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后有鬼》 楔子 “婆婆,麻烦来一份煎饼果子。” 女孩单肩拎着一个背包,身形高挑,穿着长袖的衬衫和修身的休闲裤。 在同龄女孩中毫不起眼甚至有点朴实的装扮。 但不幸她有张即使套块麻布也能被人一眼关注的容颜,眉清目秀,鼻俏唇樱,脸型、轮廓和五官都精致得叫人挑不出瑕疵来,笑起来便仿佛四季的花一刹都盛开。 这孩子漂亮得过分了。 婆婆一边摊饼一边同女孩搭话,语调和蔼的:“闺女,你天天来我这,我都眼熟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归海梦,归海是复姓。”女孩笑吟吟瞧着,“哎,等下婆婆,麻烦加块培根,我现在给您刷钱。” “好勒。”婆婆给她包好,察觉自己手机震动,便走开几步去接电话。 归海梦站在原地等着还没买完饭的舍友。学校第一节课在八点半,七点半到八点是食堂人相对较多的时候,她怕随便走动会让舍友找不到她。 而且大一开学没几天,老实说,她轻微脸盲,还没记住舍友的脸,只能奢望自己能被对方认出来。 “你说什么?!” 突如而来的惊叫让归海梦吓了一跳。食堂寂静了几秒钟,大家纷纷好奇地望向声源——刚才还慈眉善目的婆婆此刻颤抖地几乎拿不稳手机,不可置信的震惊和难以接受的绝望在她眼睛里泛着青紫色的淤痕。 “不可能……不可能——” 婆婆失控般地尖叫着:“我儿子不可能出车祸,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呢?” 吃瓜群众渐渐聚拢,很快有好心的人过来拉走婆婆,焦点逐渐集中的人群里,无人发现慢斯条理咬着煎饼果子的归海梦,神情突然僵住了。 她死死盯着正哭着收拾东西的婆婆。 准确的说——是婆婆的身后。 空旷的只有一个影子的墙上,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不断朝着婆婆移动的影子。 在即将触碰到婆婆的那一刻,影子停了下来。 那黑影原本是一个瘦削的侧身的姿势,在停顿下来后,逐渐变成一个正面的完整的轮廓。 一个瞳孔全黑,满目鲜血的女人凌乱着长发,正看着归海梦。 半晌,她突然咧嘴一笑,乌黑的血流满了下颌。 “你——” 归海梦抬腿就跑! 然而才刚转身,就砰得一声撞到了身后人。 归海梦连道歉都来不及,极度的慌张让她推开眼前人就要跑,但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人给抓住了。 归海梦几乎失声:“……放开我!” 但正是这一抬头,让归海梦直接愣在原地。 那个女人呢?她看不见了! “撞了人就要道歉。”少年冷冷地说完,立马放开了她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请你有礼貌点。” “对、对不起。”归海梦抱歉地微微低头,“我刚才太着急了……啊!” 迎面而来的女人让她下意识攥住了身边少年的衣服,这次她看得十分清楚,接触少年的一瞬间,几乎要贴在她脸上的糜烂面容突然像是被风吹散,毫无痕迹了。 消失了。 的确消失了。 少年皱着眉头扯开她:“你有病?” “……”归海梦张着嘴,一脸懵的看着前面。 为什么……为什么会消失? 手上触感还在,那个银镯子依旧戴在手上,如果原因不出在她的身上,那么…… 归海梦果断第三次抓住男孩子的衣服。 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 他有张极为出挑的面容,又身形清瘦,站在那便是暗香浮动的玉树琳琅,却如山巅之雪,沉静寒凉,让人只敢仰望,不敢靠近。 他声调也像雪似的冷:“你做什么?” 归海梦深吸一口气。 “这位同学,我对你一见钟情。”她言辞恳切,“做我男朋友吧。” 井下尸(一) “这是末班车呀。”舍友于佳佳忍不住提醒归海梦,“你现在要去市区,那就只能打车回来了,现在打车特别不安全,我听说有过奸杀案,你可要小心点。” “放心,实在不行我就住下,明天再回来。” 归海梦安慰似的拍拍于佳佳的肩膀,笑容明艳,于佳佳哪里能抵挡得住漂亮小姐姐的笑,做梦似的把她送上了公交车。 末班车的人不太多,后座几乎都空着,窗外最后一点黄昏的红也黯然退场,天空介于黄昏和黑夜,似暗似亮的光把车厢隔离成两部分,后半部分幽暗得好似专为鬼故事而生。 归海梦小心地一步步靠过去,看着车上高高挂着的过站牌,转头轻声问:“你要在哪里下车?” 她面前坐在老弱病残专用座上的奶奶奇怪地望着她,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但女孩眼睛看着的方向明显不是这边。 她并不知道,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脸色惨白,眼珠凹出来的歪脖子鬼,半边脸皱巴巴,白花花的骨头从皮肉里钻出来。 归海梦吓得不敢正视他的脸,只赶紧低着头,借垂下来的长发遮住视线,又从长发的间隙里去瞥那鬼僵直伸出的手。 归海梦一边躲着一边指着站名:“从这里,是吗?” 歪脖子鬼缓缓点头。 归海梦连忙朝后走,声音压着很低:“我知道了,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害怕。” 也不知道这大叔执念多重,居然在她逛街时看见后从市区里一路爬到她的学校,出现在课堂上,缠着她去了结心愿,如果拒绝就一直跟着,非得让她过去才作罢。 归海梦都快疯了。 她撸了袖子,看着正好卡住自己手腕的银镯,镯子大约一厘米粗,纹路细腻,样式简单却精致,她专门去饰品店问过,得到的答案只是个普通的千足银镯子。 普通……可不是普通嘛,都能让她见鬼了。 银镯是可调节的,她试着掰开镯子,但无论使多大的劲,两端空隙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好像死死固定住,怎么也取不下来。 归海梦再一次尝试失败,只得叹了口气,无所事事地等着到站。 公交车在一幢居民楼前面的公交站牌停下,归海梦下站,看着已经全黑的夜色,心里的害怕更胜几分。 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遇见什么。 归海梦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半天才觉得腿没有那么软,扶着路灯的杆子闭着眼睛问身后人:“那口井在哪里?” “什么叫闭着眼睛就没法告诉我,睁开眼睛我更没有办法走路!” 归海梦忍不住吐槽,觉得一只手没办法支撑自己,连忙把下一只手也放上去:“鬼知道你这楼里有什么,我刚才还看见一个影子晃悠,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也找上来!” “……你说话呀,你怎么又不吭声了,你不吭声我更害怕……”归海梦听着周遭寂静的夜晚,心里慌得打颤,“天哪我一定是疯了,连个杆子摸着也有心跳……还软软的……啊!” 归海梦睁开眼睛,惊叫一声,把电线杆子上的麻雀都惊飞了。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少年冷淡地撩了眼皮:“你说呢?” 归海梦捂着心,急喘了几口气,这才能观察面前少年的相貌,眉宇清寒,气质冷峻,她莫名觉得眼熟,想了半晌才想起来这就是食堂里遇见的那个人。 归海梦后知后觉地朝四周望去,才发现那个歪脖子鬼已然不见了,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穿过枝杈,照在她眼前孤零零的十字路口上。 果然! 她就知道是这个男孩子的问题! 归海梦更坚定了自己抱住大腿不松手的念头,正要把自己读过的言情小说捡起来向对方来一番深情告白时,少年却退了一步:“是你。” 归海梦愣了愣,惊喜道:“你记得我呀。” “记得。”面无表情的男孩子声调毫无起伏,“说对我一见钟情,却连我名字都不问的人。” “……” 这是个什么关注重点。 归海梦尴尬地笑了笑,心里的吐槽十分丰富,但面上相当羞涩:“我其实问过的,但是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好多女生都喜欢你,我跟她们相比实在毫无竞争力,所以不想争,只想默默陪在你的身边。”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摸摸伸出一个手指头去碰少年垂着的手背。 她以为借着天黑掩护,他不会察觉,但少年飞快地又退了一步,跟她拉开相当一段距离,语气嘲讽地:“难道不是因为,我可以让你见不到鬼吗?” 归海梦呆了下。 下一刻,刀剑出鞘的金属声清晰响起,少年拿短刀指着她,声线冷硬:“滚开。” 井下尸(二) 归海梦彻底懵了。 她虽然知道自己为了保命而使出的一点点手段为人不齿,但也没想到这少年会这么厌恶,被这么一训斥,当下心里极其难堪。 女孩咬了下嘴唇,低着头小小声道:“抱歉。” 她转身想走,刚转身就看见一张惨白的鬼脸在瞳孔里放大,纵使现在心里诸多委屈都说不出来,但仍是下意识喊出了声。 少年一把把她扯到自己身后,对着歪脖子鬼道:“在我面前不滚的,你还是第一个,看来你怨气不小。” 归海梦被他拽得晕乎,这时候才勉强想明白,莫非这个少年也能看见鬼? 她此刻已经看不见,但见少年刀刃一转,不及思考就冲了上去,拦在他面前:“等一下!” 少年凝了眉眼:“别多事。” 卧槽要不要这么高冷。 “不,不行。”归海梦虽然心里害怕,但意识清明,一点不让,“这位大叔有未完成的执念,如果你就这么杀了,那我这趟不就白跑了?” “啊,啊?不要招惹他,他是阴阳师?”归海梦竖了一个耳朵去听歪脖子鬼的悄悄话,“阴阳师能杀你又不能杀我,我的时间可不是白白生出来的,这事我管定了。” “无知。” 少年冷斥道:“与鬼同谋,你可知利害?收起你那点泛滥的同情心。” “那些鬼不敢缠着你,可是会缠着我。”归海梦仗着少年不敢拿她怎么样,说话都有底气很多。 “他没有亲人,只剩下一个妹妹了,可是他妹夫总是赌钱,家里为此鸡犬不宁,后来有一次争执……他妹夫就失手把他推到井里去了,他妹妹还不知道,还以为他失踪来着,所以他让我帮忙告诉真相。我觉得大叔也挺惨的,帮帮他吧,算是积德。” 少年依旧无表情:“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他仿佛能看透她,“你以为是做好事,但别人只会觉得你神经有问题,这样你还去,你果然有病。” 归海梦被他戳中痛点,勉强扯了扯嘴角,失落道:“我觉得死了还不能转生挺痛苦的,还有快穿系统帮人实现愿望的呢,也不多我一个。” “怨气滞留,害人害己,杀了才是帮他们解脱。”少年见归海梦低着头,停了停,收刀入鞘,“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归海梦见他肯松口,连忙笑道:“多谢。” 少年看见她的笑,怔了怔。 她刚刚说完,顿时想起身后那张鬼脸,表情立马变了,捂着脸装作镇定道:“那个,大叔啊,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口井在哪里?” “居民楼最后面。”少年先一步说出口。 “……多谢。”归海梦没话讲了,向前走了几步,愣愣道,“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阴阳师职责所在,我必须要看到他安心转生。” 归海梦想想也对:“那你一块来吧。” 这小区其实不大,走几步就能绕一圈,旁边就是一个幼儿园,大叔所说的那口井在两者之间一堆杂草丛里,因为没有人清理,杂草没过归海梦的小腿,很难一眼发现那口枯井。 归海梦只得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扒,直到闻到一股极恶臭的味道,捂着鼻子道:“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 “尸胺和腐胺的混合化合物。”少年站在她身后,没有跟着进来,“应该就在附近了。” “……我看到了。”归海梦踉跄了一下,“这井口太低了吧,井又这么深,万一有孩子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啊,我不敢看。” 归海梦犹豫着探头,:“太黑了,我也看不见有什么……什么?我要下去?” 女孩张大了嘴:“不要吧,我怎么下去?” “开玩笑吧,那个人这么讨厌我,你让他帮忙,他可能会帮忙嘛,没让我滚开就不错了。”归海梦在被骂和下去之间犹豫,咧着嘴极不安地回头问,“那个……对不起,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少年朝她看过来。 “这位大叔说他还有几万的现金给妹妹,还有银行卡,现在都在井底下,虽然我觉得这么说有点过分,但可能还需要你……算了我自己下去。” 做人要识趣,归海梦自认倒霉。 她扒着井口,井边长满了青苔,很容易手滑,归海梦深吸一口气,垂死挣扎:“我可以不下去吗,如果我也歪进去了,就没人告诉你妹妹真相了。” “……好吧。” 归海梦拿出壮士割腕般的决绝,搭了腿正要翻下去,却被少年的手按住:“你这样下去百分百会摔死。在这等着。” 他一个利落的起跳消失在井边,大约半分钟后,少年翻身上来,把包给归海梦,清清淡淡的:“应该都在里面。” 做好事就请不要这么面瘫了,难道你自带傲娇属性吗? 归海梦暗暗吐槽一句,接过包:“谢谢……不好意思让你去接触死人。” “死人我接触多了,不管你的事。”少年见她总是唯唯诺诺,想来是真的被鬼吓怕了,心莫名软了一下,“还有,我不叫你,我叫卓槐。” 井下尸(三) “阿姨好,叔叔好。” 归海梦对敲门的两个人礼貌地鞠躬:“是这样的,您的哥哥拜托我告诉您一些事情。” 室内冷白的光争先恐后地流泻在小小的楼道里,站在其间的女孩像是个坠落人间的天使,有纯白的轻易让人沦陷的笑。她身后的少年同样面容精致得不似俗人,但眉眼有着棱角分明的清冷,使人想要沉溺却又明白不可沉溺。 “哥哥?”女人听到这个词语,惊愕地张大眼睛,“你找到我哥哥了?他在哪儿?” “您的哥哥……已经死了。” 女人原本还带着希望的神色顿时被噩耗吹得灰飞烟灭。 她脸色惨白地后退几步,被她的丈夫馋住:“不可能——我哥怎么会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对不起,请节哀。”归海梦无法感同身受,她只能看一眼站在女人身边的歪脖子鬼,“他让我转告你,这包里是他这么多年给你攒的钱,数目不小,银行卡是你女儿的生日,他无妻无子的,死了就死了,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归海梦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转向看似安慰震在原地的妻子,却用余光盯着归海梦的男人。 “以及,请您离婚。” “因为杀害您哥哥的凶手,就是您的丈夫。” 女人一口气哽在喉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比她更激动的是她的丈夫,男人怒不可遏地走上前来,要去抓归海梦的肩膀,骂道:“乱说什么,有你这么挑事的吗?神经病!” 卓槐快一步捏住男人的手腕:“别打人。听她说完。” 他看起来只是个学生,但男人挣脱不开。 “对不起,但我要说出来。”归海梦整理了下语言,她的确无法在这种场景里体会到生死别离的痛苦,但不并妨碍她揭开真相,“您用在女儿身上的学费没有丢,是被您的丈夫拿去赌博并且全输光了。” “您的哥哥知道这件事后过来劝说,过程中产生口角,您的丈夫将您的哥哥推进了楼后面那口枯井里,在意识到杀人后处理了周围脚印并隐瞒至今。” “……” 男人说了句操他妈,甩不开卓槐的手,神色狠厉地指着归海梦:“你信她?老婆,你信一个突然开门说你哥失踪的陌生人,还是我这个跟你相处好几年的老公?” 他转而盯着归海梦,慌张和惊恐被强行掩盖在演技下:“小妹妹我怎么得罪你了,我是欠你家钱了你这么污蔑我,你亲眼看见我杀人了?这可是诽谤罪,我他妈能让你进局子!” 归海梦被他的神情吓到,瑟缩了下脖子,但并没有后退,依旧坚定地对女人说:“我没有看见,但是我能看到您死去的哥哥。” “他就在您身边。” “……妈的是个疯子,这都能编出来!”男人啐了一口,赶紧对女人说,“老婆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报警啊,快去报警!” “我……” 女人呆呆看着几个胶着的人,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 她下意识抱紧了手里的包,失魂落魄,看着归海梦:“你,你说话是要有证据的。” 归海梦“啊”了声:“您等等我问问大叔有什么线索。” “扣子。”卓槐在一边按着暴动的男人,“您丈夫最近应该有件衬衫掉了两个扣子,我在尸体旁边看到了。” “……” 女子像是雷劈般瘫倒在地上,几秒后疯了一样的去扑呆住的男人,撕心裂肺地哭:“杀千刀的!祸害这个家还不够,还害了我哥哥!” 归海梦无措地看着面前混乱的局面,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女人要报警。她想这绝不是大叔想要看到的,但目前好像也只能任由事态发展。 好在打归打,女人纵然歇斯底里也挣扎着起身报了警,夫妇的女儿怯怯站在卧室门口,茫然地看着一团糟糕的家,一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表情。 归海梦突然有种负罪感。 我是不是做错了?她这么想,却又立马清醒过来,明白纸里包不住火,杀人还若无其事,她更良心不安。 “走吧。”卓槐道,“已经结束了。” 归海梦看他一眼,跟着他下楼,以防万一一直等在楼下,直到警察赶来压着丈夫离开才彻底放下心。 “现在你应该安心了,纵然痛苦,但你妹妹带着女儿,是必须会熬过来的。”卓槐对着歪脖子鬼说,“这是目前最好的结局,你可以转生了。” 井下尸(四) “多谢。”这已经是归海梦今夜不知道第几个道谢,但这一个是真·诚心诚意的,“要是没有你帮忙,我还真的应付不来那个咄咄逼人的男人。” 卓槐冷冷睨她:“说了你有病,是你非要凑上去的。” “……好吧我接受你的说法。”归海梦看了下手机,“遭了,八点四十多了,我得打车回学校,我们十点半的门禁。” 女孩拿软件叫车,一边道:“你不回去吗?” “我有事。” 卓槐虽这么说,但没有走,他问:“你只是个普通人,是怎么来的见鬼的能力?” “是因为这个银镯子。”归海梦把长衫拽到手肘上,向他展示,“我两个月前无意得到了,就突然能看见鬼,而且这个镯子根本取不下来……哎,你不是阴阳师吗,你应该是可以拿下来的吧。” 卓槐低头,借着疏朗月色看着镯子,表情很微妙。 他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归海梦:“戴上以后,除了见鬼没有其他的怪事?它们会来纠缠你吗?” “是啊,就像今天让我帮忙,或者就是诉苦啊之类的。”归海梦仔细想了想,一遍遍在回忆里确认细节,“但是也有单纯的恶鬼,就是缠着我想附身,有时候我也能在一些死物上看到鬼魂……差不多就这样。” 卓槐嗯了声,没什么情绪的:“记住以后注意安全,不要喝醉,身上也不要出现伤口,避免被鬼附身。” “原来是这样附身的……哎,你不能取下来?” 卓槐目光凝住一刹那:“不能。” “我还以为你很厉害么,阴阳师不都这样吗,安倍晴明什么的。”归海梦明显很失望。 卓槐移开目光,他虽没有很明显的表情变化,但女孩还是感觉他身上有类似“又是个白痴”的嫌弃感。 “阴阳道的确在日本盛行过,但本源却来自中国。”好半天,卓槐才开口跟她解释,“起源和分支虽然杂,但还谈不上神秘,况且如今地位早已经衰弱,不值一提,更别说那些花里胡哨的能力。请不要被动漫和游戏误导。” 归海梦发现他避而不谈的那一部分:“既然是在日本,你为什么出现在中国……你还叫卓槐,分明是个中国人呀。” 卓槐语调顿时沉了下去,像雪山顶刮来的风:“管鬼的闲事还不够,如今又来管我的闲事?” 归海梦立马意识到她戳到了对面少年的心事,赶紧闭上嘴,正好她叫的那辆车已经到了,她跟卓槐道别,开了车门坐进去。 卓槐看了一眼司机:“不要坐。” 归海梦没听清,回头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卓槐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从市区回到学校要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归海梦坐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副驾驶已经坐了一个女孩,应该也是跟她一样要赶回学校的。 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见归海梦自己一个,忍不住提醒道:“小姑娘大晚上一个人出来,得注意安全。” “谢谢叔叔。”归海梦甜甜地笑。她其实最不注意这些问题,因为真危险会有鬼提醒她。 司机很热情,有意无意地跟归海梦搭话,问她今年大几,读的什么专业等等,归海梦其实不太愿意暴露这么多,又架不住,只好挑些不那么隐私的说了。 司机问得勤快,副驾驶上的女孩却一言不发,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归海梦见司机瞥过来的眼神不曾在女孩身上停留,渐渐觉出不对劲来。 “叔叔啊。”归海梦试探问,“你就接了我一个吗?” 司机理所当然道:“就你一个啊,你看着车上除了你还有谁?难不成是鬼吗?” 他自觉是开玩笑,归海梦背却顿时僵住了。 她眼神缓缓移到那个女孩身上,内心的害怕一层又一层黑颜料似的泼过来,她抓紧了门把手,手都在轻微颤抖。 终于,女孩朝她转过身。 她转得很慢,但车里开着灯,从归海梦的角度正好能看清她的左半张脸——死皮刷墙似的贴在她的脸上,女孩没有眼白,额头上干涸的血像碎油漆般一片一片地掉下来。 归海梦一个激灵,想起来于佳佳提醒过她发生过奸杀案。 她尖叫一声。 “停车!”归海梦抓着门把手,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停车!马上停车啊!” 司机被她吓了一跳,第一念头就是被发现了,咬了咬牙,不仅不停还猛踩下了油门,正要飚过这个路口,却见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少年。 来不及看清脸,他连忙踩死刹车。 车停在少年面前,一毫厘的距离。 归海梦立刻推开车门,连下车时绊了一脚都顾不得,跛着步子扑入卓槐的怀里,脸上都是泪痕。 卓槐迟疑一下,伸手接住她。 周围一切归于寂静。 十字路口的灯光暗了一刹那,少年站在人行横道上,于月河倒悬的夜晚,抱住无所依的少女。 世界在她入他怀时,盛开无边温柔的星光。 好似理所当然,命中注定。 勾色意(一) “我没有记住车牌号。”女孩抽着鼻子,可怜兮兮地跟在卓槐身后,“不然我可以报警的,可是司机跑的太快了。” “报警也没用。”卓槐站在酒店大厅里,毫不客气地泼她冷水,“你知道他藏尸在哪里了吗?有他犯罪的证据吗?” “但这样会祸害更多的女孩子啊。” “暂时不会。”卓槐从钱包里抽身份证,淡淡的,“他以为你发现了,估计你会报警,只怕这段时间都睡不着。” 正等他要订房的时候,一双手“啪”地一下把两张身份证都拍在前台上:“开房,一间大床房。” 卓槐眼睛从身份证上扫过,撩了眼皮看插队的人。 那是一对亲昵的小情侣,男方看着老实温柔,相对女方就有些娇纵,察觉卓槐的目光,翻了个白眼:“干嘛,不就是间房嘛,谁先来不都一样?” 归海梦不想双方起冲突,低声对卓槐道:“算了吧。” 卓槐不说话。 女孩子就更加趾气高扬:“什么嘛,瞪人倒是有气势,还不是个妻管严,才多大呀就出来开房,也不怕把人家搞大了肚子……” “陈欣妍。”卓槐叫出身份证上的名字,声音平直,“舌头放你这要是浪费,不如我帮你剁了。” 陈欣妍没想到他反击,脸色顷刻难看极了,磨着牙冷笑:“妈的,一个学生装什么逼,看看你这没钱的穷样。” “好了,妍妍不要骂了。”身边男人揽着陈欣妍,轻声哄她,“跟一个学生计较什么,先回房吧,我们不是计划这周要登山吗,别破坏你的好心情。” 陈欣妍重重哼了一声,又翻了个白眼才上楼。 归海梦小心窥着卓槐的神情,愧疚地低头:“不好意思,你本来可以不用遇到这些事情的。” “别只会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卓槐没表情,“身份证拿过来。” 工作人员查了下入住信息,直起身来为难道:“我们这只有一间大床房了,你们要不要商量一下?” 卓槐无所谓:“登记上吧。” 归海梦跟着上了三楼,来到房间门前,见卓槐眼风四处一瞥,以为又会出现什么妖魔鬼怪,立即朝他那里贴了贴。 卓槐刷房卡:“暂时没事。” 归海梦呼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来什么:“等一下,你说你有事,不会就是来这里……办事的吧?” 卓槐冷淡地嗯了声。 归海梦都要哭了,她顾不得卓槐会骂她,死死拽着卓槐的小臂,哀求道:“我现在去退房行不行,aa的房钱算我给你的谢礼。” 卓槐看她腿都软了,垂了下眸:“鬼没什么好怕的。” “那是你!”归海梦克制不住了,愤愤地控诉道,“我前十八年都是无神论者,现在突然能看见鬼了,走个路随时能被缠上,跟别人说都以为我神经病,你知道对我多大打击吗?” “……” 卓槐停下要挣脱她的动作,目光在房内巡视一圈:“洗澡时如果碰到堆积的头发,跑出来,不要去拽。晚上十点以后不要出去,不管你听到什么。” 归海梦乖顺地点点头,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鬼还不止一个?” “有两个。”卓槐开了床头灯,又拉开飘窗的窗帘,“一个是偷窥狂,死后钻入了下水道,一个是色鬼,最喜欢挑情侣下手,都是恶鬼,需要解决。” 归海梦噫了一声,站在床边:“那我还是待在床上,哪也不去的好……啊,对了,我们今晚怎么睡?” 她指了指床,又指了指旁边不能容纳一个人的小沙发:“要不我睡沙发?” “不必。”卓槐道,“我素来习惯通宵,你自己睡就行。”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归海梦又怕妨碍他办正事,什么也不敢问地缩在被子里,等她刚拿出手机给舍友发消息说自己不回去了,隔壁顿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退房——来人,我要退房——” 归海梦愣了愣,认出这是陈欣妍的声音。 卓槐二话没说,开了门就出去,归海梦看了看手机,十点零五分,是卓槐不许她出去的时间段,她犹豫了很久,咬了咬牙,也跟着过去了。 她循着光推开唯一开着的门,进去旁边就是卫生间,女孩子的衣服凌乱地扔在地上,还有一件女性内衣,可见陈欣妍受了多大的惊吓。 归海梦小声地探头:“卓槐?” 卓槐从卫生间里出来,手里攥着一截烧焦的断发:“从下水管道爬上来的,那个女人应该拽了一大把头发,结果拽出来一张死人皮。” 归海梦心有余悸,咬着下嘴唇道:“你把它杀了?” “杀了,是个附身头发上的鬼。”卓槐声音沉稳,不见喜色,“但是她被怨气沾到,很长时间都会招鬼。” 归海梦没说话。她不喜欢嘴巴毒的陈欣妍,况且要是她不插队,住在这里的就是卓槐,惹上这场无妄之灾不值得被人同情。 卓槐在工作人员赶来之前离开,归海梦像个跟班似的赶上他:“那另外一个呢?” 少年侧了侧头:“应该是不敢出来了。” 归海梦长舒一口气:“听起来我好像安全了。” “并没有。不出来就引它出来。”卓槐看一眼被吓到的归海梦,“害怕就跟前台说,你搬到那个房间去。” “我能问问你打算怎么引吗?”归海梦可没忘掉卓槐说那是个色鬼。 卓槐停在房门前,眉尾微挑:“你提醒我了,还需要你帮忙。” “……我能拒绝吗?” 勾色意(二) 皎洁的月色遥映在透明的玻璃上,晚风从半开的纱窗水一般的倾泻进来,挠的窗帘四处浮动。星河倒悬,河下车水马龙,霓虹灯哼着无人赏识的歌谣。 卓槐靠坐在飘窗旁,把香软的女孩摁在自己怀里。 归海梦从他身上寻到饱胀的安心感,见卓槐不排斥,简直像减肥期捡到块鸡腿一样,唯恐啃不干净似的把自己挂他怀里。 “你确定这有用?” 卓槐冷着一张脸,声音极清也极平:“没有。我是阴阳师,最凶恶的鬼也不会擅自靠近我,除非他们能得到比靠近我更划算的诱惑。” 归海梦抬起头来,琢磨他话里的意思:“你说的诱惑不会是大尺度吧?” 她猛地从他身上起来,却不忘抓着他的一只手:“等等,我已经沦落到要出卖色相抓鬼的地步了吗?虽说我的确看了不少18禁,但那种一上来被陌生人干到晕过去还能遇到真爱真的只是小说剧情,现实里是要去报警的!” 卓槐有点不耐地嗯了声:“做不到那步。” 他略顿,目光撇向她:“我也不看那种18禁的小说。” 归海梦放下心来,自觉自己的贞操观还没有淡薄到能跟一个刚认识的阴阳师做到床上去,虽然抱抱亲亲开一间房已经够出格了。 以防出意外,归海梦觉得还是先划定一个界限,便小心地跟他商量:“那你觉得截止到什么尺度合适?” “……不知道。”卓槐实话实说,“我没相关经验,也不懂男女情事。” 归海梦微讶,她一边茫然于主动权交到她手里,一边又有点窃喜这个态度永远强势的少年居然也有说不知道的时候。 于是她轻咳了两下,做出什么都懂的样子:“那就,划清一下界限,不能……不能接吻好啦,我还不打算丢掉初吻。” 少年不置可否,态度模糊。 归海梦反倒跃跃欲试,全然忘了他们是在抓鬼的环境里,而自己还是为了抱金大腿才一直黏着卓槐。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依旧小心地抓着卓槐的手,看见卓槐依旧没排斥她的靠近,才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脸。 触感微凉,像是缠在手指的月光。 卓槐抬了下巴,目光终于从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移到眼前懵懂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瞧他的女孩身上。 他本有一百种嫌弃她的理由,怯弱、怂包、优柔寡断、同情心泛滥……但此刻看着这个有着鹿一样纯澈眼睛的女孩,他一点音都发不出来。 美貌当然可以成为武器。 但任何以美貌做幌子的带有目的性的接近已经让他免疫,恰恰相反,这种一开始就把目的摊在面上的纯真和坦诚,是他没有办法应对的。 归海梦以为他不喜欢,潜意识舔了下嘴唇,询问地看他。 天知道舔嘴唇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性意味。 卓槐沉肩后仰,一个放松下来的姿势:“继续。” 归海梦想了想小黄片里男主角都是怎么挑逗女孩子的,叉开一条腿坐在他中间,伸手抚上他的脸,她微微低头,双马尾因为重力垂落在他的衣领上:“那你不要骂我哦。” “我没有骂过你。”卓槐将她的腰往下按,直到女孩上半身都被禁锢在自己怀里,“嘘,小点声,别让鬼起疑心。” “它来了?” “还没有。”卓槐任她动作,眼风在女孩手腕上的银镯上一掠而过,“要装就装得像一点,别露馅。” 其实整件事都没归海梦的份,她大可以甩袖子走人。但她现在对卓槐的感觉很复杂,他是目前唯一一个能看见她的世界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她从那世界短暂脱离出来的人,一想到这,即使她觉得现在举动过于逾距,也说不出个不字。 归海梦看着身下坐着的少年,他贴着她那么近,仿佛下一刻就要与她抵死缠绵。 鬼使神差地,她亲了亲他的侧脸。 温热的呼吸和软润的触感一同送到他的感受器,饶是卓槐也愣了愣。 他心里蓦地一跳,未知的酥麻情绪飞速的溜走。 归海梦见卓槐没推开他,胆子更大了些,吻顺着他的轮廓来到他的下巴,她好似起了坏心思,伸出小舌尖舔了一下。 卓槐喉头滚动一下,心脏跳动的频率开始陌生,脑海的思绪就此停滞,所有的触感都集中到了沐浴在月光下的女孩身上和唇上。 她还同他十指相扣,一边主导着,一边又被动着。 归海梦却好似得到了主导者的乐趣,水润柔软的唇擦过他的下巴,在他脖颈处勾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小牙尖咬了咬卓槐的喉结,像偷吃糖果的小孩子。 情欲在逼仄的空间里蒸腾,穿过指尖的晚风是热的。 卓槐一直后移重心,闷哼压制在舌下,他怕自己忍不住真的吃了少女。 他明白现在燃灼在他眼底的是性欲。 凉白墙面上窗帘的影子不断变换,卓槐半垂着眼,恍然看见固定的窗框黑影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眼神顿时清明。 归海梦抬起头来,脸色潮红地贴在他耳边,极小声道:“来了吗?” 她虽然看不见,但感觉被养得敏锐,觉得后背凉飕飕,直觉可能不太对劲,便提醒卓槐。 卓槐看着站在墙角下血肉模糊的恶鬼,一双精光的眼睛贪婪地落在归海梦的腰上,若非忌惮卓槐在侧,只怕早就扑过来了。 卓槐跟着他看过去,她衣服因为动作下滑,露出细腻的皮肤,月色下女孩腰肢纤细欲折,好似不沾红尘。 她有着一副连鬼都垂涎的好身材。 不知怎的,卓槐心里很不舒服,好似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抢去了似的。 他把目光收回来,将她衣服拉下去,冷冷地吐字:“没有。” 归海梦盼着他的脖子,有点懵:“还不行?那我还要怎么做?” 她话音刚落,卓槐就紧紧圈住她的腰,凶狠地咬上她的唇。 勾色意(三) 卓槐如他所说,毫无经验,说咬便真的是咬。 归海梦下嘴唇被他牙齿一磕,顿时一痛,察觉卓槐是真的用咬的,连忙往后退了退:“等下,我来。” 这可是初吻啊,这下好了,毫无回忆价值。 归海梦心疼死了,却也无法,借着体位优势低下头触碰他的唇,微微摩挲,一触即离,随即又触碰上。 女孩磨着他的唇角,勾勒他的唇形,不断地轻点他的唇,好像在试探他的忍耐底线在哪里。 她唇本就湿润,触上少年的软,就像是一棵树捕捉到了风,正要沉迷,风就溜走了。 卓槐被她挑逗得心跳加速,没那么好的耐心等她玩,第三次就摁着她的肩膀吻上她,勾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唇送到自己面前,半引诱半强迫地撬开她,同她濡湿的小舌搅弄在一起。 归海梦被他的无师自通吓到了,这才第二次,哪里学的这么快,她可是在小黄片里看了很多次才学会的。 卓槐的身形压过来,归海梦不得不一直向后仰身子,最后手撑在窗台上,被他完全掌握。 女孩被她吻的缺氧,向后推开他:“还,还不可以吗?” 卓槐一停,眼风瞥了瞥角落。 他设下的符咒在色鬼向前一步时顷刻烧上他的灵魂,归海梦傻兮兮地亲他时,那边已经起了幽蓝的火焰,把鬼魂的怨念烧得片甲不留,他能听见那鬼撕心裂肺的嚎叫。 但那又怎么样呢,又不妨碍他吻她。 “嘘。”卓槐拿唇摩擦着她的脸颊,“来了,别分心。” 他重新吻上她,这次完全占主导方位,急于发泄的情欲都被凶狠地回馈到她绵软的唇和温热的口腔里。 少年迫切攻占女孩每一寸娇嫩,像开疆拓土的将军。 归海梦也是头次跟人接吻,脑袋晕晕乎乎的,求生欲使她再一次推开他:“不行,我喘不过来气。” 卓槐望着他,他眼睛过于沉寒,此刻因为欲望染上一点星光璀璨的水色,便黑得越发深邃。 卓槐见她面色烧红,问道:“如果我要跟你做爱,接吻算是前戏吗?” 这个一本正经的求知模样,原来是真的一窍不通吗? “算一部分吧,基本是必备步骤之一?”归海梦借着小说经验胡扯,“这个不好说,总之就是调情到大家都很有感觉,然后就可以了。” 卓槐点点头,又问:“如何判断你很有感觉呢?” “湿透了吧……” 卓槐咽了下口水:“可以给我看看吗?” 归海梦黑人问号脸,赶紧向后挪蹭身子,义愤填膺地控诉:“你说过不用做到那一步的!” 为了加强语气,她又愤愤道:“而且还有鬼呢!” 卓槐在原地维持原动作几秒,然后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从飘窗上跳下来,依旧一脸毫无表情的冷:“我贴了符咒,它已经死了。” 归海梦惊讶地“啊”了一声,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卓槐接触的情况下她也没看见鬼,这才慢吞吞地下来。 卓槐刚才吻得她腿心发麻,如今站立才发现内裤已经湿了。 她心里羞耻,忙安慰这是为了捉鬼大业不得不做出的牺牲。一边上了床扒拉被子:“要不你还是睡过来吧,你明天不有课吗,我们亲都亲过了,还怕睡一张床上?” 卓槐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 归海梦发现他性冲动时特别好说话,虽然也是一张不言苟笑的禁欲脸,但言语间总有一种天然的懵懂。 卓槐拿了手机,开始查关于性交前戏有关知识和技巧。 彼时归海梦还不晓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会用在她身上。 昨晚好一阵折腾,归海梦没能起得来,等她睁眼的时候,手里显示已经七点四十了。 “我靠!”她猛地坐起来,内心崩溃道,“要完要完要完,今天早上的课我可怎么办!” 归海梦掀了被子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出来看见卓槐已经回来了,忍不住道:“晚点了,你还这么悠闲!” 卓槐把早餐递给她:“我十点的课。” “……” 归海梦欲哭无泪,收拾了东西蹭蹭蹭地跑下去退房,冲到街道上开始拦出租车——虽然贵点但这是她唯一不迟到的方法了。 卓槐慢悠悠走到她身后:“太麻烦了。” 归海梦回头瞪他,磨着牙道:“不然我能用飞的吗?卧……那十字路口上怎么还有个鬼?” 卓槐见她焦急地不停跺脚,终于大发慈悲地对她解释:“看过你课表,这节课的老师喜欢开着名牌私家车来,基本会在路上堵十几分钟,你现在回去最晚不过八点三十多,不会触雷的。” “……它万一有例外呢?” 他说话的期间已经有空座的出租车停了下来,卓槐跟着上去,心里暗暗说了句蠢:“没有例外,人家是炫耀车的,不会坐着校车来,而且也一定会堵车。” 归海梦小口小口咬着豆浆的吸管,半信半疑:“确定?” 卓槐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事实证明怀疑学长是件非常错误的事情,人家在大学里混久了什么世面没见过,归海梦哼哧哼哧地跑上教室,老师还没来。 “什么情况?”于佳佳看她瘫在桌子上,“你连书都不带?” 归海梦急喘着摆摆手:“没时间了。” “昨天你没回寝室,宿舍里还开玩笑你约男朋友去了。”于佳佳打量了下她,“看起来的确不像,哎对了,过几天我们报社团,一块去吧。” 归海梦没好意思说昨天确实跟个男人一块睡了,只好胡乱点点头。 “我们都帮你打听好了——音乐社,卓槐学长,别看他是个冰块脸,人家吉他钢琴样样精通。”于佳佳推了推她,“大好时机,去吧!” “……?”归海梦一脸茫然,“什么去吧,我怎么他了?” “哎,你不是对人家一见钟情吗?” 勾色意(四) 于佳佳看着招揽新生的社团门面,颇感新奇:“大学的社团真是奇奇怪怪,什么都有,我刚刚过来还看见一个美食社。” “我高中也有,不过高中那个就是单纯吃而已。”归海梦被旁边的学长和学姐塞了一打小纸片,无奈地叹气道,“要是秋季招聘会也这么热情就好了,我就不用愁找什么工作了。” “乐观点,我们才大一!”于佳佳安慰她,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学生,顿时犯了选择恐惧症,“我要报什么好呢……哎,梦梦,你报了什么?” “文学社,话剧社,然后参加了学生会的初选。” 归海梦看见前面模特队搭了一个简易秀台在走秀,眼睛一亮,拉着于佳佳看那个模样出挑的小哥哥小姐姐。 于佳佳被她拽着走,诧异道:“学生会?据说学生会里水可深来着,里面名额都是内定好的,你去也没用。” “没用就没用呗,混个脸熟也不错。”归海梦毫不介意,“看看上届学长们长什么样,说不定将来能抱个大腿。” 说起这个,于佳佳也挺兴奋:“怎么样,帅吗?据说学生会会长出身寒门,成绩超级好,为人比卓槐还高冷,平时说一不二,十分威风!” 归海梦敷衍地点点头:“唔,是挺表里不一的。” 她转头问于佳佳:“你知道学生会办公室部长是谁吗?昨天初选的时候其他部长副部长都来了,就办公室的只来了副部长,我挺好奇的。” “集美,我不是万事通,我连学生会会长都不知道叫啥。” 她话音刚落,归海梦脸僵了一下,表情很是恐惧。 她拉着于佳佳后退好几步,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来:“佳佳啊,你有没有选完社团,你选完我们就回宿舍吧,我记得我还有事,早点走比较好。” 于佳佳惊愕归海梦情绪突变,正要问,却见她脸色又白了几分,心道可能她真的有急事,不敢耽搁:“等下,我填个灵异社的表就走。” “灵异社?” 归海梦脸色更白了:“别了吧,这种名字听起来就奇奇怪怪的。” “不要怕嘛,大家就是喜欢冒险,最多就组团去死过人的地方玩玩,不会有鬼的。”于佳佳一边弯腰写个人信息,一边对着归海梦笑,“你还怕鬼啊,你胆子这么小?” 归海梦心里说你这叫无知者无畏,一边惨白着脸看那个男孩也朝这里走过来。 身后灵异社的学姐打了个招呼:“社长!” 归海梦腿一下子就软了。 灵异社的社长朝归海梦她们两个点了点头,咳嗽两声,低头问负责招新的学姐:“招新情况怎么样?” 归海梦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退,眼睛盯着地面,身子不停地打着寒颤。 偏生社长正好看见她,扬起笑容:“这位学妹,你不考虑一块来吗?正好我们灵异社,咳,妹子也少,大家可以相互照顾。” 归海梦低着头:“不用了,我胆小,怕鬼的。” 社长笑出声来:“这世上没有鬼,没什么可怕的。”他又咳了两声,“不好意思,我最近可能感冒了。” 归海梦尴尬地笑了两声,心里一万句吐槽奔腾而过,小心地掀了眼皮看着灵异社社长的头顶。 一个女人趴在他的头上,面目全非,瞳孔血红,吐着长长的舌头缠在男孩的脖子上,每次她把舌头收紧的时候,男孩都会咳嗽。 女鬼盯着归海梦,嗬嗬地笑。 在归海梦软在地上的前一秒,一双手架住了她,女鬼顿时烟消云散。 卓槐皱着眉:“中暑就回宿舍,在这里晒什么太阳。” 他声音加了冰似的冷,但归海梦跟见到救命恩人似的,回头对他讨好地笑:“不是中暑,是我看见学长太激动了,没控制住。” 卓槐一下子挣开她。 社长见卓槐出现,诧异道:“你不在音乐社当你的活招牌,跑到我们这里干嘛?” 卓槐微微扬眸,目光在他头顶一瞥:“你身后有鬼。” 社长明显愣住,半晌失笑道:“开什么玩笑,你也开始封建迷信了?” “不信就算,灵异社的活动以后少参加,别作死。”卓槐不再多说,对着归海梦道,“初选过了,准备复试,过来抽题目。” “……?” 归海梦小跑几步跟上他:“你是学生会的?我昨天没有看见你呀。” “办公室的,我是部长,昨天准备迎新节目没去。”卓槐见她眼神还看着身后那个女鬼,怀疑她到底是怕鬼还是不怕,“别看了,不会跟着你的。” “你为什么不杀了?”归海梦心有余悸,声音带着颤音,“我看那位社长挺可怜的。” “因果循环,我不插手。” 卓槐看她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耐着性子停下来。 “那女鬼是恶鬼,但又与一般恶鬼不同,她因仇恨而生,但只会对伤害自己的人下手,被报复的人便是成为宿主。” “比如说社长,前世是地主儿子,骄奢淫逸,强暴这姑娘不成,诬陷她偷人,你也知道那个年代,这罪名很重,村里就把这姑娘绑在架子上活活烧死了。她阴魂不散,找到转世的社长,一直寄生在他身上,所以他这一辈子体弱多病,是短命相。” “直到社长死亡,姑娘才会消亡,我若插手,不仅不能杀死她,社长生生世世都不会解脱的。”卓槐说完,考虑到归海梦,又多解释了一句,“这种鬼不能离开宿主,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会缠着你。” 归海梦摸了摸鼻子:“感觉社长更可怜了,还要为前世还债。” “把你那泛滥的同情心用在自己身上。”卓槐面无表情,“还有,注意一下你舍友,她最近有霉运,让她当心点。” 请笔仙(一) “你看这个,长得也不错。” “这个学长有女朋友了,就是我们直系学姐……我给你找找……” “这个学姐呀,我跟你说她家里贼有钱,她前男友也是我们学校的,富二代。” “安啦,看脸就行,这年头有资本的怎么可能还是单身,除非是同。” “哎呀,卓槐呀!” 女孩嘘了一声,往宿舍门口瞥了一眼,别有深意地挑着眉头:“不是说归海梦在追卓槐学长?” 另一个女孩嗤笑一声,玩着刚做的猫眼指甲:“你看看她,也没点动作,像是追求吗,学长瞎了才会看上她吧。” “归海梦长得很漂亮啊,谁不喜欢漂亮的?倒是卓槐学长,整天板着个脸,听说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肯定是个基佬……哎呀,梦梦你回来啦。” 归海梦忙了一天,身心俱疲,刚从学生会复试回来,忍着周围鬼魂游荡地回了宿舍,一下就躺在床上,只想就此睡去,不问尘世。 听见舍友问询,她懒懒地嗯了一声,抱着枕头道:“我还不如不去学生会呢,累死我了。” 舍友表情微妙,低着头收敛了情绪,这才道:“没事呀,就当锻炼了,毕竟学生会也能写进简历里……况且卓槐学长也在学生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归海梦呵呵笑了两下,心道要不是卓槐那特异功能,就凭他总觉得她蠢笨圣母的份上,她早就避之若浼了,可惜一物降一物,谁叫他是大爷。 归海梦躺了一会儿,觉得缓过来才后知后觉地问:“佳佳呢?” “佳佳啊,他们灵异社有活动,有个学姐带他们出去探险了好像。” 归海梦一脸疑惑地皱着眉头,心道校园里有什么探鬼的地方,鬼倒是不少,他们也看不见呀,但想到卓槐提醒过她,思虑再三还是给于佳佳打了个电话。 “佳佳,你现在在哪里啊?” “嘘,小点声。”于佳佳把声音压得很轻,她周围有学生的嬉笑声,“你还记得我们学校后面的老宿舍楼吗?要改成实验楼的那幢,我们在这里。” 那地方在学校后面,归海梦从没去过,心里渐渐沉了下去:“你们去那里干嘛?” “学姐说,这地方死过人。” 提到死过人,任是于佳佳也觉得心里凉嗖嗖的:“两年前,有个乡下来的女孩子因为不适应城市的生活节奏被同学校园欺凌了,被欺负得特别惨,打骂、撕衣服,听说还逼她吃土,那个女孩就在自己宿舍自杀了,闹得挺大的,所以后来这宿舍楼就搬空了。” 归海梦越听越觉得不妙:“所以?” “所以学姐说,可以玩笔仙,把鬼请出来。” 归海梦心里一个咯噔,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其实倘若真的玩玩也无所谓,但笔仙这种游戏很邪性,况且她们什么都不懂,真要是请出来了极大概率也是恶鬼。 这下事情麻烦了。 “不可以,告诉学姐不要请,笔仙太邪乎了。”归海梦穿上鞋,“你不要挂电话,我去找你们,你们在几楼?” 于佳佳沉默一会儿,声音更害怕了:“现在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在玩了。” “……” 归海梦听见那边彻底安静下来,晚间的风吹着当啷作响的窗户,女孩子的声音幽幽的,像是行走在刀尖上的幽灵。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笔仙笔仙……” 归海梦抓了衣服就跑了出去。 老宿舍楼里这里有一段距离,归海梦使出了冲刺八百米的速度,跑到楼下哼哧哼哧喘着气。 从这里可以看见于佳佳说的那个教室,整幢楼阴森森,只有那个靠窗的教室有一点光,应该是有人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她看到一个红衣服的影子贴在窗户上。 归海梦害怕得手脚冰凉,却又不能视而不见,咬了咬牙一头窜了进去。 电话那头问完生日问爱好,问完爱好问桃花运,楼道里的声音渐渐跟手机里的重合,她便关了电话,正要跑到门前时,突然听到请笔仙的女孩子问了一句:“笔仙,笔仙……你是怎么死的呀?” 归海梦停住了。 因为她看见,握着笔的红衣女鬼,突然抬起了头。 请笔仙(二) 玩笔仙绝不可以问生死之事,尤其不可以问笔仙如何死的,这是不能犯的禁忌。 是以女孩话音刚落,她们握着的那支笔突然开始疯狂地乱划,凌乱的笔迹几乎穿破了纸张,好像有人正崩坏着情绪。 几个女孩子尖叫了起来,慌乱道:“快把笔仙送走,快送走啊!”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青山绿水,有缘再见……笔仙笔仙……停不下来!” “松手松手!快松手!” “它在写字!那支笔在写字!” 归海梦顾不得多想,几步冲上前拉着于佳佳的手就往下冲,她看见那个女鬼的表情了,那是一种极端扭曲着的疯狂,是打算决不放过任何一人的病态。 归海梦连解释都顾不得解释,趁着女鬼在写字的空档一口气都不喘地飞奔到宿舍楼,于佳佳在身后断断续续地喊她:“怎么了……别跑这么快……梦梦!” 归海梦把她拽到门口,马上要出去时,突然听到楼上爆发出混乱而惊恐的叫声。 她余光里看见旁边的门无风自动,像要关上。 情急之下,归海梦狠狠一推于佳佳,声音严肃地变了调:“想活命就别进来!” 她话音刚落,门擦着她的鬓角,啪一声重重落下,门缝紧得连风都吹不过来。 于佳佳在外面疯狂拍着门,归海梦听不见她的声音,从唇形上隐约猜出她在唤自己的名字,表情急得快要哭了,但透明的玻璃门死死关着,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于佳佳拍了一会儿,突然瞪大眼睛,想后撤却摔在了地上。 她指着归海梦,嘴唇半张着颤抖,整个人都因为恐惧而抽搐着。 归海梦知道,她感觉自己背后冷得不正常,一缕轻柔的软物一下一下拍在她的脖子上,像是头发。 鬼在她背后。 她想起那个女鬼的模样,瞳孔全黑,眼珠暴凸,是典型的吊死鬼模样。 一只手攀上归海梦的肩膀。 那女鬼的声音,毒蛇一样钻进耳朵里。 “你怎么不躲呀?” 这两个月归海梦遇到的鬼挺多,恶鬼却不多,缠着她的多,敢直接上手的是真没几个,命悬一线,到了这个时候,归海梦反而冷静下来。 因为她发现,即使她没能力,但没有鬼会杀她,或者说,不敢杀她。她一直有个猜测——这只镯子能让她看见鬼,也能在这些鬼魂前保护她。 这个猜测使她有了点侥幸心理。 “她能看见你?”归海梦指了指吓呆了的于佳佳,“那么说,现在其他人也能看见你了?” “当然,我要跟他们玩游戏呢。”女鬼轻轻地笑了,声音恻恻生寒,“你要来玩吗?” “刚才忙着逃了,没看见你写的字。”归海梦却因破釜沉舟的心理而越发轻松,甚至还能打趣,“说来听听,什么游戏?” “很简单,就是捉迷藏。”女鬼依旧在笑,那笑声里有得逞的扭曲快意,“谁能找到我,我就让谁活着出去,但如果我能找到他们,我就可以……杀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耳朵聋了。”归海梦揉了揉耳朵,“那你还不快躲起来?” “躲什么?我可抓到你了。” “但你不是要抓人的人。”归海梦不回头,捏着她冰凉的手狠狠向下一甩,“如果是你抓人,你不会跟我啰嗦那么多,而且你不会立马来一楼。” 她看了看周围的宿舍,依旧没回头:“你定的规矩,你要破坏吗?如果你破坏,那我也可以……”她哼笑一声,“因为我也找到你了。” 女鬼不笑了。 “好聪明的丫头。我记住你了。” 归海梦不说话。她怕鬼,但她不想死,平常见鬼怂不代表她没脑子,也就卓槐一个觉得她蠢。 以及。 “她应该怕这镯子?”归海梦猜道,“不然杀一个菜鸡易如反掌,况且我本来也没答应玩这游戏。” 算了,还是先躲起来吧,看这架势,估计是要死一个。 其他人应该在楼上,归海梦随手推开一间宿舍,被多年不清扫的灰尘呛了一口气,她摸了一下堆积的尘土,最后还是选择站在了窗边。 现在唯一活着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女鬼抓人,她对宿舍楼一清二楚,藏在哪里都会被找到,而且她觉得女鬼也一定会先来找她。 归海梦呼出一口气,这才发觉后背被冷汗浸透了。 “恶鬼都这么吓人吗?”归海梦纳闷道,“不过我没吓晕过去也算本事了。” 她正奇怪间,窗口突然被敲了敲,然后窗户一整块被打碎,卓槐从外面跳进来。 “你没事吧?”卓槐看她两眼,“还活着?” 归海梦瘪了瘪嘴,见到卓槐的那刻像是被人抽了主心骨,满心的后怕涌上心头。 她哇得一声上前抱住他:“我都快被吓死了!” 卓槐僵着身子:“抱我没用,恶鬼现形,这座楼都是她的地盘了。”他看见归海梦后背的白衬衫被染成深颜色,语调里的担心隐隐绰绰,“你见到她了吗?” 归海梦点点头,跟他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又问道:“于佳佳,就是我舍友现在还在外面吗?” “晕过去了,我消除了她的记忆。”卓槐现在也很头疼,“我不知道他们要来这里,更没想到她会把鬼请出来,现在我要一个一个都消除,麻烦。” 归海梦小声道:“求刺激求得过头了吧。” “应该不是。”卓槐略一思忖,“那天那个招新的学姐,就是今天活动的发起人,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当年带头欺凌死者的同学。就是她逼死的女孩。” “求刺激是幌子,她就是专门来请这个女鬼的。” 请笔仙(三)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等。” 卓槐看了眼结蜘蛛网的宿舍,直接贴了张符咒,窗边顿时干净了。 “等女鬼抓人的时候,她不再隐匿自己的身形,我就能找到她。”卓槐看着还抱着他胳膊的归海梦,“你衣服还湿着,稍微卷起来着吧……你还害怕?” 归海梦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是害怕,但,”她斟酌了下措辞,“你对于我而言是特殊的,在你面前我非常非常有安全感,所以肯定要抱大腿啊。” 她说出这话,又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心底的情绪溜得太快了,她没有看清。 卓槐把她腰上粘连的衬衫底卷起来一些,闻言略怔,目光又扫向她腕间的镯子:“我不过是短暂地抵消了这镯子的作用,你似乎忘了,看不见才应该是你的人生。” “但我的人生已经改了,反正又拿不掉。”归海梦无所谓的摊手,“那就及时享乐,做鬼风流,有什么大不了的。” 卓槐冷冷道:“心可真大。” 归海梦已经习惯,毫不在意他的讽刺,张着手可怜巴巴的:“让我抱抱吧,多沾染着阴阳师的气息,说不定以后没有鬼敢找我了。” “沾染气息不是这个法子。” 是要做爱的。但卓槐才不会这么说。 他泼冷水一把好手,但并没有拂开她的手,于是归海梦笑眯眯地抱了上去:“没关系,吓吓那女鬼也不错。” 卓槐手还抓着她的衣服,被她这一动作,顺势就自然地把她抱了个满怀。唯一亲密接触过的女孩子此刻软绵绵地待在怀里,他仿佛搂住了一团云。 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略垂眼就能看见被透明化的衬衫里的内衣肩带,女孩扎着很低的双马尾,发圈束在耳后,衬得她眉眼越发温雅纯净,有种世俗烟火无法玷污的天然。 卓槐想起上次归海梦趴在他身上同他窃窃私语的样子,温热的气息点在耳垂上,让他四肢百骸每条神经都酥麻,几乎是立刻膨起小帐篷。 那么,她也有这种感觉吗? 书上说,女孩子耳后都是很敏感的。 卓槐这么想着,忍不住低头咬了下她的耳垂。 归海梦一个激灵,脸立马红了,懵懵地问:“你在干嘛?” 卓槐蹭了下她的脸,又咬了下,动作轻缓,像情人在呢喃。 归海梦心里小小叫了一下,又凉又热的痒让她缩着肩膀,下意识地侧头躲避:“不可以,我受不了。” 卓槐想了一想:“那亲你可以吗?” 他问着可以吗,却没有给归海梦反应的时间,话音刚刚落就精确地寻到她的唇,把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疑问都堵回去。男孩天赋异禀,汹涌的渴望都顺着唇齿交缠的技巧传给她,俨然不是上次还青涩的少年。 归海梦从被动接受到主动迎合,揽着卓槐的脖子,在沉闷阴暗的宿舍里同他接一个又一个缠绵的吻。 她清楚地明白但凡这镯子还在她手上一天,她和卓槐就势必会纠缠在一起,况且他愿意同她亲热,她本来就求之不得。 或许有比这更排名靠前的原因,但她懒得理清楚,乱麻就乱着呗,无所谓,反正她现在也无法正常生活了。 归海梦轻咳两下,嗔道:“你让我先换气,我快窒息了。” 卓槐揽着她的腰,被一打断,注意力便转移到摸着光滑细腻的腰肢上,她后背的衣服已经半干,内衣肩带是浅灰色的,如今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 卓槐往外扯了扯衣服底边:“凉吗?” 归海梦摇了摇头:“还好。” 卓槐便重新吻上她,他想到什么做什么,手从她的衣服里滑上去,摸到她系的内衣扣。 归海梦察觉到他想做什么,迷糊地想了想,没躲。 但卓槐没有解开,他直接把内衣推了上去,娇软的乳从束缚中跳脱出来,大小够他将将一只手能握住。 她小乳可真滑,上手就不愿意放下,凝脂般翘起的突起被他夹在指尖,娇媚的乳头瑟瑟袒露,像盆纯澈透亮的清水里,蓦地被一只毛笔晕染了嫩粉。 卓槐看不见,略带淫邪的念头让他更加迫切。 想干她。 是无比纯粹的想,就想现在什么也不管的把她压在自己身下,把阴茎送到她还没吃过男人的穴里,便吻边操,把女孩的小穴干到合不拢,精液都含不住,只能一边哭着夹他一边无措地看他射在她身上。 他变了,他居然会想得到一个女人。 归海梦并不晓得卓槐在想什么,她潜意识里是依赖他的,所以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她大多数都凭着感觉走。 感觉让她顺从他,让她嘴里散着一声声挠人的嘤咛。 她就清楚自己是能接受他的。 卓槐的亲吻一路向下蔓延,卷着她的衬衫推上去,女孩的翘乳暴露在空气里,娇滴滴,孤零零,等着旁人采撷。 卓槐毫不犹豫地咬上去。 另只手揉捏挤压,把归海梦逼到只能扶着窗台撑住身子,腿心空虚得无力,花穴悄悄张开一条小口子,正汩汩地留着口水。 “可以了……” 归海梦轻声道,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可以进来还是可以停止。 卓槐抬着头:“你湿了对吗?” 归海梦羞耻地咬嘴唇,她时常做出这个动作,用以掩盖些无法出口的情绪。 “我可以看看吗?” 归海梦心里天人交战,未知的不确定让她心里打鼓,但身体又的确出现非常强烈的欲望。她偎在卓槐怀里,迟疑道:“我……” 却见卓槐先把她内衣重新整理好。 他一直都没有表情,即使刚刚在她身上予取予求,也没有出现很大的表情波动,但此时归海梦从细微的变化里觉出他现在不太高兴。 “你生气了吗?” “不是。”卓槐把她松开,情欲在他身上褪去,“要办正事,跟我走。” …… 这正事来的可真是时候。 请笔仙(四) 一场暧昧性爱被打断,归海梦才意识到自己处在什么环境里。别人都忙着怎么逃命,她却若无其事地跟卓槐靠着玻璃亲热,罪过罪过。 她跟着卓槐一路上了三楼,听见女鬼的坏笑声回音似的在整个楼层里穿荡,如盘旋的夜枭:“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归海梦暗道糟糕,正要快步冲过去,又听得一声细碎的不确定的女声:“是菲菲吗?” 这声音,是学姐的。 “是菲菲,是菲菲!”学姐的声音提高了一个调,那音腔和尾音颤动轻易能把说话人的情绪归为激动,“菲菲,你还记得我吗?” 整个三楼在她说完后安静了几秒钟。 “哦,是你啊。” 这一声平平静静,仿佛读文,不夹杂任何感情。 “是你呀。” 这一声起调抑扬顿挫,落音悠长,于是同样的话就染上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亢奋。 归海梦听得起鸡皮疙瘩,本能去寻卓槐的小臂,在他身后歪着一张脸看情况。 “是你呀!”这声就完全升高了八度,女鬼猛地凑近学姐,没有焦距的眼睛和惨白破败的面容都被迫塞进学姐的瞳孔里,“你把我请出来,是觉得没人可以欺负寂寞了吗……可我已经死了……啊,没关系,你来找我,你来找我啊!” 女鬼尖锐的笑声在空荡无光的教室里露着棱角,像一把尖锐的刀。 归海梦听着炸耳朵,见卓槐也蹙了眉,伸手去捂他耳朵:“别听别听,小心耳聋。” 最受迫害的学姐却浑然不觉,她原本瘫软在角落里,看了女鬼半晌,突然跪起来趴着去够她:“菲菲,我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一出声就开始掉眼泪,大地色系的眼影被冲花,黑色的眼线顺着泪痕晕开,瞧着比她面前的女鬼看着还像鬼。 “我知道你是报复我,你算好了时间让我第一个发现你自杀,你就吊死在我床边,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哪怕换了宿舍换了楼我也失眠,我每天晚上都觉得你悬在床边盯着我,我去看心理医生,可我不敢说我欺负过你。” “没有人相信我说的,他们都觉得我是神经病……可我不是,可我不是!菲菲,”学姐哭着去攥她的裙角,哀求像是洪水决堤,“我知道是你,我错了,我当初不该那么欺负你的,你原谅我,只要你原谅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真的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我会崩溃的!” 学姐的理智冰散瓦解,只有她无比刺耳的裂帛似的声音融入四周的空气。 归海梦觉得女鬼的笑声其实也不是不能忍受。 但女鬼没有笑,她穿着一身浓得像滴血的红裙子,站在学姐前面,不动。 学姐以为她在犹豫,吸了下鼻子,更加急迫地直起上半身:“菲菲……” “原谅你什么?” 女鬼低下头,淡漠地直视她。 “原谅你扒我衣服还要拍?原谅你把我按在马桶里?原谅你在众目睽睽下踩着我的头让我吃泥巴?”女鬼声音越说越讥讽,“还是为了你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厚着脸皮求我,而从不管我丢了一条命还要困在这楼里永无解脱之日?” “你凭什么?我又凭什么?” 女鬼把学姐攥着的一截衣角毫不犹豫地撕破,就像她选择自杀那么决绝。 “你给我听着——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女鬼俯视着因为震惊而面容呆滞的女孩,残忍地笑:“所以你赢了,我不杀你。” “我要你就这么崩溃地活着,就算哪天你痛苦的快要死了,我也要你带着无用的忏悔和对我的后悔去下地狱。” “因为你活该。” 女鬼走出来,看见站在一边的卓槐和躲在卓槐身后的归海梦。 “我早该猜到的,你身上有阴阳师的气味。”女鬼抱着肩,厚长的头发垂到腰间,遮住大半张脸,“至于吗,我又没真的得罪你。” “是我主动来的。”卓槐解释道,“本来想灭你,但意识清楚的恶鬼比较少见,你又的确没杀过人,所以假如你想……” “我不想,杀了我吧。” 他们站在这一层的尽头,旁边夹着狭窄的楼梯,正对女鬼的是走廊尽头一扇小窗户,平时都不开的那种。 “在这日复一日,没有任何希望地徘徊很折磨人,楼外的风景我都看腻了。”女鬼走到窗外,无人的柏油街道旁种着稀疏的几棵垂杨,“我有时从这站一整夜,就想着我死的真不值啊,可我没有办法。” “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为什么有人就不想让我好好活着呢?” “恶意的产生有时并无原因,人性残劣罢了。”说是这么说,卓槐心里还是有些难言的感慨,他语气微软,“你要想好,你死时怨念太重,生为恶鬼,纵使没有作恶,也……只能消亡,不能转生。” 归海梦心里像是被撞了一下,发酸发疼,她有点可惜地瞧着面前女孩子,私心她不要有这么不好的结局。 但女孩只是笑了笑。 “难道永远待着这个空荡荡的楼里不痛苦吗?”女孩转眼看了看归海梦,“刚刚抱歉,意识不清,光想着杀人了,加上来这以后一直没有笑过,总不能让我死后也不笑吧,好像吓到你了。” 归海梦摇摇头:“没有,不过可能有点吵。” “还有,除了里面那个。”女孩指了指还在流泪的学姐,“其他人都不会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算我积阴德吧。我要说的就这么些,动手吧,干脆点。” “等,等下。” 归海梦想了想,走上前去,给了红衣女孩一个用力的拥抱。 她身体很凉,归海梦忍不住吸了口气,但没有松手。 “我很喜欢你。”她说,“你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姑娘。” “……谢谢。” 巫蛊童(一) 于佳佳拿钥匙开门,兴致勃勃道:“这就是我家,进来吧!” 归海梦单肩拎着一个大容量书包,往里凑了凑头,小心翼翼道:“就你一个啊,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我爸我妈平时忙得很,这几天都不会回家。”于佳佳从玄关处挑了双干净的拖鞋给她,“放心,他们知道你来,不用不好意思。” 归海梦确实是不好意思,她腼腆地拢着手道:“其实我在学校里也是可以的,不用非得来你家。” 归海梦家在外省,除了寒暑假不回去,于佳佳则是非常地道的本市人,家就在市区,还是市中心比较有钱的那一块地区。 这次国庆节归海梦本来打算在校园里度过,但于佳佳却像被丘比特射中了一样热情地邀请她来市区玩。 “不行。”于佳佳坚定地拒绝了她,手势比交警还标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天从老宿舍楼回来以后,我看你特别特别亲切,就跟见到我救命恩人一样,半天瞧不见你我还心慌……” 于佳佳猛地拉住归海梦的手,表情严肃道:“梦梦,别害怕,但我可能喜欢你。” “……”归海梦又无奈又好笑,“不是的,你想多了。” “没有的!”于佳佳坚决打直线球,连说话都要直到90度,“虽然我之前喜欢的都是男人,但是遇到你让我坚信了我双性恋的想法,要是你追不到卓槐,找我,我追你!” “……” 归海梦一副想吐槽又吐不出来的表情,努力了许久才正常地对她说:“你那天记得什么了,对我反应那么大。” “也没什么,就进去请了个笔仙,没请出来东西……学姐说遇到鬼了,但大家谁都没看见,可能学姐出幻觉了吧。”于佳佳一边走到客厅去倒水,一边把行李箱踢到卧室里,“她大三忙所以没几天退社了,反倒是我做了好几天噩梦,总是梦到一个红色的影子,好像还有你。” 归海梦面不改色地扯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可能是想买红色衣服了。” “说的没错。”于佳佳点头称是,毫不怀疑,“那你明天陪我去逛街吧,顺便我们去看个电影。” “看电影?” 归海梦一愣,有点害怕地摇摇头:“算了吧,我不太喜欢去电影院。” 电影院、商场、歌剧院、展览、音乐会等这些容易聚集大量人群的地方以前归海梦是喜欢去的,但是现在她能避开能避开,尤其是像电影院要关灯的场所,她根本没心思看电影,只能看见飘荡在她周围的鬼魂。 她只有尖叫着跑出来的下场。 唉,每当这个时候她都特别想卓槐。他是阴阳师,真到了那种地方,鬼魂都不要命似的逃走,不能逃的就装死,没哪个敢在他方圆一丈内作孽。 归海梦禁不住怀疑那些鬼是害怕卓槐的血脉还是害怕那张面瘫脸。 “不喜欢?是不是没去过啊。”于佳佳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不喜欢去看电影,很是稀奇,“去电影院很简单的,而且观影体验会很好,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行。” “不是,是我真的……”归海梦考虑了一下,攥着手上的银镯子犹豫了好半天,指甲都快断在纹路里了,“行吧,我们能挑个不太热门的电影吗,最好是人不多的那种,人太多了我会紧张。” “这有什么紧张的……好好好,随你。”于佳佳大方地给了她个飞吻,“过来看看你房间。” 于佳佳说到做到,挑了个纯爱片,因为快到下架期,场内只有零星的几人,是归海梦自见鬼后唯一能看到结尾的影片。 于佳佳对这种谈情说爱的片子没啥兴趣,一开场就睡了,掐着放片尾的时间点醒过来,对看得津津有味的归海梦竖了个大拇指,觉得她适合去搞学术。 两个女孩领着大包小包做着地铁回家,嬉闹了一路,直到走到自家门口看见蹲在楼梯上的小女孩,正曲着腿哭鼻子。 “小团子,你在这哭什么啊。”于佳佳认得这是住她楼上的孩子,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便弯下腰来问,“谁又欺负你啦,姐姐帮你欺负回去。” “佳佳姐。”女孩吸着鼻子,“佳佳姐,你能不能帮我放几天,我妈妈不让我养娃娃,她知道了会打我的。” 归海梦微微后仰身子看小团子手上拿着的玩偶。玩偶不大,是由纯棉麻做成的,内里通体全黑,外表缠着一圈圈的白棉线,体型饱满,也很可爱,但看久了就觉得哪里不对,怪怪的。 归海梦脸色一变。 她扯了扯于佳佳:“拿着吧,看着她挺喜欢的,等小女孩说服她妈妈以后还给她。” “那好吧。”于佳佳微笑着拿过来,“等你妈妈同意了过来拿,姐姐会替你好好保管的。” “多谢姐姐!” 归海梦看着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跑上楼梯,接过玩偶,严肃道:“这东西不吉利,你放我这里。” 于佳佳不解道:“一个玩偶,怎么就不吉利了?” “这是非洲流传开的巫蛊娃娃。”归海梦看着娃娃的眼睛,隐约从里面看见一张扭曲的脸,顿时打了一个寒颤,“虽然现在多是娱乐用途,当不得真,但一般说法是黑色的巫蛊娃娃代表诅咒和仇恨,寓意不详,你最好别拿着。” “你还懂这个?”于佳佳笑她大惊小怪,但见她双唇微抿,神情凝重,心里莫名也虚了一下,“好吧好吧,谁叫我喜欢你,放你那里吧。” 巫蛊童(二) 女孩拉开门。 五十平多平方的狭小房间里,充斥着浓烈刺耳的烟味,烟圈爬上又冷又硬的墙,一层层斑驳的碎片剥落下来,整个房间安静得接近死寂,老旧的家具摇摇欲坠,锅碗瓢盆杂乱地摆在一旁。 是她早上刚刚出门的样子。 女孩贴着墙边,极小心极小心地关上木质门,她那么努力地控制着不发出声音,依旧惊醒了颓废在沙发上的女人。她佝偻着背出来,看女孩的眼里有汹涌着的黑浪。 “你去哪里了?” 女孩攥着书包带,她目光落在生锈的菜刀上,女人握着刀柄,像握着女孩的命。 “……去上学了。”回答得谨慎而恐惧。 女人站在门口,因为这句话不出意外地生出无明业火,脸色立马沉了下去:“我不是让你马上退学了吗?” “……” 女孩不答,对于已经犯错的事,任何解释都只会被认为是狡辩。 “过来。”女人命令她。 女孩几乎立刻想要后退,她太过于明白过去的后果,在麻木前唯一的生理反应就是逃。 但显然抗拒更能激怒女人,她声音越发阴郁,雷霆暴雨藏在其中,像蓄势待发的野兽:“我叫你过来你听见了吗?” 女孩只好攥着书包带过去。 大约三十公分的距离,女人一脚踹上去,正中膝盖骨,女孩于是摔在地上。随后她脸上被扇出一道红印,女人扯着她的衣服领子,无视肩上被烟头烫伤的痕迹,把女孩摁到自己面前。 “长本事了?亲妈的话不听了?” 女人恶狠狠地抓她头发,把女孩的头掼到墙上,砰得一声闷响。 女孩眼前一黑。 剧痛让她有天崩地裂的眩晕感。 “死孩子,寄生虫,光知道花钱,不知道这个家想想。”女人又是一巴掌,“早点出去打工不好吗,上学期也是不肯退学,花冤枉钱干嘛,还不是个破鞋烂货伺候男人的……” 女孩默默承受,一言不发,忽略那些极难听的夹着生殖器官的脏话,头上有一点点湿,大约是流血了,她开始担心无法准确记忆今天的课程。 我一定要逃离这个家。 每次挨打,她都会生出这个念头,并且一次比一次强烈。 她不知道沉默会让女人越骂越气,手上用的力就越来越大,女孩不知道挨了多久,直到看见沉重的木质门被推开,爸爸拎着包愣了一秒钟,怒斥道:“有病啊,打女儿干嘛!” 女孩模糊的视野里看到男人过来拉开女人,女人不让,歇斯底里地骂,声音大到一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男人烦躁地把她往房间里推,不屑同她争执,偶尔被逼极了才回骂一句,但换回来的是更激烈的挣扎。 女孩浑身痛,起不来,想发声才发现自己哭哑了。 她眼睛发涩,有力无气,只能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从骂到打,跌跌撞撞互相推搡。 然后她看到女人举起了刀。 明晃晃地举起来,干脆脆地落下。 血溅出来,喷到女孩的脸上,像盛开咸腥的烟花。 ……人就死了。 归海梦从噩梦里惊醒,直直地从床上坐起来。 一双手抱着她,归海梦恍惚了很久很久,几乎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好半天才在开着的冷白台灯下看到无情绪瞧她的卓槐。 归海梦毫不犹豫抱上去。 她抱得很用力,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的浮木。 卓槐什么也不问,只拍着她的脊背,小心地放轻了力道,等着归海梦情绪稳定。 他不安慰,她不需要,况且没用。 归海梦在他怀里安静下来,没哭,也没抬头:“你怎么来了?” “你给我发了那娃娃的照片,我想过来看看。”卓槐说了一部分原因,顺着她的长发,帮她转移注意力,“我走的窗户,算是私闯民宅,所以你要小心点。” 归海梦纵使再郁结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得像偷情。” 于佳佳的房间跟这间房间离得不近,所以他们大概还有些空闲可以聊天,归海梦从他怀里脱出来,指着放在床头的巫蛊娃娃:“这东西放我床上两天了,我也做了两天的噩梦。” 卓槐看了一眼。 “有个孩子。” 归海梦愣了愣,啊了一声,抓着卓槐的手颤颤道:“真的有鬼啊,我把鬼放我床上那么多天都没发现?” 卓槐拍拍她,把巫蛊娃娃拿过来:“是个不具杀伤力的孩子,被家暴致死,附身在这娃娃上,平时专找些和他一样的孩子玩,但怨气会影响那些孩子,让他们越发容易跌进被打的梦里出不来,继而造成严重的后果。” 归海梦点了点头,突然怔住:“跌进被打的梦里出不来?” 卓槐撩了眼皮看她,不接话。 归海梦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眉眼凄冷,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被死死按在心底的回忆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翻出来。 她瞥了几眼卓槐,卓槐道:“你可以不说。” “……但你也早就知道了对吗?”归海梦抱住自己,蜷成一团,“你一句话没有问我,其实是已经猜出来了。” 卓槐轻轻叹了口气,没忍心骂她蠢:“我说过巫蛊童会找和他一样的人,假如你不是,他不会还呆在这里。” 归海梦沉默一下。 就着灯光,女孩紧紧抱住自己,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姿势,而眼前的少年正被衡量着有没有让她舒展的力量。 “你等下。” 女孩攥着睡衣边角,她睡衣长衫长裤,就像她每天穿的简简单单的衬衫跟裤子一样,毫无衣品,但严丝合缝,一点皮肤都不会露出来。 卓槐也怀疑过,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她脱了上衣,露出的皮肤牛奶一般的白皙润滑,好似能反光,她本该有完美的肌肤——但她身上同样留下很多疤痕。 深的浅的,挠的抓的,还有在他想象里无瑕的挺翘小乳上,有明显的被烟头烫的旧伤痕。 这些伤痕集中在胸背和手臂,不在灯光下其实看不太出来,摸着大多也没有凹凸感,所以卓槐一直没发现。 “……”纵使卓槐也震惊得说不出来话,他艰难地开口,“……你身上这些……” “我妈打的。” 大概因为对方特殊,归海梦并没有扭捏。 “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妈当着我的面,砍死了我爸。” 巫蛊童(三) 除了结果骇人听闻,其实整件事情都没有可讲的。 无非一个生性暴躁骄纵的母亲,从事服务业,接受着外面莫名其妙的恶意,然后以另一种方式发泄到家庭里。她一边好强地把自己的未来安排的光鲜亮丽,一面又在逼仄而窘迫的生存条件下怨天尤人,她逆来顺受的丈夫和沉默寡言的女儿都是这巨大落差的发泄口。 “我没长大时打我爸,我长大了就是我,有几次因为骨折送进过医院,耽搁了不少课程。我其实也好奇这个家庭是怎么组建起来的,但从来都知道不该问。” 事情过去了太久,时间已经修复了大部分的伤疤,归海梦可以很平静的叙述这件事,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后来,她就变得越发不可收拾,辞职,逼我退学,有几次甚至想把我从楼上推下去,这个家没有一天不在吵架,唯一安静下来的一次是警察带走了我妈妈,我报的警。” 她甚至是可以笑出来的。 “然后她被送进精神病院,我被送进福利机构。挺公平的。” 卓槐静静听着,她忽略了绝大部分的细节和坎坷,十几年遭受的虐待听起来就显得云淡风轻,其后的独孤寂寞和旁人的怜悯同情就更无足轻重。 好像只要可以不提,就可以当成不存在。 ——不是这样的。 卓槐很想问问,你是怎么长成这般模样的? 在命运给你破开一条又一条可以堕落的歧路,在恶意四处流窜填满你最需要被依靠的青春时,你是怎么可以避开淤秽,变成一个愿意相信阳光,愿意拥抱善良的人的? 卓槐记得自己嫌弃过她同情心泛滥,现在他有些后悔。 “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归海梦拎起睡衣想要套上去,眉眼都还是弯的,“可能也算因祸得福,被人拿异样的眼光看久了,见鬼以后反而很容易接受被当成神经病看待。” 卓槐扯着她的衣服,有点生气:“这算什么因祸得福?” 归海梦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他,语气有种坦然的理所当然:“对于我来说,已经算是好事了啊。” 卓槐简直要被她气笑,又心疼她活得卑微而不自知,泄恨似的咬了一下她的肩头,在看到她肩上的伤痕又黯然:“没试过祛疤的药物?” “……没钱。” 成年了,学费都要自己挣的,哪有这么多空余。 卓槐拿指腹摩挲着她肩头的伤疤,心里接连生出一个又一个念头,又一个个地擦除,心里一直压着的一个念头被不经意地说出来:“其实我可以……” 尾音戛然而止。 归海梦茫然地看着他:“你可以什么?” 卓槐眼里罕见生出些欲言又止的纠结,他眸色偏黑,此刻抬了眼瞧她,就像一湾夜河在仰望月亮,微波荡漾,凉而缠绵。 “……算了。”卓槐偏了偏头,又转回来,刚才的神情仿佛是错觉。 归海梦愈发莫名其妙,被他这一折腾,衣服也没穿,十月深夜的风吹得她打冷颤,小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要扯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时,卓槐又拉住她。 归海梦有苦说不出,无奈道:“哥哥,我冷。” “……对不起。” 他这句抱歉过于郑重,归海梦都怀疑他道歉不是为了这件事。 她摆摆手说了句没事,又开始弯着腰拽被子。 “做我女朋友。” 卓槐同学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或者起码给我一个能追你的机会。” 归海梦扒拉被子的动作顿了足足三秒钟,转过头来惊愕道:“你刚刚说的是疑问句还有肯定句?” “是个请求句。” 这哪里算是请求句?这么面无表情毫无语气波澜地说出这句话,简直就跟霸总说你这个迷人小妖精一样,说完就能直接上手上嘴上床了啊喂。 归海梦都做好被压倒的准备了,到头来居然还是个请求? 归海梦微微张着嘴,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脑袋里许多问号,连冷都忘了,好半天见卓槐没有收回话的意思,傻愣愣地问他:“为什么呀?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对方回答得很干脆,却是避重就轻:“我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同情你。” 女孩就更不解了:“我并不觉得,跟你看到同一个世界就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你明明天天都觉得我蠢,哪门子的心血来潮?” “我也没有心血来潮。”卓槐觉得归海梦都会钻牛角尖的,平时亲她也没见她要问为什么,“我很清楚我刚刚问了什么,而现在我在等你的答案。” “你好强势哦。”归海梦不满地控诉他,“说是等我的答案,瞧着像在学生会复试上冷冰冰给我答案一样。” 卓槐被接连吐槽,不太自然地掩了下鼻,刻意地把语气放得没那么凉:“那我可以再问一遍,尽量温柔些。” 他自己说温柔些的时候都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他从小就知道温柔并不会在恶鬼面前保护自己,唯有威慑力才能让他的生活看起来跟别人没有区别,才能让他在别人怪异的目光里坚持自我。 淡漠是他的保护色。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温柔。 好在归海梦只是摇了摇头:“不是的,是我因为没有恋爱过,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如果我没有心动而去答应你,对你而言是伤害。” 她弯起了腿,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保护自己的姿势。 卓槐想了一下,撑着床边吻她,归海梦乖顺着接受了这个亲吻。 “你没有推开,说明至少你不讨厌我。” 卓槐离她很近,只需要微微低头就能重新含住她的唇,灯光下他鸦睫微微垂着,在眼睑处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归海梦就真的相信了他:“那好吧,我答应。” 反正初吻都没得莫名其妙,初恋潦草一点也无所谓,她不怎么在乎,况且卓槐他确实长得好看,不亏。 卓槐得到肯定答案,重新去吻她。 归海梦却小小惊呼了一下,拽了卓槐,有点害怕的:“那个孩子他出来了。” “……” 卓槐阴沉地瞥过去,盯着那个瑟缩的孩子。 归海梦看不见,一边恐惧又一边好奇的:“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救救她。”卓槐转头问归海梦,“救谁?” 巫蛊童(四) “并不是私闯民宅。” 民警看了一下归海梦:“她提前跟我们打电话沟通过,居委会的人也了解情况,我们是接到举报跟着她来的,这种情况不能算作私闯民宅。” “偷偷跑进别人家里还不算私闯?你们警察都是怎么办事的,有没有眼色啊?”女人暴躁极了,狠狠一推归海梦,“还有你,神经病啊多管闲事,有没有教养?” 归海梦看着病床里的女孩。 小小的女孩蜷缩在病床里,口鼻出血,伤痕累累,背上淤青无数,有些伤口发炎化脓,腿上的伤口都模糊了。 “你打孩子就是有教养?” 女人气急,上来就打她,被民警拦住,公事公办道:“您虐待儿童,得跟我们走一趟。” “走什么走,我是她妈我打她不是正常的吗?你家孩子犯错你不打吗?” 女人被民警强行带走,归海梦身子慢慢下滑,最后完全瘫倒在地上,地板很凉,但她觉得自己手脚更凉。 她手里握着那个黑色的巫蛊娃娃。 娃娃里的男孩子此刻现在女孩床前,瘪嘴看着千疮百孔的女孩,像是看到死前的自己。 归海梦抱着自己,眼圈一点一点地变红。 她想起来很多天前,那个叫菲菲的女孩说过的话。 “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为什么有人就不想让我好好活着呢?” 她不知道。 她曾经在那个五十多平米的小房子里,一次又一次地怀疑着自己,她有时不得不想这是她前世犯下的孽障,只有这么安慰自己,她才能从高高的窗台上爬下来,才能控制自己不去买安眠药。 后来她进了孤儿院。 突然有了保障的生活让她根本没有放松,她每天都沉默地抢着去干活,因为只有动起来,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一旦闲下来,她就会想到那个痛苦的夜,刀子一下下,血四处飞溅,落到她身上。 爸爸死了。妈妈疯了。 她半死不活,犹如傀儡。 她痛恨这个世界。 比痛恨这个世界更让她恶心的是,自己的本能依然是,先活下去。 孤儿院里有很多不公平,她见过虐待、性侵、暴力、欺凌,见过来领养的父母们打量商品般的目光,也见过那些被生活重创把自己活成刺猬的孩子。 院长教他们和平和善良,教他们如何爱。 那些字掰碎了揉烂了,每一句她都认识,可连起来她一句都听不懂,那些太远了,她够不到。 她只能,不听不看,不在意。 后来归海梦定了一个目标——不要活成母亲那样的人。 这个目标使她重新活了过来。 仅剩的怨恨和不甘让她咬着牙把自己一块骨头一块骨头地敲碎,抽筋扒皮,挖眼削唇,流干身上最后一滴血,忍着灵魂撕裂的痛拼凑自己的三观和信念。 她用了很长时间,她咽下所有的骨头渣子。 她觉得自己成功了,可自从这个镯子被套上她的手腕,她才知道这世界远远不止表面露出来的那样。 她被迫看见黑暗,丑陋,龌龊,脏污,看见这世界断壁残垣的另一面。 可她没有办法。 她可以在被击倒被蹂躏后血淋淋地走过那条名为自我的独木桥,可她没办法去拯救其他水深火热的受害者。 在人性前,谁都当不成救世主。 卓槐等在医院外,一直看到归海梦带着男孩出来。 他蹲在小男孩面前,正经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不能再留在凡间了,这会害你无法转生,也会害其他的孩子活得痛苦。” 他揉了揉男孩的头。 “去你该去的地方,好不好?” 男孩看着卓槐,少年身上来自血脉的震慑力并没那么强,即使他现在可以称得上没表情,男孩依旧能觉出暖。 他把卓槐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卓槐略怔。 “你说……这就是温柔?” 卓槐转头看向归海梦,女孩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像突然迷失方向的归雁。 卓槐轻轻叹了口气,走向她,蹲在她面前:“你做的很好了。” “可我救不了她。” 归海梦哽咽着抬头,肩膀抽搐,声音满是自责:“卓槐,我救不了。” 卓槐懂她的意思。 警察、医院、居委会……这些组织只能暂时性的救助,无法插手,也无法24小时看护女孩——与女孩时时都能待在一起的,只有她的母亲,只要母亲不改变想法,女孩就随时可能遭受暴力。 这是件别人难以介入的悲剧。 她救不了。 无论是此刻躺在病床奄奄一息的女孩。 还是多年前看着爸爸去死,崩塌了世界的自己。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溃塌,归海梦重新跌向深渊。 她大口喘着气,即使如此,依然觉得自己快窒息。 卓槐瞧着心里难受,无声却用力地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揽她入怀,在一个他并不愿意待的地方,抱了一个还说不清楚感情的人,仿佛是在能救的最后一秒,终于迟疑着抓住下落人的手。 “这世界还有很多值得爱的事物。如果没有……” 卓槐一顿,更用力地抱紧她。 “如果没有……” “如果你愿意,试试来爱我。” 就蹭蹭(一) 归海梦站在博物馆里,她面前正摆着一件清代的青花缠枝瓷,长颈丰肩,在周遭光线里疏落着瑰丽有错的线条。 因为这里不允许拍照,归海梦只能牢牢记住形状,在本子上记上名字,看看能不能在将来的文章里做素材。 她话剧社没通过面试,但文艺社过了,这次主要是做校刊,但她选中的题目类型比较厚重,需要累积历史考古知识,因此只能来这里找捷径,学姐说可以直接挖透一件文物,这种类型的文章因为少见所以通过率高。 “但不要敷衍行事,毕竟市中心博物馆的文物基本被写了个遍,你写的透不透我们还是能看出来的。” 归海梦叹了口气,一张脸深深皱起来。 这可咋办。 她在这里泡了一天,依旧没定好要写什么文物,反倒是被四周游走的鬼魂吓得够呛,现在已经三点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闭馆,她不能再磨蹭了。 归海梦眼观鼻鼻观心,默念三遍我看不见,自欺欺人般的往博物馆最上面一层走去,这里展示的都是现代艺术,加之本来人就少,顶层就更少了,归海梦抬头瞥了一眼都没有看见人影。 她习惯看着台阶上楼,正要低头时,突然停住。 ——楼梯不太对。 博物馆的楼梯很长,因此中间有一块很大的平阶断层,把两截台阶连在一起,归海梦此刻就站在第二截前面,即将踩上台阶。 但她即将落脚的台阶,变成了鲜红色。 不,不是变成,是台阶渗出了血。 最底下一层的台阶很快被鲜血浸染,随后是倒数第二层,倒数第三层……她面前的台阶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被血腥覆盖。 浓重的腥味争先恐后地窜进归海梦的嗅觉。 归海梦往后退了一步,立马转头就要下去,虽然她惊惧地发现,她后面没有路了。 或者说,她看不清路了。 四周倏忽起了大雾,浓得好似着火时冒出的滚滚浓烟,绵密沉郁的白色封堵了她的来路,只留给她脚下狭窄的一分三寸地。 归海梦站在原地。 她在等。 大约半分钟,她听见她的身后,传开了幽幽一声呼唤。 “梦梦——” 归海梦心里一颤,这是她此生最惧怕的声音,是她妈妈的声音。 只是她母亲从来不叫她梦梦,只叫…… “归海,你怎么还不回家?” 女孩在雾气包围下一点一点地坠下去。 “归海,归海,归海,跟我回家——” 鬼魅般不断响起来的声音在她耳旁来回徘徊,越来越近,念她名字的频率也越来越密集,最后几乎近在耳边,勾魂一样地呢喃,归海梦错觉自己能看见被呼出气息吹起的碎发。 她伸手攥住手上的银镯子,一瞬间想到了卓槐。 然后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归海,归海,归海梦,跟我回家……” “可以了。”归海梦打断她,从始至终不回头,声音镇定得不寻常,“我只听夜间走路被人喊名字不能回头,没想到你竟猖狂到白天也要喊了,看来民间传说也不怎么靠谱。” 民间有说法,人身上有三盏灯,头顶一盏,双肩两盏,可保冤魂恶鬼不侵,若是走夜路时有人叫自己名字或被拍肩膀,千万别回头,回一次灭一盏,三盏全灭,神仙也无力回天。 身后的呼唤果然停了,半晌,那鬼突然阴恻恻地笑出声来:“即是不跟我回家,不如我跟你回家吧。” 归海梦脚下不动,随意拨了拨眼前的雾气:“凭什么?你有钱?你长得帅?你能养我?” 那鬼咯咯笑了两声。 “我不能养你。”他很是兴奋地把手搭在归海梦肩膀上,一字一顿道,“但我能杀你。” 归海梦抓住他的手腕,他手凉得吓人,但她还是强硬地把他拽到自己身前,冷笑道:“你要不要脸?” 出乎意料,这次她没有被吓到。 眼前的少年虽然也是个鬼,但除了过于惨白的脸色,他竟有张正常人的五官,甚至那五官也是眉清目秀,挺鼻且薄唇的好看模样,乍看还是个清隽的青年。 不过也是乍看罢了。 那鬼眼波在她身上打着转,眼里的意味分明:“看到你这样的大美女,谁还会要脸啊……” 他话音未落。 归海梦立马伸手,面无表情地扯了他的脸皮,狠狠往下一撕! 男鬼尖叫一声。 他叫声尖锐如刀割,好似连声带都要破裂。 但归海梦毫不留情,直直把他脸都扯了下来,为了避免看见皮下血肉模糊血管外露继而引起自己恐惧,归海梦先一步把鬼给推了下去。 他身影跌落,周围雾气顿时消散,血腥也消失了,她的的确确现在博物馆顶层的台阶上,从这里可以看见工作人员在提醒游客离闭馆还有半小时。 归海梦看着手里黏糊糊的一张皮。 “是你自己说不要脸的。” 就蹭蹭(二) 卓槐站在三楼楼梯拐角处,细碎的刘海遮住他眸色偏深的眼,眼下鼻梁挺直,唇线一气呵成,腰窄肩宽,工装裤衬得腿型又直又长,即使少年气质冷峻似高岭之雪,但从头到尾不似真人的精致还是让路人一眼又一眼地偷看。 阮薇是其中一个。 这是她从开学军训就注意到的人——无论是一眼心动,还是迎新会上能让全场都安静地听完一首钢琴的与众不同,抑或是偶尔学校的遇到,都是她愿意深陷的理由。 只是他目光从没在她身上停留过。 就像现在,她在看他,他呢,却望着楼梯出神。 阮薇什么都没看见。 但卓槐能看见一个鬼正捂着脸仓皇地下楼梯逃窜。 手段还挺残暴。 卓槐向前走了几步:“逃了,下来吧。” 归海梦听见卓槐的声音,脸上显出一丝意外,她向下走了一步踮脚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把脸皮藏在身后,尴尬道:“卓槐学长,好巧啊。” 问完这句话,归海梦奇怪地咦了一声。 “话说回来,好像最近每一次出事你都能精准地找到我的位置,你连于佳佳的地址都知道,我可没告诉过你。” 卓槐移开目光,淡淡道:“凑巧,谁让你天天见鬼。”他又看过来,发现她一只手背着,“别藏了,我知道。” “……啊,你看这博物馆不错。” 强行转移话题的归海梦连卓槐仍然风轻云淡地看她,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虽然我是真的怕鬼,但是我勉强算有一个即使走不动路也不拖后腿的脑子,再说主要是那鬼看起来能让我下手,其实我平时很乖的……” “乖?”卓槐觉得她的自我认知十分不清晰,“善良可能有,乖是真没看出来,你要是真乖,一开始就不会挡在我前面。” 归海梦被他几句话噎住,讨好似的笑:“那我以后会试着再乖一点,你指东我绝不往西走。” 她笑起来简直要人命,但这种刻意做出来的笑就有点变味道。 “为什么?”卓槐想不通她哪里来的殷勤,“我有要求过你需要改变自己吗?即使有这样的要求,你也可以明确拒绝。” 归海梦“啊”了一声,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一时有些茫然。 “我说你可以拒绝。”卓槐心道这绝对是逆来顺受惯了,连反抗都不会,“爱人先爱己,做人要有底线。” 他一边说一边走,归海梦眨了眨眼,小跑几步跟上他:“等等我呀,你现在要去哪里?” “去抓鬼。” 阮薇看着他们走远,她完全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绝不可能。 从看见归海梦时她就怀疑自己在做梦,因为她,或者说不仅她,她周围的女孩谁都没想过归海梦真的能追到卓槐。 卓槐是谁? 别说女孩,连男性都不敢轻易跟他发生肢体接触,当初在食堂冷冷甩开归海梦才是大家都以为的正常操作,她们还暗地里说归海梦是痴人做梦,想天鹅肉吃了。 这才多久? 这才多久!归海梦已经可以亲昵昵地抱卓槐胳膊了! 她使了什么手段?她有什么本事?她不就是长得清纯,亏得老天爷赏了一碗饭? 她是漂亮得过头了,可美有千万种,校里长得好看又不单单她一个!凭什么是她?凭什么偏偏是她! 阮薇看着卓槐离去的方向,又是不甘,又是心酸,连牙都快咬碎。 如果,如果我也变好看了…… 卓槐是不是就能看见了? 阮薇摸着自己的脸,想要整容想要变美想要得到卓槐的念头像在心里生根发了芽,顷刻就蹿出幽蓝似火的枝芽来。 恍惚间,好似真的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想得到他吗?” “我可以帮你……听我的……” “还有十七分钟。” 卓槐站在一楼展厅,捏着张黏糊糊的脸皮:“要么你出来,要么我把你这张皮给扔了,二选一。” “哎呀!别!” 无脸男鬼撑了把扇子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嗓音做成戏腔转到归海梦面前:“官人——手下留情——” “行了。”卓槐道,“谁叫你出来戏弄人的?” “哎呀,我活了几百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个能看见鬼的凡人,这不一时好奇心上来,就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男鬼用没有拿扇子的手做了个往下按的手势,“息怒息怒,是我的错。” 归海梦见他态度诚恳,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下来:“以后别这么随便开玩笑,怪吓人……” 她话还没说完,卓槐冷冷地接话:“你以为这就能算了?” “主人!” 男鬼闻言顿时惨嚎一声,趴下紧紧抱住归海梦的大腿,喊得贼起劲:“主人救我!” 归海梦:“……???” 卓槐才不吃他那套,干脆地拔出短刀:“没用了。” “等等。”归海梦抓住卓槐的手,表情复杂,“杀之前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怎么还能看见你?” 男鬼委委屈屈地蹲在她身后,冲她撒娇:“主人,还是你最好~” “我不是你主人……还有你把扇子拿开硌到我肩膀了!” “我长话短说。”卓槐看了眼时间,对面前混乱的场面视而不见,“他准确来说,不是鬼,而是精怪。” “你在这里看到的多是附身在文物上的鬼,随便就有千百年的寿命,道行足够深厚才敢招惹,而你眼前这个特殊在——他死前是个道士,专门对付这种文物恶鬼。” “不幸常在河边走,最后被个青瓷鬼给收拾了,就是那边那个青花缠枝瓷,死前不甘,按道教说法,抽了三魄凝于扇面,一路尾随青瓷鬼到了这里杀掉。” “但他不是死后鬼,也没有全魂,不得转生也不想消亡,便一直这般游荡人间。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了。” 归海梦这才恍然。 “我一直没有作恶,反而匡扶正道,斩妖除魔,你看这里一只恶鬼都没有。”男鬼像个讨奖赏的小孩子,“主人你快夸夸我~” 归海梦无奈道:“都说了我不是你主人。” “我说是你就是!”男鬼斩钉截铁,一锤定音,“你是第一个能制服我的凡人,一物降一物,你肯定是老天爷派来宠爱我的,主人~” 归海梦恶寒地打了个哆嗦:“我不要,你另寻明主吧。” “你不要我?”男鬼震惊道,“你知道我有多厉害吗?这里的鬼可都是哭着喊我爸爸的,没一个干的过我!” 归海梦指了指卓槐:“他呢?” “……” 卓槐道:“我能把他按在地上揍。” “……”归海梦敷衍地拍了拍扇子,“可怜的娃。” 就蹭蹭(三) “主人被臭男人带坏了,嘤嘤嘤。”鬼魂义愤填膺地指控,蹭着归海梦的肩膀撒娇,“主人,你可千万别相信那个阴阳师,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不就是男人?”归海梦正奇怪他自己骂自己,突然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拿什么蹭的我?” “当然是我f杯的大奶子!” 归海梦震在原地,怀疑人生:“你不是男的吗?!” “哎呀,主人,我只是三束魂魄,魂魄哪有雌雄之分,所以我可男可女,可攻可受!”面前的鬼划拉一声拿来扇子,露出一张标致的美人脸,女声妖娆,冲着面前卓槐抛了个媚眼。 卓槐黑着脸把归海梦拉到身后:“滚开。” “我只听我主人的。”对方略略略伸舌头,毫不畏惧他,“只要主人愿意,我不仅可以有奶子,还能有把,还能既有奶子又有把~” “好了!好了!”听不下去的归海梦连忙伸手制止,盯着那张美人脸道,“你能先说你叫什么吗?” “我叫艾大波,草字头的艾,大~波~的大波~”艾大波一边说一边隔着空气抓了一下自己的胸。 归海梦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个名字能换吗?” “可以可以,主人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大波都听主人的!” 归海梦瞥了一下虽然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握短刀的手都快出来青筋的卓槐,牙齿打颤道:“算了,算了——我就想问你这张皮是从哪里来的?” “这张啊,主人喜欢吗?我这里还有很多很多的皮……” “我只问这张。” “这张是前不久从博物馆后面不远的小树林里挖出来的,哎呀,那里可是藏尸的最佳地点,里面埋了不少尸体呢。” “带我去。” 艾大波眼前一亮:“好嘞,主人说什么我听什么!” 卓槐见她执着那张皮,微低下头问:“见过?” “嗯。”归海梦点了点头,“我之前坐了个出租车,就是你拦下的那一辆,那个司机奸杀的女孩就是这张脸,我记得。” 她想了想当初侧着脸盯她的那个女鬼,不由得抱住肩膀,躲在卓槐身后道:“我是不是又要看到很多鬼?” 卓槐把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撸下去,顺着指节一根根扣过去:“不会来找你的,而且你不是也看不见?” 归海梦咬了下嘴唇,瞥了一眼四周。 下午四点半的天空尚还泛着白,但因为即将冬季,那白便掺了些黑灰,博物馆后的小树林种的松柏和杉树,棵棵杂乱无章,连着一个挺长的山坡,一眼望不到头,瞧着便有些雾蒙蒙的阴森。 这种场面最适合发生鬼故事,而且归海梦因为看不见鬼,所以每次一瞥见卓槐往旁边看,总觉得那地方飘着些惨死的孤魂野鬼。 未知比已知更让人心生恐惧,她还不如能看见呢。 但心里虽然这么想,归海梦还是坚定抱住卓槐不撒手,生怕旁边的少年给跑了。 她跟着卓槐来到埋女尸的地方,发现四周土质松软,的确像是挖了个坑的样子,正要问卓槐要不要挖开,却见卓槐对着空气来了句:“他又犯事了?” 归海梦微怔,意识到那个女孩子在这里。 “没致死,但强奸了。”卓槐垂着眼,半晌冷笑一声,把黏糊糊的脸皮扔给艾大波,“脸给你,替你主人办件事。” 归海梦眨了眨眼,意外听懂了卓槐的意思,赶忙接过艾大波手里的扇子:“这是对你的考核,你要是通过以后就能留在我身边了,真的。” 艾大波见他们突然转变了态度,半信半疑道:“无事献殷勤,势必有鬼。” 它指着刚才卓槐说话的方向:“你该不会是让我帮这个小丫头片子吧,我可没那么好心——卧槽你干嘛?!” 在他惊愕的质问里,卓槐同学拿着扇子随便往上一抛,不偏不倚,正正卡在水杉树繁茂的枝杈上,力度掌控极妙,只露出来一小截扇柄。 水杉是高大落叶乔木,二三十米是普通高度,仰着脖子都难以望到顶端,更不要说就只那么一截扇柄,就算看到了,也绝对不可能拿下来。 艾大波傻了。 “卓槐你神经——” “你脸上这张皮还给姑娘,然后随便找个人,引导着发现女尸,直到那人报警为止。”卓槐干脆利落地打断艾大波的话,“等到杀人凶手落网,我就把你放下来,不然你就永远待在这个小树林里吧,换一拨人揍也挺好。” 归海梦忍俊不禁,暗中冲卓槐竖了个大拇指。 艾大波悲愤地指着卓槐:“我,我……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他仰着头看了看扇子,蹦跶了几下,眼里透出一股子绝望,回头继续指着卓槐破口大骂:“你要不要脸,问过我同意了吗,再说了你至于把扇子扔那么高吗?我他妈够不着,你能够得着吗?能吗?能吗!” “能不能要看你往后怎么做了。”卓槐不吃它的激将法,拉着归海梦往回走,“有缘再见,从这待着吧。” 艾大波见他们当真绝情地要走,撕心裂肺地伸尔康手:“主人!主人你不要留下我一个——” 归海梦回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 从博物馆出来已经快五点了,归海梦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恍然想起来:“我本子!” “嗯?” 归海梦一脸无措,抓着卓槐无生可恋:“我忘了,我记文物历史的那个本子落在博物馆里了,就见到那个艾大波时候吓掉了,里面还有我的实验报告呢。” “这个点你进不去了,除非明天拿。”卓槐低头问她,“你明天有课吗?” “明天是公休,没课,就是要去开学生会的例会。”想到学生会,归海梦立马想到身边这位金光闪闪的大腿,试着撒娇,“卓槐学长,你通融一下吧,虽然我不是办公室的,但你打一声招呼没问题吧?” “有问题。”卓槐拿出手机定位,“算了,先去酒店住一晚吧,明天过来拿。” 卓槐见归海梦又咬下嘴唇,一脸的欲言又止,轻易猜出她现在的小心思,气道:“被别人蹭了那么久,我可一句话都没说,现在你正牌男朋友跟你盖着被子纯聊天,你反而不愿意?” 归海梦被他无比自然的“正牌男朋友”吓了一跳,后知后觉道:“你是在吃醋吗?” “没有。” 但归海梦不知那根弦搭在了正确的地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这个没有分明说出了有的气势,哪怕卓槐还是一张看不出情绪的面瘫脸。 归海梦先一步妥协,蜷着双手贴在嘴边,弯着一双好看的眉眼:“要不,你蹭回来?” 卓槐瞥她一眼。 “你是说在床上吗?” 就蹭蹭(四) 并不是。 但归海梦看着卓槐,拒绝的话在嘴里滚了七八遍,依旧没能好好地被说出来。 女孩靠坐在床上,微抬着眼望着卓槐,他离她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少年墨色深邃的眼睛因为情欲而一点点的暗下去。 归海梦做了几个急促的深呼吸:“我可以先定个底线吗,不,不进去?” 她因为紧张而说话打艮,但眼睛透着坚定。 她这种长相合该是只软绵绵的兔子,但卓槐从第一次见她就觉得这姑娘骨子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倔,藏得太深,需要被人引导出来,这种微妙的反差意外完美地踩中了他心里那小块地方。 他因此目光柔软。 “可以。”他也没打算进展这么快。 少年寻着她的香甜吻上娇软的唇,省去试探,舌尖交缠,像两条交尾的鱼般耳鬓厮磨,热切的唇擦过女孩的脖颈和锁骨,在他撩她的上衣时给她短暂的停顿。 归海梦在这停顿里好不容易运转已经快缺氧的大脑,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把底线定得越来越低了? 她其实很想一根一根地理顺自己跟卓槐的纠葛,但没想多久就被咬在耳垂的牙尖打断,归海梦半个身子都软了。 她弱弱地抗议:“说了不要碰这里了。” “哪里?” 卓槐手放在她已经翘起的乳尖,另一手揽着她的腰,他声音是正经的询问,不像调笑,更不是调情,归海梦一时竟懵了。 她一脸不知所以地摸了摸耳垂,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这里,感觉太奇怪了。” 卓槐翘了翘唇角,顺着含上她捏着耳垂的葱白指尖,引得少女呻吟一声,尾音打颤,听得极撩人。 少年低着头吻着她唇角,手捏住她的裤子边:“我可以脱的,是吧?” 归海梦微闭着眼,懵懂道:“可以的?” 她自己都说得不确定,但卓槐就真的上手脱——好像这时候他都要去问询她的意见,像个真的什么也不懂的青涩少年——归海梦这才隐隐想起来,卓槐是说过自己没有相关经验的。 他该不会是拿她练手的吧? 归海梦内裤被脱到一半,惊醒般地攥住卓槐的手腕,见卓槐抬头望着自己,又觉得这么问太羞耻了。 卓槐问:“你想说什么?” “……”归海梦一脸潮红地乱瞥,像受惊的小鹿,“你,你真的不会进来吗?长期憋着不会阳痿吗?” 哦靠归海梦你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女孩自己说完自己都呆住了,她看见卓槐表情也有点懵,大窘下猛地推他:“我什么都没有说今天就这样……” 临阵脱逃的“吧”字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归海梦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卓槐捉住,缓慢但强势地按在腿上明显的凸起上,隔着工装裤归海梦都好似感觉一股灼热蔓延到了手心。 归海梦脸上的热度都够煮熟鸡蛋了。 卓槐把她拉回到自己怀里,非常认真地看着她:“这是半勃起状态,完全勃起的长度是21公分,能坚持多长时间我还没试过,医学上可以定义为阳痿?” “……” 归海梦快被卓槐逼疯了,她神情相当精彩:“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做过,还有你不要这么严肃地问我这么羞耻的问题!有点表情好不好!” 卓槐微微挑了眉,思考了几秒:“好。” 归海梦又迷茫了:“好什么?” “让你做做看。” 归海梦张着嘴眨眼睛,还没等她反应,少年已经凶狠地重新吻上去。 孤儿院的孩子大多早熟,里面也有不少小流氓,未成年就偷偷发生性关系。睡在归海梦上铺的女孩子从十五岁开始就带不同的男孩回来,一宿舍人都能听见晚上吱吱呀呀的淫词浪语。 托她的福,归海梦看过不少黄色书籍和av,比生物课本更早知道男女情事。 但知道此刻真正触摸到男性生殖器,归海梦早前自诩成熟的生理知识在她脑海里光速般的退化成零。 手心发烫的皮肤意外的薄而软,隐约能摸到微微的凸起,应该是血管,被牵引的手清晰而缓慢的碰触翘起的蘑菇状前端和下面垂落的挺有分量的睾丸,男人的性器被迫在她脑海里勾勒出完整的形状,在女孩瞳孔里炸出绚烂的欲望。 归海梦震惊多过清醒,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连贯。 “这是我。” 卓槐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发音清楚,引诱般的:“要记住。” 女孩子柔软的触感碰上敏感的龟头,饶是卓槐也忍不住闷哼出声,她碰和自己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的动作轻柔,且更容易让他有射精的欲望,和……全部都进去被她包裹的冲动。 归海梦指尖蹭上他的粘液,心忍不住软了软,但脑子还混沌着,正犹豫着要不要退一步就被卓槐全部压在床上,双腿被折起,一个完全展于人前的姿势。 “等等……”归海梦扯着他的上衣,“你要进去吗?” 她说话的同时,男性器官已经贴上她一直不停的流淌爱液的穴口,察觉到有异物存在,女孩花穴不受控制地张合,一直牵动归海梦小腹欲火翻腾。 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让她轻吟出声,意识让她逃离,本能却让她更贴近。 卓槐指节蹭上女孩粘稠的水液,忍着把自己送进去的念头:“我不会的,放心吧。” 你这个表情就让人不放心。 归海梦心里腹诽,但没有逃开。 她捂着自己的脸,声音从指尖漏出去,像受惊的鸟雀:“那你,你快点,我不习惯这么暴露。” 卓槐低头,女孩的生理结构在他眼里一览无余,嫩的,软的,香的……让人想操的。 “为什么?很好看的。” “……你快点!” 整个过程被她大脑自动过滤掉,她僵硬得迎合卓槐的节奏,性器相贴的感觉让她多巴胺分泌过多,而少年一如既往强势又炽热的吻融化了她所有的理智。 但摩擦完全不满足她的性欲,好几次她的花穴都热情地含住卓槐,想要性器势如破竹地冲进来,填充她小腹的空虚。 归海梦以为自己是拒绝的,但现实是每一次她都先扭着腰吞纳。 她终于清楚自己有多渴望他。 漫长的折磨在卓槐射出的那刻结束,归海梦眼神空茫地望着天花板,“你进来吧”这句话反反复复在她的喉间滚着,最后她还是撑着起身,声音略微低哑,好似真的被上了:“你别告诉我是为了不弄脏床单才全都射在我身上。” “……” 卓槐拿了卫生纸,声音轻快:“你要想打地铺我也可以满足你。” “你什么时候满足……我才不。”归海梦蘸了点白色的粘液,“怎么还有种莫名好闻的味道?我一定是被忽悠傻了。” “那我趁热打铁一次?”卓槐低头冲着她笑了笑,“下次来真的吧。” 喜欢吗(一) “梦梦!” 于佳佳拎着外卖,把旁边要走的归海梦架到自己旁边,一脸中彩票的表情:“你快打醒我,告诉我门外那个不是卓槐学长!” 归海梦迟钝地眨了眨眼,往外瞥了一眼:“是他。” “……卓槐来女生宿舍?”于佳佳花了半秒钟消化掉这个消息,表情极其的兴奋,“他来干嘛,来检查卫生的?可他不是办公室的吗,这事又轮不着他管……卧槽,你说他会不会是来追学姐的?” “?”归海梦垂死挣扎,“为什么你不猜猜是来找我的?” “……” 于佳佳拍拍归海梦:“醒醒,喜欢你的只有我了。” 她见归海梦表情有点失落,以为归海梦还在追卓槐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归海梦说清楚情况。 “梦梦同学。”于佳佳把外卖包装撸到手肘上,双手搭在归海梦的肩膀,表情严肃道,“当然你要知道,我们不是活在小说里,那些动不动轰动一个学校的校霸学霸啥的咱们学校没有,也不是整个学校的女生都为了卓槐呐喊——但,活到这个年纪,大家都是有小圈子的人。” “我知道。”归海梦很清楚社会存活规则,“谁不爱八卦,你们那些小群都快把全校的帅哥扒干净了。” “不是都快,是已经。”于佳佳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咱学校没多少单身的帅哥了,就算不单身的,你看前几天不也被会计系的撬了墙角,所以说,一定是有些固定女生追踪那些帅哥动态的。” “这个我也知道。”归海梦毫不稀奇,弯着眼睛跟于佳佳耗着耐心,“不光女生,男生那边对我们也一样,所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能承受。” “你在那些女生圈里已经出名了好吗,就因为食堂那件事。” 于佳佳心直口快,为了让归海梦死心不惜全都坦白:“没有人觉得卓槐会因此多看你一眼。你也没个实际行动,这都十一月了,你看卓槐他搭理过你吗,没有。” 归海梦咬着唇憋笑。 “笑什么笑?你什么都不做,一天到头都碰不到卓槐一次,学生会你倒是能进去了,可人家卓槐跟你不是一个部门的,有你这么追男生的吗?” 于佳佳恨铁不成钢地瞪他,觉得自己真是操着当妈的心,女儿还不开窍。 “听说男生宿舍那边还开了个赌盘,就赌卓槐什么时候能拒绝你,结果你自己没了下文,让大家都觉得没意思。” “是吗?”归海梦低着头,生怕眉眼暴露了心里的虚荣心,“都赌了几天,赌钱吗,要是赌钱我也想来一把。” 她缺钱啊,这种必赢的赌约她一定要去。 “我在跟你谈卓槐!你跟我谈钱?!”于佳佳气得想打她,“总之都是按天算的,也不知道哪个傻子赌的会答应,不过大家都散了,谁让你自己不争气。” “那还挺可惜的。”归海梦心疼那些本来能到手的钱,一边走到门前对着卓槐挥了挥手,“学长!” 于佳佳目瞪口呆,正要拉着归海梦说你别过去作死,就见一直等在女生宿舍门口的卓槐抬起头来,向前走了几步。 归海梦轻快几步跑过去,见他手里拎着奶茶,往她身前递:“买给我的?” “嗯。”卓槐想了想,解释道,“之前没买过,不知道要买哪种,找了些女生做推荐,应该会是女孩子比较喜欢喝的。” “谢谢。”归海梦并不客气,“我没有喝过奶茶,就国庆节跟着于佳佳喝过一次,百无禁忌,买什么口味的都行。” “这么缺钱,为什么还要我陪你去逛街?” “因为我不仅缺钱,我还缺衣服。”归海梦一针见血,神情很无奈,“之前我辅导一个初中生数学和物理,家教钱结算了,然后再带一个能让我看不见鬼的你,我就有胆子买衣服啦。” 卓槐仰着头扫了一眼女生宿舍。 “阴气太重,容易招鬼。”他提醒她,“我进不去,你自己要小心。” “我已经习惯了,我们楼层厕所里就待着一个大妈,每次都盯着我,我上厕所都要去上一层楼。”归海梦耸耸肩,表示自己毫不在意,“我有个舍友,她死去的奶奶每天晚上站在床边看着她,托她的福,我每天都睡得特别早。” 卓槐揉揉她的头:“给你几张符咒压枕头下,他们就不会来找你了。” 归海梦艺高人胆大,搓了搓手眼睛亮闪闪的:“那我能去你们宿舍住吗?男生阳气重,一般鬼魂不敢造次的。” 卓槐泼她冷水:“可以,你能搬过来再说。” “……” 归海梦做变性手术的梦想因为资金困难被扼杀在摇篮里。 于佳佳扒着门全程用“我是谁我在哪里”的表情盯着归海梦,看见归海梦朝她望过来,咬牙切齿的:“小婊砸,什么时候勾搭上卓槐的,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亏我还为你担心!” 归海梦抱歉地冲她笑:“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对不起啊佳佳,我买辣条给你赔罪。” “这是辣条能解决的事情吗!我要五包。”于佳佳一边有着老母亲看女儿嫁出去的欣慰,一边有着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痛心疾首,“回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不清楚我发你裸照。” 归海梦心道你倒是得有,但面上很配合:“一定,你放心。” 她在归海梦这里气势汹汹,到了卓槐那里就蔫了,憋了半天才撑着胆子道:“学长,虽然女追男隔层纱,但是你也要好好珍惜,我们家梦梦很玻璃心的,你不要伤害她。” “玻璃心?”卓槐看归海梦一眼,眼睛里很着似是而非的怀疑,半天才淡淡道,“我不是渣男,你放心。还有,不是隔层纱,是我追的她。” 卓槐面无表情,语气既冷又清。 “最后,那个唯一一个赌会答应的傻子,是我。” 喜欢吗(二) 他说这话让归海梦都怔了怔,心里情绪纠结成一团,正要理出个头绪,不防被前方的人影吓了一跳,闭着眼睛往卓槐怀里躲。 卓槐搂着她,撩了眼皮去看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凝了凝眉。 归海梦心魂不定,小声道:“是隔壁班的同学,她身上怎么突然有鬼了?” 卓槐看着阮薇,脸色凝重,眉头蹙了起来,一副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没用的表情,归海梦见他难得表情外露得这么明显,心里觉得不妙:“没办法?” 卓槐牵着归海梦的手,冷冷道:“是她自己的问题。” 归海梦诧异地望着面前女孩。她是归海梦很羡慕的那种姑娘,有家境,有衣品,有人缘,还有成绩,归海梦试着跟她做过朋友,但她好像并不屑。 归海梦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她。 现在阮薇站在卓槐面前,她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实际上连归海梦都能看见她望着卓槐时眼里的光。 归海梦懂了。 她顿时觉得自己头顶亮起千瓦的灯泡,不好意思道:“要不你们聊?” “我不认识她。”卓槐不允许身边女孩走开,再开口时语气很客气,“有事吗?” 阮薇哽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怀里温顺如鹿般的女孩身上。 归海梦对她笑了笑,后退一步,似乎有点怕她。 “我,我是办公室的,这是前几天您让我们整理的材料和各部门最近的费用支出情况。”阮薇想了很多遍的台词因为紧张卡住,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能不能,加一下部长的微信,因为,因为还要发电子版的。” “……”卓槐收敛了表情,声调淡淡的,“这不是新生的工作,而且也不是我来负责,你要找副部长。” 他虽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却把这小姑娘的心思猜透了。 卓槐撩了眼皮,扫过攀在阮薇后背的长发男鬼,男鬼五官完整,神色有种病态的阴沉,没有瞳孔,只有眼白,正冲着卓槐挑衅地笑。 阮薇小声坚持道:“可是,加一下比较好联系……” 卓槐目光一沉,觉得这个姑娘真是执着地过分。 “我不觉得我是那种可以当着女朋友面加别人联系方式或者是手里牵着一个还要去想另一个的男生。” 他把话说很开,阮薇脸都白了。 “不要再听那些你会得到我的鬼话。”卓槐对阮薇道,眼睛却看着男鬼,“你得不到,得不到就要学会死心,不然会害了你自己。” 阮薇僵立在原地,卓槐的话在她脑子里刀刮似地徘徊,她听见四肢百骸撕裂的声音,每个口子都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你看。” 她听见心底的声音幻化出了实体,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看她,就比你早了一步,可她什么都得到了。她成了卓槐的女主角,你呢,你算什么?” “看看你自己可笑的样子,看看别人对你指指点点的样子,这就是你不主动的代价。”男鬼摸着她侧脸,为她身上散发出的嫉妒兴奋得发狂,“你得照我的话做,听我的,把他抢过来。” 归海梦从试衣间出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复杂:“为什么这个小款会露腰,这个冬天穿真的不会冷吗?” “不冷的,现在这种款式的衣服都敞着怀,里面套件毛衣可好看了。”身边的销售人员站在她身后,什么话好听说什么话,“你看这件你穿着上身效果这么好,显高显瘦的,你让你男朋友看看,是不是?” 归海梦一脸怀疑人生地看卓槐。 卓槐听见有人叫自己,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她本来就够高够瘦了。” 目光下移,懒懒的:“鞋不搭,换双裸色的短靴。” “……”归海梦尴尬地用手挡了脸,小小声的,“钱不够,哥哥。” 卓槐看了眼手里的大包小包:“不够也是你自己折腾的。目前为止你最缺的还没有买,不缺的倒是买了一堆……先借我的。” 归海梦肉疼地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噌的一下减少,深深感到经济能力对人有多大的钳制作用,这下倒好了,旁边这位不仅是金主,现在还成债主了。 归海梦琢磨了一下:“我要打两份工才能还你……你怎么这么有钱,你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不着急,我又不要利息。”卓槐在旁做免费的劳力,“严格来算,有一部分还真是大风刮来的。” “?” 卓槐推门让她出去:“晚饭在哪里吃?” 归海梦其实没打算跟卓槐一起吃饭,闻言愣了愣,接受和拒绝在脑子里飞速旋转,最后还是妥协了:“我看一下附近的餐厅。” 她揽着卓槐看手机,卓槐目光却落在十字路口旁的男孩上。 男孩看起来和卓槐差不多大,衣着褴褛,跪在地上拿筷子敲着一个破口的白瓷碗,他敲得很快,好像有人在催着他,即使虎口都被磨红了他也没有停下。 看起来很像乞讨,偶尔有人停下放些零钱。 但男孩每次都摇头,他神色很惶恐,张着嘴喃喃些听不清的碎语。 卓槐看着男孩,若有所思,眼里渐渐生出些凛冽的沉寒。 归海梦没看见,拉着卓槐走过亮绿灯的人行横道,过马路拐弯的时候,卓槐路过那个敲碗的少年,脚步停了一停。 “想要招鬼,要半夜十二点敲才行。”卓槐瞥他一眼,“现在没用,停手吧。” 喜欢吗(三) “啊?”归海梦以为卓槐在跟她说话,歪着头不解地看过去,这才看见男孩,“十字路口敲白瓷碗,你是要招鬼吗?” 男孩张着已经干裂的唇,看着他们,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救……” “找我没用,我不管活人的闲事。”卓槐虽是这么说,看了眼归海梦,还是多张口了一句,“不要再来招鬼,好自为之。” 归海梦其他事情兴许还能壮着胆子跟卓槐拧,只有鬼神一事,卓槐说什么听什么,从不多插嘴。 见男孩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她身上,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但她还是有点好奇心的,悄悄捅了下卓槐,眼神问询。 卓槐没隐瞒:“他身上有第二条影子。” “我知道了,不要说了。”再往下说就要涉及什么惨死和面目全非的鬼了,她一向最怕这些,闻言只是缩了缩肩,“我们走吧。” 虽然觉得这个男孩子有点可怜,但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在未知故事全貌前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人类悲喜并不相通,她还不想做管太平洋的圣母白莲花。 卓槐言尽于此,转头问归海梦:“考虑好要吃什么了吗?” “……想吃的有很多,就是没钱。”贫穷让她摊手摊得大大方方,无所畏惧,“我还要留我下个月的生活费,还要还你钱,不然直接去吃米线吧,我觉得我也就负担起得一份米线钱了。” 卓槐想了想:“可以。” 归海梦奇道:“咱俩生活水平都不是一个档次的,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容易?” “没有相差很多吧。”卓槐脑里列出一个对比ppt,“你十八岁就经济独立了,而我还依靠家里,相比下我才是站在底层那个人吧,省钱也没什么不对的。” “这不好说,我介绍你去打零工啊。”这方面归海梦是行家,她眉眼立马就飞扬起来了,“很多需要客流量的工作我都没法做,那些鬼怕你,你去不正好?” 她揽着卓槐越走越远,并没注意到敲碗男孩背后的影子,突然立了起来。 晚上八点半,卓槐送归海梦到女生宿舍门下。 因为前几天奸杀案的尸体被找到,杀手落网,所以现在网上特别难打车,归海梦直接一路公交转过来的,反正加起来都比打车的钱少。 她手机震动不停,是于佳佳在跟她发聊天截图。 群里几个女孩子在聊卓槐脱单的事情,这事没掀起多大的水浪,顶多小圈女生八卦一下,却不知怎么的,几个人冷嘲热讽地把归海梦给扒了个干净,连以前住的孤儿院都能查出来了。 归海梦一下子怒了,她咬着唇,按着昵称一个个在大群里找备注。 把她资料甩出来的那个头像,备注的是阮薇。 不算意料之外的答案。 归海梦重新扫了一下聊天消息,在一条条看似安慰的聊天框下看到一波又一波汹涌着的黑浪,一开始她还没什么情绪起伏,再往后话就有点难听,从说卓槐没品味眼瞎到说她自己没爹没娘,没准家里的精神病还遗传。 归海梦看着于佳佳气愤地在下面吐槽,镇定打字:“我很奇怪,背后戳人她们会觉得很开心吗?放着考试不理整天勾心斗角有意思?” “老子是让你看清楚发消息的是谁,以后离她们远点!”于佳佳发过语音来,“我跟你讲以后你跟卓槐一碰面她们就会酸,这种流言蜚语少不了的,她们好几个是跟着阮薇混的。但你也别上心,顶多一阵子,这种八卦都是随风的,过几个月就没事了。” 归海梦歪了歪头,认真道:“不是啊,这种话我听多了,无所谓的,我就是奇怪她们至于要查我的过去吗?阮薇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阮薇以前确实不是这样子,她虽然不太喜欢归海梦,但一向公私分明,绝没难为过她,甚至一开始进学生会面试的时候会给她留位子。 但现在总觉得……在针对她。 她转头看了眼一直没说话但也听见于佳佳声音的卓槐:“是因为那个鬼吗?” 卓槐嗯了声:“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归海梦又不是真傻,他想了想阮薇今天的反常,大着胆子:“是因为你吗?” 卓槐挑眉看她。 “她是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被鬼找上的?” “可能占一小部分。”卓槐道,“你还记得博物馆那只缠枝瓷吗?” “被艾大波被杀了的那只?” 卓槐停下脚步,学生陆陆续续从他身边走过,没人会刻意关注这对小情侣。 “你就没想过,他一个杀鬼无数的道士,为什么会被个清代的文物杀掉?”卓槐顿了顿,别有深意道,“道士有无数防鬼的办法,但他们,不防人。” “这世上有些鬼是永远都杀不死的,他们诞生在任何一个人在任何一个时候产生任何一种负面情绪的时候,欲望、贪婪、虚荣、自卑……他们以这种情绪为食,并会让宿主不断地陷入更深的负面情绪里。” “比如阮薇身上那只鬼,他叫嫉妒。” “他不会对你做任何事,但他会让阮薇,杀了你。” 喜欢吗(四) 归海梦陷入沉默,她盯着自己的脚,茂盛的树枝延伸到她的头顶,女孩脚下一半是筛子似的黑,一半是泡沫似的明。 “所以,嫉妒的根源是我。”归海梦咬了下唇,抬起头来。 “卓槐。”她握了握手,指甲掐进肉里,又松开,“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嗯。” “如果没有这个镯子。”她朝他伸出手,纹路精美的镯子占满他的视线,“我们两个的人生是不应该相交的,对吧?” 她问着对吧,声音却特别笃定,很多她之前没有勇气的说出来的话一下子都宣泄出来,填平了心里所有坑坑洼洼。 回到故事一开始,交汇点仅仅是个银镯,听起来有点可笑。但事实的确如此,否则,她不会去关注什么男神不男神,他呢,也不会无缘无故高看她一眼。 他们稀里糊涂产生纠葛就只是因为,他们看见了同一个世界。 归海梦用了两个月去接受这个现实,而卓槐的出现给了她这世上其他人都无法给与的安全感,他对她而言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卓槐不会知道女孩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依赖。 她贪恋他在这方面的强大,所以很多问题都忽略了。 比如。 “你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归海梦静静望着他,脑子无比清明,“可你认识我的第一天就能跟我接吻,我想不明白,而你唯一的态度转折点在你看到我的镯子前后……卓槐,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一个镯子就对我刮目相看的人。” “这个镯子,还有其他特殊的地方吧。” 卓槐垂眸。 他想,他是怎么看走了眼,觉得这个女孩蠢笨的? 他张了张嘴,可他明白开口后的结局,私心作祟,他并不想这么快,这么快地…… 失去她。 “对不起。”他因此第二次郑重地道歉,“我还不能说太多。” “没事。”这是归海梦早就知道的答案,她很坦然地接受,“那么,如果得到这镯子的是其他的女孩,你也会因此跟她们这么亲密吗?” 卓槐这次回答得很干脆:“不会的。” 归海梦淡然地笑:“那是因为没有假如,戴这镯子的是我。” “可除了这镯子,你并没觉得我比其他女孩好在哪里。至少一开始你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哪怕不是我而是其他女孩,你依旧不会排斥她们的亲近。” 不是的。 卓槐张嘴就想反驳,但一时又觉得反驳不出来什么。 因为她说的有道理,他确实是从看见银镯的时候决定尝试着接纳她,当然,前提是归海梦这个人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那么……假如是另一个也能在他接受范围内的女孩子呢? 卓槐说不出来。 “你当初为什么要我当你女朋友?” 归海梦背着手,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钻牛角尖,没等卓槐开口就道:“那么,换一个问法吧,至今为止,你是喜欢我的吗?” 晚风从她脸上溜过。 归海梦没有给卓槐很长的反应时间。 她几乎是立马补上了下一句:“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答案。 不管起点是什么,她都能从越发频繁的想念和日渐浓厚的好感里知道,哪怕不是因为看见鬼,她也会喜欢上像卓槐这样的男生。 他还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 但他永远从容、镇定,诚实且心怀坦荡,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却依然愿意奉行着自己的职责,最关键的是,他能给她安全感。 是她活了十八年里最想要,却最得不到的。 但她不能告诉他。 因为她怕他会因此有负担。 趁她还没陷得太深,该断的要断掉。 女孩的双低马尾被风吹了一个发梢。 她五官皆有不食烟火的精致,眸色是正经的黑,唇色是纯正的红,连眉毛的弧度都一板一眼,眼尾走势圆润,笑起来便是连身后的树都要为此折腰。 卓槐恍惚发现自己是极爱看她笑的。 但她这么正经地说出这些话,纵然他没谈过恋爱,也隐约有大厦将倾的危机感:“所以你是要跟我分手?” “……啊?”归海梦愣了愣,“不啊,我还没还你钱。” 卓槐尚未归位的心歪了一下,他盯着归海梦,听她小声喃喃:“其实我是想……上次你说来真的我就一直想拒绝,但我说不出口。” “我们进展快得不正常,所以我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卓槐默了默:“多长时间?” 归海梦捏着衣角,刚撑着没多久的勇气都泄了下去:“一周?” “好。”他没回答她其他的问题,也没继续僵化两人的关系,“一周后我来找你。” 谁先死(一) “你跟卓槐冷战了?” 于佳佳望着心不在焉的归海梦,摸着下巴开启侦探模式:“姐姐,这才几天就吵架了,说好的热恋期呢,还有都说了别为网上那些闲言碎语担心,快结课考试了这都。” “不是啊,没有吵架。”归海梦说话毫无生气,抱着枕头横在本就不宽的床上,“交往都快两个月了,没有什么热恋不热恋,不要操心了。” “这么长时间?” 于佳佳上前捏着她下巴,咬牙切齿的:“小婊砸,早就脱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亏我还日日夜夜想着怎么日到……呸,跟你表白,真是浪费我大好青春。” 归海梦连说道歉的心情都没了:“但我可能马上就单身了呢。” “……???” 于佳佳猛地一回头:“谁?不会是阮薇插的腿吧,你等我把她折了!” “不是啦。”归海梦声音软绵绵地都快没调了,“我就是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万一呢……啊,我要去家教了。” 于佳佳也没把这事放心上:“早点回来,明天公休,姐请你吃火锅去。” “爱您~” 但归海梦并没有早回来成。 她在回校的门口,遇见了一个敲着白瓷碗的男孩。 这是她跟卓槐短暂分开的第三天,因为身边没有避雷针,缠着她的鬼又恢复成往日那么多,她刚刚还在公交车上帮一个鬼姐姐找她丢了的施华洛世奇,当然没找到。 现在,她才下公交车,敲碗的男孩就扑了过来。 男孩头发凌乱,穿着几天前被归海梦偶遇的衣服,皱巴巴,脏兮兮,膝盖和领口已经破了,走在大街上也会被认作疯子。 他满脸泪痕:“救救我,对不起,但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周围来往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归海梦心里窘迫,蹲下身子:“你先站起来好不好,不要搞得我在迫害你。” 男孩脸色上充斥着多日劳累的灰败,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归海梦,仿佛盯着光:“求求你,我知道你能救我,求你了,求你了!” “……到底怎么了?” “……”男孩抬起头来,神色惶恐,“我们家有,有个杀人鬼。” 男孩叫胡飞,一家三代七口人居住在离这不远的别墅里。 平平无奇的生活在六天前被打破,他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看见一个畸形的影子出现在他床对面,那影子四肢细长不似人形,左手处拎着个刀状物体。 一开始胡飞以为是熬夜出现了幻觉,但第二天他发现,妈妈死了,血肉模糊,伤口像刀伤,房间的墙壁上用血写满了字,半干的血迹从字的末端一条条流下来。 “写的什么?” 胡飞跌坐在地上,瞳孔因为惊惧扩大:“不许报警,他要我们陪他玩游戏。” 归海梦思索一下:“他要你们在十字路口招鬼?” “对,他说自己一个人太寂寞了,要我们招鬼陪他一起玩,如果我们能在当天招到鬼,他就会放过我们,如果不,他就会杀掉我们中间一个人。” “……”归海梦直起身子,“你们应该没有招到。” “对,我们没有招到……所以第二天爷爷死了,第三天奶奶死了。” “为什么不试着逃出去?” “逃不出去,我们逃不出去的!”胡飞尖叫一声,引得四周人纷纷侧目,“他只准我们其中一个人白天出去,如果那个人不回来,他会杀了我们的……求求你,你一眼能看出来我在招鬼,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 归海梦很想说自己压根就没注意他,但此刻胡飞拽着她的裤脚,她挣不开,只得叹了口气,退了一步:“你们家现在就你一个了?” “只有我跟妹妹了,如果我今天再招不到鬼,我们两个一定会死一个。” 归海梦顿了顿,皱起眉头:“你和妹妹?” 她看了眼胡飞的背后,又看了眼自己的镯子,若有所思地咬了嘴唇。 “你想让我怎么救你,你自己也知道今天必须要回去……”归海梦声音弱下去,不太确定的,“你是要我跟你一起回去?” 胡飞哀求地看着她:“可以吗?你能杀死那只鬼吗?” “我没那个义务。”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大腿被抱得更紧了,不答应只怕今天没办法进校门,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胡飞的家被归海梦想象的要大,当然别墅她也没真去过。 整个房子被分成了两层,还有一层地下室,归海梦大体扫了一眼,分别去几间卧室看了看,胡飞他们不敢收拾痕迹,所以归海梦一推门就能看见满室的血迹,到处飞溅,是真下狠手一刀又一刀捅才有的效果。 她推门时特别害怕,但意外的是,没有看到鬼。 不管是杀人的还是被杀的,她都没有看到,甚至连尸体都没有。 “尸体呢?” 胡飞抱着自己,惊恐而小心地回答:“因为我们不敢报警,也不敢让别人发现,所以尸体都被扔到地下室去了。” 归海梦立马打消了去地下室的念头。 卧室里写的字迹跟胡飞叙述的差不多,但有一处怪异。 归海梦指着门上一个鲜红的三角符号:“为什么每个卧室都有这个标志?” 胡飞的妹妹抱着一只手臂,站在她身后,警惕道:“那是杀人鬼留下的,他每要杀一个人,都会在门前留下这样一个符号。” 归海梦回头望她一眼。 女孩子看起来是上中学的年纪,即使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还衣着靓丽,跟胡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从一进门就对她态度不太好,话里总带着不耐烦,好似并不喜欢她多问他们俩的事。 可是她本来也没想来啊,如果不是缠住脱不开身的话。 “所以说今晚,你们之间会再死一个?”归海梦轻飘飘地拿话堵她的嘴,“要不要猜猜是谁先死?” 谁先死(二) 晚上十一点三十二分。 归海梦躺在胡家姐姐的床上。 别墅里只有胡飞和胡飞妹妹的卧室里没有血,另外就是胡家姐姐因为是在二楼阳台上被杀害的,因此卧室也还能住人。 归海梦根本睡不着,比起知道真相她更想离开这里,于佳佳以为她跟卓槐约会了,但她跟卓槐之间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归海梦看了屏幕足足一分钟,都没有勇气跟卓槐说自己遇到危险了。 万一他突然情窍一开,发现他只是见色起意,而不是喜欢呢? 归海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想到卓槐,也是神奇。 这座别墅建在山区,方圆十里没有旁人,入了夜,整座房子都黑黢黢的,没有声音也没有生机,只有窗外一点借的光。即将要出现的杀人鬼和一楼层没有处理的杀人现场让原本就沉闷的屋子更加森然。 归海梦心里瘆得慌,她扒着窗台朝外望,二楼的高度足以致命,她不敢贸然往下跳。 况且她已经做好见鬼的打算,可至今为止她一个鬼也没见过,未知让她心里更加害怕。 归海梦转过头来想看时间。 但正对着她的是墙上挂的全家福,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弟弟妹妹,正好七个人,看胡飞那时的年纪,这全家福应该是前几年照的。 借着月光,全家福一角有不正常的亮。 归海梦走上前,发现相框背后被夹着一张纸,展开来看,是已经泛黄的日记。 5月23号,晴。 妈妈洗完澡吹头发,吹风机没有拔下来,插座看起来很老了,上面插满了插头,我听说这样容易连电,想提醒妈妈,但妈妈说我多事。 爸爸工作很累,回来就睡了。 5月28号,多云。 家里跳闸了,可过了会儿又来电了,我看见没有拔电源的电吹风冒出了火星,我连忙关掉。 妈妈问我是怎么冒出来的,她神情有点奇怪,告诉我以后不要插手。 5月30号,晴 妈妈洗完澡,说要带我去逛街,爸爸还在补觉。 我出去的时候,看见电吹风又没有拔,妈妈在电路板上捣鼓些什么,看见我像做了贼一样地停手。 她这次带我出去了很长时间,还陪着我去了以前不允许我去的肯德基。 我回家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房子被烧的一块砖一块砖地往下掉,半边房子已经塌了,119冲进去灭火,我哭着喊爸爸,哭到断气,可是妈妈不让我进去。 我没有爸爸了。 6月17号,小雨 保险公司送来了意外赔偿金,是我用手指头都算不过来的大数目。 家里人都劝我妈妈节哀,说这么年轻可惜了。 可我知道那不是意外。 我也知道妈妈在没人的角落,有奇怪的笑意。 9月07号,大雨 妈妈变得很有钱,她再婚了。 我有了一个新爸爸。 我不敢再提之前的事情。 因为只有一页日记,所以到这里就结束了,下面的字迹都变得模糊不清,夜色下辨别不出来。归海梦翻了个页,被后面的字惊了一下。 后面用红笔很用力地写了几行字,每一个字都特别大,像是血。 “他回来了!” “我看见他了!” “他在地下室里!” “快逃!快逃!快逃!!” 归海梦被扭曲的字迹吓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在原地待了半分钟,突然睁大眼睛。 女孩拿起手机,时间显示是十一点五十四分。 她极快地冲了出去,路过妹妹的房间,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来不及多想就拍了拍她的门:“出来,快点出来!” 里面声音顿了顿,妹妹哼笑一声:“你都知道了是吗?” “什么?” “知道了又怎么样!”妹妹倏忽提高声音,“对,我们是招不到鬼,但那又怎样,只要让杀人鬼不杀我们就行了,我们招不到鬼,但我们可以送人给他,只要他杀了一个人,就不会来找我们了!” 归海梦动作猛地一顿。 门从里面重重一撞,妹妹的声音更近了些,带着怨毒的恶意:“你打不开门的,我已经拿铁链锁了,今天你就得死,你死了好,死了就不会说出我们的秘密了!” “你是第二个,你逃不了的!” 归海梦停下动作,往后退了一步。 她早发现时间对不上,六天前开始杀人,此刻家里应该只剩下胡飞一个才对,不应该多出一个活人,但她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办法。 丧心病狂,同鬼无异。 归海梦看着手机,眼睁睁看着五十九分变成四个零。 十二点整。 “我原本,是想救你的。” 归海梦看着紧闭的房门,门上有一个鲜红的,大大的三角符号。 “你说什么……哥?” 妹妹的声音变了。 “哥!哥!哥你干什么!”妹妹惨叫一声,身子被重重地撞到门上,砰地一声巨响,“哥!我是你妹妹!啊!你居然咬我手臂!” 女孩又是一声惨叫,但随后声音细碎低弱,应该是被咬断了喉管。 归海梦听着里面触耳惊心的撕咬声音,和断断续续想要求救但发不出来的含糊的啊啊声,冷静而轻缓地开口:“我几天前看见你哥时,我的男朋友对我说,你哥身上有第二条影子。” “我能看见鬼,但我今天没有在你哥身边看见鬼魂。” 她顿了顿,声音不变:“所以只有一种解释。” “你哥招鬼成功了,并且那鬼附身到了他身上。” “十字路口,白瓷碗招出来的,十有八九是饿死鬼。” “你不该锁门的。” 谁先死(三) 卓槐走了一天的神。 虽然马哲这课就是来催眠的,但对卓槐而言走神这么长时间可不正常。 全校唯一一个敢跟卓槐有肢体接触的男生,兼学生会会长邱野凑近他,见他目光呆滞地盯着课本,大感迷惑:“你鬼上身了?” “滚。”卓槐不耐烦地皱眉头,“别讨打。” “打我?”邱野闻言喜笑颜开,连忙把脸往他那边凑,“快打快打,我都等不及了!” 卓槐懒得搭理他。 “快点,被你打可舒服啦。”平日咳嗽一声都能震三震的学生会会长此刻开心得像个抖m。 废话,顺便把你筋脉都给疏通了,能不舒服? 但卓槐没心情由着他插科打诨。他现在有点烦躁,周身散发的气场比平时还要低,周围一排都没有学生,也就只有粗神经又一根筋的邱野敢往他旁边坐。 但那只是卓槐的感觉,对其他人而言,那是全校最高冷的两个挨到一块圈出了南极,谁敢上去受冻? 是故也没人发现邱野的大型人设崩塌现场。 倒是邱野看见卓槐课本扉页被写满好看又凌乱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是归海梦,这才震惊道:“合着是小情侣闹别扭?” 卓槐不说话。 比闹别扭更难办。 他花了三天一个一个去理归海梦的问题,但越理越纠缠不清。 “哎,镯子?” 邱野看见他腕间戴的银镯:“什么时候买的,女朋友送的礼物?” 卓槐瞥了一眼。 镯子戴在他腕间有点显细,但银饰样式简单又大方,纹路蜿蜒的角度轻巧,跟归海梦手上的一模一样。 “一心镯。” 邱野没听清:“什么?” 但卓槐不再说话,他只是把镯子摘了下来,转头问邱野:“听说你看过不少言情小说,自诩恋爱大师?” 说起这个,邱野惊愕之余立马兴奋起来:“你终于堕落了,我给你看我的书架……我跟你说,谈恋爱这事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卓槐冷冷打断他:“不照样是个母胎solo?” “你不打击人会死吗?” 邱野看见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原本略带委屈的神色立马变成不言苟笑的严肃,他瞥了眼以示警告,嘴里说出来的完全不是那回事:“我这不是积累经验,一鸣惊人吗?” 卓槐不跟他纠缠这些有的没的,直切主题:“那你的言情小说有没有告诉你,如果一开始接纳对方是带着私心的,但后来真喜欢上,这段感情还能继续吗?” “……这不就是追妻火葬场?” 卓槐茫然道:“追妻火葬场?” “这可是当前言情大卖热点啊。”邱野震惊于对方的纯情,“就是不管合不合理先扯一个理由让男主渣了女主,然后女主顿时大彻大悟,走上独立新生活,一般还会遇到真情男二,这个时候渣男突然觉得还是女主好,死皮赖脸要追回来,但女主不搭理对方了。” “总的来说,就是专虐男主的一种小说类型啦。”邱野看卓槐一脸意兴阑珊,不感兴趣的模样,也没打算细讲,“你渣了这小姑娘了?” 卓槐想了想,不解道:“怎么样算渣呢?” “你伤害过她吗?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 卓槐回忆了一下,心道想上她算不算,但他是绝不会这么说的,因此只道:“是我觉得初衷不太能见人,心里有个结。”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邱野嘁了一声,“我给你找找我最爱作者余竹的那段话……啊,找到了。” 卓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 “给你打个比喻,你可以凭来源看清一条小溪的走势,但是它汇入了大海后你还能认出来吗?”邱野压低声音,立着书挡脸,“但你明白小溪在其中,也明白大海是真实的。” “那么同理,喜欢上一个人的理由有千万种,可能有的纯粹,有的不纯粹,感情这东西是无法去辨别的,但你能清楚的是,喜欢是真的。” 邱野明白卓槐是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是正儿八经的恋爱白痴,因此此刻是劝和不劝分:“就你懂吗,通往罗马的道路千万条,但终点只有罗马一个。” 卓槐似懂非懂地低头沉思。 “好吧,这么说吧。”如果不是在课堂,邱野一定当场让卓槐拜师,“你愿意和归海梦在一起吗?想继续吗?觉得她对于你的未来是必要的吗?假如我现在去追她,你乐意吗?” “你敢。” “这不就得了?”邱野觉得这个孩子真是拧巴,“现在不好好对她,纠结这个纠结那个,纠结没了可不一定能追回来。” 下课铃打响,卓槐拿起课本就走。 邱野被他的迅速吓到:“你干嘛去?” “追妻去。” 但卓槐没有去宿舍楼,他握着镯子,诧异地发现归海梦的位置在远离学校的方向上移动。 少年站在学校门口,随手抓了一个来不及逃命的鬼:“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去哪里了?” 谁先死(四) 已经临晨一点多了,但归海梦睡不着。 她好像还能闻见整个别墅充斥着的血腥和腐烂了的尸体味道,心理上有些恶心,翻了个身朝卓槐怀里躲。 卓槐低声道:“还没睡?” “嗯,心里乱。”归海梦揉揉眼睛坐起来,明明在打哈欠,还要拉着卓槐陪他聊天,“你怎么都不困啊,修仙会秃头的。” “从小这样,习惯了。” 他轻描淡写,没提自己小时候处理那些鬼魂的麻烦事也常常半夜都没法睡着。 少年揉揉她的头:“睡吧,你明天还有课。” 归海梦反倒精神了,抬腿坐他身上,弯着眉眼打量他:“我现在看见你都觉得不真实。” 女孩的双低马尾被风吹起了一个发梢。 她五官皆有不食烟火的纯净,眸色是正经的黑,唇色是纯正的红,连眉毛的弧度都一板一眼,眼尾走势圆润,笑起来便是连窗外的树都要为此折腰。 卓槐恍惚发现自己是极爱看她笑的。 他揽着她的腰,他发现他很喜欢跟她有肢体动作,从第一天认识就发现了。 男孩抵着她的鼻尖,作势要咬她:“哪里不真实?” “就,交往以后,我看你心里都发虚,总觉得,啊,原来我恋爱了。” 卓槐轻声笑了笑:“一定要有一个让你安心的理由吗?” 他没等归海梦回话,眼神缠绵地吻她,把她绵软的身子往自己怀里靠,想要独占她身体的每一寸。 “馋你身子可以吗?” 归海梦被他吻得不会呼吸,抓着他的上衣迷迷糊糊地想,事情怎么又发展到打黄色擦边球这一步了? 他的唇落在白皙的皮肤上,焦灼的渴望从心里冒出了芽,少年一边吻着她的乳,一边将她裤子扯下来,手指勾勒出她的形状。 见色起意不可以吗?谁规定的喜欢不能由性欲开始? 卓槐恋恋不舍地吻着她,女孩大脑缺氧,一直紧绷的意识开始朦胧,由着他折起自己的双腿,是个完全展于人前的姿势。 “等等……”归海梦扯着他的上衣,“你要进去吗?” 她说话的同时,男性器官已经贴上她一直不停的流淌爱液的穴口,察觉到有异物存在,女孩花穴不受控制地张合,不停地牵动归海梦小腹欲火翻腾。 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让她轻吟出声,意识让她逃离,本能却让她更贴近。 卓槐指节蹭上女孩粘稠的水液,忍着把自己送进去的念头:“你想我进去吗?” 她全身上下都被他摸过,原始的欲望让她唇齿打结,满脑子都是想要被填满的空虚感,她甚至想主动吞下去。 但归海梦不想在这里交付出自己:“不,不要了,以后说?” 这个时候少年总是很好说话:“那我就不进去,放心。” 你这个表情就让人不放心。 归海梦心里腹诽,但没有逃开。 她捂着自己的脸,声音从指尖漏出去,像受惊的鸟雀:“那你,你快点,我不习惯这么暴露。” 卓槐低头,女孩的生理结构在他眼里一览无余,嫩的,软的,香的……让人想操的。 “为什么?很好看的。” “……你快点!” 整个过程被她大脑自动过滤掉,她僵硬地迎合卓槐的节奏,性器相贴的感觉让她多巴胺分泌过多,而少年一如既往强势又炽热的吻融化了她所有的理智。 但摩擦完全不满足她的性欲,好几次她的花穴都热情地含住卓槐,想要性器势如破竹地冲进来,填充她小腹的空虚。 归海梦以为自己是拒绝的,但现实是每一次她都先扭着腰吞纳。 她终于清楚自己有多渴望他。 漫长的折磨在卓槐射出的那刻结束,归海梦眼神空茫地望着天花板,她撑着起身,声音略微低哑,好似真的被上了:“你别告诉我是为了不弄脏床单才全都射在我身上。” “……” 卓槐拿了卫生纸,帮她擦干净,声音轻快:“你要想打地铺我也可以满足你。” “我才不。”归海梦蘸了点白色的粘液,久违的羞耻开始上线,“你不觉得我们这个恋爱谈的有点与众不同,节奏太快了吧。” “你才发现?”卓槐勾勾她鼻子,“一开始按着我亲的时候怎么不说节奏快?” 他真有一句话把人堵死的本事,归海梦就反驳不出来了。 但不得不说,被他一折腾,原本浮在半空里无法触摸到实体的虚幻感突然就落在地上,变成实打实的踏实。 她扯了被子,哼哼:“困了,睡。” 不胜酒(一) 归海梦坐在餐厅里,听着班长在旁说敬酒词。 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这个时候出去聚餐其实并不是时候,但因为这是整个系联动,大家都说好,归海梦也只能从命。 考虑到学生的经济情况,几个班定的地方倒是亲民,订了两个大包间才装下四个班的人,男女自动分桌,班长这头跑了那头跑,归海梦自己看着都觉得心累。 她挑的座位靠窗,偏角落,主要是为了避开在房间里飘荡的鬼魂。 尤其是阮薇背上趴着的那个,看一眼瘆一眼。 但阮薇显然已经被鬼影响得足够深,不辞辛苦地把她从一堆女生里拎了出来:“梦梦,敬你一杯,最近穿得越来越好看了啊。” 归海梦捏着酒杯,看了眼卓槐给她挑的长款毛呢外套,腼腆地笑:“谢谢。” 阮薇挑了下眉,诧异道:“我都喝完了,你不喝吗?” 归海梦低头,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不能喝。” 并不是。是卓槐不让她喝,也是她自己不让自己喝,卓槐曾说过鬼附身太危险,有可能直接挤走她的灵魂。 何况这里这么多鬼魂,哪个上她身都不是闹着玩的。 “过敏?没事啦,几天就好,我这里正好带了过敏药。”阮薇笑吟吟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热情,“大家都喝了,总不能你一个人扫大家的面子吧,要不这样吧,我再来一杯。” 归海梦连连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真的不能——” 但她没说完,阮薇就直接一杯入肚,斜着眼望她:“别呀,我都喝完了,你总得为了朋友意思一下吧?” 归海梦深感酒桌文化的劣根性,劝酒又不是件开心的事,况且她们也没那么熟吧? 于佳佳上了厕所还没回来,身边的室友暗地里拐了她一下:“卖个面子吧,让她难堪你也不会好过。” 但是有第一杯就有第二杯,这不是面子的问题,是原则的问题。 归海梦又咬了嘴唇,看看虽然不说话但脸渐渐黑下去的阮薇,再看看周围开始看戏的同学,纠结道:“一杯,好吗?” 阮薇便笑:“可以啊,干了。” 归海梦喝了一杯,接着掏手机给卓槐发微信:“来接我,快点,我喝酒了。” 随后发了自己的位置和具体房间号。 阮薇看见她的动作,弯着眉,眼里却带针:“跟卓槐联系吗?你们感情真好啊。” 归海梦笑笑,不接她明褒暗讽的酸话。 她跟卓槐的关系的确变回去了,虽然卓槐什么也没解释,但归海梦明确感觉到至少现在不能没有他。 受胡飞事情影响,归海梦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半夜醒来都能看见鬼奶奶盯着她。 于是她这段时间不得不更黏着卓槐,虽然卓槐可能本身带点毒舌傲娇的属性,但也的确对她肉眼可见的好,会帮她买早餐,等她下课,考试前也是他陪着归海梦去的自习室。 当然,这些都是为了避鬼。 大家都是有自己生活的人,没多少人会八卦地天天关心别人的私生活,况且归海梦又不秀恩爱,只可惜阮薇现在生出了心魔,但凡看见归海梦就要把她往卓槐身上扯,自己能yy出八百集宫斗戏来。 归海梦还能怎么办,苟着呗。 她不说话,自然有人接话茬:“是啊,我在劈柴院那边看见他们好几次了,哎,梦梦你是不是经常去啊,那里什么好吃推荐推荐呗。” 归海梦只来得及啃了一口排骨,闻言想了想,认真道:“有的,那条街旁边不远有个做烤鱼的,叫半天妖,特别好吃,不过要跟朋友一起去,没有单人份的。” 刚刚洗完手回来的于佳佳听见归海梦真的正儿八经地回答,气得戳她头:“憨不憨,没听懂她们什么意思啊。” 劈柴院和步行街都是这边大学城有名的小吃街,不过消费档次是不一样的,这话隐隐有拿钱呛人的意思。 但是归海梦是真的一点都没听出来,她只茫然地看着于佳佳,心想自己的确没说错啊。 一边想一边往嘴里塞排骨。 “你真是要气死我。”于佳佳翻白眼,不搭理她了。 阮薇心里已经压着火气了——什么叫没有单人份,意思就是她每次都跟卓槐一起去的吧,这不明晃晃秀恩爱——但面上依旧在笑,敬了归海梦第二杯酒:“那以后有空可以让梦梦带着大家去啊。” 归海梦见她又要敬酒,难为地握着酒杯,但卓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等于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便只好陪她喝了一杯。 阮薇要敬第叁杯的时候,归海梦是真不敢喝了。 她头已经有点晕,只能求救地看着于佳佳,小声道:“我没法喝酒,佳佳。” “你不早说。”于佳佳瞪她一眼,啪地拍了下桌子,拿了剩下的啤酒直接吹瓶,“咱别欺负不会喝酒的人,梦梦的那份呢,我替她担了。阮薇同学别担心,我呢白酒从小喝到大,你敬多少我喝多少,行不行?” 后面的话归海梦就听不清了,女孩晕在桌子上。 于佳佳愣了一下,赶紧去扶归海梦:“不是吧,两杯酒就醉了?” 大约半分钟,女孩能开眼睛,对着于佳佳请冷冷的一笑:“没事,你喝你的。” 于佳佳觉得不对劲:“你醉了?” 归海梦性格又软又甜,平常于佳佳都是调戏着玩的,什么时候会有这种本分又有距离感的笑了? 而且笑起来感觉……完全不对。 “没有的。”女孩环顾四周,露出一个莫测的笑意来,随后目光放在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海上,眼神复杂的难以形容,“我终于,又回来了。” 于佳佳摸不着头脑,又听女孩转过头来,轻声问:“你知道北郊墓园怎么走吗?” “你疯了,大晚上去那里干嘛?” 女孩看着于佳佳,长久而阴沉看着,半晌翘了唇角道:“地下太黑,我想出来。” 不胜酒(二) 纵是于佳佳也傻了,她歪着身子惊愕地瞧着女孩:“你真心话大冒险玩输了故意来吓我的吧?拜托,玩笑可别随便开。” 女孩不应答,只是微微笑着,她那张脸笑起来极柔和明媚,能让人想起叁月的柳四月的桃花,但于佳佳此刻瞧着,竟感觉脊骨发寒。 “我头晕。”女孩撑着额头,看都没看周围人一眼,“我去跟班长说一声,有点难受,先回去了。” “你一个人回去?”班长听见女孩提出要求,有些迟疑,“要不我找人送你吧,或者你撑一会,因为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们都不放心。” “没事的。” “没事的。” 后一句出自于卓槐,少年敲了敲门,凉声且强势:“她一早就跟我说她不舒服,我是过来接她的。” 女孩看着他,原本还有的笑意瞬间湮灭,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你怎么——” 后续的话消散在空气里。 卓槐上前几步拉过女孩,而女孩在他碰触的瞬间晕在他怀里。 “我可能要先带她去医院看看,她不能喝酒的。”少年把归海梦横抱起来,主权极强的,“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先走了。” “哎等等……” 班长隐约觉得归海梦对卓槐的态度不太对,但毕竟人家是正牌男朋友,多问就显得事多,是以叫住人之后立马就反应过来:“要是明天回不来,记得去请假。” 卓槐点了点头,没吭声。 他抱着归海梦出了包间,走廊上的吊灯是暖黄色,把狭窄的过道映得不真实,像一脚踩在梦里。 卓槐在楼梯口停下来。 他没回头,连余光都不曾后瞥:“不用白费功夫。” “想活着就别死,想死就死得彻底点,像你这种自杀还要心心念念占据别人身子回来的,不值得我同情。” 他神色一沉,目光偏移,略带不善地看着追出来的阮薇。 长发男鬼趴在背上嗬嗬喘气,眼白可怖,仰着脖子的角度有点用力,像是脖子以下的皮肤已经跟阮薇粘连在一起。 ——融合了。 没救了。 “梦梦的手机忘带了。”阮薇脸颊发红地叫住卓槐,并腿站在旁边,姿势局促,“对不起学长,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梦梦说她是过敏,不如我带着梦梦回宿舍吧,我宿舍里有过敏药的。” “不必了。” “但是……” 卓槐面无表情地退了一步。 他怀里的女孩似有所觉,半梦半醒地睁了眼睛,认出抱着自己的少年,随后就安心地蹭了蹭他,抱着他脖子又睡过去。 “第一,她已经成年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第二,比起你,我应该更有资格决定她的去留。” “第叁。”卓槐眼底起了浮冰碎雪似的寒凉,表情凛冽地警告男鬼,“事不过叁,我最后一次提醒你,适可而止,还有,别动我的人。” “我确实拿你没办法,但我拿你的宿主有办法。”卓槐道,“如有必要,我会打破我的原则,你清楚后果。” 归海梦意识浮浮沉沉,总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半天才懵懂地觉出卓槐把她带上了出租车。 她含含糊糊地问:“回校吗?” “回不去。”卓槐随便报了个酒店名称,“今晚都不行,太危险了,你得在我身边。” 归海梦不情不愿道:“我酒量那么差吗?” “不是你酒量差,而是想上你身的鬼太多。”卓槐把女孩抱怀里,“所以有点酒精都不行。” “这么严重?”归海梦揉着眼睛,看窗外街景如水般倒流,“我好像闯祸了?” “你有没闯祸的时候?”卓槐装模作样地嫌弃她,“麻烦精。” 归海梦还头晕着,好脾气都给磨没了,闻言赌气一样地反舌:“那你别管我呀。” “做不到。”卓槐极干脆地撑着头,“我自己就够麻烦了,不嫌你。” 归海梦冲他吐舌头略略略,被他敲了头:“我看你是醉得轻。” 他抱住路都走不稳的归海梦下车开房,归海梦捋着舌头跟狐疑的前台小哥哥说自己是意识清醒的,结果越描越黑,卓槐干脆让她闭嘴了。 好不容易把女孩扔进房间里,归海梦又说自己渴,卓槐只好下楼去帮她买水,再回来时房间里的女孩已经脱得只剩下黑色的秋衣秋裤。 薄秋裤被卷到膝盖处,女孩翘着一双长而细的小腿,腿上的线条铺到细腻的脚踝处,一笔挥就的优美。 她脚亦生的瘦且娇润,骨感伶仃,硬生生把女孩熏染上几分性感。 秋衣被提到内衣底部,与发梢同齐,打了个结。 腰部弯起的曲线像早春河边迎风婀娜的柳,裸露的肢体将本平淡的夜泼上些旖旎的妖火,却又因她的长相凝出些不可沾染的圣洁。 卓槐看了两秒,没表情地关门。 女孩闻声转头,翘起的弧度刚好和妩媚挂钩:“回来了?” “……嗯。” 女孩撑着床边,站起来时,腰背微微前倾,髋骨和臀线便成了焦点,是个很能勾引男人的动作。 “今天,”女孩朝他走去,语调的惑自然如天成,“想玩些什么情趣……” 尾音在触到他的脸时断掉。 卓槐抱着归海梦,以防万一只能在四周设了结界,没了被刻意做出的妖媚和性感,他怀里的女孩睡颜纯净安然。 他把她放到床上,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归海梦眨着眼醒过来,有些歉疚地咬了嘴唇:“我又被上身了?” 卓槐靠坐在另一边,扣着她的手,低低嗯了声。 “……”归海梦看了眼自己身上已经被脱得差不多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即使整理也没什么用的脑子,“我是勾引你了吗?” 卓槐看了眼手机上的性爱知识科普,没吱声。 但归海梦已经明白了,她躺在床上用手背覆着额头:“勾引你,那还不如让你上我身呢,天哪我干了些什么?” 卓槐想了想刚才的情景,深感如果归海梦真的能扯开领子邀请他,他也不至于天天只用想的。 “我不想上你身,我想上你,你给上吗?” 他这话本意搪塞,话里略微的控诉都被淡然如水的声调压下去了,但归海梦酒劲未过,把他的话当了真,转头瞧着少年侧脸看了半晌,突然捂了脸道: “给的。” 不胜酒(三) 卓槐怀疑自己听错了。 归海梦依旧捂着脸,声音细如蚊喃:“现在吗?” 少年极罕见地愣了叁秒钟,放了手机凑近她:“来真的?” 自从归海梦上次明确拒绝后,卓槐一直没对她再进一步,最多到胸,况且两个人都是学生,没那么宽裕的外在条件。 归海梦都不知道卓槐有多馋她。 但她有自己的考虑方式,也没有婚前禁欲婚后节欲的观念,相反,她上铺的那个姐姐就一直教她正视欲望,不过交男朋友要慎重,“至少要比我慎重一百倍”。 唔,姐姐可以带只认识一天的男孩上床。 她认识卓槐已经超一百天了吧……够一百倍了? 她自己默默算着天数,但卓槐在这方面就没那么多耐心,少年翻身上来,钳了她还在掰指头的手腕就吻上来。 归海梦还在微醺状态,半睁了眼顺从他。 可他一上来就是热切的交缠,半诱半迫地让她把自己都交付出来,伸着舌迎合。 少年一边吻一边解着她衣服结,手从内衫探进去,握住她小巧玲珑的乳,随心所欲的揉捏。 看来是来真的,归海梦后知后觉地想。 他在她锁骨留下一圈齿痕,落在她身上的吻好似点燃的火团,赤裸裸宣告主权的动作。 少年指尖隔着衣服,顺她的脊骨,酥麻的刺激。 归海梦绷着身子,脑子仍是团浆糊,但已经敏感地感知到对方身体的变化,甚至是自己的,她撑了身子脱内衣,喉间的呜咽细软如猫鸣:“能不能关灯呀?” 胸前两颗红蕊直挺挺地立着,含苞待放,卓槐吻了下她胸前的烟痕,低头含了,舌尖在艳红的凸起上打转。 “嘶。”归海梦被弄得头皮发麻,腿间发软,“卓槐。” “没关系的。” 归海梦依然迟疑:“可是……” 卓槐亲了她下,双眸深沉得不见底,他瞧她微张的嘴,堆积在下半身时刻处在爆发边缘的欲念仿佛冲上了脑子,将他本就深邃的眸熏成漆黑。 “没关系的。”他重复一遍,看见她懵懂的眼里,“你的,我都要。” 濡湿的舌尖顺着肌肉曲线在她小腹上吮吸,归海梦终于受不住似的,拿手腕遮住了眼睛,漏出缠绵娇媚的呻吟来。 她被他压在身下,被动的姿势让她有些闷,不由自主张腿去挂他的腰。 卓槐将手指伸进她唇内,哑着嗓子:“含着。” 归海梦身体软得很快,本就被酒精侵蚀的脑袋更迷糊,软舌探进他两指中间,不知道绕上了哪一根,缠弄间发出燥人的水声。 同样燥人的还有她腿间柔软的那条细缝。 花穴肌理软嫩,穴口隐秘藏在内里等着被采撷,卓槐抽出手,指节都是她留下来的痕迹:“湿了。” 归海梦低咳一声,不解道:“嗯?” “下面也湿了。” 卓槐拨开女孩的花穴,精确找到小巧的阴蒂,轻缓地揉捏按压,中指则剥开她的阴阜,略过她娇艳欲滴的花唇,停在她紧闭的穴口前。 归海梦呜咽一声,身子好似被电流窜过,她下意识缩腿,被少年的熟稔惊到:“你哪来的技巧?” “拿你练熟了。” 卓槐同学求知若渴,但明白破处这件事无论男女都不太好受,更别说他俩都没什么经验,他一直怕把女孩弄疼了,所以之前都不敢直接来。 “所以果然是练手?” 归海梦又是好笑又是气愤,狠狠地咬了一下卓槐的肩膀,但因动作整个阴阜都被送到他掌心里,柔嫩的阴唇贴在他微凉的指间,又让女孩呻吟一声。 “你好敏感啊。”卓槐看了眼湿淋淋的手心,“这么能流水。” 归海梦醉意未消,听这话听出了取笑的意味,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把他反推在床上,气鼓鼓道:“慢死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快刀斩乱麻?” 方寸间的暖光照在少年身下,他肤色比冷白只深一个色号,身材清癯且匀称,她撑在他凹凸有致的腹肌上,手感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能上瘾的舒服。 卓槐没想到她会反攻,见她脸色潮红地咬着嘴唇,眸光水色潋滟,像泛着涟漪的湖,心里觉出她大概还没清醒过来,再见女孩迷蒙着眼去握他勃起的性器,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等下——” 他去抓她的手,但女孩正坐他腿间,张合的花穴对准了前端滴着粘液的龟头,空虚的穴肉捕捉到了异物,正饥渴地往里吞。卓槐直起上身,好巧不巧地冲破了归海梦那层薄薄的处女膜。 “疼!” 卓槐:“……” 多日心血毁于一旦,他真是气得都不想说话。 归海梦痛得腿根痉挛,委屈地叫出声:“怎么这么痛,av里被破处的时候也没见她们叫出声来啊!” “废话,你自己都叫他们演员,演的和现实能一样?”卓槐被她紧窄鲜嫩的穴肉包裹,微痛且微痒,忍着直接把她按着肏的冲动,“别动,别往下坐。” 四分之一左右的茎身已经进去,女孩的处子血缓缓流下来,归海梦骑虎难下,维持这个姿势维持得腰酸,阴道浅处一阵阵地刺痛,可深处却空虚地流着淫液,直恨不得卓槐粗暴地都插进来。 归海梦疼得酒彻底醒了,她一副要哭的样子:“我错了。” 卓槐扶着她的腰,微微退出来,又慢慢地进去,一点一点地让她把自己循序吃进去。为了不让自己失控,少年为此抿着唇不言不语,看起来比平常还冷叁分。 归海梦以为他生气了,悄悄低头亲了他鼻尖:“我错了,不要生气了。” 这个模样,谁还生得起来气。 卓槐轻轻叹了口气:“还疼?” “好多了。”归海梦低着头,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看两个人交合处,“我好像还挺能吃的。” “是挺能吃的。”看样子能全送进去。 娇软香腻的女体在他眼里,卓槐滚了下喉头,把她推到床上,同她接吻,性器在异常紧窄的小穴里前行,嫩肉一层一层地裹挟,爽得他闷哼出声:“放松些,你缠太紧了。” 归海梦很想放松,但她现在使不上力气,不仅大腿痉挛,小腿也在抽筋,整个身体不正常的绷直着。 “不行……”归海梦摇摇头,“我身体好像又开始自我保护了。” 她甚至连抬腿都做不到,整个人汗津津地挂在他怀里,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只有内壁软肉献殷勤般得缠上肉棒,像久旱逢甘霖的旅人。 卓槐到了底,她穴口被撑得很开,小小的阴唇被迫跟睾丸挤在一起,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撞在了女孩的宫颈口。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脸色微红,眸里有深渊的黑。 说好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此刻低低笑出声来:“那我试试把你操松。” 不胜酒(四) 他说到做到,锢着归海梦的腰,吻着她的乳,下身大刀阔斧地抽进又毫不留情地抽出,泛滥的水液随着肉棒的抽插发出咕叽咕叽的靡靡之音。 泥泞的入口湿得打滑,粗长的性器把内壁塞得满满当当,穴口便不由自主地要绞紧。 少年狠狠地上下挺胯,耻骨跟女孩的腿根贴合,像要把她摁碎在怀里。 “轻些……”归海梦挣扎着求饶,声音细碎,“轻些,我受不住。” “怎么算轻?” 他抽出大部分,撞进去:“这样?” 然后微微抽出,更用力地操到宫口:“还是这样?” 归海梦被肏得呻吟声都碎成了片。 前胸腰腹都是青紫的吻痕,细碎的呻吟从她嘴里出来,春药般摧残神志,承受他的身子扭动如艳蛇,两人交合处汁液横流,飞溅成灾。 一时内室安静极了,一时又聒噪无比,此处都是潮湿的噗嗤噗嗤抽插声,争先恐后的窜进脑子里。 没多久归海梦就被他插到了高潮,她全身都成了艳丽的粉,缠人的那张小嘴把他的欲望绞得死紧,卓槐还不会控制,被她刺激地一同射了出来。 “……” “混蛋啊你。”归海梦软肉处处都被抚慰到,瘫在床上软成了泥,“欺负人。” 归海梦眼瞳全是氤氲着的水汽,上方的少年在她眼底影影绰绰地晃动着,汗珠从他下巴滴在她胸前,又被悉数舔去。 她小指勾着他撑在她两侧的小臂,像是挑逗,又像是寻求慰藉。 卓槐语气就装着茫然且单纯:“怎么算不欺负?” 他学了不少理论知识,又碰上这么契合他的女孩,身子舒服得要命,心里更是满满胀胀,用不了多久就拿住主动权,肆意发泄自己的欲望。 他要知道女孩这么好肏,可忍不了那么久。 归海梦哪里回答的出来,早前她打算拿自己不俗的小黄片做女上,兴许还能科普他一点性知识,万万没想到被压的是她,连身体都这么不争气。 第一次感觉没那么好,归海梦依然能觉到胀痛。 即使卓槐速度不是很快,但她依旧被少年的尺寸插得难受,见少年已经完全适应了性爱,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变小点?” “……”卓槐抽出来一点,阴恻恻的,“我是阴阳师,不是魔术师,想什么呢?” 然后进去。 归海梦声音接着就变调了。 “你干什么?”归海梦被他的行为吓到,“你还来?” 她还没恢复过来,小腹收得厉害,小穴感觉都快被干软烂了,少年半硬的性器卡在里面,让她还能觉出明显的异物感。 微微的进退间,归海梦感觉自己还在流水,不知道是精液还是爱液。 “嗯。” 卓槐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声音喑哑,语气却很认真:“想找找你的g点。” 略顿。 “顺便,没做够。” 这两句话的先后顺序反过来才对吧! 她身子本就无力,更何况还经历了一场性事,整个人几乎是任人鱼肉的状态,少年的冲撞让她拱起了身子,腰肢雪白,长发凌乱地散开,洇开另一种蚀骨销魂的风情。 卓槐看着心悸,俯下身子吻她。 归海梦全身上下的感知都被集中到吃着性器的花穴里,穴肉无规律地收缩,摩擦的快感渐渐变本加厉地刺激她的大脑,女孩按着卓槐的手:“太深,太深,好哥哥,我求你温柔点。” 卓槐一顿:“再叫声哥哥。” 归海梦以为他是答应了,连忙软着嗓子,娇滴滴道:“哥哥,求你了。” 卓槐退出去一点。 女孩刚要松口气,就见他凶残地插进来。 归海梦声音立马变了调。 “你……你……” “没有骗你。”卓槐把她要控诉的话接上,“我没说过要温柔。” 他吻着女孩胸前白嫩的乳,下身却极残暴,肉棒换着花样地研磨她内里每一处软肉,游刃有余地把她推进情欲的海潮里,全然没有第一次的青涩。 归海梦气他的无师自通,又恨自己的弱不禁风。 她只能朝着少年预料的方向,一并跌进去。 不知道卓槐撞在了哪里,归海梦一个战栗,气息明显乱了。 抓着卓槐的手也更用力。 卓槐略一思忖:“我好像找到了。” “不许碰!”归海梦张牙舞爪地恐吓他,但随即被卓槐重重插脱了力。 她嗯嗯啊啊地嘤咛着,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体内热浪炙烤,绵密酥麻的快感像狗尾巴草似的绕着神经,眼睛被水汽遮盖住,被动地承受少年的抽插。 深处的g点被少年有意无意的摩擦,归海梦气息顷刻乱了。 她不太能形容这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站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感受到晚秋从河边吹来的凉风,一半是灼热,一半是清凉,合起来就是能缠死人的欲望。 卓槐的舌尖舔上她的下嘴唇,却又恰到好处地停留在唇齿间。 归海梦被频繁碰撞g点,在极端的快乐里达到第二次高潮,迷糊间咬上卓槐的唇,索性放任自己的花穴吞吐吸纳少年的性器,隐约觉得卓槐身体僵住,似乎又被她的高潮刺激到射精了。 归海梦没空说话,连续两次激烈的性爱让她在床上痉挛着身子,全身都泛着煮熟般的红粉色,在急喘里尝试着平复自己的呼吸。 卓槐比她好些,眼睛里的欲念渐渐退却,撑着身子问她:“我抱你去洗澡吧?” 归海梦等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回嘴:“不然,你看我像是能自己走的样子吗?” 她看卓槐神情好似有点懊恼,皱着眉疑惑道。 “你怎么一副上了我还吃亏的表情?” “我没有。”卓槐揽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我想我需要建立一个新课题,试试下次能不能在你高潮的时候控制自己不射出来,不然总觉得我早泄。” “……” 神特么早泄,她感觉都两个世纪过去了! “我不要,我绝不让你再练手了。”归海梦气道,“我以后不会让你碰我了。” 卓槐听她软绵绵的语气,不确定道:“这是在撒娇?” “这是威胁!” 抱歉 po18.us 因为突然要通知考试,以及我叁次元生活还有一堆事需要处理,所以30号之前不能更新了,没有存稿,要准备考试的。 谢谢大家一直在我身边,30号下午我会尽力把我这几天欠的章节还上。 后续大纲我会调整一下,因为脑洞越来越大,我怕支线拉的太长导致这部小说变得拖沓。 这部小说存在的意义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容纳我这个阴阳师和能见鬼的脑洞,另一个方面就是两个憨憨在相处的过程渐渐明白什么叫喜欢,后面是这部小说的主线。 但是这几天过得很糟糕,心情也一直都不好,导致可能写的时候人设出现了点偏差,需要修改。 关键是突然又有一个了特别残暴的脑洞,想开新文,所以飘得不行,得考试一次冷静一下。 所以为了补偿,后续我可能会尽量加肉,然后连载期间就不收费了。 更多小说请收藏:xyushuwu8.com 半血种(一) 归海梦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等卓槐。 期末考试已经考完,学校里的学生都已经开始回家放假,归海梦所在的宿舍已经搬空了一半,只有于佳佳因为家就在本市不急着走,等着她爸爸过来接她。 不过归海梦不走的原因…… “被骗了?” 卓槐有点意外,归海梦虽然看起来挺单纯,但关键时刻还是很聪明,至少他没见过归海梦拖后腿的时候。 “都怪我。”归海梦蹲在地上,任由自责和难过包围,“一开始做兼职的时候看老板鬼鬼祟祟不太对劲,但他出的证件的确齐全,没想到卷了我两千多跑了!” 卓槐把她拉起来,看小姑娘眼都肿了,只怕刚才哭得很厉害,于是递她纸巾帮她擦泪。 虽然他可以老生常谈地说买个教训,你经验太少之类的,但对一个刚成年的女孩来说,如何能要求她在这个阶段就长成人精呢? 何况大道理她都懂,他何必养她耳边的茧子。 “没事。”他简单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回家还是申请假期住校?” “哪个都没钱。”归海梦泄气道,她心情糟糕极了,说话也有力无气的,“孤儿院不收留成年人,我的家……我的家虽然能住,但百分之九十会遇到我爸。” 而她百分之百地不敢见他。 “也对。”卓槐略一思衬,微微低了头瞧她,“现在申请住校来不及,明天就封楼,你现在手里还有钱吗?” “最后六百,火车票钱。”她依旧难过,声音很低,“还是跟于佳佳借的。” “我知道了。等下。”卓槐拉住她,拿出手机不知道跟谁打了电话,“什么时候回家?” “又不回来了?”卓槐挑了眉峰,语气却很见怪不怪,“跟方叔都不回来了?……那我就没必要说了。” “不是缺钱,有衣服穿……想多了。” 卓槐挂了电话:“收拾行李,去我家。” 这是个很斩钉截铁的肯定句,归海梦在原地愕然了好半天,哑着嗓子问他:“为什么?” “因为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卓槐把她往旁边拉了几步避免撞人,“你负担不起酒店费,短时间也挣不到钱。我之前看过你资料,我们在同省临市,开车来回一个多小时,不远。” 归海梦好半天消化了这个决定:“可你家里……” “没人,你听见了,我妈不回家。”卓槐见她还是有点懵,“借住,以及本垒都打了,你还纠结什么?” 归海梦脸蹭一下红了:“打了本垒不能犯规重来吗?” “重来?”即使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卓槐还是故意曲解且一本正经地直视她,“可以,来几次?” 归海梦还是回去乖乖地收拾了行李,她的确没别的办法。 “你给我过来。”于佳佳在厕所旁拦住归海梦,“不行,我一定要问问你。” 归海梦瞥了眼厕所里的大妈,不着痕迹地把于佳佳往外牵了几步:“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于佳佳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还摁着她的肩把她转了一圈,“你可别当我是傻的,你身上猫腻那么多我可都看出来了。” 归海梦愣了愣,有点心虚的:“你都看出什么来了?” “聚会那天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去医院!”于佳佳一脸过来人看破的表情,指着归海梦兴师问罪,“你回来一脱衣服我就看见了,那个战况激烈,你那天要没跟卓槐去开房我就不姓于!” 归海梦:“……” “为什么你还要看我脱衣服?”归海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招流氓体质。 “你管我呢。”于佳佳理不直气更壮,“但你那天绝对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归海梦试图掩盖,“啊,我那天是装醉,趁早溜出去。” “呸,我还不知道你?”于佳佳毫不留情地戳穿,表情十分痛心疾首,“你演技要是这么好,话剧社能不要你?你那样肯定就是鬼上身了!” “……是。” “……”于佳佳目瞪口呆,“我开玩笑的。” “我没有开玩笑。”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于佳佳见鬼了似的嚎叫一声,跳开一步:“你他妈真的鬼上身了?……不对,卧槽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归海梦淡定地指了指厕所:“里面就有一个大妈。” “你别说了!”于佳佳捂着耳朵,总算知道为什么归海梦要去上一层楼上厕所,“所以你能看见鬼?卧槽我有个阴阳眼的室友?” 归海梦倒是挺稀奇:“你接受的这么快?” 正常不该担心她患了精神疾病需要去医院治疗吗? “为什么不相信?你撒谎又没好处。”于佳佳开始调动自己从出生以来所有能调动的智商,“所以笔仙是不是被请出来过?我老是梦见那个红衣的女鬼,你肯定也在,所以你应该是真救过我。” “还有,你一口咬定我楼上女孩被家暴,是不是也是因为鬼?” “……”归海梦对于佳佳的反应能力表示很震惊,“你怎么不去当个侦探,待在这太屈才了吧。” “去你的。”于佳佳被归海梦恭维得满脸笑容,好一会儿才发现归海梦转移了话题,该说的一句都没说,呲牙凶了她一声,“别转移,说。” “没什么可说的啊。” 归海梦看见卓槐发来已经在楼下等候的微信,猛地发觉自己行李还没有收拾好,急急朝宿舍走,一边给卓槐道歉,一边冲着不明就里的于佳佳道:“稍微等会,我反应不过来,等下跟你说。” 归海梦不打算带被褥,她也没多少换洗衣服和化妆品,相比于佳佳那边几乎缩了一倍,因此收拾起来很快。 于佳佳在催促老爸的过程里听归海梦叁言两语简单概括完,一愣一愣的,接着一脸发现宝藏的表情:“阴阳师啊,碰见看不见鬼啊,这什么偶像剧设定,能飞天遁地的那种吗?” “不是,普通人。” 归海梦站起身来,吁了一口气,把行李箱扣上,重新从书桌检查到床铺,看还有没有忘带的东西。 “可这么一想,你们俩就太可怜了。”于佳佳撑在自己书桌上,发力坐了上去,“毕竟人死灯灭,多强的执念也要消散,你们虽然看的见鬼,也没那义务匡扶正义吧。” “也不是什么都管的。” 归海梦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比起卓槐,她好像的确一直在插手鬼魂的闲事。 她甚至比卓槐更像个阴阳师。 “我爸来了。”于佳佳从书桌上跳下来,“别纠结了,实践出真知,道理你自己悟,哦对了。” 于佳佳冲她挤眉弄眼,神色揶揄。 “纵欲伤身,提醒一下卓槐,别搞虚了肾。” 半血种(二) “我想换座位。” 归海梦往过道中间靠了靠,偏着头躲着高铁外那个不成人形的鬼,声音发颤:“他为什么总盯着我?” “你别看他,你这个模样他肯定知道你能看见他。”卓槐跟她换了靠窗的位置,神色冷淡地往外瞥了眼,“半年了还是这么怕鬼,你后半辈子怎么办?” “后半辈子?”归海梦吓了一跳,“我怎么可能会戴这破镯子一辈子?肯定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摘下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抱住卓槐的手臂,窗外顿时清净了。 卓槐目光一滞,眼神从她攥着他的手臂转移到窗外死不瞑目的男鬼身上,他是卧轨而死,被压过的部分呈肉泥状,胸口破裂,内脏流出,粘稠的脑浆从额头留下,混着干涸的鲜血,既白也红,着实渗人。 “摘下来之后呢?” 归海梦看见微信界面于佳佳正跟她聊得如火如荼:“等等,姐妹,所以你就是我救命恩人啊,我居然还以为我是喜欢你!” 她跟于佳佳聊天,随口回答卓槐:“摘下来我就是正常人了啊,就按以前的生活过呗。” …… 你以前的世界可没有我。 卓槐瞥一眼她腕的镯子,隐约生出些冰芒锥心似的负罪感。 他很想告诉她,这镯子他能摘下来。 这是他的东西。 但他一开始没有这样说。 后来这谎言就跟滚雪球的芯子似的,越发不能见人了。 因为跟于佳佳聊得欢,归海梦没有再碰卓槐,等到她察觉到车厢开始移动的时候才抬头随意往车外瞧了一眼。 随后一僵。 “卓槐。”她神色有些惊恐地指着窗外,“他好像在追我们。” 不是好像,就是在追,因为脚被碾成泥,男鬼整个匍匐在地,用爬的姿势朝归海梦追赶,但速度却意外地快。 卓槐皱了皱眉,蘸了一点水杯里的水在窗上画了些看不懂的符号:“他想留下你。” 归海梦立马后仰身子:“我现在跑来得及吗?” 她话音刚落,砰地一声,男鬼整个贴在了窗户上,冲着归海梦嗬嗬喘气,肉屑和血迹黏在窗上。 归海梦强制压下要尖叫的冲动,抱着头躲在座位下。 卓槐对着画符,漫不经心地敲了敲窗户。 下一刻,还贴在窗上的男鬼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重重摔在对面的轨道上,身体散开,肠子被甩在体外,连卓槐都偏了眼不去看。 男鬼瞪大眼珠看着卓槐,兜着剩下的身体,四肢着地,一个发力的起跑姿势。 然后嗖得一下,逃了。 比追人的速度还快。 卓槐敲了敲归海梦的头:“走了,起来吧。” “什么情况?”归海梦撇着嘴看大家都奇怪地望着她,做贼似的回到位置上,缩着身子道,“你不是阴阳师吗,他为什么不怕你?” “他怕,但他觉得我打不过他。”卓槐拿符清掉窗上的污渍,“我遇到过很多这种鬼了,不稀奇。” “但你说过,阴阳师的血脉是绝对压制邪祟的,就算你打不过,他也不会这么胆大吧。” 卓槐敛了神情,沉沉看向她:“你知道日本某些家族为了保证血统纯正,一向要求族内通婚吗?” 归海梦点点头。 “阴阳师更甚,有时甚至是近亲。因为血脉对阴阳师来说太重要了。” 卓槐略顿,语气极其自然平淡。 “但我不是,我只是个半血阴阳师。” 纯种和混种的区别不止是折半的区别,纯种能达到的天赋、资质、本身的能力和对异族的压制,混种一般只能达到30%到40%。 连平庸都不够水准。 因此阴阳师家族对族内尤其是继承人的要求极为严苛,兄妹姐弟成为夫妻是常事,血脉稍有不纯不会被家族认同,族谱都不会上名。 卓槐的父亲芦屋优太是当时的继承人,因为是独生子,家族选定他直系的姑姑为妻,但优太极反感家族的内婚制,何况他父母就是亲兄妹,于是为了躲,优太逃到中国。 遇到卓槐的母亲卓棠。 优太为了她定居在中国,并跟她生下卓槐,但卓槐刚满一岁时,芦屋家族派人寻过来,要求芦屋优太回国继承家主位置,因其是家族直系里血脉最纯正且实力最强的一个。 论手段,一个人比不过一个家族,优太妥协。 半血的卓槐却被家族视为耻辱,但因优太坚持,因此族里人勉为其难接受卓棠母子。 卓棠却不愿意去日本,更不愿意受气。 她虽然爱优太,但还没爱到愿意为他浪费后半辈子的程度,于是果断跟优太离婚,带着卓槐一个潇洒过日子去了。 只不过为了表达歉意,芦屋那边会每年打过一笔极丰厚的补偿金,卓棠不要,打多少转回去多少。 但是优太自己打过来的钱,用作卓槐抚养费的,这笔卓棠是要的,毕竟他应该。 “阿姨好飒。”归海梦听得瞠目结舌,只能鼓掌,“既然阴阳师视半血种为耻,自然也不会留相关资料,她一个普通人养你很难吧。” “很难。”卓槐颔首,“她在怀我期间也能见鬼,那时我父亲还在,但后来我上学没少被鬼纠缠,我母亲学孟母叁迁,辗转给我转了七次学校,直到我十岁左右才定居在这里。” “这里鬼少?” “不是。是那个时候,已经没有鬼敢近我面前了。” 归海梦没说话,她莫名觉得心里酸。 血脉的压制不会随着年龄而增长,他们怕的不是卓槐的血统,而是他的实力。 她不敢问要达到这种实力,卓槐付出了多少。 半血种(三) 归海梦不用充电宝,怕手机没电,靠着卓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做梦一向意识流,日有所思,梦境稀碎。一会儿梦到孤儿院的场景,一会梦到见鬼的场景,时而在宿舍,时而在卓槐身边,不知神经岔了哪,她在一片纯白里见到一个穿日服的女孩。 女孩只有一个背影,盘着日式发髻,看不见正面。 归海梦无意识地走上前,刚碰到女孩就一阵眩晕,然后她就醒了。 “快到站了。”卓槐低头提醒她,“不要睡了。” 归海梦惺忪着回过神,抓过手机看时间,才发觉在卓槐肩上靠了好几个小时了,自觉抱歉道:“对不起,会不会很累啊。” “是挺累的。”卓槐逗她,“得有赔偿。” 归海梦见他瘫着一张脸,虽说他平时就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保险起见,她还是把他归结到了真生气的情绪里。 于是软绵绵的跟他讲条件:“那你要什么赔偿?” “你觉得什么赔偿合理?” 归海梦意识到少年在跟她打太极,明显是要她接话茬,顿时觉得接到一个烫手山芋:“不然……”她伸出一个手指,“晚上谈?” “……” 卓槐见她脸色涨红,把让她笑笑的要求咽到肚子里,波澜不惊的:“谈什么?” 归海梦犹豫道:“随你来?” 卓槐瞥她一眼,眸色暗了暗,但没再说话。 她其实有心理准备。 毕竟跟男朋友在一起住一个月甚至一个暑假,要说整天只亲亲抱抱,那是绝不可能的,况且之前都有过经验了。 她并不难为情,甚至有点期待,除了她自己不太成熟地破坏了节奏,整场性事没有给她留下过多的负面感受,那多来几次也没关系。 他又不是柳下惠。 她也不是小尼姑。 单纯的性欲要比世间绝大部分东西都干净,既然舒服,干嘛要避之不及? 所以她果然还是格格不入吧。 归海梦断断续续想了很多,跟着卓槐下了高铁站。 通道两侧挂着广告牌,她被挤在熙攘的人群里,一时竟然都分不清人和鬼。 好不容易来到大厅,归海梦站在原地找不知道放到哪里的高铁票,蓦地对卓槐身后一群围着打牌的鬼魂吸引了目光。 “做鬼可以那么悠闲?”归海梦朝后指了指。 她遇到的鬼皆有执念在身,各个缠人,看垃圾桶旁推搡笑骂的一堆,还挺稀罕,以为自己看错了。 要不是其中一个,顺手就把过路人的钱包给偷走的话。 卓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尾一垂。 “看来我不在,你们过得挺自在。” 少年说这话时对着归海梦,语气不紧不慢,而且是低着头的。 但归海梦却看见身后几乎所有溜达的鬼魂,都像是被点了穴般定在原地,以一种见鬼似的惊恐神色,一顿一顿地朝卓槐转过头来。 “……卧槽,卓槐。” 叼着牌的大叔啪地把牌丢在对面小弟头上,掉头就跑。 “你他妈又把他回来的日子给算错了!” 众鬼哇地一声,顿时树倒猕猴散,连不明真相的散鬼都跟着一溜烟似的跑,还不忘抓着一脸懵的小弟一起跑,整个画面犹如短跑冲刺的运动会。 归海梦捂着嘴叹道:“我都怀疑我把镯子摘下来了。” 卓槐拎着没跑成功的大叔:“难为你还专门防我。” “老大,大佬。”大叔抱头痛哭,“别打脸成不,我要面子。” “钱包,给人家还回去。” 卓槐松了手:“还有,我女朋友,知会一声,别惹。” 大叔点头如哈腰:“大嫂好,我一看您就是百里挑一的阴阳师,前途可期,我保证,以后我们小弟见了绝对绕着走!” “我不是阴阳师。”归海梦奇怪道,“我身上有卓槐的味道吗?” 大叔微愣,他分明从归海梦身上闻到一种很淡的完全区别于卓槐的阴阳师味道,但再闻就没有了,因此只当自己太害怕出了错觉。 “没有……那也得有。”他一向能屈能伸,奉承话张口就来,“嫂子跟老大天作之合,一看就般配,日子长了还担心染不上吗,这话说只要功夫深……” “闭嘴。” 卓槐扬了扬下巴,冷冷道:“叁秒钟,消失。” 大抵鬼魂间传消息是很快的,归海梦一路都没有再见到一个鬼魂。 没有夸张,连个影子都没有。 归海梦莫名可怜本市的孤魂恶鬼,这是遭了多少罪才能谈卓槐就色变,不惜逃离自己熟悉的环境。 卓槐家的小区在省内是极出名的富人区,每平方价动辄六位数的那种,归海梦站在小区门口望着一幢幢灯火通明的住宅,目瞪口呆了很久都没敢进去。 天知道她在来的路上还想着不吃嗟来之食,打算打听一下他家小区的出租费然后挣钱还的,但用脚想在这租一个月房子恐怕都比她一年的学费贵,她得还到猴年马月。 就算肉偿……归海梦掂了掂自己的二两肉,觉得卓槐不一定看得上。 女孩欲哭无泪,只差冲着资本主义喊大爷。 她被卓槐拉着,每走一步路都像踩到了金子上:“你家……阿姨买下来的?” “算是吧,熬了八九年做到总经理的位置,眼光毒辣地投资了好几家公司,赚了点小钱。” “小钱……用来买房?” 你是不是对小钱有什么误解? “不是,小钱用来混上流圈子,这房子是方叔给她买的,写的她名字。” “所以方叔是?” “本质是我继父,但我妈坚持不领证,所以我也只能一直叫方叔。” “……阿姨是真牛。” 半血种(四) 贫穷是有后遗症的,并会在越不贫穷的地方留下疤痕,归海梦深有体会。 卓槐的家叁百多平米,卓槐领着她转了一圈才只记住了个大概,虽然有好几个卧室,但卓槐还是让她跟他住一个房间——起码必须是睡一张床上。 归海梦啧啧着司马昭之心,面上却极乖巧地应下。 晚上洗澡时研究了半天别人家的花洒没弄懂,又不好意思问卓槐,于是只能去了浴缸泡澡。 她心里想着吃人的嘴短,一定要去做兼职,稍微消除些寄人篱下的自卑感,脚下就没注意地板有水,着地就滑了一跤。 “还好我离你近。”卓槐抱她到床上,“不然以我家的隔音效果,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归海梦裹着浴巾,低头乖乖受训。 卓槐抬着她的脚,轻捏着脚踝道:“疼吗?” 归海梦摇了摇头,小小声道:“我果然是个麻烦精。” “你不是。”卓槐往下移了一点,“这里也不疼?” “不疼的,没受伤。” 为了证明归海梦还晃了晃脚,骨感伶仃的雪白在他眼前拨弄着心底涟漪,卓槐想起那天女孩坐在床上的妩媚姿态。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攥住她娇润的脚:“你说过要赔我。” 归海梦蹬在他肩上,闻言迟疑一下,拱腰大着胆子吻他唇,眉眼却生着娇软的纯净:“这样赔,可以吗?” 她是怎么做到用干净天真的神态勾引人的,简直越发叫他控制不住。 “你觉得够?” 卓槐回吻过去,动作凶狠,拿她唇舌抚慰他如浪汹涌的欲望,一边扯了女孩的浴巾,让她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归海梦总掩着身上伤痕,不敢露出,又不接受卓槐在她身上花钱,但卓槐是真不介意,他愿意容纳她的一切,并只会心疼女孩的曾经。 他愿意宠她的,宠废都愿意,虽然她可能不喜欢。 归海梦并不知道卓槐的想法,她还是下意识先拿手掩着胸,被他强势地攥住手腕,半强迫地让她全部袒露。 卓槐捏着她一边的乳,乳肉在他指间溢出,软得打滑。 他含住另一边的红蕊,耐心拿濡湿的舌尖挑逗。 归海梦身子敏感,尤其对卓槐。被他肆意玩弄着,连遮掩都来不及,呻吟便泡泡似的从嘴里冒出来。 “卓槐……” 她夹着腿,微微摩擦着,又觉得这点摩擦解不了渴,被他撩起的欲火猎猎有声,风吹不息,她向来无法抗拒。 卓槐掌心在她身上游走,摸到她细嫩的花穴,他伸进去一根手指,内壁软肉立马献殷勤般得缠上来,像久旱逢甘霖的旅人。 卓槐拿出来,指节全是她的爱液,透明的略粘地挂在指上,张嘴咬了口。 归海梦羞得拿腿弯拱他:“别舔,不干净。” 但卓槐在这种事上总有让人结舌的求知欲,少年认真地含掉,下了结论:“有点酸,但能接受。” 他低头吻她,吮着她的舌,让她尝尝自己的味道,一边轻车熟路地用手指拓宽她的阴道,感受她嫩肉一层层的裹挟。 归海梦手撑在床边,她感觉到卓槐想把她推到床上,但她头发半湿,不敢贴床,于是讨好地迎合他,整个人往他身上靠,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我头发还没干。” 她本意是离开床,但卓槐咬了下她的锁骨:“那换个姿势?” 他抱她的腰将她翻了个身,几乎立刻贴上她,欲望让他一刻都不想离了她身子,高昂的性器夹在她腿间,蓄势勃发着。 归海梦被他的动作刺激到,腰肢弯出撩人的弧度,小穴更贪婪地张开,渴望更高处的快感。 卓槐拿性器摩擦着她的花穴,一边脱了自己的上衣,弯腰诱她:“要不要我?” 她本就刚洗完澡,如今跟他黏黏糊糊了一阵子,更是脑袋发昏,羞耻心早不知丢在哪里去了,于是点头懵懂地笑:“要。” 她一笑,卓槐就没办法,他拿唇摩挲着她的耳垂,扶着自己的性器进入她。 女孩花穴即使被耐心地开垦过也依旧吞吃得艰难,穴口被迫撑极开,内里曲折紧窄的甬道因为异物的进入而拉长,细小的电流流窜过她神经。 归海梦呜咽如兽。 卓槐插到一半没忍住,掐着她的腰重重一顶,直至顶到耻骨,龟头触到她的宫口,后入位让他进得彻底,一厘米都没有浪费。 他舒服地低吼出声,嗓音低沉,像着了火。 归海梦被撞地拿手撑着身子,嗓子软得掺了蜜:“你轻点呀。” 卓槐不回答。 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插她。 粗壮的茎身缓缓退出半截,又强硬地撞进去,四处寻着女孩穴内敏感的软肉,诸如此类插了几次,见她甬道放松下来,已经准备好接纳,便再没有顾忌。 他耐性好,但干她是另一回事,他要是插着她还能有往常耐心,那就该看破红尘出家去了。 卓槐吻她,吻她的背,吻她的腰,捏她又软又滑的臀,他动作有多轻柔,下身的抽送就有多凶残,几乎是下下都快速地深顶,每每只出来一小截便又急哄哄地撞进去。 起先归海梦还能急促地呼吸,后来便连呻吟都被撞得支离破碎,出口的只有不成整音的喘,刚刚破嗓就被下一个深插撞碎。 她求饶不得,她没有余力。 但身体替她补完了不能说的话,她被卓槐操干得舒服极了,穴口不断地润滑着交合处,以至于燥人的啪啪声足够代替女孩的叫床。 归海梦上身软在床上,腰肢却本能地摆着,迎合甚至是求欢,让卓槐的动作越发恣意妄为。 “卓槐……啊,不行的……哥哥……” 女孩挤着字句求饶,隐约记得他好像喜欢她叫哥哥,像抓了根救命稻草。 卓槐嗓音被情绪熏成了醇厚的酒,酒气绕着她:“没用的,哥哥更想操你了。” 出口的话成了潮湿的雾气,落在她雪白的脊背上,给予她连绵不断的快乐。 归海梦委屈极了,她想明明上次他还是个乐于探索的青涩少年,怎么这才一次就好似是个万花丛中过的混蛋了呢? 他永远天赋异禀,吻她是,玩她是,干她也是。 卓槐捞起她的身子,更准确的说是拿她的花穴去撞自己,阴蒂被他轻巧地抚慰着,她好似承受不住他给的快感,骨头都酥软了,瘫在床上,任他顶弄。 少年的插干始终又快又狠,她很快高潮一次,这次卓槐没有跟着一起射出来。 归海梦高潮就抽干了大部分力气,软绵绵地被他抬着腿继续干,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能承受的极限,可卓槐总是要突破她的上限。 女孩在一种近乎空茫的疲惫里被他操到第二次高潮,她叫不出来声音,手指和脚趾都蜷缩着,整个人有种异样妩媚的艳红。 卓槐见她是真的累得不行,在她高潮后一段时间放过她,哑着嗓子低声道:“还要多练练。” 归海梦移了眼珠控诉似的看他,她的力气只够她做这个动作。 但她无比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 长夜漫漫,余日还多,到了这儿,这种光明正大的性爱是少不了的。 她可以考虑下肉偿还债了。 除夕夜(一) 归海梦说着考虑肉偿,但清醒过来还是第一时间去找了兼职和寒假工,毕竟她负债累累,而且下个学期的生活费还要赚出来。 没办法,她享受不到寻常人能享受到的庇佑,凡事都得自己来。 她不开口,卓槐也不主动帮忙,他没必要在本来居高临下的基础上还伤害她的自尊心。 但正如她自己所说,兼职这方面她经验良多,没几天接到一份家教兼职,给初中生辅导功课。 家教这种工作归海梦信手拈来,是她能做的兼职里最能坚持下去的一种。 但仅仅这一种是不够的,归海梦不敢相信网上兼职了,只能着重线下项目,因此在第叁次路过贴着招聘牌的酒店时,还是走了进去。 酒店是正规酒店,起码四星级,招的是临时前台,是补职位空档期的。 归海梦一直不敢做这类兼职,人来人往,太容易见鬼,只不过卓槐在这,至少本市范围内她没有再被鬼缠,这给了她想试试的勇气。 双方很快谈拢,对方很看中她的外形条件,同她签了协议,时间也正好跟家教岔开。 归海梦算了下工资,顿时觉得心里一松。 他们学校放假稍早,归海梦相对有空闲,在酒店干了十几天后接到了放假通知,才知道原来快要过年了。 然后接到了孤儿院院长的电话,让她收拾下东西。 归海梦成年晚,加上院长怜悯她身世坎坷又有出息,是帮她垫付了上大学的学费和一些生活费的。 但她既然已经成年,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孤儿院了。 归海梦明白这个道理,向院长道谢,打算在放假后去一趟孤儿院,但必须是要拉着卓槐的,孤儿院里也常常闹鬼。 卓槐这几天在考驾照,因为只能寒暑假考试,所以他拖了一个学期,见到归海委屈巴巴地邀请他,眉眼一挑道:“用的时候才想起我来,你把我当什么了?” “不,我时时刻刻都想着你,只是不说出口而已。”归海梦发撒娇的表情包,“况且我也的确需要你去啊。” “话一定要说的那么直白?”卓槐逗她玩,“哄人不会?” “哥哥是我的小太阳,走哪我都要带着!” 归海梦仗着自己看叁流情爱小说长大的,情话张嘴就来。 “其实我不是需要你,我是想你了,见不到你就心慌,没办法只能连这种事都要确保你在身旁。” “……” 卓槐面无表情地打:“敢不敢再肉麻一点?” 但这话他打到一半就全删了,把嫌弃她的句子扔掉,重新发:“什么时候去,我带你。” “爱您!” 年底酒店开始忙碌,大多都是住一晚上然后回家去的,归海梦一个个核对信息,有条不紊,末了看着电脑突然愣了愣:“怎么有人在年底办婚宴?” 办婚宴的新人包了一整层酒店,日子定在初八,今天就来提前商定事宜,这不在归海梦的业务范围,但问题是,递交过来结婚请柬上的女方名字。 范尹璐。 孤儿院睡她上铺的姐姐名字叫尹璐,后来差一脚成年的年龄被一家姓范的夫妻领养了。 归海梦当然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巧合,但这名字重名度并不高,尤其还在临市,她有些忐忑。 她怀着惴惴的心一直等到四点多快下班了,才看到那对小情侣。 居然真的是她姐姐。 归海梦心下惊喜,顾着工作,想偷偷给范尹璐打个招呼,却见女孩自始至终的目光都落在新郎身上,扫过归海梦时像看着陌生人。 归海梦既震惊又困惑,正想找个机会问问她,刚走上前就被接她下班的卓槐摁住:“走吧。” 归海梦看看卓槐又看看范尹璐:“有件事……” 卓槐神色凝重地打断她:“我要跟你说。” 他把归海梦牵出来,女孩磕磕绊绊跟他讲范尹璐的身份。 卓槐听着:“她跟你一起呆了多长时间?” “得有叁年左右。”归海梦掐着指头算,“我来时她就在了,是我前年年底到去年年初这个时间段分开的。” 她见卓槐神色沉寒,心里没底:“有问题吗?” “有。”卓槐回头看了眼范尹璐,“她身上有很强的死气。” “……所以?” “所以你的姐姐,如今是个死人。” 更多小说请收藏:xyushuwu8.com 除夕夜(二) 冬日的黄昏总是来得早些,暮色低垂,夕阳的余色模糊了海岸线,使得面前的铁门和门旁破落的围墙渐渐苍茫,连风也呜咽。 只孤儿院门前挂着一串良莠不齐的红灯笼,是每次新年院长都会召集孩子一起做的固定活动。 归海梦打开车门,刚迈出一个脚就缩了回去。 她在高考完第二天就能看见鬼,因活动范围的限制,大部分见到的鬼魂都是孤儿院里的,没想到她走了有几月,这些鬼都一骨碌跑到了门前,各个惨兮兮地盯着她。 “是地缚灵。” 地缚灵是死后被束缚在死亡区域无法自由活动的鬼魂。 卓槐伸手:“害怕就拉住我。” “不是啊,孤儿院的鬼都是命运很惨的孩子,总向我提一些找父母啊,复活啊这些我根本就做不到的要求。”归海梦低着头,“看他们眼巴巴地等我,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能帮他们吗?帮不到就帮不到,这不是你的义务。” 卓槐关了车门下来,望了眼孤儿院里飘荡的鬼魂,皱了皱眉头,回头道:“下来吧,不抓紧时间我们晚上恐怕就回不去了。” 归海梦跟在卓槐后,扯着卓槐的衣角来到院长的房间,跟院长简单打了个招呼,说了下现在的情况,末了又问:“您知道尹璐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吗?” “尹璐?”院长想了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命苦。” 归海梦一听这话,心都悬起来了。 “前年不是被领走了吗,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不知糟了什么罪,听说疯了,拿着刀四处砍人,差点伤着养父母,后来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就是你母亲在的精神病院。” 听到母亲二字,归海梦神色接着就难看起来,脸上惨白一片,恐惧和厌恶都一闪而过。 提到精神病院,院长又想起来什么,从桌子里找出来一张信函。 “这是他们那医院前不久寄过来的,说是你母亲情况非常糟糕,而且住院费即将到期,如果逾期,他们会把你母亲送回来。” 归海梦咬了下唇,轻声回答知道了,拈着信封的边角拿过来,拆开了信。 “有写汇款账号吗?” 归海梦抿着唇,隐忍着情绪:“没有,是一定要拿着医保单去医院里面付钱的。” 她没去过,上次是院长帮她交的钱,用掉了家里大部分存款。 卓槐替她向院长道了谢,问了归海梦的房间,带着她离开,轻声问道:“不然这次我替你去,你大概不想见到她。” “不行的,必须是亲属关系。”归海梦攥着他的手,寻着安全感试图抚平心里烦躁又焦灼的心情,“我去吧,我更不想让她回来,不过我可能又要向你借钱了。” “没事。” 孤儿院的孩子都睡大通铺,上下床,一个房间能塞十多个孩子。 窗户拉上了床单粗糙制造的窗帘,房内尤为昏暗,孩子或躺或坐,见门开了,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归海梦朝他们摆了摆手:“我回来了。” “你不是成年了吗?”其中一个孩子戒备地看着她,“怎么还来蹭吃蹭住?” 归海梦尴尬地笑:“我是来收拾东西走的。” 孩子看见卓槐,冷笑一声:“这是傍上大款,看不起我们这些穷狗了。” 卓槐瞥那孩子一眼,眼中带着警告,他自带威慑力,后者虽仍不忿着,但不再吱声了。 归海梦不跟小孩子计较,她要收拾的东西很少,甚至都不用带行李箱,一个单肩包就够了,有些用不上的就分给其他的孩子。 这里人都是孤儿,心里多少有些缺陷,内斗不少。只是归海梦脾气好又年纪大,没几个跟她对着干的,故她人缘算过得去,孩子们也接她的人情。 归海梦问他们:“尹璐姐姐你们记得吗,她最近有没有来过?” “没有。” 先前开口的孩子又是带着刺说话:“听说人进了精神病院,喜闻乐见,后来死了。” “……死了?” “养父母来过,说人确实是死了。” 归海梦就不问了。 归海梦心烦了一路。 她不觉得撞名又撞脸可以说是巧合,但范尹璐又接二连叁地被证实死在精神病院里,既是死人,怎么能堂而皇之地活了过来还举办婚礼。 她不得不去那里瞧瞧。 但去那里……说实话,第一是她不想去那种飘着鬼魂的破地方,第二是她不想去见母亲。 回去时已经是灯火通明的深夜,天上缀满了细小闪烁的星子,一切景物在夜色的映衬下变的半明半暗,仿佛清晰,又仿佛模糊着。 归海梦看着路灯下油黄的马路和远处的红灯,手撑在窗台上恹恹道:“想喝醉。” “不可以。”卓槐拒绝得干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不知道吗?” 归海梦回头看她,泄气道:“心乱如麻,总得让我发泄吧,有糖吗,我想吃甜的。” “没有。”卓槐见她的确心情不好,“不然我去超市给你买?” “……?”归海梦被他气到,呵笑道,“这么好的撩人机会,你给我提超市?” 卓槐感到困惑:“不然呢?” “你应该说……” 归海梦亲他一下,分开,眼神灼热地又吻上去。 “你应该说,没有,但我更甜。” 除夕夜(三) 她主动把自己送上来,卓槐当然不会放过,眼神立刻就黯沉下去,寻着她的唇缠吻。 归海梦本只想着讨个吻,没想直接上高速,因此躲了躲,推脱道:“今天是除夕,不是情人节,别的人家都阖家团圆,就你满脑子黄色废料。” “我家就你一个。”卓槐从她衣服底下摸上去,捏着她小巧玲珑的胸,“我没在跟你团圆吗?” 我呸! 归海梦瞪圆了眼要跟他辩驳,却见卓槐好看的眉峰皱起来:“你没穿内衣?” 入手就是柔软的纤润触感,女孩的乳尖在他指间被摩挲着,胀得生疼,痒得难控。 归海梦就禁不住地缩肩膀,想要逃避他的折磨,轻声道:“穿那么多,没必要的,而且人家也看不出来。” “那也不行。” 卓槐神色疏冷,捏了下她凸起的乳头,引得归海梦阿呜一声:“以后出门必须穿。” 归海梦小声嘟囔:“……别的女孩想不穿就不穿。” “别的女孩看不见鬼,也不会撩完她的小太阳就跑。”卓槐把她上衣推上去,关了她身后吹风的窗户,舔弄她的耳垂,“要从这里来吗?” 她身后是星斗满天的夜,都市浓墨重彩地闹着,女孩扎着两个低低的马尾,肤色莹润,是夜幕下闪着雪色的白。 太诱人了。 哪有人能纯得这么天然去雕饰,又欲得这么回眸百媚生。 卓槐重重呼吸一下,凝着眉,没等归海梦说话重新缠上她的唇,指节刮擦她的乳孔,把她吻的气喘吁吁,胸脯激荡。 “等下,我脱衣服……” 归海梦软着身子,慢吞吞解着自己的腰带,男性器物抵在她大腿根上,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光是调情的举动就让她腹内酸麻,晶莹的水液从下身汩汩流出来,仿佛开了闸。 卓槐牵着她的手在自己胀痛的茎身上撸动,跳动着的青筋同她掌心纹路亲昵结合,灼烧的热意在她心里冒着氤氲的渴。 到底是他先忍不住,扯了她的内裤,迫不及待地探索她已经爱液泛滥的阴道。被他亵玩的地方好似都充了血,绵麻的快感让女孩在他怀里呜呜出声。 “别玩了……” 她认输,又好似不想认输的,穴内绞得死紧。 “插进来啊……”她分明知道说这话的后果,但销魂又潮湿的渴望让她乐于做扑火的飞蛾,“好哥哥,插进来,我痒……” 也不是一次次定底线觉得速度快的时候了,她主动得让人出乎意料。 张合的小穴湿漉漉的,蹭着他的性器,灼热的细缝在他褶皱上诱惑着,连龟头都被窒息的情欲裹得充血。 卓槐抵着唇笑:“被操开了?” 这才第几次,就这么会勾引人了? 他进得毫不留情,连喘息的功夫都不留给她。 紧致得让人恨不得插烂了。 饱满的软肉处处挤着,偏生又湿得打滑,连宫口都好似能操般的,吸着饱胀得发硬的性器,引得人还不等出去就又要撞进来。 归海梦被激烈的速度插得娇吟不止,但嘴上还不忘辩驳:“不是……啊嗯……那些小黄文都是这么写的……” 卓槐绷着下颌,不答,注意力都转移到这场该缠绵至死的性爱里。 他拉起她一条腿,自那条被他撑开的花缝里进进出出,阴唇因为动作过于残暴被摩擦得几乎变了形,少年却还觉得不解渴,非要次次都近到极深处才满足,直把姑娘一身的白染成淫靡的粉。 “啊啊啊……我不要了……哥哥,我不……” 她咬着嘴唇卖乖,却又被他眼底幽暗胶着的深邃沉黯震惊到断语,指下拱起的脊骨明晰了棱角,次次被贯穿的她为了固定支撑点在他背下留下长而分明的指痕。 “不许不要。” 他抱着她,沉到汹涌的情海里。 从指尖溜走的水色,都发出快乐的甘美的欲望呼唤。 归海梦被他干得身子颤抖,她再怎么学也改不了身子青涩的事实,保护机制让她连动都没了力气,可他不放过她。 他越发把她归结为他的,动作就朝着失控的方向滑去。 她被他操到哭。 生理泪水把呻吟不断的声音弄沙哑,就像他恶劣又强势的要睡服她。 归海梦哭腔越来越重,几乎要抓不住他:“饶了我啊啊……饶了我……求你了……” 可他怎么会真的饶了他,他的欲超过他的理智,而男人的劣根又喜欢他身下的女孩似痛似爽地向他求饶,真受不住了反而越发激出他的噬血似的馋,想要把她摁碎在骨血里。 他像沾了毒,可她不是解药。 她只能是让他越来越上瘾,戒不掉也丢不得的罂粟,闻一口就堕了下去。 地狱也好,深渊也罢,堕哪无所谓,只要她属于他。 归海梦被他插得站不稳,高潮后好长一段时间才让这混蛋消停下来。 她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脱了力,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像失了方向的雏鸟,唯一栖息地在他怀里。 少年的性器依然在她体内,半硬着,向她昭告还未消减的欲望。 但归海梦体力还达不到能承受他第二次折腾的地步,因此卓槐只能抿着唇克制自己发酵的念头,小心从她身体里退出去。 他抱她去洗澡,归海梦哼哼唧唧地推他:“我自己来。” 卓槐有点诧异:“你还有力气?” “没有!”归海梦毫不犹豫地控诉,水汪汪的眼睛因为哭泣微微红肿,看着可怜极了,“但我饿了,要吃夜宵。” 卓槐把她放进浴室里,确定她恢复了些力气才离开,等他做了点夜宵来叫归海梦时,发现女孩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卓槐笑了笑,没打扰她,把食物放回冰箱,关了外面的灯,自己去简单冲了个澡,出来时已经差不多到了半夜十二点。 卓槐听见了开门声。 他微微挑了眉,朝着客厅走了几步,然后就看见卓棠从门后面跳出来,眨着眼道:“surprise!惊不惊喜!” “嘘。” 少年竖指在唇,他穿着宽松的睡衣,发丝还垂落着水滴,神色冷淡,侧脸线条精致又流畅,看起来禁欲又魅惑。 “她睡了。” 卓棠僵住身子,茫然又震惊的:“……谁?” “我女朋友。”卓槐似乎很乐意见到卓棠这个模样,挑了眉,“惊喜吗?” 除夕夜(四) “醒了?” 归海梦迷糊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日头升得很高,窗帘还拉着,但时候应该不早了。 她回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卓槐,含糊着嗓子问:“几点了?” “快九点了。”卓槐放下手里的文件夹,侧身问,“要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吧。” 归海梦坐起来,等着神志清醒才想了想,道:“想吃荷包蛋了,我在孤儿院的时候,每年大年初一院长都一个人给做一个荷包蛋的。” 她顿了顿,又愁眉苦脸道:“还有煎饼果子,那个婆婆走了以后我就再没吃过了,想念。” 卓槐张了张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归海梦知道他想的什么:“真的想吃,不是让你撩我。” “初一不太可能买得到。”卓槐起身,拉开窗帘,漫不经心地说,“我问下我妈会不会做吧。” “啊?”归海梦没反应过来,“问阿姨干什么?可以上网搜步骤啊。” “我做省事。”卓棠在门边道,“行啊你,挺有福气,找这么漂亮的小女友,难怪要金屋藏娇。” “……” 归海梦吓清醒了。 “对不起阿姨!” 归海梦咬着嘴唇站在厨房外,紧张得结巴:“我不该……不对……我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住进来还不跟你打声招呼……” “这有什么不该的?”卓棠打开冰箱,给归海梦递了盒牛奶,“我带我男朋友回家也没跟卓卓说,难不成还要让他给卓卓道歉?” 归海梦低着头接过牛奶:“……这不一样吧。” 卓槐是晚辈,而且现在还是春节,她又只是个插了半脚八字还没一撇的女朋友,礼节上有太多不合适的地方。 “不过卓卓跟我谈了谈你。” 卓棠见她站得拘谨,笑了笑:“不用紧张,我可喜欢你来着。我当年为了卓卓能安定走南闯北,也是睡大通铺,居无定所,一天叁份工出来的,所以你不用觉得你跟我有距离感。” 归海梦笑了笑,小声道:“不是您给我的距离感。” 是环境,不仅是她现在待着的环境,而是她从小经历的家庭和周遭环境带给她的自卑,她很坦然地面对这个问题,但消除很难。 卓棠领着她去吃早餐:“所以这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你跟我想的不一样。” 一开始卓槐说她经历时,卓棠还很好奇这样的姑娘有什么值得卓槐喜欢的。 并非她有歧视,一个人的家庭环境对性格和叁观的塑造有非常大的影响,归海梦的生长环境很极端,而孤儿院又是个良莠不齐的地方,人际圈和社会环境都被限制住,这样的孩子是很轻易跟负面词汇挂钩的。 至少卓棠没想过,归海梦会有这样良好的教养。 “谢谢阿姨。” 归海梦尽量无声地拉开餐桌的椅子,觉得大年初一起床晚了还让女主人给自己做早餐显得自己特别没礼貌,心里便特别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卓棠却比她轻松许多,跟她一起坐下来:“你也能见鬼啊。” “嗯……戴了这个镯子以后就能见鬼了。” “这个镯子……”卓棠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隐晦地问,“卓卓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归海梦想了想:“他说现在还不能跟我说。” “这样啊。”卓棠站起身来,“你先吃,我去找我儿子,我把公司里的项目扔给他了。” “卓槐。”卓棠靠着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故意的吧。” “什么?” “装什么傻。”当妈的瞪他一眼,白眼都懒得翻了,“我养了你二十年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我再忙也不会在春节扔了儿子在外面玩吧,你早就知道我会回来,这是硬往我怀里塞儿媳,嗯?” 卓槐不答:“你不喜欢?” “她很讨喜,但才见一面就说喜不喜欢为时尚早,况且这是你选的。”卓棠划拉刚做好的指甲,漫不经心的,“我只能说我挺乐意她待在这,总比应付你来得舒心。” “况且那姑娘是不是有点可怜?你什么都没告诉她。” 卓槐停在手里的动作,眼帘微垂,看不透情绪。 “我一开始想告诉她的,不过后来……越来越不敢了。” 卓棠笑:“我不管,媳妇跑了我不帮你追。” 她说话始终带着开玩笑似的调侃,知道此刻才认真了神色,正经道:“一心镯是芦屋家族的东西,你爸留给你的,另一只现在戴在归海梦手上,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你爸给你选的老婆,她的确是第一个戴上这镯子的普通人。” “她因此能看见你能看见的世界,但对她来说绝不是好事。” “她没有自保能力的,你可别害了她。” 卓槐瞥了卓棠一眼,踌躇着神色,眼底遮了片乌云:“我的确挺自私的。” “一开始我也以为她是被选中的人,后来我发现不是,但这东西绝不会随便流落到中国来。”他抿唇想了下,“我不知普通人戴上会产生什么反应,但这镯子本身没有护主的能力,可那些鬼不伤害她。” “所以我其实一直在怀疑……” “镯子里面,有其他东西。” 疯人院(一) 归海梦不知道母亲所在的精神病院这么偏僻。 没有地铁站也没有车站,她转了叁路公交车,然后在一直问路的过程了走了八九百米,才看见一座看起来很破旧的病院。 是很破旧,门上生着铁锈,墙缝结着蛛丝网,一碰墙灰就簌簌往下掉,从这里可见里面长满了杂草,好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归海梦皱了皱眉头,心里生出很不安的情绪。 她晃了晃铁门,发现门上竟然落着锁,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她余光里看见一个飘黑的影子从远处朝她窜过来,连忙后退了好几步,还没从恐惧里回神,肩膀倏忽被一敲。 归海梦整个人都僵了。 她连转头都不敢,惊惧从脸上迅速扩散开,正要尖叫时,却见一个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几步,问:“你是谁?” 归海梦反应不及,叫声卡在嗓子里,很久才能理顺声音:“你是里面的医生?” “我是里面的护士,我叫周合英。”他上下打量着归海梦,眼神很警戒,“你是哪位病人的家属?” 归海梦心里另有思量,但脑子反应很快,连忙拿出信函和当初入院的病历单和出院证明,表明自己的家属身份和来此的目的。 她趁着周合英看材料的空隙,指着门上的锁道:“为什么医院要锁门啊?” “说来话长。”他核对了归海梦的身份,“医院里有位病人发了疯,控制不住,砍伤了不少医生护士,为了安全不得不出此下策,我领你走侧门吧。” 归海梦说了声好,跟着他走了旁边同样生着锈的小门,进去前却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大门旁黢黑的影子。 “跟着来吧。”归海梦轻声说,“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归海梦被带着见了院长。 她虽然知道精神病院可能气氛会阴森,但也没料到可以阴森到一个人都见不到的程度,一层又一层空旷的楼层在她眼里一闪而逝,长得好像走不到尽头。 ……不太对劲。 她这么思量着,却一句话没说。 院长是个中年人,四五十岁,慈眉善目。 他看了看归海梦手里的档案,好半天才调出她母亲的病历单:“25号病人近来情绪很消极,但病情有所好转,你考虑将其接出院还是继续入住?” “出院后她有自主生活的能力吗?”归海梦问道,“……院长,呃,请问如何称呼?” “吴讯,讯息的讯。”吴讯道,“我建议还是住院,她还达不到这个程度。” “吴院长,不好意思。”归海梦点点头,很乖,“那就继续办住院吧,我现在也没有精力照顾她……这是住院费,请问哪里办手续?” “请跟我来。”周合英在旁道,“窗口在大厅。” 依旧一路无人。 周合英在大厅给她写单子,一边道:“住几年?” “四年。”大学毕业前是不想让她出来了,“请问,这里的护士就你一个吗?” “是的。”周合英见她有点疑惑,抬头解释道,“前段时间有些护士被砍伤无法工作,剩下的不少护士都申请辞职了,我们也一直在招新人……归海小姐有兴趣吗?” 归海梦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还在上学,不到就职年龄。” 周合英没再说什么。 归海梦交了住院费后接过单子,怔了怔:“为什么会有我的住宿费?” “您得住在这一晚上。” 周合英不等她开口继续道:“并不是强制的,是末班车已经过去了,这是其一;周围没有宾馆或者酒店,这是其二;您母亲想见你,这是其叁。” “我并不需要见她。” 归海梦面无表情地拒绝:“住这可以,但请不要安排同一间或相邻房间,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可以。” 周合英又领着归海梦去安置好的房间。 他带着她上叁楼的时候,突然听到某个房间发出巨大的碰撞声音,好像有人撞在了门上,不等归海梦反应,接着就又是一声。 这一声尖锐且能听到金属嗡鸣,可见用力。 “是我刚刚提的病人。”周合英神色一变,“他醒了,您稍等,我要去拿镇定剂。” 他匆匆离去,脚步有些慌乱,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归海梦:“不要开门,任何一间都不要开。” 他目光莫名阴鸷残冷,像夜里盘旋的夜枭。 夜枭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周合英和善的笑意,仿佛刚才的阴冷都是错觉:“安全着想,这里病人都不太正常。” 归海梦灵魂怕得不停尖叫,可面上镇定不迫:“我知道,您放心。” 等周合英的背影消失在归海梦的视线里,女孩才受不住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让白凉的墙壁撑住自己惊慌的躯体。 这里绝不对劲。 院长不对劲,护士不对劲,病人不对劲……都不对劲。 归海梦转头看着身边,在高大的影子映入眼帘前闭了闭眼睛:“等一下,给我几秒钟。” 她遇到过很多惨死的鬼。 就什么上吊,车祸,毒杀,还有卧轨的,都挺吓人,但哪一个都没这个吓人。 他全身都是刀痕,想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从头到尾外露着碎骨渣子,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是一刀一刀剁碎了才会有的效果。 但归海梦辨认出了他胸前的那个标志—— 警徽。 他生前是个警察。 “我不是恶鬼。” 他的嗓子也被伤害到,残破的声调嘶哑着,一两个字就要顿一下。 也因此,他没办法说很长的句子。 “我知道的。”归海梦也尽量不问他需要回答很多的问题,“我会提防院长和护士的,我只是很害怕鬼。” 她掏出手机,划出偷拍的范尹璐的照片,对着他道:“您见过这个女孩子吗,她是去年来的这里。” 警察看了半天,点点头。 “能帮我找一下她的房间吗?” 嘭得一声,那边房间门又被撞了下,似乎听见了归海梦的说话声。 警察又点了点头:“怕鬼就,不要去食堂。” 归海梦说了声好,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声音就变成了拍门声,急促而且沉重,还伴随着类似人声的嘶吼。 动静闹得很大,但,周围依旧安静。 没有一个病人出来查看情况,甚至没有人问怎么了。 归海梦朝着发声房间走去。 房间是木门,门销被人为损坏了,因此栓了一条铁链,但链子是有活动空间的,在先前的撞击下留出一条空隙来。 从门缝的空隙,归海梦看见里面是全黑的,一点光都没有。 她心里发怵,停了脚步正要走,猛地,一双充血的眼睛赫然出现在门后! 归海梦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但眼睛死死看着她,亢奋得连血丝都鲜明起来,门后的东西含糊着发出分辨不出的怪声,一双枯骨似的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朝她衣角抓去。 归海梦吓呆了,直接软在原地,身子迅速脱力。 眼睛盯着她,瞳孔变得血红,混沌的声音和身后的脚步声一同在她耳边响起来。 “啊——” 归海梦叫了出来,她看着离她毫厘之差的手,手背上有黑痣,心里更惶恐,声音完全遮盖了门后的响动:“救命,救命——” 周合英连忙把她扶起来,将她往楼梯上拖,身后的吴讯上前几步遮盖了她的视线,铁链落地时她被完全拖到拐角,剩下的事就看不见了。 “没事吗?”周合英问她,“看见什么了?” “鬼,鬼……眼睛……手……” 归海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词汇,她整个人不断痉挛着,身体前倾想要抓住周合英,但无法做到,“有鬼,有鬼……” “不是鬼,是病人。”周合英语气温和,但眼底已经有了不耐烦的神色,“别怕,只有这些吗,没听到声音吗?” 归海梦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好似要崩溃:“是鬼啊,是鬼啊!” “……我把你送到房间去吧。” 周合英见她站都站不起来,有点烦躁地不得不把她抱起来,归海梦在他怀里低着头,依旧絮叨着鬼魂。 他都懒得解释了。 所以他也就没看到,归海梦眼睛里的一片清明。 当然是怕鬼的,身体反应大部分也真实。 但远远没那么夸张,她最怕鬼的时候也没有崩溃到脑子不能运转——归海梦在演戏。 ——门后是人,“它”在说话。 归海梦要做出极无辜的表现,和极夸张的反应,以此误导其他人的判断,顺便也保护了门后人。 因为“它”说的是—— 快逃。 疯人院(二) 归海梦送走周合英,在床上恢复了些力气。 她带了个双肩包,没装多少东西,但是零食挺多的,都是卓槐让她路上填肚子的。 她翻开手机,试探着跟卓槐说这里的情况,但她能准确地说出个不对劲来,却还摸不清事态缘由,因此说就有些单薄无力。 归海梦拆开了包无骨鸡爪,跟卓槐打电话,尽量把声音放低,一边吃一边说:“整个医院就给我邪门两个字,一个院长一个护士,居然就没有其他人了,我真的连咳嗽声都没听见……” 卓槐在那边沉默一会儿,问道:“你那医院叫什么名字,还有位置在哪里?” 归海梦说了,然后道:“你要来吗?这里只有一个警察叔叔,我还没看到其他鬼。” “有问题的不是鬼,是人。” 卓槐同样把声音压得很低,以防隔墙有耳:“病院怎么会留家属过夜?鬼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还有——院长连病人的档案都记不住位置,你不觉得古怪?” “这里人感觉都有故事,但我其实不太想追究,我就想研究下尹璐姐姐咋了,明白就走,能救就救。” “……大概不行。” “什么?” 卓槐声音寒下去:“我查了下,这家医院收留的都是有命案在身但被判定为精神疾病的人,不管真假,几乎全部是罪犯。” “这些人很大一部分没有亲人,也没有人来看望,网上报的帖子是这医院不能去……去了就回不来。” 归海梦心都快停了,她颤着声问:“所以……” “我现在去接你。”卓槐压着心慌嘱咐她,“从现在开始,不要接受医院里的任何东西,晚上不要出门,门窗关好,不管你听到什么声音。包里有刀,如果真的危险……你可以沾血。” “谁都不要相信,如果一定要依托,信鬼,别信人。” 归海梦挂了电话,越想越惊恐,忙收拾干净痕迹,抽了卓槐给的匕首放在身上,开始计算时间。 这时门被敲响。 鬼是不需要敲门的,归海梦正要去开,忽而想到自己刚才的状态,声音掐得很害怕:“谁?是谁?” “是我,归海小姐。”外面是吴讯的声音,“很抱歉因为周合英的失职给您造成困扰,请您跟着我们去食堂吃晚饭吧。” “我不去,有鬼!” “抱歉,那是治疗多年的病人,因为情况糟糕,医院只能强制控制。”吴讯很耐心地跟她解释,“我们已经打了镇定剂,您不用担心了。” 归海梦假装哭着,哭腔很重:“我不出去,你们医院的病人都不正常,我会被吓死的,我不吃了,我不吃了!” 吴讯见她被吓到说话都不流畅,只好作罢:“那我们把盒饭给您打包上来吧。” 他说打包就真的打包,归海梦趁这个功夫在卫生间里尝试着哭出来。她虽然胆小,但哭真的不多,上次还是被卓槐压床上才哭的,此刻对着镜子有点难以发挥。 归海梦只好试着掐了掐脸和下眼睑,用力到自己痛呼出声,才勉强有红肿的迹象。 吴讯把饭给她带过来,归海梦不好拒绝,小心翼翼地开了个门缝让吴讯进来,抖着身子:“真的不会出来了吗?” “您放心,真不会出来了。” 归海梦打开盒饭,筷子随意拨弄着:“这什么……呕!” 女孩干呕一声,冲向了卫生间。 吴讯脸色有点难看,好半天才听见归海梦冲了马桶出来:“对不起,吴院长,我不是不想吃,但我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吐了一路,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她分外抱歉地冲吴讯鞠躬,皱着眉头再拿筷子,但刚刚夹菜就又呕了一声,冲向了卫生间。 吴讯见她确实难受,又哭得眼睛浮肿,服了软道:“没事,您别吃了,我不强迫你,好好休息吧。” “对了,请记住,晚上不要出来,似乎要下雨。” 他关了门出去,归海梦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恢复了原状,一边又拿了袋小面包撕开,一边拨弄着盒饭。 菜挺正常,色香味俱全——但这么偏僻的地方,是怎么保证日常物资的运送的? 况且——味道不对。 尤其是肉。 归海梦跟卓槐约会多了,虽然消费档次不高,但鸡鸭鱼肉都尝过,撸过羊肉串也吃过驴肉火烧,但跟现在的味道都对不上号。 她翻着肉,突然顿了顿,夹起了一块蜷缩着的很干的肉块,肉是正常颜色,上面却有一小块深黑色。 像……像是痣。 归海梦眼神变了,她想到刚才门后面伸出来的骨头裹着肉皮的手。 手背有痣。 人肉。 她立马扔了筷子。 归海梦想通了“怕鬼就不要去食堂”的意思。 食堂鬼多,但为什么大家都死在了食堂里? ——因为,大家都被剁碎,喂了别人。 她这次是真的恶心了。 归海梦把盒饭包好放在角落里,心里有说不上来的难受,她现在很后悔来到这个地方,因为在这里,作恶的是人,善意的却是鬼。 她躺在床上,不在乱动,九点时候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周合英在她门前道:“我们在查房,请晚上不要出去。” 归海梦说好。 天气开始变得阴沉,乌云飞鸟羽翼般一层层往下迭加,星月不再,应是暴雨。 警察叔叔在九点半进了她的房间。 他依旧记得归海梦怕鬼,也知道自己吓人,不敢离她太近,只远远站着:“在,楼上。” 归海梦的确不敢看,但离近些是可以的:“谢谢,几号房?” “416。”警察顿了顿,“她要,见你。” “……”归海梦震惊道,“见我?你是说,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现在就在房间里?” “对。” 怎么可能? 在房间里的是范尹璐,那么结婚的是谁? 归海梦大脑转不过来了,她看了看窗外,难以想象范尹璐在这样变态的医院里生活了一年多。 这是教会她正视自己的姐姐,归海梦不能放任不管,即使晚上没有人的走廊吓人程度数一数二,她也仗着身边有个警察,拿着包偷偷溜了出去。 医院晚上不开灯,又没有月光,漆黑的走道黑得连人影都看不到。 归海梦爬楼梯都要靠警察提醒,安静能放大一切异动,归海梦无法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她只能加快速度,摸着门牌号一路寻到416。 木质门没有上锁。 归海梦推开门,看见房间里一个女孩子直挺挺地站在窗边,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人。 女孩转过头来:“梦梦。” “梦梦。” 同一个声音,自归海梦身后响起来。 归海梦如坠冰渊,虚幻感包围了她全身。 “归海小姐。”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扭曲着形状,“不是说了,晚上不能出来吗?” 归海梦僵直着转身。 她听见身后女孩焦急地喊她赶紧跑,听见身前周合英声音里夹着病态的疯狂,但她没动,她跑不了。 她目光落在周合英身后。 “……爸爸。” 疯人院(三) 凌晨两点,暴雨骤下。 卓槐翻墙入了精神病院,他坐在墙头上,入眼都是密密麻麻的飘荡着的鬼魂,察觉到有异物入侵,一个个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大多是都要吃人的眼神。 卓槐熟视无睹,他贴了张避雨符,在泼墨般的大雨里畅行无阻。 午夜时分,阴气重,许多白天不能出来的鬼都出来了。 卓槐朝着归海梦所在的楼层掠过去,经过食堂,脚下顿了顿。 被雨冲刷出浪痕的玻璃门里挤满了肉泥状的黑影,有的被扒了整张人皮,有的五官缺失,四肢残疾,有的身子被剁碎,破裂的内脏和森细的白骨大咧咧挂在外面,一个比一个不成人样。 门边徘徊的鬼被挖出了眼珠,空洞的眼下是干涸的血迹,虽然看不见,但阴阳师的血脉震慑力还是让他转过头来。 这里面有在这里工作过的医护人员,有本身就住在这的精神患者,也有像归海梦一样被骗到这里来的家属。 如今,都成刀下冤魂了。 卓槐入了楼,楼内鬼相对较少,虽然只是相对。 因为死状凄惨,它们大多怨气极重,恶鬼居多,只是卓槐不怕:“人呢?” 恶鬼朝上一指。 卓槐隐隐听到类似于剁切的声音,咣铛一声,缓慢地,又是一声。 他皱了皱眉,即使确定归海梦还活着,但心底依然涌上一阵难以抑制的惧怕,快步上了二楼,在二楼楼道里被人堵住:“是谁?” 卓槐后退一步。 面前的中年人白大褂上都是血迹和肉屑,连眼镜都飞上骨头渣,他手里一把菜刀,刀刃大面积未干的血迹水一般地滴落在地上。 “……院长,是我。” 卓槐表情冷淡,毫无波澜:“您不记得我了吗?” 吴讯盯着他,眼睛里泛着嗜血的红,歪着头,表情有种呆滞的病态:“你是谁,我怎么不记得你?” “我存在感一向很弱。”卓槐目光落在吴讯的身后,“院长这是在查房吗?” “啊,啊……是的,我在查房。”吴讯猛地凑近他,脸上的血差点溅到他脸上,“我不是说晚上不要出来吗,我们院里有个疯子,晚上会出来,到处砍人的。” 卓槐平静着看着地上碎成一团血肉,鲜血蜿蜒一地的新鲜尸体,又抬了眼看空中一个模糊的隐隐绰绰的人形。 “那院长也要注意安全。” 他声音严肃清冷,压着调时就很有些压迫感。 吴讯还是僵硬凝滞地看着他,动作很慢地点头:“你是哪个房间,我送你回去,这里不安全。” “我的房间。” 卓槐虽然能定位归海梦的位置,但无法太详细,只能有个大概位置,因此停顿了一下,等身后鬼魂成形后才道,“是今天那个女孩所在的位置。” 鬼魂指指吴讯。 卓槐说:“随你。” 于是鬼魂伸了个四。 卓槐掉头就走。 他在四楼撞上正往下走的周合英,这位是个清醒的,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进来的?” 卓槐直入主题,神情冷凝:“归海梦呢?” “你在说什么?”周合英被他看得心里发麻,一脸不耐烦的,“神经,请你出去!” 卓槐挡住他的去路:“归海梦在哪个房间?” “你在说什么东西,我听不懂!”周合英开始拽他,“你给我下去!” 卓槐轻松挣开,反手把他掼到墙上,他手劲挺大的,周合英脑袋顿时一晕,半点挣脱的力量都没有。 “触犯我底线,就别怪我动手。” 卓槐没留力,被他钳制的周合英头上顷刻流了血,脖子出现了大片淤青。 周合英痛得要命,仍在逞强着冷笑:“你能怎么样,毛小子一个还能杀人不成?我杀的人可比你多多了!” “是么。” 卓槐比他高,他低着头,随手捏了下周合英的肩胛骨,动作看起来并不费力,但周合英顿时感到一股不能忍的剧痛冲了上大脑。 周合英惨叫一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可以杀人是你被抛弃,不是因为你强,我不能杀人是法律限制,不是因为我弱。”卓槐冷冷道,“想欺压我,你没那本事。” 卓槐顿了顿,在他身上闻到了轻微的血腥味,脸接着就白了。 他扯着痛极的周合英,声音压不住的慌:“归海梦呢?” “在这里。” 女孩现在走廊尽头,气喘吁吁道:“在这。” 卓槐看她,不动。 女孩上前走了几步,看清卓槐又停下了:“你是阴阳师吗,你身上有让我喘不过来气的感觉,我不敢走太近。” “……你是?” “我是尹璐。”尹璐规矩地站在原地,“不好意思,这个人发现梦梦后就把她绑了起来,说要做明天的早餐,过程中弄伤了梦梦。” 尹璐把归海梦的袖子撸起来,勒痕下是破皮的伤口。 “因为是晚上了,鬼变多,我怕梦梦危险,所以只能先附身到她身上确保不会有其他鬼觊觎。” 卓槐看了眼归海梦手臂上的伤,眸光一沉,狠狠把手下人往墙上一磕,嘭得一声闷响,他没看叫都来不及就晕过去的周合英,朝女孩伸手:“把她给我。” 尹璐脱离了归海梦。 卓槐把她抱在怀里,直到此刻才摸到真实的安心感。 “谢谢。” 卓槐抱着归海梦,她没有意识,剩下的事他便自觉处理,除了尹璐,他看到走廊尽头还有一个影子。 是归海梦说的那个警察。 “这个医院有问题。”卓槐说,“而且你们应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医院本来是专关有神经疾病的罪犯的地方,时间久了被主流世界遗弃,而且物资供给因为偏僻而停运,这种情况下,很容易逼疯一些人,况且——他们中真不正常的有的是。” “没了食材供给,他们就得自己想办法。” 卓槐顿了顿,回头看了晕死的周合英一眼:“我不太清楚这种情况维持了多久,但现在,整个病院的人应该被杀的不剩多少了。” “内部人员流失逼着他们寻找新鲜血液,你是,他是,梦梦也是。” “但是,又不一样。” 卓槐看了眼尹璐:“你不一样,你还活着。” 尹璐怔住:“我还……我还活着?”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张着嘴喃喃:“我入院没几天就病死了,我记得很清楚,我怎么会活着?” “你如果真的死了,尸体早就被剁成饭了。”卓槐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你应该是生了一场病,灵魂出窍,或者说,硬生生被别的鬼挤占了身体。” “那鬼占着你的身体逃走了,所以能被常人看见,而你却困在这里出不去。” 尹璐想了想,好像的确记得病重时有什么东西一直窥探着自己,好像就在等她死一样。 “所以,你要跟我走,回到你身体里。” 尹璐被这消息冲击到,卓槐声音又不容置疑,下意识跟着点头。 “那他呢?” 警察静静站在身后,不说话。 卓槐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警察缓缓道:“救人。” “……我做不到。” 卓槐神色郑重,他明白警察想的是什么,但他必须坦然地说出实情:“千万年千万地方滋生千万鬼魂,我只有一人,做不到面面俱到。” “有些不想,有些不必,而这里,是我不能。” “这里的恶意和血腥日积月累,怨念已经达到个人甚至十几人都没办法净化的地步。”卓槐眼睛瞥了下楼在飘荡的鬼,声音很清,却清得残忍,“无法救,也不会有幸存者。” 警察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不能,报警吗?” “不能,因为这里被其他东西盯上了,他们预定了这个病院的结局,外来者只有死路一条。” “预定?” “对。”卓槐道,“病院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消失?” “各种意义上上的消失,不管是社会痕迹还是个人记忆,都会擦除。”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卓槐不太确定要不要说,但最后还是说了,“它们会被转生地吞并,成为其构成的一部分。” “转生地?” “很难解释,你们只需要知道,这是一个不被阳间接纳,也不被阴间管辖的地方。”卓槐看了眼尹璐,“如果不是被鬼挤占,那是你要去的地方。” 尹璐知道说到这里,她就不该问了:“什么时候消失?” “……等这里的人都死干净,那就是彻底的消失。” 疯人院(四) 归海梦意识逐渐清醒,卓槐说的话断断续续被她听到,不太分明,半晌才理出一个头绪。 她听到病院消失时,低声道:“卓槐。” 卓槐愣了愣,松开她,但手还揽在她腰上:“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归海梦摇摇头,回头对着尹璐道:“姐姐,你在是吗?我想去个地方。” “现在?”尹璐想起来她刚才叫的那声爸爸,试探着问,“你是要去找你父母吗?” “你父母出现在这里了?”卓槐有点意外,“是爸爸吗,按理说应该不会在这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归海梦吐了口气,心情低落,笑得便很自嘲,“但是我看见了,他说他一直待在这个病院里,一直待在我妈身边……” 归海梦低着头,眼眶红了:“我要跟我妈谈谈。” “……她还活着?” “在一楼。” 卓槐不放心,拉开她的包,小心翼翼拿绷带缠她伤口:“这里鬼太多了,你身上有伤口,我没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尹璐自告奋勇:“那我守着她吧,如果有鬼偷袭,我会更快地保护梦梦的,而且我知道她爸爸跟她说了什么。” 卓槐撩了眼皮,思忖着:“……好,我在门外,危险叫我。” 归海梦松开卓槐,等了下,转头对着警察鞠躬道谢,警察自己不愿意离开,卓槐也不能强逼着他转生,几人分道扬镳,就此别过。 卓槐牵着归海梦来到一楼。 归海梦此刻看不见鬼,所以在她面前依旧是深夜空无一人的大厅,门外暴雨击打在门窗上,哗啦啦,将归海梦一颗心浇得透心凉。 一楼是接诊室,按理说不会住人,归海梦一步一停地往尽头走,在不透光的黑暗里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 像是啃东西的声音。 归海梦心里害怕,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走廊两侧紧闭着门,声音从最里面传出来,窸窸窣窣,和着雨声,让人心里发寒。 卓槐回头:“别怕,鬼在外面,里面没有。” 尹璐黑人问号:“……所以是我不配呗?” 走廊尽头没有窗户,只有墙上贴着告示和医生介绍,看起来像是个宣传栏。 归海梦没来过,照过去的时候没留意,几秒后发觉不对,扯了扯卓槐:“先等一下。” 手机上的亮光重新落到墙壁的医生简介上。 第一栏是院长。 不是吴讯,是个女性。 下面的上任时间是六年前,写着在职期间恪尽职守,落笔时间是叁年前,也就是说明叁年前,医院还不是这个样子。 归海梦摸着下面的告示单,一张一张看过去,在某一张上停下来,上面写着“关于25号病人情绪失控砍伤护士的处置结果”。 25号,是她母亲。 这张下面还有一张,写着“重点监察病患名单”,告示上注明这些病患对象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和情绪暴躁,且部分有表演型人格障碍,需要被强制隔离看管。 归海梦目光掠过去,僵住。 “……39号患者,吴讯。暴力倾向。” “40号患者,周合英,表演型人格障碍。” 归海梦抬头看上去,医生简介有院长的全身照。 院长坐在沙发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手背有黑痣。 难怪,门后那张脸面目全非,却不叫救命,只叫快逃。 归海梦深吸了一口气,攥着防身匕首推开了门。 意外的是房间里开着台灯,虽然灯光很暗,但足以照亮靠坐在床榻上,瘦骨嶙峋的人,那人被铁链锁着,正慢条斯理啃着手下的东西。 归海梦看清了,是她自己的手指。 擦卡擦咔,是咬到骨头的声音。 那人仿佛不知道疼似的,混着鲜血吃得津津有味,听到开门声也不抬头,慢悠悠地说:“送吃的?” 声音如指甲划黑板。 归海梦停在门边,目测铁链的长度,同样冷静的说:“不是。” 床上人动作停住,机械般一顿一顿地抬着头,扬着满是血的下颌看归海梦,她眼睛被黑暗罩住,看不清情绪变化。 整个过程大概有两秒。 哗啦一声,铁链猛地一挣,女人跪趴在床上凑近她,贪婪又野性地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活人,有活人!” 归海梦歪了歪头,朝前走一步,容貌被灯光照得分毫毕现。 女人眼睛又变了,震惊只停留了一刹,厌恶和凉薄从眼睛里一圈圈荡开。 “归海。”她叫她,像以前无数次叫她一样,“归海,你还活着?” 她朝她爬过来,但有限制,无法下床。 归海梦重新靠在门上,母亲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即使明白她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但她依旧能感觉到无力反抗的窒息感,必须要靠着门支撑着身体。 她只能爬。 归海梦看见女人没有脚。 “应该是我惊讶你还有清醒的意识。”归海梦垂着眼,背后的手抓着门把,是使自己不流露软弱之态,“你能活到现在,还被绑成这样,挺惨。” 女人哈哈笑,疯狂的:“你很开心,看到我这样你很开心?” “不开心。”归海梦依旧看地,但声音依旧逐渐变冷,“不开心,也不难过,我现在看着你,就跟看着个陌生人一样,没感觉。” 这话像是逞强,也像是对着自己说,归海梦终于抬头了。 “医院变成这样,有你的一份功劳吧。” “先杀人的是你,煽动别人杀人的也是你,坐享其成的是你,被反杀的也是你。”归海梦直视女人,顿了顿,“你被绑在这里,应该是他们两个不想见你,因为你能让他们想起来自己是患者,而不是这医院的院长和护士。” “这样你还清醒着,很厉害。” 女人想不到有一天会从亲生女人嘴里听到“很厉害”这叁个字,她愣了愣,神情有种滑稽的苍凉。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的?”女人狠狠一扯铁链,又放肆的笑,“没关系,你明天就要死了,我还要尝尝我女儿的肉是什么味道,年轻的肉,有嚼劲。” “……” 归海梦脸色难看,咬着嘴唇道:“我来是因为,我见到了爸爸。” “我爸爸告诉了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女人神情僵住,她看归海梦像是见了鬼:“你爸已经死了,你疯了?你疯了!” “我一直以为,你打我,是为了泄愤。”归海梦手几乎要把门把掰断,然后又触电一般的松力,“现在我才知道,他不是我爸,你……你是被抛弃后发现自己怀孕了,才匆匆结婚的,是吧?” 归海梦不等女人反应,接着道:“我长得很像我亲生父亲是吗,而我又跟你一样懦弱,所以你怎么能不打我呢,我竟然把你的耻辱变成了实体继承下来,还每天都出现你面前,让你做梦都不安宁。” “可我有什么错,我没让你生我。” “是你自己,选择把我生下来。” 归海梦看着女人,她看着对方因为她的话被迫回忆当初的岁月,尖声道:“滚蛋,你给我滚蛋,滚出去!” 归海梦不动。 女人朝她扔水杯,玻璃杯子砸在她脚下,碎成斑驳的残片。 “我一直不敢回家,因为我害怕见到我爸爸,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跟你来到这里,甚至还护着你。”归海梦眼圈微红,“现在我懂了,他得让你活着,你活着才能减轻我的负罪感,他才能说,他不怪我。” “我爸爸原谅我,我才能原谅我自己。” “因为,是我亲手把你送进来的。” 归海梦看着惊呆的女人,笑道:“你不知道吗,一审判决,你该是死刑。” “可你凭什么这么简单就死呢?”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那我就做鬼,在法官、律师、警察,在所有问我的人面前一遍遍的重复你有暴力倾向,我怀疑你有精神疾病,希望有相关鉴定,不要判死刑。” 归海梦低笑一声,压着嗓子。 “他们都说,不要给你求情,只有我知道,这不是求情。” “无尽的精神折磨,才是你的归处。” “我拼命让自己活得善良些,是因为,我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像你。” 窗外打了闪,归海梦的脸被白光映照下,一半入明,一半入暗。 一半如天使,一半如恶魔。 “你还觉得我懦弱吗,妈妈?” 归海梦关了门,把门内迟来的崩溃封闭在有限的空间里。 卓槐站在门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全然的黑暗里,女孩无法确认对方的表情。 归海梦不打算瞒:“你都听到了?” 卓槐默了半晌,过来牵她:“走吧。” “我要去一下大厅,把我的钱都拿过来。”归海梦不忘要钱,“这个医院,有没有这笔费用没区别,况且数目不小,我可不想欠这么多钱。” “好。” 归海梦被牵着走出这家神经病院,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一眼。 父亲对她说了谅解,然后转生。 母亲呢,她注定要跟这所罪恶之地一起沦落到地下。 只有她,还得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抱着微弱的善,去接触世界的另一面。 这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没人能用一种颜色活着。 高跟鞋(一) 归海梦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回家跟卓棠简单说了一下就睡了。 卓棠摸着下巴:“所以咱家现在有鬼?” “上楼了。”卓槐道,“她现在身上有伤,总要以防万一。” “这小丫头也不容易。”卓棠感慨一句,“我本想给她准备宵夜来着,还是放冰箱吧,记得早上给她。我下午出差,四点的飞机,你们开学前应该是回不来了。” 卓槐瞥她一眼,轻轻嗯了声:“喜闻乐见。” “你说什么?” 卓棠睨他,气笑了:“还没娶进家门呢,小心我棒打鸳鸯。” 卓槐认真想了下:“可以私奔。” “还私奔,那丫头可做不出来。”卓棠懒得跟自己儿子斗嘴皮,上楼上到一半,“我回来的时候是事后吧,一脸食髓知味的表情,戴套了没,别说你让人家吃药了,真是我就打死你。” “我有吗?”卓槐觉得那个时候分明是欲求不满,“没有,但你知道怀不上,她也知道。” 这是卓棠在怀卓槐时知道的,阴阳师血脉难融,她一介普通人,被沾染的阴阳气息要达到一定高度才有可能怀孕,当初卓棠备孕就备了叁四年。 卓槐只是半血,时间只会更长甚至翻倍。 所以归海梦没让卓槐做措施,觉得这么长的准备期,第一安全,第二有变故好解决,第叁幸运点到了想要孩子时那就太晚了,她不亏。 “也对,你体质特殊,但还是注意点。”卓棠提醒他,“我孙子四分之一的阴阳血脉估计更难带。” “……我不是很想要……”卓槐顿了顿,觉得这事要跟归海梦商量,“况且血脉稀薄到那种程度就跟大家一样,不算阴阳师了。” “你不想要孩子?”卓棠稀奇道,“跟小丫头谈过?” “也不算不想,就是觉得养着麻烦。”卓槐有点犹豫,但很快道,“这件事的决策权更多要交到她手上,她想的话我就没意见了。” “你谈恋爱要不要这么气管炎。”卓棠笑骂他,“我的性格一点没遗传到,愁人,哄你媳妇去吧。” 归海梦睡到快中午才醒,初七要上班,但她提前请了假,下午去也不迟。 因为一夜无梦,归海梦醒来时愣神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身边的范尹璐才能从昨天迷幻的经历里寻到结实的真实感。 范尹璐坐在她床上:“醒啦,好受点没?” “还行。”归海梦抱着膝盖又缓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道,“跟着我去酒店,不然你这身子明天就要结婚了。” “啊?结婚?”范尹璐呆了呆,“这么野的?” “当然,不然我也不知道你出了事。”归海梦打了个哈欠,光着脚站起来收拾床铺,“对了姐姐,你到底是怎么进的精神病院?” 范尹璐提起这个就气,拍了下床。 “我学校宿舍关系特别特别差,天天撕,有个女孩觉得我抢她男朋友,我们俩打到导员那去了,结果人家做了导员二奶,趾高气昂给我扣了精神病的帽子。” “这么严重啊。”归海梦想了想,觉得问题还很棘手,“你养父母觉得你死了,现在不确定你现在这个身子都做了什么,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把她逼出来,还有我觉得你先别现身,万一她能看见你不就打草惊蛇了?” 她们俩设想的挺好,但下午来的只有准新郎。 归海梦借着恭喜的套话打听到新娘的邀请函上没有几个人,据说是孤儿又长在病院,人际淡薄,她就知道这个新娘只怕不知道范尹璐的人际关系。 但既然她没来,归海梦就没法子,一边做事一边想着最糟糕的情况——明天怎么去抢婚,才能保住自己的工资。 归海梦想了半天,想到快下班都没想出来,去交财务表下楼梯时,正好碰见新郎从下面往上走。 “等一下,先生,这里是员工通道,不能进的。” 新郎不说话。 归海梦奇怪地看着他,男人表情呆滞,眼神没有焦距,像是暗地里有什么东西在操纵他的动作,听见归海梦提醒也没有反应。 归海梦心里沉了沉,往下看去。 一个男人,居然穿着完全不合脚的,一双女性细高跟鞋。 大红色,像是跟喜服配套的。 因为鞋码娇小,男人的脚背被挤压得拱起来,棉白的袜子渗着血,怪异极了。 归海梦四处看了看,没有鬼魂。 她试着挡在新郎面前,刚要开口,脚面一阵尖锐的疼,新郎竟然就这样踩着她的脚过去了。 归海梦呼痛了一声,意识到不对。 她看了眼楼梯通道,第一时间先去叫等她的范尹璐,然后转电梯直接上了最高层,出来正好看见新郎正缓慢而别扭地继续往上走。 “……他要去屋顶。” 他要自杀。 或者说,鬼要他自杀。 归海梦跑上去扯他的腿:“别让他去,去了我这月就没工资了!” 范尹璐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去帮她:“有点人性好不好,这时候了还想着钱。” 归海梦的力气有限,或者说未知的东西拖拽新郎的力气太大了,即使归海梦抱着他的腿都没办法阻止他的前行,反而被他直接拉到了地上。 幸亏她穿得厚,不然又要出伤口。 “脱他鞋!”范尹璐焦急道,“把他鞋脱了,不然拦不住!” “太紧了,我脱不下来。” 归海梦拿着高跟鞋,感觉鞋面跟脚黏在了一起似的,用力用到掌心通红也看不出松动的迹象。 男人现在已经走到了天台,毫无意识的朝着楼边走。 “我来脱,你去前面拦着他!” 归海梦看了看前面的距离,最多五米,情急之下她直接踹了男人腿弯一脚,因为重心不稳,男人直接摔在地上,然而诡异的是,鞋子还在动。 它几乎是拖着男人的整个身体向前挪动。 归海梦无法,心里说着抱歉抱歉,脚下却不留情,直接踩在鞋面上,但高跟鞋只停了一刹那,接着归海梦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反冲到,差点磕墙上。 “妈的。”范尹璐骂了声,“不管了,撕下肉来我不负责!” 眼见着即将到地方,她握着松了一半的鞋跟,咬着牙竭力往下一抽,在相互作用力的影响下往后仰了好几步,重重跌在地上,哎哟了一身。 “怎么做鬼还感觉到痛?我嘴皮都咬破了!” 被她甩出的鞋子依着原定路线,晃晃悠悠,从天台跳了下去。 “果然是想自杀。”归海梦揉着胀痛的掌心,皱着眉头一边道,“这鬼心机够深的。” 男人跌在地上,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揉着脑袋道:“我怎么在这?” “你不在这就该在底下了。”归海梦走到他身边,把范尹璐搀起来,严肃问道,“你干了些什么,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自杀了?” “自杀?”男人道,“我没有自杀……啊,我的脚怎么这么痛?” “刚刚,你穿着双高跟鞋,跑这里要跳楼,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归海梦向他展示了自己身上狼藉的尘土,“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东西了,还有高跟鞋是谁的?” “得罪?没有,没有,我不记得。” 归海梦见男人一脸茫然,叹了口气:“鞋子是谁的?你未婚妻的吗?” “……”男人揉着脑袋,“完全没有什么高跟鞋的印象……” 归海梦放弃了,觉得自己问不出来什么。 范尹璐在她身边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归海梦啊了一声,凝神去听,入耳都是天台呼啸的风声,只隐隐约约有哒哒的响声,听不分明。 “……”归海梦听了一会儿,立马去拉男人,“走!” 男人还晕着,懵懵地正要问为什么,却见一双红色的细高跟鞋,出现在楼梯入口。 高跟鞋(二) “别愣着了,快走!” 归海梦拉着男人就往楼下冲,她知道这鞋不让人死是不会罢休的。 高跟鞋冲着男人径直走去,范尹璐抓着鞋:“你们先走,不然会跟它撞上的!” 归海梦来不及细说,朝楼下奔去,因为怕高跟鞋会坐电梯下来,所以她只能走楼梯,一直跑到大厅,看见楼下等归海梦下班的卓槐,才觉得真正没有危险了。 卓槐看着她跑过来,目光落在她抓着男人的手上,挑了眉冷声道:“这算是抓奸现场吗?” “这是救人现场!”归海梦二话不说把男人塞后座上,眼见着范尹璐跑下来了才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被双高跟鞋追的溃不成军。” “高跟鞋?”卓槐眼神往后一瞥,敛了表情,“先上来。” “大概过程就是这样。”归海梦一边喝水一边说,“看样子是不会再追上来了,但我觉得好可怕,本尊都没现身,凭着双鞋子杀人无无形,这只段位绝对高。” 从后面听见全程的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小声道:“那应该是我未婚妻的……但她绝不会是鬼,更不会害我!” “……”归海梦无话可说,“好吧,你说得对。” “不过,你怎么会看见鬼?” 卓槐略略偏头,面无表情地接话:“道士,基本技能。” “道士?是电影里面拿着桃木剑乌拉乌拉念咒语的?”男人摸着下巴凑上前来,“不是吧,这世界真的存在道士这种东西啊,那你们挺厉害?” 他其实半信半疑,但事实摆在前面,他的确遭受到了莫名其妙的追杀,而且现在还不知道追杀者,也的确是被人家给救了,所以即使知识告诉他要信科学,但科学都解释不了的当然就要信玄学。 “嗯。” 卓怀不打算跟他废话:“你未婚妻住在哪里?” “你要干嘛?” “你说这鞋是她的,那邪祟也当然在她身边。”卓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看没杀你,万一冲你未婚妻下手怎么办,得救人。” 男人一拍大腿:“对,我怎么忘了这茬,那你们赶快去救她!” “……你离我女朋友远点。” 卓槐在新郎说的地址停车,见新郎先下车,回头对着范尹璐道:“我不确定她能不能见到你,所以以防万一,过十二点你再进去。” 范尹璐被他血脉压得不舒服,肯定点头。 卓槐又解归海梦的安全带,低声道:“我猜应该是个专门对付男人的鬼,所以可能我需要演一场戏。” 归海梦想想以前看过的狗血小说,专门调出虐恋情深的文件夹:“我懂我懂,一定配合。”她朝着卓槐灿烂地笑,“我可是天赋型戏精选手,没问题的。” 卓槐被她天真无邪的样子弄得无奈,又笑不出来:“你在我面前牵别的男人,你还不哄我,如今看我跟别人周旋,不吃醋还笑,你是心大还是不喜欢我?” 归海梦被他问的一愣一愣的:“这台词不该是我的吗?” 一般闹情绪的需要哄的不都是女朋友? 但她虽然明白眼前少年吃醋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也没经验,只好往他脸上亲了一口:“紧急情况,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不够。” 心直口快可真会挑时候。 归海梦无法,只好柔声道:“那剩下的我回去赔你,我们先办正事,好不好?” 卓槐心软,轻咬了下她嘴唇:“留个证据,记得赔我。” …… 她无比怀念一开始见她冷着脸呛声的面瘫脸,虽然不爽但多酷啊,怎么就突然成了一只翻肚皮要摸要抱的奶狗了? 范尹璐在后面缩着头:“所以我留在这啥意义?” 强烈的求生欲使她转头去看车后面,结果更怒了。 那只不要脸的鬼正用她的身子,跟未婚夫吻得天崩地裂。 呸,狗男女! “就是他们。”新郎领着新娘介绍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他们及时脱了我脚下那双鞋,才让我没死成,小道士还说那邪祟就藏在你身边,璐璐,你可要小心些。” 这个新郎是不是有点太好说话了? 而且到目前为止鞋都还没有穿就拉着新娘嘱咐再叁,真是恨不得要把自己黏在她身上,这是连痛都感觉不出来了? 归海梦暗中腹诽,觉得所谓爱情可真伟大。 新娘转头,眼神在归海梦脸上毫无痕迹地划过,停在卓槐身上,流连着:“多谢,如果不是你们,我明天就不能举行婚礼了。” 她说着你们,但伸出的手冲着卓槐。 归海梦咂摸她话里的意思,瞧见卓槐一脸冷漠地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迅速冲上去,撑着一副温婉清纯的绿茶模样跟她握手:“没关系的,我们这一行就是讲究替天行道。” 新娘面色尴尬,讪讪甩开了归海梦。 归海梦不恼,笑着去抱卓槐的小臂,掐着一把软糯的嗓子:“是不是啊,哥哥。” 卓槐没忍住,嘴角扬起来揉揉她的头:“是啊,很厉害。” 归海梦觉得梦幻,低声提醒他:“要演戏,你要做渣男的。” “反悔了。”卓槐牵着她进入,“家养的都宠不够,谁有那心思看野花。” “不行!”归海梦恶狠狠道,“你就要当,立刻,马上,渣了我。” “……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真的不喜欢我。” 高跟鞋(三) 新娘住在新郎家里,据说是自己居无定所,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归海梦看出男方是真的很宠女方,不管是物质上的绫罗绸缎,还是精神上的至今没离开过女方一米开外的亲昵。 当然,依旧是豪宅。 归海梦看得又羡慕又郁闷,直到被领进了卧室,才听见新娘正问卓槐:“这位小道长如何称呼?” “邱野。”卓槐脸不红气不喘。 “邱道长是要在这里住几天?可要做什么法术?”新娘直接忽略了一旁的归海梦,同卓槐聊的开怀,“倘若需要开坛,我可叫人给道长打下手。” “不必,我不做这些。” 卓槐不接她的话茬,转过身简单扫视了一圈:“夜里把门窗关好就行,剩下的我来做。” 新娘抱着肩,表情有种兴致盎然的风情:“只有这些吗,你连我家都没有逛一圈,就这么有把握吗?” 卓槐回头,冷声道:“我没有必要走一圈。” “它想杀人,现在这家里就四个人,我只需要看你们身边就知道情况,没必要搞得像屠城。” 新娘弯着眼睛,毫不在意他的态度:“那道长可看清楚了,我身边有没有邪物?” 归海梦扒着门边,虚假微笑:“没有。” 你就是邪物,还用看身边? 她转头对着卓槐可怜兮兮的:“我饿了,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晚饭是新娘做的。 新娘什么家务都交给钟点工,只有做饭一事,坚持自己来,冰箱下面的冷藏区不让任何人碰。 “璐璐做饭是真的好吃。”新郎叁句话不离未婚妻,“真的,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饭菜,你们到时候可一定要尝尝。” 归海梦附和地笑,现在厨房外面皱着眉头道:“我闻到了不太好的味道。” 她隐约看见新娘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看起来很碎的肉,鲜红鲜红,她顿时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 归海梦干呕了一声,跑到卫生间里。 不是她不给面子,精神病院给她留下深深的阴影,她现在一看见新鲜的肉就能想起来被剁碎了的尸体和人肉饭,生理上就禁不住的恶心。 甚至吃肉也不太敢,卓槐今天做的就是全素。 况且……市面上哪里的肉带血卖的? 归海梦想不通,打算只挑素菜吃,结果到了餐桌一看,不可置信道:“全部都是荤菜?” 全部都是,一点蔬菜都没,甚至汤也是肉汤。 归海梦想这家里两口子是有多么无肉不欢,为难地看着桌上各种荤腥,正要上前逼着自己妥协,然而刚前进一步,胃里就一阵剧烈的倒腾,让她捂着嘴又去了卫生间。 哪里好吃?! 她一近身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油腻味,感觉就像连油脂都没去干净,熏得她不住的恶心。 这菜的水平完全不能下口。 但更让她目瞪口呆的是,等她回去就发现新郎已经动筷了。 不,不能说他在吃,男人几乎是整盘整盘不及咀嚼地往下咽,未入口的汤汁从他唇角流到脖子下,很是狼狈。 但他神情很享受,好像尝到天下一绝的美味。 归海梦看呆了,她闻了闻,确定还是那股黏腻垢油的刺鼻味道,赶紧捂着嘴问卓槐:“怎么回事?” “我阻止过他。” 卓槐远远地站在一边,眉头拧在一起,看起来很不舒服。 但他的不舒服跟归海梦的不舒服不一样,归海梦是被味道刺激,卓槐却更像是一种被强烈吸引又不得不理智克制自己的表情。 归海梦不可思议地皱着鼻子:“你不要告诉我你也觉得很好吃。” 卓槐叹了口气。 “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那女人做的饭专门诱惑男性,即使她端上来块烂肉,在男人眼里也是人间美味。” 卓槐测了侧脸,有点痛苦的:“比我想象的难办一点。” 新娘出来的时候,归海梦正在摔筷子:“你怀疑我?” 卓槐站旁边,淡淡的:“没有。” “……”归海梦冷笑一声,抱着肩膀,“明明我说过不要吃不要吃,是你自己觉得好吃的,哪里好吃,你没味觉吗?” “还有你看看!”归海梦夹起汤里的东西,“你看看这是什么?” 新郎在一旁茫然:“肉啊。” “这是紫河车!”归海梦恨铁不成钢,“你知道紫河车是什么吗?出生时的胎盘!谁家用婴儿胎盘做饭?” 卓槐克制自己不要往前,一边还要做出冷淡的表情:“紫河车也是中药。” 新郎又要夹肉,被归海梦狠狠按住:“就算作为中药也有禁忌,紫河车是不能当成食材来吃的,更不能当肉煮饭!” 归海梦已经全部想明白了,刚刚她看到的那块碎肉,就是新鲜的刚从母体脱落出来的,不经任何处理的胎盘。 这东西是绝不能入口的! 她情绪激愤,看见新娘出来更是哼了一声,半点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恨之情:“就是你!” 新娘无辜:“什么?” “别闹了。”卓槐拉过归海梦,蹭了蹭她的小拇指,语调却凝寒,“她若是,我不会看不出来的。” 归海梦瞪大眼睛,神色从惊愕变成凄凄惨惨的失望:“你居然不信我。” 她指着新娘,悲愤地撇嘴:“你信她你不信我!” “我没有。” 卓槐想解释。又觉得演戏要演全套,说多了要穿帮,便闭了嘴不再开口了。 他此刻对着归海梦,只想抱她亲她,不知道怎么演一个不耐烦还耐着性子哄人的渣男。所幸归海梦给他台阶,咬着嘴唇哐当一下椅子:“你在这吃你的山珍海味吧!” 转头就跑了。 新娘摸着下巴看戏,眼尾勾着卓槐:“你女朋友生气了,你不去追?” 卓槐见她眼里赤裸裸的勾引,想走,又不得不钉在原地:“她一直这样,不用追,等会自己就过来道歉了。” 新娘笑笑:“不来吃吗?” “……”卓槐又看她一眼,刻意停留一秒,才道,“不了,我从小就不食荤腥,不能破戒。” 新娘动作微顿,没再说话。 但归海梦怎么会道歉,她不仅不道歉,还把卓槐赶了出来。 晚上十一点多,卓槐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拿手机算时间,不出意外听到门后面的脚步声。 新娘穿着贴身的睡裙,光着脚走进来:“还不睡?” 卓槐敲了敲杯壁:“有点渴。”他低着头,“要给你倒一杯吗?” “你这么一问,我还真的渴了。” 新娘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卓槐的水杯,翘着唇角一饮而尽。 高跟鞋(四) 卓槐看她。 新娘笑问:“邱道长这是什么眼神?” “觉得你一个快要结婚的人,动作不用这么亲密。”他把话说开,又刻意忽略了自己有女朋友的事情,“你明天不是要起得很早?” “起得很早,跟睡不着,好像没太大关系。” 新娘依靠在他身边,模样慵懒又随意:“邱道长,说实话,是我目前见过的异性里面,很特别的那一个。” “是么。” “是啊,我见惯了男人苍蝇一般围着我转,他们个个对我言听计从,每个都说只要我爱他们,命给我都可以。” “在所有趋之若鹜的男人里,唯一跟我保持距离的,邱道长,对我来说当然很特别。” 新娘转着杯子,厨房没开灯,唯一能借光的就是天边的星河和月色,洋洋洒洒的扑进窗开,将少年的轮廓映出一江舟轻的溶溶烟雾。 他不看她,目光落在半明半暗的地板上:“你也挺特别的。” 新娘诧异地挑眉:“我可没觉得你会这么想。” 卓槐嗯了声,让他夸人,夸女性是很难的,哪怕是演戏。 他就只能随口敷衍,又努力让自己看不来不敷衍的:“特别……嗯,好看吧。” 新娘晃着杯子,笑了:“那是你女朋友好看,还是我好看?” “她好看。” 话是脱口而出的。 “她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第一眼就这么觉得。” 虽然他从来不说就是了。 新娘怔了下,被他不懂得撩女孩的直白逗笑:“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夸另一个女孩子,会伤女孩子心的。” 卓槐看了下表,走上前把厨房门关上:“不,是我不想演了。” 卓槐靠在门上:“你没杀成你的未婚夫,完不成融合,所以你要来杀我,即使我看起来没有被你勾引到。” 他抬着头,因为不必伪装可以直视她,压着调的声音简洁又带着破人的震慑感。 新娘笑容有一瞬间的断裂:“什么?” “你想融合这个身体,我猜是因为原主异性缘很好,跟你有一定的契合度。而且人际关系简单,好掌控。” “但你并不知道,梦梦跟这个身体的主人是认识的。” “你也不知道,没融合你就是个鬼,而我,你大概以为是个没什么道行的假道士。”卓槐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我的确不是道士,我是阴阳师,对鬼魂,向来了如指掌。” 新娘眼神完全变了。 她立马就要跳窗逃,但刚刚触到窗台就被痛得收回手,她这才发现卓槐贴了符咒,她等于被困在这个空间。 “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卓槐道,“你周身怨念很重,已经是恶鬼,我有我的职责。” “你以为我想成为恶鬼?”新娘崩溃的嘶吼道,指着卓槐,“你以为我想杀人,我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活着的时候,那么爱我的男友,我愿意为了他付出我的一切!” “可是他呢,他花我的钱,卖我的私人物品,拿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去养情人,养炮友!” 新娘捂着脸,表情狰狞,但脸上泪一串一串地掉。 “后来他为了六万,六万就把我卖到山里,给个七八十的老头子生孩子,我逃,被抓回来,打断腿,打断手,割了舌头,拿树粗的铁棍子往我头上砸。” “我就是被活生生砸死的。” 新娘麻木地晃着身体,眼睛不知聚焦在哪里,像是要随时摔在地上。 “所以信男人干什么?男人没个好东西。”她伸出手来,低头看着掌纹,疯癫地笑,“我要让他们对我阿谀奉承,对我死心塌地,我要让他们跪下来舔我的脚,我说去死就像狗一样,上赶着去死。” “不好吗?”她看他,快乐又痛苦的,“都死光,不好吗?” 她的脸扭歪了,而且流满了泪水,整个人陷入被撕裂的颤抖里。 “所以这就是你杀那么多男人的原因?” 卓槐看她,风轻云淡的:“你用产妇生孩子时的胎盘诱惑男人,然后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你赴死,你杀了很多的男人——可你为什么不杀了当初那个人?” “他出轨,劈腿,花你的钱,你都清楚,你有一万个跟他决裂再也不见的机会,你没有一次这么做过。” 他的话像尖锐的刀一样割她的耳朵:“现在你附身了,你可以复仇了,你可以杀了害你惨死的负心汉,可看看他家庭和睦,你心软了,是吗?” “你对无辜者痛下杀手,却对原罪一忍再忍,落得这个下场,你让我怎么可怜你?” “我用不着你可怜!” 女人抱着头,叫的破了音,随后癫狂似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含糊笑声:“就今天了,只要再死一个,我就能融合了,我就能活过来了!” “你!”她脸上带着湿漉漉的泪,却已经开始得逞般的笑,“你阻止不了我的!” “天下没有复活的法子。”卓槐冷冰冰的敲醒她,“杀人只是延续你身上的怨气,让这幅身体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到时阴间使者察觉,会来追杀你的。” “那又怎样,无所谓,怎样都好。”女人一步步靠近他,“我会杀男人的,你阴阳师的血脉对我没用的,所以——你也会死在我手下的。” “你会——为我死的。” 她把他推到门上,手朝着他的心脏穿过去。 但是指甲刚刚碰到衣服,她就被更强烈的力量阻挡住,无法动作。 女人震惊道:“为什么?” 手里的时间变为十二点整。 “因为我不叫邱野。” 卓槐拿阴阳短刀的刀鞘拍开她的手:“你没机会了。” 女人困兽犹斗,垂死挣扎:“只要我不想,你无法让我脱离这身体。” “没错。”卓槐点头,“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你杀了我,这幅身体的主人也会死……”女人话没说完,突然断了。 卓槐开了门。 本该暗黑无光的客厅里燃着一团小小的火,归海梦拎着那双高跟鞋,站在垃圾桶旁边,看被火点燃的皮革材质变成灰脆的粉末一点点往下掉。 她转过头来,明媚地笑:“从新郎房间里找出来的,趁着我跟你吵架的空,反正她看我不顺眼。” 身后的女人凄厉地叫:“不要烧,不能……” 她倒了下去。 卓槐见鞋烧的差不多了,过去晃了晃她的手:“扔了,小心烫着你。” 归海梦听话地松手:“看样子没事了?” “没事了。”卓槐泼灭了火,抱着她,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附身是暂时手段,鞋才是她的本体,大约是她死时穿的,所以只能毁了鞋。” 归海梦总算放心了:“演技不错嘛,前途可期。” 她想着处理剩下的事情,但卓槐一直抱着她不松开,让归海梦微微惊讶:“怎么了?” 卓槐低头寻她的唇,女孩的绵软缠绵在他的唇齿间,明烈温柔的火在两人的接吻里变得滚烫。 他将这个吻变得长而深,直到归海梦推他才结束:“你怎么突然要亲我?” “是你说要赔我的。” “那也要回家来啊,不要在这里吧,有点怵人。” “好。”卓槐又在她脸上落下一吻,“我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你是例外。” “这算情话?” “这是实话。” 天知道他刚刚控制着不躲开女人的碰触费了多大功夫,只能在她的怀抱里找回让人心安的归属感。 很奇怪,也只有她能给这饱胀的归属感。 他可能依旧没有参透情爱里模糊又高深的名词。 但至少他确认,爱这种事除了占有和依赖可以证明,还包括——万劫归来,尘埃落定,我先想到的事就是拥抱你。 请假 抱歉我又要请假了。 昨天熬夜叁更是因为不想停更前故事写半截。 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手里攥着四五个学科论文要写,过几天要练科目叁,再加上手里没有存稿了,所以这边我要先停几天。 具体恢复更新估摸着要到16号以后(15号论文定稿期限,因为预约一直失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考科目叁,但是快过期了),所以大家16号以前是不用来了。 我后来攒了一下大纲,有几点要轻微剧透,跟大家捋一捋吧。 梦梦只是个普通人,全身上下唯一不普通的就是镯子,镯子目前的主人是卓槐。 这镯子是我当初最先构出来剧情,撑起全部剧情框架,没那么简单。 可以说是定情信物,类似什么龙凤镯之类的,但它不是随随便便就落到梦梦手里的,里面的秘密是一层裹着一层,现在最里面那层我提都还没提。 目前主要作用就是见鬼和让卓槐定位。 依旧没有名字白写系列。 陈欣妍后面会出来(就是一开始洗澡扯出了个死人皮的那个),艾大波回校后就上线。 梦梦这边的主线基本写完了。 后面的主线是卓槐主要解决的事情——我阴阳师和父母情史不是白写的,芦屋优太和他的家族怎么能够活在台词里呢,当然要出来遛一遛。 大约算男叁或男四吧,看他和邱野那个更有用些。 男二? 一个艾大波还不够吗?好歹人家也是个带把的。 至于卓槐阉还是不阉,咱就不知道了。咱不敢问。 后面就没有什么恐怖的地方了,大部分就是甜宠(?) 反正是我觉得能接受的,本来我也就没看过什么恐怖片,疯人院应该是天花板了。 如果我转生地系列不皮的话。 转生地! 是的,这是我打大纲时最想要写的部分,当初构思的时候一并把我觉得最诡异的地方都写进去了! 这个设定本身就可以再开一部小说,容纳二十万字没问题。 我当初构思这块时特别兴奋,觉得自己写灵异的天赋细胞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哈哈哈! 结果发现灵异元素top,完全没办法写肉,又是个不太影响主线的支线,以及字数限制,我删了绝大部分剧情,简略成了几段。 剩下的剧情吗……于是我立马想了一部无限流新脑洞,有生之年系列,不一定写。 转生地对我来说主要作用就是兼容客串角色。 我目前写的两部小说风马牛不相及,然而就是同一世界观设定(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胆子,上一部还是背景实写),这两步就奠定了我所有小说分成现实风和非现实风,现实风的一个年代,非现实风的一个年代。 小说之间角色随时客串,是我的写作风格。 卓槐这边就兼并非现实风的几位主角了。 《叁十欢》里我没让出生的靳时亲儿子,靳星辰,我打算让他过来遛一遛。 无限流脑洞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我也打算把他们拉出来遛一遛。 之前说要写却迟迟搁置的校园小甜文,我也想把女主拉出来遛一遛。 所以转生地系列正合适,大家凑一块做个主角团,兴许打怪完了还能背地里吐槽我这个亲妈多不靠谱,吐槽完接着浪呗。 至少如果我可能突然不想写哪一部了,人家还能有个遗作。 就这些啦,目测我整个六月应该都挺忙,所以能更新肯定更新,七月份大概能完结,拜拜~ 交换生(一) 归海梦抱着课本上了学生会办公楼,还没等走到卓槐办公室,就看见学生会会长邱野站在门前,正冷脸训斥一个抱着文件夹的男孩子。 “我说了几遍了,就差手把手教你了吧,excel还给我做成这样,你哪来的自信考过计算机二级?” “对不起……” 邱野声音又降了几度:“重做。明早交上来,再对不上数据,你就写退会申请书吧。” 归海梦听得心惊胆战,简直像当初刚认识卓槐被他冷眼相待一样,不由得呼吸都放轻了。 一直等到男生走后,归海梦才舒了口气,勉强笑道:“会长好。” 邱野看了她一眼,声都没吭,半秒后突然一怔:“归海梦?” “是,是我。”她有点奇怪邱野会记得她名字。 “哎呀,弟妹!” 刚才还彤云密布的少年顿时喜笑颜开:“你怎么过来了?” “……?” 归海梦一脸懵圈。她虽第一眼就感觉眼前人的冷酷都是刻意装出来的,但着实没想到私底下的那一面有点……反差剧烈。 即使如此,她还是礼貌道:“我是来找办公室的部长的。” 因为下周要交高等数学的作业,但图书馆人满了,宿舍又让她没办法静下心来,所以跟卓槐商量,滥用私权,来这人少的办公室学习。 “找个男朋友还那么客气?”邱野热情地招呼她,“走走走,一起来。” 归海梦犹豫一下,想问你跟卓槐很熟吗,毕竟她很少听卓槐提起过这个名字,一直认为他们两个少交集。 邱野步子迈的大,归海梦来不及问他就进去了。女孩无法,也跟着推开了门。 “卓槐?” 卓槐嗯了一声,越过邱野走向归海梦,但话是朝着邱野说的:“出去,我没找你。” “别这么不近人情啊。”邱野撇了嘴眨巴着眼睛卖萌,“好歹我们也是室友,这都两年的战友情了,俗话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手足可以断,衣服不能脱。”卓槐毫不留情截口,略带揶揄的,“怎么不找人代写?” “我是谁?我是邱野!那邱野能找人代写实验报告吗?” 归海梦听得迷糊:“你不是成绩超好吗?” “一般般吧,但是我懒啊。”邱野摆摆手,十分豪爽地,“当然,有你男朋友罩着,只要好处多,成绩都是小case。” 归海梦更迷惑了:“你不是寒门出身吗?” “我就是寒门出身啊,我家在北方,天冷,那门一下雪可冷来着,不是寒门是什么?” 还能这么解释,真·长见识了。 归海梦被噎着,几次接不上话,只能问卓槐:“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邱野抢话抢的很快,洋洋得意地拍自己胸脯:“还能是什么,《追女生必备的一百个小技巧》,《甜而不腻情话大全》,《教你如何高智商的恋爱》……哎,卓槐你推我干嘛,我还有一本呢……” “出去!”少许被撞破的怒意压在沉冷的腔调里,“实验报告我桌子上,自己找,但是不准乱动我东西,不准全抄,不然我让你人设崩的稀碎。” “等等!”为了不崩人设,邱野立马选择妥协,他掰不过卓槐的力气,只能选择卡着门缝,“正事正事,给我一分钟!” 卓槐掐表:“说。” “灵异社你知道吧?”邱野把声音放低,鬼鬼祟祟的左右乱瞧,“这名字就怪吓人的——上学期有个成员退出后精神失常了,是我们一个学姐,然后这个寒假,灵异社的社长病死了。” 归海梦心跳了跳,立马想起来上学期趴在社长背上,那个瞳孔血红的长舌女鬼。 她下意识的就追问:“知道是什么病吗?” “谁知道啊。”邱野惋惜地摇摇头,“回去就病了,一个假期都在住院,就是查不出来到底怎么了,最后化疗,没坚持下来,就去了。” 卓槐不说话,他已经见惯了。 好在邱野也不需要他回应,接着道:“他那个宿舍就空人了,据小道消息,有个日本交换生好像要搬到那个宿舍里去,他正好念我们直系,上大叁。” 卓槐眉头皱起来:“日本?叫什么?” “不清楚,他之前不是在我们校区念的,交际圈也不在我们这。” 卓槐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邱野好感刷够,作业在手,偶像包袱暂时保住,自然也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归海梦还有点纠结灵异社社长的事情,但又谈不上难过,毕竟这对于当事人是种解脱,因果循环,她是只能旁观的。 比起这个…… 归海梦戳了戳卓槐,言笑晏晏道:“我是不是也可以……走一下捷径?” 卓槐见她咬着下唇满心期待的模样,有点莫名:“我们不是一个系的,我的高等数学是带金融知识点的,基期报告期什么的,跟你们学习大纲有偏差。” 归海梦顿时泄气了:“那算了,我自己琢磨。” 好在她基础不差,一边做一边跟于佳佳对答案总算做完,看一眼还在整理的卓槐:“需要很久吗?” “刚开学,事情堆得有点多。”卓槐瞥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我送你回去?” “没事,我等会儿吧。”归海梦指了指窗外,“一会儿一块去吃晚饭?” “好。” 交换生(二) 因为无事可干,归海梦把自己等睡了,小半个小时后模模糊糊醒了一次,见卓槐还在电脑前,揉了揉眼睛:“有点困,我先睡会儿。” “别在这里睡。”卓槐把她抱沙发上,低头问,“几点叫你?” 归海梦打了个阿欠,搂着卓槐的脖子,惺忪道:“你工作做完了吗?” “……嗯。”卓槐想了想,“我不着急。” 归海梦觉得让人等不好,靠在沙发上:“给我点时间,我还是有点困。”她软绵绵道,“中午没睡觉,现在就起不来了。” 她迷迷瞪瞪地伸手:“要不你亲亲我,亲完我就醒了。” 卓槐手还没从她腰上拿下来,闻言俯身好心地提醒她:“对你,我大概率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冲动,这事应该不是亲亲就能完的,你还要吗?” 归海梦抬了眼皮,不确定道:“应该可以?” 卓槐吻上她。 她在两性关系的学习速度远不及卓槐,被他按在床上滚了一个寒假才学会接吻换气,此刻从他充满渴望的拥吻里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推开:“在这里合适吗?” 卓槐把她抱在自己腿上,脱了她的大衣道:“有暖气,没监控,上锁了,我觉得可以。” 归海梦后知后觉:“你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 卓槐手伸进去,坦诚道:“很久之前想过要在这里试试,但相比较而言欲望不是那么强烈。” 女孩听他的话,穿了无钢圈的内衣,薄款塑型,隔着衣料都能捏住她的软嫩娇柔,卓槐解了衣带,乳头被他的纹路摩擦着,很快挺翘起来。 归海梦被他摸得直发痒,避了避身子:“不强烈你还从这里来?” “阶段性目标不一样。”他掌心在她身体上游弋,他总爱这些亲昵的接触,“那时是想睡了你。” “现在呢?” 她被他摸得脸色晕染飞霞绯色,肌肤酥麻,像触了电,身体开始叫嚣着想跟他有更亲密的肢体接触。 她明白这种感觉,也明白该怎么做。 卓槐脱她衣服,闻言看她一眼,认真道:“现在是想睡服你。” “我服,我服,我现在就服。” 归海梦干啥啥不行,认怂第一名,攀上他接受少年的吻,拿鼻子蹭他的鼻尖,讨好的:“你轻一点,一点点就行,我总感觉你要把我做坏了。” “我没有做坏过你。”这是卓槐很快调出自己的回忆,斩钉截铁下的结论,“况且睡服这种事,不能用嘴说,要用身体说。” 他堵住归海梦还要辩解的嘴,把女孩放平在沙发上,她穿的百褶短裙,秋裤退到小腿处,限制了脚踝的活动,只能曲着腿无声反抗她。 但她身上被他留下色情的吻痕,动作不是很急,但很重,归海梦半强迫似的闻到他现在对她满胀的渴望,像是饿了多天的荤食崽子终于抓到块肉一般。 归海梦心里就泛着羽毛似的痒,小腹酸,腿间就更空虚了,熟悉的情欲再一次包裹了她,让她渴望着心里的服从和身体的满足。 她回应卓槐的吻,双腿摩擦着,感觉穴口滑下黏湿的液体。 卓槐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手从她胸上移开:“这么快?” 好像他每次都不需要做很长前戏,她身体很坦诚地告诉他女孩有多敏感,又有多么期颐得到一场酣畅痛快的性爱。 归海梦被他压在身下,空虚把她折磨得眼睛泛上水汽,她半睁着眼推他,声音像被水洗过似的:“湿了,脱下来……” 内裤洇开更深颜色的水团,她怕待会儿没办法穿,自己先把衣服脱下来。 卓槐偏生拽着,不让她脱,指节剐蹭着她的形状。 归海梦嘶了一下,瞪他:“你干嘛?” 卓槐不答,他含着女孩湿润的下唇,指尖从衣料里探进去,临摹她还未打开的花唇,爱液很快浸湿了他的手。 归海梦被他吻得缩小腹,意识短暂地迷离。 她要去抓卓槐没有脱的上衣,被卓槐快一步地抓住手腕:“摸摸它。” 他嗓音太沙了,勾着她耳朵软绵绵的痒。 归海梦摸到男生的性器,薄软的触感好像能烫手,归海梦哼了一声,感觉自己全身力气都被卸了,细微的麻让她指尖都在颤栗着。 “卓槐。”她不清楚这声音是不是她叫出来的,甚至有哭腔,“我受不太住……” “嗯?”他感觉女孩细缝汩汩而流的水,声音故意贴着她的耳廓,“哪里?” “哪里都受不住……” 大概是开学后没再做了,她身体格外黏人,稍微蹭蹭就像是往火上倒了瓶油,被火星溅到就更渴望性,或者说,性所能带来的身体的快感。 它们被世人刻意躲避,却又成为引人下坠的原罪。 她往他身上靠,手心里缓慢撸动的性器沁出濡湿的液体,指下的肌肤有不同于人体其它任何结构的绵柔和硬挺,龟头被卡在两指之间,摸一下,滑的紧。 卓槐哼了一声,呼吸就乱了。 他还是个少年,没有熟稔的性爱技巧,大部分冲动都交给身体的本能,哪怕女孩的挑逗青涩,也足以让他的神经崩断。 他现在崩断已经算晚了。 卓槐按住她乱蹭的身子,谆谆善诱道:“那我现在进去好吗?” 交换生(三) 好啊,当然好。 归海梦求之不得,她把主导权交给少年,只是卓槐偏偏要温柔地照顾她的感受,想要和插进来这种词都是她受不了才说的。 她有点不服气:“但我要在上面。” 卓槐怔了怔,勾勾唇,居然一口答应了:“可以。” 他把她抱在自己腿上,承担女孩的体重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体位差让她把胸前凸起的乳尖送到他面前,颤悠悠的,像是邀请。 性器擦着女孩的细缝,湿黏的水液从她腿根流下来。 归海梦花穴被扩张过,但这个姿势吃下粗长的茎身依旧困难,与其说吃,不如说是卓槐揽着她的腰将她一点点按下去的——所有的感知都因为缓慢而下流到穴内,控住不住的收缩让她都能感觉到少年的形状,比起一下子进去,这种拉锯战带给她的是欲望在时间里蒸发了水分。 更渴。 归海梦黏糊糊的索吻,重心的下移和大腿不同的触感让她模糊发出了呻吟:“太深了……呀!” 他全都进去了,归海梦感觉到他的肉棒插在她的宫颈口。 她想自己来,可被卓槐撞得意识都散架了,哪里还有精力,可耻即使女上,主导权还是在少年手上,这个体位让他进得比之前还要深,她有点怕:“你轻点,我不要宫交,太疼了。” 只是这话从喘息里断断续续出来,更像是撒娇。 “少看18禁,现实里做不到宫交的。” 卓槐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在这种时间跟她科普,她水流的太多,前戏又拉太长,导致少年上来就动作粗暴,在剧烈的进出间在她身上发泄着多余的性欲,胸前的烟痕在他吮咬下盛开不规则的梅花。 归海梦溃不成军,呻吟从娇软的声带里哼出来,满室都是两个人交合发出的淫靡水声。 她无意识吸着他,花穴内壁兴奋地贴近少年的性器,摩擦间的刺激让她很快就全都脱力,几乎就是坐在他身上挨插。 细碎的呜咽和粗重的喘叫缠着,像两人耻骨相交的下体,分不清你我。 归海梦缠着她的腰,感觉自己裙子都快浸湿了,攥了一角求饶:“换……换个姿势……我累……” 真的累,她大腿处被他撞得隐隐作痛,花穴满满的侵入感让她只能靠在他身上做支撑点。 卓槐细细吻她:“不是你说要在上面?” 他打趣她,但依旧抱着软成云团的香软女体,站起来。 归海梦吓坏了:“……你干什么,别!” 后面一声就变调了,少年的性器已经入到底,但乍一动作,正冲着宫口,子宫颈被挤压的痛让归海梦叫出声。 “疼,疼,别动啊。”归海梦皱着眉,一边试图离他远点,一边控诉,“你不是说不行的吗?” 卓槐拿出来一点,小心不弄痛她:“对不起,我没控制好力度。” 归海梦没多少性交经验,全吃下一直勉强,再加上并不是所有女性都喜欢被刺激宫颈的感觉,她肯定会感觉不适。 为了保护自己,归海梦水流得更欢快了。 她不得不把裙子提起来,细白的腿间娇媚的花穴被男性器官撑满,汁液横流,小幅度抽出时隐约可以窥见里面深红的软肉抚着他的茎身。 卓槐眼神就一寸寸被熏黑下去,燃着幽暗的欲望。 他把她放在桌上,两侧对这些文件,有些还是打开状态,被压在她腿下,打印的墨字被女孩的爱液打晕。 归海梦扯出来:“等下……” 卓槐没等她说完,他吻她的的动作凶狠且强势,唇舌缠绵出清亮的银丝。 “你要我怎么等?”他在抽送间坏心地碰她的g点,“你觉得我能等?” 归海梦声音就闷不住了,她求饶,求他不要再碰自己敏感的弱处,可情潮绚烂的不似真的,极致的快感朝她铺天盖地,被连续摩擦的g点让她身体陷入无法自控的痉挛。 性器往她深处钉,他的操弄跟轻没有半点关系。 归海梦被他插出生理性的眼泪,她在这眼泪里高潮,纯白的空茫在她眼底落了轻盈的棉絮。 可他没满足,她知道他没满足,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有这么旺盛的精力吗? 归海梦手心出了汗,桌面打滑,她一如既往被抽干了力气,倒在桌上任由少年的性器在抽搐着的穴内不要命地操。 “哥哥……”她嗓音软软糯糯的,风吹就散了,“哥哥……我不要了……” 她有点怕这个阶段,因为高潮后她的身体基本到了能承欢的极限,但卓槐呢,他就负责不厌其烦地用身体告诉归海梦,她还可以被强迫带到极限外。 火,烟花,甚至高浓度的酒,这些事物都无法再具象描绘归海梦这个时候的感觉。 到了这里,性欲是纯色。 纯的红,纯的白,从打破的泡沫里迸溅,纸醉金迷,酣畅淋漓。 一切都变得无比纯粹。 卓槐内射在她身上,她其实根本感觉不到什么滚烫的精液之类的,唯一让她判断这场性事的终点只有他。 少年小心地擦干她的泪,骨子里的狠不动声色地重新蛰伏:“还疼吗?” 归海梦不说话,她没气力说话了。 大概五分钟她才能够以他为支点重新坐起来,在混沌的脑里组织语言:“点外卖吧,我裙子全被弄脏了,要先回去洗澡。” 这时候他是百依百顺的:“好。” “抱我。” “好。” 卓槐拿湿纸巾帮她仔细地擦干净,把现场的狼藉收拾好,然后牵着腿软的归海梦从办公室里离开。 办公楼人本来不多,门一间间地开始落锁。 卓槐那一层是声控灯,现在全部暗下去。 然后,重新亮起来。 走上来的男生目的明确,直接停在卓槐的办公室面前。 明亮的白光照在他脸上,那人生了一张五官都立体却说不清楚气质的脸。 他倚在墙上,伸手虚掩了唇,中指指节正好碰到鼻尖,便随意蹭了蹭,眼睛里有类似玩味的情绪。 “混种的。”他说,“我找到了。” 交换生(四) 看见卓槐出现时,艾大波怀疑自己日有所思以至于出幻觉了。 少年抽了阴阳短刀掷过去,正好将水杉树上的扇子打落,卓槐走过来,看了一眼旁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团体:“还真把人打了一遍。” 艾大波愣了好久,半晌哇的一声要哭出来。 “骗子,不是说好找出真凶就把我放了吗,我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你知道吗,我他妈都怀疑自己要在这里孤独终老了……” 卓槐捡扇子:“废话少说,没用。” 艾大波本来就委屈,被卓槐话一堵,接着就怒了,但碍于实力悬殊太大不敢动手,只好硬生生把哽咽都咽回肚子里。 “事出反常,你能想起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看见扇子依旧握在卓槐手里,心里凉了一半,声线发颤道,“你,你又想利用我干什么?” “两个选择。” 卓槐开门见山,半点多余话都不讲:“回到博物馆,或者去梦梦身边。” 艾大波立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出于谨慎,他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脸狐疑地问他:“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不然为什么要我去主人身边……主人为什么没有来,你把她怎么样了!” 艾大波脑中顿时闪现归海梦108惨死的下场,接着嚎得的声音更大了,虽然并没有一滴眼泪出来:“负心汉!用完就丢!过河拆桥!” 卓槐心烦,短刀果决地擦着艾大波的耳朵,钉到他身后的水杉树上,锃地一下,声音沉脆。 “去不去,一句话。” 艾大波被吓出了泪水,气道:“你这面瘫脸怎么追到我主人的,你是不是拿刀威胁她了?” “没有。”卓槐微微疑惑,“追到她很奇怪?” “非!常!奇!怪!”艾大波指着他,雄赳赳气昂昂,“什么脑回路的女孩才能接受你这种人的表白,啊?脑子被门夹了?” 卓槐回忆了一下,他一向是个逻辑分明的人,但跟归海梦一路发展到如今,两人的交集都是错综纠缠着,根本提不出一个完整的感情渐变链,更没有相关案例可以参考。 确实混沌,但也确实真心实意。 他说不清楚怎么就喜欢了,甚至说不清楚为什么第一天就能跟她接吻但是,都是自愿的。 “她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我也没办法24小时都在她身边,我需要你弥补我不在时的不足。” 卓槐意简言赅,语调清冷:“况且你既然认主,就有护主的义务。” “……” 卓槐都把理由说完了,他还能有什么话可以聊? “但要提前约法叁章。” 少年收了刀,雪白刀刃在他手里,反着光。 “第一,无条件保护她。” “第二,如果棘手,立马来通知我。” “第叁,在她面前,只能女身。若用男身,见一次,阉你一次。” 卓槐拿着扇子打车,艾大波可怜地缩在一角。原本卓槐身上就有让他不自觉生寒的震慑力,再加上卓槐不喜欢别人碰他,他这一路连个衣角都不敢抓。 不过一想到可以见到归海梦,他心情又好了点,反正只要卓槐看不见,谁知道他用的是男身还是女身? “哎?”快到学校,艾大波朝窗外看去,“卓槐你清场了,怎么一个鬼都没有见到?” 卓槐扫了眼。 他没那功夫。平日聚集在一起的鬼魂知道他不管,混熟了偶尔还能跟他打个招呼。他们都不害人,归海梦再善良也不能一个一个去帮,况且她有意识地少管闲事,不然很影响自己的生活。 但今天,这些鬼都不见了。 卓槐下了车,越往校园里走越发现古怪,学校学生来自五湖四海,相当一部分都带着鬼进来,卓槐习以为常,但这次他一个都没见到。 跟在他身后的艾大波停了。 “卧槽,卓槐。”他一脸惊恐,“你他妈还找了帮手来?” “什么?” “什么什么?装什么傻?” 艾大波皱着眉头,他这次是真的害怕:“你找了个纯血的阴阳师!我都闻到味道了!” 卓槐转过身来:“你确定?” “这事还要我确定?我都想跑了!” 卓槐是半血种,他血脉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艾大波要在一定距离内才感觉到压力,近距离或肢体接触完全没有不适感。 但这个,不仅味道完全不同于卓槐,而且血脉要强好几倍,隔着很远就能感受到,这是纯血才有的优势。 卓槐垂了眼睛:“跟着我,觉得受不了和我说。” 他一路来到女生宿舍,跟归海梦说了情况,艾大波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差点腿软:“不行,我想跪下。” 卓槐转头看从食堂出来的一群人,那是一群外国的交换生,从断断续续的语种猜是东亚地区偏沿海的日韩国家。 卓槐低声道:“回扇子里。” 艾大波二话不说就照做,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个男孩朝他看过来。 卓槐不与他对视,给邱野发微信:“那个新来的日本转校生,你有他的个人资料吗?” 邱野很快跟他回:“背景强大,来时带了一群伺候人的,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据说是某个家族的继承人。” “啊,名字我搞到了,姓芦屋,叫芦屋凉也。” 鬼屋后(一) “梦梦!救我!” 距离于佳佳发的这条短信,已经过去了叁个小时。 归海梦站在于佳佳今天下午要去游玩的游乐园里,拿着卓槐给她的扇子,一边问各个旅游项目旁看起来呆了很久的鬼魂试图猜出她今日的旅游路线,一边等着艾大波把卓槐拉来。 艾大波一来就指着鬼屋:“那里,怨气极重,不要去。” 他好歹也在凡间呆了百十来年,晓得轻重缓急,直接飘着回了学校,还不忘把自己的波涛汹涌缩了一个号。 要是让卓槐知道他昨天缠着归海梦摸他胸,扇子都能给他撕了。 鬼屋依旧营业,甚至她能看到出口有人走出来,但——跟她一样学生模样的人,都长时间地消失在了里面。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不知道该如何跟营业人员开口,要说你这鬼屋不要对学生开放,因为里面有鬼吗? 没人信她的。 卓槐来得很快,他拿着扇子,凝重地看了鬼屋一会儿:“我要进去。” “那我呢?” “有点危险,你不要进来。”他转头看了一眼排着长队的游客,“如果可以,也不要让他们进来。” 归海梦拦住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尝试说服她不要去鬼屋。 女孩子容貌甜美,披着齐肩发,始终弯着眼睛,听归海梦磕磕绊绊地请她不要去鬼屋:“这借口是编的吧,不如你告诉我真实原因,说不定我真的不去了。” “……”归海梦小心说,“我说里面有鬼你信吗?” 女孩就笑了:“信啊,为什么不信?” “但你就一直这样说服别人吗?”她比归海梦矮很多,归海梦净身高173,女孩看起来不过160出头,因此需要微微仰头看她,“我觉得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欣然接受你的好意。” 归海梦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救一个是一个。” 女孩看着归海梦,有点意外她的性格竟然跟她的外表一样清纯,甚至有点涉世未深,不由得好奇她是该在多光明的环境里才养成一望就透的性格。 “你等下。”她打了个电话,“你现在在哪里……我想喝奶茶了,你能帮我买一杯吗,跟以前一样……没事我等你,鬼屋前见,拜拜。” 她拉起不明不白的归海梦:“要学着聪明点,跟我来。” 归海梦怎么也想不到,女孩子看起来活泼灿烂,居然也能古灵精怪地想出拉电闸的主意。 拉完还觉得不够,她从兜里掏出一把剪刀:“我剪一根电线,你帮我望风。” 归海梦目瞪口呆:“不太好吧?” “你不是要救人吗?”女孩理所当然,“当然要保证时间长些,况且少的又不是你的钱。” 归海梦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立马就坦然了。 她研究了一下电路,帮着女孩剪了根,又怕工作人员前来检查,两个女孩飞也似的逃走了,一边逃还一边笑,到地方女孩都笑岔气了。 “等下,我体质弱,不能长跑。” 女孩捂着肚子,她身体的确比常人虚弱,一来一回就出了细汗:“你真的能看见鬼吗?” “你信我能看见鬼吗?” “信啊。”女孩坐在长椅上,闻言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四下瞥了眼,“我告诉你,其实我也不是一般人哦,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归海梦微怔,她隐约闻见些类似荔枝的香气。 “我说我的生理结构跟你们不一样,甚至性别都不完全是女性,你信吗?” 归海梦看着女孩,龙须刘海被风吹到鼻尖,她眼睛有清透又狡黠的光。 不知怎的,她看的那些烂俗情爱小说给了她灵感,归海梦脱口而出:“abo设定?” 女孩笑,她没回答:“加个微信吧,我叫邢昭昭。” “昭昭!” 远处男孩拿着奶茶袋子向她挥手,邢昭昭起身:“我竹马来啦,我要去玩了,有空联系哦梦梦姐。” 她性格很好,一直都微笑着,归海梦也乐于交这个很神秘的朋友,同她挥手告别。 她看见鬼屋的工作人员跟等待的人群道歉,一边补救一边检查线路,最后遗憾地宣告今天无法营业,然后派人去里面清场。 归海梦松了口气,下秒就看见骚动里有个男孩悄悄靠近鬼屋,头也没回地朝里面走,她哎了一声,赶忙小跑拉住他,男孩看见她,却以为她也要跟着一起,笑了笑,竟然就抓着她进来了。 归海梦阻拦不及,做好了被恶鬼惊吓的准备。 但落地时,她却发现自己身在一所教学楼处,教学楼有些年头了,走廊和栏杆都落满了灰尘,半开的门窗发出吱吱呀呀的破败咳嗽声,门外一轮硕大的圆月,楼内无灯,放眼望去是越来越浓的黑色。 “还有点麻烦。” 她听见身边男孩这么说。 话音刚落,她面前的门都被打开,没有五官的人影慢吞吞从里面出来,每个人都拿着沾满血的利器:“谁在晚自习喧哗?” 没有脸,全部没有脸,这是归海梦在短短的不足一秒的时间里唯一得到的信息点。 下一秒,她就被男孩拽到了旁边的厕所里,而且还是最后一个隔间,反锁。 归海梦往后退两步:“你是——?” 她问出这个问题前,第六感给了她答案。 眼前男孩五官立体,颧骨和鼻梁配合完美,但靠柔和的眉眼、唇形跟脸部线条中和了锋利度,温和,视觉系,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妖——是典型的日系长相。 但个性太强也暴露缺陷。这种长相挑角度也挑打扮,稍有不慎就进雷区,颜值容易忽高忽低,很难一直戳到大众共同的那根审美线,只能见仁见智。 长相过于糅杂,便也说不清这人身上什么气质,或者说他气质独特,无法用语言形容,很邪性。 男孩摸了摸鼻子,垂眼,音调很淡:“不想死就别说话,门外那些专门抓违规乱纪的学生,不听话会被咬死的。” 他说完刻意等了两秒——生气,质疑,控诉,谩骂,无所谓,反正是个探路的替死鬼。 但眼前漂亮女孩点了点头,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中文说得很好,但依旧有发音短促生硬和吞音的现象,归海梦听出来是应该是日本人。 或者说这不是听出来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对鬼魂了如指掌而且明显是外国发音——除了阴阳师,她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日本阴阳师来中国,这不是好事,但归海梦无暇顾及。 因为外面的人开始撞击厕所门。 男孩皱了皱眉,恶鬼现行,只会杀人,血脉就失去了优势,他一下子处理不过来这么多。 撞击的声音变得尖锐,他们开始用利器砸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归海梦仗着身高出挑,踩着马桶盖翻到隔壁,把门也反锁了,接着又故技重施一间间上锁,男孩在身后漫不经心地取笑:“没用的。” “没用的。” 第二遍不出自男孩的口,也不出自归海梦,但它来源于室内。 室内有东西。 男孩脸色变了。 鬼屋后(二) 归海梦停在倒数第二和第叁间的隔板上。 她看见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被拷着双手,吊在厕所里,下颌全是鲜血,被挖去了眼珠的头对着自己,正张着嘴笑。 是吊在厕所里。 她没有下半身,齐腰斩断的血肉跟马桶盖紧密接触,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 归海梦死死掐住门板,避免自己因为过度害怕而尖叫出声,她以为自己从精神病院出来以后对血腥恐怖这类东西提高了容忍度,但显然她发现是她高估了自己。 女孩立马就要回去,但她刚刚抬腿,就发现马桶上的人头精准的冲着她转头的方向移动,空了的眼洞还是正对着自己。 而且随着她抬脚,拷住那东西的手铐,似乎长了些。 至少,她清楚地看见,本来只能贴在门板上的手,朝着她的脚踝移动了一段距离。 “……救命。” 归海梦骑虎难下,本能让她先求救。 厕所里的东西,对着她,长大了嘴巴,铁锈味扑鼻而来:“救命。” 厕所门被斧头砸开了一道裂缝,门外的人很快就进来。 一旦进来,暴露在明处的归海梦首当其冲。 尖利的恐惧扼住归海梦的脖子。 锃地一声,一把短刀插进那东西的胸膛里,归海梦眼睁睁看着幽蓝的火苗烧透了它全身,火苗须臾而灭,留下来的却是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 归海梦把飞扬的校服抓住,眼角瞥见马上裂开的厕所门,心念一动,立马套上校服翻身下来,然后打开隔间的锁。 正对上数不清的冲进来的无脸鬼。 他们朝着归海梦扑过来,长大的嘴里能看见碎肉和血屑,但马上要抓到她时,那些鬼突然不动了。 “她穿校服了。” “穿校服的不能抓。” 为首的无脸鬼在归海梦身边嗅了好半天,动作僵硬地直起身子,跟着剩下的人出了厕所,四处游荡,寻找没有穿校服的违规生,像是行动滞缓的丧尸在大面积游行。 归海梦迫使自己放松,拼命告诉自己现在很危险需要逃,不然她会直接软在厕所里。 她把短刀抽出来,这把和卓槐的一样,除了刀柄花纹更加华丽而不切实际,应该是代表用刀者的地位。 她的猜测是对的。 归海梦把刀还给男孩,低声道谢:“我帮你找件校服。” “快点。”男孩有点不耐烦,“我不想磨蹭时间。” 归海梦穿着校服,门外的鬼都没有攻击她,但她也不敢跑,因为她不确定走廊追逐打闹算不算违规的一种。 她现在在一楼,一楼所有教室门都开了,归海梦溜了一圈,发现没有于佳佳,也没有校服,只好上楼去二楼。 等她到了二楼,回头一看,楼梯上顶鲜明标注着“1f”。 ……还是一楼? 归海梦心沉了沉,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游荡的人群和全开的教室门都是她刚刚见过的,犹豫几秒还是上了楼。 到达新楼层后,归海梦立马回头,“1f”的标识映入她的眼帘。 归海梦又上了一层。 鬼打墙了。 她不得不重新走过一遍所有的教室,试图从里面找到可以打破困局的办法,但一无所获,无奈下只好回到女厕所问问那个男孩,没走两步,她就撞见急匆匆往外走的于佳佳。 “梦梦!” 于佳佳轻声叫她,声音的低没有掩盖她语调的惊喜:“你可算来了,我们快逃!” 归海梦攥住她:“到底怎么回事?” “嘘。”于佳佳谨慎地望了望四周,“现在不能说话,时间紧迫,我得出去了以后跟你说。” 她拉着归海梦穿梭在各个教室里,一扇又一扇地打开窗户:“我之前就是这么走出去的,这楼肯定有别的通道。” 归海梦嗯了声,听从她的意见。 她们果然在最后一间教室里打开了一扇窗户,于佳佳先一步先一步翻窗,踩在窗外真实的草丛里,然后过来拉归海梦:“走,我扶你下去。” 归海梦看着她的脚底:“你踩到地面了是吗?” “当然。”于佳佳伸手接她,“来吧。” 归海梦含糊了一下:“佳佳,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什么忙?” 归海梦握着她的校服领子:“衣服借我,我要去救人。” 她动作太快,趁着于佳佳还没有反应就扯下了她身上的校服外套,于佳佳尖叫一声,拽着校服衣服不松手,脸因为用力扭曲——那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角度。 两人的争吵引来了门外的无脸鬼,他们先冲着没有校服的于佳佳奔去,风卷残云地分食地上的假于佳佳。 归海梦拿着校服远离教室,先在楼梯口闭了会儿眼睛,睁眼时,“4f”的大红字体出现在楼梯上端。 不是她鬼打墙,是鬼给她的幻觉。 她其实就是在四楼,如果刚才听信了假于佳佳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在十二米下的地面上失血死亡了。 既然有鬼能变成她,自然肯定有鬼能变成于佳佳,可再逼真也是假的,于佳佳是不会一见到她就忙着找出口,相反,以她的个性,恐怕还指望着她来一出八百米外手撕恶鬼的操作。 幻觉退去,四楼的无脸鬼都消失了,现在她面前是一条长而幽深的走廊,教室门都紧闭着。 四楼比一楼还黑,天上的月亮像是假的。 归海梦看见寂静的暗黑里,有转瞬即逝的火光,好像有人点了一下打火机。 她在这短暂的光里,看见了卓槐。 归海梦犹豫一下,看了眼手上戴的镯子,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卓槐,也没有下楼梯。卓槐总比她安全,而且如果再下楼梯,她不清楚还会遇见什么妖魔鬼怪。 至于躲女厕里的那个……人家好歹也是阴阳师,应该有出去的办法。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得先找到于佳佳。 这个地方创建于鬼屋后,但本质就是一个只收学生的学校,她遇见的“另一个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推,但也显然给了她活路,这没有让她感觉到轻松,因为她揣摩不清楚建立者的意图。 这里的老师或者教导主任的角色全都是没有脸,一开始她以为是艾大波的手段,但艾大波是撕死人皮,对鬼是没有兴趣的,应该是建立者模糊了。 为什么要模糊,是懒得一个个建,还是建立者对老师职业也存在恨意,所以让他们都成了千篇一律的模板? 那么这些鬼……原本的身份是什么呢? 归海梦所掌握的信息不足以赌一把,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无边的安静包裹了她。 她隐约从这安静里听到了一种沙沙声。 归海梦竖起耳朵去听,确认了这种声音是笔尖在纸张摩擦——有人在写字。 鬼屋后(三) 归海梦一间间教室走过去,教室门上了锁,打不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有没有人。 她走到高叁六班,突然啪的一声,亮了灯。 不是整条走廊,是只有室内,亮白的灯光照得归海梦闭了闭眼睛,仿佛一下子来到烟火人间,然而外面依然是黑不见底的悬崖。 归海梦抬头看去,发现教室内居然满满坐着学生,一个个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试卷,像是在考试。 于佳佳也在其中,没有抬头,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变化。 教室里有两个类似监考老师的无脸鬼,一个在四处转悠,还有一个开了门:“快考试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归海梦四处看了看,低头想了一下:“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晚了。” “还不快进来!” 归海梦进了半只脚,考试铃声适时地响起来,好像专门等着她来似的。她看见讲台上放着一堆手机,看来是于佳佳联系不到归海梦的原因。 无脸鬼拿着信号屏蔽仪,归海梦识时务者为俊杰,提前掏出手机,借着低头的空档扫了一圈学生,他们依旧低着头,但从手部和飘忽的眼神能看出他们其实知道归海梦的来临。 不能抬头——为什么,会被判为作弊吗? 归海梦走到空位上,发现上面已经有她的学生证和准考证,看起来有模有样,不过样式和她当年的不一样。她又抬头看了眼黑板,黑板上写了些考试信息和考试时间,除此之外没有异常。 这是一个考场。 讲台上的无脸鬼把卷子和答题纸给她:“好好做。” 归海梦微笑接过:“老师,我没有笔。” 无脸鬼却好像早就知道,扔给她一支黑色的中性笔,0.5,高考规格。 扔给她之后却没有走,像在等着她下笔。 归海梦怎么可能下笔,她现在谨慎地很,非要把头绪理清楚才行。 她之前看的时候并没有空桌子,这张桌子和桌子上的东西凭空出现,加上莫名响起来的铃声,所以她可以大胆猜猜,这间考场是专门等她的。 于佳佳比她早好几个小时来到这里,这时间蒙也够蒙完一张试卷了,不应该跟她出现在同一考场,要么时间流速不一样,要么就是……她没法做完。 归海梦翻了一下卷子,这是一张高中的历史试卷,从覆盖的知识点来看,应该是接近高考时的模考。她在翻卷子的时候抬了头,并且抬起了胳膊,身边的无脸鬼没有反应。 但抬头的间隙,她很清楚地前面的人头垂得很低,即使没有写东西,但拿着笔的手像是黏在课桌上一样,动也不动。 归海梦仔细地看了一下试卷,一个题一个题地看过去,终于发现了不对, 这份试卷从非选择题的第二道开始全部都是乱码,而且是排版缜密的乱码,图表看起来像模像样,但材料和题目都是无法连成句子的杂乱中文,不细心点发现不了。 她心里计算了一下分值,整张卷子120分,及格线是72分,能做的题加起来也不过67分。 这是一张不可能及格的试卷。 归海梦立马举起手来。 站在她身边的无脸鬼道:“怎么了?” “老师,这卷子不能做。” 女孩把试卷的问题一一说了,无脸鬼看着卷子呆滞了好半天,才生硬道:“我去给你换一张。” 他往外走,一直坐在讲台上的另一个无脸鬼朝她走下来,归海梦晃了晃桌子,不着痕迹地把学生证撞到地上,一脸惊慌道:“老师,我学生证找不着了!” 走来的无脸鬼看了看她桌子:“你丢哪去了?” “我不知道,麻烦老师替我找找。” 无脸鬼蹲下身子,这一刻,换试卷的那个打开了门。 归海梦立马站起身子朝着门冲去! 她站起身的那刻就听见身旁突然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古怪声音,归海梦想都不想直接向前跑,仗着距离近推开还没回头的无脸鬼,从门里扑了出来。 能见鬼以来,这是她身体最争气的一次。 跑出来一瞬间归海梦就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努力平复自己怦怦跳的心脏,紧绷的身体软成了泥。 她趁此机会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惊悚地发现这里是没有开灯的高叁六班。 一个影子,坐在讲台上。 “啪”地一下,那影子打着了打火机,闷黑的教室里竖起来一簇幽冷的火光。 火光在空气中移动,倾斜到半截燃过的蜡烛上,被点燃的蜡烛照亮了讲台的有限的空间。 一个陌生男孩看着归海梦,目光新奇。 “居然有人,逃出来了?” 归海梦还没恢复力气,索性装到底,惊魂未定地望着他,喘着气:“你是谁?” 男孩不答,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怎么逃出来的?” 归海梦装着很乖,有问必答,心里却十分小心地斟酌答案:“我不会做,就没有写字,趁他们不注意就跑出来了……吧?大概是这样?” 她把语气控制在茫然和困惑里,做出一副自己也不清楚的踌躇不决的表情。 男孩盯着她,半晌转过头去,看着燃烧的蜡烛:“想回家吗?” “想。” “跟我玩个游戏,玩赢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归海梦身体渐渐能动弹,但依旧装被吓瘫的姿势,只眼睛一亮道:“我真的能回家?” “你要玩赢我。” “怎么赢你?” 她没有问怎么玩,而是问怎么赢,过于直白的问题让男孩有些意外,他叉着手故作沉思:“不如我们轮流讲故事吧,蜡烛烧完的时候,谁的故事没讲完,谁就要死。” 归海梦估摸了一下蜡烛的长度,它被烧过,意味着玩这个游戏的不止她一个,但却没烧完,说明中途出了意外。 归海梦想起刚上四楼时,短暂亮光下的卓槐。 “可以。”归海梦掂量了一下自己遇鬼的经历,现成素材一抓一大把,但依旧道,“你先来,我想不出来。” “要我先?” 男孩无声地笑了:“好啊,我先。” 鬼屋后(四) 故事开始于一个男孩高考前的一模。 他成绩很不好,为了达成“比去年分数线高叁十分就给你买switch”的要求,通宵写了一夜的小抄,最后在考历史的时候被抓,学校判了试卷零分,并且全校通报。 零分意味着他不可能考到去年的分数线。 男孩好恨,恨自己运气不好,也恨老师为什么不抓别人偏偏抓自己。 抄作业和作弊是最能将人类双标展现得淋漓尽致的事情,大家都一边祈祷老天爷自己不要被抓住,一边又巴不得其他做这事的人被抓住。 直到成绩下来他依然对这事不忿,满脑子都是当天下午抄得入神的时候,突然把他掌心翻开的手。 当天放学时,男孩把成绩单混着所有卷子都烧了个干净,火光把卷面舔舐成灰烬,他觉得很爽。 这个时候,有个人蹲下来,跟他说:“烧光了有什么用,你下次考试不依旧考不好?” 男孩怒道:“关你什么事?” 那人哈哈笑,凑到他的身前,极低声地:“我有个法子,让你永远能光明正大的作弊,而且永远不会被抓到。” 男孩自然不信,那人见他不屑,笑着拿出一张肉色的写字垫,垫子很薄,摸着有点硬,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那人笑道:“下次考试,把这个垫到卷子下面,如果你还考不好,就当我今天这话没说,如果成功了……记得,成绩出来当天十二点,到这里找我。” 男孩半信半疑,可这东西都不要钱,况且诱惑太大,他抗拒不了。 下次考试的时候,他听话地把写字垫放在卷子下面。 一开始没有什么变化,男孩冷笑,心道果然上当受骗了,然而等他写了自己的名字后,整张卷子居然开始模糊地浮现出标准答案。 他把卷子拿起来,答案又消失了。 男孩反应过来是写字垫的作用,它放在上面的卷子可以搜出正确答案,非选择题连解析都有。 他兴奋极了,对着答题纸开始抄,不忘刻意改了部分答案,中途有老师拿起过他的卷子,男孩以为又要被发现了,但好像只有他能看见答案,没有人举报他有作弊行为。 他成功了,他成绩提了一百多分。 男孩捡到作弊神器,如获至宝,根本没有听那个人的话,他怕他会回收这张写字垫,即使严格意义上这垫子还不是他的所有物。 他每次都有意避开了当初烧卷子的路,心惊胆战地担心着那人会找上门。 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在一次次考试中所向披靡,作业都是满分,他很快成了学校甚至市区重点培养的学霸。 故事到这里没有结束,转变发生的猝不及防。 写字垫的作用开始减弱,有部分题目的答案搜不出来了,这让男孩变得恐慌甚至烦躁,他主动去找给他写字垫的人,但再也找不着了。 他开始越来越嗜睡,甚至上课也能睡着,梦里只有一条路,笔直,不见前路,他看着自己踏上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没了写字垫的加持,他成绩开始往下掉,彻底搜不出答案的那天,他在梦里走到了终点,见到那个给他垫子的人。 男孩大喜,上前抓住他:“我要垫子,给我张新的写字垫。” “只有一张哦。”那人笑嘻嘻的,“你没有来找我,你没有机会了。” “求你,我求你了,我需要它,没了他我会变成差生的!”男孩苦苦哀求他,低声下气,“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把垫子给我,给我啊!” “嘿嘿嘿,你看看你,你跟我有什么区别呢?”那人指着他,像是看见了小丑,“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个写字垫汇集了很多学生脑中的知识点,现在过了时效所以都消失了,你想要继续抄答案,需要新的学生才可以哦。” “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啊,杀人,把他们的血抽干,浸湿写字垫就可以啦。” 男孩动作僵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血腥的办法。 “不,不行吧……杀人……” “只有这个办法哦。”那人看着他,“你要快点,不然写字垫会反噬,到时吸的就是你的血啦。” “吸你的,吸你的,吸你的……” 对面突然出现了很多很多的幽灵似的东西,他们飘浮着,像看见猎物似的冲他扑了过来。 男孩惨叫一声,然后他醒了。 躺在不知名的青草地上,泥土弄脏了他的衣服,写字垫安安静静攥在他手里。 男孩赶紧站起来,他扔了写字垫就跑,可是没有跑几步,他发现被他扔掉的写字垫出现在他脚下,垫子上好像有张脸,正冲着他笑。 他崩溃了。 他想要求助,但刚刚抬头就愣住了。 满地的墓碑围在他四周,“北郊墓园”这四个字映入他的眼帘。 “讲完了。”男孩看着依旧坐在地上的归海梦,“该你了。” 他语调缓缓,蜡烛下的很快,此刻只剩下一小节蜡烛茬,给她的时间很少。 这期间归海梦一直低着头,听见男孩的提醒才抬起头来,表情很平静,没有慌乱也没有之前的迷茫。 “我还没想出来。”归海梦撑着手站起来,甩了甩酸麻的手,“不如,我替你把这个故事讲完吧。” 她没有给男孩反应的时间,望着蜡烛,很轻很快地接下去:“极端的绝望下,他只能重新捡起那张写字垫,在自保和伤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可是他不能杀人,与其说不敢,不如说是害怕承担法律责任,他不想在牢房里过完下辈子。惜命的本能下,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把整张写字垫,变成了学校模样的囚牢。” “写字垫是人皮做的,游荡在学校里的所谓的老师,应该是曾经被这张写字垫吸过血的学生,没有脸是因为,你恨抓你作弊的老师们,是吧。” “高叁六班,是你的班级吧,历史试卷,是你当年作弊被抓的那张,之所以后面没有题目,是你被抓时还没有来得及做,所以你不知道后面是什么题目。” “一旦我写下我的名字,就会被写字垫标记,那么我就无法离开考试的桌子,不管我有没有写完试卷。” 归海梦靠在墙上,脑子水一般的明彻:“我看不透的是,你在死路里留了生路。” “你的潜意识告诉你,作弊被抓不是因为你运气差,而是因为你犯了错。” 她看着摇摇欲坠的蜡烛:“你依旧有遵守校规的习惯,所以,穿校服的不死,考试不作弊的不死,就连试卷出了错,那些鬼也只会给我换试卷,不会触发死亡条件。”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可你怎么对捷径上了瘾,为了张写字垫要死要活,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蜡烛熄灭了,整个教室陷入了彻底的暗里。 “我讲完了。” 归海梦直视他:“可以走了吗?” 男孩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他似乎是想笑的,但眼泪先流下来,于是笑声里就掺了清苦的涩。 “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想吗!”他垂了眼睛,嘴角呈现一种自嘲似的弧度,“你不知道的,偷来的东西,用起来上瘾。” 他悲戚地笑了下:“你走不掉的,没有人能从这里出去,连我也不能。” “不是你不能,而是……”归海梦看了看他的身后,那里一个人影正飘在男孩身边,下半身跟男孩融合在了一起,“你跟他达成这么大的协议,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你……你现在已经不能算个人了。” 他跟写字垫的鬼融合的太深,已经被永远地困在这里。 “是吗,难怪我进鬼屋的时候,好像没有人看见我。”男孩微微低头,穷途末路,他反而心里明镜似的坦然,“刚才有个男孩进来,跟你说了差不多的话。” “他还说,他知道怎么出去,但我一定会死。” “瞧啊,命运多公平,我为了活着残害人命,越残害越没有活着的可能。” 归海梦沉默,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公平可言,有的只有被欲望驱使的众人。 她是其中之一,所以没资格评判。 短暂的沉默里,外面倏忽腾起了刮刮杂杂的火光。 火势旺盛,从一楼顺着木质楼梯很快舔舐上了四楼,整个楼层被火光烧得烟雾弥漫,很快就甚么都看不清了。 男孩往外看了一眼:“那个阴阳师点的火。” 归海梦咳嗽几声,看见了女厕里的男孩,此刻他正倚在一楼,悠闲地看着整个教学楼被漫天的火光吞没。 浓烟熏得她出了眼泪,归海梦朝着窗外靠:“他应该是在烧整张写字垫。” 她看见男孩背上的影子痛的嘶吼,整个蜷缩在一起,心里升起一点侥幸,去拽男孩:“你跟我一起逃出去吧。” “……不了。” 男孩指了指窗下:“跳下去,你会没事的。” “那你……” “我是杀人犯啊。”男孩脸上泪痕未干,虚妄又无力地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归海梦望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翻着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干脆的信任让男孩怔了下,但融合在一起的下半身很快让他也感受到被火烧的痛感,腿上的皮肤一寸寸的烧成焦木。 男孩跪在地上,在难以忍受的烧灼感里伸出手,手心掌纹模糊成一团乱麻。 他闭上眼睛。 “……要是当初……就好了。” 归海梦的确没事,卓槐接住了她。 眼前场景顿时转换成北郊墓园荒凉又阴森的块块墓碑,归海梦在下坠里看见在空中慢悠悠飞扬的人皮写字垫。 大半都已经被烧焦了。 “只要没有死都会从里面出来,重新回到鬼屋前,且没有任何相关记忆。”卓槐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的手机,还有于佳佳的,那个男孩留下来了。” 归海梦咬了下唇,抱着卓槐的脖子,在他怀里平复着心情。 “人性本就复杂,你不用同情,更不用惋惜。” 归海梦嗯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从他身上下来接过手机,像说些什么又觉得什么也不用说,最后只道:“阴阳师。” “嗯?” “我看见另一个阴阳师了。”归海梦简单描述了下男孩,“他手里还有一把跟你一样的短刀,这张垫子也是他烧的。” “你是在说我吗?” 归海梦口中颜值忽高忽低的男孩从墓碑后面走了出来,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女孩,然后冲着卓槐挑了挑眉。 “初次见面,堂弟。” 继承者(一) 邱野维持了一天高冷禁欲系学霸的人设,回到宿舍就崩盘了,躺床上抱着被子打滚:“卓槐,卓槐,卓槐为什么你这么悠闲啊!” 卓槐坐在电脑前,对邱野的撒泼打滚恍若未闻:“宏观经济学的课后题要做,金融学有论述题,你都没上,赶紧补完吧。” “……”邱野噌地一声诈尸了,“我没学过你让我怎么补?” “你的事。”卓槐熟视无睹,他手里还有办公室的表格需要做,没心思带青铜,“对了,我之前通知了班里学生做电子版的读书笔记,今天是截止日期,宿舍长会陆陆续续过来敲门的。” 他刚说完,门就被轻叩了叁下。 邱野背绷得笔直,叁下两下从床下翻下来跑到桌前,随便拿出一本书放在面前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整套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来交读书笔记的。” 邱野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放桌上就行。” 过来的男孩小心翼翼地瞄了眼两个男生,心道自己叁生有幸一次遇见两个高岭之花,回去要先洗个热水澡升升温才行,一边赶紧放完溜走。 邱野长舒了一口气,摊在桌子上:“这日子没法过了。” 卓槐从男孩脸上微小的表情变化看透他的想法,略皱了眉头:“你整日端着不累吗,干嘛非要装禁欲系男神?” “你不知道吗,禁欲系可是言情小说最受欢迎男主类型top,可吃香了。”邱野说话有力无气的,他忙了一天,此刻只想睡觉,“兴许哪天我就吸来女神了呢……再说你不也是……” “我跟你不一样。”卓槐说完这句话觉得不准确,又补充一句,“我有客观原因。” “算了吧。”邱野打着哈欠,“我可没看出单亲家庭对你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看不出不代表不存在,我一定要把烂了的里子翻出来给你瞧吗?” 他说完这句话,又响起了敲门声。 邱野像个弹簧一样反弹起来,拿着书装模作样。 卓槐开了门,看见面前的男人,表情有点不善:“你来干什么?” “好歹是宗亲,怎么能不拜见。”芦屋凉也笑吟吟道,“聊聊吧,我也有话要说。” “没什么可聊的。” “别这样吧。”芦屋凉也扣着半关的门,“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家族和我不一样。” “……” 卓槐毫无波澜地看他,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但他还是转头对邱野道:“你先睡会吧,我在门口帮你把读书笔记收了。” “是兄弟!” 卓槐关了门,没动:“有什么需要跟我聊的?” “本来只有一件事,不过那天墓地看见你们,突然变成了很多件事。” 芦屋凉也站在宿舍过道上,男生宿舍阳气重,本来鬼就少,自从芦屋这个纯种阴阳师来了以后,除了不能跑的都跑了个干净。 卓槐正好眼不见心不烦:“我不是傻子。” “是吗?” “我爸叫你来的吧。” 卓槐略垂了眼,说这话时没什么情绪,他对亲生父亲印象寡淡,况且卓棠教育不差,他只是偶尔想想那个男人:“我们是堂亲,你是继承人,以我父亲的血脉纯度,如果不是他没有子嗣,这个头衔落不到你头上。” “跟他说我过得很好,没有怪他,不需要他那些自我感动似的愧疚。” 卓槐见着一个男生拿着打印的读书笔记朝他们宿舍走,不动声色地接了,低头大题看了一遍:“没事我走了。” 一直沉默的凉也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声音难得正经:“你是阴阳师,你要清楚你的身份。” “所以呢?” “为什么我来时这里这么多鬼?”凉也尽量不让自己的语调变成质问,“你居然跟这么多鬼魂相处这么久?” 卓槐觉得他管得宽:“跟你有关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凉也是用日文说的,他中文没好到那个程度,“孤魂野鬼留在阳间,本来就是错的,怨气伤人不利己,就该连根都灭掉,这是阴阳师的职责,你失职了。” 芦屋凉也说这话顺畅到几乎不换气,抑扬顿挫的激动语气佐证了这是他潜意识就坚信的道理。 “……哦。” 卓槐内心毫无浮动:“所以你要环游世界,把所有鬼都斩草除根吗?你杀得完?”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情,好像置身事外,淡漠的态度让凉也心里生了股无明业火,很想问他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 “那也要求一个恪尽职守,无愧于心。” “是吗,那你很厉害。” 卓槐没有再谈话的兴致,但凉也堵住了他:“你身上流着阴阳师的血,不要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 卓槐深吸一口气,明白不把话说开他会一直在这里耗,索性认真地转头看他:“请你搞清楚,你接受的思想跟我接受的不一样,鬼怪必除什么的,是家族教给你的,不是给我的。” 他神情疏冷,言谈更凉薄。 “第一,你的家族不容纳我,我姓卓,不姓芦屋。” “第二,我没你那么好心,要处理我遇见的每一个鬼,我只是一个阴阳师,能力有限,不必苛求。” “第叁,我尊重你被家族灌输十几年的叁观,也请你尊重我一个半血阴阳师的求生之道,不是每个阴阳师都要跟你活得一样。” 这套逻辑说下来已经算他心平气和了,卓槐不跟他纠缠,推门就要进去。 芦屋凉也却在此刻笑了一声:“那个叫归海梦的女孩呢?” 他略凑近卓槐,道:“我看见她手上戴的一心镯了,那是继承人和家族指定的继承人的妻子才能拥有的东西。” 提到归海梦,卓槐脸上才有了些生动的情绪变化:“她不是你们的指定人。”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这只镯子曾经发生了点小小的意外……”芦屋凉也笑了笑,看着卓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听说,谁戴谁死。” 继承者(二) 如果让芦屋凉也说出最讨厌的那类人,遇见卓槐前,他可能想不出来。 但遇见卓槐后——真的,不喜欢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不顺眼就是不顺眼,心里的感觉骗不了人。 卓槐表现得太冷淡了。 而且是那种运筹帷幄,凡事都得心应手,行止由心,所以并不把其他人当回事的冷淡,这种冷淡更接近于清高,总给让人一种不被正视的屈辱感。 当然,越发不把别人当回事,就越发想让别人看看他不被当一回事是什么样的。 归海梦……这小子的软肋吧。 日本多的是可爱,清纯,软嘟嘟的妹子,芦屋凉也不感兴趣,他不认识归海梦之前就是顺手借来一用的心态,认识之后,当然是要充分利用。 所以,话怎么能说全呢? 一半就够了。 芦屋凉也假装没看见卓槐崩裂的表情,挥了挥手转头就走,心里充满了快活。 但很快他就快活不起来了。 家族里的人找来了。 邱野说芦屋凉也排面大,的确大,芦屋家族往上数出了一个芦屋道满,就是那个最出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对手,祖上也很有些累积的资本。 日本家族很注重传承,阴阳师更是,毕竟身上担着一般人没有的责任,选继承人的事慎之又慎,一向是血脉第一,实力第二,又由于实力和血脉直接挂钩,后者都是靠前者的天资一点点练出来的。 所以继承人的地位,非常受家族看重。 尤其是芦屋优太之后,芦屋凉也是族内用了四十天从直系的孩子里一个一个选,才挑出来的。 享受荣华就要付出代价,从被选上开始,凉也就被人从亲生父母那里抱走,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专人看护,寸步不离,从小到大的生活都由族内几位前辈决定,有的课程能精细到秒。 并不夸张地说,在日本他杀的鬼都是被家族筛选过的,杀之前还要先背遍步骤。 家族不允许他出意外,但他已经过烦了。 交换生是凉也从小到大唯一一件意外。 原本他不能来中国,是现任家主芦屋优太力排众议坚持他来的,还让他见了亲生父母,虽说这么多年亲情消磨得差不多,但凉也很感激他,也因此答应他来找卓槐的要求。 虽然卓槐看起来一副根本不需要人操心的样子。 不过,家族是不允许他自己一个人来中国的。 在这之前,芦屋凉也不待在这个校区里,这是家族为了他的安全强制要求的,校方不敢得罪,所以凉也都是独来独往,不住校,有专门准备的豪宅。 凉也更烦了,跟日本有什么区别? 于是一直强调自己不需要特殊对待,而且自己非常安全,不做笼里的金丝雀,磨了半年转到这个校区。 这是家族能做的最大让步。 他呢,就需要每周都回去报告自己的所作所为,再由他们上报给家族。 啧,越想越烦。 卓槐之前怀疑过一心镯里有别的东西,但他察觉不到怨气,就一直半信半疑。 芦屋凉也这一闹,他就开始想要不要跟归海梦坦白。 坦白是一定的,但因果循环的最初,怎么看自己怎么都是一个色欲熏心的混蛋,这让卓槐觉得一旦坦白就要失去老婆。 拖着不说……也好不到哪里去。 卓槐想,怎么一遇上恋爱中的事,自己就拖沓得像个什么似的。 他纠结了两天,第叁天打算靠邱野救场,但邱野说要给人过生日,直到晚上九点了,归海梦给他打电话:“我可能需要你来接我。” 女孩声音压得很低,有点颤。 卓槐心里一顿:“你在哪?” “在市区,一座废弃居民楼里面。”归海梦把定位发给他,声音很有些后悔,“我是被强拉着出来参加阮薇的生日聚会的,结果吹完蜡烛人家不去ktv,非要来这里玩个游戏。” “阮薇?” 扯到这个名字就绝对没有好事:“扇子呢?” “在我身边……但,情绪不好。”归海梦回头望了眼一直低头的艾大波,“你怎么不告诉我青瓷鬼就是阮薇身上那只啊,艾大波见到他眼都红了,要不是我拦着,他非要把阮薇杀了不可。” “……阮薇现在,只能以杀换救。” 但卓槐不关心这个:“你们现在在玩什么游戏,她非要来这里,还有你看见鬼了吗?” “血腥玛丽。他们要来这里招玛丽。鬼我看见了许多,地缚灵,他们告诉我这座楼死的人不少……所以我担心,他们真的招出些东西来。” 卓槐收拾东西:“不要离开艾大波,等我来。” 招出什么东西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他只觉得,阮薇刻意把归海梦带到这个地方,恐怕是想借刀……杀了她。 血腥玛丽起源于西方传说,具体的说法非常多,有人说她是女巫,有人说她是恶鬼,有人说她能预知未来,也有人说她爱剜人眼珠,千奇百怪,莫衷一是。 召唤玛丽的方法,通常是要到一间有镜子的黑暗房间里,对着镜子唤叁声血腥玛丽,需要点着蜡烛,但能不能招出,招的又是谁,这就都不是人能说清得了。 只知道,玩过这游戏还能招出来的女生,大多都死了。 卓槐在来的途中,跟司机打听了些关于废弃居民楼的事情。 这楼不知犯了什么忌讳,死过不少人,而且死因还查不出来,楼层搬空之前,住在这里最后一家五口都被个杀人犯拿刀捅了,据说死相惨烈。 杀人犯手段很高明,这些年来案件始终没有进展,没有伪造身份证和出市区的痕迹,但始终抓不到人。 司机在前面唏嘘不已,听卓槐说是接女朋友的:“这个点可得注意安全,赶紧带着你小女友回家。” 卓槐嗯了声,心道只怕没那么简单。 他看了下时间,从车里出来往大楼赶,在底层门口看见一堆让人毛骨悚然的鬼魂。 卓槐抬头看了眼大楼,表情沉敛,他们本该在楼内游荡,现如今却全跑到楼外,说明里面有更凶恶的东西出来了。 卓槐不进入,直接从外面踩着窗户攀了上去,一路来到叁楼,开了窗户进入。 他进去的是个公寓,落脚是浴室,浴室点着一根没有烧完的蜡烛。 镜子灰蒙蒙的,落满了尘埃,中间有被简单清扫的手印。 浴缸里看起来很满,卓槐走上前,皱了皱眉——放久了的已经凝固了的血迹。 血迹流了一整个浴缸。 这间浴室墙壁四处溅着陈旧的黑色血迹,地上灰尘很厚,可以看见凌乱的脚印,卓槐已经猜出这群学生在这里玩通灵游戏,结果真的把鬼招出来,四散而逃的场景。 四周都是黑的,暗的,但地上还有鲜红的血手印。 应该是从镜子里出来的玛丽。 少年径直走了出去,顺着手印的方向上了楼。 整条走廊深邃而沉闷,楼上一个黑影,直愣愣站在中间。 她手里拿着把流血的刀。 “……是学长啊。” 继承者(三) 卓槐愣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阮薇来。 她微微驼着背,脖子前倾,身后没有背着那只鬼,但脖子一侧却立着那只鬼的头颅,乍看起来像是有两个脑袋。 这意味着除了头,青瓷鬼的全身都已经跟阮薇融合了。 卓槐从没有见过融合度这么高的鬼魂,因为鬼魂想要跟人融合在一起,必须要保证过程中被融合者一直是自愿的,哪怕反抗一次都前功尽弃,甚至会反噬,所以绝大多数鬼都不会犯蠢。 范尹璐是被抢了身体,被占的是个躯壳,作弊的男生是在知晓鬼的前提下达成了相关协议,所以被强制接纳。阮薇却是在正常情况下自愿融合的,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她不知道融合后的下场吗? 人鬼都不是,无法轮回,只能由阴间使者永远收押在地下,最好的下场,也要去转生地里靠着吸食灵魂存活。 是阮薇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还是他低估了人性的嫉妒? “你刀上。”卓槐目光下移,“谁的血?” “学长以为是谁的?” 阮薇哼着笑,拿着刀反复欣赏蜿蜒的血迹,眼睛里溢着怨毒的快意,她伸出舌舔了舔血迹,津津有味道:“很香的。” 卓槐心里生出些厌恶,移开目光:“你杀人了?” “人啊……” 阮薇开口的时候,她脖子边的鬼也跟着一起说话。 “真是有趣的东西。”阮薇看着刀上淅淅沥沥的血,刀刃反光,映得女孩表情越发诡戾,“平时看起来高高在上,却总觉自己活得委屈,我活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人的欲望阈值在哪里,他们怎么想要的那么多呢,满足了一次就永远有下次,下下次……也不嫌累。” “不如,杀了好。” “肉是软的,骨头是硬的,刀子插进去,血就噗呲流出来……” “够了,我不是听你说感想的。”卓槐打断她,冷冷道,“梦梦呢?” 阮薇应激似的抬起头来,呆滞着脸冲卓槐笑:“杀了,我杀了,学长开心吗?” “真的杀了,你不会在这里,而是逃命去了。” 他理智无比清晰,但决堤的情感让他第一时间就抽了刀,音调有急迫的寒:“人呢?” “……哈。”被卓槐横刀相向,阮薇呆了一瞬间,笑得开怀,“学长,一个女人何至于此,阴阳师可杀鬼,阴阳短刀却不能沾人血,一沾就废,你要为了个女人杀我吗?” “你来啊,你来啊!” “等下!操!卓槐你别杀人!” 一直躲在房间里的邱野听见卓槐抽刀的动静,也顾不上镜子里窜出来的鬼了,拉开门吼道:“归海梦没事,她个子高直接翻窗去上一楼了,你别冲动,你千万别冲动,别学这疯女人一样杀人!” 卓槐放了刀,没说话,转身上了楼。 “哎,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回事吗?”邱野心惊胆战地看着人走,只觉得今夜过得十分玄幻,“阴阳啥,什么玩意,我今天都看到了些什么东西?” 先是阮薇撺掇大家召唤血腥玛丽,本来当游戏玩的一众学生清晰地看见镜子里出现了浑身浴血的女鬼,腐烂的手指穿过了镜子,吓呆的大家一边尖叫一边逃脱。 其后就是阮薇,突然在门口挡住了众人,握着把刀不让大家出去,谁反对杀谁,人群因为恐惧彻底散了,谁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邱野直到看见阮薇冲着归海梦毫无理由地捅刀子,才隐约意识到这女的不对劲,但他当时离归海梦太远了,是于佳佳替女孩挡了一刀子,听声音只怕伤到了骨头。 归海梦没有带着于佳佳逃。 融合到这个地步,哪怕卓槐是阮薇嫉妒的初因,此刻在扭曲的心态下也变得微不足道,阮薇的心态已经由“得到卓槐学长”变成“杀了归海梦”,杀了之后还得到不得到她已经不在乎了。 恰恰相反,于佳佳,或者卓槐,正是她达成目标路上的绊脚石,待在归海梦身边会被列为一起杀的目标。 邱野关上门,蹲下来:“我报警了,也打120了,你坚持一下。” “坚持个他妈的,我就知道阮薇不干人事!” 于佳佳受伤的手臂被邱野的薄外套吊起来,疼的呲牙列嘴:“卓槐来了吗?” 邱野不敢看伤口,只低声道:“去找归海梦了。” “他来了就好。”房间太脏,于佳佳不敢坐下来,只能蹲着,脚麻了就拉邱野倚着,“他来了我就不担心梦梦了,可算有件好事。” 可邱野还懵着:“啥情况?怎么感觉你们都知道就我是个傻子?” “你不高冷吗,你不端架子吗?”于佳佳调侃他,试图活跃气氛,“刚才叫得跟杀猪一样,不是傻子是什么?” 邱野此刻再高冷也没用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瞪她:“我那还不是看你血淋淋的怪可怜,要不是我机智地拉着你一块跑,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跟我说话吗?” “我呸!” 于佳佳翻白眼:“我可谢谢你,那叫拉吗,那叫扛,你当你卸麻袋呢?” 她拿着归海梦塞她怀里的扇子扇风:“大难临头了,那小婊砸还给我把扇子,能干嘛,扇冷汗吗?” 她话刚说完,门锁轻微一声,开了。 拿着刀的阮薇歪着脖子看他们,影子在走廊上拉的很长。 邱野卧槽了一声,二话不说先把于佳佳扔到最里面的角落里摁了头,随手从床头柜拿了盏落满灰尘的台灯,警告阮薇:“别过来!” 阮薇幽魂一样看着邱野,笑了:“人啊……” 于佳佳从沙发后面探了个头,她这个视角先看到阮薇摇曳在地上的影子,第一念头就是阮薇被鬼附身了,赶紧去拽邱野:“别扔,你打不过的。” 她站起身,她手里的扇子一并落到阮薇眼里,女孩神色一变,转身就跑! 于佳佳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她手里猛的一股力道,把她人向门边拉去,仿佛有个人拽着她去追阮薇。 于佳佳吓住了,叫破了音:“邱野!救我啊!” 她不知道拉她的是要去杀鬼的艾大波,他跟青瓷鬼数百年的恩怨纠缠哪能是一个女孩能解决的了的。 从邱野的角度看于佳佳根本就是被一把扇子拖着走,而且速度快得他都抓不住,他从沙发上翻过去追:“你小心你的手!” 卓槐叁步并两步上了楼,这里怨气浓烈,显然被招出的女鬼在。 他担心归海梦,一间间寻过去,走到其中一间,看见窗边一个影影绰绰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梦梦?” 归海梦一直捂着眼睛,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卓槐?” 卓槐停在门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他先将目光放在地上垂死挣扎的男人,和满身都是血的女鬼身上,然后第一时间把归海梦牵了过来。 归海梦松了口气抱他,委屈道:“你终于来了。” “别怕,没事了。”卓槐轻拍着女孩的背,确认怀里女孩是安然无恙的,这才能匀出一些精力关注她周围的环境,“怎么回事?” “这个家里的一家五口被一个杀人犯杀死了。”归海梦轻声道,“我们招出来的血腥玛丽是这家的女儿,她告诉我……杀人犯,一直在这间废弃居民楼里。”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等警察最初调查撤走后,杀人的凶手一直住在这里,所以警察搜不到他的踪迹,也没人见过他。 归海梦闭着眼睛凭感觉指向屋里:“那个就是杀人犯,那个是女儿。” 女鬼压在男人身上,尖利的指甲掐着男人的脖子,恶狠狠地一口一口咬掉男人脸上的肉,男人一只眼珠已经被挖了出来扔在地上,满地都是混着血的肉块。 血肉模糊的男人朝归海梦伸出手,微弱的字音从近乎窒息的声带里挤了出来:“救……” “我们出去。”卓槐关上门,“你手里的扇子呢?” 继承者(四) 归海梦眨了眨眼,想起来了:“给于佳佳了,我怕阮薇会对她下手。” 说什么来什么,这话刚落,阮薇就噌噌几步跑上了楼,看见归海梦站在走廊上,想也不想拿刀就砍。 当然没砍到。 卓槐把归海梦挡在身后,攥着阮薇的手腕往下一按,清脆的咔嚓一声,女孩腕骨脱臼。 阮薇痛呼一声,手里的刀应声而落。 卓槐抿了唇,他现在已经不把阮薇当成个人来看了,阴沉沉对追过来的艾大波道:“杀了吧。” 卓槐都这么说了,艾大波哪里还有忌惮,红着眼对着阮薇肩上那个只有眼白的鬼头就咬了上去,抓着男鬼的头发把他往地上摔。 男鬼身体跟阮薇融合了,女孩跟着被摔在地上,舌头打结道:“别杀我,别杀我,我出来!” 艾大波捏着他的下颌,咬着牙挤字:“好啊,你从她身体里出来。” 可他都融合了,怎么可能出来,男鬼不肯,掐着艾大波不想伤人命的心理跟他讨价还价:“你先放开我,你不能杀我,杀了你就成恶鬼了!” 艾大波把他往墙上怼:“你他妈以为我真的不敢杀?” 于佳佳拿着扇子被迫也跑上楼,看见归海梦,撕心裂肺地哭:“梦梦,梦梦你救我啊!” “你把扇子丢了!” 于佳佳用了全力把扇子甩开,反作用力让她跌在地上,眼见着被捅伤的手臂要二次受伤,归海梦小跑几步接住她:“打120了吗,救护车来了没?” “打了打了。”邱野跟上来,又卧槽了一声,“那个女鬼来了啊啊啊啊!” 闭着眼就往卓槐背后躲。 卓槐在气头上,捡了地上的刀道:“阴阳短刀是不能沾人血,但我能。” 归海梦惊了,腾出一只手拉住卓槐,央求道:“不行的,你会被判刑的。” 就算大家都知道卓槐杀的是个鬼,可唯物主义下众人只会要证据,谁会信你那些完全不着调的鬼神说? 场面一度僵持下来,打破僵持的是伸出手握住刀刃的女鬼:“我来吧。” 她脸上全是血,模糊了原本的样貌,阮薇看着心里发颤:“不,不要……” 女鬼拿着刀:“我不怕死的。” 她手起刀落,用阮薇杀人的刀捅穿了女孩的心脏,然后极干脆地抽出来,大量的血液在空气中迸溅,把对面的墙壁染成鲜红色的海,白色成了点缀的星。 艾大波当机立断,拧断了男鬼的脖子,头颅顿时化成齑粉飘散在空中。 它死了,但又没死,它可以在任何微小的嫉妒里复活,而人心的恶是永远不会死的。 “哇,来晚就看见一出好戏。”芦屋凉也落在窗户上,扫了眼扶着于佳佳的归海梦,死了的阮薇,站在原地不动的女鬼,最后把目光落在卓槐身上,“人还挺多,你打算怎么收场?” 卓槐一直捂着归海梦的眼睛,不想她见血腥,低声问:“还好吗,害怕我送你回去。” “可以的。” 经历那么多事情,归海梦好像也不是那么怕鬼了,讽刺的是她一直觉得恶鬼能威胁她的人身安全,但今天一天真正构成威胁的只有阮薇。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芦屋凉也不高兴了,“我来时看见了警车,最慢也十分钟就能到地方,你要不要指望我帮你清除这些人的记忆?” “……不需要。” 卓槐略顿:“我的意思是,不用清除记忆。” 他先捡起扇子给归海梦,然后冷静道:“清除反而露馅,这里有十几个学生,他们今天都清楚地看见女鬼出现和阮薇杀人,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照实说。叁人成虎,十几个都说自己看见鬼了,说不信都是假的。” “我不应该来,所以我没办法出面,你们也没有看见我出现,时间线截止到阮薇杀人,你们藏在房间里——你们叁个是藏在一起的,听见阮薇路过你们的楼层,然后上了这层楼。” “但是你们没有跟上来,从头到尾,你们没有到过这个楼层,一直到警察出现。” “只要没有人看见,那么这里的两具尸体就跟你们无关。” 因为牵扯的人数很多,而且警察很快就到,卓槐只能优先处理他们几个的事情,如果无法解释的地方太多但案件的结果已成定局,人们会本能地自圆其说,不管本质是欺骗自己还是欺骗别人。 “邱野,你带着两个女孩去你们刚才藏的房间,照顾好她们,今天的事情我回去会向你解释的,艾大波一块下去,这楼层的痕迹我来清除。” 归海梦指了指女鬼:“那她呢?” 卓槐捏了张符咒烧毁,轻盈的光点飘洒在整个楼层,把卓槐的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清了个干净。 “你……你想留在这里吗?” 女鬼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想跟他们在一起,但他们都困在镜子里,而我现了形会消亡的。” “我不在乎死不死,我想你救救我的家人。” 卓槐点头:“可以,你跟我一起下去吧,这楼层的鬼我会处理。” 芦屋凉也神色严肃,握了刀柄:“鬼就是鬼,无所谓救不救——还有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艾大波不搭理他,跟着归海梦下了楼,卓槐不想凉也横插一脚,淡漠道:“跟你无关,不要总是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卓槐,我本来就什么都知道。”芦屋凉也待在窗台上,没有下窗,“是你太优柔寡断了,恶鬼在这你不杀,你算什么阴阳师?” 卓槐把整个四楼清理了一遍,确定没有留下归海梦他们的痕迹,才转身对着凉也面无表情道:“世人有善恶,为什么鬼没有?你别忘了,鬼,本就由人而生。” “不是我优柔寡断,是你太刚愎自用了。” 凉也被他气到,咬着牙愤愤:“你一个混血的居然敢质疑一个纯血的……” 他话说到一半断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清除这楼上的人为痕迹,包括脚印,指纹,与周围物体的刮擦,卓槐只是用了两张符而已。 这是一个半血阴阳师绝不可能有的实力。 甚至——他自己都做不到。 归海梦没有去成警局,她先陪于佳佳去的医院,在医院里跟警察做了交涉,一直到半夜十二点。 归海梦联系了于佳佳的父母,然后问邱野他们那边的情况。 邱野说警察找到两具尸体,有一具是个杀人犯,因为学生们都一口咬定见鬼了,而且描述很像多年前居民楼的受害者,导致这个案件进展不下去。 但邱野那边没有事,因为警察没有找到什么物证,也没有目击者。只知道阮薇杀了两个学生,伤了一个,对面又是个杀人犯,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两具尸体互相伤害,鱼死网破。 于佳佳的父母来的很快,再叁谢过归海梦后接过了照顾于佳佳的事,归海梦不太想待在鬼那么多的医院,离开时在门口见到了卓槐。 “你那边怎么样?” “转生的转生,消亡的消亡。”卓槐把她抱怀里,“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处理阮薇这件事的。” “不怪你,救也救过,劝也劝过,阮薇自己愿意就没人能把鬼从她身上扯下来。” 归海梦表示理解,但她仍惋惜一个本该活得灿烂的女孩子,就因为一念之差葬送了自己的命。 愿她转生后,别再因恶意害了自己。 难如初(一) 阮薇这事在学校里闹得很大,还上了网络,阮薇的父母不相信自己孩子会杀人,被杀的学生父母也不相信自己孩子就这么死了。 参加过学生聚会的十几个学生都不安生,学校警局来回跑,还要被家长纠缠,归海梦还加了一个医院。 “我彻底相信这世上有鬼了。”于佳佳用没有受伤的手嗑瓜子吃,不忘给归海梦一把,“蹭到骨头了,万幸不严重,马上就能出院了,不然我就没法考试了。” 归海梦没有嗑瓜子的欲望:“对不起啊,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砍人的又不是你,你愧疚什么?”于佳佳摆摆手,嗨了声,“你受伤不是会被鬼附身的吗,万一附身把我杀了岂不是更完蛋?不要愁眉苦脸的啦,谈恋爱的人不都活得很甜吗?” 归海梦扑哧笑出声:“伤成这样还能贫嘴,你很有本事。” “呸,我这是乐观!”于佳佳眉眼飞扬,“不过我最近是不是招鬼啊,鬼屋那次手机莫名其妙到了你手上,你说遇鬼我也不记得了,这次血腥玛丽也是,我应该是触霉头了。” “不是你的原因,碰巧。”归海梦看见邱野拿着手提进来,茫然道,“你怎么还拿着电脑?” “抄……不,是写论述题。”邱野咳了一声,故作漠然地扫视了圈病房,“像我们学生会的,日理万机,忙死了,你们体谅着点。” 于佳佳又翻白眼,她嫌弃邱野天天装高冷嫌弃得不行:“有本事别来啊。” “有本事别受伤啊。” 邱野坐在旁边,得意道:“会长都亲自来看你了,你应该感到荣幸。”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躲阮薇她妈妈。”于佳佳无情拆穿,“警察来我这里好几次了,但是真的查不出东西,我猜会不了了之。” 归海梦等了会儿,看见于佳佳父母进来,跟他们礼貌告别,离开医院扑向来接她的卓槐。 “还回学校吗?” “不回了,我们从外面凑合几天吧。”归海梦不好意思地坦白,“我也要躲阮薇妈妈。” “可以。”卓槐也不想回学校,他虽然不用面对阮薇的麻烦,但芦屋凉也却像个狗皮膏药天天往他身上黏,心烦,“带你去我家吧。” 归海梦迷惑:“你家在省外啊。” “我妈妈来这里出差,租了个小公寓,结果客户临时有事要出国,日期延后了。”卓槐看着卓棠发来的地址,“她让我过去住一段时间,不然房租白交了。” 归海梦想了想,乖巧点头:“好呀。” 她没带多少东西,心想住个叁五天就够了。这不是自己家,哪怕是男朋友也该保持人与人之间基本的距离感,况且这个时间大约足够躲掉麻烦了。 她因为跟卓槐同居过,接受的很快。 但跟在她身边的艾大波五雷轰顶,既震惊于自己纯洁天真的小主人这么轻易地就被卓槐给拆吃入腹了,又悲愤于以后自己不能每天都缠着归海梦摸胸,顿觉生无可恋。 艾大波心情复杂地进了公寓:“我……?卓槐,你管这叫小公寓?” 卓槐看了看眼前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也有点意外:“我不知道,小公寓是我妈的原话,但房子是方叔租的,大概觉得不能委屈了我妈。” “这么有钱?”艾大波攀着归海梦,“我仿佛明白你为什么跟卓槐谈恋爱了。” 归海梦好笑,面上严肃地点点头,摸了摸艾大波一头大波浪卷发:“你明白得太晚了,也不想想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虽然不用上晚自习,但作业就够归海梦受的,她还需要考英语四级,还要给家教的初中生备课,直到晚上十点还趴在桌子上奋战。 卓槐湿着头发撑在她两侧:“你不是周末才去家教吗?” “到时候赶就来不及了。” 少年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有着沐浴特有的干净清香,那香气轻如薄纱,若隐若现,在她鼻尖漫延着诱人的沁。他发丝的水凝成了雨滴,坠在她手背上,晶莹圆润,好似能映出他的倒影。 去他的备课。 归海梦放下笔,仰着头伸手:“要抱抱。” “嗯,不写了?” 卓槐把她拦腰横抱起来,少女的软绵在他怀里,像天边跌落的云团。 “美色当前,谁还管工作啊。”归海梦说得理所当然,在他怀里晃着腿,“还是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 卓槐把她抱床上:“可你把我蹭硬了。” “……啊?” 归海梦懵住,她心想自己又没勾引又没撒娇的,卓槐怎么起的反应?太久没做了吗,不对吧,前几天不还折腾了好几次…… 她还胡思乱想着,卓槐勾了勾她鼻子:“你走神的不是时候。” “没有啊,我就是在想,”归海梦想什么说什么,“这么高频度你能受得了,不是说射太多就肾虚,精尽人亡什么的吗?” 卓槐脸黑了:“这跟说我不行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这么说的嘛,这又不是18禁小说。” 卓槐咬了下她的唇:“我跟你说了让你少看这些东西。” 他没给归海梦的反驳的机会,把咬变成侵略性的吻,同她的唇舌缠绵,让她的呼吸都染上自己的味道。 女孩被他吻得大脑缺氧,情欲顺着血肉悄悄在四肢百骸游走,皮肤浮上四月桃花盛放的粉,她不受控制着朝着男性躯体靠,像渴求氧气的鱼。 卓槐掀她的睡裙底,蓦地愣了愣,皱着眉头朝门边看:“出去。” 归海梦被他冷肃的声线吓了一跳,揉着眼睛瞥过去,惊悚地发现艾大波正开了个门缝,眼睛冒光地偷看,即使拿扇子盖了下半张脸,都挡不住他满脸看戏的兴奋,就差把瓜子了。 “好咧。” 艾大波把扇子朝里一丢,求生本能让他立马决定逃下楼,一想到归海梦,又回过头来:“主人,悠着点,我估计你下不来床。” “滚开。” 难如初(二) 归海梦看见艾大波干脆地关了门,半晌笑出声来。 卓槐捏她下巴:“你还笑?” “没有啦哈哈……”归海梦笑着躲开,揽着他的脖子撒娇,“难得见你生气,一时没忍住。” 她一笑他心就化了,认命地栽在她手上,低头温柔地吻她锁骨上深色的烟痕,掀起她的裙子揉捏女孩小巧顺滑的乳房,指节上的纹路同她的乳头热切接吻。 “我生气你开心?”少年的呼吸近在咫尺,吹红了她的脸颊,“不过你笑起来,我很开心。” 归海梦被他说话间呼出的温热气息熏得心尖酥麻,腿间像是起了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痒,尤其穴口好似滴水一样,内裤洇开越来越浓的水团。 “痒。”归海梦并了腿。 卓槐也发现了,将她的衣物脱下来,冷白的灯光下,女孩细嫩娇弱的私处呈现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小阴唇保护着花穴入口,羞答答的垂下去,贝肉丰满,颜色诱人,很难相信这么狭小的细缝可以把他的东西都吃进去,可的确次次入底,里面都是让他沉迷的原罪。 卓槐伸进去一根手指,不紧不慢地抽送,已经湿透了的甬道发出色情的水声。 归海梦呻吟着,想要合拢腿,但卓槐不让。 他握住女孩的脚踝,抽了手指,低头轻巧地含上去。 归海梦是没想到卓槐会在床上给她口交的,他都没让她口交过。 脑子里好像有把七弦琴,琴弦啪啪啪全部断裂,留下空茫的琴板,像在映照着女孩的无措。 她声音从呻吟变成更粘稠的呜咽,娇滴滴的,仿佛能拉丝。 归海梦撑着手后退:“我不要,卓槐……” 她说到一半就断了,滚烫的性欲汇集到她极度敏感的穴口。 他的指跟他的舌是两种感受,是炽烈的柔软碰上另一种柔软,少年用唇舌描摹女孩性器的形状,舌尖抵住她的花穴入口,濡湿的液体被他舔舐,内壁更加空虚。 归海梦轻而易举地被弄出哭腔,羞耻让她连身体都不敢挪动,木着腿任由卓槐动作,只能口中哀求:“哥哥,放开我,求你了。” 卓槐掌心在她腿根滑动,好似在安抚,舌头却顺着半开的穴口,进入女孩娇媚的的花穴里。 归海梦声音又变了,她想逃也逃不掉,密不透风的快感和翻山倒海的酥痒让她软了身子,被禁锢住的小腿开始痉挛。 “哥哥……” 她去推埋首在她腿间的少年,她的身体还不适应这种新潮的快乐,而她总会去逃避所有的不适应。 卓槐松开她,同她接吻,怒涨的肉棒没有空隙地插进去。 归海梦立马就高潮了。 她花穴本来就没有规律的收缩,而卓槐的进入强势又恣意,刺激的女孩身子攀上高峰。 她急促地呼吸,依靠着他,眸间水汪汪一片。 卓槐沉了下颌,一本正经同她耳鬓厮磨:“你吸的好紧。” 声音沙哑,连归海梦都听出让人心惊胆战的欲望。他甚至不等她缓过来,固定住她的手,性器微微抽出,再重重插入,力道越来越大地在她穴内操干 可归海梦还在高潮里,她怎么能承受得住一上来就粗暴的插弄,身体立马陷入无力的网,做不到迎合,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卓槐边吻边插,咬她的耳垂,一次次提高她接受的极限:“今晚都给我好不好,由着我来好不好?” “不……嗯啊……受不住……” 归海梦身子被卓槐干熟了,正常力度的性爱一次下来可以留些力气,可卓槐这个混蛋,热衷于探索性爱本身,更擅长于让她轻易到达承受顶端。 她果然不争气地软在了他身下。 归海梦腿张得很开,卓槐可以看见女孩的肉穴夹着粗长的茎身,阴道被来来回回地摩擦,高速的激烈动作把两个人交合处横溢的水液都操得生光。 但不够。 怎么能够,他在不能碰她的时候就着魔似的想过让女孩身上沾满精液,让她的穴被操得合不拢,现在他能碰了,他就强烈的希望把自己见不得人的念头都付诸在她身上。 能不能把她子宫真的射满,能不能把她干的穴肉外翻,能不能把让她潮吹,让她学会各种体位,让他的女孩变成含着肉棒求操的浪娃娃…… 真奇怪。 为什么说上手一个女孩会腻呢,他明明一次比一次不知足。 得到的心理满足,比身体上极致的快感,还让他食髓知味。 他的性爱经验都来自于她,也只能来自于她。 浮沉的性欲让归海梦脑子昏沉,因着是卓槐,她干脆放弃思考,接纳他给的身子上的浪潮。 正迷蒙间,归海梦的手机响了。 手机铃声让归海梦一个激灵,她把手机放桌子上,要拿需要下床,她就只能求卓槐:“等一下……啊,让我接电话。” 卓槐摁住她的手,下身的力道一分没减,性器粗暴地把女孩往床上钉,撞得女孩快感里都带上了酸麻:“答应我,今晚由着我操。” 无赖。归海梦瞪他,但毫无杀伤力,反而透着勾人的妖娆。 卓槐不放人,让铃声吵耳朵。 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是呼吸是呻吟都分不清了,身体的快乐让她流了泪,只好妥协:“由着你,都由着你,让我接电话……” 卓槐不跟她玩文字游戏:“由着我干什么?” “呜……操我……太深了!” 归海梦没接成电话,她又高潮了,这次跟着卓槐一起。 女孩整个身子汗津津的,呆在卓槐怀里抽搐着,下身泛滥成灾,水一股又一股地淌出来,大腿内侧全是。 她颤着手拿手机,是范尹璐打来的,随后给她打消息说她在上飞机,不要回电话了。 归海梦松了口气,她还不知道怎么用气都喘不匀的声音跟别人聊天,而且身体还软在男人怀里,怎么看怎么做贼心虚。 她刚放下手机,卓槐从身后抱过来:“试试,你能不能承受我的第二次。” “……” 艾大波你个乌鸦嘴! 难如初(三) 归海梦果然没起得来床。 好在今天没课,她不用担心上不成学的问题,不过要把堆在手上的工作做完。 范尹璐说她经过被占身一事彻底看开了,什么男人不男人,钱它不香吗,知识它不香吗,于是跟养父母商量着重新读书。 归海梦含糊着答应,挂了电话就觉得饿。 昨天的事情她都不想回忆了,小穴都被干的没知觉了,现在还酸着,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归海梦躺床上使唤卓槐做饭:“我这个女朋友当的太辛苦了。” 卓槐昨天干了个爽,此刻只能道歉平息女友怒火:“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跟我说。” “想吃火锅!” 下午能下床后,卓槐就带她去了火锅店。 四五月的天气已经入夏,尤其这几天气温高达30c,柏油马路都被烫脱了色,知了趴在树杈上有气无力地叫,呼啸而来的风染了太阳的颜色,在皮肤上留下火一样的烙印。 归海梦热得不行,穿了短袖又套了大款的膝盖往下的防晒衣,刚到火锅店就后悔了:“这么热的天吃这么热的食物,我一定是脑子瓦特了。” 卓槐回头:“钱都付了,吃完再走吧。” 归海梦最容易给资本低头,闻言叹了口气,坐在隔间里跟卓槐商量着点餐,等餐的时候看见广告牌上的模特,托着下巴道:“那件衣服。” 卓槐扫了眼:“白无垢,日本婚服。” “……我是觉得有点眼熟,好像从哪里见过。”归海梦搅着小碗的蘸料,仔仔细细地回忆,“啊,对,给我镯子的小姐姐就是穿的这身衣服。” 卓槐动作停了。 他没抬头,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用力:“小姐姐?” “是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段记忆有点模糊,就是小姐姐把镯子戴我手上,然后其他的我都记不清了。” 归海梦一向记忆力不错,高考题都还记得,不应该记不清怎么戴的这镯子。 卓槐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久违的愧疚感浮上心头,他余光看见落在腕间的银镯子,安静,却可能带着隐性危险。 “梦梦,其实我……” 他话没说完,隔间突然起了一声高亢的惨叫。 归海梦吓了一跳,到嘴的肉都掉了,她转头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踉踉跄跄冲出去,推开了所有的上前问询她的工作人员,开门跑了。 火锅的味道穿透力强,满室都是食物的芬芳,只是归海梦同鬼打交道久了,血腥和恶臭这种味道已经很熟悉,轻易闻出对方的房间不对劲。 好奇心作祟,她要往里瞧,卓槐拉住她:“别看。” “嗯?” “招鬼了,里面全是血。”卓槐道,“我怕你吃不下。” 归海梦想了想那个场景,立马乖乖低头:“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陈欣妍吗?一开始你遇见我的时候。”卓槐云淡风轻,“因为沾染怨气,又手握人命,所以一直在招鬼,刚刚隔座是她,引来了恶鬼,陈欣妍自己丢下同伴跑了。” 归海梦看见对面房间手忙脚乱,有的打120,有的帮忙架住受伤的人,心里一抽一抽的:“她会死吗?” “大概不会,但,”卓槐指了指归海梦的身后,“它会。” 归海梦这才看见昏暗的角落里,有个鬼扶着衣架站立,他捂着自己的腹部,看起来好像受了伤,而且比起其他的鬼魂,这个的身形很淡,几乎已经是半透明状。 归海梦认出来,这是当时酒店看见的陈欣妍的男朋友。 “求求你,帮我。” 鬼魂朝归海梦哀求,他大约以为女孩比卓槐更好说话。 事实也如此,归海梦咬了下唇,又开始犹豫:“你这是怎么了?” 卓槐一言蔽之,不冷不热的:“跟恶鬼相斗,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他不知道是第几次提醒归海梦,“不要这么善良,你也知道陈欣妍是什么样的人。” “陈欣妍是不值。”归海梦低着头,“可是,为了陈欣妍拼命,不更不值?” 归海梦还是答应了。 她吃完火锅,要了陈欣妍的住址,心道送佛送到西,况且眼前男人不是恶鬼却要消亡,实在可怜,帮一帮也不掉块肉。 卓槐还能说什么,一块陪着去。 可惜现实不给他这个机会,卓槐刚出门就看见一群明显在等着他的人,心里起了难平的焦躁。 归海梦看他们都盯着卓槐:“找你的?” “躲也躲不掉。”卓槐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你先去,一会儿我去找你。” 归海梦掂量了一下轻重缓急,她是知道卓槐能力的,于是顺着点了点头:“好。” 她走以后,卓槐表情冷下来,压着声调:“你们家族真会给人添麻烦。” 这些都是跟着芦屋凉也来中国的家族人,他们本来是不打算管卓槐这件事的。 可是——芦屋凉也说,这个少年有着纯血阴阳师都很难达到的实力。 阴阳师家族不接受混血种,绝大部分原因就是混血种根本达不到纯血的天资,在家族里只能做个废物,可是当出现例外,特别是卓槐这种谁都想不到的例外,半血反而成了优势。 至少,不会因为刚到任务地点就被闻到味道的鬼魂察觉,然后逃之夭夭。 芦屋凉也是不会让卓槐好过的,他擅长使些不入流又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于是整个家族都知道芦屋优太的儿子实力超群,达到了家族严苛选拔的及格线以上,从来无人想过,没有家族指导又独在异乡的少年是要付出多少血泪,才有今天古井无波的模样。 过程有什么用,有结果就够了。 为首的人对卓槐鞠躬,礼貌道:“您是家主的儿子,自然也是我们家族的人,我们有照顾您的义务。” 卓槐冷笑一声:“真不要脸。” “……”男人恍若未闻,语气和表情都挑不出毛病,恭敬且谦逊,“家族很重视您的情况,让我们对您目前所能达到的资质做个调查,如果可以,我们希望您能回到我们家族。”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卓槐拒绝得干脆,转身就走。 男人拦住他:“我们会跟卓女士联系的,并且会为之前对您的忽视做出补偿,家主一直为丢下您而难过,我们也一直希望您能够与家主团圆。” “前提是,我需要达到纯血阴阳师的实力,不然,我什么都不是。”卓槐声音已经不能用冷形容了,冰针似的讽刺扎在面前人心上,“可你比我更明白,你们家族能给的,都是我根本不稀罕的东西。” “那归海小姐呢?” “严格意义上,归海小姐,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 卓槐顿住,皱着眉道:“你什么意思?” 难如初(四) 归海梦记得这个地址,是最开始歪脖子鬼大叔的那个小区。 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小区,幼儿园旁边那口发现尸体的枯井已经被水泥封死了,几个小孩子趴在上面猜丁壳。 归海梦跟着男人一起往后走,走了一段又返回来,蹲在旁边一个小女孩的身边:“嗨。” 女孩子迷茫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她是那个夜光下像个天使落到凡尘,却亲手拆散了她家庭的女人。 她警惕地望着她,做出逃跑的姿势:“你要干什么?” 归海梦不介意她的敌意:“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家现在怎么样了,嗯,我指的是阿姨过得好吗?” 女体尖锐了嗓音:“好得很,不用你关心。” 其实算不得好,妈妈离婚后七大姑八大姨都来纠缠,中年女人都喜欢嚼舌根,很快大家都知道她爸爸是个杀人犯,她妈妈是杀人犯的老婆。 可妈妈也是受害者,谁会跟仇人生活在一起呢。 她自己呢,小孩子指着她说“你爸爸是杀人犯!”,没人愿意和她玩,好像这标签要贴她身上一辈子似的。 归海梦没有读心术,她说好她就不再问,看着女孩轻声道:“我也是杀人犯的女儿,杀人的是我妈妈,被杀的是我爸爸。” 她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意:“可是怎么样呢,我也得活。” “你也得好好活着。” 她敲了陈欣妍的门,一直敲,一直没有人应。 归海梦懒洋洋道:“有人吗,没有人就吱一声。” 楼道安静下来,归海梦哦了声,理所当然道:“那就是有人。” 她退后几步,一脚踹在门上,重重一声:“陈欣妍,我数叁声你出来,要不然你杀了你男朋友的事情,可就兜不住了。” 里面蓦地蹬蹬几声响,像是有人仓皇地扑过来,陈欣妍开了门,脸色苍白:“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年轻女人消瘦得很厉害,颧骨高高凸起,短发遮了大半张脸,让归海梦想起来鲁迅先生笔下那个细脚伶仃的圆规一样的杨二嫂。 这才大半年,她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还记得我吗?”归海梦不答反问,慢悠悠地说,“去年九月份你计划跟男朋友登山,住酒店的时候插了队,当天晚上在酒店浴室扯出了一把带着人皮的头发。” 陈欣妍衣服都没换,还带着刚才的血迹,把她脸衬得比墙皮还白。 “你……” “我是被插队的那个女生,你的房间有鬼,我能看见鬼。” 陈欣妍精神有些恍惚,归海梦接着道:“因为染上怨气,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招鬼,刚刚在火锅店,也是你把别的鬼招来了,才让你朋友进了医院。” “不过,进医院还是小事。”归海梦抓着门,低头对陈欣妍说,“那次登山有个断头鬼一直吓你,在你爬山时割断了你的绳子,为了活着,你把你男朋友给推下去了,抓着他的绳子逃走了,是吧?” 陈欣妍跌在地上:“你怎么知道,没人知道的,那时候周围没有人的!” “我没看见,你男朋友告诉我的。”归海梦扬了扬下巴,“他就在这里。” “他让我……” “求你!” 陈欣妍却打断了她的话,跪着向前抓住归海梦的防晒衣,狼狈道:“求你让他走,求你让他不要缠着我了,我想活着,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归海梦话断在半截,看她脸上一串串眼泪落下来。 陈欣妍却又转了个方向,冲着刚刚归海梦指的地方磕了个头,嗓音哑得想被割裂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都死了,你死了你还来纠缠我干什么!” “不要再害我了,你让我活着好不好,你不是爱我吗,我求你,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你放了我啊!” 劈了嗓子的音调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转,那女人的恐惧和自私化成带着血的刀子,冲着男人挥过去。 “……卓槐说的对。” 归海梦扭头看半透明的男人:“你怎么就是为了她呢?” 男人低着头,做了一个要擦陈欣妍眼泪的动作,自然无果。 归海梦扭头,不看。 “他没有纠缠你。”归海梦压着心里的不适,还是把想说的说了出来,“相反,这段时间你活得这么安稳,是因为他一直在你身边,只是刚才为了救你,跟别的鬼拼了个鱼死网破,现在就要消散了。” “他让我对你说,他不怪你,别有负担,他想你好好活下去。” 归海梦蹲下来,盯着陈欣妍,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消散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你死了还有下辈子,可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归海梦嗤笑一声,眼里却起了水雾。 “怎么就为了你搭上了自己呢,这世上好姑娘那么多。” 陈欣妍瘫在地上,微张着嘴,眼睛里呈现一种无知的震惊,好像并不相信被伤害的人还可以反过来保护她。 男人随着她低下身,用接近透明的手给了陈欣妍一个拥抱。 “可是我愿意啊。” 楼道里起了阵风,把无法维持人形的灵魂吹散。 陈欣妍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已经浑浊的眼色变得鲜活,她像要伸手抓住些什么,但最后落入她掌心的只有凉薄的空气。 她连他最后的碎片都留不住。 陈欣妍看着自己的掌心,半晌,终于徒劳地大哭出声。 “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回来……” 她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可是短暂的悲伤过去,她依旧还是她自己。 深情在自私面前,什么也不是。 他什么都没改变。 归海梦揣着口袋下楼,她只是来传话的,并不负责陈欣妍之后的人生,她不觉得她哭过一场就能大彻大悟,痛改前非,爱情没那么伟大的力量,只要活着就一切都能过去。 她在楼下看见卓槐,挥了挥手。 卓槐等着她跑过来,他表情是她看不懂的,破釜沉舟,又害怕沉舟后什么都不剩下。 “你怎么了?” “有件事,我要现在就跟你说。” 向阳处(一) “你跟卓槐吵架了?” 于佳佳看了眼丧气的归海梦,发觉她有段时间没跟卓槐一起了,虽然他俩一直挺低调的吧,但于佳佳作为吃瓜第一线,她都吃不到瓜,那一定是有问题。 想到这里,她赶紧拍了拍邱野:“出来,你家卓槐是不是惹到梦梦了,妈的我要兴师问罪。”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卓槐好蔫的样子,可别是归海梦喜新厌旧抛弃卓槐了吧。” “我呸!”于佳佳怒喝一声,“梦梦,你跟卓槐分手啦?” 归海梦趴在桌子上,攥着镯子:“没有。” “那你这么病恹恹的干什么?吵架了?” 归海梦攥着镯子,银镯戴的时间长了会氧化变黑,但这个直到现在都像新的一样,银白处甚至能反光。 “……他骗我。” 他骗她,而且骗了好久,曾经他斩钉截铁地说他拿不下来,说他没有办法,可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却是心虚地说“这是我的东西”。 他说这镯子叫一心镯,有一对,另一只在他手里。 一心镯是芦屋家族的传承物,历来只给继承人,或者说是继承者和家族选定的,继承者的妻子。镯子的上一位男性拥有者是芦屋优太,他把镯子给了卓槐。 剩下一只,在日本的家族内部。 一心镯除了身份上的认证作用,最多就是互相定位,归海梦是第一个戴上这镯子的普通人,因为普通,所以镯子更倾斜于卓槐这方。 也就是说,卓槐能定位她,但归海梦做不到。 一开始看见归海梦手上有一心镯时,卓槐的第一反应就是芦屋家族给他找了个未婚妻,但转念一想,他根本不受家族待见,更别说选妻了。 后来他又想过,眼前这位可能跟家族继承人有关,但归海梦自身经历推翻了这一点。 他一直挺好奇她跟镯子有什么关系。 芦屋家族给出了官方解释,这镯子本来应该是给芦屋凉也的,可是他们知道镯子不在优太那里时已经晚了,因为阴阳师之间能互相定位,当时家族有人去中国,想要专门要回镯子。 然后镯子一代只给一个人,这代给了卓槐,就认了卓槐为主,要回来也是没用的。 芦屋家族的规矩在少年这里破了。 派去的人是芦屋凉也的未来妻子,和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芦屋雪奈,她没有正常阴阳师的能力,只有在跟鬼魂接触时才能看到对方的过去。 后来这能力从鬼发展到人,过去也被扩展到未来,她在接触归海梦时,就看到女孩未来与卓槐的纠葛。 既然要回无用,她也不想跟卓槐牵上关系,于是使了点小手段,把镯子扣在归海梦手腕上,心满意足回去交差了。 “但那跟我喜欢你没有关系,我不会因为这只镯子就接受一个女孩的亲吻,也不会因为这个镯子选定我的女朋友。” 卓槐握着归海梦的手,很用力。 “可是,可是你骗了我啊。”归海梦无法接受,“你明明可以把我镯子摘下来的,那样我就不用见鬼了,我可以正常的生活啊。” “但那样……” 但那样你就不需要我了,我在你生活里没有存在的意义,后续纠葛也都烟消云散。 卓槐不想这样,他没法接受女孩从她的生活里抽离,他明知道她会生气,可他还是私心向着自己。 他想抱她,她不给他抱,她想他怎么这么无赖呢,之前亲亲抱抱都要问她愿不愿意,为什么要在镯子的事上撒谎? 她好生气,而且她想不通。 想不通的后果就是她不联系卓槐了,临走忘了让他摘镯子,现在也不愿意搭理他。 卓槐给她道歉,在教室门前等,在宿舍楼下堵她,在学生会里一遍遍说对不起,归海梦被他缠得没办法,她可能气消了,但依旧不想跟他和好,就拉黑,翘课,不出宿舍,不去学生会,点的外卖都让于佳佳帮忙拎。 冷战了这都有一周了,于佳佳察觉出不对劲。 然而她也没办法,归海梦看起来软软的,摸起来香香的,平常脾气也好,但她是真轴,在感情里糊涂了那么久,非要把这个结理顺不可。 再说他们小两口,她怎么管? 冷战的第十一天,邱野找到了归海梦。 “不要来求情,我不会接受的。” 邱野很急躁:“不是啊,你们吵架是你们的事情,求求你先救人行不?” 卓槐发了高烧。 起初是低烧,后来退烧药不管用,开始高烧,卓槐同学特别能忍,邱野发现时他已经高烧一整天,起不来床了。 狗的是,都接近昏迷了,但卓槐不去医院。 邱野百般哀求,差点给他跪了,但卓槐就是不去,他只能找归海梦帮忙,来时卓槐已经烧到38.5c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行行好,就算分手也等去了医院再分,好不好?” 向阳处(二) 在去的路上,归海梦才神经大条地发现,卓槐不喜欢医院。 鬼多的地方,比如停尸房,墓地,卓槐来去自如,但他独独不喜欢来医院,归海梦跟他去医院的那几次,都是卓槐在医院外面等着,不进去。 他可能不怕鬼,但不害怕不代表愿意进去。 他还住在公寓里,密码是她的生日,归海梦深吸了一口气,小情侣再怎么闹情绪也要有个度,现在她就管不上什么撒不撒谎的事了。 房间里很暗,窗帘全都拉上,空调没开,空气格外的闷热。 艾大波蹲在卓槐床边,拿着扇子委屈道:“主人~” 归海梦没带走他,他又不能离扇子太远,所以这段时间都在卓槐身边。 太热了,归海梦不得不拿手扇风,但高烧的人反而畏冷,少年把自己裹进夏凉被里,皱着眉头,鼻尖细密的汗凝成水珠,不知道有没有醒着。 归海梦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吓人。 “卓槐?”她弯下身子试着叫他,“卓槐,你醒着吗?” 少年动了动睫毛,似乎很想醒,但身体做不到完全的清明。 归海梦轻叹了口气,软声软言地哄他:“我不生气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卓槐依旧蹙眉,半晌才伸手勾住她的指尖,似乎想要抓住她。 卓槐生来不爱去医院。 对一些人来说医院象征着新生与治愈,对另一些人来说,医院就是死亡和折磨,卓槐没多大感觉,他单纯觉得医院很吵。 出生、体检、疫苗、筛查……他没少被送到医院里。 芦屋优太在时还好,不在时凭卓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血脉压制有限,没少被鬼魂纠缠,他们纠缠还跟其他地方不同,大多数都是刚死或者半生不死,尤其不甘,非要让卓槐解决他们生前事,或者让他们活过来。 卓槐是阴阳师,哪有这个本事。 所以常常就被一圈鬼魂围起来,哭,诉苦,威胁。 偶尔卓槐也很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跟别人不一样,他永远没办法跟外面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别人想要漂亮的洋娃娃或者炫酷的变形金刚,他只想要睡个安稳觉。 只不过恶鬼并不给他实现愿望的机会。 卓棠那时候还是个私企职员,薪资不高,下班还要打零工,卓槐就住在一周只能回一次家的寄宿幼儿园里。 他叁岁,或者四岁的时候,幼儿园腾出一块空地建了一个小型游乐场,孩子最喜欢新奇的玩意,尤其在玩的东西上,幼儿园的滑梯就成了大家都抢着要去的地方,常常要为此吵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就出来了一个据说是“有关系”的头头,由他说了算,谁可以玩谁不可以玩,不可以玩的不仅不可以玩,还要被其他小孩子追着打,羞辱,美名其曰说是惩罚。 于是刻在骨子里的趋利避害和从众心态就在小孩子群里暴露的彻底:大家都为了去玩,或者说,不受惩罚,对为首的小男孩谄媚,零食和玩具堆在他桌子上,最后都放不开了。 小孩子的阿谀比成年人来得坦率的多,赤裸裸的,不需引导。 卓槐是个异类。 他本来就没玩的心思,整日被鬼缠得烦死了,再说卓棠为了养他节省到叁块五的面包吃两天,他凭什么拿家里的钱供别人家的祖宗? 好啦,这下大家都不用担心了——被揪出来的一定是卓槐。 突然这个小小的男孩就被大家抛弃了。 没人和他说话,不管愿不愿意,可偏偏这男孩还整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摆着死人脸,谁会相信他是为了吓那些鬼呢,大家都觉得他这张脸讨人厌。 渐渐的,惩罚本身的诱惑已经超过了滑梯,大家翘首以盼着每天怎么取笑不合群的小男孩,然后指着他哈哈笑,仿佛做了件大好事似的。 讽刺的是,人类看不惯的男孩,却是众鬼要讨好的对象,因为想要卓槐帮他们实现遗愿,白日里他们怎么对卓槐,都会在晚上被原封不动的吓回去。 卓棠是在他发烧的时候看见他身上深深浅浅的淤青,才知道她捧在手上宝贝的儿子在别人那里遭受了什么。 她特别后悔生了卓槐,年轻时犯的错成百倍地返还在她自己身上,她没意见,可凭什么要让她儿子担,就因为她找了个阴阳师? 卓棠能吃苦,但她不苦卓槐,但凡卓槐想要的东西她都能给他。 可卓槐太懂事了,他什么都不要。 他从不向卓棠要求什么,也从来不对她说自己过的委屈,卓棠每次去接他的时候,问他这周过得怎么样啊,卓槐都是很认真的说“挺好的”,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儿子过得很好。 卓槐在里面打吊针,卓棠就在外面咬着牙哭。 她好恨自己生了个这么乖的孩子,她选择生孩子就是一闪念的事,可他默默承受着因为自己的特殊而要承受的代价,当母亲的还什么都帮不了。 卓棠就果断辞职了,带着卓槐去别的市。 卓槐离开医院的那天,领头欺负他的男孩因为被鬼吓得精神出了点问题,办了住院手续,看见卓槐就哭。 卓槐对那些邀功的鬼说,算了吧。 真算了吧,他就觉得累,他觉得当个人就够难了,还整天搞这些明枪暗箭的没意思,有多少人能真的把人生过成爽文呢?大家都爱看打脸报复,都不爱看卧薪尝胆,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明白苦才是现实,苦过头了也不一定就能看见晴天。 他干嘛非要以牙还牙呢,他又多不了一百块钱。 从那以后,卓槐就再也没去过医院。 他还是嫌烦,而且知道里面的人心都搅着浊水,没法细看。 向阳处(三) 但卓槐还是闻到了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混着初生或将死的复杂味道,熏得他脑子发晕。 他在意识完全清醒时睁了眼睛,陈白的天花板映入他眼帘。 啊,居然是医院。 卓槐心里升起些无力反抗的疲惫感,他转头看了眼挂着的吊瓶,和吊瓶旁边单手撑着头睡过去的归海梦。 他反应了一会儿,高烧持续不退让他意识陷入混沌,他隐约听到归海梦的声音,她说不生气了,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失而复得也不过如此,他看到自己握着女孩的手,恍惚记起自己抓了什么东西怎么也不放开。 是她,他就安心了。 他小心地翻了手,同她十指相扣,不过女孩貌似没睡熟,头往下坠,猛地直起腰来,惺忪道:“醒啦?” 卓槐把她往怀里带,不说话。 归海梦揉了揉眼睛,从旁边拿了体温计测他体温,低马尾落在他肩窝里,柔软的刺痒:“下38c,降温了。” 她低头问他:“还好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卓槐细细地瞧她,像要把她五官都刻在骨头似的,攥着她的手一遍遍的确定:“你原谅我了,对吧?” 归海梦嘴硬:“没有。” “对不起。”他就立刻道,“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水。”归海梦递给他,“嘴都干了。” 卓槐抿了唇,定定看她,固执地不接。 归海梦就没办法了,她无奈地笑:“原谅你了,喝水,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卓槐接过水杯,但依然没放开归海梦的手,女孩挣脱:“你握了一路了,我手都麻了,放开。” “不行。” “那我怎么去厕所?” “我抱你。” “呸,流氓。”归海梦骂他,起身看了眼吊瓶的剩余容量,“行了,真的原谅你了,不走。” 卓槐还没痊愈,嘴唇发白,蹙着眉头道:“医院鬼太多,要不我把你镯子摘下来吧。” 归海梦摇头:“不用了。” 卓槐抬头看她。 “不用了,我想好了。”归海梦说得认真,直视他,缓缓解释,“其实一开始我很生气,真的,但想了一晚上,这事又没办法说,我摘了镯子就一定是好事。” “可能看不见鬼,我会死在笔仙手里,会死在精神病院里,救不回我的尹璐姐姐,也不能一次次都死里逃生,我得承认看见鬼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但的确有些时候,它能保护我。” “何况快一年了,我也习惯了,要是还有什么突发状况,你还能立马知道我在哪里,挺划算的。” 她说着话的空隙,艾大波从房外不要命地奔来,鞋都跑掉了一只:“主人,主人救我啊!” 归海梦听不到,卓槐往外看了眼,就看见艾大波小脸煞白地扑到归海梦身边,芦屋凉也从后面追过来:“呵,卓槐,几天没见虚弱成这个样子了?” 祸不单行。卓槐敛了表情:“你来干什么?” 归海梦回头,她摸了摸下巴,挣了卓槐:“别腻歪了,人家是来找你的。” 卓槐就更不喜欢凉也了。 凉也看出来了,但他今天不是来挑衅的:“你一个阴阳师,不抓鬼,反而还让鬼呆在你身边?” 他这么一说,归海梦看见艾大波了。 他学民国的那些贵太太们穿了件开叉修身的旗袍,盘着头,掐了凤仙花色的指甲,就连头上都戴了顶黑色的网纱帽,要不是手里握着把扇子,她都不相信眼前的美人是个带把的。 归海梦扶着艾大波:“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他妈怎么知道今天触霉头了!”美人张口就控诉,眼泪汪汪的,“他,他一直说什么非我族类,该去阴间,我这一路使出吃奶的劲才跑出来的!” “我说的不对吗?芦屋凉也提到这个话题,就变得很严肃,“你滞留人间数百年了吧,还不走,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男生一把阴阳短刀掷过去,被归海梦拽着艾大波躲开了。 卓槐烦他的冥顽不灵:“我说过你不要管我的事,你怎么就非要找我的麻烦?” “是你失职在先!” 卓槐冷笑一声:“你们家里人有教过我什么叫‘职’吗?” 他一提这事,芦屋凉也就理亏,但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没人教你也该知道,鬼魂跟我们站在对立面上!” 他说完卓槐没什么反应,艾大波就急了。 他蹭的一下蹦起来,指着芦屋凉也的鼻子撒泼:“你说谁是鬼呢?什么破眼神,你瞎了吧?老娘一个道士辛辛苦苦替天行道,咱还是同行呢,怎么着,你他娘的还兴卸磨杀驴呢?” 他那些中文词汇把芦屋凉也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里面的弯弯绕绕他都听不懂,然而阅读理解做多了,他还是能抓关键词的,眼神非常迷茫:“道士……是什么?” “不要哭啦。”归海梦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先照顾病人还是先安慰孤苦无依的大波美女,抽了纸巾,“你体谅一下人家,日本来的,肯定不懂中国文化嘛。” “我可去他妈的!”祖安美女在线口吐芬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士,多少年才凝聚而成的优良文化,我们道教成立的不比他阴阳师早?连卓槐都看出门道来了,他还觉得我就是个鬼,这不文盲吗?” “好好好,他文盲,他就是个文盲。”归海梦拍了拍艾大波,控制着情绪,哄小孩似的,“咱不跟他一般计较,好不好?” 芦屋凉也站在一边,表情特别挫败。 他挫败的原因很简单——他一个堂堂继承人,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在卓槐面前是真的败得彻底。 艾大波敢跟卓槐闹着玩,但真打是打不过的,而且也不会跟他打,而芦屋凉也,他虽然也怕阴阳短刀,但从这个场面来看,艾大波敢跟他单打独斗地干架。 关键是,道士是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啊。 没人教过他,更不会有人觉得他会遇见中国的道士。 比阅历,他得服输。 向阳处(四) 艾大波很烦人,他不仅哭,他还不让芦屋凉也走。 “你侮辱了我们祖上几千年的清白,你还想走,你想得可真美!” 芦屋凉也又没对付过这种哭啼啼的鬼,尤其他虽然带着把,却又有着36d,凉也实在难判雌雄,只觉得人生给自己上了一课:“那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要让你知道中国文化的厚重!” 归海梦咬着下唇,拼命忍住不笑,一边把扇子递给迷茫的男生:“自求多福吧,你可能揍不过他。” 凉也想说我可是个纯种的,但迟疑一下,没把话说出来。 他觉得她说的对。 艾大波把归海梦要的东西给她:“主人,我要打入敌人内部了,要是不幸殉职,记得把这个文盲往死里打。” “他不会的。”归海梦把艾大波送走,“小心他的阴阳短刀,等你凯旋。” 卓槐见她拿了条白色的纱布,不解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归海梦坐在他旁边,道:“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喜欢医院,我进来时垂死的鬼魂一个个跪在我面前,说他们不想死,我想如果我从小就这么被对待,那么我也不喜欢医院。” “可怎么办呢,你能摘下我的镯子,我却不能摘下你的。” “后来我想了挺久,我觉得,这应该是我唯一能帮你的方法了。” 归海梦扯了一节纱布,小心地遮上少年的眼睛。 深蓝色的隔间遮帘和凉白的墙面,在少年的视野里模糊,无数细小的光点一瞬间在他眼前扩散成圈,最后湮灭成明亮的黑。 卓槐感觉到归海梦在他眼前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以确保他看不到,卓槐却好似能从那黑里,窥见烈焰般的灯火。 灯火在他耳边扑腾了一下,轻快道:“好啦,这下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了。” 卓槐怔怔仰了头,循着声音,心里被未知的情绪填满。 等打完吊瓶,归海梦又量了一下他的体温:“37.3c,降得挺快,医生说降温后去他那里拿药,看看情况,再打几天就好啦。” 卓槐嗯了一声,他没怎么听,他心里的浪还在涌着。 归海梦牵着卓槐小心地下了床,一步一步引他绕过机械走到门边,她做贼似地瞅了眼四周,咳了一声:“安全,走。” 卓槐被她绑的严实,又不清楚整个医院的平面图,只能由着归海梦,他心里有很微妙的感触,一向是他洞察左右,做保护别人的强者,这还是头一次把前路交给别人,做被保护的那一个。 眼前黑得彻底,她的手却暖得出奇。 卓槐其实还能感知到周围还有鬼的存在,他是阴阳师,血脉天赋是变不了的,他能感觉周围越来越冷的低气压和鬼魂的低语。 他们围在他身边,像小时候一样。 卓槐下意识勾了勾小指,归海梦感觉到,回头问:“怎么了?” “……没事,走吧。” “哎。”归海梦下了一层,奇道,“是买煎饼果子的婆婆,我看见她了。” 卓槐没她印象深刻,与其说想起了婆婆,不如说想起了第一次见归海梦时,少女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别去,她身边有鬼。” “是我见到的那个吗?” “嗯,她儿媳妇远嫁,一个人,婆媳关系不好,觉得儿媳妇带坏了儿子,后来就干脆把儿媳妇赶出家门了,你看见的那次,她儿子和儿媳妇出了车祸,都死掉了,她现在身边应该待着她儿媳妇。” “记那么清楚?”归海梦想起他一开始对她冷冰冰的,恨不得做那烈夏都融不了的山巅雪,不服气了,“那你不记得你是怎么对我的?” 她学着卓槐的语气,板着一张脸:“同学,请你有礼貌点。” “对不起。”卓槐这段时间学会了认乖,“我对女孩都这样的,况且我也不知道你会成为我女朋友。” 他估摸了她的站位,揽住她的腰:“如果你生气,那我自请跪键盘。” 归海梦笑开,她可想象不出来这位孤高清冷的少年委委屈屈跪键盘的样子:“没有生气,医院里秀什么恩爱啊,还有谁教你的认错方式?” “没有谁教。”卓槐想了想,“邱野说,情侣吵架不管谁的错,都要男生先认错,不然就要追妻火葬场。” “邱野都教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离他远点!” 卓槐嗯了声,顿了下,闷声道:“我很庆幸你当时拉住我了。” “我是要抱大腿。” “给你抱。”他把她揽在怀里,很用力,“只要大腿,人不要吗?” “要人干嘛?” 彻底退烧后,归海梦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 她担心卓槐,一次就不要了,而且一而再再而叁地要求自己在上面,她对女上位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执念,然而这次卓槐虽然听她的,她却因为没力气半道终止,被卓槐反攻到整个花穴都酸了。 脱力的女孩可怜巴巴地躲他怀里,因为累睡得很快。 这次她又在一片幽深刺眼的纯白里,看见那个背对着她的日服女孩,她好像梦到过这个场景很多次了,可每一次醒来都不记得。 她认得女孩的衣服,白无垢,日本婚服。 “你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同以前不一样的,这次是女孩转过身来抓住了她。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太慢了。”她说,“太慢了,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 归海梦神情恍惚,纯白的世界在她眼里开始打转。 “我得带你去个地方,我得让你见到更多的鬼,这样我才能……” 这是归海梦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转生地(一) 归海梦掐着点赶上回学校的末班车。 阴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把远处霓虹灯的绮丽色彩模糊成朦胧的光晕,四周寂静无音,除了雨点砸在水洼里,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声。 归海梦踩上公交车踏板,身子突然有种下坠的不适感。 感觉只是一刹那,门从她身后关上。 公交车内没有开灯,司机的脸沉在阴闷的夜里,一声不吭,无端生出几分寒戾。 归海梦收了伞,谨慎地看了一眼后面,末班车坐满了人,大家或睡或玩,或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并无异样。 她稍稍放心,一路走到最后排。 最后一排只坐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像是白领,正赶着策划方案。 归海梦坐在边上,跟于佳佳聊着微信,她们这个学期刚刚结课,有一周多一点的自由复习时间,大一下的课程比较多,归海梦整理了一遍复习资料,打算扎在学海里贡献自己。 归海梦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雨滴在窗上留下一道道的蜿蜒的水痕,她能看见立交桥下等红灯的一溜长车,心道自己真的多疑了。 “梦梦,你回消息能不能快一点?”于佳佳在微信屏幕那边催她,“你睡着了吗,每次回消息都这么慢。” “每次?” 归海梦明明都是秒回的,她又没事干,哪里来的时间差?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在校门口接你。” 归海梦估计了一下时间,打字答:“最晚八点,现在还早呢。” “……”于佳佳说,“现在都已经八点十分了,你在哪里?” 归海梦心里一个咯噔,上拉一下,手机屏幕分明显示七点十二分。 “梦梦你在哪里,末班车在我面前走过了,你怎么没下来?” 归海梦扣上手机。 她看了一眼窗外,绚烂的夜景和断续的小雨都凭空消失了般,窗上干干净净,外面只有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的漆黑。 她脑子停了一下,容不得细思,一边问于佳佳几点了,一边跟卓槐打对话框。 她上错车了,但艾大波现在不在她身边,她不敢乱动。 卓槐回的很快:“别出声,等我。” 归海梦把手机调成静音,亮度拉到最低,咬着嘴唇观察四周。 “梦梦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现在已经快九点了。” 归海梦看着屏幕上完全对不上的时间,有点焦灼,她明白自己上了一辆与外界时间流速不同的车,那么车上坐着的只怕也不是人。 旁边的白领男跟归海梦打了声招呼:“你好,能帮我一个忙吗?” 归海梦怕不答应会引起些消极影响,只好坐了过去,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拿手机打字:“刚做手术,不能出声,你说帮什么忙?” 白领男见她不能出声,抬头有点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是这样的,能帮我看看这个软件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把电脑挪过去,新做的ppt模板上触目惊心的几个血红大字:“他们都是死人。” 归海梦怔怔地看着。 “我一上来就发现不对,这里时间跟外面不一样,司机也不让停车。”白领男朝后看了一眼,“你上车的时候我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有他们的尸体,我们得赶紧逃。” 归海梦好似被吓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打字:“逃?” “我们是活人,如果被他们察觉到,会被他们取代的。”白领男着急地压低声音,“等他们再一次停车,我们就跳窗跑。” 归海梦满腹疑问,她回头看了一眼:“为什么我没有看见尸体?” “只有停车才能看到,而且你最好不要往前走,因为会被他们察觉你是个活人。” 白领男见她还要打字,拽着她的手,又立马松开:“嘘,车停了。” 公交车真的停了。 白领男立马推开窗子,回头对归海梦说:“好机会,我先下去,然后来接你。” 归海梦探出头,车停一瞬间,四周的景色立马分明,这次是月明星亮的夜晚,在一个很狭窄的走廊边,旁边铁门森严,归海梦认出这是个监狱。 白领男隔着衣服被归海梦扶着跳下来车,立马回来拽她:“赶紧下来!” 归海梦看着他,极轻声道:“没有尸体。” “什么?” 女孩猛地把他推下去,松了手。 转生地(二) 她听说一个鬼故事,一个人上了半夜十二点的公交车,被告知这车上都是鬼,都在等着分食活人的灵魂然后取代他,这个活人怕极了,跟着提醒他的好心人一起逃下车,正要感谢时却听见好心人悠悠地说:“现在就没人跟我抢了。” 她立马想起这个鬼故事,是因为她首先猜出,这车里都不是人。 如果真如白领男所说,要取代她的身体,那么至少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哪怕一瞬间,但是自她上车以来,没有谁看过她一眼,即使是司机。 所以,归海梦觉得,他们应该都觉归海梦跟他们一样,都是鬼,至少不是活人。 让他们觉出她不是鬼的办法,就是,让她出声。 白领男出声了,但他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就说明他不是人——同时,他不停地想把她拉下车,制造两人独处空间,这让她不能不提高警惕。 谁知道是不是黄雀在后呢? 刚上车的是一对男女,看起来关系极微妙,坐在归海梦旁边。 女孩身形高挑,她可能没有那么高,但穿着类似军用风格的贴身衬衣和长裤,黑色军靴,都是显高的穿搭,把她衬得气质冷冽,却又眉眼生艳。 她气场压人,有种肃穆的疏离感。 但居然压不住身边的男孩。 同样的衬衫长裤和军靴,在他身上却是近乎魅惑的洒脱,他坐在她外面,翘着唇的侧脸懒洋洋的,痞气似乎能溢出来。 对比强烈,让归海梦都忍不住看了几眼。 男孩察觉她的目光,眸光随意地撇过来,笑了声:“我长得好看?” 归海梦愣了愣,立马环顾了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这里。她心里疑问越来越多,没有头绪,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呵。”男孩又笑了下,转头对着女孩道,“你看,npc都学会撒谎了。” 女孩不转头,很淡的:“我才是考生。” 男孩又笑:“要不过去套个话,如果你没吃醋的话。” “你见哪个考生会吃考官的醋?” 男孩笑着摸摸鼻子,挑着眉压低声音:“你见哪个考生会被考官压着上?” 归海梦呆了。 好一场大瓜,她都忘了这公交车里的危险了。 女孩冷冷瞥了男孩一眼,脸不红心不跳:“林出川,这只是个游戏,你对我而言只是通关带的外挂。” 林出川笑容依旧,甚至笑得更欢:“我等着你走时也这么说。” 归海梦听得云里雾里,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一脚踩了某个系统文的开关,进入了一场联机无限流游戏里。 公交车再次停下。 这次的风景归海梦认识,是在她们市区边缘,胡飞别墅旁。 预感来的莫名而且强烈,她歪头看去,上车的正是卓槐。 归海梦心底顿时充盈了安全感,站起来小跑着去接他,被卓槐抱了个满怀,卓槐看了眼车上的空座,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拉着她坐下,开始跟她用微信交流:“别说话,他们现在还意识不到自己处在将死状态里,你说话会激醒他们,引起混乱的。” “……将死状态?”归海梦没想到,“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死人吗?可是刚刚有个人告诉我他们都是死人啊。” 她把事情跟他说了一下,心里不安:“那我是不是害了他?” “没有,他上了这辆车就会被标记,哪怕中途下车也会被牵引进来。” 卓槐很耐心地跟她解释清楚:“这辆公交车跟外界时速不同,是专门接送一些特殊人群的,你说的那个人应该自己觉出不对,以为可以通过抢夺别人的身体回去,但并不是。” 他们俩打字交流期间,叫林出川的男孩一直看着他们,唇边还是有散漫的弧度,但神色渐渐若有所思起来。 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女孩,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与此同时,芦屋凉也拎着把扇子,截住被归海梦推下车的白领男。 “哟。”芦屋凉也半真半假地笑,“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身上……啊,归海梦也在。” 艾大波立马出来了,拿着扇子露出一双媚眼如丝的眼睛,推凉也:“带着我带着我,我还要去找我主人呢。” 芦屋凉也见识过艾大波多缠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他揪着不明所以的白领男:“走吧,搭个伴,一起找死去。” 卓槐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人,座位满人了,之后公交车一直没有停。 归海梦接过卓槐给她带的包,里面工具和零食都有,但归海梦没办法吃,只能哀怨地等着下车。 于佳佳被卓槐嘱咐过,意识到事情有点复杂,没再问归海梦,转而跟邱野商量着怎么为这对狗男女打掩护,顺便菜鸡互啄,约着一起去复习。 万一他们考试前回不来,总不能自己要挂科啊。 有卓槐在,归海梦就感觉自己背后有根脊梁骨撑着,没那么害怕了,甚至有点想睡觉。 她在快睡着的时候被卓槐勾了勾鼻子,后者拉着她示意她下车。 归海梦揉着眼睛跟他一起下车。 下车那一瞬间她自己都有点愣,因为眼前并没有她想象张牙舞爪的恶鬼,或者诡秘扭曲的大环境,她眼前是一片废墟。 黄沙混着飞扬的尘土,公交车后是一层坚固的防护网,一眼望不见尽头。 除了下车后一行人,这里毫无生机,放眼望去就只有无尽的灰黄色,和呛人的好似能连成雾的尘埃,就连司机见车上没人后,都踩油门离开了。 卓槐下了车,看一眼周围:“还是来了。” “这是哪里?” “转生地。”卓槐道,“独立于阴阳两间,又被阴阳相制衡的地方。” 转生地(三) 生者住阳间,死者去阴间。 但有些未到既定寿命却发生意外,譬如车祸、病症、植物人、抢救中、自杀未遂,总之保持在不生不死状态间的,那些灵魂会来到转生地,转生地也只接纳这群生灵。 转生地,又称劫难地。 期间鬼魂皆现行,以灵魂为食,架设重重关卡,闯得过就是重回人世,闯不过就被吞噬魂魄,就此消失,没有转生机会。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联机无限流游戏,但这次赌的不是命,而是唯一的灵魂。 从俯视角度看,转生地类似半截网状,入口多且容易,所经路途有长有短,全凭运气自己选,出口也多,但如上所述,鬼魂借生灵修补自身,自然不愿意放他们走,所以出口可能比中间的路还要凶险诡谲。 没有攻略,一无所知,在这里凭运气,更拼实力。 “听上去必死无疑的样子。”归海梦震住,抱紧卓槐,皱着脸,“完全不给人活路吧。” “也不绝对。”卓槐借她支撑点,“转生地靠阳间输送血液是有限制的,如果吞噬太多会影响阴阳两间的轮转,阴间会来处置。因此转生地抓人随机,且要求有死路就有生路。” 他说话期间,防护网后原本的漫天黄沙,全部黑下去。 防护网变成抬头也看不见顶端的墙,正对着他们开了一扇鲜红的木质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西式燕尾服,类似管家角色的男人走了出来。 “欢迎来到转生地的第18号入口。” 管家站在半开的门前,侧身,礼貌地冲他们点头鞠躬:“转生地内时间放慢,没有规则,没有提示,出于同情,奉劝大家谨言慎行,保留人性,别走捷径——现在,请大家进来吧。” “什么情况?转生地是什么?” “我们这是在哪里啊,进游戏了吗?” “去他妈的入口,我要回去!” “喂!问你话呢,这是哪儿啊,信不信我报警?” 归海梦迟疑了一下:“需不需要告诉他们……” “不需要,说了别同情心泛滥。”卓槐又不想当上帝,没义务拯救苍生,“先进去。”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林出川听完了全程,洋洋洒洒地冲着女孩挑眉:“我们看样子玩脱了,要跑到这里受罪。” “嗯,没躲过,至少应该昏过去了。”女孩指着远处的黄沙,“你有没有感觉那些烟雾越来越近了?” 林出川看了眼:“叫声老公,我告诉你。” 女孩扭头就走。 “陆婪栗,你有没有心?” 陆婪栗就停了,她是军校出来的,即使僵在原地,身形也挺直,体态要多板正就有多板正。 “……”她张了张嘴,模糊地发出几个音节,“进去吧。” 林出川呵了一声:“我听清楚了。” “……赶紧走。” 卓槐牵着归海梦第一个进去,在路过男人时顿了顿,转头看他,管家果然惊讶道:“是活人?” 卓槐淡淡问:“转生地容纳吗?” “转生地不容纳活人,但是……”男人清楚他阴阳师的身份,“活人在转生地更危险,人类对鬼的诱惑比灵魂强烈的多,你们会非常危险。” “所以只能进去?”归海梦有些惊愕,“活人也只有一条路?” “您看见外面的灰尘了吗,它嗅到了味道,会越来越近,吞噬灵魂,如果不早点进入,呆在这里会死的。” 管家实话实说:“这里是入口,也只是入口。想在转生地里离开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闯过出口,一种是现实的肉体比灵魂先一步死亡,转生地不接纳死人,任何肉体死亡的生灵不论地点,都会被强行送到阴间转生。” 归海梦不想进阴间:“那我们还是进去吧。” “两位稍等。”管家伸手虚虚拦了一下,“你们进去太危险,需要做点措施,以保证公平性。” 他说这话的时候陆婪栗刚巧进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猜了下:“你们是活人?” 归海梦愕然道:“你知道自己不是……” “你们刚刚说了,而我选择了相信。”陆婪栗伸出手来,作势要与她握手,“搭个伴吧,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况且你们似乎不是普通人。” 林出川稀奇地看着她:“你居然也有搭伴的时候。” 外面响起了混乱的惊叫声,爆炸似的扩散,许多脚步声朝这里纷沓而来,想来是外面的尘雾缩小了。 卓槐略一沉吟:“我需要先摸清转生地的规则,完全没有规则是假的,不然他——”少年指了指管家,“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苦笑了下:“我不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管家趁着人群陆陆续续跑进来的间隙对陆婪栗道:“请稍等,我需要先处理这两位的问题。”随后对着卓槐和归海梦说,“两位这边请。” 归海梦头一次见到这么绅士的鬼魂,心里不由得生了几分好感。 但诡异的是,领着归海梦的男人是直接从管家身体里走出来的,跟管家一模一样的男人,像是依着男人克隆了一个似的。 复制品带着两个人往深处走,留在原地的管家则对其他人笑了笑:“大家,请跟着我来。” 归海梦跟着男人向里面走,没走几步就看见男人在空中做了一个推门关门的动作,下一刻归海梦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端雅的书房内。 管家在书架上找了找,拿出两瓶透明的小药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这是能帮你们掩盖掉生魂气息的药物,不然你们两个活人一进转生地就会被万鬼争食的。” 卓槐看了看:“仅仅如此?”他补充道,“掩盖活人气息非常困难,而且要付出代价,我猜应该有副作用。” “是的。” 所以阴阳师什么的最不想打交道了。 “什么副作用?” “不知道。”管家坦诚,“你们是来这的唯二活人,这药此前没有被启用过,所以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包括我。唯一清楚的是,副作用有时效性,只会维持一段时间,但维持多长时间,是否因人而异,都是未知数。” “这是我能告知两位的全部信息,至于喝不喝全在二人的选择。” 卓槐扣着归海梦的手,拇指指节摩挲着女孩的手背,显然在权衡利弊:“那我先吧。” 其实谁先谁后倒无所谓,归海梦是一定得喝下去的,但她明白卓槐的想法,因此没反对,看他一饮而尽,紧张地望了他很久。 卓槐没有发现明显异常,除了感觉自己身体的体温降下去,心跳好像变得更慢了,但这应该算不上副作用。 “我闻不见你身上的活人味了。” 管家等了一段时间,把药瓶推到归海梦身前:“请。” 归海梦小心地卓槐:“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卓槐摇了摇头。 归海梦去拿药瓶。 卓槐皱了眉,他摇头时有点轻微的眩晕感,脑子像是通宵了一整夜,昏沉沉的,觉得不太对:“你先别喝……” 少年倒了下去。 归海梦都入口一半了,见状连忙扶住卓槐,抬头问:“这也算副作用的一种吗?” 管家也没见过这种情况,有点懵:“不知道啊。” 归海梦来不及思考,她大脑嗡地一下,很快也晕了过去。 转生地(四) “欢迎来到转生地的第18号入口。” 归海梦醒过来,她迷茫地看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是一间看起来没有尽头的房间,背后墙壁是暖调的橘红色,地板是木质地板,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而她面前,立九扇非常高的黑色大门。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正站在她旁边。 “你是……”归海梦警惕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看来一样。”管家微微叹口气,认命且态度温和地重复,“这里是转生地,我是转生地18号入口的管理者,您还记得你来之前的记忆吗?” 归海梦甩了甩头,她撑起绵软的身子,强迫自己迅速从未知的场景里整理出条明晰的头绪来。 她记得她刚刚高考完,遇见一个卖小饰品和护肤品的摊子,摊主是个穿着白色日服的小姐姐,小姐姐说要搬家装不下,所以低价卖出。 归海梦那时正打算收拾上大学的行李,看价格实惠就停下来挑了几只,有的护肤品还是未开装的进口货,瞧起来价值不菲。 小姐姐帮她包起来,末了又说谢谢她帮她减轻负担,想送给她一个小礼物。 她给了她一只锃亮全新的银镯子。 归海梦见她给自己戴上,立马意识到镯子的贵重性,这是占别人的便宜,于是忙对她说不需要,想要把镯子摘下还给她。 小姐姐笑着,不说话。 镯子样式简单大方,纹路精美,可归海梦惊恐地发现她摘不下来,是完全没有办法掰开,如果硬撸,镯子会卡在掌骨上,撸红了也动不了。 归海梦想让小姐姐帮忙,可抬头一看,哪里有什么小姐姐? 她站在无人的小巷口,刚买的东西通通不见,唯一证明摊位存在过的只有她手上的镯子。 归海梦四处寻找,隐约看见空旷的巷子里有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形,只有大体轮廓,像是一团雾。 她以为自己近视了,正踌躇间,看见一团雾渐渐清晰起来,一个肤色苍白,眼珠暴突的鬼,正死死盯着她。 归海梦吓得汗不敢出,瞳孔收缩,脸上褪去了血色,四肢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栗着,最后脱力摔在地上。 疼比不上怕。 那鬼毫不犹豫,冲她扑了过来。 归海梦呆呆瞧着,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冒着寒气,终于在鬼即将碰到她之前,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惨叫声。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鬼。 她当了十八年的无神论者,一朝见鬼,叁观全碎,她是连恐怖片都不看的人,此刻却要被迫跟一看见就心里不适的各种鬼魂打交道,对她生活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 神经病这叁个字,归海梦都听倦了。 但每每看见鬼魂诉说自己命运的冤屈,又觉得他们可怜,狠不下心撒手不管,不管他们就一直缠着,根本就摆脱不了。 归海梦心里又是无奈又是烦闷,又无计可施。她的记忆停在上大学前,她前一天还在孤儿院里,转瞬就来到这个古怪的地方,她第一直觉就是镯子。 她看了眼镯子:“转生地是什么地方?” 管家对她没有隐瞒,一一说明白了:“您是误入转生地的活人,因此万事都要小心。” 归海梦啊了一声,脊椎都僵直了:“我会遇见很多鬼?” 管家道:“看您运气。” 他指着九扇大门,耐心解释道:“这是九死门,转生地每一个入口都有,一扇门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入,会随机把进入者传送到几十个初级地点内,活下来就没有限制,可以自主选择接下来的地点了。” 归海梦站起来,挣扎道:“我只有闯过去这一个办法?” “如果您想活着,那么只有这一个办法。” “……” 归海梦低头想了想,她看见自己背着的包,打开翻找里面的东西,里面有不少零食,水杯,还有些便利工具,她还翻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以后看了看时间,微怔。 怎么这手机时间跟现实不一样?手机时间算她应该十九岁才对。 归海梦心里疑窦丛生,可暂时没有合理解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转生地不在阳间,您是无法与阳间之人联系的。”管家道,“除非对方也在转生地内。” “多谢。” 归海梦翻着包,这包是崭新的,她看一眼就喜欢的样式,但她没买过,加上手机时间,微信联系列表多了很多不认识的人,归海梦觉得自己应该丢了一段记忆。 她自觉不会这么细心,万事都准备周全,便抬头认真问道:“我是一个人进来的?”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您得一个人走出去。” 归海梦就懂了。 她知趣地不再问,收拾好认真观察九扇大门,发现的确都一模一样,两眼一闭,凭感觉开了一扇走进去。 门后是非牛顿流体似的奶白,归海梦甫一踏入,身影就消失了。 归海梦在一张硬床上醒来。 她身处的房间最多不过十五平方米,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很矮的板凳,光线昏暗,被子很薄,被褥也薄,地面是用土砖垒的,墙面的土一刮就掉,玻璃是花的,只能看清个轮廓,上面有血。 侧前方留出一个规矩的长方体空隙,但没有装门,只有一块差不多形状的老旧花布串上根绳子,钉上两个钉子,草草做了个遮帘。 像上世纪落后又偏僻的农村地区,条件简陋而不自知,只能窝在这里将就活。 归海梦下了床,想看清窗户外面有什么东西,落脚时听见有人掀帘子,一个女人走进来道:“人齐了,下来抽签。” 红蓝签(一) 很诡异。 在这么一个荒僻而简陋的土坯房里,她见到的女人明艳生光,脸上妆容精致,离子烫的卷发散在肩下,甚至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归海梦能认出logo的大牌子。 归海梦愣了几秒,立马意识到她得先听话,这里没有她能得到的信息点,她只有一个选择。 她说了声好。 掀起帘子时她又是一愣,因为她面前出现了楼梯,楼梯用陈旧的木板搭建,看样子使用很久了,表面脏兮兮,有轻微的没有断到底的裂痕,踩上去吱呀一声,听着心里发虚。 这是二楼,一条狭窄的过道,叁个跟她一样的房间,最里面是卫生间,她住在最外面。 归海梦下楼,一楼也是土坯房样式,但非常宽阔,装修的也比二楼干净,墙面刷了漆,房间有门,但光线依旧低暗,似乎外面是阴天。 厅里有一张很大的四方桌,坐着叁个人。 女人算一个,还有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女生,表情局促地交叉着手,另一个女生穿着类似军装的衬衣,长裤,抱着肩面无表情。 不知道怎么的,归海梦多看了好几眼最后那个冷艳的女生,她总觉得很合眼缘。 做题前得先看试卷,归海梦下楼的空档就先看了整个房间的布局。 卧室,浴室,厨房,厨房里好像还煮着东西,咕噜咕噜的,房间靠门处装着很大衣柜,最里面的角落里放着一口大缸。 大缸旁边拉了同样的帘子,像试衣间一样。 看起来没有异常,但归海梦闻到了味道,腐烂的恶臭味,她脑中立马想起一句清淡的男声“尸胺和腐胺的混合化合物”。 奇怪,谁说的这句话? 她坐到军装女孩的对面,与她对视一眼,她看见对方挑了眉。 “你们很幸运。”女人摆弄着指甲,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这儿是转生地里最简单粗暴的地方了,不跟他们一样,净搞些花里胡哨的小儿科。” 她说着,叹了口气,拿了旁边一杯油状液体的东西喝了一口,润喉:“烦死了,我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归海梦看了眼液体,很粘稠,腻得慌,让她有种心理上的排斥。 “我这儿只收够叁个人,你们呢,跟着我一天就够了。”女人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默念了几声,“中午十二点整,到明天中午十二点。” “这期间,你们就乖乖听我的话,干活,做苦力。” 归海梦有点懵:“就这样?” “当然不。”女人拿了正中央一根竹筒,竹筒里有叁根长度相同的竹签,都是新的,没有区别,“在那之前,你们要来抽生死签。” “我这有叁根竹签,一根下端是红色,是死签,一根下端是蓝色,是生签,还有根什么都没有,是留签。”女人晃着竹筒,跟讲故事似的,“拿着生签,一天后我放她走,拿着留签的,一直留下来,直到下一次凑够叁个人再次抽签,拿着死签的嘛……” 女人起了身。 她笑眯眯地拉开里面的帘子:“欢迎你来这里。” 归海梦捂住了嘴,脸都白了。 尸体。 大量。密密麻麻。高度腐烂。 那是一个有倾斜角度的手术台,特别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尸体,靠墙一处高,墙上挂着十几个铁脚铐拴住尸体的脚踝,避免他们摔在地上,很多尸体脚上的肉都烂掉了,堆在台子上,钻着蠕动的蛆虫,脚链拴着带点皮肉的森森白骨,岌岌可危。 离墙的一侧低,堆着尸体的头颅,因为死亡时间长,面部肌肉都烂成碎肉了,整个尸体的皮肤呈袜状脱落,全身肿胀,尤其是腹部,流着血水的血块和骨头粘连,看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还不算,最受不了的是味道。 腐烂的尸体的酸爽,不亚于生吞一只死耗子,尤其这里巨人观还不止一个! 恶心,恶心是最直观的感受,而且没办法用任何其他的语言去描述。 归海梦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控制不住,叁步两步跑到厕所里吐了个干净,虽然吐不出什么来。 她哪里见过这个场面,简直一次性满足看恐怖片的幻想。 另外两个女孩脸色也不好看,但没归海梦反应大,等她出来以后,女人嗤笑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归海梦脸色泛白,轻声道了句对不起,软着腿坐回去。 军装女生看了她一眼,随意道:“那我先来吧。” 她看也不看就抽了一根,摆在桌子上,竹签下端是蓝色。 归海梦心凉了一大半,见女生自然地把竹筒递给自己,咬着唇选了一根,抽到一半的时候就看见竹签下面鲜亮的红。 死签。 中奖了。 归海梦握着竹签,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怕到极致了,可到了此刻反而心理很平静,只想“哦,那死签就死签吧”。 她认命的速度一向快。 剩下的长裙女孩有一种既失落又庆幸的复杂表情:“又是留签,怎么又是留签?” 女人没看她们抽签,她进了厨房不知鼓捣些什么,半晌端着一个砂锅心满意足的出来,坐在桌子上:“抽完了?抽完了就去干活吧,做蜡烛。” 砂锅里滚着煮熟的血水,女人拿起筷子在汤里划拉几下,挑出一根煮得烂熟的手指头,连指甲都没有拔。 她咬了一口,把人指的骨头吐出来,不知道的以为她在啃鸡爪子。 见归海梦看她,女人扬眉笑:“来一块?” 归海梦当然拒绝,可是长裙女孩在旁边看得直咽吐沫,眼神充满了渴望:“能,能给我一块吗?” 归海梦震住。 女人很大方:“给你一个,不能再多了。” 女生看着滚在桌子上的手指头,眼睛都红了,归海梦眼睁睁看着她咔嚓咔嚓地咬,赶紧站起身来退了好几步,完全无法相信这是人类能干的事情。 女人又冷笑一声:“昨天还安慰你的小伙子,今天就被你吃了,啧啧啧。” 女生难堪地顿了下,但饥饿感不允许她停下。 没饿过的人,不知道真正的饿是什么感觉。 军装女生冷淡地问:“做蜡烛的材料?” “那不是?”女人吃得津津有味,朝后一指大缸,“有的是,蜡烛铺在整个房子的四条边上,顺着墙角排,二十公分一个,把一楼和二楼走廊外侧铺满。” “剩下的材料在衣柜里,自己拿,但有一点要记住,做蜡烛芯的棉线,有花纹的那一头在上面,不然等不到我杀,你们就先都死了。” “还有,别想着出去,我一天最多也就杀一个,可是外面那些东西就不一定了。” 归海梦捂着口鼻,这才发现手术台和大缸间搭着一截宽竹片,宽度正好和手术台一样,竹片上布满了粘腻的黄色油垢,齐刷刷一层,油渍一条条蜿蜒着流进大缸里,里面装了大约一半了。 她呆滞地转头看了眼女人当饮料喝的液体,再看了看油污。 尸油。 这个鬼女人,吃人肉,喝尸油,还让她们做尸油蜡烛,还轻飘飘地说这里“简单”? 归海梦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她的世界观和道德下限被完全刷新了,整个人因为一重重的惊吓而大脑空茫,超出她接受范围的现实让她都顾不得其他在场的人,又呕了一声,快步冲回自己的房间。 转生地里都是这样的鬼吗?那她以前看到的鬼魂真的什么都不是。 归海梦坐在床上,屈膝抱头,逼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接受,这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这是真的要玩命的,而且自己身体一向不太争气,她如果掉链子那就真的完了。 归海梦深吸几口气,最后把她拉回人间的是饥饿感,她开了背包看了看几乎半个包的零食,而且压的体积挺小,几乎没有膨化食品,顿觉未来的自己深谋远虑,一定熟知荒岛求生。 她小心地吃了一小块巧克力夹心的千层蛋糕,然后咬了几块肉松饼,咕噜了小半瓶矿泉水,折迭好包装袋后思考了一下,抱着背包来到中间的房间。 红蓝签(二) 她出门时,长裙女生正好从中间房间出来,淡淡瞥了她一眼,表情有接近于不屑的冷,随后就下了楼。 归海梦心道我也没惹你啊,默默收起因为同情她饿而想分点零食的想法。 中间房间是军装女生的,她轻声问:“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归海梦进入,看见女生拿了把她叫不出名字的短刀擦拭,一时有点懵。 “95式多用途刺刀。”女生说,“不是对付你的。” “我也没觉得你会对付我。”归海梦回头看了一眼,飞快地从背包里拿出五六个小包装,有面包有吐司还有雪媚娘,“给,给你的,我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了。” “……” 女生抬头看她,很意外:“虽然我们是灵魂,但因为肉体不死,依旧会感受到活人能感受的一切。你知道食物在这里有多稀缺吗?” “但你一天没吃东西,很难捱。”归海梦对她挺有好感的,“别堕落到要去吃同类的地步吧。” “食物我会随身带。”她思考了一下,接了过来,“谢谢,陆婪栗,林女婪,西木栗,我的名字。” “归海梦,归海是复姓。” “所以你是答应我的提议了?” “什么提议?”归海梦茫然道,心里有种很奇妙的预感,“我们之前见过吗?” 陆婪栗更意外:“你不记得了?” “我丢失了一段记忆。”归海梦实话实说,从陆婪栗提供的信息量猜测双方的关系,应该是几面之缘,“你是跟我一起进的转生地吗?” “不是,只见过一面。”陆婪栗淡道,“跟你一起来的,大概是你的男朋友。” “……我有男朋友?!” 归海梦怀疑人生了,她怎么可能谈恋爱?她这一堆破事都没处理完,就急匆匆地谈了场恋爱?对方帅吗?高吗?知道她能见鬼吗? 哦,算了,这地方能不能见鬼也没区别。 不过十九岁的自己都干了点什么? 归海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但她现在顾不得自己做了什么骚操作,她得先活下去才能考虑别的事情:“你房间里有留什么提示吗?” “空空如也。”陆婪栗说,“另一个女孩叫唐诗,她向我提供的信息是她已经是第叁次抽到留签了,每一次都是一样的,抽签干活,等下一波,要死的人,长得顺眼就直接吃,不顺眼就扔在底下,练尸油。” “那女的几乎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除了那个房间,其余地方可以随便进,但,外面不行,外面有东西。” 归海梦啊了声,攥紧书包:“有,有东西?” 陆婪栗很冷静:“具体不知道什么,但它们会在晚上出来,房间的蜡烛就是镇住外面东西的,让它们进不来这个屋子。” “不过她的话不能全信,无事献殷勤。” “我知道。” 归海梦看出唐诗对她和对陆婪栗的态度完全不一样,而且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那个女人说的是“拿着死签的会死”而不是“抽中死签的会死”,也就是说,她压根不在乎谁抽中了什么,她看的只是她要杀人的时候,死签在谁的手里。 所以叁人之间的利益分割注定要造成各怀鬼胎的局面。 唐诗当然不会在乎一个死人的看法,而不管她是想抱大腿还是想抢她的生签,都无法使陆婪栗信任。 “可你为什么信任我?”归海梦不解,“我比唐诗更需要你的生签。” “你太单纯了,不大像聪明的样子。” 归海梦生无可恋:“……我当你在夸我。” “你呢?”陆婪栗站起身来,“你不会等死吧?” “我应该还不想死。”归海梦戒心低了很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其实最关键的点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出去,这里存在不存在出口,或者说那个女人是出去的直接媒介——无法确定,我只能说我会因为九死门的关系更倾向于有出口,所以我想找找。” “但你同样也不知道出口什么样子,有没有机关。” “对,但谨慎起见,我还是做点行动。” 毕竟她是握着死签的人,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总不能就真的乖乖的等死。 陆婪栗嗯了声:“那你找吧,我去外面。” “你敢去?” “为什么不敢?活着才有作死的资格不是吗?”陆婪栗拿出生签递给归海梦,“换一下。” 归海梦惊在原地:“你给我?” “我想赌一把,把你死签给我,万一我回不来了,也不算冤枉。”陆婪栗拿了死签,一边朝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扔给归海梦一把伞兵刀,“送你了,防身用吧。” 归海梦悄咪咪地进了唐诗的房间,一样的布置,但地上有陈旧的血迹,大约就是这两天的,墙壁土质很厚,敲敲出个机关什么的是别想了,况且归海梦直觉就算有出口也不该是在这里。 她有一个隐约的预感,但她无法实施。 她下楼的时候,唐诗已经做完了一根蜡烛,是短粗型的模具,她一边放蜡烛一边看门边,好似很担心陆婪栗。 巨人观的味道太冲了,窜的一楼全是,归海梦受不了这个刺激,捂着嘴趴在角落,瞥了好几眼大缸里的尸油都无法下手,只觉得要把之前吃的点心都吐出来。 唐诗看她拈着木勺舀了一点点还皱着眉头小心不弄脏自己的样子,心里在冷笑着,动作却停了停,眼珠一转,露出个微笑来:“你还好吗?” 归海梦蹲下身,愣了愣:“我吗?”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唐诗把新的模具递给她,小心凑近,“我叫唐诗,对不起啊,刚刚态度有点凶,另一个女生不让我跟你多说话。” 归海梦磕了下牙,茫然道:“啊,这样啊。” “在这里待一天很折磨人,而且你不知道我已经抽到叁次留签了,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唐诗低着头,因为饿她说话一直都有气无力的,现在看她表情就更可怜了。 “我真的很想走,所以我想讨好她,说不定她可以带着我一起走,可是她很霸道,说带我可以,但不能带你,你拿的是死签,是个拖累。” “她要我孤立你,她怕你抢她的生签,我害怕,所以才这么对你的。” 归海梦很配合地皱起脸来:“啊?她怎么这样。” “是吧。”唐诗抱歉地对她说,装着无意道,“可能她很强吧,你看她居然敢出去,而我们不敢。” 唐诗细心地教她做蜡烛,冲她虚弱地笑:“但我觉得你很好,所以我偷偷地跟你说这些话。” “……生签能抢吗?”归海梦一脸单纯地看她。 “能的。”她问的正好是唐诗最想说的,“她不管你抽的什么,明天十二点你拿的什么才算数。” 归海梦点点头,很敬佩她:“我都不知道。” 她的模样正好刺中唐诗心里的虚荣心,她禁不住得意,又很快压了下去:“你这样的女孩一定会被吃了,那个女人烦人嚎叫,第一口会先咬断喉管,然后一块一块生吃,直到你被咬破命脉或者失血过多,我们就直愣愣地听……” 唐诗打了个寒颤,她这话不是假的,她说的时候脸色都发白:“我不想你死,你肯定也不想死,我可以帮你的。” “怎么帮?” “那个女的回不来,人不全的话生死签就会被回收,等大家人齐了重新抽。如果她回来……”这话她自己都觉得没可能,但她还是轻声说,“我们就一起把她的生签偷过来,到时候我把我的留签给你,你就不用死了。” 哎,果然是一把好算盘。 归海梦心里有些难过。 她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可那是建立在她跟陆婪栗坦诚的基础上,如果先来找她的是唐诗呢? 她言辞恳切,而且态度真诚,自己很可能就中套。 可之前来这里的人呢?互不相识,自身不保,要死的拼命想活,能活的担心会死,中间的里外不是人,别说是像唐诗使心机,便是随便煽风点火都能炸了场。 这种情况,人害人都来不及,谁会轻易相信另一个人? 这才是这个地方,或者说转生地最磨人处。 红蓝签,抽出的不是生死,而是人为了求生欲可以把底线踩得有多低。 即使如此,归海梦还是轻飘飘的说:“好啊。” 她跟唐诗一起做尸油蜡烛,期间借故去了一楼的几个房间,看起来都正常,她又进了厨房,厨房里全都是喷溅的血和剩下的人的残肢。 一颗死人头就摆在案板上,灰白的脸只剩下了一个眼珠子,另一个被生生剜去,正对着归海梦。 归海梦差点尖叫出声,跌在满是血的地上。 她越看,越觉得猫腻在唯一一个不能去的地方。 她要转身走,倏忽听见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滚到了她脚下。 归海梦低头一看。 正是剩下的那颗眼珠子,沾了血,朝上,瞳孔正对着她。 红蓝签(三) 女人晚上出来时,陆婪栗正好从外面回来。 虽然看不出她受伤了,但血腥味还是被归海梦闻见,她正好蹲在门口放蜡烛,看见陆婪栗就上前扶了一把:“没事吧?” 陆婪栗淡淡看了她一眼,背着的手拿着死签,递给她。 归海梦反应很快,不动声色把生签和死签换回来,把死签握进袖口。 女人脸色完全变了:“你去了外面?你怎么还活着?” 陆婪栗不抬头,挽了袖子,她小臂上被抓出一道很长的血肉模糊的伤口,真皮层里面的血肉外翻出来,看的归海梦心里揪得发疼。 “我包里有绷带,去拿。” 归海梦哦了声,叁步两步跑到她房间里,陆婪栗这才道:“活着就是活着,谁不想活着,你这是什么问题?” 女人上下打量她,她眼神像出鞘的刀:“你拿的是死签?” “生签。” “给我看看!”女人喝道,她声音严苛了许多,透着急切,“拿出来!” 陆婪栗把生签拿出来,冷着脸:“够了吗?” 女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步叁回头地进了厨房,看陆婪栗像看个怪物。 陆婪栗装看不见,动了动受伤的手,半点表情都没有,仿佛那手不是她的一样,她没理想搭话的唐诗,几下上了楼梯,回头道:“手脚快些,不然今晚会出事。” 归海梦小心给她包扎伤口:“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外面只有一条公路,对面是丛林,丛林里有狼。”陆婪栗意简言赅,“人脸的狼。” “人脸?” “嗯,它们一开始没有攻击我,我猜是因为它们不攻击拿死签的人。我赌对了。” “那你的伤?” “验证猜测把死签扔了,就成这样了,不过也就几头狼,挺好对付的。” 她声音清清淡淡,显然这事已经做惯了。 归海梦思忖着:“所以它们正好相反,会杀除了拿死签之外的所有人……包括这个房子的主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晚上要点蜡烛。” “你挺聪明的。”陆婪栗改口改的容易,低头问,“你呢,你怎么样?” “没有发现,我……我怀疑出口大概率在女人房间里,但是我进不去。”归海梦把绷带打结,这个房子里的异味降低了她嗅觉敏感度,“我得想个办法把女人引出来,但我一个人办不到,这地方没有她的视觉死角。” “等晚上。” 晚上女人让她们点燃了蜡烛,就让她们回去了。 归海梦睡不着,抓着一直不离身的背包,试图从手机上翻出她关于丢失记忆的信息,她手机的软件不算多,短信大多是垃圾短信,软件联系人都还有,但聊天记录都是乱码。 唯一一个不是乱码的,备注居然真的是男朋友。 归海梦心里五味陈杂,心道看了也是吃狗粮,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刚放下手机,窗外突然起了一声声的低吼,仿佛从很远方的最深处传播,震到脑神经里,神经末梢被隐藏着的危险性炸成直线。 狼。 归海梦站起来,小心地搬动窗户,露出一点点缝隙,看见下面成群结对的犬齿动物,因为已经十二点了,黑夜里看不清它们具体的外形特征,但在一片片露出的绿光下,归海梦还是能隐约辨别出有五官的人脸。 的确是人脸,但应该不会说话。 它们冲着归海梦恐吓,似乎很想进来,但又因为房间里的蜡烛而没办法进来,只能焦急地在房间外面打转,在地上留下一个个爪痕。 往常归海梦看一眼就关窗了,现在却觉得陆婪栗是真的路子野,哪危险往哪去,还能从狼群里杀出条路来,是真牛批。 看了一会儿,归海梦突然一怔。 她发现了一只独眼狼,因为底下狼有很多只,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璀璨的星空落在了凡间,变成了绿色,很难一对一对的抓,但因为那只独眼狼站在前排,真心细地看是能发现的。 独眼狼面目狰狞,露出尖牙盯她。 归海梦倏忽有个大胆的猜测。 她先是握着死签,然后把窗户推得更开,狼群顷刻朝她走近了几步,几乎要贴着墙皮,在下面仰头冲她嚎叫。 归海梦忍着心里的怕,从矮凳上拿起那颗带血的眼珠子:“是你的吗?” 独眼狼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猛地一个跃起,前爪碰到了墙皮,立马疼得收爪卧在地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 归海梦懂了。 为什么这么狼不杀握着死签的人,因为它们都是拿着死签死去的,之前那些进入转生地的灵魂。 女人怕它们,用他们自己的尸油压制它们。 归海梦心里默念了遍尘归尘土归土,把眼珠轻轻扔出去:“接着。” 独眼狼仰着脖子把眼珠吞下去,不一会儿,原本无光的眼眶上点起一束幽幽绿光,他低头站了起来,叫了几声,房子四周响起断断续续的回应,狼群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就一个个消失了。 独眼狼回头看了下归海梦,爪子在地上划了几下,随后也走开了。 归海梦在天色渐白时看见它留下的讯息。 抛去四周杂乱的脚印,能看到画了一个短粗的方形物体,上面添了几根歪歪扭扭的交缠在一起的线状,线条上还有看不懂的东西,整体像一个——生日蛋糕? 女孩居然给看饿了。 但当然不可能是蛋糕,归海梦思考了一会,意识到那是蜡烛。 但是什么意思?不让她点蜡烛?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她不做,其他两个女孩也会做,最关键是她等不到十二点了,今天中午她就得死。 说也奇怪,昨天还没觉得怎么样,今天忽而想到自己要死了,归海梦突然爆发出一种极紧张的恐慌,突然她意识到,自己要没命了,而且一点出逃的头绪都没有。 无形的焦躁占满了她的思考区域。 陆婪栗也看出来了,微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唐诗对她更冷了,想偷陆婪栗的生签这条路基本无望,就只能向她献殷勤。 几个人还是要做蜡烛,陆婪栗手不方便,不往尸体堆里走,就在外面坐着。 归海梦倒模具的时候,看见做蜡烛芯的棉线,猛地想到地上的那个图案——棉线上有花纹的那一端缠得紧,稍细,无花纹的一段松散,从图案上来看,独眼狼画的蜡烛上端,明显是没有花纹的。 棉芯是倒放的。 即使女人专门嘱咐过,归海梦咬了下唇,还是对着陆婪栗做了一个翻转棉芯的动作,然后她把剩下的所有的蜡烛的蜡烛芯都放反了。 红蓝签(四) 她们先往楼上铺蜡烛,陆婪栗帮她摆:“你什么意思?” 归海梦简单的说了下昨天的见闻,她语气明显侥幸居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也想赌一把。” “听起来靠谱。” 她说完,女人就出来了,在楼下叫她们都下来,归海梦脸色变了变:“啊,我要死了。” 陆婪栗是真的稀奇她的反应:“我头一次见到快死了是你这个反应。” “毕竟我是第一次死嘛。” “说的就好像谁能死第二次似的。” 陆婪栗最后一个下去,坐在桌子上,几个人的位置跟昨天的一样。 女人翘着二郎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出去过,昨天外面的东西叫的声音格外大,不过很快就停了。” 陆婪栗没反应:“哦。” “快十二点了。”女人往后一仰身子,“死签呢,在谁手里?” “在我手里。” 唐诗猛地抬头。 陆婪栗道:“在我手里,你打算怎么杀我?” “你手里?”女人皱了眉头,一脸不相信,“你昨天还拿的是生签。” “昨晚睡熟了,不知道被哪个换了死签。”陆婪栗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归海梦,故作讽刺道,“认命吧。” 女人陷入了犹豫,她似乎忌惮陆婪栗,没有立马说话,半晌才站起来:“那你就跟我走……” 走字说了一半,外面响起了狼嚎。 起音低,随后一声比一声高,且叫声越来越近,毛玻璃上映出了几个灰扑扑的影子,随后一整张人脸贴在了玻璃上,亮着犬牙。 女人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她对着陆婪栗尖叫道,“它们白天是不会过来的,不会的!” “为什么他们敢贴玻璃?!” 女人陷入了剧烈的恐惧里,她脸扭曲地变了形,仓皇地往后退,甚至失去了语言能力,整个人只能吐出些残破的碎音。 “是我,是我点燃了楼上的蜡烛,并且把棉芯放反了。”陆婪栗站起身,不慌不忙道,“它们又不会杀我,不过它们应该会杀你吧,要不要我把它们放进来?” 女人看着她,嗬嗬着,说不出话。 “要不你放我们走吧?”陆婪栗弯腰道,“我们想活着,你应该也挺想吧,反正你最多才杀一个,不杀也不会饿死,我拿的又是死签,早死晚死不都是个死,无所谓的。” 女人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脸出现在毛玻璃上,好半天才能正常发音:“走,都走!” 她踉跄着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正对着门就是一个跟靠门一样的衣柜。 她拉开衣柜,里面不是衣服,而是一条崎岖的小道。 “都给我走!”女人指着门外,“让它们也走,也走啊!” 陆婪栗轻笑一声,把竹签扔在桌上,下端是蓝色。 她看了眼归海梦,归海梦放下死签,对着门外的狼群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 狼群就不再吼了,它们安静下来,等着归海梦一直走出去,才对着女人威胁似的叫了一声,缓缓退出房子。 “谢了。”陆婪栗走上小道,望了望四周的环境。 窄窄一条土路只能容纳一个人,周遭都是低灌丛,或者很高的野树,偶有些结了果子,在最后面的唐诗看得眼馋,伸出手来摘。 她们落地就是岔路交汇处,另一条岔路很短,再远就只能看见一片黑了。 “没事。”归海梦说,“这次是凑巧,说实话,这个地方是真的简单。” 归海梦这次是真的凑巧,而且她走的是弯路,要不是有独眼狼的庇护,单纯放反蜡烛芯就是自寻死路,善念救了她自己。 看见女人衣柜的时候,归海梦就知道逃出这个地方的正常方法,是合作。 一方负责长时间拖延女人,一方负责去她房间,这么大的衣柜说看不见出路是假的,女人做饭的时候直接一溜烟逃了就行。 太简单了,可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人死了? 大概是,如果自己活不成,就会特别恨那些能活着的人吧,何谈合作呢? 归海梦不再想这个问题,她们走到了分岔口。 往左往右,两条路。 陆婪栗拆了绷带,上个地方留下的伤痕全部消失了,她手臂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看来每到一个新地方,身体状况会恢复。 归海梦问陆婪栗:“你要往哪走?” 陆婪栗拿出手机,抿了唇:“我得去找个人。” “这里什么提示都没有,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归海梦奇怪。 陆婪栗一指地下:“他给我留记号了。” 归海梦往前一瞧,看见地上有一个符号,形状很奇特,像是音标里的一笔写成的“?”,但是最后那个“e”没有拐弯,而是在交汇处直直划了一条长竖线,看起来像是一根枝条长出两片圆芽一样。 “好特别的符号。” 归海梦看了一眼符号的落地点:“所以你要往左走?” “嗯。”陆婪栗看了眼手机,把记号擦除,“他给我发消息,说那里是个神经病院,就一个院长,一个男护士,都神经不正常,会杀人,还有个挺吓人的警察。” 归海梦起先还觉得没什么,听完心突然坠了一下,感觉很难受,像有人攥着心脏狠狠地捏,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哭了?” 归海梦怔怔摸了摸眼角,果然摸到了湿润的液体,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应该会往右走。” 陆婪栗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归海梦又回头问:“你呢?” 唐诗当然选择跟着陆婪栗,她看起来很强,比归海梦这种软弱的更有自保能力,但看着陆婪栗走进去,唐诗又犹豫了一下。 陆婪栗是很强,但太难掌控了,永远不冷不热的,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她不一定会帮自己。 可归海梦,她看起来很好说话,临死说不定还能有个垫背。 这么想着,她身子一转,跟着归海梦进了右边的路。 归海梦眼前一阵白,随后小路消失了,她站在一座西式洋楼面前,洋楼看起来很豪气,葱郁的绿植和暖色调的哥特式风格让她暗叹自己真是没见过世面。 她怀疑转生地深谙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套路,前面那个这么贫瘠,转瞬就给了个豪宅。 因为完全没有提示,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站在原地有一会儿,面前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非常诡异的人走了出来。 说他诡异,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很矮,才到她的膝盖,但不是侏儒症似的矮,而是整个人像一个娃娃玩具,从面部到穿着打扮都像是洋娃娃活了。 他站在她面前,表情极僵硬:“欢迎,请随我入住。” 归海梦跟着他进去,他一路都没有停留,直接带着她上了叁楼,来到一个房间前面:“这是钥匙。” “……就这样?” “是的。”他仰着头,动作一顿一顿,像上了发条,“我叫查理,我欢迎每一个来到洋楼的人。” 归海梦可不放过挖掘信息的机会:“住在这里有什么条件吗,时间限制,或者我出去的条件?” “没有条件,没有时间限制。”查理有问必答,“只要找到我丢失的洋娃娃,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只是这样?”归海梦可不觉得有这么简单,“这里有杀人犯吗?” 查理咯咯的笑起来:“汉娜杀死了她的爸爸和妈妈,把他们关在棺材里了。” “……”归海梦歪着头道,“汉娜是谁?” “八点早餐,十二点午餐,七点晚餐。”查理学她歪着头,“要下来吃饭。我有新的客人到了。” 归海梦还来不及继续问,就看见查理僵直着身子走下去了。 好吧,起码不用闻尸臭了,做人要知足常乐吧。 她开门的空隙里,看见走廊尽头走出了一个男生,个子挺高,手搭在栏杆上,面无表情地用手机打字。 归海梦没在意,然而下一刻——叮的一声。 她手机响了。 归海梦:“?” 男生朝她看过来。 洋娃娃(一) 在转生地内所有人都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系,除非另一个人也同样出现在转生地里,但既要不生不死还要一起被转生地选中的概率太小了,难不成为了跟人家联系把自己搞成植物人吗? 是故手机铃声一响起,卓槐就已经确认对方的身份。 但归海梦脑子太慢了,她还没有把“少年发了信息”和“她能接到信息”这两件事结合起来,她下意识就掏了手机出来,看见微信界面上“男朋友”叁个字旁鲜亮的红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等等,她这个男朋友不应该是个工具人吗,怎么还给她搞了个真的? 说什么?说我失忆了?失忆了我也是归海梦啊,万一未来的自己眼光不太好,挑了个不合自己胃口的咋办——对啊,我还不知道他长得好不好看! 归海梦胡思乱想,心道该不会是来求救的吧,后知后觉身前罩下一片阴影来。 卓槐打量了她一眼,她长得出乎意料的漂亮,明眸皓齿,眉清目秀,气质有种无法解释的纯澈,但还谈不上娇弱得一眼能让人生出保护欲来。 女孩看着他:“你……” “名字。”他的目光从她手机上一掠而过,看清楚她手机上的备注名。 “归海梦,归海是复姓。” “嗯。”卓槐直起身来,“不出意料——你应该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啊?” 归海梦震惊了:“我眼光这么好?” 卓槐被她这句话打乱了思路,顿了下:“你应该也失忆了,不然你看到我不会是这个反应。” 女孩茫然地点了点头,她脑子失忆了身体可没有,无意识就牵了他的衣角:“你确定吗?你不要找错了人,万一哪天记忆恢复了咱俩都尴尬。” “如果这个手机是你的,那么我没有找错。”卓槐看着她碰自己的手,沉默一瞬,没有挣开,“我也不知道我未来怎么有的一个女朋友,但从我一直叫你梦梦和曾经给你发过99+的道歉信息来看,我未来会很喜欢你。” 谈话节奏一直被少年带着,归海梦觉得梦幻:“但是……我不知道啊。” 她抬头问:“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大帅哥还能让人家帅哥喜欢我,但是失忆了以后就觉得好怪啊,言情小说不都是不管失忆多少次,看见对方都有反应吗,为什么我没有?” “那你什么反应?” “你好帅啊。”归海梦实话实说,“没了。” “……” 卓槐真好奇自己是怎么看上这个小丫头片子的。 归海梦不知那一根筋搭对了,她隐约从面瘫少年身上觉察出一种“她怎么是这样”的嫌弃感,并且居然觉得他嫌弃得还挺正常。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归海梦决定回归正题:“那,要不我们组个队?我也不知道我们都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卓槐想了想他从微信获得的信息量,因为太多了,他没那个功夫从头开始看,所以只浏览了近期的大概。 “第一,你能见鬼,而且是因为我。” “第二,我是阴阳师,你知道,并且从你向我求救的频率来看,你大概率没有自保能力。” “第叁,转生地应该是我们误入的,我有向你解释过。” “第四。”卓槐抿了下唇,神色有些微妙,“我们应该上过床,因为我问过你有没有伤到,和你骂过我骗子,每次都答应轻点但每次都做不到。” 归海梦脸顿时红了,但她自己不知道,只是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这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大着舌头:“这、这这发展这么快?” “我也不确定。”少年懊恼似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些挫败道,“算了,我不给自己找麻烦,以后的事让以后的我解决。” 他看了下表:“我们先下去。” 归海梦拎着包跟他走,虽然她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这么听少年的话:“是一定要下去吗?” “不下去会死。”少年停在楼梯上,“当然,下去了估计也要死。” 归海梦怂了,小跑几步赶紧去拉他:“大佬,救命,你说你是阴阳师的。” “我会把你带出去的。”卓槐道,“还有,别叫大佬,我叫卓槐。” 归海梦亦步亦趋,跟着卓槐来到大厅,看见站在大厅的唐诗,有点意外她会选择来这里。 唐诗看见她,笑着迎上去:“梦梦……这位是谁啊?” 她暗中指了指卓槐,归海梦一瞬间想出了好几种乱七八糟的定义,不好意思地笑:“临时抱的大腿,他可厉害啦。” 卓槐不置可否,他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大厅除了他们叁个,还有一个女高中生,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短发的年轻女子,此刻女人正怒气冲冲的:“这里一定有东西,你看我头发!” 她来这里还是齐腰的长发,可是第二天起来就发现头发短了一大截,短发处参差不齐,像是被狗啃了。 中年男人不耐烦道:“谁让你留这么长的头发,不然怎么我头发没事?” “你!” 唐诗才不理他们,她心有余悸地跟归海梦打听这里的消息,其实心里却有另外一番计量——她才晚来多长时间,这么短的空闲哪里找来的大腿,不还是仗着自己漂亮。 可唐诗不说,唐诗见她像见了亲人,连晚上都要想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当然归海梦不这么想,她就是想也想的是卓槐。 谁不馋高冷禁欲的十七八岁少年呢? 墙上的钟表响了,七点钟。 查理在厨房对着大家说:“麻烦,请帮帮我。” 几个人帮他端出了丰盛的晚饭——真正意义上的晚饭,牛排,披萨,沙拉,意面,红酒,甚至还有饭后甜点,应有尽有。 归海梦看得食指大动,她没想到转生地里会存在人类可以吃的东西,还这么有品味,害得她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成了某个洋楼的客人。 但她看见卓槐皱眉。她就清醒了。 这里是转生地啊,哪有鬼会这么热情招待人的,这饭菜要是吃了那真的离死不远了。 大佬就是大佬,皱下眉都能让她死里逃生,不愧是她看上的男朋友。 还帅,还高,还知道她见鬼,归海梦,你挺行。 归海梦赶紧挨着卓槐坐了,看着大家动筷,唐诗都吃了一半牛排了,在座的就他们两个不吃。 查理问她:“为什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归海梦瞥了眼卓槐,轻咳两声,故作痛心疾首道唉了一声:“查理,你不知道,我啊,西餐过敏。” 查理没听过吃西餐还过敏的,直直盯着她:“真的吗?” “你不知道啊,我牛肉也过敏,面粉也过敏,酒精也过敏,我吃啥啥过敏,我可痛苦来着。” 归海梦演技虽然不太好吧,但她想了想,觉得美食在面前吃不着,太痛苦了,于是表情非常的真实。 查理哦了一声:“那你也得吃饭啊?” “对啊。”归海梦一边翻书包一边道,“所以我得……哎?” 洋娃娃(二) 她看了看全新的蛋糕,肉松饼和满满一瓶矿泉水,那都是她之前吃完了的,因为没地方扔,所以把包装塞回去了,怎么突然又有一份新的? 归海梦想起了陆婪栗手上恢复的伤口。 她低头,拿手机问卓槐:“在转生地里,每到一个新地方是不是原来的东西都会恢复初始状态?” “嗯。”卓槐明白她的意思,“所有被消耗的死物都会恢复,包括但不限于食物,损坏的物品,受伤的身体,只要你留着都能变成原样,不过,死人不能。” 那不就意味着,她有无尽的食物? 归海梦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转过头来问卓槐:“你一直不吃东西吗?几天了?” “忘了,没事。” 归海梦心疼了一下,好歹是个人啊,怎么说得这么淡定。 她回头对查理说:“我能借用一下厨房吗?我想吃饭。” 查理点头:“可以的。” 十几分钟后,归海梦端出了两碗泡面,她把里面的锅碗刷得锃亮,把矿泉水煮开了泡的泡面,没有用查理的任何食材,所以应该没问题。 可惜她没有调料或者果蔬,能把煮面玩出花样来,最多也就扔了根火腿肠,她觉得卓槐饿了这么多天,总要补补。 她包里的零食占了一半还偏多,以糕点和速食居多,而且样样都是小体积食物,方便面是她包里最大面积的了,她一直觉得吃不到。 卓槐闻见香味,说不饿是假的,见她给自己了一碗,有点意外:“真的给我?” “对啊,不能饿着你。” 归海梦又从包里翻出两块抹茶味的生巧克力,和一瓶酸奶:“都给你,巧克力热量高,垫一下吧。” 卓槐瞥她一眼,拿了筷子:“谢谢。” 其实归海梦心里很清楚,她既然是误入转生地,绝无可能事先有这么周全的准备,她也知道自己就算再馋也不会一下子买这么多,还都买的小体积速食,连冲饮都没有。 应该是后上来救她的卓槐买给她的,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的,那么她分给他多少都是不为过的。 而且想想自家男朋友饿了这么多天,她还挺不是滋味的,虽然她觉得男朋友这叁个字就挺让她想吃柠檬。 其他人看见归海梦有这么多零食,最多也就是羡慕嫉妒,但唐诗就不这么想了,她震惊,震惊完了还恨。 她有这么多零食——都不分给她?她在那女人那里饿到吃人肉了,她也不同情? 她趁着归海梦吃完洗碗的空档,伸手就去抓归海梦的背包,卓槐比她快一步,皱着眉看她:“做什么?” “我的东西在她包里,我拿回来。” 卓槐问:“什么东西?” “吃的。”唐诗刚才偷看了她的包,谎话张口就来,“千层蛋糕,巧克力,还有饼干都是我的。” 卓槐把拉链拉上,看归海梦把包装袋迭的规整:“有什么证据证明,说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 唐诗就冷脸了:“我跟她的事,你管得着?” “管得着。”卓槐站起身,拿了背包和桌上的零食,“她,我都管得着,何况她的东西。” 唐诗急了:“你有病吧?” 归海梦从厨房出来,她问了查理一些事情,正要跟卓槐说,见唐诗骂人,默默道:“我男朋友,我都不舍得骂。” “……” 归海梦跟着卓槐后面,牵着他的衣角:“查理说,汉娜晚上会出来,拿着刀无差别杀人,是不是真的?” “不是无差别,拿刀的只挑吃了饭的人下手。”卓槐陪她到房间,把包还给她,低头道,“但的确有无差别杀人的,躲在暗处,你得小心。” 他离她很近,近到女孩能看清他鸦色的睫毛在阴影处根根分明,他神色冰冷又透彻,却也暧昧着,他看起来好像要吻她。 归海梦脸烧透了,她喃喃张了张嘴,忽而明白了她为什么突然有了个男朋友。 他很诱人,美色总能让人上头,而他不自知。 女孩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但是如何帮他找到他的洋娃娃,他是真的一点提示都没有说。” 卓槐直起身来,淡淡道:“这间洋楼所有的房间都可以进,所有能在房子内部找到的玩偶,都会被他否决。” “所有?包括查理自己的?” “对,他甚至邀请你去他房间找。” “那出口就不在他房间了。”归海梦摸着下巴,“这洋楼没有禁忌的房间吗?或者房子外部?” “不能出洋楼,绝不能,出了就一点没活路。”卓槐目光落在二楼,“唯一的禁忌在二楼,据说是被汉娜杀死的父母的棺材,就放在那两个房间里,不算绝对禁忌,但没有人敢去,据说汉娜白天会守在那里。” “……”归海梦跃跃欲试,她被陆婪栗带偏了,“我想去哎。” 卓槐看她:“嫌命长?” 归海梦朝他略略略,一句话下意识就出来了:“哄人不会,怎么泼冷水这么自觉?” 她说完愣了下,卓槐也愣了下。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哄人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房间布置得温馨且洋气,铺着粉色的地毯,入门衣柜,梳妆台对着双人床,阳台放着仙人掌,床头柜还挂着一串气球。 床上有一张全家福,奇怪是全家福被撕裂了一半,只能看见父母的脸,看不见下面的小孩子。 有点诡异。 归海梦锁了门,关了窗,躺在床上百般聊赖,一会儿就睡着了。 砰! 归海梦听见了砸门声。 她猛地坐起身,看了下手机时间,十一点半。 砰! 又是一声,声音来自楼下,不在她这里——只有她和卓槐住在叁楼,其他人都住在二楼。 归海梦站起身来,往门边走了两步,想从猫眼看看情况,下刻就听见了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混着一声声尖锐的“救命”。 归海梦退回几步,她握了手,现在冲出去没用了,而且很有可能送命,但是杀人的是谁,是人还是鬼? 她不清楚,她没办法看见二楼。 她上床跟卓槐发消息,卓槐没回,她心想不会吧,这么神经大条,这也能睡得着? 声音很快就消失了,随后窸窸窣窣,有人拖着钝器在地上行走。 归海梦坐在床上,突然有一个问题——因为没有人见过汉娜,这个名字是查理说的,但查理没有说过任何关于汉娜的个人特征,甚至没说是男是女。 查理要他们找洋娃娃,同样没说,洋娃娃长什么样子。 她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只能知道洋娃娃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洋娃娃,比如——可能就是汉娜。 她越想越乱,后半夜才又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隐约,她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像是有人在啃什么东西。 归海梦想睁眼睛看看,但她身体却像是鬼压床一样,眼皮压根睁不开,整个人浑浑噩噩,困意包围了她。 归海梦睡醒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她错过了早餐时间。 女孩看着手机,卓槐没有催过她,但他回复了这么一句——我在杀人现场。 她就清醒了。 她揉着眼睛打算问卓槐怎么回事,路过梳妆台时看见自己的样子,归海梦呆了。 她啊的一下叫出声来。 她的头发,被什么东西给啃了,原本双马尾的长度起码被咬掉了一半,一块一块的,特别丑陋。 但,是什么东西啃的她? 洋娃娃(三) “你看!” 归海梦无比委屈地把半截被啃的长头发给卓槐瞧:“我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是什么东西啃的,我连枕头上的头发丝都没看到,可是这太丑了!” 卓槐看了眼:“嗯,挺丑的。” 归海梦更生气了:“我不是让你附和我的,我是让你安慰我的。” “那……”卓槐想了想,他跟女孩子很少打交道,而且作为一个男生,他是不太明白女生对长发的执念的,“祝你下次找个技术好点的?” “算了,我放弃了。” 归海梦拿背包里的小剪刀一点点把下边缘剪齐,但这个长度扎低马尾就不好看了,于是干脆散着头发,自我安慰只要她自己看不见稀烂的发尾,就是把好头发。 归海梦跟卓槐分蛋糕:“你不是说你看见杀人现场了吗,什么时候?” 他们下到二楼,看见一扇被砸坏的门,房间里已经没有尸体了,但地面上还有大量干涸的血,想来昨天晚上场面很激烈。 查理蹲在地上慢慢地清理血迹,听到声音,一顿一顿地转过身来:“这里我会收拾的。” 他目光一下子锁定在归海梦身上,裂开嘴巴笑:“你没有下来,吃早餐。” 归海梦往卓槐身后躲:“所以呢?” “汉娜,汉娜会在晚上杀你的。”查理咯咯笑,“汉娜,讨厌不好好吃饭的孩子。” 归海梦抱着卓槐的手,目光在房间里巡视,这个房间跟她的房间布置一样:“我有错过什么关键信息吗?” 她看向同样被撕毁的全家福:“汉娜到底是谁?” 卓槐这几天被她又拽又抱,身体机能选择了免疫,反正他迟早都得习惯:“汉娜是这个家里的女儿,这个家住着叁口,有一天汉娜杀了她的父母,把他们放进棺材里,还藏起了他的洋娃娃,他需要找到这个洋娃娃。” “这是查理今天早上说的。” 归海梦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一家叁口,那查理,你是谁呢?” 查理僵硬着脸:“查理就是查理。” “你的洋娃娃叫什么名字?” 查理沉默着,他蹲下身继续擦除地上的血迹:“汉娜,要杀人了。” “汉娜,要杀人了。” 卓槐拉着归海梦退出了房间:“你问不出来的。” 归海梦又拿了块吐司,她往常看见尸体和鲜血,或者面目全非的鬼都会被吓得走不动路,不知是因为她在上个地方受的刺激太大还是丢失的记忆里遇到其他事情,虽然她依旧害怕,但身体没有那么强烈的应激反应。 她勉强还能走,甚至还能吃东西。 “但你不觉得特别不对劲吗?”归海梦道,“这是一个串不起来的故事,说话不能说一半吧。” “……”卓槐看了她一眼,“不用装,我知道你猜出来了。” 归海梦动作一顿:“我演技这么不好?” “不是,是直觉。”卓槐想了想,“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可能是真的傻,但不会拖后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这个感觉。” “闭麦吧,我不傻。”归海梦瞪他,“还没说呢,你看见杀人现场是什么时候,昨天晚上吗?” “嗯。”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拎得动斧子呢,别说杀人了。” 他们讨论的时候,归海梦看见唐诗带着那个女高中生从房间里出来,她们两个人关系亲昵,唐诗看见她,还带着笑的表情僵了僵,立马做出一副低头顺从,却有隐忍着委屈的表情。 女高中生看见归海梦,恨恨的唾弃道:“不要脸。” 归海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算了,琬琬。”唐诗拉着她,“是我看人不清,咱们就叫它过去吧。” “诗诗姐,你怎么这么善良?”李小琬替她打抱不平,“一对狗男女算计你,什么垃圾东西?” 归海梦递给卓槐零食,觉得自己错过了一出好戏,唉的叹了口气:“我早上不该贪睡的,好不容易能追场狗血剧。” 看看人家演技,看看自己的,自愧不如啊。 “的确不该。” 卓槐道:“你没发现少了一个?” 归海梦昨天被分散了注意力,没怎么关注,被卓槐一提醒才隐约想起来:“对啊,不是有一个也被啃了头发的女生吗,她去哪里了?” “死了,或者逃了。”卓槐语调平平,淡水无痕,“从床上的血迹判断应该是死了,但没有尸体,甚至骨头都没有。” 没有尸体就很有猫腻,她还没见过哪个鬼杀人能把尸体吃的那么干净的,连渣子都不剩…… 等等。 渣子都不剩? 归海梦摸了一把头发,她的头发现在齐肩了,估计啃个把小时就啃没了,头发没了之后呢? 啃什么? 归海梦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从手上冒出来。 她拦住要走的卓槐:“等一下。” “我能不能跟你睡在一起?今天晚上。” 卓槐很意外,他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可以这么大胆,而且他虽然是她男朋友,但大家都因为失忆让这段感情变质了。 这种情况下还来求他? 少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情绪崩裂:“为什么?” “为了不让你未来恢复记忆的时候后悔此刻没有答应我!”归海梦继续拽他,这男人摸起来还挺有手感,“求你了,救命,你说要带我出去的。” “那你也得矜持点吧。” 她觉得他有病:“命都没了要矜持干什么,临死喊卧槽吗?” 他没话讲了。 归海梦乘胜追击:“况且是你自己上赶着找女朋友的吧,你是让女朋友抱大腿,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不是难为情……” “啊对,你还说我们上过床,都上过了还分什么你我?”归海梦心道命要紧,真的开始不要脸,“要不你再上一次?” “……” 卓槐同学乖乖伸了手:“给你抱。” 卓槐的房间也差不多,衣柜,地毯,梳妆台,窗台摆着漂亮的绿植,床头柜上拴着束气球,天花板上的吊灯弯出繁复的花纹。 “你在这里一点都没有事?” 归海梦坐床上,一边喝水,跟他闲聊:“查理没有找你?你也没被啃过头发? “没有。”卓槐坐在另一边,用眼睛划了一道笔直的叁八线,“可能天性使然,即使我血脉没有优势,但我依旧能杀鬼,低攻击力的不主动招我。” “羡慕。”归海梦看了看剩下的零食,“你还饿吗?” 卓槐瞥她,摇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你呢?这事不该听你的?”归海梦低声问,“因为我现在还不确定出去的办法,所以我还是,嗯,以哥哥为主。” “……再叫一遍。” “啊?”归海梦睁大眼睛,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好半天才不确定道,“哥哥?” 卓槐朝她偏身,凑近看她眉眼,沉着嗓子:“再叫。” 嗓音有点沙,挠得心痒。 归海梦后退身子,她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点热,心里惴惴道:“哥,哥哥?” 两人隔着稀薄的空气,少年动了动喉结,目光落在她鲜艳的唇,突然周围都开始变形了,胶着的呼吸成了翻涌的浪,不真实的名词在她眼底具象化。 像被风吹散的罂粟种子,在他心里落了根。 “嗯。”卓槐没再进一步,“没事了。” 归海梦松了一口气,隐约竟觉得失落:“你还有个妹妹吗?这么喜欢听人叫哥哥。” “不喜欢听人叫,喜欢听你叫。”卓槐躺下,“睡吧。” 撩完就睡?还是不是男人了? 归海梦虽然心里这么吐槽,但睡得格外快,闭眼就觉得困。 卓槐翻了个身,揽着她的腰。她腰也软,曲线在他臂弯里起伏连绵,这女孩生了一副他都爱不释手的好身材。 他不习惯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但意外没有感到不适,少女在他怀里安静呼吸着,像天使落在他身边。 他嗅到满足的味道。 虽然这样,卓槐没有睡着,他闭着眼睛等了大约半小时,清晰地听见耳边响起了声音。 咔嚓,咔嚓。 卓槐蓦得睁了眼睛,起身捏住了归海梦耳边的气球,或者说,气球模样的人头。 惨白的人头嘴里嚼着头发丝,布满血丝全是眼白的眸子看着卓槐,脑袋一滚就要在他手里挣脱。 卓槐敲了敲归海梦的脑袋,不慌不忙地拽了气球线。 门外响起拖拽斧子的声音。 “去哪?”卓槐制住人头,“汉娜,对吧?” 洋娃娃(四) 归海梦睁了眼,看着眼前的景象,揉了揉眼睛,下一刻就听见斧子劈门的声音,不巧,正好是她眼前的门。 “你们俩还抢生意?” 归海梦说着,觉得好好的门可惜了,上前直接开了锁。 拎着斧头的查理出现在她面前,瞳孔因为兴奋而睁大,他挥得动斧子,但身体依然是小小的一只。 汉娜被卓槐牵着,死死盯着查理。 查理原本想进来,看见汉娜在,原本僵硬的表情更像是凝固了般,停在门外不动了。 “这是没提前商量吧。”归海梦仔细看着诡异的人头,“汉娜无差别杀人,查理只能杀吃了他做的饭或者不在规定时间吃饭的人,转生地看来也是有规则的,而且规则通常情况束缚的是鬼。” 她戳了戳汉娜的脸:“找了一圈都没想到居然被个气球头给啃了头发,你赔我,你赔我头发!” 汉娜被她揉着脸,咿咿呀呀的叫。 “叫也没用,不赔我头发我把你头给锤爆。”大约是仗着卓槐在旁边控场,归海梦尤其气势汹汹,“要不你把出口在哪里告诉我,我考虑放你一马。” “我……我不会……”汉娜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说的……” “那我随便猜猜?” 归海梦蹲下来看着查理:“查理要找洋娃娃,可所有人都找不到,为什么呢……因为查理,你就是那个洋娃娃吧。” “你是汉娜的洋娃娃,对不对?” 她这句话刚说完,查理突然失了力气,斧子重重砸在地上,查理被斧子的力量带的摔在地上。 他整个人更像个玩偶了,连露出来的皮肤都是布料质感。 查理看着归海梦,说话声音更慢了:“你说了,不能杀你了……我要去找其他人。” 他托着斧子,缓缓地站起身来,随着他跟归海梦距离的拉远,他又成了能拿动斧子的查理。 “汉娜杀了她的父母,查理杀了汉娜,然后把汉娜藏了起来,汉娜虽然可以压制查理,但她也需要吃人,当然不会告诉我们出口。” 归海梦看着汉娜:“所以出口在哪里?” 汉娜咯咯笑:“你不可能知道的……” “棺材房里吧。”归海梦打断了汉娜的话,笑吟吟的,“其他地方大家都找过,只有藏尸的两个棺材房没有人去,要是我,我也会在那里设置出口。” 汉娜脸色一变,却笑得更开心了:“那你去吧,我欢迎你去。” 卓槐皱了下眉:“棺材房里放的,不是她父母的尸体,应该是她的。” “被分尸了,头一份,四肢一间,躯干一间。” 归海梦想了想:“所以我们带着她去的话,她就能找到自己的身体了,找到以后呢?” 当然是杀人。 女孩从背包里翻出针线包,啧啧称奇:“卓槐,未来的你都遭遇了啥,连针线包都能给我带着。” 卓槐茫然道:“我给你收拾的?” 他看着归海梦捏着汉娜的嘴,穿了针把她上下唇缝合起来:“你不是怕鬼吗?” “你抓着呢,我怕啥。”归海梦针线活不好,一边缝一边看着都觉得疼,“凑活吧,总比你吃我头发好。” 她听见楼下砸门声音又响起来,拽着卓槐往二楼的房间走,正好看见惨叫着跑出来的唐诗。 她被砍断了一只手,鲜血从房间一直拖到楼梯口,女孩被李小琬搀扶着,唇色都变得惨白。 唐诗看见归海梦,憎恨一瞬间浮上眼底,但很快变成哀求:“救救我,梦梦,是我错了,救我。” 李小琬急道:“你没错,他们这么狠心,怎么会救你?” 归海梦点头:“对,小琬同学把我看得很透。” 唐诗还要说些什么,余光看见拿着斧子的查理追上了她,顾不得求情,尖叫一声就往楼下跑。 “她们要去哪里?” 卓槐低头看了一眼:“应该是要跑出去,可惜了。” 归海梦不再问,她来到正中间的房间前,因为少有人来,门锁落满了灰尘,但一推就开了,一间标准的灵堂出现在她眼前。 空白牌位摆在中央,案上点着叁炷香,但没有放置照片,四周的门窗挂上厚厚的密不通风的白色门帘,桌前落着一座棺材,房间内同样布满灰尘,踩上去会留下脚印。 卓槐推开了棺材,看着里面被分的七零八落的躯干,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干瘪了。 汉娜呜呜发声,她没有办法说话,但眼里的急切暴露了想法。 卓槐松开手,小女孩一头扎进棺材里,她的头颅在接触到四肢时变得栩栩如生,干瘪的躯干跟着一起圆润丰盈,好像死人复活。 汉娜面露凶光,立马起身就要去咬卓槐,奈何嘴被归海梦缝上,又没有手拆掉针线,焦灼的头上冒青筋,只能趴在地上,爬去另一个棺材房。 卓槐不管她:“找到了吗?” “这周围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归海梦一块块窗帘掀起来看,又转了下牌位,“难道出口在另一间……咦?” 归海梦撩了墙上的幕布:“在这后面。” 跟上一次不同,这次的出口是条用大理石铺就的宽阔道路,两侧栽满各色馥郁的花种,绿树葱郁,鸟雀盘桓,绽放的花蕊上有蝴蝶相互追逐。 “太美了吧。”归海梦感慨道,“像个花园一样。” “可以摘。”卓槐跟在她身后,“为了确保存活率,衔接路段不设障碍。” “算啦,摘了干嘛,看看就足够赏心悦目了。”归海梦弯腰逗了下蝴蝶,“走吧。” 李小琬扶着唐诗跑到了房子外,她们朝着洋房后面的小路跑去,然而甫一踏入,原本还能看见星光的夜晚顿时乌云密布,打着炫白的闪。 一个美艳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有客人来了。”女人新奇地看着她们,“待客。” 她话音刚落,一个男人拖着手推车出现在女人身后,眼神无光,仿佛傀儡。 李小琬惊疑不定:“你,你是谁?” “别怕,我是能帮你们的人。”女人笑着看她们,“好可怜,被洋房里的家伙欺负的挺惨的吧,瞧瞧这双手,真是可惜了。” 唐诗额头布满细汗,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发声:“救救……” “啊,当然,我会救,我当然要救你们。”女人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我这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 李小琬明白转生地里的东西都不是好糊弄的:“你想要什么?” “我不要,我只出租。”女人指了指手推车上香气氤氲的热汤,“我会把你们安全无虞地送到下一个转生地关卡,租价是你们的命——别担心,这个时候不要,什么时候回收全凭你们在转生地的表现,如果我满意,全当我送你们一程,永远不回收。” “……”李小琬咬着牙问,“怎样算满意?” 女人轻笑一声,玩着指甲:“那要看你杀的人多不多了。” 李小琬脸色白了。 “这不是商量,进了我的地方,你就只有这一个选择。”女人把热汤端给她,“你们谁先来,不喝也行,后果我就不用说了。” 唐诗疼得眼前一片模糊,她呻吟着端了汤,一饮而尽,攥着李小琬的手:“琬琬,不要想了,先活下去,剩下的事情我们出去再商量好吗?” 她心里一片清明,在转生地里,杀人太常见了,以至于她听到这个要求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李小琬迟疑着,许久才答应下来,小心喝了热汤。 女人送她们出去,看了眼打闪的天。 “有趣的要来了。” 黄泉路(一) 归海梦站在五十平米房子的外面,长久而沉默的看着半开的门锁。 她太熟悉这个地方,但自从搬进孤儿院,她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一眼,隐约在梦里梦见自己床底结了蛛网,天花板的墙皮脱落,然而她依旧不想回到这个地方。 她明明跟着卓槐走了左路——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往四周看了一眼,看不见楼梯,也看不见邻里房子,周围都是混沌的黑色雾气,她面前的门是唯一的生路。 那就没办法了。 归海梦推开了门。 潮湿的发霉气味扑面而来,灯光时明时暗,四周的墙面错落着大大小小的斑驳。 太久无人居住,房子冒着荒凉的冷。 严格意义上她没有自己的卧室,书桌和父母的床在北面的房间,类似客厅的南面房间放着茶几、沙发、电视机和她自己的床,空间太小,一览无余。 家具摆放是她记忆里的模样,餐桌上剩饭残羹胡乱摆着,脏衣服堆在地面,这个家的支离破碎以这么尖锐的明晃晃的方式刺入她眼底。 真不留情面啊。 归海梦向后退了一步。她待不下去。 狭小的空间里,倏忽响起了哭声。 空气里渐渐浮现出半透明的人影,剪影模糊,若隐若现。 归海梦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子。 她脸颊红肿,抱着书包,额头出了血,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变得喑哑。 是她自己。 面前一切忽而变得清晰起来,拿着刀的女人揪着女孩的领子,她肩上被烟头烫伤的痕迹清晰极了。 转变来的猝不及防,归海梦看着眼前打人的和被打的,深坠在心里最不愿回想的场景在她眼前重现,她怔怔瞧着,一时竟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女人提了刀。 归海梦心里一惊,推开了她:“你干什么?” 女人阴鸷地看他,嗤笑一声,掐着她的小臂把她拽到了一边:“用你管?” 女孩缩在角落里,怯生生地望她。 归海梦被抓得痛呼一声,她的身体重新拾起了这段回忆,几乎一刹那就选择了懦弱,靠在墙上支撑着无力的身体。 过往的十四年在顷刻间被推上心头,无边的谩骂和毒打像刀子一样落下,她兢兢业业地做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普通孩子,在连绵的噩梦里告诉自己是假的。 现在呢,她的确置身之外了,她成了一个旁观者。 但她就真的解脱了? 她眼睁睁瞧着女人拿着刀,朝着哭失声的孩子劈了下去。 归海梦张着嘴喘息,俯仰间,她好像跌进了幽暗闷黑的深海里,大量的冷水鬼魂般缠住了她的呼吸,她眼前一片恍惚的光晕,好似够不到的黎明,又好似将死前的反照。 她的身子在下坠,坠向无边的,更深更漆黑的海底。 有人在她触底时拉了她一把。 大概是拥抱吧,归海梦看不太清,直观触感的暖在她心底缓缓回满,她听到清冷又温柔的男声第二次在她耳边响起来。 “别怕,我在。” 不知哪来的力气,归海梦抱住了女孩子。 刀刃的光在她眼前闪烁。 卓槐真的非常不愿意来医院,他皱着眉头看着凄冷的走廊和走廊上一间间毫无生机的病房,只觉得自己真是撞了邪。 谈不上烦躁,总之不是正面情绪。 他看了眼身边个子高挑的女孩,因为不想说自己讨厌来医院这种类似服软的话,他没有开口。 反倒是她先露怯:“阴森森的,我们先往下走吧。” 卓槐嗯了一声,看她这样子有点可怜,看似无意的帮她分散注意力:“你头发长出来了。” “是吗?”女孩看都没看,“那挺好。” 卓槐停下步子。 他看着归海梦,眼神收敛成警惕又淡漠的样子:“你不是归海梦。” 女孩子一僵:“你在说什么呢?” “真的归海梦不会是这个反应。” 她很奇怪道:“那我应该是什么反应?” 卓槐认真的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你应该边哭边过来亲我,你以前不都这样的吗?” 女孩子转过头,犹豫一下,居然真的就这么流下了眼泪。 她一边哭着一边凑近他,即将碰到卓槐时,少年迅速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冷冷道:“好了,这下我确定你真的不是归海梦了。” 他有自知之明,她是不会亲他的。 嗯,打他还差不多。 身旁的女孩被他戏耍,顿时换了一张脸,半张腐烂的脸上全是鲜红的血,没有瞳孔的眼睛惨兮兮地看着卓槐:“嘻嘻,被你发现了。” 她露着尖利的獠牙,扑向卓槐。 清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卓槐拿刀刃对着女鬼:“杀人不怎么行,找死倒挺有天分。” 女鬼僵在原地,被他的阴阳短刀逼得节节后退。 卓槐看了眼乌漆嘛黑的楼梯:“下面有东西。” 他看见一双红色的眼睛,正在楼梯拐角处盯着他,应该就是等着他下楼梯时把他撕得粉碎,他从隐约的轮廓猜出,这应该是当年那个一边欺负他一边被鬼欺负进医院的孩子。 他就懂了。 这个地方,应该是把人心里最无法忘记的回忆重新呈现出来,在翻新的空间内设置死路,只有出去才能见到其他人。 所以归海梦…… 其实他不担心她的智商,但人最容易被自己困住,这也是这个关卡的关键点。 卓槐回头看走廊的病房,病房的门都关着,但都没有落锁,门上原本的门牌号被抹去,变成了不同颜色的标识。 红,绿,蓝,紫,黑,白,棕,橙,粉,九扇大门。 “这应该是出口。” 但那一扇是正确的门呢? 女鬼呵呵笑:“快选吧,如果你不选,底下的鬼就会上来,太多了,你杀不完的。” “对。”卓槐点点头,“要是你,你选哪个,提示一下,我或许不会杀你。” “白的。”女鬼说,“白色最干净,当然是出口。” “是吗?那就粉吧。”卓槐信口胡诌,“归海梦最喜欢粉色了,听女朋友的总不会出错。” “好啊,粉的,随你怎么来。” 卓槐去推黑色的门,女鬼拉住他:“你不是要选粉的吗?粉的在那边。” “黑色的不行?” “不行,里面有拿电锯的鬼,会杀掉所有开门的人。” “那行。”卓槐心里门儿清,但他不说。 他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按在白色的那扇门前,压着调道:“简单,既然你觉得白色是出口,那就麻烦开个道。” “不是我会杀了你。” 他把女鬼的脸往门上怼,女鬼尖叫道:“不要,不要!黑色是出口,黑色的才是!” 卓槐冷笑一声:“所以何必呢,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卓槐推了黑色的病房门,黑亮的阴阳短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曲线,没入女鬼的脖颈中。 开门的瞬间,四周的房间响起嘈杂的鬼魂鸣叫声,那声音就像是响在他耳边,跟小时候一样,自顾自地诉求,阴魂不散的折磨他的神经。 卓槐叹了口气,他是真的烦。 冥冥中仿佛有人指引,他伸手捂住了眼睛,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觉得记忆深处应该有人对他做过类似的动作,才让他丢了记忆也念念不忘。 起不到什么作用,心里回暖罢了。 卓槐睁眼时,身处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街道有着阳间寻常的繁华,商业建筑栉比鳞次,透明玻璃能看见陈列的各色美食、服装、玩具、生活用品,公共交通在路上穿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但这不是阳间。 卓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着迷蒙的归海梦出现在马路对面,女孩看见卓槐,犹恐相逢是梦中,嗷呜一声跑过来抱住他。 她甚至还跳起来抱:“看,看我头发,看我头发!” 卓槐被她撞得后退一步:“好看,好看,可好看了。” “好看个头,我让你看它长出来了!” 卓槐还能说什么,他就只能揽住她的腰,轻笑一声:“我看见了,真的好看。” 归海梦朝他脸上亲了一口:“有眼光,是我男朋友。” “……” 有个鬼的自知之明!早知道这样他当初该说给他睡的! 黄泉路(二) 但卓槐怎么能这么说呢,所以卓槐还是那个面瘫的卓槐。 归海梦从他身上下来,看着四周:“这是哪儿,感觉跟其他转生地不一样。” “中心区。” 卓槐在想怎么跟归海梦解释:“从俯视角度,整个转生地像是半截铁网,中心区是在这个铁网中间挖了一个圆,明面上好像是给了我们一个专门休息的空间,实际上……在这里得到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 归海梦看着四周神色各异的众人:“可我看他们都挺正常的。” “假象罢了。”卓槐一直眼前的商场,“从这里进去,二楼有卖女装的,一件女装会用脂肪论价。” “那不挺好?” “好吗?”卓槐轻飘飘道,“是全部的脂肪,全部,你身上的体脂比降到0%你会开心吗?会死人的。” 那还是算了,命要紧,脂肪啥的可以多点。 “不过大多数还是会手下留情,都只要血,因为中心区最特别的地方,是这里存在阴间的黄泉路部分入口,入黄泉路的鬼可以投胎转世,即使它们是恶鬼。” 归海梦一愣:“那它们为什么不去?” “因为进不去,这里的黄泉路被阴间限制,只有灵魂才能闯入。” 卓槐往四周瞧瞧,指了指旁边一位卖果饮的大妈:“你看见她了吗,她就站在黄泉路其中一个入口处。” “我怎么看不见?” “因为你没死,不死去的人看不见黄泉路,哪怕他们就在入口,但他们可以进入。反过来,每一个死去的鬼都有属于自己的路线,但他们进不去。” 卓槐说这么清楚,归海梦就猜出来了。 “所以,它们需要一个灵魂带着它们进去?” 卓槐点头:“对,它们会转生,灵魂则肉体死亡,被送到阴间。” 归海梦赶紧翻了翻背包,确定没什么缺的东西,才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我没什么要买的东西。” 她冲卓槐竖了个大拇指:“你连卫生巾都给我塞里面去了,虽然我例假不在这个时候,不过看在你努力做一个合格男友的份上,我还是原谅你了。” “都是我给你买的?”卓槐稀奇地探头看了一眼,第一次露出明显的嫌弃表情,“我怎么给你买这种东西,还分了日夜用……我有病吗?” “……”归海梦哈哈笑,“谁知道呢,兴许呢。” 卓槐摸不准她的笑点,一脸莫名的看着她乐,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也跟着乐了,无奈地问:“你刚刚怎么出来的?” 归海梦神色一敛,不太想回想刚刚的事情:“我猜,因为我保护了自己。” 其实挡刀的时候,归海梦就明白了。 妈妈杀死爸爸的场景重现在她面前,真正需要被保护的不是她,而是那个跌在地上的小女孩,那才是特定场景下真正的她。 而归海梦自己,她猜,她的出现是充当了爸爸当时的角色。 在当时的情境下,她的命等于小女孩的命,后者死了,那么她也会在情景里死亡,所以她迎着刀光没有躲,然后就出来了。 归海梦跟在卓槐身后,歪着脑袋问他:“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找出口。” 转生地的路有长有短,来到中心区基本就说明走过大半,中心区囊括了很多转生地关卡的出口,自然也会有很多关卡的入口。 “但死路很多,要小心。” 归海梦看到旁边的公告牌,这个中心区居然有平面示意图,而且看起来区域很大,从面积估量应该够得上一个小县城,旁边列注了公交路线,和运行时间。 归海梦看了下手机,发现末班车时间刚好过去。 她其实不在乎时间,况且按照卓槐“万物都有代价”的说法,坐这一趟公交只怕得缺胳膊少个腿的,不划算。 这张平面图是唯一一张能窥见转生地大体关卡的图片,它把入口和出口都画了出来,归海梦能找到自己进来的那一条路,她虽然进的是18号入口,但洋楼却被归属于第11路,可见转生地选择很随机。 卓槐站在她身后:“你在找什么?” “选个出口出去。”归海梦叹了口气,“因为只能看见转生地周围的出口,所以不知道再后面是什么情况,我就看运气啦。” 她闭着眼睛在地图上乱指,念念有词:“点兵点将,点到哪个就是哪个……老宅院,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卓槐垂眼,他注意力不在示意图上:“离得太远,走不到地方。”略顿,把话说得稍微明白些,“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过夜。” 归海梦立马清醒了,苦着脸:“啊?那不惨了?被框着去黄泉路了怎么办?” “清醒点,你去不了。”他敲敲她的额头,“你不是灵魂,也不是鬼,你是个活人,阴间不要你的。” 归海梦揉了揉他敲的地方:“那报酬我也付不起啊。” “我付,不用你。” 她说着付不起,但心里却清楚睡荒郊野外更危险,于是只得乖乖道:“你别这么嫌弃我,好歹我也是你女朋友。” “因为你是,所以我才嫌弃。”卓槐牵着她找宾馆,避开了向他推销东西的鬼,“别人没这机会。” “不要不行吗?” 卓槐顺着归海梦说的出口路线找过去,看到一家宾馆。停下步子:“在外等一下,别乱跑。” 归海梦是不乱跑,但她阻止不了别人乱跑,卓槐进去没一会儿,一个女孩子就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脸色煞白,一头栽进归海梦的怀里。 她甚至都来不及扶,女孩子站都没站稳,推开归海梦就跌跌撞撞地跑走了,脸上有泪,什么话都没说。 归海被推得一趔趄,看见被女孩丢在地上的一把木梳子,捡起来:“你东西掉了!” 但女孩已经跑的很远了。 归海梦听见里面有人追:“还没给钱呢!哎!没给钱呢!” 一名壮年男子跑了出来,他长相英朗,有种岁月沉淀的成熟,虽然称不上惊艳,但因为裸着上半身,归海梦轻易就看见他腰腹和手臂上精壮又不过分的肌肉线条。 身材保持得这么好,看来生前没少往健身房跑。 男人拍了下大腿,转头看见呆呆望着他的归海梦,眼前一亮:“是来住房的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归海梦走,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好似有意无意地撩拨。 “不……对,是的。”归海梦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不是一……” “要住多久?” 归海梦话被他打断,好脾气道:“一个晚上吧。” “进来吧,我带你登记。”男人转身,又回过头,笑眯眯道,“小姑娘长得太漂亮了,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不化妆还这么漂亮的。” 归海梦不进:“谢谢,但价钱是多少?” “我们这价钱因人而异,如果是你的话……优惠,五十一晚上吧。” “五十什么?” “钱啊,五十块啊。” 等等,转生地还收钱? 归海梦头一回听到这个稀奇的要求:“人民币?” “那是自然。”男人说的理所当然,“穷怕了,死了也爱钱,别在这站着了,我领你进去。” 他抓归海梦的手被人截住:“别碰她。” 卓槐把归海梦护在身后,神色冷淡:“五十一晚上?你开价倒是爽快。”随后略一转头,“还看?有什么好看的?” 归海梦求生欲旺盛,她觉得卓槐语气不善,立马捂住眼睛:“啥也没看见,要哥哥牵我。” “撒娇没用。” 卓槐一边说一边握住归海梦的手。 “你们一起来的?”男人看他们俩关系亲密,呵呵笑了两声,神色接着就变了,“我这辈子最讨厌腻腻歪歪的情侣了,你们要是一起的,钱不管事,得留张人皮。” 归海梦装傻:“张人皮是谁?” “留张人皮,就是扒了你们的皮,什么耳朵!” 归海梦她发现男人没有立马赶他们走的意思,硬着头皮打价:“你这不就是让我们死吗,狮子大开口,这买卖不划算。” “那你说什么价合算?” 归海梦琢磨了一下:“要不我们一起说,看看大家差价多少。” “一只手。” “一碗血。” 男人被气笑了:“姑娘,嘿,有你这么还价的吗,一碗血等于啥都没有,你还不如给我五十块钱呢。” 归海梦赶忙拿出五十块钱,淡定且真诚地看着他:“要吗?” “……” 黄泉路(三) 这间宾馆人不少。 归海梦上楼时遇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她之前没在转生地里遇到过孕妇,同情感油然而生。 还有一个奇怪的男生,带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黑框眼镜,年纪挺小,个子挺高,长得唇红齿白,斯文儒雅,看起来偏瘦弱,正拿着一本全英文的书站在走廊上看。 归海梦仗着过了英语四级,瞥了一眼——大学物理,惹不起惹不起。 归海梦拿着那把木梳子想放在前台,下楼时被人喊住:“麻烦,你手里的梳子。” “是刚刚有个女孩掉的。”归海梦转头,愣了下。 她眼前的女生有一头又长又直的及腰黑发,穿着全黑色的紧身上衣和宽松的外套长裤,腰带扎了一半,另半截垂在腿间,连运动鞋也是黑的,从头到尾肤色是唯一的白。 丧,飒,且有种不好惹的野。 女生掐着根烟,倚在前台眼光迷离地瞥她:“拿梳子会死的,还不逃?” 归海梦迟疑一下,略微惊慌:“会怎么死?” “剥皮。” 女生抽着烟,像是在开玩笑:“你知道剥皮吗?把人埋在土里,露个脑袋,然后在脑袋上割一个十字,顺着扒开,往里面灌水银,肌肉和皮肤会完全分离开,最后血淋淋的人从皮里爬出来,就剩张皮待在土里。” 归海梦窥了眼女生的表情,她脸上不见害怕,也不至于平静,她说的时候挑了下眉峰,好像觉得很好玩。 归海梦知道剥皮酷刑,她谨慎地问:“宾馆发生过类似事情?” “是啊,每一个拿到这梳子的人,尸体都会在第二天清晨被发现了,喏,就是这宾馆后面,被扒了一整张人皮。”女生夹着烟,略微抬了下指,“不信你问他。” 被点名的眼镜男生咳了下,不自然道:“对,老板说这里徘徊着其他鬼,喜欢剥了人皮,尤其是女孩子的皮,做人皮鼓。” 归海梦就懂为什么撞了她的女孩脸色那么难看,大概是慌着逃命去了。 女生看一眼男生,笑了下:“说了你还不走?” 归海梦看了看木梳子,若有所思:“怎么逃?与其跑出去被不知名的鬼盯上,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最起码我还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女生觉得她脑回路清奇,不再劝,转身上楼了。 男生在她走了以后,明显松一口气,对着归海梦礼貌笑道:“我叫靳星辰,革斤靳,星辰大海的星辰。” “归海梦,归海是复姓。”归海梦随口打听消息,“你跟刚才那个女生认识吗?” 靳星辰表情微妙:“互相知道名字而已,她叫温慈。” 但归海梦却觉得他们之间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但在这里就先不要探听别人的八卦了:“这家宾馆,现在只有一个剥皮鬼?” “目前只有一个,是这里难得算安全的地方。”靳星辰扶了下眼镜,“当然,要以没有拿到梳子为前提。” 归海梦对这个男孩起了一点好奇心:“你是怎么进来的?” “回国参加我姐姐的婚礼时遭遇了车祸,我一直以为我死了。”靳星辰长相清秀,态度也一直温和有礼,“没死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虽然逃出去的希望渺茫,不过比起让我父母难过,我显然只有一个选择。” “你还出国,留学吗?” “对,在英国剑桥大学念物理系。” “……”归海梦惊呆了,“你多大了,你成年了吗?” “今年18周岁,过生日了。”靳星辰对回答此类问题显然十分熟练,一并向她解释,“我之前跳级过,并且高二就参加高考了,所以虽然我才十八,但已经在剑桥读大二了,不用怀疑。” “我没有怀疑。”归海梦叹了口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就是头一次见到学神,刷新了叁观。” 她回去的时候,看见温慈皱着眉头出来,为难似的小声问归海梦:“你身上有卫生巾吗,我例假来了。” “你等下。” 归海梦回房给她各拿了一半,她跟卓槐一间房,进来的时候听到水声,猜少年在洗澡,没敢打扰他就出去了。 她来到温慈的房间,听到里面靳星辰的声音:“睡一会吧,我煮点开水,你脸都白了。” 温慈疼得声音发虚,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那你还冷着脸,我不就亲了你一下吗,又没强迫你。” “不是吧,你还没跟人接过吻啊。” “……没有。”靳星辰不是很愿意讨论这个话题,“跟这没关系,别再说了。” 一不小心又吃到大瓜的归海梦听得一懵一懵的,别人来这儿都是求生,合着她来这儿就是为了听八卦? 归海梦敲了门,看见尴尬的靳星辰,什么也没说把东西给他,靳星辰也不解释,低声说了句谢谢。 归海梦打了个哈欠,想跟卓槐说那把梳子的事,刚开门就看见少年站在床边擦头发,听见声响,微微瞥了眼。 归海梦就走不动道了。 “你怎么没穿上衣?” 卓槐随手一搭毛巾:“没带睡衣。” 转头看归海梦,微微垂眼:“你不是喜欢看吗?” 女孩并没有听他说话,她眼睛落在少年赤裸裸的上半身,他肤色介于白色和小麦色之间,谈不上壮,却清瘦得有力度,未干的水渍顺着分明的线条蜿蜒,没入系着浴巾的腰腹下,看得人口干舌燥。 关键他还有张过于出众的皮相,翘着唇瞥过来,便好似月光破了云层,渗出清冷的亮。 卓槐见归海梦盯着他的身材,眼尾便扬了弧度,装着无意道:“你看起来很想摸?” 少年凑近她,执了她的手,低头道:“要不要摸摸看,嗯?” 做人不能得寸进尺,归海梦想,你十几年的教养都喂了狗了吗,平白无故的就占别人便宜,太没廉耻了。 她心里明白得拒绝,不管出于哪一个层面,哪怕对方是自己未来的男朋友,她也没办法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少年上下其手,她不是见到男人就想黄色的人。 说不行,说不想。 “……可以吗?” 卓槐笑了声,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腹肌上,掌下的肌肤有潮湿的清香露水味道,沁人心脾,归海梦那点仅剩的清明全被烧没了。 她不知道这是她的身体记忆,她的生理反应在提醒自己曾经被这少年反复多次的拆吃入腹,以至于每每见到都比脑子更快的应激。 卓槐俯身下来,把她困在自己怀里:“好不好摸?” 归海梦看着他的脸,当然舒服,但他本人比他的身材更具有诱惑,她就只有跟着他附和的呆:“好摸。” 卓槐没像上次那样点到为止,他这次打算一步到位,于是继续诱惑着:“那以后不许看别人的。”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她的温软和绵热一同攫取,他自以为克制,但女孩感觉到的却是抑不住的失控。 他的欲望被动作暴露的一干二净,归海梦迷迷糊糊地迎合他,她的经验随着记忆退化,轻易交出了主导权,很快就被亲得大脑缺氧。 归海梦推开他,深呼吸了几下,后知后觉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黄泉路(四) “……嗯。” 归海梦惊讶于他的直白,小小声地辩驳:“可是我没有明目张胆的看吧。” 卓槐觉得她是真的笨死了:“所以你是真的看了。” 归海梦没有哄男朋友的经验,面对快炸毛的少年,愁眉苦脸地思索对策:“那,那我错了嘛,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啊啊——” 话没说完,归海梦就被卓槐拦腰抱起,放在床上,上手脱她衣服。 归海梦坚守最后一丝理智:“你耍流氓。” “是你先来的。”卓槐认真地反驳她,“当初在洋楼为了跟我睡一起,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归海梦萎了,她原本想说那是权宜之计,但卓槐可能会更生气,她会更惨。大丈夫能屈能伸,受点委屈怎么了,又不是没有做过。 ……她好像是真的没做过。 极端窘迫的情况下她就自然而然想起了原来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毕竟那也算理论知识,但没等她跟卓槐商量着来,就已经被少年推倒。 他握住她的手腕,放在她头顶上,在她怔愣的目光里咬了她内衬拉链,缓慢又暧昧的一点点往下拉。 空气突然落了樱花的粉,虚无的火燃着,像梦。 归海梦没想到还能这么玩,她大部分情绪都处在羞耻和紧张的期待里,直到拉链到底了,她才恍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伤疤。 女孩立马清醒了,叫停都来不及就开始反抗:“别脱了,放手!” 卓槐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怔了下,乖乖放开她:“为什么不可以?” 归海梦坐起来,咬了下唇:“我身上不太好,算了。” 卓槐目光下移,他已经从松散的领口看见她肩上的烟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少年略垂了眼,情绪很淡,只是手从她衣服里探进去,环住她的腰:“没事。” “可是……” 卓槐含住她的唇,认真的解释道:“我一定知道,既然知道,你就不用躲藏。” 归海梦想想,似乎是这个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还没捋清楚就被他重新压住,莹润细滑的乳被一掌握住,掌心的温热带着她的渴一起滚烫。 女孩呻吟一声,花穴升了酥痒的空,像有人拿着羽毛在甬道里轻轻地挠,归海梦无意识合拢双腿,腰身转了一个角度就感到一团凸出抵着,位置正好卡在腿根,有意无意的蹭她。 归海梦脸色潮红,她原本就对自己到底经没经历过“做爱”这种她觉得她这辈子都经历不了的事情有所怀疑,但身体不管她的怀疑,它自顾自地垂涎少年的身体,连出口的嘤咛都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卓槐吻她,觉出她放在腹上的手往下移,低声地诱:“要看看吗?” 归海梦摇摇头,半天,又点点头。 卓槐见她还懵懵的呆着,轻笑了下,忽而有点明白怎么就栽在她手里。 她有些让人觉得一眼看透的单纯,却总能展现出已经被固化印象外的特质,这是个能带来意外和惊喜的小姑娘。 少年扯了自己的浴巾,又被归海梦按住手,捂着眼睛:“等、等一下,我应该做不到心平气和的研究男性第一性征,要不你,你直接来吧?” 她说着直接来,手却攥着内衣边,不让卓槐脱。 卓槐好笑,他想了想,指节压在被她水液浸湿的内裤上,勾勒她的形状,故意压着调吓唬她:“其实穿着也能做,要不我们试试?”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进一根手指,轻车熟路的探进她湿滑的入口,娇嫩的软肉谄媚得缠过来,就着淫水,发出靡乱的咕叽水声,蛊惑着耳朵。 归海梦嗷呜一声,委屈的松了手,脸色更红了,她还是捂着眼睛,不敢看他的身体。 卓槐咬了下她的耳垂,她耳朵也红了,烫着熟粉,被他唇一碰,产生了细小的电流。 归海梦这里最经不得挑逗,身体立马软了,禁不住地娇着嗓音:“痒……” 穴内被两根手指耐心地探索,肉壁在叫嚣着饥渴,阴道口的体液不断流出来,滑得很。 “想要吗?” 归海梦叫,那声娇滴滴的,又酥又可怜,哪个听了也要狠着性子把她翻来覆去地操,更别说是亲眼看着她攀着他肩胛,被欲望折磨得不停点头的卓槐。 少年卡着她乱动的腿,在暖色的床头灯下看清手指湿哒哒的水,略垂了眼睛掩掉灼烧着的情绪,抓着她的手,哑声道:“自己来。” 归海梦迷蒙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完全被动的姿势要怎么自己来,直到手心握着性器,被他牵引着,前端在淋淋漓漓的细缝处磨蹭几下,一点点被花穴吞吃。 像是自己抓着他操进来似的。 归海梦呜咽一声,心底害羞,又放不开手。 一路无阻碍,归海梦明白自己有经验了,可她此刻又是真切的第一次。 空得难受的穴道被逐渐撑得满满当当,女孩能感觉到自己被迫打开的全过程,刺激在她脑子的蔓延,像水漫金山,顷刻就被泼得一无所有。 “嗯……”她声音更娇了,“你轻点呀。” 性器全都插进去,宫颈口戳得容易,她里面的热意翻涌着,裹住一整根长条肉棒。 卓槐呼吸变得急促,把她往他身下带,缓缓的退出来,再重重地插进去。 动作不快,可快感汹涌得厉害。 “卓槐……”她就求饶。 卓槐低头吻她,唇,颈,锁骨,翘起的乳头。 火辣辣的痒,她挺着身子让他玩。 下身却变了风格,温柔转瞬即逝,少年架了她的腿,性器一下比一下快,冲着她的宫口撞,整根都要操进去,仿佛这样才能够。 归海梦的呻吟被撞碎,半喘着,连绵的快感顺着神经窜进骨头里,性交的刺激让她在满足和不满足的天平里来回地徘徊。 “呜,太重了……” 花穴绞着性器,相贴的耻骨水渍横溢,卓槐尾椎都发麻,他在她身上发泄着欲念,动作粗暴,声音被欲望磨得喑哑:“舒服吗?” 归海梦眼前起了一层水汪汪的雾,声音碎成单音节。 卓槐有让她服软的耐心,锢着她狠狠地撞,撑开紧致的穴肉到最深处,强迫似的逼她最高限度地接受自己在床上的强势。 他拿唇摩挲着她的耳:“被我操的,舒不舒服?” 归海梦这次听清了,勾着他的腰,勉强开口:“嗯,舒服……可你,可你能不能轻点?” 卓槐就笑出声,插得更重,粗喘更促。 “你不是控诉过?”他说得理直气壮的,“可我哪次做到过?” 少年挺胯的动作像在为他的话作证,紧滑的穴被他轻而易举地破开,娇嫩的肉在他攻势下溃不成军。 归海梦一句混蛋说不出来,身体又起保护机制,没几下就瘫在床上,由着卓槐捣弄,大腿因为高强度的操干痉挛。 可卓槐还嫌不够,抱着她,把她摁在怀里,动作渐渐失了控,最原始最疯狂的欲让他往看不见底的崖底坠下去。 这超出归海梦的承受上限了,可她被少年抱在怀里,性器还那么炽烈,女孩被弄得出不了声,她半点反抗力气都没了,蜷缩的指尖都染上烧开似的红。 高潮来得绚烂,把女孩的思绪冲成空茫的白。 她像是要叫,但已发不出声,归海梦拽着卓槐快速的喘气,大概几分钟才能模糊地发音。 卓槐很委屈:“可我还没够。” 发泄过的性器在她体内,蓄势勃发着。 虽然这么说,但归海梦没缓过来,他不会真的来。等她完全能捡起思考能力,问的头一句话比他还委屈:“你是不是跟别人做过?” “……怎么可能?”卓槐不明白她怎么得来的结论,“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是第一次的经验吗?”归海梦被他干的生理泪水都流出来了,“你看起来什么都懂。” 卓槐低咳一声,觉得这都不用解释:“跟你做的次数多了,哪怕脑子不记得,身体也记得。”他低头望着她,“如果你还不信,不如实验一次?” 归海梦立马止损:“不要了,不要了,我没力气了。” 卓槐小心地从她身体里出来,抱着她去洗澡,在浴室擦枪走火,把女孩做到彻底脱力。 归海梦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体有什么爽的,让少年惦记到现在还没腻。 她困倦极了,缩在卓槐怀里就睡了过去,把梳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归海梦以为自己困成这样,肯定是一觉睡到天亮,但即使身体贪睡得不行,她还是在天蒙蒙黑的时候撑着醒了过来。 醒来时,不在卓槐身边。 她被埋在了土里。 黄泉路(五) 睁眼时归海梦还很困,她的求生本能让她在这个时候醒来,彻底清醒是在她察觉环境不对的时候。 她下半身已经被完全埋进了土里,因为只穿了条睡裤,脚丫可以明显感受到粗粝的沙子,借着月光,归海梦看清这是宾馆的后面,她仰头能望见自己的房间。 天幕上只有硕大的月亮,圆得诡异,周围没有星星,归海梦从周遭的死寂和黑夜的程度猜,大概是凌晨一两点。 归海梦东张西望,后面的小树林里立起很多个小土堆,草草插了个木板,归海梦身边就有一个,她想这就是那些死去女孩的坟墓,她这是被困在墓地了。 因为死去的是她们的灵魂,归海梦看不见什么鬼,她撑着沙地想要起来,下刻就听见了重重的脚步声。 重——那就说明是故意让她听见的。 归海梦仰起头来:“是你啊。” 对方见她反应平平,有些意外:“你猜出来了?” “算是吧。”归海梦随意道,又好心的补充一句,“在你说留张人皮的时候。” 温慈说剥皮的事情,她就在想老板了。 事发地点在宾馆后面,在老板的地盘上肆意杀人,说老板不知情是假的。 转生地的鬼爱钱很少见,姑且合理,但前脚说讨厌情侣后脚就把他们两个带进来的行为是绝对不合理的。 归海梦没蠢到真的以为自己打价能力好到能忽悠一个鬼,而且以老板爱钱程度,不会随便喊两句没给钱,接着就转过头来拉客,还一眼就看见她,一忍再忍。 归海梦瞎猜一下,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梳子转移到她手上,老板又为了不吓走她,才故意演出来的。 老板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叹着气:“聪明是聪明,可聪明又不能救你的命。” 他另一只手拎着一桶水银,放到归海梦的身边,女孩立马捂了口鼻,汞中毒不是闹着玩的。 老板蹲下身子,在她额头上比划了一个十字:“都快死了,还在乎什么金属中毒。” 归海梦不听他的话,含糊问:“你把我杀了,就是为了做人皮鼓?” “是啊,我生前就爱做人皮鼓,可惜啦,杀人犯法,判了刑,而且割出来的皮太糙了,不如你这种少女,做出来的鼓好看又实用。” 归海梦往自己房间看了眼,慢吞吞的:“你怎么把我从房间里绑出来的?” “这是我的地盘,我想怎么绑就怎么绑。”老板听出她的潜台词,不屑地勾唇,“别幻想了,你小男友可不会来救你的。” “……”归海梦试探他,“你知道他是阴阳师吗?” “当然,不过。”老板把刀子贴在她脸上,刀锋对着她的脸颊,“在转生地,阴阳师,照样杀。” 归海梦的心沉了下去。 她对卓槐有再多的怨念,那也是另一码事,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她知道一个为了她进转生地的少年不会吃干净了就走人,那么他应该是遇到了麻烦。 归海梦没想错,卓槐真的遇到了麻烦。 他睡得不是很安稳,翻身捞不到归海梦,不知怎的就醒了,看到旁边没人,半梦半醒地坐起来唤:“梦梦?” 少年搭着额头,没听到回应,觉得不对:“归海梦?” 她不是会半夜叁更出去的,卓槐捡了衣服穿上,推开门,第一眼就看见一个抚着孕肚的女人站在他门前,斜睨这一双眼看着她,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亢奋。 卓槐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没理。 女人却主动拦住了他,睁着眼睛嗅他身上的味道,眼底渐渐浮起看见猎物似的红,盯着他目不转睛:“是你身上的味道……啊,对,就是你身上交配的味道……” “让开。” 女人表情逐渐扭曲了,却仍是笑着:“不想知道换个人是什么感觉吗,我可是不要钱的。” “……” 卓槐冷冷道:“为了保证产卵前有充足的营养,雌蜘蛛有时会吞掉雄蜘蛛,优胜略汰,自然法则。”他瞥一眼她,“但你找错人了。” 女人被拆穿,有一瞬间的愣,随后又笑了:“是我低估了阴阳师。” “可就差一个了……” 女人阴侧侧地看他,狠戾从眼角延开:“就差一个了,吃了你,我的孩子就能生出来了。” 她冲他张开了嘴,一张正常的脸皮脱落在地,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蜘蛛的头部和口器,螯肢尖端附着毒腺,螯牙锐细,她的手也变成角度古怪的附肢,像是横扫的钳子。 趴在地上的东西身体还保持着人形,凸起的腹部几乎贴在地面上,看起来诡异极了。 卓槐后退一步,短刀出鞘:“麻烦。” 他应付别人时,归海梦正托着腮看着老板。 刀刃在她额处一毫厘,凉气窜入她的鼻尖,女孩冷不丁开口:“既然要死了,听我说完最后几句话吧。” 老板见她自始至终不哭不闹的,也不担心被其他人发现,敷衍道:“什么?” “我听说中心区有黄泉路,入黄泉可转生。”归海梦捂着口鼻,尽量离水银远些,“虽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不过我倒是挺愿意去看看的。” 归海梦伸出手把匕首挪开一点:“毕竟比起被你杀死灵魂,死个肉体实在不算什么,我还能有转世……不过我不知道路,就看老板是愿意千百年守在这里做鼓,还是愿意重新当个人了。” 她冲男人挑了挑眉:“你说呢?” 归海梦被绑着带向黄泉路入口。 “跟着我,寸步不离,”男人严肃地提醒她,“黄泉路内有许多被困的鬼,会想尽一切办法争夺进黄泉路的灵魂。” “为什么会被困?” 男人答:“很多原因,走错路,灵魂中途死亡,被其他鬼抢夺,总之,鬼一旦入了黄泉路而失去灵魂,就只能被困在原地,无法回转生地,也无法与黄泉路之外的任何事物产生接触了。” 归海梦哦了一声,不说话。 转生地的夜晚一向不平静,浓重的血腥味在一整条街道漫延,时不时能听到惨叫和模糊的啃咬剁撕的声音,四面八方,确认不了方位。 归海梦四处打量,商场还亮着灯,但白天的透明玻璃上此刻溅上大面积的鲜血,碎肉和软组织黏在上面,看着牙酸。 归海梦突然觉得她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救命!” 快到地方时归海梦听到了莫名熟悉的声音,她愣了一下,再一次被一个女孩撞到,这次力道大得直接把她也撞到了地上。 归海梦定睛一看,真有缘分,还是上次撞她的那个。 女孩没跑,而是抓住了归海梦的胳膊,凄厉地喊:“救我,救我,救我啊!” “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怎么救你?” 女孩往她身上凑,哭得泗涕横流,丝毫不管旁边的老板:“有人杀我,救命!” “我自身难保,况且杀鬼我又不在……”归海梦看着身后追过来的人影,嘴里的话渐渐没声了,她迟疑地对号入座,“唐诗?” 唐诗站在街角处,冷笑一声:“又见面了。” 归海梦脸上褪去了颜色,只剩下纯粹的震惊:“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唐诗俯下身子,凑近归海梦,归海梦身上的女孩尖叫着,声带都要被喊破。 声音太尖锐,唐诗厌烦地捏住女孩的下颌,把她下巴重重往上一磕,听声像是咬到了舌头:“喝了我的汤,神仙也救不了你。” 她眼神又瞥向归海梦:“买一还赠一,这买卖太划算了。” 归海梦没看她,站起身来退到老板身后:“你找块玻璃看看你的脸吧,我劝你最好收手。” 老板不掺和这团乱麻,他只需要带着归海梦去黄泉路,因此看了一眼唐诗,没插话,带着归海梦继续向前走。 唐诗杀人越发顺手,哪里会随便放人走,她上前去拽归海梦,见老板护她,低声骂了句“婊子”,咬着牙道:“李小琬,过来帮忙!” 李小琬缩在后面,目光复杂地看着归海梦。 但最终她还是上前帮着拖住男人的手,归海梦一个趔趄,被唐诗按到身后商场的玻璃上,死死捏着下巴被灌进了大量腥甜的液体,归海梦挣扎间拼命咳嗽,但仍觉得有一些顺着滑进了食道里。 唐诗指着她笑:“你也有今天,嗯?怎么不求你那些野男人们帮忙了?” 归海梦身子滑下去,试图干呕,唐诗就笑得更开心:“没用了,没用了,你会死的!” 唐诗尝到疯狂的快意,只觉得全身舒畅,乱瞥的眼神看见商场的玻璃,倏忽僵在原地。 灯火通明里,她看清了自己——额头和脸颊起了大片的红疹,眼角和下巴有明显的皱纹,发际线处的皮肤松弛,像是……跟头皮分离了似的。 “啊!” 唐诗指着玻璃:“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是谁,她是谁?!” 归海梦趁着唐诗崩溃的空隙从侧面跑了出来,抓住李小琬的手,还来不及问什么,李小琬就着急地塞给她一颗药丸,直接往嘴里怼:“吃了。” 归海梦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药丸太小,入口就滚了下去:“这是什么?” 李小琬不答,推她:“快走。” 归海梦不及细问,她很快被老板拉走,急匆匆的,生怕她赶不上去黄泉路。 归海梦在旁道:“你知道那汤是什么东西吗?” 老板一顿:“你喝了?” “……没有。”归海梦面不改色,“我把碗打翻了,然后她看见了自己的脸,发疯了,我就逃出来了。” 老板指了指之前撞人的女孩子,她躺在地上,已经死透了:“这是下场,转生地一般人都不敢惹那个婆娘。” 哪个? 归海梦注意到老板神色凝重,心想他不会再说,就没有问。 老板把归海梦带到黄泉路的入口,这里正好离老宅院的入口不远。 女孩指着面前的墙:“这是入口?” “对。”男人把她手上的绳子解开,把她和自己的手绑在一起,绑的很紧,然后抓着她的手,“跟着我,我让你怎么走就怎么走,一步也不许错。” 归海梦咬了下唇:“好。” “向前六步。” 归海梦看着面前的墙,卓槐说黄泉路不接受活人,那么她是一定进不去的,女孩忽而蹲下来:“你趴我背上吧,防止我走错,我记性不好。” “……你确定?” “我确定,你是个鬼,没什么重量的。” 老板沉吟一下,抱住她的脖子:“向前走。” 归海梦本意是想靠近入口把他甩进去,然而她刚刚才踏入第一步,身体莫名就软了,杂乱的轰鸣冲击着大脑,疼痛来得尖锐且剧烈,所有的清醒都在死亡威胁前化为空白。 归海梦意识黑了下去。 她身体前倾,直直倒了下去,仿佛过了一瞬间,仿佛过了百岁千年,她在断断续续的清明里听到一些电波似的数字。 “前五,右二,前一,右叁,后一,左四……” 声音戛然而止,归海梦睁开眼睛。 她身处在一片全黑的隧道里,黑度不是太高,她能隐隐约约看清旁边闪着一些亮光,最显眼的是地下,同样黑的地面被亮光割成一个个方正的格子,她此刻就踩着格子正中央。 背上的男人不知去了何处,归海梦回头看了眼,依旧是虚无的黑色。 她倏忽反应过来。 这是黄泉路,她进来了,但如果她进来了老板却不在,没有人抢她,加上刚刚脑中突然出现的方位数字,最合理的可能性—— 她应该死了。 黄泉路(六) 卓槐抱着归海梦的身体,女孩紧闭着双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靳星辰在身后,不确定道:“她是……” “没有。”卓槐从她睡衣口袋里摸出来一把木梳子,面无表情地掰断,“没死,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延缓了死亡,现在是属于不生不死的状态。” “那不就跟我们一样?” “不一样。”卓槐顺着归海梦的头发,焦灼和挫败轮番折磨着情绪,让他神色比平时还冷淡,“时间太凑巧了,药效在她刚进入时发作,虽然现在是灵魂和肉体分离,但在黄泉路上,她应该被判定为鬼。” 要解释太麻烦,卓槐忽略了很多细节,靳星辰一开始听着皱眉,目光在两个人身侧巡视,慢慢全明白了:“你也是活人吧,所以没法进去救她。” 卓槐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嗯。” 他进不去,而且不清楚归海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最棘手的地方。 卓槐已经开始想如何变成灵魂。 靳星辰思考了一会儿,把现实捋顺:“我猜,黄泉路灵魂能进去,鬼不能,或者说需要灵魂的牵引,所以你说不生不死,等于这个小姑娘被困在黄泉路了。” “嗯。”卓槐搂着归海梦,强行把涣散的思绪集中起来,“比这还危险,黄泉路多鬼,灵魂在其间会被抢夺,一个人进去几乎是送死,最关键的是我无法探知她在里面的哪个位置,如果离她太远,相互是看不见的。” “主人!” 远远传来极兴奋的呼唤,一头大波浪的旗袍美人朝着归海梦扑过来,看见女孩的状态呆了一下:“卓槐,你他妈对我主人做什么了?” 卓槐看着眼前人,垂了下眼,又撩了眼皮看着他身后不慌不忙走过来的男生,什么也没问:“先救人。” 艾大波气得想打人,他摸着归海梦的手腕:“还有呼吸……有呼吸有什么卵用!” 他晃着卓槐的肩膀:“怎么回事,你还是不是个阴阳师了,我主人要是少根头发我打死……打不过,我让你这辈子找不到老婆!” “闭嘴。”卓槐被他吵得心烦,“她在黄泉路里,需要有人把她带出来。” “好啦好啦,先办正事。”芦屋凉也拍了拍艾大波的肩,随意道,“你想怎么救她,你进不去的。” “……他可以。”卓槐指了指艾大波,“他是鬼,可以带着一个灵魂进去,带着梦梦返回来,剩下的事情再说。” 芦屋凉也点头:“那,灵魂呢?” 靳星辰扶了下眼镜:“我可以进去。” “……你不知道黄泉路有多凶险吗?”芦屋凉也很意外,“你跟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要赌命的程度吧?” 靳星辰笑了一下,看向卓槐,温声问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如果你在很小的时候在一家姓陈的人家里待过的话,嗯,那个时候你妈妈应该做女佣。” 这事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卓槐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你见过我?” “我没有,那个时候我还是个胚胎,是我姐姐见过你。” 靳星辰想了一下,轻声道:“姐姐说你能看出来我的存在,还劝过她要保护我,我始终觉得我能出生也要感谢你,那么如今还你一份人情是应该的。” 相似的事卓槐做得很多,即使被靳星辰这么说,他也没有什么印象,相反,一件小事靳星辰能记到现在,卓槐觉得很意外:“……谢谢。” 芦屋凉也把扇子塞到靳星辰手里,摁着艾大波的脑袋:“换男身,男女授受不亲。” “你管我呢。” 艾大波一边顶嘴一边乖乖换了张男人皮,趴在靳星辰身上:“我说怎么走就怎么走,主人应该离我们不远,我会把附近的路线都试一遍,但你别回头看,不然算我走错路,那我们都回不来了。” “好。” 芦屋凉也目送他们进去,挑了挑眉,转身对着卓槐,释然道:“虽然我挺讨厌你的,不过我得承认,这种情况还能想出来一人带一鬼,借用扇子本体保全叁个人的招数,我做不到。” “……”卓槐目光迷离,有些茫然道,“我没想扇子的事。” 他一开始想的就是极限一换一来着。 芦屋凉也被噎住,木着脸为他鼓掌:“幸好艾大波不在,他能哭一晚上。” 归海梦蹲在原地好一会儿,还没从自己死亡的事实里走出来,忽而被什么东西拽了拽袖子:“主人!” 归海梦抬起头来,看见靳星辰站在她面前:“你怎么进来了?” “来救你的。”靳星辰踩着她前面的格子,伸出手来,“你先抓紧我的手,一定要牢牢抓住,不管有什么东西拽你都不能松手。” 归海梦听话地隔着衣服握住他的手腕:“你身后是什么……是鬼吗?” “主人!”艾大波震惊道,“你把我给忘了?” 归海梦被“主人”两个字叫的一个激灵,眨了眨眼:“我还没恢复记忆,不过我为什么会当一个鬼的主人,我都遭遇了什么?” 靳星辰哪里知道,他看了看四周:“你可以回扇子了,我带着她出去。” “我们刚刚怎么走到这里的你还记得吗,要倒着走回去,一步都不能错。” “比我背物理公式简单。”为了以防万一,靳星辰把扇子按在归海梦手上,“别松手,剩下的事情要你出去再说。” 归海梦点了点头,跟着靳星辰往前走了一步,她立马感觉到自己手上传来一股压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把她跟靳星辰的手拉扯开。 靳星辰不回头,归海梦就看见周围冲她呲牙咧嘴的鬼,她慌忙咬了唇压制到嘴的叫声,眼观鼻鼻观心,踩着靳星辰的脚印。 奇怪的是,每走一步,脑中都有纷乱的画面,一帧一帧贴在她的脑子里,脑中嘈杂的声音和被迫分散的注意力都在干扰她的脚步,以至于她不得不在中途停下几次,闭眼喘着气,消化不成串的记忆。 好在她本身离入口近,不多时,靳星辰拉着她走出最后一步。 刹那间,刺眼的纯白色像海啸般冲击着她的视觉,高分贝的噪音在她耳边来回循环,归海梦闭着眼睛向前冲出一步,再睁眼就是泛着鱼肚白的天,和少年宽阔的怀抱。 归海梦长舒一口气,抱住卓槐,在她以为死去的那段时间她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人了。 “别怕,没事了。”卓槐抱着她,一颗心落回原处。 “有事。”归海梦吸了下鼻子,“我现在要去找唐诗,不然我一定会死。” 她看着不远处的芦屋凉也,咦了一声:“你怎么跟着艾大波一起进来了?” 黄泉路(七) 卓槐心情起起落落的,尤其在他知道归海梦恢复记忆之后。 归海梦起身先向靳星辰道谢,后者摇头示意没关系,然后他就接到了温慈的电话,只得先回去。 艾大波搂住归海梦不松手,小声说:“趁着卓槐还是个傻子,赶紧跑。” 卓槐拎着艾大波的后颈皮:“你说什么?” 被扼住命运的喉咙的艾大波哎呀哎呀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说的是文盲老欺负我……哎不对,那个文盲都恢复记忆了,你怎么没有?” 卓槐泄气道:“我也想知道。” 但他没继续这个话题:“为什么要找唐诗?” 归海梦把之前遇到唐诗的事情跟他们说了,缓缓道:“唐诗给我灌的那碗汤应该能杀死我,后来我吞的药丸应该能让我死得没那么快,但估计也就这样,所以我还需要去找她们。” “……她们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归海梦听得云里雾里:“哪个人?” “你见了就知道了。”卓槐转头对着芦屋凉也,不太情愿地问了句,“要一起来吗?” “不了。”芦屋凉也指了指老宅院的入口,“听说这里死的人多,想去玩玩。” “是我要去的地方。”归海梦已经对死多少人这种事情免疫了,“那过会儿见吧。” 她先去宾馆里换了衣服,穿了鞋,拿了包,礼貌地跟靳星辰和温慈告别,然后领着卓槐到看见唐诗的那条街。 唐诗肯定要看着她死的,而且这才多长时间,唐诗不会跑的太远。 此时已经五点多了,夏天的五点天色已然大亮,朝阳隐隐绰绰地露个头,海岸线晕着一道朦胧的橙红色。 商场后面是条步行街,街上都是餐饮铺子,归海梦走到一半时,蓦得听见“轰”的一声,随后又是好几声,像是谁安装的定时炸弹接二连叁地爆炸了。 卓槐第一时间抱着归海梦躲开,皱着眉头看向二楼。 二楼已经被炸坍了,屋顶塌了大半,砖石碎瓦扑棱棱地砸到地面上,溅起一层灰雾。 归海梦咳嗽几声,听见楼上熟悉的男声散漫地笑:“没意思啊,还以为转生地多好玩呢。” 林出川站在楼层摇摇欲坠的走廊上,拿着把ak47,指着一个男鬼的头,眉眼都是嚣张的弧度。 男鬼果断给他跪了:“给您拜年了爷,开张不易,留条小命吧!” “你不是要把我扒皮抽筋吗?” “可不敢,可不敢!”男鬼给了自己一巴掌,“我金盆洗手,再也不害人了!” “不是还要抢我老婆吗?” “不抢,绝对不抢,爷的老婆就是爷您自己的,我一个手指头都不动!” 要早知道他这条街上的兄弟们都被林出川收拾了,他还做什么生意啊,不赶紧卷铺盖走人! 林出川低低笑了声,他总是笑得多,可笑同样能掩盖其他说不清的情绪:“滚吧,别浪费我时间。” 青年收了枪,借力在二楼一跃而下,动作干净流畅,随后转身吹了声口哨:“六丫头,下来啦,我们要走了。” 他伸手做了一个迎接的姿势,陆婪栗面无表情地跳下来:“用不着。” 林出川故作伤心地抚摸胸口:“哎,为了你,我都炸平中心区了,你这颗石头,我怎么就是捂不热呢?” 陆婪栗冷声道:“我没让你炸,你自找的。” 归海梦看见陆婪栗,打了个招呼,陆婪栗点了点头:“挺有缘分。” 林出川也看见他们两个,挑了下眉:“咦,是挺有缘分。” 归海梦倒挺头疼的,她苦笑:“不光你们,那个……你们看见唐诗了吗,我快要死在她手里了。” “是那个脸皮快要烂掉的女孩子吗?”陆婪栗往后一指,“如果你要找她,去后面,不过小心点。” “已经不能再小心了。”归海梦摆摆手,一脸的生无可恋,“谢谢,那我先走了……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出去,我们之前就在一场无系统的无限流游戏里,出去后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林出川接了话,看见卓槐,又笑,“朋友一场,要不留个联系方式?” 归海梦刚想应下,卓槐就摇了头:“不合适。” 他立马解释:“不是我不想,而是你们出了转生地,会立马忘掉在转生地的一切记忆,那么在你的认知里我也不过是个陌生人,最可能的结局就是相互拉黑。” 他顿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很不礼貌,扬了下嘴角:“如果哪天你在现实里见到我,还愿意做朋友的话,我会答应。” 林出川也不介意,洋洋洒洒地告别:“那说定了,回见。” 归海梦见到唐诗时,被女孩的现状吓了一跳。 她脸上的皮皱巴巴的,血水横溢,正匍匐在一个美艳女人的脚下,痛苦地哀求道:“救我,求你了,救我啊。” “求救轮流转,今日到你喊。”归海梦感慨道,“为什么总是在最后一刻才知道后悔呢?” 唐诗听见声音,朝他们看过来,惨叫一声,却是立马往身后躲:“别看我,别过来,别看我啊!” 女人冲她们挑眉,言笑晏晏道:“有新的客人来了,待客。” 归海梦打断她:“不用了,我来是想知道,你用来杀人的那碗汤,有解药吗?” “当然有,我一向做两手准备,在我这里有后悔药吃。” “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女人慢条斯理地搅拌着碗里的汤,媚眼如丝:“我这里没有买卖,只有租赁,解药我可以给你,你要把命租给我,不过我不会立马要,端看你后续表现让不让我满意,如果满意,这汤算我送你。” 这么精明的条件,难怪大家都不主动去招惹。 卓槐淡淡道:“代价我付,药给她。” “不行的。”女人微笑着拒绝,“我这里,谁租谁付,旁人不能插手。” 卓槐敛了神色:“我不是……” 归海梦忙按住他,无声安抚,琢磨着:“你满意的条件是什么?” “那要看你杀了多少人了。” 太简单了吧! 归海梦简直觉得这是白给,她当下点头说好,接过女人的解药一饮而尽,随后心情舒畅地抱着卓槐离开。 卓槐不明所以:“你就这么答应了?” “对啊。”归海梦笑眯眯道,“你是阴阳师,她不怕你,你也没有说威胁她什么的,我就觉得有古怪,她是不是……不是鬼?” “嗯。她不是。” “她很特殊,因为她是灵魂,但手里杀孽太多,转生地的出口不对她开放了,或者说,她被转生地同化了,所以即使身体死去,灵魂也徘徊在转生地里。” “她可以出现在转生地任何地方,类似鬼的npc作用,但因为不算鬼,我也没办法对她动手。” “原来是这样。”归海梦点点头,“怪不得你说遇见她是死路一条。” “可你就这么答应了。” 归海梦惊道:“为什么不答应?反正我又没杀过人,她不是说只要不杀人就可以了吗?” “……”卓槐觉得她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你应该是第一个听到条件这么想的人。” “难道是让我杀人?不会吧不会吧,那我不是死惨了?” “你杀了人,就是唐诗的下场了。”卓槐牵着她的手朝入口走,“不过,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为什么我感觉没什么区别?” 他不说这个问题,归海梦自己都忘了,她望着卓槐的时候总觉得很自然,因为卓槐也没因为失忆显得幼稚。 少年好像无论哪个年龄段,都有超出同龄许多的成熟。 “那你想要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卓槐需要思考,他嗯了一会儿:“我们是怎么恋爱的?我平时对你好不好?什么相处模式?你黏我吗?我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 “我不知道!”归海梦拿点心塞他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看上我的,你说馋我身子,你听听这是理由吗?” 卓槐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想了想她在床上有多好吃。 “是理由。”他认真道,“而且应该是实话,我看你昨天晚上……” “闭麦吧你!” 老宅院(一) 转生地里每个区域好像都是独立的,中心区还是能窥见晴朗的晨曦,入了老宅院接着就是彤云密布,山雨欲来的阴天。 “没带伞。” 归海梦跟在卓槐身后:“会下雨吧。” 卓槐看了眼天色:“暂时不会,不过气氛有点怪。” 老宅院坐落在巷子深处,面积宽阔,够得上一个四合院,看起来年代挺久了,门前朱漆一片片地剥落,台阶积灰,青苔鲜嫩,门匾上的字已经辨别不清了,推拉门时能听见吱呀吱呀的声响。 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拄着拐蹒跚地走出来:“欢迎,欢迎。” 他看起来七八十岁了,说话却很清晰,而且精神很好,总是笑眯眯的,归海梦搞不清状况,又不敢轻易放下戒心,没有第一时间跟着进去。 “没事。”爷爷和蔼道,“我这没什么吓人的东西,对面祠堂里就有出口,直接进去就行。” 归海梦吃了一惊:“这么简单?” 芦屋凉也不是说这里死的人挺多吗?虽然转生地哪个地方死的人都挺多的。 老爷爷呵呵笑:“你们先进来吧,这里只有我一个,没其他人了。” 艾大波趴在门边,兴奋地扑过来:“主人,主人啊!” 归海梦抱他抱了个满怀,深切地感觉他胸前的波涛蹭着自己,咳了一声:“你注意下场合,不要总跟泰迪看齐。” 艾大波不知道她说的梗,只当归海梦在夸他,抱着她撒娇:“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过得多辛苦,那个死文盲失忆了以后差点把我给砍死,最后还是被转生地里的鬼给搞蒙了哈哈哈哈……” 芦屋凉也在后面听得五味陈杂:“你的东西你能收回去吗?他真的太吵了。” 卓槐把艾大波扯开,面无表情道:“可以杀了,我来。” “算了算了。”归海梦怕吓着人家,“你们进来多久了,看起来在这里如鱼得水的。” “没多久,转了叁四个地方吧。”凉也随意道。 “他本来就是鬼,我有阴阳刀护身,一路没遇上什么麻烦……唯一有点麻烦的是你的这把扇子太聒噪了,上个地方是从井里爬出来哭一晚上的白衣女鬼,你家这位跟女鬼对着哭,硬生生让人家哭着爬回井里开了出口,把我们送出去了。” 凉也一指艾大波,无奈道:“不服不行。” 艾大波趾高气昂,掐着腰道:“这叫实力,不懂别乱说。” 归海梦见他张嘴还要说什么,赶忙捂住艾大波的嘴:“我们先进去,剩下的话你慢慢说。” 老爷爷领着卓槐两个进了老宅院,院里种着杏树,但好像已经枯了,戏鱼的池塘里面没有水,只有惨灰的干荷叶蜷在池边,走廊栏杆落了层尘埃,院子与沉闷的阴天融为了一体。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人在一侧收拾卫生,神情都蔫蔫的。 “爷爷。”归海梦转头问,“您不是说祠堂有出口吗?” “是啊。” 既然有出口,为什么大家还要呆在这里呢? 归海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露出一个笑意,礼貌道:“您能带我去看看出口吗?” 爷爷一口答应,带着两个人去了祠堂,老宅院年份已久,很长时间没有清理了,到处都是灰尘,有些地方结着蜘蛛网,看起来很脏。 祠堂也不例外,一开门扑啦啦地落灰。 卓槐捂着归海梦的口鼻,皱了皱眉头:“这里真的有人来过吗?” “可不,来的人还挺多。”爷爷一边笑一边拍了拍灰,指着原本祭祀牌位的地方,“看,那就是出口。” 这次的出口是一条清幽的小巷子,清风不急不缓,把淅淅沥沥的小雨送到巷口整洁的麻石板上,一把油纸伞安静又轻悄地待在墙边,仿佛巷口那边会出来个丁香似的姑娘。 雨巷总是承担着独一无二的意境,归海梦被散发暗香的巷子吸引,伸出手接细如牛毛的雨丝,被卓槐先一步按住。 他扣着她的手,表情沉肃:“条件。” 少年把女孩护在身后,冷声道:“既然有出口而不入,势必有必须要达成的条件。” 老爷爷依旧和蔼:“也很简单,在这里呆满70个小时就行,就这一个条件。” 卓槐看了下表,嗯了声:“多谢。” 他领着归海梦出去,看大家都在打扫院子,想了想:“这是必须要做的吗?” “是大家热心肠。”老爷爷拄着拐杖出来,缓缓出声,“老头子我一个人收拾不过来,老啦,大家又觉得没事干,有时也会帮我打扫下——啊,你们房间也要打扫,不然没法住的。” 归海梦总觉得不该这么容易:“只要在这呆够70个小时就行吗,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不用不用,一帮小孩子我拿来干什么呢,你们不埋怨我招待不周就不错啦。” 老人始终弯着眼睛,拄着拐往自己房间里去,走到一半又停下,回身嘱咐道:“孩子,记着,在这活着要尊重生命,一定要有敬畏之心,还有,你们这群人共用一条命,休戚与共,一定不能犯错。” 他说完,没等归海梦反应,就继续往前走了。 归海梦觉得这个要求好古怪:“尊重生命,难道这里除了老人家还有其他活物吗?” 仿佛响应她的话,院里突然响起一声惊叫。 短发的女子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原来是个只老鼠。” 灰色的耗子吱吱两声,又窜回了洞里。 女子啐了一口:“脏死了,是人住的地方吗?” 归海梦打量一下周遭环境,可惜道:“没衰败之前,这里一定很气派,那边打扫干净,就适合午后拿把摇椅,扑棱个扇子,乘凉小憩,唉,说的我都想睡觉了。” 卓槐注意力不在这里,他看着院里若有所思,半晌才回神:“我们先清扫下自己的房间吧。” 只剩下最后一间房间了,归海梦仔仔细细地清扫角落,扫地,擦玻璃,又把床单被褥晾到院子里:“这个地方老鼠是不是有点多?” 她打扫的时候就看见了几个耗子洞,不过那些老鼠不偷不抢,出来就是透个气,转头就又溜回去了。 归海梦不怕老鼠,而且明显看出它们没有敌意,就没有刻意杀害。 卓槐帮她:“小心些,我总觉得不对劲。” “哎?”归海梦讶了声,“你不知道那个老爷爷是什么来头吗?” “看出来了,但——这是最不对劲的地方,他好像不是一个完整的鬼魂。” “……什么意思?” 卓槐沉吟道:“我有个猜测,但我不敢下定论,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确认。” 归海梦被勾起了好奇心,但她没再问了。 老宅院(二) 归海梦觉得转生地有个好处,能教人改掉熬夜的坏习惯。 无法跟外界联系,手机虽然每个地方都会恢复电量,但打开又什么都不能玩,归海梦心里惦记着期末考试那七八门科目的重点,可她现在复习不了,几乎入了夜就没事干。 难怪大家打扫卫生这么积极,闲死比忙死更折磨人。 她躺在床上,拐拐卓槐:“无聊死了。” “……你是最近胆子大了吗?”卓槐日常泼她冷水,“别人过个夜都心惊胆战的,你却嫌自己找不到事情做。” 这个淡淡的嫌弃归海梦无比熟悉,她连眼皮都不抬的:“我不心惊胆战啊,嗯,其实现在不怎么怕鬼了……再说不还有你们,你们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归海梦觉得自己肯定是女主,而且还是主角光环贼亮的那种。 没办法,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转生地的其他人,他们为保灵魂饱受折磨,连睡觉也要提防,可她经历这么多,渐渐就飘了,感觉转生地不过如此。 她本就能见鬼,有经验,接受度高,运气还好,一路走来都有人愿意帮她,再有就是她身边从卓槐、芦屋凉也到陆婪栗、林出川、靳星辰……他们都有足够强的自保能力,没表现出对陌生地方的恐惧,甚至都不把这地方当回事。 近朱者赤,她自己虽然菜吧,但大家都这么淡定,搞得自己定位也不清晰了。 “可能吧。”卓槐垂了眼睛,口是心非,“主要还是看在你是我女友的情分上。” 归海梦不乐意了,她很不解:“你对我好点,你是失忆,不是变性,怎么突然就恨不得离我千里之外了?” 卓槐起身关门关窗,闻言升了些好奇心:“我对你很好吗?好得不像我自己?” 他这话问得归海梦怔了一下。 其实说好……也没好到哪里去,头几次态度还挺冷漠,不过该帮的还是会帮,后来确定关系才渐渐明朗。 说到这个,归海梦有个问题困扰已久:“是你突然提出要跟我交往的,非常的突然,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种悬浮感——正好你也在这,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你喜欢我,你能看上我什么?” “什么叫正好我也在这?” 卓槐坐到床边,觉得这个问题匪夷所思:“你不问他,你问我?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认识你的。” “可是你失忆后也一直带我啊。” “当然要带你,我就是为了你进来的,你是我进转生地的唯一理由。” 归海梦被突如其来的情话打断了思路,盘着腿不甘心道:“就算我是你未来的女朋友,那也是未来,你总不能因为未来有这个可能性就随便睡了我吧。” “没有随便。” 卓槐攥了她的手腕放到她自己的胸口上,胸前柔软的凸起被掌心包裹,正经道:“你自己摸摸,舒不舒服。” “……” 归海梦没料到他的举动,表情缓滞地停在原地,在他的引导下捏着嫩滑的乳肉,指尖触到乳头,被电似的,半晌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你真的失忆了吗?流氓得很熟练啊。” 卓槐敷衍地应下,他做这动作只是一时兴起,然而少女懵懂的神情让他心里被戳了一下,酥麻麻的:“他没这么对过你吗?” 归海梦摇了摇头,她其实没反应过来“他”是谁,但无论是谁都没对她做过这些事情。 卓槐喉结滚动,还想再来一次,俯身微低着头吻她,一边凑近去推她的上衣,他喜欢跟她有肢体接触,她抱起来又娇又软,吻起来又香又甜,轻易能勾起心底隐秘的欲望。 他没说谎,在这点上,他一直没说谎。 喜欢她,很大部分是起源于馋她的身子,她可能不信,但情爱为什么不能由性欲诞生呢,况且他又不是只喜欢她的身子。 归海梦水汪汪地瞧他,音调低绵下来:“卓槐?” 卓槐不答,他把她推到墙上,又提前护住她的后脑勺,放纵自己同她唇齿交缠。 本就深的眸色,因为火灼的欲念黑成泼墨的雨。 归海梦乖顺地迎合他,在潮湿的缠吻里脱了他的衣服,指腹划过他的肌肤,微凉的热绕住她小腹翻涌的欲。 卓槐搂住她瘫软的身子,低声问:“你对他也这么主动吗?” 归海梦懵着,她撑着意识开始思考“他”是哪个,却在下刻被卓槐卡住腿,硬挺的性器抵住她的花穴口,湿黏的淫液把两个人交合处浸得滑腻腻。 “这么快?”卓槐意外道,“你怎么这么敏感,被操多了?” 归海梦恼羞,作势要踹他,因为体位力道聊胜于无,反倒像极了调情:“你还来不来,不来我走了!” 卓槐看着她,因为欲望潮红的脸颊,眼睛泛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清如晨曦下的露珠,他低低笑了声:“不要。” 粗长的茎身顺着细嫩的缝缓缓摩擦,偶尔进去一点,被撑开的饱满感又被他收回去,好似被人吊在了精彩高潮的边缘,悬着一口气不高不低的,闷得慌。 归海梦被水淹的性欲折磨地扭着身子,小腹急收,蹭他的东西:“进来呀……” 卓槐把她咚在床上,微侧着头,认真地看她,他离她那么近,近到能看见她瞳孔金光万丈的潋滟水色。 “想要?”少年克制着动作,声音沉喑,磁性如砂,“求我。” 他撑臂在她左右,明明也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居然也持着副清冷如浮冰碎雪的模样,半垂着眼睛,沾着水液的唇有润泽的光。 归海梦腿挂在他腰上,除了腹肌,他身上肌肉匀称,是不刻意锻炼但也不宅的尺度,将少年与成年的分寸拿捏正好。 归海梦每次看,每次上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上头。 “求你。”归海梦卖乖,讨好的笑,“好哥哥。” 进了小半的性器停在花穴里,极小幅度地调整力道,卓槐缓了动作,眼神顿时变了:“再叫。” “哥哥。”她听话极了。 高涨的性欲让她难受得往下沉身子,内壁的媚肉吸附着肉棒,像要把他吞下去,可卓槐不让:“再叫声。” “哥哥~” 归海梦委屈得声音都变调了,这个时候她也不要脸了,啄他的唇角,“进来,求你操我……” 卓槐沉默半晌,神色沉寒地笑了声:“他教给你的这些话?” 不待女孩辩驳,少年把剩下的长度一次性推进去,耻骨相贴,性器一点都没浪费地直推到宫颈,软肉立刻吮住热涨的肉棒,酥软窜进感知神经。 少年喘了口气,提着女孩的腰开始凶狠地撞。 归海梦呻吟出声,熟能生巧,她身体承受力强了不少,但前戏磨得太久,她力气下得有点快,唯有甬道热情地欢迎少年强有力的操弄。 “嗯啊……” 刚出口的声音被她自己捂住,院子里还有不少人。 但卓槐不管,他干得本就狠,没一会儿穴口磨成糜丽的艳红,阴唇充血地垂落着,女孩身体都泛滥着薄如蝉翼的粉红色。 归海梦抱住卓槐的手臂:“等下……” 卓槐呵笑一声:“能承受住他,承受不住我?” 他揽住她的腰从她身体里出去,然后把怀里一团娇软翻了个身,从身后尽根插进去。 归海梦原本还是膝盖跪床,上半身直立的姿势,被少年的性器破竹似的插进来,一个不稳手撑住床边,像抬着腰邀请他干她似的。 归海梦花穴收缩不自知:“你轻点呀……” 卓槐嘶了一声,从背后贴着她的耳垂:“嘘,声音小点。” 说完就暧昧地拿唇齿含她最碰不得的耳垂,极尽缠绵地摩挲,把归海梦归纳到自己的领地里。 少年的性器却没那么耐心,大开大合地插干小女孩的小嫩穴,次次都要往她最深处撞,把原本可以控制音量的婉转呻吟都插成细碎不成词的呜咽。 归海梦第一次这么被干,不多时就痉挛着高潮了,上半身软成一滩水,靠着卓槐的牵引才不至于倒在床上。 卓槐没停歇,他总在这种事上有执着地探索精神,归海梦所剩无几的力气都用来支撑身体了,喉间断断续续的嘤咛越叫越发的可怜,她只好求他:“别,别再弄了……” “不行。” 卓槐勾画着她花穴的形状,因为从头到尾操弄的力度都激烈而且没给归海梦休息的时间,凶猛的动作把她折腾得不轻,最后勉强释放退出来的时候,女孩淫靡的穴口处都能看见内里被干的翻出来的鲜艳软肉。 “原来真的可以。”卓槐帮她缓呼吸,“看来我又做完一个课题了。” 归海梦这次是真踹:“你能不能干点人事?把我当什么?” “我说过你很好吃。” 卓槐拿了湿纸巾帮她清理痕迹,粘稠的白浊混着艳丽的粉,看得他眼红:“你一般被他干几次?” 这个时候归海梦还听不出来“他”是没失忆的卓槐就真的傻了,她哭笑不得,百思不得其解地咬嘴唇:“你们是一个人,你吃得哪门子醋?” “我是我,你对我是全新的。”卓槐神色还挺严肃,有理有据地扮委屈,凑近她问,“你喜欢被我睡还是被他睡?他有我厉害吗?” 归海梦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可求你了,你就是你,别把我搞得像个出轨的女人一样。” 卓槐不听她转移话题,像个求糖吃的小孩子,非要个结果:“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不知道。”归海梦累得拽被子,闷声道,“你的经验都建立在未来的卓槐同学锲而不舍学习相关知识的基础上,搞不懂你为什么掰扯那么清。” 卓槐抿了下唇:“我也可以学。” 归海梦心里生出许多个表情包来,她现在无比想念之前的卓槐,他怎么还不恢复记忆?更多小说请收藏:po18.us 老宅院(三) 第一天入睡,相安无事。 主要归海梦被折腾累了,睡得沉,起得又晚,醒来时卓槐已经出去了,院子里传来轻快的交谈声,艾大波的声音尤其好辨别,让她有片刻怀疑自己不过在个普通院子里玩了一天。 女孩惺忪着眼睛坐起来,跟墙角的一只大耗子大眼瞪小眼。 这只老鼠体格尤其大,身量几乎够得上归海梦一个小臂,叼着她背包里的一块吐司想悄咪咪溜走,见她醒来立马僵住身子,弓着背警惕地望着她。 归海梦扶着额头,没什么精气神:“你咋这么猖狂?” 老鼠竖起耳朵:“吱吱?” “吱吱吱。”归海梦冲它呲牙咧嘴,无奈的笑出声来,翻开背包检查一遍,“偷就偷多点,偷一片跟两片有什么区别。” 女孩把包装纸撕开,把几块饼干蛋糕放在它面前,示意它拿走,然后捡起旁边被它咬烂的吐司包装,抖了抖:“算了,怪可怜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她慢吞吞地换衣服,旁边的老鼠见她不再管它,吱吱叫了一阵,唤了小伙伴手脚麻利地啃着食物回洞了。 归海梦出去的时候,院子里明显比昨天要干净的多,房间和走廊上的灰尘都没了,几棵枯树好似生出了几分生机,归海梦错觉能看见颤颤巍巍长出的嫩芽,池塘四周的台子被擦干净,但池底依旧存着淤泥和残荷。 爷爷守在旁边,有意无意道:“哎,其实不用收拾这么干净的。” 归海梦从屋里拿了把椅子,扶着他坐下:“爷爷,你来转生地多久了?” “记不清啦……得有一段时间了吧……”爷爷摸着下巴,乐呵道,“你想问什么?” 归海梦蹲在他身边,嘿嘿笑,并不客气:“每个来您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到了点都走的吗,我看您跟其他的鬼都不一样,居然都不吃人的。” “做了劫难地的鬼啊,闻着灵魂的味道会特别香,但吃多吃少都一样,反正大家也出不去。”爷爷显然看开了,“我们受限制,除了自己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不能去的,说是你们的劫难,还不如说是我们的。” “你们好,你们小心点就能活,活得就是好事。” 他态度自始至终从和蔼舒缓,言语间都是为她们着想,这让归海梦产生了些怀疑,毕竟转生地不只有恶鬼:“爷爷,这里就你一个吗?” “就我一个。” “那您都怎么生活?”她望了眼院子,“就整天待在这里吗?” 爷爷笑,指了指杏树:“它发芽了。” 归海梦诧异地回头看,她眼里的杏树还是枯死的:“哪里?” “很快了。”爷爷咳了一声,眼角的鱼尾纹深深皱起来,“这个地方分拨,人满了树就开始生长,等它长满了叶子,你们就都可以走了……所以你们待在这个地方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你看那个小伙子,他来这已经叁天了。” 他指着的男人正处理池塘的淤泥,冲着台上短发女子唤了声:“下来帮个忙呀。” “不要。”女人嫌弃地捂鼻子,“肯定又有老鼠。” “把它们赶跑不就行了。” “那么多,赶得完吗?”女人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你昨晚又不是没听到它们吱吱吱吱的乱叫。” 昨晚? 归海梦看了卓槐一眼,满脸询问,卓槐点了点头。 那就是她睡熟没听到了,归海梦继续跟爷爷唠嗑,毕竟他是最好下手的唯一攻略:“这里的老鼠一直都这么多吗?” “原来没这么多的。”爷爷轻轻叹了口气,“越来越多咯,我老眼昏花的,也清理不过来。” 可是宅子里明显没什么食物,老人是鬼,也无需用食,归海梦迷惑道:“它们在这里都吃什么呀?” 爷爷轻轻地笑,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所以要尊重生命啊。” 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话,爷爷拄着拐杖站起来,被归海梦搀扶着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晚上也无事发生,但清晨她被吱歪乱叫的鼠群乱醒了。 归海梦困极了,又被闹得睡不着,半梦半醒地推搡卓槐,窝他怀里闭着眼睛撒娇。 “没拿耳塞。”卓槐同学无法,一脸起床气,半坐起来瞥那群欢乐的小东西,冷着调子警告,“小点声,别扰民。” 大耗子瞪他:“吱!” “吱也没用,她睡不着你也别想好过。”卓槐倦厌地垂着头,因为没睡醒烦躁道,“偷吃可以,说话不行。” 大耗子伸着个头在包里叼了块饼干,它好说话,不让叫就真的不再乱叫了,一大窝子乐呵呵地往自家走。 院里的杏树果然活了过来,枝条舒展,长出些青绿的叶子,给一直阴天显得死气沉沉的宅子添上点蓬勃的春色。 短发女人却看不见,她因为多日滞留,心里很有些焦躁不安,尤其这里什么都没有,老鼠还多,她食物快吃完了,再这么下去可不行。 虽然知道厨房应该没有能吃的东西,但她还是想去看看。 这些天院子里的老鼠越来越猖獗了,往常还只在晚上干坏事,如今大白天的也敢在人前大摇大摆,女人皱着眉头,攥着零食不让它们拿,一边哄走碍事的东西。 厨房还没打扫,木质门灰扑扑的,女人一边挥着手一边推开了门,爷爷多年不来这里,厨房就真的空空如也,连剩下的调料品都发霉了。 “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女人随手掀开了锅盖,密密麻麻的毛茸茸在里面蠕动着,看着恶心,听见动静,老鼠们一个个手疾眼快地撒丫子跑,吱吱喳喳从女人手里脚下窜过。 女人肌肤碰到它们的皮肉,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厌恶,后退了好几句:“滚开,都滚开,别碰我!” 另个来厨房找吃的男人看见门口蹿出一群灰黑色的耗子,第一念头也是恶心。 他转身想走,但刚抬脚,突然一顿。 老鼠肉……也是肉啊。 第叁天,因为马上就可以离开了,归海梦心情不错。 她坐着跟芦屋凉也闲聊,看杏树越发繁茂,翠绿的杏叶爬满了枝头,照这个趋势,他们今晚就能走也说不定。 凉也皱了下鼻子:“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什么?”归海梦疑惑道,“叶子香吗?” “不是,饭香。”凉也垂着头闻了一会儿,“是肉香。” 艾大波伸着懒腰出来,看见他们微微诧异:“你们在这里啊,那在厨房做饭的是谁啊,我还以为你们谁带了熟食在炸呢。” 凉也站了起来,他脸色不太好看。 归海梦一开始没想过来,看了眼杏树,倏忽发现这院子里除了老鼠也没其他活物,要真的有人带了半成品的熟食,应该早吃完了。 虽然也有留在最后充饥的可能性,但看大家这几天的饮食情况,这个可能性不大。 那么很可能…… 归海梦心里接着就沉下来——她其实已经明白在这里最不能招惹的,除了爷爷就是老鼠,爷爷一遍遍嘱咐的“尊重生命”,其实是让他们不要杀害老鼠,这也是她一再容忍这些耗子的原因。 老鼠有高繁殖能力,牙锋利,善咬磨,无孔不入,体型小,难以招架,关键它们有很强的报复心,睚眦必报。 归海梦没有忘掉另一句话——你们共用一条命。 她跟着一起站起来,刚起身就看见其他人端着盘子往这里走,盘子里还有刚炒熟的肉,看颜色形状,不像是超市包装好的熟食。 “你们……吃的什么?” “老鼠肉啊。”男人热情地伸出盘子,“要来一块吗?” 卓槐从屋里出来,神情凝重,目光从炒好的老鼠肉上掠一眼:“遇到麻烦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死老鼠:“刚刚从衣服里发现的。” 凉也啧啧了两声,眼底沉着碎冰,他冷笑一声:“真是我不杀人,人就害我啊,这下是要完蛋了——今晚怎么办?” 杀个人简单,可杀一群不知道数目的老鼠就棘手许多,耗子们斩钉截铁地给他们下了战书,只怕今晚要有场恶战。 卓槐很快冷静下来,他开始思考对策:“今晚大家委屈一下,挤一间,轮流守夜,有危险能第一时间发现。还有,拿胶带堵嘴,撕棉花塞耳,以防它们钻空子。” 艾大波装模作样地惊讶:“哎呀,真的会往嘴里钻吗?” “你可以试试。还有换男身,不然旗袍都能给你咬烂了。” 艾大波做了个鬼脸,倏忽一愣:“有个问题是,主人现在不是不能杀人吗,不知道那个女人说的‘人’是特指人,还是泛指所有活物?” 他不说这事,归海梦还没反应过来,女孩为难道:“我不知道,我没有问过,我也没想过自己会遇见这事啊。” 她咬了下唇,顿觉无可恋:“如果我不能杀生,那我今晚等于束手就死啊。” “没事。”卓槐说,“躲我身后。” 夜里杏树生长得愈发快,整颗树都是葱郁的绿,枝叶扶疏,有些已经见了黄,马上就要落下。 归海梦掐着时间算,手机的时间指向凌晨叁点四十五分。 女孩拿着陆婪栗给她的伞兵刀,刀刃在阴郁的黑夜里闪着银白刺目的亮,祠堂的门被风吹开,吱呀的声响里,出口小巷隐约可见。 她等到四点,跟艾大波换了班,刚刚躺下没有一分钟,蓦地听见一声尖细近乎破音的惨叫,立马就睁了眼。 睁眼时她就觉得不对,手下一片会动的毛茸茸,身上各处都是跑来跑去的老鼠,长尾巴在她手指间来回摆动,密密麻麻,毫无间隙。 老宅院没有灯,归海梦立马去推身边的卓槐,触手皆是老鼠身上的毛,她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卓槐却闭着眼,脸上爬满耗子,一只咬破了他嘴边的胶带,正往他嘴里钻。 钻到一半,咔嘣一声,小型哺乳动物被生生咬断半边身子, 卓槐吐了剩下半个尸体,他嘴里全是鼠毛和鲜血,腥气极了,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快速牵着归海梦开了门。 整个老宅院,顷刻成为老鼠的领地,没有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凉也掷刀戳中卓槐耳边的耗子,歪头示意卓槐看前方。 院子里隐约能看见两团凸起,是其他人的尸体,老鼠们把他们咬死后拖了出来,丧尸抢食似的大快朵颐,许多已经咬破了肚子,一只只钻进去啃食内脏。 血腥味在整个院子里蔓延,归海梦移开眼,胃里恶心得反酸。 女孩身边围满了老鼠,但意外的是,都没有攻击她,它们只是从她身体上爬来爬去,吱吱呀呀的,像把她当成了滑梯。 归海梦故意没有反抗,再叁确认自己不是被攻击目标,松开卓槐的手让他不要分心,寸步难行地往祠堂靠近。 老爷爷站在祠堂门边,肩上蹲着那只体型异于常鼠的耗子。 白日的慈眉善目,此刻看着却是笑里藏刀,阴险又诡诈,大老鼠在他耳边窸窸窣窣地啃着碎肉,老人的影子被投影在走廊的地方。 腰背佝偻,尖嘴,有耳——分明就是个老鼠。 卓槐一刀划过去,阴阳短刀带着剑芒刺中一串往他腿上爬的老鼠,他身边被咬出来的伤口大大小小,脸上蜿蜒血河,整个人像从血池里子捞出来的,握刀的手满是滑腻的血渍。 但少年只是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痛觉。 晨间的风把他额前碎发和血液吹开,少年杀气如长刃横掣,短刀冲着祠堂前毫无所觉的耗子掠过去。 距离太远,他没想杀,冷峭刀光擦着耗子耳朵钉到墙上,蹭下一小块带着肉的皮毛。 耗子痛得吱了一声,冲着目光清亮的少年面露凶光。 “我忍你偷吃,不是让你恩将仇报的。” 因为胶带破裂,他嘴上亦被咬的血肉模糊,但压着调子的声音依旧气场沉寒,威慑力从词句里溢出来。 “……” 大耗子跳下老人的肩头,悠长地吱了一声,堆积满屋的老鼠突然停下动作,随即如潮落般退回了屋子里。 卓槐看着老人,老人幽幽叹道:“我不是这里的主人,或者说,不全是。” “我知道。”卓槐不动,他现在做什么都会引起剧烈的疼,“你想帮我们,至少之前是,你的鬼魂应该跟这里的老鼠粘合了一部分,所以你不得不放任它们。” 芦屋凉也跟艾大波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归海梦呢?” “我在这。” 归海梦从杏树上露了一个头,满树的杏叶已经变得枯黄,将落不落,归海梦觉得规则又没规定必须是自然脱落,随即上树撸了个干净,树杈已经不剩多少叶子了。 “等一下,等一下。”归海梦手脚麻利地摘下最后一片,小心爬下树去搀卓槐,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又心疼又难过。 反而是卓槐主动牵她的手:“先出去,下个地方就好了。” “你不要说话了,我看着疼。” 归海梦一点大动作都不敢做,小步领着卓槐进了出口,把油纸伞撑他头上,生怕雨点打到他身上。 艾大波看得吃醋:“你都不问问我疼不疼!” 归海梦抱歉地笑笑,转头问芦屋凉也:“要跟我们一起吗?” “不用了。”进了出口,伤口逐渐愈合,芦屋凉也甩了甩手,“这里没人管我,自在得很,而且有我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转生地教会我很多,我还不是那么想出去。” 卓槐嗯了声:“小心。” 通知 今天停更一天。 07.25(明天)更完出口篇【孰善恶】 然后07.26,07.27(两天)停更。 写得顺的话,27号晚上会更新结尾篇【一心镯】,一口气更完。 不顺的话,就28号早上九点十点更新。 28号下午15点一口气更完【番外·sakura】,【番外·同归】【番外·烟吻(靳星辰)】 附带我的一篇废话,正式完结。 *目前我想在po上写的小说有六本,但仅仅是有灵感,就好比两点一线,我点是有的,但画线的细节没有,而且也许后期哪天没有灵感,就丢掉某篇也说不定。 *本文【鬼屋后】出现的那个拉电闸的女孩子“邢昭昭”更名“子昭”。 (子是个少见的姓氏,因为觉得昭这个字不好添姓,前几天翻开我玛丽苏启蒙之作十四夜的《归离》发现啊啊啊啊子这个姓氏莫名其妙地好听且白搭,我一定要用在我的女主身上,于是就这样了?﹏?) *子昭是我某部待开未定小说(校园小甜文……吧)里的女主,靳星辰是里面的男二。 *陆婪栗和林出川是我另一部待开未定(成长无限流)小说里的男女主。 *不要问我会不会写,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未来的我)。(t_t) 孰善恶(一) 归海梦掉进了下一个地方。 用词准确,她顺路走着走着,忽而脚下一轻,直直坠到了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要不是因为始终抓着卓槐,只怕现在两人已经被冲散了。 落地的时候听见扑通一声,她被溅了满身的液体。 归海梦踉跄着起身,去抓身边的人:“卓……” 完整的音节被一只手捂住,那人在她耳边极低声地警告:“别说话!” 声音非常小,所幸四周太安静了,归海梦听得清楚。 她闭了嘴,转头打量周遭情况,但很遗憾,又是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暗,即使是在无声的寂静里,都没法看见说话人的面容,只能凭直觉勾勒一个隐约的轮廓。 没有任何能借光的物体,归海梦试着向前挪了一小步,又是哗啦一下,她膝盖以下是冰凉无温的液体,她好像掉进了河水里。 归海梦停在原地,因为怕发出声音,然后手向四处摸索,然后抓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挺软的,摸得像是个人,她触到一些凹凸不平的东西,然后是一束细密的长丝状物体…… 归海梦一僵,顿时松了手。 好像是个人头。 她抬头看了看,全黑,毫无发现。 归海梦摸着自己的背包,然后拿出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给卓槐发消息:“你在哪里?” 卓槐回的很快:“打开手电筒,但别说话。” 归海梦照做,四周顿时亮起来,在看清楚周围环境时,她震在了原地。 血,像河一样的血液里夹杂着漂浮的碎肉、残肢、人头,原本她还没感觉,现在她轻易闻见空气里浓厚咸腥的铁锈味,还有腐烂的恶臭。 这里应该是个封闭空间,不然味道不会这么浓,血液不会堆得这么厚,归海梦往旁边走了走,碰到了木质的像墙一样的阻碍,摸着瓷实,四处飞溅着血团,摸不到出口。 卓槐循着光牵住她的手。归海梦移了移手机,这个空间不算大,挺窄但长,刚才提醒她噤声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除了他,远处还有一个偏胖的男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以及…… 归海梦弯腰看着蜷在角落里的一团,靠李小琬认出来:“唐诗?” 那一团几乎已经不算是个人了,整张人皮溃烂,起脓包,四肢水肿,连五官都辨别不出来,泡在血水里,像个肿块。 李小琬轻声道:“你还活着。” “这话应该我来说。”归海梦控制着音量,“那个女人没把你怎么样?” “没有,她不会限制我们的自由……但我们也不会要到解药。”李小琬揪着衣角,惨笑一声,神色低落,“没有解药的。” 归海梦奇怪地看她一眼:“可你没事啊。” 李小琬抽泣了一声:“我、我不敢杀人……我害怕……” “但你救了自己一命。”归海梦向她道谢,“要不是你的药丸,我早就死了,我得向你说声谢谢。” 李小琬抬头看她一眼,又回头看一眼卓槐:“没事。” 归海梦没有问她为什么一定要跟唐诗在一起,而是转头指了指上面:“这里有点奇怪,没有鬼魂哎。” 卓槐一直皱着眉头,小心避开周围残骸,把她抱在怀里:“最好把手电筒关了,你看上面。” 归海梦抬头看去,上面依旧全是黑的,但偶尔会有红色照耀下来,一闪一闪的,像是星星。 归海梦听话地把光关掉:“有东西?” “你有没有听说一个故事?”卓槐缓缓道,盯着上方的东西神色凝重,“新搬来的姑娘看见自家墙壁有个小孔,但每次看过去都是一片红色,她以为邻居拿什么东西堵上了,直到被告知邻居是个红眼病患者。” “……”归海梦一个激灵,“你说上面的是眼睛?可是为什么它们看到我们不下来?” “它们看不见。” 说话的是刚刚提醒她的青年:“它们看不见东西,但对声音很敏感,一旦我们讲话超出一定分贝,它们就会把我们捞出来,吃掉。” “捞?” 仿佛佐证了她的话,归海梦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来转生地以后,这类惨叫她都听得习惯了,她依旧抬着头,都没有侧耳听。 头顶上闪烁的红光,蓦得都消失了,她听到了沉重而快速的哒哒脚步声,很乱,很嘈杂,仿佛有很多东西争先恐后地抢。 红光消失处依旧是一片黑,但色调已经偏向酒吧或者ktv里昏暗而聚集的光线,跟全然的漆黑有明显区别。 应该是部分外面的景色。 归海梦听到一声闷响,类似推拉抽屉,随后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时信息量太多,归海梦无法做出判断,倒是卓槐第一时间伸出手,轻易碰到了顶端,然后摸索几下:“有洞。” 不止一个,眼球大小,应该就是它们窥伺的地方。 然后拇指盯着洞口,试着前后推拉,有轻微的震动。 “可以拉开,但有些费力。” 青年诧异地看着卓槐:“我们趁乱试了下,单人的力量是没办法推动的。” “我可以。”卓槐不提自己的异于常人的身份和过往训练,眉宇沉凝道,“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他说着你们,眼神先看的归海梦。 归海梦鞋袜被粘稠的血液浸泡湿了,黏腻得难受,像脚上坠了个重物,她又不敢动,只得伸出只手撑着木质板,听见卓槐这么说,撩了眼皮看向上面。 指尖嵌进了木头里,推拉抽屉的声音重新响起来。 “……滑盖的。” 归海梦这么说。 她此刻已经消化了这个封闭空间里的窒息感,喘了两口气:“我们在的这个地方,像个东西。” 卓槐伸手就能够到,能测出大体高度,长宽差异明显的比例,周围木质板的触感,以及刚刚推开又合上的音效。 “像个棺材。” 外面声音消失的很快,上方陆续又亮起红色闪烁的注视。 这里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人,但四周隔音效果良好,如果不是声音过高,他们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归海梦深吸一口气,长待在黑暗的闭塞空间容易让人变得焦急和暴躁,她不想在搞不清状况的时候情绪化。 女孩贴着卓槐的身子,小声同他咬耳朵:“……不太对劲。” 转生地任何一个地方,哪怕在中心区里都有至少一个主导角色,这样突如其来的屠杀还是第一次,而且那些东西都聚集在外面,这等于在不清楚规则和不提供任何提示下自己找出口。 虽说转生地一直没什么规则,但这次明显做绝了。 归海梦再次打开手电筒,仔细地巡视了周围环境,确定没有出口。 强光激醒了昏迷着的唐诗,她勉强睁了眼皮,循着光看见偎在卓槐怀里的女孩,冷笑一声:“真会抱大腿啊。” 李小琬急声道:“小声点,别说话。” 她不敢也不愿意碰唐诗,只能低头提醒她。但唐诗知她耳根子软,极好掌控,待她已不像当初那样需要用心计地哄,反而是习惯后的不耐烦:“怎么,你是要倒戈了吗?” 归海梦关了手机:“别说话了!” 但来不及了。 顶端忽而沉了一下,急速的踏板声朝着他们涌来。 卓槐拉着归海梦,沉声道:“往里走。” 几乎瞬间,他们头上的板子被推开,无数细长的好似绳索的鲜红舌头密密麻麻挤了进来。 被摁进怀里的归海梦正好能看见外头的景象——灯光昏暗,近乎于黑,越来越多红色的眼睛出现在她头顶,即使归海梦已经暗适应,依旧不能看出外面那些东西的形状。 藤蔓似的舌头长驱直入,它们没有特定攻击目标,碰到哪个就是哪个,唐诗正好就在直线上,她逃跑不及,傻愣愣地看着舌头冲着她过来了,极端的恐惧堵在喉间,也顾不得冷嘲热讽了,摸到旁边的东西就挡了出去。 “哥!” 被唐诗抓住的男孩吓得哭出来,长舌卷住了他的脖子,被他唤哥哥的胖男人看得惊骇欲绝,吼了一声抱住弟弟的身子,试图掰开他脖子上的舌头。 但它们似乎一次只攻击一个人,更多的舌头绕上了男孩的四肢,任男人咬牙咬得爆青筋,也搬不动分毫。 青年看不下去了:“放手,快放手啊!” 男人攀在一堆舌头上,死死拽着弟弟,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他已经死了。”青年抓着男人,“你拉着他也不会回来的!到时我们都得死!” 男人眼圈接着红了,眼泪成串地流下来,但依旧抱着弟弟,青年没有办法,上前死命踹了他一脚,男人悬在空中,被他这一脚踹地松了手,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被拖了出去。 门外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鲜血和碎肉不时掉落在血河里。 男人摔在地上,猛地起了身,给了唐诗一巴掌,掐着她的肩膀:“死的该是你,你把弟弟还给我!” 唐诗被扇得头晕目眩,怒从心起,挣扎道:“我又不知道!谁让你们都不给我说清楚,再说他要不是站在那里也不会死,他自己找死怨谁?” 她话没说完,又挨了一巴掌。 “是你把它们招来的,你还有脸推卸责任!” 男人嫌她脏,把她甩在地上,被恶心的宁愿用血水来涮自己手上黏糊糊的液体,恨得眼圈都红了:“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你弄死。” 唐诗咳嗽几声:“我呸,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不是兄弟情深吗,有本事跟着你弟弟一起死啊!” “别说了!”上面的门板已经被关闭,青年警告她,“再说又要死一个!” 唐诗不屑地笑了一声,但声音的确变低了。 男人被唐诗坏而不自知的态度气得磨牙,想起自己弟弟一路跟着自己,安安静静一小只,眼泪又流下来。 唐诗瞪李小琬:“你怎么都不帮我?” “……是你害死的人。” 唐诗啐了口:“我都说了是他自己。”又阴阳怪气地笑,“怎么,归海梦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无辜躺枪的归海梦没空理唐诗,她望着上面怔怔出神。 大家都在里面,她和卓槐站在最外面,差一点就曝光在推开的木板外面,又因为卓槐一直护着她,归海梦背靠木质板面,是唯一一个能看清上面情形的人。 青年在旁道:“不能等下去了,我们得想办法逃。” 归海梦咬了下唇,转过头来轻声道:“我不建议你们逃。” “为什么?”青年疑惑道,“你看到什么了吗?” 孰善恶(二) 归海梦想了想,点了点头,半晌,又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清楚。” 因为内外黑暗程度差不多,归海梦个子偏高,稍稍踮脚就能把四周打量的清楚,他们的确在棺材里。 外面也是一片黑,只有寥寥几盏路灯,那些东西挤在棺材口,从他们的姿势和高度判断,周围应该有很多毫无间隙的棺材并排在一起,供它们落脚。 后来它们越来越多,归海梦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开始她是看不清那些东西的形状的,后来凭它们的动作猜出隐约轮廓,归海梦突然发现,除了他们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和长的不可思议的舌头,其他地方根本就像个扒了皮的人形。 说扒了皮也不准确,它们像是一股水被无形的力量凝结在一起,凑出了个人形,轮廓处有明显的流动感。 归海梦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后来它们起身时,她看到了人类的衣服。但低头关棺材时,归海梦看不见他们的其他五官,像是一张朦胧的脸上只安了一双红眼和一根舌头。 线索太乱,归海梦无法组成串,她倒是想开脑洞,但在猜错就死的转生地里,她没有把握说她的直觉就一定是准的。 因此她只是道:“那些东西很多,你们要逃太危险了。” “但在这里就一定死。” 被关了这么久,又经历了一场惊险,他明显有点暴躁:“这里没有出口的,你比我还清楚,不逃就完了。” 归海梦张了张嘴,看向卓槐,极小声地在他耳边道:“这也是我最奇怪的地方,你不是说转生地会保证存活率吗?” 卓槐低头沉思一会儿:“你看一下几点了?” 归海梦掏出手机看了看:“上午十一点,快十二点了。” “等到午夜十二点。”卓槐道,“如果那个时候还没有动静,我们就可以逃了。” 大约是因为他给了一个固定的时间点,其他两个男人虽然颇有微词,但好歹也安静了下来。 卓槐低头问归海梦饿不饿,棺材里的味道太不好闻了,归海们没胃口,就说自己不饿。 黑暗像是看不见头,渐渐空气也好似稀薄起来,归海梦起先还强打着精神跟卓槐闲聊,慢慢头就垂了下去,睡着了。 唐诗见他们好到像个连体婴,翻了个白眼:“做作。” 她自己还不清楚针对归海梦的原因,她就觉得这个女孩贼有心机,跟陆婪栗认识还装模作样地跟她客套,私藏零食居然不分给她,尤其招人烦,虽然她在转生地就没看谁顺眼过,但活到现在还有人保护的归海梦就格外招她针对。 她当然拒绝承认自己是嫉妒,那样的人,也配让她嫉妒? 只是眼前有比归海梦更让她忧心的事,就是她现在烂掉的皮。 “这个我可没办法。”她记得女人在她求救时,笑吟吟说的话,“要么你就在皮完全烂掉之前逃出去,要么……你就只能借别人的皮,能让你烂得慢点。” 一下午安然无事,周围时不时会有人被吃掉,但频率不高。唯独漫长的封闭,望不见头,无疑是种折磨。 到了晚上,男人突然走到边角处,踮着脚去推门板,青年站起身来:“你要干什么?” “逃走。” “不是说到了十二点吗?” 男人哼笑:“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万一不行呢?” 青年一哽,主要是卓槐神情太淡定了,天大的事到了他那里恐怕也就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即使他现在很想着逃,也能被他周身的气场安抚到镇定下来。 他瞥了一眼卓槐,少年单手搂着归海梦,正把玩着她的头发,表情柔和,压根没看他们这边。 “帮个忙,我一个人推不开。”男人见青年犹豫着,加了把火,“你不是不知道这地方有多危险,越干坐着越容易死,我弟弟都……你还不清楚怎么做吗?” 他说的是实话,在转生地的经验之谈,拖得越久越容易出现意外。况且防人之心不可无,被人说一句“不要逃”,不等于就要坐以待毙。 青年小心趟着血过去:“不行,它们都在看着,逃不出去。” “那就等,等它们都离开。” 但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此刻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是以晚上格外寂静,上面的红眼睛也一直没有消失过。 归海梦迷迷瞪瞪地醒过来,蹭着卓槐的肩头:“几点了?” 卓槐看了眼手机:“十点多,再忍一下。” 归海梦睡得还算踏实,卓槐在她一般没什么可担心的:“你饿不饿呀,要不要吃点东西?” 卓槐低头咬了下她的耳垂,半开玩笑的:“吃你行吗?” “……” 热气在她耳边氤氲,归海梦受不得他碰她耳朵,又麻又痒,忙往旁边躲:“你认真点。” 卓槐敞开了手:“是你先黏着我不放的。” 膝盖往下长时间浸泡在血水里,衣服又湿了大部分,归海梦腿都快没知觉了,当然会往卓槐那边靠。 她慢吞吞地跟他斗嘴,过了会儿,突然听见很沉闷的“砰”的一声,像是谁倒在了地上。 随后头上的红光齐刷刷地消失,归海梦还在怔愣间,忽而听见男人低吼了一声:“就是现在,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青年跟他两个抬着木板,使劲推开,两个成年男性还是有些力气的,不多时,棺材盖被推开了足以让一人逃跑的间隙。 青年身手敏捷,先一步上去,随后把手给男人:“快点,我拉你上来。” 见到生存希望的唐诗忙向前跑了几步:“把我拉上去!” 她拽着男人即将爬上去的脚,恶狠狠地威胁道:“救我,不然我让你们谁都活不了!” 男人被她拽的无法:“行,我拉你上来。” 他把手给唐诗,唐诗喜笑颜开地攥住他,未料到没有禁锢的男人猛地伸腿踹了她一脚:“杀了我弟弟,还能让你活?” 唐诗整个人摔进冰凉腥膻的血水里,呛了一口,味道难以言喻的刺激,她血淋淋地站起来,刚想要往上爬,棺材盖接着被两个人合力关上了。 “妈的!”唐诗低声咒骂,“他妈的,两个贱男人……啊!” 突然的疼痛让她低呼一声,自从皮肤溃烂以后,她时不时地感觉到疼,每一次都是烂得更厉害的前兆。 她现在这个鬼样子,再烂下去会死的。 唐诗看了眼李小琬。 归海梦听到了笑声。 仓惶无力,讽刺又悲凉的笑声,像是落了雪的刀,刀刃寒凉,扎的却是自己的心口。 发声人是李小琬。 归海梦离她们挺远的,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红色眼睛,它们没有动,心里顿时生出了怀疑。 “你疯了?” 唐诗捂她的嘴:“你想死吗?” “想死的是你。”李小琬冷冷拍开了唐诗的手,目露讥讽地笑,“不是说要做好姐妹吗?不是说放弃谁也不会放弃我吗……你想干什么,唐诗,你居然想扒我的皮?” “我跟你说了只是暂时的。” “谁信你那套说辞!” 李小琬呵呵笑了几声:“我原本想着转生地人人自危,你杀人还不得已,只要你还存着那么一点底线……呵,是我高估了人类啊。”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怪,但唐诗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苦苦央求道:“我只要一小块皮,琬琬,我会让你活下来的,我加倍补偿你。” 李小琬目光阴诡地盯着她:“好啊。” 她往自己额头中央划了一道,用手指,可皮肤却立马破了一道口子,不见血。 唐诗惊骇地看着李小琬从后脑勺开始,硬生生把自己的一张皮给剥了下来,人皮完好无损地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美艳女人的脸。 “……是你?” 唐诗指着面前女人,如遭雷劈,嗓音近乎失声。 “是我啊,李小琬的命,我早就收了。”女人笑吟吟地打量着她,目光宠昵,仿佛看着爱人,“还是杀的人少啊,瞧瞧你这可怜样,半死不活,不如死去。” 唐诗后退两步,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一直都是你在我身边?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笑了笑。 “我想看看,你还有没有良知。” 女人仿佛陷入了悠长的回忆里:“我杀的人,比你多多了,多到连劫难地,都觉得我是鬼,不让我出去了。我在这里待了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我造的是杀孽。” “劫难地本就逼人为恶,杀人是常事,可恶成我这样,也算触到做人的下限了。” “所以,我格外羡慕那些明明身陷劫难,还能心怀善意,守住底线的人,尤其他们本就孱弱。”女人遥遥一指归海梦,“这是我放过她的原因。” “谢谢。”归海梦礼貌道,“但我觉得你在骂我菜。” 虽然这是事实,不过也太伤人心了。 “至于你么……” 外面倏忽响起了钟声,回音绵长,不多不少,十二下。 “十二点了。”有人道,“恭喜大家闯关成功,欢迎来到转生地的第十叁号出口。” 随着那人话音的落下,归海梦看见棺材盖被打开了一半,面前凭空出现一层楼梯,唐诗跌跌撞撞,趁女人分神的瞬间,朝着楼梯爬了上去。 女人神色一凛,抬步就追。 但唐诗的求生欲太强了,她看也不看,甚至连说话的人都不瞥,冲着面前的门就奔了过去。 女人只撕下来一片衣服。 “啧。”她遗憾道,“差了一步。” 差了一步……但人渣有时也受运气的庇护,恶魔还是回到了人间。 归海梦跟着卓槐走出来,她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里是间仓库,四周隔着防护网,如她所料,摆着毫无间隙的棺材,像是一个个方格子。 每个棺材上都有至少两个的怪物,趴在上面窥探,但他们现在都不动了。 灯光微弱,她顺着楼梯走到高台上,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穿着燕尾服,恭敬地迎接众人。 “咦?”归海梦惊愕道,“你不是在十八号入口吗?” 管家笑,一如之前,有问必答:“那是我的一个分身,所有出口和入口都是我,也都是分身罢了。” 归海梦想起他的能力,不再纠结了,她趁着管家客套说辞的时候看着下方的那些东西,突然一顿。 “那个……” 归海梦一指前方,惊疑不定:“那两个穿的衣服,是不是我们在棺材里遇见的两个男生?” 两个身影一胖一瘦,有着红色的眼睛和长长的鲜红舌头,他们的身体和五官都没有了,只有一团流动着的水一样的人形。 卓槐看了一眼:“是。” “他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因为他们逃脱了出口的保护。” “我说过转生地出口分外险恶,一天一个轮回。这里所有的吃人怪物,曾经都是灵魂,他们都是不到规定时间逃脱出来,失去了栖身之所,又找不到出口,只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旦他们长时间吃不到人,就会死去,所以他们才会这么迫切地抢夺食物。” 归海梦听着,心里特别难受:“他们逃脱本身就是为了不被吃啊……那个大哥哥,也是失去了弟弟才逃生的,可他以后就要抢别人的弟弟吃了。” 卓槐揉了揉她的头:“可现实就是这样。” 现实就是这样,受害者一心向生,最后成了吃人的怪物,加害人振振有词,最后全身而退。 积善有善报,积恶有恶报,原来也可以是一句空话,总有些祸害能遗千年。 归海梦来到出口处,这次没有九死门了,门只有一道,依旧是非牛顿流体似的白色。 她闭着眼睛踏了进去,失重感纷沓而来,像从悬崖坠落。 再睁眼的时候,归海梦是躺在公共站牌的椅子上,她再眼熟不过的街道映入眼帘,川流不息,声音嘈杂,这里是她当时踏上去转生地的地方。 天色晴朗,红尘纷扰,在污浊惊险的转生地里转了一圈,她终于出来了。 一心镯(一) 于佳佳贴着自习室的门,鬼鬼祟祟地往里探头,生怕别人看到她。 临近复习,自习室和图书馆都满人了,大家安安静静地低头,只有书本翻动的声音,她认真狙击到邱野的位置,顶着书包小步溜过去。 邱野面无表情,仿佛一朵高岭之花。跟着卓槐,他完全拿捏到了高冷人设的精髓,没人知道他现在面对着数学题有多崩溃。 “迟到了。”他说,“自习室不让占位,下次早点。” 于佳佳立着书本跟他说悄悄话:“你也没告诉我,你在学校知名度高啊,表白墙都在问你有没有跟我谈恋爱。” “没有。”邱野先是否定,又一脸看傻子似的跟她闲聊,“这不是常识吗,在大学里最受关注的除了颜值高的,就是有职权的,我做了一年学生会长没人认识我,那我还要脸不?” 于佳佳冷笑一声:“你要过脸吗?” 为避免两个人在自习室里打起来,她不看邱野黑掉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转了话题:“套到话了吗,他们俩到底去了什么神秘的地方?” “……卓槐会说?” 邱野指着自己的鼻子,信誓旦旦地:“我要是能从卓槐嘴里套出话来,我这个邱字就倒过来写。” 于佳佳为他的自知之明点了个赞:“梦梦一回宿舍就累得睡着了,问就说是去了个让她以后都不怕鬼的地方。” “比鬼还可怕?是什么,难不成是数学题吗?” “做你的题吧。” 转生地流速缓慢,归海梦醒来时发觉现实世界只过了叁四天,她甚至还有时间复习。 她没有忘掉转生地的记忆,尤其最后血淋淋地泡在池子里,即使出来了也能感觉到那种粘腻的触感,因此需要一段时间缓冲,在宿舍睡了一下午,晚饭都是卓槐帮她点的外卖。 大一和大二的考试时间不一样,大二要等大一考完再考,所以归海梦这几天复习得很紧凑,反倒卓槐看着悠闲,一想到考完了还要等着卓槐,归海梦就气不打一处来。 卓槐便只好半生不熟地哄她,陪她复习,泄气道:“我真的不太知道怎么养女朋友。” “我不用你养。” 归海梦叹了口气:“你怎么有女朋友和没女朋友都是一个样子呢,你这人生下来就是二十岁的心吗,你的成长线呢?” “身体上的算吗?” 归海梦拍他:“不算,让我好好复习!” 归海梦严令禁止卓槐对她上下其手,但考试完的当天晚上还是被他摁在身下干了个爽。 归海梦被他压到床上,她便是从转生地里死过一次也改不了这不争气的身体保护机制,因为的确很长时间没有经受暴力,现如今反倒成了床上的专属反应。 一挨操就身子软,不晓得其他女孩子是不是也这样,但大约比她强吧,像她这样的,轻易就能扣上骚浪贱的帽子。 “啊,你轻点呀……” 炽热的性器在她小穴里冲撞,毫无章法,却又凶又狠,顶着女孩身子一直往后退,见少年像是没听到,归海梦泄恨似的咬他肩头:“轻点!” 卓槐却偏生要无辜,他总也要在这时候做出一副奶狗撒娇的无辜模样:“真的做不到。” 他喉间滚着低喘,掌揉捏她的乳肉,粗长的茎身贯穿到底,恨不得要把她给插烂了捏碎了,才能舒缓身下旺盛的瘙痒。 归海梦绷着身子,一只腿抵在他肩头,交合处爱液淋淋漓漓,连腿根都留下潮湿的水。 他还嫌不够似的,寻着她的阴蒂耐心抚慰,女孩当即控不住地夹紧了身体,腿上肌肉绷直了,将整个的性器连同那最端的根都咬在绵热湿滑的甬道里。 她的呻吟顿时变成可怜兮兮的撒娇:“不要……哥哥,好哥哥,你就……啊……” 卓槐见她泪汪汪的,眸里蓄着毛毛雨,低头吻她的眼角,身下狠狠地操:“就什么,嗯?” 归海梦回答不上来,她被插得腿根都发酸,闷在他怀里痉挛着高潮,又被他毫不留情地在抽搐的穴里,见缝插针地顶,丝毫不顾及她还在顶端的空茫里。 她被抽干了力气,声带都偃旗息鼓,只能发出些气音。 卓槐也不追问,他凝着眉峰,把她搂在怀里肌肤相贴,性器干着她艳红的花穴,裸露处本该让人心生怜悯,可卓槐瞧着,只有越发深邃的欲。 他瞥到女孩因为被迫承受超出上限的快感而失神的神情,同她耳鬓厮磨,解渴似的摸遍她身子:“还想求饶?” “嗯……” 他太狠了,真的太狠了,跟不要命似的。 “上面说轻点,下面说重点,你说我听哪个?” 归海梦起初没听懂意思,几秒之后被他的荤话惊到,他什么时候抛弃的纯情剧本,怎么她还拿着一堆18禁打算教教他,他就已经反过来当老师了? “你……不要脸……” 归海梦由着他在她身体里释放出来,正要问他是不是偷偷补课了,转念一想他好像一直都摁着性爱知识在她身上实践,顿时想通了。 他连失忆时都能吃自己的醋,她还能说什么? 归海梦一边缓着呼吸一边在他身下无意打趣:“你该不会早在转生地恢复记忆了吧,床上的本事一点都没丢。” “……”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 吵架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不,这都说不上是吵架,这就是卓槐自己作出来的火葬场。 他居然!又骗了她! 卓槐同学早在进入中心区的时候就恢复记忆了,之后的装傻和吃醋都是自导自演的,而且动机十分的莫名其妙——他居然是想逗着失忆时候的她玩玩,觉得她的反应可爱。 可爱个鬼! 恢复记忆了更好——还可以蒙在鼓里火急火燎地哄他,装着装着卓槐就忘了跟她提恢复记忆的事了。 归海梦被气到了,难怪他叫梦梦叫得那么顺口,难怪他上她上得那么顺手,难怪他见到艾大波都不多问两句,什么身体本能,归海梦失忆了身体也一并青涩起来,卓槐怎么可能上来就无师自通! 归海梦那时本来有一点怀疑,但那怀疑只有一瞬间,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结果! 归海梦扣了他的道歉微信,闭着眼睛强行入睡,连室友身边的老奶奶都一并无视了。 老奶奶看着归海梦,她枕头下有卓槐的符咒,她靠不了她太近,只能远远地盯。 看着看着,老奶奶突然看见归海梦腕间镯子亮了下。 一个穿着华丽白无垢的日服女孩,缓缓出现在归海梦的床边,那女孩盘着发髻,侧对着老奶奶,看不清脸。 此刻她正低头望着睡熟的归海梦,近得要贴在她脸上。 然后她朝归海梦伸出了手。 老奶奶神色一凛,她闻见了浓郁的独属于纯种阴阳师的味道,这味道之前她总在归海梦身上若隐若现地闻到过,但一直以为是卓槐的。 女孩是阴阳师——可她也是个鬼! 老奶奶几乎立刻明白这女孩想要做什么,她上前一步想要阻止,但已经晚了。 女孩触到归海梦的皮肤,然后一点一点低头…… 进入了归海梦的身体。 一心镯(二) 考完试就可以回家了,是以第二天,整个宿舍又只留下了两个女孩。 于佳佳问坐在桌前的双马尾姑娘:“你怎么又跟卓槐吵架了,你们俩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谈个恋爱?” “……和好了。” 女孩说话很简短,她转头笑了笑,举着手机晃了晃上面的聊天界面。 “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于佳佳从今晨听她说话就有一种舌头捋不直的感觉,像是外国人学中文似的,而且她每次都把话控制的很短,于是道:“说,你生日是几号?” 女孩答得流畅,末了又道:“前几天学日语,被带偏了。” 这理由倒是挺充分的,于佳佳于是放下心来,嘿嘿笑:“那你还是跟卓槐一起走吗?这个暑假也住在一起啊,你们俩也太腻歪了吧。” “嗯。”女孩点点头,“我情况特殊。” 也对啊,小丫头身世挺坎坷的,遇到卓槐可以说是运气很好了,又能帮她不见鬼,又能给她一个容身之所的,于佳佳越想越觉得归海梦拿了女主剧本,磨着牙跟她开玩笑道:“小婊砸,天上馅饼都被你吃了,也不给我留点。” 她跟归海梦插科打诨久了,归海梦往常也只是哈哈敷衍过去,不以为意。 可这次于佳佳余光里却看见女孩神色有一瞬间的沉寒,虽也是笑着的,眼睛却有着明显的嫌恶,甚至有种近乎杀意的冷。 于佳佳被吓到了,但那神色转的太快,她不及细究,女孩已经起身去阳台收衣服了。 大二考试安排得紧凑,一天叁门,两天多就考完了。 卓槐去学生宿舍找归海梦,这丫头不太会吵架,容易冷战,而且不容易和好,虽然确实是他错,但从这几天归海梦都没陪他来看,卓槐总觉得归海梦才不会真的和他和好。 ……好吧这次是他玩过了。 卓槐站在楼底下,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原谅,一般的花钱买开心在她身上又不好使。 这时候的女生宿舍人少了一大半,还有不少陆陆续续拎着行李箱出来,女孩下来得很快,而且神态意外的平和:“怎么了?” 卓槐意外她居然真的不生气了,愣了半天才道:“下午的票,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女孩挑了眉,仔细想了想:“还有些书,要去拿。” 她尽量把舌头摊平,但卓槐还是听出来了:“你说话怎么了?” “……辣到了。” 卓槐哦了声:“那我陪你吧。” 七月份的太阳尤为毒辣,晒得地面发烫,两旁绿树晒得卷了叶子,花团却越发娇艳欲滴,抬眼隐约能窥见图书馆的轮廓,大学楼牌屹立在街道一侧,巍峨端庄,昭示着学校的格调。 女孩穿着轻薄的一字肩长裙,缓步走在其间。 归海梦总不愿意露出身上的伤疤,这条长裙是她唯一一件裙子,还是被卓槐养出了自信后才决定买的,结果穿上身就被卓槐压了,做得尤其凶,弄得裙子上一片狼藉。 后来归海梦就赌气不穿了,这次还是第二次穿。 卓槐跟在她身后,眼里渐渐收了情绪,淡淡的:“你家里的房子,打算怎么办?” 女孩一顿,若无其事道:“抽空会卖的。” “嗯。”卓槐撩了眼皮,“你这是要在我家常住的意思?” “……不是的,是暂住。” 女孩说完,立马意识到自己“z”“zh”不分,“暂”这个字嘴瓢了,心里一沉,接着微笑道:“我会另外找房子。” 卓槐好似没意识道:“你不是一直怕鬼吗,敢自己住?” “敢的。”女孩眉眼弯弯,“我已经不怕了。” 卓槐就不再问什么,他抬头看了眼四周,不说话了。 女孩轻车熟路地来到自习室里把课本收拾起来,考完试,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窗户半开,风从间隙溜进来,吹起了女孩的碎发。 卓槐伸手把她头发弄顺,女孩见他上前,第一时间就是躲,然后僵住身子任由卓槐动作,表情很不自然。 少年看她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 “你不是应该很习惯了吗?”卓槐语气随意轻松,但女孩听着心里发麻,“看我跟梦梦做了那么多次。” 女孩佯装茫然:“……什么?” 卓槐倚在桌子上,眼底那一点暖色不见了,神色淡漠,一瞬间仿佛又是初见时如高岭之雪的少年,周身气质冷峻。 “芦屋雪奈。”他道,“是这个名字吧。” 女孩站直身子。 “怎么看出来的?” “一个人要装成另一个是很难的,你的口音、走路姿势、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况且你一个纯种的阴阳师,对鬼魂有多大的压制作用,你比我明白吧?” 芦屋雪奈微微歪着头,看着卓槐,忽而露出些挑衅地笑意来:“那又怎么样,你也就剩下这点小聪明了。” 卓槐不应,他懒得同陌生人费口舌。 “出去。”他抬眼皮,压着调子,“从她身子里出去。” 芦屋雪奈哈哈朗笑几声,反而朝着卓槐走了一步:“为什么要出去,我等了接近一年才等到这个机会,我凭什么听你的?” “死了就是死了,你何必执着。” “何必执着?” 芦屋雪奈神色变了,语气满是得不到的不甘:“我是家族钦定的家母,我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的妻子,地位和权利我都唾手可得……你懂吗?你懂还差一步跌落山巅的滋味吗!” “我拿不了阴阳刀,也杀不了鬼,就算能看见它们的过去,也必须先跟他们有肢体接触……我在这个家族就是没用的,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连混血都不如的废物……你根本就不知道整日活在谩骂,指责,白眼,活在亲生父母的轻视里有多痛苦!” “可我有个争气的哥哥,因为他,我被家族重视,我可以得到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呵,我是一心镯的拥有者,我是被家族承认的人,我为何不执着?” “……只是为了被承认?”卓槐冷笑一声,“你们家族真是有够差劲的。” “不许污蔑芦屋家族!我们家族是你一辈子都踏不进去的!” 卓槐倏忽理解了芦屋凉也的固执,他仿佛看见一批又一批把死水一样的家族当成信仰的孩子,在十几年的洗脑里被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模样。 也许这是传承的某些必要手段吧,他无意与一个家族做对抗。 “这镯子不是你的,如果是你的,梦梦就不会见到鬼。” “那是因为你!你把家族的传统破坏了,你才是罪该万死的那个人!” 卓槐听她强词夺理,目光阴冷,心下越发恼怒。 “那你何必利用我重返世间?” “你宁愿去找跟我未来有纠葛的人,也不愿意回到家族……因为家族不允许你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吧,你看,你把家族说得冠冕堂皇,不照样为了自己违背吗?” 芦屋雪奈被他反驳得说不出来话,愤懑梗在喉间,突然笑了。 “无所谓……无所谓……反正我活了,只要我不愿意,你就算是千万般手段,也不能奈我何。” 她中文水平还不如芦屋凉也,大段的话都是中日文夹杂着说,卓槐学过日语,听得懂,见她态度猖狂,简直要被气笑。 “……你说得对。” 卓槐攥了她的手腕,银质的手镯被握在他掌心,突如其来的距离拉近让芦屋雪奈下意识后退,反应过来才发现,卓槐把手镯摘了下来。 “但一心镯还有另一个主人,是我。” 芦屋雪奈脸色惨白,她嘴唇都在抖:“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雪白的镯子在他指间,被捏的变了形。 “你说呢?” “你敢,你敢!”芦屋雪奈尖叫道,“那可是你的……” 啪的一声。 一心镯在少年手中碎裂。 未说完的话随着芦屋雪奈魂魄的消散而断了音,卓槐接下了要倒在地上的归海梦,把她放在椅子上,抿着唇给邱野发消息。 发送键按下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潮涨一样地漫上来。 少年指尖泛白,唇上渐渐失了血色,撕裂般的痛在他眼底凝成冰霜,他只得急促地喘气,任由脑子里炸开尖锐的轰鸣声。 眼前的白墙和桌椅忽而都模糊了下去,他全身脱力,单腿跪在了地上,在已经迷蒙的视线里看见地面溅开一团又一团的鲜红。 卓槐恍惚意识到那是他的血。 血色挤占了他仅剩的意识,他好像听见骨头一根根断裂的声音。 少年倒了下去。 一心镯(End) “她醒了!”于佳佳招呼邱野,“她醒了她醒了!” 归海梦在一迭声的兴奋呼喊里睁开眼睛,她睁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僵硬地转了头,瞳孔恢复焦距,视线渐渐就被病床和病床边上的设备填满。 “?” 归海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跟卓槐吵架的那个晚上,此刻看见陌生的场景,头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出事了。 “我被附身了?”她轻轻地问,声音有些沙哑。 邱野探了个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被卓槐叫过来的。” 他们跟归海梦说明了情况,卓槐说她有危险,所以他叫着于佳佳去教室里找归海梦,只看见昏过去的归海梦,和地上一大摊粘稠的鲜血。 吓得他们以为归海梦怎么样了,赶忙把她送了医院。 归海梦听得懵懂,她检查了一下身体,并没有伤口,她也没喝酒,按理说是不应该被附身的:“血是谁的,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那个日本交换生说他会处理,让我们别管。”于佳佳担忧地摸着她的额头,“你难不难受啊,什么都不记得了?” 归海梦点了点头,心道大概还要问芦屋凉也,抬头看向邱野:“卓槐呢?” “不知道,不过他母亲的男朋友把他行李拿走了,看表情似乎很焦急。” 归海梦拧着眉头,她没办法推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脑袋还有些昏沉,便垂下了头,蓦得发现自己手上空空如也,一心镯不见了。 归海梦猛地抬头。 是了,她现在才发现不对劲来,病房里向来鬼魂聚集,放眼乌泱泱一片,可现在——她全看不见了。 “我手上的镯子呢?” 归海梦指着手腕,急急问:“你们有没有看见?” 于佳佳认真地想了想:“好像碎了,我在教室里看见了碎片,但后来碎片被你那个交换生拿走了。” “他人呢?” “你别急,你别急。”邱野忙安抚她,“他说他有事要忙,到时候会来找你的。” 邱野要赶着回家,于佳佳陪着归海梦回学校,不一会儿就被爸爸接走了,只剩下什么都不清楚的归海梦站在宿舍楼门口,心情复杂。 她很怕鬼,最初戴上这镯子的时候,一边被那个世界折磨一边还要承受异样的目光,她天天巴不得摘下来。 只不过这一年来经历了很多事,见得东西多了,突然觉得鬼不可怕,尤其卓槐还一直陪着她,偶尔她还挺感激一心镯的,连老公都帮她选好了。 突然镯子不声不响被摘了下来,她还有些不适应,半晌又生出莫名的失落感,她大概是再也看不见鬼了,同样也不再知道卓槐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芦屋凉也拿着扇子出现在她面前,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发生了。” “什么?” 归海梦迷茫地眨眼睛,而后问:“艾大波在你身边吗?” “……他在蹭你胸。” 归海梦下意识要警告,又苦笑一声:“算啦,我反正是看不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走吧,路上跟你说。” “去哪儿?” “带你见卓槐。” 凉也领着归海梦做了最后一班高铁,归海梦下意识看了下窗外:“那有个卧轨自杀的鬼。” “看见了。”凉也神色悠闲,示意她坐,“我好歹也是个纯种的,镇得住,别担心。” 归海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坐在了他旁边,认真问道:“卓槐呢?” “在家里,那天正好他继父来学校看他,所以我请方叔叔把卓槐带回家了,不然会出乱子。” 卓槐一向面面俱到,在鬼魂一事没出过乱子,归海梦听凉也这么说,心里顿时一沉。 “……所以,我的镯子为什么会碎?” 乌青的月色高高悬挂在天上,晚风呜咽着敲打窗户,高铁内人声低浅,多的是寥落的寂静。 芦屋凉也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不知道我家族是怎么对你们说的,但大约跟现实有很大偏差。” “你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叫芦屋雪奈,她本来是我的妻子。” “但很早前,她就死了。” 芦屋族内家规很严苛,从出生起每个人都是分开单独教习的,不与亲人同居,长到这么大,芦屋凉也很少见到父母,更不要说亲妹妹。 关于芦屋雪奈,他都是从别人口中丰满的人设。 雪奈是个特殊的阴阳师,她没有阴阳师最基本的能力,阴阳刀排斥她,她唯一的能力只是在碰触鬼魂时才能看见他的过去。 太鸡肋了,也因此,家族觉得她很废物,于是不再教她,让她随着母亲一直生活。 芦屋凉也不时听到过那些流言蜚语,轻视和取笑不加掩饰,偶尔路过侧宅时,能遥遥看见跪在地上一个弯着腰的影子。 但封闭式的学习让他亲情意识很淡薄,虽然知道她过得不好,可他也未必强到哪去,因此从没替她出过头。 后来他被选为继承者,突然一切都变了。 他看见端端正正等着和他团聚的父母,他们对他用了敬称,十句有九句半都带着鸡犬升天的惊喜。 他们谈恭喜,谈惶恐,谈他的未来光明,唯独不谈亲情。 他就面无表情听着,淡淡应一声,把他们油渍一样溢出来的掌控欲轻轻撇去,假装自己听不出他在亲人心里作为工具一样的存在。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也是唯一一次看见芦屋雪奈。 她是同他血缘最为亲近的人,注定成为他的妻子,因着这点独一无二的优势,她被家族容纳。 女孩跪在母亲身后,手规矩得放在腿上,身子伏得很低,看不见面容。 倒是母亲拖她上前的那句话印象深刻:“你现在的地位都是哥哥给的,还不快点谢恩!” 芦屋雪奈就匍匐着身子,低声而乖顺地喊他兄长。 凉也心底升起些同情,隐约夹杂着悲凉,他已经想象得出来在这样家庭环境下,他和妹妹未来的相处模式。 一心镯在中国,这是家族很早就知道的事情。 因为过早认卓槐为主,家族并不着急拿回来,拿回来也只能传到下一代,所以另一个镯子也没有送到芦屋雪奈手里。 这事凉也都快忘了,想起来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芦屋雪奈的死讯,和一心镯消失的消息。 雪奈死于恶鬼手上,父母在荣光里飘了太久,忘掉了雪奈能力的薄弱,居然单独让她出去,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一心镯消失的时候,芦屋优太正坐在凉也对面,握着茶杯沉默许久:“……她是要找我儿子。” 雪奈是阴阳师,握着镯子可以定位卓槐的位置。 凉也惊觉卓槐的存在,诧异道:“找他做什么?” “附身。”芦屋优太道,“她知道家族不会同意的。” 不是谁都能成鬼,阴阳师尤其少见,更不要说死后不转世而想着重新活过来的。 雪奈想的是个变数极多且风险很大的法子。 她需要一个让她可以附身的容器,这个人首先不能是与她血脉相冲的阴阳师,但身上必须存在一定的怨气,以容纳她特殊的体质。 一个普通人,如何接触怨气呢? 一心镯可以让其见鬼,且要不停与鬼接触,但又如何保证在接触过程中确保生命安全呢? 那就需要一个可以保护对方的阴阳师。 ——天时,家主就有一个私生子,是个混血阴阳师。 ——地利,中国离日本太远,家族鞭长莫及,没人会知道她的计划。 ——人和,活在中国的阴阳师,他的女朋友只能是一个被保护的普通人。 那时的芦屋雪奈,能力从知晓鬼魂的过去,变成知晓人的过去和未来。 况且,一心镯此刻没有认主,可以由她驱使,成她本体,这是往常任何一代都办不到的。 天不要她芦屋雪奈亡,她怎么能不把握这个机会? 她很聪明,知道不能出现在卓槐面前,所以从他亲近的人下手,从零散的片段里拼凑出归海梦的样子。 然后…… “然后你就能戴上了这个镯子,能见鬼了。” “这也是家主力保我来中国的原因之一。”芦屋凉也轻描淡写道,“芦屋雪奈一直待在镯子——或者说,你的意识深处,你能见鬼,她能用微弱的血脉勉强让你不被弱鬼觊觎。” “卓槐能保护你,而你能通过一心镯吸收些他的阴阳气息——我是说,在床上的时候。” 芦屋凉也笑了一声,表情却不是欢愉:“我应该早点说的,我以为家族的人跟卓槐说了,没想到最后是卓槐自己猜的,也得亏我来得及时,不然没法收场。” 归海梦低头看空无一物的手腕,月光照在皮肤上,澄澄一片清亮的白。 所以一开始就是个阴谋,戴上这镯子,她的命运就已经被写好了,卓槐捏碎镯子,就跟她烧掉当初那双高跟鞋一样,是灭鬼的手段。 如果要说唯一的不同,“他受伤了是吗?” 芦屋凉也蹭了蹭鼻子,抬了眼瞥她:“何止受伤,一心镯认主的标志就是牵系阴阳师的命数,你是个普通人,镯子大部分作用都倾向于他,这次是丢了大半条命。” “反正我看见时,他就剩一口气了,离死,一步之遥吧。” 归海梦眼睛蒙上了层水汽。 她小时经常被打哭,进了孤儿院后就不怎么掉泪了,这么多年,她情绪再波动也没哭过几次,能想起来的还都在床上,如此轻易地哭出来,好像还是头一次。 纸巾递了一张又一张,她也想不起来刚刚还跟卓槐吵架的事情了,她现在就想快点见到他,混蛋也好气人也罢,总之她要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可以对她笑的少年。 归海梦下了高铁,直接打了出租来到卓槐的家里,卓棠和方叔都在,女孩愧疚得要死了,他们也没说什么,示意归海梦去卓槐卧室。 归海梦握着衣角推开了门。 室内关了窗户,但没有拉窗帘,银河的繁星在玻璃上悄悄映上星点,盛夏的晚风穿过窗外的车水马龙,呻吟着,将浓淡不一的墨色晕抹成画。 床上躺着她熟悉的少年,安静而瘦削,脸色苍白,唯有胸膛一点起伏,佐证着他的生机。 归海梦眼泪接着又下来了。 她不敢哭出声,连脚步都落得无声,靠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动作都是缓的轻的,生怕眼前的梦碎了。 她就是挺后悔的,她记得卓槐在医院问过她,要不要把她镯子摘下来。 阴阳师互相能感应,不过就是强弱的分别,那个雪奈在镯子里一年了,卓槐总能感觉到,所以当时他就有掐灭苗头的意思吧。 可她拒绝了,傻乎乎的,还觉得自己说得挺在理。 所以他早就想到会有今天了吧,至于嘛,为了她的笨牺牲了自己,果然当初那些嫌弃都不是白挨的。 归海梦眼泪越流越多,泪水在卓槐手背上落了一道弧线,女孩吸了下鼻子,转身去拿纸,忽然感觉到手心被微弱的力量牵扯了下。 她霍然回首。 昏睡数天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目光微凉而缠绵。 半晌,他虚弱地笑了笑,勉强抬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 番外·Sakura 芦屋凉也下了高铁,回头瞥一眼身后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家里人,心中升起一股无明业火,真觉得他们比狗皮膏药还难缠。 他蹭了蹭鼻子,压低鸭舌帽在地铁站内绕路,假期人多,他不怎么费功夫就甩开了其他人。 卓槐还养着伤,不来这里,地铁里的鬼扎堆在斗地主,叫好声比广播声还振聋发聩,只是凉也到底是个纯种的,老远就能感觉到血脉压制,是以大家一个个都僵着脊梁骨,准备脚底抹油。 凉也笑着看他们的牌,斗地主这个技能还是艾大波教给他的:“我不找你们的事,不过……”他指了指身后那些人,“他们会,要跑趁早。” 他抽了身边小弟的王炸牌,摁在地上,拿走旁边的烟盒:“算还我的人情。” 要是再早几个月,这个高铁站的鬼他会一个个寻过去都灭掉,他总是家族里最听话的那把刀。 只是跟艾大波在转生地里转多了,人心不比恶鬼好到哪里,况且卓槐说得对,千万年千万地方生出千万鬼魂,累死他也不能斩草除根,做个乐得清闲的旁观者不好吗? 造物主让世界存在鬼魂,一定有存在的道理,过犹不及,不用求个彻底。 他们自己愿意留在这里,就留呗,也没碍着其他人。 出了地铁,芦屋凉也看见拿着扇子的艾大波。 她很少男身了,爱穿着一身合体开叉的旗袍,搽脂抹粉,带着网纱帽,连动作也效仿民国女星,非要学出十里洋场的韵味来。 凉也对中国民国历史一窍不通,他以为她想开辟个新女团潮流,还是四不像的那种,艾大波都不愿意搭理他。 但没办法,归海梦照顾卓槐,艾大波就只好自己来带路,虽然卓槐觉得不用,但艾大波总觉得她不来凉也会磕死在这个市区里。 艾大波翻着白眼:“哟,你家族让你来啊。” “……?”凉也听她阴阳怪气的话,“你齁着了?说话这么咸。” 艾大波啐他一声:“我这叫风情万种。” 凉也不敢苟同,但他怕艾大波又嚎,她带着把时他就无法招架,现在完全是个女儿身,就更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他去打车,艾大波小碎步跟在他身后:“你等等我,我穿的高跟鞋!” 卓槐丢了大半条命,不是一两天就能复原的,闲的没事干就翻卓棠的合同看。 卓棠开的外企,自己是最大的股东,又领着首席执行官的责任,忙得要死,当初上赶着要卓槐学经济贸易就是为了帮她卸担子,她就这一个儿子,不使唤他使唤谁,再说公司那些股份到头来不还是给他。 半晌听见敲门声,开门见是芦屋凉也。 “快被吵死了。”凉也把扇子递给他,“你把艾大波赶出去吧,很烦。” 艾大波在一旁义愤填膺地指着他,呸了好几声:“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他妈辛辛苦苦过去接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忘恩负义的渣男,听见了没,渣男!” 卓槐装耳聋,一扔扇子:“我以为你要把外面的鬼都杀光了,再来自以为是的指责我。”一边说一边给他倒了杯水,“看来你学乖了。” “我可没这个时间。”芦屋凉也笑道,“一年的留学生涯到期了,我后天就要收拾东西去日本,做回芦屋家族的继承人了。” “这么快?” “是啊,本来想多待上几天,但家族不同意。”凉也耸耸肩,无所谓道,“象征性地再问一句,真的不去日本?以你的实力,可轮不到我当继承人。” 卓槐瞥他:“都象征性了,你觉得我什么回答?” 芦屋笑出声来,不再说话了。 归海梦还在兼职,艾大波嫌闷,吵着凉也下去遛弯,说是让卓槐多运动,卓槐被闹得头疼:“我跟梦梦商量一下,把她赶出去吧。” “一对渣男!” 卓槐在的小区周围环境极好,绿植繁茂,花树挺俊,远处喷泉玉水澜翻,散作一盘珠,石子小路通幽处,低垂的草叶萋萋郁郁,好似能看清脉络。 芦屋凉也叹道:“没想到,我居然有能和你和平相处的一天。” 他自以为很讨厌卓槐,且一定是相看两厌,越看越厌的关系,小算计没少过,哪成想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聊天。 其实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但他好像又长大了一次。 “是你之前被家族的规矩框住了,总觉得那个地方教的东西一定是对的。”卓槐不以为意,“多出来看看,世界比你想的大。” “……我可能没机会了。” 芦屋凉也苦笑一声:“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家族的继承人是荣光,可是现在要走了,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愿意再回到家里。” 飞出笼里的鸟,怎么愿意再飞回去。 眼角瞥见一点亮粉,芦屋凉也停下来,怔了下:“sakura。” 远处开着棵树干遒劲的樱树,修长的枝干上绽着朵朵团簇的粉色樱花,层层迭迭的花瓣笼着盛夏未尽的灿烈,明明才只有一棵,刹那却觉满城皆粉,天际轻云也漫开婀娜的绯红色。 “……七八月怎么会有樱花开?” “人工控温的。”卓槐没凉也这么大的反应,“不知小区哪个有钱的,养来玩,很多年前就在了,那边还有。” 凉也缓缓走过去,伸手接过风送来的樱花瓣。 卓槐看他的表情,奇怪道:“樱花不是日本的国花吗,你怎么像是第一次见?” 凉也仰着头,大片沁目的深粉浅红撞进瞳孔。 “说来你可能不信。”他握着手里细小的花瓣,像是握着什么珍宝,“这真的是我第一次,以观赏者的身份,可以自由地观赏樱花。” 他语调很轻,神色比语调还要轻:“我往常连出门都要申请的。” 他说这话甚至带着笑意,卓槐却仿佛看见浓厚的苦从他心底浪涌一样的蔓延到舌尖,许多年坚守的东西,一片片的碎了。 卓槐不接话,他坐在身旁边的椅子上,沉默比强行感同身受来得高明。 凉也蹲在地上,笑得酸涩:“哎,怎么办,我也不想回去了。” 卓槐抿了下唇,眸色偏深的眼生出些沉情:“你可以不回去。”他说得认真,“有的是办法,如果你想。” 凉也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说得简单,我是日本人,扎根在日本,想解脱,哪里这么容易?” 归海梦晚上回来,盘着腿教芦屋凉也下五子棋,她自觉十几年的下棋经验总不会干不过一个门外汉,奈何有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艾大波,搂着凉也给他出谋划策,还要负责捋直他的舌头。 归海梦看不见作弊的某人,深受打击:“你怎么这么有天赋?” 凉也憋着笑,指指身边:“这有个背叛主人的……什么,啊对,道士。” 归海梦就朝艾大波扔枕头:“你干脆跟着他一块去日本算了。” 艾大波赶紧求饶,但归海梦听不到,她就掐着凉也的胳膊要求传话,凉也觉得特别没面子:“我是纯种阴阳师,你是鬼,请你对我保持基本的敬畏心好吗?” “你都怕卓槐,你怎么不怕我?” 卓槐澄清:“她现在也不怕我了,仗着梦梦护她。” 归海梦一脸无辜:“你揍啊,反正我又看不见,不心疼。” 说到这个,芦屋凉也想起来了:“你现在看不见鬼,有没有感觉到不适应?” “还好。”归海梦瞥一眼卓槐,小声道,“卓槐觉得很好,但我,嗯……看不见他的世界让我觉得有点失落吧。” “那我送你件礼物。”凉也给她一个镯子,“戴上,可能有惊喜。” “你怎么也给我镯子?”归海梦半信半疑地接过来,“你不要坑我,万一又出事了我就死定了。” “坑不了的。” 芦屋凉也给的是一个玉镯子,看材质像是和田玉,鸡血红的,雪白和鲜红交相糅杂在一起,像朱砂笔在晕染在水墨的宣纸上,漂亮极了。 “很贵吧。”归海梦不要。 “没花钱。”凉也摆摆手,“算是这段时间的谢礼吧,中国风景很好,我觉得我成熟了不少。” 他说的话没什么逻辑,但归海梦听懂了。 很神奇,归海梦看人凭直觉,她碰见凉也伊始就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有可能处在敌对关系,他没怎么把她当回事,她也假装看不出他的随手利用。 忽然大家上了一条船,还能把酒言欢,挺让人唏嘘的。 第二天下午,芦屋凉也跟大家告别。 家族派来的人恭恭敬敬等在小区外,凉也视而不见,挣脱艾大波拽着自己的手,发现竟然挣不开。要不是艾大波当了百来年男人,至今仍爱女人,他都怀疑艾大波是不是看上他了。 卓槐看不下去了:“松手,不然我把扇子给他,你去日本吧。” 艾大波立马乖了。 樱花树依旧开得旺盛,风把散落的清雅花香吹到凉也的鼻尖。 归海梦拿出个小盒子,笑得明媚:“礼尚往来,给你的回礼,不是很珍贵,你随便看看就行。” 凉也诧异地笑:“多谢。” 他顿了顿,道:“也不必把气氛搞得这么伤感,又不是不能联系了,虽然可能很困难。” “联系就算了。”艾大波在一边撩头发,“重逢我还是很期待的,我可不觉得你真的要老死在那个破家族里。” 凉也默了默,跟着笑:“说的对,说不定我还会来中国的。” 芦屋凉也上了车,郁郁葱葱的绿色和门口叁个人的身影渐渐脱离他的视线,晚风在玻璃上呼啸,然车里却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他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还要听家族里叁令五申的规矩,小心拆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张颜色素净但十分特别的书签。 书签大约5厘米宽,背景是一棵手绘的樱花树。 绘画者的技术不太好,仔细看还能看到打草稿的铅笔痕,樱树占了快一半的面积,花枝歪歪斜斜垂下来,落下的花却是真的——就是卓槐楼下那棵树上,一朵完整的樱花。 樱花被细致地粘好,最下面的空白被签字笔写下一个单词,芦屋凉也辨认出那是“sakura”,笔端有种利落的帅气,应该是卓槐的字迹。 sakura——那是日语“樱”的罗马音,他只说了一次,没想到卓槐就记住了。 真是个随便的回礼啊,明明知道日本最不缺的就是樱花了。 凉也无声地笑,笑着笑着,眼前突然就模糊了。 来中国之前,他偶尔也想过,其实一直留在日本也挺好的,虽然被管着很烦,可他都被管了十几年了,不差那交换的一年。 现在他知道了,差,很差。 忽而他明白了中国古诗词里,有一句叫“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明白了为什么芦屋优太要来这里,芦屋雪奈死后也要来这里,明白了卓槐为什么坚持不回日本。 行止由心,不受拘束的日子过久了,再看那个方方正正,把时间和生命划得分毫不差的小房子,真就如从云端堕落到淤泥里,怎么也撇不去心里的落差了。 他也不嫌那小房子。 可他爱行走于落着樱花的晚风而不被戴上枷锁的黄昏,爱告诉他世界很大又愿意照顾他情绪的朋友,爱那能坦荡地接受一切存在,又能恣意地拒绝一切束缚的随心所欲。 他想做脱胎换骨的自己。 芦屋凉也收起书签,转头看流逝的风景。 中国风景很好,这么好的风景,当然是要来参观第二次。 飞出笼里的鸟,怎么愿意再飞回去呢,再被关起来,当然是想尽办法飞出去第二次。 他会重新踏上这土地的。 番外·同归 “我不要了……啊……” 归海梦愤愤地看着卓槐,身子因为长时间的操弄起了妖冶如桃花的粉红色,可再妖冶也妖不过她此刻含着性器的花穴,穴肉艳红,阴唇都被磨肿了。 她如今是女上位,坐在卓槐的怀里,大腿和腰腹处酸软无力,腿根在高度强烈的抽插和顶撞中满处通红,身上落满淫诱的吻痕,连乳都没能逃过摧残。 卓槐低低急喘着,明明知道归海梦是什么意思,仍要装傻:“是你要坚持女上位的,不能半途而废。” 归海梦呻吟破碎,揽着卓槐的脖子,呜咽道:“不行,可是我没力气了……” 她真的没有力气了,卡在粗长的茎身上不敢拔也不敢吞,拔出来很难,吞下去更难,尽根的酸胀感她是不愿再体会第二次了。 她哪里来的豪言壮语觉得能攻下卓槐的,光是上上下下的动作就把她累得够呛,因此十分佩服卓槐每一次的时长和力度,大概这是阴阳师自带的天赋吧。 “不行,我以后都不要女上了。” 她真是被宠的飘了,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卓槐低低笑了一声,小姑娘的耐力其实比以前好多了,不至于他每次都克制着欲望做不尽兴,但她对女上的执念至今未散,那他当然要满足她。 “可我怎么办呢?” 卓槐牵着她的手,放在裸露在外的性器根部上,绵软的褶皱在归海梦手心里灼烧,连同睾丸都好似着了火般。 “它想全都进去。”少年抚摸着她的阴唇,“你看,你自己挨操挨得多自觉。” 归海梦感觉到来自下面想要被狠狠插弄的欲念,脸色潮红:“你把当初那个高冷的卓槐还回来!” 卓槐可不,这人设可不能放在床上。他掐着她纤细的腰,把肉棒全都送进去,同她柔滑紧致的甬道完全贴合在一起:“操了那么久,怎么还绞得那么紧。” 汹涌的快感钉得归海梦眼前都发黑,原本就泥泞的穴口因为高速的插干汁液飞溅,爱液和精液弄得一片乱糟糟。 “闭嘴啊……嗯啊……轻点……” 卓槐吻她,揉着她的乳尖:“还要女上吗?” “不要了……啊,都说了轻点……求你了哥哥……” 卓槐成功反推,心满意足地操了小半个小时才射出来,做完仍不知足,正要哄着她再来一次,归海梦喘着气推他:“今天不行,真的不行。” “我明天有专访的,你忘了吗?” 大学的时光过得太快了,上一秒还说实习不急,下一秒就突然来到了大四,大家都在为即将毕业做准备。 邱野考上了对外贸易系的研究生,于佳佳在备考研究生,两个人又暗戳戳地菜鸡互啄,一个敢教一个敢信,啄着啄着成了一对狗男女。 卓槐成绩本来可以拼保研,但他放弃了,直接接管了卓棠的公司,另外方叔也琢磨着让他继承衣钵,卓槐身价水涨船高,对外都被恭敬地叫小卓总。 归海梦么,她成绩也可以,但对研究生不感兴趣,而且研究生的学费会成为问题,于是借着丰富的兼职经验进了一家知名杂志社做编辑,虽说是实习,但待遇还不错。 就比如这次,拿下了国内第一投资公司,华欧的创始人祝遇晴的专访,而且还落在了归海梦头上,这是可以写进履历的机遇了。 归海梦为此做了一个多月的准备工作,包括祝遇晴的生平和公司发展的历史,她发现祝遇晴很有些搞不定的傲戾,这让归海梦心里一直打鼓。 卓槐安慰她:“没事的,就自然点,不要紧张。” 归海梦洗完澡躺床上后,手机响了,她翻着身去接,刚按下接听键就传来于佳佳的哀嚎:“梦梦,救我!” “又怎么了?” “他妈的,自驾游车在盘山公路爆胎了!” 因为是视频通话,归海梦清晰地看见于佳佳身后的脑袋:“邱野不是在吗,让他换备胎。” 邱野做贼心虚地呵呵笑了两声,缩头缩脑:“这是我的车,然后这就是备胎,我上次换备胎的时候忘了买新胎了,就一直用着备胎,结果……” “你还有脸说,你还有脸说!” 于佳佳气得锤他,两个人蹲在车旁互相斗嘴,归海梦选择性忽视,她从视频里看出地方应该离卓槐家不太远,但来回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 现在已经是黄昏将落了,山路风吹得猛烈,于佳佳虽然叫了拖车公司,但两个人住宿成了问题,归海梦心道送佛送到西,回头看卓槐。 “不去。” “小卓总,求你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邱野抱着脑袋,一边挨打一边求饶,“看在我们同窗的情谊上,救救孩子吧!” 卓槐冷冷道:“你谁,不认识。” “……” 归海梦咯咯笑出声来,搂着卓槐的胳膊撒娇,弯着眉眼讨好道:“把他们接过来吧,怪可怜的。” 卓槐瞥她,半晌叹了口气:“人情算你头上,将来我是要收的。” “好的没问题。” 归海梦送卓槐出门,吧唧亲了他一口,道了句快去快回。 正要关上门,眼前蓦得闪过一道影子,归海梦一愣,四处看了看,试探着问:“艾大波?” 她已经看不见鬼了,跟艾大波需要卓槐做媒介,所以问完就反应过来就算艾大波回答她也听不见,顿时一阵泄气。 又后知后觉她应该是见不到艾大波的,大概是出现错觉了。 第二天归海梦等在华欧公司的接待处,这几年她用了许多去疤药物,效果不错,只是两处烟痕依旧顽固,但这并不妨碍她穿正装。 因为是第一次采访,即使是准备了稿子也紧张得心里直突突,归海梦强制自己转移注意力,站在落地窗前看一位老太太拄着拐杖过人行横道,一只白色的小猫咪悠哉悠哉地跟在她身后。 过了一会儿,秘书出来邀请她进去。 祝遇晴如图片上那样,是个大美女,而且美得不一般。世人长得好看的太多了,可多多少少骨相或皮相都有缺陷,绝大多数的好看都在中庸的区间里徘徊。 可祝遇晴不是,祝遇晴美得过分极端。 她的美像是开到极致的罂粟花,香气浓烈,醉生梦死,从骨骼到五官到气质都像是在朗姆酒里滚了一遭,醇香灼烫着视神经。 沉淀了岁月尤且如此,归海梦特别好奇她年轻时是怎样的惊艳四座。 祝遇晴坐在沙发上,看归海梦局促地站在一边,笑了:“别紧张,坐下随意说就好。” 来之前归海梦已经预料到了最糟糕的结果,出乎意料,祝遇晴对她还挺温和,甚至于有些问题触及到鲜为人知的年少伤疤,祝遇晴也都一一回答了。 归海梦受宠若惊,磕磕绊绊地把流程过完了,末了一直跟她道歉,说自己是个实习生,还没有经验。 “我知道。”祝遇晴啜了口咖啡,“是我点名让你来的。” “啊?” “你们给我递邀请递了很长时间,我都没有接。”祝遇晴眉眼舒缓,“但我记得你,你帮我丈夫打赢了一场官司。” 归海梦想起来了,那还是她能见鬼的时候。 大约是第一次去卓槐家之前吧,她听卓槐提起过业界一个贸易公司陷入了版权纠纷案,之后闹出了人命,公司老总的长子死了,于是把对家告上了法庭,但一直没有对方作案的证据。 归海梦不是主动要帮忙的,但死者的鬼魂缠上了她,她就只好找了辩护律师帮他搜集证据,因为有鬼提醒,过程顺利了很多。 她对辩护律师印象深刻,但没想到他会是祝遇晴的配偶。 “您……”归海梦犹豫半晌,实话实说,“我有点意外。” “不相信?” “不是,是您和何先生……嗯……都是让人一眼注目,气质鲜明,搭配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反差。” 归海梦说完,连忙又鞠躬:“对不起,这不是贬义词。” “我知道。”祝遇晴笑她的纯真和坦诚,“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会是他。” 归海梦完成专访,整理了资料,因为下午要去迎接回国的范尹璐,所以她给卓槐发了消息,等着他过来。 等的时间里,归海梦看见先前那个过马路的老太太正坐在长椅上小憩,她的猫咪趴在她的腿边,舒服得摇尾巴。 归海梦坐在她身边,想要摸摸小白猫,目光忽而一滞。 那猫转头看着她,虽说不明显,但归海梦还是从细微的差别和质感的不同分辨出——这不是一只活猫。 “奶奶。”归海梦怔怔开口,“您家养过一只白猫吗?” “养过,后来去世了。”奶奶提起伤心事,语气难过,“你怎么知道啊?” 归海梦随口搪塞了过去,她站起身来,被这个意外砸的惶然不知所措。 她怎么忽然看见鬼了? 归海梦立马抬起手腕,看着手腕上的和田玉镯,福至心灵,倏忽明白了。 “一心镯就这么碎了?” “当然,就只能碎了,另一个卓槐也给我了,我把东西交回日本就完事了。”芦屋凉也见归海梦神情失落,“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见鬼?” 归海梦摇摇头:“不算吧,就是一时适应不过来。” 凉也笑了一声:“普通人见鬼也不是只有一心镯一个法子,如果身上阴阳气息足够高,可能也会见鬼,比如卓槐的妈妈怀着卓槐时就能见鬼。” “但那需要很长时间吧。” 芦屋凉也想了想,严谨得纠正说辞:“这说法不准确。普通人无法沾染到阴阳气息,卓槐的妈妈是因为卓槐本身的血脉起了效果。” “但你戴着一心镯,卓槐和雪奈的阴阳气息可以通过一心镯被你吸收,你的身上有一定程度的阴阳气息了,我能感觉到。” 归海梦闻了闻自己的味道,茫然道:“可是现在一心镯没了啊。” “一心镯是家族的东西,如果有个能跟它相似的媒介,可能也会起到效果。” 归海梦那时没有把芦屋凉也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她突然明白凉也口中的惊喜是什么意思了。 镯子上的红不是鸡血红,是凉也自己的血吧,效果相似,况且阴阳师的血有压制作用,本身也能保护她。 这礼物,太贵重了。 归海梦抬起头来,世界在她眼底浮现出了另一个样貌,街道上出现了许多本不被世人看到的影子,重重幢幢,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 卓槐的车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后面坐着一身旗袍的艾大波,美人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头发,不知说了些什么,被卓槐拎着后颈皮推下了车。 归海梦看着,噗嗤笑出声,眼底却浮现了泪光。 她叁步两步扑到卓槐的怀里,被后者接了满怀,少年诧异地拥着情绪波动的女孩,以为她专访失败了,正要开口安慰,却听女孩轻声道:“你身后有个鬼哦。” “我看见了。” 我很开心,兜兜转转,我还是来到了你的世界。 番外·烟吻(靳星辰) “阿姨好,叔叔好。” 子昭笑眯眯瞧了靳星辰的家门,探头看去:“咦,星月姐姐也在啊,姐姐看起来又漂亮了好多呀,果然结婚使人幸福。” 靳星月瞥她:“……怎么生了一张嘴。” “别介意。”靳星辰从里屋出来,扶了下眼镜,无奈地笑,“我姐的意思是,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会说话的意思,不要误会。” “没误会啦,姐姐说话不都这这个样子?” 她知道这家里情况有点特殊,导致靳星月性格有些傲娇,总也不愿意拉下脸来正常说话,夸人就更不会了,子昭习惯得很,弯着眼睛活泼地笑。 “就你一个吗,张景行没来?” 子昭摆摆手:“没来,他没来很奇怪嘛,我们又不是连体婴。” 靳星辰新奇地看了子昭一眼,没说话。 子昭自然地坐到沙发上,他们是从小长大的发小,关系熟稔,无需避嫌:“身体恢复怎么样了,你昏迷那段时间把我们都吓坏了。” “还好,不算严重的车祸。” 的确不算严重,休养了段时间就出院了,只是耽误了靳星月的蜜月,进门没几天就反过来帮着父母照顾弟弟,在门外哭成了个泪人。 这事还被妈妈打趣过,不过都是后话了。 子昭跟着进了靳星辰的房间,靳星辰有轻微的洁癖,房间打扫的干净,东西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桌子上的各种文件资料都是从大到小依次摞得板正,连高度都是一样的。 这让同有洁癖还有强迫症的子昭看得贼舒适。 “你高考成绩出了吧……考得怎么样?” “正常水平。” 靳星辰挑了下眉,温声笑:“张景行呢,也正常水平?” 子昭听出其中调侃,撩了眼皮佯怒道:“他什么水平,你不最清楚了吗?一个两个,难为大家揣着藏着这么多年。” 靳星辰就又笑,他遗传父亲,生就一双眼波迷离的桃花眼,笑起来似醉非醉,这就给他斯文的气质添了点别的说不清却偏想看清的东西。 说实话,小时候子昭还对他产生过一些说不清的暧昧情愫,只是越长大越明白做朋友才是最舒服的。 她想象不出来什么人能让靳星辰动心。 “对了。”靳星辰好似无意道,“你相信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吗?” 子昭抬眼:“你的课题?” “不是,就是认真地问一下。”靳星辰沉吟一下,“我觉得我好像去过一个有鬼的地方。” “奇怪了,我前段时间去游乐园玩,也碰到一个跟我说世上有鬼的好看姐姐。”子昭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打趣他,“这是研究物理研究成神父了?” 靳星辰摇摇头:“我没有一定要说谎的理由。” 他一定去过。 他梦境里反复颠倒却逼真到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的画面这么告诉他。 混乱的梦境始于他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刻,他明明只是昏迷了,却感觉自己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精神疲惫,却说不出来为什么。 梦里开始呈现一些琐碎的片段,很乱,大部分飘着血腥的雾气,獠牙尖利的恶鬼,肉屑、骨渣、残肢、以及为了活下来的人杀人。 这些在现实世界都不可能发生,但靳星辰看到时内心平静,仿佛真的经历过一遍似的。 他遇到了杀人分尸煲汤还强迫别人吃下去的外卖员。 他遇到过跳楼自杀拖着一团肉泥四处找人陪着一块再自杀的女学生。 他遇到过直播带货却被网暴所以死后最受不得指责的主播。 他好像去过一条黝黑深邃的道路,路上偶尔飘荡着鬼,路下一个个方格子发着显眼的亮光,他拿着把扇子,救过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 他还…… 他好像还遇到一个半夜爬他床,还啵唧亲了他一口的小姑娘。 因为大部分梦境都被剔除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余渣也仅仅是他半猜半蒙地想起来的,靳星辰并不知道其中因果。 那晚,大约是在空旷的废弃工厂,或者在逼仄的坍塌角落,或者有倒在地上的尸体,也或者只有两个人安静的对峙,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不记得也不在意,人在回忆的场景里总会下意识忽略无关的事物。 却记得那晚有雨,落在檐上。 滴滴答答,哗啦哗啦,淅淅沥沥,啪嗒啪嗒。 潺潺的雨声打着碎瓦片,多而不杂,畅快淋漓,满身的血腥味好似都在敲冰戛玉里散去了,留下的只有清晨风吹荷叶的清新。 要命的紧张都在此刻舒展,靳星辰心里撒气般地松了口气,突然视线就被一个小姑娘占据了,被同时占据的还有他的唇。 他如何想那小姑娘呢,他想起来的就是一片黑。 黑的发,黑的眉,黑的瞳孔,黑的上衣、长裤、腰带和黑色的运动鞋,她身上的色调统一到他每次想起来,都是惨兮兮的一片墨,拿手抹了,手上也留着黑。 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这样一个一眼就知道不会在他世界停留的个性鲜明的小姑娘,现在搂着他的脖子将唇印在他唇上,像印了个章。 梦境绝大多数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没有顺序,没有前因后果,像是一帧帧放映的ppt,只能靠直觉猜,更不要说动态。然而这个画面里,靳星辰却听见了清晰的说话声。 “温慈。”他听见自己唤,“你在干嘛?” 稀碎循环着的场景里,他总是本能地想知道那时的自己是什么语气,该震惊吗?无措还是惶然?但那场景太失真了,他只能在一遍遍地复现里嗅出香烟飘散的气息。 “电视剧不都是这样演的?都生死关头了,总要有个离别的吻吧。” 她好无辜,她怎么这么无辜? 女孩脆生生地笑:“不会吧,你没跟人啵过?” 所有的画面一刹那都在脑海退却,模糊,淡化成看不清的雪花,只有黑色的姑娘,夹着根烟,偏着眼戏谑地冲他笑。 靳星辰就不太在乎他到底去过什么地方了。 他就想知道这个女孩是谁,这个他一定不感冒,却没有第一时间推开的艳色,到底是不是真的。 外面下了雨,靳星辰拿了伞迎去超市的父母,毕竟是为了给子昭做好吃的,子昭当然积极地陪他一块去。 超市离得不远,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靳星辰问了父母的位置,表示在地下一层的存物柜旁等他们,他怕落水的伞弄脏一楼的地板。 子昭喜欢买些小零食,打了声招呼就下去了。 靳星辰起初还觉得没什么,几分钟后总觉得有目光盯着自己,他四处看了看,又不知目光从何而来。 人群在他身边来来回回,嬉笑着说话声音不连贯地落入他的耳中。 “……这口味好吃……太贵了……不然你问温慈……” 靳星辰一顿,温慈两个字仿佛打开了某处机关,少年连同目光都是飘忽而不镇定的。 落眼处填充了一片黑色。 浑身上下色彩单调到只有黑色的女孩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对面,拎着一包大零食袋,尾指夹着一根没有点上的香烟。 女孩似笑非笑,趁着靳星辰还没反应过来时,欺身上前,碰了一下他的唇。 她明明没有抽烟,可是那淡淡的烟味好似顺着她张扬跋扈的眼睛,传到他的嗅觉。 “嗨。”温慈眨眨眼,“我不是第一次见你吧。” 聊聊 接近叁个月,过程波折,我终于完结了全文。 说来惭愧,我说过我坑品不好,执笔至今没有几部完结的小说,也因此我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第一个就是超二十万字的小说不会在popo上写,结果下一部小说里就打破了。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与上一部小说对比鲜明的是,这一部小说我是心血来潮且写得比较仓促,它起源于我重新看了一遍《主君的太阳》,然后我就想写一部可以见鬼的小甜文。 它的核心人物是不变的——一个可以见鬼的少女,一个可以让她不见鬼的少年,以及一个贯穿主线并且串联故事的镯子。 但我当然不会照着写人设,况且这篇文主线明确——人有好坏,鬼有善恶,有时人心比鬼更可怖。 所有关于一心镯的内容和最后的结局都是我一开始敲定好的,从没有改变过。 男主也要见鬼,而且得有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他就成了阴阳师,设定这个身份我接着就把他的身世就想出来了,那么自然而然,芦屋家族的人也被我设定了出来。 然后加上点亲密戏,加上点男女主对手戏,这就是我对着文档打下正文第一个字时脑子里所有的构思。 当然,这部小说就出现了问题。 不是女主人设,梦梦就是一个心大还怕鬼的人设,她的家庭和生长环境摆在那里,她可以为了反抗去善良,但没办法补全残缺的价值观。 她没有自保能力,这就是个男强女弱的文,设定就是她被保护,但她白,她甜,她不能真傻,危险和阴谋她得看穿得很快,这样她才能不拖后腿。 卓卓也看穿得很快,但那因为他开了挂。 阴阳师这个身份我真的写到一半就后悔了,我真的把我的男主写得太强,导致我一有什么新的恐怖点子都得女主视角,男主视角就成了——有个鬼,它怎么死的,它要干什么,拿刀,贴符,完活下一个。 这是灵异小说?这就是个爽文! 卓卓的人设我设置得有些矛盾,我本来是想写他是一个有合理原因的高冷少年,然后又是个什么都不懂还热衷学习的纯情少年。 前面还行,自从我写了第一次,那个艰难的,卡了一天的文才赶出来的床戏,从此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多大的坑。 果断——天赋异禀,姿势多样,无师自通,夜夜笙歌,卓槐同学成了一个会说荤话还喜欢捉弄梦梦的纯(liu)情(mang)少年。 我试着融合过,然而卓槐如脱缰之马一去不回,亲妈我就只能呼唤无果,坐着吃瓜了。 但也还好,我没有把卓槐写得很过分。 过分的是突兀的感情线。 当时是为了赶快写肉,直到差不多一半剧情,我基本全构思好了,总觉得感情线不行,越找补越不行,为此我还专门停更过修改,其实完结了我也觉得差强人意。 我总想找出男主对女主心动的理由,最后是男主自己说服了我——一定要有个理由吗?如果一定有,性不可以是理由吗? 没人规定感情的样子,我干嘛这么死板? 我文笔不好,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文笔好,甚至不觉得自己写得好。 《你身后有鬼》这部小说是我比较不满意的一部,中间出了很多插曲,有小可爱跟我提出了它的缺点,特别感谢他们,让看到我还有改进的空间。 所以最后我还是没有二次修改,我觉得我不会再修补得更完美了,就让它不足着吧。 我不是一个在写文里墨守成规的人,我所有的故事都为灵感服务,这两部小说目前已经把我所有要在popo写的男女主都囊括了。 在这里我不怕死地立flag,《你身后有鬼》是我在popo写的最长的小说,没有之一。 本来要恰饭的,但po的提现过程麻烦的要死,直接把我劝退,而且毕竟有汇款记录,我还是不敢赌这个风险。 纯当热爱,十几万的小说还收什么费,我写小说可能收钱,但绝不是为了钱才写的小说。 往后都免费了,大家随便看看。 关于新文——对不起又有一对横空出世的cp要插队,而且这次题材冲击的主要是叁观,女主人设很难把握——对对,女主就是祝遇晴。 这是个突破我之前写文风格的小说,我得好好打大纲。 上线的话大概在八月中旬或者下旬,先存稿,而且我最近状态不太好,很容易写歪。 那我先跟大家暂别一段时间吧,谢谢大家在接近叁个月的漫长时光里一直陪着我,有你们才让我能坚持着又填完一个坑。 爱你们呀,再见。 ps.我不是写文风格固定的作者,题材也不固定,人设重复度有些高,建议喜欢追追看,但不建议一直跟,因为我不能保证我不会戳到你的雷点。 番外:四下皆是你 “继续赌。” 大学同学打了个嗝,拿着张人民币往邱野面前一推:“叁个月,不能再多了。” “你可得了。”仗着大家喝多,邱野稍微崩了下高冷的人设,嘲讽地笑了一声,“这都第六次了,你在我这都输了多少钱了,再说人卓槐两口子不也是好好的,你老盼着他俩分手干什么。” 另一个仗着卓槐没来,啧了声,揽住邱野的脖子:“这女的有点东西啊,几年了,还没分手呢?” “松手。” 邱野皱了眉头,他跟卓槐关系最好,实在不喜欢别人诽谤他,但毕竟当年卓槐也算是小焦点,不管是出身还是恋情,兼之出差没来同学聚会,就免不了拿来当热场的豁口。 一开始还有模有样地夸是人生赢家,家里有钱,老妈女强人,谈恋爱又早又稳定,女朋友还他妈贼漂亮,后来就有点变味了,觉得富二代爱玩,女朋友又穷,里面一定有猫腻。 当然有猫腻,人家是阴阳师,跟你们都不一境界的。 这话邱野没说,拿手机跟卓槐打小报告,卓槐在国外谈单子,还得一阵子,全不在意:“让他们说去。” 末了,加一句:“说梦梦不好的让他去死。” 啧,瞧这语气,这哪里是要分手。 跟邱野打赌的男人笑了笑,哎呀了一声:“你们是不懂啊,恋爱谈了四五六年的,磨磨蹭蹭还不结婚,基本就没戏了。” 邱野“哦”了一声:“还有这事?” “你可别不信。”大约是过来人,男人说得起劲,“你想想,热恋期过了,磨合期过了,五六年怎么也得见家长了吧,还不结婚,不是有问题吗?” 邱野想了想:“大家还年轻呢,说不定不想结婚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于佳佳的微信页面,托着腮帮子想怎么跟这个小炮仗进一步关系,好不容易交往了,可不能让她跑了。 这边没等有主意,卓槐又发了消息:“马上要研二了吧,论文想好了没,考虑读博吗?” “哥,我考得进去吗?” 卓槐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那你想去哪里实习?上我这来吧,正好我们在招人,你读的是对外贸易,对口。” 瞧瞧吧,这就是榜上大佬的好处,直接给你开后门,然而邱野坚决拒绝了,他又不是没本事:“早找好事务所了,全球四大之一,现在实习呢,我cpa也不是白考的好吧。” “那正好。” 卓槐轻描淡写地夸了几句,直奔主题:“有经验更好,明天一大批要面试的实习生,你去帮我把把关,我不太放心公司的hr眼光。” 邱野这才晓得卓槐打的什么主意,顿时绷不住了,怒而怂之,飞快答应,然后又问:“你们公司鬼多吗?吃人不?” “倒不吃人。”卓槐认真地跟他讲,“不过没事会卸个头,拍个血巴掌吓人玩,不用害怕。” 邱野哆哆嗦嗦:“哥,我撤回上上一句还来得及吗?” 当然还是去了,吓人又怎样,他又看不见。 卓槐跟人打过招呼,邱野受之有愧,奈何端人设过于熟练,导致大家觉得他虽然不是本公司的,但一定是某个超级厉害的大佬,冷冰冰的,坐着就有那个气场。 他不用问问题,就拿着简历看大家的应对情况,一溜烟的平庸正装和平庸问答,见一个忘一个,倒是有个叫张景行的男生让他印象深刻,一方面他简历很拿得出手,另一方面嘛…… “我不是对口专业,也不是来这找工作的。” 长得极出众的男生说了句抱歉,他神色有点冷,但还是很礼貌地鞠了一躬,拿起简历低声对着邱野解释:“是我家里觉得这个公司条件很好,帮我投的简历,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个情况。” 邱野有些诧异:“你要知道你表现的很好,如果你不说,公司是一定会要你的。” 张景行笑了笑:“多谢,但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我想走我自己想走的路。” 难得优秀还错过,跟他一比,剩下的就乏陈可善了。 邱野都想打哈欠,最后一个叫周博文,邱野觉得名字耳熟,一看,这不是他们大学出来的吗,好像还对归海梦表白过,大叁还是大四来着,因为明知对方有对象还表示要等她,邱野印象深刻。 邱野立马要@卓槐,不过那边时差在晚上,对方未必看见,但邱野还是兴奋了起来。 周博文认识他,叫了声邱学长。 他很紧张,是那种什么都没准备,问一句说一句挤牙膏似的紧张,邱野觉得没戏,挑了些看起来有潜力在及格线以上的简历拍给卓槐,然后给hr。 hr看了看,有点尴尬地小声提醒他:“邱先生,周博文的叔叔是我们内贸的总经理。” 邱野顿时知道为什么卓槐不信任hr了。 但人情世故他懂,再说不能不给别人活路啊,邱野这点知道的,只不过:“他跟小卓总有一点很难解释清楚的关系。这个是真的要请示一下,不然我怕出意外。” 他说得那么严重,hr也不敢置喙了。 周博文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归海梦。 女生依旧扎着两个低马尾,黑发掺了几条亮闪闪的银丝彩绳,五官精致,气质纯净,她衣着也亮眼,周博文记得她大学几乎只穿衬衫牛仔羽绒服的,现在衣品不知道升了几个档次,短裤显得腿又直又长。 如果世界上存在一个问题是“能让男人一见钟情的女生,是什么样的外貌标准”,那归海梦一定是近乎超标的典范。 周博文很好奇,进社会那么久了,她怎么还是清纯挂的,卓槐是把她保护的多好? 他来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或者说,来争她,此刻见了心里自然欢喜,隔着层楼梯低头叫她:“学姐。” 归海梦回头,睁大眼睛后退一步,有点害怕地缩着身子:“你怎么还在?” 这是什么问题?周博文觉得好笑:“我今天才来这里面试,之前也没在学姐身边吧?” 其实不然,他大叁大四那段时间,仗着卓槐毕业离校,实习又忙,天天往她身边跑,以朋友之名明撩暗勾的,愣是没泡到手。 归海梦不知怎的总有点怕他,后来卓槐知道了,他就彻底没机会了,但他的确很喜欢她,而且是不想暗恋的喜欢,他见卓槐平时不怎么黏归海梦,以为他俩就是玩玩,他总有机会拆散。 但现在他都大四快毕业了,人家还没分手,这就有点意思了。 归海梦嗯了声,回头不知道做了什么表情,转过头来舒了一口气,笑道:“你是来这实习的吗,怎么样,有把握吗?” 周博文看她,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学姐你这个周末有空吗,我请你看个电影吧,毕竟上司的女朋友,我觉得我必要讨好一下。” 归海梦摆了摆手:“不,不要了吧,你好好努力,公司看得是实力,不用搞这些的。” 她说出这些话,就很有些官僚主义的腔调了,周博文喔了声,不太死心的:“那我请你吃顿饭,快毕业了,谢谢学姐的照顾。” 归海梦转了下头,她似乎没有看他,等了一会儿才道:“你周末好像有别的面试吧,加油。” 周博文愣了下,她怎么知道? 他在归海梦走了以后才想起来,女孩子似乎看的方向一直是他的身后,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她没有在看他,那她看的是谁呢? 周博文突然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事在他心里存了个小疙瘩,但归海梦是杂志社的,他找不到她,便把这事搁置了一下。 后来是他叔叔找到的他:“你怎么没过面试?” 这在周博文意外之外:“我没过面试?” “你是不是得罪小卓总了?人专门把你给打出来了。”他叔叔拍了拍桌子,有点焦急,又有点撇身世外的幸灾乐祸,“这可不是叔叔不帮你啊,要不叔叔帮你求求情,看能不能把你弄我们那边去。” 周博文不太想跑业务,但他挺想见归海梦的,于是点了点头。 他就近选了个咖啡馆,开始写论文初稿,过了会,门口的风铃哗啦一声,归海梦抱着本笔记本脚步轻巧地走到前台点咖啡,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默默开电脑弄文件。 服务员端了两杯咖啡上来,他突然有种预感,不一会儿,果然看见卓槐进来了。 他比归海梦小一级,进大学的时候,归海梦刚刚谈恋爱,但流言还是有的,都是女追男终于到手的血泪史,他当听个响,觉得卓槐除了帅点,没什么了不起的。 后来觉得卓槐最了不起的,就是投了个好胎,一上来就是个有钱少爷,谁不眼馋? 当然,开公司之前卓棠吃的那些苦,还让卓槐受罪的经历,因为实在不符合大家暗戳戳仇富的心态,故都当不存在了。 卓槐长开了——这样说不准确,应该说他已经很接近于公司领导层那种独掌大权的成熟,至少第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是浸淫社会的成年人,这点跟归海梦有些反差。 周博文很羡慕,当然羡慕是带着嫉妒的,他也想有这样顺利的不用努力的未来。 归海梦一直在审读改稿,键盘嗒嗒轻响,没第一时间发现卓槐来,见到人了顿时喜笑颜开:“你回来啦。” 刚回国还有点累,卓槐嗯了声,揉揉她的头:“想没想我?”目光往后一瞥,“艾大波呢?” “凉也来中国旅游,他去陪着当导游了。” “你一个人不害怕?” “还好啦,我都习惯了。” 归海梦仰着头,眼睛亮亮的,踮起脚在卓槐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卓槐就笑了,跟她咬了会儿耳朵:“回家再闹,在这容易失控。” “小流氓。”归海梦冲他吐舌头,把自己的卡布奇诺给他,把咖啡拿过来,“你又熬夜,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出差月余把自己搞得这么糟糕。” “倒时差倒的,他们那边跟我们这里作息不一样,入乡随俗。”卓槐没拒绝她的好意,“项目谈下来就可以交接给团队了,让跟单员自己去跟单子吧,我接下来会稍微轻松点。” 归海梦趴在桌子上,眨着眼睛看他:“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 “过几天我也要出国。”归海梦似乎有点心虚,“就郭总他要去参加时尚周,我是助理我肯定要跟着去,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们旅游的事情缓缓?” 卓槐心情立刻不好了,闷闷的:“咱俩出差的时间就不能重合一次吗,每次岔得这么巧,搞得像异地恋一样。” 咖啡厅本来人就少,两个人谈话声音也跟着轻下来,周博文就听不见归海梦是怎么哄男朋友的,只有风铃在微风里哗啦啦的响。 认识归海梦挺久的,可现在周博文觉得,这个女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卓槐也跟他想的不一样,他们的相处模式怎么这样平和?周博文对跟想象不同的现实有点匪夷所思。 他原来觉得卓槐不黏归海梦的,但这个还穿着正装的年轻男生分明正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的小姑娘。 归海梦不好意思了,慢吞吞地转移话题:“我看见周博雅了。” 她说出这个名字,周博文整个人都像被冻住,震惊从瞳孔荡出来。 她说谁?周博雅?他死了很多年的妹妹? 卓槐没印象,他的记忆本能替他删除不必要的角色,归海梦不得不补充一句:“就是我大一时候见过的,整容失败去世的……周博文的妹妹。” 周博雅是没必要记住的小角色,但周博文是情敌,卓槐顿时就想起来了,眉眼有些吃醋的酸:“所以你是直接见到周博文了?” 归海梦在卓槐面前是硬气不起来的,咬了下唇,不太有底气的解释:“人家是来找工作的,不是来抢女友的,你不要那么斤斤计较。” 卓槐好委屈的:“我什么都没说,就成斤斤计较了?”他呵了声,抵着额头,按捺着要跟人吵架的念头,“她还没转生?” “毕竟是偷了哥哥四年的生活费去整容,觉得特别对不起他,所以想等周博文真正有了经济能力再走。”归海梦回忆了一下,打了个哆嗦,“不过她那张嘴是真的吓人,我还是不敢看她。” 卓槐指了指她的镯子,到底是担忧多:“实在适应不了把这镯子砸碎,它也不是我的所有物,我现在可不是你的护身符了。” 他还吃周博文的醋,尤其周博文还面试了他的公司,归海梦谈了好几年的恋爱,这点心思还是能看出来的,忍不住笑,捏着他袖口摇着撒娇:“你不用当我的护身符,你当我的小哥哥就好啦。” 卓槐忍着:“你小哥哥挺多,不差我一个。” “男朋友就一个,没多。”归海梦哭笑不得,上前捏他的脸,“你的高冷呢?你的高岭之花呢?你捡捡你的人设。” 卓槐想起来邱野跟他讲的,同学聚会那点闲言碎语,他其实有隐晦地提起过,只是归海梦早年缺钱缺的很,觉得趁年轻先踩实事业线,手里有钱比得过一切,卓槐就没再谈过。 现在想想,年轻怎么了,他又不耽误她搞事业。 就格外地想跟她结婚,格外想正大光明地告诉所有人,这是他深思熟虑从一开始就想要在一起的人。 卓同学平复了下情绪,不轻不重的:“就只是男朋友吗?” 归海梦愣了下,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女孩子歪头想了会儿:“那,我出差回来,年底左右……”她说的挺认真,“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申请升职成卓太太。” 周博文没听太多,他后面基本就没听了,整个人陷入了归海梦能看见鬼和周博雅一直在他身边的惊骇里。 一瞬间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为什么官司打得那么顺利,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的事情,这一刻他仿佛跟归海梦站在了楚河汉界,甚至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认知层次。 周博文忍不住回头看,他知道自己看不见,但他明白周博雅就在自己身边,他并不恐惧,相反,他反而还有点羡慕归海梦的能力。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归海梦哪里不一样了。 情感关系可以维持稳定,很大程度是因为可以从对方身上获取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不管是肉眼可见的名利,钱财,人脉,资源还是无法量化的所谓爱情,性格和观念上的成长,陪伴,可依赖,安全感等等,大家以为归海梦得到的是前一种,实际上她得到的是后一种。 时光倒退四年,那时归海梦还是一个能缩在后面就绝不会出头的普通人,插不上话就当个倾听者,上台做个自我介绍都怯场到说话结巴,现在呢,她依旧是可以被说闲话的对象,却不负众望有了因漂亮而被高期望的资本,她被养出了自信,这是对他陌生的。 也就同时,周博文立马就明白自己是彻底没戏了,这不是“他们感情很好”所以没戏了,而是“我无法给她需要的东西”所以没戏了,后一种参杂的利益使他根本无法插足。 周博文站起来,走出门去,给自己的叔叔打了个电话:“叔,不用替我说话了,我自己找找实习公司吧。” “……啊?那你就不去了?” 周博文一顿,回头看了眼不知道跟卓槐说了什么笑得很甜的姑娘,她笑起来一向很好看,阴天都好似出了太阳,他一直觉得这点很吸引他,说起来挺薄凉的,这些年他总说着自己特别喜欢归海梦,可到了这时,心里竟是释怀要比难过多。 “嗯,不去了。”他敲了敲头上哗啦哗啦的风铃,似乎是在跟叔叔说,眼睛看的却是自己的身后,“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 似乎想起来什么,他笑了声。 “……我也想走走自己想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