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花未开》


 01.

    整洁的制服配上不苟言笑的表情，我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良久，一切都看起来不自然。
    听见妈妈的呼唤后我回过神走下楼，越过地上一箱箱还未整理的纸箱来到客厅。
    「早啊女儿，睡得好吗？。」爸爸将视线从电视转向我。
    「还可以。」我对爸爸微笑。
    「真的不需要我们陪你去吗？」妈妈担忧的看着我。
    「嗯，爸跟妈在家就好，我出门了。」我将早餐放进袋子里，背起书包出门。
    我步在道路边，欣赏沿途的花花草草，不时与路上的住户们打声招呼，上星期我们才刚搬家到这个小镇上，邻居们虽然跟我们都不熟，却依旧热情的招待我们。
    凭藉着转学考成绩，我报上这附近唯一的公立高中，据说那里的社团多元、校风自由，升学率也不因离都市较远而偏低。
    进入校园后教务主任把我带到导师室，指了指角落的方向说：「那位就是你的班导。」
    一位女老师朝我挥挥手，我向前走去，礼貌性的点了头。
    「你是夏澄音对吧？」女老师亲切的问，比起老师，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姊姊一般，「我是一年七班的导师，你可以叫我苏老师。」她瞇起眼睛微笑，随后起身带我去到教室。
    光是站在走廊便可听见教室内的吵杂声，苏老师有些尷尬的看着我，「虽然他们很闹，不过都是好孩子。」
    「大家安静，回座位坐好！」苏老师开门后大喊道。
    「今天开始我们班有一位转学生。」苏老师示意我站到讲台上，「她是夏澄音，大家要好好跟她相处，位子...就坐在最后一排吧！」
    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我身上，我不自觉低下头，缓缓走到靠窗的座位。
    坐在隔壁的女孩微笑看着我并对我眨眨眼睛，「我是叶予遥，请多指教囉！」
    「请多指教。」我微笑说。
    「我可以叫你小音吗？」
    「当然可以。」如果拒绝的话，给人印象很不好吧。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喔！」她拍拍胸脯，感觉是个热心的好女孩。
    下课鐘一响，许多同学纷纷围到我身边，不断用提问轰炸我的脑袋，使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说你们，给她一点空间吧？」坐在右前方的男生转过头来说：「对吧？转学生。」
    「阿枫，你管太多了啦！」其中一个男生回应他，大家也跟着附和。
    「好了好了，现在大家都去忙自己的，这是命令。」那个被称为阿枫的男生双手抱胸指挥。
    大家虽然看起来不情愿，不过都乖乖听他的话离开了。
    「谢谢你。」我说。
    「没什么，只是你看起来很为难。」他将椅子拉到我旁边，「我叫季南枫，是这个班的班长，如果有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班长太狡猾了！这句话是我先讲的！」叶予遥气愤地说，接着从抽屉拿出一张社团简章，瞬间把话题扯开，「对了小音，你要不要先选社团？我们学校社团很丰富，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顺道一提，我是可爱动物社。」
    「那是什么奇怪的社团？」季南枫大笑。
    叶予遥不理会他，继续一一帮我介绍每个社团大致的内容。
    「全部大概是这样，小音对哪一个有兴趣？」
    我把简章从头再瀏览一遍，最后选了成员只有三人的园艺社。
    叶予遥似乎很惊讶，「你确定要选这个？」
    「嗯。」我点点头。
    她叹息了一声，「我完全没想到你会选这个，不过我尊重每个人的权利。」她拍拍季南枫的背说：「你们的社团有新成员囉！」
    「没想到还有人愿意入社啊！」季南枫感叹道。
    填写完入社单，季南枫说要帮我交出去便先行离开，待他走远后叶予遥靠近我耳边。
    「小音，以后我能去园艺社找你吗？」
    「当然，随时都可以。」
    「太好了！我们是朋友了对吧？」叶予遥抱紧我说，我想，这就是朋友吧。
    我看着压在桌垫底下的课表，发现社团时间居然是每天都有，感觉就像学校把社团看得比学科还重要一样。
    第三节下课，季南枫走到我旁边，「下一节是社团，我们先过去吧，跟你介绍一下环境。」
    我们走到一楼掛着「园艺社」板子的铁门前，季南枫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瞬间一片绿意映入眼帘，空间呈现的是阶梯一层一层往下延伸，头上正好阳光普照，光线十分充足，除了可以站立的阶梯和红砖外，其馀的泥土地全部都种满了各种植物，有高丽菜、南瓜，周围的栏杆上也爬满牵牛花。
    「很棒对吧？」季南枫从我的眼神中看出惊讶。
    「我们的工作就是浇水跟施肥，栽种植物基本上是老师们负责，不过如果你有想种植的也可以跟我们说。」季南枫接着说：「我们的社团加上你有四个人，我是社长，另一位……」
    「我来晚了！」从后方门口处传来男生的声音打断了季南枫。
    「他是方书紜，我都叫他方块酥。」季南枫对他招手。
    「呦！我叫方书紜，你就是社长班上的转学生对吧？」方书紜从上方走下来，衣衫不整的模样看得出来他刚才跑得多卖命。
    「我是夏澄音，请多指教。」我环顾四周，迟迟不见第三个社员。
    「最后一个是幽灵社员，他不会过来的。好了，要开始工作囉！」见季南枫草草带过，我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我和季南枫负责检查与纪录每个植物的状态，基本上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方书紜则在一旁帮花草浇水，悠间的渡过这段时间。
    「今天先这样吧，大家都辛苦了。」季南枫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我，「这是备用钥匙，每个社员都会有一把，你随时可以用它来这边散散心。」
    我伸手接下并收进口袋，季南枫对我比了比楼梯上方，原来叶予遥已经拎着便当在门口等我。
    叶予遥带我到中庭木椅区吃午餐，她的话匣子始终没停过，不断跟我分享许多趣事。
    「小音对植物很感兴趣吗？」叶予遥嘴里塞满食物口齿不清地问。
    我点点头，「可能是受到我妈妈的影响，她很喜欢插花艺术。」
    「那小音会插花吗？」
    「我只会做乾燥花书籤。」
    她瞪大眼睛，吵着要我拿作品给她看，我掏掏口袋想找之前做的书籤，却发现它不见了。
    「奇怪，掉到哪里去了？」我心急地翻着身上所有地方，忽然想起可能掉在园艺社。
    「予遥，我先去其他地方找看看。」我向叶予遥说，她点点头，叫我快去快回。
    看见园艺社铁门是开的，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放轻脚步走进去，只见一个男生站在红砖上，瞇着眼睛端详他手中的书籤。
    「那是我的。」我对他说。
    他的肩膀抖了一下，似乎是被我吓到，随后一脸严肃地将书籤丢给我，不巧一阵强风吹来，书籤一不小心掉进了泥土堆里。
    「喂！」我忍不住朝他大喊。
    他依旧不发一语，兇狠的眼神死盯着我，一副「你打扰到我，罪该万死」的模样。
    我不敢吭声，只好自己乖乖去捡起，这时我突然发现角落的花草从生机盎然瞬间变成枯萎凋落的状态。
    「怎么回事……」我不敢置信，难道是魔法吗？
    「不要为花的凋零哭泣，而是永远记得它最美的样子。」他终于开口，语气温柔却说着奇怪的话。
    我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的个子不高，头发明显有自然捲，整个人散发阴沉的气息。
    「那是什么意思？」我尝试跟他说话。
    他耸耸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班上，叶予遥不停追问我怎么那么慢才回来，害她跟季南枫差点就要去全校广播。
    我没有告诉叶予遥方才的事情，也没有向季南枫确认那个男生是不是他口中的幽灵社员。
    回到座位上，我拿出他意外掉落的学生证，看着那如阳光般的名字：一年二班，程光海。

 02.

    「小音、小音！」
    我睁开眼睛，叶予遥正趴在我面前，看来是叫了我许久。
    「这节是体育课，再不快点就来不及囉！」她晃着水壶走到走廊，我赶紧起身跟在她身后。
    转眼间我已经在班上待满一星期，自上次的意外后，我没有再遇过程光海，他没有来要回丢失的物品，没有出现在园艺社，一切彷彿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体育课的排球对练是跟二班一起，由季南枫满腔热血率先打头阵，对方则派出前阵子才刚拿下全国冠军的排球队队长，双方势均力敌，场边充斥着加油声和尖叫。
    因为是二班，我抱持着赌赌看的心情，在如此喧嚣的场面中，找到了程光海。
    他手撑着头睡觉，直到结束的哨音响起，他才睁开眼睛，懒散的伸了懒腰。
    眼看他就要离开，我快步走上前，结果绊到自己的脚，直接摔倒在他前面。
    「好痛…」应该说好想找个洞鑽进去。
    「噗…哈哈哈！」程光海忽然大笑，「喂，你总是这么冒失吗？」
    「你会笑啊...」我慢慢爬起来，拿出学生证放到他面前，「论冒失，你也不输我。」
    「原来在你那里。」他恢復正经的表情从我手上拿走，「以后别用跑的。」他看向我的脚，我这才发现膝盖已经磨破皮流血了。
    「夏澄音！」季南枫朝我们跑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瞥了程光海一眼，神情变得兇狠，身体挡在我前面，「别班的人请离开。」
    季南枫不曾对任何人摆出那种表情，我有些不知所措，程光海没有反应，看了看我，淡淡一笑后才离开。
    季南枫松一口气，蹲下来拿出ok绷帮我简单处理脚上的伤，再仔细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劝你离他远一点比较好。」季南枫脸上有些不悦。
    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音，拜託！」放学后，叶予遥拉着我不断哀求。
    「可是......」
    「我不想一个人...」这下她显得更愧疚了。
    我叹气，「所以你为什么要跟季南枫赌呢？」据说他们在下课比赛谁能最快跑到合作社抢到每日限量的草莓年轮蛋糕，输的人要请对方喝咖啡。
    叶予遥在班上的确是女生跑最快的，不过我想跟男生比似乎还差得远。
    「真是拿你没办法。」看在她诚恳的态度上，我背起书包，和她并肩走出教室。
    夕阳下的走廊反射着橙黄色，树梢上的鸟鸣响彻整个校园，季南枫在校门口朝我们招手，站在他身旁的人影是方书紜。
    「我还以为你不认帐了。」季南枫摆出得意的样子。
    如果是平常的话，她应该早就跟季南枫吵得不可开交，但现在她却异常安静。
    「方书紜…也一起吗？」叶予遥红着脸问。
    好吧，看这个样子不用问也可以猜到她为什么如此反常了。
    「我早上不就告诉过你了吗？夏澄音会来我倒是没猜到。」季南枫耸肩。
    看来叶予遥是拿我当掩护，想到这里我有点不满地看着她，她看懂我的脸色，尷尬笑了几声。
    「人都到齐了就出发吧！」方书紜带头先走，叶予遥跑到他身边有说有笑，我和季南枫则走在他们后面。
    叶予遥点完餐后拿着四杯咖啡走过来，季南枫喝了一口对叶予遥说：「方块酥不喝拿铁。」
    叶予遥抬起头，神情紧张看着方书紜，「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叶予遥还未说完，方书紜就喝下一大口，「有什么关係，如果每个人喝的都不一样，会给点餐的人添麻烦。」
    「方块酥，真不像你。」季南枫一脸不屑，叶予遥露出安心的笑容，与方书紜聊着刚才未完的话题。
    我们没有人注意到时间，斜阳很快便完全没入地平线，直到叶予遥的手机响起，才提醒我们时候已经不早了。
    季南枫和方书紜路线一样，叶予遥由父母开车来接，只剩下我一人走在道路上。
    我照着原路折返，越走却越不确定这是哪里，我开始像在闯迷宫，往左不对就往右，往右似乎也不对便又往左，眼看天色越发昏暗，我焦急起来，蹲在路边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回家。
    「喂！」
    「哇啊！」我大叫，一台脚踏车忽然出现在眼前。
    「叫那么大声是要吓死谁？」程光海紧皱眉头说。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看看自己凌乱的头发及弄脏的制服，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他啊！
    「你迷路了？」
    我没有说话，安静一会儿后，他拍拍脚踏车的后座，「告诉我地址，我送你。」
    「不用，没关係。」虽然我已经走累了。
    「你再走会从悬崖掉下去。」他认真的说。
    「这里有悬崖吗？」我一脸质疑，但他太过认真的表情反而让我有点相信他的说词，于是我侧身坐上后座，等着他踩踏板出发。
    「抓好。」他叮嚀道。
    我揪着他的制服，却换来他不耐烦地说：「你是想摔下去？」
    我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的脚踩着踏板，铁鍊发出青春的声音。
    微风吹拂过我的皮肤，我轻轻依靠他的背，闭上眼睛让一天的疲劳都在这一刻消失，我知道他很沉默，因此我哼起歌来，一遍又一遍……
    「是这栋吗？」程光海停下车，注视着房子问。
    我点头，跳下后座转过身看着他，「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什么。」他浅浅笑着，伸出手轻柔抚摸我的头。
    我愣住，瞬间身体像电流通过，胸口感到喘不过气，我赶紧衝进屋内蹲在玄关，当我再次开门，他已经不见踪影。
    我走上楼，将头埋进枕头里，试图让自己恢復冷静，但脸颊依旧红得发烫，思绪乱成一团。
    月亮作主的夜晚深沉、寂静，只听见心跳的声音，似乎乱了拍子。

 03.

    乌黑的墨水沾染眼前的长廊，我循着顏色走进一间教室，里面只有一张桌椅被摆放在正中央，周围墙壁斑驳掉漆，天花板佈满黑灰与蜘蛛丝。
    我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恐惧掠上心头，手心直冒冷汗。
    「唰」地一声，穿着制服的学生们打开前门走进来围住那张桌子，坐在椅子上的女孩不发一语，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只见每个人都在对她说话，每一句言语都深深刺向女孩，才短短几分鐘，女孩已经伤痕纍纍。
    「住口！」我朝他们大喊，脚下的地板瞬间破裂成洞口把我吸进去，眼前出现一座公园，许多孩童正在玩闹，欢笑声此起彼落。
    我一眼就发现刚才那个女孩隻身一人蹲在角落，她向我走来，牵着我的手似乎要前往某个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满脸疑惑。
    她停下脚步指着远方，「你不记得了吗？」
    我顺着她的手看去，一个男孩从远处走近，他的头发明显有自然捲，面无表情拉着女孩奔跑起来，消失在我面前。
    我的头感到一阵刺痛，他们的背影如此熟悉，我却无法从记忆中找到任何相似之处。
    「快醒来，夏澄音。」
    我从床上惊醒，环顾房间四周，深吸一口气，原来是梦。
    难得假日，我起身到浴室梳洗，换好衣服后准备出门散散心。
    「澄音，昨天有个朋友送你回来对吧？」妈妈在玄关叫住我问。
    我的心一揪，想到昨晚程光海的动作，脸颊又不自觉红了起来。
    「下次请他来家里坐坐吧。」妈妈勾起温柔的笑容，我点点头说好，但是依程光海难捉摸的个性…我想不太可能。
    我边走边将思绪拋在脑后，目光恰巧被一家花店吸引，门口摆设着插花艺术，我踏进店里张望，各种色彩映入眼帘，天花板垂掛的装饰为整间店增添不少点缀，店内每束花都被标示上专属的花语，让客人方便挑选合适的心意。
    看着琳瑯满目的花束，我想起程光海曾说过的那句话。
    「不要为花的凋零哭泣，而是永远记得它最美的样子。」
    我不禁回想，当时他露出了什么表情？
    「请问是要送人的吗？想要传达什么心意呢？」年轻的男店员看我呆站在原地便上前询问，手中还抱着一大束橙色玫瑰。
    我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很美。」
    他放下花束拍拍我的肩膀，「别着急，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心意。」
    他若有所思，神情看起来很悲伤，让我联想到某个人也有着相同的表情。
    「我的脸有那么好看吗？」他把脸贴近我面前问，我一惊，赶紧将视线移开。
    「哈哈哈！」他大笑，「这位客人，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听我说个故事？」他帮我拉了一张椅子，开始自顾自说起来。
    「有个男人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但并非一见钟情，说实话他们的初遇不是很美好。」他拿起一朵向日葵轻抚着花瓣，「你知道向日葵代表什么吗？是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他低下头，「对他来说，她就像向日葵，可他却无法成为她的太阳。」
    「她不喜欢那个男人吗？」我问。
    他微微摇头，「她很爱他，但她不明白，他给不了她幸福，因为他很懦弱，他无法守护好她。」
    「或许她认为与深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吧。」我低声说道，他惊讶地看着我，随即笑出声来。
    「请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不明所以。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没有多说什么。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向他道谢后离开店里，临走时他还开玩笑说：「下次见面要叫我一声哥喔！」
    回到家中空无一人，爸妈在餐桌留下纸条写着他们晚上不在家，我随便从冰箱拿出微波食品加热，缩在沙发上吃晚餐，手机顿然响起来电显示打破了寂静。
    「喂？是小音吗？」叶予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嗯。」我应声，「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班长告诉我的。」她接着问：「小音，你觉得男生喜欢什么礼物？」
    「你是想问方书紜喜欢什么礼物吧？」能让叶予遥这样问的人非他莫属了。
    「哎呀！瞒不过你，其实下礼拜是他生日，我想送个能让他印象深刻的礼物」她的声音听起来满怀期待。
    我不知道该给她什么意见，在电话里沉默着，她突然安静下来，我隐约听到她低语：「小音你……」
    「嗯？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没什么。」她恢復开朗的语气，「不知道也没关係，我再想一想好了，谢谢你。」说完便掛断电话。
    我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想传讯息跟她道歉，但叶予遥的语气让我莫名害怕了起来。
    屋外下起倾盆大雨，这种场景似曾相识，我手捂住耳，好像那个曾经在雨中赏我巴掌的女孩，依然正对我大吼着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事实。
    「朋友…吗？」我喃喃自语。
    手机再次亮起，是叶予遥传来的讯息，她告诉我最后她选择手环当礼物并附上照片给我看。
    我回传比讚的贴图给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在感到不安与寂寞之际，我总是会希望驀然回首时，可以看见他站在不远处对我微笑的侧影。

 04.

    早起的高中生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即便我每晚都固定时间睡觉，依然打着哈欠走进教室。
    「早安，小音。」叶予遥将耳机取下，亦如往常跟我打招呼，我拋开那天晚上的事情，和她间话家常。
    早自习的班会开始，苏老师一上台便提问，「大家都知道这礼拜有个重要的日子吧？」
    「什么日子？」
    「有谁要请吃饭吗？」
    「难道是我们阿苏要脱单了？」
    大家议论纷纷，班上瞬间热闹起来，苏老师将点名簿朝后方佈告栏笔直丢去，推了推眼镜热血的说：「是充满青春年华的校庆才对啊！」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大大写下「校庆」二字，「这是你们上高中后第一个校庆，照以往惯例，一年级每班都必须在各自的班级举办园游会，所以现在你们最好给我动脑筋思考我们七班要做什么，有想法都可以提出来。」
    许多人似乎都被苏老师的热血感染，各个激动地举手抢着发表意见，季南枫起身走上讲台和苏老师交换位子主导这项活动。
    「我想卖炒泡麵！」
    「游戏呢？套圈圈之类的。」
    「乾脆让男生穿女装好了！」说话的女生露出邪恶的笑容，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你们休想！」季南枫和男生们抗议着。
    叶予遥侧头看我，「小音想卖什么？」
    「予遥你有想法吗？」
    叶予遥贼笑着，「说到校庆就一定要有让人怦然心动的那个啊！」她举起手，「班长，我想办鬼屋。」
    全班陷入一片沉默，正当我以为叶予遥要被大家无视的时候，苏老师出声拍手，「感觉很好玩呢！」
    「这个点子好像不错。」
    「那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大家一致同意，季南枫对叶予遥竖起大拇指，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活动名称及工作分配。
    几分鐘后，季南枫已经写好工作分配表，他很了解每个人的个性，推举活泼好动的人当演员，我和叶予遥则是负责前置作业。
    「场地有限，必须仔细想想要怎么佈置，至于换班时间，校庆前一天准备完成后我再告诉大家。」季南枫为讨论完美总结，台下一群男生不断拍手叫好，把他当作大明星捧着。
    「季南枫真的很优秀，长得帅、有领导力、校排名第二。」叶予遥看着我，「要好好把握优秀的男人喔！」
    「什么跟什么......」我皱眉，撇过头正好对上季南枫，他对我扬起笑容，我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明白了叶予遥话中的意思。
    中午我拎着便当到园艺社享用，这时候的阳光最灿烂，坐在阶梯上是眺望整个操场的最佳视野。
    「你在这里干嘛？」程光海站在我身后，我已经习惯他总是神出鬼没，看见他来并没有太过惊讶。
    他见我没有反应似乎感到很意外，发出「咦」的声音走到我前面一阶坐了下来。
    「你们班校庆那天要做什么？」他打开手中的汽水喝了几口，我没有回答他，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你今天有点反常。」
    「哪有？」我放下手中的筷子。
    他挑了挑眉，耸耸肩叹气。
    我低下头，心中对他有好多的疑问，但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很奇怪。」一片静默中他忽然吐出这四个字。
    我抬起头，他的脸离我很近，嘴角还微微上扬着，我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早已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严肃与冷漠，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会温柔对我笑的人。
    「你才奇怪。」我不服气地回。
    「我是啊。」他笑了起来，我却觉得他的眼神流露出悲伤。
    他看向远方，「你知道『青春之花』吗？」
    「青春之花？」我歪头。
    「听说我们的人生中都存在着一朵青春之花。」他继续说：「当它初开，我们心花怒放，接着它越放越美，到了一个限度便逐渐凋零。」
    「那是什么？」我还真没听说过。
    「如果是你，会害怕它凋零吗？」他没理会我的问题，语气认真地问我。
    我听不太懂，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如果它不会开花呢？」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我，一脸惊讶，我眉头紧皱，觉得他莫名奇妙，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
    每次他都像在试探我，想要隐藏着什么，却又好像很希望我可以发现什么。
    我们的话题没有结论，之后的几天我都将心思放在园游会的准备上，很快就来到校庆前一天的最后确认。
    「小音，园艺社真的不办活动吗？」叶予遥将假蜘蛛网掛在窗户上，还夸奖自己是装饰天才。
    「季南枫说园艺社实在是太冷门，所以乾脆不办了。」
    「我看他是想偷懒吧。」叶予遥甩甩手摇头，嘴里碎念着她一边要顾班上，一边还要跑去社团帮忙。
    「感觉很乐在其中啊。」我笑了笑，结果被叶予遥狠狠弹了额头。
    「喂，你们两个动作最慢，给我专心点！」季南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朝我们大喊，「要讲别人坏话请先看看本人在不在身旁好吗？。」
    我和叶予遥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放学后，我跑到园艺社，看见铁门微微打开，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你来了。」程光海回头看我，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他知道我会来，等了我很久，如同我知道他会来一样。
    「我有话跟你说。」我鼓起勇气。
    「明天校庆要不要一起逛园游会？」
    没想到我们异口同声，互看对方后都笑了出来。
    「两个人？」他笑着问。
    「两个人。」我坚毅看着他。
    他背对我走向花圃，摘下一朵鬼针草盯着它看，「我喜欢美丽的事物，盛开的花朵、闪闪发亮的宝石，还有……」他向我走来，将花朵插在我侧边头发上，手抚过我的发丝。
    我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鼻酸。
    他收起手，背上书包走到门口，「那就明天见。」
    「约在哪里见面？」我叫住他。
    「你总是可以找到我不是吗？」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夏澄音。」
    这是他第一次呼唤我的名字，我勾起嘴角点点头，「我知道了，程光海。」
    我取下头发上那朵花，果然它已经枯萎凋零，就跟那时候一样。
    我将它握在手中，满心期待校庆赶快到来。

 05.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那么校庆开始！」季南枫高举双手欢呼，除了轮班的同学们留在原位，所有人一哄而散。
    走廊上都是人潮与叫卖声，我随便买了一杯仙草茶站在楼梯间，园艺社被季南枫禁止进入，叶予遥在校庆开始后就跑出去找方书紜，校园这么广人又这么多，我根本就找不到程光海。
    「你总是可以找到我不是吗？」
    「最好是啦……」我咬着吸管，突然手中的饮料被抢了过去。
    「塑化剂。」程光海皱着眉头，将仙草茶丢进垃圾桶。
    「你什么时后来的？而且很浪费！」
    「那又不好喝。」他一脸无所谓，「要不要去吃炒泡麵？」
    我点点头跟在他旁边，一群男生从楼梯上跑下来把我撞倒在地。
    「你没事吧？」程光海快速将我扶起，转头对着那群人大喊，「撞到人都不用道歉吗？」
    我赶紧拉住他的衣袖，「没关係，是我自己没注意。」
    他叹气，轻轻牵起我的手，脸颊染上一抹红晕，「这样…比较安全。」
    我看着被紧握的手，淡淡一笑，他撇过头，牵着我走进人群。
    「等我一下。」他拿出票券跑去买了两个三明治回来。
    「谢谢。」我伸手接过，「对了，待会要不要去鬼屋？」
    「不要，我还没吃到炒泡麵。」他将手上的三明治一口塞进嘴里。
    「你该不会怕鬼吧？」我窃笑说。
    「我是怕你被吓死。」他一脸不悦。
    「我才不会。」我硬拉着他走到我们班，看见门口轮班的人是季南枫，我止住了脚步。
    如果让季南枫看到程光海和我在一起，他一定又会像上次一样赶走程光海，那么我……
    「怎么突然停下……」程光海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话还没说完便安静下来。
    「我们回头吧。」我转过身，程光海却抓住我的手。
    「为什么要逃？」他镇定地问，彷彿已经看透我的心思。
    「因为我不想玩了。」
    他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不要说谎。」
    路过的人纷纷看向我们，我感到很不自在，也深怕季南枫或其他同学发现我们，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感受，不再说话，牵着我快步离开那里。
    他把我带到中庭后松开手，看着我又问了一次，「为什么要逃？」
    我坐在长椅上不敢直视他，害怕他会用冷漠的神情对我说话。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来，用力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胆小鬼。」
    「好痛！」我护着额头不高兴的说。
    「连鬼都还没看到就已经把你吓跑了。」他坐到我旁边，我看他还愿意开玩笑，自然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刚刚我骗了你。」我低着头为自己的谎言感到内疚。
    「那你补偿我吧，把手机解锁后借我。」他伸出一隻手要我拿手机给他，另一隻手则握着自己的手机，似乎在输入什么。
    「好了，这是我的号码。」他将手机还给我，「以后只要我打电话给你都必须接。」
    他站起身伸懒腰，「反正园游会也剩没几分鐘了，我们就在这边待着吧。」
    「这算补偿吗？」我在号码的编辑处打上「程光海」并按下储存。
    他温柔笑着，「希望你在知道真相后还能像现在一样。」
    「什么意思？」我满脸疑惑。
    他贴近我耳边，轻声的说。
    鐘声响起，校庆完美落幕，我回到班上帮忙收拾善后，叶予遥满脸笑容衝过来抱住我，看起来跟方书紜有好结果了。
    「小音，校庆是爱情的推力。」叶予遥脸颊泛红，手摸着嘴唇。
    我浅浅笑着，湛蓝的天空与大海同个顏色，阳光从云朵中探出头来，照耀了最单纯的爱情。
    「陪在我身边。」
    程光海在最后对我这么说道。

 06.

    「夏澄音，你怎么一个人？叶予遥呢？」季南枫手撑着头坐在叶予遥的位子上。
    「去找方书紜了。」我怀疑他明知故问。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这是他自校庆后第三次问我同样的问题。
    根据叶予遥的陈述，校庆那天她把手环送给了方书紜并告白，结果方书紜还因为太开心而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我闔上小说看向季南枫。
    「好像是入学典礼的时候认识的吧？」他似乎也不太确定，「夏澄音，手机响了。」
    桌上的手机亮起程光海的名字，我按下通话键尽可能放低音量说话。
    「终于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现在开始计时五分鐘到后门来会合，爽约后果自负。」
    距离上课时间刚好只剩五分鐘，我掛断电话从座位上起身，却被季南枫伸手拦住。
    「不要去。」他的语气彷彿在恳求我，我看向手錶，季南枫这才慢慢放下手，露出无奈的表情，「上课前要回来喔。」
    我一心只想着时间，没有回应季南枫便跑了出去，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但我依然毫不犹豫跑向另一个人。
    在我看到程光海后，上课鐘也正好响起。
    「刚刚好五分鐘。」程光海背着书包倚靠着围墙对我笑着，「你没有忘记要补偿我吧？」
    「不是给你手机号码了吗？」该不会要跟我说那不算数吧？
    「我还没吃到炒泡麵。」他双手抱胸，「我想要现在去吃。」
    「现在是上课时间，我要去社团……」我还没说完，他已经把自己的书包丢到围墙另一边。
    「所以我们要蹺课。」他熟练地爬上围墙准备翻过去。
    「你疯了吗？我什么都没带也不会翻墙，而且放学再去也不迟啊！」我着急起来朝他大喊。
    他从上面跳下来走到我身边，「冷静点，有我在。」
    「围墙没有很高，你踩着我应该就可以翻过去了。」他已经摆好姿势等着我。
    我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用尽全身力气，费了一番功夫总算到达围墙另一边，程光海身手矫捷，轻而易举就翻过墙，我怀疑他一定很常蹺课。
    「走吧。」他拎起书包说。
    虽然我对于他擅自决定的事情很不高兴，但眼下也只能乖乖跟他走。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走了十分鐘都还看不见尽头，我开始有点不耐烦。
    「到了。」他停下脚步盯着我之前来过的那家花店，门口有位看起来像大学生的女性站在那里。
    他走上前礼貌的向对方打招呼，「子晴姊，好久不见。」
    那个叫子晴的女生愣了一下转过头，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红肿。
    「是光海啊，居然长这么大了。」她将视线转向我笑着问：「女朋友？」
    「没有啦……」程光海红着脸说，然而我却觉得内心有点难受。
    「蹺课是青春的特权喔。」她背对我们边走边挥手，「看起来昱海还没睡醒，我就先回去了。」
    程光海和她道别后拿出钥匙走上旁边的楼梯进到二楼屋内，「这里是我家，你就随意坐吧。」
    「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对于一男一女单独在屋内感到不安。
    「你很害怕吗？」他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
    「对不起。」他有些慌张，「我只是…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的，我保证。」他拿出两包泡麵给我看，证明他真的只是想吃炒泡麵而已。
    我稍微冷静下来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担心过头。
    我慢慢移动到他旁边，看着他下厨的样子。

 07.

    「我有个问题。」我开口打破沉默。
    「嗯。」程光海神情专注的盯着锅子。
    「刚才那个女生说的昱海是你的……」
    「哥哥。」身后传来男生的声音，我回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啊！你是上次那个店员！」我指着他大喊。
    「你是上次的客人！」他又惊又喜，「我不是说下次见面要叫我一声哥吗？」
    「搞什么。」程光海皱着眉头，「程昱海，你现在是在命令她？」
    「怎么可能。」程昱海耸耸肩，摸着程光海的头笑嘻嘻地说：「你叫我昱海哥吧！我家弟弟给你添麻烦了。」
    「噁心！走开！」程光海用力推开他，两人开始争执起来。
    程昱海很热情，程光海却很冷酷，这样的差异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们是兄弟。
    或许是气氛太过美好，我的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感觉自己几乎窒息。
    藉着他们争吵之际，我赶紧跑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我诅咒你永远不能幸福。」
    我蜷缩在楼梯间捂住耳，即便周遭没有任何声音。
    「你还好吗？」程光海跟着我跑出来，将制服外套披在我身上，「这样吹风会感冒。」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抱歉。」他缓缓开口，「我擅自做了许多决定，没有顾虑你的感受。」
    「不要道歉，我没关係。」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的样子不像是没关係。」他正经地看着我，「你总是小心翼翼的，从不把真正的心情说出来。」
    「小音你为什么总是小心翼翼的？」
    叶予遥和程光海的声音在我脑海里重叠，我一愣，原来那天她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说的。
    「你这样让人很有距离感。」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反问，「你自己的事不也什么都没说吗？」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迁怒他，他不发一语，眼神变得兇狠，如同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我要回去了。」我知道自己踩到他的底线，把外套还给他后我逕自走回家。
    我对程光海一无所知，仔细想想我们从来都没有想去了解彼此，天真的以为只要我主动一点就可以更靠近他，忘记了大海是那样深不可测，也忘了自己没有资格拥有这些。
    天空下起大雨把我淋成落汤鸡，刚好遮掩从脸颊不断滑落的眼泪。
    但这次我一点也不期待他会出现。
    「夏澄音你去哪里了！老师和我们都很担心你！」一进门爸爸便抓着我的肩膀追问。
    我沉默不语，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爸妈对视一眼，没有再问下去。
    「人没事就好。」妈妈把我抱在怀里，「好好休息吧。」
    我不愿再去想程光海的事情，因为这种心情，太过苦涩。

 08.

    我从办公室出来走回班上，苏老师和主任的训斥声仍縈绕在我耳边，幸好学校看在我是初犯，只要求写悔过书便放我走。
    「你的精神看起来很糟。」叶予遥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黑眼圈也很严重。」
    「一定是被骂惨了，不过谁会想到平时的乖乖牌居然蹺课呢？」季南枫插进来加入话题。
    「小音不是会无缘无故蹺课的人，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什么原因？恋爱吗？」季南枫毫不犹豫问出口，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小音才不是那种人，你怎么可以……」
    「别说了。」我出声制止，站起身准备前去园艺社。
    季南枫从后面跟上来，神情凝重地说：「所以我才叫你不要去。」
    「那是我的决定，后果我自己会承担。」
    「我会担心你。」他挡在我面前，「我就问一个问题，你真的了解他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这句话确定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季南枫认识程光海，而且极度不想让程光海接近我。
    「你和他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行使缄默权。」季南枫推开门走进园艺社。
    「社长好！」方书紜学军人向我们敬礼，见季南枫没有反应，凑到我耳边轻声问：「你们吵架了？」
    「没什么好吵的。」我撇过头。
    「是吗？」他挑眉，一脸狐疑。
    「是我很幼稚。」我喃喃自语道，「我们都很幼稚。」
    「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在说社长。」
    我微微一愣，没有否认。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的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係。」他看着我，「但在感情世界里是没有人可以毫发无伤的，无论友情或爱情都一样。」
    「听起来你很有经验。」
    他轻笑，「我和予遥有时也会意见不合啊！说出口的话总是无意间伤害到对方。」
    我若有所思盯着花圃，脑中浮现程光海的背影。
    「方书紜。」
    「什么事？」
    「你也认识程光海吗？」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正在浇水的季南枫。
    「你也讨厌他吗？」我看着方书紜。
    「我不讨厌他，只是……」他瞇起眼睛，「他的事情，你还是去问社长吧。」
    「不说这个了，暑假你有空吗？予遥、社长和我要约出去玩，你也一起来吧！」他立马转移话题，这点跟叶予遥如出一辙。
    我犹豫了一会，点头答应。
    放学后我特地绕远路到程光海家，程昱海一看见我便从店里走出来打招呼。
    「不好意思，那天没有告知一声就离开了。」我向他致歉，他摇摇头叫我别这么客气。
    我朝店内探头张望，「请问光海在吗？」
    「光海还没回来。」他笑着说：「要不要进来等？」
    「不用麻烦了。」我婉拒他的邀请，「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转过身，正好望见那个叫子晴的女生，她握紧双拳朝站在店门口的程昱海走来，表情非常气愤。
    看来程昱海也有自己的事要解决，我加快步伐离开那里。
    下星期就开始放暑假，叶予遥在讯息里创立群组兴奋的讨论要去哪里玩。
    「要不要去动物园？」叶予遥提议道。
    「太幼稚了吧！。」季南枫吐槽说。
    「你是多成熟？」叶予遥回击他。
    「小动物很可爱啊。」方书紜出面缓颊。
    「情人眼里出西施。」季南枫附上翻白眼的贴图。
    「小音呢？」叶予遥问我。
    我打上「我都可以」，看了看后又将整段内容删除，思索着该怎么回覆。
    「她都可以。」季南枫忽然跳出来回答。
    「你怎么知道？」叶予遥又问，方书紜也跟着附和。
    「不是吗？」季南枫似乎是在向我确认。
    「嗯。」我简短回覆。
    「你们还真是心灵相通。」叶予遥传来窃笑的表情。
    我关闭手机萤幕上床睡觉，决心先把思绪放在明后天的期末考。

 09.

    「耶！终于考完了！」讲台上的老师前脚才刚离开，叶予遥便高举双手欢呼道。
    「要不要一起去吃粉圆冰？」季南枫倡议。
    「我待会还有事……」叶予遥牵住我的手，用眼神不断恳求我一起去。
    「夏澄音，放开我女友！」方书紜背着书包站在走廊指着我装模作样大喊，叶予遥一听见立刻松开我的手跑向他。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见色忘友？」季南枫翻了翻白眼。
    我望着他们灿笑的侧脸，耸耸肩觉得没什么关係。
    季南枫带着我们到学校后门的「老字号粉圆冰」，这家店的冰品选择不多，只有粉圆冰、芋圆冰以及爱玉冰三种。
    老闆娘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奶奶，她看我们四个都是学生，还特别招待烤麻糬请我们吃。
    「予遥，我想吃芋圆。」方书紜张开嘴巴，叶予遥挖了一口送进他嘴里。
    「喂喂！现在是在单身人士面前放闪吗？」季南枫虽然嘴上嫌弃，却依然掛着笑容。
    叶予遥瞪了季南枫一眼，「你说得对。」她站起身勾着方书紜的手，「书紜，我想去那里拍张照。」她对我眨眨眼睛，拉着方书紜离开。
    现在是什么情况？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季南枫看了看我。
    我微微点头，其实自那天程光海的话题后我们都没有再交谈过，总觉得有些尷尬。
    「他们感情真好啊。」他看向正在合照的叶予遥和方书紜。
    「是啊。」我放下汤匙，说了声谢谢招待。
    「我们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吗？」他将视线转向我。
    「季南枫……」我缓缓开口，他将食指轻轻贴上我的唇，摇摇头要我什么都别说。
    「我看得出来，你的心意仍然摇摆不定。」他伸手抚过我的脸颊，「我会努力让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我有这个自信。」
    我下意识躲开他的手，他微微一愣，对我露出微笑。
    「这就是我的宣言。」他将视线落在我背后。
    我转过头，看见我最不希望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
    程光海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望着我们，我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像个空壳一动也不动。
    下一秒，他转过身，背对我离去。
    「程……」我想叫住他，却又压抑住这份衝动。
    「不去追他吗？」这次季南枫没有阻拦我。
    我轻轻摇头，往反方向走回家。
    是从什么时后开始我对程光海如此在意？
    只要看见他，我就会变得很奇怪，一点也不冷静。
    晚上我坐在书桌前翻开国中的毕业纪念册，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庞，还有两个抱在一起笑得开怀的女孩。
    「澄音，我们要一起上同一所高中喔！」
    「你看你看！我的成绩进步了！」
    「太好了！我们考上了！」
    「澄音快来看！他投进三分球了！」
    「澄音，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澄音……他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一直很嫉妒你。」
    「我诅咒你永远不能幸福。」
    关于她的一切再度浮现脑海，尤其是那个诅咒。
    因为我伤害了她，诅咒才会在那天之后成真。
    身边要好的朋友、理应美满的家庭……都因为我而陷入不幸。
    我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若是连睡美人都有王子的吻可以破除深长的梦境。
    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奢望总有一天会有个人愿意来解开我的诅咒？

 10.

    树上的蝉声已经盖过鸟鸣，像在正式宣告暑假的到来。
    夏天的风带着一丝丝花香，我照着约定好的时间出门，坐捷运到动物园。
    稍早季南枫临时传讯息说家里有事不能来了，我原本也想趁机放那对情侣鸽子，然而叶予遥却不准我缺席。
    算了，到时候再看时机逃跑吧。
    「呦！夏澄音。」方书紜站在售票处朝我挥手。
    「予遥呢？」
    「先进去买饮料了，要我在这边等你。」他将票卷递给工作人员，我随着他进去。
    「小音！」叶予遥拿着宝特瓶跑过来，「这给你。」
    「谢谢。」
    「今天人真多。」方书紜环顾四周。
    「因为放暑假嘛！」叶予遥笑瞇瞇地说。
    他们走在前头沉浸两人的世界，我跟在后面，脑中盘算着偷溜的时机。
    忽然我被人摀住嘴往旁边树荫一拉，我吓得赶紧挣扎，一双手从身后轻轻环抱住我的腰，像是在对待陶瓷似的小心翼翼。
    「如果讨厌就推开我。」
    听见那熟悉的嗓音，我安静下来，不再抵抗。
    程光海慢慢松开手，让我转过来面对着他。
    「换个地方说吧。」
    他拉着我到海洋馆，在馆内找了长椅坐下，他拍拍旁边的空位，我犹豫一会，坐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着我哥来的，他和子晴姊在约会。」我想起那个气呼呼走向程昱海的女生，看来他们和好了。
    「你和朋友一起？」
    「嗯，原本不想出门的，但现在我有点庆幸自己有来。」
    他看着我，笑了几声，随即又低下头，彷彿在思考着什么。
    「那天在园艺社见到你，我就认出来了。」
    「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盯着眼前的鱼群，「我对父母没有印象，即便我哥说他们只是出远门而已，但我知道他们已经不会回来了，那时我每天都很孤单，直到某天隔壁搬来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他看向我，「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只是会趴在窗边望着她进出公寓，她会一手牵着父母，一手抱着小熊玩偶，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开心。」
    我似乎曾经梦过一个男孩牵着幼小时的我，他的头发有着自然捲……
    我愣住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不只是梦，但我的潜意识怎么会知道？
    「你或许不记得了。」他露出笑容，「但是没关係，现在我们又相遇了。」
    虽然他笑得灿烂，但我感觉他还隐瞒了其他事情。
    因为他流露出的眼神依旧是悲伤的。
    这只是他其中一个秘密，却不是他悲伤的原因。
    程光海将脸贴近我，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轻轻呼出的气息。
    「现在换你告诉我了。」
    「什么？」
    「让你如此害怕的理由。」他将身体坐正，认真的看着我。
    害怕的理由，我想忘也忘不了。
    我不认为会有人真心对待我，因为我不相信感情。
    然而眼前这个人，愿意耐心倾听我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是时候面对那难堪的过往了。
    我望着他，缓缓开口。
    「我被诅咒，永远不能幸福。」

 11.

    「澄音，这题怎么解？」罗采嫻忽然回头将数学作业放到我桌上。
    「我看看……」我把题目读了一遍，边写下算式边讲解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澄音。」她的右手转着笔，这是她每次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碰！」教室的后门被用力推开，李振吹着口哨走进来，对着天花板投了一颗空气篮球。
    「这么开心？」罗采嫻挑了挑眉。
    「因为又赢了。」李振勾起一抹微笑，特别强调「又」这个字，「你们整天解数学不腻啊？」
    「谁像你一样，要考试了还在打球。」罗采嫻没好气的说。
    「但是夏澄音不用这么认真吧，你是第一名耶！」
    「要是我松懈了，不就会被第二名的你追过去吗？」
    「心机真重！」李振一副害怕的样子。
    「那你就加油点吧。」我微笑。
    上课鐘响起，李振坐回自己的位子，与邻座的男同学讨论着下一场练习赛。
    「李振真的很帅对吧？」罗采嫻托着下巴，注意力全集中在李振身上。
    「普通吧。」我一脸不在乎，低下头继续解题目。
    「待会我们也休息一下去看他练习吧！」罗采嫻坐正面向黑板，专注的抄起笔记。
    我看了李振一眼，发现他也正好在看我，他扮起鬼脸想让我笑出声，可惜我始终面无表情，用唇语回了一句「幼稚」，他皱起眉头，接着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我轻轻叹气，不懂他到底哪里吸引人了？
    「澄音快来看！他投进三分球了！」
    罗采嫻站在走廊上兴奋叫着，我放下手中的讲义将目光投向篮球场，场边还有一群李振的女粉丝在尖叫。
    「澄音你不喜欢李振吗？」罗采嫻突然问我。
    「他是我朋友，我当然喜欢他。」
    「我不是说那种喜欢。」罗采嫻看向我，「澄音，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我当然知道，毕竟我和罗采嫻从国中就认识了，那种爱慕的眼神我不是没见过。
    「他会喜欢我吗？」罗采嫻若有所思，此时李振又进了一颗三分球。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望着李振。
    放学后我们三人一起走回家，一如既往李振牵着脚踏车走在我左边，罗采嫻则躲到另一边，我总是被夹在中间。
    「下星期的篮球赛我们绝对会赢！」李振拍拍胸口自信的说。
    「上次也说绝对会赢，结果还不是输了。」我摆摆手吐槽。
    「夏澄音讲话真过份！」
    「那是澄音的优点，实话实说。」罗采嫻帮我说话。
    「也是。」李振耸耸肩笑着。
    「我要走这边。」罗采嫻向我们挥手，我和李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觉得采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忽然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
    「罗采嫻她很热心，遇到挫折也从不轻易放弃，作为朋友，我很喜欢她。」
    作为朋友。
    这同样是我给罗采嫻的回覆。
    李振的笑容在夕阳馀暉下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耀眼，要是罗采嫻在这里的话应该早就被迷惑了。
    「我们三个是朋友。」我缓缓说道。
    李振愣了愣，「那当然。」
    罗采嫻会用爱慕的眼神望着李振。
    而李振看我的眼神也是如此。
    即使我知道了他们两人各自的心意，那也没关係。
    我认为只要我们谁都不说出口，我们的关係就会持续下去。
    然而事情却没有如我所愿发展。
    罗采嫻做的决定，证明了我的想法太过天真。
    证明了喜欢一个人，是不会理智的。

 12.

    期中考结束后，马上迎来男生们最期待的球赛。
    我和罗采嫻在场边找了空位坐下，李振则在球员休息区与其他男生暖身。
    裁判哨音一下，篮球比赛正式开打。
    「衝啊！李振！」罗采嫻大喊着，场上的对决越来越激烈，我也紧张的跟着喊了起来。
    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我们班目前遥遥领先对手。
    李振一走下场，许多女粉丝便趁机上前拿着毛巾帮他擦拭汗水。
    「那群女的是怎样啊？」罗采嫻一脸不悦。
    「我口渴了。」李振朝我们走来抢过我手上的宝特瓶擅自喝了起来。
    「你干嘛！」我瞥了一眼罗采嫻，她紧握手中的水壶，震惊地看着李振。
    李振一脸淡定，将饮料还给我，重新回到场上。
    比赛仍然持续着，可是罗采嫻却再也没有为李振加油打气。
    最后赛事以李振的三分球为班上取得了胜利告终，罗采嫻的脸上却毫无喜悦的样子。
    「采嫻，你还好吗？」放学后我再一次问她。
    「抱歉，今天我想一个人走回家。」
    「我知道了，明天见。」我微笑向她挥挥手，然而她一次也没有回头看我。
    隔天一早我进到班上，罗采嫻正流着眼泪，身边围着那群她很讨厌的女生，我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们在欺负采嫻吗？」
    「哈！这丫头还有脸出现在这里啊？」小团体的大姐头开口说：「欺负采嫻的人是你吧！」
    她在说什么？
    「我们都听采嫻说了！采嫻和李振两情相悦，可是你为了得到李振，用尽心机想拆散他们！」其中一个女生指着我，「像你这么狠毒的女人，李振死也不会看上你的！」
    「等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看了看李振的座位，没想到总是第一个到学校的他现在居然不在位子上。
    罗采嫻站起身，用柔弱的声音对我说：「澄音，我们出去谈吧。」
    我跟着她走到楼下，天空看起来似乎快下雨了。
    「采嫻，发生什么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忽然大笑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昨天放学后我跟李振告白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但是澄音……他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采嫻……」
    「他说他喜欢你！」她转过身看着我，脸上混杂着埋怨与愤恨，「我那么喜欢他，可是他却喜欢上了我的好朋友！」
    「采嫻你冷静点！你知道我不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要把饮料给李振喝？你明明就知道我有特别准备要给他不是吗？」
    我一愣，「那是他自己擅自……」
    「我不相信！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你明明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罗采嫻！」不对，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罗采嫻了。
    「我害怕他会离开我。」她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露出让我不寒而慄的笑容，「所以……」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全身都因害怕而颤抖不已。
    「你不知道吧？从以前我就一直很嫉妒你，你总是那么优秀，那么完美。」她冷冷一笑，「但是能陪在他身边的人，能给他幸福的人，只有我。」
    天空忽然一片漆黑，下起倾盆大雨，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脸颊似乎发麻着。
    「现在的你拥有太多不属于你的东西了。」她贴近我耳边，「我诅咒你永远不能幸福。」

 13.

    「从那之后，李振不再来上学，班上同学都站在罗采嫻那边，连家中的奶奶也毫无徵兆骤然逝世。一切都像她说的一样，我的幸福都在一夕间消失了。」
    「所以你的父母才带着你搬家，转学来到这里。」程光海下了结论。
    「李振也是，罗采嫻也是，应该长命百岁的奶奶也是，大家都因为我而陷入不幸。」我低下头说：「所以你不用对我那么好。」
    我还未回过神，程光海便一把将我抱入怀中。
    「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让任何人不幸。」他轻拍我的头，「现在的你只是太害怕失去而已。」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我不想哭，至少不想在程光海面前哭。
    然而泪水却像是忍耐已久般，一滴一滴从我的眼角滑落下来。
    歉意、愧疚、无助，全都化为眼泪倾泻而出。
    「谢谢你。」待心情稍稍平復后，我擦去眼泪，程光海松开紧拥的手拨弄我的头发。
    「澄音。」他轻声唤着，我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双眼。
    「怎么了？」
    他微微一笑，「没什么。」
    在捷运上被叶予遥在电话那头碎念了一顿后，我关起手机，盯着旁边睡着的程光海。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气色不是很好，黑眼圈严重到似乎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疲倦？
    眼看快到站了，我轻轻拍了他的肩，他眉头皱起，缓缓睁开眼，握住我的手。
    「怎么了？」
    「你要直接回家了吗？」
    我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我们要去哪里？」我握紧他的手，他有些惊讶，嘴角却微微上扬。
    「我想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出了站后他牵着我经过了学校、花店，最后穿过了草丛，来到一片花海。
    眼前是一大片雪白色美景，中间开闢出一条小路供人行走。
    「好美……」我忍不住讚叹。
    「是啊。」
    「我们再走近一点吧。」我牵着他往前，却被他先放开了手。
    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我，「果然这里很适合你。」
    「光海？」我走近他身边，他双手握拳，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明知不可以，却还是深深被你吸引了。」
    突然我们脚边的花草全部低垂枯萎，甚至扩散到更远的地方。
    「我喜欢美丽的事物，但我无法使它们更加美丽，因为我会毁了它们。」
    我望着剩馀没有凋零的花朵，再看向眼前的程光海。
    「你可能会觉得荒谬。我们家是远古时代魔鬼家族的后裔，每个人都拥有超能力。」
    「什么？」
    他抚摸我的脸颊，「一直以来，这个能力给了我很多麻烦。可是你是第一个没有被我吓跑的人。」
    我回想起季南枫对程光海的态度，方书紜说其实他并不讨厌程光海，还有程光海总是在园艺社神出鬼没。
    「雪花莲的花语是希望。」他望向那片雪白色美景低声说：「你就像雪花莲一样，给了我希望。」
    他递给我一个上了密码锁的方型木盒，「对你来说，我像什么花？」
    我接过木盒思索了一下，「粉色满天星，代表着爱情的青涩和美好。」
    程光海勾起一抹微笑，彷彿很高兴听到这个回答。
    「如果跟我在一起，你将永远无法体验到美丽的事物。」
    我摇头，「你已经是最美丽的样子了。」
    他张开手臂再次将我抱入怀里，流下的泪水溼了我的肩膀。
    春夏的风挟带着一丝丝花香，招来蝴蝶翩翩起舞。
    此刻，即便留着泪也觉得很幸福。

 14.

    没想到两个月的暑假就这样过去了。
    除了偶尔与程光海出去走走外，整个假期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我端详着手中程光海送给我的木盒，那天回家前我问过他锁的密码是什么，但他坚持希望我自己去找出答案。
    我将木盒放回书桌，看了看时鐘，换上制服走下楼准备出门上学。
    「澄音，好像有人在门外等你，是你认识的人吗？」妈妈指着大门神情紧张地看我。
    我歪着头，从门上的猫眼往外看去，只见一台脚踏车停在门口，一旁站着身穿与我相同制服的男生背对着我。
    我大胆将门打开，程光海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着我和妈妈。
    「阿姨您好，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来府上打扰，我叫程光海，是澄音的朋友。」程光海微微倾身，礼貌地问好。
    「哎呀，你真有礼貌。你是来接澄音上学吗？」妈妈用眼神示意，推了推我，要我别让人家久等，「那你们快去学校吧！」
    不得不说，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教养，初次见到他的妈妈应该不相信这傢伙曾经用兇狠的眼神死盯着我吧。
    不过我也是把话说清楚后才知道，其实程光海从一开始就没有讨厌过我，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请放心，我一定会将澄音平安送到学校。」
    妈妈笑着点点头，温柔地催促我们快点出发。
    「你今天会去园艺社吗？」我坐在脚踏车后座吹着风。
    「中午想去看一下。」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他看不见，又补上一句：「那我中午去找你。」
    程光海将脚踏车停放好后，和我并肩走入校园。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情侣，但是以旁人投向我们的眼光来看，或许都把我们配成一对了。
    总算熬过早上四节课，我随便找了理由瞒过叶予遥带着便当盒走去园艺社，正要开门时却听见了交谈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躲在门后，耳朵贴近铁门听着。
    「好久不见了，社长。」门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是程光海。
    「我警告过你，我不想再看见你。」季南枫的话语中带着斥责。
    「我……」
    「离开！」季南枫大吼。
    我从缝隙中看去，站在红砖上的程光海神情复杂，而季南枫背对着我。
    「我知道自己的存在会毁了你辛苦重整的一切，但是现在就好，听我说。」
    程光海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宣佈什么大事，让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南枫，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15.

    什么？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说活不了多久了？
    「什……」
    「那是什么意思？」在季南枫开口前，我抢先一步推开了铁门，走向程光海。
    「澄音？」程光海惊讶地看着我。
    「夏澄音你怎么在这里？」季南枫看起来有些惊慌。
    「回答我！」我朝程光海大喊。
    他抓抓头，不愿直视我。
    「澄音，我说过我有超能力。」他说：「但那个能力是诅咒，它註定会反噬能力者。」
    「诅咒？有方法破除吗？」
    他握住我颤抖的手，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又是那个悲伤的表情。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消失，像花朵一样盛开到最美，然后慢慢逝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苦笑，用指尖接住我落下的泪珠，「对不起，我的青春之花就要凋零了。」
    「我不信！我不准你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季南枫转过身跑出园艺社。
    「打从我出生起，命运就一直是残忍的，而我必须接受这一点。」他的眼神黯淡下来。
    「不，它让我们相遇了，那便是它的慈悲。」我抚上他的脸，他一愣，才发现自己也在流泪。
    「请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程光海拭去脸上的泪水，将我拉近到他面前，吻上我的唇。
    今后不论谁说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

 16.

    浪花拍打着沙滩，晚风徐徐吹来，我看向倚靠在我肩膀上的程光海，他缓缓呼吸着，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
    我轻声唤道：「光海。」
    他缓缓睁开眼，虚弱地唤了我的名字，「澄音。」
    「我们一起打开吧。」我拿出他送给我的木盒，牵起他的手一起握着。
    程光海将密码第一格转到数字「5」。
    我将第二格转到数字「2」。
    程光海松开了紧握的手，然后将全身倚靠在我身上，闭上双眼，没了声息。
    「0。」我慢慢打开它，在木盒里装着一条水滴状宝蓝色项鍊，以及一张雪花莲与粉色满天星做成的乾燥花书籤。
    我轻抚他的发丝，眺望远方深邃的海洋。
    「我也爱你。」
    我将预先写好的信放入信封，接着慢慢闭上眼睛，与程光海一同在梦中永眠。
    属于我们的青春之花，再也不会凋零了。

 后记

    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默非。
    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在写作上我还有很多很多值得学习与进步的空间。
    关于「青春之花未开」这部作品，其实我很早就在构思故事大纲。两位主角都是被诅咒的少年少女，在青春里挫折、受伤，互相安慰、成长。
    夏澄音本该是个开朗的女孩，却因为罗采嫻当年的一句话让她的内心困住了自己，开始与周围的人都保持距离，直到程光海看穿她的想法，她才愿意面对自己、放过自己，也接纳了程光海。
    程光海的真实身份是远古时代魔鬼家族的后裔，拥有能让事物凋零的超能力（也可以说是种诅咒），情绪激动时甚至可以将周遭环境毁于一旦。季南枫正是因为如此才将他退出园艺社，也让他开始不愿接近别人，觉得自己是糟糕的存在，可是这样不完美的他，却遇见了愿意接受自己的夏澄音。
    在创作的过程中，我曾有过想放弃的念头，但是看着澄音与光海的成长，我实在是不愿意半途而废，最后仍然决定完成这个故事。
    不晓得正在阅读的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你会让自己的青春之花绽放开来，抑或永远紧闭呢？
    如果这个故事能够让你留下印象，或是停留在你心底，那么我的创作也就拥有了意义。
    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试着写写看程昱海与沉子晴的故事。（不晓得有没有人好奇同为魔鬼家族后裔的昱海的超能力是什么呢？）
    最后，我想谢谢每一个愿意看完故事的你。
    还有一路上给我好多好多建议的各位。
    那么，我们下个故事见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