥络。他拈起一块正要放入口中,便听得皇帝略带淫邪的口气:“听说那大宋的昭明帝姬是倾国美人,南人女子柔媚多情,朕倒想见识见识。”赫叻克略顿了顿,又将那块酥络放回盘中:“自然如皇叔所愿。” 正是落鸿雁声里,日落时分,客栈里的人叁叁两两落座,各自交谈着。 青衣人的出现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至少这大厅里便有四五人,着这一身差不多质地的青衣。他生得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一张国字脸尚算方正,目光清亮,道不上俊逸非凡,只勉强称得上毅然深峻罢了。他负着一把剑,鬓上仍残留着日夜兼程的风霜。这大抵便是赵嫤对于莫声谷的第一印象。 然而赵嫤不同,自她从楼梯口缓缓走下,整个客栈登时寂然无声,呼吸亦犹如静止。这样一张脸,本不该人间女子所有。这样一个人,本就是世外仙珏。金底蓝边的衣裙掩去了眉间稚气,恁底赋予她一段皇室尊贵来。绛带漂浮,随行走荡开弧度,又添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娇贵。她莞尔一笑,煞如朝霞染露:“武当七侠莫声谷,我就知是你来接我。” 莫声谷乍被她叫破身份,心间不自觉一紧。转念却想,这女子虽傲气些,但这世上,若说她不是昭明帝姬,那便也无人配得上帝姬二字了。 赵嫤步履轻盈,晚霞于锦衣缎裙上次第晕开,明丽而不可逼视:“武当派,果真无愧其名。”这一言落罢,她已走到他近前,“我在这儿等了许久,竟然只等到你一个人,他们都失约了。”早在明晰其身份之际,莫声谷便抵御住这绝世容光,低下头去。只是此刻,他竟是隐约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几分委屈来。到底,是个小姑娘呢。 当初各大门派收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口信,道是昭明帝姬身在沧州累安县仙霞客栈,命各路义士前来相迎。自倾城宝藏的流言传出以后,有关帝姬的藏匿地点不知变更了多少个版本。前有所谓的前朝皇帝手书,后有大盗临江仙从皇宫盗走的藏宝图,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至于如此直白地说出地点,竟无一个敢信。连他,也不过是因着张四哥说稳妥为上,派出来算是历练,才有了仙霞客栈这一场相逢。他一时难以述尽内心感受,只得解下佩剑,递予她:“武当嫡传弟子之佩剑,都有这样的浮屠印。”她素手纤纤,抚过剑上封印,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遂又将剑递了回去。莫声谷这才抬起头来,凝视着她的双眸:“阁下既已验明正身,那么又该如何证明,阁下便是昭明帝姬?” 赵嫤莞尔一笑,漫天晚霞便似尽数落于她眼中,说不出的光华璀璨:“这世上,只会有一个昭明。” 经年以后,他常常不自觉回想起这一幕。或许,他们的初见,究竟太美。 『初明卷』灯会 唯女子不可共于陋室,非礼也。莫声谷想,古人诚不欺我。 昭明帝姬赵嫤有着世所难见的美貌,亦有着颇为曲折离奇的性情。 大约半个时辰之前,莫声谷还为其浑然天成的风仪气度而折服。而此时,他便恨不能回收自己所有的钦佩之情。这位尊贵的殿下有着极为严谨的美学思想,以她的话来说,就是不允许任何不美的事物在身边。没错,这其中就包括他。莫声谷并不觉得自己这身青衣有何不妥。至少,当年他们师兄弟一起闯荡江湖之时,那间成衣店的伙计便大力推荐这一款,直道是行走江湖、长途跋涉之必备用品。除了五哥,他们武当七侠当是人手一件。然而,在她看来,它俨然是剪裁粗糙、款式老旧且必须丢弃的垃圾。 待莫声谷出了成衣铺子,他一身行头已换了干净。藏蓝色劲装剪裁流畅,剑袖翻起,点缀着几点兰花刺绣,行云履高及膝骨,佩剑安居于剑囊中,利落地束于腰间,看上去似富贵人家尚武的公子多于江湖侠客。 赵嫤微眯了眼,鉴赏自己的劳动成果:“真好看。”莫声谷本有些气她自作主张,听了这一句,不知怎的,竟有种微妙的兴奋感。或许,因为她是公主,不能抗命,唯有接受。或许,她那么好看,谁能对绝世美人狠下心呢? 这不过是两人一路磨合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原本,莫声谷素重礼教,是决计不肯与赵嫤孤身上路的。然而,他高估了世人对于财富美人的自持力。两人回到客栈的夜里,他便将近打发了十几波江湖人的窥伺。其中五六个小毛贼,为财为色皆有之。而剩下的,多是些叁流门派,说起赵嫤,眼里毫无遮掩的贪婪垂涎。他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些人,索性不睡,只靠着门打坐,算是守夜。 之后的路途更是波折不断,偏偏赵嫤娇生惯养,坐着马车也安生不下来,一路寻什么花粉朝露,倒似是出来郊游的大家小姐。 莫声谷从来没遇到过如赵嫤这般的姑娘。她正值韶龄,合如一朵犹带霞光的朝颜花,却已垂云隙。纵然行走于人群中,亦光华万丈。他常常唯恐,离得近了,便污浊了那一寸寸照向她的日光。然而她懵懂天真,对世间规矩一知半解,待他几乎亲近得过分。他有时气得狠了,只需瞧她一眼,便是怒火全消。 她,是真心信任他的。 彼时他们一前一后,正走在恩阳城的大街上。满街的店铺前皆罗列着两棵花树。近前一看,方见其为花样各异的生绢所扎,精致非凡。家家户户在屋檐下悬起八角宫灯,时时微风相送,便有叮零声此起彼伏。 赵嫤早嫌闷得慌,正逢得恩阳的七夕灯会,自然一心想凑凑热闹。他原本也是不同意的,她惊为天人的美貌,层出不穷的江湖人,都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但她眸泛秋水睇他一眼,他几似冲昏了头脑般应承下来,道是只要她戴上面具,全程跟紧他,允了她这一次也无妨。 大抵是临行前他一意为她选了件普通的杏色襦裙,又不许她牵着他,赵嫤的兴致倒是不高。不过下一刻,他便被一个摊贩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公子可是惹了心上人生气?买个河灯许个愿,若叫织女娘娘看见,定能与心上人白头到老。”他并未注意到摊贩的言辞,只觉得河灯描色艳丽,灯蕊花瓣,无不栩栩如生,定能讨她欢心。 他心下喜欢,掏钱买下,转身去看,却不见了那个杏衫芊芊的少女。 且说赵嫤无意跟丢了莫声谷,心下焦急,却很快有了主意。她取下那个让她憋闷不已的面具,一张清姿卓绝的面容顷刻展露无遗。所谓绝世美人,自然无一处不美。她不过十叁岁出头,眉目间艳丽未成,只半遮半掩露了半分娇美。就连那一身杏衫,也是最普通不过的款式。偏偏她临风而立,便映得满街华彩黯然失色,纵星光烁烁,亦恹恹无着。 此时,她并不知道,这一年的七夕灯会,璀璨了一人的整个年少。至此经年累月,午夜徐回,终不能忘。 赵嫤遥遥看见莫声谷,有微微灯光共星火落于他肩上,如立灯火阑珊处。她奔向他,那些晓露星辉便尽数被抛在身后:“莫声谷。”莫声谷不觉被她抱了满怀,听得她声色清灵,呵气如兰:“莫声谷,你好慢,下次我再不等你啦。”她见着他手上的河灯,笑靥轻旋,颊边梨涡若隐若现,“莫声谷,这灯是你买给我的?我好喜欢。” 这一番重逢,他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被小姑娘兴致勃勃地拉到了河边去放灯。 锦夜重阑花千色,万点风光在波心。 莫声谷想起六哥常挂在嘴边这两句,只觉恰如其境。他望着人群拥挤,不由担心她被挤下水,遂走近了她,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他先是被眼前光景吸引,感叹了几句,而当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水中倒影上,却再无法移开。 他为什么会在此处?而水中那个眼神温柔的青年又是谁? 已是七月酷暑,他却几似独立风雪,浑身冰凉。自两人上路以来,不是没有误会之言。然而他自认坦荡,她纵是美若天仙,却不过将将十叁岁,他长她整整一轮,怎会存着那般不堪的心思。可如今,七夕灯会,有情人相会相知之日,他竟懵然不觉,同她来放河灯。河灯传情,六哥朗诵那些缱绻诗词时,他也曾耳闻几句。或许,再过两叁年,她便会与另一个男子在这一日相约月下,许下永不相负的诺言。而他与她,却从来不该来此处。 赵嫤放了河灯,好容易满足了人生中一大心愿,便随着莫声谷离开了。 谁也不曾注意,在转身的瞬间,莫声谷指间弹出一个小石子。不过须臾,那盏河灯便熄了光焰,翻倒在河中。 人生漫漫,有些愿望,原本就是不必实现的。 『初明卷』衷情 这之后,两人再度起程,莫声谷又被小姑娘折腾了半个月左右。期间莫声谷说往东,她偏要向西,他都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如同今日,她偏了官道,非要寻什么风铃花。若非寻得一村落,又得这村中老伯好心收留,两人只能餐风露宿了。 莫声谷今夜睡得不大安稳。 他想,这大概是一个梦。梦里叁哥行走无碍,五哥没有失踪十余年,大家就像当年许约盟誓一般,肆意欢笑、仗剑江湖。然后,他遇见了小姑娘。她在梦里依旧美得绚烂无匹,因此,更少不了麻烦。然后,英雄救美,一见倾心。他在微雨飞红中怀抱着她,世间万物再抵不过他们胶着的眼神。十里红妆,飞红满天,他的小姑娘终于要嫁给她了。其实,除了脾气坏一点之外,她没有任何不好。他们会恩爱缱绻,生几个小孩子,养几只符合她美学的小动物,直到每根头发丝染上白雪秋霜。 可是,梦就是梦,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然后,有刺骨的冰冷自胸口扩散。他不知是谁杀了他,那个人的面目笼罩在浓雾之中,只余凄绝的讽笑声在耳侧回响:“你喜欢她,你怎么配喜欢她?” 莫声谷自梦中惊醒,他鼻翼间便萦绕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不对,他立马翻身起来,这血腥味是真的。 他提起气来,运用武当的梯云纵无声无息地潜了出去,方见月色下衣着盔甲的武士林林而立,领头人正立中央,一张鬼魅面具遮住面容。月光映衬着面具,反射着银光照得他眼眸生疼,却是朝廷来人。蒙古朝廷的残暴他见闻不少,一时便要发作。想到赵嫤,又按压住情绪,直接闯入其闺房中。赵嫤向来觉浅,几乎在他入房的瞬间便已惊醒。事态紧急,他只对她比了蒙古的口型,便将其拦腰抱起,跃向后山丛林。待离得足够远,他方是放了心,将她放下。 月色清溶,细碎地打在她纯白的亵衣上,将她勾勒得愈发弱质芊芊。方才不及留意,此刻才发觉,她竟是未着外衣。他红了耳廓,脱下外衣递了过去:“殿下,你……在这里等我。若是天亮之时,我还未归来……这里离武当山不远了。” 他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但赵嫤却听得心魂俱丧:“你要回去,为什么?你是要保护我的。”许是知道此次生死未卜,他反而比往日豁达许多。如同此刻,他分明能觉察到她语气中丝丝缕缕的担心。原来,她也是为他担忧的。他摩挲着她的发顶,几乎用尽一生的温柔:“殿下,不要怕。这一路上,我都有留下武当派内部联络的暗号。他们一定会找到你的。”语罢,他便欲提气,运起轻功而去。然后,她从身后拥住了他:“不要丢下我。莫声谷,本公主命令你,不许走,不许走,不许!”这样一个拥抱,仿佛穿越了梦境与现实,相拥着取暖。终于,他颁开了她的手指,梯云纵的步子,和着月色宛若惊鸿。 这一次,他不会妥协,更不能妥协。因为,他是武当七侠莫声谷。 良久,她的眼泪几乎都风干在脸上:“影,跟着他,必要时出手,不许他有半点损伤。”黑暗中有沉稳的声线应答,随后只余风声孤吟。 原来,只能看着一个人的背影,是如此痛苦。 赵嫤如约等到莫声谷。 在此之前,她先等来一只白鸽。信鸽传信,信上有着她所熟悉的清隽字迹:活棋生变,静候佳音。她思虑片刻,复取下玉寰簪,玉为环状,内有玄机。她轻旋几下,一颗碧玉珠落在手心,遂也不耽搁,将玉珠放于竹筒中装好,又由信鸽带回去。 原珠奉还。由活棋来开启这一局,倒也有趣。 事实上,从流言开始,到各大门派收到口信,便是一个局。美人局,亦或天下局。在这场棋局之中,武当派是她的第一环杀招。至于那个人是莫声谷,或者别的什么人,反而不那么重要。因为她自信,游走全局如岳十叁,尚不定能勘破这美人局。她太明白她的美丽。这世上的男子,合该为她哭,为她笑,为她交付生死,为她苍老年华。 她一路以来虽不曾掩盖行迹,却也自信蒙古兵不能轻易找到。或许她早该想到,留着一步活棋,到底容易生祸。赫叻克?孛儿只斤,她记住了。不出所料,这支蒙古军队的首领正是那个神秘的历王世子。 她翻阅过不少蒙古贵族的资料,惊才绝艳如王保保,她甚至比了解自己更了解他。只有这个深受帝宠的赫叻克,从表面上看,他的经历实在乏善可陈。然而,天衣有缝,百密一疏。蒙古人中不乏能征善战、智略非凡之辈,但大元兴业已有百年,再锋利的宝刀亦抵挡不住铁锈的倾袭。作为一个生就锦衣玉食的王室公子,他的生活实在规律得可怕。每日晨起练武半个时辰,读书半个时辰,至于诗酒棋画,更是从不间断。她几乎能从那满满当当的日程表中窥出,这个人,心中绷着一根弦。 当初升的朝阳共云边一色之际,莫声谷终于回来了。 他看上去并没有受太大的损伤,只是右脸上多了一道血口,那伤早已结痂,倒也不重。她心中却盈满了对影的怒火,她分明说过,不许他受伤的。莫声谷见着她,几乎万分惊喜,终究还是克制住,在离她叁步之地停下:“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她被他问得委屈,一双杏眸含泪:“莫声谷,你抗命犯上,还想命令本公主吗。”不知是甜是苦,他终还能听到这个魂牵梦萦的声音:“莫七不敢。”赵嫤拦住了他欲要跪下的动作,定定地注视着他:“莫声谷,你又为什么回来呢?或者,你知道,你原本就确信无疑,我会等你。”她径直投入他怀中,双手紧抱住他的腰不放,将所有的担心、不安都化作纵声哭泣。 莫声谷本欲挣开,待少女甜蜜馨香的气息入鼻后,他方觉得,或许穷极一生,他再也挣不开这个怀抱了。 这个梦,这场生死,这个人,都来得太快,让他措手不及。 为什么会被一个小女子作弄却心甘情愿?为什么要纵容她大大小小、无理取闹的要求?为什么找了一个又一个借口,就是不忍心对她生气?为什么,在生死狭路相逢时,刀光剑影里倒映着她的面容?大约,她是南疆的妖女,早在相遇之时,便把名为爱情的蛊毒种在他心上。又或者,在那个日月交汇的逢魔时刻,他便已跌入了忘川,徒余灼热的情火燃烧这躯壳。 他终于战胜了理智的折磨,很轻很轻地,抱住了她:“殿下……”“叫我阿嫤。”她泪眼朦胧与他对视,语音娇软却不容置疑,“我是赵嫤,大宋昭明帝姬赵嫤。” 他伸出手,遮住那双清亮得过分的眸子:“这些话,我大概没有勇气再说一次了。我本是个孤儿,得蒙师父搭救,才有了今日。我比公主大上许多,武功只是稀松平常,生得也不如五哥、六哥。我喜欢公主,本就是痴心妄想……”他的话并称不上是甜言蜜语,可她却听得心里发酸:“若你痴心妄想,那我便是居心叵测。因为,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她踮起脚尖想要亲吻他。但因着身形差距,她只撞上了他的……下巴。莫声谷看着她吃痛的表情,会心一笑,他俯下身子,近乎虔诚地吻上她的额头:“公主,多谢。”多谢,你成全我的妄念。即使这是个谎言,可我也愿意就此沉沦,堕入阿鼻地狱。 这一番浓情蜜意未毕,他便见她浑身一软,正晕倒在他怀中。晨风犹寒,她浑身却如火烧。 『初明卷』合欢(h) 莫声谷从来都想不到,人心可以险恶至此。 那夜他们被蒙古兵围住并不是偶然。恩阳城里,他遍寻不获,正遇上昆仑派的弟子,寒暄了几句,方知东市里有一美貌姑娘寻人。然而就是这几个昆仑弟子,一路寻着他们的行迹找来,最终被蒙古兵擒获,便尽数交待。而他以为的淳朴山民,一面热情地欢迎他们住下,一面将他们的踪迹卖给了蒙古人。山河最险,人心最薄。一夜山风终究太凉,赵嫤的身子本不算康健,一下山便发了热。他心乱如麻,复带她安置于小山村中。风寒原只是小毛病,偏偏村野大夫用药不当,生生拖成了如今的模样。 已逾叁日之期。 莫声谷枯坐于门扉前,双眼密布血丝,一见便知是彻夜未眠。 他推开房门,佳人阖目安睡,若不是脸颊上飘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他几乎以为她不过是做了一个美梦。山野地方,条件自是不比他处,当初投宿时她亦是诸多挑剔的。然而此时,年久失修的桌椅,粗糙且打着补丁的被子,这似融着一层悠远的暗黄色,与她娇美绝丽的容色相衬着,几使他心头发酸。 她那么美,春花不可夺其色,朝霞不可夺其光。 她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生就该锦衣玉食,受众生宠爱。而不是躺在一张陈旧潮湿的木板床上,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倾袭。 长髯的中年人被拖到床前,他摸脉不过片刻,便放下手,脸色苍白如死:“姑娘脉象已呈离散之态,是我无能……”莫声谷哪里肯信,一把推开他,脱下外衫,将赵嫤抱起,只觉怀中人浑似火炉般滚烫。莫声谷平生第一次这么恨,恨到唇齿间几乎渗出鲜血来。他恨,恨这个山野大夫愚昧无知,拿人命当儿戏,更恨自己轻言轻信,枉送了她的性命。中年人感觉这个青年侠客的目光几乎寸寸如刀割,良久,他甚至以为这人会拔剑杀了他。最终莫声谷只是抱着赵嫤离开了此处,至少,她应当死在她欢喜的风铃花下。 待莫声谷走后,中年人方撑起发软的双腿,庆幸着逃过一劫。突然,一道剑光惊鸿,不带半滴血珠。中年人终于捂着脖子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赵嫤醒在一片花树氤氲间。她隐约觉得五脏六腑烧得厉害,浑身热气挥发不出,更使不上半分力,难受极了。 她半醒半睡,睁开了双眸,便见着莫声谷坐在自己身侧。她喃喃道:“热,好热,声谷,阿谷,我难受……”她一面说着,一面拉扯着自己的衣襟。他本是为她悬心不已,见得如此情形,难免被诱惑。她恍如朝露芙蓉的面容上晕开浓艳的绯红色,更随着动作,露出小半雪色肌肤和一角香妃色的肚兜来。他几乎被蛊惑般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她觉察到一丝清凉,一时贪恋,遂轻轻蹭了蹭。而后仍觉不足,更伸出香舌来舔舐一番。莫声谷只觉手心被舔之处好似起了火,这火随血液流动至全身上下,烧得他不甚清明。他不是懵懂不知事的少年郎,纵使自小上山修道,清心寡欲,亦少不了微末处的一知半解。 他想,不,他再没有心思去想。他开始与她唇齿交缠,她渴望从他的口中获得一丝清凉,他亦将自己欲诉不得的情愫尽数交托于这个吻中。 然而不够,小腹下传来的火热激起了他作为男人的本能。他抓住她作乱的手,极快地解开她的衣带。桃红的合欢花大朵大朵地盛放在她的肚兜上,他却无心欣赏,只一把抓去,那两座堆脂玉峰便展露无遗。他恋栈此等风景,但欲念实在难平,遂又解开了她的下裙。 那一方桃源早已滴水涟涟,更无一根杂毛,竟是个天生的白虎。莫声谷一知半解,只解开束缚,找准洞口便要一蹴而就。 赵嫤被突然的痛楚刺醒,正逢莫声谷的阳物已插入小半寸,因着太紧而进退不得。她心下暗暗叫苦,白虎天生欲念颇强,她虽守得室女身,又精研过房中秘术,到底年纪浅薄,受不住这等壮年男子。她俯上身去亲他,在他后背抓出一道痕迹来:“阿谷,好疼,你慢些。” 莫声谷受这疼痛一激,方清明许多,遂略略抽回些许,再一鼓作气而进。赵嫤不料他动作如此之快,一时只觉承受不住,半个身子都瘫软下来。她是下定决心要勾引他,哪里料得他竟如此生猛,她一向最是娇气,索性就这般低泣起来。莫声谷对她已是爱极,听得这哭声,纵有滔天欲火,亦冷却下来。 他将她整个身子纳入怀中,也顾不得下身还连在一处,便道:“阿嫤,你可是痛得厉害?都怪我不好,昏了头。”原来莫声谷心如死灰,只想带着赵嫤去找风铃花,待安置好她,再回师门禀报,将这条命赔给她。谁知绝处逢生,他遇上一位少年公子,自称祖传有一丸起死回生的神药,可赠予他。他原本也只是试试,如今却见赵嫤脸上犹带着情动的绯红,双眸明光耀耀,端已无性命之虞。赵嫤听得他这番描述,却是暗地蹙紧了眉头。若依他所言,那个赠药的人,竟是岳陵歌。岳陵歌其人一向信奉观棋不语真君子,怎会在这一环插手?赵嫤想不明白,只那药性一发出来,她便不及想那许多。 她泪眼汪汪地看向他:“阿谷,我痛。”尚不等莫声谷怜惜她,便见她素手摆动,即将他的上衣剥了个干净,“分明是我喜欢阿谷的,怎么只叫阿谷逞威风?” 莫声谷哭笑不得,一时又爱又怜:“阿嫤,你不曾舍我而去,我真是欢喜。”说着说着,他不禁抚上面上伤痕,言语里低沉起来,“你恨不恨我?我这般强占了你,又……”他原是不在乎容貌之人,可遇上她,便无心判了自己太多过错。若不是那个梦,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发现,他爱她,更自卑而不能爱她。 赵嫤一时愣住,随即笑将起来。她本就是世间绝色,因病虽显憔悴,反增几分楚楚之姿:“阿谷,你怎会这么想?”她吻上他右脸的伤痕,时日不久,那伤口不过初初结了疤。受得亲吻,他只觉一股麻痒自伤疤直颤入心底。随有她婉转的声线在耳侧回旋:“这道伤痕,见证着你我定情之时。它越深,我便爱你越深。”莫声谷激荡的心潮终平复下来,千言万语,再难铺陈他此刻的心情。他从不知,在爱恋中忽高忽低的心绪,竟比生死搏斗来得更为惊心动魄。好在,这一刻,情意相通,可许白头。 两人互许衷情,更觉爱火炽烈。这一番巫山云雨,颠鸾倒凤,暂且不表。 『初明卷』婚变 莫声谷想,美梦成真,便是这般滋味。 他在武当二代弟子中行七,是小师弟,故而直接受教于师父的时候少,多是聆训于四哥、五哥。张风竹严肃方正,亦心思缜密,张翠山人品风流,却痴迷书香。师兄们自在谈笑时,也曾笑话他是一根不可雕琢的朽木,只学会了书海翻滚、执着礼教。佛陀弟子阿难愿为心上人化身石桥,尾生痴候爱侣抱树而死,诸如此类,他原是不明白的。 情爱多舛,若单恋成痴,已然纠缠一生,若两情相悦,更可吞天没海。 眼见着行至武当山正殿外,他索性与她执手而去,一一向师父师兄行礼问安。礼毕,不待尽诉离情,他便撩袍跪下:“师父容禀,弟子此次下山,虽不辱命,却冒犯了帝姬殿下。弟子资质驽钝,犯下弥天大错,任由处罚,绝无二话。”赵嫤哪里忍心他妄担罪名,遂抢白道:“阿谷没错,他是为了救我,不许你罚他!”莫声谷心生甜蜜,却拦下赵嫤道:“阿嫤,莫对师父无礼。”他复转向张叁丰,言辞坚定,“弟子真心诚意,但请师父为弟子做主,迎娶赵姑娘为妻。” 此话既出,其余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纵然赵氏女倾城绝色,如何便打动了这根“倔木头”的心呢? 唯有张叁丰,年近百岁、阅历深厚,识得这少年男女的眉眼官司,哪里不知他们彼此有意。张叁丰抚了抚一把雪髯,笑道:“既然声谷开口恳求,为师只得厚颜问上一句:“赵姑娘,你可愿与我这七弟子缔结良缘?若论他事,他固然厮配不得王室贵女。只论真心,却是天作之合了。” 莫声谷顺势将目光投向赵嫤,那目光穿透雾霭丹霞,挟灼灼日光而来,几许痴妄,几许哀切,几许缠绵。赵嫤颔首,轻声细语:“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间有师兄的恭喜祝福入耳,间有人絮絮叨叨,道是殷梨亭外出未归,须得快些传信通知。他仿佛想了许多,大脑却涂抹得一片空白。 他看着她,似乎真正成了一根木头,只愿天长地久,永远没有尽头。 赵嫤不记得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但当她恍然初醒,目光所及,已被一顶描枝凤凰盖头遮挡。她恍恍惚惚感觉到丝绸在手中起伏的触感,有人高呼道:“一拜天地,至此鸾凤合鸣和和美美。”她不能自控般弯下腰去,欲要成一拜,却不能行。喜堂的喧嚣热闹似乎在一瞬间静止,有冷清的声线回荡开来:“这婚事结不得。”恍如一簇寒冰直刺心扉,赵嫤掀开盖头,走向喜堂入口那个人,声色沉缓:“十叁哥。” 世事从来难解。 来观礼的江湖人糊涂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几天前尚为流言中的倾国宝藏勾心斗角,突然便收到了这样一份喜帖。武当上下糊涂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莫声谷出门不过几月有余,回到师门第一件事,竟是求张叁丰准许婚事。甚至连赵嫤都是糊涂的,她不明白,她分明万丈雄心要光复赵氏河山,却在他满溢情意的眼神中承诺下嫁。在场中人,只有莫声谷一个是清醒的。他从未如此清楚明白,他是真心想娶她为妻。因而,在他看到她转身走向另一个男子时,他似乎醍醐灌顶,他终究娶不了她。梦里梦外,此时惊人地重迭在一处。他与她,就像那盏被他弄沉的河灯,爱火炽烈,终于冰冷。 岳陵歌没有开口,他身后却跑出来一个男子,虽面貌已经风霜,仍残留着昔日的一二风采。 张翠山再顾不得诸般人事,阔别十几年,他有太久没有见到慈爱亲切的师父与和睦友爱的师兄弟。他走到高堂上须发皆白的老人跟前,直直跪下去道:“不孝徒儿张翠山,叩见师父。”张叁丰纵然震惊,却是喜极,眼泪立时簌簌而下:“翠山,果真是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武当诸侠目睹师父落泪,又得见张翠山,亦顾不得许多,围上去欲一话衷肠。 莫声谷平复心绪,走到赵嫤身前,勉强勾起笑容来:“阿嫤,我从来不知,恩公竟是你的哥哥。” 从岳陵歌出声打断婚礼,到张翠山与张叁丰相认,不过片刻。然而赵嫤的脑海中,已流转了千千万万。今日的婚礼本就是她的主场,而她的美丽,更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莫声谷一直以为,自己的妻子年纪未免太小,当初云雨相欢,他尚留了几分余力,生怕弄坏了她。然而她得天偏爱,生得倾国倾城貌,更是百媚千娇容。她一身嫁衣如火,勾勒曲线玲珑,盖头搭在凤冠上,倾泄出如云秀发。叶眉含笑,水眸如泓,琼鼻点嵌,朱唇留情,肤光胜雪,醉靥晕红。疑是瑶台月影来,参差人间无此色。她唇角轻旋,颊边梨涡若隐若现:“十叁哥并非我的兄长,而是……”“阿嫤,你同我去见见五哥吧。”莫声谷脸色惨白,他不知自己为何要打断她的话,只隐约有种感觉,他并不想听到后面那句话。 “这喜宴恐怕办不成了。”随着一道沉肃的声线入耳,喜堂门口出现了今日的第叁位不速之客。 此人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精兵,大步行走间已进了正堂。待他看清内里情形,方道:“真是可惜。听说这新娘子貌美如花,新婚之夜,合该叫我大元勇士享用。看来,本世子这一趟却是白跑了。”这原是大元朝廷定下的规矩,但凡汉族新人成亲,新娘必须让元军享用叁夜,才能还给新郎。如今这人说起来,话语间满含恶意,不啻为对赵嫤的羞辱。莫声谷心头火起,立时道:“原来是你。”他见过这个人,夜围小山村的领头人。若非此人敬重他侠肝义胆,有意放他一马,纵有人暗里相助,他亦不能脱出重围。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其轻薄他的妻子。 不速之客,亦或说是赫叻克?孛儿只斤,漫不经心道:“不错,是我。”他的目光不觉落在赵嫤身上,有种刻骨的冰冷,“是我,却不仅仅只有我。此时武当山下,已经被官兵重重围住,只待本世子一声令下,就可以,放火烧山。”说到最后四个字,他放缓了语调,逐字逐句,随即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肆意无邪,却如毒蛇般阴冷邪佞。 赵嫤蹙紧了眉头,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如此恨她,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你是来抓我的?” 赫叻克停止笑声,光影斑驳将那张鬼魅面具勾勒得越发狰狞:“不错。除了赵氏女,这穷乡僻壤,又有什么能让本世子看上眼的东西?” 赵嫤的神色愈发沉重,这位世子爷言语轻薄,可他进来这几息之间,竟懒得看她一眼。她平生遇见的男子分两类,一类看见她连眼珠子都转不动,生怕少看了一时半刻,另一类虽故作矜持,却少不得偷瞄她几眼。而这位世子,显然属于第叁类,恨她入骨,连目光都嫌多余。她自尊心有些受挫,更陷入一种莫名的困顿之中,她从来也没见过他,又何以,有如此深重的仇恨呢? 『初明卷』伤逝 在场的武林人士先被岳陵歌与张翠山的出现所惊,又目睹蒙古精兵闯上门来,待反应过来,方觉这位鞑子世子竟打算烧山相胁。江湖人多是桀骜不驯,对赵嫤尚不说有几分敬意,对这位蒙古世子却是实打实的鄙夷不屑加仇恨愤怒。他们叫嚣着要抓住鞑子,将他剥皮抽筋,丢到大元皇宫。他们骂得起兴,蒙古兵士却个个怒目相向,这群南蛮子身份低微,倒敢来辱骂当今子侄,嫡嫡亲的黄金血脉。他们怒火万丈,几乎下一秒便要拔剑将这群人杀个干净。 赫叻克浑不在意,挥了挥手示意,几个蒙古兵便带着一个少年走出来。那少年看上去颇有些憔悴,见着人群中一个身影,方高声叫出来:“爹爹。” 张翠山正同师门交待自己近年遭遇,乍然听得儿子的声音,还恐是错觉。待他稳定心神,与少年对视后,遂应道:“无忌,我的孩儿,你果然没死。”少年眼圈一红,落下泪来:“爹爹,我没死。可娘死了,为了护着我,娘死了。”张翠山心里早有预料,一时间更为关心儿子的安危,忙隔着人群嘘寒问暖起来。 赫叻克别开视线,似对这场父子情深的剧目兴致缺缺,轻声慢语,声色微微沉涩:“你们南人有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江湖朝堂,本非一体。各位为此枉送性命,实在不智。在下言尽于此,端看众位抉择。” 众人还待挟持这位世子,好脱出眼前的困境,也能博得个悍不畏死的美名。不想有人初运功起手欲击,便被赫叻克身旁一人制住。只见他面颊上纵横交错着数道伤疤,形容可怖,张口亦只得几句哇哇之语,竟是个破相的哑头陀。但见出手迅疾,招式圆转如意,颇为轻松,便知其乃内功深厚、实力莫测的一流人物。 赫叻克面上平添几分不耐:“到底劳动了苦大师出手。”他话语里略显倦怠,又似隐藏着刻骨的疯狂,“传令下去,点火。” 谁不畏死?既有两全的选择,如何能坦然赴死?赫叻克话音初落,已有人提议将赵嫤交出去。纵有如灭绝师太这般极恶元人,誓死不降之辈,但大多人更重视身家性命。他们各自盘算着小心思,嘴上却统一了口径:赵嫤乃皇室贵女,元人不敢欺辱。更遑论,一国公主为治下子民有所牺牲,也是应当。 赵嫤这时方真正慌了,她从未遇到如此可怕的事。这些人原是来恭贺新婚之喜的宾客,此时却成了催命的刽子手。她胸腹翻腾,几乎欲呕。 莫声谷早就注意到赵嫤的神色变化,他拉过她,挡住那些恶意的目光:“阿嫤纵为公主,亦不过弱质女流。各位掌门武功高强,一起杀下山去,难保不能突出重围。”她顺势握紧他的手,如抓紧这世上最后一根浮木。她知道,他会保护她。这个结果,她确信无疑,更是千方百计谋算得来。此刻想来,无端酸涩,满眼已蕴珠泪盈盈。 一片长久的静默过去了,终于,华山派掌门鲜于通开了口:“贤侄此话并非无理。然而我华山此来是为道喜,门中亦有幼弱之辈,实在不堪劳损。贤侄爱重新婚妻子不假,我忝为华山掌门,也不得不为门下子弟多考虑几分。”鲜于通这话着实说得漂亮,连几个顽固的老掌门亦不免有所动摇。他们这把老骨头倒也罢了,却不得不为门派多考虑考虑。 莫声谷再将目光投向了岳陵歌,这个从头至尾吝惜言语的少年。他不能克制地寻求着一丝丝希望。岳陵歌袖手而立,终是说出了今日的第二句话:“十叁救不了你。” 终于,莫声谷带着赵嫤走到武当众人面前。他抬头看向张叁丰,如同幼时一般充满信赖:“师父,我……”张叁丰抚须长叹,声线微微颤抖:“声谷,这一次,师父不能应你。” 他抬起头,眼眸浅澈,犹带几分迷惑,不解着师父怎么会拒绝他的请求。他似乎知道,无忌师侄尚在贼手,师父师兄投鼠忌器,自不敢妄动。况且这位蒙古世子言辞不似说笑,若有个万一,当今武林豪杰尽数殒命于此,何能忍心?甚至于,他们原没有责任义务去保护她。她固然是天皇贵胄,但属于她的年代早已百年。他们为了她,倾轧争斗,或为财为名,为权势为美色,从不是为了她本身。他又似乎不明白,她一滴泪,灼他心上伤痕,她一声叹,将他一生变凉。美人若此,如何有人赋予伤害? 他沦落为孤儿没多久,便被救到武当山上。师父慈爱,师兄亦是关爱有加,亲如兄弟。他的世界太过单纯。爱恨两端,黑白两色,几乎便可概述一切。他眼里的微光渐渐黯淡下去,缓缓地,归于一片荒芜。好似有一生那么久,又只在一瞬之间,他下了某种决定。 她是他的妻子,结发相许,祸福与共。他原该保护她,这本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事情。心念及此,莫声谷心上竟浮起几许得意来。 他牵着她的手,时值盛夏,两人交握的指间早泛起细密的汗水。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倾尽宿世的眷恋,最后,伸出手蒙住了她的双眼:“阿嫤,不要怕。” 他掌心的温度尚未及冷却,有温热的液体溅上她的脸,然后,覆盖在眼眶上的手掌无力地轻垂下去。她看见许多人的嘴唇开开合合,可她什么也听不见。好似一切都重归宇宙洪荒,半点风也没有,这个夏日静默得可怕。她看到一身喜服的青年倒在身旁,双眸依旧注视着她的方向,再没有了半点神采。她突然不知身在何处,懵然转身,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便软倒在地。 有剧烈的痛楚自腹部蔓延开来,她却没有半点认知。红,这世界红得凄凉、狰狞,如此可怖。 终于,她的世界重归于一片黑暗。 『忘情卷』潇潇 闻说,这世上有一种奇药,名曰忘情散。忘情忘情,顾名思义,是忘记心底最真挚的感情。 相传神雕大侠年少行走江湖,遇一山谷,内有情花。为情花刺扎中者,动情则疼痛欲裂,几欲求死。情花有解,名断肠草,亦只能解去情毒,而消解不了感情。后世一个沙弥曾中情花之毒,爱慕一位少女,痛苦难舍。他为自己调配出一味药散,饮后忘却前尘,终成一代高僧。 当然,这只是一个出自说书人口中的传奇故事。至于真假,又有何人会在意呢? 岳陵歌在摆一盘棋。 他的手指生得很是好看,寸寸瘦削挺拔,润泽凝珀。此时他执了一枚墨玉棋子于指间,肤理如玉,那墨色便似要晕在手中。六月飞雪,絮絮下了一夜,正是玉堆门庭,琼复阶履。少女立得久了,斗篷上亦覆了一层霜白。她的面容落于斗篷青丝交汇的阴影中,露出的肌肤较雪更白上叁分:“兄长。”她的声线轻不可闻,却清妙婉转,不见容貌亦知其人之妙曼出尘。 他终于放下了那枚棋子。 若是平时,他决计不会为这只言片语分神。大概,六月初七,这是个特殊的日子。他走到她身前:“我并非你的兄长。”他自然拂起她额前青丝,指尖沾染她眼角泪水,“你哭了,为什么?”他的语气带着纯然的疑惑,是真正不明白她为何流泪。 细细看来,她的肌肤益发苍白,几乎泛出一股颓然的死态。她的眼眸亦不再春波泛水,而是空寂无涯,似深不见底的幽潭,又似清澈澄明的涌泉。而这一切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她的眉眼浸润过这样极致的沉默,反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情。而那红唇染上胭脂,殷红似血,正是美人画上最明艳的一笔。所谓绝世美人,大抵便是这般,无一时一刻不美。她看着他,似在看另一个人,又似什么也没看:“我不知道。大约……是雪化了。”其实她有许多话想要问他,譬如他到底是什么人,而她又是谁。过去几日她常想开口,这个人却如高天孤月,穷极难近。只有此刻,她才觉得,他是个活人,会哭会笑会生气的活人。 他并没仔细听她说些什么,只见那朱唇轻启,一开一合,无端诱惑着引人采撷。他突然很想尝尝她唇上的滋味,想着,便也付诸于行动。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总归不是讨厌的人。两人并未相拥,却兀自以嘴唇交缠着。他的吻全然不似他这个人,激烈而强势,仿佛索取着这世间仅属于他的宝藏。 良久,他气息甫定:“时风晗燕语,潇潇梦未歇。晗潇,这是你的字。”他的神色仍是云淡风轻。若非眼睫轻垂,露出几分莫可言说的思绪,她几乎以为,那些亲密的姿态不过一场幻梦。他伸手拂过她的发顶,终于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容:“你姓慕,慕晗潇。我姓岳,家中排行十叁,是……你的表兄。” 慕晗潇实在有些乏闷。 从她醒来,这武当山的活人,她约莫见过两个。头一个是负责送饭的小道士清明,他看见她,一声惊呼,遂夺门而去。第二个就是她那个风华绝代,恍如高天孤月的表哥岳陵歌。自岳陵歌不告而别之后,她能说话的活人,便只剩了小道士清明。 然而,那小道士每每见到她,总是垂首阖目,说的话不超过叁句。她再如何逗弄,他也是避免与她直视,然后匆匆而去。这一度让她怀疑,她长得有些不堪入目。 六月的雪来去得快,约莫几日光景,又是一片绿蔻丹影、芳菲艳红。 慕晗潇见到的第叁个活人,叫殷梨亭。他着一身杏色衣衫,眉目生得斯文俊秀,似文人雅士多过江湖侠客。彼时他静立于杏花树下,衣衫上错落开点点光影,整个人犹如青松玉树。不及防备的视线相触,他看着她,带叁分爱怜叁分怨恨,又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哀伤。良久,有泪自他眼角流出。 她的心突陷入亘古荒原,有细密的疼痛自心间蔓延开来。 她原是爬上树,预备领略“会当凌树顶,一览众生小”的滋味。此刻不觉痛快,索性摇了花枝,覆得他满头杏花:“你是何人?怎么偏要来搅扰本姑娘的雅兴!” 殷梨亭却也不怒不嗔:“你快下来罢,树上危险。”他几个步子提起,运起梯云纵,便跃上树去,将她带回地面。慕晗潇原是生气,思绪几转,突觉这轻功路数如此熟悉,就连这目光,犹似梦里见过一般。她转眼看他,只见他眉目拂动,似晕开在这斜日照影中,颇生几许情动:“你救了我,又生得好看,我且大人大量,不生你的气啦!” 殷梨亭对她原有些抵触,听得此话,却是唇角上勾,笑容共杏影烂漫。 心上的疼痛似为所动,冰消雪融,慕晗潇亦勾唇含笑,脉脉不语。 大约在殷梨亭来后的第七天,她终于看到了一串活人。 几个满脸风霜的大叔十分沉重地打量着她,最后,一个白发白须的老爷爷走到她面前:“也罢,是我们武当对不住这孩子。青书,无忌,你们要好好照顾小师妹。”小师妹?不仅慕晗潇觉得吃惊,其余几人亦讶异地看向张叁丰,不解他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张叁丰叹了口气,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确定:“这小姑娘不过十四岁,这些仇恨很不应该由她来背负。不要忘了,我们与岳公子的约定。”良久,张翠山方站出来道:“师父,就由我收慕姑娘入门吧。” 于是,那天的最终结果,是她多了一个师父。她的师父抚着她的头道:“潇潇,或许,是我们对不住你。” 『忘情卷』话本(微h) 张翠山很忙。 她不明白那句话,却也无人解惑。这个师父嘱托了宋、张二人引她入门后,便不见了踪影。然后,她听信了张师兄的入门理念,站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就晕过去了。最终,被请上山来的大夫把了脉,战战兢兢道:“姑娘经脉极细,似乎用过猛药,又……”武当的人面色沉重地将他带了出去。总而言之,她再也不用学武功了,而是由殷梨亭来教她一些文理知识。 殷梨亭来授课的时候,她正在看话本,是她托清明小道士捎来的。 这小道士把话本交给她的时候很认真:“慕姑娘,你是头一个听见我名字不笑话我的人。你真好,我以后给你带一辈子话本儿。”她看着他耳廓一片通红,突然起了坏心道:“那你师父呢?他同意你给我带话本吗?”她从几个碎嘴的师兄那里打探殷梨亭的事,顺带听了一耳朵八卦,自然知道清明的师父是俞景楫,号称武当派冷面无情第一人。清明听了这一句,立马抽抽搭搭地跑开了:“哇,你是坏人。” 慕晗潇想了想,原来的自己,大约是个坏姑娘。 殷梨亭看到的却是不同。 他一进门去,便见少女安然端坐于桌前,捧着一本书籍,连他来了亦未曾觉察。她原本就拥有绝世美貌,此时安静下来,美得近乎一幅仕女画。她只是失忆,不是心智残缺。在琴棋书画方面,她一点即透,想来也是原本就谙熟于心的缘故。 他知道,五哥作此安排,其实是为了他。他原是个极温柔平和的人,从不愿将人往坏处想。不过几日接触,便消弥了心底对她的几分抵抗。 慕晗潇正看到那书生小姐花前月下,眼看要幕天席地来一场人间乐事,便听到一个颇为清沉动听的声音:“潇潇。”啪嗒一声,书就从手上落了下来,正好掉在殷梨亭脚边。他有些好奇,如她这般才华卓绝的女子,闲极无聊,会看些什么? 他欲弯下腰去捡,却被慕晗潇直接扑了个满怀。少女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只隔着几层薄薄的衣衫,有缠绵的女儿香幽幽入鼻。慕晗潇却没有那许多旖旎心思。她生怕殷梨亭发现了话本,一面想着如何转移他的注意,一面要把那惹祸的话本藏起来。她有意压着不叫他起来,手却怎么也够不着那话本。 殷梨亭原也是不作他想的,偏偏少女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蹭,那胸前的两团丰盈便不时在他胸口磨蹭着。一片绯红迅速自面颊染上耳根,他又尴尬又懊恼,到底是该好好教教她,她难道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她眼见着手够不着,又想着挪脚去勾。这一番动作,重心越发偏了去,左腿竟是整个陷入了殷梨亭的两腿之间。殷梨亭正当壮年,被她这番磨磨蹭蹭,早就是心火暗起,胯下一阵坚挺。恍然间那话儿被一条细细软软的腿儿一压,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真是,胡闹!潇潇,你快起来。” 慕晗潇哪里能料中他的心思,听得这一句,当下只担心他起来发现了话本,一时不及深想,便直接堵住了他的嘴巴。当然了,像殷叔叔这样的美人儿,哪里能随便用什么布条对付过去。所以,她用的是,她的嘴巴。 殷梨亭只觉唇上一热,少女的馨香顺着嘴唇的纠缠溢入咽喉。命根被摩挲的快感支配了他的思想,他几乎无师自通地伸出了舌头,去描绘她的唇线。她先还担心话本的事,被他的舌头一勾引,便沉迷了进去。他们的唇舌似分似离,仿佛在做一场你追我逐的游戏。亲吻渐久,渐觉全身发烫,醺醺欲醉。她无心运动左腿,或轻或重,但见殷梨亭神色若悲若喜,皆为她所控。她仿若得到了这一场游戏获胜的关窍,带着某种隐秘的得意,全心贯注于腿上功夫。 欢场较量,若非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胜过东风。殷梨亭眼见她注意转移,再不得品尝唇上滋味,却瞄上了她衣衫凌乱,隐约间的两点嫣红。正是时,殷梨亭舔吻她胸上朱果,慕晗潇挑磨他胯下命根,一来二去,便足足过去小半个时辰。 终于,一番金桂绽露,雨霁云收。 慕晗潇还是趴在殷梨亭的身上。他胸前的衣衫早在亲吻时便被她剥开,只余一片光洁的胸膛。她将头枕在他左胸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莫名生出一股成就感。只要她想,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逃离她的情网。她的心在这一刻被这个念头填满。她开始编织一个计划,让身下这个男人属于她,无论身或心。 ps:本章内容较少,所以今天会再补一章,算是叁更。 『忘情卷』同游 殷梨亭发现,他的生命似乎出了一点意外。 七月并不是好的出行时间。 天时近午,日光正盛,溪水清淙。殷梨亭不能控制自己的视线。此时慕晗潇半坐于溪边的大青石上,将手帕浸湿,顺着额间擦拭着汗渍。她拭汗的动作犹带几分漫不经心,顺着微松的襟口,绯红的轻纱拂过肌肤,红白二色,活色生香。有灼热自视线一片烧红,直烧到其四肢五骸。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初晨,温腻的香气浮在鼻翼,软玉温香在怀,待目光投射去,更是一片温雪薄脂。他清晰地感觉到下身开始变化,欲收回视线,却与少女目光相触。再及收回,他只觉耳根通红,好似醉酒般,轻飘飘地浮在云端。 他定然是无知无觉地感染了伤寒,他再次确定了这个想法。 那日他不由自主般做下那些事,哪里还有脸继续教导她。他原打算向大师兄请示,却不想临时受命,要将她带下山去。 临行时,几位师兄吐露道,近来江湖起了个流言,说是明教偶然得了倾国宝藏,正安置在总坛光明顶上。这事可大可小。当年惨况历历在目,诸派迫于形势退缩,如今少不得要派人来武当询问其事。偏偏该出面的人前尘尽忘,他们又何忍旧事重提,便叫其远远避开。这样想来,殷梨亭看向慕晗潇的目光更沉了几分,一时间倒是少了许多旖旎心思。 这一番休息下来,两人再度起程。此次出行本无目的,慕晗潇自然一心寻好玩的地界去。 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总算到了今日的目的地。这座古寺显然已有些年头,不得入门,已见参天大树耸然而立,亭亭如植。慕晗潇入了门去,余光不见殷梨亭跟上,遂又折返来,却见他立于门前七八步处,只静静望着匾额。 美人含怒,亦是美不胜收:“明明说好陪我的,六叔骗人。”殷梨亭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你整日寻思什么,六叔乃道家子弟,你却大老远要到这和尚庙里来。”少女退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胳臂,含娇带嗔:“我不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六叔谦谦君子,怎不对小女子守诺?”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殷梨亭也算对她了解甚深,知晓其决心已下,绝无回转,只得妥协道:“这回且依你,但你的身子复原不久,可不许贪玩。”慕晗潇连忙应下,目光流转似星辉烁烁,明净无垢:“六叔,这里人多耳杂,我们称呼多有不便。不如,我就叫你,六哥。”殷梨亭面红耳赤,偏偏又说不出太激烈的话来回绝,只道:“若叫你二师伯听见,只当白教你规矩了。”慕晗潇笑语盈盈:“二师伯才听不见呢。”她转向他,瞳仁在日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碎辉来,“六哥,虽不是陌上花开,亦可随潇潇,把臂同游会京宁。” 至经年远去,往事何堪折堕,京宁寺把臂同游,终于重迭成记忆里温柔的底色。温存片刻,毕竟别离。 京宁寺的景色着实称不上奇诡秀致。所谓的钟楼八碧,不过是人工雕琢的风景,看不出有何意趣。 殷梨亭原有些书生气性,一路上只叹是:仙葩终究深山,人间俗尘可现。慕晗潇却是不理,一气要拉着他走,道是要给他一个惊喜。这是一处自然形成的水池,自中心缓缓分作赤青二色,两处互不交融,偏偏相依相偎。他还自沉浸于这一处奇异景观中,少女已翩跹行走了一个来回。 她的美总是肆无忌惮。纵然奔波劳碌,额间香汗细细,亦如新荷点露,清雅秀致。她走到他身侧,笑意盈然,摊开掌心,两枚以红线串联的铜钱安卧于此。好似突然喧嚣开来,有一道声线娓娓而起:“滴泪池原有一个传说。曾有一对恋人,男子因罪没入寺庙,出家为僧,女子痴等数年,病逝前吐出的一口心头血染红了池塘,而她的爱人为她留下一滴眼泪,从此这池塘便化作半青半红之色。相传,真心相爱的爱侣将两枚结缘线相连的铜钱抛入水中,便能得受庇佑,永不分离。” 殷梨亭突然明白过来,结缘线,永不分离,爱侣……美人含羞的笑靥似炽烈的火,丝丝灼烫着他的心,他笑起来,依旧的温文如玉:“潇潇年岁见长,倒来开六叔的玩笑了。” 慕晗潇终于不再笑了。 她合拢手掌,声线似飘似忽:“潇潇,只是同六叔玩笑呢。” 无风的六月寂寂无言,最终,慕晗潇把两枚铜钱随意掷入了池中。不过片刻,终究作了无声无息。却不知,水波纵无声,涟漪何能平? 『忘情卷』蝶谷 慕晗潇又病了。 她的身体并不算好,这一回自京宁寺回来,偏偏连下了叁天的大雨,一冷一热之下,备受煎熬。好在殷梨亭发现得早,请医延药,一阵折腾。 这日两人进了客栈,还未入门,便见一白发婆婆,弓腰曲背,紫衫玄衣,左手执着一串念珠,却是黄金铸成的一朵朵梅花,驻着一根白木拐杖。身边跟着一个十二叁岁模样的姑娘,俏丽多姿,只眉目间蕴着一股黑气。那婆婆运起拐杖,内力蕴于其中,不过片刻便在大堂的柱子上刻下一个印记。 合该是命中注定,若是别的,殷梨亭决计不会多看一眼。毕竟江湖里武功高深的人不多,有怪癖的人却不少。那个印记,竟是武当特有,刻在武当弟子的佩剑、用于内部联络的印记。殷梨亭登时蹙了眉,拦住了这行为古怪的两人:“这位婆婆,在下武当六侠殷梨亭。两位随意刻画我武当联络印记,却是为何?”紫衫婆婆被人拦住,原是不快,听到这人自称殷梨亭,反是问道:“你便是武当六侠殷梨亭?”她虽已年长,眼眸却是清澈透亮,待殷梨亭点头应下后,登时大笑起来,“原以为武当中人深居简出,我老婆子心愿难圆,老天倒是厚待了我一回。” 慕晗潇见机不妙,她虽不知那婆婆是何人,观其眼神,却是暗藏狠意。她身子尚未好得完全,一开口却叫人无法忽视:“六叔,我乏得很,我们且找个地方歇歇吧。” 殷梨亭一时有些犹豫,眼前这事不及分明,潇潇的身子又着实要紧。紫衫婆婆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见得这两人眉目官司,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出手却向慕晗潇攻来:“殷六侠不好抉择,我金花婆婆便帮你下了这个决定。”这一枚暗器挟内力而来,慕晗潇端是个多病身,便正正打在她胸口。殷梨亭看到这一枚金花去处,不能拦下以致她受伤,心中已是痛悔万分,忙扶住她,几下点住穴道止血。待他看到那伤处流出的鲜血,心间的怒火蓦然冲上脑中:“不知前辈与我武当到底有何仇恨,竟对一个小辈狠下毒手?”是了,那鲜血隐隐透着一丝黑色,正是中毒的迹象。 金花婆婆听着这一句近乎冒犯的话倒也不生气,随侍一旁的小姑娘忍不住道:“不许你骂婆婆!”她看了看中毒后脸色苍白的慕晗潇,神色略有不忍,却道,“婆婆肯赐她一朵金花,是她的福气。”金花婆婆打断了她的话,勉强算是解释道:“蛛儿,不用你多嘴。武当派与老身素无仇怨,老身只是看不得你们这些年轻男女,恩恩爱爱。” 殷梨亭反手压下自己的动作,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对这一老一幼动手。慕晗潇觉察到他心绪起伏,遂抚上他的手,宽慰道:“六叔,别,我没事。” 名唤蛛儿的小姑娘又开口道:“婆婆的毒很是厉害,你还不带她去女山蝴蝶谷,找医仙胡青牛,若迟了可救不得了。” 殷梨亭看着怀中人面色益发苍白,再顾不了许多,遂抱起慕晗潇自去了。 金花婆婆捂住唇连咳了几下,方喝道:“蛛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随婆婆走?”蛛儿应声而去,回想着方才的小姐姐,自己一人随婆婆住在灵蛇岛到底有些寂寞了。金花婆婆却怅惘起来,当年她与他,何尝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如今生死相隔、断却人肠。 经年若重逢,惭向镜中言。 蝶谷医仙胡青牛,号称见死不救,果然不假。 连同殷梨亭与晗潇,六大派受伤而逗留于此的弟子已达二叁十人。他们均是被金花婆婆打伤,又得了指点来蝴蝶谷,偏偏胡青牛真是个铁石心肠,索性在医庐外搭了棚子,勉强遮风挡雨罢了。这事情里透着一段古怪。开始殷梨亭倒也寄望于这位蝶谷医仙,而后听得这些武林同门言语,心思不由冷了大半。晗潇觉察到他心绪翻涌,遂握了握他的手,以作宽慰。 相较于这些人来,慕晗潇的伤势倒是不重,只她无半点内力,所受痛楚无法缓解。他每日便传送内力,助她缓解痛苦。朝夕相处,自然多出几分默契来。他勾起笑容,示意她无事,心中却是纠结不已。 临了夜间,殷梨亭好容易安置着晗潇睡下,便出去走了走。忽有人影闪烁,他心中讶异,忙跟随上去,这便牵扯出胡青牛与其妻王难姑的一段公案。 且说胡青牛与王难姑两人虽争斗多年,到底恩爱难舍,听得殷梨亭道是故人寻仇,竟是下定决心要同生共死。胡青牛将遇生死大劫,心中倒豁达许多:“你这小子虽为六大门派之人,却是心地仁善,对我夫妇二人有恩。这小姑娘,我可一救……”这一言毕,殷梨亭自是不胜欢喜:“前辈当真救得潇潇?”胡青牛抚了抚一把胡子:“我蝶谷医仙是什么人物,一个小姑娘如何救不得!”待他余光见得王难姑面色变化,又道,“自然,若论其功夫,我远不如师妹多矣。要救这姑娘,她就必须入明教。我胡青牛早立下誓言,除明教中人,绝不救名门正派弟子。你固然于我有恩,却万万不可破了我的誓言。” 殷梨亭还待说些什么,慕晗潇却已接过了话头:“前辈若出手救治,于我便是救命大恩。晚辈慕晗潇在此,求毒仙前辈收我为徒,此后便是明教弟子。” 王难姑眉开眼笑:“你这小姑娘倒是一等一的伶俐,知道毒仙的本事高于医仙。我就收下你为徒又如何。”慕晗潇当即跪下,对王难姑连磕了叁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王难姑受用不已,又见慕晗潇风神玉秀,是当世难得的佳人,又兼聪明伶俐,心下更添了几分爱怜。她扶起晗潇,随身取出一个玉瓶,倒出叁枚丸药:“你且吃下。” 慕晗潇也不犹疑,当即吃下去,不过片刻,她便觉一股暖流在腹中化开,遂喷出一口黑血来。殷梨亭原觉这毒仙性情古怪,原想阻止晗潇用药。不想慕晗潇吐血过后,面色反而红润起来,竟是解了毒性。他心中惭愧,面上自然带出几分,王难姑也算久经江湖,如何看不出他的心事,只讽笑道:“殷六侠也不必心存疑虑。我王难姑知道自己的本事,这丸药是师哥所调,不说是可解百毒,普通的毒倒也不在话下。我明教中人绝不像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嘴上是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 慕晗潇见殷梨亭脸色难看,忙接过话头:“师父,那金花婆婆武功高强,如今前来寻仇,不知师父师公有何打算?” 王难姑笑看她一眼,也不说破她的心思,转身来从柜中取出一个陶瓷药瓶:“好徒儿,人各有命。若他日我与师哥身故,你且谨记,一卷破草席卷了就是,万万不可用什么金丝楠木棺材,也不要什么火葬水葬。这里的丸药你带出去给外面的人,每人一颗,对症是不可能了,索性吃不死人。”慕晗潇点头应下,遂出门派药。 殷梨亭自然跟上去,却被王难姑叫住:“殷六侠留步。有些话,我这小徒儿不便说,我倒是看在眼里。我平生见过的美人不少,却没一个及得上她。难为她对你情深一片,处处体贴维护,你日夜照顾她,千里迢迢来蝴蝶谷求医,想来也非无情。你们两个郎情妾意,合该珍惜眼前才是。若到了我们这个地步,便是想珍惜也不成了。”殷梨亭还待说些什么,却见王、胡二人相视一笑,嘴角流出黑色的鲜血,当即气绝身亡。 慕晗潇料理这二人的身后事颇有些神秘,起初不许殷梨亭插手,后来反而大张旗鼓,把受了丸药救治的六大门派弟子齐聚一堂,为其念咒祝颂一番,点火火化。后备了青玉坛子将两人合收一处,垒了个极气派的墓地,亲自在墓碑书下:毒仙、医仙合葬之墓。 两人前前后后在蝴蝶谷逗留了半个月,方算了事。离去时殷梨亭问出心中疑惑,慕晗潇笑将起来,恍如花色春新。她附于他耳边,笑语妍妍:“我的好六叔,你怎的犯了糊涂!毒仙医仙绝非浪得虚名,怎么会死于中毒?这下大火烧了‘尸身’,又有那许多人做见证,纵是仇家寻仇,倒也枉然。”殷梨亭本还有些疑窦未解,如为何他全觉察不出那二人是假死,如那火化的假尸身从何而来,可耳闻她笑声清婉,眼见她色胜春光,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快活。若她身体康泰,笑语嫣然,纵人事变迁,又何妨? 有道是:莫道红尘薄情种,从笑相携暗有心。 至于而后江湖传闻金花婆婆寻至蝴蝶谷,却只见仇人骨灰诸事,却与他们无关了。 蝴蝶谷终归一片宁静。 ps:关于补的这章再啰嗦一下背景,给没看过倚天屠龙记的小伙伴。金花婆婆的夫君银叶先生中毒后,向胡青牛求救,胡青牛以其并非明教中人拒绝。金花婆婆怀恨在心,给武林各大门派的弟子下毒,试探胡青牛是否破了规矩。胡青牛和王难姑本是同门师兄妹,亦为夫妻。因王难姑用毒,胡青牛行医,王难姑不服气胡青牛名声强过她,所以一直互相争斗。 『忘情卷』旧忆 蝴蝶谷一段生死经历,两人初觉交心,平日相处称呼尚且不变,视线相交,却是甜蜜不已。 却说两人行至大都城里,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十分热闹。细问之下才知今晚便是七月初七,少男少女结缘相聚的大好时机。晗潇打量之下,只觉此情此景甚是熟悉,不由纳罕:“六叔,我们可曾度过这七夕节?”殷梨亭只当是调笑之语,并不往心里去,只微微红了耳根:“潇潇,莫闹,七夕节乃男女互许衷情之时,我们哪里度过此等节日。”晗潇见他微恼,也不再提这话头,心间却愈发讶异起来。 迢迢河汉女,遥遥织女星。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脑海中的记忆似走马灯流转,是零碎的片段,全然拼凑不起来。只隐约觉得,她也曾共一人来过这七夕灯会,也曾放水灯许下心愿,道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大约,那个人便是殷梨亭了吧。她这样欢喜他,除了他,又有谁值得她的白首之诺呢? 两人的七夕之约最终未能成行,因为,慕晗潇的踪迹被人发现了。 当那个壮年男子一脸激动地冲上来,道是终于寻得帝姬殿下时,殷梨亭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是晗潇头一回见他发火。实在说来,殷梨亭的性情确实极好。被金花婆婆无理刁难,被胡青牛拒之门外,被王难姑讥讽刺激,这个青年男子似乎总能寻到一个足够的理由,去原谅那些赋予伤害的人。但这一次,他原本清明无垢的眼眸亦覆上一层阴翳,出手便将那人打出几丈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语罢,他便揽过晗潇的腰,运起梯云纵来,飞身而去。 待两人落地之时,殷梨亭也没松开,就势搂她入怀。他将下巴倚在她肩上,良久她只觉肩膀一片濡湿:“潇潇,答应我。有朝一日,你若想起从前,也就罢了。但若是其余人同你说些什么,你都不要理会。有些记忆,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慕晗潇哪里明白他的心思,只觉这一抱之下,两人更亲近几分。他旁若无人地带她脱离人潮,又对她温言细语,交心相谈。此时两人近在咫尺,共享气息,自然羞不自甚,也不管他说些什么,都诺诺应下了。她想,她那个想不起来的从前大概是这样:她随着表兄岳陵歌出门,遇见武当六侠殷梨亭,两人一见倾心。他带她去武当山,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她受伤摔坏了脑子,便成了如今这般。怪道她第一次见他,便觉得熟悉又震撼,他们合该是神仙眷侣。 这两人均不知对方心思,却觉心意相通,彼此的爱意已到达了顶峰。 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喉。 殷梨亭的任性之举造成的结果便是两人入不了城,只能在山洞里度过七夕之夜。 殷梨亭回到客栈里时,发现那被打伤的男子在城中颇有势力,竟搜寻到了客栈,无奈之下取了行李,带着慕晗潇出了城。好在寻摸了一个山洞,里面铺着柔软干净的干草,想来也容留过一些倒霉的江湖中人。他把干草重新整理了一番,又扯过些许堵了风口,方坐在晗潇身侧:“你怎的还不睡?” 慕晗潇自然地靠了过来:“我睡不着,好好的七夕灯会,这下算是无福消受。”殷梨亭调整了身形,以便她靠得更舒服些:“你想看七夕灯会,也不是没有办法。”他说着说着,解下腰间锦囊道,“你且打开看看。” 她依言照办,遂见其颤颤巍巍飞出一只萤火虫来,虽不甚明亮,已然足以照亮她的心扉。身边人还在解释着这萤火虫的来历,她却已克制不下内心澎湃的爱意,侧身轻吻了他薄削的唇:“梨亭,我很喜欢。”这一句也不知说的是人还是萤火虫。空气都粘稠起来,似乎下一秒便可燃烧。最终殷梨亭只是红了面颊,声如蚊呐:“我,也很喜欢。” 晗潇心里隐隐盼望一些更亲密的事,见他这样,不禁有些失望。但此时气氛实在太好,她索性一吐肺腑之言:“梨亭,你可知道,很多时候,我常常觉得一些情景似曾相识。就好似有一个人,也曾一路照顾我,与我同游七夕灯会,为我请医延药,与我同生共死。我没有从前的记忆,却还是深深地爱上了你。我想,这一定是前缘早定。” 随着慕晗潇言语既罢,殷梨亭的脸色愈发惨白,连耳根那一抹晕红亦褪了个干干净净。他隐约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冰冷:“前缘……早定,你当我是谁?” 她微微愣怔,又笑将起来,眉目如画:“六哥,你傻了不成?你自然是武当六侠殷梨亭了。” 她不明白,她什么也不知道。他和她哪有什么前尘往事!他原是有未婚妻的,金鞭纪家的女儿,峨眉派掌门的得意弟子,纪晓芙。可笑的是,他前几年才知道,他这位未婚妻背着他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连孩子都有了。如此,这一门亲事就算是不了了之。方才他为她收拾干草、整理床铺,亦觉得万分甜蜜。看到一只萤火虫,便想着抓来讨她的欢心。年少时,他也曾想过成亲后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子。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兜兜转转,竟爱上了一个小姑娘。这样深切地爱慕一个人,从前没有,以后,也再不会有了。 他清清浅浅地笑起来:“我自然是,殷梨亭了。” 情爱伤人。 初尝滋味,却已摧心,断魂。 『忘情卷』芷若 慕晗潇不明白,爱到极致,便会走向冷却么? 殷梨亭最近很不对劲。 慕晗潇以为,那次山洞交心之后,两人就该亲密无间、再无秘密。但他反而对她疏远起来,平日里就闷在房间里打坐练功,连话也说不了几句。她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她只知道,她不喜欢他这样。他原该是极爱她的。 愁绪上了眉头,便有一双纤纤玉手递了一个坛子放在她眼前:“你不开心?”慕晗潇抬首去看,便觉满目生花。那是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其容色绝俗,更难得是气质不凡、秀若芝兰,更兼之行止自有一股坦荡之气。她平生从未见过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人物,顿时就起了结交之心:“不知这位姐姐芳名为何?小女慕晗潇,想同姐姐交个朋友。” 少女扑哧一笑,坐到她身旁来:“交朋友就不必了。我难得来这里一回,日后也不会再回来。不过,同你这样的美人儿说上几句话倒是无妨。春草晗碧露,愁城困潇潇。潇潇其名,甚美。潇潇且记住,姐姐我叫周芷若。” 周芷若,晗潇在心里反复咀嚼几次,只觉一股草木灵气蕴含其中。她弯了眉眼,愈发觉得畅快:“岸芷汀兰,芳草其若。芷若姐姐何尝不美。”周芷若被她逗笑,却不像平常女子一般故作姿态,只笑得尽兴:“潇潇妹子,看你满面愁容,想必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若不嫌弃,倒可以同姐姐分说一二。” 慕晗潇心里亲近这位姐姐,当下也不隐瞒,便将她与殷梨亭的事一五一十地交待出来。 周芷若听完只是大笑:“天生二气,阴阳交接,本应相生相持,互敬互重。潇潇,听姐姐一句话,欲要爱人,先要自爱。”这几句话说完,周芷若身上的玉牌突然亮起来,遂变了脸色,又道,“姐姐有事,先走了。临走之前送你一个解忧的好东西――酒,喝了它,保管你再也不发愁了。” 慕晗潇还待说几句话来挽留,回过神来眼前却是空无一人。只余摆在面前的酒瓶证明着这里真的出现过一位绝代佳人。 很多年后,她都能回想起那位周姐姐的音容笑貌。若生命里没有这个人出现,她一定会在红尘中挣扎沉沦,痛苦不堪吧。 慕晗潇喝醉了。 殷梨亭今日不见她来房门前絮叨几句,去她房中又找不到人,心下正着急。不想下了楼梯,却见她正坐在客栈大堂里。今夜的大堂格外安静,他一径走下来,全不闻一人开口说话,他们都在看她。 慕晗潇原本就是绝色美人,此时醉酒,满面绯红,眼带迷离,更添了叁分娇媚。她指若削葱,执过酒杯,漫不经心地送入唇边,那琼浆玉液遂顺次流入她口中。这一番动作下来,莫说是旁人,便连殷梨亭也看呆了。不过瞬息,待他反应过来,心间竟生出怒火千丈。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竟然敢在这么一大群男人之中喝酒!她难道不知道,这些男人个个不怀好意吗? 他走到她独坐的那一桌前,好容易按捺了怒火:“潇潇,随六叔上去。” 慕晗潇喝酒渐渐得了几分趣味,哪里肯搁开手,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开始自斟自酌起来。到底殷梨亭生性温和,还待好好劝劝她:“潇潇,随六叔上楼去吧,这里风大。”她终于被这个叁番两次开口打扰她的人吸引了注意力,醉眼朦胧间,也看不清楚是谁:“我,我不走。你是谁?我只有一个表哥,才没有叔叔呢。” 原本周围人见着殷梨亭来了,还可惜这下没机会了。不想情形突变,这位美人似乎压根不认识这个人,于是见义勇为的一号白衣人就站了出来:“这位兄台,在下朱武连环山庄卫璧。既然这位姑娘不认识你,那兄台还是莫要苦苦纠缠。若兄台执意如此,就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不错,殷梨亭的确是温良君子、谦谦如玉,但这绝不代表他不会发火。他转过身去,将注意力分给了这位少年人,难得的好容貌,衣着光鲜,佩剑的剑鞘上还镶着几块殷红似血的宝石。若不是话里自称是江湖中人,殷梨亭只当是个尚武的王孙公子。若在往日,他并不介意与这样初出茅庐的后辈人客套几句。但今时今日,被心事困顿折磨已久的他,这般遭到了心上人的拒绝,满腔怨气正找不到发泄口。再加上,莫以为他看不出,这位白衣侠客眼中对慕晗潇的垂涎之色。他冷笑一声,半点也不卖这什么所谓朱武连环山庄的面子,挥手间便把卫璧打出几丈远:“收回你的心思。她不是你能肖想的女人。”这一番动作完毕,他再顾不得周围人的看法,径直抱起慕晗潇,回了房间。 这也是殷梨亭处事不周了。武当派的师兄弟确实相处和谐,有如亲生兄弟。正因为如此,武当七侠中难得一个心眼多的,大多都是些思想天真的实在人。尤其是两位年纪最小的,空有一身好武功,行事只怕还比不上失忆的慕晗潇。 原本这卫璧对美色的兴趣不大。实在是慕晗潇太美,一时勾起了他的色心,若殷梨亭亮出身份,他决计会把美人拱手相让。结果殷梨亭这样在大庭广众下他面子,反叫他坚定了一份心思: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女子! 『忘情卷』谎言(h) 暂不去理会卫璧,且说殷梨亭抱着慕晗潇进了自己的房间,把她放到床上。 他消了怒火,心里便只余对慕晗潇满腔的爱怜之情。这几日在房中反复思量,他是下定决心要断了这一段孽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在爱人心里作为一个替身存在。他也不例外。情到深处,他是真正想过要和她长相厮守,不顾那个叁年之约,也不管她那个麻烦重重的身份。可是,他却不能不去计较,她心里到底爱着谁。他是殷梨亭,不是别人。斩去情丝,何等不易。 慕晗潇全然不知他心思纷杂,醉酒的她比平日更动人些,亦更糊涂些。她模模糊糊把殷梨亭的唇当成了美酒,便连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说来可笑,这是两人定情以来的第一个吻,或许也将是最后一个。 殷梨亭被她突然袭击,一时觉得甜蜜又痛苦。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使得两人的视线相接,声线低沉,几乎快哭出来:“潇潇,告诉我,这个时候,你心里想的是谁?”话一出口,他再不敢看她,索性闭上眼,等待最后的审判。或许福至心灵,慕晗潇趴在他胸口,隐约拾起了一段有趣的回忆,遂傻笑起来:“殷叔叔,清明师兄带的话本已经被我藏起来了。你再也找不着啦。”殷梨亭如释重负般睁开了眼,原来,那时候她亲自己,是为了藏话本么? 他终于亲吻上她的唇,从生至死的抵死缠绵。他心爱的人也爱着他,真好。 情晓深处浓,巫山云雨会。 慕晗潇的胴体在黑暗里如有光泽。殷梨亭在吻她,吻遍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以一种献祭的形式。相较于从前,她的发育已很有了些可观。其胸脯高耸,白腻间轻嵌一点嫣红,溪谷还与从前一般,全无半点杂毛,正正是个举世难得的尤物。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他半点不知,他只知道,若今日他再不回应她一腔深情的话,他一定会后悔。 他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经验,不过,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他知道,他肿胀滚烫的欲望需要一个宣泄口,而她温暖的溪谷,便是他最好的去处。 他没头没脑地寻根而下,刺进她的桃源里,好悬她体质特殊,并未受伤。许是他确实弄痛了她,她开始用尽心思想要摆脱刺进她身体里的东西,这一躲一闪之间,两人倒也渐渐得了妙处。身体的记忆往往更加诚实。 慕晗潇虽然前尘尽忘,但对于这样销魂噬骨的快感却是不会拒绝。她伸出两条腿,盘在他腰间,以便他入得更深些。殷梨亭亦被她的主动激得心花怒放,遂低头含了含她那殷红的朱果。两人你来我往,欲望一时积到顶处便要发泄。却听得慕晗潇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娇慵惫懒的呻吟来:“恩,阿谷,你坏……” 此时两人下体相连,殷梨亭的阳具亦是蓄势待发,可他却如一盆凉水浇头而下。阿谷,莫,声谷,他的七师弟,她倾心相许的爱人。纵然她记忆全无,纵然他贪恋美色,爱上这原属于师弟的女人,她还是爱他。陷入欲望的她固然美得断人魂魄,可他从未这样清楚明白,她的美,原不属于他。 她的呻吟一时高一时低,有时是梨亭,有时急了,仍听得见阿谷二字。 他整个人似乎分成了两个,一个与心上人共赴巫山云雨,享受这说不尽的红尘之欢,一个却近乎自虐般地想着:她有多爱七师弟啊。她大概已经记起来了,她与七师弟情深几许,不顾公主身份下嫁。原来,这种滋味就叫嫉妒。他被各种情绪折磨地肝肠寸断,身下动作反而愈发激烈起来。慕晗潇诸事不知,只觉生命中缺少的一部分被迅速填补起来。与心上人灵肉结合的美妙,不禁使她舒适得连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这两人心思各异,却都痴迷爱欲,眷恋红尘。此番阴阳和合,倒也尽了极致的痛快。 而殷梨亭在慕晗潇体内射出一股浓精后,仍带着高潮的余韵,肺腑间的热血却已冷却了下来。 他整理好衣衫,原本斯文俊秀的眉目因动情显出几分邪肆来。他轻轻拂过她的面颊,贪恋着注视着爱人沉睡的容颜。然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这一生前所未有的畅快,连眼泪都笑出来:“潇潇,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你错了,我们都错了。”他反复思索了半晌,还是觉得应该留下点什么。待铺展开笔墨纸砚,却只匆匆落了几个字。之前她被金花婆婆所伤,他已经传信回门派,想来大师兄派的人也快到了。加之叁年之期将至,他怎能弃师门而不顾。他,只能先走一步。 这样匆忙的岁月里,轻许了一段情,终究伤心。他还记得那鲜血溅上面容时犹带余温,她在一片血光里美得惊心动魄。原来,早在初见时刻,已种下深情。 他转身,渐渐消失在夜色里。一生那么长,突然,已到了尽头。 夜漏更近,好梦正酣。 慕晗潇睁开了眼,清波泛泪、泪凝于睫。十金一寸的迷迭香晕染开来,随夜色斐回缠绵。 青锋似雪,嫁衣如火。武当山的夏日静得那样可怕。莫声谷唇齿间溢出鲜血,眼眸深凝眷恋,一字一顿:“在下以命相抵,以叁年为期,只求诸位放过吾妻。”语罢,他看向张叁丰,气息奄奄,“师父,不孝徒儿不能报您养育之恩,求您……不要怪她,今后……视她如我一般……”张叁丰哪里料得他性烈如火,原本的大婚之喜,顷刻便成了死别,只得应下他最后的请求。 他看着她,一刻便是一生,有太多话语已不能出口。最终,他的手掌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没有开口。她看着他,一生都化作这一刻。 殷梨亭回来得太晚。 他一路见得元兵踪迹已是不安,待入了真武殿,更不闻礼乐祝祷。他懵然觉得心痛,一步步靠近人潮,却与一女子撞了满怀。他不自觉接住她的身躯,他低头看去,一片血光之中,她玉颜沾血,似深陷红尘,又似遗世独立。一瞬间,如焰灼心。 她倒在他怀中,似一朵开到极致的曼珠沙华,滴滴渗出血来。 后来的记忆散落斑驳、不可辨认,她隐约听到那大夫沉声道:“这位姑娘,夫人年纪尚小,天生体弱,似受了极大的刺激。此次滑胎之后,只怕再不能有孕,更甚有性命之危。只可惜呀,那孩子都叁个月大了,真是作孽……” 她终是活了过来,却是整日昏昏噩噩,不言不语。 岳陵歌来探她,她方抓紧他的手道:“十叁哥哥,这几日里,我总是睡不着。我好难受,我……不明白……”岳陵歌面上犹带几分悲悯:“这药是你当初交于我,如今便还给你。若你要继续赌约,有朝一日,我会去找你。”她默了半晌,终于饮下传闻中的忘情散。 碧玉杯,素手执,含笑饮,忘前尘。她嫁衣如火,一杯饮罢,尽是绝望。 原来如此,原是如此。 所谓忘情,不过是寄予记忆最深刻的谎言。 『迷迭卷』深谷 深谷有佳人。 这些树木也生长得太放肆了些。远望过去,深深浅浅的绿色肆意横行,无端覆了一片天地。在那之中最高的树,其树藤被人为地结合到一起,扎了个秋千架。而秋千架上的少女,便是这山谷里最绚烂的色彩。她一头青丝自然披散,浑身上下不见半点簪环,素裙漾漾,不施粉黛。当秋千荡到高处,青丝尽数吹在脑后,便是华晏春光、色浓秋黛,美人如玉。 她似乎隐约透过那绿色海洋看到些什么,纵声笑了起来:“阿忌,快带我下去。阿书带着晚饭回来了呢。” 随着她的目光而去,方见一旁的树枝上坐着一个蓝衫少年,他听得少女的欢笑声,自然带出一个笑容来:“潇潇,你别急。”他足尖一点,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带着她往树下而去。待这一番成功落地,正有青衫青年提着几条鱼迎面走来:“潇潇,今天吃烤鱼,开心吗?”少女听了这一句,冲上去抱住了他,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在他右脸上落下一吻:“阿书真听话。这是奖励。” 深谷岁月容易过,辗转流离又一春。 大都。汝阳王府。 鎏金香炉飘出袅袅青烟,徐回于琴弦上,终随着轻拢慢捻而消散。水蓝的镂金纱被风吹动,日光细碎地洒在上面,便如湖面骤起波澜,水光粼粼。“焚香引琴,世子好雅兴。”着墨色衣衫的青年分花拂柳而来,期期然已入了亭中。弹琴的青年没有起身,待一曲弹罢,他在侍女送上的雕漆木盆中净了手,方坐到石桌前。这青年自在入了主座,便叫人确定了他的身份,汝阳王世子王保保。 王保保微眯着眼,略显惫懒道:“你这个大红人怎么有空来看我?”对座的青年亦放松了姿态:“自然是有事找你这个位高权重的世子爷帮忙。”他捻起杯盖刮了刮表面的茶沫子,并不饮下,“昭明帝姬之事,想必你也听过?”王保保仍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些江湖之事,你去问敏敏,她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说,你认为那位帝姬殿下真能得成大业。若是这样,她倒真如传言中所说,是天上星宿下凡。”那墨衫青年戴着一张鬼魅面具,只可见那一双眼眸浩渺如深海:“怎么说也是皇上给我安排的差事,不得不考虑周全些。我也不求你什么,只叫你替我留意她的动静,适时告诉我一声便成。”王保保笑了笑:“世子爷发话,小人岂敢不从。”这便算是应下了。 待两人叙了几句话,又有人通禀说皇上宣历王世子进宫。待他起身告辞,方听得王保保轻声呢喃道:“赫叻克,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赫叻克停滞了一瞬,随后继续大步向前而去。 王保保见他离去的背影,遂收起了脸上的忧色。这个人,若作为朋友,也太看不透了些。若是敌人,自然也不会手软。至于那位昭明帝姬,就遂了他的意又如何。 夏日将至。 去年的冬日险些折腾死人,夏日一到,各种蚊虫便多了起来。宋青书与张无忌还不觉得什么,慕晗潇却有些受不住了。今日,这两人结伴着要去练功,那是一本在白猿肚子里发现的功法,叫《九阳真经》。这本功法拿到手全靠张无忌,只他并没有藏私的心思,故而每日里除了衣食需求,便是两人一同练功切磋。至于慕晗潇,倒不是他们不许她练,只是当日大夫已经断言,她身子亏得厉害,练不得武功。若小心保养,方能不损寿数。 慕晗潇拉住了落在后面的张无忌的手臂,娇声软语道:“阿忌,阿书,今天我就不去看你们练功了。我想去山洞里面呆着,行吗?” 张无忌最受不住她这样撒娇,眼见着便要答应。宋青书却是冷笑一声:“以往吵着要看我们练功的人是谁?若今天不去,就不做你最喜欢的烤鱼。”因这两人都有武功在身,要弄到什么猎物都不算难事。只他们都不善抓鱼,且这潭里的鱼只有初夏到晚秋时分才出来活动,因而烤鱼倒成了她最欢喜的食物。 慕晗潇见得宋青书说话,知道事情没了商量,索性不管不顾起来。她挽起衣袖,露出一段雪白的皓腕来:“我就是不想去嘛。你们看,我的手……”两人顺势看去,方发现少女手臂上多出几个被蚊虫叮咬的痕迹来。张无忌看着那一片雪白有些失神,待发觉自己想的是什么之后,又赶紧回过神来,并且在心里斥骂道:张无忌呀张无忌,小师妹一派天真,全无他意,你倒因着这一段手臂想入非非,真是该死。宋青书却是心中一恸,在这里,到底是委屈她了。他皱了眉头,把她的衣袖放下,再度遮住她的手臂:“你就待在山洞里,哪里也别去。”语罢,便扬长而去。张无忌笑眯眯地宽慰道:“你放心,大师兄嘴硬心软,必不会真的怪罪你。就算他不去抓鱼,我……自然会去的。”说到后来,他的脸便红了一片。 慕晗潇别过两人,便回了山洞之中。她自是知道,宋青书绝不会违逆她的意思。纵然没有他,也还有个张无忌。 待进了山洞,她自在找了位置坐下,那是宋、张二人特意为她寻摸的最柔软的干草。山洞中有一个人被绑着,是一个男人。因着许久不见阳光,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仍显得温和俊秀。他原本坐在那里发呆,待看见晗潇,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就好似看到了洪水猛兽。慕晗潇原本也没注意到他,待看得他一副见鬼的样子,便勾起了一个笑容。她的笑里犹带几分轻蔑,其声如昆山玉碎,很是动听。她的笑依旧动人心弦,一年的深谷生活,仅仅只为她的美更添上了几分神秘:“卫大哥,你就好啦。每天只要坐在这里,等阿书来给你送东西吃。” 卫璧神色戒备,好半天才回了几句:“那两位少侠出去练功了吗?没带上你?”晗潇笑意温柔,仿若最温暖的一道阳光:“我以后都不去啦。每天留在这里陪你,你开心吗?”卫璧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晗潇轻轻靠着他坐下:“卫大哥,你给我讲故事吧。上回讲到哪里了?嗯……好像是你表妹生气了,提剑要杀你师妹。”卫璧无奈,只有认命得继续讲述自己当年之事。好在晗潇昨夜睡得不大安生,没过多久,就再度入眠。 卫璧感觉到她的气息渐渐平稳,心知她已睡得沉了,不由又起了逃跑的心思。这是个好时机。不过片刻,他又把这个想法抛到一边去了。跑出这里又能怎样?这是一个山谷,渺无人烟,野兽比人更多。要不是他们,他能不能在这里活下去尚不可知。当初……他看着她安然入睡的面容,不禁又回想起半年前的事情来。 ps:关于迷迭卷其实很坑,整卷都是坑人不偿命的节奏。如果有小伙伴看不懂的话,也没关系,这一卷结尾会解释。迷迭卷算是承前启后,埋了很多暗线的那种。:-d 『迷迭卷』前由 地痞调戏良家女子的戏码,卫璧原是喜欢的。 更何况,这美人有几分不寻常。她生得真是好看。他也算是阅尽美色,表妹朱九真与师妹武青婴并称为“雪岭双姝”,已称得上是当世难得的美人。但见了她,他方知何谓自己从前不过是孤陋寡闻,这世间,是真正有人,一举一动,皆能勾人魂魄。 他端端施了个礼,一派世家公子的周全:“不知姑娘如何孤身行走,上次一别,还不曾与姑娘作别。” 慕晗潇原不想理会他,待听得这话,方存了疑窦:“你认识我?”不及他回答,便又问道,“与我同行的那个男人,你可曾见到过?他穿一身杏色衣衫,佩剑,年约二十八九岁,你见到他了吗?” 卫璧察言观色,隐约做出一个极大胆的猜测,遂在心里斟酌了用词道:“自客栈别过,在下倒是见过那位侠士。只见到他骑马出城,想来也有四五日了。”她的衣衫有些凌乱,青丝自然披散着,眼圈泛红犹带泪痕。她定定地注视着他,话语里带出哭腔:“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卫璧心里犹存记恨,几乎瞬间下了决定,他要得到这女子,用以了结当日之仇,只作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道:“似乎是东南方。”他这话音一落,慕晗潇便自他身边跑了出去。卫璧哪里愿意放弃这么个好机会,立马跟了上去。 夜色依旧寞落了满地,月光亦是千年未变的冷清。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再看不到那个身影了。最终,她跌了一跤,落在地上,整个人狼狈而可怜。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卫璧一直跟在她身后。他从来想不到,一个小女子的身躯之中可以蕴含那么多力量。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触动,无关其他,只是纯粹怜惜一份深情。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他又变成了那个有心报复的卫璧。他仿佛天生懂得诠释温柔,他脱下自己的外衫,为她披上:“姑娘,既然你那位朋友走了,不如你就随我去吧。在下不才,忝为朱武连环山庄武烈庄主的徒弟,也能为姑娘提供一个容身之处。” 慕晗潇仰头看着他,一个极为年轻俊秀的公子哥,有着世人轻薄好色的本性。他说的话,他的表情,在她看来,都是那么虚伪不可信。不过,那又怎样呢?那个人,是真的抛下她走了,而她也不打算再回去。 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艳色姝绝:“那就,多谢公子了。” 等闲易变,今宵非昨。 后来,他将意外得来的美人安置在别庄中,到底怕得罪了表妹与师妹,误了前途。而美色之动人心弦,又岂为人力所控。 那个夜,将他的生命涂抹得支离破碎的那个夜。当时他控制不能,欲行轻薄之事,挨了一巴掌,心气还有些不平。不想师妹武青婴早觉察出他的异常,跟踪他来到了别院。他原以为师妹会把这里闹得一团糟,毕竟,师妹是那么欢喜他。结果,师妹欢欢喜喜地把慕晗潇接回了山庄。他没再看到慕晗潇。只是后来看到山庄热闹起来,问了下人才知道,武烈要和慕晗潇,不,或者说是昭明帝姬赵嫤成亲。他去找师妹,师妹却是不耐烦道:“我的好师哥,你别傻了。你以为我真会喜欢你?一个武功平平,家世还比不上我,只有皮相拿得出手的人!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找到了帝姬殿下。他日我们取了宝藏,父亲成了皇帝,我成了公主,也能赏你个大将军当当。” 那是他第一次领会到权力的可怕,它不动声色入侵一个人的生命,而后,沧海桑田,不复初见。 亲事当然没有顺利进行。因为,武烈和朱长龄打起来了。 当喜乐交汇一片,新人将行交拜之礼时,朱长龄带着一大帮人闯了进来。他认为对他痴心一片的表妹朱九真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青妹,公主梦破灭的感觉如何?”武青婴冷笑以对:“真姐,好姐姐,我若做不了公主,你以为你行?”然后,争斗一触即发。 他那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看着那个一身嫁衣,孤单单站在一片混乱之中的少女,竟然直接冲上去拉着她跑出了喜堂。那些人发现人跑了,自然对他们穷追不舍起来。后来了两个少年,自称是武当派的少侠,出手相助。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又要保护根本不会武功的慕晗潇,最终,四个人一起掉下了悬崖。好在悬崖之下有一处凸出来的地方,其后更有一个洞口,通向如今他们身在的这个山谷。 一开始,他们也没有把他绑起来。偏偏他鬼迷心窍,对她下手,后来……后来的事情他完全不想回忆。总而言之,他如今对慕晗潇,是又爱又怕。 『迷迭卷』妒火 宋青书与张无忌不喜欢卫璧,一点都不。 固然卫璧当初也算是救了潇潇,后来却对她下手,恩仇相抵,便只余了戒备怀疑。故而,当他们回到山洞,发现晗潇居然靠着卫璧睡着了,遂把她唤醒,并且再叁警告她不许接近其人。 晚饭是晗潇最喜欢的烤鱼。待用饭过后,宋青书把送饭的事情交给了张无忌,就拉着慕晗潇出去了。 慕晗潇一点也不喜欢山谷的夜晚,幽寂无光,会让她惶恐害怕。宋青书似乎觉察到她的不自在,索性拉了她的手继续行走。好在夜色来得那样深重,谁也看不见他耳根处那一抹微红。终于,两人到了水潭旁。月光细碎落了满潭,此处便是整个山谷里最明亮的地方了。宋青书从怀中取出几株草药来,目光有些躲闪道:“这是我今日抓鱼的时候发现的,能治你手上的红痕。等到明天,我再去寻摸,这里那么大,总会有驱蚊虫的花草。过去是我疏忽了。潇潇,你放心,我绝不叫你再受任何伤害。”说到后面,他的目光愈发坚定起来。 她目光几许低回,最终勾出一个笑容来:“阿书,你待我真好。”星辉水色,她踮起脚,吻上他的唇。情火炽热,而月色太美,宋青书本不能拒绝心上人的亲吻。唇齿相依,红尘男女,自然多情。 宋青书原不曾与女子这般亲密,是故吻得不得章法,只贪恋个中滋味,反在她唇上留了个牙印。慕晗潇被他笨拙的举动逗得又气又笑,在他胸膛推了一把,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颁开他的手掌,将那草药归置到一旁,随即在一块青石板上坐下:“我的青书哥哥呀,真是个大傻瓜。” 宋青书顺势坐在她身旁,还不及对这句话做出反应,便再堕入这温香软玉之中。她靠在他身前,舌头自然滑入他的唇缝,双手揽住他的腰。宋青书懵懵懂懂伸出舌头与她纠缠,隐约觉得一股暗火从唇齿间烧向心底,再流入四肢百骸之间。偏偏怀中人儿不大安分,双手一个劲地在他身上游走,引得那股暗火愈发炽烈。他被这股火焰折磨得难受,只得将晗潇抱得更紧,以解脱那些莫名焦躁的情绪。 这一吻既罢,两人相拥而坐,纵是无言,亦觉甜蜜欢欣、不胜其数。 “阿书,你来给我上药吧,我够不着。”慕晗潇挽起衣袖,一片霜白晕开月色无瑕,那点点红痕便如雪中红梅。宋青书拾起一株草药,略略思量,遂背过身去,从中衣下摆撕去一段布条。经过一番处理,他方为她包扎起来,缠绕之间,难免肌肤相触。他只觉触手处温腻柔软,似可生香,更有几分不舍得松开。 这一番浓情蜜意暂且不提,尽说这夜后宋青书总梦见那一截玉臂,湿湿滑滑,触手生温,勾得他心火更旺。 张无忌觉得自己好似生病了。 每日打猎归来,他眼见着小师妹投入宋师兄怀中,行止亲密无间。他不能控制地注视着小师妹,却发觉她与宋师兄视线交汇,暗诉情衷。他的心好似被泡在一坛烈酒里,又酸又涩,又烫又麻。这一种隐秘的痛苦,在他心里慢慢发酵,开出了一朵花。 又是一日,慕晗潇回到山洞中,她罕见地没有理会卫璧,只卧在干草上默默想心事。卫璧却是开了口:“今日不听故事了?”慕晗潇为他惊动,一瞬间眼神冷寂,复勾起一个笑弧来:“卫大哥今日好似不大寻常呢?你……不怕我了?” 卫璧一阵心惊,面上仍是一派温文儒雅:“慕姑娘说笑了。”他不着意试探道,“宋少侠出身武当派,武功高强,行事也是一等一的周全,若去闯荡江湖,想来也是个风流人物。”她含笑软语,似对他这番言辞颇为满意:“阿书自然不会差。” 卫璧观得她这般小儿女情态,不知怎的心头发酸:“这位宋少侠当真这么好?就没有半点缺点?”她将衣带摆弄了半晌,方糯糯道:“阿书自然很好,只这呆子……每每亲得人嘴巴疼……”后面的话她说得很是小声,但因着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故也听得清楚。她答了这一问,不见卫璧再开口,索性又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 卫璧自然不会无故生问,真正想问及此事的,却是张无忌。 慢说宋青书与慕晗潇定情那夜,正被便被跟上去的张无忌个真切。要说张无忌为何会在这里,却还要说起卫璧。原本张无忌被派去给卫璧送饭,他这人生性里有些悲天悯人,因着怜惜卫璧一直被绑着所以多说了两句,没想到倒被卫璧言语迷惑。 卫璧于男女感情这方面绝对要比宋、张二人加起来还要敏感些,他老早就看出,这两人都倾慕于慕晗潇,只是不曾说破。他们一直在这山谷中,也不知能不能出去。若是出不去,少不得要面临一件事,传宗接代。这里只慕晗潇一个女人,要得到她,两人少不得有一番争斗。若他们斗起来,自然能对他放松点,他也算是得了便宜。若是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他这个渔翁自然就能得利了。于是,卫璧就开始挑唆游说张无忌了。自然,他成功了。张无忌小心翼翼地跟上了她们。 那夜,她和他相依相偎,张无忌独立于灌木丛中,一时间只觉心如死灰。难道……只有他一人牵挂着那些相拥而眠的冬夜吗? 去年的冬天十分难过。他们在之前就预备了过冬的食物,虽条件简陋,到底不至于饿肚子。关键是冷。他们坠崖的时候尚且是初秋,因此都是轻薄的衣衫。他们有内功护体还好,却是慕晗潇,浑身冰凉,几乎又要生一场大病。一开始,他和大师兄轮流给潇潇输功力,也能顶得住。到底潇潇筋脉未开,留不住内力,这样消耗着不是办法。最后卫璧出了个主意,他们抱着她,用人体的温度来温暖她。大师兄让他去抱潇潇,而大师兄就看着卫璧,到底他们对这个人还有些不放心。 至此后日夜相拥,彼此间只隔着一层轻薄的里衣。朝夕相对,眼见她容光艳绝,耳闻她娇声软语,鼻翼间是她温暖清幽的体香,连梦里,都是她娉婷的倩影。他完全地爱上了她。初见时不知情为何物,只觉她的美难描难画,怜惜她同他一般,失去了重要的人。后来朝夕相处,因为要报仇不敢心存他念,只当是寻常。如今坠落山谷,反倒触动柔肠,动了情。 少年人初动心潮,来得迅疾而强烈,不觉,却已物换星移。 怎么可以?分明是他先动情,却要成全心上人与别人终成眷属。他立在山洞中某处,不觉用力,那石壁上竟多了一个掌印。要说出成全二字,到底是艰难的。 『迷迭卷』爱欲(微h) 因爱而生欲,因欲妄言爱。 宋青书整个人在发烫。他为她换过药,却怎么也不舍得放下那截手臂。他将嘴唇贴上去,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触感。亲吻自腕骨顺次落入关肘,却仍渴望着更靠近一些。慕晗潇被他吻得动情,见他如此眷恋自己,不由更生出几分爱怜来:“阿书,你想不想,亲亲其他地方?”宋青书被她问得有些发懵,眼眸犹带几点泪光,远别于平日稳重:“潇潇,我想,我想你……” 落崖时很是匆忙,所带衣物并不周全。好在那日她在嫁衣里还穿了一套常衣,还能换洗着穿。只那贴身的小衣,便只余一套,若脱下来洗了中衣,便只剩外衣与肚兜。故而她解开衣襟盘扣,便见那红绳系于脖颈上,遮蔽住一片极好的风景。待她解开罗衣,整个上身便自然展露无遗。杜鹃缠枝图案的肚兜耸起一个极为可观的弧度,露在外面的部位皆如浩脂凝雪、粉腻香堆。他恍如受到蛊惑一般,触手去抚摸她脖颈上的红结,勾动之间,这上身的最后一件障碍亦被除尽。 春脂凝化可妙物,粉樱点嵌亦轻尝。宋青书近乎痴了,他好似明白过来,这副尤物身躯之中珍贵之处,正是这对香软的白肉。再不用她言语诱导,他俯上去将那其中一点嫣红含在口中,而未被照顾到的一边,他便用手去尝试这新奇的玩具。欲火自乳尖入得下身春水涟涟,自她身体之中升起一股香气,似有还无,缠绵悱恻。一瞬间,她脑海里几乎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这个人是谁,只要他给予她快乐。情势一触即发。 陡然,宋青书推开了她,神色凌厉:“是谁?” 如今的宋青书学得上乘武功,再加上资质非凡,很是不同寻常。先前他沉迷情欲,自然不曾注意,方才却听得暗处有男子的喘息声,遂发觉有人偷窥。不见有人答话,他又运起梯云纵,细细在周边搜索一番,仍是一无所获。 慕晗潇本就被刚才脑中的念头惊吓到,再加上这一场风波,倒也没了心情。宋青书倒还有些不舍,却被她推脱过去。只他原本借口说给她包扎伤口,故而不曾去与张无忌一同练功。这会儿慕晗潇说要回去休息,他索性继续练功去了。他得好好寻摸,这回他们也算是肌肤相亲了。纵她曾是他的七婶,他也不能容忍她永远挂着这个名号。他要娶她,这毋庸置疑。而慕晗潇却下了个决定,她要离开这里。她必须去问一个人,问一个关于她身体的问题。她隐约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关乎她人生甚至性命的关键。 这两人皆为情欲所困,一个因爱而欲,痴心不悔,畅想着与心上人共度鸳梦,不知人间何处。一个却困欲妄爱,囿于欲望,并没有那许多情丝柔肠。 或许这恰恰证明了一点,由欲生爱,多是妄想。 慕晗潇劝服不了他。 慕晗潇,亦或说是赵嫤,时至如今,她只爱过一个人,莫声谷。又或许,还要算上半个殷梨亭。 她和莫声谷起源于一个阴谋,一个倾尽叁代的阴谋。她的曾祖母晋国公主赵琦,原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因为后宫争斗蒙于海难,辗转间被人救下,后来才得知父王母妃包括所有赵氏宗亲皆亡于崖山海下。朝夕之间,从金尊玉贵的帝姬殿下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女。于是,美貌成了一种过错。最后,直到韶华尽逝,赵琦方生下了一个不知生父的男孩儿,她的外公赵旌。 赵旌其人,纤细敏感,生性最为伤春悲秋,厌恶阴谋诡计。许是不能负荷这样的压力,不过冠龄,便郁郁而终。好在,赵旌的妾室怀了遗腹子,百转周折生下的这个孩子,被取名为赵戈月。赵琦千辛万苦将这个女孩儿拉扯大,而赵戈月的美貌亦是不负其名,恍如戈壁上的月光,惊艳绝伦。惊世的美人遇上两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注定是一场悲剧。当冠名于外的赤衣公子慕晞遇上赵戈月,于她是爱情的到来,于他却是野心的实现。为复国之志悬心大半辈子的赵琦终于得到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先前赵戈月还曾希翼夫君的柔情蜜意,待怀上孩子之后,方发现他不过把自己当做一个实现野心的工具。赵戈月勉力生下孩子,只提了一个要求,这孩子姓慕不姓赵,她叫慕晗潇,时风晗燕语,潇潇梦未歇。 后来,晗潇便成了她的字,她叫赵嫤。赵戈月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终于魂归往界。而慕晞亦开始了他追逐野心之路,培养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亡国公主赵嫤。 她用尽阴谋算计与莫声谷相识相知相爱,她说服自己她不爱他。可爱情来得悄无声息,当他的鲜血溅上她面容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她是真正爱上了他。她的血液里流动着两种情感,来自于父亲的阴鸷谋算,以及遗传母亲的柔软多情。她爱上了他,亦永远失去了他。 而关于殷梨亭,她却是不知她到底是把他当做了莫声谷的替身,还是真正喜爱他。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她并不爱宋青书,更不必说张无忌或者卫璧。她只是…… 宋青书见她有些恍惚,心间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安来,更扣紧了她的柔荑:“潇潇,若是他事,我自然应承你。只我们……如今两情相悦,何不就此以天地为盟,请无忌师弟做证婚人,订下你我的婚盟。”张无忌被点到名字,只得略勾起一个僵硬的笑容以作回应,转过脸来,他几乎无法控制心头恶意。只想着,若她当真答应,他是不介意提起前尘旧事的。毕竟,莫七叔死的那日,他也在场,而且看得真切。 慕晗潇到底是没有答应。她垂下眼睑:“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我要好好考虑考虑。” 宋青书不免失望,只他怎么拗得过心上人含羞带怯的笑靥,只道:“婚姻大事,自该好好考虑。潇潇,我等你。”他说的豁达洒脱,生性却有一股痴性,情窍不动则已,一动则执迷不悔。他不愿,更不可能接受她的拒绝。 张无忌却稍稍回复了神志,心中只觉羞愧难当:张无忌呀张无忌,小师妹何曾对你不住,她是个与你一般的可怜人,你竟起了那样歹毒的心思,要重提那些伤心事。宋师兄对你也是千好万好,纵你不能祝福他们,又何至于有心拆散呢?你却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恶人了!小师妹不选择你,倒是应当。想到后面,他更添几分悲痛,一时间竟是不愿见到宋青书,也尽量避免与慕晗潇单独相处。 一时间,叁人便陷入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 ps:小伙伴们可以猜一下我下一章的内容,不过多半猜不着。以为我会顺理成章,写无忌、青书修罗场,然后撕逼?^_-,作者写下一章脑洞开得超大。 『迷迭卷』真幻 芳菲落尽,暮光已老。 夏日的初晨格外安宁,更显得蝉鸣切切,蛙鼓嚣嚣。宋青书正醒在这样一个清晨。与此同时,张无忌以及卫璧亦先后醒来。 这是一家客栈的房间,窗明几净,罗列有度。日光徐徐透过窗缝,将他的衣物佩剑尽数映得明光烁烁。显然,这绝非地处深谷之中。他整理仪容作罢,便敲开了隔壁的房门。有人应声开门,其容仪丰美,眉梢犹带几许积郁,正是张无忌。这一番相见,料想不过一夜,竟犹如隔世。宋青书心中纳罕,如何今日见了张师弟竟烦厌得很,很是不愿亲近。张无忌亦暗暗自责,自己与宋师兄有同门之谊,怎能无端心生嫉恨。这两人刨除多余情绪,自在叙了话,方决议早些时辰出发,好与小师妹汇合。 却说卫璧,夜半醒来颇有些不畅快,用了茶水,便自在执笔作画。笔触行云流水,一位绝色佳丽跃然纸上。 他自捧了画细细鉴赏,只觉画中人眼熟至此。再一想,却是月前在客店中遇见过的那位美人。画中美人浅笑盈盈,似可通灵。他看着看着,不觉头痛欲裂。似幻如梦,他在月光满境的夜里遇见她,然后朝夕相伴,坠落山崖。他甚至记得清楚,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安谧的睡颜折射入他的眼眸,然后,情牵一念,千树花开。 突如其来的疼痛,似有些微事物自脑海中渐渐剥离,又似有什么在心上破土发芽。 惊雷暴雨,狂风大作,那一张美人图被风吹出窗去,再无影踪。 夜来穿珠密,故人尚可期。 岳陵歌在雨夜里捡到她。 她不知走了多久,素蓝绫罗裙摆上溅满了泥泞,碎发被雨打湿,服帖地落在脸颊两侧。她就这般行走在雨中,不知去处,也不晓归途。 岳陵歌撑着一把油纸伞。他步履轻快,不过片刻,便走到她身前:“赵嫤?”他言辞间虽是疑问,却已伸出没执伞的那只手揽住了她。赵嫤依入他怀中,汲取那为数不多的温暖,良久,她方轻轻啜泣起来:“十叁哥……”她的哭声初来断断续续,到后来,便纵声放肆,全无仪态可言。岳陵歌好似不大能负荷如此激烈的情绪,眼眸尚存迷茫,却紧紧拥住了她,似能给予安慰。夜雨洒落,如红尘苦泪,故人重逢,亦觉欢愉。 赵嫤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她被岳陵歌带到此处,沐浴更衣,再被安置在这张红木拔步床上。她已经精疲力竭,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了。然而她抓紧了岳陵歌的衣袖,定定地注视着他,乖巧又可怜:“十叁哥,你不会离开的吧。我只睡一小会儿。”人皆道岳家十叁郎如清风郎月,笑若夏昼秋阳,却不知,他原是不爱笑的。他没有笑容,只微微颔首,她便安定下来入了眠。 雨势连绵,正是这个夏日里最盛大的一阙歌舞。滚雷阵阵,似声声怒吼。 岳陵歌一开始站在床边看她,后来运笔写字。写的很慢,一笔一画,皆用足了力道。那是一个命字。这一字写成,他搁下笔,将那张宣纸拿在手中细细端详。未干的墨渍顺次流下,似滴滴眼泪。他看了许久,却突然激起满腔怒火,将那张纸揉成团,丢在一旁。命?他早就不信命了。 他原不该出现在这个雨夜里。让他想想,后来有个说书人为这一折取了个极风流雅致的名目:千金落难恰红尘相逢,侠客仗剑竟命中有无。她会遇见卫璧,然后坠崖,最后为朝廷军队发现。这原是她的命运。可他偏偏不喜欢。如果一开始就看到结果,是输是赢,又有何意趣?或许,他只是想在生命里更添几点波澜壮阔。又或许,他只是怜惜她。他只是,真真切切,怜惜着那个在雨夜中狼狈行走、放声哭泣的女孩。 赵嫤很难睡得安稳。 她很少做梦,但梦里少有欢乐。她常笑,却多是虚假。 梦里,男子宽厚的手掌轻轻抚动她的发旋:“阿嫤,你要记住。你是尊贵的帝姬殿下,你是我们的希望,你是绝世美人。你要相信你的力量。这世上男子不过两种,一种会爱你而成魔,一种痴迷于你却不自知。只要你想,这世上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除了,爱。”她仰起脸来,似懂非懂道:“那爱是什么?阿父不是说阿嫤什么都能得到吗?”慕晞没有看她:“爱是一种可怕的病症。我的阿嫤,答应我,不要爱上任何人。”年幼的她挑起一个笑弧,自是一派得意:“我偏不。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爱,也不例外。”年少轻狂,往往一语成谶。而后万水千山,沧海桑田,却恨不能重归懵懂。 烟火莲灯,漫天美景,她独立原地,再无法移动半步。 他还穿着旧年那件青衫,面目并不十分俊秀明朗,右脸颊上尚有落痂的痕迹。他看着她,笑容仍似初见时分,快意飒爽,只是不言语。她再无法克制情绪,径直冲上去,紧紧搂住他,好似他便是她的整个世界。 她哭得那样伤心,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踏实。真好。她还能再拥抱他。 莫声谷颇为无奈地抚摸着她的发旋,声色温柔:“好啦,都是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样孩子气?仔细小循笑话你。”赵嫤听得恍惚,蓦然知晓这是她与莫声谷成亲的第叁年,他们有了一个男孩儿,叫莫循。这孩子也不知随谁,生性活泼好动,没一刻停歇。岁月静好。她却隐约觉得不太真实。她抬眼看他,眼眶凝泪:“阿谷,有一些事我骗了你。你……恨不恨我?”他脸色肃了几分,仍是看着她:“那你需告诉我,这些事可曾于武当有害?”她思来想去,终于坚定地摇头道:“虽有私心,勿为相害。”满天星辰亦不比他眼眸明亮:“阿嫤,我原谅你。”他拭去她眼角泪痕,“我怎可能不原谅你呢?我到底是爱你的。” 她心口上的空洞好似因这一番言语填补起来,只遗下一道伤疤。 她依在他怀中,只觉万分甜蜜:“阿谷,我也是真心爱你的。”语罢,却被箍住双肩,正对上一双盈满怒火的瞳仁:“你是真心爱他,那我呢?”她恍然初觉抱住自己的人是殷梨亭,可莫声谷呢?她的阿谷又去哪里了呢?她挣开殷梨亭的怀抱,四顾搜寻起来:“阿谷,你别躲了!你是不是生气了?不要丢下我……莫声谷,本公主命令你,不许走,不许走,不许!” 随着这一句话出口,她方惊觉,这只是一个梦。 她的阿谷,就在她眼前举剑自刎,那鲜血溅到她脸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浑浑噩噩,恍恍惚惚,不觉叁年飞逝。这一刻,她从未这样清楚明白,这世上,再没有一个莫声谷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 宋、张二人商议一番,他们寻着六师叔留下的标记找来,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再滞留这个城镇的话,难保不会错失踪迹。何况,他们更有些许说不出的心思。他们想快点见到小师妹。这二人也不顾雨后道路泥泞,从后院套了马便出城去了。 卫璧说不清心底淡淡的烦闷由何而来,只想着这一趟出来也尽够了,索性邀车去集市买些礼物,打算午后便驱车回行。 彼时,大梦方醒,赵嫤推开窗,对楼正是那家客栈。她的目光在宋、张二人的背影上停留许久,又目睹了卫璧贵公子的排场,只是一哂,并不放在心上。 却说卫璧那幅画像去往何处,昨夜狂风大作,叁四个卫兵拥着一位白袍银甲少年郎来到客栈投宿。正逢这宣纸飘飘扬扬,挂在他衣衫上。那少年郎止住卫兵戒备的动作,笑意飞扬:“徐叔,你们也太小心了些。不过一张没用的纸……”待他看清画中人,却是神色立转,眸光中映满纯然的眷恋,“是她。” 一阙尽,一阙又生。 因缘际会,妙不可言。 『含章卷』照雪 离别雨,思人泪,两叁滴。 临淄。明教分舵。 赵嫤素手执伞,自微雨流光中而来。她的步子盈盈如舞,腰间配饰压住水绿散花裙面,行走间只闻环珮叮铛。只见她步履轻袅,到了近处,且翻转伞面,正是柳生遇龙,董君逢仙。她言语温柔,却暗含一派毋庸置疑的威严:“烦请通禀,开封赵氏求见。” 看守门房的明教教徒只当她是龙女仙姬,听她吩咐,自然无有不从。 说来也巧,正逢明教义军中的一个头领失了主公侍奉,又在临淄走失了小主子,每年总要在此地盘桓一两个月。他为人急公好义,兼智勇双全,教众里没有不服气他的,故而此事便报到了他跟前。他将那言语反复思量,方道:“李兄弟,你确定,那姑娘说的是开封,不是汴梁?”李姓教徒点头确认:“常大哥,她确是自称开封赵氏。” 前朝都城原称开封,待蒙古鞑子占了这天下,便改作汴梁。既是开封人士,又姓赵,当今天下便只剩了那么一位。 他起身理了袍袖,掏出几钱银子来:“李兄弟,小小意思,你且拿去吃酒。那位赵姑娘,我亲自去迎。”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韩山童原系白莲教教徒,观天下形势,暗蓄大志。而后结识安徽阜阳人刘福通,遂一拍即合,自导自演了一出独眼石人的大戏。 元顺帝至正十一年,朝廷强征十五万民工修筑黄河堤坝。当年四月,黄陵岗一带的河道之中,民工挖起一个石人。说奇也奇,那石人如常人般大小,却只有一只眼,其半身浸于水流之中,竟隐约见得背后有字,正是: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是时众人以为天降神迹,挖出石人的民工对天盟誓,揭竿而起。而后各地有志之士皆树起反旗,形势一片混乱。韩山童自称为宋徵宗八世孙,与刘福通等人于颍州颍上密谋起义。当地县令闻讯大惊,急调官兵围剿,韩山童当即被俘,更殒命于元兵刀下。刘福通见势不妙,逃向朱皋一带。韩山童之妻杨氏及其子韩林儿亦被几个忠心的家将救出,逃向了武安山。 硝烟烟消冷甲胄,烽火火锋定碧血。 天下,纷争不断。 秦淮烟柳,脂红粉醉。 王保保素来是不进烟花场所的。时值他生辰将近,回了太原行冠礼,方被一干表兄弟拉来饮宴。他虽为武将,倒有一个人尽皆知的雅好――听琴。闻说,这花楼里新来了一位姑娘,不见客,只弹琴。其声可引飞鸟翩翩,其意可使花萼泣涕。 他半个字也不信。王保保心想,多是那姑娘美貌,引得几位纨绔子弟大肆吹捧,夸大其词,纵有叁分,也要赞是十全十美。 王保保的猜测果然不错。 饮宴过半,正堂忽而灯火全熄,台子上咿咿呀呀的花娘早不见了踪影,随着纱幔徐徐合拢,隐约见着一抹丽影翩跹,行至案前坐下。她娓娓轻叹,也不听她如何说话,便引人心头发酸,恨不能立时哄她展颜。她拨弄了几下琴弦,并不看曲谱,也不熏香净手,便自顾自弹了起来。待这琴声真正入耳,王保保才知道,这位新来的照雪姑娘约摸是个绝代佳人。若非她生得美貌,那便是这一干夸赞的人都聋了瞎了!这样的琴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若说飞鸟翩翩、花萼涕泣,只怕是受了惊吓。 王保保素来涵养极好,此时也快绷不住面上维持的平和。终于,受得这魔音贯耳足足一刻钟,眼见着她兴致更浓,他开口道:“夜昙照雪,十窍通九。照雪姑娘的琴声,我却是无福消受了。”语罢,他便轻言致歉,意欲离席。一干捧场的二世祖勉强读了几卷诗书,只当是夸赞,也不理他如何行动,纷纷接过话头来,只盼美人一顾。 “站住!你拐着弯子骂我,当我不知道么?”帘幕后,少女终于住了琴声,起身来,音色清灵却自带一股激愤。她步子渐近,待行到那纱幔之前,却驻足不前,让意图窥得美人真容的人好不失望。她音容为一幔纱帐阻隔,却更为其增添几分神秘凄婉:“夜昙照雪,是骂我躲躲藏藏,像盛放在夜晚的昙花,美丽却只在一瞬。十窍通九,便是一窍不通。” 王保保略微整理仪容,方转身过来:“姑娘自知琴艺鄙陋,又何必出来献丑?”说及此话,他照旧是面容平和,犹如未觉言语之刻薄伤人。 这一番批驳下来,照雪的一众拥戴者如何能忍住,也不管王保保何等身份,便要与他争个长短。仍是少女柔声喝止,言辞间不见半点怒火:“你说的很对,我从未涉猎琴艺,又如何能指望一曲值万金呢?这些时日,倒只有你说了真话。”她兴致渐起,声色愈发生动起来,“你很好,我愿拜你为师,请你教授琴艺。” 王保保长在蒙古门庭中,对烟花女子并不如一般世家子弟,避之唯恐不及,只怕玷辱了清名。但他对教授琴艺一事,也是兴致缺缺,只推脱道:“若你能为我办叁件事,我自会考虑你的请求。” 王保保出身名门望族,又是汝阳王世子,若还有他做不到的事,一个花娘又如何能办成呢?此话想来,端是毫无诚意。少女却是不理,声若铃动:“叁件事为诺,绝不反悔?”王保保终是勾起一抹笑意,说不上是讽刺或兴之所至:“出口成诺,绝无改悔。”语罢,即扬长而去。 帘幕后少女再不言语,只那一双明眸,于暗夜中光彩流离,正是佳年不夜天。 『含章卷』传词 八月十五,正是人月两团圆。 月上中庭,一人踏夜色而来,执一盏八宝琉璃灯,着一身天青烟雨披风。待侍女开了中门迎客,他一径而入厅堂之中,方见少女照旧隐在帘幕之后:“这样晚了,我原以为你不会来。” 且看那男子脱下风帽,解开披风递给侍女,又用了一口茶,方道:“照雪姑娘蕙质兰心,且不必如此自谦。”他今日衣着显然别于往日,一应天青玉白的配色,不显人间富贵客,却是世家好儿郎。他凝眸向纱幔之后,目光深远,似乎陷入某种莫名的情绪之中:“一别九日,我原以为,姑娘约我会面是诚意十足。”原来此人正是王保保,他本不将这约定萦挂心上,偏偏今日生了烦闷,却只得了她的帖子。 少女其声,融以夜色深重,竟平生出几分暧昧:“我却是为了你着想呢。若见了我,害了相思病,又不得我中意,岂不是自取其害?” 王保保只是一晒,并不放在心上:“姑娘消息灵通,胜过太原人氏,却不知是大都哪位王公贵族。那日假作不擅琴艺,声称要拜我为师,手段高妙,在下万分钦服。” 她唤侍女搬来瑶琴,拨动了几下琴弦,答道:“你的话,只对了一半。我固然不是软红阁的照雪,也并非大都人氏。小女姓慕,所谓不通琴艺是假,拜你为师,却是真心实意。”她素手执钳,在香炉中拨弄了几下,便有一脉清香寻弦而上,“那日一曲扰你清静,今日且赔给你。” 少女十指纤纤,徐回于琴弦之上,时缓时急,或轻或重。其声若涌泉滚石、雨打风竹,临了,又似雷鸣电掣、刀砍斧劈,终于云收雨霁、日照清溪。 曲是好曲,琴是名琴,人亦是难得的技艺纯熟,只可惜,曲终人散,在所难免。 王保保一曲听罢,良久失语,待那香炉里最后一迈香燃尽,他方开了口:“明月难为琴,龙井觉此香。”少女掩唇一笑,倩影依稀,声色柔缓:“圆缺朝朝写,弦音且作客。”她遥望天色,端起手中茶盏,“如何爱良夜,清风半归人。”王保保复接过披风,一面自在系了结扣,一面取下腰间所悬杏烟水鱼连环珮:“辜负此时约,鱼水誓连环。”他联诗既尽,且驻足片刻,仍不见帘后美人举动,自将连环珮反扣在桌案上,便去了。 月色轻薄,在银红幔帐间晕晕如镜,恰映得美人容色倾城。她蛾眉深蹙,便惆怅了满室光晕。 明有光,暗生影。暗夜中但闻其声,却不见其人:“主子,那王保保对您如此无礼,可要我去给他一个教训?”少女语音娇软动人,颊边梨涡轻旋,却暗藏一段狠戾:“违抗我的命令,致使阿谷受伤,此为其一。离开我两年有余,便失了暗卫的本分,妄图插手我的举措,此为其二。影,你应该知道,没有下一次了。” 影的声线复平稳下去,听不出情绪起伏:“是。” 通晓白鹭洲。 自月圆归人夜罢,王保保心中留有挂碍,期间托小厮去了几回口信,终得了一封花笺。 此笺别于一般闺阁女子所用,其描花更是见所未见,花冠细小,状如夕颜,蓝底白萼,枝蔓垂如杨柳,花身拥簇如风铃。花笺右批一阙《诉衷情·白鹭洲》,字字尽得卫夫人隽秀温雅之风:总归愁云困烟雨,点滴到眉头。酒藉倒浇连环,踏寻白鹭洲。曲无终,琴无弦,照新容。漫说行客,来一孤舟,去舣孤舟。词句述罢,且用刻章留了个朱砂印,当是晗潇二字。 王保保提笔欲答,默了片刻,终归不舍那纸花笺,遂将其压在近日通读的《碧溪梦斋》内,又以镇纸压好,才抽出了一张信纸来,自题道:《诉衷情·答白鹭洲》――蓬莱八月连霜火,几回梦音容。醉枕叁分薄醒,贪欢却凉秋。朝难言,暮难语,试笔墨。且问当时,是拥云翠,是偎软红? 他一气题完,待要用印,方忆起他新得的软烟黄翡正要刻印,却是等冠礼取了表字才能动工。若是用从前的私章,又嫌字迹呆板无趣,总归不能两全。 这一番意气过头,王保保复阅了一遍答词,竟觉出了几分不妥来。他生性很有几分放荡不羁,更为习惯了元人男女热切直白的作风。纵是如此,他平素与宗室子弟交往,还被笑话成酸腐书生,分明是人间大乐,倒要扭扭捏捏,几转几问。若她是蒙古女子,自然对他的行径见怪不怪,偏偏她身形娇小玲珑,无疑是南地佳丽,作风自然更谨慎保守些。此番答词虽好,到底过于轻佻浮浪。怪道那夜她不肯接了信物,今日传词亦是绵里藏针。 王保保心念几转,索性一时补救不得,便把那阙答词与先前的花笺搁在一处,复伏案而作。却是一阙《如梦令·复答白鹭洲》:曾问月里婵娟,晴雨几多变幻。千辗万转念,奈何缘悭一面。连环,连环,负荆也作此言。 这一词写成,索性不留落款,便托了小厮送去,道是烟雨时分,白鹭洲不见不散。 不曾想,这烟雨之期,便足足盼了七日。 ps:本章两首诉衷情、如梦令和联诗皆为本人出品,还有文内各个诗句,除耳熟能详引用的,其余皆为原创。拒绝任何拿来主义!拒绝转载!违者视侵权处理!谢谢小天使支持(^lt;^) 『含章卷』惊鸿(h) 快水行舟。 白鹭洲,原称烟台,常年雾起云遮。后有一风流名士于此行宴,沉醉未醒,白鹭迎而见蓬莱,因故得名。自然,这不过是坊间流传的版本,作不得准。 王保保骑马出了都城,因着天时微雨,路面湿滑,倒是一路畅通。远远望去,只见江心独悬一孤舟,船头独立一人。待行得近了,方见那人头佩幕离,素色轻纱笼住周身,面目尚不可见,却依稀见得她身着天水碧茜罗裙,身若杨柳,行止婀娜。船上人得见有人靠近,便划向岸边,无奈雨势连绵,舟行水快,竟错开了码头。王保保也不下马,且随着轻舟而行,一时间舟马同游,也似能及地老天荒。 好容易船倚岸、马停蹄,船家系了舟绳,且自去了。王保保已是鬓发尽湿,衣衫浸痕:“当日的叁事为诺,慕姑娘可还记得?”少女言笑晏晏,声色犹然清灵玉透:“悬挂于心,不敢相忘。”他目光烁烁,似能穿过这雨幕缠绵:“第一件事,烦请慕姑娘除去幕离。天赋颜容,原该展露人前,不应使明珠蒙尘、美玉留瑕。” 时逢八月清秋,细雨融融,江面平平望去,水草丰美,兼有野花点点。她素手拂动,已解除了障碍,那万般颜色,再难抵她睫羽轻颤:“第一件事,我已应诺。” 世上的美人千千万,但凡眉清目秀,任一处得了天地眷顾,那便是个美人。而绝世美人则不然,或许倾尽几百上千年才造就这么一个尤物。你甚至不能说出她哪里更美些,只能吹毛求疵挑剔她的不完美之处。终其五湖四海,如有此般颜色的,也不过一个赵嫤。 纱罗尽覆之后,伊人独立。她不必莞莞含笑,也不必梨花带泪,甚至不必看他一眼。只那样踽踽而立,便见证了岁月里最奥妙的奇迹。她没有笑,而他心中已为这一笑预付了千般柔情。她没有泪,而他已觉察到那眼泪正如毒药,见血封喉。 不信风月非关情,由来一见误平生。 惊鸿一面,连城尽负。 所有罪孽仇恨,究其因果,无非是一个爱字。 王保保原不知晓爱的滋味。 所谓一见钟情,是茫茫人海、九霄寰宇之中,遇见一个人。命运还不曾编织悲欢离合,你却已奉上整颗心。在相遇的那一瞬,你犹豫,挣扎,迷离,痛苦,而在下一秒,爱火炽烈,在心头永远刺下她的名。 她的眼眸映入他的身影,正如千树发芽,万树生花。 汝阳王世子王保保,这个人她是熟悉的。汝阳王无子,下降其妹许给太原王氏子弟,后抱养了这个侄儿,以为世子。故他汉名为王保保,今岁九月来此,等候其父王悭为其取字。王保保其人,通兵法,晓文理,思辩慧黠,明谋善断,可谓是才若子仪、机似奉孝。他大约极得上天偏爱,眉就春峰,目迫深海。遗传自世家血脉的疏朗隽秀,混合蒙古血脉的深刻清狂,便赋他于暖风和月,赋他于烈火奔雷。他的眼眸亦倒映着她的面容,容有生光:“第二件事,做我的女人。” 她听罢,却是一笑,莫名的可笑。为了这一面,她等待了太久,而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不会被小心珍藏。 她的笑容繁若春景,却有些倦怠:“世子,我不能应你。”王保保的心变得忧郁,美人倾城却如此可怖,因为深爱,他甚至不能容忍她言语里一丝一毫的疏离:“慕晗潇,阿晗,你们汉人女子将名讳告知生人,莫非不是中意于我么?”她一时无言,粉面生花:“我……我只想拜你为师,何来中意之说?更何况,我已嫁为人妻,纵然夫郎早逝,又怎可琵琶别抱!” 王保保迫她抬眼相对,一字一顿:“阿晗,第叁件事,忘记他,爱上我。”他强拥她入怀,去亲吻那一抹丹红,“你答应了我。叁件事已毕,你想学什么,我自然倾囊相授。” 云裳醉梦,雨打扁舟,一晌贪欢。 鸳鸯交颈相欢。 赵嫤原是不愿依从的。纵然阿父耳提面命,若为复国之事,自身可弃,但她初次施为,却遇见莫声谷,如此一世伤心。她哪里还愿去触碰情欲呢。只是女子的气力本敌不过男儿,何况娇柔荏弱如她,英姿勃发如王保保呢。 王保保作为位高权重的世子,自然早有了几个姬妾。于男女情事方面,算不得多么精通,也可谓是游刃有余。他的吻炽热如他的眼眸,视线所及自生暧昧,更炽热如他的手掌,自然剥离开她的衣物,开始了无穷尽的探索。 媚骨软,睫羽颤,一粒殷红朱果起起伏伏。雪肤凝,溪谷流,正如春波泛水,一发不可收。他的吻开始不满足于唇,而是顺次而下,自面颊至脖颈,而至雪乳,而至桃源洞。他原是不肯这样侍弄一个女子的,故而动作仍显得生疏。初时只是唇轻微的触碰,而后见赵嫤的妙物与别不同,寸草不生,如玉峰之中衔着一粒红珠,便有了几分喜欢。他用舌端先去戏弄一番,却不知女子关窍在此,只弄得赵嫤浪叫连连:“唔,谁……谁许你动那儿了!快……放开我……”美人动情,更是目泛秋水,娇靥晕红,引得王保保愈发心动,只道:“我偏不要放。阿晗,我绝不放开你。”赵嫤到底蒙受礼教,爱慕的男子多是幼承庭训,哪里能说出这样一句露骨的情话来,一时合羞垂眸,只是不语。 王保保再度对上她的视线,字句恳切:“阿晗,出口成诺,绝无改悔。当日如此,今生亦如此。”赵嫤触得那眼神,恍如烈火燎天,一股酸意涌上眼眶,遂作珠泪点点。 王保保见她泪光盈盈,只当她仍是厌恨他,更起了几分气性。他的阳物早在见到她便灼热挺立,此时兴致起了便连衣裳也顾不得去解,直接脱了下裤,顺着春水涟涟一径而入。却不想这一插进去,便觉寸步难行,其桃源内部别有洞天,弯曲盘折,正是名器之中的九曲回廊。王保保却也不惧,他本是蒙古族与汉族的混血,在这方面更继承了蒙古人的勇武,比常人更要强盛许多。这下可谓是棋逢对手盘难搁,酒逢知己杯莫停。 他先浅后深,直入关隘,先行九下入到浅出,再一着捅入花心。她只觉骨酥体软,只恨不能化在他身下。她是受过男女情事的聆训的,只是之前未逢敌手,此时尝得这般极乐滋味,便暗运了一股巧劲,更收紧了花穴。王保保感到这桃源洞愈发紧致,索性锁了精关,准备见招拆招。 这两人原是强迫成事,而后赵嫤动情迎合,便是正常的前入式。王保保有心卖弄,又自持学了几分粗浅功夫,索性直接将赵嫤抱起,不时走动几步。如此一来,那话儿自然入得更深,赵嫤亦叫起来:“嗯……太深了……”王保保见此法颇见成效,不由更为卖力,运起内功,脚下步子行得更快了些。赵嫤自视甚高,岂肯就此认输,竟主动吻上他的唇,双手更挑拨起他胸前两粒乳珠来。这个体位虽然颇为尽兴,到底颇废体力,他觉察到其势待发,便将赵嫤再度放下,又狠狠顶弄几下,便在她体内射出精液来。赵嫤亦恰到妙处,被这股滚烫的浓精一刺激,便喷射出一波阴精来。 两人这般云收雨霁,竟生生耗去了小半个时辰。王保保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拂去她额间碎发,借二叁月光入船舱,只觉她星眸微眯,绛唇半阖,容色生光。欲重演巫山云雨,又怜她弱质纤纤,只得作罢。 他取出汗巾,略为她打理一二,又整理好二人仪容,便抱了她上马,缓缓向城中行去。她总值得更好的。 〖含章卷〗围城 却把红妆作武装。 临淄城,战火连绵叁月。赵嫤的步子踏得极稳,一步步,走向城楼最高处。红裙浮动,似重重热血挥洒,金簪轻颤,点点流苏摇曳在髻尾。 她立于城墙之上,面容晕染于细雨流离中,只听得其声坚定:“孤承前朝血脉,得明教扶持,驱蒙古鞑子,兴大明疆土。今日临淄受困,蒙将士们不弃,死守此城。故以命立誓,临淄一日未破,赵嫤绝不撤离。如违此誓,甘愿受尽世间苦楚,万劫加身。” 须时言毕,慢说军中将士心怀激荡,仿若天公见怜,登时雨停风止,日出云霁。 立于赵嫤一侧的少年人微湿了眼角,他一身玄衣明冠,欲扶起她,终是收回手道:“嫤妹何苦如此?保家卫国,本乃男儿职责。”赵嫤含笑接过话头:“皇兄错了,女儿爱国,不下男子。”她睫羽起伏,如蝶翼带出眸眼水光盈盈:“阿嫤待皇兄之心,更是赤诚如日月堪表,绝无二志。”他眉峰几蹙,千言无语,皆化作一声喟叹:“嫤妹是蓬莱瑶池造化的人物,我韩林儿何等有幸,能与你做成……兄妹。” 不待赵嫤应答,兵士已是呼喊连天,细听来,却是一句:“对面挂免战牌了,不用打仗了!”赵嫤心念一动,知晓计策已成,略放了心事。果不其然,传信兵带来了敌军将领的口信:暂且休战,准允于城外落英亭会面。 赵嫤满口应下,只不闻身侧韩林儿神色晦如烟海,如觉火焰焚胸,至五脏六腑。 红烛映出一豆光辉,菱花镜曳曳摇摇,映出美人影来。 她原是极合适穿红色的。红裙及地,如焰火般明丽簇动,银纱束腰,盈盈堪可一折。眉黛浅画,犹然欲蹙,眸眼微垂,似凄含伤。她对镜理了云鬓,正要赴那城外之盟。 门扉旋开,却见乌压压一片人潮,正是临淄分舵的明教子弟,亦是如今坚守城池的义军。领头的少年周身缟素,眉目染上些许清愁:“嫤妹,连日以来,你为义军出谋划策、殚精竭虑,已是足够了。扩廓帖木儿为人狡诈善谋,嫤妹身份尊贵,又何必只身赴险?” 赵嫤径直走近他,却是手掌用力,便狠狠掴了他一记耳光。这一掌用力颇深,也不及韩林儿情动心伤之深,他是当真不明白,他对赵嫤关怀备至,也不能换她半点顾念么?赵嫤红裙翩跹,背光而立,面貌不显分明。她眸眼阖动,竟落下泪来:“林儿哥哥,我……我伤了你?”她抚上他面颊红痕,似爱似怜,“林儿哥哥,你怜惜我,又有谁来怜惜这临淄百姓呢?蒙古人多行暴虐,倘若一朝城破,城中百姓该如何保全。到了那时,我便是天字第一号的罪人了!” 韩林儿原就敬她如神女仙娥一般,睹她星眸带泪,受她言语关怀,只恨不能永驻此刻才好,端无半点怨怪之心。他握住她双手,言语坚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愿护持嫤妹,也免去诸位担忧。”义军教众本为韩林儿煽动,此刻见他主意周全,皆出言相劝。 赵嫤见天色愈暗,无意纠结此等细枝末节,兼具一个想头,索性应声下来。 两人并肩出了中门,赵嫤终下定决心:“林儿哥哥,今朝不比往日。你且答应我,到了落英亭,便小心躲藏起来。无论见闻,若无我的吩咐,绝不许妄言妄动,可好?”韩林儿到底年少,得了心上人软语温存,便将前事皆忘,笑意爽朗全无阴霾:“嫤妹,我何时不曾听你吩咐了?” 赵嫤掩口一笑,并不言语。韩林儿很好。他待她言听计从,自无二话。可作为韩山童之子,他的好便成了不好。江山美人,由来不能两全。 红炉照叶,青梅煮酒。 落英亭。亭中四面来风,赵嫤提壶斟了半盏酒浆,眉心若蹙,正是久候人未至。犹是初春,赵嫤独坐久了,难免生出几分寒意。为着驱寒,她不觉饮下大半盏,此时酒意上头,恰晕开一片醉靥绯红。醉眼望去,一骑扬尘而来,须臾已到了亭前。 那人着一身华紫织锦披风,下了马,脱下风帽,发丝未见凌乱。他立于原地,复解了披风,正是银甲白袍,意气风发。 赵嫤举杯谑笑,她是叁月初的生辰,行年正满十六,恰到芳龄。旧年的青涩再不见踪影,天君偏爱的痕迹展露无遗。她眉眼轻挑,天边星月难就,朱唇轻启,人间桃花羞惭。夜色原是深沉,月光本来冷清,星光亦为黯淡,独她一人,即光亮了整片天地。说是妖精鬼魅,却沱颜如醉;道是九天仙姬,竟蛊惑人心。那音色经酒液浸润,也生了几许缠绵缱绻:“师父,别久未见,近来可好?” 原道,领命围剿叛军的敌军将领扩廓帖木儿,当今兵马大元帅之子,本就是王保保。 或许是战事焦灼,令他劳损不堪。或许是色令智昏、情命灵愚,他再不及顾虑周全,几步上前将她拥在怀中。她来历神秘,她离去无踪,她与明教叛军牵连不清。诸多疑点不能移他意志,万般犹豫不能夺他言行。属于久别重逢的爱侣的,原只该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怀抱。 赵嫤倚靠在他胸前,耳闻心脏起伏跳动,汲取着承自于他的温暖。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分明,这个人,这颗心,是为了她波澜壮阔、欲生欲死。她微勾唇角,笑颜似风疑月影、湖犹浪起,俶尔消隐无迹。 王保保紧攒住她的手,这样一双手,曾徐回缠绵于琴弦之上,赠他清音流筑,亦正是这双手,执珠珮钗环,刺进他的心口。他只觉眼前明月生晕,美人隔雾,似隔万水千山,又似阻重云迭霭。原来,竟是他落泪了。他应当愤怒,质问她的欺瞒。他应当决绝,保全自己的名誉尊严。但他长泪满襟,终是松开了手。 一个壮龄男子的力道,她原不能承受,所幸,他放了手。 王保保抚上胸口,血色蔓延无边,终不能免俗地开口发问道:“为什么?”赵嫤并无应答,或许她该笑靥如花,讥笑他痴心妄想,以完成定计图谋;或许她该梨花带雨,诉说自己的苦衷艰难,引王保保更生痴恋执迷。枝蔓摇曳,光影细碎,在她颊上晕开一片雪白。她无悲无喜,恍若壁画彩绘的婆罗飞天,声线轻不可闻:“师父,我本姓赵,是……你的敌人。” 终其岁华漫漫,王保保再无法忘记,那个月照华亭,血覆落英的夜晚,她偏头看他:“你一定要活下来,或者十日,或者半个月,怎样都好。你活着一日,我在世上一日,等你报仇雪恨。” 至此,围城之困已解。 ps:关于这章其实写了很久,还是不忍心把嫤妹写得太渣。因为我的理解是,嫤妹出场就是任性小公主,对自己的颜值有迷之自信的人设。后来莫声谷的死,不是她计划里的,而且她也很懵圈。然后就半疯半癫地,失忆加狗血的替身梗,如此种种,直到迷迭卷的末尾,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嫤妹的计划就推迟了两年多,好多事情就必须要加快进程。 嫤妹是大美人,颜值是我给她开的最大的挂,其他的就比较坑。嫤妹和我以往写过的女主都不同,该狠心的时候不能狠心,不够格做政治家,又矫情又作。怎样都好。但我真切地爱着她,怜惜她的命运。 请大家在批评嫤妹的时候,先默念叁遍:她好看,她好看,她特别好看?乛?乛?(似乎暴露了我颜狗的本质) 〖含章卷〗机辩 春城叁月飞花。 但见官道驰援而上,一行骑军快马扬鞭,尘土四作之间,夹杂落英缤纷。领首人渐行渐近,反住了马鞭,任由骏马自在奔走。落后的几个兵卒反超上来,忙道:“常大哥,咱们先前收到消息说临淄被困,如今看来,却是城门大开,通行无阻。就是那什么帖木儿占了城池,短时间里岂有不怕反扑的道理?依常大哥所见,其中是否有诈?” 领首人,即被称作常大哥的男子面无异色,纵声长啸道:“快乎!不知是哪位兄弟援助临淄,常遇春定要当面拜谢大恩。” 守城的将士原是戒备,远见着来军头系红巾,只道是友非敌,待听了常遇春的呼啸声,更生意外之喜:“常将军,你可算回来了!你走了这许久,兄弟们喝酒都没了伴呢。” 说话之间,常遇春一行人已到了护城河畔,近前来看,城门守卫皆是熟识者,布防守备虽略有改动,依稀是离开前的模样。只那城楼之上,徒增了两面旗帜:一道居左,织作赤红墨黑双色,横书一字:赵。一道居右,为天青藏蓝双色,上道:韩。 常遇春已有了眉目,只不能确信,随有人解惑道:“常将军,此次临淄危急,弟兄们早想传信给你。不想天公不作美,养的信鸽都害了疫病。且多亏了赵姑娘和韩小将军,才能保住咱们的临淄城。”常遇春言笑自如,进了城,心下却是翻江倒海。他是当真要谢谢这位赵姑娘,谢她巧言令色,叫他在大都一带找寻两个月有余,谢她心机深沉,将这临淄分舵的兄弟玩弄于股掌之中! 且不论常遇春一路行来,如何与众人寒暄,又经了通禀,屏退左右,终于得以与赵嫤单独会谈。 明教分舵自有接待宾客的会义厅,却只用在甄选分舵主此种正式场合。寻常论事见客,却是在正堂东回首的花厅。常遇春踱步片刻,长枪已直指赵嫤:“两个月前,我为主,你为客,如今,我倒成了这里的客人。这一招反客为主,赵姑娘真是深解其味!” 赵嫤眉风不动,明眸泛波:“我敬佩常大哥为人,只当你是仁人义士、英雄豪杰,可常大哥为何如此无礼呢?” 檀花窗微启了一条缝隙,窗橼上摆放着紫藤编织花篮,半疏半密地簇拥着几枝桃花。她与他四目相交,直觉那眸眼璨璨如星子,潺潺似溪流。或者,星子不及她眼眸柔软多情,溪流犹欠她眼眸光华流转。间有微风穿堂,拂动她耳边碎发,她蛾眉翻起褶痕,他心念一动,便要伸出手去帮她一帮。 有人撩起那作乱的碎发,将其顺在耳后,复提剑而指:“常叔叔,先前入临淄而未实名相告,是小侄无礼在先。至于引你出城、毒死信鸽,都是我的主意。我韩林儿虽不比父亲英名盖世,也不是贪生畏死之辈。你要问罪,且冲我一人来罢。” 常遇春放下长枪,心间莫名生出一丝遗憾,复又庆幸起来。到底不是他一个人,沦陷美人阵中。 韩林儿见他止了兵戈,自然也放下手中剑器,侧身而立,护持在赵嫤左右。 赵嫤笑弧弯弯,颊边梨涡更增几分纯稚:“将军固守临淄,不知时局事易,难免生出许多误会。我的确见过周姐姐。去岁七月,大都酒楼一面之缘,至今难忘。个中情形,当时已说得分明。是将军执意不改,我多劝无益,才将周姐姐下落告知将军。至于王保保攻城一事,我有隐瞒之过,亦有守城之功。功过相抵,小女还当不得将军原谅么?” 常遇春连连叹息,终于拊掌大笑道:“赵姑娘天仙化人,机辩无双,我这样的大老粗,怎么敢多加怪罪。既然是误会,解开了也尽够了。” 他口中不言,却平添了一个想头。他原是周子旺手下爱将,因主公称帝事败,带了小主子一路奔亡。不想,到了汉水之畔,主公幼子元儿为流箭射中身故。遗下主公爱女芷若,年齿虽幼,已然稀世俊美,慧黠非凡。偏偏一路到了临淄,他与周芷若走失,几度寻觅,却一无所获。所以,他才中了计谋,带兵离开临淄。 或许,他并不冤枉。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亡国帝女,固然手段稚嫩,却自有一段可令人舍生忘死的魅力。前事不计,后事再论,倘若一朝合意,认她为主有何不可? 仇深似海,情如纸薄。 王保保兵败临淄,深受重伤,性命垂危。此等战报传至御案前,萨塔尔当机立断,谴了一个小黄门,传信给赫叻克,也好控制局势。 赫叻克去的不早不晚。 他步履从容,一张面具遮尽所有喜怒哀乐,悠然过了回廊,行至立政殿前。如他所料,皇帝会怒火万丈,御笔朱批,尽情谴责王保保的无能失职。甚至,这把火还会烧到汝阳王及其派系官员身上。可皇帝更会暗暗欣喜。汝阳王身份显贵,自身与世子皆是战功赫赫,兼具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美称。这样的人物多出几分纰漏,才是皇帝乐于见到的。左右皇帝的思虑与他很不相干,他此次前来,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萨塔尔见是他,满面堆笑,只没有了先前的惶惑无措:“世子少待,洒家这就去通传。” 赫叻克点头应下,入了殿宇,遂领下皇帝懿旨:赐紫金刀,加封千户,暂代王保保领军之位。临行前,皇帝催促道:“赫叻克,当年你胜券在握,偏偏中了南人诡计,守什么叁年之约。此行期限将满,望你凯旋,莫辜负了朕的厚望。”得了回应,皇帝复调笑几句,似有意似无意,“扩廓到底年少,着了南蛮子的美人局。你领命去了,也替朕宽慰他两句。等养好了伤,一样是大元的勇士。” 从来风月不由人。 或许扩廓帖木儿真为美色迷惑,或许只是蜚短流长。他只知道,他与赵氏女的仇恨,终于能有个了结。 注:本文周芷若采用金庸叁联版设定,是周子旺之女。常遇春结合小说和历史设定,毕竟还有几年他才会被朱重八挖走。王保保采用历史设定,请忘掉各版电视剧形象。韩林儿结合历史原着设定,韩朗其名纯属杜撰,因为作者实在认为林儿作小字比较合适。 〖含章卷〗错选(h) 这世间有情无缘,几多伤人。若是有缘,何忍无情? 拾花佐酒,醉向晚山。赵嫤皓腕支额,颊晕嫣红,复饮下一盅美酒。 韩林儿已立了许久了。回廊前,这一年的桃柳未免寞落地太快了些。不觉已是落英覆肩,柳絮白头。他自她手中取过杯盏,一饮而尽:“往常父亲好杯中物,我却不爱,只嫌它太过辛辣。” 赵嫤醉眼迷离,半是听他言语,半是看他手中酒盅。她眸眼似阖似闭,青丝未挽作发髻,自在散落在脸颊两侧,犹如未长成的小女孩般。他似醉非醉,到底是不胜酒力。一时万种尖锐,醉成了一语质问:“嫤妹,为什么?” 赵嫤自然明白他未尽之语,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来临淄,自相遇到如今,她诸般施为,他终究不懂。她不再看他,醉酒的晕眩之感刹那尽去:“皇兄,你忘了,小女从母姓赵。我们,本不是仇敌。” 韩林儿酒意上头,他犹似身在九霄云外,言语行为,皆不可自主般:“嫤妹,我本敬你如仙神,不敢冒犯。可你既拜王保保为师,又为何假言相欺,要我助你逃亡?王保保固然是朝廷中人,却待你情深意重。你负他在先,又何必犯下弑师罪行呢?” 赵嫤初初听来,直觉言语刺心,待他说完,却是轻声浅笑起来。美人合醉笑,烟雨睡芙蓉。 她极情笑罢,却有水波凝眶:“赵嫤原是个绝情绝义、弑师叛逃的凡俗女子。韩将军光风霁月,小女诚不敢攀。山高水远,江湖再见罢。” 与武当派的约定就在明日,她本想与他作别,如今看来,已是不必了。 时至如今,所痛所悔,无非是,她选错了人。 伤作有情人,痛是不二身。 且置时光于去岁十一月,日斜西山,倾泄暮色于窗棂,映得窗纸上芙蓉如醉。 赵嫤倚在小榻前,手执一卷山川地理图志,间或翻上一页,并不用心。王保保走到她身后,目光随意略过她读的那一页:“宁安城的雁塔寺因年久失修,已推倒重建了。这书是叁年前所出的,如今来看,多有谬误,只打发时间罢了。” 赵嫤凝眸向他,显有惊异:“师父读过此书?”他略勾起唇角,反问道:“我不能读游记么?”他翻翻捡捡,从书架上取来几本书来,“这书房里的书有从大都带来,也有新近采买的,我不过粗读了一遍。阿晗若要看,这几本尚有趣些。” 赵嫤接过书,大略翻看了片刻,却发觉其中有志怪奇闻、诗词漫解、市井俗谈,不一而足。早听闻王保保甚通汉学、博文强识,却不想他竟真是涉猎颇广,天纵之才。她掩下思绪,待翻到一本书时,却停了下来。只见其书名为:玉楼春,翻开扉页,则题道:惶恐玉楼春色晚,多情由来独怜君。她本想着这书名虽俗了些,称上这一句倒算得上大俗大雅。尚不及观其文字,那一幅幅描绘生动的图画已昭显了这书的本质――行文香艳,辅助闺房之乐的艳情小说。 赵嫤自然看过这样的书,不仅看过,还分得上品下品。她身在此中,兀记起武当山的那个午后,那至死靡他的情动,自此将她与殷梨亭的命运裹缠交错,直至无法收拾。说来,离别已久,却不知他近来可好? 王保保见她翻到那本《玉楼春》,却久不见反应,只当是看得征了,遂凑到她耳畔呵气:“怎么,阿晗想试试这个姿势?”他将她拢在怀里,一手顺着衣襟伸进去,隔着肚兜揉捏那两粒朱果,一手则深入其下,来到了桃源密境之前,与那把守玉门的将领大战叁百回合。赵嫤被他制住敏感点,浑觉骨酥体软,再提不上半点力气,只呻吟道:“别……师父……”他含住她的耳珠,舌尖轻舔,不多时,收回了调戏密境守将的手指:“当真不要?” 她早知道他总没个正形。这人笑意洒然,自在风月,在闺房中却总爱玩些花样出来,当真是个坏胚子。她心思再度被勾回来,想起前情,笑道:“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算到今日,也不过将将满了叁个月。早知今日,我且不该去求情,好叫师父多受上几鞭。” 王保保顺延思绪,亦回想当初寻了吉日,行收徒之礼,又摆了几桌酒席,认下这个弟子。且不论太原诸般世家如何议论纷纷,父亲王悭便是头一个反对的。 王悭此人,乃一流的世家子弟,如若不然,也不会受汝阳王看重,缔结姻亲。偏偏一人循规守距过了头,就难免显得无趣死板。王悭通读四书五经,行事上推崇程朱理学,自然对王保保散漫轻浮的作风多有不满。兼之王保保被汝阳王抱养,少在父母身前侍奉,更是感情淡薄,每每见面,总是不欢而散。先前的中秋团圆夜,王保保再度与其大吵一架,才有了后来的夜深赴约。 王悭反对的理由却也充分,引经据典,扬扬洒洒,通篇下来只一个意思:男女有别,不可轻忽了规矩。 王保保如何理会,他行年近冠龄,所见美人不知繁几,自认为铁石心肠,不通情爱。蒙古女子热情似火,难免少了轻吟婉转、柔肠百结;汉家女郎温雅羞怯,未免太过端庄守礼、孱弱无趣。如阿晗这般绝色美人,倘若空有美貌,已是世间难寻的人物,更不提她心思玲珑,才智不下男儿了。时值他初得阿晗、情意正浓,哪里肯就此罢开手。 两人意见不合,相持不下,又因日前争论颇有间隙,王悭遂请了家法,教王保保领受教训。若非赵嫤收到消息,孤身赴堂前,义辩王悭,岂有轻易饶过的道理? 而后,因他伤及筋骨,冠礼草草行过。王悭为他正冠,神色端肃:“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尔家长男,赐字子预,以为然否?” 这一番心念相通,却也不过一息之间。两人按下心思,却看那避火图上正是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下体交缠,两手相抵,共诉缠绵。赵嫤垂了眼睑,绯色自耳尖蔓延上来:“子预,我想要你。” 暮色浮动,映衬她肤理如玉,媚眼含娇。那样次第渲染开来,便似薄雾掩菡萏,细雨湿烟霞。 他的世界似乎在顷刻间黯淡下来,只余那一抹光,打在她面颊上。他的心脏不受控制般跳动着,对她的爱犹如烈火,炙烤着他的胸腔。他笑容依旧温文:“阿晗,我喜欢你这样坦诚。” 这书房重地,本就屏退下人,若有事来寻,自要通禀。故而方便了两人行事。 王保保被她撩拨得动情,下身早是一柱擎天。早在方才调情之时,赵嫤的衣物已被扯得七零八落,故而他只管褪了下裤,便可长驱直入。偏偏王保保有意逗她,将她抱上榻去:“阿晗,为师体谅你侍疾劳苦。你意向何如,为师且倾囊相授。” 他将她摆弄好,面对她坐下,一手抵上她的手掌,遂刺向那春水源头。赵嫤身负名器九曲回廊,本不易进入,不想此时动情,加以花液润泽,竟是直入关隘。王保保与她双手相抵,抽插深浅、力度大小,皆由这一抵一拉之间掌控,可谓是别有意趣。 夕光西下,点染赵嫤雪肤云鬓,当是暮色晕盏醉叁分,无心倾国偏颜色。 到底这一回颠鸾倒凤不能尽兴,只添了几分闺房乐趣。 却说王保保欲壑未平,正见剑影惊鸿,已携雷霆万钧之势而来。他身在蒙古王庭,遇刺之事已然司空见惯。当不能武力相抗,倒足以自保。未及他启动机关,身影交错,青丝半掩春光,血染锋寒,美人气息奄奄。 那刺客似为死士一流,见时机已逝,即引颈自戮。长剑没胸而入,血迹自心口交汇滴落,蔓延生花,也算一生纠缠。王保保再无心理会,自唤了人请医沿药。 后续如抓方熬药、饮用伴食之事,王保保力求亲力亲为。诸种琐碎,只滋长他心中甜蜜。 他想,若一个女子肯以命换命相待,无论情深情薄,她总归是动了情罢。 〖含章卷〗横霜 赵嫤以为,他乡遇故知,便是极好的事。 若依常理,武当派来人只该是宋、张二位师兄。故而她梳洗既罢,穿堂入室,见来人蓝衫玉立,略蓄了一把须髯,目光清正,暗藉慧根,却是武当派四侠张风竹。 赵嫤睫羽开合,梨涡轻旋,端是满心欢悦:“四叔。” 张风竹对这女孩儿印象并不深刻。一来,他协助大师兄打理武当派上下事务,少有闲暇;二来,他智虑谋略长于众人,纵得了空,也难免忧思遣怀,难以分神他事。他只隐约记得,她该是金殿贵女、月阁仙葩。适逢会面,却觉美人如名剑,只应身在传奇,何忍遗落凡尘。张风竹愣怔少时,颇觉失礼,却回身作拔剑状:“晗潇,此剑名为横霜,你看如何?” 赵嫤心下暗暗得意,她总明白,她天生容姿,如何叫人不中意倾心呢。如韩林儿这般的愣头青,忍受一回也就罢了。 赵嫤对宝剑并无研究,故也看不出好坏。惟那剑身颀颀,轻薄雪亮,可照见人影。她一时贪看,指尖却要触及剑锋,顷刻已被张风竹轻握在掌。他从所负剑匣中取出丝帕,细细包了她四指指尖,语意自带一段垂怜:“潇潇,宝剑虽好,切莫伤着自身才好。” 赵嫤犹觉四叔心思细腻,体贴稳重,指尖温度难以褪却,只隔着丝帕略抚了剑身。她心窍微动,复抬眸看他,却只见其目光明明如剑锋,好似真只是关怀小辈一般。 张风竹见她品剑已罢,颜色殊是嫣然,故道:“横霜剑是你师父百般搜寻,打造出的得意之作。潇潇不通武功,很应留下此物防身。”他再为她折了剑身,方知此为一把软剑,兼剑柄以通心木造就,最是便于女子携带。 赵嫤接过剑来,悬裹于纤腰之间,又取了环腰紫纱固定。她足尖轻悬,自在绕着张风竹走了一圈:“四叔,你说说,潇潇可美?” 张风竹不自在地咳了咳,只是不语。 韩林儿想,杜康害人害己,果真不假。 他一觉醒来,天光大作,踱步下床,饮下一杯冷茶,方略微缓解了头部疼痛之感。他打量周身,照旧是昨日衣衫,估摸是分舵里的哪位教众送他回房。他思绪更清明几分,且忆起昨日情形,倒宁愿自己醉死才好。 他怎能对嫤妹说那样的糊涂话!纵是再单纯无知,他也该知晓朝廷与义军水火不容。他自为王保保抱不平,又如何有人领会他的心意。 他意欲去赔礼道歉,又嫌弃衣衫起了褶皱,且残余少许酒气,难免轻忽。 灵光一现,他却匆忙换了外衫,夺门而去。韩林儿步及正门,不见车马之物,心怀稍宽,却听得一人道:“韩小将军,你不曾与赵姑娘同行么?”韩林儿眸光微黯,复灼如星火:“她们走了多久,是往哪个方向去了?”“也有两叁个时辰了罢。具体如何不清楚,只听说什么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其人还待纳罕,已见韩林儿迅疾如风,自马廐牵了一匹良骏,出了门房,扬鞭直去。 这一去,却已是芳踪渺、音尘绝。 人生若只如初见。 赵嫤分明是沐浴完毕,回了卧房休息,不想便叫一人横剑在首:“你莫出声,我暂且饶你一命。”因她正欲熄灯入睡,灯火全无,加之他从背后相制,故而看不见面目。他只听得其声如铃动,依稀是个年少女郎:“你若是找王保保寻仇,你我就不该是敌人。”那人闻言,手中执剑已偏了几分,仍道:“此话怎讲?”她语意郑重,显然对自己的身份十分自傲:“因为我便是大宋昭明帝姬赵嫤。” 随着宝剑回鞘,有少年声色欢欣:“你就是昭明帝姬?听说你是绝色美人……”未完的话语咽在口中,这一番她转身,与他四目相对,彼此已是一览无余。 这位刺客颇为年少,眉目仍蕴藉些许未经人事的天真。他称不上如何俊朗,眉是横峰而卧,眼是浸池而阑,嘴唇上冒出点点青色胡茬。只那一双眼眸,清灵通透,似能照见一切苦厄。 他眼中迸发出欢喜里,如烟花盛放:“是你?你是赵嫤?”赵嫤略有惊异,她不曾见过这人:“你是谁?”一切恍如回到叁年前的夜晚,他甩开奴仆从家中溜出来,想凑凑这乞巧节的热闹,而后,就遇到了一生的劫数。他再也记不起那之后的情形。他只记得,那流光溢彩之间,她临风而立,便诠释了岁月里所有的天荒地老。他原以为,她只是少年时光中太烂漫的幻梦,不想前几月得了画像,如今更得见真人。 他恍恍惚惚,目光片刻不离她的面容:“你是问我?我……我叫韩朗,你叫我林儿就好。” 赵嫤见惯了男人为她神魂颠倒的模样,也不觉惊奇,只把他的名字在唇齿间辗转了几个回合,方反应过来:“韩林儿?令尊讳山童,阜阳人氏,徵宗八世孙。如此算来,你却是我的堂兄。”韩林儿红了脸,只道一句当不起,而后又想起此番形势不妙,遂道:“帝姬殿下,林儿在太原逗留已有月余,与家人失散,是要出城。不想这扩廓帖木儿治军甚严,才想着来府上暗探。我,我实不想连累你。”赵嫤在心中盘算些时,方臻首低回道:“我亦是被那蒙古世子瞧中,困在府中。你若是放心,就在这里逗留几日,我可弄来通关文凭。” 至于其后,赵嫤与韩林儿一路奔走至临淄。韩林儿道是城中有一位常将军,是家父的故交。韩林儿只道赵嫤是为他访故交,却不知她听得消息,皇帝令王保保为将,攻打临淄叛军。她原是预备通风报信,辗转起了他意,环环相扣,恰成就了盛名动四方。 赵嫤原想,韩山童固然身陨,也算得个碧血荐轩辕,声名天下知。韩林儿固然天真,好歹敬慕于她,行事自然便宜。大概,她本不适合权谋心术之事罢。 彼时。赵嫤出了临淄城门,疾行于官道之上。她行马倦了,且缓下行马,触及腰上软剑,如尝蜜糖之甘美。 她不同时下女郎,所受礼教约束十不足一,念头既起,断无回转:“四叔,潇潇新学了一支曲子,且唱给你听,可好?”她本不是问询意见,不待张风竹应答,却也随心吟唱。 是时,马蹄起伏,鸟鸣暄暄,衣袖拂风,沙沙作响,兼有少女清歌以赠,恰是春日盛赞、东君礼乐。 最难消受美人恩。不过如此。 ps:我感觉自己迟早要完?乛?乛?。终于码完了含章卷,但是王保保写的比较一般(男神,我对不起你(╥╯^╰╥))。韩林儿被嫤妹拉黑了(说明追妹子还得甜言蜜语)。最重要的是,我萌上四叔了!!!写文的时候感觉被撩到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生贺』小段子集合 本章随作者生辰掉落,可食用,为小段子集合,与正文番外均无特别联系。和以往文风可能不同,献给不离不弃的读者小可爱\(^o^)/ 【互相伤害】――逗比版 莫声谷――少年不识,一生爱恨最心动。 殷梨亭――可惜楼上已经死了|(-_-)| 宋青书――可惜楼上只是替身gt;_lt; 张无忌――可惜楼上吃不到lt;(__)gt; 卫璧――可惜楼上男主光环离家出走(ˉ﹃ˉ) 王保保――不仅吃到,而且解锁新姿势新场景\(^o^)/(绝不跟队形·傲娇脸) 韩林儿――楼上还好吗?不要放弃治疗啊喂!(^lt;^)(嫤妹到底是女子,气力弱了些) 完颜康――就楼上那段位,也能追潇潇?!→_→ 岳明诀――如果没记错的话,楼上似乎并没有出场-_-||| 岳陵歌――楼上难道不也是妾身未明?目前只走暗线的男主角?!╯﹏╰ 慕晗潇――大家是不是应该和睦相处?#^_^#(对手指) 赵嫤――朕的后宫,切忌捻酸吃醋!y(^_^)y 【相爱相杀】――文艺版(非剧透) 赵嫤――他年俯瞰天下,权掌生死,却恨不能重归懵懂。 慕晗潇――天下无用,真心何用? 岳陵歌――这世上最无能为力的命运,只会更坏,从不会好。 岳明诀――不对的,重来百千十次,终是不对。 完颜康――由初始以来吸引着我的,不过是你发顶的桂冠。 卫璧――从欲生情,多是妄想。 王保保――心口的疤,随着陈年旧忆,到底没了痕迹。 韩林儿――花灯旧影,美人国色,少年意气,年少,最好。 宋青书――一颗心,合该只住一个人。 张无忌――最后留下来的,原是我。 莫声谷――鸳鸯未白头,缘何失侣伴? 殷梨亭――他长在你心里,我却占据你眼睛。 【甜蜜表白】――撒糖向(生日不虐) 赵嫤――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天凉了,该独家发明个词语来形容我的美了!y(^_^)y 慕晗潇――冷漠.jpg→_→ 岳陵歌――论名字与颜值对下一代的影响力(假装八百字) 岳明诀――最好看的难道不是我么?!?! 作者(乱入)――想多了→_→本文颜值担当是女主。也不看作者已用n个词汇描述女主的美貌。|(-_-)| 王保保――天下为聘。(假装有天下的样子)gt;_lt; 韩林儿――嫤妹,我心慕你#^_^# 完颜康――感天动地人鬼情未了之《倩男幽魂》(=^_^=) 卫璧――秋千架上燕双飞~^_- 宋青书――(回去找父亲提亲)└(^o^)┘ 张无忌――潇潇师妹,我敬你爱你,绝不敢于你有半分拂逆。(ˉ﹃ˉ) 莫声谷――可生可死,拔剑·png\(^o^)/ 殷梨亭――心意不定,情意非假。╯﹏╰ 俞景楫――我是谁?我在哪儿?(^lt;^) 俞岱岩――请问作者还记得我是个病号吗?→_→ 张风竹――是潇潇先表白#^_^# 张翠山――不吃师徒:-x 宋远桥――未解锁-_-||| 周芷若――我对潇潇妹子……的脸,是一见钟情。 殷离――冷漠→_→作者不给出场机会。 杨逍――不吃已婚男-_-||| 范遥――不吃毁容男-_-||| (垂涎逍遥二仙者,可解锁番外) 欧阳克――作者专一小王爷└(^o^)┘ 黄药师――作者毫无兴趣→_→ 陈友谅――殿下,你不该选他t_t 常遇春――主公所在,即我心之所向。(^lt;^) …… 作者――肤浅!真是肤浅!嫤妹女神不解释,刁蛮任性也萌,作天作地也萌!潇潇女神,心狠手辣什么的全是萌点。当然主要看脸(^lt;^) 【完】 作者:断更这么久,也是没办法(摊手)希望点开这章的别吓到就成,毕竟也是一种新写法└(^o^)┘ 当然,正文文风依旧统一。确定5月底回归,爱你们#^_^# 『盛名卷』情动(微h) 横霜移作惊鸿影,一举成名天下知。 光明顶。明教总坛。 坛中处处,以梵青岩灯中火油照耀,正红地毯自堂前长铺于阶下,五行旗使、五散人、殷天正、韦一笑、杨逍等人自在罗列两侧,以恭候新教主的驾临。 赵嫤身着一素面白袍,乍看来只觉衣料轻薄,质地非棉非纱,润泽凝霜。再经日光照耀,足见袍身暗金纹路光华四溢,错落有致,腰身为银红撒金纱所束,更照得佳人容光滟绝,不可逼视。她青丝半挽,耳边明月珰随行走轻摇慢晃,一步一步,直上台阶。 初晨光辉细碎散落,自她纤腰而至玉颈,终映得她眸眼生辉。明教教众眼见她步履轻缓,竟似自云边降下的仙娥,步入凡间来解救世人苦厄一般,不由动情,低呼起来:“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这呼声先前只如呢喃般轻不可闻,而后渐渐放重,直至赵嫤步入圣坛之火前,其声线已如电闪雷鸣,贯彻峰顶。 赵嫤一路行来,诸般繁杂心绪尽去,阖上妙目,心间已是安然无垢。 几个青衣褚袍的弟子上前来,为她披上紫帔,再是张无忌为其配上华冠,她方睁眼来,长跪于圣火之前:“小女赵嫤,原籍开封,今承蒙诸位教众不弃,暂居光明圣教第叁十四代教主之位。势必遵循阳教主遗志,奉行圣教规章,寻回圣火令,迎回护教法王,驱除鞑虏,复我河山!” 这一段言誓既毕,却见她自袖口取出一物,投向圣火之中:“愿以此身投向圣火,永驻我圣教荣光。” 诸人待要援手,只见那张宣纸已作了飞灰,纸上字迹已不可辨,不由敬服赵嫤意志坚韧,竟以生辰八字为誓,心下暗佩。 另是时。 徐阳城中,军帐大营。几个军医围在帐外,眉头高蹙,正见赫叻克大步行来,遂道:“主帅容禀,世子伤口逼近脏器,创口虽浅,失血却多,若强行施为,恐有性命之危。”赫叻克目光沉沉,一张鬼魅面具在光照下愈显狰狞可怖,半晌无言,似有所思。乍然,横插来一道女子声线:“若加上千年人参、紫芝雪莲,还是不成么?” 赫叻克回转过身,来人一身大红骑装,雪肤花貌,蟒色抹额更显出几分英姿飒爽,正是当今汝阳王爱女,敏敏帖木儿。 敏敏帖木儿向赫叻克行过一礼,洒然一笑:“我是担心兄长一路跟来,可不归你管辖。”赫叻克早知这位绍敏郡主不会遵照圣命,安待闺阁,却也不防她如此胆大妄为,径直闯入军营。他言语淡然,不辨喜怒:“既然来了,且随我去见见扩廓吧。” 敏敏帖木儿殊有动容之色,念头几转,却成了一句:“罢了。”她遣了名医入内,自上了马背,“赫叻克,我兄长的伤势且托付与你了。我正要去会会,那位大宋的帝姬,究竟是哪位神仙托身!” 再不等赫叻克言语,美人骏马已然疾驰而去,渺无影踪。 张风竹隐约间生出一种极荒谬的念头来,她欢喜他。 且说武当为避众派盘问,遣了殷梨亭护着赵嫤远离是非,不想殷梨亭独身归来,更是失魂落魄、独居不出。又遣了宋青书、张无忌两人护持小师妹,谁道得了赵嫤音讯,却失了两人踪迹。此次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一则为了宝藏的传闻,二则却是几派与明教宿有龃龉。武当派不得已派出几人,便由个性持重、智谋武功皆为不凡的张风竹来接应赵嫤。 人智怎达天意。 赵嫤一时动得情肠,端无收回之理,张风竹却以长辈自居,不作遐思。故此,两人行程初有七日,便已是妙趣横生、意味无尽。 赵嫤原是撒娇卖痴,要张风竹守着她安眠,心想着长久相处,哪有不触动情窍的道理。而后夜里醒来,才知四叔安于修炼,夜里多是打坐运功,或则修习剑术。 这一番打算落了空,且又念着要以曲传情、以诗达意。不想四叔听罢曲词,倒问她要了谱子,通宵达旦稍作修改,且留了批:行文清丽,却略显轻浮。谱曲脱俗,只作靡靡之音。 诸如此般,不胜枚举。 这一日天时颇盛,一路来未得人烟,幸逢了一条清浅溪流。 赵嫤正在沐浴。暮春的溪水并不冰凉,甚至残留着日光浸润过的温暖。一捧溪水顺着手掌流过她的面容,再滑落肩头,顺次汇入溪流。她的肌肤在月色映衬下白皙得近乎透明,而那玉峰高耸,朱果上犹带着点点水珠,似有流光。 她心绪翻腾,念头千转,只恨四叔是个榆木疙瘩,半点不通人情。心念偏移,自然未觉脚下石块尖刻,划开一道血痕来。 张风竹原是该避嫌离去的,转念想到潇潇本乃闺阁弱质,不通武艺,只退出百步有余,入了林子,背对着溪水,一意留心她的动静。此刻闻得她低声痛呼,直觉如临耳侧、透心而过,再不及纠结思虑,以绢帕蒙了眼眸,便运起梯云纵点过树干,到了溪畔:“潇潇,你可还好?” 赵嫤目睹他神色关切,心生甜蜜,且半掩过唇角笑意,声色娇软:“四叔,我动不得了。” 张风竹闻言,更不知她伤及何处,时气犹似侵入他肺腑之间,灼得他额间汗迹涔涔:“潇潇,你且莫动,待我过来。”他凭借着习武之人过人的耳力,渐行入溪水之中,也不顾是否浸湿了衣衫鞋袜。待近了声源,他念头一转,却有一抹烟霞染上耳根:“潇潇,你……你可是……” 这一句问询之言攒于唇舌之间,他脸颊几乎浸染了暮春尽时的桃花色,终是不得开展。 赵嫤心领神会,面颊微晕,心生出几许不忍,念及近日种种,遂狠下心肠,作出几分哭腔来:“四叔,我疼。” 张风竹攒紧十指,复是松开,终转过身去,解下外衣,再以衣衫相隔,横抱起赵嫤。她臻首靠于他颈间,隔着绢帕,吻上他的眼眸:“四叔,多谢你。” 他恍恍惚惚,好似身在九天之上,脚踏着轻软云朵。溪水清冽的气息与若有若无的女儿香交替缠绵,触手的体温犹似烈火灼烫。虽不得见,那一种轻怜蜜意却经由她唇瓣而至眼眸,通达心隘,直入肺腑,再循环于周身血液。过往千般,恍若于一息间通明起来。 她欢喜他。 这个想法如蔓藤滋长,瞬息间缠裹住他整颗心脏,再不得挣脱。 ps: 这一章构思了一个上午,然后写了一个下午。不过还是完美产出了。在这里先表白不离不弃等待我的小天使们,另外预祝心火燎原小天使手术成功,然后告诉大家:真的不弃坑,我回来了。 断在这里感觉真是炒鸡棒,从这一章正式脱离原着啦,估计除了六大门派被关在万安寺这个情节,应该不会再写原着情节了。感觉自己的前文还埋了一些线,后面的卷里估计会一层一层解密吧。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通过留言沟通的,目前刚码到这里,如果后面写好了估计就不会再大修了。作者努力攒存稿了,争取慢慢恢复成日更的状态吧?乛?乛? 『盛名卷』缘浅 这世间的缘分,原只写到了这一页。 月夜冷清。 两人并行约有小半个月,这夜里恰近了与门派约定好的地境。张风竹拾掇罢柴火,方将赵嫤抱到近前,他熟门熟路地取出金疮药等物,为她换过。赵嫤微垂眼睫,犹觉四叔力道轻微,细致温柔,眉目轻牵,遂弯作星子光河:“四叔,我真是欢喜你。” 这话语本是脱口而出,赵嫤暗下心绪,虽觉情意清浅,倒也无碍。自小溪事端后,两人平生几许暧昧,她自认四叔待其绝非无情。 张风竹初听得她言语,虽知不该,难免满心欢喜。纵然年岁如长河汪洋般横亘其中,纵然世俗道德天理昭昭,可情爱二字,原不可控。情窍若动,一念生情,一念情痴。他抬首与她对视,直觉那眸眼穿破千万尘埃,似水波漾漾,清透璨然,又似水波沉沉,彻骨清寒。他按下心绪,抚过她发顶,介乎情愫与疼惜间的怜爱:“潇潇,你年岁太小,有许多事,是不明白的。” 赵嫤面颊生起霜色,一股郁气沉积胸腔,只不能纾解:“我……我不信。”她自袖口取出昔日张风竹为其包裹手指的绢帕,面带愤愤之色,“四叔,你不信我。” 张风竹心绪微动,终作了一笑:“潇潇,你年华正好,何须钟情我这半老之人。我视你,如同青书、无忌一般,你若择得良配,我只有为你高兴的道理。”他接过那张绢帕,却觉心头冰凉如死,一字一句,落音极沉,“潇潇,你或许欢喜我。可你,不爱我。” 她张口欲言,终不能成一句。 却道两人这一番话语纠葛,尽落于一人耳中,他纵声长笑起来:“你不怜惜这小女子,我老蝙蝠倒最爱这等鲜鲜嫩嫩的小姑娘!”语罢,只见一道青影闪现,少女踪迹已然渺茫。 张风竹立时运功追赶,无奈梯云纵非以速度见长,而敌手的轻功于当世更是数一数二,一时倒落出二叁里来。张风竹一路运功,一路想那掳走潇潇的不速之客,应是明教的青翼蝠王韦一笑。此人素来古怪,最喜食人鲜血,故也称吸血蝙蝠。潇潇足伤未愈,又未通武艺,落到这人手里,哪能脱出重围?他连追击了一日一夜,不觉困窘,只悬心赵嫤安危。 正行至水边,却被叫住,竟是宋青书、张无忌二人。 还不待双方如何寒暄,只听得张风竹道:“青书、无忌,你们来得正好。那明教的蝠王掳走了潇潇,只怕情形不好。”叁人神色尽为焦急,张无忌当即先行一步,追赶上去,宋青书略慢了一筹,向张风竹拱了拱手道:“四师叔,我们原奉二师叔之命来与你们会合。如今只好由师叔自行复命了。请师叔放心,我与无忌,定不叫小师妹为贼子欺辱。” 张风竹还待追赶,却见这两位师侄步态潇洒,内力连绵不绝,显是得了奇遇,较从前大有长进。倒是光明顶那里,此次只派出了二师兄、他与五师弟。翠山原是处境尴尬,若他不去会合,武当派又哪里能对其余派别交待?他隔着烟岚雾霭看过一眼,终掉转方向,再赶向光明顶。 世人贪欢,情多苦厄。 再说赵嫤为韦一笑扛在肩上,连行了叁天叁夜,只觉头昏脑胀,浑身无力。韦一笑甩开宋、张二人,入了一个稻草屋,将她归置在地上。 一连运行这许久功法,他内力已是耗尽,冰寒自骨髓游走周身,他不及分明,便要向赵嫤脖颈咬去。 赵嫤由这寒凉气息近身,霎时清醒过来,急以手臂抵挡其攻势:“你不能咬我。你是明教的护教法王,我是明教弟子,你不可咬我!”韦一笑心下大惊,待要收回,却已在她右手背上落下一道咬痕,溢出浅淡的血丝。他勉强克制自己,拉开间距来打量她:“兀这小姑娘,你分明与武当派的张四侠一处,怎么反倒说自己是明教的人?我韦一笑可不是好骗的!” 赵嫤忍下疼痛,秀眉微有褶痕,语意却是轻柔软糯:“我先前领受得蝶谷医仙的救命大恩,已拜了毒仙王难姑为师,你说,我不该是明教弟子么?” 先前林中夜色深沉,他只道是哪对名门正派的小鸳鸯,虽震惊男方来自武当,倒不曾许多留心。此时虽处草室,仍见美人容色漫生花,娇态拟微醉,顿减了几分杀心,复道:“口说无凭,胡青牛夫妇二人早成了黄泉鬼,且由得你编排。” 赵嫤心思周转,由眼见耳闻生出一种猜测来:“你的吸血怪癖,原是一种病症,对也不对?”她见得韦一笑面有惊色,愈发言之凿凿,“你原先寻过医仙前辈看病,却无功而返,待他们夫妻身故,更没了指望。这病症每回发作,由骨髓间生起寒凉,唯有鲜血能够缓解。我说的可是?” 韦一笑见她将桩桩秘事历历数来,已信了八九分。再有那一两分,却是真切的怜香惜玉,舍不得叫这水灵灵的美人成了干尸骷髅。他还待应答,体内寒毒复发作起来,眉间亦结出清霜:“你……你快走。我不吸你的血。” 赵嫤强支躯体,半扶墙根略行了几步,复觉困饿交迭、手足发软。这位蝠王轻功高妙,她这般弃舍而去,不仅有违义气,且生机不过两叁分。倒不若冒了风险,以鲜血相助。 赵嫤倒转步子,渐行至他身侧,轻抬出右手皓腕:“你且轻些,我怕疼。” 韦一笑正值寒毒透骨穿心之际,乍然闻言,朦胧间如觉这女郎肤光繁盛,眉眼生晕,犹似那渡海而来的神姬天女,排解众生烦难。不待推脱,凝脂堆砌的手背已触近唇边,他一力支起眼皮,欲要把这皓齿明眸刻印在心间,借助那道血痕吸吮鲜血,亦是十二分用心,唇舌轻触缓咽。 赵嫤起先受他唇舌舔舐,浑觉一股男子浊气沿袭伤痕而去,而至周身大穴。她无力支撑,顺势跌坐下来,便为韦一笑小心护持于怀中。又觉血液流失处如遭蚁噬,麻痒难当,呼吸交融处,更生出心如鼓噪,驳乱纷杂。 足有小半刻钟过去,她更觉眼前金芒银辉交缠错乱,耳不闻六声五色,鼻不通清浊二气,口不能只言片语。 韦一笑尚未消解寒毒,却见怀中人面若金纸,气息奄奄,忙住了口,运转功法,掌心于她肩背相抵。又观她手足轻颤,显是难以抵抗其内力的寒性,不由痛悔难当,莫非他竟要害死她么? 正是时,他忆起昔年黛绮丝寒潭比武一事,遂兴了个想头,轻缓贴向她面容,欲是渡气过去。 这一触,却是身中奇毒。这毒性经年累月下去,随美酒般香醇,依傍这骨色经络生长,再难消除。 ps:关于女主称呼的问题,从拜师张翠山来说的话,应该叫张风竹师伯。但是鉴于女主从莫声谷算的话,和武当七侠其实是一辈的,所以除宋远桥外,都叫师叔。(其实是作者觉得师叔这个称呼更有感觉)还有光明顶一役的话,武当原着随行人员和现在不同,因为承接高塔卷的原因,作者做了一些修改。宋远桥正文不会解锁(因为原着有妻子),叁叔的话,要看作者后期思路。但是小可爱们,武当七侠是有二设番外的,想看全部解锁的也不要急乁[?????]ㄏ 『盛名卷』传奇 他引思穿绪,情笔描画出她的名,这一笔,竟是一生。 正言那韦一笑活用渡气之法,救得赵嫤醒转。一时间美人在怀,星眸半合半闭,兰息细细,眉浮若絮,视线焦灼之际,横生千般情恩痴怨。她目流泛如清波,那生死一线的情致浑然未解,更生出一种麻痒感涌动周身经脉。韦一笑虚长年齿,平生快意恩仇,或为教派荣辱,或为自身得失,从不解情之为物。 他犹见这芙蓉色颓,躯萼颤微,直觉心上生刺、血中留隙。 恰逢说不得久候不见,一路找寻,乍见此等情形,开怀朗声道:“我说这老蝙蝠怎不见踪影,却原来是落到脂粉乡了!” 这两人情谊深厚,平日玩笑无拘,只韦一笑心念恩人安危,也不接话茬,只道:“说不得,你那布袋儿可随身带着?”说不得只寻思着小姑娘是老蝙蝠寻来的储备粮,遂解下乾坤一气袋,便要把人装进去。 韦一笑纵眼望去,只道这厮不知轻重,忙拦下道:“我起先寒毒发作,合是这姑娘舍命相救。你那布袋儿脏臭不堪,怎能来招待我韦一笑的恩人!” 赵嫤气息似断非断,勉强说成一句话:“蝠王,你……很不必理会我,四叔……会来寻我的……” 韦一笑聆她语言,知她心事,恍惚记得那张风竹所唤,语意似酸含涩:“潇潇,姑娘,你待我恩深义重,我断不可舍你而去。”语罢,一手揽过纤腰,一手托在脚腕,足尖轻掠,已跃出几丈有余。他垂目低览,音色清淡更似晨时微风:“潇潇,你随我去光明顶。我定要还你平安康宁。” 赵嫤心绪松懈,且安然入眠,她知晓,这人已不能伤及她分毫。 几度飞鸿偷换,韦一笑仍觉,这一句潇潇,举世动人。 故人归情何消叙。 暂毋论张、宋二子如何追上光明顶,撞破成昆阴谋,且说赵嫤半梦半醒,闻得气息生疏,而后周身翻转,径直跌落而下。她勉力睁眼,天地浑茫一片,手足并划,触手间皆为湿滑阴冷。也不知触发何种机关,右行处露出半人高的洞口。 赵嫤几下挣脱去,强提一口真气,奋力跃向那洞口之中。虽未见得来人面目,只这行事怪异,显然是敌非友。 成昆亦是触动机关,顺手带来这女郎,见她逃脱,倒也不以为杵。他早在这密道中埋下火药,只待些微火星引燃,明教百年基业,顷时作了飞灰黄土。想到此节,他脚下行步更加紧了些。 赵嫤原未习武,危急间所行功法路线,叁分归猜寻,七分归武当见闻。这一口真气耗尽,长跌入洞,即无依无着,遁入无边黑暗。 她犹如置身春碧秋草,耳畔如有声线低婉:“缘至一面,毁伤一轮。灵台无垢,何以生尘。九天结罗,兜转神魂。惟物相赠,明通商参。”待此句终了,复有道藏真言回旋耳廓,赵嫤虽不甚明晰,亦觉气清神明、心安意宁。 再及清醒,脖颈间正得一物。她跌跌撞撞,摸索着石壁且行且停,长去约有二叁里,眼前豁然开解。随有男子声息清亮:“潇潇?” 赵嫤素手半遮光帘,半借指缝看去,笑意自在勾起:“阿书。” 这位久别的故人独立石室,着一身烟青色半缂短打,发丝全部梳上去以一枚玉簪固定。他大约遗传自母亲的秀丽,眉目精致,蕴含着南地男儿特有的温柔缱绻。然而他又自带一段谦逊温和,其神情之温文,与习武之人特有的英武之气相融合,正正是:彼有君子,当如淇奥。 两人并肩而行,一时万种话头、千般别情,尽作了笑靥深凝。宋青书叁言两语,也不言连日追寻如何艰辛,也不语破除火药之危如何惊心动魄,只道与张无忌走散,正是百寻不获。 两人短叙前情,由那暗黑石道而去,却见张无忌正歪倒一旁。宋青书探其鼻息,又摸过经脉,方道:“无忌这浑小子,竟是困着了。”赵嫤细看过一轮,只觉阿忌眉目轮廓更深刻了些许,蓝衫交帛,十指间微生薄茧,他处倒较从前别无二致。 凭借过这幽暗石室,宋青书复以视线投注,那瞳仁倾覆,似痴如狂:“潇潇,我为你,是死也甘愿。” 赵嫤一早谙知这两位师兄均对她生情,只认是年少慕艾,很不放在心上。她恍然听得这一句,倒不明如何作答,正见张无忌眉蹙目凝,苏醒过来,遂弯腰凑到他身前,只作未闻其语言。 他想,若叁人同行,纵马江湖,也算一生一世。 群雄荟萃,决战峰顶。 正值诸派与明教做过一场,灭绝师太横眉立目,语带机锋:“老尼素来敬重少林武当,以为我正道魁首。哪承想武当派与魔教沾了亲故,竟然心向魔邪,堕落威名。你说可是,张五侠!”张翠山观得擂台上殷天正经历轮番苦战,已是气息不宁,一时忆起与素素夫妻情重,一时又顾念师门威名,端是情义两难。俞景戢、张风竹二人目光交接,正要出面解围,便有青、蓝两道身影自东围跃起,且击且斗,一连至擂台前,方落地相持。 众人细细端详,暗自猜度这两位少年英侠是何来路,却见这两人提气运功,复拆合了一个来回。其中青衣人先开了口:“张无忌,你处心积虑接近小师妹,还不敢认么?”蓝衣少年稍显稚嫩,眉眼已具几分威势:“宋青书,你端的可笑!我一心敬重于小师妹,岂有处心积虑之说?” 这一番言语交锋,众大派知晓两人身份,暗羡武当派后继有人者有之,不屑其争风喝醋者有之。武当诸人尽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目光交接,微有凝滞,宋青书复提气运功,声线朗朗:“你当我不知么?嫤妹受你蒙骗,已说出了宝藏地点。”一言毕出,光明顶上众人惊颤,再不闻半点人声,惟余风声烈烈,拂动过两人袍袖。群侠视线灼灼,倾注于张无忌身上,生怕遗漏了只言片语。 他亦不孚众望,渐行至擂眼正心,声线不轻不重,却足以令在场人听得清楚:“宋师兄,此事实为一场误会。嫤妹一早意欲公之于众,倾城宝藏原为祖上遗产,是驱除鞑虏,招兵买马的物资。昔日武林泰斗,五绝之首中神通前辈本受托兴兵,收复燕云十六州。岂料天不从人愿,王前辈年寿不永,这一笔财物自然……” 自襄阳城破后,大多武林人士殉国而亡,所遗秘籍轶闻十不存一,哪里知晓这等秘闻。只少林一派底蕴深厚,听得张无忌说及前朝,有理有据,更比常人深信几分。 少林派中空智大师,正为此次围攻的领首,见张无忌久久无有下文,遂接过话头来:“那位中神通王前辈早年嫉恶如仇,纠集义军,确是我辈中一位义薄云天的英雄豪杰。至于那些招兵物资,可是留在了全真教昔年旧地,终南山上?” 张无忌面带笑容,道了一句:“还是少林高僧见识广博。”他转过话头,再不言及宝藏藏地,只似漫不经心,“小子孤陋寡闻,所知王前辈旧居,亦多亏了少林里一位圆真大师。不知他是否安好?” 明教中人原以为必死无疑,此刻见得先前两位英侠出面,言及圆真,情知其必有安排,个个叁缄其口,静待好戏。 未想成昆奸猾阴诡,早布下金蝉脱壳之法,安了个假“圆真”的尸骸脱逃而去。张无忌强忍下满腔恨意,只不肯信义父的大仇人竟是轻易殒命。宋青书见机不妙,忙上前道:“无忌师弟,此前愚兄对你颇多误会,实是羞愧。你我且同取了宝藏,复我汉人河土。” 今日几大教半为剿灭明教,半为宝藏传言,如今眼见明教凋零败落,一时尽去了雄心。纵如灭绝等人,亦不得不悬心于门派开支等杂事。 至此,光明顶之围,弭然开解。 明教领受大恩,正要拜谢张、宋两人,却听一人笑语嫣然道:“你们若要多谢,却不如谢我。” 时近落霞,她袅袅婷婷而来,步履如生莲华。疏光暗影次第晕在发梢衣摆,黛色为发,雪色为肤,绛色为唇,羞却霞帔,淡尽日轮。这一见,正是传奇诗篇、醺然佳酿。 ps: 紧赶慢赶,总算通关了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剧情。作者描写比斗场面渣,武侠招数渣,请大家多多见谅。无忌的戏份终于出来了,真是对不起这卷的主线男主。感谢新收藏的小伙伴,不奢求珍珠什么的,求留言求互动,我不要单机啊e=(?д?`*)??… 『盛名卷』结罗(h) 有情都苦,世间如是。 柔辉浅映,银镜妆成,照见她半身光华。她照旧一身雪色正袍,乌发披散,别无半点妆饰,束腰的茜色玉挂半悬半系,容姿一派慵懒。银辉映耀她半面肤光冷清,唇色犹落朱砂,眸眼幽沉如夜,气息亦甚轻微,不由得人疑心其非真人,而是白瓷净玉雕作的美人儿。 赵嫤静对铜镜,默了小半个时辰,蚀骨通脉的麻痒感复度侵入周身血液。 她先是伏面于妆台之前,十指蔻丹划破衣袖,深深嵌入双臂之中,犹觉不足,指尖顺延而下,血色洇开斑斑点点,透骨生花。痛楚尽了极致,便解作一片空茫虚幻。她恍然见得少年破门而入,眉眼深谙一段爱怜:“潇潇。”赵嫤长迈几步,埋在他胸膛,落泪成珠:“阿忌,你别不理会我。我,我不想一个人。”蓝衫少年浑觉那泪水滴落肩头,如烈火滚灼,焚烧他全部的理智神魂。再不必顾及身在何地,再不需理会魂落何方,定格着拥抱,已可至岁月百荒。 赵嫤渐觉经脉内血液如逆,情火自胸腔浮上面颊,染作芙蓉醉色。 他抬眼与她相对,或冷月,或清风,或天幕,或地阶,再不能取夺一分心神。好似是一刻钟有余,又似是从亘古蛮荒至如今,情与欲,自眼神绞缠纠葛。 他与她相对而坐,唇齿一触即分,复轻碰缓啄,复吮吸舔舐,间以舌尖勾勒唇线。 盘扣颗颗开解,雪衫自襟口剥离,次第显现出削肩、云臂、玉峰、纤腰。肤理流离于光华之中,犹似化脂凝珀,血痕泣下朱红,愈增凄虐伤楚。他心下生怜,以舌苔逐过伤痕,只恨不能代她受过。赵嫤领略他手法生疏,顿生疑窦,再及欲念攻心,却是按下心思,引领其解衣入怀。 及月光穿堂入户,霜白滚蓝边羊毛地毡上,已得一双玉人相拥。少年抚上那堆白点樱,触手如有细香,更觉温软不可方物,速回却手指,免生疼痛。而以唇舌去亲昵体味,犹藉叁分柔情蜜意,唯恐新樱绽破、春雪消融。 赵嫤受他爱抚娇宠,煞如魂飞天外、意在云霄,非是情事相合,更是领会他赤诚无拘的情意,而至心神舒缓。 累月来的苦痛磨折,自两人交融合体后,周转为涓涓细流,贯彻脉络筋骨。他冲撞全然不得章法,凭心而行,双手紧束于她腰间,也不见如何用力,只起伏颤动尽在掌握之中。他犹觉相逢如梦,期然如幻,亲吻自眉目间细碎而落,回转至唇舌的缠绵悱恻。 他的心肺半面为冰天雪地,半面为烈火煎油,眼眸明明如萤:“潇潇,潇潇,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可好?我……我,还有宋师兄,我们叁个人一块儿,像曾经在武当山那样。” 赵嫤笑弧轻弯,只当阿忌年少无知,不通情爱。她若倾心恋慕一人,愿他眼中只见她影,耳中只入她声,日月星辰,都作了黯然,山河湖海,尽无了颜色。待与他眸光交接,却惊煞个中情炽。她抬手阖上那双眼眸,连哄带劝:“我与阿忌、阿书皆是武当弟子,自该永远在一起。” 他耳闻她莺声燕语,身倾她桃源花穴,气息交缠难辨,却觉已是天涯海角、光阴穷尽。 他强作欢颜,语意漂浮空泛:“那自然很好。” 赵嫤再无言语,闭目颔首,神志精魂,暂辗转于肉体欢愉,也算人生乐事。 九天结罗,兜转神魂。 两人缠磨到后半夜,蓝衫少年取来浴桶香胰子等物,为赵嫤打理齐整,自己胡乱整治一番,正要睡下。忽闻惊雷滚滚,窗扉开合间,露出一个人影来。 他情知此事于赵嫤名节无益,便起身出门探看,只暗暗纳罕,那人身形缘何这等熟悉。 他运功追出,一连过了好几个回廊,只见那人自在行步,其内力绵延、轻功路数竟与自己如出一辙。他心起猜疑,当初同落崖底,他与宋师兄皆修行过《九阳神功》,莫非这窗外偷窥之人,是宋师兄么?可这人一路而来,所过之处皆避开了灯火,对地形布置颇为谙熟,倒又大大不符了。 说起来,今夜种种,尽数透出一种古怪来。他与宋师兄追寻小师妹踪迹,潜入光明顶,又撞破成昆挑起争斗的阴谋,遂迷失于明教密道之中。 进入密道之时日正当中,纵然寻觅之间消磨去两叁个时辰,也不该是如此深夜。只怨他一见小师妹便昏了头,再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心知再周旋下去也不得分出胜负,索性住了步子,朗声问询道:“敢问阁下乃何人?为何做此鬼祟勾当?” 天幕间横过道道闪电,正照得那人面目,他消时怔住,且惊且异:“怎会是你?” 电光共月色光耀其下,两人相对而持,其中一人蓝衫微皱,犹带两叁分水汽,另一人蓝衫簇新,负手而立,面目却是一般无二,丝毫无差。 张无忌面色幽沉,眉目仍残几分郁色:“你不必问,我尽可以告诉你。我是你的未来。再过去半刻钟,你就会回到密道之中。”他好似明白,又似糊涂:“你是我。你,你为何要那样对待潇潇?”张无忌忽觉自己可怜可笑,纵然身处异世,情之所钟、意之所牵,犹然未改:“你当她爱你?谎言长在她眼睛里,欺骗刻在她血液里。她会哭、会笑,可她没有心!” 他意欲辩白几句,忆及潇潇的言行眉目,却觉如蒙轻罗薄纱,竟是张口无言。 他不知光年几何,也不晓人间何处,恍然醒来,正身处明教密道中。眼前美人言笑晏晏,眼睫弯弯:“阿忌,你醒了。”他目光移去,只见她颈间以红绳悬挂着一物,较玉石浅淡,较翡翠清透,倾一汪无暇的碧蓝泉水,上刻四字:九天结罗。 ps: 这章必须注解一下,称张无忌的是另一条线的,那个一直用蓝衫少年或者他这种代称的是正文时间线的。另一条线的话,从前面岳陵歌的心理活动可以看到一些端倪,也可以算作前世,后面有一个番外有写一些前世的发展。 这章感觉水平回来了,一重解密迷迭卷的伏笔,然后引出了重要道具——九天结罗。这一卷基调应该属于欢快暗藏机锋的类型,预先提示下一卷基调暗黑,估计大虐。目前结局都算是he,(对于爱虐文的作者很难得lt;(__)gt;) 『盛名卷』鸿书 赵嫤从来想不到,权利的滋味是这般绮丽。 当日她蒙众人推举为明教教主,更与教众暗道避过小门派反扑之祸时,发现了阳顶天遗书与乾坤大挪移秘诀。她对武林原不注重,只需得承一二大派护持,而得明教,却是意外之喜。 元朝江山风雨飘摇,明教义军更是遍及天下,若用心引领,他日扫除外夷,教主当为江山共主,自然得偿夙愿。 明教诸人虽生受恩泽,不过敬她智救临淄的义举,重她前朝帝姬的身份,心里却觉女流之辈见识短浅,若有言行失当之分,自然能留得几分机会角逐尊位。纵是韦一笑,亦怕这小女子视权柄如儿戏,误人误己。 赵嫤受礼加冠,素袍半扬,端坐于尊位之上,俯瞰而去,只觉云天在握、日月加身。她幼承庭训,不过多为玩物风月之道,长成于仲龄山,更消是闺阁本领,若无有王保保为师,学得权谋兵法,哪能权效临淄兵戈。但她天资颖慧,机谋直断,几日里悬思定计,当即令出:“小女荣及尊位,生受利弊,自当为我圣教思虑。时至今日,略有五点浅见,以供诸位斟酌。其一,时令不改,历代教主深谋远虑,所定教规照旧沿用,不做更改。其二,功过论赏,殷前辈本已改换门庭,仍以明教生死为要,应当复位为护教法王,从众随法王并入明教。张无忌为圣教有护佑之功,当为教主特使之位。其叁,贯通义军,我观教派义军以当地统帅为主,各自为政,或受围或攻伐,全无章程。合该建立军制,大小顺次治理。此事当徐徐图之,且效后计。其四,化解旧怨,戮力同心,六大派此去当无心寻我教麻烦,教派中亦当约束自身,前事不计,后过再论……” 言及未尽,却是周颠开口道:“赵姑娘,不对,教主,我教与六大派积怨已深,莫非就这么算了。” 赵嫤似笑非笑,睇过一眼:“是前仇旧怨重要,还是圣教大业重要?” 周颠为她问住,一时对这位娇花软柳般的新教主好生敬服,竟不气恼,应声道:“回禀教主,自然是我教功业重要。” 赵嫤见再无人搅扰,复度启唇:“其五,遵循遗志,更是至关紧要,阳教主所言,以金毛狮王统治本教,迎回圣火令者为教主,此二事时刻悬心,不敢相忘。诸位以为如何?” 教众听她娓娓道来,方方面面,兼具明教内外弊病,所思所虑,远超这一干大老粗,不由心下喟叹,明教有幸得明主。当即齐声应语,道是教主英明,尽听调遣。却是那白眉鹰王殷天正见得外孙痴痴怔怔,凝视着新教主,一言不发,遂暗拈了个小石子,打在张无忌身上,才教他回神应答。 殷天正见机,又忆及当日外孙推脱功位,一心认准这位赵姑娘,不由生出一念来。 新教主年齿虽幼,却是身份贵重,容色动人,无忌与她有同门之谊,更有患难之情,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若与教主结成亲家,不仅圆了他生平憾恨,更叫外孙得了良配,也算对得起爱女素素了。 婚誓为盟,永不相负。 张无忌缘回廊而行,时觉风清云微,时觉冷凄寂静,正见一黄衫女郎迎面而来:“小女子不悔,见过教主特使。”这一句到了尾音,已串作嬉笑之语,犹如铃动。 张无忌眉头微蹙,颇生几许无奈:“杨姑娘,你莫要同我玩笑。”原来此女却是明教光明左使杨逍之女,其母为峨眉弟子纪晓芙。缘生多孽,纪晓芙诞下爱女,与杨逍相聚几年,终难破除心碍,香消玉殒。其女杨不悔年岁渐长,通晓俗理,个性不肖双亲,竟是爽直大方、颇好交游。她长于光明顶上,少见同龄玩伴,眼见新教主条理有度,心里是十二分亲近这位赵姐姐,又听说殷天正代外孙求亲一事,才来试试这位张少侠。 杨不悔见他烦难,言笑愈深:“赵姐姐是举世无双的美人儿,若娶到她,只该开怀展颜,你瞧着怎么不大痛快?” 张无忌忆及暗道之中一场奇遇,言语有声盘旋心海,只不能对人言,遂道:“我只怕潇潇未必答允。”杨不悔这才满意,容色更增叁分盛气:“你明白便好。如我生为儿郎,定要娶赵姐姐过门,一生一世爱护她。你要待她不好,我可饶你不过。”这小姑娘直走出几尺有余,仍回过头来,狠狠瞪他一眼,足算解了内心怨愤。 张无忌经她裹乱,抵达赵嫤闺室之外,已然晚了一刻钟,只见室内灯火通明。他痴望着烛火映照出的伊人倩影,心绪交错驳杂:潇潇,我究竟是盼你应承,还是望你拒绝呢?若能应承,我自然是水火来去,披风沐雨,今生敬你爱你。若你拒绝,我也该以师兄之份,为你觅得良人。我……你怎会欺瞒我呢? 待殷天正平步走出,犹见外孙神色怔忪,他拍其肩头,当是春风满面:“无忌,可是要站在这儿守夜么?教主已要安寝了。” 张无忌神思不属,眼眸低垂:“外公,潇潇,教主她可曾应承?” 殷天正收敛喜色,略作一叹:“教主只说胡虏未除,无心亲事。无忌,你也不必灰心,教主待你是十二分看重,直言以你为接任人看待。” 张无忌只听过前一句,也不知是悲是喜,伤痛哀愁之处,又生出几许欢欣来。潇潇,到底你不曾欺骗我。你,不爱我。 室内。赵嫤素手托腮,一卷书帛横摊其前,上有字迹清隽秀致:妹嫤亲启,见信如晤。婚姻之盟,慎而重之,不可轻许。烦扰私事,期有再会。兄十叁敬上。 『盛名卷』仇敌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 漫说明教教坛修整诸日,且留了五散人中的冷谦守卫总坛,五行旗使循前制安稳义军,鹰王打点出海寻回谢逊之事,赵嫤并其余人一路出行,调解多方事宜。 是日,众人纵马行了小半天,停在路边茶寮歇晌。茶寮理事正是一位老妪,她颤颤巍巍奉过茶,又自打量过几许。杨逍心思细密,早先觉察这人对教主颇多在意,只认是明教对头暗中捣鬼,忙知会众人勿用茶水。 众人谈笑自若,只暗自留意那老妪举动,再看她取过一物,再走向赵嫤所在,当即发作,将她制住。 赵嫤妙目流转,对向右手处:“阿忌,我观其步履松散,不似武林中人,只怕个中有甚误会,你且请老人家近前说话。”张无忌耳闻她软语燕声,识得她信赖倚重,心生柔情,两叁步解作半步,便带得老妪近了桌前。他正值年少,又生得清朗平和,缓语慢声间已将其安抚住:“老人家,您且放心,我们绝非坏人。家人行事过于鲁莽,才叫您受惊。” 老妪犹觉惊怖,语意抖抖索索:“老身……老身只是受人所托,要将此物交给一位姑娘。” 张无忌顺手接过,交由赵嫤,却是一副软鞈双绞丝马鞍,质地柔软,铺面平顺,正合女子使用。赵嫤声色温软,若有思虑:“老人家,您如何确定,是该送与我的呢?” 老妪心绪渐缓,声线趋于平常:“前几日有位少年公子,嘱咐我要转交此物,又说那姑娘当是生平仅见的绝色。老身百般留心,见着姑娘,便知道再没人能当得起这一句夸赞了。” 赵嫤回念心神,只猜不出那人身份,嘱咐张无忌留下些许银钱,算作赔礼,又歇息片刻,复度启程。 生已为仇敌。 此去复有八九日,或荒村野店,或客栈食肆,总有那神秘公子遗赠之物。其中钗环玉佩、罗扇香粉,无不精巧细致。教众里倒也猜测不一,有说是对头耍弄的阴谋诡计,有说是教徒奉上的机贡礼品。却是杨不悔,寻买了个楠木匣子将其物一一收拢:“依我说,定是位通情解意的公子,痴心恋慕赵姐姐,才能打点周全。” 赵嫤蛾眉深蹙,自在一派风情韵致:“不悔若是欢喜,且赠予你了。”她心下念及与岳陵歌近日通信,道是岳氏本家嫡子十一郎离了仲龄山,不知去向,莫非竟是他么? 这日里偏了官道,正入了徐阳西向的葛方县,几人纵马恰进城门,便逢锣鼓喧天、红花四散,却是一支迎亲队伍。 其领首的一位公子未着喜服,只一身素色长衣,剑袖翻卷,冠顶嵌缀着明珠,英姿隽雅。他身后分作两列,并排行过,共八位骑士背负箭筒,腰间束弓,神态俨然。这一行人端不见半点喜色,而后跟花轿、喜乐仪仗,步履整齐合一,绝非寻常。 赵嫤轻启樱唇,声线细微:“仪仗行步罗列偏右,层叁进一,是蒙古人的行数,请蝠王、右使小心。” 教众聆训,当即由两侧护围,右首张无忌更引马偏前,将赵嫤挡在身后。 两相约余了七八尺,领首人方挥手令止,喜乐立停,惟有空中彩纸翻卷来去、恋栈不舍。其人开口,却是一把娇媚的女声:“闻说昭明帝姬天姿国色,艳冠当世,果真不假。” 领首少年,亦或说是这位男装打扮的少女言语是为称赞,听其语意,观其行止,却听不出多少赞许之意。赵嫤与其视线交接,更横生出一股冷意。按说赵嫤生平所见,亦不乏立场对立、多有间隙之辈,却不效此时,一面之交,她便知晓,这人,合是她天生的仇敌。 赵嫤突觉颈间一片灼热,别开心绪,语带冷意:“我并未识得你。” 少女掩唇一笑,自有叁分媚色:“嫂嫂一路风尘,甚是辛苦,小妹自然体谅。哥哥虽不曾亲来迎亲,却也嘱咐小妹上下打点,要从细枝末节之处料理妥帖。却是谁人惹怒了嫂嫂么?”她言语之毕,便有骑士自人群中引出几人,众人目向,正是历路来转交资物的平民百姓。少女以马鞭挑起一人下颌,语态娇软:“是他贪了九江盘铃簪,还是那人奉上的果露菜肴不合心意呢?”更不待回应,那八位骑士已自揽弓搭箭,将这一干百姓射杀干净。 明教中人到底相离有距,不及援手,深觉这少女喜怒无常,残忍嗜杀,俱是怒目相视。 赵嫤听她言语,已猜中其身份,再观效其行事,心下暗涌流潮:“绍敏郡主,敏敏帖木儿,以私仇牵连百姓,不觉得可耻么?”这一片朱红连天,似串联过久远的记忆,痛击她心海。 敏敏帖木儿笑语嫣然,声线端有柔情婉转:“嫂嫂说笑了。小妹承袭你的手段,不过伤了一二南民,嫂嫂的美人计,却祸害了我大元成千将士。如今我一路照顾,礼聘做足,正是来迎你过门。虽说以嫂嫂的身份,当不得哥哥的正妻,且论姿貌,正该匹配。” 此话既出,其余人尚且顾念教主,未有行动,韦一笑却觉怒火中烧,高呼一声,运起轻功而去。 赵嫤当下疾声道:“韦蝠王,她顶冠有异!” 韦一笑领会言语,避开那八名骑士,近得敏敏帖木儿身前。张无忌与赵嫤眼神交会,且以九阳神功运得掌力,打落其发冠,射出几股暗针,才方便韦一笑行事。 韦一笑悬落于马身之上,右掌连纵几个来回,已在敏敏帖木儿面上掴出数个掌印。他手掌开合,制在她脖颈间:“叫你的人放我们走!”敏敏帖木儿生来何曾受过此等侮辱,双颊高起一片红肿,命门又为人制住,大是气恼,转面来却是声线平和:“放他们走。” 赵嫤起先知悉其身份,源自王保保情浓之时,所言家人喜好性格,而后猜出顶冠异状,却是领会了这位蒙古郡主的性情。 她拉过张无忌,附耳道:“阿忌,那女子诡计多端,定有后手,你且去帮帮蝠王吧。”张无忌得她声息过耳,心神一荡,生出万千豪情,身法掠向他处,心思端是执着:潇潇,但得你吩咐,我岂有不从的道理? 张无忌这一去,见韦一笑手心黑气翻涌,正是中了敏敏帖木儿预先涂抹在颈链的毒。她原以此着留手,不想正为张无忌所破,他自修炼九阳神功之后,便是百毒不侵,自然不将此等毒物放在眼中。他一手制住敏敏帖木儿,一手为韦一笑传功化毒,对赵嫤点头,以示诸事无碍。 赵嫤领着众人纵马出城,长去几许,张无忌目光痴缠,犹然难舍。却不知这位蒙古郡主素性倔强,眼见个中情形,平白生出一股怨愤:这女子自恃美貌,我敏敏帖木儿偏要与她作对! 此般来去,便生出一段孽缘来。 ps: 对原着赵敏没感觉,自己写的时候倒觉得还好,当然,嫤妹依然是最爱。大家没觉得嫤妹智商逐步高端了吗?o(=·w·=)m 『盛名卷』连环(少h) 晓夜残露声。 月共结缡。复是千岁万旦的冷清,随玉轮光转,馈赠于世间。 他已立得久了。 随门扉半开,少女倩影翩跹,踱步而出。时值夜半,她已解了正装,只披了件雪蓝色对襟衫,发髻半散,青丝自在垂泄于面颊两侧。斜簪去的玉白兰花,轻垂下几条银链,坠上玉碎,随步履相撞,叮呤有声。她立足轻缓,面上经清辉映照,当是一片近乎冰雪的清透,独唇上朱红,浸染过胭脂色,方合了几分俗世红尘:“阿忌?” 张无忌自暗夜中走来,露水顺次遗落,正是碎光浮影。光影暗翳打落在他眉目间,声线亦染上些许清寒:“这样的情形,有多久了?” 赵嫤唇角笑意半隐,复是开颜:“怎么阿忌也来同我玩笑?” 张无忌更走近几步,其影身覆上她视线光界:“我都看见了。我早知道,我早该告诉你,潇潇,我对不起你。”他挽起她半袖,托起那半截臂膀来,玉色肤理上道道血痕惊心,其中新成的划痕,共旧时红痕交错斑驳。 他阖上双目,唇线与血痕相触,直觉其疼痛犹是加身,入其肺腑。 赵嫤睹他神色,先起欢喜,转来却生喟叹,意要挣脱,却被张无忌揽过腰颈,运步如飞,腾空几个起跃,便到得屋顶。 他紧扣住她腰弦,月轮映照出两人眉目神色,纤毫毕露:“潇潇,我真是欢喜,能同你一起,就像从前在武当山那样。”赵嫤为他言语触动情肠,复忆起前年情景,她懵懂恍然,行事随心,与张、宋两位师兄上下搅扰。当时未解,怎知穷极一生,再难寻回旧年喜乐。她松散下心神,偎在他怀中:“阿忌,我还记得,那时候二叔抓了错,总不会罚我,就叫你和阿书两个,从山上扫到山下。” 张无忌略松了掌控,万般阴翳皆溶于银辉映照中:“只你这个小没心肝的,不陪我们受罚,偏去找六叔玩。”他又似想到什么,微有叹息,“潇潇,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莫七叔……” 赵嫤听得他言语,如觉浑身筋血逆流,十指紧绷,复度松开:“是。” 张无忌犹如未觉她情绪变化,言语字字昭于耳侧:“潇潇,我们是一样的。我娘亲智计高绝,我父亲心有沟壑,可没有用!我们被军队冲散,我娘亲为了保护我,被蒙古人杀死。我看着那些人,不,那些恶鬼,我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在武当山上,我不能,我不能让父亲伤心。我曾经甚至嫉妒你,你可以忘记仇恨,忘记痛苦。” 赵嫤抬眸与他对视,如夜色一派寂静:“所以你故意告诉我,入门训练的基础就是扎马步。” 张无忌豁然开颜:“是,我的确那样做过。潇潇,我知道,我或许没有资格这样说,我不能参与你的过去,我甚至不在你的未来。可我请求你,真正去忘记他,不要想不要念,去找到一个人,去爱上一个人。” 赵嫤错开他的视线,玉指盘绕过一缕青丝,意态半娇半媚:“阿忌,你误会了。我欢喜你,欢喜阿书,我同你不一样。” 张无忌只是不语,她自他眼眸中照见自身模样,犹是绮年玉貌,云鬓花颜,再一看,却觉那眼耳口鼻,光怪诡离,全似陌生。她在他胸口推了一把,往后缩了几下:“不,你不明白。他刺死了他自己,他的血落在我身上,融进我的骨血里。我不会忘记他,永远不会!” 她且言且退,不觉临近屋檐边,一下落空,便跌落下去。 张无忌立时运功急追,已是不及,随听得几声踏风轻响,赵嫤已被一人救下。他搂着赵嫤旋过半周,落足轻微,不惊片粒微尘,方有赵嫤脱出怀抱:“蝠王,我们走罢。” 他眼见她步出渐远,好似忽然明白过来,过去的,到底不能回转。 移来巫山云,解作合欢雨。 这一去,赵嫤烦闷难当,略佐下半盏残酒,昏沉薄醉,回了房中。 她半解外衫,随无力歪在床榻之上,恍恍惚惚,竟觉身侧有一陌生气息盈鼻。那人觉察有人误闯进来,又得近身,只觉女子馨香如兰似麝,暗自更亲近了些。赵嫤自光明顶登位后,每近夜半,便是浑身麻痒难当,饱受折磨。此刻半醉半醒之间,那麻痒发作起来,遂周转为情潮汹涌。 她气息驳乱,情潮游走至周身大穴,直逼入她脑海,映作一片空茫。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情火炽烈间,一双人已并作一人。夜色深浓,正为良媒,酒入愁肠,恰引欲潮。那人分襟解衣,双手自然抚过她朱樱、纤腰、花唇,手法端是老练谙熟。她顺应躯体欲望,合臂缠上他腰间,承接那阳物刺入花穴,一起一合。 情火自交合处引燃血液肢骸,累月来积压沉郁就此消弭。 她心间兜转过千头万绪,总不能成形,索性承过欲潮,反推那人于下,正坐其身。她上下摆动纤腰,将欲潮欢爱的节奏掌控其中,那人亦乐得如此,一手滑上她润泽肌肤,一手把玩那堆脂玉峰。 他们并无言语,兀自以躯体痴缠交通,或从心纵意抽插,或气衰力尽歇息。 欲潮淌至极处,赵嫤随瘫软于他胸膛之上,平复过气息。兴起而来,兴尽而去。她粗粗打理过衣衫鬓发,便要离去。 那人见状,唇舌翻转,终落成一句:“我还能再见你么?” 赵嫤只不理会,推门而出,影踪渐渺。 她回转房舍,却是适才对过的另一侧。思绪拼接分离,复粉碎散落,再度交缠错乱。 盛名之下,原是摧心。 夜讳深海,刻骨清寒。 她仰看天幕,星子稀疏,照旧是冷光四散,一悬已经年。 ps: 盛名卷终于告终,这卷有一些瑕疵,以后会小修,大体线不改。下一卷尝试全倒叙的写法,希望有小天使和我讨论剧情(=^_^=) 下一卷基调比较压抑沉重,承接下去就会开始二重揭秘,然后慢慢补全一重揭秘(就是嫤妹身体的问题)。谢谢收藏留言的小天使们\(^o^)/ 『高塔卷』死生 海天交接,云边垂幕。 一引碧蓝无边无际,风声烈烈,间或卷起雪白浪花,海鸥时盘碧空,时探颈入海,端是安宁。 青年男子趴伏于舢板上,累经两叁个时辰的漂浮,言语亦然无力,一手却仍紧圈住少女腰身,不得松解。那少女鬓发散乱,覆住半面脸颊,余下些许碎发因浸湿而服帖于额间。她嘴唇微张,眸光疏散,双手自然沉浮于海水中,竟是全无生志。 这一径浪翻过去,青年远见一抹苍绿色,只疑心是痴幻,随水势渐近,却见那苍绿为阔,黄土为广,正是海中孤岛。 他雄心激起,言笑逐开,随冲散了眉眼间的冷淡漠然:“阿嫤,我们有救了。” 少女神色凝滞,眸光空泛,似若未闻。他含笑的弧度就此僵住,偏头看她:“阿嫤,我难道不该救你么?” 赵嫤听得这一句,眸光方聚焦于他面上,那声线久未开展,而显得嘶哑:“十叁哥,我太累了。”岳陵歌细细打量她,面颊因苦难而微微凹陷,青丝蓬乱,眉目间浮现一股死气,虽是如此,那容色依旧摄人心魂。此时她眼生水雾,面带哀切,开言却是万难拒绝:“生何曾欢,死何曾苦。” 岳陵歌不觉松开桎梏,她顺次仰倒于海面上,水花涌上躯体,吞没尽艳骨兰芳。他下颌半抬,视线已是荒芜,泪滴汇海:“我不该救你么?” 浪潮清平,拂面而去,渐掩了泪痕。 平川。 声兵动铁甲,色旗催城池。 一骑兵马扬尘而来,领首女郎红装烈烈,后八骑负箭随行,支了面战旗,汇为赤红墨黑双色,上有一字:赵。这兵马穿插入城下,已有人高呼道:“平川军领上,明教依令驰援,还不开门!” 城上守军面面相觑,遣了一人通报,再由守军校尉开口道:“敢问援军,可有我军通信?” 底下军士高声叱问:“大胆!有我明教教主在此,军旗令信俱在,岂容得你质疑?”那校尉一看,令旗整备,行列靠左,层五叁进取一,为明教义军特有的行数,又看那领首女郎貌胜绮罗,确是佳人如玉,一时犹豫,便要下令开城门。 当是时,一声线破云而出,人未至声已显:“区区不才,与当今明教教主曾有一面之缘,正当与故人相叙。” 众人见状,忙侧过身去,让出道来,呼应问安道:“岳将军,韩姑娘。”前行的青年一身银甲青袍,年约十八九岁,发束为冠,俊美无俦,后跟一女郎年岁尚小,青丝略挽作两个鬏儿,肤理晕镜,瞳色重为深蓝,未曾长成,已然稀世艳美。他大步行至城墙中部,凝眸端视,竟朗声大笑出来:“凭你这般凡俗女子,也配与我嫤妹相较!”笑罢,他遂张弓搭箭,直射断那旗杆,锦旗随之落下。 红装女郎,正是敏敏帖木儿,见计被破,又得言语,不由大为气恼,转念又生笑靥:“只可惜红颜多薄命,只怕你再也见不着她了。” 她挥了挥手,调转马头,一骑兵马亦改换阵形,跟行离去。 韩姓女郎扯了扯青年的袖口,声色清甜:“公子,你……你不去探问赵姑娘的行踪么?”他安抚般顺理下她的发顶:“十叁弟不会置之不理,嫤妹应当无忧。我,我还不能离开。小昭,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韩昭笑弧旋开,自然如玫瑰绽露、妙质清华:“小昭愿意。” 这世上最无能为力的命运,只会更坏,从不会好。 暗锁深门。 赵嫤横躺于高床软枕之上,窗口皆以幕布遮蔽,大门紧闭,屋内全无半点光亮,寂然静默。有人开了门扇,近了床榻,将她半抱起来,放于妆镜前:“今天可睡得好?下人有对你不敬吗?”赵嫤任他言语,水眸流泛,只是痴征无神。他也不恼,自妆奁中取出一把紫翡点珠发梳,在她发间比了比,又放下道:“殿下,再精致贵重的珠宝,都配不得你。若我能败退刘福通,将颍州夺过来,我是王,你就是王后。” 他兀自大笑,总不见赵嫤理会,遂神色沉冷,一把扯过她的发丝:“帝姬殿下,明教教主,你真当自己依然高高在上,不容侵犯吗!若不是我向郡主保下你,那女人会饶过你?” 赵嫤面色未变,只在听及郡主二字时,眸光转为幽暗。他松了手,再为她梳了发髻,点了妆饰,整了衣裙:“殿下,我们今日出去,总不叫你闷着,好不好?” 语罢,他再取来一个雪色幂离,将她周身笼住,遂挽起她的臂弯,走向门房。 两人并行至了门口,登了一早备下的马车,遂缘道而行,渐入了街市之中。也不知行去几里,忽有异闻,男子掀帘而出,下了马踏。 赵嫤独坐其中,幂离影影绰绰,映得她面若桃花。她瘫软于厢壁上,蚀骨的麻痒刺痛倾入骨髓,抖抖索索勉解下腰间香囊,从中取出一包粉末,再将之倒入口中。那效用显现极快,所有贻害苦痛霎时消弭,她阖上双目,神思中流转过数幕光景。似有细微电流通达四肢五骸,又似周身浸泡于温热水流之中,又似逸散于九霄云海间,飘飘欲仙,荣登极乐。 她恍惚见得一张面容,思绪拼凑不及,只脱口道:“十叁哥?” 岳陵歌眉峰深蹙,却作一笑,煞如晨光初映、雪消冰减:“阿嫤,我带你回家。”她泪雨潸然,再闭合眼帘,却觉腰上一双臂膀强劲,身躯已是凌空而起。 她再度睁开眼眸,声线轻不可闻:“十叁哥。” 潮平生两岸。 此去奔忙了八九日,期间经受大小围追堵截数十次。却是赵嫤遗毒发作起来,煎熬非常。 她浑身如烈火烧灼,面容浮上桃花色,整个人缩成一团。周身血液流转,似痛,似痒,似麻,似苦。岳陵歌待要接近,触及衣角,已被她推出,见她双掌交合,覆在后脑,从喉孔中压出几声低吼来:“不,不要……” 他眼见她眸泛秋水,声色轻软,苦苦哀求,眼见她泪凝于睫,十指嵌入血肉中,妄以疼痛消解。 岳陵歌垂眸看她,语意沉涩:“阿嫤,你……” 赵嫤靠在他膝前,唇角勾起笑弧,泪却滴流:“是五石散,还有,嫣然醉。” 他初始以柔丝软绢缚住她双手,以免再生伤害,而后将她拥在怀中,日夜护持。那毒瘾未得排解,发作频率益发频繁。持续的高温累积,直烧得她终日昏昏沉沉,水米不进。 一连去了小半月,为避开兵马追逐,遂弃马从舟,登了一轮出海的船舫。 她沉浮恍惚,随在海上漂浮过一旬,失去药物的排遣,所有驳乱旧忆肆意张扬于心海。刺耳的笑声,破裂的衫裙,蚀骨的疼痛,狰狞的面容。她待要挣开他的桎梏,却是气力颓然,她张口欲呕,却因腹腔空空而无力维系。她躯体颤抖,似将这一生的眼泪皆流尽了,挤出一句来:“十叁哥,放弃吧,我,我已经不能走下去了。” 长此年华,他初初领会这一句话,如锥入心扉。他抚上胸腔,感觉那脏器一张一合,是真正生命的律动:“阿嫤,死,才是最可怕的事。” 而后风浪击穿船舱,岳陵歌勉强抓住舢板,随浪潮漂浮。他一手扣住她腰线,垂眸看她,一念直映入心境脑海。 他想,她不死,就好。 『高塔卷』贪欢(微h) 一觞寒食,一引魂灵,一刻交汇,便是如生如死,如痴如妄。 苏杭庭院多爱活水,或以水线交割庭阁,或偏居一方引以碧水流池。陈友谅所居原为前朝官僚置办的别院,不以齐整端严为意,只随了院中水线,用心小巧。其水线穿石击筑,便在正院西南侧隔出两汪清池,夜来,便见月影成双,星辉漾漾,故有了个雅名:鸳鸯碧。 彼时,碧水涓涓,美人凝眸,一叶轻纱分垂肩侧,日光分花照影,映得雪堆红香嵌,婉转温柔乡。 赵嫤仰在陈友谅怀中,任那手指肆掠桃源,偶时舍了快慢,探出花径,点在蕊心,便失了从容。她娇声喘息,星眸微抬,一足落了池壁,随有凉意自足心而起,与溪谷热流交织,自飞悬于云端。待春潮半歇,她方勾了颈项,玉足自池水间抬起,水滴点点坠下:“呀,你把我弄湿了,这可怎么算?”陈友谅本就美人在怀,受用这一句,只觉怜惜爱意备至,一手抬起玉足,吻了吻脚背:“友谅都听殿下的,殿下想怎么罚?” 赵嫤抬足,略显不满地踢了提水,直起腰肢,眼底不觉含了几分轻蔑:“就罚你……”她忽卷了披纱,踏入池中,复走了几步,复回眸道,“罚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光影珊珊,丛丛晚茶花傍开烟云霞色,浸润于碧绿空翠之中,如真似幻。而素纱是池水中别一种清透,缠肤理而浮,青丝是水苑中第一等风流,尾端轻翘,与水流诉说着万千缠绵。 陈友谅几乎便动摇了。 但那眸眼相合的瞬间,他又自那精魅艳色里清醒过来。她看向他,是隔过岁华剥离来的一眼,那样心动。那样令他心动的美,以及雪上初原的冷意。似有雪花融在瞳孔里,他略合了手掌,爱而不得的恨意经转胸腔,作了一弯笑弧:“殿下的处罚,我自当认罪。但今日,友谅想带殿下见一个人。” 赵嫤偏了眸光,懒了声线:“哦,是谁?” 她听见他唇齿辗转间,传出一个名字。并非是风雪夜待盼故人,却牵扯出回忆千丝万缕。似是驾云仙游的时节里,偶顾人间一眼,高处不胜寒。原来,这池水是冰冷的。 这位别久未见的贵客,着一身灰袍,本是不引人注目,偏偏取下风帽,便见头部光裸,分布着几个持戒受礼的香疤。他双手合并,正是释迦弟子的礼仪:“阿弥陀佛,陈将军有美相伴,好不快活!”陈友谅快步上前,朗笑道:“怎敢劳师父这一声陈将军,您老人家远道而来,正该歇息几天,让友谅好生款待。” 赵嫤自然识得他,混元霹雳手成昆,或者是少林寺已然圆寂的高僧圆真,又或者是暗地投靠元朝的汝阳王府的幕僚。 成昆回落于高座,复暼了一眼道:“没想到,我的好徒儿竟是个多情种子。”陈友谅揽过赵嫤,避过成昆目光打量:“师父岂不懂我!赵氏德容俱备,做了师父的徒媳,也该来给师父见见礼。” 赵嫤受得那目光,只觉如冰似电,不可逼视。她心念几转,方垂眸凝神,略靠在陈友谅胸膛,两指并住,圈起他一根手指,只是无言。陈友谅犹觉那指间相触,柔情婉转,心房如陷了一方天地般:“都怨我,女儿家害羞,到底上不得台面,你自下去吧,别打扰我和师父。”赵嫤将目光愈发垂深,似是真正羞怯难耐般,自去了。究其眼下情景,她原也不该来。 成昆哪里不解这番眉眼官司,只他生性自傲,除了师妹外,并不将其余女子放在眼中。早年他为谢逊之师时,便已对明教众人的性情知之甚详,纵使赵嫤那一重明教教主的身份大有所图。但他素来偏执,几面之缘,认定了其不过木偶傀儡,任人摆布。他用了茶水,缓缓道:“叁四年前,汝阳王府得知了一桩秘闻,那谢逊,原是流落到一个海上的孤岛。这几年王府多番搜寻,终于得有所获。我思来想去,却是你去代为师迎一迎他,这屠龙的好戏,早该唱响了。” 他说,所谓痴心极爱,不过是大雁劳飞,各分东西。 漫说这二人如何商量对策,定下计量,只道赵嫤回得屋舍,心绪难宁,前缘千般尽在脑海,一时凄惶。忽觉一股熟悉的麻痒之感周转经脉,此次来势汹汹,发作起来,竟难以遏制。她踉跄几步,翻得杯盏狼藉:“酒呢?我要酒,寒食酒……” 侍婢面面相觑,取来一盏素酒:“殿下,寒食酒尽是将军的私藏,婢子难以擅专,不若您请先用了此杯。” 赵嫤只觉眼前光影迭加,世界倒置,似乎是个人影,又似乎是地府修罗,光怪陆离。她打翻了杯盘,又觉疼痛难当,跌落在地,便为碎瓷残片划出道道伤口。她想,血色鲜红,不,她甚至难以专注去想什么,思绪只搅做片片斑驳。 如是云端悬得一张面孔,似是熟识的情迷爱欲,又似陌生如天降神坻:“殿下,你若永远这般乖巧,该多好呀。”陈友谅俯下身,揽住纤腰,手指合住她一边眼帘,“我早知殿下看不上我,为那药石所制,才这般虚与委蛇。但友谅视殿下,不,嫤儿该是我的妻子。与人妻室的,又怎能对夫君颐指气使,视若无物呢。”赵嫤迷蒙间觉察眸眼间有异物,是别于体表温度的清凉,遂引唇舌来勾缠,贪恋难舍。陈友谅感那食指浸润,合得女郎兰息细细,心念为之一酥,转来仍肃了形容:“嫤儿,你这样贪心,想得我雨露怜惜,却从来不肯好好瞧上我一眼。你看看我,你同我说,我欢喜你……” 他将赵嫤揽抱过去,置于拔步床上,双手并在她颊边,凝视那剪水双瞳。却见那星眸迷离,如醉花雾,如拂烟柳,唇齿间只喃喃道:“我要……寒食酒,给我……” 陈友谅念及她年齿尚幼,心下复起一段爱怜,他自信能与她长久相守,还不能得她倾心以待么。他俯身吻在她唇角,转递过她一盏酒液,看她饮用吞咽,无不欢喜道:“嫤儿,我想好了,趁师父还停留此处,我请他做主婚人,为我俩证婚。”赵嫤回得几分清明,明是知晓应顺着他话柄,免叫自己平添苦楚,但言语怎么也成不了一个好字。她语意因力竭显出几分微弱,话到尽处,又平生几许坚定:“不,我不嫁。” 陈友谅目光微冷,言辞亦然平和:“你可是听了下人们的闲话,论年纪,那杨氏固然与我结发在先,若论身份,自然是殿下为我的正室。” 赵嫤听罢,神色愈显冷淡:“与人无尤,我若要嫁,也只嫁真正的英豪。你与蒙古人合谋,又这般辖制我,我不会做你的妻子。”她情知此话势必会惹怒对方,但以她金玉之尊,怎肯伏低做小,纵然与人周旋,也含了几分清高傲然。 陈友谅望那目如琉璃,犹是清凄绝艳,动人心弦,却又如冰锥刀斧,加诸其身,痛不堪言。他一手合为拳掌,一手取过酒盏:“我会等,等你求我。” 而后,陈友谅一面限制住赵嫤出行,只叫她活动于一方小院中,又不许奴仆与她言语,一面控了寒食酒,每每要她发作得厉害时,才许她饮用。她有时瘾好发作,软语相求,指天誓日道是倾心,有时清醒过来,便指着他痛骂。他受得柔情缱绻,即是造作出的虚妄,又岂能罢手,遂渐渐加重了剂量,从酒水到药汤,再到药粉,也不过半月之期。 时日久了,寒食散致用的瘾症愈发强烈,加之陈友谅爱她作态时娇媚承欢,她整个人呈现出恹恹之态。若非起了效用,便是愣怔无言,便连骂语也懈怠了。 她想,人若庭前花,或许,花期就要到了吧。 『高塔卷』寒食(少h) 何能惜永夜,永夜已成眠。 南地雨幕濛濛,连气息,亦似沾染几点春泥软红。转过回廊,只见伊人倩影姗姗,独立花下,素色帛带束一盈软腰,银红纱罗缠一记风流。 陈友谅远远走来,步履略作加深,近了,尚未言语,便一手拥她入怀。赵嫤原看那梨花簌簌,轻染雨点,乍然受得怀抱,也不以为意,只转身凝睇,妙目张阖,明明如镜。能在这座宅邸如入无人之境,对她无礼的,不过这么一人。陈友谅对过明眸,方觉失礼,一手松了桎梏,却转牵过素手,笑意轻旋:“殿下,友谅今日请了软烟阁的宋大家,供您赏玩。殿下可开怀?” 赵嫤神色殊无动容,手足因长居室外亦显冰冷,语意微弱,偶有穿堂风拂过,纱罗漂浮,便似要飞离人世、回归九天一般。她淡淡道:“你很不必为我费心。这样每日观花饮茶,就很好了。” 陈友谅笑意转淡,复拥过纤腰,凝眸看她:“殿下,是不是女人都这样口不对心。您陪伴在我身旁,这内心所思所想,又是谁呢?是那位家世尊贵、英雄气短的世子爷,还是据传与您青梅竹马、武功高强的张少侠?”他目光周转,竟折出几缕痴狂来,“殿下,我与你,不才是天作之合么?您是皇室血脉,合该享受万民奉养。而我,是天下共主,这天下,这土地,都归我所有。我们血脉交融,这个王朝,就会千秋万代。你说,好不好?”赵嫤示目于他,这个男人原是草莽出身,谈吐行止,也不过后天所成,少了几分自在的写意风流,但其野望雄心,竟是生平仅见。她似可从他眼中,照见一片锦绣山河,一个纵天之衡、壮丽兴盛的王国。她想,或许那种韩林儿所缺少的壮志雄心,不过如此了吧。 她终于勾起几分意趣,脱开束缚,几步行去,复顾盼道:“那宋大家的歌舞,也可一观。” 陈友谅想,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如赵嫤这般倾国名花,终该属于他,只该属于他。 意乱情迷。 江浙一带,素来是花柳胜地,文人墨客逐梦风流。那软烟阁的宋大家,自也是步循水莲,态拟彩蝶,笙歌曼舞,饮宴欢声。 宴未过半,陈友谅却离席而去,不多时,折返回转,执了一柄素银雕镂盏。他奉上一杯,笑道:“殿下,这一杯敬你,敬我们的山河土地。”赵嫤自然动情,接过一饮而尽,方觉酒味中隐含几分苦涩、几分甘甜,有别于平常所用的酒水。她取过杯盏,复用了几口,便有霞云晕颊,一股燥热周转过奇经八脉,竟有了几分醉意,喃喃轻语:“这是何物,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陈友谅自得佳人,多见冷面,有时甚至连言语也惫怠一句。此时得见她肤光晕红,沥声燕语,颇觉宛然心醉:“这盏酒,所用料并不稀奇,却是多谢那位鞑子郡主赠的一记古方,填补了缺憾。我叫它作,寒食。” 赵嫤似有所闻,又似全无知觉,弃了酒杯不用,竟直直饮下满盏。 那酒水原是清冷,入得喉去,却灼灼扬扬,如烈火明光,烧得人思绪紊乱。她起身来,如踏云海汪洋,飘飘乎乎,又觉身似飞羽轻絮,茫茫不知所以。赵嫤未出几步,便觉心火炽热难当,竟觉肉身束缚,遂解开腰封,以求神明通达。 陈友谅当即离座,挡过倩影婀娜,遂敛目拍手:“退。”一时间,乐师舞女,侍从婢女,尽数退了个干净,只余灯火映耀,人影成双。他眸眼折射过水光星火,别有暗沉:“殿下,嫤公主,初相会晤,已是惊心。你,且为我一舞罢。” 赵嫤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眼前何人,只开解罗裳,步履如旋。人世间的快活如到了极致,她只觉欢悦尽心,再无了忧愁思虑。素带随步伐回旋,银红洒金纱歪在关肘,露得肤理映雪,削肩软香。这步调全无章法,自有美人嫣然风致,兼之春情韵味,穷此一生,竟再无歌舞能摄魂夺魄,勾人心弦。 陈友谅目光凝凝,再难自控,覆了纱衣罗裳于舞社花鼓之上,抵住赵嫤,含住唇舌。他双手排开早已凌乱松解的小衫,拢住凝脂玉乳,探寻桃源溪谷。 赵嫤恍步云梢,唇舌相合之际,媚眼半阖,语笑含情道:“你欢喜我?”她这话自然并非发问,如她这般深受天君偏爱,自然视男女情事如玩戏。此时异性狂发,春情勃至,便去了平日的一二谨慎之心,语意含刺道:“你不配,欢喜二字,你是不配的……”她犹如未解言语之刺心,星眸流泛,软倒于怀,态若娇花软柳,意醉儿女情长。 世事不全人意。 料想得,若是日后手握权柄的汉王得遇赵嫤,方解这小女子不过心比天高,口上功夫饶不得人,只一笑罢了。而若时光倒置,往后位尊权重的昭明公主蒙难得救,自也是甜言蜜语,以色为器,以言攻心。 偏偏年时至此,陈友谅不过初起黄庭,说是意在九五,实则难免自惭为泥腿子出身。他闻言,心下发狠,自怀中取出一包黄纸,将那粉末以口哺之。 待寒食散功效挥发时,两人已是裸身相缠,同赴巫山。 何谓天宫?何谓人间? 断断续续的娇吟,乃是这人间启承天地的第一件事,交欢。她思绪空放,由那玉龙横冲直撞、翻江倒海,所有情与难,似乎都为此刻灵欲之美抛去了九霄云外。 夜阑原是人寂,赵嫤耳根恍如回响着潺潺水声,雨是天地的眼泪,她在这泪海中浸湿。而在水声涓涓流流,环伺其中时,她心间却蒙着一颗火种。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面目,似乎已然看不真切。她恍如生长在天地初开的地界,与一个人深深相爱,没有过去,也不见未来。这种爱,犹如细流,点染在她眼角,合着一种极致的轻怜蜜意,回抚在她的眉眼。 陈友谅也不知身在何处,什么谋算机心,什么荣华富贵,都败退在这一刻交汇的眼神。他好似回归初生之际,赤身裸体地来到这个世界,用最本真的灵韵去贴合累世的爱人。言辞恐嫌多余,痴心以吻丈量。 她与他,自肉器的一冲一撞之间,如迈入了蓬莱仙境,皇母仙宫。这样痴痴凝望,这样怀抱相拥,如许了誓盟,如见了永恒。 原来,他是爱她的。或许相遇太早太晚,言谈难以投契,或许月下老人鸳鸯谱上少了姓名,定下命里的结局。可他谈笑玩闹,为谋奔走,万安寺中,高塔之上,女郎漫不经心的一眼,已定下了命题。这一关,是美人关,是情关。 ps:寒食散,又称五石散,有催情致幻之效,类似于毒/pin。反正不是什么好玩意,这一卷也可以算嫤妹被坑得很惨了。 天知道作者最后几百字码得有多痛苦(▼-▼)意识流小黄文,作者抓头,又补了一个小黄片,终于写出来了,希望大家喜欢(●'?'●) 『高塔卷』樊笼 大元定以都城,呼为大都。城以西处,容得一寺,名为万安,其占得山林郁美,又得众多瓦舍,端是气势恢宏,震烁一方。这万安寺原以正殿及西配殿所塑的叁尊铜佛像闻名,后大元皇帝请了西番的僧人寄名,平民百姓忌惮番僧凶悍,便渐渐少了闲人香火。寺庙仗楼四层,因受了皇室恩眷,取了九为极数,又在后院辟了一座黄铜宝塔,总取十叁层,荐名九玄。 寺内的僧人日常只敢受用九玄塔下四层,高层以锁链封锁,以示对皇家的尊重。这时却见宝塔高处灯火通明,间或有手执兵刃的人影陆续穿行,塔下更有朝廷兵卫把守,竟成了困守拘留的樊笼。 十一层。 赵嫤半伏于青砖之上,鬓发散乱,衫裙襟口与摆尾均有褶皱。她已不记得被囚在这座牢室有多少时日了,只偶听得翠鸟点过,几声呖鸣,聊以自娱。 赵敏。这与她封号相类的名字,她铭记于心,时刻不敢相忘。分明已认定这女子是她天生的仇敌,偏偏错漏了一筹,落在敌寇手中。时至今时,她与这鞑子郡主,已是仇深似海,天不与共。 端是时,有人声穿行而来,由远及近,愈见清晰,却是故人。那女声娇软轻灵,似含了几分笑意:“这些武林贼寇,平日里占山独居,也不称臣纳贡,还要骚扰我大元的将士,很是可恶。可亏了这一味十香软筋散,才能让小妹立下此等功劳,来惩治此等叛逆。”其中一把男声似乎谈性不高,只平平道:“敏敏妹子有此心智,着实不愧为我黄金血脉的后人。”另一把男声夹杂着几声轻笑,间或有些许轻咳:“我这回兵败回来,却劳烦了敏敏代我立功,做兄长的实在是惭愧。” 待听得这一句,赵嫤心下已晓得来者的身份,只她素性自傲,又哪里容得自己受他搭救。更莫说,她刺他一记,曾是真心要他性命,后来也是真心要他来寻仇。这一个求字,是断断难以出口的。 敏敏帖木儿复行了几步,仍不见异状,心知那人言行尽被料中,面上笑弧越发弯了几分:“哥哥战功赫赫,纵然误了一次,又怎能抹煞前功呢。只怪孛罗这等小人,在皇上跟前进谗,要削哥哥的兵权,才有了此等祸事。”王保保虽知妹妹才智非凡,只他掌兵多年,深谙军中形势复杂,而元帝一向更为偏爱孛罗帖木儿一派,不由语意微厉:“敏敏,孛罗为西军正将,身份贵重,你还需慎言。”他转对另一人开口,语气已近亲和,“赫叻克,敏敏素来心直口快,望你不要见怪。” 赫叻克堪为当今子侄,又是天子近臣,自知王保保行事周全,免留了话柄,却也不以为意:“扩阔,我领着差事来你这躲清静,哪有觐见圣颜的面子。” 原是赫叻克奉命暂替王保保领军,对家的西军中将孛罗帖木儿逮住错处,竟大摇大摆抢占了徐阳城,道是代为统管。元帝索性回调了赫叻克,要他专注前朝公主一事,去终南山取得宝藏。赫叻克固然不信此江湖传闻,便伴着世子养伤回城的车驾,回了大都。 这一行人互有心事,便也无暇多顾,一径出了宝塔。时移世易,赵嫤也曾回想,那囚室之中,高塔之上,若得一唤,或便免了那许多情仇纠葛。 只是这光年,原也不随人意。 倒论起这万安寺外,却正有一队人马星夜兼程而来,却是以张无忌为首的明教中人。 漫说星城一会,佛光母寺的玉玺传闻,终年雾气弥漫的后山竹林,大梦初醒,竟失了教主。待醒来,寺中空无一人,什么泥塑雕像,桌凳陈设,尽是消隐无踪,众人竟置身地板上,昏睡了叁日叁夜。随之几人提了火把上山,只见到林中趴伏石桌沉醉的教主特使张无忌。两相对了供词,才认定是中了敏敏帖木儿的诡计。 于此修整一夜后,方寻着沿路的踪迹入了大都,通行之处,又听闻光明顶后,六大派均未回行,尽是不知所踪。 教主不在,明教便以张无忌为尊,派中思量定计俱是征询垂问。张无忌虽是痛悔难当,经受外公规劝,仍然勉力支撑。但青翼蝠王韦一笑,却暗暗起了异心。 他平生领受叁人的恩德,其一是前任阳教主,他敬服其本领为人,甘为下手,其二便是现教主赵嫤,他自认受她救得性命,更受她信重施用,情致绵绵。最后却是张无忌,见他饱受寒毒困扰,不徇私心,为他传功疗毒,断了这多年的病根。他自认对此叁人是一般无二的忠心,生死相付,却不想,情难自控。 原来,听着教众赞教主与特使是天作之合,他会妒,若不做什么护教法王,领个特使也很好。原来,从房梁上接住赵嫤,他会乐,她不会武功,他可以遵守自己的誓言,护她一生。原来,当潇潇陷入危难之时,这一颗心,竟如抛入烈火滚油中,无有一刻安宁。 甚至,他想着,这张无忌为何要与那鞑子郡主纠缠不休,贻害了我的潇潇。是,我的,潇潇。 命悬一线,情悬一眼。 陈友谅想,命定在血脉里,未免太可笑了些。前朝太祖,不过意高夺主,黄袍加身,敢呼天命,而这元室蛮夷,仗了兵锋之势,便成了天下共主。那么,陈友谅这个名字,也该一呼百应,深深地,镌刻在天下人的心里。 他此来是为了寻求师父的助力,成昆老谋深算,意在江湖,而他苦心周旋,直指天下。这样一个朝廷,西军与东军盘踞一方,争斗不休,这样一个时代,所谓侠客仰仗武力,肆意割据山河。他到底是行兵打仗的将领,偏了个人武力,认下一个师父,绝不是坏事。 这万安寺的热闹他本也不想瞧,只成昆此番定计,要将这关押六大门派的罪责,栽在明教的头上,更难免志得意满,意在赏鉴自己的成果。 师徒二人看过所谓名门正派的惨相,一路畅想着日后功成名就,大权在握。陈友谅乐道:“所谓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他出身是秦朝的一个小吏,徒儿也是。若立国称皇,徒儿想,国号就叫汉,汉王。” 最是人间六月天,春色共花色妍艳,北地妆砌,约是一年里风流正好。引外天,碧蓝无垠,幕边云,飘渺无定,燕语呖呖解花色,人半成。 她想,这人身在都城,却执反心,位卑投敌,却志存高远。她要自救,不能任由敌人掌握命运。她不该笑,这不是属于美人含笑的场景,这笑是讨好,是自甘轻贱。她也不该哭,眼泪若无情,便不值得怜惜。彼时,她是身陷樊笼的前朝贵女,而他是挂名反元的义军将领。这相遇没有惊鸿一现的爱,也没有挂碍在心的恨。她该看他。赵嫤以手理顺面上碎发,将襟口提拉到脖颈间,冷冷睇他一眼。那目光不含风月,又似乎携了清风,透过皓然月光,散在他面孔上。 美人落难,是怎样也掩饰不了的狼狈,但那拧住衣襟的手,随目光微微颤抖,却是天然的可怜又可爱。 她在看他,那目光似乎是说,你该救下我,应该奉我为上宾,以礼相待。但那形容似又含了半点轻蔑,你凭什么救我,我不需你的拯救,也不屑你的恩德。 陈友谅似乎笑了,那笑容在心底,旋作一颗莲子,裹上密密的糖霜,尝来那滋味,这般甜蜜。这个人,昭明帝姬,不该身在此处,受人折辱。她该站在我身旁,就这样,天长日久,一直,望着我。 ps:首-发:po18m.vip (woo14.com) 『高塔卷』甘心(上)(微h) 素手浣,倦红妆。 自不见天日的高塔,被请到锦堂华室,赵嫤心中,并非没有疑虑。但女子爱洁,在一干低眉顺眼的婢女服侍下,纤足涉浴池,水滑洗凝脂,自是平常。 赵嫤端坐于妆镜前,阖了双目,偶感梳发的力道变化,牵扯微痛,着眼望去,却是一张芙蓉面。镜怜美人,映得敏敏帖木儿乌发朱唇,素额穿过华金嵌紫珠链,一点宝石红在眉心,端是娇颜媚态,贵气凌人。这蒙古女子占了主位,自是别于他时,华冠悬顶,微垂了眉睫,自有风华:“赵姐姐可真美哩,怪道张郎一心欢喜于你。” 赵嫤妆饰未成,青丝散漫,平生几许稚嫩,此时玉颜含霜,如有艳光烁烁,不可逼视:“我却从未听闻,这宋朝皇庭里,几时又多了个赵家妹妹。或是这蛮人血脉自知难容于世,偏要凑个亲戚不成。” 敏敏帖木儿容色立变,转来放下发梳,又合了一笑:“赵姑娘又何需动怒呢。您是张郎的叔母,妾身自觉比那些魔教妖人更为用心细致,才请您来家宅作客。您实在是误解了小女的心意呀。”她杏眼流转,似含别样心绪,“你们却要悉心照料赵姑娘,别怠慢了我的贵客。” 赵嫤见她转身欲走,一手半靠于束腰之上,光华翻转,便有雪亮剑锋挟势而出。 不是不知道王府守备森严,兼有武林高手镇守,只这机会难得,束腰里的横霜剑,若以这郡主为质,或有生机。若不加反抗,陷于敌手,又怎能甘心受辱? 这一剑原就是取出其不意,以敏敏帖木儿学来的花拳绣腿,自是难以闪避。可她素来小心谨慎,要来插手江湖事宜,便向自家父王请了护卫。赵嫤这一剑,到底是落了空处。 敏敏帖木儿自手下处取来被打落的横霜剑,语意终是带了几分怒火:“赵姑娘不喜欢妆饰,那就罢了,来人,请她回去吧。” 她想,这女子不过美了些,论计谋,不过手下败将,何足为虑。 高塔深锁问重楼。 九玄塔第十一层,本是专属于赵嫤的囚笼。而在回转之机,却另有了几位来客。 午后清光透过窗橼,那青丝发尾犹有水露浸润,两相迭映,便是天然粉黛。光为饰,点染秀发如云,水雾为妆,映得瞳仁若水。张松溪不及思量,拦过软腰一握,一手托起皓腕:“潇潇,那蒙古人可曾伤到你。”待发觉其掌中脱剑划出的伤痕,意要传功疗伤,却是丹田空泛,束手无策,竟心中大恸,“潇潇,潇潇……” 俞莲舟早在光明顶上,就觉察出四弟于赵嫤情态有异,彼时相遇欢喜之余,心中滋味复杂难明。 一墙之隔的张翠山听得动静,忙高声道:“二哥,四哥,可是潇潇也被抓来了?那明教不在么,无忌孩儿呢?”张松溪方觉失态,只赵嫤得见故人,心绪大乱,靠在四叔怀中,泪雨连延。或许,失手被擒,落在敌手并不委屈,但旧故相逢,这样一声轻问,竟叫人痛哭难以自已。 张松溪早已非少年意气之时,中了算计成为阶下囚,他还遗有余力,思虑出逃之事。而此刻,身受伊人信赖依重,眼见她香腮凝泪,却是无力援手。那恨怒交迭的情致中,烧起一层心火,卷入心潮之间。 赵嫤垂泪半晌,过于激扬的情绪尽散,又加之洗浴不久,一时失了常温,便微微颤抖起来。张松溪领会得她的举动,遂解了外衫,将她整个身子笼住。 俞莲舟见他旁若无人般,言行实在不当,不由轻咳两声:“潇潇,你先前可也是被关在这十一层?” 赵嫤在武当山的时节里,活泼爱闹,偏偏这俞二执掌刑例,向来很是冷面无情,故而见了面便战战兢兢,立时安分。这时见他眸色深重,便反射般直了腰,一派乖巧道:“二叔,潇潇……潇潇确是一直……”偏她先前啼哭得尽兴,乍然开口,即带出几个哭嗝来,背部再受得四叔安抚般顺了顺,便晕了面色,羞不可言。 俞莲舟其人虽执守刑法,端肃面冷,但对于武当的一干小辈,实是打心底的关怀怜爱。于他而言,赵嫤一重为第叁代弟子,应正其心智,约其行止,二重为前朝遗泽,需小心护持,不可有失。是时他观得神色,不禁心起愁慵,莫非我竟惊怕她到如此地步么。他又何曾哄劝过人,一时只得学了四弟,掌心轻抚少女发顶,音色沉沉:“潇潇,你莫怕,慢些讲。” 或是旧年里那一缕清风,抑抑扬扬,拂了满地花痕,又或是离别太久,原谅了时光中余味底色。世人总因被爱而放纵,她微微蹭了蹭他的掌心,似是确认安全了一般,挑起一个笑容。 光浓眉黛,泪眼生花。 这是谋,阳谋,心知肚明,却难以破解。 赵嫤想,传闻中绍敏郡主智计百出,果真不假。香妃红,这名字天然含了一段靡丽绮艳,随发梳浸于青丝如瀑,气烟微微,动情者,已然骨酥体软。春情共毒,入了心髓,若不加纾解,就绝七窍、断五脉,命丧黄泉。 大概,这原是她欠武当的。她欠了一个英姿勃发的武当七侠,又害他们为人算计,侵害性命。 且不说几人如何互论形势,只说俞莲舟、张松溪二人觉察到中了媚药后,自离了赵嫤,盘腿而坐,意在以意念坚守。但那香妃红原抹于赵嫤发间,张松溪抱她多时,已是春毒攻心,难以消解。 赵嫤心下做了决定,纵受两人喝止,亦是莲步香移,渐行渐近。她仿若听不见围墙那边张翠山的苦口婆心,也无视了眼前人的抵抗拒绝,香浴后换上的衫裙原就轻薄,束带一松,随散落在踝骨处。 她实不是不通人事的稚弱少女了。香脂凝化,玉溪春谷,这般裸身行步,更盘活了一身艳色。她搂过张松溪脖颈,与他目光相对,待看他诚惶诚恐,将要闭眼之际,便吻上他的唇。是一记清淡的啄吻,一触即分。张松溪复睁开双目,似叹非叹道:“潇潇,你青春正好,无忌与青书俱是钟情于你,又何必……”赵嫤再度施为,只伸了香舌,于唇上滑过:“我早就想这般做了,四叔。”她星眸合为一线,梨涡浅浅,“这是第二次。若我再亲四叔一次,就不该有一个不字。” 张松溪望见她眸光潋滟,那眼眸尽处是一张面容,却哪里还有半点抗拒。这是第二次,是她第二次吻他,也是他第二次拒绝她。那么,这最后一次,也该由他决定。 他听从自己的心意,吻上那一点朱红,双手回抱住她:“潇潇,我又怎会拒绝你呢。我早就,心甘情愿。” ps:断章鬼才?乛?乛?其实是作者忍不住给二叔、四叔加戏,然后发现没进正题(我对不起小h文这个题目)一拍脑袋,发现可以分成上、下,正好可以少想一章的题目\(≧▽≦)/ 这章,算是高塔卷的戏肉,或者精髓。我爱二叔,我爱四叔,我爱武当七侠!!!对不起,张翠山隔壁听个墙角就完事了,规劝的话就不写了,推来推去就差不多那个意思。另补一句,我真的超想推叁叔,可惜剧情设定不到,叹气╮( ̄▽ ̄)╭ 『高塔卷』甘心(下)(h) 甘心为愿,如受此劫。 张风竹想,这如同重重深夜里不得见,甚至在梦里,也需小意珍藏,私心掩埋的情节,竟然是发生了的。他如饥似渴地吞香噬玉,双手惯然自在地揽过她的脖颈与腰尾,是重温旧梦的千万遍熟稔。 赵嫤原非无情,怎能舍他深情厚眷,舌尖交融,似能共涉兰息般,将呼吸也交托出去。她一面迎合,一面交缠,剥下他青衫绶带,待握得瑶柱,触手觉那情炽烈如火,欲激扬如焰。她念及于此,竞横生几许轻怜怨憎起来:“四叔,四叔,你这样爱我……”所谓意会言传,哪比得上他领会女郎那一握里,略颤抖了须臾,一瞬的意念通达:“潇潇,是我诱你,是我贪恋卿卿美色,是我犯下大错。我恨我怨,为何不能青春正好,走在你的身旁,话给你知,能得一句喜欢,已是如愿。”她着那话儿在手掌间起伏,闻他蜜语甜言,心酥若春水,更不妨他含住她耳垂,容有微喘,“你念我一刻,我便爱你一刻。若潇潇心念有转,我再痴慕难舍,绝不纠缠。” 漫不说赵嫤何等体会,只道一墙之隔的张翠山,听得四哥这一段誓词,竟是如沐天雷。他素有些文人的仁心懦性,最能领会四哥这一番心念剖白。 爱汝之心,从生至死,永无终止,纵被无情弃,也与你无关,绵延苍老。 但张翠山所思所念,终归难以左右赵嫤心中应答。她似乎从红尘流离中清醒了片刻,窥破那多情眼眸遗下的寸许余味。原来,蒙受拒绝的滋味这样缠,拂去宣上凡尘,那点令她动心的细致温柔里,写满了退让。 她甚至头一回想起莫声谷,不再伤心欲绝,哀痛难抑,而是带了点切切的骄傲欢喜。我的阿谷,他不会的,他爱我恋我不留余地。若有朝一日朝思暮改,他也会挽着我的手,话我知,这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传奇故事。何况,我怎会不再爱他呢? 她半直起腰肢,指节仍支应着那许瑶柱,将其送入软烟花谷,带着些许轻侮般上下起伏。实是,那交合逢迎之间,犹存了点点郁态拒绝,似是怜惜她娇弱难支,又似踌躇难耐,留了半分余地。但赵嫤贵为明教尊主,自恃有血脉之重,如何能容得所谓爱则有余一说。她身摇摇曳曳,目对上侧位俞景楫打量的目光。那交汇瞬息的光芒,是她所隐藏的被驯养的一态娇媚放浪,是他属于男儿为色所迷的天性情欲。 赵嫤并不是慕晗潇,至少不是那个没有前尘未来,心念无尘的潇潇。 这一眼,仿佛牵动了一段模糊的记忆,那属于爱郎新去的时节里,她哀痛难舍,在迷梦半醒中,泪雨珊珊。眼眸前光影隐约黯淡了些许,听得一把男声:“你不必伤怀,这不是你的错。”这声线端稳肃正,并非有意的劝慰,而是确乎无疑地肯定。她想,阿谷的亲人怎能不怪我呢,是我害了他。如今想来,这个人,原是俞景楫。 诸相生受,吾爱汝眼,爱汝口,爱汝耳,爱汝鼻,爱汝声,爱汝色。 俞景楫怎能不动情呢?既然避无可避,难道固守黄龙,要小辈蓄意迁就勾引么。更何况,玉体优容,美色生香,眉眼勾缠的官司,情知她淫心已起。 他唤她的字,并不强求要如何亲昵,甚至迫了几分声势:“晗潇,你过来罢。”眼角瞥得张风竹依依难舍,再加了一句,“四弟也过来。”到底敬他俞景楫掌管刑罚,秉性公正,二人分开私处,收敛一段情潮凑过身来。俞景楫声色端凝,再是正经不过:“这鞑子郡主狡诈无耻,定是瞧中了青书无忌中的一位,才这般狠毒,要咱们污了潇潇的清白。翠山,你且谨记,绝不许招了那妖女进门,败坏我武当的门风!”张翠山连连点头,想得门墙阻隔不得相见,遂作了高声应道:“我都听二哥的。”俞景楫话语陡转,略沉了半度:“苦了潇潇,要尽心照料我与四弟。四弟,你也松快些,别委屈了潇潇。”张风竹听得言语,心知二哥是愿意了,再也忍不得欲潮汹涌,揽过她刺了进去。 赵嫤耳闻俞景楫语带机锋,连消带打,警诫了墙壁两端的心思,言辞犀利毒辣,更料准了敏敏帖木儿的心思,已是好生钦服。 又怎料他提点师弟之时,一手分明借着便宜,覆在她乳首之上,挑弄捻拨,叫她受那朱果与指茧摩挲的细碎快活。待张风竹得意进军之际,他方空出双手,珍而重之拂过她温软青丝,于鼻息间嗅了嗅:“谅她不敢对你下毒。”俞景楫垂下眼睑看她,落得一记吻在她眼睫上,半是待情人的狎戏从容,半是待小辈的珍重爱怜:“潇潇,情欲天然,这绝不是你的错。” 赵嫤才觉适时那股被温柔婉拒的腻味感消解开来,她从来是野心昭彰的美人,信奉风致嫣然,色为情刃。 她第二次入耳这一句话,心境已较从前大不一样。他原是没有偏爱偏私,粉饰太平的意味,是她多生误解。俞景楫是真正心性烂漫自由,既不会觉得莫声谷维护妻子丧生的举动是错,更不会迁怒于她。他亦算不得端方君子,存天理,灭人欲,视美色如猛虎。他不觉她有罪,自然无从审判宽恕。或许,他是唯一一个,同样怪罪其余五大派,心折了怨怼仇恨。 这厢两人眸光交接,越觉心动神移,难以自制,那厢张风竹入得层层迭迭,周周转转,如进宝山,迷迷乎不知身在何处,茫茫然不晓意断何时。 俞景楫接过她香肩,轻轻吻她面容,似乎克制又柔顺,转来又解了衣袍,示意她曲意顺从,便是天然的邢狱掌司做派,不容情面。见她仍恹恹小性,他倒也不恼,一手握住她右足,吻她足踝骨。那雪腻香脂,骨节浑然一体,怪道闺房游趣,写那玉足,是珊珊婷婷,行是步步生莲,住是迭罗新月。 赵嫤知情识意,以口哺之,如怨如慕:“二叔真狡猾哩。”她纳得玉柱入唇齿间,或吞或吐,或因依从之故,偏了吮弄,便是从心极乐,偏了撞咬,便滞了欲海。 漫不言张风竹识得妙处,只略作分心,便识破她神思不属。他本就属二代弟子中的翘楚,若非情迷慧根,又岂会难以分辨真心。终归,她恋他稳重细致,言行用心,莫不敬慕怜爱,她厌他稳重细致,若不得回应,便退居一隅,再不争取。他予以重器冲撞进去,一手捏合她腰际,那腰旋小窝最是敏感不过,赵嫤吐出玉柱,笑态婉媚:“别,四叔,我怕……痒极了。”张风竹感受她心神专注,终于展露欢颜:“我的潇潇怎该怕我呢,我不会害你的。”他始知情之一字,不进则退,不增则减,这样一个潇潇,可恶又可怜。若不能取她深情厚谊,那她若见了云外天光,爱那雨打风竹,爱人的心意,便减了一分。 俞景楫见她冷落,一时持住她下颌,啄吻在她眼睑、眉梢、鼻翼、耳珠、唇畔。这吻痕落成了几分缠绵,几分从容,几分冷淡。分明不带有取悦的意味,却实在令她情致绵延。 于是情事里催生了比较,滋长了嫉妒。赵嫤一体领受四叔的柔情细密,兼之情酣耳热,且谙知她隐秘动情之处,难以堪表的情动魂飞,一体承接二叔的雪融寒峰,难得他情趣相投,爱她诸相声色,临凡那一刻的孤冷,吹皱余波。 但若她偏了四叔深浅逢迎,便合了二叔深凝浅笑,容有昔日持掌戒律,高堂明镜,冷肃无情,却道今朝周旋燕好,合是眼底花,分是唇角砂。但若她偏了二叔轻重冲撞,便随了四叔轻捏重挑,或腕骨,或腰窝,或咽喉,她娇软麻痒,作了叁江春流。 一墙之隔,所有色相香浓皆与张翠山无干。但这耳是凡俗耳,身是平庸身,燕声沥语,历历在耳,欲观情念,常在吾身。 他近乎极尽的蓄意恶毒,猜度道,这不是乖巧听从的小徒儿,她是婆罗国敬奉的妖女,是阿修罗舍向人间的女身,扰他清净,坏他慧眼,误他修行。然后红尘沉沦里,想她言笑晏晏,泄在掌中。 张翠山阖上双目,似乎便可驱除神思中倩影芳容,他呢喃默念,是《道德经》的第十二回。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于是音容色味,似乎稍作排解。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不,这是上一个我,但我是下一个我。 ps:四叔雅正温柔,二叔清质严格,嫤妹就是反复横跳的我。小h文桥段尽力了,还是属于作者的意识流脑补风。(呸,就是写不出太黄暴(°o°)~)。 张五哥正文不会解锁了,素素还是太惯着他了。番外争取一网打尽武当七侠(我全都要(→_→).jpg),作者个人不太欣赏温柔守护,被动接受放弃流,所以番外会好好调教四哥五哥,小六温柔腼腆,但是骨子里还是比较执着坚定的。 最后补几句,二叔是那种正派侠骨下天生的几分邪气,改良武功叫“虎爪绝户手”,原着里面也是最先认同殷素素的那一个。虽然私情偏爱叁叔会怨怪素素,但是认可为敌的立场不同,行事在所难免。 『高塔卷』回溯 旬山之阴,是以南处银杏树海中的一座孤坟,是暗卫影为自己选定的寓所。他成全了为王保保布下的情色陷阱,引颈自戮,血色自刀尖交融。当忠诚里掺杂了爱意,命令里混合了柔情,便注定了他的结局。但终于是有怨的。 她的曾祖母晋国公主赵琦保有一味宫廷秘药,嫣然醉。是仿照汉宫飞燕合德姐妹的息肌丸而制成,服之,玉体生香,骨酥体软,是人间难得的妖魅淫物。但食者是身如飞燕,轻盈袅娜若天宫仙娥,似可随风而起。食者亦是放荡肆意,若不得雨露滋润,便抓心挠肝,作得万种丑态。她几乎切齿怨愤,想得公子赤衣金冠,面上落成一片灰白惨败,仍笑了笑:“小嫤儿,这是颗糖霜。” 他苍白丑陋的爱意与贪欲,哄骗她吃掉缠绕一生的羞辱,去博得一个可能,或许十年,二十年,来自人间的追赠——临江王。 这就是她的父亲了,赤衣公子慕晞。 最了解她的人,刺下的刀刃往往最深最重,果真不假。影,这一句临别赠言,她是喜欢的。 所谓青梅竹马,最动人原是知交。 且说赵嫤旬山祭奠之后落落寡欢,教众看在眼里,万望着教主派遣衷肠,免受伤怀。杨不悔罗了几多泥偶木雕此类的玩物,正欲哄得赵姐姐欢颜,却被杨逍拦住:“不悔,你可是担忧教主忧思难解,去寻她欢心。爹爹劝你,就此打住罢。特使一早请了教主出游,你可别去,反惹得教主烦心。” 杨不悔还待放心不下赵嫤,又被杨逍一指点在额头:“教主与无忌乃是总角之交,彼此的知心人,你去添什么乱!” 事实倒也情如杨逍所言,张无忌纵不是知人甚深,却是懂得如何讨她欢喜。 水灯莲船,碧波流泛,偏是一尾清溪,映着天水一色,水没处正过腰间。赵嫤涉水而行,水灯共云天柳色都落在她眼底:“阿忌,你是怎么寻得此处的。”她拘了一捧溪水,顺次面颊眼睫而下,是铅华尽去的清绝逐艳,是露泣丹华的纤姿玉骨。 赵嫤贪凉,爱涉水,这是独属于少年玩伴的秘密。 张无忌笑意自扬,心怀叁寸甜蜜、七寸酸楚,解下背负的琴囊:“从云琴以云杉木为庄,于水中起调,别有意趣,潇潇且试试罢。”赵嫤自是爱甚,从云琴声色清越,遇水微沉,枕了半色苍凉半色轻灵,间有水花随弦音溅射,声色共赴山水。她想,这一壁,可抵得上汝阳王府珍藏的名琴沧浪了:“多谢阿忌。” 张无忌甫是欢颜笑语,心下已起风浪,那元人郡主竟真是料中了。与嫤妹分离这大半年,他只知,她刺杀元人将领,义退临淄敌军。原来,仇因情起,情从恨生。王保保精心甄选,贺她十六岁生辰的芳仪,她终归是喜欢的。他想,固然是宋师兄,这般解她心知她意,他也该是酸涩妒恨的。他一时想径直问她,潇潇,你可是还想着那人的,一时却恨道,王保保乃是元人领袖,怎能如他一般,同潇潇言笑无拘。 来自少年知交的遗憾也正在于此,敬爱一词,原是爱她过甚,不忍半点拂逆,才生了敬。敬她品貌风流,爱她若人若己。故此不敢冒犯,不肯相问一句,对方所思所想。 往往不肯问,到最后,已成了不能问、不再问。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赵嫤从不曾想,还能在南地一个名唤星城的城镇上,听得这八个字。传国玉玺,称得上是宋朝皇室心照不宣的执着。纵其有宋百年搜罗寻找,不过得了几个支离破碎的消息,似真似假。但若有问鼎天下的野心,便难以抗拒这天授的珍宝。 年少轻狂的盗墓贼,白发苍苍的商旅,眼放精光的账房先生,惊得这八个字,便合了雅间的门窗,声线压得细密,再不得听闻。 再不谈及明教五散人,杨逍等人如何议论纷纷,只说赵嫤遣了韦一笑探听回来的消息,是四个字:佛光母寺。赵嫤难以释疑,一面深想,哪有这样巧的道理,不过市井瓦舍,得来稀世珍宝的下落。她一面却暗暗信了叁分,只因着,她听闻的皇室秘辛里,关于传国玉玺的下落,也有一个佛字。后梁举国兴佛,大修佛寺,而玉玺的踪迹断送在五代十国的烟尘中,若是后梁,倒也不无可能。更何况,后梁定都江陵,星城正是江陵左近的一个小镇。她想,赌上这么一把,并没有输的道理罢。 再探听佛光母寺的传闻时,已是万分慎重小心。一是予了店小二些许散碎银子,道是来为家人烧香祈福,二是请了当地最具威信的牙人掮客,说是扶灵到此,意欲泊居寺院,方便早晚香灶法事,最后是听了街上叁五个乞儿,寻问热闹。 最后得来的消息,大抵相类,再有些微处的不同,便是因着口耳相传而描补上的留白,难免因人而异。 星城的佛光母寺,在于城北山头,据传曾有恶龙食人,为佛陀收伏,产下一尾小龙,盘踞于德元正殿。而母龙感念佛陀善心,化作殿上明珠,佛光普照,佛光母寺由此得名。而其后山竹林,常年云雾缭绕,久久未散。有道是佛陀遗留的灵山佛道,也有道是前朝遗留的陵寝迷宫,如此种种。 一行人购置得棺木麻衣,解下称手的刀兵斧钺,有模有样地请来了灵官殡仪,便乔作了晋商张老爷的家眷。杨逍自告奋勇,做了张府的管事,排头去与这佛光母寺的主持交涉。待得灵宾令仪入内,张无忌并着赵嫤请道:“多谢慧难师父,予我家人方便。”杨逍装模作样打了个千,眼眉却横飞乱跳:“请少公子,少夫人安。慧难师父已吩咐寺内,打扫出了北院,供咱们打谯吃斋。”并非是约定的兄妹相称,但张无忌也受用这抖落的机灵眼,配合着支应过去。 赵嫤却是无心周全,她眼见这宝殿庄严,耳闻那佛音清梵,似乎隐隐有凄风缠上后颈腰窝。她十指合住那块无念石,是明教密道里得来的那一块,落在掌心有微微暖意。这地境怎么这般熟悉,若说是熟悉,又笼上了一层如真似幻的颠倒荒唐。难道是梦里曾经到访? 万阑俱寂。 白日里,端是个经纶称颂,法相森罗,此刻夜月入堂,得见一人孤身玉立,重衣结作深蓝,衣袂扬扬如飞。 寺内空旷如野,什么佛像蒲团,香坛木鱼,便连烛台灯盏也不见。这光影寂寥豁然为提笼斩开,如见披风烈红招展,香步行移:“赫叻克,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助我捉到这位明教教主。世子殿下才智非凡,堪称雄烁古今,空前绝后呀。” 赫叻克语调平缓,并不见得几多欢喜:“且亏了敏敏通风报信,才能成事。”他语意略有停顿,似乎含了一段惋惜,“可惜跑走了其余教众,只押住了一位特使,怎好同皇叔复命。”敏敏帖木儿闻言,星眸光转:“这位特使可杀不得,”觉察到这一句语气过于急迫紧要,便柔了声色,“我的消息正是从此人探得,最好放了他,让他做我们的信使,不愁不能为殿下再建奇功。”赫叻克随口应下,漫不经心道:“让你的人去安置俘虏罢。”敏敏帖木儿着意看那位金殿贵女的狼狈情态,到底了挂念情郎的心思占了上风:“阿二,阿叁,你们且随世子去。我亲去放了那位明教特使,好安抚一二。” 他似乎并不显得意外,又是一派万事不上心的自在情态,眼眸轻垂,似掩映了万重晦暗。 赫叻克垂眸望她,覆手取下那一颗无念石,于暗夜中的温润水蓝似有侵染,散出一缕冷辉,幽幽碧蓝。这好似是一个醒不来的噩梦,是一张牙舞爪,狰狞可怖的鬼魅面具,是一把低沉喑哑的声线:“这是第二次,你我之间,就此两清了。” 是时,中圈套懵懵陷入囹圄,解恩仇恍恍误落风尘。 月色溶溶,照见殿宇厅堂,明教余下教众,分明酣酣入眠。 『如忆卷』阿嫤 陵川岳氏。 岳氏先祖岳云理原系宋太宗赵光义心腹。宋太祖谋夺柴氏江山,数年后传位其弟赵光义。个中情状尚不可知,只那太宗皇帝上位后提拔心腹,加之高官厚禄。岳云理一步登天,被加封为陵川侯,授以朱袍紫带。而后陵川岳氏几经沉浮,再无一人复先祖之功名。 乃至九代人当家,嫡系一脉生子,请了族老卜算占命,得了四字:破军降世。破军星,主征战,天生将星,却杀戮无数,命带不祥。岳氏意欲恢复旧日荣光,举家族资源向这个幼子倾斜,取名岳翔。将到加冠,便取字鹏举,鹏程万里,举家而飞。岳鹏举领军抗击外族,一路加官进爵,堪称大宋最明亮的将星。陵川岳氏借势起复,跻身二流世家之首。到底功高震主,岳鹏举为君所忌,十八道圣旨终结了他的性命。岳翔既亡,岳氏更难逃厄运,备受打压,又逢外族入侵,家国寥落,遂举家归隐于靖安仲龄山。 陵川岳氏承自侯府的荣光,亦潦倒至看家护院的境地,领受过大宋第一将的红缨,更蒙受冤狱被官家通缉。浸润过权势名利的血液游走至心脏,便滋生出莫大的野心。岳氏十一代眼见父辈遭遇,终是违背先人遗训,决议每隔十年自家族中选取一人出仕。这人当是岳氏当代最为机变善断,更会接手家族全部外界势力。 而这一代,选中的出仕人,原是岳家十一郎,岳陵祈。 岳陵歌自陵川一路往南,招展的旗号是寻找十一郎。但他明白,这山川海流,日月星辰,只有赵嫤如茫茫长夜盛放的焰火,光天耀地,他的天地。 我属于你的宿命,不属于你的注定。 乌发。红妆。汪洋。眼眸。手掌。我涉过黄泉水,行过奈何桥,有大光明者照亮明灯,引我来这世上。阿难陀问我,情山可过,欲海可踱。难道贪欢是祸,多情成错,共饮下这一盏鸩毒。 赵嫤想,我走了这样久,这鸩毒顺着喉骨关节,流转至血脉心肺。 难道跋涉世间,饮鸩止渴,要含着痛与苦,哀与怨。难道注视爱人的眼眸,永远盛放着血色花容。这样长的夜晚,这样冷落的荒芜。如果会有来世,那我把今生借过去,共享这样深重凝厚的苦意。 水下清光潋滟,照见他面容模糊,有时似绮艳勾魂的水妖,有时似清丽孤冷的天官。他的身影如一场经年尘封的旧梦,远不可及,却又落在缘心。他的眼光渐渐落在她眼眸,握在掌心,有微微暖意,渡在朱唇的一记亲吻,封缄约定。岳陵歌的声线印在她耳边,又遥远如天幕:“我把我借给你,你就是我。” 她痴痴缠缠,凝望着这个人,是天际落在海底的一轮清月。这是岳陵歌,这是我。 岳陵歌挽着柔荑如玉,顺着海浪的起伏,再度冲破水天交界。“就算这场雨落得再狼狈难堪,但你是岳陵歌。你会活下去。”他眉梢有天日折过海浪的霞光,恩赐在她眼底,她阖目,覆手成一个祝祷:“好。” 如果天运红线不曾牵扯,命中注定出现在你生命的那个人不是我。但在这重重冷酷渲染的宿命里,我属于你。 莫道春芳正好,消香树,允兰草。 横彻远望,石壁斑驳,因累经海水冲刷,或平滑如绸,间或有点点孔洞凹痕。向西的落日之境,为石砾累积,堆砌成海边枯崖,足有七八丈高。东望去处,却自然造就了一片沙地,暖黄生晕。海沙陷落浅处,便泛得珠光月白,映照海潮波浪,是引墨据蓝,是天云光蓝,是春草新碧,更是浮游苔藓晕开的深浓淡绿,好不艳色染染、怡人开怀。 而这锦天绣地,自在去处,待赵嫤二人登临之后,方知早有人迹。 岳陵歌半揽半抱,携赵嫤并足登岸,正是临东的沙滩湿地。是时,天光日照,虽薄得春日时候,海岸正阳仍显些许酷烈。两人总算脱离险情,俱是心力交瘁、疲倦困乏,勉力拖行至岸边几株绿树之下,便跌足而去,昏倒颠迷。 待神智清醒,已消得约莫一个时辰。日光转和,衣衫发肤浸润过的海水已然蒸腾,凝结成细碎微小的颗粒,肤理更感灼烫红肿,形容狼狈。彼时,虽前路未明,岳陵歌却心怀疏朗,这样飘落流离至孤岛,救得绝世美人在侧,莫不如传奇话本、志怪小说般瑰丽奇诡、动人心魄。他终归也能这样,真真切切,亲身活过一场,而不是永远静守真元,做一个旁观者。 也合该天命机缘,两人自是富贵场中造就的人物,对于纳居寻食,荒岛求生之事全不通晓,倒落到午来收网寻猎的少年眼中。 两相碰面,见那少年郎约摸十八九岁年纪,披肩散发,发尾微微卷曲,高鼻深目,眼孔明净如天,又澄澈若海。他形容端明,虽常居海岛,肤光犹然凝泽若雪,意态天然,中和去些许眉目中的异域之感。岳陵歌见得少年风貌,一派赤忱,先扶过赵嫤,一手摊开示意:“小兄弟,我们兄妹二人出海周游,被风浪裹挟到此,绝无恶意。”岳陵歌自见少年背持弓箭,又恐语言不通,便先示意手中无有刀兵,取信于人。 少年眸光闪亮,并未因生人惊扰多生戒备,反倒是言笑逐开,语音清缓:“我是曼德斯,你们是中原人吗?我还有个中原名,叫李涵辰。木子李,茹古涵今的涵,星辰的辰。”这样一通言语下来,方觉语速过快,未能匀出对方应答的空隙,复羞赧道,“我能说中原话。” 岳陵歌心下稍松,信口编织缘故,互通姓名,略去赵嫤二字,只说是兄妹,唤作阿嫤。 李涵辰听得阿嫤二字,目光转向那位少女,从攀谈至今,她不发一言,目光飘然,全无半点青春韶龄的鲜活灵动。但这天海云色、树影香花,怎能分薄她半点光彩?愁心会眉头,纵容轻烟晓雾,忧语咽泪,眸眼不予世间万千华彩,已断惊鸿。他不觉放轻几分声色,犹解柔情滋味:“阿嫤,是木槿花吗?我可真想看看这样的花儿,可该是光明王国中常乐尊主侍奉的花种吧。” 赵嫤本是为两种药物损毁,摧折傲骨,断却心肠,已然萌生死志。纵她生长过十六个年岁,所信任者,到底是有岳陵歌的。她应他借命一说,自认两相依从,再无欺瞒,此时听得这少年言语,心念阖动,并指开合圈住岳陵歌食指。岳陵歌会意,倾身向她,好教她借力端正身子,更显庄重。 赵嫤启唇,声线微微喑哑:“你是摩尼教的信徒么?” 李涵辰碧瞳中更添华彩,左臂搭上右肩,合了一礼,并不十分规范:“曼德斯·莎赫里法与光明同在。” 原生于波斯的摩尼教,传至中土后,解作大云光明教,又因信奉敬仰习俗与中原大相径庭,教派中人不拘俗礼,不为名门正派所容。赵嫤登极临位,作了明教第叁十四代教主,于这个中前缘因果,自是谙熟。 只是不想,如今流落颠沛,却能得逢有缘人,因光明相逢际会的有缘人。正是:枯木悦甘霖,弦断有孤篇。 ps:这章下半节真的是耗费多时,行文也将过了一半,前期准备的一重解密都写完了。关于如忆卷的初始构想本来是孤男寡女,孤岛求生的,思来想去写出的文字还是修正了这个逻辑bug。(重点这两个都没有求生技能啊) 李涵辰不是原着人物,本来没打算迎合原着设定,考虑到嫤妹的身份,还是切入了波斯明教,融合原着和历史设定,切入点不同。小昭和黛绮丝另有去处,应该不会掺和这段剧情。 『如忆卷』痴恋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只言及曼德斯此名,上及中原明教,下到波斯摩尼教,却是籍籍无名。曼德斯为波斯教名,莎赫里法是取了母亲的中间名,来自世代敬奉光明的教徒家族。 许是因着摩尼教在波斯的传教开端,便浸浴着鲜血野心与阴谋,山中老人霍山背离挚友,乃至相仇相杀,最终刺死了当朝首相尼若牟。功业大成之后,以天外异石,锻铸了十二枚圣火令,将教义武功倾数镌刻其上。而后教派正立,便以长老院辖制了教主的名位权利,从长老院的后代子息中,甄选出叁位圣女。选定之后,叁圣女于光明神尊位前悬香敬奉,朝来香纹断在何方,便面向何方领职立誓,周游行方,为明教立功积德。直到教主逝世,长老院聚会,汇论叁圣女功德高下,选定立功最大的圣女继任教主。 而赵嫤之所以能够窥得波斯明教的些许端倪,还正因着十数年前,叁圣女中的一位蒙受光明神的恩德,慧指香纹于东,她领下圣职,着了一身绛紫宝纹碧树法衣,东渡而行,来到了中土明教。正是第叁十叁代教主阳顶天在位时,封赐的紫衫龙王黛绮丝。 而叁圣女中的雪敏纳·莎赫里法蒙受慧智香纹于南,原该传教,广颂经论,偏偏在周游的第二个年头里,逢着了不堪蒙元暴政,出海避难的南安李氏一脉。情缘生孽,绮思长存,两相依恋下,便诞下了曼德斯,随父氏宗族取了汉名李涵辰。叁人隐居海岛,现今均已离世,只留下李涵辰一人。 李涵辰秉性天然,自认与中土明教同宗同源,全然无半点隐瞒。但赵嫤心念斗转,自知这雪敏纳作为叁圣女,原是波斯明教的教主候选人,却隐姓埋名,身死他乡,纵得一脉后嗣孤身流离,也绝口不提回归教派之事,定有根由。 只这缘由,雪敏纳弥留之际尚不曾吐露,曾经的紫衫龙王黛绮丝更是渺无踪迹,无从寻找。如此,这波斯明教孰善孰恶,自是耐人寻味。 纵有瑶台,不换明珠。 南安李氏族人原善工水利诸事,故寻得天然海岛,见得风貌林致,与中原处大不相同,更以为喜。雪敏纳着意与爱郎私逃,前后寻访备置了不少安家立命之物,故而其局所林立,芳树香花,清泉漱石,竟也别有风貌。 入得其处,踏一弯绿藤小径,因着别无人烟造访,仅以篱笆松松一束,不教野禽异兽误闯中门。至于屋舍,巧取石窟为底,林木为框,个中奇异之处,却是那石窟屋内的机关暗门,引一道土帘拦设其中。也不知其何等造物,若值盛夏,长久吊起,与暗门深处的涌泉兰池气流通达,时有清风入堂,旷达舒怡。若逢寒冬,遂放下土帘,合住暗门,再于石窟屋侧烧火弄灶,暖意通融,也便不觉严寒。 岛上只设得两个石屋,李涵辰自占去一间,赵嫤与岳陵歌即只得借住于原来的主屋。两人固然以兄妹相称,偏李涵辰不懂人世伦理纲常,而于荒岛之中相依相存,自也无妨。 两人自此安顿,正消晚春时节,天然洞窟不设门房,自有星月光辉折来转去,消得些许光亮。赵嫤依靠在岳陵歌身侧,目光依依无着,一时仍见暗夜凄凉,暗生惊怖,一时耳闻心跳声紊乱无序,自去开言:“岳陵歌,可该怎么活呢?我平生头一回做别人,不知是何光景?” 岳陵歌与她共枕同眠,也自是生平未有的体验,虽目光并无交接,但伊人在侧,体温犹可互感互传,兰息细细,含香如醉。他乍然听闻,心念随之展望,口中喃喃:“岳陵歌……岳陵歌会怎么活呢?我难道在这个世上真的曾经活过吗?”他思及前尘过往,或许十八个年头,或许更久远,又哪里有什么华光异彩、绮梦心念呢?他转眼看去,屋内光辉错落,照见枕上两人青丝交错,个中更不分你我,一时痴怔,“我曾经想过,要踏足叁山五岳,走遍人世繁华。痴执爱恨,又将是何种滋味。” 赵嫤不过闻得他喃喃细语,声线犹是轻若未闻,却似能自这只言片语中,窥见孤往南北的茫茫风雪与驿外新雨后的滴水石流。她复将这番话念了一念,语意柔情款款:“踏足叁山五岳,走遍人世繁华,饮绝痴执爱恨。十叁哥,你是这样想的呀?” 岳陵歌生来双亲没于一段族中祸事,哀痛入体,病弱难当,直到稍去愚昧,言行举止不与常人相类,常以医药调理,方作消解。赵嫤自敬他如高天孤月、神人降世一般,他倒也确无凡尘俗念,不见年少意气。水下的渡气亲吻,相牵相依,他自当是解救其人,怎生得杂思绮念。彼时夜阑人寂,两人言语共通,心思通融,心绪间竟横生出一段极尽珍藏的温柔来。 岳陵歌心思既转,也便随之而行,他垂首吻在她唇间,轻淡一记,犹有难舍之情:“如果终不能够,那我愿看着你,看着你言语欢笑,那也很好。阿嫤,我所想到的每一段故事,都会与你有关。” 早在水下,赵嫤便感他此情赤诚无拘,而今耳闻,更生触动:“十叁哥,岳陵歌,陵歌,我们两个从小一处长大,我从来不曾想过的,我从没想过的。” 岳陵歌纵容念想来去,自送她离了仲龄山,情海翻涌,再到忘情,周旋拉扯,情权相轻,情欲相存。他几似是那人间戏幕里的天外来客,看她走,看她留,看她哭,看她笑。难道他竟真的甘心,只把那些纠结痴念,藏进案上设好的棋局之中?曾几何时,又有谁能料中,那相对执棋的少年男女,信口而出,以天下为棋盘,到头俱在其中。 他自可否认解释明白,但他终于遂了心愿,复合了一吻,受得赵嫤回缠,心下微惊,却也纵容得去。他倒是对情事生疏,自容得赵嫤唇舌来去,或吻在唇角,或吻在眉心,小意缠绵。 纵有明珠,怎及笑靥。 岳陵歌初尝情念,心念纷杂驳乱,但他生性里很有几分病骨支离的执拗,转来与她目光相持:“阿嫤,你亲我,是因你心中有我吗?” 赵嫤深晓情事,最是摧心断肠,便在这畅想无言之中,她原敬慕岳陵歌风骨清冷,受他搭救蒙他恩惠,但情之一字,又似不能轻舍。她欲念舒张,回望去,见他眼底明明烁烁,照旧一派寒月清风:“十叁哥,我从来也不曾骗你。” 这一句,也便足够了。 岳陵歌心下稍恙,他平生未有过这般滋味,既哀且叹,更有一段难以纾解的遗憾:“阿嫤,我是为了救你来的。无论世事如何,你总该信我。” 但偏偏这世间,焚身受着情爱之苦的,尚且如有欺瞒妄语,切身的相信听从,常常作了情爱的终点。 于感情的初初开端,往往起源于一个疑字。 ps:岳陵歌,真正的冷场小能手。开始写他表白,写得我幻肢都硬了。我们嫤妹面对这种冷冰冰的大美人投怀送抱,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罢了。?(?^o^?)? 十叁真的香,越写越香,明明是性冷淡(bushi),但是考虑到铺垫没到位,其实是考虑到再写篇幅要超了,这一天的经历太丰富了,还是让他们休息下。本章埋了很多很多处暗线伏笔,绝对绝对不是平平淡淡的谈心,还小小的立了个flag。现在给这卷留点余地,如果本卷结束还没把这章的伏笔写完,那就要比较后面才会解密了。 『如忆卷』百态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照旧这一写清月,孤悬天际,赵嫤两人互诉情衷,自认是相知互信,从无疑虑。同是此时,陈友谅临水轻酌,水线自在交割,足见皎皎相照,成双结对,正是一双鸳鸯碧。他目光零落至池边的石碣之上,醉眼迷离,犹见倩影珊珊,临了终是形影相吊。 殿下,你竟这般狠心,从不肯体谅俯就。如殿下这般的人物,合该如明珠美玉般,小心珍藏于宝匣之中,束以高阁,敬奉私有。那夺走你的小贼,也会这般善待于你吗,殿下,你怎又不明白呢?陈友谅初闻赵嫤脱逃,也倒是怒火万丈,随着时日长久,心气消解,想得她娇娆美态,心中横生爱怜。但他原是机心谋断,意在九五,偏爱赵嫤已是难得,想来诸般前事,不免误解重重,愤怨难平。 那元人郡主,自将赵嫤予了我也罢,偏偏弄什么五石散,莫非自度我不能引殿下倾心相对么?思及赵嫤原本拒绝的话由,心下更添愤恨,我自是殿下心中的英雄人物,我两相敬如宾,子孙绵绵。与蒙古人合谋,本是成大事者不拘的手段,我的嫤儿又怎会看不通透。至于这药物,却是那蒙古妖女以利相诱,使我沦为蝇营狗苟之辈。可怜我的爱妻为贼人所掳,还不知要受尽多少痛苦折磨。还有这投效蒙元的叛徒成昆,我岂能真心敬他为师,若不是这厮惊吓到了嫤儿,我的爱妻如何能有此劫,却还敢指使于我,要去什么海岛之上。 陈友谅一时痴住,心中对赵敏和成昆此中蒙元势力憎恨越深,难道我就非得弃之军中势力,要去弄个什么屠龙的阴谋么。他对成昆既生不满,也便阳奉阴违,使了个巧宗,借口是寻访冰火岛为师父大计行事,实则偏了航向,一心想着沿海找寻赵嫤踪迹。 所谓美人乡英雄冢,原非是怨怪美人作祟,实是所谓的英雄情根深种,心智念想自为情意所偏移。 且弃去陈友谅沿海探寻不表,只说那群龙无首的明教众人,齐齐推举了原本的特使张无忌暂摄诸事,于万安寺九玄塔中解救了被困于此的六大派。此番正派中人生受明教大恩,再加之眼见其为正派出身的张无忌掌事,行事较从前更显清正严明,不由恩仇尽释,更遂了赵嫤前愿。但这繁花锦簇,和乐融融之际,却有一人,心如烈火烹油,煎熬难当。 此人正是一早暗起异心的韦一笑,他前前后后涉足九玄塔何止十几个来回,解救了六大派众人,一径问询赵嫤踪迹,却是不得而知。待解救了武当派中张翠山几个,方才得闻赵嫤的确曾陷落于九玄塔第十一层,而后几人被押解回转第九层,却是再无音讯。 那漫生于高塔之上,相缠纠葛的孽缘情思,终随着当事叁人的守口如瓶,暂作了一段只能深藏暗夜的绮梦。 此夜月明澈贯中庭,月色簌簌寸寸清融,点照得那人红棕发色,面目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刀疤,只隐约分辨得其非是中原行貌。杨逍想及昔年阳教主在位之时,两人并称得逍遥二仙,何等孤标自傲,轻视风云。此时故人经年重逢,照见两鬓微霜,已是面目全非。若非其人叫破身份,更使出两人少年玩戏的剑招——北冥(取自庄子《逍遥游》),如何能识得身份。 范遥此来不为叙旧,但得遇故友,自然欢喜无限,未诉得别情几句,遂吐出来意。 韦一笑曾被冠名吸血蝙蝠之号,教中称号也应了青翼蝠王,其轻功自是一流。恰逢心怀不畅,学了蝙蝠倒悬屋顶,一时无人得知,也便将这两人谈话尽收耳中。 却原来这范遥自毁容貌,乔装打扮,作了一个蒙古花刺子模国的哑巴头陀,埋伏于汝阳王府中,甘心为明教探听信息。这些年来托庇于一个友人,暗暗传信给明教义军,虽以机密为要,不曾交待出友人身份,亦不难觉出范遥对这友人敬重拜服,推心置腹。 韦一笑本与那范遥交情尔尔,对他诸般自表全无兴味,待得两人谈及赵嫤,才心神收束,暗暗倾听。 范遥曾为明教的光明右使,性情自与杨逍是一派的孤拐自许,虽耳闻赵嫤为明教叁十四代教主,又何曾真心敬服。他隐藏于敌群十余年,生性更为邪气执拗,自认所谓的教主不过是个头面上的人物,教主亲封的特使张无忌仁心仁意,武功高强,才是明教的实际掌权人。至于张无忌与敏敏帖木儿的情谊纠葛,自当是少年人风流游戏,很是不以为意。至于敏敏帖木儿困诸六大派中人于万安寺九玄塔中,以人质相胁,令其施展各派中外功招数,如有不从者斩手斩脚之事,他又何曾放在眼中。敏敏帖木儿性情中随蒙元一派的狠辣无情,初时原想在赵嫤脸上划上个十刀八刀,自持将这南人女子容貌损毁之后,如何能与己相争。 韦一笑听及此处,如何能从,纵身合如一掌,正似一弧清风落下:“范遥,你好大胆!”范遥岂能生受这一掌,旋身脱开,大怒道:“你这臭蝙蝠发癫了,认得我是范遥,怎么还来动手!” 两人相争不下,杨逍自去从中护拳调解,此中打斗争执,便惊动了院中其余教众。 待得张无忌疾步而来,两相通了消息,才知赵嫤为成昆之徒陈友谅所制,更要分明,范遥已是无从得知:“那陈友谅行步行数,不过粗粗习得些许功夫,虎口常有老茧,倒更似行兵打仗的人物。他依附于成昆,勾结汝阳王府不过四五年,少有登门,行事更是隐秘,只识得其似乎常居南地。” 张无忌视赵嫤自如兄妹一般,疼爱怜惜,更视她如情人般,爱慕难舍,临危受命安置妥帖了明教诸事,早于万安寺解救过宋青书后,两人已有大都之约,同去寻找赵嫤踪迹。此时得闻消息,怎不大喜过望,至于什么遵循前意前往冰火岛迎回谢逊诸事,更是搁置一旁。他心下暗许,义父流落孤岛在外多年,有屠龙刀这般利器在手,何曾要急于一时。嫤妹蒲柳弱质,竟被那成昆恶徒的徒儿挟持,我与宋师兄也是有约在先,怎能舍嫤妹流落敌手。我此去解救得嫤妹,再杀了那陈友谅,也算为义父报仇雪恨。 他心中自觉此般算计全无错漏,到了叁五之期,便留书一封,将明教事宜交由杨逍与殷天正代领,自去赴约了。 而素来稳重自守的武当叁代大弟子宋青书,原该护持这一干师叔师弟速回武当山修整,但其少年意气,自称是不愿被诺违期,也便从半道里溜走了。此般情形,正是个:为情曲中多奇意,纵横人间总相知。 海月清风,人间相续。 正是赵嫤与岳陵歌于这海岛中消磨过小半个月,这日正见一轮清帆,写意自来,甲板之上正立了一妙龄女郎,着了一身绮红色绸衫,行止婀娜,面目尚未能辨认,俨然风貌清致,遗世独立。 李涵辰早早到了东望的海沙浅滩,向那女郎挥手致意,眸眼含笑,自减深海星月。待得她莲步轻挪,落足处不过消得微微沙痕,可见轻功身法之精妙,声色曳曳自带几许凌厉,别于一般的吴侬软语。李涵辰迎身上去,与她一道解帆盘索,定准船锚,一时无言,却见她横了一记,端是眼波盈盈:“小呆子,你可越发呆了,大半夜巴巴的在这儿等着。若今儿没顺着风势,该叫你这小呆子白白等上一夜。”李涵辰哪里不知她嘴硬心软,合手握住柔荑纤纤:“你一时不来,我自然总等着你的。” 那女郎闻言,却要挣开手掌,不觉粉面生晕:“还说胡话,我漂了大半宿,给你带了这许多东西,却来拿我寻开心。” 她此般晕生两颊,更如明珠美玉一般,清丽无暇,正正应了名字中的一个珠字。曲如珠,从了生母姓氏,取自如珠如宝之意。她自然是愿意从了这个名的,前尘旧梦,已不可追,难得有情郎。 两人抵掌对坐,自在通了音信,耳鬓厮磨之际,好不连理并枝、比翼成双。 所谓人间百态,为情痴者几生执迷,为情怨者恨意绵绵,为情一念欢喜照见佛陀罗,为情一点遗憾枯荣红尘岁。 ps:忙里偷闲补出来的本章最后一段,已经和前面的心情大相径庭。 因为本章出场人物较多,可能还不够细致,时间不多以后看的时候会小修下。被韦一笑打断的内情大家应该看出来了吧,赵敏在高塔卷搞的事,受了范遥的影响。原着范遥卧底就挺奇怪的,二十年毁容装哑巴,为了自证清白还能杀几个明教弟子,结果除了张无忌也没明写成了什么事。为了不让这卧底白白浪费,融入了二设,所作所为尽量合理。韦一笑早早打断,免得范遥说的高兴把嫤妹的底子都给兜了,也好保全下教主的名誉。 无忌哥哥真的是驰名双标,救妹子当然比救义父重要了(bushi)。设定里无忌和青书两个都学了九阳,从小一起玩又算是共患难吧,所以搞事都想着一起搞,找的借口也很一致,不能违背约定。!(^o^)y 『如忆卷』如是 灵台无垢,何以生尘。 她看见自心口开出一朵花,佛陀罗莲,伴生于血肉中的轻雾粉,至佛光映照下的光盏金,交缠并蒂。 天色混沌,晦暗难明,一半朝阳,一半月辉。临向朝阳的那面,有女郎提篮而来,罗裙共天水浅碧,步履飘然曼妙已极。那碧衫女郎周身如笼烟霞般,难以分辨面目,声线婉转轻灵,更觉出一段似曾相识般的自在写意:“将你的伴生花取下予我吧,是薄粉的那一朵。”话音已落,足见月辉星海里,走出一位妙龄少女,绮红裙角,臂上缠过金带漂浮,容理晕镜,眉目如见经年,今朝重逢。红裙少女语意带笑,声线较来自生一派威严端宁:“那就把金色的那朵给了我罢,反正留着也是多生烦恼哩。” 赵嫤闻言,不及多想,便折下心口花,光盏金莲齐根寸断,更要动作,已觉心府剧痛,周身酸软无力。 那光盏金莲脱离来,不过须臾,已落得赵嫤手心一片香灰花烬。再得观去,心口照旧是并蒂双生,粉游香雾,金贻光生。 红裙少女拈起一束花烬,悬于鼻息间微嗅,言生讶怪:“我从未见得,欲之花生得这样惊艳绝伦,生生不绝,又这般炽烈绮丽,缠绵悱恻。”待得花烬拂落,又滋长出些许寥落孤冷,初觉微微苦涩,良久,有泪自眼角滴落红尘,“这不是欲之花么?” 碧衫女郎提过花篮,手心捧过余下的花烬,赵嫤与她十指相触,竟生不出半分抵抗之念,心中只有无尽的静谧温柔。虽是面目未识,但这没由来的信任依赖,仍让赵嫤确认了来人的身份,正是曾经惊鸿一面的周姐姐,周芷若。 周芷若念下随心,已被赵嫤窥破身份,只是喟然轻叹:“嫤妹妹,别久未见。我原还想你我有缘,这一次次的偏私,总该能教你我,有个做姐妹的缘分。原来,竟是不能。”赵嫤心中自有许多疑窦,但比较起先前肝胆俱裂的痛苦来,又好似万事万物,已不必言说。碧衫女郎不知还有这等前由,不得周芷若示意,也便按下心绪,暂且不表,显然两人之中,以周芷若为尊。 赵嫤心河思绪缠连,那心口佛莲如是开败褪尽,摊开十指,正落在掌心:“掌心莲,心上花,为我而长,伴我而生,是欲之花,自然也是爱之花。” 爱欲之花,可甘甜如情爱相欢,也可苦涩如柔肠寸断。为情苦者,为情有泪。 红裙少女闻言,神色凄迷辗转,片刻后复是雨霁云开:“赵姐姐,我又欠了你一次呢。指点之恩,不敢或忘。”原来这红裙少女,正是昔年跟随在金花婆婆身旁,那位眉眼俏丽的小姑娘蛛儿,也正是周芷若于这方天地寻到的缘法。蛛儿本是天鹰教少教主殷野王之女,名为殷离,因不堪折辱杀掉二娘,不容于家中,出逃而去。她经指点通玄,尽弃前缘,只为从前金花婆婆打伤赵嫤一事,认为欠下尘缘,又蒙这番点化恩德,更是心生感激。至于姓名诸事,她只认下李涵辰为她取名如珠如宝之意,她只是曲如珠。 曲如珠解下腰间玉珏,点在赵嫤眉心,便落成一粒朱砂痣:“赵姐姐,赠你灵台,盼你珍重。” 周芷若复上前来,于她手心虚虚一握:“嫤妹妹,于这方天地,我们缘法已尽。曾赠予你的九天结罗,本想为你取来,原来那持有之人,竟和你羁绊甚深。你们未来仍有相见之日,他日你取回,或是不取回,都在你一念之间。切记切记。” 语罢,两人飘然远去,正是云散天开,灵台清明。 不识双结罗。 赵嫤心知,有关于周芷若与曲如珠二人,或只能迷幻如梦,不可深究。 一场大梦方醒,孤岛之上,相对只有她与岳陵歌两个,又何来的波斯明教圣女之子曼德斯。触目光景,香花奇树,尽数枯荣,而篱笆束前的绿藤小径,因着无人修剪打理,已是肆意散乱,不成形状。 若非临水自照,赵嫤眉心确多了一粒胭脂痣,更显娇妍柔媚,她只怕真的疑心,是否春意迟迟,做了一场时年久远的旧梦了。 海岛之南,却多了一座新坟,其上镌刻道:李涵辰之墓,爱妻曲如珠立。 生离死别,因缘际会,这自然是一段遗憾悲哀的情爱故事。有幸苍天见怜,于这世间道别,倒并非意味着天人永隔。总归,他终于也等到她了。 鸳鸯共白首。 岳陵歌从来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与这人世产生如此深刻的羁绊约定。 赵嫤自得眉心中灵台光转,再斩去过往的爱欲之花,曾经受制于人的难堪屈辱,以及失落敌手的沮丧遗憾,还有那蒙夺心志的五石散,都似乎尽数伴随着花朵湮灭成灰烬。她已经,落落寡欢的,太久太久了。 而属于十六七岁少年男女的,原也不该是前后顾虑,在情爱里尚存了谋算计较。 她眼见岳陵歌如何摆弄灶事,烟火中另有一派人间,曾经孤冷如浮云野鹤,也为她陷落红尘,灵犀会聚,芳心初会。或许不多一秒,也未少一刻,她自后心拥住他,吻上他的眼眸,不待他发问,复吻上他的唇。 赵嫤这一吻落在他唇角,虽是清淡,却也热烈真诚,复来对上他目光清亮:“我吻你,自是因为我喜欢你。”她说的认真,岳陵歌也自她眼眸里,照见情致缠绵,却又听得赵嫤道,“陵歌,我们成亲吧。” 岳陵歌曾经铺纸磨墨,洋洋洒洒行文大半篇,想来终作了几字,劝诫赵嫤勿要以婚约为谋,以至于伤心遗憾,不可追回。当时他又如何能知晓,这婚约盟誓,竟与他有关。他心下又是惊怪,又是无奈,更难以自抑般,生出些许欢喜来。赵嫤见他神色,笑语更生温柔,嫣然欲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耳。十叁哥,我是认真的。或者,爱你的是慕晗潇,嫁你的是赵嫤,这原本就是一个人。” 或许,早在慕晗潇前事尽忘之时,便对那恍如高天孤月的表兄岳陵歌,生出了一分觊觎之心。但终于引动心河的,是那一段真挚纠缠的爱意,是红尘里相逢际会的一刻。 岳陵歌纵容了心脏滋长的欢喜弥漫,落成了一记笑颜,极清极淡,已是足够勾动心弦:“好。”刹如新雪消融,野鹤闻笛,孤月枕星,最是人间一刻,心清水现月,意定天无云。 ps:首-发:yuwangshe.one (po18 u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