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万人迷文里的替身》 第 1 章 “逆子!上个月才管教过你,这个月你便又妄图谋害你的兄长!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畜生?!” 外人口中温雅敦厚的谢家家主谢存蕴此刻气得面色涨红,目眦尽裂。 就因为他生出了谢闲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三番五次毒害兄长不算,今日居然还畏罪潜逃!真是要气死他了! “不是我做的。” 谢闲静静跪在地上,眉头微皱,清冷的嗓音异常平稳。 只有那漂亮的凤眸中,隐约透出了几分出神的淡漠。 他在想,到底是谁给谢乘月下的毒? 他昨天才穿进这本名叫《捧月》的万人迷np耽美文中,知道自己是主角谢乘月的反派弟弟兼替身炮灰。 所以思路清晰的谢闲早在昨夜就打包好了东西,打算今天就离家走人。 却没料到刚出门就被拦下,还被安了个毒害兄长的罪名。 谢闲心里无辜得很,但又忍不住狐疑地去想,到底会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给谢乘月下毒呢? “不是你做的?!”谢存蕴劈头就把一个包裹甩在了谢闲脸上,怒道:“不是你做的你为何今早要畏罪潜逃?!” 这…… 谢闲闭了闭眼,默默把肩膀上的包袱皮拂了下去,垂着头低声道:“我若说是意外,父亲信吗?” 谢存蕴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过去。 等他回过神来,便已经是暴怒的边缘了,他这时哆嗦着手,就要去摸腰间的长鞭。 谢闲认识那鞭子,书中介绍过那叫赤炎鞭,是上品灵器,抽他这样的练气二层,一鞭下去,半条命就没了。 谢闲眼皮一跳,忽然便急中生智道:“父亲若是抽死了我,兄长的毒就没人解了。” 谢存蕴的动作顿时一滞,硬生生刹住了,转瞬他又暴怒道:“你终于承认是你这个逆子做的了?!” 谢闲避而不答,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父亲还是先带我去见兄长吧。” 《捧月》原著里,谢乘月其人心性极度善良,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谢闲觉得,自己只要见了他,说说好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谁料谢闲这句话出口,谢存蕴又暴怒而起:“你还想害乘月!” 谢闲:…… 算了,当他没说。 谢闲再次知趣地保持了沉默,因为他知道,这种情况,多说多错。 谢存蕴最见不得谢闲这高高挂起的冷淡模样,但又怕谢闲是真的有恃无恐,万一打死了,谢乘月的解药真没了怎么办? 最终,谢存蕴咬着牙,背着手转了几个圈,深邃锐利的目光在谢闲平静的脸上逡巡好几次,才阴沉着脸冷声道:“来人,把他给我关入后山,什么时候交出解药再给他辟谷丹。” 立刻,便有几个家丁涌了进来。 谢闲见状,眉头微皱,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我自己走。” 然后,他就在谢存蕴饱含痛恨又无奈的复杂目光中,慢慢走出了大厅 。 此时,外面飘着小雪,雪花纷飞,落在谢闲单薄的白色长衫上,透出几分莫名的萧瑟感来。 谢存蕴看着谢闲的背影,眉头紧皱,几次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他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罢了,这个儿子,就当养废了。 谢存蕴闭上了眼。 为了乘月,他这次决不能心慈手软了。 · 谢家后山 “进去吧!”家丁们伸手一搡,毫不客气地将谢闲推进了禁闭室。 谢闲踉跄了一下,扶着墙壁慢慢站稳了。 紧接着,蓬的一声,禁闭室的门在谢闲背后被狠狠关上,倒是阻隔了即将飘起的大雪。 但禁闭室内并没有一点取暖的东西,四处都冰冷潮湿,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谢闲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冻僵的手脚,微微吐出一口气,才默默摩挲了一下冰冷的手背,摸索着找了个墙角,慢慢坐下了。 谢闲向来是个冷静的人,他现在心态也还算平稳,并没有因为这些不公平的对待就着急上火,而是很快便闭眼认真思索起自己的后路了。 因为谢闲知道,只要他能在这被关过今晚,原著的故事线改变,他应该就还能苟下去。 按照原著的故事线,谢闲昨夜给谢乘月下毒未遂之后,今晚就被谢乘月的两个攻抓起来,废掉了修为,还取出了先天本源。 之后的谢闲彻底成了一个疯癫的废人,他心头有恨,仗着自己那张跟谢乘月一模一样的脸一次去勾引了谢乘月的三个攻。 从此之后,这五个人就卷入了一场疯狂的五角虐恋中。 但谢闲毕竟是炮灰,自然不可能成为五角恋的赢家,最终,他被其中一个攻一剑捅死,用来证明对谢乘月的真爱了。 思维到这,谢闲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真是一群神经病。 · 禁闭室十分安静,但室内的温度却还在持续降低,谢闲原本还算能忍,可这会他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找来找去,只在头发和靴子里又找出了两颗毒药丸子,旁的什么都没有。 谢闲有些忍不住了——他可不想被冻死在这里。 抿了一下唇,谢闲只能支撑着僵硬的身体走到门口,打算敲门喊人。 他刚把手放到门上,冷不丁地,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谢闲浑身被冻僵,此刻反应也迟钝了些许,被门一撞,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倒是一双温暖又有力的手臂及时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扶住了。 谢闲怔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便抬起头朝前看去。 然后,他便对上了一张十分温醇俊美的面容。 来人披着一件玄色貂绒的苍龙披风,里面是藏青色的紧身剑袖,足上踏着漆黑的镶金鲨鱼皮靴,如墨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显得沉稳又贵气。 这装束,应该是三个攻里人气最高脾气最好的那个——沈长留。 沈长留见到谢闲看着他发呆,温和的凤眸微微一挑,轻声问:“在门口做什么?” 谢闲沉默了一瞬,默默垂了眼,有些无奈地吐出了两个字:“我冷。” 短暂的寂静。 很快,禁闭室的门被重新关上,一个放着火晶石的精致手炉也被塞到了谢闲怀里。 谢闲再次道了谢。 沈长留这时轻轻挑亮了屋内的灯火,背对着谢闲低声道:“你今日倒是比以往有礼貌多了。” 谢闲:…… 抿了一下唇,谢闲诚恳道:“那是因为从前不懂事。” 沈长留收回手,隔着那跳动的烛火静静看了谢闲一眼,又道:“乘月说这次的毒不是你下的,让我来看看你。” 谢闲心头一跳:“那找到了真凶了吗?” 说完这话,谢闲目光动了动,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就去看沈长留的表情。 但沈长留俊美的面容上表情一直都很平静温和,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他这时见到谢闲这么问,就摇了摇头:“还没有。” 谢闲抿了一下唇,斟酌片刻,就默默放缓了声音问沈长留:“那沈大哥觉得这件事是我做的吗?” “不是你。”沈长留竟然没有迟疑就给了答案。 谢闲心弦颤了颤,觉得自己或许找到救星了。 在原著里沈长留就是个君子,从头到尾都对谢闲被废的事不太知情,后来还曾劝另外两个攻放走谢闲。 如果他这次相信不是谢闲做的,那事情或许还有一丝转机。 想到这,谢闲思忖了一下,便道:“确实不是我,但沈大哥为何会觉得不是我?” 沈长留静静看了谢闲一眼,忽然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从前给乘月下的毒也不过是让人高烧几日或者上吐下泻,算不得狠手。最重要的是——你一个练气二层,到哪去找天级毒药?” “天级毒药?”谢闲瞳孔骤然收缩,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谢存蕴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了。 想到这,谢闲忍不住就有些紧张地问:“那兄长……没事吧?” 万一真要是天级毒药,栽赃在他身上,他可没有主角光环,还不得被扒层皮啊。 沈长留看着谢闲紧张的样子,反而淡淡笑了笑:“若是有事,你觉得我还能来见你?” 谢闲怔了一下,终于松了口气。 但接着,沈长留就正色道:“但伯父仍觉得这件事与你脱不开干系,在找到证据之前,你还是乖些,不要再顶撞伯父了。” 沈长留虽然同谢闲年龄相仿,但说话时自带一股稳重的气质,谢闲听了他的话,这时就默默点头道:“沈大哥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乱来了。” 沈长留听着谢闲这句认真的保证,忽然抬头静静看了他一眼。 谢闲这时本来在发呆,骤然对上沈长留那双温和澄明的凤眸,心头忍不住就一跳。 紧接着,一片阴影落到了谢闲面前,谢闲下意识想躲,一个温热的手掌就轻轻放在了他的头顶,摩挲了一下。 “知道错了就好。” 谢闲:…… 有点,尴尬。 沈长留摸完谢闲的头,又微微笑了一下,正想说话,禁闭室的大门忽然就被狠狠敲了几下。 沈长留眉头一挑,瞬间换了副冷沉的面容,低声道:“谁?” 门外沉默了一瞬,传来一个妩媚阴冷的嗓音:“沈长留,你果然在这,乘月刚刚毒发了,我们两人功力不够,你快点过去吧。” 沈长留闻言,脸色一变,立刻起身道:“我现在就去。” 一旁的谢闲第一次听到那门外的嗓音就生出一种奇异的不适感,这时见到沈长留要走,他心头一颤,脑中电光石火间便闪出了一个片段。 《捧月》原著中,薛闻缨和钟离清越支走了沈长留,便在密室内取走了谢闲的先天本源,又废掉了他的修为,把谢闲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谢闲:! 想到这,谢闲立刻便什么也顾不上了,伸手便攥住了沈长留的衣角,哑声道:“沈大哥别走!” 沈长留眉头一皱,有些诧异的回眼去看谢闲。 谢闲对上沈长留诧异和不解的目光,骤然清醒,这时他暗暗咬了一下牙,便换了个措辞道:“我对毒药……也有些了解,我想……同沈大哥你一起去。” 沈长留微微露出几分为难的表情。 谢闲正要再说,大门却忽然被“蓬”的一声从外面推开,一个模样妩媚艳美,雌雄莫辨的紫衣青年静静倚在门框上,冷眼看着拉扯的二人道:“沈长留你还真是多情啊,乘月都快死了你还在这同这个小贱人调情?” 沈长留眉头一挑,沉声道:“薛少主自重。” 说完,沈长留又俯身看向谢闲,低声安抚道:“你现在身份敏感,还是先留在这,我去照顾乘月。放心吧,没事的。” 谢闲听着沈长留的话,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攥着沈长留的衣角不松手。 沈长留:…… 沈长留正在为难之际,一道寒光闪过,只听嗤啦一声,谢闲攥着的沈长留的那段衣角竟是被硬生生划破了。 谢闲手中一空,顿时就知道事情不好,扭头想跑。 然而薛闻缨并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他一袭紫衣鬼魅般闪过,欺身上前,对准谢闲便是当胸一脚:“贱人!非要乘月死了,你才开心么!” 谢闲被这一脚踢中,整个人顿时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撞在墙上,猛地就吐出一口血来。 “薛闻缨!”这是沈长留愤怒的嗓音。 薛闻缨丝毫不惧,反而冷笑了一声道:“姓沈的,你要是再磨磨蹭蹭,我就当着你的面打死这个小贱人!” “我没说我不去!” 又是短暂的沉默。 谢闲这时浑身散架,勉强靠在墙角,喉咙里都感觉被血糊满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耳朵里也是嗡嗡的,根本听不到对面在说什么。 他此刻只想求沈长留带他走,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身影静静走到他面前,紧接着,一个温暖的披风落了下来,严丝合缝地罩在了他身上。 同时还有一股温柔的内力注入到他体内,勉强缓和了他胸口的剧痛。 紧接着沈长留的嗓音低低响起。 “等乘月好了,我马上回来。” 谢闲猛地咳嗽了一声,强忍着胸肺间的剧痛,颤抖着就想伸手去拉住沈长留。 可沈长留说完这句话之后,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就这么转身匆匆离开了。 谢闲的手停在了半空,又如同折断一般狠狠跌落下去。 然后,他听到了薛闻缨淡淡的一声冷笑。 谢闲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无力地闭上了眼。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谢闲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早知如此,还不如按照原书的故事线走,这样也不会平白挨这一脚了…… 第 2 章 谢闲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鼎中。 这大鼎内部花纹密布,还镌刻着许多他看不懂的古老咒文。 谢闲知道,这就是薛闻缨用来取他先天本源的那个鼎,强忍着身上还残留的剧痛,他咬了咬牙,支撑着爬了起来。 “你醒了。” 一个清冷平静的嗓音忽然在谢闲耳边响起。 谢闲骤然一惊,猛地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冷若冰霜的狭长眸子。 这人一袭白色长袍,如墨黑发悬在脑后,背上一柄秋水长剑,剑眉斜飞入鬓,五官极尽俊美清冽,只可惜一丝表情也没有。 正是帮助薛闻缨废掉谢闲的帮凶,剑客钟离清越。 谢闲对钟离清越无甚好感,只知道这人冷面冷心,活得宛如工具一般,所以也就没有答话。 可他没想到,钟离清越这时看了他一眼,忽然便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用力一捏。 钟离清越的手指修长有力,冰冷无比,谢闲顿时痛得眼睛都红了,他正想发怒,就听到钟离清越淡淡道:“张嘴,别自讨苦吃。” 谢闲:…… 半晌,谢闲忍着怒气,慢慢张开嘴。 钟离清越不带任何感情地端详了片刻谢闲的喉咙和舌头的颜色形态,再猛地松手。 谢闲哐当一声跌回鼎中,感觉浑身骨头架子又散了一次。 他这时又痛又怒,忍不住就骂道:“你神经病啊!” 这话一出口,谢闲才惊觉自己的嗓音已经彻底沙哑得不成样子,嗓子或许都坏了…… 谢闲心头愤恨,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自己的喉咙,却听到一旁的钟离清越淡淡道:“你该庆幸自己先前没沾过毒,要是弄坏了这具身体,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谢闲的动作骤然僵住。 接着他就意识到为什么钟离清越会这么说——要取先天本源的身体最好是毫无污染的,否则取出的先天本源也不会太纯净。 钟离清越觉察到谢闲的态度,目光动了动,忽然若有所思地淡淡道:“你都知道了?” 谢闲心头一沉,下意识想要否认,一股淡淡的,幽魅的香气就在这时飘了进来。 伴随着这股香气,走进来的是一袭紫衣的薛闻缨。 谢闲见到薛闻缨,顿时后遗症般地感觉到胸口仍然隐隐作痛,抿了一下唇,他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 薛闻缨目光如电,把谢闲的动作看在眼底,顿时便讥诮地一笑道:“小贱人终于知道怕了?” 谢闲眸中显出一丝怒色,却只是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可薛闻缨并不是个爱废话的人,见到谢闲的表情,他只是嘲讽地笑了笑,便看向钟离清越,言简意赅地问:“他身上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 “那就动手。” 谢闲听到薛闻缨这句话,浑身肌肉条件反射地收缩了一下,接着他便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沉声道:“你们要对我做什么?你们就不怕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事实上,原著到这,谢存蕴已经彻底放弃了谢闲,后来在得知谢闲“无意”被废掉的时候,也只投来一个淡淡的,惋惜的眼神。 谢闲明知道这一点,此刻却还要强撑着努一把力——或许提到谢存蕴,薛闻缨动手就能慢一些,他或许还有机会。 然而薛闻缨在听到谢闲这句话时,笑容却慢慢扩大了一丝。 接着,他就一边慢条斯理地戴上了一只银丝手套,一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小贱人,如果没有谢伯父的准许,就凭我们,如何能把你带出谢家?” 谢闲听到薛闻缨这句话,脑中轰然一响,心中便生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 竟然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原著里谢闲也是从谢家被带走的,但那时他看书并没有注意到谢家的武力值,但现在想想,破绽百出。 谢家好歹是武林第一世家,而薛闻缨和钟离清越此刻也都没有拿到书中那些最极致的资源,不过是两个金丹修士。 可谢家的长老们都已经大多数元婴了。 怎么可能让两个金丹修士堂而皇之地从后山禁地把谢家二公子抓出来? 那时候看书,谢闲只觉得这是主角光环,现在只觉得细思恐极…… 薛闻缨戴好了手套,看着谢闲震惊的样子,不由得勾起一丝冷笑。 接着,薛闻缨便猛地伸手,一掌按在了谢闲的肩膀上。 谢闲本来已经直起了身体,这时被薛闻缨骤然一掌,又硬生生按进了大鼎之内。 薛闻缨每次动手从不留情,这一掌,他直接将谢闲的肩膀给震得脱了臼。 谢闲疼得满脸冷汗,睫毛狂颤,咬紧嘴唇便抱着手臂在大鼎内缩成一团。 他正疼得难以动弹,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阴影缓缓从头上罩了下来! 薛闻缨要盖上大鼎了! 在这一瞬间,谢闲强烈的求生欲短暂地战胜了□□上的剧痛,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跃起,便一把推开了那即将落下的鼎盖。 哐当一声巨响,那厚重的鼎盖坠落在地上。 薛闻缨漂亮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扭曲的表情。 可当他对上谢闲那虚弱却又异常明亮锐利的双眸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我要见父亲。”谢闲单手紧紧攥住大鼎的边缘,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仰头看向薛闻缨,哑声道。 薛闻缨静静看了谢闲片刻,忽然笑了。 谢闲被薛闻缨这仿佛淬着毒的笑意刺得颤了一下,但还是咬紧了牙关,竭力咽下了喉中翻涌而起的血腥味,一字一句,用他已经嘶哑不堪地嗓音道:“我是谢家二公子。” “我要见我父亲。” “除了家规处置,我一切都不认。” 薛闻缨的唇角冷冷勾了一下,正想说话,谢闲便已经定定地看进了他的眼睛,异常平静地道:“如果我不自愿,你们觉得能取出几成的先天本源?” 薛闻缨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但这时他静静看了谢闲一会,忽然一边摇头,一边笑着缓缓拍起了手。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山洞内,显得格外诡异。 谢闲只觉得喉咙里的血腥气又翻涌了起来。 而薛闻缨这时便异常感慨地道:“真是知子莫若父。” 谢闲听到薛闻缨这句话,心头骤然一沉。 一块雕刻着“谢”字的镂金玉牌就在这时,晃荡了一下,出现在谢闲面前。 那一瞬间,谢闲整个人身上的血都凝固了。 “谢伯父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便将这块玉牌交给了我。” 谢闲缓缓咬紧了牙关,喉咙里气血翻涌。 “见此玉牌,如见谢家家主本人。” 谢闲薄唇抿成了一下,没有说话,但他的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谢家次子,不学无术,屡次犯上,连累兄长修为进益,实属无可救药。今罚其主动交出先天本源补偿兄长,便可既往不咎。否则——” 说到这,薛闻缨故意顿了顿,静静去看谢闲的表情。 谁料方才谢闲的脸色还异常苍白灰败,此刻却忽然显出一点病态的嫣红来。 接着,谢闲哑声笑了笑:“否则什么?继续啊?” 薛闻缨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谢闲会露出这种情态,自己反而忍不住有些气恼。 但很快,他便用他那毒蛇一般,动听却又冰寒无比的嗓音低声道:“否则便交由薛公子处置,务必取出先天本源救我长子,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 谢闲整个人默默颤了一下,竟然有些想笑。 谢闲心中明明已经猜到了之后的内容,但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此刻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替这个身体的原主感到可悲。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早就算计好的。 即便有天级毒药这么明显又拙劣的破绽,但谢存蕴却还是这么做了,想必也是早就不想要这个废物儿子了吧? 可现在想想,如果不用天级毒药,又如何能取出谢闲的先天本源送给谢乘月还不遭人诟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闲笑了。 但他身上太痛了,抓着鼎壁的手也早已被深深勒出一道血痕,他的笑意也并不及眼底,比哭还难看。 薛闻缨见到谢闲这个表情,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他脸色一沉,伸手就想把谢闲从鼎上推下去! 他才不敢说,在见到谢闲那个笑容的时候,他竟然生出了一种背后发毛的凉意。 可偏偏在这时,一柄未出鞘的剑猛地抵住了薛闻缨的手,挡住了他对谢闲的攻击。 薛闻缨顿时怒道:“钟离清越你想造反么?” 钟离清越一双清冷无波的眸子静静看着薛闻缨,淡淡道:“你让他冷静一会。” 薛闻缨眉头一挑,正要发怒,钟离清越却又道:“强取先天本源不过得两三成之多,这种结果,并不是大家想要的。” 薛闻缨沉默了。 最终他冷哼一声,收回手道:“也罢,那就让这小贱人再考虑一会。” 钟离清越看了薛闻缨一眼,也收回了剑。 接着,他径直走到大鼎旁,看着已经面无表情的谢闲,淡淡道:“取先天本源不是要你性命,而且谢伯父也承诺过,之后会好好待你。你何必钻牛角尖?” 谢闲又笑了,此刻他双眸通红,一字一句地咬牙问:“若是换做你,你也觉得这是钻牛角尖?” “我从未试图用天级毒药毒害过我兄长。” “天级毒药到底是谁下的你们心里难道一点都不清楚吗?!” 谢闲控制不住地嘶声怒吼,整个空寂的洞穴都回荡着他的嗓音。 死一般的沉寂。 先是薛闻缨的冷笑,接着,钟离清越出手了,他横剑拦住了想要对谢闲动手的薛闻缨,便目光平静地看向了面前双目通红的谢闲。 谢闲对上钟离清越那淡漠冰冷的目光,心头突地一跳,竟是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钟离清越面色不变,淡淡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换个问法。” “是选生,还是选死?” 晴天霹雳。 谢闲清俊的脸上骤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只觉得如被冰雪,他按在大鼎边缘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钟离清越,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也会对同类有这样大的恶意。 可钟离清越看着眼前的谢闲,眸光里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在看一个什么极为普通的物件。 对着这样的目光,谢闲终于一败涂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闲嘴唇动了动,脸色惨白,极为无力地一笑,,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的嗓音颓然哑声道:“我要活。” 钟离清越这时才静静扬了一下眉:“早该如此。” · 鼎盖被重新盖上了,边缘一分分合拢,彻底遮住了最后一丝光线。 谢闲在鼎盖关上的最后一刻,仍是仰头定定地看着薛闻缨和钟离清越,仿佛要把他们看穿一般。 薛闻缨这时忍不住舔了一下薄红的唇道:“这小贱人的眼神,还真邪性。” 钟离清越微微皱眉,只道:“动手吧。” 薛闻缨哼了一声,默默走到一旁,伸手将手掌按到了大鼎上,顿时,一股浑厚的真气的便灌注到了大鼎之中,大鼎开始缓缓运转。 渐渐的,有淡金色的先天本源从大鼎的边缘溢出,流淌到薛闻缨掌中的那个小瓶里。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了。 可在这期间,鼎内的谢闲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薛闻缨听着毫无声响的大鼎,看了一眼已经满了大半的瓶子,眉头微皱,低声道:“夺去先天本源的法子极为疼痛,他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难道在里面搞什么古怪?关键时刻,可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钟离清越淡淡道:“我封了他的修为,鼎内也没有自杀的器物,你继续便是。” 薛闻缨对于钟离清越的话显然不甚赞同,正想再反驳他,忽然,薛闻缨的脸色变了。 血腥味! 好浓厚的血腥味! 钟离清越脸色也变了,他这时剑眉一挑,扬手就要掀开鼎盖。 可偏偏在这时,一股极为强悍浩大的威压从整个洞穴的上空笼罩而来,其中还携卷着一缕带着优昙花冷香的魔魅气息。 隐约还有细微清冷的环佩叮咚声传来。 钟离清越那一张亘古不变的清冷面容在这一瞬间变得煞白,旁边的薛闻缨更是直接被这股威压给硬生生摁在了原地,死死挣扎着,却头也抬不起来! 一声淡淡的叹息响起,同时,大鼎的鼎盖轰然炸裂成了两半,浓郁的血腥气疯狂从大鼎中逸散而出! 天光终现。 钟离清越和薛闻缨也终于看清了大鼎内的景象。 谢闲清瘦修长的身躯蜷缩在大鼎底部,一袭白衣几乎被鲜血浸透,而在他身|下,流淌的鲜血汇聚成了一个诡异的阵法,他就躺在那阵法正中。 一半清俊如皎月的侧脸都沾满了鲜血,跌落在阴影之内,散碎的黑发落在他眼前,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在这一刻,钟离清越和薛闻缨的都莫名生出了几分如鲠在喉的窒息感。 而这时,一个清冷悦耳,宛如天外而来的嗓音淡淡响起。 “是你召唤的我?” 大鼎之内,谢闲修长白皙却沾满鲜血的手指颤了颤,便宛如濒死一般竭力朝虚空中那个黑色的影子伸了过去。 “求求你,带我走。” “我可以……变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 短暂的沉默。 “入我天魔宗,你不后悔?”清冷如霜的嗓音再次响起 谢闲双眸通红,唇角慢慢勾出一丝淡笑:“绝不后悔。” 虚空中,有一只极为修长漂亮的手缓缓探了出来。 微凉的手指审阅一般地静静抚摸过谢闲沾满鲜血的滚烫脸庞,片刻之后,一袭柔软的黑袍就这么笼罩了下来。 幽昙花的香气逐渐弥散,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神奇魔力,让谢闲缓缓合上了眼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从前那个谢闲,已经死了。 ※※※※※※※※※※※※※※※※※※※※ 谢闲:这么香的人,竟然不是我媳妇? 第 3 章 也不知道在黑暗中又浮沉了多久,谢闲冷汗涔涔地在噩梦中辗转,朦胧间,他恍惚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回禀少宗主,他已经失去了七成的先天本源,等同于废人了——” “真的……要把他留下来么?” 一个苍老的嗓音略带迟疑地低声道。 “天魔宗不留废人。”是另外一个略带冷漠的少年嗓音。 听到这句话,谢闲心口一紧,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下意识就想睁开眼,为自己辩解两句。 他知道这个少宗主就是魔尊萧雪堂的弟弟慕容旭,面容稚嫩,手段却狠辣无比。还是个极端的兄控…… 如果慕容旭在这时要动手弄死他这个“废人”,那他好不容易保住的一条命又要没了。 但他此刻全身就像是被压了千斤重巨石一般,怎么也挣不开这黑暗的束缚。就在谢闲头上已经急出了一层冷汗的时候,慕容旭的嗓音再次淡淡响起。 “不过宗主说他还有用。” 谢闲骤然一怔,整个人竟是骤然放松了几分——既然魔尊觉得他还有用,那他短期内应该不会死了。 此时,开头那个苍老的嗓音犹豫了一下:“在下愚钝,那宗主的意思是……?” “愚钝就不要再问了。” “是……那属下告退。” “嗯。” 有脚步声慢慢远离,谢闲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便听到慕容旭冷笑一声,淡淡道:“还要装睡么?” 谢闲:…… 谢闲竭力挣扎了一下,想要睁开眼,但他此刻混身沉重如铁,根本动弹不得,可落在旁人眼中,便是那苍白清俊的面容上,一双长长的羽睫颤抖不止,像是极为害怕一般。 “既然怕成这样,又为何敢用天魔召唤大阵?” 谢闲听着慕容旭那淡漠鄙夷的嗓音,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忽然,一只冰冷修长的手猛地掐住了谢闲的脖颈,死死地往下按去! 谢闲:! 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谢闲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挣扎了起来。 一声冷笑过后,谢闲的头被狠狠甩到了一旁的枕头上。 这么狠狠一撞,谢闲居然能动了!他下意识蜷缩起身体,拼命地大口呼吸起来。 “真是废物。”慕容旭在谢闲身后冷笑。 谢闲睫毛颤了颤,伸手轻轻拭去了唇边因为呛咳溢出的血沫,面无表情地默默闭上眼——现在他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 慕容旭就这么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冷冷审视着谢闲,那目光,就像一条冰冷的毒蛇。 谢闲抿了一下干涩的唇,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逃出这个房间的冲动,咳嗽了一声,低低道:“多谢少宗主手下留情。” 慕容旭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挑,轻笑一声,玩味道:“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 谢闲:…… “不过我不在乎。” 谢闲静静道:“少宗主宽宏大量——”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谢闲猛地咬紧了嘴唇,眸光有些发冷,但他此刻只能静静垂着眼,做出一副谦恭乖顺的模样。 慕容旭满意道:“这才乖了。” 说着,慕容旭便劈头将一个册子掷到了谢闲脸上。 谢闲被这册子打得微微偏过头去,白玉一般的脸上显出了一道淡淡的红痕,但他仍旧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慕容旭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这才道:“三个月之内,学会这本秘籍,宗主要你去参加天地盟的盟主选拔,给我们天魔宗好好争口气。” 谢闲:! 看着谢闲猛然抬头,露出的难以置信的眼神,慕容旭唇角勾了勾,显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道:“我们天魔宗,不留废人。” 谢闲:…… 过了半晌,谢闲面无表情地垂下了修长白皙的脖颈,伸手一点点将那小册子紧紧握在了手中,哑声道:“属下尽力不辱使命。” 慕容旭似乎是没想到谢闲还能保持这种态度,挑眉凝视了他一会,便露出几分无趣的表情,背着手,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等到慕容旭的脚步声彻底远离,谢闲方才缓缓抬起眼,狠狠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剧痛让谢闲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稍微清醒了几分,缓了好一会,他才颤抖着重新睁开眼,低头去看查看慕容旭给他的那本秘籍。 翻开秘籍第一页,谢闲骤然一怔。 这……竟然是无双剑的剑谱。 无双剑是谢家不传之秘,天魔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可即便是疑惑,谢闲也仍旧有些惊喜,无论如何,无双剑的剑谱在这个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秘籍,他现在能得到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萧雪堂想让他参加天地盟的盟主选拔,谢闲觉得或许是因为萧雪堂对谢乘月求而不得,谢家跟天魔宗又呈水火之势,所以才试图用这种方法去恶心他们。 不过不管萧雪堂是什么目的,只要能让他活下来,他都愿意去做。 而且,如果能恶心到谢家,他更是乐意之至。 想到这,谢闲苍白清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很快,他就全神贯注地开始翻阅手中的这本剑谱了。 · 两个时辰之后,谢闲跪倒在了榻上,浑身冷汗,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本剑谱。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慕容旭最后那个残忍又玩味的笑意是什么意思。 他这副身体的先天本源被足足抽走了七成,修炼的进度几乎跟天赋最差的修士没有区别,真的就只是比废人略强了一点。 这样的身体,要怎么样才能在三个月之内修出成果?参加天地盟的比试? 恐怕筑基都困难,更别说结丹了。 而谢乘月和沈长留等人,最次的也是金丹修为,他如何能赶得上? 静静跪在原地,谢闲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往下落,他紧紧闭着眼,告诉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另外的出路。 半个时辰过去,谢闲的腿脚已经僵硬,忽然,他眼睫颤了颤,然后他便露出一丝下定了决心的表情,慢慢爬了起来,咬着牙,一点点朝屋外走去。 · “我想见宗主。” 谢闲静静跪在天魔宗的主殿外,清瘦的脊背挺得笔直,墨色长发被冷风吹得纷纷乱舞,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但谢闲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怯意,清亮的凤眸中光芒反而愈发坦然。 死都死过一次了,他现在没什么好怕的。 命本就该是自己挣来的。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谢闲的脸色早已变得苍白无比,他抿紧了薄唇,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裳,但他的眸光却没有丝毫混沌,仍旧是明亮无比。 此刻,夜幕将临,暗沉沉的云从天际笼罩过来,压在整个天魔宗的主殿上,带着呼啸的北风,送来一阵阵阴冷的寒意。 谢闲一双膝盖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但他不能放弃,也没办法放弃,他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一个人,除了救他回来的萧雪堂,他也没办法向旁人求助。 此时,一袭华服的慕容旭远远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幕,忽然勾了一下唇角。 他修长的手指正敲了敲栏杆,打算纵身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去戏弄戏弄谢闲,遥远的主殿中忽然缓步走出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 见到那老者出现,慕容旭眉头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又退回了原位。 只见老者一步步一步步,在寒风中慢慢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一直走到了谢闲面前。 慕容旭看着老者行进的方向,一双狭长的眸子在一点点眯起,眼中冷光凌然。 最终,老者在谢闲面前停了下来,咳嗽了一声道:“谢公子,宗主方才说外面天气冷,公子还是快些起来吧,小心冻坏了。” 谢闲听到老者沙哑断续的嗓音时,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很快,他便心头狂喜,猛地清醒了过来。 接着,谢闲便竭力支撑着冻僵的躯体,认认真真地朝着老者当头一拜:“谢闲谢过宗主关心,也多谢老先生提点。” 说完这话,谢闲迟疑了一下,便想试探着问问自己能否见到萧雪堂。 谁料此时老者慢慢笑了笑,又道:“公子有福,宗主方才亲口说今夜由公子暖床温酒,公子还是快起来去准备吧。” 老者这句话一出口,谢闲正要起身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唇角方才溢出的笑意也冻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闲还是平静地带着一丝微笑,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闲多谢宗主恩典。” 老者又咳嗽了几声,摆摆手:“戌时将至,公子还是快去准备吧。” 谢闲再次低声道了谢,仍旧是带着那一丝平静的微笑。 然后,他踉跄着站起了身,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朝自己的住处走了回去。 远处高台上的慕容旭瞥见这一幕,眸中凛然的冷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最终,这些冷意都化为一声切齿的冷笑,在呼啸的北风中飘散了开去。 此刻,慕容旭静静望着谢闲和那老者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便漫不经心地勾勾手指,唤来了一位侍女。 “少宗主有何吩咐?” 当着侍女的面,慕容旭动作斯文从容地端过旁边的一壶酒,亲手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撒了进去,摇晃了一番。 一旁的侍女见到这一幕,脸色吓得煞白,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等到那药粉彻底融入了酒中,慕容旭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抬手将酒壶放到了一旁的托盘上,又放上去两个杯子。 “端去给那个新来的谢公子吧,今夜可是归他暖床温酒。” 侍女的脸色惨白,牙齿都在不停地打战,可看着慕容旭脸上那魔鬼一般的淡淡笑意,她终究还是颤抖着手,慢慢接过了那放着药酒和杯子的托盘,一步步从高台上走了下去。 · 谢闲沐浴完毕,端着酒水出现在萧雪堂寝宫的时候,已经戌时末了。 他原本以为暖床是那种暖床,但听到侍女教了他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原来所谓的暖床真的只是用身体把被褥捂暖,没有其他任何狎昵的含义。 但谢闲也不确定他接下来究竟会迎接什么——毕竟他跟谢乘月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魔尊还暗恋谢乘月……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按照侍女先前教他的,谢闲先将酒水放到了一旁的琉璃几上,便脱去了外裳,只着里衣,赤着足缓缓钻进了软榻上冰凉的锦被中。 陡然进入这冰凉的被窝,谢闲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 但幸好他尚存几分修为,这时就默默闭上了眼,开始运转白日里所背的无双剑的心法。 心法运转起来,谢闲冻僵的手足便渐渐有了温度,浑身的血液也流动得愈发顺畅了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谢闲有些困倦,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揉眼睛的时候,他抬起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骤然对上了一袭静静坐在床边矮榻前的黑色身影。 流云一般的墨色长发倾泻而下,披洒在柔软的玄色丝绸长袍上,精致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面容,只露出了一点白玉雕就的精致下颌。 空气中隐约还有清冷的幽昙花香缓缓浮动。 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侧影,便足以摄人心魄。 谢闲立刻便清醒了过来,猛地咬住了嘴唇,整个人紧张无比。 只是这么一个侧影,他便知道这就是魔尊萧雪堂,可不知为何,他会这么紧张。 紧张到……好像心都要跳出来了。 就在谢闲脑中混乱无比,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如何开口的时候,一个清冷磁性的嗓音缓缓响起。 “看够了么?” 谢闲:! 狠狠掐了一把掌心,疼痛让谢闲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时他迅速从锦被中爬起,单膝跪地,垂着眼睫,竭力用最平静的语气道:“谢闲无意冒犯,请宗主恕罪。” “抬起头来。” 谢闲心头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薄唇,接着他便垂着眼睫,目不斜视地一点点抬起了头。 青年的肤色是白瓷一般的,却又沉润了几分,因为方才运了功,又透出一点粉,修长的脖颈利落而优美。 蝶翼一般的睫羽不自觉地轻轻颤抖着,薄唇因为咬过而嫣红,更显出几丝献祭一般的脆弱美来。 这一切,都落入了一双沉紫色的狭长凤眸中,化为了一分若有所思的淡淡思量,转瞬即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谢闲觉得脖颈都有些酸涩的时候,那个清冷悦耳的嗓音才再次淡淡响起。 “脱。” 谢闲五雷轰顶。 ※※※※※※※※※※※※※※※※※※※※ 谢闲:脱、脱什么? 第 4 章 谢闲咬紧了牙关,脸色惨白,没想到这一刻还是来了。 他早该料到的,萧雪堂能从那种地方把他救出来,怎么可能对他只是单纯的清白心思? 原著里那几个攻都那样了,萧雪堂一个反派魔尊,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可自己选的路,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你要是怕,就闭上眼。”萧雪堂看着谢闲扑簌不止的浓密羽睫,忽然淡淡道。 谢闲骤然一怔,最终他闭了眼,咬着唇轻声道:“不,是属下的错,宗主稍等。” 萧雪堂藏在面具后的紫色瞳眸微微有一道光闪过,末了他淡淡道:“好,那你自己来。” 谢闲深吸一口气,长长的睫毛还在不停颤抖着,可他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滞,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素色丝绸长衫全都褪了下去。 柔软的衣料堆在他脚边的地上,霜雪一般的皮肤微微绷紧,修长的小腿上淡青色的血管都看得清,充分暴露了谢闲的紧张。 然而萧雪堂清冷的目光只是在青年修长漂亮的身躯上淡淡一扫,便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族徽呢?” 谢闲:? 谢闲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看向面前的萧雪堂,结果恰好对上了一双略带审视的,紫罗兰色的深邃狭长的瞳眸。 那紫眸中的光很沉很润,看上去似乎毫无情绪,可只要那一丝丝如葡萄酒一般的流光稍微一闪,便会让人生出一种多情又潋滟风流的错觉。 谢闲的呼吸莫名一滞,过了好一会,他脑子才慢慢清醒了过来,微红着脸,有些难堪地低声道:“属下的族徽,不在胸前。在……后腰上。” 谢闲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原著里特别描述过这一段——因为谢闲小时候太调皮,看到那烙铁就哇哇直哭,最后家里只能趁他看不见的时候把族徽烙在了他后腰。 之后,谢闲变成三个攻的炉鼎,薛闻缨每每还会在弄他的时候细细吻着他的族徽,恶毒地道:“你看,你这族徽的位置不伦不类,注定你这辈子只能当个不伦不类的谢家人了。” 想到这,谢闲的面色又白了几分,睫毛颤得更厉害了——他不清楚萧雪堂会不会跟薛闻缨有同样变态的嗜好…… 可谢闲并没注意到,在他说自己的族徽在后腰上时,对面那一双紫眸明显在一瞬间亮了一下,绽放出了一道炽烈的精光。 但这一点异样也就是稍纵即逝,很快,萧雪堂便又恢复了那淡漠平静的模样,一手支起了白皙精致的下颌,略略歪在榻上道:“转过去。” 谢闲:…… 无法,他只能默默转过身。 将脊背对着萧雪堂时,谢闲总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背后的目光远不如方才他看到的平静,这种感知让谢闲如鲠在喉,皮肤也愈发紧绷。 忽然!一点带着微微凉意的指尖轻轻落在了谢闲后腰处的一片肌肤上,隐约间似乎还有几分温热的吐息传来,谢闲一个激灵,骤然绷紧了身体。 下一刻,他便咬紧了牙关,强忍着逃开的错觉,硬生生把自己定在了那。 还好,这种淡淡的触感并没有停留太久,指尖便退去了。 悦耳清冷的嗓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次似乎带了一丝失望:“把衣服穿上,回去吧。” 谢闲:?! 虽然内心极其难以置信,但得到了萧雪堂这么一句话,谢闲还是立刻就松了口气。 随即他便咬着唇,迅速地拾起了一旁的衣裳穿好,那动作之快,似乎生怕萧雪堂反悔。 不远处的一双紫眸静静看着谢闲的动作,原本还有些淡漠的神情忽然就变得意味深长了一点。 谢闲对此,毫无觉察。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谢闲虽然心头是十分想直接冲出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但还是没有忘记之前侍女叮嘱给他的,慢慢走到萧雪堂面前,把先前温好的酒自己先当着萧雪堂的面试饮了一杯,再单独给萧雪堂斟满,方才恭恭敬敬地对着萧雪堂一拜。 “属下告退。” 萧雪堂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端起了那杯装满了葡萄酒的酒杯,却只是拿在手中把玩,并没有饮下去。 谢闲在他垂着头,迟疑了好一会,便试探着站了起来,一点点向外挪动。 谁知他刚走出两步,萧雪堂却忽然在他背后淡淡问:“那天你说,你会变成任何我想要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谢闲心头一惊,顿时冷汗冒了出来,他当时不过是搏命一赌,赌的就是萧雪堂会看在自己跟谢乘月长得相似的份上对他另眼相待。 可现在谢闲意识到——萧雪堂这个时候喜欢谢乘月的事大家都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揣测到了他的心思而杀了自己? 想到这,谢闲立刻跪下道:“属下当时脑子发昏,说错话了,想说的是属下可以替宗主做任何事。” “哦,是吗?” 谢闲咬牙道:“千真万确。” 在谢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猛地就发现周遭的空气忽然变冷。 谢闲心头一颤,正想再说点什么补救,就听到萧雪堂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嗓音响了起来。 “滚吧。” 谢闲:…… 脸上骤然热烫了一下,但谢闲也不敢反驳什么,迅速便狼狈地退了出去。 看着谢闲仓皇离开的背影,一只修长骨感的手静静摩挲着掌中玲珑剔透的白玉酒杯,紫晶一般的瞳眸中冷意凛冽,慢慢凝聚起了一场暴风雪。 虽然有些相似,但果然还是东施效颦。 这世上,终究却没人比得上他。 念头及此,握着酒杯的手竟像是被触到了痛处一般,微微一颤。 紧接着,那杯满斟的葡萄酒便被一饮而尽,深红色的酒液顺着霜白的下颌缓缓滑落,宛如鲜血一般。 · 谢闲从萧雪堂寝殿中出来的时候,被冷风一吹,浑身的热烫又瞬间化为了满背的冷汗。 接着他便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还好,侥幸过关了。 顶着漫天的风雪,谢闲摸索着一步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关上破旧的木门,便倒头跌进了有些干硬却还算温暖的被褥中。 一睡不醒。 希望明天也能过的顺利点…… 这是谢闲闭上眼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可这个还算温暖的觉谢闲还没睡到一半,昏沉间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那钟声沉闷却紧张,谢闲迷糊之间侧耳仔细听了一会,便意识到这是天魔宗出了大事的警报钟声。 谢闲心头一震,立刻有些惊疑不定地爬起床来。 他正思索着要不要趁乱逃走,房间的门就被一群教众给哐当一声踹开了! 谢闲:! 这时,一个异常尖锐难听的嗓音响了起来。 “就是这个小子给宗主下的毒,赶快把他抓起来!” “这奴才竟然妄图给宗主下毒!真是活腻了!” 谢闲猛地瞪大了眼,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争辩两句,就被冲上来的教众狠狠拽下了床,掌掴了两下! 谢闲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忍不住大声道:“不是我做的!” 结果还给他的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得既狠又利落,谢闲半边脸都胀红了起来,耳朵里也嗡嗡作响,一时间脑子发昏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贱人,今夜只有你侍奉了宗主便出了事!你还想抵赖?!” “别理会这小贱人的话,万一处置晚了,少宗主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少宗主说了,宗主现在闭关解毒,没时间处置这家伙,就把他扔到千雪崖下好了!” “少宗主真是好聪明,千雪崖关着那么多妖兽还饿着呢,正好把这家伙拿去喂了!” 谢闲:! 谢闲本来还忍着脑中昏沉的剧痛试图解释,但听到这句话他便开始疯狂挣扎。 然而抓他的天魔宗教众修为却都比他高,三两下便彻底封住了谢闲所有的穴道,将他扛在肩上,抬了出去。 在被扔下千雪崖之前,谢闲最后看到的,便是慕容旭站在高台之上那冷冷藏着一丝笑意的,阴鸷如毒蛇般的目光。 谢闲这时终于隐约意识到一件事——像他这样的炮灰,似乎根本不会有好运气…… 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 从千雪崖上跌落下来的时候,谢闲已经彻底放弃了活着的念头了。 千雪崖,顾名思义,被千丈冰雪覆盖满的悬崖,而这崖下还有着天魔宗豢养的无数妖兽。 谢闲一个被取走七成先天本源的练气二层,掉进这种地方,最好的死法可能是摔死,最差的……就是被妖兽分食而亡。 所以谢闲在跌落的时候干脆便闭上了眼,彻底放弃了挣扎,想着直接摔死算了。 可他终究在这一点上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疯狂坠落之后,他猛地砸入了一片厚实绵软的雪地中,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闲在昏迷之中竟然觉得身体暖暖的。 脸上似乎还有湿漉漉温热的呼吸喷着。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家里养的那条金毛犬果果,凑近来舔他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等等……果果? 他穿回来了?! 这个认知瞬间让浑身酸麻疼痛的谢闲骤然清醒,他猛地睁开眼,起身便想坐起来,可没想到一抬头便撞上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果果?”谢闲捂着被撞得有些晕的额头,下意识道。 谢闲这个称呼刚说出口,一个毛绒绒的庞然大物就异常欣喜地扑了上来,抱着他就是一阵狂舔。 谢闲顿时被扑倒在地,再次头昏眼花。 可脑后传来的钝痛,身|下泥土和石子不平坦的触感又让谢闲重新意识到一件事——他并没有穿回去。 所以……舔他的东西是? 想到这一点,谢闲浑身汗毛倒竖,疯狂挣扎着就想起身。 然而,当谢闲挣扎中无意间睁开眼,瞥清了眼前这个黑白相间的毛绒绒庞然大物的长相之后,他震惊了。 千雪崖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熊猫?! 怎、么、会、有、熊、猫! 谢闲彻底愣在了原地。 见到谢闲震惊地愣住了,面前的大熊猫又咧开了嘴,冲上来对着他就是一阵狂舔。 谢闲:…… “等等、等等,你先让我起来……”谢闲对于国宝的亲热还是很不适应,挣扎着就想起来。 本来他说这句话其实没抱太大的希望,可没想到他一说话,身上的熊猫居然就乖乖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一旁,歪着头看他。 谢闲:…… 沉默了半晌,谢闲也慢慢爬了起来。 对面熊猫在这时眨了一下眼,居然试探着凑过来,用毛绒绒的大脑袋,顶了谢闲一下。 谢闲看着大熊猫这亲昵的动作,心头莫名一软,然后他抿了一下唇,就试探着摸了摸大熊猫的头。 大熊猫顿时舒服地扭了一下身体,并且十分迅速地把肚皮也翻了过来,示意谢闲摸它。 谢闲:? 半盏茶之后,谢闲一边任劳任怨地给熊猫挠肚皮,一边在心里嘀咕——这熊猫怎么养得跟狗似的。 最关键的是,谢闲发现这只熊猫居然也叫果果。 可能也就是因为这样,方才它才会对自己那么亲热吧? 想到这,谢闲脸上不由得露出一点古怪的神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么? 先让他惨到不能再惨,再给他开一个金手指? 要知道,熊猫的咬合力和战斗力都是很惊人的,上古时期,熊猫还当过蚩尤的坐骑。 而且千雪崖下面豢养的基本都是穷凶极恶的妖兽,果果能在这种地方活下来,肯定也不是菜鸡。 就是不知道,果果的主人是谁? 但能养出果果的人,多半也很厉害,而且看得出来,果果被教得很好,这人应该还比较有修养。 思绪到这,谢闲原本已经自暴自弃的心态又活络起来,这时他便低头凑到十分舒服地享受着他按摩的果果耳畔,低声问道:“果果你的主人呢?” 果果低低叫了一声,晃了晃四条粗短的腿,似乎有点不耐烦谢闲提出的这个问题。 谢闲忍不住又笑了笑——这么会撒娇的熊猫,主人一定很温柔吧,要不然也不会惯成这样。 谢闲这个念头刚落下,便听到外面隐约传来一声极为痛苦狰狞的咆哮。 那声音明显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但到这却依然还有余波震动,这人的修为一定极为深不可测。 谢闲脸色一变,立刻就想爬起来,尽快远离这声波的范围——他知道这千雪崖下不光关有妖兽,某些魔丹变异,失去控制的天魔宗教众也会被关进来。 他可不想被疯子杀死。 谁料他刚一起身,一旁的果果动作却比他还快,听到那声长啸之后,嗷呜一声便翻身而起,一口叼住谢闲扔到背上便开始拔足狂奔。 谢闲趴在果果背上,立刻便紧紧抱住了果果,将脸埋在了果果厚密的绒毛中。 此刻外面还下着漫天大雪,北风呼啸,但果果身上的毛极为暖和,谢闲整个人趴在果果背上,几乎被绒毛包裹住了一半,罕见地没有觉得冷。 谢闲将脸贴在果果身上的毛中,忍不住默默笑了笑,正想夸奖果果两句,但接着,又一声痛苦的咆哮传来,这次的愈发凄厉了。 谢闲脸色骤变——果果跑得方向不对啊!它怎么朝着那咆哮的声源中心冲过去了? 立刻,谢闲便着急地抓住了果果,大声道:“果果,你跑错了!快回去!” 谁料果果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速度! 谢闲此刻趴在果果背上,也没想到一个熊猫居然能跑得这么快,心情极度复杂——他有些想跳下去,却又不敢。 好不容易找到的依靠,他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就在这时,谢闲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内散发出的那种扭曲又充满魔气的威压让谢闲立刻意识到——方才那个人,就是在这洞里! 谢闲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就想从果果背上跳下去。 可没想到果果比他还聪明,似乎早就觉察到了他的意图,嗷呜一声,便疯狂加速,猛地一下冲进了山洞。 谢闲:…… · 果果一冲进山洞,谢闲便被那扑面而来的魔气威压弄得头昏脑涨,摇摇欲坠,几乎呕吐出来。 原本他还想挣扎着跳下来,但现在他只能紧紧抱住果果,连跳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忽然,果果停了下来。 谢闲:……? 谢闲强忍着身上的难受,睫毛颤了颤,勉强从果果厚实的毛皮中抬起眼,便看到了令他极为震惊的一幕。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水池中的青石平台上,静静坐着一个人。 无数条深黑色的粗大玄铁锁链从山洞四处蔓延伸出,锁在了那人身上。 那人一头长长如流云般的黑发披散下来,蜿蜒着浸入到一旁的水池中,静静垂着头,面目被黑发遮去了大半。 赤着的精实上身上布满了鲜红色的狰狞魔纹,浑身还散发着一缕缕红黑色的魔气,看上去异常可怖。 谢闲:…… 这又是哪个被抛弃的入魔教众? 谢闲迟疑了一下,正想挣扎着从果果身上爬下来,果果却忽然一低头,一撅屁股,一下子就把谢闲从他身上掀了下去。 谢闲毫无防备,被果果这么一掀,一下子就滚了出去,咕噜噜滚了三下,他竟然直接滚到了那人的脚边,还压住了那人的头发。 谢闲:…… ※※※※※※※※※※※※※※※※※※※※ 每天固定更新时间晚九点,如果加更就是中午十二点~ 第 5 章 内心里把果果骂了无数遍,谢闲表面上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干笑了一声,勉强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谢闲这句话说完,那长长的黑发下忽然亮起了一双异常可怖的红色瞳眸。 谢闲对上那双可怖的红色眸子,心头一惊,顾不得旁的,起身扭头就跑! 却没料到果果一早堵在了谢闲的身后,他一抬头就猛地撞上了果果的大头,顿时又一个屁股墩跌了回去。 谢闲:?! 果果这时居然还一脸无辜地凑了上来,把谢闲朝那人的位置拱了拱。 拱动之间,谢闲又不受控制地将那人长长的黑发踩了好几脚。 谢闲快哭了。 他竭力怼着果果的头,想把果果推开,谁料果果偏偏在这时用力一抵—— 谢闲手足无措地向后跌去,竟然一下子就跌入了一个精赤又温热的怀抱中,呼吸间他似乎还嗅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幽昙花香气…… 可现在这个时候,谢闲已经顾不得香气不香气了,因为他的肩膀已经被一只极为有力的手给狠狠钳住。 那力道,让谢闲都猝不及防地呻|吟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要被捏碎了。 “大侠饶命!”谢闲吃痛地喊道。 然而他这声一喊出来,嵌在他肩膀上的手却更加用力了,谢闲顿时闷哼一声,痛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肯定会被身后失去神智的魔头给杀掉的时候,一个喑哑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略显烦躁地响起。 “他不是那个人,让他滚。” 谢闲:? 紧接着,谢闲肩膀上钳着的那只手微微一松,一股大力将他一推,谢闲就被推得一下子撞到了面前蹲着的果果身上! 谢闲:“唔……!” 果果此时委屈地嗷呜了一声,竟然又将谢闲认真地往前拱了一下,眼巴巴地看着黑发男子,似乎不同意黑发男子说的话。 谢闲吓得头皮发麻,生怕背后那个大魔头会要他的命,只能哭笑不得地用力抱着果果的头,无奈道:“果果别闹,再闹你主人要生气了。” 果果哼唧了一声,垂头不做声了。 谢闲这才松了口气,他默默松开了抱着果果的手,悄悄看了一眼身后那满身魔纹的黑发男子,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抱歉,真的打扰了,多谢大侠不杀之恩,我这就走!” 短暂的沉默之后。 “滚!” 谢闲:…… 不知为何,谢闲莫名觉得这个字的情绪有些熟悉,但此刻他也来不及细想,只能咬牙推开果果,转身就跑。 而这一次,果果终于没有跟上来,只是靠在黑发男子的身边,委委屈屈地盯着谢闲狼狈离开的背影。 谢闲在离开山洞的最后一秒,终究还是迟疑了一下,他忍不住还是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 然后,谢闲就对上了果果一直看着他这边的晶亮眼神,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期待。 谢闲心头一颤,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果果的眼神莫名让他觉得有些愧疚。 可很快,谢闲还是咬了咬牙,强忍着心头的难受别过了眼去。 这种时候,还是先保命吧。 他一个蝼蚁一般的人,又能做什么呢?不过也就是自作多情罢了。 想到这,谢闲就闭上了眼,再没有回头看,抿着唇一径冲出了山洞。 他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山洞的那一瞬间,果果那略带期待的眼神顿时变得黯淡下来,毛绒绒的大头也沮丧地垂了下去。 这时,方才一直沉默着的黑发男子再次沙哑着嗓音淡淡开了口:“早就说了不是他,他才不是这种窝囊废。” 果果有点难过地嗷呜了一身,背转身去,把屁股对着黑发男子。 黑发男子:…… 又过了半晌,黑发男子淡淡道:“还有半柱香的时间,我就要发作第二次了,你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果果:“嗷呜……” 看了一眼果果不高兴的样子,黑发男子淡淡叹了口气,忽然仰起头,流云一般的黑发从他脸上散开,露出了他那张被魔纹彻底布满,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脸。 “等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来,你该放弃了,我也该放弃了。” 果果顿时露出了一点受伤的表情,低头挠了挠面前的石板,嗷呜了一声。 黑发男子见到果果这幅模样,竟然低低笑了一声:“不过你要是喜欢刚才那个人,就去找他吧,虽然他窝囊废了一点,但应该也不至于害你。” 果果又比较用力地嗷呜了一声,似乎在表示抗议。 黑发男子再次低低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而这时,静静将耳朵贴在山洞外石壁上的谢闲,露出了几分五味杂陈的表情。 他倒不是不想离开,只是这山洞外的积雪已经落了快三尺厚,如果没有果果,他出来便是寸步难行。 现在听着洞中果果跟那个黑发男子的交流,他便觉得——这人好像不坏? 可是即便不坏,这人的魔气也已经失控,不知道还能正常多久。 而且他自己现在失去了七成先天本源,还只是练气二层,根本也帮不了什么忙。 越想谢闲心里越乱,也毫无头绪,根本没办法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然而还没等他纠结多久,洞中黑衣的男子便再次发作了。 而这一次男子发作的明显比之前两次都要厉害,谢闲立在洞口,都被那波动的魔气震得浑身难受,心脏一阵阵狂跳,喉咙里也溢出了一股淡淡血腥味。 就在谢闲忍无可忍,想要顶着风雪冲出去的时候,一声痛苦的嗷呜声响起,果果就这么当着他的面从山洞里飞了出来!一下子就轰然跌入了山洞旁厚厚的雪地里。 落入雪地的果果顿时疯狂地扑腾起来。 谢闲见到这一幕,先是呆了呆,接着他就咬牙冲了上去,双手用力,拼命地把果果往外刨。 而这时,山洞内的咆哮声也是一阵阵愈发剧烈,谢闲几次差点都被那波动的威压给震得吐血,但还是强忍着难受,用力把果果给刨了出来。 刨出果果之后,谢闲累得半死,这时他微微喘着气倒在地上,正想缓一会,便看到果果摇头抖抖身上的雪,居然还摇摇晃晃地想往山洞里冲! 谢闲脸色一变,立刻翻身起来用力抱住了果果,沉声道:“果果别去!你主人现在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去了会死的!” 果果拼命挣扎:“嗷呜——!” 谢闲实在是看不得果果去送死,只能竭尽全力压着果果,不让果果冲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时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压住了果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洞内的声音渐渐停下了,谢闲居然在这冰天雪地里出了一身大汗,果果的挣扎也缓了下来。 筋疲力尽的谢闲喘息了一下,正想放开果果,却忽然看到果果黑亮的大眼睛里闪烁了一点晶莹。 谢闲:…… 见到果果的眼泪,谢闲心里莫名堵得慌,这时他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沉寂下来的山洞,沉默了许久,咬咬牙做出了一个对于他而言十分艰难的决定。 谢闲默默蹲了下来,摸着果果的头道:“果果,现在没事了,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果果别过头:“嗷呜……” 显然是伤心了。 谢闲有点尴尬,纠结了一下,他低声道:“那我先进去看看,安全了再叫你?” 果果没出声。 谢闲无奈地扯了一下唇角,只能转过身,硬着头皮慢慢朝山洞里走去。 谢闲走在前面,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洞里的情况,生怕那男子再次发作。 却没注意到果果在他动身之后,立刻就咕噜一下翻身站了起来,悄悄摸摸地跟在了他屁股后面。 此刻山洞内漆黑一片,只有水池中央的顶上有一点光射下来。 而谢闲走进山洞后,远远一看,便看到方才坐在青石台中央的黑发男子此刻已经倒在了青石台旁边,半个身体都空悬着,一头黑发几乎全都浸入了水里。 像是晕倒了。 而方才萦绕在男子身周的威压也在这时尽数消失。 谢闲这时暗暗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在谢闲走到了黑发男子身旁时,黑发男子都还保持着那个昏迷的姿势,一动不动。 谢闲抿了抿唇,正想试一下男子的呼吸,冷不丁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就在他背后用力一拱! 谢闲:! 还好谢闲及时一把扣住了地面,要不然他就又摔到那黑发男子的身上了。 谢闲气得头昏,压低了嗓音就狠狠对身后一脸无辜的果果怒道:“果果你不要再帮倒忙了!” 果果:“嗷呜?” 谢闲:…… 而果果无辜地撒娇完之后,丝毫不长记性,还凑过来把谢闲的手朝着地上昏迷的黑发男子拱了拱。 谢闲简直苦笑。 他这时只能咬牙抵着果果到处乱拱的头,有些气息不稳地强调道:“果果,真我不是什么神仙,你主人这个样子,让我救他,我真的——” 话说到这,谢闲骤然噎住。 因为电光石火间,他记起了一件事。 在原著里,萧雪堂彻底喜欢上谢乘月的某一个契机,便是在一次误打误撞中,萧雪堂饮了谢乘月的血,结果居然缓解了他魔气侵心的痛苦。 之后,萧雪堂便沦陷了。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谢乘月跟谢闲是双胞胎! 如果说谢乘月的血有这种功效,那么理论上来讲,他的血也能缓解魔气侵心带来的痛苦吧? 想到这,谢闲不由得咬了咬牙。 这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他身上乱拱的果果,便迟疑着低声道:“我刚刚……想到一个方法或许可以救你主人。但我也不确定。” 果果:“嗷呜?!” “我可以试试,但如果成功不了,你也别怪我。” 果果:“嗷呜!” 看着果果眼睛都亮起来的样子,谢闲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其实心里真的没底,虽然有些事理论上是这样,但谢乘月毕竟是主角,说不定那就是他独有的金手指呢? 当然这些话谢闲是没办法对果果说出来的,他既然答应了试试,那就先试试好了。 想到这,谢闲抿了抿唇,便默默拔下了头顶的簪子,深吸一口气,往白皙的掌心狠狠划了一道—— 顿时,鲜红的血液便从谢闲掌心的伤口涌了出来。 见到血涌出来,谢闲立刻丢了手中的簪子,伸手去扶黑发男子。 可等谢闲把黑发男子扶起来之后,才发觉黑发男子薄唇紧闭,牙关咬死,根本掰都掰不开。 忙乱中,谢闲掌心的鲜血糊了黑发男子一脸。 谢闲一脸崩溃,只能竭力用手去掰黑发男子的牙关。 谢闲正手忙脚乱,却没发觉在男子凌乱的黑发下,一双摄人心魄的红瞳慢慢睁了开来。 而等谢闲觉察到这一点时,他心头一凉,下意识就想缩回手,可这时已经晚了。 嗅到了诱人鲜血香气的猎人怎么可能就此放过自己的猎物? 那双红眸中的光芒微微一沉,一股刺痛便从谢闲掌心传来。 原来是黑发男子狠狠咬住了谢闲掌心的伤口,鲜血顿时奔涌而出—— 谢闲吃痛,下意识想要挣脱,黑发男子动作却比他更加敏捷,瞬间便翻身而起,狠狠将谢闲压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谢闲的后脑勺撞上了冰冷的石壁,顿时痛得他闷哼一声,而这时,黑发男子的犬齿又细细研磨过他掌心的伤口,零碎的疼痛叠加在一起,顿时让谢闲难受地颤抖了起来。 黑发男子的胸膛异常滚烫,谢闲被紧紧按住,呼吸都有些困难,只觉得浑身都异常痛苦。 他这时正试图挣扎,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忽然在这时用力凑了过来,狠狠抵了黑发男子一下。 谢闲怔住了。 黑发男子骤然被果果打断了动作,红瞳顿时透出了血一般沉郁的色泽,谢闲能明显感觉到黑发男子身上的怒火在慢慢蔓延。 可果果还不依不饶地顶他,并且嗷嗷直叫,似乎很生气。 眼看着,黑发男子的红瞳中风暴逐渐凝聚,透出了几分嗜血的光芒,谢闲却忽然忍着痛,主动将还在淌血的掌心往他唇边送了送,有些虚弱地哑声道:“你要是觉得难受,就还喝点吧,别为难果果。” 黑发男子:…… 诡异的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发男子忽然低头狠狠地一口咬上了谢闲掌心的伤口,谢闲吃痛,顿时闷哼出声。 可就在他闷哼出声之后,黑发男子咬他的动作却一下子温柔轻缓了许多。 谢闲:? 然后,谢闲就听到了黑发男子冷淡沙哑的嗓音:“我管教自己的宠物,用得着你多嘴?” 谢闲怔了一下,虽然觉得身上和掌心的伤口还是很痛,却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谢闲摇摇头,默默笑了笑,正想说其实你也挺刀子嘴豆腐心的,结果他刚一抬头,便猛地一阵眩晕。 毫无征兆的,谢闲就这么眼前一黑,昏倒在了黑发男子怀中。 黑发男子:…… 果果:“嗷呜……?” ※※※※※※※※※※※※※※※※※※※※ 老婆太娇弱怎么办,在线急等。 第 6 章 谢闲迷糊中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被一团厚厚的熊皮包裹住,身边燃烧着一从暖暖的火堆。 柴火噼里啪啦地发出轻微的声响,偶尔还有几颗带着红色的火星从那火堆中迸发出来,溅到谢闲身边的地面上。 谢闲怔怔看了一会面前燃烧的明亮火光,睫毛颤了颤,眼神有些茫然。 正在他试图转动迟钝的脑子思索现在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忽然欢快地在他脸上舔了起来。 谢闲:…… 谢闲下意识皱了皱鼻子,想要离开这个玩意,但他这会浑身沉重得要命,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勉强地一边往熊皮里缩,一边虚弱地小声道:“别舔……” 没想到,这么一声之后,那东西果然就不舔了。 谢闲:……? “果果让开。”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淡淡响起。 谢闲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正在用混沌的脑袋思索‘果果让开’这四个字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就感觉到脑袋旁边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挪开了,同时另外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 有微凉修长的手静静放在谢闲的额头上,谁料刚一放上去,谢闲就难受地往回一缩,嫌弃道:“好冰……” 诡异的沉默。 半晌,一个冷冷的嗓音道:“烧死你算了。” 谢闲没有听清这句话,只是毫无意识地皱眉抬眼看了看,朦胧间看到一团黑影之后,他也没管对方是谁,就含糊道:“吵死了,别闹我睡觉。” 说完,谢闲便再次闭上了眼,缩回到了他温暖的小窝里。 再一次诡异的沉默。 如果谢闲这次还醒着,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此刻从他头顶射下来的冰寒目光,这些目光要是化为实质的话,大概已经把他戳死了一万次吧。 可惜谢闲没醒,还十分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这时不远处的果果晃着毛绒绒的脑袋看了看两边,忽然就抱着肚子在地上开始打滚,嘴角疯狂咧开,似乎异常开心。 一旁的黑发男子:…… 黑发男子的红瞳此刻静静在那柔软厚实的熊皮窝上逡巡了片刻,终究还是耐不住被熊猫嘲笑的不爽,伸手一把就将里面裹着的谢闲给捞了出来。 高烧中的谢闲迷迷糊糊地被人从温暖的熊皮窝里拽出来,很是不满,皱着眉头就要发脾气,可很快,他又跌入了一个同样温暖的怀抱里。 而且,这怀抱还有点香香的,没有熊皮上面那股腥哄哄的味道。 谢闲紧皱着的眉头顿时又松开了,还悄悄往那温暖的中央蹭了蹭。 抱着他的黑发男子:? “真是麻烦。” 冷冷丢下这么四个字,黑发男子却并没有把谢闲从身上扔下去,而是抿紧薄唇,闭上眼,静静握住了谢闲的手,抚平他的五指,十指相扣。 顿时,一股极为浑厚强大的真气便缓缓顺着黑发男子的掌心淌入到了谢闲的身体里。 同时,黑发男子的灵识也分出了一缕,钻入了谢闲的识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发男子静静睁开眼,遍布魔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神情,但他血红双眸中的光芒却是实打实地暗沉了几分。 他原本以为谢闲只是简单的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可现在看来,远非如此。 谢闲的先天本源被抽掉了七层,这种情况本就对修士而言十分凶险,必须尽快固本培元,先稳住剩下的三成先天本源才行。可偏偏谢闲这几天还有强行修炼的痕迹。 这就等于一个已经溃了堤的大坝还要强行放水,一泻千里。 不光如此,谢闲的体内也还有魔气残留的痕迹,不过并不算严重,这也或许是因为谢闲本身的血就有净化魔气的能力。 而这些零零碎碎的都加起来,寻常修士早就一命呜呼了,谢闲还能活下来,也真是个奇迹。 想到这,黑发男子沉默了片刻,便扭头对一旁还在低头舔爪子的果果淡淡道:“你还挺开心的,不知道他快要死了吗?” 果果:? 果果瞬间就放弃了舔爪子,一个激灵翻滚着坐了起来,猛地凑到了黑发男子面前,歪着头,一脸担忧地去看谢闲的情状。还试图伸出爪子扒拉一下。 黑发男子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就将怀中谢闲的脸侧了过去,避开了果果的“魔爪”。 接着他就静静瞥了果果一眼道:“去抓点妖兽回来,记得要有妖丹的,给他服下了,应该就还能拖一阵子。” 果果嗷呜了一声,扭头就冲出了山洞,钻进了漫天风雪里。 山洞内的火堆还在静静燃烧着,少了果果,空气莫名就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根修长微凉的手指忽然微微用力捏了一下怀中谢闲白皙精致的下颌。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在果果离开的时候便已经清醒的谢闲:…… 半晌,他挣扎着从黑发男子怀里挣脱出来,哑声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谢闲这时垂着眼,神色看似平静,但整个人却紧绷得要命,微颤的羽睫早已把他出卖了。 黑发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闲此刻故作平静的模样,又莫名想起谢闲先前高烧不醒时在他怀中撒娇的举动,忽然便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淡淡一挑眉,道:“你怎么知道你的血能净化魔气?有人告诉过你么?” 谢闲心头一跳,只能竭力垂着眼,不想被黑发男子看穿什么——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提前知道剧情,所以才这么试的。 过了好一会,谢闲才顶着昏沉的脑子,勉强想出一个理由道:“应该只是运气好……小时候家里让我服过不少解毒的药草,我想着或许也对魔气能有用,所以才试试的。” “哦?” 听着这个轻飘飘的字,谢闲眉心颤了颤,虚弱的身体又开始冒冷汗,他正试图理清一点因为高烧还在难受的脑子,再把理由编造得完善一点的时候,一旁的黑发男子就淡淡道:“做个交易吧。” 谢闲:?! 谢闲顿时猛地抬起眼,有些迟疑又警惕地道:“交易,什么交易?” 黑发男子对上谢闲那因为高烧而显得混沌,却又异常警觉的漂亮的眸子,忽然微微勾起了一丝唇角。 谢闲看到黑发男子这个笑容,忍不住就抿了薄唇,皱眉往后退了几分。 黑发男子看个物件一般淡淡瞥了谢闲一眼,便道:“我方才给你诊过脉,你现在先天本源失了七成,还错误地修炼了功法。若是没有修为高的修士帮你灌顶,重铸根基,你迟早会因为真气流失殆尽,急速衰老而亡。” 听到黑发男子平静淡漠的嗓音,谢闲瞳孔骤然收缩,一下子他冷汗浸透了背心,咬咬牙,谢闲沉声道:“然后呢?” “然后?” 谢闲狠狠抿了一下唇:“阁下的条件是什么?” 黑发男子淡淡道:“你给我血,我帮你灌顶。公平交易。” 谢闲沉默了良久,哑声道:“那时限呢?” “时限?” “我总不可能一辈子跟在你身边。” 黑发男子似乎没料到谢闲居然敢跟他谈条件,狭长的眸子不由得微微眯了一下,但很快,黑发男子就收回了目光,淡淡道:“等我这次完全恢复。” 谢闲怔了怔,似乎也没想到黑发男子这么好说话。 但谢闲也并没有因此就同意了这桩口头交易,他咬了咬牙,明知道黑发男子可能会因为他之后的要求生气,但他还是攥紧了拳,一字一句地道:“既然如此,那我愿与阁下签订心魔血契,这样阁下也不必担心我会食言,交易便能如约生效。” “签订心魔血契?” 果不其然,黑发男子在听到谢闲这句话之后果然血红色的瞳眸立刻深了几分,里面有沉冷的暴风在隐约浮起。 “跟我谈这种条件,你是想找死么?” 谢闲被黑发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怒气给震了震,但他很快反而恢复了平静,死死地凝视着黑发男子的血色瞳眸,语气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地解释道:“阁下入魔之时,六亲不认,有了血契便不至于错手杀我,我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还望阁下见谅。” “狡辩。”黑发男子冷笑,一只手却已经猛地攥住了谢闲的肩膀。 谢闲顿时吃痛地闷哼一声。 没错,他确实有一半是在狡辩。 谢闲固然担心黑发男子入魔时会错手杀他,但也更想为自己后续求个保障。 因为只有这么做,谢闲才能确保自己在这绝境之地活下来,而不是被旁人利用完毕之后,扔在这种鬼地方。 那时即便他灌顶成功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死路一条? 他虽然觉得黑发男子或许没有那么坏,但他不敢去赌,他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信任了。 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 想到这,即便看着面前黑发男子隐约藏着暴风雨的血色瞳眸,感受着肩膀上痛苦的威压,谢闲也硬是鼓起了勇气,将心一横,猛地就摸出他方才一直悄悄藏在袖中的簪子,抵在了自己的白皙的脖颈上。 尖锐的簪子立刻将他雪白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但谢闲却丝毫都没有露出一点疼痛的表情,一双极为清丽的凤眸中光芒更是无比决绝。 “阁下如果愿意试试死人血有没有同样的效果,大可以动手一试。” 黑发男子看着谢闲的动作,忽然冷冷笑了:“这种过家家的自杀戏法,你想骗谁?” 谢闲苍白的脸上缓缓浮出一丝笑意:“如果我在刺下簪子的同时吞下毒药,阁下能救得回来吗?” “就算救得回来,这血也没用了。” 黑发男子眸中的怒气愈发旺盛,那强大的威压再次加重,谢闲握着簪子的手都已经攥得微微发白,但还是没有松开一丝。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废了你,把你变成我的血奴!” 谢闲定定看着黑发男子的眼睛,身上的威压忽然让他有些痛苦地咳嗽了一声。 但他紧接着却又仰起头,冲着黑发男子很慢很慢地笑了一笑:“我当然信,所以我在赌……以阁下的惊才绝艳,阁下更愿意活着,而不是当一个失去神智的魔物,在这种鬼地方苟延残喘。” 谢闲这话说得极妙,既点出了黑发男子目前的困境,又替他展望了未来。 不过黑发男子可不会因此高兴。 此刻,黑发男子血红眸中有意味不明的光芒在疯狂燃烧着,像是被猜中心事的恼羞成怒,也像是被挑衅后的杀意。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因为,谢闲说得对。 眼看着谢闲的簪子已经在那霜白细腻的肌肤上戳进了薄薄一层,鲜红的血液缓缓流淌而下,一点点蜿蜒顺着锁骨滑落进衣襟…… 黑发男子的瞳光暗了又暗,里面有暴风骤雨般肆虐的嗜血气息,但最终他却定定地看着谢闲那杯划出的细小伤口,咬牙切齿地沉声道:“成交。” 谢闲浑身紧绷的躯体在这一刻骤然放松了一丝,但他仍是没有彻底放下警惕,仍是紧紧攥着那簪子淡淡道:“好,阁下请立誓吧。” 黑发男子冷冷一笑,就这么双眸冰冷且贪婪地凝视着谢闲那刺破的伤口,用一种几乎可以吞噬谢闲的目光凝视着谢闲,慢慢立了誓。 这个过程中,谢闲即便是被黑发男子那吞噬一切的目光看得心头发寒,却还是目不转睛地静静凝视着那发光的血誓在黑发男子眉心凝聚而成,又迅速没入其中。 心魔血誓形成的最后一瞬,谢闲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冷汗涔涔而落,勉强想要松开攥着簪子的手。 可偏偏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狠狠一捏,隐约有骨裂声响起。 谢闲闷哼一声,痛得脸色苍白,掌中的簪子顿时脱落而下。 紧接着,一股带着淡淡幽昙冷香却又无比炽热的呼吸扑面袭来。 谢闲听到一个魔鬼般低沉冰冷的嗓音在他耳畔缓缓响起。 “既然你敢得寸进尺,那我也得先要点利息。” 滚烫的呼吸瞬间落在了谢闲霜白的脖颈上,谢闲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反抗,被簪子刺破的脖颈细腻的皮肤处便骤然有撕裂的疼痛传来,谢闲顿时感觉到那处伤口的鲜血疯狂淌出,却又很快被吸食殆尽。 尖锐的犬齿报复性地在那柔软的锁骨边缘狠狠啃咬着…… 谢闲痛得眼前发黑,却只是仰着头,紧紧攥着拳将指甲狠狠抠入掌心,一动不动地承受着黑发男子的滔天怒火,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抵抗。 无论如何,这次是自己赢了。 也就让他占点便宜好了…… 这是谢闲再次昏迷之前,看到黑发男子那餮足却又仍是带着一丝恼怒的红眸时最后的一丝想法。 ※※※※※※※※※※※※※※※※※※※※ 其实……这是篇甜宠文(战术歪头) 第 7 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闲隐约间感觉到有一股带着腥气的热流涌入了他的口中,他下意识想要咳嗽,却被人掐着脖子强行逼着咽了下去。 谢闲想要皱眉,但后来他渐渐发现这些带着腥气的热流涌入胃中之后,他虚弱冰冷的身体就会暖和一些。 所以即便难受,谢闲终究也还是下意识慢慢吞咽了起来。 而这时,掐在他脖颈上的手也略路松了几分,似乎变得温柔了一点。 谢闲对此并无察觉,只是慢慢咽下了那些能让他舒服一些的腥甜液体,便疲惫地再次睡了过去。 · 谢闲是被一阵阵短促的嘀嗒声给吵醒的,他这时勉强睁了睁眼,莫名感觉身体比先前好了许多。 然后他挣扎着从熊皮里钻出了一半,就看到不远处果果正低着头,用爪子翻弄着一些金色的漂亮的小球。 小球相撞,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正是把他吵醒的罪魁祸首。 见到果果,谢闲的面色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但他很快又略显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 发现黑发男子不在之后,谢闲长长松了口气,便慢慢从熊皮里爬了出来。 果果听到声响,顿时转动着笨拙的身体朝这边看过来。 一见到谢闲清醒了,果果立刻眼前一亮,迅速就捧起了地上那些圆滚滚的金色小球,摇摇晃晃地爬了过来。 谢闲见到果果过来,默默一笑,便停止了钻出熊皮的动作,在原地等着果果。 毕竟这会出来也挺冷的,他穿的太少了。 果果爬到谢闲面前,立刻就献宝一般把那些金色的小球尽数往谢闲手边一推。 谢闲迟疑了一下:“给我的?” 果果点点头。 谢闲目光动了动,微微一笑,只当是宠物日常献宝,便伸手轻轻摸了摸果果头顶厚实的绒毛,夸道:“果果真乖。” 果果顿时嗷呜一声,翻了个身,露出了它毛绒绒的肚皮。 谢闲无奈一笑,只能一边给果果挠肚皮,一边好奇地将那金色的小球拾起来,拿到眼前细细观看。 谢闲知道果果生活在千雪崖崖底这么多年,手里的东西必然不会是坏的,只不过果果不说,他也猜不出这些金球的用途。 这时谢闲细看了掌中的小金球一会,只觉得这金球不光结实还散发着淡淡的温度,就跟他小时候玩的那种打火石一般。 想着,谢闲忍不住就把那金球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结果一闻,谢闲:“呕……” 血腥味带着一点古怪的臭气扑面而来。 谢闲哭笑不得地把这小金球扔到了一边,极其无奈地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味道这么冲?” 果果翻身而起,把小金球扒拉回来,继续往谢闲手里送。 谢闲实在是对这小金球的味道有阴影,这会就一脸尴尬地摆手道:“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留着玩吧。” 谢闲这句话刚说完,一个低沉的嗓音便冷冷响了起来。 “谢家的公子就是金贵,连上好的妖丹都嫌臭么?” 谢闲:…… 听到这声音,谢闲整个人便警觉了起来,他这时抿了一下薄唇静静抬头朝洞外望去,便看到披着一身黑色貂裘的黑发男子走了进来。 此刻,黑发男子浑身上下都干爽透彻,足上身上不沾一丝雪痕,果然修为高超至极,至少也在元婴之上了吧? 只是黑发男子面上遮盖容貌的血红色的魔纹仍旧只褪去了稍许,隐约能看得清他肌肤的底色是极白的,并看不清他的真实五官。 不过谢闲此刻更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 “阁下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 黑发男子看着谢闲警惕的表情,薄唇微微一勾,哂笑一声道:“你用的簪子和身上的族徽,哪一样不是谢家独有的?” 谢闲听到黑发男子这句话,心头莫名一跳,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垂眼淡淡道:“阁下果然敏锐。” 看着谢闲这油盐不进的冷淡态度,黑发男子莫名又不悦了起来,不过他也并没有继续找茬,只是扬手一拂,地上那些偌大的金色妖兽内丹便尽数悬浮了起来。 黑发男子手指轻轻一动,所有的妖兽内丹便落在了谢闲面前。 “尽快把这些炼化掉。” 谢闲抿了唇,修长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只是停在那,没有任何动作。 看着谢闲沉默的神情,黑发男子冷笑一声,又道:“这可是果果亲自帮你猎的。” 谢闲微微一怔,便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果果。 果果这时果然就认真点了点头。 见到憨态可掬的果果,谢闲不动声色地默默一笑,便主动伸手将那些妖丹都拿到了面前道:“既然是果果你给我猎的,我一定好好炼化。” 果果顿时开心地嗷呜了一声。 说这话的时候,谢闲全程没有看黑发男子一眼。 黑发男子:…… 之后,谢闲就坐在那,静静开始炼化妖丹,黑发男子冷冷看了谢闲一眼,便远远走到了山洞最远处的另一角,盘腿坐下,也开始了他的修炼。 · 天色再次黑下来的时候,谢闲方才满头是汗,一脸疲惫地停止了修炼。 这时谢闲看着掌中只缩小了十分细微的一圈的妖丹,有些力不从心地微微叹了口气。 失去七成先天本源的他,炼化这种妖丹也实在是太难了。 可尽管如此,谢闲也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好处,那就是炼化了妖丹之后,他的力气大了一些,也不再那么虚弱了。 不过……如果他短时间内还想更进一步,恐怕就必须得借助外力了…… 想到这,谢闲抿了一下干燥的薄唇,忍不住就抬头静静朝黑发男子端坐的位置看了一眼。 比起谢闲的停停修修,黑发男子这大半日坐在那可谓是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若不是他身上不断有微弱的红光流动着,谢闲恐怕都要怀疑他睡着了。 这时谢闲凝视了片刻黑发男子那魔纹狰狞的面容,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选择直接开口求助,而是扭头对一旁趴在皮毛窝里正在给自己捉虱子的果果低声道:“果果,肚子饿了吗?” 果果耳朵灵敏得很,咕噜一下就从自己的小窝里爬了起来。 谢闲见状微微一笑,就凑过去低声道:“果果你带我出去看看这附近有什么食材,我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 果果听到这话,立刻眼前一亮,抬起头就想叼住谢闲往背上放。 可果果这边刚一动作,一个冷淡的嗓音就响了起来:“他不自量力,你也跟着不自量力?这种风雪天,是要出去送死么?” 果果闻言,立刻委屈地嗷呜了一声,摸了摸脑袋,表示自己会小心的。 结果黑发男子丝毫不给情面:“不许去。” 果果:“呜……” 一旁的谢闲:…… 本来谢闲是想跟果果一起出去猎点妖兽,锻炼一下自己,顺便也能弄点肉食吃吃。 再加上他烤肉的技能还算不错,或许就能借这个机会卖黑发男子一个小小的人情。 可哪知黑发男子油盐不进,真是令人头疼。 而一旁的果果并不知道谢闲心里的小九九,这会还哼唧着准备装疯卖痴,让黑发男子同意。 谢闲见状,生怕果果被他连累,连忙就一把抱住了果果,凑到它耳边小声道:“没事没事,既然你主人不高兴,下次再去好了。” 果果:“嗷呜……” 接着还露出一种十分幽怨的表情看了一眼远处的黑发男子。 黑发男子:? 过了半晌,黑发男子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了一句‘真麻烦’,接着他便面色冰寒地起了身,冷冷对谢闲和果果警告道:“都给我好好待在洞里。” 说完,黑发男子长袖一拂,便自己步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临走前,他还在山洞外留下了一道禁制,限制了谢闲和果果的出入。 · 黑发男子离开之后,谢闲抱着怀里的果果,怔怔看了一会那道禁制,忽然就轻轻摸了一下果果的头,低声道:“果果,你主人对你真好。” 果果听了谢闲的话,就凑过来舔谢闲的脸,一脸殷勤。 舔完之后,果果居然还伸出爪子指了指山洞外,又咕噜噜摇了摇头。 谢闲看着果果的动作,怔了怔,便有些无奈地笑了,搂住果果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主人应该不是个坏人。只不过他那性格,着实有点难以亲近。” 说到这,谢闲又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道:“而且……你先前不在的时候我们俩发生了一些冲突,他短时间内可能很难对我放下成见了。” 在这件事上,谢闲是自认有些理亏的,毕竟果果对他这么好,他却用那种最糟糕的契约困住了他跟黑发男子的关系。 但如果不那么做,谢闲实在是放不下心,他没办法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上——他是真的被坑怕了。 果果也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是它看着谢闲无奈又苦恼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苦恼了起来。 可很快,果果就灵机一动,开始摇头晃脑地比划。 谢闲就看着果果在他面前手舞足蹈,一会指指山洞外,一会又拱着自己的手去摸它的头。 谢闲一脸迷惑。 过了好一会,谢闲才试探着猜测道:“你主人喜欢摸你的头?” 果果摇头。 “那……你想我求他帮你摸头?” 果果继续摇头。 谢闲有点蒙了。 他接连又猜了几个,还是不对,他自己倒是还没什么,果果倒是有点着急了。 到最后,谢闲看着果果着急地在地上乱滚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无奈,只能信口胡诌道:“该不会是你主人喜欢别人摸他的头吧?” 果果瞬间爬了起来,眼睛亮亮的,用力点头。 谢闲:??? 过了半晌,谢闲一脸复杂地委婉拒绝道:“这种事……他应该会比较喜欢前辈这么做吧,我一个晚辈,这么做实在是不好……” 果果立刻就不高兴地哼唧了起来,一边哼唧,一边从鼻子里喷气。 谢闲哭笑不得。 同时又忍不住好奇了起来——果果到底有多大?居然连黑发男子小时候的事情也见过吗? 想到这,谢闲心头一动,忍不住就想问果果一些关于黑发男子的私事——虽然果果不会说话,但很聪明,他可以问选择题啊! 谢闲顿时心思活络了起来,抱着果果就开始询问关于黑发男子的问题。 果果平时虽然爱乱动,但关于黑发男子的事倒是很有耐心。 谢闲问了很多,它都一点点解答了。 然后,谢闲就知道了——黑发男子喜欢吃素,讨厌生肉,还有很重的洁癖,跟果果相依为命十几年,基本三四年魔气就会发作一次,最近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而且也越来越严重。 想到这,谢闲目光不由得动了动,难怪黑发男子当时气成那样也还是跟他签订了心魔血契,看来确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问到最后,谢闲都有点想不出什么来了,脑中浮现了一下黑发男子那不可一世的冷傲模样,谢闲心头一跳,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问果果道:“你主人脾气这么坏,可有什么喜欢的人没有?” 果果思索了一下,竟然点了点头。 谢闲:哦豁。 实在是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而起,谢闲忍不住就要再问果果两句,一个冷淡又带着几分嘲讽的嗓音就在这时静静响起。 “这种话,你直接问我不是快得多?” 谢闲:…… 谢闲罕见地脸上微微一红,异常窘迫地抿了唇,不说话了。 紧接着,几声闷响落在了谢闲身边不远处的地上,伴随着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谢闲眉心一动,悄悄抬眼看去,便看到两头兔状和一头像鹿的妖兽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看上去已经死了。旁边还有一个皮毛包裹,里面似乎也包了东西。 ※※※※※※※※※※※※※※※※※※※※ 谢闲:死傲娇,哼 第 8 章 看到这些东西,谢闲微微怔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惭愧了。 他没想到黑发男子居然会出去给他找吃的。 他还以为黑发男子是嫌弃他烦才离开的。 谢闲向来是一个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这时他迟疑了一下,倒也没有别扭,径直便询问道:“这些需要我帮忙处理吗?在烹饪方面我还算有些心得。” 黑发男子冷哼:“你以为我会吃这些东西?” 谢闲:…… 行吧,当他没问。 不过既然有了吃的,谢闲也没矫情,挽起袖子就上手了。 虽然这里没有什么容器,但黑发男子扔过来的那个毛皮包裹里有不少气味芬芳的果子和野菜,有的嗅起来跟现实世界的香辛料差不多。 谢闲仔细辨认了一下,便升起了火堆,掰下一根挂着几颗枇杷的粗树枝,将肉都串了起来,开始烧烤。 一边烤肉,谢闲一边就尝试着把那些形状各异的果子拿起来啃,然后他发现其中有一种野果颜色通红,汁液也是十分漂亮的紫红色,只是味道太酸,有些像柠檬。 谢闲思考了一下,反而将那种野果的汁液挤了出来,淋在烤肉上。 这样,既可以去腥,又可以解腻。 谢闲忍不住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烹饪小天才。 接着他又尝试着把其他带香味的野菜都嗅了嗅,找出一种跟香菜有些像的,和着其他几种酸辣味道的野果和辣椒一起切碎了,扮在一起,放在了一旁的大叶子上,准备等会包着肉吃。 很快,谢闲面前的兔腿就泛出了金黄的光泽,脂香四溢,鲜香的烤肉味带着一点野果和果木清新的香气,闻着便让人觉得食指大动。 一旁的果果嗅到这浓郁的烤肉香气,已经手舞足蹈起来。 谢闲这时就默默笑了笑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果果:“嗷呜!” 不远处的黑发男子:…… 等到烤完了手中的肉,谢闲第一时间将一块香喷喷的胸脯肉丢给了果果。 果果立刻抱着烤肉,狼吞虎咽起来。 谢闲淡淡笑了笑,却也没有自己吃,而是细细挑了两条烤的金黄油亮的兔腿,用大树叶捧着,还包了一点自制的酸辣酱,端到了黑发男子的身旁。 “谢谢你的肉。”谢闲放下兔腿和酸辣酱的时候,如是低声道。 谢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十分诚恳,却并没有抬头去看黑发男子——他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不想看到被黑发男子拒绝的嘲讽的神情。 有淡淡的目光在谢闲头顶逡巡而过,谢闲抿了一下唇,没等到回音,正想扭头回去,忽然一个没有显得比以前更冷的低沉嗓音响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谢闲骤然一怔,接着他的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便低声道:“在下谢闲,清闲的闲。” 他其实有心想问一句黑发男子的名字,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果黑发男子愿意告诉他,应该早就说了。 谁料他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就听到黑发男子淡淡道:“我叫闻倦,以后别你来你去的。” 谢闲听到闻倦这两个字,顿时一惊,也顾不得别的,立刻就抬头朝黑发男子看了一眼。 黑发男子:? 谢闲做完这个动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垂了眼,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闻前辈是天魔宗左护法,大名自然如雷贯耳,只不过样貌和年龄,似乎跟传闻中不太相似……” 谢闲这话说的其实很委婉了,他记得原书中闻倦身材魁梧,一脸胡须,公鸭嗓,性格十分粗犷,跟张飞一般。 眼前的黑发男子,除了性别跟传闻中的闻倦是一样之外,实在是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啊…… 而黑发男子一眼就看出了谢闲的质疑,这时冷笑了一声,便蔑然道:“元婴期之上的修士都可以随意修饰面容外形,你未免太大惊小怪。” 谢闲:? 随即谢闲就有些尴尬地低声道:“是在下孤陋寡闻了,还请闻前辈见谅。” 闻倦闭了眼,淡淡道:“嗯,我不跟你一番见识。” 谢闲:…… 本来想借这个机会套下近乎,看看闻倦什么时候帮自己灌顶,但现在又弄成了这种尴尬的局面,谢闲便觉得很是无奈了。 想了想,他也没有操之过急,低低说了一声‘前辈慢用’,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拿起烤肉,慢慢吃了起来。 烤肉其实很香,油脂浓郁,外皮酥脆,里面细嫩柔软,那个野果的浆汁抹上去酸味减淡了许多,回味竟然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甘甜,实在是让这肉的滋味都变得层次丰富起来。 谢闲吃着吃着,心头便慢慢生出一种满足感,而这时他吃了一会,忍不住就又抬头看向了闻倦的方向。 这两天的相处下来,谢闲对闻倦这个人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好多次变化,他现在比起戒备,反而是更想了解这个人了。 可谢闲没想到,他的目光刚刚投过去,便跟闻倦血红的双眸四目相对。 谢闲:! 谢闲心头一惊,正想埋头吃肉,装作不经意看到的样子,就听到闻倦在他身后淡淡道:“你过来。” 谢闲:? 不过这时的谢闲对于闻倦的戒备心理已经降低了许多,沉默了片刻,他便放下了手中的烤肉,起身道:“前辈唤我何事?” “叫你过来怎么那么多事?” 谢闲: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但身体却还是十分诚实地慢慢走了过去。 因为现在的谢闲心里已经觉得闻倦不会伤害他了,所以渐渐便露出了自己最原始的性格,不像先前那么刺得慌。 闻倦一双血红色的狭长瞳眸静静注视着谢闲走到他身边,过程中却一直一言不发。 以至于谢闲停下来的时候,还有点无措,他看着沉默的闻倦,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前辈找我有何事——” 话音未落,谢闲竟是被闻倦猛地攥住了手腕,一把拉进了怀里! 淡淡的温热幽昙香气带着一股男子身上特有的麝香味就这样骤然撞入谢闲鼻息。 谢闲:! 正当谢闲想要拼命挣扎的时候,他就听到闻倦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后略带警告地低声道:“别动,否则我不保证我会动手。” 谢闲:…… 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一直藏在袖中的簪子,谢闲紧绷着身体沉声道:“那前辈到底想做什么?” 闻倦温热的呼吸有些不太平稳地道:“还不是因为给你猎妖兽,魔气又发作了。” 谢闲:……? 谢闲一颗紧绷的心顿时松了几分,又隐隐渗出几分愧疚来,正当他想主动掏出簪子放血给闻倦的时候,闻倦却低声道:“你往后靠些。” 谢闲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往后略略靠了一点。 而谢闲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正好就把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彻底暴露在了闻倦的视野中。 先前被咬过的位置才刚刚结痂,那点点红痕反而衬出几分凌虐美来。 血红色的瞳眸见到这美景,微微眯了眯,接着便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谢闲:“唔……!” 谢闲绷紧了身体,猛地就攥紧了掌中的簪子,想要对准闻倦的手臂刺下去。 他能接受把血给闻倦,但接受不了这种任人宰割一般的方式。 但谢闲的手只是略路抬起半分就僵住了。 因为闻倦在他的伤口处狠狠咬了一下,用一种含糊不清的警告语气道:“你要是不听话,今夜我们一起玩完。” “果果还看着呢。” 谢闲:……! 汩汩鲜血流淌而出,闻倦尖锐的犬齿多次不经意地在谢闲的锁骨上摩挲而过,谢闲清秀的面容上隐约泛起一丝薄红,他握着簪子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不远处的果果偏着头:“嗷呜?” 谢闲本来还想恳求闻倦不要当着果果的面让他这么难堪,但没想到闻倦会自己主动说出这句话。 谢闲又不傻,立刻知道闻倦这么做在给他下马威,让他听话。 他早该知道的,天魔宗的人都是一样的恶劣。 · 渐渐的,闻倦喝血的动作慢了下来,气息也平稳了。 谢闲一直强行忍耐着,这时他找准了机会,正想一把将闻倦推开,闻倦却仿佛有读心术一般,静静掐紧了他的腰道:“急什么?” 谢闲:…… 过了许久,谢闲隐隐磨了磨后槽牙,忽然哑声道:“闻前辈这样,不怕晚辈误会么?” 闻倦:? “误会?”闻倦这次终于餍足地抬起头,淡淡瞥了谢闲一眼。 谢闲对上闻倦血红狭长的眸子,想着书中那些关于闻倦的传闻,这时他眯了眯眼,便故作无奈地淡淡叹了口气。 “晚辈喜欢男人,闻前辈这样,晚辈怕自己万一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谢闲的话还没说完,闻倦的面容便诡异地扭曲了。 还没等谢闲再说出之后的内容,闻倦便如同看一个特别恶心的东西一般,一把将谢闲推开了。 一声闷哼之后,谢闲跌倒在地。 谢闲被闻倦猛地推到一旁,撞到了山壁,倒也不觉得疼,反而心里很是好笑。 果然是个恶劣的大直男。 闻倦把谢闲猛地推开之后,却又骤然清醒过来,这时他眸光沉了沉,便一脸厌恶地凝视着不远处慢慢起身的谢闲冷声道:“在我面前,你最好少耍这种小心眼,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这里我说了算。” 谢闲慢慢靠坐在山壁上,垂了眼,神色平静又恭谨地道:“闻前辈说的是。晚辈记下了。” 闻倦冷哼一声,闭上眼,再不去看谢闲。 谢闲这时静静在原地坐了一会,便撑着酸痛的身体,捂着脖子上的伤口,默默走到果果那边去了。 经过闻倦这么一折腾一提醒,谢闲倒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处境了。 闻倦只是把他当个玩意,施舍一般的给点好处,偶尔逗逗玩玩,心里还嫌他不够听话。他维护自身自尊的那些行为在闻倦看来其实约等于变相地哗众取宠,吸引注意力了。 他先前居然还想通过各种方式想让自己在闻倦面前显得不那么弱小,真是疯了…… 谢闲的唇角无奈地勾了一下,伸手按住了额头。 不过现在想明白了这些,谢闲反而更加清醒了几分,以前为了维护所谓的自尊不敢说的话现在也敢说了。 这时谢闲默默在果果身旁坐了一会,便十分平静地抬起头,语气温和恭敬地朝闻倦那边问:“现在闻前辈身体好些了吗?” 闻倦听着谢闲的语气,睁开眼,眉头微微一皱:“你在阴阳怪气什么,希望我早点死么?” 谢闲:…… 沉默了半晌,谢闲还是温顺地垂着眼,尽量好言好语地道:“若是前辈身体好些了,晚辈想知道前辈什么时候能帮晚辈灌顶?” 闻倦这一次终于发觉到谢闲态度的诡异了。 他眉头微微一挑,便忽然站了起来。 谢闲:? “我说怎么一会讨好又一会阴阳怪气的,原来是觉得我说话不算数?” 闻倦走到了谢闲面前,忽然就伸手猛地按在了谢闲头顶。 谢闲正想反驳,就被按得整条修长的脖颈都垂了下去,疼得要命,只能伸手用力去掰闻倦按在他头顶的手。 可他刚伸手一掰,闻倦的手却突然松开。 惯性使然,谢闲重心不稳,整个人一下子就朝前扑倒在地上…… 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低低的淡笑。 谢闲骤然便咬紧了牙关。 这声淡笑之后,闻倦的嗓音自谢闲头顶传来:“本来我还想等过几日我修为稳定些再给你灌顶,既然你这么怕我说话不算数,那就今日好了。” 第 9 章 谢闲听到闻倦这句话,第一反应是闻倦又在故意逗他。 但接着,他便意识到——闻倦说的是真的。 因为闻倦说完这句话之后,瞥了谢闲一眼,便走到一旁将果果赶了出去。 眼看着果果圆滚滚的身躯没入洞外的风雪中,谢闲眉头微微一皱,忍不住就道:“外面冷,果果在这也没事。” 闻倦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你倒是好心,不过果果也不是傻子,它在这千雪崖下的窝多了去了,用不着你这个外行来替它操心。” 谢闲被闻倦这么一怼,若是平时,他又该生气,可这一次他脸上只是热烫了一下,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因为闻倦说得对,既然果果不会有事,他就不用操心了。 闻倦这时看着谢闲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目光动了动,忽然便道:“你知道我为何要赶走果果么?” 谢闲心头微微一动,仰头看向闻倦:“为何?” 闻倦静静勾了一下唇角,遍布魔纹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诡谲的淡笑。 他看着谢闲澄澈明净的漂亮的眸子,语气略带不屑的道:“因为灌顶会撑大你的经脉,那种痛苦寻常修士都忍受不了,我怕你叫得太大声,吓到果果了。” 谢闲:…………………… 谢闲在听到闻倦这句话的第一时间,确实被微微震了震,但这不代表他会害怕。 反而,谢闲抿了一下唇,忽然道:“若是到时我真的丑态百出,前辈可以把我捆起来,或者封了的五感都不要紧。” “果然是个门外汉,封了你的五感你怎么自行调动灌顶的真气,想被活活撑死吗?” 谢闲顿时又有些难堪了,而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也就是说,灌顶的时候被灌顶的修士必须强行保持清醒,否则随时都可能失败吗? 这么一听,似乎确实有些难度。 但谢闲此刻已经没有别的退路可走,与其当个废人活得浑浑噩噩,还不如就此赌一把。 痛就痛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么一想,谢闲整个人反而又从容了起来,他这时仰头看向闻倦,神情平静地道:“前辈说的,我都了解了,不过既然我选了这条路,也就没什么好反悔的,前辈开始吧。” 闻倦似乎没料到谢闲会这么笃定,他这时不由得微微一挑眉,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情。 谢闲看着闻倦的表情,忽然又默默笑了:“怎么,前辈舍不得自己的真气了?” 闻倦:…… 闻倦脸色一变,顿时冷声道:“别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法。敬酒不吃吃罚酒!” “本来还想让你热热身,但既然你这么想早点灌顶,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闻倦竟是径直闪电般出手猛地按住了谢闲的肩膀。 谢闲下意识闷哼一声,却又很快紧紧咬住了薄唇,硬生生地把疼痛引起的呻|吟给憋了回去。 闻倦此刻凝视着谢闲因为痛苦紧紧蹙起的长眉和修长的脖颈上那隐约浮现的青色血脉,唇角冷冷一勾——到这个时候,还要强撑么? 心念动处,闻倦手掌缓缓下滑,竟是在谢闲毫无防备的时候就一掌贴在了他的背心,将自己体内磅礴浩瀚的真气猛地灌入了谢闲体内! 真气入体的那一瞬间,谢闲只觉得浑身经脉都宛如被一根根尖锐的针猛地扎了一下,爆炸一般的刺痛让他清俊的面容上霎时就变得毫无血色。 谢闲浑身冷汗涔涔而下,紧咬的薄唇上也渐渐泛出一丝艳红的血痕来。 可即便如此,谢闲还是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痛呼和求助。 因为他知道,机会就这一次,如果他这个时候还忍不下来,以闻倦的恶劣本性,未必会帮他第二次了。 而闻倦居高临下地静静注视着谢闲,将谢闲所有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看在眼底。 最终,他微微挑眉,血红的眸中隐约闪出一丝淡淡的不甘,但也就是在这时,他慢慢减少了掌中真气的输送。 谢闲身上那股针刺般的剧痛骤然减少了几分,这时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浓黑的羽睫轻轻颤了颤,他有些虚弱地哑声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听到这句话,闻倦沉默了一下,眸中的冷光稍微褪去了几分。 他原本以为谢闲会觉得他故意作弄而生气,却没料到谢闲在这个时候反倒是显得愈发通情达理。 这样,倒是衬托得他自己暗中悄悄下重的手有些小人之心了。 可闻倦也没有直接示弱,只是意味不明地淡淡哼了一声,道:“我没有手下留情,只是一开始灌顶确实要冲开你的经脉,否则后面没办法继续。” 谢闲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眼帘,这时他勉强睁开了眼,道:“也还是多谢前辈。” 说完这句,谢闲又紧紧咬住了唇,他生怕自己多说一句话,痛哼就会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闻倦这时凝视着谢闲薄唇旁溢出的一丝艳红血线,眸光沉了沉,沉默了片刻,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柔软的丝帕了递了过去。 “咬着。” 谢闲听到这两个字,由于他此刻的大脑已经被痛苦和忍痛两个念头割据,第一时间并没有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这时他眼睫轻轻颤了颤,有些困惑地睁开眼。 过了好一会,谢闲方才透过水意朦胧的眸子看清眼前那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丝帕。 谢闲茫然了一瞬,便凑上前去静静咬住了那方丝帕,十分含混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个时候的谢闲,又分外平静听话,并没有了平日里那种隐隐针锋相对的锐利,甚至让人有点心疼。 看着这样的谢闲,闻倦血红色的瞳眸中有一道光闪烁了一下,却又很快消失不见了。 但很快,谢闲就支撑不住了,不是他的意志力出了问题,而是他大脑清醒感知的功能已经被过于剧烈的疼痛削弱了大部分。 但他仍是没有痛哼出声,只是不停地出汗,脸色也越来越白,清瘦的身躯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冷汗浸透了谢闲的脸颊,依稀还有水珠从他微微挑起的眼尾滑落下去,像汗水,又像是眼泪。 凝视着谢闲这幅表情,闻倦也不知为何便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沉沉的恼怒。 但他这时给谢闲灌注真气的动作也并未停止——痛是一回事,但这次若是停下,下次再灌顶,难度就要加倍了。 闻倦倒也不是心疼自己的真气,他只是莫名觉得,如果等到下次,可能就没有下次了。 眼看着,灌顶已经到了快要结束的阶段,可此时的谢闲被身上剧烈的疼痛支配着,已经开始产生幻觉。 有无数张他拼命想要忘掉的,在噩梦中出现过的脸又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着那些云淡风轻的面具下藏着的,无比狰狞阴暗的眸子,谢闲脸色苍白,满脸冷汗,不受控制地就想呕吐。 他终于没忍住,微微弯了腰。 闻倦:! 还没等谢闲弯腰,闻倦便已经伸出另一只手紧紧钳住了谢闲的肩膀,沉声道:“专心点!” 谢闲:……? 闻倦带着情绪的沉怒嗓音就像是一块巨石,猛地砸进了谢闲那冰冷暗沉的幻境,他终于清醒了几分。 过了半晌,谢闲竭力重新直起了身,抿着毫无血色的唇,缓缓哑声道:“抱歉……” 闻倦听到这两个字,莫名又有些怒了,但他这时深深吸了口气,却又把那些莫名的愤怒给强压了下去,紧紧攥着谢闲的肩膀,沉声道:“我不管你出现了什么幻觉,这时都最好给我保持清醒,一旦灌顶失败,下次休想我帮你。” 肩头的疼痛反而暂时抵消了谢闲想要陷入幻觉去逃避经脉中刺痛的举动,这时谢闲勉强笑了笑,在冷汗淋漓的恍惚间由衷地说了一句话。 “前辈真是个好人……” 闻倦:…… 有些掩饰一般的低低斥了一声‘闭嘴’,闻倦便喜怒难辨地抿了唇。 他不知道为什么,谢闲每次无意间说的一些话总能戳中他心头的怒气。 这种感觉,让他很烦躁。 所以他先前才会多次暗中挑衅谢闲。 以前,可从没有人敢对他说这些话。 除了……那个人。 思绪到此,闻倦倏然一惊,仿佛又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骤然清醒了过来。 而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的时候,一股浅浅的怒意又浮上了心头。 谢闲,怎么配跟那个人比? 想到这,闻倦的情绪便再次不受控制地波动了一下,而他的情绪一波动,输送到谢闲体内的真气也骤然波动了。 若是放在开始,这样的波动谢闲还能抵抗忍耐一下,但现在的谢闲几乎只剩下一丝丝的意识在苦撑,这样一股波动的真气骤然闯入,谢闲毫无防备,身体骤然前倾,猛地就吐出一口血来! 闻倦在谢闲吐出这口血的时候,已经骤然清醒了过来。 但此时他清醒也已经迟了半分。 闻倦长眉一皱,当机立断,封住了谢闲的几处要害大穴,先止住了谢闲的血,便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而此时,紊乱的真气在谢闲体内乱窜,谢闲浑身发抖,原本苍白的脸色又很快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这是血脉逆行的危险前兆。 闻倦眸色发沉,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就开始运功替谢闲梳理体内的真气。 无论起因是什么,这次都是他的疏忽,他必须把人完好无损地救回来。 谢闲的经脉一开始被强行撑开便已经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现在更是被逆行的真气冲成了一团乱麻,想要梳理开谈何容易? 不多时,闻倦布满魔纹的额头上也渐渐浮现出一丝热汗,有白色的雾气从他头顶飘出,显然他这次确实动了全力。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山洞内明明异常安静,可气氛却极其焦灼。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闻倦终于略带疲惫地睁开了眼,看了一眼怀中脸上潮红逐渐褪去的谢闲,缓缓解开了谢闲的几处穴道。 虽然他已经帮谢闲把体内乱撞的真气给梳理归位,但灌顶的效果也因此大打折扣。 原本闻倦是有把握一次让谢闲筑基,但现在从谢闲的状态看来,只能先停留在练气九层这个位阶,日后再做打算了。 想到这,闻倦神情有些复杂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谢闲。 此刻的谢闲满脸是汗,静静闭着眼,眉头微微皱起,睫毛轻颤着,似乎陷入了什么并不愉快的梦境。 闻倦沉默片刻,觉得怀中谢闲的体温有些异常,正想伸手去触碰谢闲的额头,看看谢闲是否发烧,怀中的谢闲便痛苦地皱起了那两条修长好看的眉毛,眼眶微红,含糊着哑声道:“不是我做的……” 闻倦伸出手的动作骤然一停,然后他眼神莫名暗了暗,忍不住就问:“什么不是你做的?” “毒……我没给兄长下毒。” “不要、不要……拿走我的先天本源!” 闻倦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这时的目光锐利如电,低头便有些怀疑看向怀中的谢闲,忍不住便想叫醒,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最终闻倦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静静凝视了片刻谢闲那因为高烧而冷汗遍布的清秀面庞,沉默了许久,一只手轻轻落下,按在了谢闲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低声道。 “这里没人会拿你的先天本源,睡吧。” 第 10 章 闻倦的嗓音很低,到最后似乎隐隐变成了一个磁性的旋涡,谢闲听着他的嗓音,竟然奇迹般不再挣扎,就这么慢慢地在闻倦的怀中安静了下来。 闻倦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谢闲的双眼,那细密的眼睫在他掌心缓缓挠过,宛如小鸟初生的羽翼一般柔软。 等到闻倦的手掌最后落下的时候,谢闲轻缓的呼吸彻底平稳了下来。 他终于睡着了。 · 谢闲做了很长的一场梦。 他先是梦到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被薛闻缨和钟离清越追杀。 薛闻缨用长鞭将他绊倒在地,钟离清越则是执剑一道清光刺了过来。 明明看到那雪亮的剑锋就在眼前,谢闲惊恐至极,却无论如何也避不开。 一剑穿心——! 最后一眼,谢闲看到的是钟离清越那清亮却冷漠无情的眸子。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心脏只是一阵闷闷的狂跳之后,谢闲又坠入了一层黑暗。 奇怪的是,一层层往下坠,黑暗愈深,谢闲被冰雪冻得僵硬无比的躯体却悄无声息地慢慢回暖了起来。 就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形的柔软大床一般,不停深陷下去。 他要回家了么? 谢闲恍惚中悄悄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谢闲还真的在模糊中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 有带着一丝苦涩但主调却是甜的温热药汁漫进了他的嘴里。 这味道很像小时候他发高烧喝过的板蓝根。 谢闲从小就是个安静听话的孩子,即便是已经昏迷到了这种程度,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这喝下去的东西对他是有好处的,所以并没有挣扎,就把温热的药汁一点点尽数咽了下去。 而这时,一只捏着细白骨瓷小匙的手顿了顿,给谢闲喂药的闻倦凝视了片刻谢闲此刻乖顺无比的安静模样,微微挑了眉。 经过这次的几件事,闻倦对于谢闲的看法终于有了几分改变。 谢闲的名声他其实早有耳闻,谢家两位公子,一个惊才绝艳,一个废物点心。 惊才绝艳的自然是谢家大公子谢乘月,谢闲就是那个废物点心。 这个废物点心还不学好,每每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毒物,把谢家弄得乌烟瘴气。 这些传闻过于响亮,导致闻倦开始难免对谢闲的一些行为带着几分偏见,他总觉得谢闲的那些示好是别有所图,逼他立下心魔血契也是想借机攀附。 至于谢闲每每被逼到绝无可退时表现出的隐忍反抗,闻倦也只当是谢闲故作姿态。 可这次,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是他错了。 谢闲其实并不是一个骄矜无比的废物点心,而是个很有教养的小公子。 教养这种东西,是刻在骨子里,是惯性的东西。 往往在最不经意和最脆弱的时候流露出的真实表现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教养。 如果谢闲真的如同传闻中那么废物,便不该每每在关键时刻反而特别冷静礼貌,平日明明可以退让的地方却据理力争。 而且每当谢闲昏迷的时候反而是最听话安静的时候。 以上种种,都不是一个没有底线没有教养的人会做出来的。 是他先前误解了。 思绪到此,闻倦的眸色微微深了几分,他又慢慢舀起一匙汤药,送到了谢闲苍白干裂的唇边。 谢闲再次十分安静地吞咽了下去,睫毛轻轻颤着,温顺又脆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轻轻捏住他那如白瓷一般易碎又细腻的肌肤。 而即便是这个时候,谢闲吞咽药汁的动作也没有太胡乱,更没有药汁从唇角溢出来。 显然是本能克制得极好。 闻倦定定看了谢闲片刻,目光却又缓缓移开了。 他在想,谢闲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闲体内先天本源的丢失如果真的跟这件事有关,那谢家…… 难怪那人也不喜欢谢家。 不过……事情究竟如何,还是要等谢闲醒来了。 · 谢闲这次整整睡了三天,等他睡醒的时候,正好千雪崖的风雪也停了。 谢闲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甚至觉得体内真气异常充沛,整个人都有劲了。 谢闲心头惊喜,以为灌顶成功,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身上盖着的熊皮打算站起来。 而他刚刚起身,果果圆滚滚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山洞口。 四目相对,谢闲看着果果那黑白相间的大眼睛,怔了怔,接着便由衷地露出一个笑意,伸手道:“果果,来!” 果果立刻就迈开了它四条胖乎乎的小短腿,精神飞扬地跑了过来。 谢闲一把抱住了果果,立刻就被果果扑倒在地,果果柔软的皮毛热烘烘的,还带着一股甜甜的红薯香气。 谢闲:? 谢闲这时揉了揉果果的毛,就笑道:“果果吃红薯了?” 果果:“嗷呜~” 这么嗷呜叫了一声之后,果果两个爪子扒拉了一下,也不知道就从哪里扒拉了出来两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看到果果扒拉出来的红薯,谢闲微微震惊了一下,正想伸手去拿那红薯,闻倦淡淡的嗓音便在洞口响起。 “你现在才练气九层,若是还想巩固修为,就少吃这些东西。” 闻倦泼冷水的行为若是放在以往,谢闲虽然还是会照做,但脸色就不会太好看了。 可经过了前几日的灌顶,谢闲真切的感受到了体质的改善,隐约中也知道他昏迷的时候都是闻倦在照顾他,就没把闻倦当成真的坏人。 于是这时谢闲就回头静静朝着闻倦笑了笑,道:“谢谢闻前辈提醒,那我就吃这一次。好歹也是果果的一番心意。” 闻倦看着谢闲这时明亮澄澈的眸子和显然不再压抑的温柔笑意,一瞬间竟是有些晃神。 沉默片刻,闻倦把都到了嘴边的关于灌顶失败的话尽数咽了下去,只淡淡别过眼:“动作快些,一会带你出门实战。” 谢闲:? 看着别扭的闻倦,谢闲又悄悄笑了一下,他这次十分坦然爽朗地说了一句‘多谢前辈’,便低头开始吃果果给他的红薯了。 此时,闻倦立在山洞外,看似在欣赏晴朗天空下的苍茫雪景,其实眼角的余光却又悄悄折回到了洞里。 这会谢闲跟果果蹲在山洞一角,一边慢慢吃着手里的烤红薯,一边摸着果果的耳朵,凑过来微笑着跟果果说着悄悄话。 果果则是十分依赖地用自己庞大的毛绒绒身躯在谢闲身上蹭来蹭去。 谢闲披着一身雪白熊皮,果果又是黑白相间,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糯米团子靠在一起被捏过来又捏过去。 见到这一幕,闻倦眸中有光芒轻轻闪了闪,唇角不自觉地抿了一下,那眸中的光彩在日光的折射下竟然罕见地驱散了他身上那股一直若有若无的阴霾之气。 · 谢闲吃完了烤红薯,同果果道了别,就跟着闻倦离开了山洞。 此刻风雪已停,千雪崖下晴光万里,一片白茫,风景倒是极为幽静安谧。 但脚下那几尺深的雪还未化开,仍旧是寒意扑面,只不过头顶那晴朗的日光略微抵消了几分入骨的冷。 幸好谢闲出来的时候披了一件熊皮披风,要不然此刻也冻得发慌了。 再看前方的闻倦,只是一袭黑衣,勾勒出修长劲瘦的身躯,仿佛一点都不觉得冷一般。 高手就是高手,谢闲悄悄往掌心呵了口气,看着闻倦的背影,很是羡慕。 他心想日后自己如果有机会,也不奢求谢乘月那样的惊天气运,只要能变得像闻倦一样也很好了。 闻倦走在前面,并不知道谢闲在心里把他跟谢乘月比了一通,此时他一边走就一边淡淡道:“虽然你现在已经练气九层,但只要不筑基就仍是没办法减缓体内的先天本源流逝。这几日你先打打妖兽练练手,尽快筑基为好。” 谢闲听到闻倦的话,怔了怔,就默默笑道:“好,晚辈知道了。” 闻倦步子微微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灌顶失败还这么高兴的,你还是头一个。” 谢闲:? 谢闲随即便有些迟疑地道:“灌顶失败了?我都到练气九层了,这也算失败么?” 闻倦:…… 本来闻倦还略有一丝愧疚,但在听到谢闲这句话之后,他反而又心安理得了。 也对,虽然正常灌顶都至少会让被灌顶的修士提升一个大位阶,但看着谢闲这么没见识的样子,闻倦觉得大概提多了对谢闲也不好。 就这样挺好的。 倒跟在闻倦身后的谢闲,这时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就问道:“前辈,灌顶失败有什么后遗症么?” 闻倦顿了顿,淡淡道:“三个月之内没办法再接受灌顶。” 谢闲微微一怔,接着便松了口气,淡笑道:“那倒是也没什么。” 说完,谢闲看着闻倦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还轻声补充了一句:“前辈也不必过意不去,可能是我基础太差了。” 如果此时有张镜子放在闻倦面前,闻倦大概能看到自己异常诡异难看的表情。 但并没有镜子,所以闻倦只是把薄唇抿成一线,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继续朝前走。 虽然闻倦没有说话,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谢闲这句话在嘲讽自己。 可谢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闻倦也更不好再提这件事。 算了,还是先等谢闲筑基再说吧。 . 走了一段路,闻倦停了下来。 谢闲也停了下来。 闻倦这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谢闲也在看他。 看着谢闲明亮中藏着笑意的漂亮的眸子,闻倦心头微微一动,接着他又面无表情地别过眼,抬手朝前一指道:“前方有一对青翼鸟,修为跟你不相上下,你去试试。” 谢闲没想到实战是这个,人直接傻了。 沉默了一下,谢闲犹豫道:“晚辈也没有法器,而且实战经验——” 话音未落,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便落在了谢闲怀里。 谢闲托住剑,哑了。 闻倦这时静静凝视着发呆的谢闲,语气难得严肃地道:“若不实战,你便没办法顺利操控体内的真气,怎么筑基?” 谢闲沉默了。 过了片刻,谢闲忍不住又想开口,闻倦却已经在他开口之前淡淡道:“我比你位阶高太多,修炼的又是魔功,你跟我实战没有意义。” 谢闲咬了唇。 这一次,谢闲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闻倦也不催谢闲,只是静静立在一旁——奇怪的是,他心里似乎异常笃定,谢闲一定不会退缩。 此刻谢闲在原地站了久了便觉得有些冷,但他更明白,如果没有修为,没有实力,他可能早就冻死在这了。 最终,谢闲竭力回忆了一下慕容旭给他的那本剑谱的内容,还是低头缓缓握住了手中的剑。 这时他额前黑色的碎发略略垂下几丝,在眼帘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眸中的光虽然有些不稳,但罕见地异常坚定。 闻倦见到谢闲低头握剑的模样,心头有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这模样,好熟悉…… 闻倦正有些恍惚,握着剑的谢闲却忽然抬起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闻倦:……! 但此时的谢闲却并没有意识到闻倦的异常,只是目光澄明平静地看向闻倦道:“若是我不幸败了,闻前辈会救我么?” 闻倦微微一怔,下意识便皱眉道:“不然我陪你来做什么?” 说完这话,闻倦又惊觉似乎说的太爽快了,不悦地抿了一下唇,正想把这句话修改一下,他就看到谢闲微微笑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谢闲笑的时候正迎着日光,那万里雪景,晴空无限竟是在这一瞬都黯然失色。 闻倦也微微失了神。 而就在闻倦失神的那一刹,谢闲毅然转身,提剑纵身跃出—— ※※※※※※※※※※※※※※※※※※※※ 虽然没认出来但是不妨碍真香 第 11 章 这一对青翼鸟本来还在窝内休息,谢闲突然出现,它们顿时就警惕地惊飞而起。 本来两只青翼鸟是打算逃跑的,但见到只有练气九层的谢闲,它们顿时就有了底气,对视一眼,便一齐扇着翅膀朝谢闲扑来。 闻倦这时就在远处遥遥提醒道:“青翼鸟的爪子和翅膀都有倒刺,小心躲避。” 谢闲本来还想着冲上去硬抗,听到闻倦这话,他立刻就急急刹住了脚步,下意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避开了青翼鸟那迎面戳来的锐利尖爪! 避开青翼鸟这一爪之后,谢闲还有点恍惚——难道修为高了人的反应也会变快吗?他方才的后空翻做的真漂亮啊…… 然而还未等谢闲细想,那两只青翼鸟便再次扑了上来。 谢闲有了这次的经验,顿时信心多了几分,握紧了掌中的剑便又是一个纵跃而起。 两只青翼鸟见到谢闲居然直直迎了上来,立刻就发出刺耳的鸣叫声,同时劈头盖脸地就朝谢闲抓了过来。 谁料谢闲这个动作只是虚晃一招,在两只青翼鸟扑上来的一瞬间,他竟然游鱼一般地就从那两只青翼鸟的翅膀缝隙边钻了出去。 两只青翼鸟:?! 谢闲趁势反手一剑刺出,剑光凛冽明亮,瞬息之间便削掉了两只青翼鸟的翅尖上的倒刺钩。 翅膀被伤,两只青翼鸟失去了平衡,顿时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跌落了下去! 谢闲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别说闻倦,就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反应给震住了。 仿佛,他就天生是该用剑的。 这时谢闲心头喜悦,握着剑有些难以置信却又无比兴奋地从空中跃下,就走过去想把那两只受伤的青翼鸟拾起来。 谁料谢闲刚刚靠近,那两只原本还在地上瞎扑腾的青翼鸟忽然尖锐地叫了一声,直扑他面门而去! 这动作太快,瞬息间那青翼鸟尖利又闪着寒光的爪子就已经出现在了谢闲眼前,此刻谢闲鼻息间尽是青翼鸟爪子上抓过猎物后留下的阵阵血腥气,他眸中还倒映出了青翼鸟嘲讽又得意的笑意。 谢闲:……大意了! 就在谢闲咬了咬牙,想要闭眼硬生生扛过青翼鸟这一击时,一道暗红色的流光在他面前猛地炸开,青色的羽翼满天飞散。 青翼鸟竟是连惨叫都没来得及便在谢闲的面前碎成了血雾。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谢闲意识到的时候,还静静立在原地发呆,一片沾血的青色翎羽这时悄然飘落到他的鼻尖,将他骤然从这震惊之中唤醒了过来。 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轻轻落在了谢闲面前,将那一片青色翎羽静静拂去。 闻倦有些不悦的嗓音淡淡响起:“青翼鸟很是狡猾,以后你不必手下留情。” 谢闲:…… 微凉的指尖在谢闲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发什么呆,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谢闲这时脸上有些赧然地红了一下,略带尴尬地回过神来,低声有些掩饰地道:“我……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闻倦眉头微微一挑:“不适应什么?” 谢闲想说不适应这么随随便便就滥杀无辜,但话到唇边,他又想起闻倦刚刚是为了救他才出的手,便把话又吞了进去。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闻倦一眼就看出谢闲的心思,眉头微微一挑,心中愈发诧异——传闻中的谢家二公子不光是个废物,还心性狠毒。 眼前这个谢闲倒是……活得跟菩萨似的,一点都不像修真界的人。 但即便是觉得诧异,闻倦也没有把诧异说出口,只淡淡道:“你以为千雪崖是什么地方?会有人给你送饭么?” 谢闲怔了一下,第一时间并没有听懂闻倦的意思。 而闻倦这时目光从谢闲身上收回,静静看向远处逐渐下落的巨大红日,语气冷静,甚至略略带了一丝残酷意味地道:“在这种地方,不是你吃它,就是它吃你。以后别当菩萨了,除非你不想活命。” 闻倦这话说完,正好有一阵寒风掠过层层枯枝吹来,吹得谢闲整个人激灵灵一抖。 谢闲这时抿着唇,下意识就握紧了手中的剑,而此时,他方才因为激动而淌出的汗都已经在掌心凉透,整个人都冰冷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这阵风,还是因为闻倦这句话。 他原本还因为跟闻倦的相处逐渐深入,觉得自己终于在这个世界找到了一丝归属感。 但现在谢闲才终于意识到,这一丝归属感并不能让他永久的安全下去。 谢闲即便是在今早出门的时候,也还总觉得只是他来这里碰上的恶人太多,所以才会这么倒霉。只要远离那些人,他就能活下来。 可方才闻倦说的那句话和青翼鸟反扑时那个嘲讽的笑意却让谢闲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个修真界本就该是这样。 不是宰割别人,就是任人宰割。 谢闲一点点地咬紧了唇,神色有些茫然,因为他意识到的这个现实让他觉得不符合自己从小到大的教育。 一旁的闻倦看着谢闲此刻在寒风中茫然又有些失措的模样,也不知为何,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许名叫怜惜的情绪。 这种情绪,闻倦已经很多很多年未曾有过了。 很随即,闻倦的眸光就微微变了。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丝情绪来的实在是诡异。 可这一次,闻倦并没有再把自己情绪失控的罪魁祸首变成谢闲,只是沉默了一瞬,便静静看向谢闲道:“与其害怕不满,不如变强,在修真界,强者的选择总是更多的。” 谢闲骤然一怔,接着他恍然悟了——是,如果能变强,便可以不接受这些规则。 如果能变强,他就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 想到这一点,谢闲原本冻僵的心头又悄悄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不由得便笑了笑,静静仰头看向一旁的闻倦道:“多谢闻前辈开导,方才是我钻牛角尖了。” 闻倦看着谢闲眸中骤然又恢复的明亮火光,神情竟是悄然柔和了几分,然后他便又笑了一声道:“怎么,你以为修真界都跟千雪崖一般全是妖兽,讲不了道理?” 谢闲微有赧然——他方才确实是这么想的。 闻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真蠢。” 谢闲:…… 抿了一下唇,谢闲竟是难得鼓起勇气,不太认可地低声道:“那也是前辈先误导我的。” “不吓吓你,你怎么知道厉害?” 谢闲:…… 哑口无言。 闻倦的唇角又静静勾起了一点。 这时如果他注意到,可能就会惊讶的发现他这一天下来笑的次数,已经超过了这十多年来他笑的次数了。 · 虽然看上去像是闹了别扭,但明显回去的路上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更缓和了一点。 这时略微带着一点残红的日光落在闻倦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照得他脸上那些纵横狰狞的血色魔纹散发出一种略带暖意的融光。 谢闲怔怔地看了一会闻倦的侧脸,忍不住想习惯真是个很怕的东西,他现在居然会觉得闻倦这张脸并不可怕,甚至有点好看了。 但很快,谢闲又意识到另外一件事,这时他微微抿了唇,忍不住就道:“闻前辈身上的魔气……控制住了吗?” 其实在谢闲看自己的时候,闻倦便已经发现了,但他没有开口,这时谢闲开口,他才露出一点好像才发现谢闲的样子,淡淡道:“只要不发作,暂时没关系。” 谢闲听到闻倦这句话,不由得悄悄咬了一下唇。 他内心很矛盾,在纠结着要不要提醒闻倦——用魔气修炼这条路,其实走不通,看似屹立不倒的天魔宗……也并非坚不可摧。 天魔宗当初之所以能壮大,也是因为宗主萧雪堂曾经得到了一种可以既保持清醒又炼化魔气的修炼方法,所以天魔宗的魔修都不是那种传统的,神志不清的嗜血魔修。 只是,这种修炼方法并非毫无弊端。 偶尔也会有修炼失败或者铤而走险的教众,不控制魔气的摄入量或者修炼出了问题,导致自己神智昏聩,危害一方。 这样的教众就会被扔到千雪崖下。 闻倦作为一介左护法,修为如此之高也并没有幸免于魔气的侵蚀,甚至连宗主萧雪堂日后修为能更进一步也需要谢乘月的血这一点看来,这个修炼方法实在是隐患无限。 可如果只是这样,谢闲恐怕还不会这么犹豫。 让他犹豫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大约就在一年之后,天魔宗宗主萧雪堂知道谢乘月心有所属之后,情绪激动,体内魔气不受控制,便被薛闻缨等人偷袭重伤。 正道趁虚而入,围剿天魔宗。 萧雪堂在密室内重伤未醒,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导致天魔宗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下萧雪堂一人。 萧雪堂得知这件事后,直接癫狂,索性便一掌劈开了天魔宗后山中藏着的魔界入口,投身滚滚魔气,以自身为引,炼化心魔,一举成为了真正的魔尊。 也就是这本书的终极boss。 可即便如此,成为魔尊的萧雪堂也还是被谢乘月的血阵给困住,陷入了心魔幻境后,被一剑穿心。 天魔宗到此,彻底消失了。 谢闲一开始选中萧雪堂,也是因为当时只有萧雪堂能跟主角团抗衡,可如果他想活得更久,是必然不可能留在天魔宗的。 可如果一年之后天魔宗会灭门,那闻倦…… 谢闲这几日相处下来,了解了闻倦的品行,已经对闻倦生出一种淡淡的好感,总觉得闻倦这样的人物,若是真的悄无声息地死在正道围剿之中,也太可惜。 而且,谢闲自己在一年之内想离开天魔宗的话,也必须借助外人的力量。 如果、如果闻倦愿意帮他,两个人的机会就大得多了……! 可这种话,要如何开口呢? 谢闲有些无奈地皱起了眉头。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措辞的时候,一旁的闻倦看着他一会皱眉一会悄悄咬嘴唇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淡淡道:“想说什么就直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谢闲:…… 但闻倦这句话倒也提醒了谢闲——闻倦其实没那么难说话。 想到这,谢闲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低声道:“用魔气修炼总非长久之事,日后危险重重,前辈有考虑过彻底逼出魔气,变回正常修士么?” 闻倦眉头微微一挑,回过头淡淡看了谢闲一眼。 他的瞳眸此刻还是血液一般的深红,并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但只是这一眼,便看得谢闲有些心虚。 不过闻倦并没有如谢闲料想中的那样发怒,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便淡淡道:“你说的倒是轻松,但若逼出魔气真的那么简单,你以为那么多厉害的大能不会想办法做到么?” 谢闲没料到闻倦在意的不是天魔宗而是这个,怔了一下,顿时觉得有了希望,这时他又诚恳道:“我的血既然可以帮前辈压制魔气,若是找到神医,再配些药,兴许就能成呢?” 闻倦:? 随后闻倦便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静静看了谢闲片刻,有些好笑地道:“你的血?就算现在抽干你的血也只够我一二十年不发作,你以为你的血就是神药么?” 谢闲愣住了,随即他便有些沉默地垂了眼。 闻倦说完这句话,看着谢闲愣怔之后静静垂眼时流露的落寞神情,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自己说的明明都是实话——谢闲为什么要露出这种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一样的表情? 沉默了片刻,闻倦抿了一下薄唇,正想说点别的事,身旁的谢闲却忽然又抬头看向闻倦,轻轻开了口。 “那前辈,愿不愿意试试呢?” 闻倦:…… 看着谢闲明亮澄澈的眸子,闻倦第一次从内心中生出了几分回避的情绪。 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无力招架了。 而谢闲见到闻倦的表情,知道闻倦没有生气,便索性鼓起勇气道:“我的血可以帮前辈压制住这次的魔气发作,那下次应该也可以,肯定是一次比一次容易。但前辈若是不废掉魔功,等我走了,万一前辈再发作怎么办?” “走?”闻倦终于抓住了谢闲话中的重点,原本深红眸子中的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谢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时他闭了闭眼,干脆就摊牌道:“没错,我不想留在天魔宗,我想离开这,但我希望前辈同我一起走。” 闻倦修长的眉毛一点点挑了起来。 谢闲这时又低声道:“被扔下过千雪崖的人,即便回到宗内,也会被大家排斥。前辈先前又饱受魔气折磨,为什么就不考虑离开这个地方呢?” 闻倦:? 过了片刻,闻倦双手抱臂,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离开天魔宗之后呢,去哪?你该不会想让我跟你一起投靠谢家吧?” 谢闲骤然一怔,接着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自己、我自己都——” “都什么?” “……都已经被逐出谢家家门了,怎么敢带前辈回去?” 谢闲这句话说到最后,嗓音便越来越低,最后不由得微微露出一丝难堪的表情。 他这时骤然醒悟了过来,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如果他这时离开天魔宗,就是一个比闻倦还要废物千百倍的存在。 除了能帮闻倦压制魔气,旁的一概不行,连一个落脚庇护的地方都没办法给闻倦提供。又有什么资格劝说闻倦离开现在的安乐窝? 想到这,谢闲只觉得如鲠在喉,过了一会,没等到闻倦答话,谢闲就惭愧地低了头,苦笑一声道:“确实是我自私了……都没有考虑过前辈离开天魔宗之后的处境。前辈就当我方才是一时昏头说的胡话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闲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双暗红的眸子静静凝视着他的头顶,里面有光芒明明灭灭。 过了许久,就在谢闲僵硬着身体,以为闻倦已经不想理他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在他头顶按了一下。 谢闲:?! 谢闲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却又被拎着衣领提溜了起来。 谢闲涨红着脸,竭力抬头去看,就对上了一双含着一丝笑意的暗红眸子。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委屈上了?” ※※※※※※※※※※※※※※※※※※※※ 不知道闻倦身份的看看文案主角栏,我以为我已经够明示了(躺倒) 第 12 章 “我有几个问题,只要你好好回答,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你的提议。”闻倦凝视了片刻谢闲因为尴尬涨红的面容,忽然悠悠道。 谢闲:?! 谢闲立刻就道:“什么问题,前辈尽管问。” 闻倦瞥了谢闲一眼,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被逐出谢家?” 在闻倦问出这句话之后,谢闲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地僵硬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因为闻倦在问这话的时候神色很自然,并没有半分歧视,这也给了谢闲一点说清楚事实真相的勇气。 沉默了一下,谢闲也没有隐瞒闻倦丝毫,就认真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闻倦,甚至没有等到闻倦再问,他就说出了被薛闻缨等人囚禁又取出了七成先天本源的事。 讲到谢闲得知这一切都是谢家家主默许的时候,谢闲莫名觉得胃里有股寒意翻涌而出,让他觉得难受又恶心,但他还是平静地讲了下去。 不过讲到最后,谢闲的眼眶还是微微红了一点,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这回忆的过程又唤起了他对谢存蕴还有薛闻缨等人的痛恨和一直压抑在内心的怒气。 讲完之后,谢闲终于竭力平静了一下语气,缓缓低声道:“我真没想过,父亲会是这种人。” 谢闲没有说整个谢家,只说了谢存蕴,其实他现在已经连带整个谢家都讨厌了,但即便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地图炮。 而闻倦听完谢闲的讲述,沉默了许久。 就在谢闲都以为闻倦是不是没有在听的时候,闻倦淡淡开了口。 “谢家本来就没什么好东西,所谓正人君子,不过是伪君子罢了。修真界第一世家,也不知藏污纳垢了多少年。” 谢闲心头一跳,听着闻倦的语气,总觉得闻倦仿佛知道什么。 而闻倦这时看着谢闲的表情,忽然静静挑了一下眉:“谢家都这样了,你还想着离开天魔宗?就这么不怕死?” 谢闲:? 谢闲神色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闻倦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倦看着谢闲茫然的神色,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接着他便用一种觉得十分荒谬的语气道:“谢存蕴要取你先天本源是为什么,你难道真的还不知道?” 谢闲一颗心骤然缩紧,他这时才终于意识到,他看的那本书,一定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没有交待! 而正是那些没交待的东西,让他开局就走入了一个误区。 谢闲的神情因此不断变幻,而看在闻倦的眼底,则又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闻倦这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迟疑的神色。 他不知道,残忍的现实被揭穿的那一刻,谢闲会不会情绪崩溃。 可闻倦也更清楚,现实总要被揭穿,否则里面的人大概会永远抱着幻想撞得鲜血淋漓。 于是这时他静静凝视着谢闲那神情变幻不定的清俊脸庞,便低声道:“拯救谢家家运的那一对双胞胎兄弟的事你没听说过?” 谢闲怔了一下,摇摇头。 闻倦淡淡道:“曾经谢家也出过一对双胞胎剑客,其中一位在青年时不幸断了左臂,为了家族荣誉,便将自己的先天本源给了弟弟。没想到弟弟竟然在短短半年之内就入了化神。” 谢闲:?! 到这时,谢闲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仍觉得难以置信。 “当初那位哥哥逝世之时曾经留下一句十分耐人寻味的遗言——若日后谢家衰微,此法或许能助谢家重回巅峰。只不过后来这句遗言被谢家几个外门后辈泄露,引发了修真界内极大的争议,那时的谢家家主当着众人立下心魔血契,发誓绝不会用这办法‘造出’所谓的剑道宗师,大家才罢休。” 听到这,谢闲脑中一片轰然。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难怪原著里根本就没有提到这件事——真要是写出来大概会被读者撕三观撕到爆炸吧? 可谢闲觉得更奇怪的是,作者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不写出来的设定。 他隐约觉得有些地方是不对的,可这时他也没办法去验证这些他觉得不对的地方。 正当谢闲思绪纷乱之际,他的额头又被敲了一下。 谢闲下意识就伸手捂住了额头,有些抱怨地抬眼看向了面前的闻倦。 四目相对,谢闲看着闻倦那双暗沉的血色眸子,心头忍不住微微一跳——自己走神,闻倦不高兴了? 谢闲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到闻倦淡淡道:“所以,你还想离开天魔宗么?” 谢闲:…… 见到谢闲犹豫,闻倦又道:“我听闻谢家有一种血脉回溯之法,如果你离开天魔宗,说不定还没走出无崖山,就被抓回去了。” 谢闲:??? 这又是什么人间疾苦? 谢闲忍不住在心底逼逼。 不过闻倦话都说到这份上,而且句句在理,谢闲也只能暂时打消了拐骗闻倦的念头。 但谢闲难免心里还是膈应得慌——罪魁祸首逍遥法外,步步紧逼,他这个受害者却要东躲西藏,活得如此窝囊,真是没天理。 最重要的是,他确实也不想留在天魔宗……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旁的闻倦看着谢闲静静皱眉,一脸深思的模样,眉头轻轻一挑,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便道:“别再动那些歪脑筋了,跟着我,不会饿死你就是了。” 谢闲怔了一下,悄悄抬头看了闻倦一眼,便低低‘嗯’了一声。 面对谢闲的敷衍,闻倦眸色微微深了深,闪过一丝不悦,但他沉默了片刻,却只道:“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再说,果果应该在等我们了。” 谢闲听到闻倦‘时间不早了’这句话,微微一怔,思路莫名就闪了一下。 是啊,今天是时间不早了,但他的时间却还算多。 一年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可以做好多事。 就算现在没办法离开天魔宗,大不了到时正道围剿天魔宗之前,他把闻倦骗离天魔宗不就好了? 而且如果闻倦肯帮他,那时他也至少筑基了,他们的能力肯定还是有的。 这么一想,谢闲一颗心又略略轻松了几分,就默默勾了一下唇角,不再去想带闻倦离开这件事了,而是回过神道:“好,先回去再说。” 闻倦看着谢闲这时悄悄勾起的唇角,眸光微妙地闪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 之后在千雪崖下的日子,谢闲其实除了修炼有些艰难,别的倒是越来越舒心。 闻倦什么都懂,对他也算耐心,谢闲自己学东西学的也快,竟然很迅速就筑基了。 筑基那日,千雪崖又没有下雪,又是晴空万里。 谢闲筑基完毕从那山洞中走出来的时候,闻倦就背着日光和果果一起立在洞口等他。 闻倦一袭黑袍在风中静静飘舞着,身形修长挺拔,背后是无限柔和橙红的日光,果果就一脸呆萌地靠在他脚边。 闻倦身上那股自带的森冷一下子就被身旁果果的呆萌气质给中和掉了。 看到这一幕,谢闲心头莫名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生出几分奇异的柔软来。 接着,他便微笑着迎了上去。 而闻倦眼中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他初次捡到谢闲的时候,谢闲的模样苍白柔弱,毫无生气,一副病弱少爷的样子。跟那人除了模样,便再无太多的相似之处。 可现在才不过一个月不到,谢闲整个人便如同拔了节的翠竹一般,迎风招展着挺直了脊背,气质也内敛沉静了许多。 尤其是那沐浴着光微笑着走过来的坦然模样。 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闻倦眸中的光微微闪了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脚边的果果便已经抢先一步扑了出去,对着谢闲就是一阵狂舔。 谢闲这时一边笑一边躲,一边用手去抚摸果果的背。 “好了,不过就是筑个基而已,一点危险都没有,果果你也别太激动了。” 果果;“嗷呜~” 立刻就翻了个身。 谢闲只能无奈一笑,又去给果果挠肚皮。 一旁的闻倦冷眼看着一人一熊猫这么亲热的互动,看了一会,他就皱眉淡淡道:“它向来一惊一乍,就是看见个竹子也会激动,你也别把它惯坏了。” 谢闲听到闻倦这话,怔了一下,就仰头看向闻倦,只是抿着唇淡笑。 闻倦:? “你笑什么?” 谢闲垂眼勾了一下唇角,眉眼弯弯地道:“我是觉得前辈掩耳盗铃。” “又关我什么事?”闻倦不悦道。 谢闲自顾自地笑道:“若不是前辈先把果果教成这样,我也惯坏不了它。是吧果果?” 闻倦:……………… 半晌,闻倦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山洞。 谢闲见到闻倦进了山洞,目光微微闪了闪,便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果果毛绒绒的屁屁,低声道:“果果你自己去玩,我也进去啦。” 果果很懂谢闲,一听谢闲这话,就乖乖扭着屁屁转身走了。 谢闲见到果果离开,默默一笑,在原地等了一会,便也转身进入了山洞里。 谢闲进入山洞的时候,闻倦正在打磨一柄雪亮的长剑,见到谢闲进来,闻倦瞬息之间就把那柄长剑收了起来,皱眉道:“你怎么进来了?” 谢闲觉察出闻倦微妙的不悦,怔了一下,却也没有最初相处时那种局促,低低说了一声‘抱歉’便道:“我不知道前辈你在做自己的私事。” 闻倦:…… 沉默片刻,闻倦道:“算了。” 谢闲立刻便微微笑了。 闻倦这时看到谢闲的笑意,莫名就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衅,正想皱眉斥责谢闲两句,就听到谢闲温声道:“前辈,我已经筑基了。” 闻倦:? 谢闲见到闻倦的表情,笑意又深了几分,有些无奈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 “前辈,我已经筑基了。” 闻倦莫名其妙地怒道:“我长了眼睛,看得出来。你说那么多遍做什么?” 谢闲怔了一下,沉吟片刻,便缓缓道:“前辈先前说,等我筑基了修为暂时稳定,我的血应该就能帮你驱除脸上的魔纹了。” “我知道前辈想快些回到宗内才一直逼我筑基,现在我筑基了,前辈可以不用等了。” 谢闲说到最后,表情很是认真,那明亮的眼神竟是让闻倦有些不太愿意直视。 闻倦沉默了。 其实谢闲并不知道,闻倦脸上的魔纹早在他第二次服用过谢闲的血之后就消失了。 只不过闻倦并不想让谢闲看到自己的真容,同时也觉得留着魔纹能让自己更有几分冷漠的威慑力,便索性留着了。 之所以说那些话,也不过是想逼着谢闲早日筑基。 他没想到谢闲会一直记着他的话。 这时对上谢闲那双明亮认真的漂亮凤眸,闻倦竟然觉得心头有些乱。 “前辈?”谢闲见到闻倦沉默不语,忍不住就低声唤道。 闻倦骤然回过神来,长眉微微皱了皱,没有直接回答谢闲的问题,而是道:“你很想我回宗中么?” 谢闲怔了一下,哑然道:“怎么会——” 说完这三个字,谢闲自知失言,无奈一笑又道:“不过前辈总该回去,千雪崖下什么都没有,环境还如此恶劣,前辈一直待着肯定会影响修为进益。” 闻倦微微眯了一下眼,忽然道:“那你呢,你回到宗中打算怎么办?” 谢闲哑了。 这个问题是他一直不太愿意面对的,但他心里也清楚,不能一直拖着闻倦同他在一起,这样太自私了。 这时闻倦问他,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笑了一下道:“我现在已经筑基了,自保能力不差,可以——” “当初宗主把你带回宗中目的,你忘了?” 谢闲:…… 这件事,谢闲告诉过闻倦,也算是他内心不多的一处忌讳,告诉闻倦也是因为他觉得闻倦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可闻倦这时却就这么轻松地提了出来,让谢闲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堪起来,一颗心也凉了好几分。 可谢闲没想到,闻倦说完这句话,静默片刻,又语气斟酌地淡淡接了一句。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找宗主把你要过来。” 谢闲:?! 谢闲先是惊讶,接着心头就是一阵狂喜——他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这么做? 如果在天魔宗也能一直跟在闻倦身边的话,以闻倦的地位也不用担心慕容旭会骚扰他了,其他的人更加不用在意。 这种绝佳的办法,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亏他还为了这件事烦恼了许久,没想到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 只不过谢闲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因为他想起闻倦是不喜欢男人的,心性又敏感多疑,自己若是为这件事太高兴闻倦恐怕会多心。 想到这,谢闲就忍不住又静静看了闻倦一眼。 而闻倦一直在注意着谢闲的情绪变化,这时见到谢闲突然高兴却又在看到他的脸之后突然冷静下来,闻倦的神情就莫名一点点古怪了起来。 最终闻倦皱眉看着谢闲注视他的试探眼神,沉默了片刻,才有些不悦的淡淡解释道:“你放心,我不喜欢男人。” ※※※※※※※※※※※※※※※※※※※※ 谢闲:??? 第 13 章 谢闲:? 怎么也想不到闻倦会说出这句话,谢闲心头很是哭笑不得,但也不太敢笑出来,怕伤了闻倦的自尊。 所以这回他默默憋了片刻笑,才恢复了平静的神情,无奈地低声道:“前辈,其实我那日说那句话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您别多心。” 闻倦:……? 闻倦这时皱眉冷冷看了谢闲一眼:“我看你是故意耍我吧?” 谢闲连忙认真道:“晚辈不敢。” 闻倦有意想呵斥谢闲一下,让谢闲长长记性,但这时看着谢闲偷偷藏着笑意的明亮双眸,沉默了一下,闻倦终究还是心软了。 不跟小孩子一番计较。 闻倦如是想。 所以闻倦并没有再批评谢闲,只是别过眼淡淡道:“算了不说了,你赶紧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宗内。” 谢闲愕然:“这么快?” 闻倦道:“按宗内规矩,如果我在千雪崖下一个月还没出来,我的位置就该换人了。如果你想跟我一起喝西北风的话,我不介意再晚几天。” 谢闲先是一怔,接着他就不由得眉眼弯弯道:“没想到前辈也会讲冷笑话。” 闻倦:? 他倒是知道什么叫笑话,但冷笑话是什么? 但闻倦总觉得这个时候从谢闲嘴里说出来的,八成不是好词,他眸光沉了沉,正想告诉谢闲需要尊重前辈,谢闲却已经低头从靴筒里抽出了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来。 闻倦当即冷声道:“你做什么?” 谢闲微微一怔,便笑着把那匕首在一旁的石板上磨了磨道:“既然明日就要回去,那今日我得取血给前辈驱除魔气啊。” 这下子轮到闻倦愕然了,闻倦方才自己编了一通谎话,自认为圆上了,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又把自己绕了进去。 闻倦看着那寒光闪烁的匕首,眉头微微皱了皱,心里想要拒绝,毕竟谢闲才刚筑基,这时又放血,实在是不利他后续修行。 但闻倦前面已经说了那些话,现在想要拒绝却根本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一时间,他沉默了。 看着闻倦沉默的样子,谢闲只以为闻倦关心他,这时他就默默笑了笑,轻声道:“前辈不必担心我,一点血而已,又不会死人。可若是前辈的护法位置丢了,那就真是亏大了。” 说完,谢闲还悄悄眨了一下眼:“我可不喜欢喝西北风。” 闻倦看着谢闲此刻灵动清俊的眸子,目光微微深了些许,而他这时又沉默着思索了片刻,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枚丹药递到谢闲面前。 谢闲:? “止痛补血的,吃了一会取血的时候损耗会减轻一些。” 谢闲不疑有他,立刻接过那枚丹药就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闻倦见到谢闲这么干脆的动作,目光不自主地柔和了几分,嘴上却淡淡道:“你就不怕这药里有毒?” 谢闲:“噗——” 闻倦:??? 谢闲被这经典台词给莫名戳中了笑点,可等他抬起头,对上闻倦骤然黑沉下来的脸色时,又立刻噤声收住了笑意。 “抱歉前辈,只是你这句话让我突然想到之前看过的话本里的内容了。”谢闲连忙解释道。 “话本?”闻倦不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闲心头又是一阵好笑,但知道闻倦是关心他,所以这会就很快收敛了笑意,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前辈,时间也不早了,前辈我们尽快开始吧。” 闻倦淡淡瞥了谢闲一眼,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看到谢闲那双晶亮的漂亮眸子时,他却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出来,半晌,只说出了一个字。 “好。” 得到了闻倦的同意,谢闲立刻就着手准备起来。 这一个月来,谢闲也给闻倦放过几次血,除了先前那两次回忆不算太愉快,之后的放血过程基本都是很快速的走流程。 除了有点痛,倒是也没让谢闲留下其他深刻的记忆。 这次谢闲有了之前的经验,特意先把匕首磨得锋利了些,这样也可以减轻一点放血时的疼痛。 不过饶是如此,那锋利冰凉的匕首贴到谢闲温热的掌心上时,谢闲那处的皮肤也还是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但谢闲却已经学会了隐藏情绪,这会他仍是那副轻松淡然的表情,稳准狠地便对准掌心狠狠割了一刀,刹那间,鲜红的血液便从他白皙掌心的伤口处淌了出来—— 疼还是疼的,但谢闲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笑了笑,便迅速把渗着血的掌心递到了闻倦面前。 闻倦这时眸光闪烁了片刻,方才凑过去低头含住了谢闲掌心的伤口。 温热带着一点甜香的血液涌入闻夜口中,闻夜深红色的瞳眸瞬间变色了好几次——即便现在不是魔气发作的时候,谢闲的血对他也还是有着致命的吸引。 要不是他自制力够强,可能前几次都已经把谢闲吸干了。 这次也是一样。 而谢闲的习惯向来都是别开眼不去看闻倦吸血时的模样,一方面是尊重闻倦,不去看闻倦这时失态的神情,一方面也是有点小孩子打针的心态——看不见,疼痛好像就能减轻一点。 只是这一次,谢闲感受有点微妙…… 他明显地能感觉到这一次闻倦吸血时的力度并没有先前那几次猛烈,也没有用力去咬他的伤口,只是十分平稳地喝着血——甚至都不太有点像喝血,倒像是在含住他的伤口给他止血? 谢闲心头微微生出几分疑虑,忍不住就回头看向闻倦。 可没想到他刚一转过头,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就袭击了他。 谢闲:…… 要不是谢闲意志力尚在,猛地咬了一下舌头,暂且清醒了几分,他可能刚才那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但即便如此,源源不绝的眩晕感仍是朝谢闲袭来,谢闲只道是方才进阶筑基消耗过大,也并不担心自己,反而竭力定了定神,晕乎乎地看着闻倦的方向急切道:“前辈您稍等一下!我头好晕,可能是方才进阶消耗太大了……” 话说到最后,谢闲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 而这时闻倦目光动了动,却并没有抬起头,只平静地淡淡道:“没关系,我也快结束了,你要是困了,就睡吧。” 谢闲:……? 闻倦低沉的嗓音带着一股魔性的力量,谢闲只是稍稍一怔,便不受控制地听从了。 而且本来,他现在也很信任闻倦。 所以闻倦这句话出口之后,谢闲只是表面性地挣扎了一下,便不自觉地垂下了头,身体慢慢歪了过去。 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在这时从谢闲身后绕了过来,轻轻搂住了谢闲倒下去的清瘦腰肢。 沉睡过去的谢闲就这么一脸安静地倒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细碎柔软的黑发覆在他额头上,遮住了一半清俊的眉眼,反而衬得他愈发温顺安和了。 有一双暗红色的瞳眸静静注视着眼前这张极为俊逸清秀的面容,眸子深处,似乎藏着一团火。 紧接着,有修长的手指伸出来,轻轻撩起谢闲额前的碎发,停在了他此刻柔软静谧的眉眼上。 略带薄茧的指腹就这么静静摩挲一下,却又很快退去。 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愕然发现谢闲方才还流着血的手早就止住了血,伤口似乎都变小了几分。 而闻倦这时却又回过头,寻出一点纱布,将那只手拉起来,放在怀里,又仔仔细细把那柔软掌心都已经快消失的伤口给慢慢包扎住了。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血红色的瞳眸中没有丝毫杀意也没有丝毫戾气,有的只是平静与温和。 这么曲折又深沉的温柔,大概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出现吧。 可惜,此刻的谢闲早已陷入了香甜的梦境,丝毫都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这一切。 太阳下山了。 · 谢闲再次醒来的时候,清晨清亮的日光已经透过稀疏的窗棂洒在了他的脸上,隐约还印出了窗花的图案。 窗外带着竹叶清香的风静静吹入,夹杂着几丝玲珑悦耳的鸟鸣声,钻入了谢闲耳中。 谢闲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到头顶柔软雅致的绣花床帐时,还觉得有些恍惚。 他这是在哪? 不过等谢闲慢慢坐起身,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之后,便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到了天魔宗了。 下意识低头抚摸了一下身上盖着的柔软锦被,再看着床榻边放着的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服饰,谢闲不由得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里环境这么好,一定是闻倦的住处,没想到闻倦居然第一时间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连衣服都准备好了。 也想得太周到了。 思维到此,谢闲的心情愈发愉快了几分,这时他也没有拖延,迅速便翻身下床准备穿衣。 不过刚一动,谢闲就牵扯到了掌心的伤口,不由得微微抽了一口凉气。 可疼痛过后,谢闲又骤然惊奇起来——因为这次的疼痛对比先前几次实在是不太严重。 难道是进入筑基,恢复都快了些吗? 想到这,谢闲正有点惊奇地想要掀开掌心包裹着的纱布看看,门外就传来一个侍女的柔柔嗓音。 “公子起床了么?可要洗漱用膳?” 谢闲听着侍女的问话,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就只觉得闻倦实在是把他照看得太细了。 但此时谢闲也没介意,笑了笑就道:“早膳若是准备了,就放在门口吧,其他的我可以自己来。” 那侍女听了谢闲的话,果然就照做了。 谢闲这时听着侍女的脚步声远去,便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迅速地换好了一旁的一套雪色云纹新衣,先出门洗漱了。 天魔宗位于灵山之上,几个长老护法的住处都有清泉溪流。 谢闲在屋后找到一条在竹林掩映下的小溪,便走了过去,俯身开始洗漱。 天魔宗所在的灵山虽然气候严寒,但宗主和几个护法长老的住处都设下了十分庞大的聚灵阵,聚灵阵常年运转,能保证聚灵阵内一直维持在一个比较惬意的温度。 闻倦住处这附近的溪水也受到聚灵阵的影响,只是微微带一点清新的凉意,并不冷,刚好可以驱散酣睡一夜之后的昏沉感。 谢闲洗完脸,便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这时他看了看四周,见到四下无人,忍不住就想在这洗个澡。 谢闲在千雪崖下住了快一个月,日常清洁都是用涤尘咒,虽然涤尘咒也能弄得挺干净,不过他内心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总觉得还是用水洗洗比较好。 只是他这边刚刚解开外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交谈声。 谢闲眉头一皱,立刻不动声色地拢起了外裳,走上了岸,暗暗摸出了靴筒中藏着的匕首,放进了袖子里。 不知为何,他隐约听到那交谈的人声便觉得来者不怀好意。 很快,谢闲的第六感便被验证了——来的人果然不怀好意,而且这里面有一个还是他这辈子最不想再见到的人,慕容旭。 不过现在的谢闲也没有以前那么恐惧慕容旭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现在境界稳定,有了一搏之力。另一方面则是背后有了靠山,当然底气足些。 所以谢闲也没有躲避的意思,就这么静静站在那,等着慕容旭一行人走过来。 慕容旭来的时候趾高气昂,眸光阴暗沉冷,但在见到谢闲之后,他的神情忽然微妙地变了。 从前他总觉得谢闲是仗着一张脸才得了萧雪堂的另眼相待,没想到谢闲大难不死之后,气质居然都修炼得同那个人那么像了。 慕容旭心头愈发沉了几分。 不过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慕容旭忽然又笑了笑,道:“恭喜谢公子,谢公子好福气啊,大难不死,还有闻护法替你求情。” 谢闲本来都不想搭理慕容旭,但听到慕容旭这句话之后,他脸色骤然就变了,这时他才想起他当初被打下千雪崖的“罪名”。 那可是试图谋害宗主。 闻倦如果为他求情,岂不是…… 想到这,谢闲果断沉声问:“闻前辈和宗主在哪?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慕容旭眸中阴毒的光闪了闪,末了又笑了一声道:“不着急,这次我来,本就是宗主要召见你。” 谢闲:?! 萧雪堂要见他?什么意思? 谢闲真的想不出萧雪堂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要见他? 慕容旭这时看着谢闲眼中隐忍的疑惑和猜忌,不由得勾了勾唇,才语带嘲讽地道:“宗主说,你人是他带回来的,闻护法不能这么自作主张地就把你要过去。所以,让我带你去大殿,要亲自问问你的选择。” 谢闲骤然沉默了,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攀援上了他的脊背。 这时他抬起头,冷冷看着慕容旭眸中那诡异的笑意,终于明白为什么慕容旭今天没有对他动手,还这么客气了。 萧雪堂这么堂而皇之地请他去大殿,还要让他在萧雪堂和闻倦之间做选择? 这不就是个必死题吗? 区别只在于,是他死,还是他和闻倦一起死。 古来抢主人东西的下属都没有好下场,闻倦的做法恐怕是触了萧雪堂的逆鳞。他也高估了萧雪堂的善良…… 此刻的谢闲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高兴是多么的愚蠢。 不仅把自己害了,还害了闻倦。 ※※※※※※※※※※※※※※※※※※※※ 闻倦:必死题,嗯? 第 14 章 见到谢闲沉默的样子,慕容旭心中不由得便蔓延出一丝毒液般的阴狠快意,这时他笑了笑,就语带嘲讽地提醒:“怎么,谢公子不想去?” 谢闲眉头微微一挑,看了一眼对面慕容旭阴毒却又饱藏得意的眸,愈发断定这次他去见萧雪堂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可无论结果会是怎样,谢闲这次都必须走一趟,如果他不去,还不知道闻倦会在萧雪堂那里遭遇什么。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去,那又为何这个时候就让慕容旭得意? 这么一想,谢闲反而迅速就平静了下来,这时他伸手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淡淡道:“好,既然宗主召见我,那我自然是要去的。” 慕容旭本来是想看看谢闲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没想到谢闲居然这么快就镇定了下来。 最关键的是,谢闲那还挂着几颗水珠的清冷面容上居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慕容旭顿时露出了几分失算的恼火神情。 但转念一想,慕容旭觉得谢闲此时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毕竟以往背叛萧雪堂的人,都死得很惨,这可是萧雪堂的逆鳞,触之则死,毫无意外。 想到这,慕容旭心头阴霾顿消,淡淡嗤笑了一声,便也不同谢闲斗嘴了,只道:“既然如此,那谢公子——请吧?” 谢闲淡淡看了慕容旭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径直越过了慕容旭,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 谢闲抵达天魔宗大殿外时,天边是晴空万里,暖暖的太阳照在人头顶,很是舒适,同上次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风景不太相似。 但气氛却还是一样的冷寂肃穆。 上次谢闲去,还是跪在雪地里求萧雪堂见他一面,没想到这次去却是在萧雪堂和闻倦之间做选择。 又或者,其实不是做选择,因为他一定会选闻倦,到时就看萧雪堂会如何发怒了。 思绪到此,谢闲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唇角。 而慕容旭只把谢闲送到了大殿之外,便不再送了——因为他知道,萧雪堂这几日脾气都不太好,虽然萧雪堂还没怀疑那件事是他做的,但他还是避嫌为上。 反正都到了这种时候,他只需要看看谢闲是如何死的就好,过程并不重要。 谢闲从慕容旭身边走过之时,慕容旭看着他那清冷俊美的侧脸,眸光闪烁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嘲讽:“别装了,你学得越像,到时就死得越快。” “宗主,最讨厌背叛。” 谢闲:? 即便是心中疑惑,谢闲面上却还是没有流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就这么面色平静地径直从慕容旭身边走了过去。 就算他这时确实需要建议,也不会蠢到相信慕容旭的话。 慕容旭再次被谢闲忽略,脸色愈发阴晴不定起来。 但他还算有点脑子,也没有阻拦谢闲跟他吵起来,只是目光刺骨地凝视了片刻谢闲的背影,便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慕容旭暗暗想。 · 谢闲在进入大殿之前当然觉察到了慕容旭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闻倦。 于是谢闲很快就把慕容旭抛到了脑后,将所有的精神都留在了一会应对萧雪堂上。 进入大殿,谢闲忽然诧异地发现此刻大殿外围和内围都没有任何魔修看守,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那个端坐在帘幕之后的身影。 觉察到这一切之后,谢闲的一颗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背后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萧雪堂这是要做什么? 是打算趁机诛杀闻倦,然后把锅推到他身上么? 不过谢闲多疑,实在是他看的武侠小说里这样的套路太多了,现在四周一个守卫的魔修都没有,就算萧雪堂把他们俩都杀了,也完全可以自圆其说。 左护法跟宗主抢男人,交谈间一言不合就魔气爆发,失了神智,宗主不得不杀。 至于自己这个蓝颜祸水,当然也是留不得的。 谢闲:…… 越想,谢闲越觉得那个端坐在帘幕之后的身影便如同一个夺命无常一般,随时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这时谢闲默默咬了一下薄唇,就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他想好了,若是萧雪堂不动手,他也不动手,若是萧雪堂想要他的命,那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想清楚了这一点,谢闲微微吐出一口气,便一撩衣摆,准备单膝跪下。 却没想到帘幕之后一个清冷的嗓音在这时淡淡传来。 “上来吧,不必跪了。” 谢闲:? 听着萧雪堂似乎并没有任何不悦情绪的嗓音,谢闲有些迟疑——是他猜错了? 萧雪堂其实并不想杀他们?真的只是单纯想看他怎么选择? 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谢闲自己都觉得不信。 所以沉默了片刻,谢闲终究还是没有上前,仍旧在原地单膝跪下,低声不卑不亢地道:“宗主抬爱,属下不敢逾越。” 谢闲这句话说完,顿时便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压力从不远处的帘幕后传来。 谢闲:…… 果然萧雪堂就不是什么和善的人,幸亏他方才没有直接上去。 想到这,谢闲把头垂得更低了。 帘幕之后,有凝聚的目光投了出来,静静落在谢闲那因为垂下头而露出的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脖颈的侧边,隐约还有一些红痕没有完全消退,是被咬伤过的伤口结痂后新生的粉嫩肌肤。 看到这一点点伤疤,帘幕后的目光忽然锐利深沉了几分,过了一会,那个清冷的嗓音再次传来:“既然你那么爱跪着,那就跪着吧。” 谢闲怔了怔,反而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谢宗主宽宏大量。”却忽略了那清冷嗓音中带着的一丝不悦。 谢闲说完这句话,便又安静了下来,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只是等着萧雪堂继续开口。 这种时候,多说多错。他还是闭嘴好了。 只是谢闲没想到,他不说了,萧雪堂也就不说话了。 就这样,殿上殿下两个人,僵持在一种微妙的沉默中。 大殿的地砖是汉白玉石铺成的,坚硬又冰冷,还带了许多浮雕的花纹,谢闲跪了这么久,就觉得膝盖不太舒服。 但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作,只是不动声色地悄悄将膝盖抬起了一丝,略略离开了那些硌人的雕花。 谢闲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很小心,生怕萧雪堂觉察到一点,却没想到他刚悄悄把膝盖抬起来,就听到萧雪堂淡淡道:“你就没有话对我说?” 谢闲:?! 谢闲吓了一跳,差点没跪歪。 不过更让他苦笑不得的是——他能有什么话对萧雪堂说? 但这时,谢闲当然不敢跟萧雪堂顶嘴,沉默了一会,只低声道:“属下愚昧,不明白宗主是什么意思。” “当初你用天魔献祭大法召来我,说誓死为我效忠,现在又跟闻倦不清不楚,这件事,你难道不想解释么?” 谢闲:? 谢闲听到萧雪堂冷冷的嗓音,只觉得十分荒谬——如果他没听错,萧雪堂这意思还真不是针对闻倦?只是针对自己? 但很快,谢闲又醒悟了过来。 看来是萧雪堂对谢乘月果然是执念非常,对替身的占有欲都那么强啊。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闻倦没有危险了。 想到这一层,谢闲默默吸了一口气,便垂着头低声道:“宗主和左护法对属下都有救命之恩,谢闲效忠的心都是一样的,感恩的心也都是一样的。而且无论日后谢闲归属哪一部,总还是为宗主效命,并无区别。” 谢闲这话都是诚心的,也算是他能想出的最周全的话,就是不知道萧雪堂会不会信。 而萧雪堂听完谢闲的话,静了一会,一针见血道:“所以你要跟闻倦?” 谢闲:…… 还未等谢闲回答,萧雪堂清冷的嗓音再次传来:“给我一个你一定要跟闻倦的理由。” 谢闲:? “如果你的理由不够好,背叛宗主,你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一股寒意顿时侵袭上了谢闲的脊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时候谢闲才终于意识到萧雪堂在意的是什么。 因为这句话谢闲太熟悉了,不就是原著中萧雪堂入魔的时候问谢乘月的那句的翻版吗? ——给我一个你选沈长留的理由。 在原著中,萧雪堂的容貌在修真界除了后期进阶窥天的谢乘月,便无人能比,修为也极为强大,可以说是完人了。 这样的一个完人,原主不选他也就算了,自己这个替身也不选他,难怪他心里不高兴。 谢闲:…… 这到底叫什么选择题?这还是送命题啊! 谢闲不受控制地便咬住了嘴唇,一颗心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煎熬无比,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能让萧雪堂满意。 就算选了萧雪堂,他都不能保证萧雪堂会放过他,更别说不选了。 谢闲僵硬地跪在那,垂着眼,不动了。 而帘幕后的萧雪堂这时却又莫名表现出无尽的耐心来,也不催谢闲,就这么静静地等着谢闲的答案。 谢闲自己的冷汗却是出了一身又一身,他现在倒不是害怕自己会被如何,反而更怕万一答得不好让萧雪堂迁怒了闻倦,那就完了。 时间还在一点一滴流逝,就在谢闲焦躁不已的时候,一声突兀的嘀嗒声忽然在那长长的帘幕后响起。 谢闲:! 就这么一点嘀嗒声,突然就惊醒了谢闲,电光石火一瞬间,谢闲脑中灵感疯涨。 接着他便猛地抢在萧雪堂开口之前跪了下去,沉声道:“因为属下已经不配留在宗主身边,还请宗主见谅。” “不配?”萧雪堂清冷的嗓音终于带了一丝淡淡的诧异情绪,“你什么意思?” 谢闲深深吸了一口气,跪直了身体,平静道:“因为在千雪崖中属下误中魅毒,闻护法为了救属下,便同属下双修了。” 谢闲说出这句话之后便猛地咬紧了牙关,等着萧雪堂的最终审判。 但他没想到他这句话刚说完,帘幕后面便传出一声杯子摔碎的清响。 谢闲:…… 靠,这是改命失败了吗? 但谢闲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却并没有降临,帘幕后面在杯子摔碎之后,又诡异地静默了许久,才再次传来萧雪堂有一丝丝奇怪的嗓音。 “双修?你同闻倦双修了?” 谢闲听着萧雪堂的问话,只觉得头大,但他这时还不能不回答。 于是谢闲只能咬着牙,竭力使自己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是,而且闻护法当时不知道属下的身份,也是为了救属下才那么做的。” 萧雪堂反问:“你是什么身份?” 谢闲:…… 半晌,谢闲无奈地低声道:“是属下失言了。” 这时萧雪堂又听不太出情绪地淡淡道:“你倒是挺向着他的。” 谢闲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只能抿着唇,保持沉默。 “不过既然是这样,那你就跟着他吧。” 谢闲:?! 这、这是过关了?就这么过关了? 谢闲心头一片混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而萧雪堂说完这句,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当初救你,并没有那种心思,而且你现在已经是闻倦的人了,以后便不用来我这里侍酒了。” 听着萧雪堂居然在这种时候跟他闲聊起来,听起来语气还很温和一般,谢闲的情绪不可谓不古怪。 但他也不敢多说,只能低着头认真道:“谢宗主体谅。” “退下吧。” 谢闲连忙又拜了一下,方才站起身来。 不过他方才跪得有些久,此时两条腿已经完全麻了。 但谢闲并不敢耽搁,忍着腿上宛如许多根针扎一般的麻痒便低着头,迅速往外走。 这时的谢闲只想着尽快回去,并没注意到那帘幕后面注视着的他的一道目光愈发复杂又炽烈了起来。 · 谢闲赶回闻倦的住处时,刚好日上中天,那一处庭院和竹林在日光的掩映下显得愈发明朗清静。 也不知道闻倦回来了没有? 谢闲在推开那扇竹门的时候,暗暗想。 然后,在门推开的那一瞬,谢闲就对上了一个正在院中浇花的修长黑色身影。 谢闲心头不受控制地一跳,忍不住就想喊‘闻前辈’。 而他这三个字还没喊出来,那熟悉的背影便静静转了过来。 紧接着,谢闲对上了一张平淡中略透出清俊的青年面容。 先前那些布满全脸的红色魔纹完全消失不见。 谢闲怔了一瞬,心中狂喜,也顾不得别的,冲上去就一把抱住了闻倦,兴奋道:“闻前辈你好啦!” 谢闲这一下抱得极紧,也极为激动。 正当他忍不住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就感觉到抱住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谢闲:…… 随即谢闲就干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抱着闻倦的手,掩饰一般拍了拍闻倦的手臂道:“抱歉闻前辈,是我太激动了。” ※※※※※※※※※※※※※※※※※※※※ 老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劝你耗子尾汁。 第 15 章 闻倦回过神来,反而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唇,淡淡道:“无事,你不是向来如此么,我早就习惯了。” 谢闲:“嘿嘿……” 看着谢闲有些天真却又明朗无比的笑容,闻倦目光动了动,忽然他就垂了眼,不动声色地道:“我生得又不好看,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谢闲:? 随即谢闲就笑道:“前辈说哪里话,我是看到前辈魔纹消失才高兴的,再说了,前辈生得也不差啊。” 闻倦若有所思:“也不差。” 谢闲听到闻倦这话,心头一跳,立刻就道:“前辈已经是大能了,容貌不过是一个虚像,不值一提。” 闻倦看着谢闲有点紧张的样子,忽然若有所思地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别太紧张。” 谢闲:? 闻倦:“进去说吧,外面风大。” 谢闲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闻倦这时就走在前面带路,顺手还从一旁的花圃里摘了几枝淡黄的腊梅。 谢闲这时冷静下来,看着闻倦沉静潇洒的背影,不由得挠挠头,有些赧然。 其实谢闲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组织着措辞,想着见面后要如何跟闻倦解释双修这件事。 别的不怕,就怕萧雪堂偶尔跟闻倦提起,闻倦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完了。 最重要的是,闻倦还是个直男,如果不提前说清楚,肯定会误会。 本来谢闲都已经快想好了怎么说,但方才他骤然看到闻倦脸上魔纹消失的样子,一个激动就把所有的事全都抛在了脑后。 现在再说双修的事,恐怕气氛就有点尴尬了,只能等等,看晚上了。 谢闲心里一边盘算着晚上怎么开口,一边跟着闻倦进了屋内。 闻倦这时将刚摘下的几枝腊梅插在一旁的细白瓷瓶里,又注入了一些清水,才道:“以后若是我不在,无论旁人找你去做什么,你都不要去,知道么?” 谢闲怔了一下,笑了笑,无奈道:“宗主召见我,我总不能不去啊。” 闻倦布置好了瓶子,回头看了谢闲一眼:“那也等我回来再去,你少跟慕容旭他们接触。” 谢闲立刻就明白闻倦是在关心他,顿时笑了笑道:“前辈放心吧,我下次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谢闲又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心头一跳,便低声问道:“方才宗主召见我的时候,前辈在吗?” 要不然怎么消息那么灵通?一下子就知道他被萧雪堂召见了。 不过看闻倦淡定的样子,倒像是不在,要不然知道他在萧雪堂面前说的那些有关双修的荒唐话,恐怕刚才撒腿就跑了。 谢闲心里正在揣测,闻倦倒是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我今早出了一趟宗门,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宗主召见你了。” 谢闲‘哦’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问闻倦为什么没去找他。 倒是闻倦,看着谢闲淡定的表情,忽然微微挑了眉道:“你就不问为什么我不去找你?” 谢闲怔了怔,随即便笑道:“前辈做事,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再说宗主当时只召见了我,前辈若是不告自去,恐怕宗主还会责罚。” 闻倦没想到谢闲会这么想,一时间有些意外,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谢闲:? 他直觉闻倦话里有话。 果然,闻倦说完这句,沉默片刻又道:“不过宗主其实并不是什么性情暴虐的大魔头,也不会为这种小事责罚你我。” 谢闲也没料到闻倦会突然给萧雪堂说好话,先是怔了怔,接着就淡淡笑了:“宗主自然是通天彻地的大人物,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只是我吃亏吃得多了,总习惯谨慎些。” 闻倦听着谢闲这句话,眸光不由得复杂了一丝,这时他看着谢闲说完这句话却依然明湛清澈的眸子,忽然就淡淡道:“你觉得宗主是通天彻地的大人物,所以在他面前谨慎小心。那我呢,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前辈放在眼里?” 谢闲:??? 压根没想到闻倦会突然这么问,但谢闲一抬头,看着闻倦那双淡淡的,却藏了一丝不悦的漆黑眸子,心里忽然就懂了。 哦,这不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吗? 没想到闻倦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谢闲心里好笑,但想了想,他却又认真道:“前辈自然不一样,在我心里,宗主只是宗主,是只可敬重不可亲近之人,但前辈不光是前辈,我心里对前辈是既敬重又想亲近。” 闻倦面色稍霁,却只淡淡道:“你讲话倒是越来越油滑了。” 谢闲看着闻倦表情的细微变化,心中乐得不得了,便想着干脆再吹两句彩虹屁让闻倦高兴高兴好了——毕竟他也很少看到闻倦笑起来的样子。 该说不说,闻倦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结果谢闲的彩虹屁还没出口,闻倦便又恢复了平日里惯常的那副平淡神情,问道:“你知道我今早去哪了么?” 谢闲微微一怔,摇头:“不知道。” 闻倦:“我去了一趟洛城。” 谢闲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洛城?那不就是谢家主家的所在地么? 闻倦去那做什么?难道是去替他打听谢家的消息? 闻倦看着谢闲立刻认真起来的神情,微微眯了眯眼,就道:“谢家发了你英年早逝的讣告,三日之后,在谢家主家举办丧仪。” 谢闲:…… “我还听说你兄长谢乘月因为你逝世的事十分哀恸,晕过去了几次。”说这话时,闻倦一直在静静看着谢闲的表情。 谢闲听完闻倦的话,唇角下意识就勾出一丝冷笑,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一点,将冷笑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我跟谢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平静下来的谢闲如是淡淡道,“不管他们怎么做,都不关我的事。” 闻倦看着谢闲逐渐冷静的表情,眸中微微显出一丝赞许:“不去是对的,我检查过那放‘尸身’的棺木,里面就刻着血脉溯源大阵,灵堂四周还布置了一些其他的禁锢阵法,大概是希望你自投罗网。” 谢闲:?! 原本以为谢家的操作已经足够恶心,没想到现在还有更没下限的。 可即便如此,谢闲也并不想再去理会这件事——跟一群恶犬有什么好互咬的呢? 想到这,谢闲愈发冷静了:“前辈放心,我一定不会冲动行事的,多谢你提醒——” “你不想把先天本源拿回来了?”闻倦忽然静静问。 谢闲:? 这下子轮到谢闲蒙圈了——闻倦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支持他去拿回先天本源? 谢闲的脑子乱了。 闻倦看着谢闲茫然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薛闻缨只取走了你七成的先天本源,自然是没办法拿给你兄长用的,但我昨夜去他住处却并未发现那七成先天本源。你猜那东西会在哪?” 谢闲心头雪亮,立刻就道:“他交给谢……父亲了!” “没错,如果真的是谢存蕴拜托他做的这件事,他都把事情搞砸了,又怎敢私吞你的先天本源?” “这么急着举办丧仪,无非就是那七成先天本源离体太久,又没办法跟剩下的三成融合就会逐渐萎靡消散,趁这机会想赌一把你会出现罢了。” 谢闲听到这,先是高兴,接着反而又迟疑了:“既然他们是有备而来,那我要是真去了,不是自投罗网么?” “有我在,你怕什么?” 谢闲骤然怔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他不由得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闻倦,闻倦也静静地看他,乌黑的瞳眸中一片沉稳淡定。 四目相对,过了一会,谢闲居然罕见地微微红了眼圈。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把这句简简单单的话放在心里默默咀嚼了几遍,情绪便有些难以自控了。 大概是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不停的防备算计,虽然闻倦对他很好,可他也从没觉得这个好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闻倦说出了这句话,谢闲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可以尝试着去依靠别人了。 “你哭什么?”就在谢闲情绪涌动不定之际,一旁的闻倦静静开了口。 谢闲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掩饰地捂了一下眼睛,别过头,尴尬道:“我没哭。” 一只微凉的手伸了出来,捏住了谢闲的下巴。 谢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闻倦捏着下巴转过了脸。 谢闲隐约闪出一点晶莹的清澈眸子立刻便出现在了闻倦面前,闻倦挑了挑眉,淡淡道:“还说没哭。” 谢闲:…… 随即谢闲就涨红了一下脸,默默掰开闻倦的手:“我又不是故意的,控制不住而已。” 闻倦意味不明地勾了一下唇角:“真像个小姑娘。” 谢闲:! 眼看着谢闲快要炸毛,闻倦这时逗够了,便又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方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谢闲:? 被转移了注意力的谢闲一下子就忘了方才突如其来的情绪,一脸狐疑地看向闻倦。 闻倦淡淡勾了一下唇:“我方才说,你的先天本源应该被谢存蕴那拿走了。” 谢闲有些迟疑:“他现在境界已经化神,前辈你——” “你听我说完。” “哦……” “先天本源不易保存,你的丧仪上他又要出面,自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 谢闲一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所以我们可以趁他们举办丧仪的时候,把我的先天本源偷回来?” 闻倦瞥了谢闲一眼:“你总算聪明了一次。” 谢闲顿时又有些激动,但很快他便想起了两人的身份,这时忍不住有些纠结:“可前辈,你这次帮我必然会针对谢家,宗主若是知道,会不会介意?” “我带我的人出门散个心,顺便替天魔宗教训一下那些装模作样的正道人士而已,宗主又怎么会怪罪?” 谢闲:! 随即谢闲就默默笑了:“前辈真聪明。” 看着谢闲凝视自己时,崇拜又明朗的笑意,闻倦目光微微动了一动,神色愈发柔软了几分。 而谢闲看着闻倦柔软的神情,心头一跳,胆子顿时也大了起来。 这时他抿了抿唇,便带着几分试探地道:“其实前辈,今日宗主召见我的时候,我骗了他一件事。” 闻倦目光倏然凝滞了一下,渐渐的,他那蕴藏了一丝紫意的漂亮眸色就深了起来。 “什么事?”闻倦挑了一下眉。 谢闲并没觉察到闻倦的微妙情绪变化,只觉得闻倦都这么肯帮他了,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那时为了不让宗主怪罪我心怀二主,我便骗宗主说我跟闻前辈你双修了。” 说完,谢闲还怕闻倦想太多,正想补充两句,就听到闻倦淡淡道:“然后呢?” 谢闲:? 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这不科学啊! 谢闲有点怀疑地皱了皱眉,试图从闻倦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看出几分端倪,可最终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咬了一下唇,谢闲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前辈你真不生气?” “你造自己的谣言我为什么要生气?”闻倦语气淡淡的,似乎还有些好笑。 谢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他正松了口气,一旁的闻倦便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道:“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么说宗主就不会怪罪你了?” 谢闲偷偷看了一眼闻倦淡然从容的表情,觉得闻倦大概是真的不会生气了,这时就把方才的小心翼翼都抛在了脑后。 于是谢闲有些狡黠地笑了笑,便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宗主这样的大人物多半都有洁癖,当然也不会跟下属双修过的人计较——那样岂不是显得他很小气?” 闻倦:…… 闻倦沉默了一瞬,看着谢闲淡定的表情,忽然挑了挑眉道:“你怎么知道?万一你猜错了呢?” 谢闲:??? “我们这可是天魔宗,不是什么名门正派。”闻倦意有所指地道。 谢闲五雷轰顶。 ※※※※※※※※※※※※※※※※※※※※ 萧雪堂:下次还敢信口开河吗? 谢闲:谢邀,人已吓傻,连夜扛着火车跑了 第 16 章 被闻倦这句话震了好久,谢闲才回过神。 这时看到闻倦淡淡带笑的表情,谢闲便恍然明白过来——闻倦又在逗他。 谢闲:…… 不过最终谢闲还是没有在闻倦面前发脾气,只无奈道:“前辈以后可别开这种玩笑了,我吃不消。” 闻倦淡淡道:“这可是你自己开的头。” 谢闲:? 谢闲简直想捂脸——在闻倦面前,他总能被秒成渣渣,难道这就是真正的腹黑么? 闻倦看到谢闲尴尬别扭,却又不敢吐槽的样子,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正想敲打敲打谢闲,让谢闲以后别满脑子都是那些什么‘喜欢男人’‘双修’这种事,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这一阵喧哗声并没有刻意掩饰,似乎还有些嚣张的意思在里面。 谢闲立刻就扭头朝屋外看了过去,一双修长的眉头挑起,显然很是戒备。 相比而言,闻倦就显得平静多了,这时他伸手轻轻一掸衣襟,便起身对谢闲道:“走吧,出去看看。” 闻倦从容淡然的样子,瞬间给了谢闲不少底气,谢闲也就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走到屋外,谢闲一眼就看到那带着一群侍卫立在庭院中的慕容旭。 谢闲:……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比蚊子还缠人。 不过现在闻倦在这,加上谢闲自己也去萧雪堂那边走了照面,所以他丝毫都没有怕的意思,只是觉得烦。 而慕容旭见到闻倦和谢闲一起出来,顿时一挑眉,接着他压根都没看谢闲一眼,便拱手皮笑肉不笑地朝闻倦恭喜道:“恭喜左护法新得房中人,宗主果然是器重左护法,连自己带回来的人都舍得送给左护法。” 谢闲:…… 真是阴阳怪气。 不过闻倦是什么段位?听完慕容旭的话,他丝毫不恼,笑了一下反道:“少宗主有心了,只是不知少宗主如此兴师动众前来恭喜闻倦,是要送闻倦什么大礼么?” 慕容旭被闻倦反将一军,脸色骤然一僵,接着他却又静静笑了。 “当然有大礼,只不过不是送给左护法的,而是给这位谢公子的。” 谢闲骤然被慕容旭提起,眸色不由得沉了沉,却没有发话。 一旁的闻倦淡淡问:“什么大礼?” 慕容旭微微一笑,将手一扬,就当着众人的面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颗赤红色的丹丸和一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 原本闻倦的神色还十分平静,但见到这两样东西,他眸中的光骤然就冷了下来。 慕容旭见到闻倦的脸色,笑意愈发深了几分:“谢公子既然得了宗主特赦,现在又跟了左护法,怎么也该是我们天魔宗的人了。这魔丹和魔功,没道理不收吧?” 谢闲:?! 魔丹和魔功……难怪他方才便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里不对! 所有入天魔宗的修士,必须服下魔丹,修炼魔功以表对宗主萧雪堂的忠心才能长久地留下来,否则迟早会被扫地出门。 看着慕容旭阴沉狡猾的眸子,谢闲不由自主地暗暗咬了牙。 这人太歹毒了,居然想出这种方法整他。 慕容旭见到谢闲不说话,这时眉头一挑便道:“这颗魔丹可是我特意从库房找出来的珍藏,寻常教众可没有这般待遇。如此大赏,谢公子都不愿接?还是说谢公子身为谢家人,不愿与同我们这些魔修同流合污,打算仗着左护法和宗主的宠爱就避开这件事吧?” 杀人不过诛心。 慕容旭这话句句看似在理,却又句句埋了陷阱,谢闲一时间只觉得背后发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而跟在慕容旭身后的那些魔修见到谢闲犹豫,不同的声音立刻就冒了出来。 “进了我们天魔宗还不老实,肯定是卧底吧!” “一个靠卖脸上位的公子哥能有什么骨气,只怕是贪生怕死。” “我们普通魔修只能靠吸食魔气修炼,给他个魔丹他还要犹豫,真是给脸不要脸!” 眼看着那些魔修开始群情激奋,谢闲心头发凉,但仍是丝毫没有露出怯意——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心虚。 然而慕容旭这盘棋下得极为缜密,谢闲此刻竟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僵硬地沉默着。 就在谢闲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逼得没有退路之时,一股强大的威压忽然就这么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都给我住嘴。” 闻倦一开口,别说是后方的普通魔修,就连慕容旭脸色都骤然变得苍白起来。 而这时,谢闲的识海中却骤然响起了闻倦平静的嗓音。 ——一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动,也不要说话,知道么? 谢闲心头一跳,立刻就在心中答了一声‘好’。 这时,闻倦的神色十分微妙地柔和了几分,只是放出的威压却有增无减。 慕容旭见到闻倦居然用了威压对付他们,这时他被压得摇摇欲坠,却还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声,阴狠道:“怎么,左护法要为了一个男宠跟我动手么?” 闻倦目光锐利如电:“我只是阻止你不断歪曲事实而已。” “我方才哪句话歪曲事实了?左护法不妨指出来,也让大家明白明白。” 众人这时虽然没有起哄,但听到慕容旭这句话,也纷纷朝闻倦这边投来了质疑的目光。 闻倦冷冷道:“你拿着的那颗魔丹,是过世的林长老的魔丹,是也不是?” 慕容旭微微一怔,便笑道:“左护法好眼力,确实是林长老的魔丹,所以左护法是觉得这魔丹都配不上你的谢公子么?” 闻倦不怒反笑:“林长老自行兵解时已经化神了,你把他的魔丹给谢闲一个筑基,到底是为他好,还是想他死?” 闻倦一针见血,慕容旭脸色骤然一僵,说不出话了。 可他都已经来了这里,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善罢甘休,沉默了片刻,慕容旭一脸无辜地笑了笑,道:“那看来是我自己想的不周到了,多谢左护法提醒。不过——” 慕容旭话锋一转:“林长老的魔丹确实太猛,不适合谢公子,但方法也不止这一种,只要谢公子愿意,我可以把魔丹分成几份,或者直接用魔气也行。左护法你说呢?” “他身体弱,现下不适合修魔,还是免了。”闻倦一脸淡漠地打断了慕容旭的话。 慕容旭没想到闻倦居然敢直接打断他,脸部肌肉顿时有了一瞬间的扭曲,再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了。 直接一把撕破了伪善的假面,慕容旭厉声道:“闻倦!这个规矩可是宗主亲自定下的,你是想挑衅宗主么?” “恐怕也不是宗主让你来的吧。”闻倦面不改色,神情漠然而平静。 “是又如何?这是天魔宗传了十多年的规矩,是你闻倦一人说改就改的吗?!” 闻倦的眸光愈发冷沉:“慕容旭,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在我的地盘想要随意处置我的人,还怪我不守宗门的规矩?” “你的地盘?”慕容旭冷笑:“好,既然你左护法都这么说了,那看来今日这件事是不得善了了。” 说着,慕容旭双臂一展:“大家可都听到了,左护法闻倦公开为了自己的男宠违抗宗规,实在是大逆不道!今日我便代替宗主处置这两个宗中叛徒了!” “你敢?” “且慢!” 闻倦和谢闲的嗓音竟然在此刻同时响起,两人说完,都是微微一怔,闻倦便回头看向了谢闲。 而谢闲这时已经沉着脸越众而出,走到了慕容旭面前。 闻倦见到谢闲这个动作,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没有阻止。 慕容旭见到谢闲,眸中尽是怨毒,这会却还要笑笑道:“怎么,谢公子还有何高见?” “既然是规矩,那你把魔气拿出来吧,我炼化了你们是不是就可以——” 慕容旭长眉微微一挑。 可谢闲这话还没说完,竟是被闻倦猛地攥住了手腕,往后一拉,沉声道:“不行。” 谢闲:?! 随即谢闲就安抚性地握紧了闻倦的手,悄悄给闻倦传音入密道:我的血可以缓和魔气,前辈忘了?这个时候答应了他,省得事情闹大,落人话柄。 “那也不行。”闻倦语气冷得像冰。 这次轮到谢闲怔住了。 闻倦面无表情地将谢闲拉到身后,便目光睥睨地看向慕容旭:“今日只要我在,你们休想动他一丝,有本事你让宗主亲自来治我的罪。” 慕容旭咬牙切齿:“姓闻的,我看你是要造反!” 闻倦一言不发,猛地就放出了浑身的威压,这时他的目光淡淡扫向慕容旭以及慕容旭身后已经被压得脸色惨白的所有魔修,一双隐隐透出血色的乌眸中沉冷地看不出一丝光。 这时闻倦语气极度冰寒地道:“我从前都很讲道理,但我今日就是要不讲道理一次。” “要么滚,要么死。” 闻倦这六个字一出,顿时如同晴天霹雳,砸在了在场没一个魔修心上。 片刻之后,除了慕容旭还在咬牙强撑,其他的魔修早已纷纷做鸟兽散,跑得极快,一瞬间都不见了踪影。 慕容旭:…… 闻倦带着血色的眸子静静看向慕容旭,慕容旭被他这么看了一眼,便也觉得浑身发冷,他知道,那是杀意!闻倦居然为了一个男宠对他动了杀心! 慕容旭咬了咬牙,也撑不住了,这时便虚张声势地道:“我这就去找宗主!让宗主替我主持公道!” “滚!” 慕容旭也连滚带爬地跑了。 眼见着慕容旭离开,谢闲心头一沉,下意识就道:“前辈你就这么放走他,他一定会在宗主面前——” 话音未落,谢闲就被猛地攥住了手臂,狠狠往前一推。 一声闷响之后,谢闲被闻倦压在了一旁的围墙上,紧接着,他便对上了一双已经隐约渗出血色,饱藏着怒气的眸子。 谢闲吃痛:“前辈……” “我方才不是说了让你别说话么?” 谢闲:…… 抿了一下干涩的唇,谢闲目光闪烁地避过了闻倦锐利冷沉的眸子,低声辩解道:“可前辈也没有必要这样给自己树敌,慕容旭这人阴狠狡猾,必然会在宗主面前诋毁前辈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谢闲怔住了,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闻倦,就被闻倦猛地掐紧了肩膀。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今日炼化魔气却成不了魔修,那些魔修会拿你怎么办?” 谢闲脑中轰然一响,这才明白闻倦的用心良苦。 闻倦说得对,如果他的特殊体质被公之于众,别说是闻倦,恐怕萧雪堂也未必能护他周全——能入天魔宗的,大部分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有这么好的修炼血包,怎么会放过? “不想变成血奴,就自觉当个恃宠而骄的侍君。慕容旭只不过是一时冲动,日后他等知道你只是个漂亮蠢货,自然也不会再针对你。”闻倦看着谢闲震惊的模样,淡淡道。 谢闲:……? 虽然闻倦这话说得对,但为什么他总觉这话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闻倦看着谢闲古怪的表情,眉头一挑,冷冷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谢闲连忙回过神来,低声道:“听到了,这次晚辈受教了。” 闻倦这才缓缓松开攥住谢闲肩膀的手。 谢闲这时才后知后觉地低低闷哼了一声——方才闻倦太用力,只怕是把他肩膀都捏伤了。 闻倦听到谢闲这声闷哼,眸光闪烁片刻,淡淡道:“真娇气,进去吧。” 谢闲:“哦……” · 进到屋内,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闻倦点燃了四处的灯,柔和昏黄的光静静在房间内蔓延开来,带来一丝莫名的温暖。 这时闻倦给谢闲找了些吃的,两人相对而坐,谢闲静静地咬着手里的糕饼,闻倦则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花茶。 谢闲吃糕饼的时候,微黄的灯光静静照在他清俊的五官上,投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把手伸出来。”闻倦忽然道。 谢闲骤然一怔,最后意识到什么,便乖乖伸出了手。 他掌心还缠着纱布,不过伤口其实已经不太痛了。 闻倦这时静静拉过谢闲的手托在掌心,就用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解开纱布,露出了谢闲掌心那一条已经逐渐愈合的粉嫩伤口。 这时闻倦取了一瓶碧玉色凝脂般的药膏出来,用指腹蘸了,便轻轻涂抹到了谢闲掌心的伤口处。 药膏清凉,谢闲的伤口不疼,却被闻倦指尖的薄茧摩挲得有些痒,这时谢闲忍不住就悄悄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闻倦。 闻倦给他涂药时,神情异常专注,疏淡却纤长的眼睫静静垂着,一双点漆般的眸中透出一丝沉润的光,带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若是忽略其他五官,只看这双眸子,谢闲可能都要忍不住觉得闻倦其实是个大美人了。 看了一会,谢闲心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忽然便低声道:“前辈……为何对我这么好?” 如果说之前谢闲还觉得闻倦对他好,单纯只是人好,但现在他总觉得闻倦对他实在是好得有些过头。 这种好,让他觉得安心,却又让他莫名有些惶惑…… 而闻倦听到谢闲这个问题,则是静静沉默了一瞬。 谢闲看着闻倦沉默的表情,顿时有些紧张,可偏偏下一瞬,闻倦面上还残存的阴霾忽然散了,微微一哂道: “你脑子不太聪明,问题倒是不少。” 谢闲:…… 半晌,谢闲垂了眼,不动声色地想要抽回手:“是晚辈冒犯了——” “别动,还没好。” 谢闲咬了一下唇,不动了。 闻倦这时也不看谢闲,只是若有所思地勾着唇角,一点点帮谢闲把伤口用雪白崭新的纱布重新包扎好。 谢闲看着闻倦专注认真的表情,不自在的神情又稍稍松弛了一点。 算了,他以后还是不问这么蠢的问题了。 闻倦瞥了谢闲一眼,似笑非笑,但他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静静收敛了笑意,推回了谢闲的手:“今日早点休息吧,明日我再替你通脉一次,不然你去谢家也只有被打的份。” 谢闲骤然一怔,接着又忍不住迟疑道:“我们才得罪了慕容旭,这次如果再去谢家生事,宗主那边会不会——”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你急什么?” 谢闲不说话了。 闻倦看着谢闲垂眼的样子,心头微微一动,正觉得是不是自己话说得太重,谢闲就已经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前辈这么帮我,我心里感激,只是希望前辈不要因为我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闻倦眉头微微一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弱?” 谢闲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睡吧。” 谢闲愕然,然后他就听到闻倦语气淡然却莫名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地:“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与其为我担心,不如养好你自己的身体,到时别给我拖后腿。” 谢闲听着闻倦那睥睨众生的语气,脑中像是被什么点透了一般,骤然明朗了起来。 然后他就默默一笑:“好,我相信前辈。” 闻倦看着谢闲明亮又带着憧憬的眸子,眉头微微一挑,神色不由得温和了几分,嘴上却只淡淡道:“知道就好,去睡吧。” “好!” · 三日后 闻倦带着谢闲,坐上了一艘飞舟法器,赶往谢家。 脚下是万里雾海,耳畔是清风阵阵,谢闲第一次飞的这么高,心情不可谓不奇妙。 想到即将要回谢家取回先天本源,谢闲是愈发振奋。 只要这次能拿回先天本源,以他的资质,无论如何日后也不会比谢乘月差太多。 从前谢闲都是消极避世的态度,觉得只要自己苟活下去就好。 可遇到了闻倦他却头一次生出了逆天改命的想法。 谢乘月确实是主角,可那又如何? 现在的谢闲也只是个金丹修士,比起闻倦来,实在是差得远了。 而谢闲这一次还莫名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如果他这一次能成功,或许就能跳出这个世界安排给他的炮灰宿命了。 这么一想,谢闲愈发笃定,他一定要将那七成先天本源拿到手。 “在想什么?”闻倦低沉磁性的嗓音忽然在谢闲耳畔响起,略微撩起了一点热风。 谢闲骤然回过神,抿了抿唇,如实道:“有点开心。” 闻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谢闲微有赧然,但这一丝赧然很快就被迎面吹来的阵阵清风给驱散了。 这时谢闲看着高阔天边流转的白云,想着身后立着的闻倦,心头骤然便生出一丝勇气。 然后谢闲忍不住旧话重提。 “前辈,如果这次我真的成功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闻倦眉头一挑:“我帮你,还要答应你一个要求?讨价还价都没有你这样的。” 第 17 章 闻倦沉默了一瞬:“你先说是什么事。” 谢闲笑了笑,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轻声道:“其实也不着急。我只是想说,若我真的取回了先天本源,日后修炼有成,前辈还愿意同我一起离开天魔宗吗?” 听到谢闲这句话,闻罕见地静默了。 谢闲没料到闻倦会是这个反应,微微一怔,接着被风一吹,他又骤然清醒了几分,感觉有些难堪。 不过就在这时,闻倦忽然凑上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反问道:“你就这么讨厌天魔宗?” 谢闲脸上一热,回过神来,却静静摇摇头:“天魔宗内势力太复杂,魔气修炼也并非正途,前辈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 迟早会出事的。 只不过最后一句话,谢闲没有说出口。 毕竟这种时候没有人会相信现在如日中天的天魔宗,一年之后就会因为萧雪堂的彻底入魔而毁为劫灰。 谢闲是真心实意地为了闻倦好,不想让闻倦给天魔宗当陪葬。 “除了这些理由,还有呢?”闻倦又问,语气略微带了一丝冷淡,似乎并不满意谢闲的解释。 还有?谢闲怔住了。 他实在是也想不出那么多理由,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说服闻倦。 这时谢闲绞尽脑汁思索了片刻,才有些犹豫地道:“等我修炼有成,前辈也不必担心生活会比在天魔宗内过得差。我们还可以带上果果一起……然后……” “然后什么?” 谢闲滞住了,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说什么。 这时他踌躇了半晌,才慢慢说出一句听上去很虚,却是发自肺腑的话。 “我希望前辈你过得好。” 谢闲这句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嘴拙,不由得尴尬起来。 却没看到在他身后,闻倦那一双眸子里的光忽然就慢慢沉淀了下去。 正当谢闲还想再补充一句什么的时候,闻倦低低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那就看你表现了。” 谢闲:? 所以……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不过不管算不算答应,这总比拒绝好多了。 谢闲的一颗心骤然又活络起来,觉得里面一点都不空了。 “那我一定努力修炼,不让前辈失望!” 闻倦沉默了一会,很淡很淡地‘嗯’了一声。 谢闲正想再说两句话,闻倦忽然就道:“到了。” 闻倦话音刚落,谢闲脚下的飞舟就在这一瞬间骤然消失,风声猛起。 谢闲心头一惊,根本没做好下去的准备,但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静静揽住了他的腰,带着他缓缓从空中降落了下去。 等到谢闲回过神之后,脚下已经踏上了坚实的地砖。 谢闲:…… 他都怀疑闻倦是不想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才故意这么做的。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谢家,也确实不适合说这些了。 · 谢闲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跟闻倦站着的位置,正是谢家主宅的庭院。 此时的谢家上下一片花白,穿着黑白两色丧服的仆人低着头来来去去,整个主宅中都弥漫着一股哀恸凄凉的气息。 想到这竟是‘自己’的葬礼,谢闲的心口不由得便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只不过……为什么这么多人走来走去,却像是没人看见他跟闻倦一般? 闻倦一眼便看出了谢闲的心思,这时就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淡淡道:“是隐蔽符。” 谢闲恍然大悟,有点尴尬了。 闻倦此刻不动声色道:“你先感应一番,看看你的先天本源被藏在哪了。这东西没办法收进储物戒指。” 谢闲立刻按照闻倦的话,闭眼照做。 现下的谢闲已经筑基,气息十分稳定,竟然十分迅速地就找到了自己那七成先天本源的所在,立刻便睁开了眼。 闻倦见状,微微挑眉:“找到了?” 谢闲点点头:“嗯,就藏在后院假山下的密室里。” “那就去吧。” 谢闲:? 谢闲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闻倦,闻倦知道他的心思,这时淡淡勾了一下唇,就道:“我来之前已经感应过了,所有的高手此刻都在前院,后院无人,你就放心去吧。” 谢闲忍不住迟疑了一下:“真的吗?” “你怕了?” 谢闲摇摇头:“只是觉得他们不像那么做事不缜密的人。” “要是不怕,就去。你不是说了等你修炼成了,还要带我离开天魔宗么?现在这点魄力都没有,到时怎么离开?” 谢闲微有赧然,随即他就默默笑了笑道:“好,那我相信前辈,我去了。” “嗯。” 从闻倦给他的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柄匕首,谢闲便再无反顾,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梁。 这个时候的谢闲又完全没了方才跟闻倦相处时那种开朗单纯的样子,气息骤然收敛下来,宛如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蓄势待发。 静静注视着谢闲果断离开的身影,闻倦乌沉的眸中闪出一丝若有所思的光,接着他长袖一展,便也瞬间化光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 谢家密室 站在密室前,谢闲握着掌心的匕首,清俊的面容上总还是带了几分迟疑。 他隐约感觉到闻倦有事瞒他。 但并不觉得闻倦会害他。 不过,离得越近,谢闲便愈发清晰地感知到他先天本源的存在。 不成功便成仁,无论如何,这次他也必须动手。 终于,谢闲深吸一口气,凭借着对书中的记忆,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挤出了一滴血,按在了密室大门的花纹上。 密室大门吸收到了谢家嫡系子弟的血液,闷响了一声,便缓缓在谢闲面前洞开。 谢闲看着那里面一片漆黑的密室,眉头微微皱了皱,便取出了一颗夜明珠,照亮了面前的路。 就在夜明珠亮起的一刹那间,谢闲看清了,在密室正中一个偌大的聚灵阵正在运转,他的先天本源就放在聚灵阵中央! 谢闲的心跳骤然加速——改命的机会,唾手可得。 可即便如此,谢闲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时他手掌微动,匕首下又多了几道爆破符和一张遁地符。 做完了这些,谢闲忽然纵身一跃,直直闯向了那聚灵阵! 而就在谢闲的身形出现在聚灵阵上方时,一股强大的威压忽然当头笼罩而下! 谢闲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扬手便挥出了那几道爆破符! 轰然巨响之后,尘土飞散。 等偷袭之人回过神来,谢闲却已经用遁地符离开了好几丈远的距离,出现在了密室外面的假山上。 可那威压来得更快,如跗骨之蛆,很快便朝谢闲的背心贴了过来。 谢闲没有丝毫慌乱,这时扬手又扔出了一堆爆炸符。 巨响声顿时在整个庭院内传开,明显的,那追逐谢闲的威压就慢了几分,同时,一个屏蔽周遭动静的禁制悄然就在庭院的四周升了起来。 谢闲冷笑——果然,谢家为了面子,不敢冒险将他加入天魔宗的事暴露出去,今日是‘自己’的葬礼,德高望重的大能必然来了不少。 若是此事闹开,即便他们抓到了自己,也会大失颜面。 想到这,谢闲便一边闪避,一边继续往外扔爆破符,剩下的这些爆破符可不仅仅只是爆破符,里面还藏了许多魔气,即便那个追杀他的人想要阻止他,一旦把这四周隔绝起来,追杀他的人也不免吸入魔气。 正常修士可都不敢拿自己的前途打赌吧。 果然,禁制之内的魔气越来越浓,那追逐谢闲的威压也逐渐没有先前追得那么紧了。 正当谢闲默默勾了勾唇角,打算一举突破禁制离开的时候,一股极为尖锐的神识忽然猛地扎入了他的识海中! 谢闲:! 剧痛袭来,谢闲毫无防备,猛地吐出一口血,然后他便听到一个沉冷又带着怒气的熟悉嗓音道:“逆子!你这是想弑父么?” 谢存蕴? 谢存蕴怎么会在这?这种时候他不应该在前厅主持丧仪么? 谢闲正难以置信,一只冰凉粗糙的手就已经猛地掐住了他的喉咙。 谢闲:唔! 魔气逐渐散开,谢闲痛苦地睁开眼,然后他便对上了谢存蕴那双饱藏怒气的眸子。 谢闲咳嗽了一声,却忽然哑声笑道:“原来父亲也知道我没死,所以这场葬礼,是要做给谁看?” “你入了天魔宗,我就当你死了。”谢存蕴的嗓音平静地毫无感情。 “哦?”谢闲眉头微微一挑,忽然露出一丝冷笑。 谢存蕴方才见识了谢闲的招数,这时就沉声道:“你这逆子,还笑得出来!” 谢闲微微勾起一丝唇角,好整以暇的道:“我知道父亲心里在想什么——” 谢存蕴:? “只可惜我现在已是魔修,父亲就算杀了我,取了我剩下所有的先天本源,哥哥也用不了了。” 听着谢闲这句话,谢存蕴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猜中了! 谢闲冷冷一笑,就趁着谢存蕴神情变化的时候,猛地蓄力抬腿一踢! 谢存蕴情绪波动不定,没有注意到谢闲的小动作,毫无防备之下竟然被谢闲这一下踢中,掐住谢闲脖颈的手也骤然松开! 谢闲趁机便扭头一跃而起! 可谢存蕴毕竟是化神大能,只是这么一晃眼的功夫,谢闲如何能逃得开? 谢存蕴眼见自己被耍,立刻回过神来,阴沉着眸子,扬手就朝谢闲背心抓去! 他已经想好了,即便拿不到谢闲的先天本源,今日也不能让谢闲活着走出谢家。 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谢闲入了天魔宗,谢家的声誉便毁于一旦。 他绝不会眼看着这种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 谢闲原本已经逃出了两丈之外,可谢存蕴的掌风实在是来得太快,那威压笼罩到了他后背时,他才真实地感受到了四溢的杀意。 一股绝望悄悄涌上心头。 完了。 他这是要死了吗? 谢闲脑中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一股带着淡淡幽香的魔气便迎面从他身周吹过。 这魔气轻柔却异常诡谲,不动声色间便静静化解了谢存蕴那道极为凌厉狠辣的掌风。 谢存蕴被这股魔气逼得动作减缓了几分,随即他便眸色一沉,一把钳住了谢闲的肩膀,将谢闲狠狠压在了身前挡住自己。 “来者何人!竟敢在我谢家造次!” “天魔宗左护法闻倦。” 熟悉的嗓音静静在院中响起。 谢闲先是一怔,接着也顾不上肩膀的疼痛就是一阵心头狂喜,一颗不稳的心也骤然定了下来。 太好了,他就知道,闻倦一定会来救他的。 此刻,一片淡紫色的魔气被清风徐徐吹散,露出了庭院门前立着的修长黑影。 正是面色淡然的闻倦。 可闻倦这时的怀中,却赫然抱着一个眉目清隽的白衣青年,那青年面色发白,双眸紧闭,像是沉睡了。 谢闲:! 看着闻倦怀中抱着的那个,同他眉眼一模一样的青年,谢闲心头顿时警钟大作。 闻倦抱着的,是谢乘月? 他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身后谢存蕴不稳的呼吸和厉声开口说出的话就彻底让他确定了谢乘月的身份。 “大胆魔修!还不放下我儿!” 闻倦眉头微微一挑,却只看向谢闲,低声问:“你的东西拿到了么?” 谢闲看着闻倦那明明异常乌沉却似乎饱含温柔的眸子,心头颤了颤,回过神来,却有些赧然地低声道:“差一点。” 闻倦点点头,丝毫没有怪谢闲的意思,正想再问,谢闲身后的谢存蕴便已经紫涨了脸,怒吼道:“魔修!我让你放了我儿!” 短暂的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闻倦忽然淡淡一挑眉,面无表情道:“你是在同我谈条件,还是命令?” 谢存蕴咬着牙,抓紧了身前的谢闲,冷冷道:“邪魔外道,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谢存蕴这句话说完,庭院中忽然起了一阵风,而这阵风起,整个庭院的温度骤然就降了下来。闻倦那微微带着一丝紫色的瞳眸中隐约有杀机泛出。 谢存蕴:! 他忍不住就抓紧了谢闲的肩膀,把谢闲往后拖了一点。 谢存蕴自己不过是个丹药灌出来的化神,而他知道,闻倦也是个化神,同样的级别,再加上魔修的优势,他根本打不过闻倦。 不过闻倦看起来就是冲谢闲来的,所以他一定要拿谢闲当他的挡箭牌。 闻倦看着谢存蕴的小动作,唇角慢慢勾起一丝冷笑,忽然他便轻轻扬手,在掌心幻化了出了一颗血红色的魔种。 这魔种在闻倦指尖跳动缭绕,眼看着就已经要落到昏睡的谢乘月头顶了。 见到这颗魔种,谢存蕴脸色骤变:“你要做什么!” 闻倦淡淡一笑:“放了谢闲,再把先天本源还他,否则这魔种我就赏给你大儿子了。” 谢存蕴目眦尽裂:“你敢!” 闻倦眸色倏然冷了下来,杀意绽放:“你看我敢不敢?” 谢存蕴握在谢闲肩膀上的手在微微颤抖,整个人也犹豫不定了起来。 谢家这百年来血脉衰微,第一家族的盛名早已名不副实,所以当初上任家主才挑中了他实行当年的血脉改善计划。 如果这个时候就放弃,等于功亏一篑。 可谢乘月是谢家以后的希望啊!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而谢闲这时看到闻倦眸中的杀意和冷光,一颗心不由得就提了起来,焦虑无比。 他生怕闻倦真的错手伤了谢乘月——毕竟这是金手指无比粗壮的主角,而且还是萧雪堂的白月光。 万一出了点什么差错,别人就算了,萧雪堂那一关可不好过。 想到这,谢闲忍不住就暗暗咬了牙,可他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让闻倦不要帮他。 一边感动,一边又煎熬。 可偏偏就在这时,谢闲耳中静静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 “放心,只要谢存蕴不乱来,我不会动手。” 谢闲骤然一怔,接着整个人便松了一口气,可他也怕谢存蕴觉察到他的异样,便并没有抬眼去看闻倦。 不过此刻他的心里已经被一股暖流填满了。 而谢存蕴和闻倦对峙半晌,终究毫无办法,渐渐败下阵来,闻倦把他的弱点拿捏地太死了。 但谢存蕴也不是坐以待毙之流,这时他眸子转了转,忽然便生出一个想法,存放谢闲先天本源的密室之内机关众多,大不了—— 想到这,谢存蕴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又悄悄瞥了对面仍是神情淡漠的闻倦一眼,便故作痛心地咬了咬牙,道:“好,我换。不过你得先保证乘月无事!” 闻倦听到谢存蕴这句话,眸光闪了闪,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淡笑:“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只不过我劝谢家主也不要在先天本源上动什么手脚。” “否则——” 看着谢存蕴被他拆穿后已经渐渐冒出冷汗的脸颊,闻倦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道:“我就杀了谢乘月,取了他了先天本源填给谢闲。” ※※※※※※※※※※※※※※※※※※※※ 追-更:po18v.com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