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 完结+番外》 秦皇 完结+番外_1 书名:秦皇 作者:九州月下 文案 严江穿到了地狱模式。 身穿!秦朝!远在伊朗! 这是要他重走丝绸路么? 算了,走就走吧,棉花苜蓿葡萄甘蔗都带回去,哦,还有胡椒! 路上居然还有一只超可爱的猫——猫头鹰? 但为什么它那么霸道,硬要买汗血马乌兹钢就算了,还不许他养老虎,真想弃养啊…… —— 秦王政五年,陨星现,坠咸阳,其色如血、形如凤,内吏拾之献予秦王。 十八岁的秦王自此每晚入梦,皆能化身为枭,遨游天际,然几日过后,所梦之枭便因不会捕猎而饿晕,落入人手…… 带老虎回国的野外摄影师在秦朝搞风搞雨的日子。 注: 1、主角开局回国,路上的日子都在回忆里。 2、同人yy文,主角金手指很大,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代入现实。 3、主角的表述会用“我”“你”“公子”而不是“吾”“汝”“贵人”,毕竟不是真写古文,请大家谅解。 内容标签:强强穿越时空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江,陛下(嬴政)┃配角:李信蒙恬李斯┃其它: 作品简评: 野外摄影师严江穿越到公元前242年,养着里海虎在伊朗站稳脚跟后,便回到故乡中国,路途中遇到了一只猫头鹰,他带着宠物一路坎坷回到秦国,才知道这猫头鹰还有另外的身份——它是晚上入梦后的秦王赢政。他们一路相互影响,收集丝路的种子与知识,带回秦国,从此严江见诸子百家争鸣,见证秦王横扫六合,一统天下。这是个种田基建的强秦故事,从严江的经历侧面展现了秦国律法风俗,更从秦王亲政到统一天下的间隔中,详细介绍了秦王的早年经历与战国末年的风雨硝烟,书写六国的衰落与反抗,还有秦国统一的必然,作者以幽默的笔调书写了那段复杂的历史,极具备年代感,带读者走入秦皇光辉璀璨的一生。 ================== 第1章仁政 长城风沙,秦关漫漫。 甘肃临洮,秦称狄道,至秦献公即位之时,灭西戎部狄族,立狄道关,乃大秦西方边境之极。秦昭王时,又于此地立陇西郡,狄道县自此为陇西郡城,为大秦抵御月氏、乌孙等西戎羌族前线。 然自商君变法后,奖励耕战,杀一敌既可得一爵,重赏出勇夫,边境守军无事也想生非,月氏乌孙东胡匈奴等皆在秦军手上吃过无数苦头,大多绕过黄河去骚扰赵地,狄道的烽火早已平息了数十年,如今已是异族前来通商的大城。 一日过尽,已是闭城时刻,明月初升,寒风吹起,守城门的士兵传染般打起哈欠,十分困倦,只有一名伍长还在厉声催促月氏胡人商队的财物快点通过,城门将关,秦法严厉,这支商队再不快点,便只能在城外过夜了,到时被大虫叼去也怪不得他了。 要不是这些商队带来皮毛干肉美玉马匹,带走盐绸漆器,是本郡的主要财源,马虎不得,他早就把人关在关外,早些回去喝口热汤了。 正想走神想着回乡时要带些皮毛回家,伍长却突然听见一名士卒大声惊呼,惹得人群一阵喧嚣,说是有生人来到,正回头呵斥,映入眼帘的情景却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他虽是小卒,但服役数年,算也见过世面,但却是真真第一次见到如此神骏的天马。 只见那马浑身金黄,身高体长,头宽颈细,驼着数百斤货物依然步伐轻盈,体态昂扬,让人望之倾心,恨不得上前去捏住那牵马青年的肩膀用力摇晃,或是一个闷棍让他清醒一点。如此宝马!怎么可以用运货,简直是暴殄天物,该诛三族! 那青年却是微微一笑,他眉眼清秀好看,望着关口的眼眸都是满满的笑意,伸手推了推马背上的一个皮兜,轻声道:“小陛,我们到家了。” 一只猫头鹰懒懒地从口袋里爬出,在月光下越发犀利的眼神带着轻蔑,漫不经心地落到那“陇西”两字上。 仿佛被强光照到,它整只鸟都僵硬了。 然后啪叽地一声摔到地上。 “怎地这么不小心,”青年轻笑着把猫头鹰抱起来,“别怕,这就是大秦国,我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了。” 揉捏着仿佛从幻梦中惊醒的猫主子,他上前走向那名领头士伍,用才学不久的生疏的秦话询问这里收不收汗血宝马。 秦皇 完结+番外_200 第105章野史 严江这次出秦,没有走熟悉的函谷关,而是走了咸阳南方的武关。 武关在历史上只出名过一次,那就是刘邦是先从这里攻入咸阳,让子婴秦三世不得不投降称王。 原本这里也是秦国的重点要塞,奈何五十年前,秦将白起一波王者操作,把楚国打得迁都,而楚国当时最富饶的洞庭云梦一带,武关从秦国边塞变成了做为秦国中心城塞,自然就无先前的紧张了。 南阳之地的郡守是在灭韩之行中立下大功的腾,这位已经是郡守腾了。 严江一路从武关经过,发现小麦的触角并没有伸展到这里,南郡之地,是种水稻的。 棉花也过不来,因为这里的水稻是可以达到两熟,还比麦饭好吃。 入侵物种在这里爆炸的,是辣椒和甘蔗。 如今中原气候湿润炎热,云梦大泽尚在,从武关过去的,湖北地如今的气候与雨水都与后世的湖南地类似。 大约是对湿润地区的本能抵抗,他带来的辣椒种子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却已经在遥远的南阳郡广泛种植起来,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挂,甚至严江还看到一个坐在门口无聊,就着干辣椒一口一口啃掉的老头,让他压力巨大。 汝水河边还种起的长长一片甘蔗田,宛如一片片小树林,铁犁也大多变成了曲犁,南阳郡农耕发达,甚至不输给开过郑国渠的关中,只是地广人稀,开垦的土地还不够多而已。 初时,严江还疑惑,为何这里人烟如少,直到路过一处村落时,见到一处葬礼。 入葬的男子瘦小单薄,枯瘦如柴,只是腹部大如满月,高高隆起,显得诡异而惨烈。 而村里许多人皆有此病,身形瘦小,肝脾肿大。 严江只看了第一眼,就知道这是血吸虫病。 两千年后,这种病在国内已经很少见了,他有一次去洞庭君山游玩时,正好遇到一只扫镙队,他们带着手套穿着胶靴,把沿途河岸浅滩的小螺扫得干净。 但在南亚东南亚的很多地方,血吸虫依然是非常顽固的一种传染病,他们团队在拍苏门达腊虎时就有人不慎中招,进了医院,而除了西药,当地治疗吸血虫,最简单有效果的办法是用吃南瓜子和吐酒石。 然并卵,南瓜目前还在美洲大陆茁壮生长。吐酒石则是两千年后的固色剂,得先酿出葡萄酒,然后除醇得到粗酒石,再和苏打反应生精酒石酸,最后加锑合成。 合成过程是当年在国内做小做仿葡萄酒记录片时了解的,这是葡萄酒的一个副收入,但这个年代,还是先算了吧,就算湖南有全世界最大的锑矿,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严于是对于这种情况,他束手无策,只能遗憾地路过了。 而后他继续前行,终于明白为什么如今长江流域的人口比不过黄河流域了,这里的血吸虫病太广泛了!而且不止人有,黄牛也有,被感染人畜成为新的污染源,又将它传染给别人。 这种病初期很难看出来,却会严重损伤寿命,所以严江一路走来,发现南阳郡人口的平均寿命比关中低上好几年。 更可惜的是这种病几乎遍布了长江的所有支流,人们对这种病也习以为常,把它叫蛊虫病,湿润之地,无论细菌还是病毒威力都被放大,这里依然保持地一些楚地的祭祀风俗,比如崇拜火焰,崇拜山川神灵。他们都认为楚巫能治这种病,所以很多南郡庶民盼望着楚人能收复故土。 也因为南阳郡与楚人交流频繁,秦国在这里的有重兵驻守,防止生变,前任南阳太守就是李信的父亲。 严江从武关向南绕了一圈后,东北而上,在晚间带上陛下,去拜访了南阳郡守腾。 郡守腾如今已是五十许人,须发斑白,对他这位秦王近臣十分礼貌,让他吃了这里特产的南方茶水,谈起了如今燕国飘摇,秦王威加天下,实在是让人敬佩。 严江没兴趣聊这些,直接提道:“我至武关而来,沿途多见蛊病,郡守可知?” 这话问得太不客气,郡守腾的笑容瞬间僵了僵,才淡定道:“蛊病本是寻常,南疆之地,多厉障之气,非一朝而生之事,不知次卿提及此病做何?” “吾有一计,可除蛊病。”严江直接了当地道。 “哦?请先生说来。”有需求就有地位,这位脸上写着“你是无理取闹来的?”的郡守瞬间连笑容都准备好了,亲手为上卿倒了茶水敬上。 “郡守可知咸阳有一物,为金胶?”严江正色道。 “自然知晓!”郡守腾也做过咸阳内史,微笑道,“上卿取草制胶,先为箭,后做轮,再后来,为墨者做为鞋底,名传天下。” 橡胶草虽然产量有限,但耐不住它好用啊,无论是做车轮还是做鞋底,都会带来一种让人有“草,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东西”的感受。 所以虽然已经开始在北方贫瘠土地上大规模种植,依然供不应求,价比黄金,再加上以硫磺熏后皆为黄色,所以又称“金胶”。 “太守只需让秦墨以胶为五指之套,广抓此螺,不出数年,此病止矣。”严江从一个口袋里倒出一堆细小尖螺,淡然道,“蛊虫之病,全因触碰此螺而起,灭螺之后,疫病止矣。” 郡守腾认真看了看那小螺,突然笑道:“就因此螺?” 秦皇 完结+番外_201 “不错。”严江淡定道。 “那何需美胶,”郡守腾捻须一笑,道,“南郡蛊病者众矣,以金收螺,必得庶民大索之,如此,疫乃止矣。” “不可,如此一来,无病之人,必也下水摸螺,染疫则如何?”严江一口拒绝。 郡守腾却是不以为然:“次卿,金胶落于手,庶民岂敢用之?” 在他看来,严上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胶之贵,不知几千金也,便是给了庶民,给难保不会以丢失之名藏之卖之,若是以法要求必须用,他们又会怕损坏,倒还不如让人直接下手为用,免得麻烦。 严江一想也是,但还有提议:“既如此,便由郡守做主行之,我自会禀告王上,为您请功。” 郡守腾微微一笑:“不敢不敢,此乃老夫当为之事。” 若真能绝此疫病,那可是名传千古,严江送来这种好事,做是无功,他亦会全力为之,又可需多提呢? “那谢过郡守,江尚有要事,这便告辞。”严江礼貌道。 郡守腾立刻挽留了一番,并且给严卿配了美食美婢,说是一点小小心意。 严江当然拒绝,陛下在一边看着呢,真要收了这小心意,这老头怕是年都过不了就得玩完了。 美食收下后,严江坐在榻上,一边给陛下喂食一边道:“今天的话,你也听到了,记得给郡守腾表扬,每年抓螺之事,也写入秦律里吧。” 陛下微微眯了下眼,表示你现在不觉得秦律太复杂了?不嫌秦律太苛刻了? 严江微微挑眉,突然拿出一枚钉螺,拿细针挑了螺肉,放在陛下嘴边:“既然你觉得不应加,那就是觉得此事尚小,不如吃一口美味再谈此事,如何?” 陛下僵住了。 “吃啊,此螺鲜美,可是极贵大菜呢。”严江微笑道。 陛下第一次知道南疆的生活如此血腥,在阿江的手下瑟瑟发抖,委屈地抱紧了自己,软软唤了一声嘎,在他手背蹭了蹭,表示寡人错啦。 轻哼一声,严江这才塞了块肉给他:“就你能说,我这是为了谁,只要能灭此害,两湖之地就尽成沃野。” 思索片刻,他又轻声叹息道:“先前我想的开垦两湖,却太想当然了,蛊病威胁之下,南方的开垦必然快不起来,搞不好都要以百年为单位,不解决吸血虫,开垦南方是想都不要想了,哪怕强行要求驻军过去,就别想他们回来了。” 要到两宋之时,也就是一千六百多年后,湖南湖北之地才被完全驯服,想到这,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赵佗坐拥五十万南军不肯救秦——你都打发我们来这送死了,还想我们为秦国拼命,想啥呢? 相比之下,比较好的事情是,秦国现在推广农家肥数年,高效宣传之下,庶民常会为抢肥捡肥而起争端,倒不用担心他们随地便溺污染水源。 陛下乖巧地应了一声,飞到阿江肩膀上,蹭了蹭他脖颈,又咬了他耳垂。 “别闹~”严江伸手轻崩了它一下,“你在咸阳盯着一些,把灭螺之事,列入吏治考评,如此一来,灭螺赏金必不少,知否?” 陛下当然点头,但又歪了下头,并不行动。 严江低头亲了它一口。 陛下还是歪头不动。 严江又亲了一口。 不动。 严江把它抱在怀里又亲了一口,并且指尖摸向那块螺肉。 陛下立刻乖巧地表示放心吧,如此纸茶收入极高,朝廷将以高价收螺,并且未防做假,所收之螺皆运入咸阳受查,必不给它反复之机。 严江这才满意,猛亲了它好几口,这在才抱着它滚到榻上,和它讲起今天白日所遇到的风俗奇事,山川地理,人文景观。 说到深夜才睡。 陛下看着阿江有些疲惫的睡颜,出门飞了一圈,把阿江讲的事情和地理结合起来,这些事情对他治理天下非常有益处。 飞回来后,它立在榻边,突然就想到那些阿江提意收来的钉螺。 不如,以此给阿江建一座馆螺宫,以示后人他之治疫之能? 不错,就如此行之! 十四年,严子由武关出秦,见江有螺,精巧可爱。帝知之,以重金求螺,南郡庶民日夜入水寻之,死者数矣,人说“车船南来严子笑,无人知是金螺来”,两者情比螺坚,秦螺阁亦为后世名阁之首——《秦朝那些事儿,野史分析》 秦皇 完结+番外_202 第106章吃药 次日,严江与南郡郡守腾告辞,准备离开去魏国浪一浪。 但郡守腾并不想这位秦国上卿离开,反复挽留,说是希望晚上商议灭疫细则,并且约他吃了夕食。 严江推迟不过,同意了。 秦时还是一日两餐,夕食在下午,郡守亲自去寻了一头老死的黄牛,取了最肥美之处,食厨师烹之,亲自给严江端了上来。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严江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南郡喜食米饭,郡守又以鲜美羊肉相佐,严江吃得很淡定,但真让他惊了一下的事情是,郡守上的酒,是葡萄酒。 问及郡守,才知道在秦国南郡迅速推广的,除了辣椒,还有葡萄。 “国中酒税十倍于他国,群聚有罪,如今是以葡萄为酿,世人皆称严子善行也。”郡守腾如是说,并且解释了下原因。 秦国的酒税是按奢侈品收税的,十文成本的酒,要卖一百一十文以上,其中一百文都给朝廷交税,差不多就是把二锅头卖成五粮液的价格,对于庶民来说,可能一辈子都吃不起一壶。 秦国普通人想喝酒,那只有小乡里每年祭祀土地神灵时,咬咬牙才能买一点低劣祭酒,平日根本买不起酒,而自己用粮食私酿,少了酿不出,多了又心疼。 可能有人会奇怪,酿多了不能私下悄悄换粮吗? 当然可以,只是要小心被人举报了,一但被举报,那就偷税的大罪,轻则去县城修城墙,重则直接去长城修城墙。 所以当知道葡萄可以自酿酒时,这东西便以一种瘟疫般的速度蔓延开来——只要不废粮食,什么都好说,再加上南郡雨水甚多,葡萄只需压上一根枝条便能插活,如此一来,当然就广受欢迎了。 没想到自己给秦人带来的改变这么大,严江一时没忍住,面露喜色。 然后便听郡守腾道:“次卿明鉴,此为老夫连夜所写治疫策书,请看有保不妥。” 严江惊讶道:“如此之快?” 他接过纸卷,打开一看。 除去简单的文言,策书中提出钉螺之中有凶虫,触之染疫,如今郡令愿以重金收之,众乡民可以螺换金,以及提意以箸(筷子)抓螺以免染疫,并且在南郡提出哪乡的螺最多,当地秦吏的考评就是优。 还提及了寻到螺后收以煮之,杀之凶虫。 并且,他提出先广发文书《良吏与恶吏》,来告诉南郡官吏,什么是秦法之下的好吏,并且将杀螺之事例入其中,成为考评的要素。然后再一套《治罪令》,来告诉他们做不好,将会按什么程度治罪。接下来,就可以派出大量人手,下去微服打扮,看他们做得好不好。 最重要的是,南郡如今还是楚风楚俗,楚国一直不留余力想要策反,完全可以双管齐下,让南郡之民沉迷杀螺,无人接应楚国势力。 如此一来,就可以打着“清除楚国势力”的目的,让南郡豪强接受杀螺之事——做得好不好,代表着你是不是楚国的探子。 严江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位郡守真有点毒辣啊,明明是想用杀螺之事清除楚国在南郡的势力,却生生被他说反过来了。 但他心中也明白,以郡守腾的心机实力,做这个完全能做好,对下层可以打一个为民治疫的大义幌子,对上层就是稳定统治的政治正确,难怪秦王会将他放在这里了。 佩服佩服! “郡守大才,无可改之处。”严江钦佩道。 “只是,”郡守叹息道,“天不假年啊,也不知老夫还有无可能为秦效力。” 严江笑而不语。 郡守腾见他不接话,只能遗憾地拉开手臂,只见上方有斑斑点点的红点,正是蛊虫病之先兆:“听说次卿学究天人,不知可否救我一救?” 连郡守都被染这血吸虫了? 严江终于明白为什么后世官员畏惧南方为官如虎了,这是真容易死啊。 思来想去,他看着桌上酒水,低声道:“在下倒有一计,可为你开炉炼丹,以助郡守除疫,只是药材难寻,怕是要耗费一点时日。” “次卿尽管相提,腾必尽全力。”见对方这么好说话,郡守腾大喜,诚挚向严江一拜。 严江做高人状,平静道:“如此甚好,郡守可为在下准备酒脚,再派些本地人手,随我入山一行,寻找药石。” 陛下一边非常困惑,他怎么不知道阿江会炼丹? 秦皇 完结+番外_203 …… 因为化学就是炼丹啊! 这郡守命不该绝啊。 严江也没想才几年而已,湖北这里居然已经有葡萄酒了! 这意味什么,意味着有酒石啊,酒石就是葡萄酒在冰冷天气下自行析出的结晶,可以直接从葡萄酒里过滤出来! 本来他还想着要传信给墨家收集酒石,等自己有空回去拾弄一下。 现在看来,完全不必要了,这里有现成的。 而更方便的是,南郡郡城就是后世的江陵,离冷水江只有数百里。 冷水江有什么呢,有世界上最大的锑矿。 而酒石加锑,就是吐酒石。 基本上有了这东西,蛊虫病就算是有特效药了。 这玩意虽然负作用有点大,过量会死人,但这真的是如今这个世界上最简单有效果的药了。 在告诉对方自己炼仙丹可以治蛊病之后,郡守腾可说是千恩万谢,立刻答应派熟悉南边山林的向导人去帮助他寻矿。 两人一番感谢与不敢当地推迟后,严江带着数十当地山民,踏上南下寻矿之路,一路虎豹蛇虫甚是危险,但好在有他带着花。 楚地产锡,南郡曾经是楚国都城,楚国的冶炼技术因此最为发达,什么干将莫邪,越王勾践自做用剑,都是让后人惊叹的宝器。 更重要的是,严江知道锑矿山的大至位置,因为那里离月波洞不远! 月波洞是当年老版西游记的拍摄地点,而不远处的梅山龙宫是华夏最有名的溶洞景区之一。 他来到冷水江的大致位置后,寻到周围深山中的百越山民,让跟来的向导通知周围的部落,花了十天来,愿以盐同他们换取一种黑色的,长得像柱子的矿石。 这种矿石并不难寻,部落越民们寻了数十种不同的黑色岩石,终于让严江寻到辉锑矿,并且记下来回线路,随后便飞快回到了南郡。 郡守早按他的意见滤出了大量酒石,看着严江简单无比地把磨碎的矿石与酒石混合烧熬,然后煮成一种白色颗粒,一点都不像丹药的样子。 严江也找不到南瓜子配合使用,只能将这些原药给郡守,让医师给病例少量服用,自行摸索剂量和搭配,又于又折腾了半个月,寻来不少病人试吃,发现用蔷薇花瓣煎服可以缓解不适。重病患吃这药容易出事,但中度与轻度的病患,吃这个完全没有问题,只是服此丹药后吐得厉害,要强行忍住甚为艰难。 但是救命药啊,吐出来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再吃进去。 在活命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而且酒石产量及为有限,以郡守之能,寻来的材料也就能治百十个人,可说是杯水车薪。 但郡守腾却闻之大笑,向严江诚恳跪拜,说有些仙药,平定南郡,足矣。 陛下居然也在一边点头。 随后,郡守发下以螺换金之令下,加了小小一条,以螺换药。 郡守得上仙严江所赐仙药,可愈蛊患,而想要治愈水蛊虫疫之药,需以百斤钉螺相换,数量有限,机会难得,抓紧时间。 此令一出,别说南郡震荡,甚至远方的楚国治下,都震荡开来。 蛊虫疫是困扰南方数千年的大病,连千年后出土的马王堆主人也身患血吸虫病,至于楚地豪强富户们,当然也逃脱不了这死神。 郡守以螺换金的小钱,这些楚地豪强们当然是看不上的,但若是能换命呢? 那当然是千金不换! 有利益就有需求,一时间,诸多豪强们纷纷四下收寻钉螺,哪怕家中暂时无人染病,但谁知道以后呢?这种神药备着一点总是无错的,甚至以后可以给哪位患病的大人物做为换取利益的筹码,这种价值,跟本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一时间,钉螺价格暴涨到一个无法想像的程度,人类才是最恐怖的入侵物种,在经过最初数日的收集酝酿后,南郡郡城到处都是送螺队伍,甚至其中还有以次充好,拿田螺丝螺来钉螺的行为。 但在严江这里,这种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钉螺非常小,最大的直径只有0.4厘米,他为此让人编了孔径只有半厘米的竹筛,各地收来的螺,只有过筛的才算合格,不能过的全部打回,为防加水增重,所有螺都需要烤干送过来,凡送来产生腐败生虫的,都拒收! 郡守更是手持神药如鱼得水,在南郡里展开各种利益交换,几乎把楚国这些年放在南郡的钉子一网打尽——如果可以换回活命的机会,这些心向楚国的豪强们把线人当成筹码交出来,又有什么好为难的呢? …… 秦皇 完结+番外_204 “上卿就如此将炼丹之法传下?”郡守腾看严江的眼神都惊变了。 “不错,南方为蛊疫伤之久矣,此法既利民,便传你了。”严江微笑道。 他四处浪起来,不可能带太多财物,而且这东西,给秦国才能大量推广,留在他手上也是压着,没有用处。 郡守腾叹而拜道:“今日方知,大公而不私,大利而不藏,大德而不持者,古今之见,唯卿一人而已。神人也。卿制纸恩加天下,传麦广惠于民,如今又传此丹药不收一粟。王上得卿之助,何其幸也;六国诸王无卿,而其伤也!” “郡守过誉了。江告辞了。”严江没和他纠结,客气了两句,就带着陛下走了。 他在这耽搁的时间很久了。 再不快点去魏国,怕是就玩不到了。 不过…… “陛下,人家是夸我,你翘什么尾巴?”严江伸手戳了一下爱鸟。 陛下不以为然,继续骄傲感动地抬头挺胸。 阿江对六国不屑一顾,唯对秦国尽心竭力,这得是多爱他,方能做到如此境地啊…… 第107章谋杀 从南郡向北,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人烟渐渐多了起来。 严江深刻地觉得,在没有空调问世之前,人类还是更适合在温带生存。 至于郡守腾能不能成功立下灭螺大功,会不会有人为了领赏而去养螺,那都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了。 这本就不是一代人能解决的问题,再者说,秦国的官吏不是死人,他们知道该怎么驾驭民众,豪强再强也没有意义,真惹火了,秦王政还有最爱用的大招——迁民。 那么怕蛊虫病么?没关系,秦王可以让南郡一个县甚至一个郡的十几万人住民全去蒙古种田,保证那里没有蛊虫病,至于会不会在路上冷死饿死累死,这就不是他会关心的问题了。 人类在开拓繁衍的过程中,必然会付出无数代价,只要知道了疾病原因,总会慢慢改变,慢慢发展。 正因为如此,严江走得非常淡然安心。 特效药都给你们整出来了,还想咋滴,嫌药少那多种葡萄啊。 他哼着歌儿骑着马,一路北上,来到了魏国的边城昆阳。 这地方在历史上非常有名,严江记得以少胜多的昆阳之战就发生在这里,当然,那是两百年后的事情了。 命运之子刘秀在这里召唤陨石天降敌方大营,这种作战手法太过开挂,翻光人类史都找不出第二个,他就这样用两万人打败了王莽四十万大军,光复汉室,千年后大文豪苏轼还专门为他写赋。 而这时的昆阳还只是一座魏国边城,靠近着楚国长城,但楚长城在楚国迁都后,已经被秦军占据,成为秦国的要塞。 严江记录了南长的高宽形制、地理位置,再画上了长城的剖面图立面图后,这才满意地越过长城关中,进入昆阳。 小城的城强不高,严江转了一圈写出风土人情,然后便看到街头有优倡表演,一时好奇,在旁边围观。 优倡是由楚国的巫祭演化而来,可以表演各种故事,一般由侏儒滑稽的表演在逗人开心,很多有钱有势的贵族都喜欢养上一两个在家中,但那种对即时反应的要求非常高,有的时候不够乐了,便会被弃之不用。 而这街上的两名优倡,正表演着魏国大将,乐羊的故事。 正演着的剧情是乐羊在路上捡到一袋金子,侏儒兴高彩列地拿回家:“夫人,我捡到金子了,必能你富贵……” 然后他又转个身,表演起乐羊妻子冷厉的模样:“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金来路不名,你怎能取之。” 转身扮演乐羊:“夫人说的对,我这就将金子扔回去。” 然后将口袋做势一抛,在地上一滚,惹人观众轰然大笑。 严江微微一笑,他知此事,并且还有一个成语,叫路不拾遗。 接下来的故事继续发展:乐羊去鲁国求学,一年后,超想家,于是回家,结果见妻子正在织布,乐羊扑了上去,就想要做些想做的事情,结果被猛然妻子拿出刀——将织了一半的布斩断,并斥道: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我现在断丝织,先前的功夫就的费了。你现在学一半就回来,不是一个道理吗? 乐羊那个羞愧啊,立刻跑鲁国回去求学,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然后那侏儒又拿出陶碗,在众人面前求得赏钱,只是得钱很少,周围的人大多只看不给。 秦皇 完结+番外_205 严江没有带魏国圜钱,就拿了块墨碇放在他盘里。 便听旁边有人笑道:“你这竖子,不给钱便罢,竟还扔石头戏弄人家,也是的个心黑的。” 严江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倒是那侏儒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恭敬地鞠躬谢过——墨碇做起来耗时费力,价格比纸还高,他给得这一块,能换上数百圜钱。 “我甚喜你戏,不如同上酒楼,单独予我演绎一番?”严江微笑道,他是现代人,见多了世面,言谈自然,未有半分轻蔑怜悯。 那侏儒定定地看着他,点头拜了拜。 严江便与他找了一座食肆,叫两碗粟饭,配了大酱,一起吃了起来。 战国之人喜食酱,数量多达百种,好在那有名的“严酱”并没传到这小城之中,严江便与这侏儒攀谈起来。 那侏儒叫旃,身形只有六岁孩童大小,家人良善,不曾弃他,他数十里外有一儒家名士,喜在竹林讲学,他便仗着身形矮小,时常去冒充孩童去听,那名士见他求学认真,便收他做了仆役,知了些道理,后来名士故去,他便想要为人耍戏讨生活了——侏儒之身,这算是唯一的出路。 只是那贵族家中的优倡都是自小养大,称为家优,他这种是野优,就只能混迹于各处市井,赚点辛苦钱,顺便看能不能入哪个贵人之眼,止了这奔波。 “你演得甚好,”严江与他聊了许久魏楚之事,见他对魏地风土甚熟,又知他是流浪艺人,“倒是入了我眼,不如与我一路,为我解说这魏地之事。” 有这样的机遇,这优旃自然不会拒绝,感激之后,却是极为忐忑小声地提出一个仿佛随时会被打的请求,说不求先生财资,只求先生若有空闲之时,能教他些字。 这是小事,严江自然应允了,优旃却是直接感动哭了。 在他见严江对他毫无怜悯歧视时,他便觉得或许可有机会求得一学,没想道上天真的怜他,这些年他无数次被师者拒之门外,在他就快放弃求学时,又见到机会。 …… 收了个向导,严江的路上很顺,虽然老虎花花一开始吓了这优旃一跳,可他也很快接受现实,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严子的名声,虽然在诸国高层远播,但高层是多小的圈子啊!而且魏地是非常瞧不起秦国学子的,所以严江在魏国基本没多大名声。 昆阳向东,在优旃的引路下,严江向东北而行,顺着颖水来行船,来到了鸿沟之上,一路见识着魏国的繁荣富饶。 “一百多年前,魏王迁都大梁,用了二十多年,将颖水与河水相连,诸船皆要过大梁转运,此河一出,魏船从大梁出发,便可直接驶入韩、楚、齐、赵、燕、秦等国,又可灌溉整个魏国,此后百年,大梁便成七国最为繁华富裕之地。”优旃在船头,给严江讲解着这当今天下最大最强的运河。 他不说严江也感觉得出来,这一路上,各国的商船处处都是,各家各地皆有游学之风,私学成堆,而且这里还非常适合粟米生长,产量甚足,富户处处皆是,贫农也不是那么贫,至少穿得起衣,食得起粟。 严江为此拖着陛下:“你看看,这里商贸繁华,没抑商人家生活得多好,要是秦国一带兵过来,就得被秦法苛责,是我我也不愿啊。” 陛下为此和他在伴晚逛街串户,一路明察暗访了好些日子,发现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魏国的法治不算太严明,但基本过得去,土地有兼并,不过不严重——战国之时,土地兼并都不怎么严重,因为每次打仗都是全民总动员,总有大量人口损失,土地够用。 陛下不服,表示民富又如何,还不是“东败于齐,西丧河西之地七百余里,南辱于楚,有才之士皆归于秦。” “人家当年也富过,把你家压在关中百年不敢出呢。所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你们会不是会是下一个?”严江坐在船头,戳了一下陛下。 没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最早说的不是莫欺少年穷,而是说魏国和秦国。 当年魏国才是最有机会一统六国的霸主,魏文侯雄才大略,政治上,他用李悝变法,废除官吏世袭,厘清土地,还编与了中国历史第一部法典,军事上,派乐羊去灭了中山国,用吴起把秦国打地满地找牙,秦王都在把国都迁到关中的咸阳北边了,又生生被吴起打回了陇西高原,那叫一个委屈啊! 陛下表示灭了魏国,河东河西就都是我的了。 严江也有些唏嘘,正聊着,便听优旃端着一碗肉干走上船头,交给雇主喂鸟,顺便指着指远方,轻声道:“此去十里,便是公叔墓。” “公叔痤啊……”严江和陛下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公叔痤在后世没什么名气,但在这个年代,还是很有名的。 这位是老大留下最著名的事迹有二,一是逼走吴起,二是警告商君,虽然身在魏国,但却是对秦做出巨大贡献的超级能人。 因为公叔痤是靠扶太子上位,他觉得吴起文武皆能,自己的相国位置可能不会太稳,于是便想了个招,对新魏王说:这吴起可能有二心。 魏王大惊:那老丞相我该咋整? 公叔痤说:这好办,你试他一下,把公主嫁给他,他要娶了,就代表没二心,要是不娶,那肯定是想跳槽了。 魏王于是同意了,然后公叔痤又找吴起来家里吃饭,把自己的老婆叫出来骂他(他老婆也是魏国公主),吴起一看娶公主后日子这么难过,于是第二天魏王让他娶公主时,便拒绝了。 魏王怒了,要抓吴起,公叔痤又煽风点火:您看,他果然是个二五仔,当年他打齐国时为了表忠心,就杀了自己的齐国老婆,如今他要是想跳槽,为了表忠心啊,搞不好就杀您哦。 吴起知了此事,吓呆,立刻跳槽去了楚国。 公叔痤自至坐稳相位,然后商鞅过来找他,想求发展,他觉得商鞅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一直好几年不用,放弃一边,直到死时,才给魏王推广商鞅,说我这个随丛可以当相国,而且绝不能放他走,不然魏国就危险了。 魏王:噫,老叔叔,有你这么塞人的么,你病糊涂了吧? 秦皇 完结+番外_206 然后不听走了。 商鞅于是在魏国又混了一年,见混不出头,正好秦国被欺负的惨兮兮的,秦孝公高薪求ceo,于是就去秦国了。 三十年后,秦将白起横空出世,把魏国七百里的河西地全收,华阳之战,白起更是差点打进大梁。民谣到处刷“三十河东,三十河西;吴白两起,天作玄机。” “魏国有才而不能守,商鞅、乐毅、张仪、孙膑、已是大错,若秦灭魏,又能去何地求才?”严江问陛下。 陛下思考半晌,表示咸阳不是有学宫了么。 “但是咸阳私学,一个也无。”严江皱眉道,“如此,何来乾坤之才为天下利?” 秦国的教育是以吏为师,就是学习都是向秦吏学法律,禁私学,有这种习俗在,能教的出有才之人,就是搞笑了,荀子墨子都在秦国逛过,打一逛就全都跑了。 所以,文化的口子必须松开,都能谈发展,看人家汉武帝在位时,丞相换了十三个,照样有的是人愿意上位,这就是因为有继承人选啊,哪像你,别说丞相继承人了,王位继承人都找的是最差的那个。 陛下似乎陷入思考。 严江等着他表示。 过了一会,陛下才慢吞吞地表示道:寡人当平天下后,当取百家之书而烧之,若人欲学法令,便以吏为师,如是,天下太平无事,就不需要什么乾坤大才。 这些乾坤大才不都是搞事的嘛,那就不需存在了。 严江沉默了一下,才轻轻道:“陛下可是觉得,手握强权,便终可令天下心服?” 陛下傲然点头。 “那陛下不如一试。”严江平静地凝视陛下。 陛下困惑的眨了眨眼,怎么试? 下一秒,它被阿江按进了水里。 第108章大梁 严江终是没怎么忍心硬按着陛下的头让他承认错误,只是把它放水里洗了洗脑子,就提起笨鸟,帮着把水甩了甩,问了一句可曾心服,便将它丢在船舱外,自己舱里休息了。 陛下整个鸟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湿嗒嗒地立在船头,惊了大半个晚上。 服了当然就该听他的话,不服,那便是不屈威武,证明自己是错的。 好在这已是四五月,天年已热,陛下鸟既没有冻伤,也没有感冒,它只是换了号——鸟类的脑子太小了,很多时候他控制不好自己。 咸阳的霸道王者坐在榻上,静静地思考着阿江这一路的各种行为。 他知晓阿江一直想转变他的一些想法,但在他看来,那都是阿江善良本性做祟,想让常人过得更好一些。 但这种想法,在刚刚被阿江亲手打碎,让他想起归途上的无数过往。 他的阿江,从不是如何良善之人,在不知陛下身份之时,他半个字也未曾劝秦王政爱民过。 那时的阿江,宛如这人世过客,只知周游记录,甚至兴致勃勃地想得如何得到“王负剑”。 直至他与阿江交心,这才得了些许真心相待,才被提醒刺秦之危,虽然结局丢人了些。 所以,他劝寡人,并非为民,而是为吾?是以方才恼羞成怒,痛下毒手? 寝殿空旷寂静,秦王平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木窗。 夜风掠过,远方宫阙灯火微弱,偶有宫婢提灯,匆匆而过,远方星辰闪烁,明月高悬,再遥远的人,也共浴这明月。 他幼时也曾饥寒,是以,民之怨民之艰,他皆知晓,然而这些,都不是他会在意的东西。 庶民贱如草木,又如何值得他多看一眼? 半晌,秦王政才轻笑道:“商君言,民不贵学则愚,愚则勉农,国因而安。阿江却言,民贵于学则明,明则利国。” 若只知有天下有六国,他会选前者,焚书以愚世,只可惜,阿江带他见看了真正的天下。 大地之西,昆仑之外,亦有西方诸国,那里礼仪文字、织造兵器,皆不输秦,极远更有四洲六海,不知有多少家国,若只愚寡人之天下,岂非利他国? 秦皇 完结+番外_207 这六国天下,于他,终是小了些。 思及此,他轻笑一声,回榻上入眠。 而很快,在船头的鸟儿醒来,它乖巧地飞进船舱,虚弱地叫了几声,还轻轻发起抖来。 正在给花花梳毛的严江抬眼看它。 陛下一脸委屈地看回去,飞到他手中,表示寡人错了。 严江一时困惑:“不对,你为何如此快就想通了?” 陛下温柔地亲了他一下,表示寡人说过了,当爱天下如爱你,自然说到做到,先前只是一时习惯,但阿江爱我,我当然要好好听你的,回头我就找李斯商量私学之事。 严江被肉麻到了,但说不感动却是假的,一时便有些后悔对它太暴躁了,一边给它搽水梳毛,一边也承认是刚刚是他太冲动了,你心胸居然这么宽广,是我太狭隘了。 见已经哄好阿江,陛下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突然开私学甚是不妥,寡人思索许久,还是认为应在一统天下后,先禁之,再由哪位名士上书以开,如是一来,即可以管控,又能显得秦国知错就改,能纳天下之才。 严江也觉得有道理,不愧是千古一帝的秦始皇,这才多少点功夫,就已经想到这么远,简直太厉害了,立刻给陛下道歉,表示再也不会这样了。 陛下娇羞地低下头,说你对我如何,都没有关系…… 严江被萌到了,抱着它就亲起来。 花花看着两个两脚兽又勾搭到了一起,默默把下巴搁在大爪子上,它是一只成熟的老虎了,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存在。 一人一鸟腻歪了一会,陛下被夸的翘了下尾巴,表示这是自然,寡人乃是当得天下者,若无心胸,如何收天下之材为己用?只是这六国谋士向来喜坑帝王,寡人这才纳谏谨慎了些。 严江一时好奇,谋士们不是为国君争利么?怎么说喜欢坑人呢? 陛下这才说了几个题目,让严江去问优旃——那侏儒见多识广,还是知道一些故事的。 于是严江好奇地找优旃进来讲解。 优旃还真知道这些故事——这是他们的业务,于是便提起了严江问的这些事情。 六国这些谋士吧,很少为国君做打算,但却喜欢打着为了国君的幌子为自己牟利,比如一百年前,魏国的公孙衍和齐国的田盼都想打赵国,但是魏王和齐王都不想找这麻烦,于是公孙衍就吹着牛逼说:“各国出五万人,必五个月破赵”。 田盼说:“大哥你牛皮吹太满了,要是打不过,怕是有后患哦” 公孙衍就说:“这就是你不聪明了,两位大王本就不想打,说得太困难他们更不会打了,不如说容易点,让他们上勾,等局势危险了,他们敢不给我们加兵吗?” 田盼:“大哥您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 于是他们带着五万人打赵,两位大王终是不放心,又调了全国部队,成功打败赵国。 类似的事情还有苏秦和张仪,苏秦这边说服了魏王合纵,说你兵强马壮,国内富饶,不需要听秦国的,魏王被吹得找不着北,同意了。结果苏秦坐的凳子还没凉呢,张仪又过来,说你国内一个险地都没有,跟你合纵的五国都有领土纠纷,山川无险可守,你还傻呼呼地合纵,让别国军队从你这过,到时没秦国帮你,被人吃了都不知道吧?于是魏王被吓到了,同意和秦国在一起,搞连横。 这两个师兄弟把战国当棋盘,苏秦说一个,张仪就去坏一个,中招的除了秦国山东六国都被说了一次,还有范雎收了钱就去给秦王说白起坏话,淳于髡收了魏国钱帮着魏国退齐军,还可以在齐王那大胆承认收钱并说明这都是为了大王好…… 总之,战国是人才的天下,但人嘛,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该怎么做,谁最重要,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没有太多忠心的说法,这里混不好,去他国混也没问题。 比如大将吴起,人家就当过鲁、魏、楚三国的高管,陈轸更是来回反复跳…… 那有没有忠义的人呢? 当然有,但一般不是这些聪明人,反而是墨家那些侠客是为诺而死的,儒法之类的,比较少就是了。 陛下一边听着优旃讲这些故事,一边在阿江手里委屈地表示你看到了吧,这些人,你说要怎么才能让人放心呢?所以我才想着他们少知道一点,少搞一点事情啊。 严江忍不住笑了,对鸟儿道:“忠心之事,此法易解。” 陛下歪头看他。 严江戳了一下他:“太晚了,明天再说罢。” 陛下就很气。 “所以,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严江忍不住笑了出声,任鸟儿在他身上的横跳。 儒家当年在秦国统一后,是如何的跳脚想要争一席之地啊,几乎把秦王吹上天,结果汉朝一立,立刻就把当年跪舔秦始皇的事情遗忘了,大骂暴秦。 但人家汉武帝的屁股就很端正,知道确立统一思想和皇权的合法性,李斯在这一点就差得太远。 其实秦王想要诸家编爱国教育还不简单么?只要他一声令下,保证诸子百家的哪一家都会把这一条写进总纲里。 秦皇 完结+番外_208 …… 船很快便到了大梁,越靠近国都,周围的田地屋舍便越密集,这座城市坐落在鸿沟与济水的交汇处,繁华至极,城墙高有五丈,还以鸿沟之水绕城,修出可以行大船的护城河。 “昔日魏惠王迁都于此,花费二十余年,建起的大梁宏大无比,光是城墙就有三十余里。”优旃在船头讲解道,“城中有十万户,比咸阳邯郸都多,也就齐国临淄能与之相提而论。” “这里甚是富庶啊。”严江赞道。 “悝侯变法后,国内开放山林川泽,让贫民可渔猎为生。”优旃解释道,“如此,便能衣食有着。” 战国时期,山川林泽的捕猎都是国君的小金库,普通人是不可以去抓的,严江记得秦国局部大旱时,秦王就曾经给过灾民入山捕猎做为救灾的方法。 魏国商贸发达,想是看不上这点小钱的。 严江在大梁附近转了一圈,发现数十里都是开垦的熟地,山林中也有果木,人群来往,还真没发现有什么可以放老虎的地方。 于是他拿出文书,带着老虎,准备用秦国上卿的身份进入大梁,理由就说是替秦王来拜见魏王。 “可是您没有礼物啊?”优旃面色复杂,总不能打空手去拜见吧。 陛下倒是很淡定,没有就没有,他不信魏王有胆子遣使来咸阳问自己为什么没给礼物。 对这个问题,严江只是微微一笑。 他去买了孔雀石与蓝铜矿,调成了石青石绿两种颜料,然后用绢布画了一幅《千里江山图》,时间有限,他当然没如江山图原本那样画个五米出来,而是画了一米长半米宽的横幅,画得是鸿沟沿岸到大梁的繁华富庶,如今的战国帛画可没有这么艳丽的颜色,足够惊呆他们了。 他画的非常快,他速写最强,抓形超准,又有后世见识技法打底,一晚上的功夫,便已经将这幅江山图画完,也没兴趣去抠细节,后世内行人当然能看出这种只能当半成品的画有多拙劣,但不懂的人嘛,只能说出六六六以及手是工具我没有手这种话。 他唯一遇到的麻烦就是陛下用爪子占着画,就是不愿意让他把画送出去。 “没事啦宝贝,”为了能自由带花花出门,严江苦口婆心地劝大王道,“这东西迟早是你的,就放他宫里几年又如何?再说了,等回去,我给你画一张万里江山图,如何?” 陛下这才觉得有道理,但又表示万里太长了,累到阿江便不美了,嗯,五千里江山图就够了。 于是一行人这才得以带着老虎进入大梁,接待他们的人,是魏国公子,姬假。 公子假长得俊美风流,带着严江游历大梁,两人相谈甚欢,更是对他献的图表示了惊叹,为他安排豪宅美婢,伺候的可说无微不至。 严江有些困惑了,虽然他是秦国上卿,但也不至于让魏国公子如此礼遇啊? 于是派出陛下去探听消息。 很快,陛下神色莫名地回来了。 “如何?”严江问。 陛下这才表示,公子假对谋士说,严子去一国秦便灭一国,其人怕是来夺大魏国运而来,数人正在商量如何将你引去楚国。 严江:“……” 第109章年少 大梁兴盛。 在第一日游览时,严江便感觉到了此地之不同。 这里几乎所有士卒的兵器都是铁器,要知道秦国武器如今还大部分是青铜呢。 城中粮价平稳,饥民不多,热闹又繁华,就是街道脏了一点,沿途的牲口庶民随地大小便是古代城市无法解决的问题——秦国要好一点,毕竟弃灰于道也是要挨罚的。 在休息了一日后,严江本想拜见魏王增,可是魏王以身份不适为由拒绝了。 猫头嬴陛下在一边嘎然一笑,它已经悄悄听过了,有人已经将燕国祭天时的天罚与严子在代城引来的天雷结合到一起,魏王为了以防万一,对左右曰:半点都不想见到严子。 于是严江退而求其次,想去信陵君墓前祭拜一番。 公子假自然同意,两人还一起聊起了战国四君子的风姿。 “信陵君乃是四君子之首,江钦佩以久,可惜路途遥远,至中原之日,世上已无信陵君。”严江喝着酒遗憾地说。 “大争之世,方有大战,如今有强秦治世,又哪是四君子能回天?”公子假一杯饮尽,叹息道。 秦皇 完结+番外_209 “不试试,如何得知,倒是如今大梁,并不如何见君子养士呢?”严江好奇地问。 养门客是战国时代这些公子、丞相、将军的最大喜好,但是他来大梁转了几天,都没怎么见到有几个门客,比邯郸还不如,郭开就不说了,公子嘉没失势时,也养了几十个呢。 而当年信陵君魏无忌更是养了数千门客,甚至于魏王不愿救赵时,他干脆带着几千门客准备去给邯郸解围。 公子假闻言有些无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淡淡道:“魏失东郡、河西、衍地之后,土地甚是不足,公士疲弊,自然难以再养百千士。” 所以,这是没有土地,就养不起那么多闲人了? 严江忍不住看了一眼陛下,陛下泰然自若地看回去——寡人就是抢了魏国大半土地又如何,有本事自己抢回来啊。 于是严江遗憾道:“竟是如此,但我一路观魏国私学成风,应是有良才无数才是。” 公子假微笑越发勉强:“秦有求贤之令,魏国有才之士皆喜入秦,愿留魏者少矣。” 严江又看了陛下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这天都要聊不下去了。 陛下愉悦地嗑了一块肉,还去喝了一口阿江杯里的酒,就很美滋滋。 严江无奈,继续和公子假搭话道:“公子不必遗憾,只要商贸繁华,国库充盈,必能再开求贤,得兴田之名士。” 公子假凝视着严江,这位年轻人眉宇间带着几分审视,才谨慎道:“秦国先下韩地,又灭赵国,如今陈兵三十万于燕地,如今天下惊恐,来往大梁商队,比之去年,已少了大半。” 严江更是尴尬,几乎就要接不去,只是转移话题道:“公子何必烦扰,今日我一见城墙卫士,皆是难得精锐,便是秦军,也大大不及。” 陛下在一边歪了歪头,没吱声,那些士兵是挺不错的,只不过嘛…… “此乃魏武卒,为昔日吴起所训之兵,能入严子之眼,也是他等荣幸。”公子假脸上的微笑终于真实了些,不无炫耀地道,“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 严江点头赞叹,这是世界上最早的特种兵啊,身穿三层重甲,拿十二石重的弩,每人身上背五十只箭,还要带着戈和三天的粮,一天走一百里路,这样的士兵才能被录取成魏武卒,录取了就由国家给最好待遇,难怪看起来比秦军还厉害。 “昔日吴起领魏武卒五万,横扫天下,大小六十四战,百战百胜!”公子假傲然道,“阴晋之战,更是以五万破秦五十万众,名留史册,无人能比之。” 严江继续赞叹:“恨不能亲见吴起,后来呢——” 他猛然打住,他想起来了,后来吴起被赶走了,领魏武卒的人,如果没记错,是庞涓,没错,就是那位陷害孙膑、挖了师弟膝盖骨的师兄,然后孙膑逃去齐国,在马陵靠着能上语文课本的减军灶计策,把二十万魏武卒和师兄庞涓一起送上青天。 魏国当时可是大出血了,好在魏王能屈能伸,立刻向齐王称臣,这才蒙混过灭国这关。 想到此处,公子假的微笑瞬间就变得公式化起来,他平静地把话题引开:“后来吴起事楚,楚国因此而强,曾听闻严子喜游诸国,不知可有去楚国一游?” 严江略略思考,道:“尚未。” “那严子可是错过了大好山河,”于是公子假绽放微笑,开始向严江安利起楚国的好来,“楚地山川广阔,名胜无数,更有巫医巫法,奇妙神异,必能让你眼界大开。” 如果不是陛下昨天打听出消息,严江肯定会被吸引,但今天这么一听,就得公子假的行为甚是刻意,严江忍不住道:“我曾听闻,楚魏甚是不合?” 相比秦国这个老虎,楚魏之间的接壤最大,两国从建立起就为宋、鲁这两份国土争议不断,尤其是宋地故土,宋鲁两国皆被灭,但宋是当年天下最繁华的商贸之国,鲁是出过鲁班这种点科研树的先进国度,要是这两国当年愿意变法,可能也不会那么容易被灭。 公子假没遇到过这么不配合的客人,脸上的微笑几乎就要挂不住,若严子只是普通士子,他早就下令把他轰出国境——不、冷静、冷静,且不说他是秦王亲下召令要六国善待之人,便是他本身的天罚之能,就不能轻易触碰。 于是公子假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道:“严子有所不知,六国虽纷乱,但也是一时之气,略有纷争,也是小事,事去便无痕,再者,因私怨若谤他国,非君子所为。” 严江于是顺驴下坡,夸奖了公子假的心胸广阔。 公子假这才道:“再者,楚国如今春申君尚在,严子若想见四君子,且要快些,春申君年事以高,再晚,怕是见不着了。” 其实春申君前两年已经不在了,但没关系,这乱世有个消息不准,也是常事,楚国甚大,够他游上两年了。 严江闻子神情颇为心动,谢过公子假,说是拜祭了信陵君墓后便去楚国一见。 公子假大喜:“既如此,明日吾便带你前去。” 严江送了公子假出门,看他出门后长松一口气,回来时,神情便有些不好。 “不想我竟亦有被嫌弃的一天,”向来被诸国王公挽留严江略不悦,揉着陛下的头,就很气,“还是陛下你有眼光,知我才华。” 陛下满意地咕了一声,那还用说。 倒是旁边的优旃苦笑了一声,给严江将酒斟满,轻轻道:“十年将过,不想魏国王公依然惧士如虎。” “这是为何?”严江奇怪了,名士是治理国家的优秀人才啊,王公怎么会惧怕呢? 优旃见多识广,便叹息道:“信陵君才高德重,又有诸国皆言当为魏王,先王自然惧之,后来信陵君窃符救赵后,惧先王责罚,便居于赵国数年,这期间,为防再出一位信陵君,先王便严令朝中诸臣不得养士。” 秦皇 完结+番外_210 严江明白了,前任魏王在信陵君的阴影下生活了一辈子,心里阴影面积几乎于无穷大,再加上魏无忌窃符的操作太骚了——帮他窃兵符的人是谁?是自己的心爱的小老婆! 帮他开门是谁?是大梁的守军!他夺得兵符后杀的将领是谁?是自己的心腹爱将! 可以想像,这事过后,魏王会有多毛骨悚然。 自己的后宫宠妃他都可以命令的动,这还只是偷符,要是他让她下个毒或者割了自己的脑袋呢? 更不用说后来调动大军,这其中只要魏无忌有一点点想夺王位的心思,他就已经是冤魂一缕了!搞不好还给自己带过绿帽子,代入一下,严江觉得自己要是魏王,也肯定容忍不了他。 诸种操作想加,魏王肯定不会信任魏无忌了。 优旃继续道:“信陵君归国后,为求自保,日日饮酒作乐,三年后便去世,自此之后,国内相位空悬,已有数年。魏国又多是宗室封君荐才,至此,朝上便少有名士。” “难怪。”严江幽幽叹息,“难怪自信陵君后,魏国便少有名臣。” 信陵君名声大,声望好,名士们自然都去投他门下,但他推荐的人,魏王敢用吗? 必然就只能做一个信陵君门下的谋士,而当信陵君一over,魏王更不允许再出一个信陵君,便禁了宗室养士。 这便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名士想要入朝为官,那是需要声望和推荐的,甚至后者更重要,你都见不到魏王,怎么展示自己的ppt?怎么开口舌雄辩? 都不可能,所以了,严江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魏国献地喂秦以求平安的原因。 “优旃,你可是想学淳于髡?”严江看着他正在一边用水在桌上小心地临摹自己给他的字帖,好奇地问。 淳于髡是齐国名臣,也是出生卑微的侏儒。 “不敢,只是人贵自知,旃只愿此身有用,不枉来世间。”优旃小声道。 严江微微一笑:“如此,回头你可去秦国一试。” 优旃腼腆地道:“那谢过严子了。” 严江点头,继续给陛下顺毛。 …… 次日,公子假派着豪车骏马,武卒美婢,送严江自东门而出,浩荡前往信陵君墓地。 墓地离大梁不过三五十里,风水尚佳,有十户人为其守墓,而且,这里居然还很挤,很多马车排队前来拜祭,严江的车架来得晚来,跟本挤不过去。 “对了,这几日,正是信陵君的忌日。”优旃猛然想道。 “那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严江微笑道,“既如此,便下车而行吧,花花在车上别乱动,我待会就回来。” 他拍了拍大老虎,花花听话地躺在车上,闭眼睛睡了。 严江满意地起身,却听到车个哎呀一声惊呼。 “优旃,你怎了?”严江掀开车帘,伸头看去。 “无事,只是不小心跌了,全靠这位壮士相帮,没有摔到。”优旃身形矮小,这几日又有骤雨,雨天路滑,还好有人扶了他一把。 严江看着那名敢扶老幼的年轻人,道了谢。 那年轻人面色惫懒,带着让人一见便能心生好感的笑意,说了声小事,便悠然坐到旁边车架上,叼着根小草,笑道:“先生一看便是士人,我一小民,当不得先生道谢。” 这士人也是良善了,居然带着这种身高不足三尺的小人,真不是来添乱的么? 严江带着优旃,顺着车队向前走去,便听到身后那年轻人对着车里人道:“主公,这车架一时难入,天色将晚,我们明日还要赶回外黄,可要下车祭拜?” “有理,便如此罢。”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刘季,你背着祭品。” 那年轻人热情地应了一声。 第110章可怕 夏雨急骤,却不能阻止来祭拜信陵君的门客故旧们。 墓上封土的巨大,墓碑雕砌的豪华,都不能改变信陵君的死时的绝望,那是一种眼见大厦倾颓而无力回天的痛苦悲愤与无力,所以前来的故旧们,除了献上祭品,便是在墓前嚎啕大哭,那声音真情实感,不掺一丝虚假。 秦皇 完结+番外_211 在这种情况下,严江不哭不闹,就显得很与众不同了。 严江的祭品简单无比,只是一副用青绿蓝绿描绘出来,形神兼备的大梁城图画,在引得众人侧目围观后,淡然地在信陵君墓上焚去,做为献祭。 没错,会画画,就是这么任性。 这时没有点香,墓前有烈火柴架,做为对主君的怀念,这不是正式的祭祀,正式的祭祀应该是在大梁城中的魏国宗祠,只是这些门客们并没有资格进去参加而已。 听说信陵死后,门客四散,为众人之所拒——毕竟门客数千,但大部分是混饭吃的,有用的就那么几个,这几个大多看得清形势,不会在魏国这混水里泡着。 所以这些门客大多混得不咋样,能架车来的,也就百十人罢了,而且多是牛车,马车都甚是少见,也难怪他怀念从前了。 鞠躬拜会之后,严江静立了一会,看着人群遥想了一下信陵君的风彩,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那位扶过优旃的轻侠和他的主公了祭祀完毕,两拔人同行离开。 那位刘季的主公生三十许人,生得俊美威武,一身杀伐之气,看着就很非凡,只是现在虎目含泪,浑身都是低气压,一脸我不好惹的模样。 两拔人一前一后,皆沉默无语,只是旁边的马车挡住了大部分道路,而优旃身材矮小,在泥泞路上走得十分不便,速度甚慢,正好遇到一个水洼,他立住身形,准备跳过去,便略挡了去路。 那位主公正好被挡了一下,本能一脚想要将这碍事的侏儒踢开。 严江微微皱眉,地将优旃拉开,顺便看他一眼。 他是尸山血海里过来的人,只是一眼,便本能让这壮汉心中一惊,几乎反射性就按住了腰间长剑。 但严江并会理会他,而是拉着优旃跨过水洼,继续前行。 那主公这才反应过来,却为自己的行为感动恼怒,他本就心情郁结,勃然大怒道:“此为信陵君之墓,你带着优倡侏儒为戏而前,岂非轻蔑公子?” 他声音大如洪钟,将周围的诸人眼光吸引过来,一时间,他们看严江的眼神都带着一点厌烦。 严江这才回过头来,淡淡道:“淳于髡说齐王之时,魏国可有嫌弃侏儒为戏?” 淳于髡是侏儒,而且还曾经收了魏王贿赂,巧用“狗追兔子两个累死,让农夫捡了便宜”的故事,说服齐王不打魏国。 “那你是说,这侏儒能与淳于髡相提并论?”那主公冷笑道。 “为何不可,岂不知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焉知优旃之躯,非天降大任而来?”严江轻蔑一笑,“信陵君能亲侍侯赢,礼贤下士,方才得的天下敬重,你既是公子门生故旧,连这养士最根本的心胸宽广,都未学会么?” 侯赢是一位七十多岁的大梁看门城管,几次征召都不理信陵君,后者却以公子之尊礼之,终于把他感动,这才于邯郸之围时,给信陵君出了窃符救赵之计。 大家都是信陵君故旧,一想起此事,看那主公的神色都不同了。 严江轻笑一声,转身离开,嘴炮这种事,这种一看就文化不高的将领形人才,怎么可能说得过他这个在未来世界中身经百战的键盘侠? 略欺负人了。 可能是这话太过一针见血、凌厉刻薄,一时间,将那人顶得面色通红,几乎就要拔剑而出,但在周围诸多诡异目光下,他终是忍住了,按剑高声道:“先生言之警世,令人彻悟,先前是吾冲动,谢过先生指点,在下外黄张耳,不知阁下名讳?” 倘若真让他“心胸不宽”的评论传出去,他便声名扫地,难以在信陵君故旧中立足了。 “天地宽阔,何必相识。”严江才不想和他废话,这一会的功夫,他已经走到马车前,上车而行。 只是到这里,他才发现这马车后边也堵上了,一时间就像堵车一样,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严江便坐在车上撸花花,顺便让随行的卫士去打探这车要耽搁多久。 又过了一会,优旃掀开草席,说那刘季送来十金,言是主公张耳的歉意。 这本是小事,严江收下了,那刘季还在车外与优旃攀谈,说最近是信陵君忌日,主公急着回外黄县,这才急躁了些,希望他们不要介意。 优旃说自己并不放在心上,这事平常极了,并且谢谢先前他的相助。 两人都是发于贫贱,又都游走多地,很谈得来,优旃还好奇道:“听你口音楚音甚重,应不是魏人罢?” “不错,我家楚地沛县。”那刘季笑道。 沛县? 严江撸老虎的手微微一顿。 “那可真是远了,你怎来了魏国?”优旃随口问。 “但我从小便听过信陵君之事,仰慕他之品德,所以勤学苦练,想要追他门下,”刘季说到这里,叹息又懊恼地道,“可等我寻至魏国大梁,才知信陵君早已去世。” 秦皇 完结+番外_212 优旃表示理解道:“所以你便投了信陵君的门客张耳门下?” “不错,”刘季道,“张公虽然略有急躁,但为人好客好义,又是外黄县令,他广招门客,很多信陵君的故旧都投奔于他,吾跟随他身边两年,所得甚多。” 有共同话题就很能说,两人又一起讨论了张耳的风流韵事,优旃问张耳杀人被通缉,然后被外黄县的富家看中,把女儿嫁给他,这才有钱招揽门客,成为外黄县令,这事是不是真的啊? 刘季说是真的,并且言语间透露出一点点的羡慕,说张公风流人物,自然会得别人赏识,并且表示自己肯定有出人投地的一天。 优旃表示相信。 严江听着两人相互吹捧,觉得这刘季也是个人物,和谁都打得到一起,这么一会的功夫,不但结交了优旃,还给了严江面子——苦主都不介意了,你当主子的也没必要出头了不是? 他撸着老虎,很快,便听公子假派来的侍卫回报,说路已让开,车驾可以走了。 于是车马前行,但很快,又出事了,张耳车驾的马不知吃了什么,又拉又吐,虽然能走,但却没办法拉车,诸事不顺之下,张耳怒而鞭马,马儿委屈嘶鸣,听得严江甚是不忍,于是让优旃将他们车驾上的马解一匹给刘季,说是对张耳的回礼。 本来此事就此结束,但中途又出了麻烦,天色已晚,路途又泥泞,道路被夏季骤雨泡软,一时过不得,于是很多人只能生起火堆,在野外暂歇一晚。 而就是这点时间,张耳自侍卫口中得知,车驾之人,是秦国严子。 这一点,却是真真触及了张耳逆鳞,一想到他今日被暴秦之人打着信陵君的名义羞辱,而且可能会很快通传天下,成为严子舌战的战绩,他整个人都狂暴了。 他不仅立刻将马还给了严江,并且发表了一番暴秦无道,严江帮助暴秦的事情的必然得不到好下场的演说,还说严江不佩提起信陵君——要不是暴秦攻魏,信陵君又怎会回魏,若不回魏,又如何会被魏王猜忌而死,今日他便要严江去给信陵君磕头道歉,为暴秦无道而忏悔,否则必让他品尝什么是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严江在车上看了猫头赢一眼,这锅背得也太莫名奇妙了一点。 猫头赢则伸头看了那傻子一眼,踢了一脚花花,示意阿江放老虎吃了他。 严江轻笑摇头,拿老鼠肉干堵了鸟的嘴。 张耳一番表态,意在挽回他先前被秦国严子教训将会损失的声望,自己没必要与他一般见识。 而张耳见严江避而不见,以为是严子惧死,轻蔑嘲讽了他贪生怕死后,终于消停了。 严子有这般示弱,传到诸国的,只会是他不惧强权,怒斥暴秦,必能让声望再进一步,成为信陵君第二,也不是不可能。 若事情至此为止,便还好。 可惜张耳挽回一局后,似乎心情舒畅,嚣言道:“父母不教,方有这等贪生怕死之人。” 严江撸猫的手微微一顿,猫头嬴默了一下,扑棱着翅膀让开了道路。 “优旃,告诉他,我是魏国贵客,让他慎言。”严江淡淡道。 优旃如是说了。 便听那张耳道:“以魏民之身而事秦人,不义也!那严江有秦王撑腰,但你这不义侏儒污了信陵君之墓,吾今日便拿你这侏儒之血做祭!” 下一秒,严江掀开草席,落在泥泞草地上,与张耳四目相对。 张耳轻哼道:“终于敢出来了?” 话是如此,他按剑的手却本能地警戒起来。 严江并未理会他,只是淡然向前走去。 双方距离一点点拉近,张耳神情越发戒备,终于,在严江与他的距离拉近一丈之时,悍然出剑。 他持着最好的白铁剑,那是他找楚国名将铸造,随他在信陵君合纵之时,击败过蒙骜带领的秦军,他有无数次战场上的生死经验,还有成为魏国名士后与诸多侠客的切磋。 而严子,不过是一介秦国文人罢了! 虽然如此,但他从不轻敌,在一剑斩出时,出尽全力,剑声呼啸,直斩而去。 严江清澈明净的眼眸里映着剑光,他的刀出得要比前者慢一分。 由下至上,仿佛是在抵挡着前者的猛攻。 张耳眼中甚至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意。 铮! 一声厉响,金铁交击的尖锐嘶鸣几乎刺破鼓膜。 铁剑在弯刀之前,仿佛脆弱的薄纸,被轻易撕开,自柄端断成两截,而那锋锐无比的弯刀去势不减,如同天边一弯明月,无情地映照在大地之上。 秦皇 完结+番外_213 将张耳的身体也如刀剑一般,从脖颈撕开。 下一秒,严江甩掉刀上血迹,收刀归鞘,平静转身,他的姿态淡雅优美,仿佛刚刚做的事情,只是弹去了指尖的一点烟花。 经过刘季时,他转头看了一眼,温和地问道:“你可要为主报仇?” 刘季按剑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抖,那神情弱小愤怒,甚至还有几分无助。 “不报的话,跟我走吧,我正好有事,要去沛县。”严江说着,淡然地从他身边经过,平静地坐上车驾。 第111章拜见 严江是第二天回的大梁。 那刘季倒是没来,他为自己的主公收殓后,带着悲愤与哀恸——跑了。 是的,他以要告知张耳之妻前来奔丧之由,说服一位信陵君故旧帮忙照应,然后连夜跑了。 而优旃已经悄悄说明他杀的是谁。 严江杀的人叫张耳,是信陵君曾经颇为倚重是门客,在魏国属于有几分名气的名士。 虽然是对方挑衅在前,但还是激起了信陵君门生故旧的普遍愤怒,纷纷要求将严子问罪,以正国法。 可惜是,无论负责接待他的公子假还是魏王曾,都没有一个在严江面前提起过这事——秦国平时没事都要来抢地,哪有给他们送借口的道理。 反道是严江,主动和上门找他的公子假提起这事,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了不好意思。 公子假却反过来宽慰严江:“能杀得他们一二人,压些气焰,也是好的。” “此话何解?”严江困惑了。 公子假叹息道:“自王叔爷故去后,其下门客便整日将他当年如何善待门客挂于嘴前,嫌弃世上再无名士可追随,其中良莠不齐,甚是的麻烦。” “原来如此。”严江听出他话中未尽之意,就是说这些信陵君的故旧怀念故主,虽然在信陵君死后很多改换门庭,但他们大多是平庸之辈,无所建树就罢了,还成天嫌弃现任怀念前任,又不愿离开,他曾经在信陵君的帮助下深入政府要害,一时间清理不完,所以魏国公室对他们厌烦的不行。 “只是……”公子假神色忧愁道,“他等素来桀骜不逊,吾担心他等会行荆轲聂政之事,为防万一,严子若无要事,可否考虑……毕竟你身份不同,不必与他等庶民硬碰,还是避之则吉。” 这才是他觉得杀的好的原因,有这理由,严江基本上就不可能留在大梁了,若真要硬留,他就得怀疑严子此行目的了。 “公子此言有理。”严江微笑谢过,“那吾明日便起程。” “实在惭愧。”公子假面色惋惜,“吾本想随严子身边,多讨教学问,不想竟遇如此意外。” “总有再见之日,这几日还未谢公子款待。”严江和他礼貌相互吹捧起来。 将公子假送走,他缓缓漫步在大梁城中。 这主街长约十里,两边各有商铺,衣食信行无一不包,齐国的盐、楚国的丝、赵国的牛马、燕国的漆器、秦国的纸和香料,都能在这长街上找到。 还有小贩找着街角,卖着新鲜的蔬果,他们都相信,大梁是一座难以陷落的城市。 城里储存着够全城人吃三年的粟米,周围是五丈高的城墙,城中有数十万居民,坚固无比,是他们的骄傲。 但是,严江知道,这都只是梦想。 “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严江微微叹息,吴起早就说过山河险要都是靠不住的,但魏王却从未听过。 历史上,秦攻魏大梁,大梁魏王假依托坚城拼死抵抗不降,秦军损失惨重,王贲取黄河鸿沟之水,直灌大粱,天命助秦,大雨滂沱半月,这座存在了数百年的都城,在洪水之下,尽成废墟。 他又走了数步,看到了不远处的信陵君宗祠。 数十年后,刘邦会亲自给信陵君重修宗祠,而在千年后,宗祠会在一场大火后被改成大相国寺,几番重建毁坏,在建国后被评为4a景区,凭票进入。 “有没有办法,不用水便能取下呢?”严江心中微微叹息。 水灌大城,不但城中百姓会死伤惨重,这座可以说是中原贸易中心的繁华城市也将随之衰落,实在太过可惜了。 严江有些无奈,飞快转了一些地方后,就回住处肝了通宵,将大梁的各种风情尽画纸上,算是提前帮他们留下痕迹了。 陛下看着图画,在严江画出的宫廷图上流连了一会,表示等灭了魏国后,寡人便在咸阳给你建一座同样的宫殿,不止,六国宫廷,一个都不能少。 秦皇 完结+番外_214 严江以为他有什么要事,拼了半天字母后,明白意思,可听得他这霸道的宣告不但没有表扬,反而拎起了鸟,问道:“有钱是不是,要修多少宫殿才放得下你的大屁股?” 陛下觉得被冒犯了,反问他东灭诸国之功,还抵不得几座宫室吗?等他灭尽六国,就为你我修筑宫室,到时,那房宫三百里…… “比不过金陵一个史?”严江打断它。 陛下呆了一下,发现以自己的聪慧真知,居然理解不了这是什么意思,金陵是哪里,一个史又是何人?这么富有的所在是何处?回头命尉缭探听一二…… 严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想远了,这些都太远了,你灭了六国再说罢。” 陛下对他的敷衍就很不悦,在他画上跳出几个爪印。 严江干脆把陛下压在画上勾勒出轮廓,然后画了一只很拽的猫头鹰,接着在陛下愉悦的目光里——给花花撕着玩。 …… 次日,公子假来送行时,惊讶地看着严江。 “被家中爱鸟所抓。”严江按着脸上爪印,无奈地笑了笑。 公子假于是又吹捧了一下严江的善良,居然能容鸟雀如此冒犯之类。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上了华贵的马车,公子假一路送了他五十多里,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严江怀疑要不是自己反复劝说,他搞好能把自己一路送到魏国边境去。 至于么? 严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魏国一路向东,就是曾经的宋鲁之地,只是这边便全无魏国腹地繁华,到处了可食不裹腹的佣耕,甚至没有大一点的城镇,都只是普通村落,且所隔甚远。 又走了一晚,严江将马车停在林边的一处空地上,熟练地的点燃火堆,让优旃和花花守着,自己悄悄带着弓,进了林中。 从他出大梁开始,这一路都有人骑马都有人跟踪他,他早就发现了。 猫头赢无声地坐划过林间,落在他肩膀上。 在宝贝的指引下,他没花多少功夫,便在河边一处靠着岩石的背风所在,找到一只十来人的队伍,刘季赫然在其中,正在安慰一名哀痛不已的青年。 “真未想到,那严子竟如此残忍恶毒,”这位比刘季大不了多少的俊美青年猛灌了一口酒,怒道,“我兄长如今只剩孤儿寡母,又有克夫之名,岂不是毁她一世,兄长一世英明,竟然死于荒野……” “陈兄莫悲,”刘季劝慰道,“嫂嫂身后之事,还要你一力看顾,且……”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我看那严子身手甚是不凡,一般人想是拿不下他,你我人手甚少,还是再稳当一点,寻仇不迟。” “你怕了?”陈兄抬眼看他,怒道,“亏我兄长不嫌弃你出生卑贱,与你做知己相交,你眼睁睁看他陨命不说,竟连为他报仇也不愿?” 刘季立刻说不是这相意思,他只担心嫂嫂会承担不起。 “你放心的,我已经寻来数只韩地劲弩,到时我等以毒箭齐射之,必不留其性命。”陈兄傲然道。 “这,韩弩贵重犀利,可如今不都已尽归秦国所有了么?”刘季困惑道。 “反正事情应已成功,说了也无事,”那陈兄道,“我陈馀好读儒学,曾游历邯郸,结识公子嘉李左车等赵国贵子,前些日子,李左车曾经去韩地游说贵族复国,又来我兄长处,想让我兄长私下面见魏王,说服天下再度合纵攻秦。” “所以,这韩弩便是那李左车所赠之礼?”刘季恍然大悟。 “不错,秦军虎狼之师入韩后,尽收旧贵土地,分给诸军,旧贵早有反心,又有代王嘉与燕王许诺复国,他们为何不应?”陈馀傲然,然后又恨恨道,“只恨魏王昏庸,怒斥兄长此行乃为魏招祸,将他赶了出去,兄长心中悲愤郁结,这才去拜祭信陵君哭诉,怎知、怎么知竟然……” 严江在岩石后听着他们讨论魏王昏庸,秦国无道,严子狼心等等,悄声问陛下:“韩地反叛了?” “不错,已命王贲带五万人秦军前去平乱。”陛下在他掌心划着字母,“估计三日后便有结果。” 一群不甘破产的旧贵,带着门客闹事,秦王已经下令王贲攻破新郑后,把他们全挂在城墙上。 “王贲是灭燕主将,那灭燕之事?”严江略有担心。 “已命王翦李信负责。”陛下淡淡道。 好吧,历史对上号了,严江想着那个可以带三千骑兵从北京一路追到辽东半岛的李信,叹息一声:“既然如此,便不听了。” 还以为是什么情报呢,让他在这吹了半天风。 他拉弓搭箭。 …… 秦皇 完结+番外_215 刘季慌乱地在丛林中乱撞,仿佛一回头,就会被利箭射穿。 那个杀神! 他在陈馀被命中之时,就已经利用青岩挡道,飞快逃跑,但他天生预感让他感觉,自己并没有逃脱对方视线。 终于,他跑出树林,看到有处火堆……正好,可以向来人求救,至少能阻那杀星一下。 然而,看清前路前人时,刘季整个人都僵硬了,就想…… 严江坐在火堆前,微微一笑:“再跑,我就放老虎咬你。” 花花配合地咆哮了一声。 刘季面色有些惊慌,但强自镇定下来:“你意欲如何?” “沛县刘季,”严江凝视着他高高隆起的额头,淡淡道,“排行最末,不喜农事,常被父亲训斥,喜欢砍蛇,擅长逃跑……” “胡说!”刘季愤怒道,“男儿有志四方,当留有用之身,如何能说是逃?” “随你罢。”严江淡淡道,“从今日起,我便是你新主公,可知否?” 刘季看了一眼老虎,又看了一眼严江,终是叹息道:“你方杀我主公,若事于你,岂非陷吾不义也……” “花花,吃了他。”严江淡淡道。 花花一愣,虎脸茫然,主人让它吃人?没搞错吧? 刘季立刻道:“但先前主公惹事在前,并非无过,刘季愿跟随主公左右,以偿前主公冒犯之过,还望先生莫要牵连前主公妻小。” 严江微笑:“既如此,坐吧。” 陛下却非常不悦,问严江为什么一定要留下这个家伙。 “因为,有备无患啊。”严江撸着爱鸟,目光幽深,让陛下忍不住抱紧自己。 带着刘邦,去见沛县的豪杰就显得不突兀,再者,他刚刚想起来,张耳和陈余——好像都是将来灭秦后的分封的诸王,自己一个不小心,居然已经杀了两个未来王了! 冲动是魔鬼啊,现在嘛,他暂时不想再集邮。 第112章绿了 在严江带着优旃与刘季两仆从,一路悠哉向着东方远行时,北方的燕国,已经是另外一番天地。 在刺秦之事失败的消息传到边境时,王贲便二话不说,将驻军北移,如钉子一般插在军都径,至此,代王赵嘉想要与燕国联合,要么得翻越数千米的太行山,要么就得绕到数百里开外的飞狐径。 但后者早已不是赵国故地,秦国的军队随时戒备,准备从那里攻入代地。 燕王喜与太子丹父子抱头痛哭数日后,燕王喜没有对自己的战斗力抱一点期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沿着渤海湾向辽东半岛撤退。 虽然辽东苦寒,但是那里至少有阴山阻隔,不像蓟都周围,连个高点的山坡都寻不得,秦国打来,妥妥就是送的。 “父王,我们已经答应了代国使者……”太子丹还是有些迟疑,“如果按那李左车所言,我燕国与代国联军,又有韩地策应,你再派使者去再说服魏国,再起东方合纵攻秦之策,一但赵国光复,则燕国之危解矣。” 只要赵国挡着,秦国的第一大敌,就永远不会变。 燕王喜浑浊的眼眸看着儿子,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一百岁,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离开,说自己去向先祖忏悔,儿你不必跟来。 太子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你一点也不担心陈余所言么?”马车上,刘季终是掩盖不住心中困惑,好奇地问出来,“当年燕国、齐国皆被灭,但终是成功复国,你身为秦国次卿,怎还有空四处游历?” “不是我看不起六国,合纵这事,从来就没成功过。”严江轻蔑一笑,随口解释道,“当年长平战后,邯郸被围,赵国生死一线,六国救赵合纵,虽然成攻打退秦国,但没有想过一鼓作气攻入秦国,魏楚转头便去灭掉卫国、鲁国,退兵而走。韩赵两国瘁不及防,被秦军反击,两军共十三万人被秦所灭,灰头土脸退回本国。” “这、这是为何?”刘季根本想不到还会这样,“信、信陵君呢,他怎么不阻止?” “信陵君当时切符救赵之事暴露,军心不稳,魏王要撤兵,他能说什么话?”严江微微一笑,“再者说,赵韩损失惨重,正合魏信陵君之意,岂不见十年后,赵国略微回复元气,便又攻下魏国数城?” “竟是如此……”年轻的刘季一时神色复杂。 秦皇 完结+番外_216 “更何况,后来,蒙骜拿下魏国一城,魏王就急招信陵君归国,五国大军再度合纵,结果呢?”严江轻笑一声,“六国打到函谷关后,谁都不想直攻坚城,于是魏国转头就攻韩国管地。” 韩国多不经打啊,当时就嗷嗷叫了,魏国与楚国又为鲁国的地皮打起来,赵国见打不过去,转头找了燕国的麻烦…… 再后来庞煖合纵,从北方绕过函谷关,都打到了咸阳周围了,六国大军都在函谷关周围喊六六六,没有一个派兵去帮忙的,不但帮忙,魏国和楚国则又在外边打了起来。 “所以,如今局势紧张至此,若再有人想要合纵……”在一边赶车的优旃在若有所思道,“那必是不安好心?” “不错,”严江表扬道,“那个代国使者李左车,先是怂恿韩地旧贵谋反,又想要魏国牵制,必然也去找了燕国,想让燕国去当这肉盾,便看燕王是否答应了,若是答应,于秦国倒是天大的好事。” 燕国一但执意和秦国硬杠,他家陛下估计快乐地饭都要多吃一碗——就燕国那堪比意大利面的战斗力,秦军估计及灭完了燕国回家时,还赶得上秋播。 “所以,那代国是以四国做靶,自己寻机复国——”刘季瞬间想通,觉得这些当官的心一个比一个脏。 严江微微一笑,算是赞成他的说法。 六国合纵,那是从来就没合起来过,就好像后世抗战时的两党合作,属于被命运强行捏到一起,谁不是脸上笑嘻嘻,外敌一退,立刻翻脸。 “那六国就无法可行了么?”刘季神色失望,他如今还是轻侠的身份,对扬名立万还是很有想法的。 严江笑而不语,同时也有些感慨,当年自己下手那么重,李左车居然还能活下来,倒是个有福气的。 代国现在最想的事情,应是救出李牧才是。 只不过,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在秦国那种去哪都需要验传的地方,赵国出再多的勇士,也只是白送的,李牧在秦王手里,更像一个鱼饵,用来做安抚赵地民心的幌子——连秦国大敌李牧我王都以礼相待,你们只要不闹事,就没有危险。 “好了,刘季,你去驾车,优旃该休息了。” “……” 天色渐晚,前方有一村落,此时炊烟袅袅,严江赶走花花,驱着他们的马车来到村口,只见村里人丁稀少,看他们的目光都带着麻木,严江带着随从找一处不错的房子,对房主说出想要借宿的请求。 那房主是一名老妇,看着他们衣着不凡,有些畏缩地同意了。 这宅院甚大,空屋甚多,却只有老妇与两个孙儿,柴米极少,家中只有土灶陶锅,严江用自己带的熏肉和调料煮了一锅热汤,分了这老妇和小孙儿一份,看他们仿佛从未吃到过肉的模样,严江一时好奇,问家中男丁哪去了。 岂料此话才出,那老妇便无言地在一旁恸哭起来。 刘季低声道:“别问她了,这我知道,这家是魏武卒的家室。” 严江一时惊了:“魏武卒不是天下少有的精兵么?” 刘季冷笑一声:“什么魏武卒,现在比隶臣妾还不如。” 优旃低下头,小声解释道:“当年吴起训出魏武卒,每人赏地百亩,入选者世代丛军,不纳税赋,从军时戈甲弓箭口粮自备……可是,这些年来,大战频发,吴起离去后,武卒训练之法早已失传,所以……” 严江明白了,魏武卒这种特种兵强是强,但当年为了让他们全心为国,国家给了地给了老婆还给了地位,但是嘛,长处征战之下,魏国败多胜少,这些武卒世家,损失惨重,男丁稀少,还得自带戈甲弓箭口粮,难怪活着这么惨了。 亏公子假还有脸说他们家的魏武卒多强,原来都是吹的。 吃完饭后,严江让他们各自找空屋住下了。 他从床边拿起装备时,看着草榻旁边有被人压出的印记。 他转头看了陛下一眼。 两只心有灵犀地点点头。 严江从包袱寻出染黑的火布斗篷,带好小东西。 打开门窗。 陛下立刻展翅高飞,数息之后,鸟儿在空中飞出一个八字形。 严江心中了然,带上完全的装备。 他在月光的阴影里无声地潜行,避开了有人戒备监视的位置。 严江的顺着天空鸟儿的指示,轻易地翻出低矮院墙,来到旁边一处较为矮小的房间外,正要偷听,便见陛下示意有人来了,于是他将一根细线系在窗边,远远躲开,将线勾在一个小杯外,罩在耳边。 清晰的声音顺着细线传到耳边。 “要我说,直接杀进去,管他是什么神仙人物,还能挡得住刀剑不成?”一个粗豪的声音暴躁道。 “不可,”一个虚弱的声音带着轻咳,喘息道,“严子曾救我与王上,其战力恐怖,堪称无敌,贸然攻之,必伤亡惨重,且易让他逃遁。” 秦皇 完结+番外_217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左车,你说该怎么办?”那粗豪的声音暴躁道。 “应以礼待之,向他陈述代国需要李牧将军北御匈奴,”李左车虚弱道,“匈奴犯我边境数次,代地难抵,请他看来天下大义之下,向秦王谏言,让秦国放松对将军看管,我等才有机会救回将军。” “你这才是异想天开!”那粗豪的声音怒道,“他是秦王心腹,怎么会帮我们,要我说,直接将他拿下,向秦王换回李将军才是正途!我们这些好手在那宅院里住了多日,早已熟悉地形,只要你一声令下,就能进去将他擒住。” “秦王是何等人物,怎会为了一位臣子放走将军!”李左车苦口婆心地道,“如今燕国拒成联军抗秦,只一心退守辽东,这严子,已是我等唯一挽回之机。” 房中众人又吵了起来。 严江听得无趣,又有些怜悯,仿佛看见秋后蚱蜢,努力想要多活几天,却又被命运的车轮无情碾过去。 最后,房中众人分成两派,一派要去抓严江,一派强烈反对,最后赞成派鱼贯而出,向宅院里冲去,李左车痛苦地咳了几声,吩咐自己的侍丛快将他带走,此地不安全。 然后严江便看到一名在这夏人依然穿得甚厚的虚弱青年,被一名壮汉小心抱上马车,一路远去,一时甚至不知要不要去追。 但想到刘季和优旃估计睡死了,严江先翻回院墙,抓紧时间利用黑暗把那些“好手”一个个灭掉,再翻身出宅,他牵走拉车的马匹,带上装备,自己飞骑前去。 甚至在陛下的指引下,他找到近路,挡在李左车马车的必经之路上。 陛下落在他的肩膀上,表示他们还有一会才到,严江干脆拿起树叶,低声在月光下吹着随意的小调。 终于,在吹完一首歌后,马车的声音传来,在他面前缓缓停住。 驾车的大汉骤然拔刀,仿佛立刻就要扑过来,却被身后一声低低的住手止住。 曾经桀骜的少仿佛经历了无数风霜,磨光了棱角,他月光下的发夹杂着灰白,苍白虚弱面容里,却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淡淡的释然。 “您,是来取我性命的么?”李左车轻轻一叹。 严江没有回答,他也在考虑要不要杀。 李左车却仿佛已经得到答案,他低声道:“只是死前,左车尚有一事不解,挂在心中,日思夜想,不得解答,先生可否为吾解惑?” 严江正想着难道是要问赵国为何灭亡,该不该利用这个机会再教育一下陛下忧国忧民呢? 真是个问题啊! 见他未答,李左车苦笑一声,严江便听他径直道:“当年在代地,是我年幼冲动,欲引荆轲杀你。被您质问时,不但不认错,却还硬抗着的试探你的底线,死亦不冤……” 严江心想这孩子果然长大了,就是醒悟了没无用,毕竟秦之下,没有六国舞台。 “只是,我有一事,无法释怀,”他抿了一下唇,仿佛鼓起生平所有勇气,厉声道,“伤我那日,您……为何要亲我?” 严江和陛下瞬间脸色大变! 第113章拆婚 你就问我这种问题??? 严江心头仿佛被无数草呢马奔腾而过,几乎压抑尽了全身边的力气才没有回头向肩膀上陛下解释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在懵逼了零点五秒后,他便展示了自己强大的随机应变能力,轻轻一笑:“只是这一问?” 李左车俊美的五官在月光的阴影下有些模糊,他沉默了一瞬,才低声道:“不错,因此一役,这些年,吾梦魇缠身,难以安宁。” 严江悠然道:“自然是因为,你将死之态,甚美。” 李左车猛然握紧了拳头。 “左车,你听过刀锋啜血之声么?”严江轻笑道,“那是天地间最美的声音,血火构筑的图画,也是世上最美的色彩,将这六国化为废墟,废墟之上,会生出最美的国度,想及此,我才兴致一起,亲你一下。” 听到了么陛下,绝对不是我看到美人要挂了就顺手一撩,相信我,我一直是你无辜且无私的阿江啊! 李左车神色惨白,终是大笑出声,然后牵引旧伤,猛然咳得撕心裂肺,几乎就要晕厥过去,许久,他才缓过来,平静道:“你自取我性命,但我这仆丛阿大,乃东海之人,且求你饶他一命。” “大人,”那仆丛按住腰上长剑,不但没有求饶之态,看严江的眼神反而充满了战意,“一起死,我不走。” 感觉到肩膀上越抓越紧的鸟爪子,严江勉强维持着微笑道:“左车说笑了,我何时说过,要取你性命了。” 这小子不能杀,杀了这陛下搞不好觉得自己是想杀人灭口,再说了,他若真能说动燕国合纵,才是帮了秦王大忙,让他活着,陛下有一出气就向着他去出了,至少能分担一点火力。 秦皇 完结+番外_218 李左车略露嘲讽之色:“怎么,严子留性命,又要我记你多久?” “看那云了么?”严江微笑指着天空,“那云正将遮月,等月光尽消,便是我杀你时,你尽可等到那时。” 李左车看着那天空如海,白云如鲸,神色变又变,终是求生之欲占了上风,让侍从立刻带他离开。 见马车远去,身后又传来曲调诡异的叶笛之声,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怕死与胆怯。 紧紧捏着指尖,他心头无比煎熬,直到声音渐渐远去消失,他也不敢回头一看。 这一场,输得太彻底了。 …… 见他走了,严江被才按住肩膀上的爪子,悲声道:“陛下,痛啊。” 陛下那漆黑的眼睛在月光下阴沉沉地看着他,又是深夜小道,两边皆是密林,不用音乐都有恐怖片的氛围。 严江柔声道:“你我亲过静静花花阿黄,便知吾只是天性喜欢可爱的小东西,以之表达激动之情,那时我想到将来你伟业天成,便克制不住,当时你睡着了,要是你在,我便亲你了。” 啊,他家小心眼又嫉妒的陛下,真是太难养了。 陛下依然不为所动。 旁边树木悉籁,一只矫健的华南老虎悄然潜行过来,正想飞扑,便闻到一个强大恐怖的同类气息,悄然退去。 听见叶笛声音的花花从树林里钻出来,就看到主人又在哄着那只小妖精,就很淡定地趴在主人身边,让他们在自己身上吵架,免得冷到。 严江道歉了至少一个时辰,陛下才勉强表示刚刚太伤心了,但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不计较你喜欢什么畜生。 严江顿时大为感动,心想这多有大妇风范啊:“陛下你真好,能遇到你,我三生有幸。” 陛下瞬间歪了下头。 严江第六感猛然报警,立刻道:“但你放心,我既喜欢了你,便不会再去找其它的人,既见明月,那些左车张良之类的,不过萤火!” 陛下并没有一点要相信他这鬼话的样子,只是表示累了,先回去吧。 严江大松一口气,心里美滋滋,看,陛下脑子比秦王好哄多了,就这样忽悠过去了。 亏他还以为会闹分手呢,如此看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回到宅院,他闭目休息,思考着明天怎么安抚其它人。 陛下看他一眼,也闭上眼睛。 顷刻之后,咸阳的秦王缓缓睁眼。 他睡意全无,指尖轻敲着床榻。 可惜了,若是在咸阳,如此把柄,足够他再下一城。 然如今他远在咸阳,鞭长莫及,此事不算完,等阿江回秦之时,他会好好和他讨论确认一下,他们到底是何关系。 …… 次日一早,严江让刘季收拾了满是血腥的院子,又重金向院主表示了歉意,这才带着优旃和刘季重新踏上路途。 他们顺路考察了魏国边境的外黄县,一路向西,终于来到楚国,第一站,便是单父县。 这里曾是先贤单卷所居之地,这位先贤让东方的部族发展壮大,人们便称他为单父,所居之地也以此为名。 尧帝曾经拜他为师,生来舜也想拜他为师,但由于舜继尧位中间可能有的龌龊,单父拒绝了舜的邀请,跑深山里不知所踪了。 “舜代替尧有什么问题么?”刘季对这么远的历史有些不懂。 “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也,而天下誉之。”严江说了一句《韩非子》里的话,“不过这些都和我们无关,去拜拜就是了。” 严江喜欢游历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庙宇先贤之祠,它们总承载着无数故事和历史,每次了解深入,带来的都是极美好的体验,历史之美,就在于曾经发生的一切,可以承载前人的智慧结晶,体验文明之美。 拜祭单父时,严江遇到一名身前华服的中年男人,对方身材不高,但眉眼精明,一看就非常人,只是在看到严江时,整个人都呆掉了,仿佛被人打了一棒。 “这位老丈,可是有事?”严江轻声问——四十多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称得上老人了。 那人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虽然还是一脸受惊的模样,却勉强堆起笑意,道:“在下吕文,初见阁下风采,一时为之所惊,不知可否有幸相识?” 秦皇 完结+番外_219 严江还是第一次遇到一见面就说要交朋友的,一时好奇,便应了。 吕文再看到刘季时,面色又复杂了一分,再见优旃时,整个人都有些木然了。 一番交换姓名后,严江发现自己的大名在这小县里并无人知,倒是松了口气——以战国的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现状,咸阳的名人要传到一千五百里外的山东乡下,没有几十年是不可能的。 然后严江问起为何看到他们如此惊讶时,吕文坦言道:“在下为齐国后裔,先祖乃吕公尚,略懂相面之术,初见你时,见您有早夭之相,但细看之时,又见你非凡人之相,如此命相矛盾坎坷,实在是让我不解,以为自己学艺不精,便想结识一番。” 吕公尚就是姜子牙,这人还真是有一点本事呢? “那看到我你也惊了,我是有什么好命么?”刘季在一边调笑道。 吕文的脸色便有些尴尬:“你有是有大作为之相,并是凡人。” 刘季哈哈一笑,指着优旃道:“你看他是不是也非凡人?” 吕文顿时脸色通红,甚至有些恼怒:“是又如何?” 严江看了刘季一眼,对方勉强收敛了笑意,跪坐地端正了些,但面上的戏谑之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这人想骗人的话,水平也太低了一点。 严江却是温和安抚,表示自己的确不是常人,吕公你没有看错,至于这两人尚且年轻,必不会庸碌一世,您的眼光甚是不错。 吕文却是看了刘季一眼,冷淡道:“先生这仆丛心志甚大,将来必定碍主,还是早此散了才是,倒是这位优旃,身虽小,心却忠,于你更为有益。” 严江不由得对这吕文刮目相看——刘邦可不是碍主么,别说他了,他后世的子孙刘秀、刘备,哪个不是碍主的。 “却只是与他同路,当不得主人。”严江微笑道。 两人又天南海南聊起来,严江说起自己喜欢游历诸国,他见识广阔,又知识丰富,在咸阳见过百家之学,让没怎么出远门的吕文甚是佩服,吕公说他身为族长,不能远行,您能走这么远,一定是位大贤明。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会,吕文又提起,说他身为族长,有光耀门楣之责,可惜吕家人丁单薄,所幸育有两儿三女长成,都甚是听话聪慧,想为他们寻一名师,不知先生可否指点一两日,他愿以十金相赠予,做为先生路资。 十金,就算他们这种富户,也很不容易了。 但严江还是拒绝了,毕竟他还想去沛县看看历史名人今安在呢。 吕文甚是失望,却没有再挽留,只是叹息一声:“如此观之,是我泽儿雉儿无福了。” 严江正想宽慰两句,却突然一顿,握杯的手指紧了紧:“吕公稍慢,你说,你子名为吕泽——吕雉?” 吕文微微点头:“不错,泽儿出生之时,我等正于大野泽处回乡祭祀,便名为泽,至于稚儿,那是小女,她生时有雉鸡长鸣,便以此为名。” 严江将杯酒尽饮,微笑道:“有泽有雉,便让吾生山林野外之感,如是,倒可一见。” 吕后啊!那位被父亲坑惨的吕后啊! 她少小嫁给刘邦,刘邦犯罪逃亡时独自养家、还给藏于深山的夫君送饭数年、刘邦争王时被项羽抓住为奴、刘邦兵败逃跑时三次将她的儿女推下马车,受尽苦难等到刘邦为帝后,她以为无事,但万万没想到真正的磨难才刚刚开始——老公胜利后宠爱戚夫人,成日想着废她儿子扶小三的儿子当太子,她怒而黑化,生生熬死了老公,反杀小三,治理天下之能比刘邦高出几个等级的吕稚啊! 吕父当年只看出刘邦是个人物,然而他猜对了开头,却不知道结局…… 居然在这里就遇到了,不去看看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闻此言,吕文大悦道:“既如此,请先生随我来。” 刘季忍不住想要去围观,却听吕文道:“只是家中狭窄,不知这位刘季侠士可否在旅肆稍歇,吾整理家中客房,再来相请。” “这小处骗徒常见,主公可得小心,”刘季被区别对待后随口一句,便得到吕公怒视,他倒也不恼,只戏谑道,“怎么,我说的可有错处,吕公看我作甚?” 吕文淡淡道:“无事。” 只是眼中不悦,却是再无法掩饰。 真是粗鄙,亏他先前还看好他之面相,以后定要远着此人。 第114章奇遇 在吕文的盛情邀请下,严江收拾着包袱,去了吕家做客,把优旃和刘季放在城中的客舍里,刘季最近已经没兴趣跑掉了,陈余一波人就他活了下来,这一路没点保护,张耳家必会有人来追杀他,还是跟着严子安全些。 来到吕家,吕文便邀请儿女前来,他诸子长得非常不错,两子沉稳英武,女儿长得虽不算绝色,但也是举止端庄,眉眼柔顺。 严江考较了一下他们的知识水平,他们发现他们学的都是黄老之学,都是吕文亲自教授,而吕文的学术又与常流的黄老之学有些许不同——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从孔子开私学之后,春秋战国私学之风极盛,但凡有点名头的都喜欢开讲坐,有钱有名的可以周游诸国,诸王给钱相请去讲课,没钱的,就在自家门下放张草席,就能算是开学了。 秦皇 完结+番外_220 而且后者去听的还很多——因为有钱有名的讲座那是被权贵垄断的,普通庶民连进门去听的资格都没有。 诸子百家之学也是乘着私学之风,因此而生。 但就他游历魏国的这些时日来看,各国各家的学说们,已经出现了无数分支,墨家三支就不说了,儒家学派更是已经有了八派,法家与黄老这两派已经完全数不清了,每个传承人都愿意在学说里添加自己的理解,所以吕文给孩子们的思想就是顺势而为,趁势而起。 严江第一天没有教这些孩子什么东西,而是和他们聊天讲故事,他学识渊博无比,讲的很多东西吕文甚至拿出珍贵的纸笔奋笔疾速书,现代人很难想像古人对知识的渴求,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种族们想知道什么东西时,谷歌百度能随时听命,知网维基想开就开,郦道元写一本山水经注,那是要实打实走完数条大江。为了写一本史记,太史公翻阅天下藏书不说,还亲自走完六国故都,找寻一点点可能的蛛丝马迹。 韩非写《韩非子》不是在家里关门写的,那其中出来的无数典故成语,都是他周游列国时的考察论证,这些东西,都是真真正正的一字千金。 及到陛下醒来时,从窗外飞到阿江肩膀上,给孩子们讲得正上头的严江干脆扯着它的翅膀,摸着它的胸脯,给他们讲解鸟为什么可以在天上飞,以及猛禽的爪子究竟有多大。 这些孩子们听得哇哦地惊叹起来,这时那个非常沉稳的小姑娘的吕雉终是没忍住好奇心,小声地问先生,可不可以摸摸这大鸟儿啊。 严江于是看向陛下。 陛下威严万分地回望他。 空气中仿佛闪烁起了火花。 严江于是柔了柔陛下的羽毛,对小姑娘歉意地道:“好像不行,这鸟儿脾气暴烈,甚会伤人。” 吕雉倒没有失望,只是依然好奇地端坐在一边,问先生道:“先生能服猛禽,为何还任它妄为任性呢?” “那依你之见,应如何驯服呢?”严江微笑道。 “自然是以食诱之,鞭候之。”吕姑娘认真道。 严江唇角微弯:“如此计若无用呢?” 吕雉思考了数息,才道:“若喜它,便放之;若厌它,便炖之。” 严江忍不住大笑出声,陛下一脸淡漠,它还不至于根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吕雉虽然困惑这位先生的大笑,但她只是端坐在那里,没有什么不安之色,平静如初。 严江一时兴起,问他们一个个想要学些什么。 吕泽说想学为官之法,吕释之想成为将军,吕长姁想学织造之术成为县里人求娶的对象,唯有吕雉思考许久,问先生都会些什么? 严江一时感觉有点怪异,便淡然道:“吾可观诸天星辰,定天地经纬,知古今宇宙,纵然身处大海望洋,亦能知天地所在。” 吕雉摇头道:“吾身为女子,不能远门,不学此术。” 严江又道:“吾擅长笔墨,可绘世间万物,精巧如生。” 吕雉摇头道:“此学虽妙,非我所喜,不学此术。” “识百兽,游山野如家?” “这也太累了些。” “法家之术亦懂,知法术势之要?” “这,太过深奥了些,还是不学了罢。” “墨家家术,机关巧学,以为天下之利器?” “这……还是罢了。” “儒家学略懂,可引你入门,再荐入大儒门下。” “不学。”吕雉一口回绝。 严江终于感觉出不对在哪里了,这不是孙猴子拜师时的场面么? 一时间,他恶趣味大起,轻挑眉眼,道:“你这小娘,这也不学那也不学,那你还听些什么?” 说着,他顺手将手上的橘子放在桌案的东角,冷淡道:“从正门出去。” 吕家小姑娘眉眼微抬,告了声罪,在父亲不悦的目光里,低下头,轻巧无声地出去了。 严江向吕文示意无事,然后便给他们一一讲起了若想为官、为将的出路,吕文的两子皆已成年,为官在楚国地是没有什么大门路的,可以入咸阳学宫,经过考较就可为官,为将便更易了,如今的秦国征北方燕国,必有残余燕军四处流窜,只要吕释之带着一只乡勇,去捡几只燕军,就可在秦国换得军功做为报效。 他随口讲了一些为吏之道,与带兵的小细节,再给出“遇到兵灾后,到处都有流民”你们作为“乡吏”“百夫长”该怎么办的命题,命他们揣摩之后,写一篇作文,写好之后,他再针对性讲一下。 秦皇 完结+番外_221 不是他吹,以他在秦国混这么多年,以及后世的积累,做一点低级讲解再容易不过,至于更高嘛——他身边不是还有只猫头嬴么,这些事情,他才是这世上最懂的一个。 至于吕长姁想学的织造之术,严江给她画了几张建议提花机的图样,告诉她将这机器做出来,你织出的布就是王者,天下无敌。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当然是学美术时里修过古代艺术史啊,他们大学里当年教这门课时结合的实物,可是的把这些古代机器还原出来的,至于怎么用,抱歉他忘记了,还是让这位有心人慢慢揣摩吧。 可惜他不记得烧陶瓷的原料了,不然说不定还能烧出青花来。 送走几人后,已是夜里九点左右,被冷落许久的陛下正自己翻开包袱觅食,却被严江一把抱走,后者一脸内疚:“陛下真是委屈你了,这么晚才吃东西,是我错,你且歇着,我这便给你撕肉。” 陛下一脸狐疑,千古一帝的直觉发挥作用,伸头就要看包袱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严江淡然地拿起肉干,给陛下证明没有什么违禁物品。 陛下这才点头,吃起严江给他撕细的肉干。 严江悄悄将肉干放下,小心地让上边的碎肉遮住下方的一只大田鼠干。 陛下美美地吃着,询问起怎么又开始教孩子了,咸阳那一堆还满足不了你么?还是你已经不满足于带这些动物,想带人了? “怎会呢,若我问及我想带之人,唯有陛下一人而已。”严江随口敷衍,然后忍不住补了一句,“但那小姑娘,很不简单。” 陛下歪了歪头,示意你继续说。 “今日一见吕家诸子,陛下你可知我明悟何事?”严江已经和它非常熟悉了,知道什么事情才能将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引开——让陛下知道他吃的是老鼠,自己怕是明天得遮着脸出门。 可是不吃不行啊,不吃主食,陛下会慢慢变成瞎子猫的,那时再吃死耗子就来不及了。 陛下果然被吸引开注意,示意你说。 “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严江念出孟子的名言,轻笑道,“这世上,为乱者,从来就不是读书人啊。” 陛下皱眉,表示不赞同,苏秦唐雎信陵君都是反例。 “陛下你素来明鉴,却不妨想想,自古落草为乱起事者,有几是读书之人?”严江知道秦王有多聪敏机变,他也是可以看穿历史迷雾的,以一己之力推动整个历史的人物,只要指引的方向正确,他就能果断调整的自己的思想,“读书者皆是有恒产之人,必然会维护自身之利,所思所行,亦会三思而后行,无恒产者而不然,朝不保夕之命,舍又何妨?”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后世的诗句一针见血地讽刺着焚书之行,严江想着后世那些成功的反王们,真心没有一个是读书人出生。 “若天下大治,民皆有恒产,便有人欲乱世,也无人应之,”严江微笑道,“反之,民不聊生,衣食无着,自然乱生,陛下你有定天下之心,可有治天下之能?” 陛下叼着肉干的陷入深思。 定天下之心,治天下之能,这些年他随阿江东行北去,见各地风俗民生皆不相同,亦然已知秦法之严,必然难治。 灭天下,只是他大秦万世江山之始。 何以为治,何以为战,皆是问题。 而燕国将灭,魏国轻如草芥,仅拿楚国略难些许,留给他直面六国治世之日,不远矣。 思及此,陛下低头叼起一根肉干,礼貌地放在严江手里,做为询师之礼,它用对待尉缭韩非的礼仪,示意先生何以教我? 严江看着这肉干,呆了呆,再看着猫头嬴期待的眼神,自然地在手心把玩了一下,从容讲道:“这天下之治,当以收天下英才入瓮中。” “六国之能人异士何其从也,陛下之能,必能收容并……”严江扯着大道理,悄悄将肉干放回原地,陛下见之,以为严江是不敢受他的礼,又给他叼回手里。 …… 清晨,太阳东升,吕家小姑娘提着食篮,礼貌地敲响了正门。 严江疲惫地看着终于去上早朝的猫头嬴,立刻将肉干收起,这才打起精神,照顾起来他这开小社的吕家小姑娘。 第115章失误 和大王聊了一整夜,严江虽然疲惫的紧,可还是打了精神,和这姑娘聊了起来。 历史已经被他这只大风扇吹得七零八落,虽然他带物种回来改变历史时,那叫一个理直气又壮,但没办法,那时他心神未安,一路上危机四伏,心态根本调整不过来,直到回到秦国,才勉强算是安稳下来。 可这么三五年来,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虚的。 所以,在看到一些名留青史的大才时,总会忍不住生起那么一点怜爱之心,能帮总想帮点,甚至看到刘季时,也没有顺手把他收割掉。 秦皇 完结+番外_222 三十年后的大乱之世宛如一个明镜,所有人的人性,一个个拖上去检验剥开,让后世之人知晓,人性有多经不起考验。 后世对吕雉有如此多的批评,但严江记得历史之前的记载里,她的年轻时的所做所为堪称女子典范,尽到了妻子的一切,但战时的一切都可以说是生活所迫,逼不利己,称帝后,戚夫人的步步逼迫,便只能罪有应得,被废的太子不会有活命之机,自古夺嫡之争,不成则死,怨不得人。 所以他很想知道,这吕雉和普通的少女,有什么不同。 吕雉姑娘端坐在严江身前,小声将自己昨天想问的问题说出来。 她问的问题带着一点天真,其实就是想问,她能不能和兄长一样,有所做为,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父亲,但父亲说她身为女子,理应的管好家宅,女子柔弱,在家依仗父兄,出嫁依靠夫君,如此一世,就算圆满,如今见了先生,她想一问,此题可还有其它解法? 严江先笑了,便问及她可否幻想过什么。 吕雉小姑娘腼腆地笑了笑,看了左右无人,才小声道:“那县令甚是厉害,众人皆听令于他,阿雉也曾想也有如此威风的一日呢。” 但父兄对此都是轻笑而过,父亲说她的面相是有大命格的,将来嫁于人上人,便能如此威风了。 严江于是点头:“那你愿意如此么?” “这……”吕雉姑娘思考了数息,终是微微摇头,“嫁人纵然威风又如何,那吴起何等人物,嫁他岂非好事,可一有大事一临身,他便杀妻以证忠义;还有赵王偃,宠妾灭妻,废长立幼;如此种种,不甚举也,阿雉便觉得,将此身若由我做主,方能算是圆满,否则,便如莆草弱柳,随风而起。” 她认真向严江拜了拜,平静道:“阿雉想学之术,便是能为自己做主之术。” 严江上下打量这小姑娘,终于明白,历史人物能名留青史,绝对有自身不的凡之处,她才多大,便能如此条理清晰地想清楚自己的人生想要什么,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去获得,但已经算是难得的明白人了。 “此身由己,”严江轻轻念着几字,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传你此术。” 吕雉略微微睁大眼眸:“当真?” 严江点头:“当真。” 话虽如此,严江还是仔细想了想,在这战国乱世,一女子如何才能为自己做主,其实也没的选,除非她可以像自己这样,既精通野外生存又精通坑蒙拐骗,这样基本就能自己做主。 可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做为女子她身体上的枷锁,就很多。 严江也知道自己教不了她多久。 所以,还得量身打造才是。 “楚国虽大,国却弱,三五年内,你依然要由父母做主,而我传你的学说,你能在三年之后,通过吾之考校,吾便带你离开,给你为主之路。”严江准备过两天写了一本简单的数术,传她入门,现在嘛,可以教她一些理论。 这些理论是他以后世所学,基本上就属于透过现像看本质,将事情拆开分析,再用诸国来举例,苏秦张仪为什么可以说动六国,就是因为他们成功利用了诸候之间的勾心斗角,商鞅为什么可以变法,因为他看清了秦国社会的弊端,可以对症下药,以单父县为例,这里临近魏国,却与楚都寿春不在一线,所以可以躲过兵灾。 那这里是安全之地么? 并不,楚国若有危,此地封君必会征宋鲁旧地之兵,做为战场上一线炮灰,到时吕家会父子皆在其列,男丁一少,到时县城必然乱起,动摇吕家根基,轻则迁移,重则全灭。 如果没记错,后来吕文一家是在沛县,在古代,一般无事绝不会迁家。 吕雉听得眼眸闪光,因为,她听得懂。 智慧真的是个很玄学的东西,同样的老师,同样的课本,有的学生就是能轻易理解学习,有的却光是看题就头痛欲裂。 严江遇到过张良陈平李左车优旃等才华出众之人,但他们都已经形成了的固定的思想,教起来其实是很烦,因为他们总有无数问题有固有观念,扭转起来几乎极为麻烦。 当然,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上铁头嬴就是了,严江和他观点相撞时,那人条理清晰,思想稳固,视天下人如草木,惹得严江无数次想当个严师把他按上地上打——虽然知道打死他他也不会认错的。 而这姑娘不一样,她听了,就信了,她会思考想不通的地方,自己补充其中的逻辑,却暂时不会怀疑这是不是错的。 一点就通,一教就会,让严江生起一股自己当老师也可以很优秀的错觉。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 严江想着,后世刘邦只在位八年,她以一女子之身,灭韩信彭越,节制一众功臣十五年,太史公的评价是: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所行之法,文景两帝亦不敢改。 历史书上说楚汉之乱后,民心安稳,那是笑话。 当时屠城成风,项羽大城屠了六次,小城数不胜数,刘邦也屠了五次,其它诸王都是下一城屠一城,那是真想怎么来怎么来,现在人听人肉羹觉得残忍啊!恐怖啊!人神共愤啊! 可要来了战国时期还这模样,怕不就要被人骂成矫情! 因为战国时,人肉羹太寻常了,项羽煮过王陵的老母亲,乐羊面不改色吃了完了用儿子做的肉汤,刘邦说分我一杯羹,如果去翻看古代刑法,绝对可以写出一出恐怖故事,所以废除肉刑才称德政。 那乱世,真的是把天下臣民梳子一样过了一遍,土地荒芜,民众皆逃入山岭避祸,那时外有匈奴雄视,内有诸王并立,可以说,若非她及时诛除权臣,刘邦死后,如此濒危之局,天下骤然便要生六国之乱,若无她与她家诸汉吕王侯支持,新生的汉帝国能不能熬过帝弱君幼,都是一个问题。 刘邦为什么后来不敢废皇后废太子,就是因为吕后与她家兄弟其势已成,他知道初生的帝国经不起再一次内乱。没奈何,他只能又当了一回渣男,明知自己死后了戚夫人母子有何下场,也还是把儿子送入赵地就封,而将戚夫人留在宫中,算给吕后出气。 秦皇 完结+番外_223 所以戚夫人后来输不起,被罚舂米后还编个歌唱“我儿子是王,谁能让他来救我啊~”时,彻底激怒吕后——他儿子救她的唯一办法,就是登基了。 吕后一回想八年委曲求全,就导致古今第一惨案骤然爆发,让人同情之余,也不得遗憾这是她自找。 这世道是就如此无常。 这小姑娘,将来必有大造化,只是那年刘邦是那种起点文的主角,吕后、三杰都是他后宫和小弟,而文是一本废柴流……话说当年要是吕后鄙薄刘邦来个退婚什么的,估计等她的便是要惨被打脸吧? 没准后来吕家还会成为刘邦称霸天下的小boss,堪称一人上门,全家包邮。 不不不,我想太远了! 严江克制住自己的想法,继续给小姑娘做学前教育,并且边讲写出一份教育的大纲,准备把一些可以早早告诉她的事情写出来。 他发现古代还有一个好处,古时的普通女儿家,八岁已经不小,打理内外都能帮助父母,不天真不童稚,教她比教扶苏还爽。 …… 陛下上完早朝,立刻过来找严江讨论先前没有说明白的东西。 结果发现严江不但一天没睡,还在在教小女孩,瞬间,猫头鹰眉宇一片严肃。 这是,想做什么? 但静静听了一会后,它的眼睛越眯越深。 这些东西,阿江都没有给他讲过。 阿江他告诉这女孩子,人性本为利己的,追求更好的生活是所有人的共同的选择,只要明白这个目的,就可以用它来理解每一个人,每一个选择,为什么齐国那么富,税那么低,因为他们用高价盐向所有国家征税,你家一年买盐的钱,值十分之一的收成,因此这就是隐形的税收,普通人感觉不到这种直接的税收,接受了这种盘剥,于是便能让全天下都供养这齐国,由此而成天下最富之国。 这就是所谓的民不加赋而国足。 其实就是欺骗百姓用的。因为盐这东西,你可以选择不吃么?不行。 因此,你想自由,那么就有无数枷锁需要挣脱。 第一个,就是财务自由,达到这一点了,你就成功了第一步。 而达到这一点,便有一个前提。 “所以,我需要让父母相信我。”吕姑娘一点就通,略出自信的微笑,“不知先生可愿意相助?” 严江点头:“当然,今日便教到此,你且去吧。” 他是愿意给这姑娘装一下虎皮的。 吕雉愉快地跑掉着走了。 她要怎么做,严江没问,这是给小姑娘试手用的。 想到她以后可能的成就,严江甚至有些愉悦起来,受限制于她的见识,她执政期间特别喜欢用联姻裙带,如果改变了这一点,不知道她会爆发出什么样的光芒。 还有点小期待呢。 至于以后她会不会成为王后,谁知道呢? 待天下一统,她带着严子之徒的光环,有自己的支持,未必没有一席之地,没准还可以成为后世女子的崇拜怀念的目标,以此对抗后世会越来越压重的理学压迫。 他将改变跪姿,盘膝坐在案边,小口吃着已经凉透的粟米饭——夏天吃点冷稀饭,还是很舒服的。 然而下一秒,便与陛下四目相对。 严江猛然一个岔气,几乎把肺都咳出来。 陛下体贴地拿翅膀给他拍背,撞得咚咚响之余,等他咳得略微轻了一点,这才十分期待地询问:那民不加赋而国足之术,阿江予我细讲可否? 严江一下咳得更厉害了。 第116章承前 严江能给他讲吗? 秦皇 完结+番外_224 坚决不能啊! 全国性的盐铁专营是汉武帝为收割天下财富发明的方法,将隐形的税收添入刚需的商品里,然后做为开强汉开疆扩土之源。 而且这一套为千百年后的历代皇帝统治都做成了标准,也让农民起早贪黑,如老黄牛一样努力生活,但却总没有余粮,无法发展。 民不加赋而国足! 足个鬼,农具的产量价格直接影响农业生产,盐的价格直接关系民生健康。 汉武帝玩的那一套结果就是天下凋敝,户口减半,更重要的是,汉武帝收刮时是那是经历了文景年间老爹爷爷把天下臣民进行了近百年养肥,才开始宰杀,这要是要给秦王了,他现在就能开宰,而且是能怎么宰就怎么宰,绝不会顾及庶民活得多苦。 所以,一定要打消他的想法。 “陛下,您是想治一时之天下,还是万世之天下,”严江循循善诱地问这只大胖鸟。 陛下于是又去包袱里掀出一根肉干,叼到了严江手里,示意阿江快说。 严江看着手上的老鼠干,一时间又牙痛又胃痛,熬夜疲惫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间就柔弱地倒在榻上,做心绞痛状。 陛下瞬时惊了,哒哒跑走,就要去包袱里给他找药。 严江地抱住它,又做虚弱地道:“陛下~我想是这些时日,累着了,歇息一会就好,你再有疑惑,也等晚上予再提,可好?” 陛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感觉哪里不对,但终是担心占了上风,示意他好好休息后,便提出晚上来找他。 严江虚弱点头。 陛下这才有些失望地躺在他怀里,担心地看他一眼,闭上眼睛。 严江松了口气,自己也困的不行,闭眼歇息了。 …… 接下来几日,严江简单地给吕家几个弟子写了不同的启蒙书,入门之后,就让他们各自揣摩,反正这年头都这样,师父引入门,修行在个人,拿着一本书反复揣摩,想通其中道理后,再按这种去实行,做得出成绩的就带着书名名留青史,在识字率只有百分之一二的战国,懂的一点书籍道理的,大多都不会混的太差。 至于陛下的问题——秦王政非常勤奋,白天没太多时间过来,所以严江最近都早睡,而陛下怎么吵闹,也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还趁机收集了更多田鼠烤干,然后撕成肉丝打包,让陛下完全不可能知道肉的来源。 七日之后,严江告辞了吕文,表示你在这里太屈材了,如果有心做事,必有大造化。 吕文微笑着推拒了,说自己的子女面相都是有大造化的,他最多能借一点子女余荫,所以,只是尽可能地给孩子们一点机会,其它的,自己并未多想。 严江淡然道:“面相一术,我亦知之,只是事不可去尽,术不可信尽,否则,富贵贫贱,皆会早尽。” “这,”这话太玄奥了,吕文面色一肃:“还请先生指点。” 严江微微一笑:“吕公若真善于相面,不如看看孙儿面相能传几代。” 吕文顿时色变,还想再问,便见严江以指噤声,指天道:“天机不可泄。” 说罢,走上马车,简行而去。 吕文只觉得襟背皆湿,飞快狂奔去内院襁褓处的长孙那里,也不知他看不看得出自己的血脉三代而绝——吕后死后,诸吕可是一个没少跟着她下去了,她以为刘氏活着的王子都和吕家姑娘生了孩子应该就会手下留情,可惜这位老太太还是太天真了,刘氏王族的从刘邦到刘备、从刘彻到刘恒,几时对自己的孩子留过情了? 于是刘恒继位之前,把吕家老婆与自己四个孩子一起送下去了! 她的操作,只是白送以前伺候他的宫女窦姑娘上位。 思及此,严江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送行的吕小姑娘,四目相对间,皆眨了眨眼,他们对彼此的重逢,充满了期待。 刘季在一边懒洋洋地道:“严子若看上吕家姑娘,怕是吕文会上赶着献上吧。” 严江转头看他,那目光太过复杂,直让刘季心头发毛,本能地就退了退,靠在马车壁上戒备道:“你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没什么,”严江微笑道,“只是播了一颗种子,期待开花结果。” 刘季皱眉不懂。 严江只是抚摸着睡着的陛下,时间还长,六国未灭,换个方向想想,以自己的脾性,能否活到秦灭之时,都是未知数呢。 他拎起着陛下一边的翅膀,复又放下,轻叹了一声:“本不该管的,我为何便忍不住?” 因为你,还是因为天下? 秦皇 完结+番外_225 这个问题简直比回国还复杂啊。 猫头鹰翻了个身,露出软软的肚皮,把他又被萌到了,忍不住抱起来埋胸。 猫头鹰继续装睡,心里就很美。 当然是为了寡人。 相识数载,你还不敢承认么? 咸阳城,秦王政睁开眼眸,抬手将今天在小姑娘那听到的内容写下。 这些为人为政之道,货币之能,尽至于此,让他顿生他茅塞顿开之感,若《韩非子》给他的感觉如拂晓之光,指明道路,那严子的理论,便是能开万世之基,稳定天下。 其中内容甚是简单,却直根源,析天下之局,论后世之道。 以利论天下,驱百千万民,以货以贷,以信以财,天下百工之论,尤其是其中商人之道,他竟不知,以商贸取财之术,能撬动如此多的财富,以利驱天下,则万民服,辅之以德。 他轻轻点住桌案,六国民心安居汇聚,便能孕育为一心一国。 只是,阿江对他,真是一点信心也无呢。 “凡举帝王,皆为暴虐。”秦王微微勾起唇角。 你为何便不能信,吾能爱天下万民,一如悦你呢? 寡人为你,如何能不仁德。 他提笔将那盐铁之术划去。 此术尚且不能行,要待一统天下之时再则机而动,否则……阿江是真敢来捅他的。 秦王政端坐于王案之后,露出一丝轻笑。 却是,有些期待呢。 严江打了个喷嚏,躺在花花怀里避风。 路遇大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严江和刘季一起聚集在火堆边,准备在野外过夜。 “明天便能至沛县,”刘季神色略有尴尬,低声道,“你说话可要算。” “自然会放你归家,”严江微笑道,“吾之门客,也不是寻常人可任之。” 辞职和被解雇是两回事,刘季一听此言,神色便有些不喜了:“你不也说,我非寻常之人么。” “潜力与实力从不就不等同,”严江微笑道,“别说这些了,与我对对楚音吧。” 他的楚国语言发音还是有些古怪,既然已经到楚地了,当然要熟悉语言,楚国语言与六国都有很大不同,严江觉得应该是楚国在长江沿岸,远离黄河的原因。 毕竟如今的天下指的是黄河流域。 刘季无奈,继续和他用简单的短句说话。 优旃也在一边认真听着。 就在这时,花花耳朵动了动,站了起来。 严江和刘季都熟练地伏地听音,便听远方有马蹄车轮声传来,且声音繁杂,一听便是大队人马。 这年头遇到人多可不是好事,官兵遇到落单的庶民抢一把再正常不过了,刘季连忙把车拉到官道隐蔽处藏了起来。 过了一会,一队打着“湖陵”旗帜的车队匆忙向西而去,那马车华贵无比,竟然还套着价比黄金的胶轮,刘季不由瞪大了眼睛。 “湖陵君?”严江不记得这个名字。 “湖陵在沛县北方四十里处,”刘季有些羡慕道,“秦国如今的华阳太后便是出自湖陵,所以湖陵有秦国美器,又离陶邑极近,是以是楚国有名的大户。比项氏一族更贵。” 陶邑是秦国在东方唯一一块飞地,严江好奇极了:“华阳太后远嫁秦国四十年,还能护佑亲族?” “华阳太后能做秦王废立,对亲族好些,能是什大事,”刘季不以为然道,“你在秦国自然不知,六国皆以联姻秦国为荣,便是因为入秦之后,就能左右秦国,勿攻已家。” 秦皇 完结+番外_226 严江一想也是,赵姬当政时,秦国和赵国就和气了很多年,华阳夫人在,三代秦王几乎从没动过楚国。 “那昌平君称王之事,你知道么?” “有这事?”刘季摇头,他这两年在外黄张耳门下,这些异国消息传得甚慢。 严江看着远去的车队,心想他听陛下提起华阳太后近些年越发老朽,医官皆说就这一两年的事情,怕是要凉了,这两年想方设法想让秦王立楚女为后,秦王不允,便又送来数十美貌女子充实后宫,陛下提起这些事情时,总是很无奈地看着自己。 好像这都是他严江的过错一样,真是岂有此理,你自己一睡觉就过来,怪谁啊! “好了,衣服烤干了,去拿食物吧。”严江不悦地起身。 刘季又看了一眼那被簇拥的车队,叹息了一句:“不知吾何日可如此呢?” 晚上陛下醒来时,严江问起如今燕地战况如何了。 陛下一边享受着严江递给他的老鼠干,一边骄傲地表示燕王退守辽东,他又作势大军两路,一攻代国,一攻辽东,于是赵嘉恐惧,去信于燕王,让他交出太子丹头颅,以平秦国怒火。 燕王居然答应了,将太子丹赐死,人头已在路上,王贲收到查验无误后,正快马加鞭送来。 严江一时心情复杂。 虽然立场相悖,可那那太子丹怎么说也是一心为国,结果却落得亡国灭主,为亲父所杀的下场……也不知他死前,是何等哀恸绝望,痛苦悲愤。 生不逢时,为之奈何。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人才,一个时代,也不见得能出一个,至少,并非太子丹。 “燕国将灭。”严江叹息。 在这抗秦的紧要关头,燕王反而杀了力主抗秦的太子丹,说自损长城都是轻的,他这一招,让相信他的臣子如何自处,又要如何挽回军心? 陛下又表示,等燕国灭之,便沦到魏国。 说到这,陛下眼神就很轻蔑,这六国君主,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就连一路归来,能入他眼者,也就一位阿育王,只可惜早已老朽。 等灭尽六国,再北扩南开,大秦战军便可向月氏西域而去,沿途小国皆是土鸡瓦狗,不堪一提。 也不知那阿育王还能活几年,若能长些,且让他有一战之日才好,也让阿江见见,谁才是天下英主。 第117章关系 就在严江和陛下斗智斗勇的同时,远在燕地进行灭燕之战的秦军大营,也起了一点小风波。 因为韩地新郑贵族判乱,王贲带五万秦军将去镇压,而前线的大局,又回到了王翦老将军的手上。 这就让副将李信的日子过的越发艰难了。 王贲和王翦父子的用兵同出一辙,中国上下五千年最稳如狗的打法,从不轻乱,更不冒进,稳扎稳打,就像一个挖土机,遇山搬山,遇河填河。 而远处的燕国国主带着他的子民,将其中壮丁组成军队,护送家小退向辽东。 身后是他们的家人,王翦发现这是只退无可退的哀兵后,并没有追击,而是不紧不慢地在后边跟着,宛如恶狼,等着他们最疲惫的时时候。 于是堪称历史奇迹一般的情况出现了,秦军简直像是护送燕民退向辽东。 李信熬了一个月,终于发现这日子没法过了,一日三烦王翦,要求领军出战。 王翦也这被这官二代烦的心慌,他虽然有灭赵大功在身,也不想惹这靠完家里两老头还能靠上严卿的棒槌,于是爆发一场争执后,王翦只能故伎重施,给了李信三千兵马,让他自己玩去。 李信瞬间感谢拜礼,喜笑颜开地退走了,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得到兵马后,他先是做了一番士气动员,和他们讲起有一个立下天大功劳的机会,一但成功,人人皆可封爵,但危险至极,一半可能无法生还,不愿意来的,赶紧给老子滚。 没有人滚。 一是打仗没有哪里不危险,若能得个爵位,那真能赚到。 二是谁知道这是不是主将在钓鱼,万一被拖出来斩了怎么办? 秦皇 完结+番外_227 于是李信让他们换上燕军的衣服,带上一月的粮食,进入阴山山脉,打算奇袭辽东燕王喜部——这群拖家带口的,到现在一半路都没有走到,这是燕军的所有主力,那辽东的燕王处,必然空虚。 正是他可以大有作为的时候。 于是他绕了一个大远路,进入千里阴山,这时候在阿江那里学来的野外知识就超级有用了,找路找水,李信甚至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就是这里的大猫太不可爱了,长得比花花大就算了,还比花花凶得多,他的三千士兵一个不小心就被叼走了一两个,让李信不得不下令士卒方便都要组队,绝不能单人出行。 在小心翼翼地翻山越岭,不敢有丝毫风吹草动大部队的潜行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李信千里奔袭,成功带着近三千士卒走出阴山,一路来到辽河附近。 而这时他发现,燕地子民正在渡过辽河的一条支流,船只稀少,渡河极慢,但大部分主力都在河对岸防备,预防秦军突袭。 李信从容地从远方渡过了辽河,然后穿着品如的衣服,用自己这些日子学的几句燕地语,在晚上冒充被秦军袭击的残余燕军,带着一百多人,来到燕王喜所在的辽东襄平城下,说有是秦军部队已渡过辽河,他有重大军情汇报。 守城的士卒不敢大意,立即放下吊篮,将李信拉上城墙。 李信一上城,便如猛虎出笼,飞快杀死周围数个士卒,并且以迅雷之势,斩开了墙上吊索,让士卒飞快攀爬上这座只有五米高城墙的城池,占领城门。 辽东的燕军哪见过这种打法,城门失守,三千大军如入无人之地,直杀往燕王喜宫阙。 一个时辰的功夫,老朽凄凉的燕王被李信生擒。 燕国这个有八百年历史的国度,就此终结。 李信的胆量也在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连秦王看了过程,也不得不叹息他的胆大包天。 俘虏燕王后,李信带着燕国宗室东南而下,路过那条燕民还未渡完的辽河之时,垂老的燕王却是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在河边不能自己。 李信带着嘲讽的笑意,正想问你这老头现在在才嚎是不是晚了些。 却听旁边有燕民悲声同哭。 一时间,哭声蔓延,宛如天地同悲,李信提起一名燕国礼官,问何故也? 礼官哭道太子丹当日收到父王书信,让他自尽献首之时,太子却是仰天大笑,笑樊期献首,荆轲陨命,如今能同步英烈后尘,真乃天道召彰,自得死矣。 语罢,太子单长吟:苍天怜兮,道不孤也,不见国亡兮,亦好死也—— 及于河边,披发掩面,拔剑自刎,血染长河。 “太子何,太子河!”有燕民大悲呼。 李信轻轻念着“苍天怜,道不孤,不见亡国,亦算好死”,冷笑一声:“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死在亡国之前,就是见不到亡国了么?” “此河,以后想是要叫太子河了。”李信莫名也没有先前的兴奋,“走吧,回营,为诸将士请功!” 他策马奔腾之余,竟也生了一丝无敌之感,也不是可是错觉。 …… 沛县,本属宋国,但在五十年前,因为一只鸟引发的血案里,宋国被齐灭掉了。 那年,宋国都城的一个鸡窝里,孵出一只老鹰,这种鸟生错蛋的情况,在现代最多也就上个热搜,但在当时被宋国的祭司当成祥瑞,占卜出的结果是,弱生强,这卦上上签啊,我宋国当是要暴兵了! 宋国君主大约是得了老年痴呆的病症——觉得可以玩一把大的,于是他自称天子不说,还大兴兵“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向六国宣战。 齐国连合大家,一口气吃了宋国,占了宋地,沛县自此归了齐国。 但这痴呆仿佛会传染一样,齐王占了宋地后,也学着宋王一样发了疯,四面宣战灭燕攻赵伐魏,若来了诸国连军攻齐,齐国也瞬间gg。 于是沛县就归了楚国,齐国后来虽然成功复国,但就此悟了佛了,不占地不出兵,乖巧地宛如兔子,而诸国被秦国打得嗷嗷叫时,还在一边鼓掌,楚魏被秦国欺负的哭,一时也没空咬兔子,是以,靠着齐国的沛县,也就此安稳了数十年,无兵无灾。 这小县民风淳朴,土地肥沃,靠着淮河支流,河运发达,人来人往间,宛如世外桃园。 严江走了一会,发现刘季居然还跟着他,于是问他还有什么事? 刘季厚着脸皮,问我跟你那么久,是否该有些酬劳呢,毕竟我出门混那么久,空手回乡,也是很没有面子的。 严江想了想,拿了几块红糖,做为他的酬劳。 刘季欣喜之余,喝水不忘挖井人,赞道:“先生,您虽狠辣了些,但真是个好人。” 严江猛然收好人卡一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哦,那你这是,舍不得我了?” 刘季立刻道:“我离家甚久,想念父母的紧,先去见了二老再说罢,告辞!” 说完,他立刻走了,还走得非常快。 秦皇 完结+番外_228 严江轻哼一声,抬头看一处《马氏书院》,一时好奇,便走了进去。 讲学者一位迟暮老人,他眉毛洁白,垂出长长一条,满脸皱纹,目光却满是清澈,正教导着一群总角童子,讲的是开蒙之学,吐词清晰,思维敏捷,趣味横生,让严江不自觉听得入了迷。 听了好一会,那老人终是有些累了,放课让童子们回家。 小孩子们欢呼一声,各自散了。 那老人这才抬头看他:“这位客人,甚是面生啊。” “在下严江,初来沛县,一时误入书院,听得入迷,还望先生勿要怪罪。”严江对有智慧的人总是礼貌周道的。 “喜学之人,何来怪罪,”老人眉目慈祥,笑了笑,“老夫马维,在此地教书久矣,阁下气度不凡,不如入院一聚?” “那便叨扰了。”严江笑道。 于是入后院,坐树下,马维老人拿起碗,又拿出一片茶叶,取清水而泡,加入了糖水,置于案前。 严江微微挑眉:“冷水泡茶?” “阁下果然见识非凡,”马维拈须笑道,“此物乃吾徒从楚国寻来,说是奇物,老夫嫌得烧水麻烦,便在水凉后泡之,亦别有风味。” 有糖有茶,光这一点就不是普通的老夫子了好吧? 冷水泡茶很花时间,严江没有急于喝,而是和这位老夫子聊起了这沛县的历史时光,和各种典故,颇有相谈甚欢之意。 老头也说他近年收到秦国严子之书,对其中道理甚是入迷,很多问题想要讨教一二。 两人都是博学广闻之人,一时聊便不知时辰,茶泡浓了都未喝下去。 直到天色甚晚,严江正想告辞,便见一青年推门疾步而来:“先生,绾弟说你染了风寒,这晚风夜凉,你怎还在外处?” 严江转头一眼,便见那青年修眉凤目,文雅如修竹,只是静立着,便有渊渟岳峙之感。 马夫子对严江笑道,笑道:“让阁下见笑了,这是吾徒萧何,素爱管老夫闲事。” 严江不由多看了这夫子几眼,赞道:“得育如此良才,先生大才也。” 正在这时,又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老头儿,听说你病了,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 走入院门的刘季声音猛然卡住,但张开的嘴,却闭不上去,仿佛被严子扼住了喉咙。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严江微笑着看了一眼刘季,再看马维的目光里便加了惊叹:“这,先生真是育才有方啊!” 马夫子微笑着接下对方的赞美:“严子过奖,老夫久居沛县,无事之余,不如何收束脩,启蒙的弟子便有些多了。” 严江轻嘶了一声。 历史书上说萧何曹参刘邦关系甚好,不会就是从这开始的吧? 这老头,教育水平好像真有点高啊。 第118章有约 了解了严江来意后,刘季放下了礼物,找个借口就飞快跑了,还带走了萧何,说改日再来找老头叙旧。 因为对马先生甚是好奇,严江在沛县住了下来。 马维的书院甚大,有不少藏不少,但更多的书却是纸制的新书,内容五花八门,从黄老到儒家,从法家到纵横,简直应有尽有。 这时的纸制书并没有装订,而是直接一张长卷盘起,再收入绳收扎之,方便携带。 马维摸着胡须,说这些书都是他那些弟子去秦国咸阳时,在那边学宫拓印而来,大赞严子制纸之术的恩泽天下,若不是他年老体虚,受不得奔波,一定会亲至咸阳,见见这“新稷下”的风采。 严江则是一串的不敢当不敢当,说和齐国稷下学宫相比,咸阳学宫无论历史还是的名声都差的太远了些。 马维则说兴衰起灭,枯荣传承皆是天理循环,稷下学宫老去,则正是咸阳以老替新之机。 两人相视一笑,严江则悠然问:“那先生如何看老新相替,而有为新叶添水培土之意?” 你觉得秦国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考察一下啊。 秦皇 完结+番外_229 马维摸着淡然一笑:“老叶将去,化为新泥,只是秦之道甚严,这天下之士子如水,且看秦之水德,如何御之了。” 我老就这两年,不折腾了,但我的弟子说不准,你家以后什么打算,说说呗。 “百闻不如一见,隔岸观水,终不如亲身一探。”严江淡淡道。 我说再多亦然无用,你去看看不就知了? “沛县故地,故土难离,再有老夫当年亦闻魏攻管之事,还是的苟安一地,尽余之身,岂不好?” 沛县是楚国的,去秦国家人安全没保障啊!当年的魏无忌攻秦国管城,管城主的老父亲正好是魏国人,魏无忌一知此事,立刻去抓人家老父亲,老父亲为了不拖累儿子,自刎在魏无忌门口——我可不想将来徒弟给了你,然后自己就去死啊。你看我现在苟着不好么? 严江闻言一笑:“若因此事而忧,那大可不必,不过三五年罢了,江自等得。” 马维眉目一跳,终是悠悠叹息,静坐不答。 秦并天下之势,在他们这些隐世能人眼中,早已是不可抵挡,任谁出山亦是无用,但到底故国一场,此有心而无力之局,何其不堪提。 两人在一边来回试探,两者皆心里有谱,于是开始了下一轮讨论。 马维最看好自己的徒弟是刘季,说他虽不事生产,但急功好义,做事变通,是人中之杰,至于萧何虽然心细如发,但做事总有多思,不一定的比得过刘季。 严江赞同他的意见,于是希望通过他约见弟子,推荐去咸阳历练。 马维自然应允——严江身会秦王近臣,是有机会推荐人才给秦王的,事实上,推荐也是战国人才录用的最常见的方式,这也是名臣权臣身边总有门客无数的原因,去向上层的通道,就是如此狭窄。 于是他干脆带着严江去找自己的弟子。 然后严江就看到了一声名人大聚会。 刘季用糖换了酒肉,宴请了一干好友,正在桌案边讲起了这些年出门游历的惊险事迹,他口才不错,讲得抑扬顿挫,精彩纷呈,说自己拼死保护张耳,奈何严子有神术相助,自己不敌,被抓后宁死不屈服,这气节让严子看重,硬是三请四顾,强行让他跟随,这一路上他们逃避着追杀,一路野兽山林,艰险无比…… 又说起了代地想要合纵,但到现在诸国都没有消息,看来是凉了没希望了,这天下,终是他们的balbal…… 严江在门看了马老头一眼,马夫子呵呵一笑,摸着胡须,居然还觉得很有趣的模样。 刘季还正在院中讲着自己如何大战严子手下猛虎,他骑虎大战三百回合,讲到兴奋处,豪情猛生,大灌一口美酒,便看到严子与老头悠哉齐至,一时没忍住,一口酒水就喷了出来。 厚颜如他,一时面色也有些尴尬,急忙作势给老头让出位置,说你们来怎么也不吱一声。 严江倒没有拆穿他,想着回头让花花扑他一下体会感受就好,然后便听刘季给他介绍在座诸友,有卖给他酒肉的樊哙、同窗卢绾、曹参、萧何还有他的另外一个好友周勃,几个年青人都二十出头,朝气蓬勃,给严江行了长辈礼…… 突然间,严江觉得自己可能老了,和他们都不是一辈人了……但老实说,按外表年龄来算,自己也有大他们三五岁而已啊。 而他们这些人将来大作为时,个个都已经是快五十岁的老菜垹子了,这么看来,秦始皇也算走的及时——看看都把人家的青春耽搁成什么样子了,要是秦王再熬上十来年,这些人差不多就和他一起走了,只能把世界让给年轻的下一代。 不过这辈子,按秦王已经被他影响一些政策的局面来看,他还会死的那么早么? 所以,既然他们以后也都是秦吏,提前几年有个一展长才之机,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任他们在这耽搁个十几二十年,那也是损失,比如这萧何,这个能兜起整个天下的大才,完全可以有更大的做为啊。 世人都说张良运筹帷幄,但看萧何当年推举刘邦时那做态,就知他也不是个良人——良民不可能先让刘邦带兵攻沛县城,更不可能在大家写名字选贤王时,搞出十字纸阄全写刘邦这种暗箱操作了。 相比李斯,萧何的治国之能丝毫不输,治理天下更是稳的一匹,后世秦法大多被汉朝继承,只是删除了过于严苛的部分,李斯同样精通律法,但你看他有丝毫改上一丝的打算么? 两人的格局还是差了太多。 于是严江端起了礼贤下士的模样,向诸人提起了如今天下的之势的看法。 几名年轻人知道这是秦国次卿,但因为太遥远,对方年纪也不到服众的时候,马夫子也未说什么,便各抒己见,刘季觉得楚国人多地广,秦国没那么容易拿下来。 卢绾说秦已灭三国,必然让魏楚齐戒备惊惧,下一战必然难动。 曹参说楚国有无大险可守,不如迁都至吴越会稽(苏州),以江水之险抵御秦国。 樊哙、周勃两者一为屠狗辈,一为小商贩,没有底气在秦国高官面前谈这种国家大事,只是低头吃肉喝酒,不做多谈。 萧何一直默默听之,并不出言相谈。 他眉心微蹙,清和温润的脸色似在思考,不时在旁人谈论时表现出赞同,让人不觉得他出戏,但严江能看得出,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题目之上。 甚至严江为此提出粮草之事来勾引,对方依然稳如老狗,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不时符合一下同窗们,他有很强的安全意识,不出挑不拔尖,周围一切,仿佛都成了他的掩护。 “萧何,是否?”严江直接点名,把这个想要隐匿的家伙挑到阳光之下。 青年清俊的容颜多了一丝严肃,礼貌地应了一声,仿佛在洗耳恭听。 秦皇 完结+番外_230 “明珠难得,但无自保之力,得失几多之念之间,亦然无用,”严江微笑道,“若得我赞一句国士无双,无论卿为何人,皆能立六国朝堂之上,可信否?” 想这么多躲着我有个毛用,信不信我赞你一句话就能把你放火上烤熟? 萧何自认有君子之风,何曾见过这么强取豪夺的暴虐之行,一时都有些惊了:“这……严子,此话从何而出?” 我做了什么?我见他后一句话都没说,他怎么看出我有国士无双了? 我自己都不知能称国士! 严江微微一笑:“我见才俊如青山,萧何却是自晦之士,唯一一见,倒也新奇,不如晚上来吾处,与我相见一谈?” 我见过的才俊多得像青山一样,你却不表现,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萧何淡然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他略有懊悔,平静道:“萧何才疏学浅,不敢担当严子厚爱……” “不然,”严江起身,缓缓坐到面前,潇洒地为他倒了一碗酒,“天下之大,若不名留青史,何必苦学经年,喝了这杯,再做分说,何如?” 他苍白的手一伸,木碗轻举,放到对方面前,还暗示般地眨了下眼睛。 一股浓厚的危机在萧何心中蔓延,他凝视着严子,明明对方轻描淡写,并无气势,但已经让他拒也不是,接也不是。 拒了,便代表自己愿入六国阵营抗秦,再难安稳;接了,便是上了他的船。 虽然年纪相访,对方甚至赤手空拳,给人的压力却宛如山海,难以抵抗。 这便是权势之力,这就是他求学多年,经世治国——所能得到之物么? 正迟疑间,便听马夫子道微怒道:“你这人甚是无礼,都未与我相饮,便越过我,找我徒弟了?” “记得回复,吾等着你。”严江微笑着收回手,将大碗酒一饮而尽,大笑数声,在萧何有些僵硬的肩膀上一拍,坐回原地,给马夫子倒酒,“老头真小气,给你喝便是!” “不喝,不喝,走了!”马夫子似是不悦,起身傲娇地离场。 严江笑骂着说了句这老头,便跟了上去,留下一地寂静。 良久,刘季才怒骂了一声:“秦人虎狼,果然无错!” 哪有这么招人的。 倒是萧何,这才感觉背上隐隐有湿意透出,整个人仿佛被脱离樊笼,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突然,他起身,向那两人追去。 “你去作甚?”刘季大声问道。 “去求一解。”萧何头也不回地道。 “你这奸滑之徒!”出门马夫子尤自不平道。 “何必诽谤,”严江轻笑道,“你那徒儿,本就不是个胆怯谨慎的。” “就你能!”老头依然不爽他欺负自己徒弟,“这还没离我眼呢,你就恩威并施了?” “迟早之事,熟悉一下,有何不可?”严江不以为然。 “你果然存心不良,”马夫子不悦道,“便不该给他们找你。” “你不也是见阻不得我,这才顺势而为么?”严江安抚道,“回头我再给你两个好菜,算是赔礼。” 马夫子这才同意,但还是称自己学生品性良善,你可别诽谤。 严江只是笑笑,心想他真要是个无害的,也不会鼓动刘邦起义,甚至很久以前,就做好准备了,这种人,闲那二十年,才是真正的难熬吧? 看大王一死,他跳起来的多快啊。 思及此,严江回到的房中时,面色甚喜。 初起床的大王伸完懒腰,便问他遇到什么好事了? “这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严江微微一笑:“今晚又与有美人约,岂非好事?。” 陛下:“?” 秦皇 完结+番外_231 第119章交易 当你忙碌一整天,终于有机会与恋人长夜相对,谈天说地时,对方却突然为约见别的男人兴奋,这时候是该厉声质问他心之所向还是怒而上爪让他无颜见人呢? 都不是,陛下怔了数息,然后选择了宽容地原谅他。 不然又能如何呢? 陛下叹息地想着,它深知这人变脸有多快,什么鬼话都能说出口,再者说,这些不过是过客罢了,它连各种大猫小猫都攆走了,正宫稳坐,还用怕这些两条腿的小妖精么? 不如大度一点,显得自己有心胸,这般才能不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于是它踹开包袱,自己觅食去了。 “咦,陛下如今居然不吃醋了。”严江挪到陛下身边,手指轻轻撸着对方头上的软毛,“以前我一说有约,你都很生气的,今天这么没反应,宝贝,是不爱我了么~” 陛下白了他一眼,移开脑袋,吃自己的,不理会他。 于是严江主动过去,给陛下讲起在沛县遇到几名青年才俊,只可惜在这楚国之地,他们无一展长才之机,所以自己看看能不能骗几个去秦国。 陛下接受了这个解释,傲娇地抬起头,问他何时归国,在灭燕之后,秦军这边已经准备顺势而下,灭魏去了。 “会不会太快了?”严江皱眉道,“燕地未稳,我去魏国时,大梁已储备粮草,那里城高粮足,秦军又需要数地驻兵,来得及么?” 占下一地,官吏、驻军皆不能少,但是秦国如今根本没有如此多的官吏派遣至各地,需知秦国以吏为师,培养一名合格的吏员需要至少三五年,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乡,乡有三老与啬夫,亭长、里长,按秦制,也就是说一个只有三四个乡的普通小县中,至少要配备两百名左右的吏员。 但秦国有么?这才几年时间,咸阳学宫也不过近千士子,还很多是过不了律法考试的。 陛下看他一眼,这才冷淡地表示:暂以推恩之行,做分封之居待天大定时,再定总制。 “你想通了?”严江一时没忍住,抱住陛下转了个圈圈,又亲了他几口。 亲什么亲,陛下有些嫌弃地拿翅膀推开亲它的脸,这才傲然表示道:制无好坏,只有合适,寡人又岂是不懂通变之人! 如今秦吏甚是不够,他一时也变不出来,若只依当地旧贵统御,极易出事,倒不如分封有功之人,待到一统天下,政定人和之时,再做改变。 好在当年随秦纸秦书广销天下,尉缭手下探子已经多年打探,已大致估计出各国户数土地,秦吏前去整理土地造册时,也不怕当地人欺瞒。 他而分封有功军臣之后,秦军上下气势如虹,大部分都不急着回家,而是希望南下灭魏,然后再做征召。 “这是为何?”严江一时好奇。 陛下只爬了几个词:戍卒之期。 严江秒懂——和灭赵不同,这次灭燕,灭的太快了! 秦国的成年男子皆是服三次的更役,更卒、正卒、戍卒,前两者是在国内服役,第三次是出国征战,为期一年。 秦国原本预计一年灭燕,谁知道李信胆大包天,三千人奔袭数千里后,还用疲军玩了个按说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操作,三月时间,燕国便宣告灭亡,导致这次大功大部分肥肉都落在李信及其部下头上,他们吃得流油,却全军上下眼睛都红了,王将军的部队都只喝到口汤。 如果这次散去回家,那待到灭魏之时,秦国重新征召士卒,必然会有新的成年男人进入灭魏这批戍卒之中,而且因为灭赵燕两国,那么先前的赵地、燕地男子,也都在秦国征召之例,会大大降低老秦人立功得爵的机会,但如果趁这次灭燕后直接转道灭魏,所有功劳,就都是他们的! 更重要的是,灭魏太方便了! 如今五月已过,秦国关中粮草又迎来一场丰收,郑国渠可以将大部分粮草征收之后,直接沿渭河顺水直下,送到大梁城外!燕国征战的秦卒归来时,魏国也是必经之路,魏国水路发达,土地肥沃,正是秦国上下老兵们看了都会流口水的土地——根本克制不住。 “明明是利国之渠,如今却成灭国之因,一国衰亡时,何其惨烈。”严江轻轻叹息了一声。 “此话何解?”门外突然有谦和的声音问。 沉稳的俊雅青年已如约而至,在门外等候。 严江立刻把手中爱鸟放到角落,出门把人请入,拨亮灯火,拿起出美酒小肉干,款待贵客。 萧何不想秦国上卿竟会对他有如此礼遇,虽有些受宠若惊,但面上丝毫不显,礼貌两句后,便问出刚刚的疑惑。 “秦将灭魏,有鸿沟之利,怕是局势难挽了。”严江叹息道。 萧何当然也是知道鸿沟运河是多四通八达,一时皱眉道:“未必无有转机,只要齐楚愿出兵救魏,三月之内,大军必至大梁城下。” 鸿沟通连六国水系,楚国水军尤为厉害,若有此军及时相助,秦军也无可奈何。 秦皇 完结+番外_232 严江微微一笑,轻轻念到两位齐楚在位的君王:“楚王悍,齐王建么?” 萧何一时默然,因为秦王让昌平君在楚边境的陈城称王,楚王悍对这个有秦国血统的异母弟弟极为忌惮,两边都在努力拉拢各地贵族,根本抽不出手来。 至于齐王建么?数十年前五国灭齐,他爷爷齐湣王被生生被剥皮抽筋而死。从那以后,复国的齐国王族对五国痛恨至极,秦王灭一国就送礼恭贺,别说出兵相救了,根本就是在庆祝敌人之灭。 他终是叹息一声:“若有苏秦张仪之选,前去说齐王楚国,未必不能有当年救赵之行。” 当年秦围邯郸两年,赵国将灭,平原君前去诸国求救,到底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勉强说动了列国,可现在,魏国还真无此纵横之长才。 但唇亡齿寒,魏国一灭,楚国便首当其冲。 “不错,那萧何可愿前往齐楚说之?”严江轻笑着问,给他倒了一杯浊酒。 “人微言轻之辈,说之无益。”萧何摇头,饮下此酒。 严江淡淡道:“那管理魏地,你可做得?” 萧何顿时被呛的不能自已,几乎把肺都咳出来,陛下在一边也听得如五雷轰顶,这算什么,恋人要拿寡人的财产去泡新来的小妖精!? 难道你真的看上他了? 你要不要这么当着我的面啊? 陛下甚至忍不住拿翅膀掀了下他头,被对方抱住在耳孔处轻轻一舔,低声道待会根你解释,你安静着。 然后他把僵硬的鸟儿放置到一边,如同放一个水壶般淡定。 半晌,萧何才回过神来,以不思议的目光看着他:“先生,可知你所言为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管理魏地,那是权同魏王的高官,说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他一白身之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权利,若秦王连这个都可以同意,你岂非成了妹喜妲己之流? 这种秦王能靠谱? “我既出言,便非妄言,你只说,愿是不愿?”严江轻缀浊酒,看他目光带着一丝兴味,仿佛在说,我敢给,你呢?是不是敢要呢? 到底是年轻人,一时间,胸口酒意仿佛在瞬间喷勃而出,萧何猛然将酒樽放于案上,正色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种机会,他为何要放弃,有这等青史留名之机,生死又有何妨? 于是严江让他去寻些秦律细看——这些年,秦国低价倾销秦律,卖得比单独的纸还便宜,成为六国很多士子识字论文之用,找是肯定找得到的。 然后便萧何只需要等着,与他同去大梁便可。 萧何应了,并没有担心严江做不到又如何。 做不到,自己也未有损失,反而能见识天下,至于严子会不会尴尬——自己保证不会笑他就是。 一餐吃得食不知味,严江送了萧何出门,这才回头抱起陷入沉思的猫头鹰。 四目相对,一者淡然,一者深沉。 过了一会,严江才轻笑出声,悠然道:“陛下,你想速下魏国,是想水淹大梁吧?” 陛下哒哒走到他面前,气势傲然,仿佛在说,此为天下计,是又如何? 严江没有说话,两人僵持着。 过了一会,秦王才平静地表示:秦并天下之势已成,各处皆要驻军,能拔给攻魏大梁城的士卒,不过十五万尔,若不以奇计,岂非徒耗秦军性命? 严江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十五万人,围攻至少有三十万人、城高粮足的大梁,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大梁先天不足,周围有黄河鸿沟,多次遇到过淹水之灾,如今又是初夏,很快便是雨水泛滥之季,大梁地势比河水还低,只要以沟淹之,就能一劳永逸。 他曾路过当年的鄢都,当年白起就是取汉水淹了这座楚国都城,那一次,大水冲破楚国郢都城墙,携卷着军民冲向城西,为西面城墙阻挡,沿途积尸如山,有如人间地狱,三十余万军民死于非命,那里还留着一条当年由大水冲出来的“白起渠”,来记录这惨案。 白起则靠此功荣升武安君。楚国迁都寿春,郢都成为南郡,只是这都城就此荒废。 严江柔声道:“大梁被淹,太可惜了,且城淹后必为废墟,于秦无益处。那亦是你的子民。” 陛下不为所动:攻占之城,方是寡人之民。 严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别无他法?” 陛下很冷漠地表示,此为国战,不可改。 秦皇 完结+番外_233 就知道会是这样,思考了一下,严江才道:“我可助你一次,不必水淹,亦能拿下大梁。” 那城墙虽高,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猫头赢瞳孔猛然一缩。 第120章传言 在大梁一事上,严江其实已经想了许久。 来此世已近九年,虽然他早就可以对各种兵灾人祸视若无睹,但这种牵连数十万庶民、将一座文明盛大的城池直接摧毁,这种事情还是太挑战他的底线了。 如果不出手试着挽回,他担心自己将来可能会后悔。 并不是因为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只是因为这是一个文明社会来客那属于人性的本能。 再者说,这点事情于他而言,并不难。 当年他曾经炸开代城的城门,不代城是小郡城,那门本就是用松木拼接而成,并不结实,所以只要火药量够,炸开并不难。 大梁不同,那是包上青铜皮、用大木做成的城门,极重极沉,普通黑火药想要起效果,至少得是上百千斤才够。 这样做的话,于他的“神仙”有点不配合了。 所以配方得改一改。 后世人看火药早就已经带着鄙视的目光,觉得这种东西只能用来做炮仗,但这是不可能的,当黑火药添加一些不难寻找的改良物后,这种问题早就已经被解决了——炸药包在抗日剧里的出镜率就知道了。 抗战剧里,倒在炸药包里的碉堡可以绕地球一圈。 这种捆着麻绳的包袱曾经风靡整个抗战年代,去到过从五十年代电影到二十一世纪神剧的所有范围,和每位英雄相陪伴,那年代穷啊,tg连苦味酸都买不起,更别说梯恩梯了,所以当这种被叫作周氏炸药的东西发明出来时,它甚至一路用到了越南战场上。 因为制作简易材料易得威力还很不错,生命不息的它更是在中东非洲的战争区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 严江当年在阿富汗拍兔狲时,无数次和当地人打过交道,知道这东西已经广泛在传播海内外,成为阿国穷人战队的首选。 其实硝化甘油也不难作,有点化学知识的人都能合成出来,只不过那玩意太危险了,稍微晃荡一下就可能把人玩掉,至于什么跬藻土合成的东西,他早就不记得了,所以严江并不那么想碰它。 陛下闻此言,圆溜溜的大眼睛简直闪闪发光了:阿江可是愿意以天罚助我? “自是如此,”严江温柔地道:“做为交换,给萧何一试可行?” 陛下似乎迟疑了下,但立即大翅膀一挥:此事依你,但若他接不下此任,又如何? 严江轻笑道:“自是当如何,便如何。” 该换换该调调,他只是给个机会,并不会管一辈子。 陛下点头应允,然后便哒哒走进阿江怀里,蹭了蹭对方下巴,歪过头,把耳孔朝天,一脸等待的模样。 严江:“……” 陛下服务久等不至,于是又抬头看他。 要不要这样啊……严江竟然有些脸挂不住脸,轻咳道:“这,这会不会太冒犯了?” 陛下眼神幽深,阿江……这是不想认账的意思。 它借翅跳到他肩膀上,伸喙在他耳孔处轻轻一蹭。 “别……”严江笑倒在榻上,避开它的骚扰,“痒。” 陛下居高临下,看他数息,突然就心情甚好,跳到桌上,继续吃它的肉。 …… 次日,萧何宴请了友人,说要随严江一起离开。 众皆挽留不舍,这时的人们并没太多的情绪控制,一时间,有人放声痛哭,有人惋惜从此便是两条命运之路,也有人羡慕,一时间,吵闹宛如市井之间。 严江来找萧何时,正好遇到此景,一时便觉得好笑。 秦皇 完结+番外_234 摸一个也是摸,摸一群也是摸,买东西还送添头呢,严江想既然都想要,那干脆一网带走算了,于是便道:“你等皆是人杰,只是缺一乘风而起之机,既然不舍萧何,那你等可愿意随我同去大梁?” 此语一出,一时间,场面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他们都是出生贫寒的士子,在楚国这种上位皆凭身份世族之地,很难混出头来,这些年六国贵族势力越加庞大,盘踞着上位之途,逼得六国位卑者只能尽入秦地,李斯就是看到厕中老鼠和粮仓中老鼠的区别,这才狠心求学入秦;蒙家一群战将是在齐国混不下去,找到吕不韦跳槽去秦;姚贾出身城门士卒之子,在魏国粟都吃不起,至秦却可以说得四国相交…… 这世道,根本没有第二条他们这些寒门子选择之机。 不入秦,一世庸碌,入秦,则灭故国。 严江很诚实地补充道:“秦之战,皆以士卒立功而得爵,吾亦不能改,是以,你等若想参战,必然有其风险,不然,便只为一吏。” 一吏其实也是很不错了,比如给谁谁在魏赵燕地安排个亭长,以严江的身份,甚至都不用给上边打招呼,便可功成,但不要小看这个亭长,现代人国考的录取率都还只有千分之一呢,如果突然有人可以直接当个一个乡里的警察局一把手,你看会不会打破脑子去抢。 此话一出,很多人眼睛都冒起光芒。 所以,虽然嘴上很看不起暴秦,但这个机会真的太难得了,沛县年轻人们心神动摇了一下,身体就很诚实地表示愿意追随了。 “秦之势难挡,既然严子相邀,吾愿追随。”刘季最先打蛇随棍上,他早垂涎严子门客的身份了——要知道这几天也混得很惨,父亲看他什么都混到就空手回来了,又不种地又不成亲,成天啃老啃兄,就很一万个不顺眼,成天横挑鼻子竖挑眼,被父母念叨结婚的滋味现代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在宗族强势的古代呢,若不是没钱,他现在就已经跑掉了。 有了带头哥,后边就很顺利了。 曹参卢绾皆愿意同行,甚至樊哙和周勃在对视一眼后,也红着脸,表示希望追随。 没办法,他们虽然出身卑贱,但并非甘愿卑贱,只是未有机会罢了,若有机会,谁又愿意一世庸碌无为,为饱腹奔波呢? 既然如此,严江也淡然明说:“既如此,便同去。” 灭魏之后还有灭楚灭齐,后边百越匈奴都是大战连绵,编他们入军也算给个不错的出生。 至于他们会不会有反心? 反又如何,秦之灭,难道他们几个造成的么?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这点人物都吃不消,不如早凉早完事。 秦王政十四年,七月。 王贲带五万军士平定新郑叛乱后,便陈兵韩国边境安城,离大梁只有数十里之遥,又在黄河之边境,秦国的粮草已是大批送至。 其中大多是粟米,秦王虽然推广麦种,但军粮依然是粟米为主,只是如今秦国的主食已开始颠倒,粟米做为补充,主食以麦为主,若不是为军粮计,完全可以尽种麦米。 这些都是小事,如今灭燕后,他父亲王翦已经带十万大军前来与他汇合,剩下的士卒,都驻扎燕赵之地,防止代国反攻。 “为何不将代取下?”王贲有些困惑,询问一身风尘,却精神奕奕的老父亲。 “王之命,不攻代,”王翦微微一笑,道,“若攻代,谁来防范匈奴东胡?” 王贲恍然大悟,一时间又佩服起秦王的算无遗策,不由叹道:“与大王同世,这赵嘉何等无辜。” 匈奴来攻,若抵挡,代地便首当其冲,必然消耗本就不多的民力,无力收复故土。 若放匈奴入关,那首当其冲的便是赵国故地,留守秦军若护赵国故地,必得赵地民心,如此一来,赵嘉再想收复故土,被劫掠的赵民会如何想他? “与王同世,却是我等之幸。”王翦叹息一声,“渠之事,如何了?” 灭魏之计,是早就计划好的,十五万秦军攻魏,不以水淹,绝难破之,是以秦王早命郑国前来勘探,挖渠灌水非一日之功,河水要淹大梁,少不得蓄水一月半月。 王贲点头,拿出地图,指着安城外的黄河道:“先前,河水借济之道入齐,自此,济河同道,水势浩大,魏国建有水坝,可以此为基,拦河蓄水。” 黄河母亲现在虽然还不黄,但脾气却是一如既往的爆炸,一百五十年前,魏惠王迁都大梁时,旁边还是一条名为济水的济河,水势平缓,易于商船来往,又修了鸿沟,恩泽魏地。 可数十年前突然祸从天降,河水母亲觉得应该搬家了,便从荥阳处转道南下,夺了济水河道,汹涌入穿过魏地,这么一来,可苦了一旁的大梁,一到雨季便瑟瑟发抖,提心掉胆,更是修筑无数堤坝求老天保平安。 “不过,有一怪事,”王贲迟疑了一下,才道,“昨日,收到大王急信,说要亲至荥阳,看魏国之灭。” “这是为何?”那不是御驾亲征了么,王翦一时觉得恐慌,难道秦王觉得他们父子功劳太大,不放心了? 也是,他王翦有连灭两国之功,岂非震主之相? 他得立刻回秦,前去向大王述说忠心,并且告老还乡…… 秦皇 完结+番外_235 “不知。”王贲补充道,“他还命我不可随意灌城,静等严卿前来。” “严上卿……”王翦只觉得心神一通,猛拍大腿,瞬间放下心来,大笑道,“原来如此!” 王贲也恍然大悟:“竟是如此。” 父子两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过了数息,王贲左右一看,悄声道:“听闻大王冷落后宫已久,是否……” 王翦也压低了声音:“我看不然,大王冷落后宫,是从继位五年开始,而严子归秦,是九年亲政之事。” 差了快四年,肯定不是严子惑秦王。 王贲又再压低声道:“那会不会是,大王……那个……那个有恙?” 王翦思考数息,才道:“甚有可能,但未曾听闻,王上延请名医……” 王贲极小声:“这……若是我,寻医也必不让人知晓。” “也言有理,”王翦却是低声庆道:“好在之前,已有公子降生,否则定生乱矣。” 其实,儿子少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儿孙站位时,就容易多了。 王贲还是小声道:“那我等该如何论严卿?” 王翦白他一眼:“王既然宠他,我等做不知便是,你还想请君近贤远妄么?” 王上已有子嗣,又有隐疾,这点小爱好,顺着他得了。 王贲点头受教,但又忍不住道:“我见他才华盖世,万一真是仙人呢?” 王翦淡然一笑,不屑道:“如此传闻你也信?那代地天罚有几人见了?不过谣言罢了,他若真有神能,便在大军眼前施展,否则,不过是提高身份的传言罢了。” 这种,他见得多了,不过是大王抬举而已。 明明身为男儿,却行以色事人之举,再有功劳,他亦是看不上的。 第121章相请 带着一行新的随丛,严江未从原路返回大梁,如今秦军一至,魏国上下戒严,走陆路直接过去妥妥是送的,便准备自水路而去。 沛县在泗水河边,泗水向北通连济水,可以从定陶走济水入大梁附近。 嗯,就是走那条被占了家的济河,现在它已经是黄河的新家。 他们沿途遇到许多从大梁逃出的客船,装着魏地不少旧贵,还有很多闻讯而归的商船,富贵而移的人群们目露惶恐,面带愁容,大多顺河水向齐地逃亡。 他们说,齐国已经五十年无兵灾,是极好的地方,故土虽然难离,但韩赵燕的旧贵皆被收去土地,财富也多受盘剥,不如举家迁离,以求平安。 严江准备租一搜大船去大梁,但路过的船主们纷纷拒绝,多少钱都不走回头路,于是开了大招,用青绿蓝绿和赭石这几种颜色调和,他花了两天时间,在白绢上画了一幅华丽无双的“西王母游天图”,他是受过现代美术熏陶的,那王母像画出的叫一个雍容华贵、仙气盎然,再把黄金拉成金丝,捣弄成金粉,往绢上一洒,定画液一喷,阳光之下,那叫一个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凡是看到都跪了,说是要跪拜仙人,皆愿以船相送,只求换来此画。 严江手持这种等利器,在船主们的船里挑挑拣拣了一番,找到最大的一艘,船主是一位中年士人,自称楚国名士,叫景璜。他只是看了一眼此画,目光便再也移不开去,不但同意了严子租船的请求,还一路跟随,想要与严江谈仙论道。 被严江以他仙缘未至拒绝了。 本来交易就此成了,奈何陛下醒来看到,坚决不干,一番赢飞虎跳后,严江夸起这船太棒,也不知出自哪位大师之手,想试试能不能花钱买下来。 于是那景璜便告诉他,在吴楚江南等地,多有水战,所以“吴人以舟楫为舆马,以巨海为平道”,楚国灭越后,更是得了吴越一地的制船之术,旗下船有大翼、中翼、小翼、突冒、桥船、楼船,楚国王舟更是有楼三层,华丽精美至极,又有丝织铁器,通行诸国,这些年楚国将会稽经营地如都城寿春一般。 他这船便是用闲时的楚国战船,运送货物。 严江聊天时,知道了不少楚国旧事,楚悼王变法失败后,诸多旧贵被杀,如今楚国以屈、楚、昭三族最贵,他出生景氏,楚王悍和昌平君都在拉拢他家,又听说他母为水蛊病所苦,便将带在身上的几颗治虫药做为交换。 景璜没想到出个门居然能遇到这种好东西,带着药就坐轻舟南下而去,把船与船上橹手管事都留给了严江。 于是长有十五米,宽有五米,甲板上并连的有大小房间三间,底舱有橹手十名的大船,就走上了归秦之路。 见这景璜走了卢绾一个没忍住,低声嗤道:“这景昭项三家还是如故。” 秦皇 完结+番外_236 萧何等人神色也皆是叹息,楚国封君大夫横行已久的,用官船私运,不过小事罢了。 严江有些好奇地询问情况。 这才知楚国地广人稀,处处皆为封君,他们势力庞大,楚王用兵用将皆依仗他们,税赋摇役,都是封君来定,所以遇到好的封君日子就过得顺畅,若遇到昏庸者,就只能自求多福。 萧何还叹息当年屈原有心治国变法,却连自己的屈家也不愿意支持,鄢郢之战时,白起水灌鄢都,火烧郢都,楚国宗庙社稷尽付一炬,屈原闻之大哭,随即便投了汩罗江。 严江对此不发表意见,心里却想着屈原这事真怪不了别人,他一个屈家出生的大夫封君之子,想捡起吴起当年没成功的变法,想费除封君大夫之权,把贵族们都迁到福建广东那种山野瘴地去开荒,那些贵族只是流放他没要他的命,已经是超级对得起他了好吧。 所以他只是在船上开个培训班,给这些人讲入秦需要注意哪些秦律,免得功劳没赚到,反而被拖去修城墙。 “秦人怎如此喜欢修城墙?”樊哙听得头痛至极,帮大家问出来这个问题。 “修城墙一可强固防御,二可锻炼士卒听命,三可上战场,若无这么多罪民,十数万大军,如何有如此多的民夫送来粮食兵戈?”严江轻笑道回答原因,“到时至大梁后,你等可领数个士卒,至于能得少多功劳,便看自己了。” “大梁城高墙固,如何攻得?”刘季是在那边混过的,那可是他生平仅见的华丽城池,一听此言,心中便有些打鼓——攻城战,那是损失战士最厉害的战斗了,尤其是第一批,基本都是送的。 “这些你们就不必问了,”严江懒懒道,“只需的照我说得去办便是。” 众人心中虽然困惑,但也应是,严江点点头,让萧何继续记下秦律,便回了船舱。 他指尖在厚密的船木上划过,发现这些大船皆是用得上好的柏木,整料拼接,卯接的一丝不透,技法之高,让人惊叹。 然后就想到了后来东出日本的大船,忍不住捏了一把陛下。 陛下看着他,抓住绢画,神色无辜地歪头。 “你以后不许相信别人说求仙,可知否?”严江提着鸟翅膀,与它四目相对,严肃地说。 陛下一时困惑,谁,相信谁?去求谁? 阿江这是担心他不爱他了么? 于是陛下伸脖子在他唇上啾了一下,还把的喙伸到那柔软的唇里,碰到洁白整齐的牙齿时,轻轻叩了下,做为回答。 严江老脸一红,拿这鸟中流氓没办法,只能叹息了一声,把它放下,心想当年徐福三千童男女,一船至少五百人的大船啊,就这么白送了,明明是能上海丝绸路的好东西啊。 陛下更困惑了,小声地咕了两声,哒哒地走到他身边,蹭他手。。 严江看着他的模样,突然心中一动。 他蹲在猫头嬴面前,与它幽幽相望。 陛下神色瞬间严肃起来,这神色它太熟悉了,阿江每次想骗人时,那就是这个样子! “陛下~”严江拖长了尾音,轻轻勾起鸟儿尖喙,“你想不想,以天选之名,一统天下?” 逆水行舟,速度其实比不上车马,但行船的好处就在日夜皆可,没有阻碍,而且橹手可以轮流休息,只要全速前行,就多人而论,总速度甚至比车马还要快些。 到七月底时,船至大梁。 这时的秦军已经在大梁城下集结开来,十数万大军正在修筑营账,并且居于城外高处,可以居高临下遥看大梁。 而曾经名震天下的魏武卒甚至都没有一个出城门,只以坚城固守,一副我不相信你能耗死我的模样。 王贲专程出营前来迎接了他,说是等他以久。 两人客气了数句,严江问及攻城之进度,王贲便显了怒色。 一个时辰前,他命人前去城中劝降,告诉魏王,秦王已经说了,只要如他韩王那样降秦,便保留魏国宗庙社稷与周天子所赐候爵之位,结果魏王居然杀了使者,表示要与大梁共存亡。 这种简直是赤裸的挑衅。 王贲接了严江入营,便与父亲商量,两人准备令军士试探性地攻城,以示秦军并非说着玩玩。 于是严江便看到一场正式的攻城战。 秦军以云梯、投石车攻城,对面魏军的投石车居高临下,射得更远,但秦军悍不畏死,投着箭雨石林直冲城下,立起云梯攀爬,而对面墙上一锅锅热水滚滚而下,秦军将士被烫地惨叫着滚落云梯,少了的一两个冲上城头者,亦被城上将士击杀。 但王家父子面色不变,只是将手中士卒分为数波,轮流冲杀。 不过半个时辰,但有数百将士的尸体陈于城下,城上的魏卒,亦有了不少伤亡。 秦皇 完结+番外_237 纵然看惯了战斗场面,严江也忍不住微微皱眉:“强攻不可为,不如再议攻城之计。” 王翦终于将目光给了这位秦国次卿,大有深意地道:“听闻是次卿上书王上,要王上仁义而行,不以水淹之计,可真?” 从秦王说水灌大梁这事要严江到了再议,王翦就知道这事与严江脱不了干系,这才是他对严江心中有气的原因,你一句枕头风吹晕大王,自然是爽了,可是要给出的却是他手下儿郎的性命。 严江大方承认:“不错。” “妇人之仁!”王翦怒道,“此计关系秦国安危,岂能以仁德而论之?” “自是要如此论之。”严江温和道,“毕竟这大梁,也将是王上子民。” 王贲见局面有些僵硬,立即打岔道:“那不知次卿有何妙计?” “王上将至,此计到时便知。”严江心说我现在还没调炸药亦没去埋火药,当然没办法。 “次卿可是要以天罚之法?”王翦语带讽刺,冷冷道,“不如给我父子一显仙法,也好状我儿郎们士气。” “仙法岂是尔等凡人可见。”严江神色很淡定,但话语却是一点不软。 “那要谁才见得!?”王翦冷笑道,“还是这口舌之术,便是你之仙法?” 严江看他一眼,平静道:“只有王上前来,以仁善之心,应天之意,神授君权,亲自相请,本尊方能施展此术,以助秦得天下!” 董仲舒不是靠着天人感应说皇帝是上天选的么,这些理论,能比得上他亲显神意,示意天选么? 这牛吹得太大,王翦一时竟被气笑了:“好好,王上圣驾已至荥阳,行船明日便至,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让天授意,破了这大梁城!” 第122章天命 秦王政十四年,注定风起云涌的一年。 若说前一年灭赵,是秦赵死仇,诸国虽惊,但亦在意料之中,次年灭燕,是因荆轲刺秦,秦王报复寻仇,亦说得过去,但接下来的秦军围困大梁,便有如在诸国权贵心中倒下一桶冰水,在这盛夏时节中瑟瑟发抖。 魏国是诸国中最顺秦意的国家,秦国打一次便交一次地,前不久,秦王只是路过,魏王便给了丽邑之地做为礼物,这样听话的友国都打,秦王政是真欲一统天下么? 他吃得消么? 虽被围困,但平日里亦有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入大梁城中,当知晓秦王政欲亲临的魏地,甚至秦军以于上游围坝开渠,水灭大梁后,魏国高层,皆尽惶然。 秦王船驾顺渭水而下。 除去带来大量粮食,还带了秦墨与一些小小的材料。 一船船纯度极高的芒硝被民夫们搬上独轮小车,和运粮的军队一起,送至秦军大营。 秦军最近只是每日试探性地进攻一下,其它时间,都在修房子——他们在为秦王修行宫,不过十来日,一座有前院后院,要道固守得密不通风的行宫,就已经坐落在大梁城外的无名山上,可以俯瞰整个大梁。 王翦父子这几日还如前些日子,一人黑脸一人白脸,在严江面前一唱一合,意图让严江消停下来,不要再吹枕头风——你一文臣,打仗的事情,少掺合。 严江倒是很淡然,随口应付过去。 他没生气,甚至他明白,王翦对他的厌恶也是装的,这老狐狸有着超级恐怖的政治直觉,在立下两国之大功后,不愿意和自己这种秦王近臣保持良好关系,以免得惹得君王猜忌。 所以严江懒得理他们,只是要来一处甚大的宅院,收集材料,开始做一些危险系数很大的功作。 芒硝是韩侯旧贵们在羌地盐池所捞,听说他们已经在靠近临洮的地方兴建了一座城,名为韩阳,周围羌地异族皆愿意前来以畜生交换糖酒器物,韩侯安准备向西方重山峻岭发展,重立社稷。 有材料,一切都好说,严江花了几天时间,做了十几火药包,引线用硝酸钾,这些都不难。 难就难在,要怎么做得像是一场天意。 大梁城是土墙,但不要以为土墙就好欺负,在战国时代,城墙关系到的一国安危,所以这种土墙的土是煅烧过后,加入各种秘方,建设标准是用力一刀最多插半寸进去,达不到标准的,工头通常就会有生命危险,甚至秦国还引入了分段承包的责任制度,以后如果负责修的那段出了质量问题,是会被拉去入刑的。 而严江并不精通爆破,所以他的目标放在了城门上。 只要能炸开一道城门,剩下的一切王翦等人就可以负责的很好,而且城门下圆拱就算炸塌了,也会是一个很低的出口,大大降低冲刺难度。 计划通。 严江忙了一天,见天色将晚,一把捞起已经看了半天的陛下,正准备出门去勘察地形时,就听院外一阵喧嚣。 秦皇 完结+番外_238 魏王闻秦王将至,他献上了珍宝美人,希望强秦高抬贵手。 于是很多士卒想去见见美人,所以喧嚣。 “魏王先前斩杀使者,如此强硬,为何突然间就想要求合了?”严江顺手撩了一把陛下,好奇地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士卒一起去看美人。 美人们是从城墙上的吊篮中出来,鬓发有些散乱,但一个个却都如花似玉,长得甚是美丽,她们带着魏王的国书前来,只是天色已暗,看不太清。 严江仗着身份,去了王贲给她们安排的大营围观。 十位佳丽五男五女,分了营帐,外围有重兵看守——在秦王的命令没有下来之前,他们的处置权是秦王的,没人有资格触碰。 严江靠近在十米范围内时,这些火把下的美人便清晰起来,严江戳着问陛下这几位谁美。 陛下非常肯定地表示:卿美!此等俗物,如何能与卿相提! 严江看他一眼,微笑着调戏道:“当年邹忌曾言: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不知陛下你是私我、畏我、还是有求与我何者呢?” 陛下泰然自若地表示:自然是三者皆有,私卿、畏卿、求于卿。 这回答面皮太厚些,大梁城墙亦不及也,严江被猛然返调回去,才发现自己居然说不过一只鸟,一时竟有些无言。 正说时,只见其中一人靠得近了些,火光明媚,映出那人倾城之貌。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流盻发姿媚,言笑吐芬芳。 若只是美貌倾城,严江亦见得多了,但那眉宇之间的凛冽锐气,倨傲出尘,却是普通美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相提的。 严江忍不住赞道:“似你这等美人,魏王竟亦舍得放手。” 那美人回眸看他,眼波流转,甚如暖日触心,仿佛在询问你是谁。 “我是……”严江还没有说话,陛下已经愤怒地一爪踢在他颈侧,示意自己还在呢,让他不得不低声对陛下说别激动啊,我只是在帮你把关呢。 “在下寻鱼,见过严次卿。”那美人声音略低,却甚是沙哑撩人。 好吧,严江摸了一把冷气四溢的猫头鹰,带着它,很少有人不认识自己。 月色甚好,严江抱着猫头赢与这名叫寻鱼的美人攀谈起来。 对方自称是的魏王家臣,深受王恩,自愿前来化解两国干戈,他谈吐清晰,姿态优雅,还有非常不错的学识,对诗、经、法、儒皆有深研究,听得严江咂舌。 “你有大才,应列于朝堂之上,魏王竟让你来陪侍,难怪魏国当亡。”严江忍不住叹息了。 寻鱼却摇头说是自己性格软弱,见人多便心悸,无法为官,不是王上之错。 严江说你何必为魏王说话,魏国走失的大才也非一个两个了,还说只要愿意,便可于秦王面前荐你。 寻鱼沉默数息,突然道:“莫怪在下多言,次卿亦有大才,不也未入朝堂么?” “是我受不得拘束罢了。”严江有一下没有下戳着怀里的鸟儿,免得它暴起伤人。 “真是如此么,”寻鱼幽幽道,“秦王若真是在意于你,又如何会任你流落他乡。这帝王之爱,重不可说,你纵有千般作为,只要是王公枕畔之人,便少不得佞幸之名。” 严江的抚摸陛下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笑了笑道:“我,已经如此出名了么?” 寻鱼看他眼,才轻声道:“甚实传言倒也不多,只是你每次归秦,与秦王常同出入,这才引得有些揣测。” “所以这次魏王送美人里,有男有女。”严江轻叹一声,“大王风评被害啊。” 寻鱼于是又劝他让大王为万民想,莫要再动刀兵。 严江只是笑笑,不再与他多谈,而是告辞,带着的鸟儿离开。 寻鱼看着他背影远去,温润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凌厉,复又温柔如水。 严江自然不知,他还在赞叹这种美人可惜了,虽然看起来有二十七八了,但入秦为官也还合适,年龄却是正好之类。 陛下听得越是不起,干脆站直大腿,亲了上去。 严江被它的脸毛弄得一脸痒痒,于是干脆埋胸吸了一口,才微笑道:“陛下何必担忧,你这等美色在前,我自是不会落入人手的。” 陛下一脸怀疑,并不相信他。 说笑着下山,严江趁着夜色在大梁城墙下转了一圈,城墙上防范夜袭,灯火通明,但有灯下黑域,古代又多有夜盲之症,所以他一人并未引得注意。 秦皇 完结+番外_239 严江踩好了点,又回到营中,王贲一夜没睡,准备整军出发,提前去五十里外迎接秦王军驾。 严江看了一眼陛下,拒绝了对方一起前去的要求。 得到王翦不悦的眼神一枚。 严江心说秦王都不在,你还拿我当筏子,也是真的就很敬业了。 …… 秦王政十四年,七月二十日,王临大梁,所居山丘,自此落了秦王山之名。 诸国之奏书跟随着一起前来,诸事繁忙,一直到夜间,严江都没有见到秦王,他也趁时间去城门处放好了火药包,以这些日子的云梯碎片略为遮挡。 做完这些,刚刚回房,便被一条强劲的手臂在门口一拉—— 严江反射的地把对方扣在门墙上。 一身便装的秦王冰冷据傲,仿佛被扣住的脖子的不是自己:“阿江为何此时方归?” 严江放下手来,轻声道:“你是想偷袭亲我吧?” 秦王政俊眉轻挑,淡然道:“寡人静侍许久,一时心急,岂能是偷袭?” 严江凑得近了些,轻笑道:“说是,我就亲你。” 秦王政眉宇间皆是得色,砰然心动,却强行克制住,淡然不语。 “好了,我去给你做祭坛了,一切顺利。”严江回身坐到案前,给秦王倒茶,才发现对方已经把凉掉的茶喝得甚是干净,案边还有厚厚一榻未改完的奏书。 秦王坐到他身道,这才低声道:“天授其命,可于你有伤?” “无伤。”严江凝视着他面容,莫名就觉有些口干,“一统六国,于王上不过小事,易得易收,本就无需天命。” “但治天下,不可少。”秦王肯定道。 祀为正统之别,这些日子与阿江同行六国,他已敏锐觉察到统一六国不难,难得是将这言语、文字、风俗皆有别的天下人心一统,如此,受天于命之名,将是统一人心之要,便是阿江不提,他也会执手此事。 而且,和阿江同行于世,也需要此名,才可让他不被众人非议。 “与王上相谈,就是痛快。”严江微笑道。 “既如此,寡人此刻,可以说‘是’。”秦王得到答案后,心中喜悦,本能便靠近了些。 啧,问完我不归寝的原因还想一事两吃?美得你了! 严江正想毁约,却听房外传来蒙毅之声:“次卿,有一名为寻鱼的人向你求见,可要我打发了去?” “你打发了吧。”严江以手支颐,看向秦王,“这美人怕是来找你的呢。” 秦王正色道:“蒙毅,传喻,明日首登之卒,可得赏美人。” “喏。” …… 次日,秦军阵前,已经摆上高台。 这里的投石车弓箭皆有极限,高台离之有八百米之遥,无论如何也伤不过来。 那台为圆木捆绑而架起,高有六米,七月清晨之时,秦王一身冠冕,在高台上,发表了秦军必胜,天下必得之语,激励众将士。 一时间,秦军高呼必胜,大梁城中人人可闻。 严江也步阶而上,他身穿白衣,厚重庄严,华美无比,当然,也热得不行,两人满脸大汗,秦王低声说寡人可是为你才受这苦头,爱卿回头且得回报一番才是。 严江说你可闭嘴吧,等这日头上来你就说不出话了。 秦王甚是愉悦地从了,然后自严江手中拿起一把长弓,还有数把长箭。 严江拉弓搭箭,示意秦王。 秦王在他身侧相拥,居然感觉不到热,只是按住他持弓之手,与他同张此弓。 严江微微一笑,拉开引线,绑着火药的钻天猴一声长鸣,强弓助力,向大梁城墙轰然而去,撞出一股烟花。 秦皇 完结+番外_240 秦王傲然道:“天命以至,诸将士以有天命加身,给寡人,将大梁拿下!” 一时间,诸将轰然而去。 几乎同时,秦军的投石车飞快向前推进,放上火油之石,打开机栝,重重向城门处砸去。 下一秒,巨大的轰声猛然爆起,宛如晴天霹雳! 城上的魏军甚至直接被吓得掉下来。 王翦王贲亦是心中一跳,看严江的眼神亦充满了惊惧。 但还来不及恐慌,严江便又发一鸣响箭。 几乎同时,一连七声霹雳之响,响彻天地,仿佛地动山摇。 大梁城门在这地动山摇之中,轰然倒塌。 第123章反复 巨大的轰鸣之中,烟尘猛起,沙暴般将城门掩埋,飞石四溅,狂暴的气流迎面冲撞而来,前方的将士们首当其冲,将人的衣发向后拉扯,耳边犹然响着余音,嗡鸣得让心气血不安。 无数惊鸟从大梁城就飞出,周围山林的鸟儿皆在空中盘旋一圈,城墙之上的守将离爆炸太近,已经被震得人事不知,更多的魏卒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飞奔下城,不敢停留这可怕的地方了。 更有的胆小士卒,甚至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哪怕在现代社会听惯了鞭炮声响,骤然听到还是会心中一惊,更何况这种宛如陨星天落的恐怖爆炸? 一时间,秦军首攻的将士们甚至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眼带惊惧地回看高台。 严江微微一笑,再次搭箭,鸣响破空,直上青天,让惊惧的诸将士回神。 也在头拨里的李信眉目间都闪得精光,头一个拔剑指天:“众将士,随我拿下大梁!” 然后狂奔而去。 一时间,将士们看着已经倾颓的城门,嘶吼长啸,直奔而去。 泼天大功,就在眼前! 首登城门之功,是他们这些普通士卒能拿到的,最危险亦是最大的功劳,只要能拿下,黄金美人宅地,无一不富,无一不有! 几乎同时,王贲麾下大军也潮水一般,一波而去。 城门已破,这时便要用最强大的军力守住城门,拿下大梁。 而这时,魏武卒的更高阶的守将也终于组织起守备,只是见过天罚的将士们畏惧不已,几乎没有几个抵抗。 喊杀之声震天而起,战火焚烧,魏武卒在秦军面前,宛如薄纸一般,一锥而破,城墙王旗变换,大军直向宫城而去。 秦王政看着那坚城残垣,再看看自己刚刚握箭的指掌,明明是盛夏时节,亦觉得心底有些冰凉。 仿佛感觉到他视线,严江轻笑一声,转头看他:“如何,大王可是怕了?” 秦王神色淡然,轻轻扣住对方指尖,反笑道:“与卿同行十年,还不能证明寡人胆量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严江幽幽道。 “卿对六国,实是危墙。”说到这个话题,秦王政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道,“于寡人么,却并非如此。” 严江一时好奇:“不知陛下如何证明?” “以血针杀人之时,你怎从未用麻药?”秦王微笑问。 “好吧,”严江一时竟然找不反驳地理由,只能略无奈地承认,“却实,那是你的独属,旁人不配拥有。” 他们顶着烈日聊了半晌,终见一只数十人的秦军兵马将来,证了验传后,为首副将为王贲亲信,前来回报军情。 “禀告王上,城破之后,将军率我等围攻宫门,却有人告知魏王已带兵逃从大梁东门逃出,将军亲去拦阻,大战之后,魏王亲兵折损,向秦请降,已献出虎符和玉玺,由末将带来,魏王即刻便至。” 说着,跪地献上魏国玉玺虎符。 秦皇 完结+番外_241 秦王与严江对视一眼,旁边的蒙毅秒懂,他淡定上前,将虎符玉玺呈上。 秦王拿起玉玺,把玩一下,递给严江。 魏国印玺精致美丽,把手雕琢成龙凤之形,古朴大气,质地更是细腻柔软,一如魏地风情。 严江递回去。 “魏国已尽,你我先回行宫,待大梁事毕,再入不迟。”秦王接过玉印时,随意将印丢开,扣住了阿江的手指。 严江甩了一下,没甩开,于是五指收紧,想痛他一下。 秦王却收得更紧些,半点不觉疼痛,反而笑道:“何必如此不舍,有卿在旁,哪怕天罚相加,寡人亦不逃也。” 旁边的蒙毅听得面色大变,那苍白惊惶的神色仿佛在说王上三思,话不能这样说的! 严江无奈摇头:“罢了,走吧。” 有时遇到了,也说不了理去。 相携走下高台时,王翦老将军仿佛打醒过来,他取下头盔,庄重地放在黄土之上,披重甲而跪:“臣王翦,恭贺大王,得授天命!” “恭贺大王,得授天命!” “恭贺大王,得授天命!” 绵延不断的怒吼震彻山林,竟比先前爆炸,更让人气血沸腾。 秦王默然凝视着跪拜众生,神情淡然,不辨喜怒,勉励诸人后,携严江而走。 而这时,看严江的目光,再无一丝轻蔑,甚至从上至下,都带上了虔诚。 这是真正的神迹,天罚之仙神,有此保佑,天下何处不能破之? 王翦都心中甚至都有些忐忑了,他飞快策马去了城门处,仔细地检验着大梁城门与墙壁的质量——做为将军,他对所有城墙质量只要摸一下,就能做到心中有数,但这次,他拿起碎石时,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而这时,押来魏王一众俘虏的王贲也真没忍住,和老父亲蹲在一起研究起这些飞石碎片。 “这实是地动而起的断口啊。”王翦是见过地动的,一时摇头叹息,“王上,这是娶何等天人,竟有此翻山覆海之能。” 王贲忍不住发挥想像:“若是军中亦能有此人……” 啪! 王翦将军重拍儿子头盔,怒道:“妄想!此等人物,岂是你我能收麾下?怕不是寻死而作!” 王贲低头认错:“是如此!是儿思虑不周。” 他正准备离开去送俘虏见秦王,便见自己的亲卫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断石,放入衣中。 “这是作何?”王贲疑惑道。 “此承天命之石,可传家矣。”那亲卫小声道。 王贲觉之有理,让父亲也捡些回去。 王翦挥手让他自去,曰:“何必你说,老父知矣。” 仿佛开了一个口子,周围的秦军都没能忍住,拿起大小石头,就往怀里揣。 其中还有人哄抢太多,被诸人殴打,事后被拖去军法官处受审时,还自称家中人多,才想给父母兄弟妻儿人手一块,以求平安。 跟在军法官处学吏法的萧何闻此事后,没有忍住,也重金从秦卒手中买了一块。 …… 与秦王回到房中,严江脱下厚重华服,只着单衣,点亮灯火,回头问他:“诸臣敬你,为何不喜?” 秦王也光着臂膀,回头看他,幽幽道:“见诸君跪拜,寡人却想这世上畏我惧我者,何其多也。” 严江偏不接他话,只是轻笑道:“那,王之蔽甚矣?” 这是邹忌谏齐王的话,说王肯定会被大家蒙蔽了。 “阿江恨不得一日九谏,如何能蔽?”秦王伸手将他困在案前,凝视着对方未有回避的眸光,道,“阿江可愿私我?” 秦皇 完结+番外_242 “你富有天下四海,后宫莫不私也。” “天下四海又如何,私我者只需一人足矣。”秦王眉梢眼底全是霸气,“阿江可愿?” 这是在,逼我表白? 严江心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以他得寸进尺的性子,难不成真要当他后宫? 要不然,还是捅了吧? 正迟疑时,突然听外边一声大呼:“走水了!” 严江猛然把秦王推开。 王大怒起身,询问何火何起? …… 在大梁被攻破的同时,秦军大营后方守备严密,粮草皆在,只是对其它人的看管便少多了,于是有人自营中独出,进入阴暗的城外山林间,自一树洞中携剑而出,叩响了岩中洞穴。 他眉目灼然,默默凝视着远山上孤单的行宫。 沉默数息后,有数十人从洞穴中走出,他拿出打火石,将周围枯木点燃,他选的位置非常隐蔽,火光在岩石下方,虽有烟雾,却不甚明显,待到火势一大,借风而起,就能造成混乱。 “君上,如何是好?”旁边有接应的人手悄声问。 “大梁城破,王上难逃矣,”那美人的持剑而立,微微苦笑,“魏王听闻秦王好男色,这才送我前来,望我能迷惑秦王,借机挟持,以退秦军,但这人算终非天算,秦军挖渠之计,竟然只是这天罚的幌子。” “魏国张将军收拢逃卒,正躲避秦军,他也在找您,想问你可否能救魏王。”那属下低声道。 “我自然知晓,所以此火一起,秦军必乱,能不能救魏王,便看此计了。”寻鱼叹息一声,“那张伯辽可还想找严子寻仇?” “他亲子张耳身死,自是想的。”属下说。 “魏王被擒,还未入营,此时我们点燃山火,秦军为防万一,必然退入大梁之中,我等熟悉大梁形制,在城中要救大王,便容易多了。”寻鱼摇头,凝视着远方烟尘,“只是,便救出大王,又能如何呢?” 秦灭四国,眼见楚齐亦是难抵,魏王便是被救,亦然难逃亡命天涯。 更何况,魏王若逃,秦人为防魏地反复,必然不会放过魏地旧贵,如些一来,岂非更无复国之机? “龙、龙阳军上,还有一法。”有一微弱的声音轻咳道。 “李家左车,你还不想放弃么?”寻鱼看着那虚弱地仿佛随时会死掉的少年,先前便是李左车献计魏王,让他前来以美人计挟秦王,看在先王对自己恩重的份上,他应了,这次又是想出什么糟糕的办法? “魏国一灭,我代地必将步其后尘。”李左车轻咳数声,眼眸却越发明亮,“但这一次,却是有了天赐良机,还有一法,可救代国,救魏国,救天下!” 寻鱼等他说完。 “秦王居然亲至大梁。这是唯一的机会,龙阳君上!”被病痛与苦难淬炼的年青人仿佛在呼吸着最后的希望,大声道,“你以山火焚林,再说服魏王,请秦王入城,便大事成矣!” “哦?”寻鱼,也就是龙阳君终于抬起头,心里掠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是想……” “不错,秦军已开沟渠蓄水多日,只要秦王入大梁时,我等携带精兵,开河放水,便能将这秦军上下,联同秦王,同葬大梁城中!” 第124章麻烦 龙阳君反复思索,也不得不承认这实天赐之机。 若这十数万秦军与秦王同葬,至少能予诸国十年喘息之机,六国复起,不在话下。 他转头看着那位虚弱少年,对方眼眸里仿佛闪耀着星光,甚至龙阳君能感觉到,若不是先前这李左车随从尽没于敌人之手,此计他定是会自己执行,而非告诉他人来做。 “此计不失为奇计。”他赞扬了一句,“大梁城东门已破,大水一至,再无阻挡,会直灌城中,催楼倒宇,秦军重损大伤,到时周围郡县起兵而至,便是秦王有幸逃出,亦难免当年齐湣之祸。” 当年乐毅灭齐时,逃亡的齐湣王被楚将剥皮抽筋,死得相当凄惨了。 龙阳君想着,笑了笑,又垂眸看他。 四目相对间数息,李左车看着他,眸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突然间又咳出一口血来。 “你受魏王恩……”李左车低声道。 秦皇 完结+番外_243 “不错,本君深受王恩,”龙阳君微微一笑,那眉眼风流间,灼若桃花,却毫无女气,“可大梁城中之中,亦有本君亲朋故旧。你这一计,却是损了我与魏王君臣之谊啊。” 他声音温柔,但眼眸中的杀意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下。 这计划定不能让魏王知道,若知,他定是愿意的——只要能复其国,庶民生死,又何曾在权贵心上。 “这强秦之下,若有他法,若有他法……”李左车勉强捂着隐隐抽痛的旧伤处,心中有满腔郁愤无法发泄,几乎让他再吐出血来。 代地摇摇欲坠,匈奴几番侵扰,外有秦军压境,他们努力维系着复国之火,可这火焰却在六国沦陷中越来越弱,如果这一次的机会失去,代地也好,六国也好,在强秦之前,谁又能有一抗之力? “那便是天意,要让秦王一统六国。”他一把将这青年提起,抬起他的头颅,强行让他注视着远方坍塌的城墙,“你看看,这都不算天命,什么才算?” 他本是想一心抗秦,但在这天地伟力之前,却不得不心中起疑,是否,秦真有天命得身,才有如此多的能臣相助,才能六代明君加身,才可在三年之中,连灭四国? 李左车凝视着远方一眼,终于闭上眼眸,任泪水划过面颊。 “人力不可为,便要天地之力相动,”龙阳君凝视着他虚弱的模样,将他放下,嗤笑一声,“倒要谢你,让我痛下决心了!” 他环视左右,平静道:“将他拿下。” “君上且慢!”李左车的亲随突然起身挡住主人,“纵然主人身有私心,但这世上谁无私心,您不也因私心不愿行此毒计么,看在主人也是为国尽忠的份上,求您开恩饶恕主人一命。” “那他怕是又只身游说大梁周围其它封君了,”龙阳君微笑道,“你既忠心,我便放了你,回去告知赵嘉此事,至于他,就借我一用了。” 那随从还想再言,李左车扯他一把:“就依他吧。” “主上!”那随从焦急道,“您……” “无事,左右不过一死,我命你速去回禀赵王,”见他不动,李左车怒道,“速去!” 秦军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山火扑灭,此时已是晚间,严江自己的小院子里安抚受惊的花花——它灰头土脸地钻来主人怀里表示委屈,严江找了大水桶烧了水正准备和它玩时,被秦王撞见。 “您何苦一定要来我这理政。”严江看着一边仿佛已经历经风霜的蒙毅,“我这里院小人多,地段烦杂,您这一来,得给人家蒙将军添多少麻烦啊!” 秦王还未说话,蒙毅瞬间求生欲大作,飞快解释道:“次卿严重了,有您在旁,天下宵小尽惧之!属下绝无烦扰。” 秦王政看了一眼正享受梳毛的花花,执手将阿江拉到一边,平静道:“寡人山火所受惊,自然要择天命护佑之地方能安心。” 蒙毅看严江的目光就充满了崇敬:“正是如此。” 说完,不用秦王招呼,就非常有眼力劲地去了屋外守候,这充分证明蒙家兄弟在揣摸主人心思上已经是登峰造极。 一边失去主人爱抚的花花茫然地站起来,然后上前向秦王呲牙,伸爪子勾主人的衣服,显出白白的肚皮,引诱主人回来继续游戏。 严江没想到居然还能给自己挖出这种坑,一时间有一种左右为难之感。 秦王累了一天,见此情景,大马金刀地走入后院,舒展手臂,示意阿江过来。 严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上前给大王宽衣解带:“丝衣清凉,王上怎么还出这多汗。” “暑气难消,若非为了爱卿,寡人何必在这盛夏千里而至大梁,”秦王幽幽看他,伸出胳膊肘处的红胗,“看,多苦。” 两人隔得极近,那胸膛宽阔,肌肉丰美,肩膀强健,带着汗气,又靠得极近,严江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推他胸口:“你自去洗。” 秦王却不入桶,只是靠近阿江,在他耳边轻声道:“吾与虎,孰美?” 那温热气息撩得心底发痒,严江耳尖微红,不声道:“花花何能及君也。” 于是秦王满意地坐进桶内,这位君王不但就这么三两句赶走了花花,还要阿江来给他按捏——阿江的手艺,他是体会过的,被他的手指按捏肩颈之后,身上四万八千毛孔简直无一不畅快。 花花的福利惨被征用,气得搭爪子在桶边,恨不得进去咬他。 严江按捏完后,才桶外舀水给花花洗皮子,秦王则将手臂挂在桶上,说已经派出大批人马寻找点火之人,抓到必然以火焚之。 严江随口应了两声,继续搓花花。 正说着,便听周围又传来哭声。 严江头皮有些紧:“你一定要那么对魏王么?” 秦王政面露冷笑:“魏人既敢焚山毁林救他,便要能承担寡人怒火。” 这没办法劝,严江叹息一声,又看了一眼院外的大树,魏王与一众王子形容狼狈无比,被关入笼中,挂在高高的杉木上,离地足有十余米,摇来晃去,这夏日蚊虫何等恐怖,这些贵人哪吃过这种苦头,哭声远播。 秦皇 完结+番外_244 “寡人倒要看看,如此一来,何人还敢烧山!”秦王冷冷道。 严江看着一边的蚊香,低声道:“你便不能入大梁而居么?” “亡国宫廷,寡人不居也。”秦王悠然道,“待过些年,寡人便在咸阳重建六国宫廷,与你同……” 严江一泼水淋他头上,打断他的话:“先洗头吧你。” 真是没完了,还不放弃呢? 若是旁人如此,秦王政早就放肆大胆拖下去三连了,但是这是阿江淋来的水——所以,他美滋滋地歪了下脖子:“这边些,没淋到。” 于是严江照作,还拿自己做的澡豆给他搓头。 正在秦王思考着要怎么把阿江拉下来时,屋外又有人求见严江。 秦王本要开口让蒙毅把人撵走,便听屋外有人高声道:“魏国龙阳君,求见严次卿。” 龙阳君? 那个传说姿容绝世的美人? 严江猛然兴奋,将水舀一丢,拍了下身上的水珠,就冲了出去。 秦王看着自己还带着泡沫的长发,神情越发凛冽。 …… 严江一见龙阳君时,心中恍然,请他入屋而坐,而他身后跟着一个极为眼熟的青年。 双手被束,神色漠然。 龙阳君开口便道:“此人放火烧山,又欲让秦军入大梁,以水淹之,在下发现后,便将此人拿下,前来……邀功。” 他所言直接露骨,却反而更易取信于人,由严江对李左车的理解,这事是他想得出来的。 “所以,你把他送给我?”严江转头看着这少年,觉得甚是麻烦。 “在下相助于秦,只想严子能于秦王一些善言,予我王侯位,如韩侯一般。”龙阳君低声道。 “时机以过,你们既杀了秦使,拒了降秦,如今到城破后再来请降,未免晚了些。”严江幽幽道。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龙阳君低眉敛目,温柔道,“再者,若真取河水而灌之,秦可能抗否?” “且不说坝上有重军驻守,此许魏卒难以靠近,便是坝上民夫,也不是你等能阻,”严江想了想,微微一笑:“再者,城外有鸿沟,只要再以天罚之术,断山阻水,便能将水再入鸿沟之下,便是有水,也不过没脚过膝罢了。” 计终究是计划,离做到还差得远着呢,再说了,没有火药想要开坝,那可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足够秦军得到消息,杀他两个来回了。 “但魏王终是王裔,诸国姻亲已久,留些颜面,又有何难。”龙阳君看着被挂在树上的一众王公贵族,“劝慰道,如此行事,楚齐两国,怕是要全力抵挡。” 毕竟谁都不想投降后还被这样挂起,吃喝全在笼中,这已经不是颜面扫地的问题了,而是奴隶之政,堪称暴行了。 严江点头:“此事我会劝慰王上,想来也不会挂着太久。” “如此,便谢过严子。”龙阳君微微松了口气,“在下告退。” 严江挽留道:“君尚年轻,又有大才,何不留秦相助?” “魏王以封君待我,又岂能再事二主。”龙阳君婉拒道,然后又笑道,“再者,吾实已三十有五,过而立之年也。” 你怎么保养的这么好? 还是美人就老慢? 但他拒绝的理由也很有道理,封君是一国最高的奖赏,严江不好强人所难,便让他自退去了,还请蒙毅让人送他,免得他沦为秦军奖赏。 吩咐好后,他看向另外一人。 “你这孩子,终是年轻了些。”严江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在对方复杂的目光里,“可惜了,事不过三啊。” 李左车低下头,他点点头,突然抬起头:“严子,杀我之前,可否回我一题?” 我艹你还来? 严江只觉得头颅剧烈地痛了起来,本能道:“没有!” 秦皇 完结+番外_245 第125章莫须 “你非慕强之人,为何偏偏心悦秦王?”李左车悲伤道,“六国之君,为何非他不可?” “他又如何,拿六国之君与他比,也配?”严江又好气又好笑,言语间便不客气道:“再者说,秦扫六合,诸侯西来,天下仰慕者何其众也,我便悦他,又有何错?” 说罢,不等李左车再问,他继续道:“蒙将军,把他拖下去,别污了这院落。” 拖下去是斩的同意词,蒙毅行动力超强,于是房间安静了。 然后严江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后院,继续给大王洗头。 还好时值盛夏,水温尤暖,严江下手重了三分,气氛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过得去。 严江默默地想着,要是秦王敢问他悦不悦的问题,我就把他赶出去。 但直至洗完头,搓完背,他感觉到的都是秦王在水桶里散发的愉悦气息,偏偏没问一句,就憋的人很难受了。 严江觉得要不是秦王五音不全,怕是就要哼歌了。 他帮他穿上素纱常服,秦王披着半干长发,就坐在案前,翻阅奏书,进入了工作状态。 长年带冠,他发尾微卷,眉宇宽阔,只是静坐,便是一张韵味十足的古画,这么家居的秦王,看起来就——有些美味啊。 严江克制住自己心跳,去花花刷毛洗澡,折腾完时,夜幕已至,侍者送来夕食,是放温的黄米粥,粥里盛着圆圆可爱的肉丸,香气四溢。 严江吃完自己的份时,秦王还在看奏书,连灭四国后,几乎各地所有的大局都是他亲自把关,其中的兵马调动、官吏选派、粮草征收、户籍查选都要他亲自做下决定。 若是常人,早就累得倒地不起,但秦王就是不一样,严江默默地想着,他不但勤于政务,甚至还有时间拉着他谈恋爱,真是能做常人所不能。 看粥水渐冷,严江没有去打扰他,而是伸头看了一眼他正看的奏书。 这是治粟内史所送来的书,写的是秦国目前各地的雨水、抽穗、征兵、摇役对各地粮食的影响,秦国的征税不是统一的,而是要根据粮食收成浮动,各地必须八月之前把这些事情报给中央,然后八月由中央定出收税标准,九月就开始征税,十月岁末就开始结算上年收成。 秦各郡县如今可以说是超多了,就算写得简单,也是长长的一份,但秦王政就是可以飞快看完,然后标南阳、关中、颖川等几个黄河沿岸的郡县,上调了其中的征税标准。 严江微微皱眉,但未说什么。 而秦王已经敏锐地感觉到阿江靠近的呼吸声,他一随手一指,准确地指向送来的粥米,那姿态神情,与陛下平日选食的动作可以说是神同步。 你还真当自己是鸟了! 严江白了他一眼,熟练地端食给他喂到唇边。 秦王熟练地张口吃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继续看下一备奏书。 这一份是少府今年税收所得,少府统管秦国所有山川菏泽,禁止庶民们入山打猎、伐樵、捕鱼、采矿为生,而这些活儿都是少府治下的刑徒来干,收入就是秦王的私库。 秦王只看了一眼这些收入,就把这些中的大部分划给了尉缭,做为他收买诸国臣子的间谍支出。 一份份奏书看下来,严江很快给秦王喂完大碗肉粥,见他唇边有些汤渍,便拿了手巾在他唇边一擦,秦王却直接当成又有投喂,一口咬上去。 严江的手指被叼,一时愣了,而回过神来的秦王眼神轻移,眼中带上笑意,轻轻咬了两下,舌间在指腹上一舔,仿佛在吃一块糖果。 严江只觉得脸都烧起来了,有些狼狈地在旁边展开案卷,拿炭笔开画着秦军攻城图。 秦王轻笑一声,继续低头继续看奏书,就觉得精神大震,速度和思维都空前快速,效率大超往日,只再用了一个时辰,就已经将奏书处理完毕,让蒙毅拿走派给郎官下发各处。 严江头也不抬地道:“你的侍从数百,怎么都不见,就一蒙毅使唤。” “侍从再多,也是朽木,哪知寡人所需,”秦王政悠然在他身边坐下,看他不用打底稿就空手画图,做为一个门外汉,看到这种时,就觉得是神仙手段,“魏国宫廷之财皆尽收没,造册送上,有当年惠王之宝,可要一观?” 秦王说的“惠王之宝”是一个在历史有上留下名声的珠宝——当年是魏惠王打猎遇到齐宣王,就问人家有什么宝贝,齐王说:“没有,滚!” 魏王说:“我这小国都有有明珠可照二十丈方圆,你国土那么宽,怎么可能没有。” 齐王就说:“有宝,不是宝珠,我有大臣檀子在南城,别国就得来朝我;我有盼子在高唐,赵国人不敢过黄河捕鱼;黔夫在徐州,燕国得叫我爸爸;种首管理治安,我国路不拾遗,这些都照千里,你那点光算毛啊?” 于是魏王灰溜溜地回家了。 “光耀之宝太过霸道,必损命数,不看。”严江头也不抬地道。 秦皇 完结+番外_246 发光的夜明珠要么是萤石不值钱,要么是铀之类的放射性矿物,照多了要成仙的,有什么可看。 “竟还有此一说!”秦王一惊,果断决定把宫里发光宝珠让尉缭拿去收买别国大臣,然后转移话题,“造册之时,我命人将你所绘江山图已归于宫中。” “那种忽悠人的东西,何必当宝。”严江用画图把脑中刚刚的场面清出去,被秦王一打岔,莫名就忘记要如何下笔。 “魏王之宝,何及寡人之宝。”秦王政微笑道。 “哦,”严江终于抬头看他,“不必说了,魏宝之闻,我早听过了。” “魏王羞之而不改之,复失国矣。寡人闻之而鉴,得天下,”秦王提及此事就很骄傲,“爱卿你说,可对否?” 魏王被打脸了还不改正用人之策,看,国被灭了吧,我知道人才为宝,所以得了天下,阿江你快夸我! 严江都有些无奈了:“王上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六国之人,何能及耳……” 唉,夸秦王的就李白大大这前几句,然后历史上写您的就都是沙丘相关的嘲讽了,以后得自己想词了,然后他便觉得不对了,这不是先前对李左车说、用来夸秦王的话么,秦王真的厉害了,这弯子绕的真tm远,他居然还能绕回来。 秦王政果然愉悦,几乎将身体贴到阿江身前,大有深意地接道:“是以,天下仰慕者何其众也?” 这气氛就很暧昧了,严江眉眼微抬,推了推他,但力度就很微弱,难以抵挡间,一时竟有些半推半就。 就在这关键时刻,花花看到了,花花明白了,花花感觉主人不喜欢这人!于是立刻上前甩着尾巴将秦王拱开,在主人怀里的蹭来蹭去,隔出了常人无法跨越的安全距离,还回头怒呲了秦王一牙。 严江猛然回神,本能地捏了捏花花耳尖,得到老虎示威的回舔。 秦王政神情凛冽,看了一眼这光亮的虎皮,僵持数息后,回身端座案前,气氛一时冰冷。 严江忍着笑,把花花的虎头推开一点,为花花不被剥皮而努力道:“先前见您征三川南阳之粮,又下南郡兵戈,想是锋芒直指楚地了?” 秦王政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热忠,只是淡然道:“王将军老矣。” 严江悚然一惊:“嗯?” 为什么突然说王翦老了? 秦王政这才淡淡道:“今日诸将论功,李信言魏国既灭,楚国亦在掌中矣,祝寡人早日一统天下。王翦却称楚虽弱,却灭难,从而与李信相争执。” 当时李信说只要发兵二十万南下,必可如白起当年那样摧枯拉朽般攻破楚都,王翦不看好,两人在他面前吵得几乎打起来。 “如今新得魏地,灭楚尚早,”这事居然这么早就有苗头了?严江皱眉道,“你不会真想?” “既欲一统天下,自需早做准备。”秦王眉眼淡漠,但在做灭国之战时,却有着无法言说的无端霸气,“大军既动,粮草役夫,无一可少,否则四年既灭四国,何从来哉?” 严江无法反驳,还真是如此,秦王那是在灭一国的途中,已经就做好灭下一国的准备,否则诸国跟本不会这般接二连三地被灭,要知道,从征兵要粮草,根本不是几个月就能做好的事情。 后世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战国时动不动就几十万大军,而统一之后,十万大军防御北方就够呛,从而怀疑战国时的兵力都是做假,这其实是个误会。 战国之时,出兵不过几百里,农民们放下锄头,拿上武器,就是一个士兵,放下武器回去,就是农夫,都不怎么耽搁耕种,而走得越远,粮草在运输中的耗费就越大,而战国打到对家的都是农田,可以就地征粮,维持兵员。而到后来打匈奴百越,就是拖垮帝国的耗费了。 关中产粮虽多,但送到楚燕等国时,耗费就能达到十比一,十车只有一车能到,因为牲口运力是有极限的。 所以秦王先灭赵,再以赵地之粮灭燕,又以燕赵之粮灭魏,如今,他要以魏韩之粮灭楚。 “真是环环相扣,”严江叹息道,“只是,如此行事,未免太急了些。” “不算急,”秦王微微一笑,“如爱卿所言,统一天下之后,方是大为之世。” 统一六国,使天下尽为秦人——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严江还能说什么呢,能点头,但又忍不住道:“灭楚之兵,秦可有之?” 楚国比魏赵韩燕加起来还大,长江南几乎都是楚国,哪来那么多兵员? 秦王悠然道:“李信有言,二十万秦军灭楚,足矣。” 二十万人虽多,但从四国之中挤一挤,还是有的。 严江神情一变,立刻阻止道:“不可,李信带不了兵,还是换王翦将军吧。” “王将军老矣,”提起这事,秦王微不悦,“其言灭楚非六十万不可矣。” 六十万倾国之兵,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了,要是出点问题,以他的帝王气度,也要心中揣揣。 严江明白秦王顾虑,长平之战秦赵各出兵四十万,打成一场消耗战,两个国家都惨得要命,但王翦是不输白起的名将,他是真拿得下来楚国……所以他淡淡道:“李信将军有疾,不可带兵。” 秦皇 完结+番外_247 “还有此事,未听闻也”秦王还真不知。 “大约,莫须有吧。”严江不确定地道。 但他想着李信那小子把二十万秦军送掉的事情,很确定地思考着打断他哪条腿比较好…… 第126章变故 战国二百余年,从当年的百余诸侯国一直到后来的几个国家,在秦王未曾继位之前,秦军虽强,但也不是战无不胜,当时的有志之士都觉得这种七国攻伐的局面至少还要维持百年。 但如此强大的六国却被秦始皇用十年的时间一一平推,这在历史上其实是一个有名的黑天鹅事件,因为秦王陛下完全满足了黑天鹅的三个要点:第一是意外性;第二是产生超重大影响;第三是虽然它具有意外性,但我们总会在事后为它的发生编造理由,并且或多或少认为它是可解释和可预测的。 而秦王把一统六国征百越灭匈奴等等大事都浓缩成他精华的一生,各国有志之士都被他开动的车轮碾压而过,对六国而言这不是正义,只是历史。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汉武帝、成吉思汗等等身上,他们就是能在短得让人回不过神来的时间里完全颠覆常人认知,做到的别的王朝整代都做不出的丰功伟绩,把周围凡人们三观肉体都猛然打倒在地并血流满面,然后凡人们只能在他的威能下瑟瑟发抖或者喊着666,弱小可怜无助地看着他们把整个世界都颠覆下来。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能阻挡,所有的反对势力都会自动成为他们的养料,只要他们还喘着一口气,就永远是世界的主角。 连灭四国,给了秦王超大量的信心,足够让他对自己的判断达到极高的肯定,在他看来,二十万灭楚,足够了。 一是当年有整个江水流域的楚国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半国之地;二是楚国在对魏、对秦的数次征战中,并没有显出什么出其的将才;三是楚王悍继位不久,又有昌平引发楚国内乱,两相夹击,楚国根本来不及反应。 相反,若是等楚国内部局势稳定,那麻烦会大上很多。 所以秦王政并不想在这事上节外生枝。 更重要的是,王翦要六十万大军,秦王不想给。 严江就这一点和秦王沟通了半个晚上,细细地分析了王翦将军的靠谱和李信的犯二,用事实做依据,讲这事得听老王的。 秦王不为所动,只说将军老了,可以用他儿子小王,但是灭楚还是不用老王的好。 严江说了半天,终于看出原由来了。 王翦灭赵、王贲灭燕、父子两又一起灭了魏,其功劳之高,已经没法用语言形容了,白起亦难敌也。 如果再让两人立下灭楚之功,秦王就封无可封,打个比方,严江觉得在他看来,这就像他看上一个公司,属下说你要全部资金都给我,我就给你拿下他——全部财产?这公司能值那么多吗?你拿钱跑了怎么办?你拿钱回来购我的公司,那岂不是成了我的老板?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手下打包票说您拿三分一的财产我就能并购了他。 但理解归理解,你就不担心这手下是个二百五吗?拿你三分之一的财产走,打了水漂你也要心疼个一年半载啊。 “社稷存亡之迹,楚国封君必上下一心,二十万难胜矣。”开始严江是这么劝他,“又有南郡为例,楚国必不甘束手待死。” 楚国各地封君虽然把楚王弄得根周天子一样又没钱又没地的尴尬场面,但那都是内部矛盾,秦国当年又是水淹鄢都又是火烧郢都,在南阳又搞管控那么厉害,封君们为了自己的生活,肯定不会满意的啊。 然而秦王对此非常了解,他给严江看了一卷楚地的封君势力图,指出了新郑以南的封君势力图,那其中被标注的数个势力,都在汝水沿岸。 严江惊讶地看他一眼。 拿起画卷,与楚国的地势图一一对比,汝水能从韩国直达楚都寿春,鸿沟也可调运整个魏韩之粮,再加上秦军对沿途势力的浸透,只要将领的脑子足够,那是真的有可能直接打到寿春的。 秦王傲然一笑,仿佛一只高光的孔雀,在心上人面前展示着自己能力:“如何,有此物,灭楚可是能行?” 他攻伐六国已灭四国,为何楚齐魏都未相救燕赵韩,就是因为他任用尉缭,大开国库,收卖六国高官,有他们扯着国主后腿,等这些国主下定决心时,大局早定矣。 这些年他与尉缭耗费在其上的精力,丝毫不比用兵灭国少。 否则,以六国之间的姻亲勾连,多来几个围秦救赵,合纵联横,便能让秦国又陷入六国抗秦的泥潭中,空耗国力而无所得。 以他之雄心霸业,绝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严江反而困惑了,如果有这些手段,李信为何还会在灭楚之战中一败涂地? “王上果然远见,”他随口夸了两句,“臣不能及也。” 秦王对这样的敷衍有些不满,斜睨着心上人,他那眉梢眼角皆是春风得意,却丝毫不损那天生的威严霸气,反而让人觉得在他面前,跪得理所当然。 可惜严江早就对王霸之气免疫了,他上前跪在一边,细心为大王将斜开的衣襟拢好,微笑道:“天色已晚,小院简陋,还请王上早此回去歇息。” 秦王指尖轻轻绕着他落下的一缕长发,淡定道:“昔日寡人与卿同宫同室,如今远居异地,卿竟连一席之地亦不分寡人,岂能如此狠心?” 秦皇 完结+番外_248 “榻上本就只一席,这如何让得。”严江委婉拒绝。 秦王微微挑眉,用淡然的言语疯狂暗示:“寡人寝有一席,甚大,可与卿同享。” 严江摸了一下老虎,微笑加深:“王上之意,怕是不在席上呢~” 秦王气定神闲地靠在案边,幽幽道:“那爱卿说,寡人之意不在席,在乎何方呢?” 严江靠得越发近了些:“想是在乎床第之间也~” “却有此意。”秦王政的凝视着他,唇角微弯,仿佛等着他出手,灯火之下,他唇稍显薄了些,在深邃的眉眼印衬下,却有着奇异的魅力,让严江忍不住伸手轻抚而上。 “秦楚百年之好,王上可还记得?”严江轻笑着问。 听到对方提起后宫,秦王不惊反喜,笑道:“阿江可是心中不平?” 他果然心中有我,所以生了嫉妒心——然后立刻寻思着如何向他证明自己心中仅一人尔,然后…… “灭楚之事,华阳太后、昌平君、后宫美人、还有扶苏可愿?”严江却直接抛下另外一个炸弹。 历史上,秦王灭楚应该是十年后的事情吧,那时华阳太后应该早就去世了,可现在,人家虽然有点身体不好,可依然活着。 “此大事,与后宫何干。”提起这事,刚刚暧昧的气氛瞬间无存,秦王不悦地看了阿江一眼,拉着他狠亲了片刻,这才放开。 自赵姬惹出嫪毐之乱以来,秦王对后宫之事就越发厌烦,连带着对自己的后宫也越发冷落,在他看来,这些后宫女子养尊处优、于国无寸功,却仗着身份祸乱家国,废立王权,简直胆大妄为、无耻之尤! “王上何必说气话。”严江好整以暇地笑道。 他们都清楚,无论如何,华阳老太后都是灭楚之中很重要的一环,昌平君在秦国为相多年,门生故旧无数,华阳夫人经营后宫多年,更是一手扶植起秦王政亲政与继位的关键,她的意见,秦王便是不听,也得有个理由。 出征之事,最忌讳内部不稳,他都懂的事情,秦王不会不明白。 秦王政思索数息,突然看他道:“你可是又看到什么?” 严江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秦王政心中已明,却没有多问,只是傲然起身,大步而出。 “你去哪?”严江起身问。 “处理一些小事。”秦王走得头也不回,“且等寡人归来。” 阿江提醒他了,他需要把昌平君远远调开,最好是远离秦境,免得节外生枝,至于华阳太后,回头他得亲自回咸阳去解释一下。 灭楚之计,不容更改,她如果识相些,还是早此认命的好。 蒙毅跟在他身后,神情淡定地仿佛什么都没听没看到,完美化身为一只成功的小聋瞎,只是看大王的眼神中,就充满了钦佩——以前这目光是看敢于泡大王的严江的。 而严江轻轻摸了被咬红的唇角,微微一笑。 这个特别头铁自信的秦王,其实也很美味啊。 他摸了摸走到身边的花花:“走吧,我们去找李信兄弟,聊聊人生。” …… 然而李信大兄弟这时已经在营内睡了。 他昨日攻城也混了些人头,此次大梁轻易拿下,可却为了在大王面前表现而夸下了二十万的海口而让王翦将军甚无颜面,所以他早点睡觉,养足精神,应付明天王贲明日可能找来的麻烦。 他鼾声如雷,百米外清晰可闻,也不知这样的鼾声睡觉是怎么逃过阴山燕军的搜索,严江推了他两下,这兄弟并没有醒来意思,反而睡得更香了。 严江考虑着睡梦中打断他一条腿对方如果不醒来然后可能这就成一个悬案了。 所以,是打还是不打呢? 他摸着腰间的长刀,想着打成什么样的骨折愈合起来比较不容易有后遗症。 不过会不会太早了? 灭国之战,秦王虽然开始准备,但没有个一年半年肯定是出不了兵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打早万一他好了怎么办? 再打折一次么? 这会不会伤害他们深厚的友情啊? 秦皇 完结+番外_249 严江凝视着这睡得深沉无比的二货,陷入了要不要打的沉思。 但就这么踌躇的时间里,一只猫头赢突然间从窗外飞下,落在他肩膀上,发出一声愤怒的惊叫! 它不过就是走了那么一刻的功夫,为什么它的阿江,它那么大的一只阿江会在别人的卧房里? 第127章楚途 严江以见故友的名义安慰了陛下,然后有些可惜地退走了。 他总不能真在陛下面前打断他属下的腿,弄不好担上为了保护楚国伤害秦国大将的嫌疑就不美了。 只是陛下对他的理由非常怀疑,整个鸟的气场都是冰冷的,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让严江忍不住伸头吸了几口,才满足地表示:人算什么?当年为了你我连具那罗那等美人都抛弃了,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陛下心想好像也对,但又不悦地表示你居然还没忘记他,然后严江又安慰好些时间,这才做罢,守着阿江回寝安歇,又回头飞去李信那里转了一圈,这才在飞到魏国大梁水渠附近翱翔。 黑夜不能阻止它犀利的目光,拦水的大坝正在日夜赶工拆除之中,大梁的财物与宫中美人正被拖上行船,向秦国咸阳而去。 这次拿下大梁后,已经有些干涸的国库再次充盈,魏国百年积累尽归秦室,更从粮仓中缴获了大量粟米,尽够二十万大军所食一年,想是早做好了以大梁坚城抵御秦军的准备。 所以,以大梁之嚼用兴兵,乘机拿下楚国,定然可行,只是要解决一些麻烦罢了。 猫头赢心中淡定,又乘风而起,落在魏王等人挂在树上的笼子边,一片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这些已经无力哭泣的俘虏。 曾经丰神俊朗的公子假如同枯木般坐在它边的笼中,目光远远看着大梁城所在,用沙哑的嗓音悲唱道:“何桀纣之猖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殚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这唱的是屈原《离骚》中的一段,意思是知不知夏桀商纣那么猖狂,是因为贪图捷径必然要完,结党营私的人是没有前途的,我不怕死,但我怕国家就这样完…… 陛下听得挑眉,心说一群败兵之将真是多情,还有空唱歌呢。 然后又听到王族们相互指责,有人说早知道就像韩国那么投降了,也有人说魏国如果不看着赵燕陷落,本是有机会的。 然后便怀念起了魏国当年的辉煌,以及珠宝美器,但闲谈之中,却没有一个提起大梁城中的民生之事。 陛下悠悠听了一会,觉得无聊,干脆飞到自己的中书台去,翻看明天需要修改的奏书。 它用两倍的时间,享受两倍的勤政。 治国的快乐,那些废物永远不会懂! 一直到天明,它将所有内容皆看得心中有数,这才回到阿江怀里睡着,换上秦王政,撸起袖子开始批改奏书,因为看过一次,这次的速度快到恐怖,心情也越发美丽,待到将杂事处理得尽了,便可去寻阿江,解决自己的人身大事。 而醒来的严江先是把陛下放到一边,然后撸了好一会花花,放它出去玩,然后再去见了萧何。 最近萧何跟在秦军后勤之处学习秦法政务,行事已从一开始的有些磕绊变得圆润,整个气质也比先前更沉稳,颇有泰山崩而不改色的模样。 严江真接了当地问他有没有实力管理好颖川郡与砀郡? 秦灭魏后,准备将魏地设为两郡,大梁之东归于颖川郡,之西归于砀郡,以自己开挂灭魏之后,按先前的约定,给萧何一个方便,当个郡守完全没有问题,问题是,萧何敢不敢要? 在粮仓的老鼠洞超过三个就要被问罪的秦国为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秦吏培养难,是有原因的。 萧何陷入了沉默。 这几天跟随治粟内史修行,萧何心中已经有了些ac数,回想当年夸下的海口,一时有些面红,沉吟半晌,这才低声道:“萧何暂无郡守之心,想先入中枢,磨砺些时日,再做打算。” 他这几天算是见识了秦国赋税有多复杂,别的不说,光是一个郡县间的杂事,就已经是地狱级的难度了——一个士卒若是没交口钱(人头税),又出去服役了,那县里就会向他所在的服役区要钱,做年终结算,如果回复找不到,会找他家里收钱,家贫给不出钱,就要被拉去服役;一个都官所在,是有公车的,十人可以有一牛车出门,但绝对不能公车私用,私用就要下岗,还要牛车还要请人照顾牲口,赶车维修……还有牲口税、每年的摇役结算…… 为了这些杂务,秦吏的管辖超级复杂,数量也是六国最多,治下无比耗费心力。 他这样没有一点经验上去,那就是一个超级大坑,妥妥就是送的,一不小心就得把自己填进去。 严江听得有些奇怪,便问了原因,听完之后,先是叹息了一下这样果然要完,然后便笑得乐不可支,同意让他去治粟内史那边跟着王绾混——如此一来,二十岁的萧何等于直接成为了丞相的下属,说是一步登天不为过了。 然后他又找来沛县这些年轻朋友,刘季已经与军中秦卒打成一片,樊哙则是在灭魏之中立下首功,他得了“首登”,第一个冲上大梁城墙并且稳住了战线,被王贲赏识,周勃也得一个甲士的首级,有了一个最低爵位,卢绾差得有些远,还是个小吏 严江吩咐了一番秦法得熟读之类的紧要,让他们自己注意些,把这些出身贫寒的年轻人狠狠感动了一番,至于其中有几分真假,他素来是不关心的。 然后,他哼唱着我是个杀手我没有感情~ 秦皇 完结+番外_250 就去看李信。 李信兄弟全然不知自己的危险,见严江来了大喜,开始问他楚里风情和线路,一句话翻译就是快画图,快帮我画地图。 严江指尖摸着腰刀,正准备打断他的腿,便见蒙恬也过来了,两人一起展开地图,拉着严江商讨着该如何攻楚,从哪里进攻,分兵几路合适。 看着李小弟神彩飞扬的模样,严江爱怜地摸了他的头,淡淡道:“我从魏国入楚,所入不深,所知不多,不如待我去楚国一行,再回来予你细说?” ——现在打断他腿,有些太早,万一出兵时长好了就不美,还是回来再打断比较合适。 李信听得大喜,就要和江兄一起前去楚国,甚至还牵着江兄弟的手,飞快去见了不远处行宫中勤政的大王。 蒙恬没来得及阻止,英武的脸庞瞬间大变,追了上去,但到底晚了一步,见对方已入大殿,心中盘算了一下后果,门外和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果断放弃好友,退回院外。 殿中,秦王看着着李信那一脸想与严次卿同行的情真意切,面色淡漠,并未因爱将的忠君爱国而感动,只是淡淡道:“楚地需水军同往,你且留于陈地,训练水军。” 李信十分失望,但到底不敢反对秦王要求,只能跪谢告退。 而秦王则居高临下,凝视着爱卿,不言不语。 这模样明明恣意霸道,俊美无双,但瞬间便和威严的陛下神同步了,严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眉目舒缓,仿佛灿烂有光,也没管无传上阶要判什么刑,三两步跨上去,将大王咚在墙上,低头便亲了上去。 为什么,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美好的陛下和大王啊,完全抵抗不了啊。 亲了半晌,严江满意地起身,而大王眉眼中的怒色也舒缓不少,他理了理额头落下的一缕长发,只是冷冷道:“卿以为如此便可贿赂寡人?” 色诱也无用!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人刚刚陪他两天,就又想出去浪的事实——他甚至还想带着李信同去。 “此皆为王上大业也。”严江给自己出门理由披了个神圣的外衣。 秦王政睨他一眼,不为所动。 严江正想引诱他时,便听门外传来蒙毅听不出情绪的宏亮嗓音:“王上,昌平君求见!” 严江与秦王对视一眼,前者帮后者拉好有些凌乱的衣襟,眨了眨眼,便愉悦地退开了。 秦王越加不悦,但还是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宣。” 严江步伐轻快地出殿,便见一名身形俊雅,气质与扶苏甚为相似的中年文士风尘仆仆,眉眼间难掩疲色地步入殿中。 定是为楚国而来,严江叹息地想着大王一统六国得碾压过多少凡人啊,然后就在自家门口遇到了龙阳君。 这位能上史书的美人一身青衣,只是静静守在门前,便如玉树琼花,点亮了视线里所有色彩,灼若桃花,艳若朝霞。 见严江过来,龙阳君也不说话,只是静静一拜。 严江这才想起,好像答应了龙阳君劝慰大王,给这些魏国王公一点颜面。 他给忘记了。 都怪大王美色误人! 思及此,他毫无愧疚地将锅甩开,温柔上前:“魏王之事,有些反复,不如入我房中详谈。” 当年见到阿育王太子具那罗时,就已经觉得他应该是世上最美的美人了,没想到还是我大种华人才辈出,竟有凌驾其上者。 这等美人,不留一张战国美人图,简直就是愧对自己的艺术专业啊! 这等和蔼的态度让龙阳君一时受宠若惊,戒备立刻提到最高,小心地同意了。 严江就很美滋滋,请他入座,又是倒茶又是问候,目光反复凝视在对方无暇之颜上,说秦王对魏王杀使者之事非常不悦,不想放人。 龙阳君眉心微蹙,礼貌地摆出担心之色,说这如何是好? 严江叹息说大王素喜我画图,见美画之后,必会心情大悦,只是如今灵感俱无,画不出来啊。 人在屋檐下,龙阳君于是又问如何才可有灵感? 于是严江微笑着说只要以他为图,为他绘画一卷的便会有灵感。 龙阳君自是应了。 功成! 严江已经思考这张画要藏哪里了,家有吃醋的主子,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秦皇 完结+番外_251 第128章砸缸 魏地新得,治理起来麻烦甚多,周围未降城池需要讨伐,户籍需要重编,官吏选派,都是重中之重,但是这些在秦王政手中做起来都举重若轻,毫无难度。 他可以轻易将手中的力量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化危机为转机,从无序的混乱中抓住最致命的要害。 长安君之乱、嫪毐之乱最后都成为他铲除异己的理由。 所以,秦国中的楚国势力,也不会有一点例外。 “……如今大秦已得四国之地,兵员尽驻四国,大军难动,官吏稀缺,王上,此刻实不宜再动兵下荆楚。”昌平君跪在秦王坐下,泣血劝慰,“楚地瘴疫甚多,治下异族无数,宛如泥潭,若一个不甚,不仅拿不下楚地,反而会给四国复国之机,得不偿失啊!” 秦王低头翻看着手中奏书,飞快批阅,宛如小山的奏书在他手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仿佛半句也未听进去。 “吾在陈城接到密报,熊悍已经将命大将带兵十万,前来助魏,如今大王诸军皆散落在外讨伐魏人,有鸿沟相助,楚军朝夕可至大梁,王上不如且先回到咸阳,以避楚军锋芒。” 秦王终于给了他一点回应:“楚军自何处来?” 昌平君迟疑了一下,才道:“平舆城。” 平舆在陈城南方百里之外,兵马快则一天可至,闻此言,秦王终于抬起头,他眸色极深,只是一眼,便已经让昌平君汗如雨下。 “平舆城离寿春甚远,你在陈城称王,竟与楚地边军如此熟悉,”秦王淡漠道,“想必是已得屈氏一族相助?” 昌平君沉默了一下,半晌,方有些艰难地道:“这,只是屈氏出于血脉之情,忧吾遭兵灾,方才提前通传示警。” 闻此言,秦王甚至懒得嗤笑,他淡定道:“赵高。” “臣在!”年轻的侍者立刻起书执笔。 秦王政轻描淡写地下令:“传令王贲,即刻点兵五万,出外黄,攻鲁地。” “王上三思!”昌平君大惊,“那是太后故地。” 外黄是魏国边境,外黄东边的淮北之地,是鲁国旧地,更是天下有名的膏腴之地,它左接魏境,右连齐国,税赋人口都远胜淮南江北之地,是楚国精华重地,不容有失,这般一来,楚国上下必然全力保全国土,无心救魏。 这手笔,这动作,辛辣又残忍,半点不像个才亲政数年的年轻君王。 秦王政放下手中奏书,终于正视起这位曾经助他亲政,为他拖延楚军的丞相,薄唇轻启,问出了最致命的问题:“丞相秦人也?楚人也?” 你是秦人,还是楚人? 昌平君倒吸了一口冷气,炎炎夏日的天气,他却忍不住微微发抖,在秦王平静的凝视中低下头,叩拜中几乎颤抖地道:“臣生于秦,长生秦,流秦王之血,饮咸阳之水,自秦人也。” “丞相既明此事,便无事矣。”秦王似乎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既如此,你此去于郢都,招揽楚地旧贵。” 昌平君面色苍白如纸,婉拒道:“可陈城之事未成,臣还相为王上分忧……” 他已在陈城收拢不少楚地旧贵,项氏、屈氏都已向他示好,只要时间足够,便能裂楚封王,如今若是离开,岂不功亏一篑? 郢都在秦国治下已有近五十年,那里又能有多少旧贵让他招揽? 秦王微微一笑,和蔼无比地自案后起身,走到昌平君身前将他扶起,宽慰道:“大秦如今已无需楚王大旗,去郢都收拢楚地民心,亦是为寡人分忧。” 看着秦王不容置疑的神色,昌平君心中冰凉刺骨,无比后悔当年初他上位,助他夺得大权。 他是真的,要灭楚,不,他是真的,要灭六国,统天下。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努力道:“王上,太后身体有恙已久,如此大事,可否晚上一些时日……” 秦王唇角微弯,平静道:“太后既嫁秦室,便是秦人。” 昌平君艰难地谢恩退出,出门之时,几乎被门槛绊倒,还是蒙毅好心扶了一把,才没让他斯文扫地。 低声道了声谢,昌平君勉强定了定神,正了衣冠,匆匆回到自己的军队,一名身才高在威猛的军士立刻迎来:“君上,事情如何了?” “进去说。”他挥了挥手,让侍卫在周围戒备,带上这位军士走上马车。 入车厢后,他才低声将秦王的安排说出来,不由叹息道:“秦王将我调于郢都,是不愿我在咸阳与太后联络楚臣,想是还是顾念旧情,我这就修书一封告知华阳太后,待太后亲自出面,退兵之事,或尚有一线生机。” 楚国在秦为官者甚多,其中李斯才华最高,尤其得秦王看重,他与现任丞相王绾等关系甚好,从此处入手,或可一试。 秦皇 完结+番外_252 “多谢君上相助楚地。”那军士感谢道。 “何必如此,”昌平君爽朗一笑,“我虽在秦国长成,但也是楚王嫡系,若非楚国强盛,如何能在秦得受重用?份内之事。” 没有楚王之血,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秦国公主之子,他能在秦王为相,能在楚地称王,被旧贵礼遇,都只因为他的父亲是楚考烈王! “君上义举,项燕佩服!” 两人于是礼貌地互吹一番,那名为项燕的军士才怒骂一声:“楚何其大,赵政小儿也不怕噎死,君上去郢都,吾不便相送,我项氏正封鲁地,秦军若攻楚,需得立时回去,便试试那王贲厉害。” “理当如此。” 严江住的小院,是军卒仓促所建,狭小闷热,堪称陋室。 但这样的环境里,美人静跪于案前,素手调杯,眉目微敛,便能将画面美感生生提出十个档次。 碳笔轻轻擦过细麻布,安静的室内只有微弱的笔画声。 这是严江亲自去魏国的战利品库里翻找出来的细麻布,魏地织造业发达,这细麻质地紧密,纹理清晰,成色极好,比轻薄的帛画更好保存。 严江先画了几张姿态不同的线稿,然后才选了最喜欢的造型,开始深入。 龙阳君毕竟不是专业模特,一动不动两个时辰,早已跪得腿麻。 甚至觉得这也真的可以算是一种酷刑了。 “严子如此喜图,倒是可去楚地一走。”龙阳君试图把他的注意力转开。 “哦?”严江微微一笑,“楚国喜图?” “何止喜图,”龙阳君事魏王久,自然知道该怎么有求于人,“楚国上下皆好美器、美图,更喜于帛上、器上、墙上做图,楚漆更是名传六国,有红、黄、蓝、青、灰、金、银、黑、白九色,称九色漆。当年郢都之器每年入魏之时,魏国上下皆喜购之。” 说到这龙阳君微微叹息:“可惜白起拔楚国郢都,其后,楚王漆室、蚕室皆毁,后来更是三迁都城,至今未能恢复元气,工匠流离,调漆匠人存世无几矣。” 严江立刻心痛起来,天啊,楚国的艺术居然这么发达,居然在战乱中沦落了,这要等过几日秦军再一路打过去,怕是就要失传了。 思及此,他细细问起了楚地艺术品类,试图挽救,脑中想到的却是后世湖博里展出的各种战国精品,而龙阳君对这些也甚是精通,庆幸终于将自己从人偶的境遇□□。 他一边说起身动了动,心中略有些自得,好奇去走去看严子所画,寻思着严子毕竟出生贫寒,见识到底差了些,这炭笔之画怎么能与笔墨漆画屏风相提并…… 严江正将碳画上的眼珠勾出高光,他没有橡皮,但问题不大,有石膏腻子代替白色高光,勉强能达到要求。 他因为没有颜料,所以他只能画成黑白色,但他的基础非常棒,空间光影,人物细节都非常还原,仿佛置身另外一俱世界,画中人平淡的一个回眸,隔着画布,幽幽地凝视着你。 从只有线条的简笔画突然变成了真实物体,这冲击有点太大了些。 龙阳君的声音嘎然而止,凝视图画数息后,仿佛不敢置信:“这,是我?” 他见过铜镜、水面,却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地知晓,自己在别人眼中到底是何等模样。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忍不住摸了自己的面颊,然后飞快坐回案前,摆出自己最优美的模样,任严江怎么旁敲侧击楚图的细节,都被敷衍了过去,反而好奇地问起能不能画两张,他想自己留一张。 这要求不过分,严江同意了。 不过这画还需要再深入细节,严江和他热情地交流着可能需要三五天才能画完,龙阳君也一口答应每天都来和他交流艺术。 严江当然好啊好啊,又可以看美人又可以记录历史,这世上还有更美好的事情么? 就在这时,院外喧闹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严江熟练无比地将未完成的画拿起,左右一看,压在榻下,然后优雅跪坐在龙阳君身前,与他探讨楚国风土人情。 肯定是秦王政来了,那些士卒在跪拜,不然不会一点声音都无。 果然,没有通传,而秦王一身便服,悠然而入,看着严江与人说得火热,坐到身边,将他倒好冰水饮尽,这才道:“欲知楚国美器何须问他。” “不问他,难道问你么?”严江轻笑道,“你何时注意这些了?” “秦宫之中,尽是当年白起从郢都掠来之楚器,”秦王觉得这水甚是解渴的,伸手让他再倒一杯,“此非茶,何物?” “回来路上,见树有挂野梅,摘了以细豆熬水,放凉入冰。”严江随手给他添杯酸梅水,做了火药还剩下不少硝石,他就用来做冰水了。 “暑热如此,不予寡人便罢,”秦王开始那杯太冰,他小口饮着,用目光谴责阿江无情,“竟还与无关之人对饮。” 秦皇 完结+番外_253 寡、寡人? 龙阳君整个人呆住了。 秦王眉眼微挑,凝视着对面的倾城之美,目光无情,仿佛只视一死物也。 龙阳君也是浸淫官场二十年的老油条,立刻回神,跪拜秦王,然后告退,那背影再掩饰,都透着几分仓皇。 严江幽幽转头:“陛下啊,如此美人,看看也是好的,我既没吸,亦未撸,看看也不成么?” 又是这样,无论他收多少毛茸茸,都会被陛下拦截了。 秦王气定神闲道:“阿江,这世间美人,何及寡人,这话,阿江出口未久,便尽忘了么?” 他气势无双,不需要做什么动作表情,便自然而然,高高在上。 这理由过于强大了,严江试探地问了道:“那我若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又当何解?” 说你最美,那不是没遇到更美的么?你会不会吃醋啊~ 秦王微微一笑,伸手轻捏了阿江面颊,温柔道:“此题易解,只需杀了人,平了那山。” 你不吃醋就算了,还砸醋缸,那就过分了啊。 思及此,严江微微一笑,扣住秦王指掌,斩钉截铁地道:“王上说笑了,世上美人,何能及君也。” 第129章番外回家路上3 兴都库什山,高耸入云,是一条从喜马拉雅山西方而起,向西横穿至阿拉伯海的巨大山脉,最高处达七千多米,是世界最高的高原,在后世叫帕米而高原,华夏先民称其为不周山,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屋脊。 这山脉之南,孕育着整个印度文明,但仿佛是上天出的玩笑,这巨大的地理屏障之中,却开着几处改变世界命运的山口。 这山脉中有一条狭长走廊,向东,可直入新疆盆地;向南,可直达印度的恒河与印度河流域,向西,就是巴比伦世界的两河流域文明。 这条印度北方的山口,无数次成为印度文明的浩劫,雅利安人、亚历山大、成吉思汗、都曾经从这里侵入。 严江要通过这条狭长的走廊南下印度,前去寻找棉花与甘蔗。 他伤还未全好,面色苍白,不时轻咳两声,花花体贴地跟在他身边,驮运着百斤种子,轻盈地与他一起翻山越岭——除了负重不行,猫科在山地能把蹄类动物甩出一座喜马拉雅山的距离。 严江拿出地图,凝视着路径,有些困扰地皱眉。 离开山口后,他要进入犍陀罗盆地,顺着恒河去印度南方的都城华氏城,距离之远,需要走上足足近两千公里。 更关键的是,先前他相助狄奥多图斯,伤了阿尔沙克,蝴蝶效应之下,狄奥多图斯空出手来,转头就煽动了山口这边的印度行省叛乱,听说阿育王已经派人前来镇压,这路怕是不好走了。 伤王一时爽,蝴蝶火葬场。 好在这里被希腊统治了一百年,会说希腊语的人很多,足够他学习日常古印度语。 他一路装成大夏客商,贩卖一些止血草药,避开战场区域。 但是还是没忍住,因为他听说不远处的城市是佛祖的涅槃之地,有阿育王亲自建立的舍利塔,和大量绘画佛像——就是比较麻烦,阿育王太子具那罗正在讨伐那里。 我只是悄悄地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在因为阿育王信奉佛教的原因,印度教的种性制度没那么严,所以他一路来到佛祖涅槃之地,但按理来说应该非常热闹的佛教圣地不知为何甚是冷清,几乎看不到几个人。 严江看着冷清的道路,藏在树下,正觉得不对,耳边风声一起,一名矫健武士猛然从树上落下,被潜行中的花花一扑而倒。 “敌袭!”那名武士大喊道。 …… 阿育王太子俱那罗从半圆形的舍利塔中走出时,严江已经准备和老虎一起,把周围十来名卫士收拾干净。 好在这位太子及时叫停了这些侍卫。 严江也一眼看到了他。 也仿佛看到了繁花。 秦皇 完结+番外_254 二十来岁的青年肤色极白,俊秀绝伦,但最让人惊艳的,却是那对眼眸。那是日月星辰也不能及的璀璨,圣洁又剔透,是一种让人虔诚敬拜的温柔。 两人并未有交接,太子只是温和一笑,为侍卫的冒犯向他道歉,将自己手腕的一串佛珠赠他,做为赔礼。 佛珠入手温润,刻着细小精美的铭文,非常有民族风情,严江立刻接受了,然后与他分道扬镳,自去祭拜佛祖真身。 严江本以为再次见到俱那罗时,应该是在华氏城,到时他会用佛法做幌子,请他帮忙收集种子,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他在佛祖故地游走了数日,发现这里居然产出绿豆,于是花了些时间收集到了绿豆种子,非常愉悦地继续上路了。 依然还是一个伤药贩子,药价合适,没事还可以接个骨,做为野外达人,反正急救的他都会。 有一位漂亮却又十分憔悴的女子,拿出自己的精致首饰,求他去救丈夫。 严江同意了,随他来到一处简陋草棚,先是看到几名侍卫,然后便又见到了俱那罗太子。 只是这次,繁花几近凋零,对方那如星辰般的眼眸,眼眶外翻,其内空空如也,竟是被人全数剜去,他伸手抚额,感觉到了滚烫的温度,这个时代,挖去眼睛,一但感染,就很危险。 严江没有问什么原因,他为王子上了伤药,思考半晌,还是拿了一针已经过期半年的抗生素,给他它打了进去。 俱那罗太子熬过了生死难关,并且向他道谢。 严江看他心情并没有多悲愤,一时好奇,问道:“你突然没有双眼,为何无恨亦无怨?” “目为一切患起,失去双目,亦是清净。”俱那罗低声道,“世人皆赞我眼,那日将一目择下,置于掌间,却见腥臭难看,若为此眼,可以平了一人怨恨,没有了,又有什么关系?” 严江对此不以为然:“虽然不知是谁害你,但你平了一人怨恨,王国却失了最好的继承人,若因此而起的灾祸怨恨,你又用什么平?” 对方“看着”他的方向,那神情仿佛如梦中惊醒,单薄的身形微微颤抖,突然间昏迷过去。 严江把他报回房时,就听到太子妃和侍卫的惊呼,一群人眼带泪水,痛哭失声。 原来,俱那罗太子的美貌引发了他继母的喜爱,求而不得之下,怨恨心起,不知道如何说服了阿育王,王传来诏令,让太子自择双目,弃了王子身份,放之于野,几个忠心的侍卫不愿意舍弃王子,跟随过来。 众人商量着,王妃不放心自己在王城的孩子,决定回去华氏城。 既然同路,严江干脆就和他们一起上路。 但很快,他们面临另外一个问题。 武士们也好,王妃也好,都不事生产,先前为了给太子求医,他们的钱很快就花光了,王妃找到严江时,已经是属于死马当活马医的状态了。 但是俱那罗就很看得开,他找严江借了个碗,亲自拿着——去乞讨、不,是去化缘了。 严江是第一个目标,被化走了一张甜烤饼,再被一路拉着帮忙,然后王子收获丰富地回来了。 他生得俊秀,又失了双眼,谈吐却温和有礼,佛法还很精通。 严江看得呆了。 仿佛感觉到他的情绪,王子狡黠一笑,又如洁白之花,漫山而开。 ……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子又买了箜篌,一路弹琴唱歌,他琴艺超绝,声音轻妙无双,唱起佛音时,宛如天坠花地生莲之境,迅速收获大量粉丝,堪称衣食无忧,但多出的收入,他又分给了穷人,那心气肚量,堪称圣者。 严江佩服的不行,不自觉就关心起他,甚至有些冷落了花花和陛下。 陛下气得几乎炸掉,离家出走了好几日,饿得不行才回来。 严江不得不收敛了些,花了半年时间,他们终于走到了华氏城。 正是王宴开始,他们被拦在皇宫之外,不得见儿子,王妃哭泣的几乎晕过去,严江正想说不要急,便见俱那罗说别慌,我有一法,能得见父王。 然后太子去了马厩,等着夜晚的宴会开始。 等时机差不太多,他拔琴而歌。 那声音太美,音乐太绝,他的琴一出,宴会上的歌舞都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阿育王越听越觉得不对,问左右曰:“这好像是我儿鸠那罗的声音,可他要是来了,为什么不见我?” 然后立刻让人把琴师带来。 秦皇 完结+番外_255 严江就这样,和太子诸人一起,见到了阿育王。 三个月后,骑着小战象,天色渐晚。 回想着先前,严江悄悄拿起那串佛珠。 后来是什么情况呢? 俱那罗知道父亲并没有下达让自己择目之令,解开心结,却不肯告诉父亲是谁害了自己。 但阿育王又不蠢,亲笔印信上都得有他的牙印,能拿到牙印的,就只有他的第一夫人,立刻不顾太子劝慰,拿下了芙蓉夫人问罪。 恶人伏诛,王子却心痛不已,觉得一切因己而起,又吹风发烧,险些失命,严江把他救回来后,痛骂了他矫情,纵恶为害善!然后怒而绝交。 他去和阿育王谈佛法,找他要种子。 有俱那罗做保,他成了孔雀王朝上宾,很快就收集到了需要的种子,甚至他想走蜀身毒道回秦之事被缅甸土著拒绝后,阿育王还准备派一支僧人(军队),过去物理传教,惊得严江立刻打消了想法。 后来阿育王希望自己留下,辅佐俱那罗,而俱那罗却已全心全意皈依佛门,只想和自己一起去东方传教。 严江于是立刻清醒了,现在中原百家还在争呢,佛教经过三次大集结,非常完善了,传中原还是太早了点,绝不能带,所以一边答应俱那罗的要求,然后以听说北方有一种未听过的种子要去收集为由,带着俱那罗送他的小战象,就飞快回了兴库山口。 那时陛下正闹着你再不走我就死给你看,他就顺水推舟了。 不辞而别,俱那罗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正想着,严江听到皮兜里陛下醒来的声音,于是他立刻将佛珠装进急救包,宛如无事发生,继续东归之路。 第130章暗涌 魏国的公子们到底还是被放了下来。 他们一个个抱头痛哭,秦王残暴无情地剥夺了他们的地位、财富、后宫,将他们迁入了羌地,归韩侯治下。 “王上此策真是……”严江对此无奈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摆好姿态的龙阳君倒是超淡定:“自古亡国之君,能留下性命,已是万幸,再多,便不敢奢求。” “只是如此一来,韩侯对魏王的监视戒备,怕是要上一万个心了。”严江叹息道。 据他所知,韩侯在羌地已经安顿下来,在靠近陇西那处,发现一条湟水河谷,可供他们耕种——发现这事时,听说韩侯当时就去宗庙感谢祖宗保佑,拿出全部身家开始开垦耕地。 但湟河谷地并不大,一个韩侯氏家都很勉强,再来一个魏王室想分杯羹?做梦去吧,我们可没忘记你魏国当年是怎么欺负我们的。 再加之湟水在秦国西方腹地,六国旧贵想要联络,得走过整个关中平原、陇西高原,然后再回去,这全在秦国旧地,极易被发现,基本断绝了他们复国回国的机会,说是囚禁也不为过。 “那又如何,能留下宗庙,已是秦王开恩,总好过悬树待死。”龙阳君却反过来安慰严江,“按我原先揣测,先有新郑叛乱,后有荆轲刺秦,秦王恐会迁怒六国王族,不予活路,好在严子你心地良善,为我等旧主求来恩典,吾在此谢过了。” 两人相互谦让了一会,龙阳君终于忍不住又去探头看了那图,发现比昨日更加精致仔细,但是—— “为何这眼角有一条细纹,昨日分明未见!”龙阳君摸了下眼角,美人惊诧,让人忍不住就想相助。 严江道:“这样画真实度才最高,而且你都快四十了,长得还如二十七八,有条细纹也是应当。” 两人于是为该不该有皱纹做了一番交流,结果是严江的画可以有,但给龙阳的画不能有。 然后他们又说起魏国局势和以后打算。 “归隐山林,隐居田园。”龙阳君神色淡然,显然已经做好选择。 “兄正值壮年,未免可惜。”严江有些遗憾,这样基本就见不这美人几面了,而且……他怜悯地看着这美人,“秦军灭魏,权贵旧地皆收入少府,山川林泽为王室所有,你若能甘于贫穷,便能隐于田园之中。” 为免得六国旧民暴动,普通的庶民、小家族的土地秦国只是统计在册,按时收税,但是六国权贵大夫嘛,就比较惨了,除了房子还是自己的,土地、奴婢都是秦国的战利品。 所以,做为权贵中最高阶的封君,龙阳君面临的问题,就很尴尬了。 龙阳君对此不并不畏惧,他微微一笑:“吾之封地已献秦请降,按秦律,还可折得一点田地,以做养老之用。” 严江补充道:“但身为秦人,你可知要服役几次?” 秦皇 完结+番外_256 秦人最重的是税收吗?从来不是,最重的是服役,从十七岁成年,一路得服到六十岁去,这之中只要打仗需要,就得上场。 龙阳君终于面色微僵,摇头看了对方一眼,无语道:“严子,我这些许安慰,你又何必揭穿呢?” 见他动摇,严江的正要开口让他去咸阳讨生活,便听得周围又安静起来。 于是像小时候听母亲回来就飞快关电视那般熟练地收起画作,继续与龙阳君品水消暑。 秦王既至,龙阳君立刻起身告退而走。 秦王却一口叫住他:“寡人即已放魏国公族,尔为何还来此处?” 龙阳君冷汗都下来了,伏拜虔诚道:“祈禀王上,小人本想亲自谢王上恩典,然亡国之臣,难见王上天颜,这才前来向严子致谢。” 秦王点头,示意他下去。 龙阳君心中叫苦,秦王都这么说了,他是不能再来了,也不知严江能否将画画好。 他退出门外,方感觉得逃过一劫,这秦王杀伐太盛,远胜六国君王,也就严子能视为无物,但他随即想到一事,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要糟,要是秦王见得画像,岂非要完? 内里,秦王转头,便见严江为他递巾倒水,姿态柔顺,仿佛妻子待归。 “阿江又有何求?”秦王接过冷巾,神情高傲,不为所动。 你就是又想离开,前去楚国,别以为寡人不知。 严江将水碗递到王上唇边,微微一笑:“踏山河,平江海,乃王上一世之愿,不可改也,吾入楚境,也是为带陛下一览江山啊。” 我想看遍山河,你不是也想么? 秦王政默默喝着汤水,终是拿他无可奈何,低声道:“何时去,何时归?” “王离魏地去,灭楚时归。”严江早就想好了。 在外总不能太久,秦王在这里待一个月已是极限,咸阳还有诸多要事处理呢。 秦王政正想再提些要求,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水花声,然后便从后门看到花花从王上的澡桶中探出一个头,耳朵抖了抖水,爪子搭在桶沿,对着主人伸头脖子咕噜了一声,仿佛在说快过来啊。 严江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挽住王上的劲手,拖到一边,按在柱上就亲。 “够了,”秦王政又好气又好笑,“寡人岂会与一老虎一般见识,你有这闲,不若早些回来。” 严江倒有些不好意思:“这魏地不平,你回去路上,倒要小心些。” “不若送我归咸阳,之后再来?”秦王反手将他推在墙上,低声问。 严江略一思索,讨价还价道:“那便送王上船?” 秦王乘船而来,自然是乘船而归,鸿沟就在大梁外,一天就送过去了,也不耽搁。 秦王自然不愿。 严江于是退让:“陪王上至河水可好?” 送你到黄河边上,就是多陪你三天了,差不多了。 秦王坐一边,微微侧头,看向那只老虎,仿佛在打量皮子的好坏,看得花花呲牙吼他。 “渭水。”严江再退一步,挡住王上视线,目光坚定。 秦王这才同意。 灭楚时归,那也并不是太久。 同时,咸阳宫中。 扶苏的两只老虎长着精神抖擞,两只正站起两条腿打架,章邯已经十六岁,正和扶苏讨论着应该干什么职业去。 这时,一匹快马冲入宫城,手持太后手令,无视宫内不得纵马之严规,直奔太后宫邸。 “那人,是昌平君的属下,”章邯记忆力极好,“是王上要归咸阳了么?” “大约是吧,”扶苏拿起木剑,平平一指,“再来一战。” 秦皇 完结+番外_257 “不战了,”章邯年轻稚气的脸上满是失落,弃剑坐于树下,“王上若归,定是魏已经平定,可怜我生迟,未得替王扫平六国。” “不然,还有匈奴月氏呢,听先生说还有百越西域,”扶苏霸气道,“等王氏老去,到时,你定是我大秦军国柱!” 这话说得章邯感动,立即起来,与他再战。 过了一会,一位宫人匆匆而来,带着扶苏的生母,飞快向华阳太后的后宫而去。 扶苏看着母亲从未有过的慌乱神色,心中一突。 准备母亲回来后,好好问问什么事情。 但整整一晚,他的母亲都未回宫。 而华阳太后所在宫室,数十根蜂蜡大烛,燃了整整一晚。 满头华发的尊贵老妇不佩珠玉,却优雅天成,皱纹爬上她之眉眼,却依然有成熟风韵,让人轻易想像她年轻时,又会是何等风姿。 她把玩着一方白纸信伐,老朽的目光依然清明:“可想清了?” 扶苏之母微微瑟缩,看她的目眸里带着祈求:“太后,吾只求扶苏平安,其它,不敢妄想。” “吾又何尝不想亲众皆安。”老太后微微叹息,“可是政儿脾性,你再了解不过。” 她老了,病了,政儿只需要拖延些时日,便能解决自己的劝慰。 那孩子,本性凶残,每一次的妥协,都只是下一次爆发的酝酿。 便如这秦国虎狼之风,永远也不会放弃自己欲得之物、之人、之国。 楚姬只能叩首伏地,垂泪不已。 “这事上,便无两全啊,”华阳太后低头又看着那信纸,幽幽道,“连破四国,他必会松了警惕,这机会,只有一次,若待他回了咸阳,便万事皆休。” 说到这,她苦涩地笑笑:“吾未如夏氏般早去,如今方看,未必是好事。” 夏太后去的得早,看不到亲孙灭掉韩国。 而尚活着的她,也无法无视着楚国八百年国祚,尽于此世,否则,便是故去,又何颜见先祖于九泉? 第131章火源 虽然说要回咸阳,但秦王起驾准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中间涉及到粮草调拨、线路规划,沿途的各种军队守备、郡县接待,都马虎不得,再加上,王贲攻楚正在进行中,秦王也不紧不慢地进行着自己的统一大业。 淮北地势非常平坦,正是适合秦军的铁蹄奔骑,灭赵之后,大量的好马被收入秦军治下,赵国就是靠着李牧铁骑抵挡匈奴秦国,在李牧被反间计挂掉后,秦国在军械军资上,都吃了个大饱。 而淮北的楚国封君们堪称闻风而逃,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几乎达到了一天下一城的速度——顺利得连王贲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里便要说说楚国的制度了,当年楚王建国时,被周天子封的是一个湘水边小小的子爵,只有五十里的国土,而那时的长江流域,堪称穷山恶水,楚国干脆学习周天子,把王族封到南方,竭力开拓南方土著,但山高林密交通不便,贵族们的开拓也不是全是暴力镇压,也有通婚、通商、教化吸收,如此一来,就变成一个个楚文化的聚落。 楚王管理封君,封君管理封地,但是楚王管不了封君之封地。 而封君们一但失地,只要不失人,等楚王派兵过来收复封地之时,他们又可以重新成为封地的封君,但如果这时封君们死了——楚王会跳起来哈哈大笑,然后笑纳了他们的封地。 当年贵族们射杀吴起,伤了楚王遗体,牵连了七十多家贵族,那可是让继任的楚王吃了个饱。 自那之后,楚王室和昭景屈三家,隔阂就越来越深,甚至楚王开始扶植起在军中崛起的项氏新贵,来和这些旧贵打擂台,让景家担任了百年的大将军之位旁落项家。 “封君逃入寿春,以此为由,楚王方可招开封君朝会,”秦王放上军情,意态轻蔑,“否则,楚王难以负大军粮草资。” 严江一时也有些无语,楚国两百多座城池,比起魏如今的三十多座,齐的七十多座多到不知哪里去了,但居然连数十万大军的粮草也拿不出来,需要小弟们一起招开股东大会,大家一起凑钱,以集粮草,这也太尴尬了。 “但楚王若开朝会,岂是非半载已过?”严江看着南北有一千二百公里、东西有八百多公里的楚国地图,计算着封君逃到楚都,然后楚都发消息让大家来开会,再到大家人来齐,开完会回家调粮调人——以秦军的效率,等他们把这些事干完,乖乖,那楚国得凉几回啊? “先由楚王应付,开战朝会并行。”秦王为他解释。 当然不可能开完会再打,楚王垫资开战,然后大家一起给粮给人给兵器。 难怪吴起屈原变法总失败,严江颇有兴致地看着地图,转头道:“若是王上为楚王,会如何做?” 秦皇 完结+番外_258 “若是寡人,早已收了江北封君,”秦王淡定地表示他根本不会任自己落到这种为人所制的地步,“以江北之地,统辖大军,方可应对秦军。” 淮南淮北地水利兴盛,商贸发达,占了楚国七成的税赋人口,竟然可以游离楚王之手,这也是秦王觉得二十万能下楚国之因由。 看了秦王的部署,严江基本懂了,这就是打一个闪电战啊,可是—— “你还是决定让李信带兵?”严江反对这一点,“灭楚何等大事,李信未免太年轻冒进了些,王上你便半点不担心么。” “自然忧心,寡人知你顾虑,”秦王伸收揽住阿江脖颈,在他耳边笑道,“然李信壮勇,若不用他,难道再用王氏父子么?你大可安心,我已命巴蜀水军南下相助,再让蒙恬为副将支应。” “可是若败……”严江还是有些迟疑。 “那便败,”秦王政不容质疑地道,“寡人既赢得,亦输得!” 严江心说可你输得起,那些军卒找谁说理去…… “阿江于为政之道,尚欠了些,”见阿江皱眉,秦王微微一笑,为他低声解释:“大秦以军立国,不可只有王家之将,壮勇之辈,亦需历练。” 严江懂了,这是秦王需要平衡他手下军功集团,也是在保护王家父子——为秦一统天下这么大一锅肉,秦国的军功贵族们谁不是眼红相看,若都让王家父子一个人吃了,怕是立刻就要撑死。 而李信与蒙恬两家,一者为秦收陇西、镇诸戎;一者为秦平晋地、破合纵,是秦国如今最大的两家军功贵族,秦王必须让出灭楚之功,既是为了止王家父子独大,也是对军中旧贵的安抚。 思及这一点,严江发现李信的腿可能打不断了。 他若打断李信的腿,等于把想吃肉的旧贵们打了一耳光,会让人怀疑秦王的用意,再者,他们家有的是将领,不是李信就是蒙恬,蒙恬打死了还有蒙毅…… 这历史的煌煌大势碾压过来,真是让人无力反抗啊。 严江一时间都有些叹息了,看秦王那志在必得的眼神,干脆不再理会这事,扣着他头就亲了起来,免得他又悄悄乱摸席子,找到画就不美了。 七日过后,龙阳君终于得自己的美图,被若珍宝之余,立刻按严江的建议,收集松香,找来敲匠,将整张画以松脂涂之,准备做传家宝。 严江自己那张为免秦王怀疑,他干脆给秦王画了一张碳笔素描,然后沾在大王画像后的丝帛里,免得龙阳君被“杀人平山”,想想自己真是不容易啊。 秦王政在魏地待了一月有余,他在此地,有强大的威慑与政条协调能力,赵韩燕不提,新下的魏国也渐渐进入正轨,从东边的卷城到北边的桂陵,再到西边的马陵与南边昆阳,都已经进入不抵抗状态,普通小吏差不直接进入秦国的政治体系。 “真该开个吏部。”严江看着秦王把魏国各地的吏治关系都一手把握观注,安插秦人时,心说难怪你会累死,哪个做策划的会游戏建模一把抓啊,“让天下官吏都轮流去学习培训,这样就没麻烦了。” 秦王政眼眸一亮:“此计甚妙!” 秦制的三公九卿中,并没有专门的吏制机构,秦吏培养,只在各地县尉之下,有一个“主吏掾”的官吏,用来安排培养郡县的各种吏者。 他为吏官的事头痛甚久,甚至的有的地方不得不暂时让军贵们管理,秦国的将军,政军分离,让他们管政,那真是冲突烦多,但秦吏难养,非一朝一夕之功,诸所皆知。 但若将这些六国旧小官轮流的入咸阳学习为吏之道,他们本身皆是士人,远比重新培养一个省时省力,又熟悉故土风情,如此一来,便大大节约了秦军有效控制各地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 秦王政举一反三,秦法之要,军功之制,都可以借机,给这些基层教育,将他们从六国旧贵的马车上,拉到秦国的大车上。 他进入工作状态,立刻提手写了一封招令,让严江看看写得如何。 严江阅读了一遍,一边牙痛着自己多嘴,一边提出一个意见:“诸国旧吏入秦甚远,不如在濮阳、陈城、洛阳也各建立一处‘吏阁’,方便求学管制。” 你一统六国后中国特别大了,有点逼数行不,让人家一个普通的低级小吏走上几千里去咸阳,还不让人倾家荡产啊!这几个城市都是被灭了几十年的诸侯旧国都城,对七国没那么多忠心,不用入关中。 秦王悠悠看他一眼,淡然道:“阿江真是爱民如子,虽然麻烦了些,罢了,寡人依你便是。” 严江斜了他一眼,哦道:“那臣真是感激不尽了。” 秦王政终是没能忍住身为王者的偶像包袱,轻笑出声:“阿江既有大才,不如做我正卿如何?” 正卿,诸卿之首,其位之高,尤在丞相之上,春秋之后,诸侯已都不设此职了。 “你何必明知故问,”严江轻哼一声,“我若会应,你就不会问了。” “你非我,怎知你不应我不问?”秦王轻咬着他耳廓,觉得甚是美味。 “你非我,怎知我知你不应我不问?”严江推他。 “你非我,怎知我知我知你不应我不问?” …… 秦皇 完结+番外_259 一番鸡生蛋蛋生鸡的长句纠结后,严江觉得自己真是傻了,懒得和他说长句比肺活量,直接让花花咬他。 花花刚刚起身,又见秦王淡然道:“寡人错了。” 虽然他脸上全是旗开得胜的表情,严江还是忽略掉,让花花座回去。 花花早已习惯他的反复无常朝令夕改,坐到他腿边,盘着主人的腿脚。 “你太热了,玩水去。”严江掀开花花厚厚的皮毛。 花花不满地嗷了一声,扑进了水桶里。 终于到了秦王启程的日子。 一个月调度后,已近九月,李信大军已然向楚地开拨,王贲镇压新得楚境淮北之地,秦王的船驾着顺着鸿沟先北上黄河,再从黄河入渭水,进关中。 严江如约随他上船,准备送到他渭水。 一路风平浪静,很快就到了黄河水边的原武县,严江一路下船采风时,还遇到一个故人,也不算是故人,只是有一面之缘——曾经遇到过的少年陈平如今已经成年,正在河边湿地猎雁做聘礼,他要成家了。 严江恭喜了他,然后便见带着稚气的青年有些不好意思,询问他多久离开,他想请严子喝杯喜酒。 严江同意了,然后回船上去告诉大王,他有事在原阳留下一天,很快就回去。 秦王有什么办法呢,当然是同意了。 严江于是带着老虎离船,只是下船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洗打扫甲板的宫人。 好像有点怪味。 微风吹过,严江仔细闻了闻,没有闻到,微微摇头,走下楼船。 该是他反应太过了。 第132章水鬼 能约到严子,参加自己的婚礼,陈平甚是惊喜。 他全然不知自己才是被碰瓷的那个。 这阳武县在后世叫原阳县,东郊有个地方叫博浪沙公园,严江后世曾经到过这里游玩,学习古人来怀个古,这次路过,想到张良怕是不会再刺秦了,于是他来可惜一下以后那李白班昭王安石等等关于博浪沙怀古的诗词怕是都要被蝴蝶掉了。 什么“山东不是无公子,何是张良独报仇。”“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之类的都没有了。 啧,有点可惜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知道路过这里时,来怀个未来。 这时如今和现代大不一样,未来的景区公园如今还是黄河冲出的沼泽地,沙丘成片,芦苇丛生,几步之内不见人影,实是伏击好地方,难怪张良选这里刺秦呢! 采风之时,严江听人八卦了陈平结婚的事情。 为什么县里会八卦这事呢? 因为这少年胆大包天,取了一个克夫的女子。 这女子姓张,是户牖乡大户张家的孙女,但她之命硬,这才二十出头,就已经克死了五个丈夫。 这是何等的可怕啊? 大家都说这位美人太命硬,一般人受不起,不是恐怕王侯娶不了她。 于是美人夫位空置甚久。 而陈平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家里特别穷,穷到屋子都是靠着城墙修的,可以节约一面墙的线,他懂得礼仪,常为人主持丧事做得很妥帖,还有盗嫂的传闻,而且在一次宗祠祭祀分肉仪式上,把肥厚不均匀的肉分得大家都满意,放出了“别说宰肉了,我要是能宰天下,一样可以做好”的狂言。 张家的家主于是一眼看上了他。 所以这两人结婚,是最近秦灭魏、秦王路过阳武以来,这小地方最大的八卦了。 秦皇 完结+番外_260 于是严江随口问了句陈平现在在哪?想围观,好事之人便立刻指了方向。 严江就送上门去了。 陈平哪知道严江有围观历史的嗜好,毕竟虽有授书之恩,但毕竟与严子只是一面之缘,当时只是礼貌地提了一提,所以以严子之尊,愿意来参加他一白身的婚礼,简直让他有被天降馅饼砸重之感。 严江却对他很感兴趣,一路“关心”了这青年的生活学习。 原来陈平家祖上也阔过,是陈国王裔,但这战国之末,有名有姓的,谁没个高贵出生啊,春秋一百二十诸侯国,到最如今剩下齐楚秦三个,陈国三年前就被楚国灭了,如今那地方叫陈城,就是昌平君先前称王的地方。 陈平自小聪慧,父母都觉得他能光耀门楣,但父母早逝,读书求学,全是哥哥倾力供养。 这次他娶到的女子,是户牖乡的张家女儿,在乡里是大户,家中还有人在咸阳为太仓令。 “咸阳为官太仓令,是张苍家的?”严江一时间觉得这天下也太小了些。 “听说岳家有一子侄张苍,少小去兰陵于荀子处求学,后来入秦国,已为治粟之下太仓令,主管秦之掌收受和贮存谷物……”陈平谨慎道。 “果然是他家。”严子更有兴趣了。 于是一路随陈平前去迎接新娘回家,平民家的婚礼没有太多繁琐礼仪,张家家主很看好陈平,这次的所有聘礼钱都是女方提供,不止如此,陈平还用钱搬了新家。 新家新院,连院中桌案都是新的。 喝酒之时,向严江敬酒者不知凡几,严江酒精考验,并不为这些低度浊酒所动。 只是坐在案前品酒吃菜时,他又闻到那怪异的味道。 于是问及陈平,周围是不是有什么刺鼻异味。 陈平微微脸红:“家中新建,木具新打,岳家财大,是以木柱桌案皆刷了桐油。” 严江点头,笑道:“那你岳家对你倒当真不错,将来富贵,可要好好回报才是。” 桐油是桐子树仔油,能防腐防水,多产于楚国,是建筑、军械、车船的必须之物,价格昂贵,多为军需,普通人想弄到是不可能的。 陈平自然保证会的,他也甚是喜悦——以严子的身份,今天来参加婚礼,他以后在县里的路就不会太难走。 于是宾主尽欢,张家家主也亲自前来向严江敬酒,说张苍来信说拜入严子门下,受助他良多,他做为长辈,没有早来去向严子道谢拜见,实在是失礼的不行。 这就是客套话了,以严江如今在秦的地位,没有三公九卿一级的权势,基本不要想和他说上话。 严江随口安慰几句,他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就在一口饮下酒水之时,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下船那味道,就是桐油! 大船皆有桐油,而且维护时重新刮刷都算正常,但秦王船架何等紧要,怎么可能在行船之时刷油? 而且桐油贵重,燃烟有毒,是做墨之用。 更重要的是,以秦王身边的侍者,为何不曾禁止? 他回忆着历史记载,并不没有一点相关之处。 但是,记忆里的历史,早就不是现在的历史了! 他平能地摸了摸手边,才想起今天出门不远,陛下被他放船上了,连花花都被放河边玩去了。 果然最近跟着秦王太久,警戒性居然降低了那么多, 还是小心为要! 严江骤然起身,与陈平告别,飞快上马,向秦王王船处奔去。 …… 秦王船驾还在江中缓慢的爬行。 纤夫们光着上身,粗大的麻绳摩擦着肩膀,其上有厚厚的老茧,拖着巨大的楼船,步步向前。 行船在水流平缓处可以摇橹前近,但在水流略急处,拉纤是更快前近的方法,这是也是少府会估算时间,提前让县尉准备丁口物资的原因。 秦王还在船上勤奋地与奏书备战。 秦皇 完结+番外_261 蒙毅进来过一回,说桐油刺鼻,想请秦王下船暂避,或者换座王船。 先前江中有王船之前,有戒卫的小船操作不当,撞上王船,擦出一片油皮,河水风浪起伏,又有日晒雨淋,若不修补,很快就会生苔藓异味,损伤船板。 处理起来也甚是简单,在风浪微弱时,将伤处磨平搽干,再刷一层桐油就是。 秦王政还在大堆政条处理,岂会在意这点小味道,随口拒绝了。 蒙毅告退,然后又在船上巡视了一圈。 几名随船宫婢拿了饮食饮水,卑微地路过他身边,这些会给宦人先食,确定无毒后,才献于秦王。 蒙毅巡查一圈,除去见到刷油者吊在船边刷油之外,并未有何异常。 他回到王上屋外,继续戒卫之职。 天色渐晚,拉纤的民夫们准备换人,他们也非铁石,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位民夫突然间大喊一声有大虫!惊动民夫之余,其中几位民夫猛然而起,利刃电出,斩向三根主纤绳。 反应不及之下,纤绳应声而断。 但这问题不大,楼船上的橹手们已经觉察不对,开始奋力摇撸,保持船体平稳。 而这时,橹窗外擦油的匠人与那格的橹手对视一眼,突然将手中那桶桐油倒中舱底。 问题依然不大,桐油燃点很高,不见明火是不会点燃的。 而这时,窗边的橹手从窗外接过一小盏桐油灯,对在坐诸人微微一笑,将灯向舱底一丢! 火光瞬起,呛人的浓烟顷刻间密布整个船舱。 本能之下,人们飞快逃出舱六,巨大的楼船失去动力,向河水下游缓缓漂去。 但问题还是不大,船极大,火一时半会蔓延不开,中国的古船是分舱氏的,一舱出问题,可以及时关门逃离,去下舱想办法,周围还有小些的大船支应,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前来救驾。 接下来,周围的水下突然冒出成群的水鬼,他们水性甚好,游在船下以芦管呼吸,天色又暗时,难以看清,他们从水下拖起铁匣,将更多桐油自撸窗倒入舱中,借火点燃。 而趁乱之时,一名宫婢将帆绳丢下船弦,立刻便有水鬼借绳而上,丢下更多绳索。 一时间,大火自舱下爆燃而起。 而船上,秦王与诸侍者,也听到了呼声。 蒙毅大惊,立刻命人护卫秦王,指挥卫士,与这些水鬼大战。 “王上,船已起火,请与我退上小船,上岸去……”蒙毅知道大船为防万一,都有小船戒备。 秦王政神色阴鸷,却未出怒色,只是道:“楚人擅水,若上了小船,才是寻死。” 点火、断纤、攻船,又设下此计者,必是对秦军制、水攻极为清楚,且还有能力将一二人手,渗透自他身旁。 他终是大意了。 这些时日,情场战场皆顺,华阳病重,他又放逐昌平君于郢,便放松了对咸阳事物关注。 这时,周围戒卫的水船已经发现不对,飞快向王船靠拢。 但黄河暗流汹涌,临船纵然一时靠近,也上不得船,只能派人随之上船,与先前诸人缠斗。 火势渐大,浓烟滚滚。 很多火灾之中,人皆多为毒烟之杀,烧死者反而不多。 战况也越见激烈,船上水鬼都是精挑细选而来,悍不畏死,且有更多水鬼自芦苇低荡处游来,飞快汇聚,他们带着上好弓箭的韩弩,而为护秦王安危,王船上并无弓手,一时间,秦军损失惨重。 秦王见状,亦拔出长剑,加入战团。 他是秦人,从不惧战。 “王上,速速离船!”一人战数人的蒙毅高呼道。 秦王面色阴沉,却并没有离船动作。 就在这时,船体已经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那是底舱进水,船只下沉的声音。 秦皇 完结+番外_262 这巨变来得太快,周围秦军大多在临船或是岸边,救之不及。 卫士越来越少,对面精锐水鬼却尚有十余人,蒙毅带人拼死而战,已多处负伤,周围浓烟滚滚,已经让人呛咳晕眩,水鬼们却已至生死于不顾,他们只知,拿下秦王,便是护家国永安! 大船前方已被浓烟滚堵住,秦军救之不及,周围温度越高,不时有着火的船员尖叫着滚入水中,有人试图灭火,但油不溶水,水浇火更猛。 唯一的生路,便只有自丈高之船弦跳入水中,上小船而走。 就在这时,秦王身边一名卫士倒下,露出空隙,一名水鬼瞅住时机,木矛前扎。 下一秒,血花四溅。 一根钩索尖锐的勾缘扯断他半个脖子,将水鬼拉倒在地,弦边的阿江微微跳眉,轻笑道:“跳吧,陛下,我泳圈充好气了,早告诉你游泳是求生技能,你就不信。” 看吧,现在知道会游泳的好处了吧? 看花花,那才是爱水大猫,没有它的天命水性,严江一时半会还游不过来呢。 第133章怒火 蒙毅转头,便见严子一身湿淋淋地战在门中,手中刀锋带着血迹,眉目清澈,仿佛一点都不着急。 秦王阴鸷的眉目缓和些许,言语却依旧带着冷意:“敌情如何?” “周围楚军大约有百人左右,尚在与左右陪船卫士混战,”严江走到他身边,打开自己的防水背包,再拎起一只熟睡的陛下,塞进包里,一把扣住陛下手心,“不要耽搁,快走。” 可别爱鸟没被熏死,却被闷死,那就尴尬了。 不过睡着的鸟消耗空气不多,他这包又大,支持半个小时应该没问题。 蒙毅皱眉,对他这火烧眉头还带鸟的行为就很有意见:“次卿此时还带爱宠,可是有退敌之策。” “这个真没有,”严江调侃地看了一眼的秦王:“但下水莫带重物,将军自己小心些了。” 一边说着,又有一波水鬼袭来,也不知他们在博浪沙里到底藏了多少人。 蒙毅带着数名卫士拼死抵挡,严江拉着秦王退到船弦上,将本能有些抗拒的大王用力一扯,黑夜之中,火光熊熊,溅一大一小两朵水花。 大老虎在船下等待已久,还顺口咬死了两个路过的水鬼。 严江把秦王带到老虎身边抓紧,再把大背包系在花花脖子上,三只尽量向岸边飘游。 天地广阔,黄河汹涌,他们这些人在河岸边就仿佛撒在桌上零星芝麻,在河水里敌我难分。 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打来,让人的视线有些模糊。 老虎做为猫科里唯一喜欢水的动物,有着高超的游泳技巧,严江水性也非常不错,可惜的是秦王幼时居于邯郸,少水少船,归国后又很快是秦王之尊,泡最大多的水也不过是温泉池而已,只能紧紧抓住了花花的皮毛。 花花毛短硬的虎毛被抓下来两大撮,几乎就想咆哮咬人。 “王上这么虎皮,花花可是要生气的。”严江将便携小巧的气圈套在他脖子上,但秦王本能地闪开了,他对这东西似乎有些不信任,只是一手抓老虎,一手抓着阿江更紧了些。 严江有些想笑,但却发现他紧抿着唇角,有些不悦,神情在夜色中看不清晰,但能感觉到他的怒意。 也对,这种不受他控制的感觉,应是他生平最厌恶愤怒的事情。 “你里海都游过了,这条小河必然能游过去的。你不戴,至少抱着吧?”他宽慰了一句,但脚下立刻感觉不对,一把将秦王推开,“花花!” 老虎叼住了秦王衣角,把他从呛水的境遇里解救出来,几乎同时,一名水鬼从水下而至,手上利刃就冲着严江脖颈划来,那刀带着弯钩,不像楚人的,倒有些像百越的兵器。 严江顺水一缩,避开利刃,缠斗之中,指尖小刀顺水刺过他内臂肱动脉。 然后他迅速与敌人拉开距离——水中最重要的是保持体力,不能跟这些人纠缠,水里伤口很难凝固,以动脉的飙血速度,三十秒就够他休克了。 这个时代的人啊,觉得要害就是脖子和胸口,对四肢的了解远远不够。 如他所料,几十秒后,这水鬼便渐渐沉入河底,但他怒吼了几句楚地哩语,引来了周围数名水鬼。 下次还是割脖子好了~! 严江有些微怒,但神情却更加冷静,一个猛子扎到水里。 秦皇 完结+番外_263 比闭气,他可是考过潜水证的人呢! 黑夜里看不清的人鬼,他凭着感觉和方向,在水下拉下一个割喉,代替那鬼位置,向其它人游去,又割掉一个,那人挣扎得厉害,险些没抓住。 还有两个,已经靠秦王非常近了。 严江加速游过去,截住了一个。 但还有一个,已经到了秦王身边! 就在这里,秦王猛然拿出短剑——一个划刺,在王负剑之后,他身上的剑都是非常趁手的兵器。 这短短的纠缠时间,严江已经赶过来,将这名水鬼扎了个透凉。 但就这点时间,秦王已经沉下去。 那一瞬间,河面广阔,水下什么也看不清楚。 寒意瞬间直冲脑门,严江心跳到了嗓子眼,立刻钻到水下。 但白天水下能见度都不够,更何况这漆黑的晚上? “王上!” “王上!” “赢政!” “赵政!” 那几息的时间,前所未有的恐慌盘踞心间,他不敢也不能相信,几乎是咆哮着嘶吼了起来。 严江又钻到水下,还是一无所获。 正想再下水时,旁边一道水声,这次,他看到花花叼上来一个人。 那一瞬间,严江觉得泪都出来了,立刻提起了对方的领子,拼命游向岸边。 而这时,水已经很浅,足够他们站起来。 好在这次,并未出什么差错,几乎瞬间,两人就隐于芦苇荡中,将秦王平放在芦苇荡里,先听了心跳,好的,心跳还有。 然后他低头做了一组人工呼吸。 渡气时并没有感觉到阻碍,所以没有吸入泥沙和太多的水。 谢天谢地,应该只是被呛晕了。 他拍着对方脸颊,试图让他醒转过来,但没有用,他依然昏迷。 “不应该啊!”严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上你醒醒,快醒醒!” 终于,在他努力之下,秦王缓缓睁开眼睛! 严江几乎喜极而泣,直接抱紧了他,将头埋在他怀里,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根本没有语句形容! 他的猫头鹰,他的陛下,他的阿政。 他活生生的,没有事,没有消失在江里,没有死去。 这真的,真的太好了! 秦王似乎也怔了怔,他伸手试图回抱他,但却实在没有力气,手从他背脊滑落下去。 严江大惊失色,立刻将他放平,试图再做急救,而就在这时,背包里传来激烈的扑腾声。 陛下! 严江立即打开背包,陛下在包里挣扎了一下,猛然伸出头来,大口喘息,花花抖了抖水,竖起耳朵,开始戒备。 “你怎么样?”严江立刻问。 陛下飞快跳到自己身上,用爪子抓起下摆,在右股处跳跃,示意自己受伤了。 “哪里受伤了?”严江一惊,撕开他的衣摆。 秦皇 完结+番外_264 周围有敌人,他不敢点火,只能一边摸一边问他。 “先前河中对敌,被伤右股。”陛下在他手心划道,“未能止血。” 严江已经发现了,那是大腿上一条三寸长的伤口,并无异物,按溢出的血量计算,也未伤到大动脉,但麻烦的是,从刚刚对敌到上河岸草从,他们花了足有五六分钟,而这些在水里的时间一直在流血,还得考虑伤口感染。 他飞快打开急救包,为他止血上药包扎。 因为这伤口很关键,他还是用镁棒点燃了一根细烛,照了两秒,便立刻吹灭星火。 “你伤的不轻,快去求援。”严江将秦王的衣角撕下一片,放在他爪子里。 陛下当然懂,立刻的起身,去寻了救兵。 严江守在秦王身边,紧紧抓紧了他有些冰冷的手。 然后贴着他的胸口,计算心跳。 皮肤苍白、发凉,心动过速,都是失血过多的表现。 这下真的麻烦大了。 他顾不得点火可能引来麻烦,找出自己做的蜜蜡烛,点燃一支,放在旁边。 严江打开急救包,拿出一根注射器,就着月光,在手背抽了几毫升血。 然后又用另一只注射器,将秦王大腿上流出的血液汲起。 等不及静置,他飞快将注射器做离心摇晃,很快,血清和血浆分离开来。 他把自己的血浆推出来,定了定神,咬着唇,将血清加入秦王血浆里。 过了一分钟,他轻轻摇晃着注射器中的血浆。 血浆平稳地流动着,并没有凝固。 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秦王什么血型,但只要没有凝固,就说明两人血型不冲突,可以输血。 他立即将注射器扎入静脉,抽出一满管的血,用酒精搽了搽表皮,给秦王的手臂静脉推进去。 这针是急救包里带的一次性注射器,注射抗生素用的,容量很小,仅有10毫升。 这就很酸爽了。 二十几次下来,左臂内侧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信仿佛吸毒人员,那敲零打碎的感觉,真的能体会到生命的意义,感觉到真的活着。 而这时,花花猛然站起来,严江立刻贴地,听到了马蹄声。 一时间,他心里又放下一块大石,还好,这说明来得是秦军,楚人水鬼还没有那么大的胆了,在秦军铁蹄下骑马。 一声尖鸣,猫头赢飞快俯冲而下,就见严江拿着一根针扎到自己身体里,顿时头皮发麻,被芦苇绊倒在地。 “你失的血太多了。我在救我呢。”严江轻瞥它一眼,解释道,然后继续飞快抽了管血,给他慢慢推进去。 陛下眼睛何等锐利,立即就落在他手臂上,伸着翅膀,跳脱着指着远方,示意那边有的是人。 “别闹,不是谁的血都可以输的。”严江轻哼一声,“我这是神仙血,你身体不会抵抗,凡人乱输,那就是个就是死。” 就在这时,数百快马飞快冲来,当先一名骑士正是蒙毅手下尉官,向他下跪行礼貌,自责救驾来迟。 严江哪还有空和他们寒喧,立即随他们回了秦营。 猫头赢看着他们离开,目光里寒气四溢,几乎把鸟喙都咬碎。 折腾了大半夜,这场惊险无比的行刺,终于暂时平息。 这时,蒙毅也回到江边大营,他一身是伤,但有皮甲保护,都不是什么大伤,只是默默跪在秦王床边。 严江有些疲惫道:“你速去包扎伤口,现在不是问罪之时,追击刺客、保护大王才是要事。” 蒙毅心中难受无比:“一切是罪臣失察之过,王上便请次卿多多费心了。” 严江点头。 秦皇 完结+番外_265 然后他又抽了几管血,给秦王输入身体。 陛下非常愤怒,几次阻止,险些让严江扎歪了针,于是微怒警告道:“这针极细,要仙法使用,若是断在体内,我便无命了,你再乱来试试?” 陛下耷拉着头,整个鸟都委屈了。 严江又贴在他胸前听了心跳,确定比先前平缓了不少,原先冰冷的身体也暖和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下一秒,他倒在秦王身边,秒躺。 这次真是吓死他了。 陛下却是被阿江吓到了,飞快在他身边扑棱着翅膀,就想叫醒他。 但没有用,它怔了数息,突然停在严江身边,钻到他怀里,闭眼睡去。 数息之后,床上的秦王睁开眼眸,他微微抿唇,神色在烛火下极为苍白,捏住严江的手力度渐渐加重,深邃的眼睛眸里,是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阴鸷。 第134章代价 这时,太医令已经飞快过来,给秦王与严子都做了诊断。 得出了秦王失血过多,需要静养的结论。 严子太过疲惫,心神受惊,脱险之后才会昏睡,但也没有大碍。 秦王面色阴沉,先是让蒙毅去领了十军棍,剩下的记着,然后下令在魏地大索刺客,生擒或得尸,皆有重赏,敢有藏匿者,连坐! 然后下令杨端和,征魏地之兵下郢都,南下捉拿昌平君。 以及,收拢卫兵修理车船,全速回归咸阳。 三条命令被迅速下发。 蒙毅领完十军棍,带着一身血气,前来汇报情况。 在秦王被浓烟逼得落水之后,刺客不顾他们的缠斗,也追下水去,而这时没了干扰,士卒也重新夺回大船纤绳,将其拉到岸边灭火,在与蒙毅汇合花了些时间,就开始大规模搜索秦王踪迹,擒拿刺客。 结果应该会很快就出来,但…… 蒙毅跪地下拜,苦劝道:“王上伤势不轻,不宜周车劳顿,还伤愈之后,再归不迟。” 秦王看他一眼,扣着阿江的指尖,平静道:“退下。” 他不想听。 蒙毅只能告退。 秦王政眸色阴沉,又扣了扣阿江的手指,终于勉强控制住心中怒火。 这还是他生平首次,吃了这样的大亏,这次竟然牵连到阿江。 是他大意了。 华阳太后,一个人尚做不到如此精密之计。 秦国广开大门,收六国之士,但这些士人,并不都愿意见故国倾塌,如此一来,她这回光返照一招,才能正中要害。 而自己,沉浸于连灭四国之伟业,小觑了这六国余孽之心。 险些,就让她得手。 他眉目微垂,仔细思考着这次行刺,他受伤的事情一但传到前线,必然动摇军心。 不能外传,昌平君在外,若有异心,定会影响李信灭楚,先取之。 那么,如今需要确认的,便是后宫之中,参与多深。 …… 严江没睡多久,就被胳膊痛醒了。 秦皇 完结+番外_266 手臂上的针孔密密麻麻地痛,然后抬头,就看到对面猫头鹰正在翻阅奏折,秦王正在床榻上睡得端正沉静,受伤的他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弱化了他平时的帝王之气,真心美人。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长得这么好看呢? 严江看了眼正在勤奋翻奏书的陛下,小心地抻手,摸了摸帝王之脸。 有点凉,但光滑柔软,入手就能感觉到胶原蛋白,还有宛如刀削斧凿的锋锐眉眼,手感都非常棒了。 那脖子也修长漂亮,喉结大小适中,勾勒出一条甚是性感的弧线,严江指尖一个没住,向脖子下划去……然后,他突然间觉得不对,猛然抬头。 便看到猫头嬴身体不动,只是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用漆黑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被当场抓包。 严江微微挑眉,不但没收手,还低头在秦王的唇上啃下去,然后抬头,冲着对面挑衅地勾起唇角。 猫头嬴沉默了许久,羽毛挡住了它发热的脸,同时遗憾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于是它只能歪了歪头,露出一个“你继续我不打扰你”的神情,转头继续看文。 于是严江又听了一下秦王心跳,确认没有大碍后,在他唇边轻轻咬了一下,这才起身,找出急救包,拿酒精搽了搽手臂上的针孔,亡羊补牢,尽可能地免得感染。 这次很侥幸了,先是血型合适,后是没有感染,然后是当时还有这个注射器…… 严江拈起玻璃注射器,这种十毫升的注射器虽然是用来注射抗生素的,但因为这么大,根不是给人用的——是给动物打的,做野外野生动物救助用的。 唉,他和秦王居然都挨了兽用注射器的针,也是很奇异的经历了。 不过这时代,当时能有个注射器就不错了,否则等洗好羊肠来当导管时,大王怕是就凉了。 秦时生活不易,且用且珍惜吧。 一边的花花看到这针筒,忍不住走了过来,伸舌头就想舔。 “你已经是只大花花了,不应该吃奶了,”严江撸着大老虎,揉了一把脑袋,“这个针筒可以传给你儿子了。” 是的,另外一个针筒以前还担任过奶花花和花花两个崽儿的重任,想想就都是怀念啊。 花花仿佛回忆起以前,努力用大脑袋蹭着他胸口,伸爪子要抱,闹了一会,才又退回角落里。 严江寻思着等天亮就用开水把注射器煮过消毒,再放急救包备用,还有这次消耗的药得回头补上,然后把包里的一串精致佛珠往里放了放。 随即他笑了笑,眼角余光瞟着正在努力工作的陛下,将急救包关上,放进背包。 然后坐到陛下身边,一把将鸟儿捞在怀里,吸了一口,都低声道:“今天是不是被吓到了?” 陛下转头看他数息,沉默了一瞬,终是点了点头。 “抱歉,若不是我要你来,就没这事了。”严江心情有些后怕,他这蝴蝶已经掀起太大的浪了,历史上根本没有这回事吧? 陛下伸翅膀敲了他的头,然后,然后回去继续翻看奏书了。 什么东西这么有魅力? 严江忍不住凑过去看,却看到了一份详细的供词。 他一边感慨秦军拷问的专业水平很高,一边仔细观看。 供词目前有三份,两份大同小异,他们皆是楚国吴越会稽一带的水军,前此日子,秦国攻魏,被调到陈城附近,拱卫离魏国只有四百里的楚都寿春。 直到半月前,他们接到消息,要去魏国带回一些兴封君财物,然后便充做行商,上了一艘前往魏国的粮船,一路来到这原武县,前几天都在县里做商队,贩卖桐油为名,熟悉路途,然后选定了这博浪沙,做为中转之处。 一直到昨天晚上,他们才接到消息,需要伏击一只秦国船队。 还有一份,是一位宫婢的供词,她昨天突然腹痛,难以起身,上面便换了另外一位宫女前去服侍,而安排换人的那位公公已经恐惧自尽,她知道的只有这些。 事情很明显了,这是一次内外勾结,想要秦王性命,并且已经至策划了一月的阴谋,幕后黑手熟悉秦王性格、并且早就在秦王身边有心腹之人,行刺之地还选在了目前局势混乱,秦军没有完全控制的魏地。 手法老辣,一击必中,就算有问题,一但失败,与她的牵连之子也果断弃掉,避免牵连。 更关键的是,秦王子嗣,还握在她手中。 严江不由得担心起来:“我们得立刻回咸阳啊。她也真狠得下心。” 这个“我们”听得陛下终于有了点好心情,它又哒哒走到一边,踢来一份奏书。 严江翻开一看,上边写着楚国还活着的宗室名单。 秦皇 完结+番外_267 “你这暴君……”严江懂了,他搂着陛下,亲了一把,“你喜欢就好。这点小事,我怎么会和你争呢?” 在荆轲之后,楚国还敢这么来,就得承担代价呢。 陛下斜了他一眼,哼唧了一声,他是为了谁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家的检查,还是得再细心些啊”严江是非常看不起秦王宫的安检了。 荆轲可以带刀,高渐离可以灌铅,现在还出这事,简直和筛子一样了。 陛下深有同感地点头,神情坚定。 …… 猫头赢精力耗尽后,换号醒来的秦王显得十分虚弱,勺子都拿不起。 还有什么说的呢,秦王都不介意被投喂了,严江当然也就拿出照顾幼崽的仔细,全心全意地嘘寒问暖,陪吃陪睡了。 严江体谅他受伤,亲自给他熬加了红枣牛肉的小米粥,没事喂他喝着猪肝猪血汤,还找太医令要来枸杞泡水喝,让秦王提前过上了养生的日子。 两天后,秦王的船队又开拔了,他虽然更想快马回去,但奈何伤势不许,楼船虽被烧,但这不是才打了魏国吗,有鸿沟之利,秦军很快从大梁调来一艘王室楼船,严江去看了那烧毁的楼船,发现先前秦王的书室居然没有被烧到,只是被熏,其内有血迹无数,一片凌乱。 那张给秦王画的碳笔画像还挂在墙上,有些干卷,但问题不大,压一压就平了。 严江仔细检查,发现后边的秘密并没有暴露,愉悦地把画挂在秦王的新房间里,准备回咸阳再换地方藏。 这不能见人的东西越来越多,得想个办法开辟密室才行啊。 建房计划,也许可以提前一点。 咸阳 隐秘的消息快马加鞭,很快传到那最尊贵的妇人手中。 华阳太后微微一叹息,身边的楚姬已经微微颤抖起来。 “失败了。”华阳太后平静地将纸筏放下,仿佛在失败的不是刺王之计,而是普通的天气变化。 楚姬已经瘫软在地上,她轻咬着唇,看着已经太后,泪水如断线的珠子,飞快落下。 “何需惧怕,”华阳太后轻轻一叹,悠然道,“尽人事,听天命,你我已经为楚国做得尽够,再者,虽败,却还未输。” 楚姬难受至极,她实在忍不住道:“王上何等英明,怎会猜不出谁是幕后之人,他杀人做事,何时需要证据了?” “不,你我还有机会。”华阳太后神色静谧安宁,“你还有一个,见到他的机会。” 她轻轻说出一个词。 楚姬面色惊骇,根本说不出话来。 华阳太后缓缓起身,看着窗外夕阳,突然间笑了出声:“政儿啊,你既与天下敌,便要受这天下怨恨。天下一统,非常人能为之啊。” 所以,你这一路,得到的,只有背叛。 第135章残酷 秦王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激励着灭国者心中微弱的希望。 可惜的是,并没有人宣布对此事负责。 至于秦王的伤势轻重,却是绝密,只有极亲近的几个人知晓。 回咸阳的一路上,秦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成天倚靠在榻上翻书,没事把阿江拉到身边在靠一靠,在这样的安慰下,他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下来。 最近天热,他食欲不振,阿江还亲自下厨,做着各种可口的点心小菜,这种生活的快乐和治国不同,却是轻松惬意,日生活和夜生活都很充实,如果不是总有刁民想害他,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生赢家了。 因为提笔不便,秦王多口述,严江帮他批写。 只是严江的字实在不好看,秦王几次看不下去时,便在他身手扶笔叠手,教他怎么写好篆文。 秦皇 完结+番外_268 严江对此的回复是把蒙毅叫进来代写。 被殃及的蒙统领保持着完美的礼仪和微笑,就很聪明地露出了自己肩膀上挨到的军棍,表示是自己是废人一只,无力帮大王分忧,请大王饶命。 介于秦王的伤情不能外传,严江的只能继续给他当秘书和生活助理。 这样生活才能继续的样子。 秦王甚是满意,而四面八方的消息也很快汇聚到他手上,杨端和前去郢城抓捕昌平君时,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郡守说昌平君出去访友,甚久未归,下落不明。 而李信和蒙恬已经分别拿下了楚国重镇平舆和寝城,两城皆一战而降,并没多少抵抗,李信准备与蒙恬在正东方的城父汇合,因为城父是楚国淮北的中枢之地,夺取那里,就能拿下整个楚国最重要的淮北之地,断去对方粮草中转,逼楚军主力决战。 秦王觉得这个计划非常正确,淮北地势平坦,楚军根本无险可守,拿下淮北,楚都寿春便是孤城一座,轻易便能入手。 而咸阳的消息,也非快入他手中。 扣除其中的暗流汹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华阳太后病越重”。 他缓缓将那张奏书放下,陷入沉思。 华阳太后的病已经断断续续好些日子,太医令看过之后,也只说是年纪大了,无策,只能开些汤药保着身子。 她已经年过七十,在这世道,算是长寿。 所以,这是要服输了么? 秦王政回忆着这位祖母的手段心机,觉得并非如此。 她于秦国历经四朝三王不倒,两度参与废立秦王,远的不说,父亲继位时,便是她的一力扶持,才在诸多公子中登上大位。 必然还有后招。 秦王凝视着密报,他更想知晓的是,有些人,如何选择? 秦王政是十四年六月出咸阳,预计十四年九月便要回到咸阳。 但秦王遇刺的消息传得人心惶惶,再加上发来的奏书皆不是秦王亲笔,各种小道消息就传得漫天飞舞,有的说大王肯定昏迷了,有的说大王肯定死了,还有人说自己有亲戚看到士卒送了咸鱼上船,觉得是不是夏天太热,所以要咸鱼盖味道啊? 这些消息当然也传到了扶苏耳中。 章邯把这些在咸阳传播的流言都说了一遍,然后才低声道:“公子,应如何?” 对面的纤瘦少年抚摸着两只大老虎,淡淡道:“父王无事矣。” 章邯微微皱眉,神情不解。 扶苏却没有对他解释,那字虽然不是父王的笔记,但却是先生写的,这世上能把先生磨得代笔之人,当是父王无误了。 再者,这流言漫天必是有人推波助澜,光这一点,就知道父王无碍,否则又何必用这留言扰得人心惶惶?扶他登位便是了。 “父王船驾还如今已至何处?”扶苏抬头看他。 “已至郑城,还有三日可至。”章邯认真道。 扶苏点点头:“继续打探,有事随时报我。” 章邯点头退出。 扶苏这才松手,他刚刚紧紧捏着水碗,指尖泛白,几乎麻木。 他母亲素来是藏不住事的性子,这先上月便坐立不安,扶苏只当她是知攻楚而忧,整日安慰她父王就是灭楚,也必会留宗庙社稷,却不想让母亲更加畏惧,当时,他便觉得有些不妙。 而前些日子父王遇刺的消息传来后,母亲更是整夜整夜无法安睡,眼神都有些渗人。 如此一来,再是愚蠢,扶苏也知道此事必然与母亲祖母有关。 他当时就气得差点揪秃花二的头毛,为此他恨极了祖母,且不说父王那统一霸业不应受阻,光母亲是什么性子,祖母岂会不知? 她那点能力,岂能压得住的这朝堂上的豺狼虎豹? 再者,父王何等英明神武,大秦六代明君励经图治,为的是什么? 难道是七国安宁么? 秦皇 完结+番外_269 她们心中却只有故国份位,江山霸业,岂能毁于妇人之手? 接下来是做什么,必然是扶个听话儿子上位,太后听政,再给楚国续上二十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前去寻找祖母。 太后是真的病的很重了,躺在床上看他的眸光却依旧慈祥。 “扶苏,你来了啊……”太后轻轻挥手,“过来,让我看看。” 扶苏乖巧听话地走到太后身边,跪在榻前,握住了祖母的手,眼睛带上泪水:“曾祖母~” “乖孩子,”华阳太后凝视着扶苏精致的面孔,“长得真好,像我芈姓之人。” 扶苏重重点头,轻声道:“曾祖母今日可好些了?” “怕是没几日了,”华阳太后叹息道,“就能多看看你这几日了。” “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扶苏哽咽道。 华阳太后笑而不语。 她的情况,她还不了解么,若她不死,如何能消了政儿戒备之心。 又如何再来第二次的机会? 扶苏垂下眼眸,有些抽泣,那祖母没几日可活了,但他的母亲还青春正盛呢,岂可与祖母为了楚国之地身处险境。 “曾祖母,”扶苏小声地道,“你一定会没事的,和父王一样,都会长命百岁。” 华阳太后眉目微深:“好孩子,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父王遇刺,大军之中遇刺,”扶苏眉目里都是担忧,“城里会不会很危险啊?二弟和三弟还有妹妹,会不会也遇到刺客啊?” 华阳太后轻轻笑了起来:“扶苏长大了,还担心起弟妹来了么?” 扶苏点头:“这是当然,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亲亲之爱为先呢?” 华阳太后微笑起来,昌平君这些年将这孩子教得忠厚而仁义,他若继位,便天下太平——她又些怅然,当年她这些楚国宗室入秦,任君挑选那时耳提面命,便是让楚国得些安宁。 所以她先是选了根基浅薄的异人继位;后来她选政儿而非成蟜,也是因为政儿根基不如成蟜。 如今扶苏心地良善,以儒为师,有他在,倒可放心去了。 “只是,祖母,”扶苏低声道,“高弟的母亲成天想要去宗庙为父王祈福保佑,扶苏也想去给父王与曾祖母祈福,可以吗?” 华阳太后深深地看着他:“这自是应该,只是王驾不日便返,你身为王长子,不得离宫,他们自去便可。” “好!”扶苏点点头,又与她说了一会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见扶苏出去,华阳太后轻声道:“扶苏倒提醒我了,将其它公子与公主带出咸阳,隐匿于乡,待大事之后,再回宫廷。” “若事败……”她顿了顿,终是没有说下去,她已为家族尽力,余下的,便罢休吧。 楚姬若做不到,这几人便是她之保命符。 阴影中有人无声退去。 …… 扶苏一出宫廷,便立刻去了二弟之处。 七岁的弟弟一见他来,便露出漏风的门牙,露出喜欢的笑意。 “阿高,”扶苏笑着走过来,“我已经给曾主母说了,她愿意让你母亲去宗庙了。” 公子高点头,这几天,他也不安的紧。 “对了,这个,”扶苏拿出一根细烛,“这是我找先生要的神物,祈福祭祀最有神效,这次我不能去,你便代我点了吧。” “好,”居然是那位严子上仙的宝物么? 公子高拿着细烛,看了又看。 “对了,记得要在子时在房外点燃,早了晚了都不可以,可明白?”扶苏认真道。 秦皇 完结+番外_270 “好,我听兄长的。”公子高用力点头。 “那我便安心了!我尚有事,你照顾好母亲妹妹。”扶苏转身离开。 “自然。”公子高眉心又忧愁起来,“父王定会无事吧?” “当然!”扶苏戳了他眉头,“别瞎想,等父王回来便好。” “嗯。” …… 扶苏又出门,对着三弟如此交代了一番,他们之中最小的也七岁了,大多能明事理。 做到这些事后,他写了一封信,安静地坐在房里,等着章邯到来。 章邯又带来了新消息,依然是各种靠不住的谣言,连秦王其实已经与严子一同升仙的传言都有了,扶苏听得摇头,心事重重地将书信交给章邯,让他速速将信转交给尉缭。 尉缭既是国尉又是父王最看重的心腹,这信交给他,当然是没问题的。 只要有光,时间也确定,先生家的坏鸟就能派上用场,虽然那鸟儿总是伤害花花,但他不得不承认,那鸟有些脑子,作用也挺大。 如是一来,弟弟们的安危便有保证,也可远离这要害之地。 接下来,便是等着太后崩逝,还有,劝服母亲。 他骤然起身,准备去母亲那里探探消息。 于是第二天,两个消息,同时快马而来,秦王拿着一张白纸,不悦地递给严江,冷淡道:“喏,你的好学生。” 严江微微一笑,拿着白纸在烛火上轻轻灸烤。 很快,纸上便显出了字迹:子时火,鸟寻,得王嗣。 “这孩子倒懂事得紧。”严江看着纸,轻笑出声,仿佛看到了扶苏满满的求生欲。 “甚蠢。”秦王轻嗤道。 能想到这点,他分明有更容易保身的办法。 “不错了,毕竟他才十岁,”严江微微勾唇,“太后的葬礼,你可起得了身?” 太后葬礼,秦王无论如何都得现身,否则便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不孝无良,而华阳太后的墓穴,已经准备了十来年,必然,不是那么好去的。 秦王伸出手,要阿江扶他起来。 严江轻撇了唇角,伸出双手,拉他起来。 然后他微微皱眉:“王上,你这衣带渐紧啊。” 胖了至少三斤! 说到这,他脑中猛然掠过历史书的大胖子,心中一紧,目光习惯性地落到花花身上。 鸟都可以减下来,人没道理不行吧? 第136章狠心 在秦王临抵咸阳时,所有谣言不攻自破。 关中父老在道上叩拜,文武百官出城恭迎。 扶苏与母亲在人群前端,都带着忐忑与不安。 而远方的秦王车驾渐渐清晰,秦王面带稍显苍白,但正坐于六驾乘舆之中,背脊挺立,威严霸道,无半点重伤之势。 见此情景,楚姬微微颤抖,扶苏则心情越加沉重。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秦王临朝,他身边跟随伺候的亲信重新接手宫廷管理,将该杀的人,该抓的人,一个不少地收拾掉。 秦皇 完结+番外_271 然后,他大大方方地回到咸阳宫中,立时便有心腹前来,太后病情越发严重,想见大王最后一面,太医令前去查看,也认同了这个事实。 秦王便去见了病重的华阳太后。 他遣退了婢女宫宦,仅仅有楚姬牵着扶苏的手,同去太后宫中,恭敬伺候。 看着那位奄奄一息的老妇人,秦王唇角轻抿,淡然道:“太后大可放心而去,看在先王颜面,寡人将以天子六驾葬之,为秦人所敬。” “死后再是尊荣,又于死者何甘?”华阳太后精神虽然不济,但神智尚且清醒,她转头看着这位已已从稚子长为帝王的青年,略有怀念地道,“老身也好,赵姬也罢,无论做了何事,政儿总是怒而不伤,怨而不哀,如此心冷,又让人如何爱重你呢?” 弟弟的背叛,母亲的背叛,如今还有祖母妻氏的背叛,都不能让他有一点更改。 秦王尚未说话,严江已冷淡道:“亡六国者六国也,叛人者叛人也,此皆因私利而害国,因由已起,太后的辩解,未免可笑了些。” 最烦这种受害者有罪论了,明明是先撩者贱,秦王get不到自己的惨,是因为他的就没期待过你们这些sb靠谱好吧? 见严子开口,太后先是看了一眼秦王,这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带着一点快慰笑意:“王上倒是用心,连恣意如严子,亦能拿下,倒是出乎老身意料。” 秦王神色平静,淡然道:“太后倒是明鉴,但您还是保重身体,好看着寡人如何拿下这六国。” 华阳太后目光终于有了一些改变,却终是避开了秦王目光,凝视着梁柱之上,轻叹息道:“还是不了。” 故国倾塌,又岂是常人能忍是苦。 她缓缓闭上眼眸,轻轻哼起一首楚歌,曲终人尽,再无声息。 按理,秦王应上前一拜,送别祖母。 但秦王仅仅是静立数息,便转身欲走。 楚姬颤抖数息,终是没有忍住,向着旁边的烛台按去。 扶苏从一进门就观注着母亲,见状,猛然拉住母亲手臂,没让她按下去,楚姬一愣,转头看着扶苏。 扶苏用力摇头,示意不可以。 楚姬心痛欲裂,看着秦王已经要出房门,几乎不能自抑,本能地的想要再按,却又在扶苏祈求的目光下无法下手,就在这时,秦王冷漠的目光已经瞥来,看得楚姬几乎软倒在地。 “大王……”那娇柔如花的女子恳求道,“天下大半,您已经都有了,都有了啊……” 她有故国,有父母兄弟,哪怕远嫁秦国,也不能轻易舍弃了去。 秦王眸色淡淡,只是缓缓走来,在他嘲弄的眼神里,轻轻转动了那机恬。 下一秒,周围猛然传来一声弹簧的震动声响,但,也仅仅只是声响。 楚姬的神色瞬间煞白:“怎、怎会?” 这是楚墨亲自制作的弩机,一共四座,藏于妆台衣匣之中,只要在门边便逃不过利箭穿心。 “楚墨入秦时,已被尉缭所觉察,”严江淡然道,“再者,机关越是精巧,就越易破坏。” 相里云早就化成太医令的随丛几次来观察修改了,至于陛下,更是亲自在房梁在听了他们的大计——什么仿照昔时楚王故去、吴起为箭所杀之事,去随侍以降秦王戒心,陨太后以动其心神,再以由楚姬开动弩机,拿下王命。 华阳太后更是说了,刺王之事,在咸阳这等严卫之地、计划越简单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春秋以来,王命亦如蝼蚁,横死者不知凡几,若是纠结越是瞻前顾后,若无达成之机。 陛下回来还对严江吐槽道:若不是这位祖母这么专心是为了对付自己,他真想赞一句女中豪杰。 “来人,”秦王平静道,“禁入寝殿,听侯处置。” “父王……”扶苏祈求道,“母亲一时糊涂,您饶了她吧。” “不,王上,扶苏不知此事……”楚姬也立刻抓住他衣袖祈求道,“太后临行之前,曾带走二三子,我知其在何处。” 一时间,母子两争先恐后地将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反而显得一边的秦王如反派一般冷漠无情。 “寡人亦知!” 秦王只觉得心中烦闷,一刻也不想多呆,甩袖便退开。 他大步走出宫廷,甚至没上步辇。 周围跟上的侍者被他冷眼赶走,只有严江跟在他身边,默默陪伴,没有劝慰半句。 直到有两只树下乘凉大老虎看到他路过,愉悦地奔跑过来时,严江才拉着秦王坐到一边的大树下,一边撸着老虎一边劝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性本就试不起。” 秦皇 完结+番外_272 这不没事找事么,当华阳太后的面揭穿最后刺秦之计,绝对能让她无法的瞑目,但秦王就想试试老婆会不会背叛,一定要把伤口撕开看。 秦王政愤怒道:“你便不会。” 严江勾了勾他手指,熟练地平息陛下怒气。 秦王沉默数息,他的声音仿佛被冰冻过:“如此大恶,寡人竟不能问罪于她。” 严江也有点心疼了,抛弃花一就去抱了大王,轻轻蹭了脖颈以示安慰。 没办法,语言安慰太苍白了。 别说华阳太后这种比较干净的暗杀了,他生母赵姬与嫪毐的明杀被平定后,天下人一样用挂墙死谏的办法劝他原谅母亲! 他从来都是给别人机会,但回报是什么? 母欲杀子,弟欲杀兄,放了韩国旧贵便有新郑叛乱,救燕国于危难回报却是荆轲刺秦,放昌平君就有了刺秦于河,待回咸阳,又是祖欲杀孙,妻欲杀夫! 秦王虽然不觉得自己惨,但说真的,一般人遇到他遇到的事情,早就黑化了,他却还这么一如往常地铁,也是铁的严江就很心疼了。 但话说回来,六国不反抗,也是不可能的。 你都把人家按地上强j了,还不让人叫两声,也没这个理不是? 过了一会,秦王才默默按住他手,低声道:“非如此。” “嗯。”严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不知道的问题用嗯一般都可以敷衍过去。 秦王政声音不辩喜怒,只是平静道:“非是心冷,然为王者,喜怒不形于色,方为王道。” “吾知王矣。”严江低声道。 不是不哀,不是不伤,只是这人啊,他生来就是这般,宁可独自舐舔伤口,也不露一丝虚弱,永远霸道强势,所有打不倒他的人,都只会成为他的铺路枯骨。 但他不可能,也不会去感激那些败亡者,更不会去感激苦难磨砺,他相信的,只有自己。 “阿江,你可会背叛寡人?”秦王扣住他手,突然道。 “这一点不像你会问的话啊,”严江没法确定,漫不经心地道,“看你表现啦。” 秦王沉默许久,突然起身。 严江一个不查,被拖了起来,急忙松手,却被咚在老虎背上,啃咬数息,方才罢休。 起身时,秦王那一丝丝的阴沉似已经不在,眉目之间,整人又是更盛从前的阴鸷霸道。 然后他霸气道:“严江者,亦大恶也。” 关我什么事? 严江一愣,狐疑道:“这与我何干??” 秦王政却不给解释,转移开话题:“阿江,你说如何处置楚姬人等?” “你问我干什么?”严江一呆,然后怒道,“那是你的后宫。” “不错,”秦王政淡然道,“尽是华阳太后之人,有此大乱,她等定不能留。” 这倒是,自古篡位者,皆不能留下性命,只是几子尚幼,若去母留子,一个不好,父子就成仇寇,扶苏毕竟还小,他眼看父母皆平安,肯定希望能留下母亲性命。 严江闭唇不语,这事与他无关,沾上只有麻烦。 但这事并没有让他们纠结太久。 …… 傍晚时,传来消息,楚姬自尽了。 她用自己最后的勇气,效仿磨笄夫人,以簪刺喉,以谏帝王,留书以说家国不得两全,方行了磨笄之事,万望王上看在她多年打理后宫之事,莫要牵连他人。 磨笄夫人是代国的王后、赵国公主,赵灭代国后,她对天悲泣:以弟慢夫,非义也;以夫怨弟,非仁也。后自尽。 国之大义与家之仁爱中两不可得,公主自尽而死。 这也算是另外一种死谏。 秦皇 完结+番外_273 秦王去看了她的尸体,沉默不语多时,让人悄悄葬了楚姬。 后招来侍者,起命史官不得将此后宫之事记载,另外,删除所有与昌平君、昌文君相关之书载,不得再提此事,敢极议者,斩! 扶苏愕然抬头,他哭红的眼睛几乎是倔强地嘶吼道:“父王!儿不要!” 父王这是要抹除所有母亲的痕迹。 秦王冷淡地瞥他一眼,无情地离去。 “父王!”扶苏就要去拉住他,被严江一把抱住。 “扶苏,他是在保护你!”严江低声道,“不去除此事,你和弟弟们必被上下非议。” 纸包不住火,扶苏还太小,不摆出这等姿态,他就永远会背上叛逆之子的污名。 “先生,我不怕那些!”扶苏嘶声道,“我只要母亲有她的身份。” 母亲再错,也自尽偿命了啊! 他怎么能让母亲以无名之辈而葬,死后无人祭祀,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父王!你太狠心了!”扶苏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 秦王背影渐远,并未有一丝停留。 第137章炮灰 扶苏默默跪在母亲灵前。 有侍者轻手轻脚地给楚夫人换上衣鞋,梳好发髻,抬入棺木。 无人送灵,不选吉时,不披麻不戴孝,仿佛只是一缕幽魂,无声地消失在天地间。 扶苏想追上去的,严江拉住了他。 小小的少年扑在他怀里,无声无息地流泪,将他抱得极紧,仿佛抓住身边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世界在今天崩塌了。 她是为他,才被曾祖母所挟,更是为了不牵连他,才毅然自尽的。 父王也是为了他,才毅然让母亲尽陨于祭祀之名,自此以后,只能成孤魂野鬼,无所凭依。 这种爱,他如何能要,又如何能要得起? 严江不好劝也没法劝,这个时代,讲究的是事死如事生,人们把死生的事情看得和活着一样大,远的不说,秦王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修墓,贵族的陪葬丰厚也是致贫的主因之一,想想看,中国五千年,生生把几乎所有的金银玉铜都陪地下去了,只是吧,这样不但没用,其实还有反作用。 毕竟不怕贼偷,怕的是贼惦记啊。 比如夏太后华阳太后的墓,回头就被汉王室烧毁了,秦王陵因为实在太大太难挖逃过一劫,至于两汉的墓室被董卓一个人挖个干净,汉武帝的宏大陪葬不但便宜了反贼,自己尸骨也被挖出晾晒,就这点来说,秦皇汉武一个鱼葬一个天葬,两人的身后事哪个比较惨,其实也不好说。 少年的泪水几乎沾湿他衣襟,几乎喘不过气来。 担心他出事,严江思考数息,低声道:“其实不必悲伤,人死之后,去过黄泉路,上奈何桥,饮忘川水,并不会无所凭依。” 少年猛然抬头,仿佛在问先生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严江硬着头皮,给他讲了故事,“几千年前啊,大家都是孤魂野鬼,全靠祭祀维持,可是好多部族方国都毁于战火,亡灵无所依,日夜哭嚎,惨不忍睹……” 扶苏抖了抖,仿佛想到母亲就会是这样。 “后来,一位善良的神仙怜悯众生之苦,向天祈愿,愿舍身拯救众生,苍天应允她之宏愿,将她化身为轮回道,成为从生皈依之所……” 严江将地府轮回、十八层地狱的作用讲给扶苏听,又说起你母亲没干过恶事,所以来世还是为人,如果你以后也给世人功德,这些福报就会有一部分恩及亲缘,让你母亲来世过得更好。 他是口才多好的人啊,在赵国邯郸时就把人说得能满意投胎,对这种经过后世千锤百炼的神话,在如今这种五行说才诞生没多久的时代来说,简直就是无敌。 扶苏悲痛的神色渐渐轻松下来,听得却越发认真,待听完后,整个人仿佛都进入了另外一种境界。 他深思许久,然后对严江拜了三拜。 秦皇 完结+番外_274 “谢先生教导,”扶苏微微咬唇,擦干泪水,“孝与义不得两全,是母亲有愧父王在先,先前对父王无礼,是扶苏错了。” 严江温柔地揉了他的发顶,叹息道:“这怎么能怪你呢?” 扶苏低声道:“自是怪我,若我能早些觉察,若我能阻止太后,又岂有今日之变?” “话虽如此,但故国俱王,如此活着,她们可真的愿意?”严江宽慰道。 “活着才可论愿否,”扶苏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凝视着先生,他清澈的眸光里似乎多一种坚韧与不屈,“此错,扶苏已犯过,必不再犯。” 母亲和父亲用自己的办法爱着他,在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再说不要,是他太过天真愚蠢。 “你能想通就好。”严江也松了口气,“你父王那里,我会去说。” “先生不必为吾说和,”扶苏平静道,“扶苏会亲自前去向父王请罪,您去陪父王吧。” 严江仔细凝视着他,看不出什么异常后,这才点头。 让他静静也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得自己想清楚后路,想到这,他又有些同情,帝王之家便是如此,若不能把磨砺化为给养,便只能如赵嘉那般,被王权所弃。 看着先生离开,少年眸光幽深,缓缓松开握紧的指掌,几点血珠顺着指尖流出,滴落在地。 一如曾经的天真美好,被尘埃污浊,零落成泥。 “还没睡呢?”严江回到秦王寝宫,就见秦王静静坐于案前,凝神细思。 秦王政这才缓缓看他一眼,微怒道:“是寡人太纵着他了,若是寡人……” “若王上当如何?”严江笑着接下去。 秦王认真思考半晌,才淡淡道:“寡人会看穿形势,身入局中,挟华阳、拉拢楚姬,再一举反手擒拿。” 他会假装很开心能继位,主动加入,再利用两人之间的不合与华阳的衰弱拿下主导,把两人擒下,严密看守,不给他们一点异动的机会,从古自今,王权站位都最忌讳左摇右摆,想两皆不误,结果只会是一无所得。 严江坐到他身边,悠然道:“与陛下相比,三皇五帝亦不能及,你不能拿自己当参照物啊,太欺负人了不是?” 秦王轻哼一声,神色瞬间便宽容许多,身上的阴鸷也去了大半,烛火之下,整个人都仿佛度上一层微光。 “自古明君多有磨砺,燕昭、齐桓、晋文、昭襄还有陛下,哪位不是质子出生,方有明君之见,”严江微笑道,“你当年不也是受够了苦头,才不让他们为质的么?” 秦王政被阿江夸的甚是愉悦,故做淡然道:“如此如言会道,想来无事矣。” 严江微微点头:“我劝过去了,应无大碍,只是他怕是会变了。” 遭逢如此大变,扶苏应该知道这人生,到底有多残酷,也会明白,如今的他和赵嘉并没有什么两样,生死荣辱,都在父王的一念之间,有了这个认知,他就不会去期待用感情来思考帝王家的生存逻辑。 思及此,他把刚刚给扶苏说的轮回道神话重新讲了一遍。 秦王微微勾起唇角:“若寡人记得不错,轮回之道,是孔雀朝婆罗门之说。” 严江也微笑道:“那又如何呢,俱那罗又没过来传教,何人能知晓?” 秦王微不悦,指尖在案上轻点,嗤道:“寡人观孔雀朝难长久,待灭了齐楚,再盘算西方之地。” “你别想了,”严江扣住他手指,斜他一眼,“西域沙漠你又不是没见过,连你这鸟都差点热死,更别说人了,那地方,是大军过得去的么?” 秦王一想也是,挑眉道:“那便走蜀身毒道。” “想太远了,还是先看眼前吧,”严江指尖在案上的舆图南方轻轻一点,“攻楚之事,我总觉得不安。” 说到正事,秦王也正色道:“却是如此,未曾想,阻碍如此之大。” 他找出一卷写满密字的白纸,将其递给严江。 严江打开一看,眸光一惊,转头看向秦王。 这纸上,写得是秦军粮草、兵马、武器、还有线路的动向,更重要的是,虽然楚秦文字同出一脉,极为相似,但这些,却实都是用楚文写的。 “此为华阳宫中所出。”一提此事,秦王身上杀气四溢。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秦国的楚系势帮助下,楚国那边对秦国的兵力、动向、甚至大将生平性格都极为了解,李信只带二十万人,而楚国新任命的大将项燕已经集结了近三十万人,又在知己知彼之下,楚国要还能输,那骑劫的战国第一蠢将之位,怕是要换人上位了。 “这消息,怕是有些时日了,”严江皱眉道,“李信麻烦大了啊。” 秦皇 完结+番外_275 李信熟练的是什么,是奇攻!是搞出奇不意的骚操作! 但这种骚操作若是提前被人得知了,那妥妥就是一坨送的,绝对能被人打出屎来。 破案了,难怪历史上李信被项燕打成了狗,让人咬着屁股追成那样,终于解谜了。 哪怕华阳太后那时早就死了,昌平君也肯定会奋力一搏,李小信就成了两国势交错的炮灰,能捡回大部队,都算他命好了。 二十万秦军都很危险的样子。 秦王默然不语。 “要如何处置?”严江又问。 秦王神色微怒,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严江看他的表情就已经懂了,秦王这是后悔没听王翦的话了。 不过说到这,严江也不由得赞王翦的眼光辛辣:“王翦将军果然是老辣名将,目光长远,还在武安君白起之上。” 王翦说要六十万,怕是已经洞悉了楚国对秦国的渗透之重,更看明了秦国之楚人,绝无束手之意,知道奇计无用,这才要求六十万,用明晃晃的阳谋碾压,如此看似消耗巨大,却也可以毕其功于一役,总得算下来,比出几次二十万送要好划算得多。 毕竟李信这股看起来要亏啊,至于亏多少,会不会亏得退市,这得看天命了。 秦王越听越是挂不住颜面,分辩道:“寡人已让杨端和南下接应,又急命王贲将去增援,再添两员猛将,定能化险为夷!” “哦,如此么。”严江听着他底气不足的模样,伸胳膊挂在他肩上,调戏道,“纵然有惊无险,大王弃了王翦,又要如何破楚呢?” 王翦将军在上次被李信下了颜面,又被秦王吐槽老了之后,就交出兵权,回老家种田了。 秦王政危险地看着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把他压在席上,咬了两口,这才放开。 沉默半晌后,秦王政扣住书卷,低声道:“明日,寡人亲至频阳,请王翦出山。”。 第138章不敢 承认错误是需要勇气的。 铁一样的事实打在脸上,虽然痛得紧、气得紧,便秦王还是扛住了这一波。 是他轻视了华阳太后的作用,也轻视了楚国。 所以,自然要付出代价。 他亦有些侥幸之心,希望杨端和与王贲能助李信稳住局势,但他知晓,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很难挽回败局,更何况,他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奇迹上。 思及此,秦王指尖重新在地图上盘桓,试图找出破局之法。 又过许久,久到严江都想出去撸猫了,才听秦王淡淡道:“六十万,王翦所求。” 严江挑眉看他,有些不懂他的意思。 却听他低声道:“倾国之力,一场豪赌。” 严江坐到他身边,扣住他的指尖,没有说话,秦国四年取四国之地,并不是完全没有损失,如今秦国能动用的本国兵力,也有二十万左右,剩下的只能抽调赵燕韩魏四地之丁口,这样的军队变数太多,而且必然导致占领之地兵力空虚,很容易出现反复。 而这其中,最关键的当然是王翦,一但这位老将起了什么心思,秦国如今的大盘,搞不好会崩的。 但这也是严江最欣赏秦王的一点,他轻笑道:“纵又反复又如何,不过再来一次一统天下而已。” 秦王傲然一笑,自然如此,虽然险了些,但这场赌,他既有胆量,也输得起。 这世间,果然阿江最是懂他。 “宫中三妃已经回咸阳,”秦王又拿起一份奏书,“二三子亦归。” 扶苏及时报告了两弟一妹的位置,已经被找回宫了。 “如此甚好,这场宫变,算平息了。”严江轻轻一叹息,虽然非常小,甚至只未在秦宫动用一兵一卒,但却是真的凶险万分,以秦王之尊,也差点没挺过来。 也不知历史上他一个人遇到这么多刺杀是什么心情。 秦皇 完结+番外_276 秦王貌似不经意地道:“几位宫妃皆是华阳之人,寡人已将她们遣出宫禁,夺了宫印。” 哪怕没有参与,更何况,由他所知,华阳太后并没有让这几人有明哲保身的机会,而是将部分消息透露而出,只是没让他们参与主线而已。 最后选楚姬做刀,不过是她们之中,楚姬是显得最不那么差的一个。 光是这点,就已经足够她们死上十回了。 “那其它公子?”严江微微皱眉,没了母亲,这对这些小孩子的成长很不好啊。 “关心这些外人做甚?”秦王眉目淡然,仿佛不甚在意,只是话中之意却和表情截然相反,“骤逢巨变者,寡人也!你独忍弃寡人乎?” 他才是最需要关心的人,你安抚了扶苏还不够,还想去找其它人么? 严江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又立刻靠紧了他些:“王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非常人所不能也。如此气定,至吾失察,吾错矣。” 他一边夸一边笑,你要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秦王被他用千古名句夸得都有些飘,一时语塞,耳根微红,心跳加速,低头继续看奏书。 严江微微一笑,告了声罪,径自去沐浴休息了。 秦王尾随而至,这些日子因伤口不能碰水,都是阿江来帮他洗漱,如今有机会大好,自不会错过。 就在他为自己打气之时,门外传来蒙毅的急声:“王上,军情急报。” 秦王微微皱眉,神色凝重,让蒙毅送进来。 严江披发而出时,便看到秦王阴沉着模样,紧紧捏着手上军情,见他过来,伸手递给他。 严江接过一看,眸光微缩。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蒙恬李信分别拿下平舆与寝城后,正欲合兵直下楚都,谁知昌平君诈开了他们后方的陈城——他本就在陈城称王,此时通信不易,陈城不知昌平君谋反之事,引了楚军入城,断了李信后路粮草。 李信无奈只能回防,结果让早就准备好项燕咬住屁股追了一天两夜,连杀四名都尉,此战,损失三万秦军,要不是王贲及时引援赶到,后果难料,项燕见事不可为,退去。李信夺下的城池,也尽归楚国所有。 严江安慰地拍了拍秦王,就见他已经大步起身,如困兽一般游荡数步后:“将李信带回咸阳问罪,大军暂予蒙恬代管。” 说到这,他又狠狠道:“另,点兵备马,寡人要亲请王将军!” …… 于是,次日,秦王一早定下华阳太后的殡葬规格,然后将奏书一放,就一路狂奔,去了渭北的频阳。 而咸阳城中也未闲着,一场在清洗已经无声展开,凡是与华阳派系相关、且参与了与楚国勾结的官员,开始一个个被拖出来清算,轻则罢官夺爵,重则抄家问斩。 一时间,整个咸阳风声鹤唳,连行人都少了许多。 严江给秦王留面子,没有他一起去见证史记里的“你舍得抛弃我吗?”和“过去的事情我们不提好么。”,而是在家溜着许久没见的花崽和滚滚。 滚滚已经是一只大熊猫了,好在关中如今湿润多雨,有竹子生长,养它没有问题,关键是吧…… 小大熊猫和长大的大熊猫颜值差得厉害就算了,关键是在爱干净这点上,和猫科差得太远了些。 花一花二不用教就是个乖仔,喜欢游泳喜欢舔毛,做为肉食动物的他们熟练地不让自己味道太明显,已免得惊动猎物,熊猫就这担心,所以味道入门就可以闻到。 所以严江的爱情很快倾倒给了两只会卖萌的大老虎,这两只在熊猫懒得动的情况下主动来他身边玩,这种被毛茸茸包围的感觉太棒了,严江觉得自己能在里边过一年。 扶苏坐在远方的阁楼里,凝视着那些玩闹的猛兽,将眼中的回忆掩去,低头继续补充着手上名单。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他需要在秦国找到自己的位置。 在父王回来之前。 母亲给他留下楚系势力的名单,他需要花一点时间来鉴别其中每一个的真假。 然后交给父王,做为自己步入朝堂的功绩。 就如先生所言,他需要做父王最不能失去的公子。 三日过后,秦王很快回了咸阳,并且带回了王翦将军。 秦皇 完结+番外_277 两人都和和气气,秦王甚至有人从未有过的谦卑。 严江暗笑他许久,被拖来狠咬了数口。 扶苏在他空闲后,去找了父王。 曾经天真的少年仿佛一夜成年,对着父王审视的目光坦然自若,不避不让。 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话说。 严江把空间留给他父子,继续玩猫去了,甚至因为觉得咸阳宫太小太放不开,他干脆又带着三只猛兽出门,去临江宫里的渭河滩船港处玩。 临江宫如一个半圆坐落在渭河,中心是一刷过桐油的木质栈道,可借船舶,如今无船停靠,栈道顺着珍贵的芦苇丛自己宫庭蔓延到河岸边,自从少府的纸坊开始收芦苇做原料后,如今渭河边的芦苇就很难见到了。 花花也跑了过来,一不小心,就玩到天黑。 盛夏将去时,河滩边的萤火飞舞,星光点点,将芦苇丛中点缀地宛如梦境,照得世界温柔静谧。 严江就喜欢坐在岸边,老虎花花会将大头颅搁在他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长尾,和阿江一边观赏。 平时陛下则会躺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看。 不过今天陛下居然没有过来。 突然间,花花站了起来,看到来人,又不屑地躺回主人腿上。 花一花二想靠过来,被阿江以热为由推到一边。 然后严江转头,便见一人提灯而来,微弱的灯火,却让他深刻的眉眼却越发深邃,明明顺着栈道缓缓前行,却仿佛天地万物,都跪在他身下。 严江微微一笑,把花花推开,向来人伸出手。 秦王政唇角轻扬,伸手握住,被他拉在身边坐下。 “怎么?”严江笑道,“扶苏和你说什么了?” “此次之后,他到有了几分机灵,”秦王与他一起看着萤火漫天,便见他伸手将他的香包取出,给自己指尖脖颈搽了搽。 “河边蚊子可大,你就这么过来,也不怕咬。”严江一边搽一边道。 “寡人连大虫亦不惧,又岂会在意这小小蚊虫。”秦王道。 “才刚吃了亏,这便忘记了么?”严江轻笑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华阳不是猛兽,却让秦国狠出了血。 “今日景色甚好,不谈国事。”秦王政从袖中拿出一壶小酒,递给他,“南郡佳酿,试试。” 严江拿起铜壶轻抿了一口,发现这是葡萄酒,甘甜解渴,甚有回味。 “南郡的葡萄倒是不错,”严江笑着又喝了一口,递还给他,“倒是大江还未游。” 他这次本来准备去楚国来个长江游的,但因为秦王遇刺,就未成行。 秦王也畅饮一口,揽住阿江,霸气道:“拿下楚国,整个大江都便尽归你有。” 严江笑出声来:“那先谢过王上了。” “功高莫过救驾,”秦王侃侃而谈,“阿江此功,大河亦不能抵也。” “那王上还想如何?”明明不是什么高度酒,但看着秦王气定神闲的眉目,他莫名觉得有点晕,一时恶向胆边声,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心功高震主呢。” 秦王政悠然道:“阿江欲如何震主?” 严江轻笑道:“便看王上如何赏赐了。” 秦王政傲然道:“寡人欲以帝王以身许之,阿江可敢收之?” 严江深深地看他眼,微微勾唇:“有何不敢?!” 秦王微微一晃,眸光灼然,璨如星辰:“不悔?” “吾从不后悔。”严江温柔道。 秦王苍白面颊上微染酒意,猛然将酒饮尽,那天大地大间,心中尽是豪情不败。 秦皇 完结+番外_278 第139章加更番外——美人图 历史讲解——龙阳之迷。 字母站刚上的视频一与网友见面,弹幕大军便汹涌而来打卡,将画面遮的密不透风,让观众不得不关闭弹幕保平安。 视频的第一幕便是闪回了美人图的数张流世名画。 安阳抱着泡面在电脑前吸溜,一边对室友羡慕地道:“刷什么美人图啊,明明是战国时代风云图,严子明明还画了阿育王、狄奥多图斯、阿尔沙克,只不过流传下来的是大王、龙阳、扶苏还有蒙家兄弟这些而已……” 室友白了他一眼,继续看屏幕。 “在国家宝藏热播之后,掀起了一波讨论秦时历史热朝,大家都知道,在秦皇时期的历史,是一个风云激荡的历史,一统六国,征百越平匈奴,还有丝绸之路起始,都是非常改变世界历史的大事件,匈奴和月氏的西迁,直接导致了狄奥多图斯建立的大夏王国被灭,平百越时的泉洲大港,也开启了海上丝路的先河,这些都是我们历史课目必考的重点……” 视频里老教授莞尔一笑,台下观众心昭不宣地笑了起来。 “但今天,我们讨论的是严子图画的一个谜题。” 他这话一出,台下的观众们立即兴奋起来。 同时,屏幕金光一闪,切换成了一张残缺的图画,配国的旁白音徐徐响起:在二十年前,修建咸阳地铁时,盾构机打通了一处大墓的沙土,这处大墓中出土了有名的咸阳宫灯、素纱衣、以及各种青铜礼器,而其中陪葬棺木中,发现了一张随葬卷轴,正是我们今天的主角,《江山图》。 图有七卷,分绘了秦王、蒙毅、李信、蒙恬、王贲等锚定江山素绘,此图一出,震惊整个考古学界。 “我们都知道,严子的一生画过许多美人图,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为印度阿育王太子俱那罗所绘的画像,这画本是他画油布之上,后来俱那罗带十二僧入滇,自蜀身毒道向蜀中传教,俱那罗之画也就此成为佛教重宝。”教授侃侃而谈,“严子绘术流传广泛,曾与数术一起,成为后世学子必考之课,所以,他留下的图绘,后世的拓本、抄本不计其数,龙阳君图便是其中之一。” 重戏来了,观众们都竖起耳朵,安阳也没忍住,打开弹幕。 果然,严子cp党、毒唯、龙阳的颜党都已经嘶吼起来,纷纷为自家男神打call,他会一笑,又关掉弹幕。 “而这次考古发现……”教授顿了顿,弹幕已经又炸了起来,“就是秦王图中的秘密。” 庄重bgm响起,屏幕里放出一段被反复播放过无数次的录像,画外音配着画面,说的就是在考古人员小心分离卷轴时,发现了秦王图里的夹层。 夹层中的龙阳君图自此从见天日。 这张全新的龙阳君图和其它图一起被认定为严子真迹,按墓主人——墨家矩子相里云的笔迹记载,这是在给秦王陪严子搬家时对方悄悄丢在后院河滩里的垃圾,被他当作收藏陪葬了。 相里云对严子的此行非常不解,但书画中的夹层发现,给了后人研究笔记全新的思路。 会不会,这就是严子弃画的原因呢? “这张龙阳画像,比传世之画要年老十余岁左右,这代表着什么呢?很多专家认为是严子后来还与龙阳君见面,从而质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但我认为不是这样。” 老教授分析起当时龙阳君的年纪与严子的年纪差别,认为至少有二十年的年龄差,而严子应该第一次画的,便是这张藏画,画一张年轻的龙阳君,应该是为了怀念美人年华…… 下方的弹幕已经疯狂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大哭!] [这才是最美的爱情啊!] [好感动,一见钟情时,你有妻我有夫,嘤嘤嘤……] [这叔侄年下,这cp我嗑了!] [以前觉得非严政的都是邪教,但看了这期我突然觉得世上还有爱情!] [严子不敢让大王知道吧,只能默默地爱着。] [为了保护这份爱,他不得不将画暂时丢弃。] [相里云你没事偷什么画啊!我严没找到得多伤心啊!]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为大王难过吗?抠鼻.jpg] [严子这花心少年,我大王真是草碎了心!] [不,明明是大王强取豪夺,折散有情人!] 其中点赞最多的是一位“遇见encounter”的网友发的[秦来魏时绿如许,岂可怪龙阳!] 安阳把泡面吃地津津有味,然后飞快地发出自己的评论[我深得有没有可能是龙阳君拿了自己的画,用手磨了个皮啊?] 秦皇 完结+番外_279 [我阳盛世美颜,磨个鬼的皮啊!] [就是,我受不了了,我要去产粮,龙严赛高!] [推荐一位大大的《穿越成龙阳君》写的超级好看!] 安阳看完片子,捧大脸遥想了一下那个风云际会的时代,拿手机订了一张机票。 国格的严子套图特展,他不容错过。 第二天,他走飞机,来到国格,不过这个特展里,观众们的调戏就远多于敬佩了。 “国格借灯台,一去不回来,就是这个灯台吧?”安阳指尖玻璃罩里的宫灯,青铜的宫女手持灯盏,身形柔美,袖拢中空,可吸烟气。 “没办法,国格嘛,人家不生产文物,人家只是文物的搬运工。”有人笑道。 “就是,谁能像关中那样,随便挖个就是古董,借一借也方便我们看啊。” “借宫灯就算了,”安阳羡慕嫉妒恨道,“存世美人图也一样被借了,这就很过份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最后一张画。 然后,屏住呼吸。 那是严子唯一存世的彩绘拓本,正本还在皇陵里,夏夜萤火,木质栈道,明月高悬,只是看着,便有幸福与心动之感盘旋而出。 还有留白处所题的“上邪”一首。 安阳心神大定,看看严子给王上的情诗“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多么情深多么意重,那些邪教也不想想,如果这都不算爱,什么才算啊! …… 花花的视角 我是花花,跟着主人一路从里海回家的花花,这一路上我吃了无数苦头,才跟着主人安定下来,可是,就在个美好的夏夜里,一只两脚兽出现,几句话的工夫,就开始咬我的主人! 他想做什么? 肯定不是好事,我要不要把他推下水去? 谢邀,在你们的集赞下,我决定将这个取代我位置的两脚兽掀下水去! 我站起身,一脑袋把他拱下水去! 不谢! 反正有主人在,这只两脚兽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果然,主人和他在水边打了一架,然后只是画张画,写个小诗,就把他哄过去了。 第140章心机 明月萤火交辉,河岸清风吹拂,相视之间,仿佛永恒凝于一瞬,让他不由自主,吻了上去。 心中的喜悦喷发而出,充盈着四肢百骸,那是温暖到心底的幸福感,长久而缠绵,让人无法克制,无法抵抗。 然后……身后猛然传来一股巨力,秦王一时不察,被巨大的虎头整个拱到水里。 噗通! 严江被这样的惨剧惊呆了,愣了足足三秒,等到花花邀功地拱他时,这才回过神来! “花花啊!”严江都气笑了,“这样我怎么保的住你啊!” 他狠狠揪了一把虎耳朵,在对方小委屈的眼神里翻身跳下栈道,去救河泽里的大王。 好在这栈道虽长,但却是在芦苇丛中,没法把人冲走,严江花费了几十秒的时间找到大王,拖到栈道上,发现大王已经面色苍白,双眸紧闭,急忙低头吹气,看有没有被泥水堵住。 秦皇 完结+番外_280 然后他发现秦王微微动了动眉,然后眼眸闭得更紧了。 严江微微勾起唇角,又低头吹气。 对方静静地躺在栈道上,仿佛睡美人一般。 严江轻伸舌尖,撬开牙关,缓缓勾动着温热的舌头。 然后他看到了对方在月光下依然明亮的眼眸,那其中印满星辰,有烈火灼然。 严江轻笑道:“王上青衫湿透,不如让臣为您解下一晾?” 秦王轻舔了唇角,慵懒地道:“准。” …… 花花和两虎不解在盘在他们身边,仿佛一张虎垫,虎脸茫然,搞不懂你们两脚兽。 打架为什么要在他们身上打呢? 以及为什么要它们别动呢? 还有两脚兽的臂力不错啊,把主人抱回去时都没有手酸的。 以及为什么把我们关在门外? 花花拿爪子刨着门,等不到开后,有些不悦在躺在门口,把大脑袋放在前爪上,困惑地睡了。 它更不会知道主人为了他做出了何等牺牲。 严江是被秦王吵醒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精力如此旺盛? 闹了一番后,严江倦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积蓄了一会体力,这才起来泡水。 秦王上朝回来时,发现阿江靠在老虎身上休息,见他进来,斜睨了他一眼,伸了一个懒腰。 他神色淡定,秦王也泰然自若,宛如老夫老妻地坐在身边,问他可有不适? 严江微微摇头:“我体质甚好,些许小伤,已无恙了。” 他伤口一向恢复的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福利。 “那便好,吾下次再小心些。”秦王伸手揽住对方劲瘦的腰肢,眉宇间都是春风。 “楚国之事可了?”严江懒懒地问。 这三四天了,朝堂上应该拿出决议了。 “征六十万大军,王翦统领,明春集结。”秦王政微微勾起唇角,“对了,你想见的九色漆,吾以为你召来楚地工匠,你若有空,尽可一观。” “咦,”严江忍不住笑了起来,“王上在魏地时,就寻了工匠吧?” 秦王矜持地点头:“这次送吾归秦,耽误你前去楚地,自然需得补偿一二。” “王上怎不称寡人?”严江顺势靠在他身上,转头问他。 秦王孤傲道:“既非孤寡,如何还称寡人?” 严江看他一眼:“寡人乃寡德之人,非孤寡也。” 寡德之人,就是“在道德方面做得不足的人”,用来自谦的,你这是怎么靠呢? 秦王微微一笑,傲然道:“寡德之人,如何能一统天下,唯厚德者,方配享这四海九州。” 严江发现今天的秦王自我感觉特别好,忍不住嘲道:“哦,那我可要称你为厚人?” “这倒不必,”秦王在他耳边轻笑道,“阿江称吾良人便可。” 严江忍不住伸手摸上他面颊,微微拖长尾音:“良人~尔面皮甚厚也。” 秦王被撩到了,低头就亲了下去,把对方亲得气息不稳了,这才放开。 秦皇 完结+番外_281 严江推开他,正色道:“那,你要如何处置李信?” 听说他已经在被押送回来的路上了。 啧,还是该打断李小哥那大长腿的。 秦王脸色坦然道:“夺爵问罪。” 虽然李信这次的失败根本原因是因为秦国之中的楚系势力背叛,但做为三军统领,无论什么原因,输了就是输了,找什么借口都没有用。 秦王自然知道轻信李信猜疑王翦才是胜败的根本原因,但臣子的作用,不就是用来背锅的么? 严江倒也放下心来,爵位之事,陇西李家有的是,只要不回家种田,一切好说。 秦王又说起王翦这几天都在向他讨要美宅田地,看来是担心昭王白起之事,觉得这老头挺知趣的。 严江一晒:“再知趣,你不也招了王贲回来么?” “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秦王不以为然,“若不扣押他家人,怕是他都不敢带兵攻楚。” 王翦心思缜密,有这样的君臣相得,乃是他之大幸、秦之大幸。 严江非常赞同他的观点,名将遇到名君的威力可不是加二,几是按次方来算,遇到秦王和王翦,也算是天意要一统六国。 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问起了建立吏部之事,可有眉目。 秦王点头,这事他已经和李斯王绾等重臣商议过了,他们都认为此义甚好,他已经决定在九卿之中,加一“吏曹”,而将原本的“宗正(管王室亲属)”与“奉常(管宗庙礼仪)”合并。 而以吏曹来主管大秦将来的任免、考试、升降、勋功、调动,而关于秦吏的培养学习计划,李斯和韩非已经在起草归纳,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至于吏一级的官员,目前要求考录者,暂定为“游徼,三老,有秩”之上,此三者为大乡主管,至于更下一级的“里正”“亭长”因为人手不足,暂时没法做要求,可以考虑花上五年十年做上考核体系,再动。 听他有条有理的分析,严江忍不住夸秦王的行动能力特别强,觉得可以的事情就是说干就干,也是很厉害了。 秦王甚是满意,与他耳鬓厮磨一番后,坐在一边开始批改奏书,感觉今天的奏书都充满了力量。 江山美人,尽在手中。 果是天命之人。 如果不是秦王在改完奏书后过来拉人,想让阿江靠在自己怀里而不是老虎怀里,结果被花花爬起来一头拱翻,那么这一天几乎就可以说是秦王过得最完美的一天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严江拦了又拦,才没让秦王下令把这老虎抓起来剥皮,他不但签下了数十个不平等条约,还答应要给王上一份满意的新年礼物,这才保住了虎命。 正好他收到了楚国所制的九色漆,于是在调试了颜色后,给秦王画了一张很含蓄的夏夜流萤图,本想配上一句“既见明月,难许萤火”,但秦王觉得自己不应该和谁谁比。 于是严江把“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诗,提在了图上。 反正这是首无名诗,用起来负担不大。 秦王拿到这张图后,视若珍宝,挂在书房的第一天,就至少招见了二十几位大臣。 ……“这画啊,严子所赠!” ……“其色世间绝无,世上唯一人能绘。” ……“自是奇珍。” …… 大臣们也纷纷恭喜王上得获珍宝,然后又盛赞了下严子的文采。 不到一天,严子与大王的事情,便传得咸阳皆知。 陛下还专门早点睡了换号,听到都是盛赞王上得一仙人后,满意地上秦王之身,让太厨给花花送上活羊一只,算是对上次扯它虎须碰瓷,换来阿江美图诺言的回报。 三方都很满意。 第141章三观 秦皇 完结+番外_282 高层的动荡并没有影响基层的生活,关中百姓依然在为小麦的秋种忙碌着。 一些干旱贫瘠的下等田里种着豆子,它们大部分的已经被收割完毕,只剩下一些孩童在菽田里徘徊,试图找到遗落在地里的豆荚——他们可以拿回家放在炉边烤熟,做为零嘴儿。 还有人拿着晒好的豆子去了新建的油坊,少府新的油坊里可以用一斤豆换一两油,剩下的豆粕卖给少府油坊也可以抵税。 豆油这种新奇的事物飞快占据了咸阳上层人物的餐桌,让贱价的菽豆一路看涨,曾经有心机的庶民试图用豆泡水多换些油,结果是被送去修水渠。 虽然现代社会对油避之不及,可他却是生命的必须品,这种新生的豆油价值不只在调整饮食结构,还可以让普通人多一个收入进项,把富人的余粮调动出来,优化社会资源,使得这普通的豆子有了有了推动经济的强大能力,能让普通人生活得更好。 “麦和豆今年的播种面积都增大的厉害,豆子不占上田,就是给冶粟内史添了不少麻烦。”相里云带着严江走在渭北河岸的大片麦田里,“以前都种粟米,均输只一种,如今有豆有麦,收赋便恼人得紧。” “他们会习惯的,”严江微微一笑,“豆浆豆腐都做出来了吧?” 豆子对水和肥的要求不高,唯一的麻烦就是不好消化,煮得熟透太废柴禾——哪怕在现代社会,电压锅都对“豆蹄筋”划出了了最高的独立档位,可想而知它的厉害。 要是吃下一碗没熟透的豆饭,那这人至少半天都得是废的。 “做出来了,”相里云傲然一笑,“都不是多难的东西,只是这些也都是富人的吃食。” 普通人哪吃到这些。 严江微笑道:“少府的磨坊开了多少家了?” 这几年,少府对开磨坊和出售农具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水边的磨坊,投入低产出高,为国增加了大笔收入,而在秦王连灭四国后,他们已经准备把磨坊开到赵燕韩魏之地里,只是那边的小麦种植还没有蔓延过去,但这阻止不了他们,尤其是各地郡守们,已经开始准备在自己的辖地引入种植冬小麦了。 相里云报了一个四位数,得到严江夸赞,两人又走过一处堆肥之地,做为咸阳的三埔之地,关中对堆肥之技推广的最是厉害,这几年又有郑国渠相助,关中爆发的粮食有力支持了强秦开拓疆土。 “快要征兵了,这边的牲口够用吗?”严江看着不远处一牛耕的妇人,皱眉问道。 “至少关中够用,”说到这,相里云轻嘶了一声,“你都不知道,那个张良……” “张良怎么?”严江好奇地问。 “你推荐他开辟商路,倒真是有眼光,”相里云有些吃味地夸起那少年,“他也是能说会道的,不但拉起了队伍,还在南郡和北地都有了大批人手,今年关中的牛马,有一半都是他供来的,南郡越人的茶叶产量日增,供应关中,因为这事,乌氏兄弟找我闹呢。” 财帛动人心,这南北商路的开通,不但有诸多上层贵族盯着,也有六国与南北两地异族的阻碍,在这么巨大的压力里,那名为张良的少年却游刃有余,一两年的时间,就打开了两边局面,如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贵族富户参与其中,如蜀中的巴寡妇,魏地卓氏,韩地白氏。 严江轻笑出声,这当然没问题,这可是张良啊,年少周游六国故地,可以跑到南朝鲜打个来回,更能差点要了秦王的命且顺利逃跑的张良啊,匈奴与南郡越人的一点麻烦,对他来说都只是成长路上的磨砺而已。 “他怎么拿下越人的?”严江又问。 “南郡黔中郡皆多山少田,湿热厉瘴盛行,却是天然的产茶之所,”相里云轻蔑道,“越人缺粟少盐,明明可以一袋粟换一袋茶,他偏偏提价三袋,弄得诸多茶商没钱赚,若不是有你做靠山,早被撕得渣都不剩了。” 严子虽然不入朝为官,但他在秦王心中的地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 是这个理,严江想着后世按一两茶至少换十斤米时代,笑了笑:“那南北商路可有了?” “自是有了,南郡称为茶道,北地称为马道,可供骡马通行,沿途亦有不少小村聚集。”相里云身为少府官员,对这些如数家珍,“待他功成,至少可升个太仆治下骡马官吏做做。” 严江微微一笑:“他的功,可不在这茶马道上。” 相里云一愣,迷惑。 严江轻笑道:“他的心不止这些。” 只要张良心中还有大志,便不会只是大南北两地做生意,两边的虚实情报,才是他最该了解,并想立功的,大秦这条船,上来了,可没那么容易下去。 思及此,他心情超好,撸着花花继续去找楚里的漆匠。 他这些天在这些漆匠处收获很大,楚地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所以对矿石颜料的开发非常熟练,不但有石青、石绿、朱砂、雄黄这些矿石颜料,还有黄土、白、赭石、贝壳这些土质颜料,够他用来绘画了。 相里云就没去了,漆有毒,漆匠大多生有漆疮,非常可怕,严江去给他们送了些肥皂和清热解毒的草药,讨论了通风对刷漆的重要性,便离开了。 漆虽然有毒,但它太重要了,没有替代的东西,便阻止不了买卖与伤害。 他又观察了咸阳周围的民生,发现独轮车已经差不多成为了常备车,两个轮子的排车也增多起来,田地休耕的少了很多,虽然多年打仗,最关键的是,小孩子是增加了很多——孩子数量的多少,直接反应了一地是否富庶。 若是这种改变会推行到整个国度……想想就很美啊。 秦王的执行力也太赞了。 他愉悦地回到临江宫,把要正要质问他为何这么晚才回来的秦王推到榻上,好好表扬慰劳了一番。 秦王先声夺人地拒绝,不想被阿江就这样敷衍过去,奈何嘴上不想,身体却诚实的紧,不得不在贤者时间过后再问这么主动是不是又想跑了。 秦皇 完结+番外_283 严江本想说是,但求生欲让他果断改口安慰:“新婚正当时,我怎么会走呢,王上你多虑了。” 其实就这几天的感觉,打架这事嘛,似乎比作死更能感觉生命的意义,体会直正的活着,就这么走了,严江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秦王看穿他的言不由衷,神色不悦:“山尚有陵,江水无竭,阿江的誓言,倒是说得随便。” 严江脸一红,于是保证道:“至少王翦将军出兵之前,我不离你便是。” 那至少还有半年,秦王略满意,按着阿江亲了一会后,精力十足地起身批改未完成的奏书去了。 严江抱着花花,突然被什么硬物嗝到,拿起一看,是秦王衣服上的血色凤形配饰。 他转头看着秦王坐在案前光滑健美的脊背,微微舔唇,摸着似玉非玉、入手温润的配饰,一时居然认不出这是什么石头,却他一种熟悉和血脉相连之感。 有些疲惫的他拿着配饰休息,战斗就很费体力。 莫名做了一个梦,梦见的死前自己的血与悬崖下石刻上的血迹混合融入,还有迷茫中一声清晰高昂的凤鸣,声动九幽,有烈火在身上燃起……画面突又一转,他挂着配饰,淡漠地走入熊熊烈火,剧痛与焦灼充斥着血肉,灵魂中却毫无逃离痛苦的欲望。 猛然惊醒过来,看到秦王拥着自己睡得正沉,眉目之间都是自得,严江刚想幸福地回味一下就看到——换了号的陛下,还在夜战奏书。 严江把头搁在秦王胸口,突然就想去知乎挂个提问“有个工作狂男友是什么体验”然后被自己逗笑了。 其实,隔着两千两百年,能遇到他,挺好的。 楚国又不会跑,先陪陪阿政也好。 三日后,咸阳官道飞扬的尘土中,李信骑着马,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都城。 他身后跟着副将蒙恬,还有十数名都尉,整只部队仿佛焉掉的茄子,毫无生气。 正赶回咸阳述职的狄道侯李瑶看着儿子的模样,这位中年男人等了他一天,却没有如往常那般苛责儿子,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万不可气餒,陇西李家两位彻侯之爵,都可以给你练手,不是什么大事。 李信抬起头,他低声道:“王上手下才俊无数,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他跟随王上多年,再熟悉不过他的性子,失败了,他的就会换人,更何况是损失如此巨大的失败。 李瑶微微摇头:“你虽有过,但此次,过不在你,二十万灭楚虽不可能,但大胜几场,却依然可期,只是为父也未能料到,这后宫之事,会将你一个带兵之将,也卷了进去。” 李信一愣。 李瑶遣散左右,将最近的事情一一讲给他听,让李信一时目瞪口呆,但若这是真的,那做为背锅侠的自己,就更没有翻身之地了。 这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那模样让李瑶看得心烦,一脚把儿子踹开:“精神点,否则怎么去求情?” 李信无精打采道:“王上不会听人求情。” 那可是秦王,一意决,就无改。想到自己以后只能老家种国,他才会那么绝望啊。 “你这蠢儿!”李瑶气得不行,“谁说他不会听了,你这不是还有个好门路,可以去吹枕头风吗?” “哈?”李信一脸茫然。 第142章娱乐 陪着阿政的日子里,严江没事写点文章,让韩非帮忙修改,他的很多建议和想法虽然超前,但并不适合这战国时代,需要韩非来契合,而韩非也得到非凡的启发,最近又在思考新的大作。 这位韩子文采斐然,虽然思想更出名,但里边的名句也比比皆是,远的不说,如守株待兔买椟还珠滥竽充数之类的成语就有七十多个,能找到这种枪手,严江觉得自己赚大了。 同时,严江还让秦王提高白纸的价格,降低秦文书籍的价格,低价倾销六国旧地。 虽然价格低,但还是有得赚,要知道,六国很多地方抄书还是用刀刻——没办法,墨也很贵的,不但要用桐油取烟,还要存高一两年提高其致密度,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所以古代的学富五车,差不多也就二十万字的阅读量。 但文学并不是只有文字可以传承。 严江这些日子准备干一件大事,同时等着李小信来找他帮忙。 秦皇 完结+番外_284 但是并没有等到…… 李信的父亲是秦国高层。 严江与秦王的关系,秦国高层心知肚名,大多心昭不宣,一来秦王不可能真把严子收为后妃,二来严子也生不了儿子,就这一点而言,他们就不会有什么意见。 毕竟在大梁一役后,众高层们对他们两在一起到底是谁的吃亏这一点,已经不敢说、不敢问了。 代城、燕都、大梁都已是前车之鉴,谁都不想挨个天罚不是? 但耐不住秦王有事没事地官宣啊! 他们同进同出就罢了,还喜欢听人评那彩画好在哪里,好在从不耽误正事,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李信听父亲说完之后,终于眩目良久,想着自己曾经在秦王面前与江兄勾肩搭背,就觉得背后一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已经在生死边缘走过几个来回了。 但找严兄吹枕头风这事他还是不愿意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将荣辱系于好友床榻之间,若如此,他宁愿回家种田! 所以他在秦王面前请罪担责,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甚至在惩罚下来之前都没有去见严江,这行为让秦王很是欣水赏,虽然夺了他爵位,但留下了校尉之职,还保住了五千人马,不算一撸到底。 秦王对严江提起此事时,后者只是笑了笑:“天地尚广,王上的大将总有能用之地。” 秦王看着地图,却是皱眉:“孔雀国之地,甚是难取啊。” 他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但人力有时而穷,孔雀王朝土地肥沃,良田更多于中原,但却有天堑阻拦,无论北路还是南路,都很难过去。 “您先经营好六国之地,待民富地足,再行船海外征伐不迟,”严江随口劝道,“但眼下紧要之事,却可以先做起来。” “何事?”秦王政吃着阿江递来的小块梨,春风得意之间,突然有点懂得了古代帝王为何难过美人关,“还有何事,比灭楚更为紧要?” 严江放下小刀,在案上画了三个物件。 “度、量、衡?”秦王微微挑眉。 计量长短为度,测定计算容积为量,测量物体轻重为衡,这些都是税赋摇役中最关键也最普遍的东西。 “天下六国,语、文、风俗,皆不相同,”严江微微一笑,道,“文字有纸书通传天下,但这度量不同,极易出事,先前在魏地,便因量衡不同,秦军收粮时与魏人起了不少争执。” “不错,当改!”秦王拿起纸画,此法是真的骚到他痒处,他明白的其中的重要性,“不错,既入秦国,应遵秦制,此法当行。” 于是立刻写了喻令,让丞相等人商量出章程,他则的继续和阿江说起平定六国之事。 灭楚之军还在征召之中,但中间的时间秦王并不准备什么都不做,已收下的领土如何消化吞食,也是非常关键的事情,这些年秦国土地骤然增加一倍,奏书的份量却加了三倍有余,就是因为六国旧贵并不甘心就此认输,他们潜伏于郡县之间,以自身的影响力,阻挡秦吏征兵、发役、收赋,而六国之人,对秦国凶猛的摇役大叫受不了,自然便与旧贵们抱成一团,让政令不说寸步难行,也是阻碍重重。 比如此次灭楚,魏韩之地是征丁重点,他欲各征五万、十五万士卒,但到如今为止,却是需要驻军强征才能得军,诸县乡对秦国的征召,都是阳奉阴违,还出过好几次袭杀秦吏之事。 “这灭国速度太快,”被噎着了,严江当然懂,他指尖轻点着舆图,悠悠道,“不如……” 秦王等他继续说。 “不如,讲点故事吧。”严江微笑道,“一点,神仙故事。” 他现编现卖,把当年的盘古开地到秦统天下的故事说完,有千年文化打底,借鉴封神演义、春秋战国之史,自然讲的跌宕起伏。 秦王开始只是当故事听,但在听到最后的秦国之时,便开始入迷,在阿江的故事里,秦国六世明君,受上天护佑,平定乱世,收六国之英才,归秦治下,得天下安宁,还巧妙地用一些小故事,说清了法制天下的作用,反正就是一个意思,只要别乱来,以后就不会再六国攻伐。 “阿江,是想宣讲天下人知?”秦王幽幽道,“可哪来那么多人去宣讲?” “谁说要宣讲了,”严江将梨放嘴里啃了一口,咔嚓咬着,“这些都是要付钱才能听的。” …… 十五天后 咸阳学宫人山人海。 因为严子排演的戏剧在中央墨家大厅上演了。 在诸子百家争相建房竞争里,墨家靠着过硬的专业技能和水泥外挂一骑绝尘,在严子的无意的引导下修出了类似于圆柱土楼的建筑,非常适合专业表演。 严江花了些时间,写出一个悲惨的爱情故事,赵国的一位穷书生遇到一个心爱之人,但是心爱之人却被本地的权贵看上,两人分分合合,一番狗血失忆掉崖落水,终是被抢走,正好秦人招兵,士卒告别父母,远上战场,他只知道为家人挣爵位,不知道国家大势,不知道天下之乱,他在战争之中遇到生死相交的兄弟、死得剩下他一个,明白只有六国归一,才能得到安宁,于是立下爵位,回到故乡,揭发权贵的恶行,但爱人已经去世,他一人孤独终老。 他有后世无数名剧打底,把剧情写得荡气回肠,再把太过现代的词句找韩非润色,配上音乐唱词和人工bgm背景,在没有话本没有演绎的战国,效果简直爆炸,几乎场场爆满,好在这个时代对作者有无限宽容,没人给他寄刀片,还有效拉动了门票酒水瓜果收入。 并不是所有人都听的懂一音三叹的古典音乐,在没有娱乐只有上床和读书聊天喝酒的时代,任何一个新的娱乐项目都会有爆炸性的传播度——举个例子,在手机未普及之前,有多少人因为看电视被父母竹笋炒肉,又有多少人被没收过手机和漫画? 秦皇 完结+番外_285 对快乐的追求,是人的本性,根本不是酷刑或者禁绝可以阻止! 这些演员们都是少府的隶臣妾,被每日上涨的收入惊呆后,严江随口一提要是邯郸大梁也有这等盛事,在那富庶之地,又会有多少收入呢? 财帛动人心,少府果断又选美一般找出数百人,学词背歌,准备多拉几只队伍,出远门挣钱。 严江对此很满意,古代时候,有趣的故事是最能传唱的,只要在郡城有传播源,向下传到乡里,就很容易了。 当然,这事也不全是夸耀,也有端着的贵族说这些东西庸俗,更有儒者觉得这是私相授受,无媒无聘,于礼不合,说严江是山野蛮人,如楚国的新乐之风一般,入不了中原正统。 这话传入秦王耳中后,他淡淡地下令把这些说话的拉去挂城墙,没干不能放下来。 好在严江及时阻止了,他的回复是带着秦王一起去看了出戏。 于是质疑戏剧的人立刻安静如鸡,很快改说这是寓教于民,寓教于乐,夸耀秦王英明神武,有此计,定可收天下民心。 严江给阿政科普了的宣传的重要性,当然,当有宣传是不行的,还得拿出实物来:“如果庶民们怀念六国,那非是六国有多好,而是秦做得差了。” “那又如何,忍一时之难,立大秦千秋之业,为尔等荣耀也,”秦王不以为然,“过上三代五代,自然如秦地旧人,再无异议。” 又来了! 严江懒得的再和他说爱民如子这事了:“其它的不和你闹,但有一条,一次只能干一个大事。” 修长城时不能修驰道,打匈奴时不能征百越,建陵墓不能建阿房宫。 “为何不闹,”秦王头也不改地埋头奏书之中,只是唇角掩饰不住地上扬,微笑道,“可是昨晚太疲惫,这才精神不济?” 严江被调戏也不脸戏,反而上前搭上秦王后颈,轻轻吹了口气,舔上那渐渐浮起薄红的耳垂:“那王上如今可还精力充沛?” “怎么,阿江想试?” “有何不可?” …… 喧嚣又起,老虎花花困惑地将爪子搭在窗沿,露出硕大的虎头,看着屋内景像,越发搞不懂这些两脚兽。 因为还有正事要做,云雨一次后,秦王便裸着脊背继续奋斗。 严江招进来花花,靠着虎背,随手拿起纸笔,画了一幅秦王勤政图,见他没回头,又低头画了一些春睡套图,会画画的人,就是这么任性。 有点无聊啊。 想,搞点事情…… “我想建亭台楼阁,叫什么名好呢?”严江随口一问。 “临江台?”秦王随口一答。 “这也太不含蓄——”严江猛然一惊,眼眸微险地眯了起来。 临江宫……妈的,这么多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让他心想事成了! 第143章同轨 生米以成熟饭,严江明白纠结“临江”的临是不是“临幸”毫无意义,但下一个临江台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只给了秦王一个白眼,自己转着碳笔,开始思考建个什么在房子更适合自己。 不可能太高,这个时代技术不够。 而且要耐用。 泰姬陵那种建筑其实挺美的,可惜耗费太大了,叉掉。 中国风的古典建筑更适合建筑成群的园林景观,而不是独自美丽,可是建一个院落,以他现在的身份,安全很没保障,建一个大的庄园,只用来住自己,又显得太耗费了。 他思维转的飞快,如果要建一个大的庄园,那么要如何利用起来呢? 嗯,可以建立一个集市的话——不行,商业的事情太麻烦了,可以打造一个图书馆,可以让寒门弟子来抄肯定不能借出,只能在馆中阅读抄写。 嗯,可以在馆里卖笔墨纸砚,然后,可以做一个剧院,也不用天天演戏剧,可以给学者们用来讲学,也可以借给各大流派举行集会,讨论各家各派的内容。 秦皇 完结+番外_286 周围如果还有多的房间,可以租给外来士子求学。 要知道,等一统六国之后,咸阳就是天下之都,到时想上进的人,就肯定会大量过来。 这房地产倒可以炒炒。 嗯,做一个学院庄园,需要各种配套。 严江随手画了咸阳附近的图,目光落到咸阳城对岸,也就是渭水南岸的大片空地上。 后世长安几乎要把咸阳也吞成区了,这么好的方,完全可以提前开发啊,而且现在渭河上是有木桥的,交通也很方便。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这地方还没开发,是秦王的家族猎场,平民是不许进去的。 不过问题不大,严江揉了一下腰,拿着图坐到秦王身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秦王转头一看,大笔一挥,把整个百里的猎场都划给他了,霸道异常。 于是严江开始画效果图,思考要修成什么样子。 罗马斗兽场、卫城之类的图在脑海中转了又转,都被他删除,这个年代没有扬声器,所以想要有表演效果,就要考虑声音的回荡和传播。 他描绘着内部结构图,一个座全新的建筑缓缓在他手中成形。 他参考了现代无扬声器的小院剧院的传声墙,尽可能地将会场做得大一些,以外墙扶壁支撑的形式减少会场的柱子,采光用天顶光来突出中央舞台效果,周围可以用三层建筑盘踞,加强空间利用…… 主体结构上方可以是飞檐折叠…… 严江画好时,发现秦王正在一边凝视着图画,然后问他你我住哪? 他还真没设计好。 …… 找到新的事情,严江便投入到建筑工程的大业里。 用的是工匠和墨者为他的大计打拼,大兴土木之下,严江为了提高效率,还做出了绞盘吊车、滑轮组、脚踏切割机等工程神器,大大加快了工程进度。 绞盘吊车就是车上加一个活动支架,架上吊个滑轮组,脚踏切割机和脚踏缝纫机的原现类似,只是转轴带动的是圆盘据而已,都是古代的建筑器具,建筑历史里都有记载的。 相里云手下的工匠看到时,差点给他跪下,说他是少府的大恩人了。 然后仔细一问,才知道很多时候架梁和挂木都是极危险工作,需要数人到数十人通力协住,非常容易出事,有了绞盘车和滑轮组,那可以救下数不清的人命,而且还可以用来建桥建城之上。 严江一边叹息着苛政猛于虎,一边被飞过来探班的陛下用翅膀打了后脑。 而在他沉浸于建筑业时,秦王统一度量衡大业也开始轰轰烈烈地展开。 秦人的法律就很粗暴,秦王原来的计划是命令各地收缴六国原有度量衡,命令各地交税收布全用秦制,敢有私藏旧制度量衡者,罚为城旦,敢有再犯者,流放陇西。 严江觉得这太不人道了,好说歹说,秦王这才同意让治下各地先备好秦制的度量衡,然后让各地以旧换新,并且给了三个月缓冲时间。 但这笔更换旧量的钱让秦国出,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这意见是严江提出的,治粟内史和少府都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位严子堪称秦国钱袋,不管是管工的少府还是收粟的治粟内史,都受过他恩惠,不过严子的意见并没有得到六国旧民们的感激——他们只觉得秦国严苛又多事,简直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严江也没需求他们的感激,如果说统一六国是构建华夏帝国的基础,那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就是统一文明的基础。 孔雀王朝大吧?统一印度又如何,还不是又分裂成无数小国直到两千年后。 巴比伦那块就更不用说了,那里的波斯和阿拉伯之间已经是打出比中日还深的深仇大恨。 而这其中,文字和标准就是关键,只有这两点确定了,所有的政令才可以传达无误,如果没这一点保证,旧的文化会如野草一样顽强复苏,试图恢复它本来的力量。 至于车同轨。 严江给秦王的提议还是低价倾销,结果当时王绾正好和几位同事在秦王处讨论攻楚的后勤汇总,被听了去,他们当时就炸了——纸、车、茶、磨坊已经是秦国国库四大收入,几乎能抵一小半的税赋。 秦王和少府都对此非常抗拒——这失去的都是沉甸甸的钱啊! 治粟内史也很爆炸,这几年打六国,国库又被尉缭拿去四处做py交易,仓里空得饿死老鼠,王绾甚至说李斯当年说厕中鼠不如仓中鼠,那是没来过秦国,要来秦国,他会发现仓里的老鼠比仓中老鼠日子好天上去了。 严江则给他们普及着薄利多销的好处,一来生产商要给经销商留下足够的利润,这才生意才能做大做强,如纸,纸价高时,收入虽然多,却远比不上纸价低时的大销量收入。二来,若秦车畅销六国,时日一久,自然车同轨。 车同轨这个理由太强大了,在场诸人一时沉默。 后世人不太理解车同轨有什么用,但在战国时代,只要是周游过列国的人,就知道这有多重要。 木车轮坚固窄硬,在土路上会压出一道道车辙,如果轨距相同,那么顺着前路车辙就会省时省力,但若是轨距不同,就很容易把一个车轮卡在其中,任牛马如何拖拉也出不来,只能人下车来,抬车摧马,以求脱离困境,但然并卵,如果你的车轮还是那样与本地的车轮距离不同,那么很快,你就会再陷入别的车辙里,然后再抬一次。 秦皇 完结+番外_287 所以战争之时那么依赖水运,就是因为陆路不但消耗高,跨国战也很坑,运粮不易,还损车马。 甚至因此生了一个成语叫“改弦易辙”,来形容换大的改变。 但车是那么容易改的么? 车在战国是非常贵重的财产,有一千辆车就是“千乘之国”,算大国了,一辆车的车轴换掉,车厢也要换,几乎等同买新车了。 大贵族自然不在意,但如果这么做,就等同于得罪了六国所有的庞大的中低层有车一族。 也因此,车的不同,严重阻碍了六国交通,如果能得到这样的改变,一点钱财似乎问题不大。 但秦王还是觉得亏了,他的决定是不可贱卖,而是命令六国现在所有的匠人,以后再做车,都得以秦制来做,违反的,就来少府做车吧。 王绾等人都非常赞同,秦王则对严江温柔地表示低可以,太低不可以,灭楚还要钱呢。 严江为此不悦,睡了半个月工地没有回临江宫。 陛下先是变鸟来安慰,严江不为所动。 然后秦王让人送了一个枕头过来,疯狂暗示自己孤枕难眠,然严江依然不为所动。 秦王是绝对不会服输的人! 所以他在肝完了工作之后,亲自过来渭河之南,先撩拨阿江一偿分别之苦后,温柔地给他解释因由:“阿江莫气,帝王之道,贵在平衡总揽全局,君臣一心。民心之向,素是最后考虑一环,再者,不杀六国旧贵已是宽容,断无肥敌之理。” 甚至以前,他都是从来不考虑的,也是跟着阿江出门久了,这才把民加他自己的思维逻辑里,虽然占得并不多。 严江自然也知晓此理,趴在老虎背上幽幽道:“我亦知此理,只是到底有些意难平,不过你说的亦有道理。是我多事了。” 秦王倒没说错,他不杀六国旧贵的结果,就是被六国旧贵灭国了,不过这锅他自己也要背一大半就是了。 秦王强大的第六感立刻激发出求生欲望,他握着阿江的手,斩钉截铁地道:“阿江之言皆为至理,与吾一刚一柔,互补互益,是吾之幸,怎么能是多事呢?可是有小人中伤于你,寡人这便……” “得了得了!”严江看他一眼,转开话题,伸指尖在他腿上的疤痕划了划,“如今已有三月,秦何时出兵?” “大军开拔集结尚需时日,”秦王略略一算,“春寒不起兵,应是三月之时。” 三月春暖,不需要冬衣,正值楚地春耕,此时出兵,对面军心易摇。 “先前前来刺杀的首领,可查清了?”严江微笑问。 博浪杀那次亏,他惦记很久了。 “已查清了,乃昌文君。”秦王说到这时,神色冰凉,昌文昌平君是兄弟,更是他倚重的重臣,所以那一次的危险,一点也不输给荆轲刺秦。 “我想……”去楚国找昌平君,严江话未说完。 “不,别想!”秦王眉目微眯,将他手腕压在老虎柔软的背脊上,“离发兵尚高,你冷落寡人十数日,当罚!” 第144章商书 在郑国渠修成后,咸阳人口增长很快。 劳作的妇人小孩常随手带着一个纺锤,将一团短棉搓成棉线,民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棉花已经从一开始做为保暖填充物,向纺织品进展。 手搓的棉线粗细很不好控制,做出来的都是粗布,但这种柔软轻肤的布料几乎是一瞬间就俘获了普通人家——它的产量太高了,而且相比需要沤、砸、梳、抽的麻纤维,它只要细心去除其中的棉仔,就可以纺线做布。 唯一的问题就是它太耗费地力,种了棉的地得至少种上两三年的菽豆或者苜蓿,才能再来种棉。 但问题不大,对普通的农人来说,一件布衣,够穿很长时间了。 问题在于由于棉布价格上涨,让种棉的农家多了起来,引起了秦国上层的重视。 “棉占良田,益商贱农,”王绾对这事非常紧张,上书秦王,“应令诸农归禾,禁种棉,以益田赋。勿复齐纨鲁缟之事。” 秦王看这奏书时,正是与阿江大战后的休息时间,拿工作当休息的王者微微一笑,随手将奏书丢给了严江。 “齐纨鲁缟?什么意思?”严江对有些典故还不是太熟悉。 秦王于是解释了这个事情。 秦皇 完结+番外_288 严江这才知道,战国和后世之所以重农抑商,管仲是要负大半责任的! 就是这个人,当年搞了个骚操作,让齐国人只能穿鲁国的布,于是布价上涨,齐国订单如雪花飞来,然后鲁国一看,哇,有钱赚啊!于是荒废种植业,大搞纺织业。眼看产业链已经建起来了,管仲突然说,对不起,你们的布我不要了!以后齐人只能买齐布,不买不是齐国人! 鲁国傻眼了,布价一跌,国内闹起了饥荒,辛苦做的布料便宜卖给齐国不说,还签下大量不平等条约,堪称历史上第一例经济战,自此之后,各国君主对商人提高警惕,就怕再来这么一回。 严江闻此事,笑了出来:“此一时彼一时,若有齐国再行此事于秦,王上会如何处之?” 要是齐国试试来操控的秦国市场……啧,画面一定很美。 秦王也勾起唇角:“如是,自应为大秦开疆拓土。” “商人之道,无非辨贵贱、调余缺、度远近而已,”严江抬指一弹,把奏书准确地丢到秦王案上,“王上试试想,若有能人,能十日织一匹布,供十人所需之衣,这十人便将自家织布之时日,尽数归于种地,如此,地中产粮亦多,国中布亦多矣。” 商人最重要的作用就在这里,可以让一个人专注少数事情,而非样样皆会,让人能抽出更多的时间在专业领域。 这想法非常新颖,秦王听得甚是专注,却问出另外一个理由:“若庶民因此重商贱农,何解?” 农是一国之基,必得保万无一失。 严江道:“以立商法,苛之以税,使物贵,民不大赚,自然勤于农事。” 后世商品社会时,哪怕国家再大喊着耕地红线,也阻止不了耕地的荒废,但就如今秦国这点市场,想发展商品经济无疑是想多了,汉朝轻徭薄赋了近百年,也才有一点步入商品社会的意思,但还没来得及冒苗头,立刻就让汉武帝败光了。 秦王何等聪慧之人,拿着奏书思考数息,突然道:“当年管仲以盐铁富国,取之于无形,使人不怒,阿江昔日所言,便是此理?” 严江微微挑眉,冷笑道:“王上可是还惦记着以盐铁苛税之事?” 垄断盐铁,无形加税,让庶民感觉不到被拔毛了,他们只会觉得:啊,我没买什么东西啊,怎么钱就花光了呢?辛苦了一年,这犁坏了得修,完蛋,今年存的那点钱又搭进去了…… 秦王的微微一笑:“吾近日再读《管子》,所获良多,齐王曾问管子:若先以盐铁取民用之无形,又重税苛之,当如何?” “管子如何说?”严江也来了兴趣。 秦王悠悠道:“管子曰:此桀纣之行,必国灭也。” 严江不由得赞这位先贤的厉害,说的太对了。 秦王政微微一叹:“你既不愿为政,便多说些见识,吾非霸道独见之人,必是能听的。” 他言语里带着一丝萧索,甚至还有点因为自己不想信他的小委屈,虽然知道他必定是装的,但严江觉得自己根本扛不住,不由得坐到他身边揽腰安慰:“我所知亦不多,只是你心志甚大,自然要谨言慎行些。” “你信我?”秦王转头凝视他,不言不语,只是眸光微垂,甚是失落的模样。 他生得俊美霸气,突然间这么来一下,严江不由自主靠近道,指天势日地保证:“你想知些什么,我能讲的,说予你便是,上邪为证,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被美色所惑之下,他保证肯定不会瞒着阿政什么事情,一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甚至在后来的战斗中,答应了一些甚是过分的要求以证清白。 秦王政也保证会克制自己的称霸欲望,以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绝对不会搜刮太过,相信我就是了。 老虎花花在一边趴着,看到两脚兽骗人骗己的表演,不屑地转头。 作为一只成熟的大老虎,它已经明白,那两人和那鸟一样,一个声调都不能相信。 …… 次日,严江和秦王微服私访,开始做了阿江说的“调研”。 其实这事可以用鸟过来的,但秦王觉得和阿江同出同入更能让他心情愉悦,便当做春日踏青,与阿江上山下乡,研没做多少,倒是一起钓鱼一起烧烤,纵马渔猎,体会着自由的气息。 如今的关中一亩地可产麦两石,最关键的是五月收麦后,可以补种菽,种菽时间甚短,三月可收,待到十月,又可种冬麦,一地两用,大大提高了土地的生产率,而豆子榨油做酱,都是对庶民非常有用的补充。 而以前需要休耕的土地种上苜蓿后,关中饲养三牲六畜便多了起来,当然,这些转换成一句话就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很可以,不用挨饿,非常感谢国家。 一连打听很多都是这个说法,当然,他们更多是在讨论要不要少养几只鸡,要不要养只彘(母猪),既能下崽又可以吃,彘贵,豭(公猪)贱,但养一只就够给儿子取妻,是好收成不是? 还有人聚在村口闲聊,说起少府最近人手紧张,招短工,农闲时可以去,做一日有五个钱呢。 然后立刻有人反驳,说去少府不如去私坊,最近有的私坊收人梳棉脱仔,脱多少棉给多少工钱,有人一日赚了十九钱。 更有人说棉仔亦可出油,说开个收棉坊才是最赚。 一群人为去哪里争执不休,秦王问起他们都去做工田地可否荒废时,被嘲笑无知,每年田赋需麦粟来抵,若有拖延便要被罚为城旦,哪可能为工而轻田,怕是不想过了。 秦王被说也不生怒,反而在庶民的讨论之中收获了另外一种愉悦,倒有些明白阿江为何将这些人看得如此之重了。 秦皇 完结+番外_289 于是回宫之后,秦王招来重臣,让他们以庶民衣食为据,做《商律》,并且在咸阳码头调出一片空地,令每月初一可于此开集易市,此日交易,可不限于市井之中。 这算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改进了,秦国要求一定在市场里交易的商法,不知道有多限制市场。 离下月初一还有近一月,这条要求下发到咸阳周边各乡时,谁都没想到会带来多大的轰动。 反正严江带秦王去赶集时,整个渭水河畔仿佛凭空生出一条十里长街,从鸡蛋到牛羊,从果物到布匹,甚至肥料都有人从百里之外挑来买卖,人数之多,堪称空前,当真是“车彀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便是秦王本人都被惊到了。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市场。 被调来维护市场的秦吏们在其中就如汪洋中小船,被挤得四处飘零,于是卫尉不得不紧急又抽调了上千士卒巡逻——虽然结果是集市过后,这上千士卒都被掏空了钱包,但依然喜气洋洋。 很多乡里产物在乡间村里卖不上价,入城却能得个好价,添上一衣半食,换些盐米铁针,就能得生活更美好。 而随后而来的抽税总计,更是吓了少府一跳,那一日间,咸阳周围有三万多人参与,光是税,便收了十余万钱,足够三万大军半月之用。 治粟内史更是一改先前反对,私下里悄悄上书问此类盛事可否每月多来几次?得到秦王的冰冷地“不可”二字回复。 严江看得想笑,被秦王看穿,后者不悦地讨回场子,闹了一番才继续工作。 然后严江提起入楚之事,秦王自是应了——他不应也没有用,但他非常好奇:“灭楚在既,你此时前去,怕是也看不了多少情景。” 按理来说,阿江会在诸国被灭之前提前就去,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而且,半点都不急迫。 他不由得愉悦地想到,莫非是阿江舍不得我? 严江温柔一笑,拖长语调:“楚国尚在,何需心急,我留下,自是舍不得王上威猛啊~” 被恋人如此吹捧,很难不飘,秦王唇角无法抑制地上扬起来:“阿江你亦是经得百战,通达契合,吾甚喜也。” 严江当然过奖过奖。 两人相互吹捧一番,秦王不但同意了阿江出门,还温柔地表示出门小心,我等你回来云云。 严江当然好呀好啊——他才不会告诉秦王,王翦那乌龟打法,要六十万大军和楚国在国境线上对持,两国百万大军会拼吃饭拼一整年呢,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逛楚国。 第145章楚歌 二月开始,秦国的征兵令位下发各乡里,开始向韩国集结。 秦国拿下魏地后,以敖仓为中心,总领全国的粮草,以大梁四通八达的水利,开始兵指楚地。 这种情况下,整个秦国的战争机器都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六十万大军,除了南郡是征兵重点之外,魏国也在王贲与杨端和等将领的铁蹄下平定,原来的魏军、韩军都被打散编入秦军之中,开始向韩地颖川行进。 令严江佩服不以的是,在这百忙之中,秦国还不忘记勾搭挽留他——燕地贡献出一只黑色猛虎,让严江口水直流,根本舍不得走。 后世的白虎是基因变异,但黑虎是传说中的黑蓝虎啊! 在历史中出现过很多次,但建国时已经毫无消息的黑蓝虎啊! 而且还是一只母虎。 花花于是又被拉去相亲了。 然后被揍地趴在地上翻肚皮。 黑虎十分看不上花花,每次花花想要去做点春天的事情时,都被对方收拾得缩头焉脑,别说骑了,好几次严江都看看花花翻着肚皮被黑虎大妞骑在身下,爪子乱挥,嗷嗷大叫。 好吧,对于花花在虎类中的战斗力,严江已经不想不再说它了。 秦王那些天则甚是喜欢在楼上观赏虎苑,常常和严子在楼上对饮,后来更是打着休息的名义暂住于观景阁楼上,每每改奏书累了就出门凭栏远望一番,朝食夕食都看着吃,若是遇到花花被打时,简直不用菜都能干掉两碗饭。 严江倒是看出端倪了,由于黑虎的皮毛在林中也特别显眼,因为这个原因,它的战斗力必须更强才能活下来。 秦王把碍眼的花花支走后,又可惜了一下没有猛虎靠着,还甚是想念。 这想法一出口,便被严江白了一眼:“你还欺负它上瘾了不是?” 秦王微微勾起唇角,在他耳边轻声说起阿江身子泛红往花虎身上躲闪时,甚美。 秦皇 完结+番外_290 口嗨的代价是严子在对练时再不留情,扭打时把秦王身上也弄出好些青紫,以至在床榻上战斗力大减。 两人闹着玩着的同时,严江一次出门,遇到了门口带着期盼的三个大孩子。 于是转头催促着秦王没事关心一下儿女的身心健康,得到了三个孩子的好感。 时光就这样过去,秦王招回了在魏地的王贲,命王翦为大将,大军开拔,直指楚地。 严江懒得再理秦王的挽留,大战一夜,一次吃了个饱后,便跟着王翦的秦军一路南下了。 陛下为此气得两天都没理他。 但也仅此而已,做为帝王,它以鸟身观察着六十万大军动向,也可以让他放心许多。 大军开拔之后,一路越过边境,碾压过楚国的上蔡、召陵,直奔楚国平舆城,而这时,项燕的大军也抵达边境,王翦见此情形,拿下平舆城池后,就开始修营扎寨。 然后就不动了。 这位老将在平舆周围大兴土木,严江看到图纸时都惊呆了,他准备修四十里长的营垒,堪比一小半的楚长城了。 而对面的项燕大军也开始集结,按探子的消息,他们足足有四十万人。 可怜的汝水岸边,就这样建立起了百万人口的临时经济圈,上游下游皆是车水马龙,甚至有楚国水军前来骚扰秦国粮船,但秦国早就在水岸设立了哨所,这些水军通通成了秦国的粮资。 项燕大军几番请战叫阵,王翦都充耳不闻,每天干的事情,就是检查营垒的墙壁修得好不好,整个人宛如一个后世勤勤恳恳的总包工头。 而秦王为了支持他,让严江顺便把咸阳那少的可怜的水泥都一路给他运了过去,感动地王翦老泪纵横,说绝不辜负王上期望。 严江就很生气,这老将军感动就自己感动呗,看着他是什么意思? 秦王又没说这是拿来给自己盖宫殿用的东西! 然后走了。 蒙恬依然是副将,先前他和李信军攻楚,李信直面了楚军主力,他没怎么丢兵,不功不过,所以继续当副将,见此情景,小声问王翦将军,是不是想让严子出天罚降敌? 王翦将军轻抚长须,对着这位好友家的后辈谆谆教导道:“我辈征战,岂可依赖神鬼之能,你切不可做此之想,否则,必败矣。” 蒙恬点头受教。 王翦将军满意地拍了拍青年肩膀,并不打算告诉他,严子东游,素来是去一国灭一国,这楚地广阔壮美,不去,岂非可惜了。 …… 平舆之东南,是四十万楚军集结对抗之地,严江再托大,也不敢从那边去,于是改道平舆西南方的上蔡,准备绕过楚军,前往楚国腹地。 颛顼历,三月初春,正是楚国的春耕之时。 上蔡位于楚国边境之地,与魏接壤,本是古国蔡国的国都,被楚国吞并后,便靠着汝水成为北方重镇。 这个国度,有着战国时期第一只笔,第一把犁,第一个长城,更有着和周朝几乎等同的历史。 土地依然是火耕水褥,在一把火烧掉地里的荒草后,种下稻苗,随后,杂草会与稻苗一起生长,这时,将水放入田中,会将杂草淹死,而水稻存活。 而如今,稻草虽长,但大量田地荒芜,未曾放水,杂草自然也随之疯长。 王翦的六十万大军一过,势如破竹,上蔡根本敢挡也挡不住,忙不迭地投降认输。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这次秦军入上蔡,几乎无犯,只是拿了仓中存粮,原因是因为,这上蔡,是廷尉李斯的老家。 严江随军之时,亲眼看着李家老人与秦军校尉各种拉关系,虽如此,却依然满头是汗,畏惧地几乎两股战战。 这位老人家说李斯早就带着妻儿去了秦国。 至于为什么田地无人看顾,是因为自一月起,楚国征召大军,淮河以北所有城乡都是征丁对象,他们上蔡的男丁几乎都上了战场。 在秦军留下一支部队驻守城池后,上蔡的庶民们不敢耽搁春耕,这才开始继续种田。 而这时的下田的,皆为老弱,甚至有将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绑在背上,下田的妇人,她们以人拖犁,在水田里艰难前行。 “为何不见牛马?”严江好奇地询问了一位老农。 老者见他衣着华丽,目露畏惧,惶恐道:“牛马皆被征为军需,运送粮草,所以不曾见,并非我等不愿给上官。” 严江于是换上了粗布麻衣,脱离大部队,向南而行。 秦皇 完结+番外_291 他去了楚国的息城,一路顺着淮河,直下寿春。 因为老虎太显眼,严江这次没有带着花花,单人单马,堪称随心而行了。 可怜的花花就好好在兽苑为珍兽的繁育贡献——不,是好好在那边休息吧,反正秦王划出的林苑地方够大,做为一只家养喵,它也不会太憋闷。 毕竟楚国如今和秦国已经是生死大战,他不是去打架的。 陛下对此很满意,终于又回到当初,和阿江两人(?)世界的时候了。 严江本以为在楚地可以看到不同的风俗文化,但可惜的是,并没有,从息城一路东行,沿途的村庄多为巫祭之地,地广人稀,连桑蚕之室都甚少,问及原由,一是因为白起攻楚不过五十年,楚国几度迁都原气未复,二是男丁被抽,老幼妇人连春耕都困难,又哪有功夫养蝉织丝呢? 至于说歌舞——大战之下,封君都带着本地征兵前去国都了,大楚都要亡了,这还能听歌赏舞?心是有多大啊? 一路顺水直到下蔡,才稍微有了一些繁华景象。 下蔡是寿春的陪都,与寿春隔江而望。 这里终于有些大城之姿,且与楚境鲁地的歌舞不同,这里的楚歌楚舞都更加自由轻松,带着一种散漫与放浪的不羁,风气开放,私学兴盛,虽然的对前线战事颇有些惶惶,但却上下都坚信楚国一定能赢。 刚刚来下蔡,就遇到一场华丽的祭祀。 因为楚国当年建国时超穷超穷,只有五十里地,没有牲口祭祀祖宗,无奈之下,去隔壁的郑国悄悄偷了一头牛来祭祀,因为不敢声张,所以只敢放在晚上祭祀,就怕被人发现。 因此,后来楚人祭祀,都在晚上。 这次也不例外,只见烈火熊熊间,巫女披发而歌,音如山鬼,幽深婉转,极是美丽。 陛下飞过来时,知道不能给阿江找麻烦,于是倒挂在了阿江头上的老树枝,看着他赏美人歌,就很不悦,发出几声难听地尖叫,被严江本能地忽略了过去。 夏季将是河水泛滥之时,所以楚地多有山神河伯之祀,在高台之上,鼓声急促,一名楚巫佩戴着鲜花,拿着野鸡绚丽的尾羽,穿着大红大绿的艳丽服饰,身上有隔着数米也能闻到的刺鼻椒兰之气,踩着鼓点,以娱诸神。 她身形婀娜,长袖如水,下腰甩袖之间,如凌波微步,妙曼无端。 严江不由赞道:“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 这洛神赋中的句子,用来形容这样的舞蹈,再合适不过了。 “好句!”旁边有人大赞道,“在下项荣,不知阁下是哪位门下大才,可否一识?” 严江转头,便看到一青年眉目端正,一身戎装,气势凛然,微笑相询。 “在下赵江,自赵地游历而来。”严江随口找了个姓,他得隐瞒身份,免得被楚人打死。 这姓氏明显愉悦了树上的陛下,忍不住就叫了几声。 但就见那项荣眉心一紧,不悦道:“大军开拔,夜枭叫之不祥,便以这畜牲祭旗了。” 说罢,张弓搭箭,对着树上陛下就是一箭射出。 第146章威胁 毕竟陛下是一只听得懂人话的猫头赢,它当然不会傻傻的让人射,于是在对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果断展开翅膀,飞到树后边躲着,利箭虽快,却也只射断了他几片尾羽,未伤到皮肉分毫。 严江忍住了笑,眉眼温柔地与这个叫项荣的少将军攀谈起来。 原来这位刚刚从楚国北方的战场上回来,一边收拢各地封君带来的士卒,准备北上卫国,天晚休息时,正遇到祭祀河神,就过来拜一拜。 楚国的巫文化非常盛行,大家都是遇山拜山,遇河拜河。 当然,也非常迷信,所以听到猫头鹰叫就觉得不祥。 严江自称自己是赵国远宗,秦灭赵后,大量赵国宗室流落四方,也没法确认身份,用来伪装正好。 两人去到一家非常华丽的酒肆里坐下,一边看着堂中歌舞,一边聊起了刚刚的诗词。 但这位项将军似乎所学不多,严江是属于那种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的半罐水,也就能不懂装懂一下,正准备不会的就用语言不通来搪塞,却未曾想,这位项将军比他还不懂楚辞,连平韵都搞不清楚,才聊了几句,便面有菜色,前言接不上后语。 严江看穿他的窘迫,微微一笑,用喝酒把话题转移开来。 却不想,这酒居然是葡萄酒,他一尝便品出味来,不动声色地笑说这酒倒是未曾见过。 秦皇 完结+番外_292 项荣皱起眉,面有不喜地道:“这是景家酒肆,上等酒水多是从北边运来。” 严江心中明了,北边已经全是秦国之地,景家还能买到秦地的葡萄酒,便说明他家肯定是与秦地的商贸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看来秦王的金钱开路之策,其实做得比楚国更好啊。 于是他把话题移开,讨论起了楚国歌舞。 但这位项荣仿佛更加窘迫了,不但搭不上话,还颇有些嫌弃又要强撑着尬聊,非常辛苦。 这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严江便起了几分兴趣,于是把话题移开,讨论起了军旅之事。 两人的电波终于对上了,说到自己的专业,项荣大松了一口气,一时间目若辰星,口若悬河,把其它五国的军阵一一点评了个遍,在说到项燕将军大破秦军时,更是眉目有光。 “李信轻而无备,欲速攻楚境,然秦军多依仗器械为胜,李信轻骑奔袭,我军以逸待劳,自然战而胜之,”项荣微笑道,“其战法与秦军不合,后防空虚,项燕将军看穿此处,这才有此大胜。” 然后他又钦佩起了李牧将军当年一人之力使暴秦不得寸进,说这天下军备,也有赵、秦、楚三家可以相提并论。 严江赞同他的说法,又与他说起了赵国铁骑是如何在代地诞生、李牧与王翦之战的细节,他是亲身经历秦赵之战者,又能言会道,一个年轻小将当然手到擒来,使项荣完全进入他的节奏,越发专注倾听。 几番杯盘交错下来,项荣对他极是钦佩,觉得一见如故,更觉得赵国有你这样的大才不用,真是无眼无珠,自毁社稷。 然后疯狂暗示,你想不想为赵国报仇,不如同我一起干! 严江微微一笑道:“见面不过一个时辰,我来历未明,少将军这话,未免太唐突了。” 这话说得太直接了,项荣握樽的手指一紧,露出苦笑。 场面安静了数息,项荣才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先生有所不知,楚国势危,项氏深受国恩,不得不全力报效,不放过一丝机会。”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治治,能成则好,不成,也不过是耽搁一点休息时间。 于是便给严江说起了楚军的麻烦。 楚国是分封建制的大国,国内屈景昭三家都是楚王之后,所以盘根错节,项氏一族因有战功,分封项地,后来又迁去了吴越之地,是崛起之势极盛的新兴家族,自然引起了三大家族的戒备。 这次秦军攻楚,各地封君的府兵大小纷争不断的,每支都求功想要冒头,朝上更是反复商议战事,不是让项将军速攻秦国,就是争夺项军胜后的城池归属…… “慢!”严江听呆了,“这秦军还未退,已经在分归田了?” 项荣苦笑着点头。 严江喝了口酒压压惊,这才小声道:“这等国家大事,真是……真是……项燕真乃良将,不输李牧也。” 这话要是传到秦国那里,不被笑掉大牙才怪了,当然,笑掉牙之后秦王李信蒙恬等人估计会感觉窒息,被这样的军队打败,不撞柱自杀都显得活着很尴尬了。项燕能治理得好这样的军队,没上战国四大名将真是可惜了。 项荣心有戚戚,又说起最近楚国的一件大事。 景氏今岁突然间说船被秦军扣押,说自己损失惨重,不愿付粮,他一家不付,屈家与昭家也不愿意承担多出的粮草,于是在粮草之事上甚是拖延,这本无事,但其它几家都很拖延,几几相加,问题就很严重了,屈氏封地在江汉,粮草丰茂,又有大船无数却不愿尽全功。 如今秦楚两军对持,稍微拖延倒尚且无事,一但战事吃紧,万一几家还是这样各怀鬼胎,仗就不用打了。 严江倒是知道这事,去岁袭击秦王的水鬼后来查出是通过楚国景家的粮队入魏,此事之后,秦王大怒,不但扣押了景氏所有的粮船,甚至连抓到的商队都被拿去填了土了,首恶更是判了五刑,景氏说损失惨重,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那,不知江有何长处可以相助?”严江顺驴下坡,他挺好奇的。 项荣正色道:“你精通楚辞,吾想求辞一首。” 他解释原因,自屈原做《离骚》之后,楚辞的优美婉约便在楚地广为传喝,深受各地封君喜爱,谈辞之风在楚国上层非常盛行,反而他们这种武将出身的新兴家族不怎么熟悉这些,很被排挤。 屈家之主对楚辞非常沉迷,到了废寝忘食之境,若有一精通词赋的才华之士帮忙说项,成功率会高很多。 严江心中的搞事之魂微微骚动:“此事甚大,吾需考虑两日,小将军你不妨选带队去与大军汇合,侍归来之时再商讨此事。” 他没有一口答应,项荣反而觉得靠谱,他有军务在身,没有过多纠结,他说的事情也是楚国上层皆知,不是泄密,便给了严江一封名帖,保证过两天会回寿春,到时约了再见。 严江与他道别,目送他匆匆离开了。 然后,窗外倒挂在屋檐下的猫头赢这才不悦地飞到桌边,抬头用漆黑的眼睛指控地看着阿江。 “多么可爱又天真的少年人啊。”严江一把抱过鸟儿,看着项燕远去身影,轻轻一笑。 猫头赢露出生气脸,霸道之气四溢。 严江指尖在猫头赢胸口划着圈,遗憾道:“倒不是不能帮他,可惜,再挣扎,他们也赢不了。项荣也好,楚王也好,都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猫头赢若有所思,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局,便是自己成了楚王,依然无解。 秦皇 完结+番外_293 “如果靠着他,应该能找到昌平君。”严江缓缓起身,在鸟头上亲了一口,然后在对方闭眼等第二亲时,把鸟往窗外猛然一丢。 他在悬浮猫头赢的震惊脸前微微一笑,伸手指在胸口戳了戳,威胁道:“亲爱的宝贝,这是楚地,记得与我保持距离,若你不想守寡的话。” …… 次日,严江离开下蔡,乘上小船,渡过淮河,进入了楚都寿春。 这座城市非常小,甚至比不上隔江的下蔡城。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在秦王政亲政的三年前,楚国的考烈王命春申君黄歇组织了六国最后一次合纵,这一次合纵,六国大军直接打到了函谷关门下,但是合纵速来是能胜则进,一败则歇,胜利的时候追着秦国痛打落水狗,但只要秦国稍微有能力还击,便各自退缩,想着他国之军挡上去。 于是被秦国又一次绝地反杀,楚考烈王终于明白秦国是有多强大,他怕秦国报复,把都城从陈城迁移到再次迁都五百里外的寿春。 所以寿春这小地方,成为楚都不到十年,连富丽堂皇的楚国宫室都新得可以。 而就在秦王政新政,严江归秦那年,楚考烈王带着与秦的国仇家恨驾崩,丞相春申君被自己的门客李园杀害,战国四公子的最后一位就这样消失在楚国的权利版图中,国力更加一蹶不振。 而且如今的楚王悍之所以政令难行,原因之一就是很多人觉得他不是楚考烈王的亲儿子,更有传言说,楚考烈王早年在秦国为质子时,与公主生下昌平昌文君之便被秦国下了绝育药,所以才长年无子,春申君把李园的妹妹先享用到怀孕后,这才给楚王献上,所以……昌平君称王,很多楚国贵族都支持。 严江走在有些苍凉的楚都街头,思考着项羽如今不知有没有生出来。 但他随即失笑,生出来又怎么样,自己还能去掐死一个小孩子么? 就在这时,周围人讨论着楚王要给项燕将军封“武安君”,被项将军婉拒了。 严江心说这将军还真是个聪明人,已经有白起李牧两位武安君晚节不保了,可惜看破也无用,封不封都是一样的结果。 就在他思考着要去哪玩哪浪时,感觉身后有人窥探,他不动声色地走向一处偏僻小巷,身后突然有人伸手,试图拍住他肩膀。 下一秒,那人被重重地甩在湿臭的泥地上,被严江卡住脖子。 “咦,李信你……”严江伸手把青年提起来,他神态和蔼,言语温柔,只是手劲几乎把对方卡得吐舌头,“又想搞什么事情?” 第147章潜伏 手下那俊秀英气的青年却仿若无事,只是微微抿唇,斩钉截铁道:“灭楚。” 严江不悦地松开手,将他拖走,到城外找了一处适合杀人抛尸的荒郊野外,这才冷冷地看着他,示意他快点交代。 李信与上次相见时,瘦得几乎脱形,五官反而越发深邃,只有眉宇间的桀骜依然如故。 这个原本恣意傲气的青年带二十万大军,经受了秦军数十年未有之大败,险些牵连家族,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战争有胜自有败,如果能度过这次大劫,以他的胆略资质未必不能涅槃。 “此次王上允我带罪立功,”李信平静道,“我随王翦将军南下攻楚,这一月来,将军都在修营建垒,我无功可立,便领了斥侯之职,前来打探消息。” “你手下五千士卒都死光了么,要你一都尉来探消息,”严江觉得荒缪,几乎想打看他肚子看看里边是不是多长了个胆子,“王翦将军知道么?” “他自知晓,”李信看他一眼,然后小声道,“他说既然次卿都去得楚国,校尉也未必去不得。” 真是多话的老头,严江心中瞬间明了,王翦那老狐狸就是看自己在楚国溜达,而又怕把李信憋坏了,索性祸水一引,暗示他来找自己。 “那不知李都尉探听到什么消息?”严江冷笑着问。 李信的自信终于回到了眉目之间,对兄长道:“楚王憾年岁尚青,楚国大事皆决于其舅李园,其人与屈景昭三皆不合,楚国府兵虽归项燕统领,却多各为其战,只要我等如李牧那般离间项燕与楚王关系,必能有所得。” “你这消息很过时啊,”严江轻哼一声,“李牧之事后,天下皆笑赵国自损长城,你真当别人都是傻的?李园是楚王舅舅,荣辱一体,怎么可能像郭开那样为秦灭赵。” 李信思考了一下,认真道:“我做不到,但江兄你必是可以的。” 严江摇头:“王翦将军心中有数,必能胜之,你我莫要节外生枝。” 李信有些失落,但又很快打起精神:“无妨,我这次来,还准备探看楚国粮道……” 他一一数着自己在楚国的见闻,严江这才知道,这位少将军这半年来学习楚语,就为了一血前耻,他也没准备妄动,只是想做得更好一点。 到底是的好友,严江便打算帮他一把:“你可想知楚军消息?” 李信眼睛一亮,立刻说是。 “那就跟着我,帮点忙吧。”严江有些嫌弃地道,“大战在即,你一个外地人,别乱打听,免得落进楚人之后,丢大秦颜面。” 秦皇 完结+番外_294 希望之火再度点燃,败军之后,李信头一次勾起嘴角:“全凭次卿做主!” …… 于是晚上陛下悄悄从阿江留下的窗户门里飞来时,就看到李信这小子居然在和阿江一起做手工!? 楚地多竹,严江选了五年以上的老竹,让李信劈成细条,打磨光滑,放在席边。 普通的竹条在严江手里仿佛展现出蓬勃的生命,竹骨细滑,钻孔粗大,再把粗糙的麻线浸桐油捻细,绕在竹骨之中,穿入细竹条,一把伞的骨架便成形了。 春秋之世已经有伞,传说是鲁班之妻所做,但都是不能收起的大伞,又称华盖,皆为权贵所能用,普通人能戴个斗笠,都算是有钱人了。 他做的伞只有八骨——这样在木圈里打孔才方便,多了他的手艺是做不来的,然后以鱼胶沾上白绢两层,画上一枝藤萝花,花下随意两笔就是个看不清的朦胧女子,刷上桐油,便是一把精致的油纸伞了。 “此物有何用?”李信面露困惑。 严江微微一笑,拿着做好的伞走到门外撑起,悠然道:“敲门。” 一只陛下突然落到他肩头,抬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这把伞,目光落到那个应约朦胧的女子背影上。 严江伸手弹了一个鸟胸,笑了句酸鸟,便收起伞,给陛下投喂老鼠干。 陛下淡然地吃着,它才没有酸,只是保持应有的警惕罢了。 老实说,这一路上看着阿江渣回来,它也挺爽地。 李信拿着伞思考片刻,终于明了:“这是,要送楚地封君做礼?” 严江点头:“楚人好美,此物可美?” 开玩笑,纸伞可是古风必备,与南方烟雨朦胧之时再搭不过,眼看要步入雨季,这楚地的贵族根本不可能抵挡的了这种诗情画意的东西。 李信大为钦佩,把江兄夸了又夸,然后欲言又止,止言又余地徘徊了数息。 严江白他一说。 李信左右看看,确定安全后,这才小声逼逼:“江兄,这世上美人何其多,你为何偏找着王上?他虽雄才大略,但并非良人啊……” 正在吃肉的猫头赢缓缓抬起头,眉目犀利地几乎要把他钉死。 但李信却浑然不觉,继续劝慰道:“后宫凶险,你又无子嗣,若有一日被王上厌弃,你如何自处,与王相恋,君不见弥子暇旧事焉?” 严江几乎要笑出声,抓住猫头赢的脚爪把它一把拉在怀里,一边撸鸟一边笑道:“嗯,你说得有道理,我回头一定好好考虑。” 猫头鹰气得几乎冒烟,李信却主动伸出手去摸鸟,还不怕死地赞叹道:“你看,连你这鸟儿如此激动,肯定是赞同我……啊!” 严江手一松,任猫头鹰给他手上抓了三道血痕,免得鸟儿把仇记到人身上。 再给他上药时,看着一边的鸟儿,笑着解释道:“王上富有四海,雄霸天下,心思却细腻宽广,为人大气磅礴,吾被他威严霸气吸引,情难自已,愿与他同世而行,看万里山河。这世上,再无人比他更好了。” 猫头赢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吹得神魂颠倒,一时间目光灼然,哒哒地走过来,骄傲地抬起头,把一根老鼠干递到严江嘴边。 严江刚想用手去拿,却被陛下躲开,不悦地抬了抬头,扇了扇翅膀。 严江顿时明了它的意思,一时间头皮发麻,却见陛下目光越发温柔,几乎都要冒出小星星。 好吧! 严江伸过头,用嘴从鸟喙里叼过肉干,又在陛下温柔的目光里将鼠肉干缓缓咀嚼吞下,心中哀嚎这次肉干好像毛没去干净就直接烤了,真的要了命了。 只有李信在一边很是茫然。 两天后,一位与李信年岁相当的青年来到他们租住的小院外,递上名贴,前来拜见。 李信才一看名字,就是一惊:“项荣?项燕长子?” “阁下何人?”项荣目光一皱,这人掌心有茧,正是常用兵戈之像,身姿气势,都是从军中而出。 “这是吾之长随,李有成,”严江微笑着从里屋里步出,“李牧将军三代内的子侄。” “原来如此。”项荣目光瞬间就便得温和起来,“久仰李氏大名,今是一见果然英姿不凡。” 果然江兄是赵氏王族,才会有李氏相随。 秦皇 完结+番外_295 李信一边感慨江兄就是厉害,去哪国都可以直入上层,同时谦卑地低头道:“过奖了,败军之将,不敢言勇。” “赵败非战之罪矣,”项荣热情道:“只是外秦军奸计,内有郭开败国,若与李牧将军战场相见,秦军必败,你看那李信不就是明例么。” 严江转头看李信。 李信沉重地点头:“不错,李信轻敌冒进,妄入敌后又不留后路,该当此败。” 项荣觉得找到了知己,与他勾肩搭背地进了屋,说起年前的秦楚之战。 他们聊到口渴,李信是已经有过统兵二十万、奔袭千里的大将,当然比没什么战绩的项荣更有本事,随口说一些见解,就让后者很是钦佩。 拉近关系之后,项荣这才问起严江,想请相助去说服屈氏家族,不知先生可愿。 严江思索数息后,沉稳地点头:“如能为抵抗强秦献一分力,亦是江之所愿。” 项荣大喜,立即道:“屈氏近日称病不见外客,不知先生可否思得一辞,求屈氏一见?” 严江这两天也打听到了这事,闻言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时半会难出新辞,但我有物,或可求得一见。” 然后,他拿出纸伞。 项荣虽长于军阵,但亦是楚地长大,深受美学熏陶,几乎在撑开伞的瞬间,那藤萝绽放,色彩清新美丽,温柔地像掠过河岸的春风。 他脑海中立时便掠过爱妻撑伞于树下林间,回眸一笑之景,几乎舍不得还给严江。 “此物甚美,若送到屈夫人之手,必能使其说项,请得一见,”项荣放下纸伞,抱拳谢道,“谢过先生,项荣这便先去行此事,稍后定重礼谢之!” 严江才一点头,项荣就已经带着新伞匆忙离去。 一时间,他不由失笑道:“破案了,总算知道项羽鲁莽的性子源从何起。” “项羽是谁?”李信听得茫然,皱眉道:“大兄,您真的要帮他们?” “为何不帮,”严江微微一笑,幽幽道,“若不熟悉楚地民风旧制,如何制这大半江山之地。” 楚国,曾经的世界第一大国,文化源流相比黄河独树一帜,若不是楚才晋用楚才秦用的太多,又哪有秦一统六国之事。 没办法,谁让他喜欢上一个人,不想他被淹咸鱼,也不想自己去见证,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呢。 这么璀璨的文明亡于战火,让后世只能在文物里见证美丽璀璨,未免太可惜了些。 李信若有所思地道:“真的不是刚刚那人生的太好看,你不想拒绝么?” 严江本能地左右一看,确定是白天陛下不在,这才悠然地拿起一根做伞剩下的竹枝:“信弟啊,这白日无聊,不如你我切磋一番武艺可好?” 我今天一定要打断你的腿,让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第148章江东 次是,项荣过来予严江道谢时,开门的就是一瘸一拐的李有成,让他一时惊疑不定。 李信很淡定地道:“无事,昨日雨后出门,天晚路滑,跌了一跤。” 挨打而已,多大点事,这些年爷爷打了父亲打,他早已身经百战,刀枪不入,所有打不死他的,都会让他更强大! 项荣点头宽慰道:“听说赵地干旱少雨,李兄定是不惯楚地之雨水,这才有些不顺。”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屋,严江起身让李信端茶倒水,请客入坐。 项荣先为昨天的“油伞”致谢,说屈夫人对纸伞爱不释手,已帮忙让他见了屈氏家主贞。 然后又拿出郢爰一饼,做为谢礼——楚国是战国时唯一用黄金做货币的国家,这东西也只在战国上层流传,普通人根本看都看不到。 严江温柔一笑,让李信将礼物收下,也不接话问他成功与否,只是说小事而已,少将军无需挂怀。 项荣略有些不自在,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道:“谢礼荣已带来,只是,昨日屈贞对吾之提义百般敷衍,未能功成,是以……望先生再写一辞,让吾可再去进言。” 严江哪还记得多少词赋啊,微笑着给项荣递了一杯茶水,忽悠道:“少将军未能看到屈贞之所求,再见几次,亦是无用。” 项荣认真抱拳行礼道:“还请先生解惑。” 秦皇 完结+番外_296 “少将军前去,想是国之大事为重,但如此道理,这种世家大族之主焉能不知。”严江以指沾水,在案上缓缓画了一个三角,“屈景昭三家,互相依存戒备,如今景家因北地之乱,势力大损,才欲保身,军粮之事,便大多落在屈昭两家之上。若屈家未有一个说得过之理由,便轻易担了缺少之粮,楚王未必感激,也意味着,屈氏不如昭氏。” 私家担军粮,往小了说是打君王颜面,往大了说,你会不会是想收买民心?就算这时候感激你,回过神来也未必不会心里有个疙瘩。 而屈氏一但示弱,昭氏就在事实上赢过屈家,那想再赢回上风,就千难万难,因为权力的游戏里,不进就退,家族周围的附庸会纷纷倒敌人,此消彼长,损失的是家族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秦国的威胁,在他们看来,并不大,远不到他们要将全部牌面掀出的时候。 他娓娓道来,李信听得若有所思,项荣却有些急了:“秦军数十万兵临城下,怎还会威胁不大?” “秦军几何?”严江微笑着问。 项荣微微皱眉,缓缓道:“王翦自称带三十万大军,但就我父探查秦军粮队之数,必远不止这数。应是王翦示弱之技。” “楚军几何?”严江又问。 “三十余万,”项荣却更加疑惑,“但秦军尽是主力,如指臂使,我父手下府兵众多,却是不能如此算。” 府兵虽然尽在项燕指挥之下,但心不齐,敌弱我强时势如潮水,坚不可摧,敌强我弱时便如那合纵之军,每每所想,便是保存自身,畏战避战,再者战争从来就不只是拼数量。 严江看出他之疑惑,笑道:“朝堂诸令伊,可懂战事?” 项荣恍然,也是,他父项燕刚刚大胜一场,如今又是人数上势均力敌,朝上诸君虽然担心,但定然觉得胜之易,败亦不会大败,如是,自然要为家族利益而争,这样一来,对他的说项,自然视若未闻,先生的意思便在于此。 “那先生,如何才能说动屈景昭三家同心呢?”项荣询问道。 严江淡淡一笑:“在下初到贵地,不熟楚国权贵,又如何能有所计义呢?” 项荣心想也是,然后盛情相邀赵江先生与李有成兄弟才他项府上居住,他必以上宾之礼侍之。 于是在李信的目瞪口呆中,严江应了项荣要求。 项荣大喜,立即请两位去他家的,门外就有车马。 于是,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个秦国高层就这般大摇大摆地入了项燕将军在寿春的府邸。 李信不敢置信之余,心脏又咚咚地跳起来,脑子里转的都是刺项燕、盗军情、盗防务图……等等各种操作。 他想成为大盗的计划一出,就被严江郑重警告——你要敢在这乱来,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丢进淮河里喂鱼,说到做到。 李信就很失落了,整个人都恹恹地…… 随后的时日,项荣对严江几乎有求必应,当然,严江也没什么大要求,就是喜欢体验楚国的礼器、漆器、歌舞、饮食、服饰、诗词等等事物,跟本不算事。 虽然如今是战国末年,但各国权贵依然好养士,如战国四公子这般大的权贵会养三五千门客,中小形的家族也会养上个三五百人,这些人里虽然多为滥竽充数,但关键时候,只要出两个侯赢毛遂之流,便能定鼎乾坤,不但把这些年的耗费一朝挣回来,还有爆发性盈余。 严江在项荣眼中,便是这样的门客,其它的不论,先收入门下再说。 有项家这种地头蛇的帮助,严江如鱼得水,不出山河,就尽揽楚地风情,还收集了楚地特产,每日做些鱼松,就很美滋滋。 猫头赢晚上悄悄摸过来时,突然发现自己换菜单了,从肉干变成了小鱼干,而且味道甚好,一时有些怀疑地左看右看,难道阿江又收了什么毛茸之物,想要贿赂于它? 休想! 但严江义正词严地否定了这个说法,按他的意思是,楚地无刺鱼甚多,鱼对枭鸟有明目之效,但怕宝贝卡到,所以没做,但以前没条件就罢了,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为宝贝改改食谱,他的心意日月可鉴。 猫头赢这才满意地吃起鱼松,还把晚上过来蹭零食的李信撵走,与阿江你一口我一口,过着人身赢家的充实生活。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项荣原本还为屈景昭三家的不和而忧心,担心三家在大战时掉链子,伤了自己督战运粮之责,让他无法向父亲交待,未曾想,秦军没有一点与楚军交战的样子。 一个月过去了,秦军在勤勤恳恳地修营垒,楚军在紧密布防,汝水岸边战云密布。 两个月过去了,秦军的营垒都开始修二期了,楚军在紧密布防,汝水河边还是战云密布。 三个月过去了,秦军营垒已经修到三期,开始挖护城河,一副我要在这修边城的模样,让楚军惊呆之余,又不得不心焦起来……南方水稻可种两季,初春的一季稻米已经错过,若再错过一波,家中老小,便都要挨饿了。 李信和严江早就走完了寿春的每一寸草皮,当然,他也不光吃项家的白饭,周游之余,还帮项荣穿梭在寿春权贵之中,穿针引线,周转军资,李信还帮着项荣送了一批军粮。 他轻易把项荣从杯盘交盏的复杂交易关系中解救出来,几乎成了项氏在寿春的代言人。 对此,猫头赢感觉自己已经佛了,阿江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只要他不搞秦国,就已经是大好事了,其它的,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李信倒是越来越如鱼得水,在项荣问他要不要在军中当个百夫长时,居然跃跃欲试地想要答应,被严江重重地拍了后脑勺,问是不是想抛下我? 秦皇 完结+番外_297 李信倒是想抛啊,但一想到江兄是有多凶悍,便缩起了脖子,如死人一样,对项荣的招揽再无情绪波动,但心里憋得难受,又找不到话说,便在严江出门为猫头赢准备洗澡水时,悄悄拿鱼松去喂鸟。 陛下冷漠地看着他,不打算吃。 李信便叨叨地自言自语道:“江兄如此霸道,难怪和王上能成双成对……” 陛下目光露出欣赏之色,心道这小子眼光还是不错的。 李信又小声道:“江兄凶悍,先前我担心他在王上身边受委屈,如今想来,也不知是谁受委屈,王上真是辛苦了,为化江兄之害为力,为秦国如此操劳……” 陛下越听越是爆炸,要不是严江及时端水赶到,就准备把这二货击毙了。 将李信赶走,严江一边安慰陛下,一边给它洗澡,陛下犹自余怒未消,怒问阿江多久回来? 严江也只是微笑道:“等将军大军开动,便归。” 陛下就很纠结地看着阿江。 他素来是圈定目标,然后具体战阵便交由将军自决,从不询问具体事宜,但王翦已经悄悄给他透过底了,说灭楚拼的是消耗,时间要看楚国能坚持多久。 于是猫头赢使出歪头杀,蹭了蹭阿江的掌心。 严江被萌到了,用细毛巾擦鸟儿羽毛时把它吸了又吸,埋了又埋,吸完后无情地把鸟放到窗外,关上了窗户。 秦国又没什么事,回去干嘛呢? 楚国都玩着差不多了,严江估摸着可以向东走,去如今的吴越之地看看。 他当然不会直说,而是告诉项荣,说吴越之地粮草数量似有些问题,想亲自去查查。 项荣不疑有他,反而为他备好车船,同时也提出一个请求。 “吾家封于项地,但因应先王之邀,家族迁于吴越之地,镇压越人。吾二月离家时,弟尚小,妻有孕,”项荣说起妻子,便面带微笑,“数日前妻有信来,说吾子将出世,求一名,但军务在身,无法归家,先生便帮我带信送去,吾先谢过了。” 严江微笑道:“江必带到。” 项荣有些憧景,又有些欢喜:“这是我家长孙,父亲说,若生女,便起名椒;生子,便起名籍,字羽。” 第149章重瞳 字是成年后才由长辈所赐的,所以项荣说项燕连字都为长孙取好时,严江有些疑惑。 项荣微微一笑,道:“父亲说此战凶吉难料,不如早先起了备着。” 闻言,严江神色庄重,让项荣放心,他一定会为他把话带到。 项荣这些日子对严江很是放心,两人寒暄几句,便告别了。 然后严江通知李信准备出发。 李有成知此事,如受雷击,整个人都恍惚了——若是离开寿春,如何能在战时及时归秦?如果不能在灭楚之战立功,那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荒废时光,为楚国卖力? 于是他准备溜掉。 可惜他那点道行,在严江面前,实在是浅了些。 于是项荣在次日送严江出城时,愕然发现李有成兄的腿是真的断了。 问原由,李信神色憔悴,还是以天阴路滑雨湿摔倒为由,项荣有意为他延请名医,严江却说他就是名医,这少年只是脱臼,有他正骨,很快就能好起来,不必担心。 项荣只能担心地送这两位上船,一边遗憾楚地似乎和李有成兄相克,总不能好。 严江选的路途是顺淮河而下,去到淮河下游的淮阴,再顺着邗沟入长江,再从长江口的广陵入太湖处的会稽。 这时已经是夏季,气候已热,李信整天摆着个生无可恋脸,严江一边给他说秦楚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一边做了点小食,调动这好友的积极性。 这时的淮河依然是亚热带的气候,离降温的小冰期还有很长时间,于是严江在沿途找到了不少后世岭南才有的作物。 比如香矛草、山奈、豆蔻等亚热带作物,还有八角、桂皮,加上正是橘子熟了的季节,他一路收集香料,做了一锅卤水,开始炮制野味。 普通的干橘皮怎么也比不上后世广东特产的专用陈皮,但这是什么时代啊,李信和船夫只吃了一次,便惊为天人,对那一罐卤水都极为虔诚小心,一路上护得比严江还认真,生怕磕了碰了。 秦皇 完结+番外_298 陛下也很不满意,它冒充着严江好心救下的鸟儿,终于可以睡在阿江身边了,但阿江做出的好东西,它居然不是第一个吃到的! 就很不平衡! 就很生气。 说好的以后一起走过大江大河,如今大江还有大半在楚地,楚国却总是不肯灭,大河也还有一小半在齐国,都阻止着他和阿江一起畅游天下。 严江感觉到了陛下的不悦,却只能每日在江上垂钓为它做鱼松补偿,毕竟这事他也帮不上忙不是? 他一路收集着各种可食可用的香料种子,又采集了许多野茶,将每处的野茶品评,写下产地与口味,做了一本茶录,准备回头就在这些地方扩大种植规模。 一路走走停停,楚国最富裕的淮河流域几乎看遍,半月之后,便到了淮阴。 淮阴是一个小城,它能建城,是因为它是邗沟的淮河入口,后世邗沟已经少有人知,但在这个时代,它和都江堰、郑国渠、鸿沟一起,为世人所颂。 其中又以邗沟最为有名,因为他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条运河,将人类改造世界的力量彻底的发挥出来,有此河后,吴国国力大振,成就霸业,如果不是遇到夫差这种败家子,哪会这么容易落败。 所以将船停在邗沟入口的码头处时,严江忍不住叹息:“江山美人,若帝王要江山,便失了美人,若要美人,那便江山美人都没了。” 猫头赢不以为然,他觉得一个帝王如果混到吴王夫差那种地步,有没有西施一样得完,江山美人若只能选一,那肯定是这个帝王做得太烂,怪不得江山,更怪不得美人。 严江被它的理论逗笑了,其实这也有道理:“不过越王勾践也不是什么好人,鸟尽弓藏的太早了些。” 陛下对此就很轻蔑了,它就不会鸟尽弓藏,因为他自信压得住天下众生。 那骄傲霸道的模样,简直能把人萌哭,严江吸了好久才放开它。 陛下很不满意地表示他在咸阳一人孤苦伶仃,你若有心,玩够了应早日归国,一只鸟儿并不能给你什么人间真实。 两人(?)漫步在淮阴夜晚的码头,星空灿烂,街道寂静,谈古论今,让小船里的李信就很茫然。 江兄的鸟儿能听懂吗? 船在淮阴补给了食水,严江找了一圈这里姓韩的人家,还真找到了目标人物。 淮阴的巷里,一户姓韩的人家怀了孩子,怀孕的妻子正在忙碌着夕食,这年头有姓氏的很好找,因为大多庶民都是有名无姓,他们祖上是韩国争权落败的宗室,迁移到吴地求生,算是这里唯一一个韩氏人家。 这家韩氏男子已被征入楚军,妻子独自在家生活,靠养蚕织布维持生活。 严江没有打扰她,只是平静离开。 淮阴这个城市会因为韩信的诞生而名扬四方,但这不是他可以干扰的未来。 踏上船头,船行逆水而上,开向长江口岸。 严江走了一圈,发现这里的气候比后世更热,很多没有水的旱地在这里也更适合种棉花这种耗水大户植物,不过要注意棉花怕涝。 完全可以打造一个新的产业王国,后世的松江布有“衣被天下”的美誉,要是种在这里,就很不错啊。 严江依然沿途收集得种子香料,记录得沿岸风情,一个好纸订出的本子被他画得满满当当,不得不中途在广陵城里花高价重新买了纸。 项荣给的一版楚国金币在路上被他用得所剩无几,于是他用了准备用胡椒付账。 好在这位卖纸的楚商非常识货,在验证了胡椒的真假后,瞬间对他刮目相看,敲定了这个买卖。 没办法,严江知道胡椒的习性,早就让阿政在秦国南郡推广种植开来,但毕竟水土不服,种了三年多才开花结果,得到的产量甚低,基本都直供了秦国王室,且做为奖赏分发给诸大臣。 如今的各国的胡椒多是从越地山民手中收购——桂林地的山民们,已经从滇地的骆越人手中找到了新的货源,价格一点不输给黄金,拼比家中有的胡椒数量,已经成为各国权贵们拼比财富权力的新方式。 甚至项燕都想直接给女儿起名为“椒”。 所以严江用胡椒结账,识货的商人绝不会打他。 “穿越时我多带点胡椒多好啊。”严江一边叹息着,一边在新买的纸上写写画画,那商人不但买掉了他的数十颗胡椒粒,还对他的胡椒粉非常垂涎。 严江卖给他一半时,对方关门关窗,连口鼻都拿布遮住,生怕吹飞了一点灰。 他又莫名地想着以胡椒的地位,若是知道越地印度那边是胡椒的主产区,怕是以后这块地不管哪个当王,都不会放过啊! 不过也对,后世为了争夺印尼的香料群岛,可打了不止一场战争,甚至为了破除阿拉伯世界的垄断,直接把欧洲逼出了大航海时代。 “若是这样的话……”严江看着长江口的广阔河面,突然间心旷神怡。 若是真的能激发国人对财富的向往,大航海之行,也未必不可能啊,哪怕如今的吴越之船还不能远航,但只要有那么个念想,未来,便大有可期啊。 秦皇 完结+番外_299 只是想要做到这一点。 商人的地位,必然控制的太过。 严江抚摸着怀里的大鸟,思考着回头如何给陛下洗脑壳。 跨过长江时,李信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严江下手有轻重,只是脱臼,加上年轻护理得好,一个月就已经能跑能跳,不过过了一个月不能跑掉的生活,李信的性子更加沉稳了,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磨砺。 会稽是吴越故地,春申君将自己的封地置于此地,数十年的经营,已成为长江以南有名的大城,太湖周围皆善于耕种,更是桑麻丰茂之地。 吴越之地在后世是江南水乡,在现代开发力度远远不足,严江先去项家拜访一圈,见到了还是少年的项伯与项梁,还有项荣的夫人。 他去时,项荣的夫人已经生下一子,正好吃到满月酒。 这个时代的孩子夭折率超级高,满了月的孩子,才算稳住了在世上的第一段生活,礼物上,他送了秦国的驱水蛊神药做为礼物,震惊全场。 这神药已经被炒到天价,影响力在水蛊横行楚国,堪称核武级别。 项氏千恩万谢谢,当然他也就得到了抱孩子看看的权力。 初生的项籍已经有了“羽”这个字,就等他长大后再用,这少年虽出生一月,但已经名动四方。 因为他有重瞳。 那是一对在眼珠中心有类似于“8”字形的瞳孔,不细看很给分辨,但只要细看,又会觉得有些像沙漏,这在华夏,是帝王之兆。 虞舜、重耳,都是重瞳,但是吧…… 严江回想着这些重瞳者,下场都不太好的样子,尧被幽禁而死,舜死野外,这位霸王自刎,南北朝两个重瞳王者也凉的飞快,后来的李后主就更是皇帝中的悲剧,惨不忍目睹。 将来楚霸王在严江怀里咧嘴一笑,露出还没长牙的嘴,给客人的礼物除了一大片溢出的口水,还有一泡新鲜的童子尿,仿佛在对这位秦国敌人示威。 好吧,这个印象中那个有勇无谋的傻大个差别太大了,严江到底不能掐死他,这时项荣之妻已经看完来信,对严子这位夫君的门客甚有好感,便询问了几句夫君近况。 严江详细地直说了项荣的困境,又三两句得到对方的好感,然后,便开始了报复! “此子虽不凡,但吾观其面像桀骜,三十岁时,必有一劫,需得早早准备,才能度过。” 此时文人相士还是非常有影响力,项荣之妻一听,大惊,急求对策:“如何度之,还请先生示下!” “此子天生神力,将来必因其力而生性桀骜,需以诗书熏陶,”严江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只要以背得诗文一千二百篇,必能渡过此难。” 这是小事,项妻松了一口气:“谢先生教导!妾必行之教之!” 第150章花心 严江坑了一把未来的楚霸王后,又与项氏一族畅饮长谈,这些族人大多见过世面,不乏有人来打探他的底细,但他一路走过赵魏韩燕楚诸地,何等见多识广,这些人没一个能说得过他,最后几乎都在钦佩他的博闻强记、学识丰广。 项氏一族如今族长项燕远在战场,剩下几个儿子还未成年,所以家中诸事,暂由项荣之妻代管。 如今儒学不盛,女子管家也是常见,但严江毕竟是外人,只住了两三天,便告离去。 项伯项梁两名少年如今只有十来岁,也挺喜欢他这个“兄长幕僚”,因为跟着他不但能吃到好吃的卤味,还能听到天下大势,他们这些将门之后,对这个毫无抵抗之力。 所以在严江离开时,两个少年依依不舍,并且保证会好好照顾家人,尤其是才出生的小侄儿,一定会好好磨他的性子,不会让他太过桀骜冲动,但你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李信看着这些被骗得团团转的少年们,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但如今的他,也不见得比他们好在哪去。 李信有些委屈地想着,跟着严子又上船,把吴越会稽逛了一圈。 如今的太湖名叫笠泽,面积比后世的整个上海还大,几乎占了二分之一的江苏南部,直通长江大海,也因此,会稽的造船业超级发达。 这里山低林密,有着无数造船好木,加之有桐油产出,几乎镇镇可见船坞,人人都能行船。 其中更有供应楚国王室的楼船,远销六国,成为楚国的大宗交易商品。 严江去给了重金去一处大船坞想看看做船的细节。 秦皇 完结+番外_300 这船坞是楚国管船的“舟官”治下,知道他是项家的朋友,就给了方便。 对方也没太多的保密,这大船要做起来,需要有精良的木工、懂水的船工、还有总揽全局的总工,在没有铆钉的情况下,整个船的拼合与粘接、铁箍的使用,都需要老船工的心口相传,普通人看上一年也不可能会懂,最多只能看个新鲜。 严江问起这些船可否出海时,对方神情傲然,大笑出声。 他们吴楚扬越造船自夏朝少康帝始,自今两千余年,越地各国俗习水战。曾有“故吴人以舟楫为舆马,以巨海为平道。”之言,这船工侃侃而谈,更说起了在两百年前,勾践灭吴后,就曾领舟师三百,自江水而出东海再南上,远去齐国,攻占琅琊城。 这就真让严江吃惊了,齐国的琅琊在山东半岛南方,差不过就是过了黄海去,三百舟师也是非常大的,这时的战船叫戈舟,一舟能带五十个士兵,和三个多月的给养。一万五千人的海军,这可是战国时代啊! 完全有发展海运的实力啊! 可是现在的问题——除了齐国,海边城市基本没有,严江有些遗憾地想着,现在海边都是不毛之地,这个时代没有多少房子抗的住台风肆略,所以,水泥生产很关键啊。 走了一圈会稽,严江问李信有没有兴趣玩水战呢? 然后被李信很无情地拒绝了。 陇西地长大的李家长男喜欢的是马,对水战有的只有恐惧,他甚至已经对楚地产生了厌恶,只是挂念着秦楚大战,一心想为国立功,洗刷耻辱。 严江对此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在李信抗拒的目光下,一路从会稽向来,去向閩越——四月到寿春,耽搁三个月在项荣那里,再花一个多月到会稽,如今已经是八月了,都来到这里,怎么能不去观钱塘江大朝呢? 太湖离钱塘江极近,不远的杭州如今还是个渔村,虽有西施故里之名,但西施毕竟是用的美人计搞事,这在战国实在上不得台面,所以也不算多出名。 等到钱塘江时,严江思考一番后,选凤凰山观潮,虽然吴越国统治时大修海塘,可当他去看了那高度只有两三米的海塘大堤后,深觉大堤观潮不安全。 就算会游泳,他一是没带花花,二是和后世的钱江弄潮儿比起来,还差得远了些。 于是八月中旬几日,严江干脆在山上一家猎户城借宿下来。 每天换着地方观潮。 没有人山人海的观潮,简直爽得飞起。 但见潮头飞驰而来,层层推拥,鸣声如雷,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就算见过暴风大浪,也不得不惊叹于天地伟力。 李信看了一次,就被迷住了,晚上都问阿江明日还可去看么。 这话让陛下听住了,于是第二天,沉睡的鸟儿就在约定的时间起来,展翅而飞,来到江面,近观潮起潮落。它上一次看到的海是里海,但那里的海,又哪有真正的大海雄浑磅礴。 严江不得不大喊着提醒它别飞远了,到时飞不回来你就只能游回来了! 陛下非常不悦地吻了他一下,飞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悻悻地回来了。 回来时,一双翅膀都在抖,非常委屈地在他怀里扑腾,仿佛生无可恋。 严江看笑了:“早让你多飞多捕猎多减肥,就不信,这世上哪只枭鸟如你这般飞半个时辰就飞不动了,还是得花花撵着你啊。” 陛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哼了几下,睡觉,回去处理政事了。 接下来几日,他们看到大潮退去,这才顺着杭州南下,入了闽越国。 八月的浙江极为湿热,谁去谁知,闽越是还未开发的江南地,人烟稀少,尽是是深山与越人,在楚国灭越之后,越国勾践的子孙们四散入闽丘,其中一位带着财富与文化下“嫁”了这里的山民,自立闽越国。 闽丘这座从浙江到福建的巨大丘陵,让两地的耕地极少,部族多以采集渔猎为生,闽越国王说是王,其实和酋长的区别不大。 严江非常好奇这里的文化与图腾,他想去拜访这里的越王驺睦。 但驺睦虽然是酋长,礼制却依然学着中原,并没那么容易见到,好在,他们得到一个消息,越王病重。 于是严江既没有楚国的身份,也没有用秦国的身份,而是挂起了巫医的身份,先在闽越基层人民里混起来。 他懂一点治伤消炎止血的草药,就这,在这山越之地,就已经是很不错的名医了。 一路带着李信翻山越岭,把李小将渐渐培养出一身熟练的野外生存技能时,他们被召见去见闽越王驺睦。 这时的闽越都城只是一处小小山城,离杭州不远,严江觉得他们应该是还起得想夺回故土的心思。 但可能性太小了,农耕文明哺育人口的能力远远超过了这种渔猎采集的文明。 华夏先民们,也是靠着农耕爆发出来的力量,把夷戎之族一一驱赶灭杀,这才点出东方文明的火焰。 山城里的驺越王身穿的丝绸很旧,家里的摆设也像个普通的中原富户,这个中年汉子眉宇间都是死气,腹大如鼓,已经是很明显的血吸虫晚期,不仅如此,他还得发冷发热,口唇起疹,是很明显的疟疾症状。 严江对着请他来的少年人微微摇头,太晚了,于是去采了河塘水边采了臭蒿,绞成臭水,让老越王能走得轻松点。 秦皇 完结+番外_301 那少年面色苍白,只是抱着父亲哭泣,好在这个时代对医者要求不高,并没有因为他治不了而产生医闹。 这种瘴气之病,便是再厉害的巫医也无法,只有秦地传言有神药可医,但他派去的使者到如今也未回来,他们这小国,又哪给得出能让强秦赐药的财物呢? 严江留了几天,看到了老越王遗憾如今秦楚大战,是天赐良机,他却因病不能夺回故土,愧对先主,悲伤而去。 然后又看到越王的葬礼,和年轻越王无诸的登基。 他收集了越国礼制,又补充了越国这些年的大事迹,这才满意地带着李信向回程走去。 虽然他还想顺着闽丘去岭南,看看两广之地,最好再走走横断山脉云南打一逛,再向北去蜀地就是美滋滋的路了,但——但他得顾虑男朋友的心情啊! 看自己越走越远,陛下已经快气疯了,天天叨念着他无情无义,抛夫弃子。 “抛夫我认,弃子是哪回事?”严江对此不以为然。 他以为陛下会说扶苏,结果陛下提起的子,居然是花花。 陛下说花花最近可憔悴了,又被黑虎欺负,又想念主人,肉都不怎么吃,瘦了快一百斤,你一个人倒在外边快活,便不心虚么? 严江瞬间就心疼了,他的花花就没离开过他那么久,于是答应这就回去。 陛下这才松了口气。 于是严子画出了闽越一路的山川地图,只用了十来天就回到会稽,又探望了项氏的年轻人后,就搭着项氏又征召的一批江东子弟,走上了回楚国的船。 船到吴江时,严江在船头钓鱼,钓到一杆大鱼时,然而大鱼被一只更漂亮的猛兽咬住。 严江忍不住惊呼起来:“白鳍豚?” 水面的小怪兽轻轻叫了两声,仿佛在打招呼,就要下水。 遇到这种后世只在传说里的野生大宝贝,当了十年野生动物摄影师的严江哪忍得住,立刻将桶中钓的鱼一一丢下水。 那漂亮的淡水鲸第一次受到这种优待,没忍住,便被严江勾搭在船后,任他左右凝视,观察记录。 于是陛下晚上起来时,不但没吃到应有的鱼松,还看到满屋子的怪鱼画像,还有一只沉迷画鱼的阿江。 这才一天啊,又是哪来的妖怪? 它心中一惊,落到阿江手臂上,想要阻止他继续画下去。 但阿江手臂极稳,碳笔落下时的线条毫无波动,如此便罢了,更过分的是,他还有空小声地问:“亲爱的~我想晚两天回去,你看,要不你把花花送到王翦大营里,我在那照顾它,便不回咸阳了,如何?” 猫头赢……猫头赢震惊得都要化掉了! 咸阳宫 又是侍者们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出的一天。 秦王喜怒无常之名这些年早就响彻秦国,他们又不明白,为什么王上会突然之间心情急转而下,虽然不会因此迁怒,但就是这样已经让他们心惊胆战,感觉人都要少活几年。 这世上,也只有严次卿才有胆量不惧秦王雷霆雨露,在他面前谈笑自若。 心情阴鸷的秦王最直接的表现是,奏书之中,诸臣若有不对,秦王当罚则罚,绝不留情。 这阴暗心情一直持续到有一日,秦王招来尉缭李斯,让他们准备銮驾。 他淡然地告诉自己的重臣们,他要巡游去楚国郢都和陈县,立即准备。 一时间,诸臣跪了一地,李斯更是冒死谏言,说上次巡游遇刺未久,王上还是应以大局为重…… “寡人便是大局,”秦王神色平静起身,“这巡游之事,诸卿还是早些习惯为宜。” 第151章归途[加小番外] 严江遇到的白鳍豚比较害羞,一路和严江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但是对严江的投喂是没有拒绝的。 秦皇 完结+番外_302 甚至到后来它们还不只一只,而是来了三五只,一家人非常整齐,隔得远远的,追逐着阿江投喂下船后、半死不活、不怎么跑的动的鱼类。 聪明又可爱了。 猫头赢白起起来看了看,发现自己打不过这种水生物,自从给阿江坦白后,闹绝食也没了效果,就能不悦。 一只用翅膀托头思考的猫头赢也是超萌的,严江观察长江女神的忙碌中,依然忍不住抱起陛下,吸吸了好几口,才继续让人捕鱼喂豚。 重赏之下有勇夫,每天补给时,都会有人下去买鱼,再给严江投喂。 可就算这样,一但严江想要去摸摸碰碰,它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游走或者下潜,让他完全无法与这些动物零距离接触。 但失之东偶,收之桑逾,白鳍豚们虽然不愿意靠的太近,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却是愿意的。 那是一只江豚。 灰黑色的江豚没有白鳍豚的大尖脸儿,脑袋圆溜溜的,张不张嘴都像在笑,在吃到投喂后,不但给摸,给蹭,还会对严江喷水。 它喜欢追在大船后边顶浪的起伏,露出脑袋,小模样就让严江想起了海中的霸王虎鲸——那次去南极拍企鹅时,一群追在船后的虎鲸就特别喜欢人类,还会担心他们没吃的。 多么美好的大自然! 严江感觉到了满足,他小时听说过白鳍豚,但等他想看时,已经灭绝了,而江豚却是眼看着从无危到濒危的,现在能有机会看到里海虎蓝黑虎白鳍豚什么的,也枉穿这一回了。 他们的船自长江逆流上行,耗时费力,白鳍豚没有追太久,那只可爱的江豚却是一路追了上来,顺着须水入了巢湖。 秦时的巢湖比现代大上一倍,周围的支流连接了黄河水系,可以直达楚都寿春。 但严江终是不能一直在江边,回到楚都后,只能依依不舍地和新收的宝贝“江江”道别。 江江也很舍不得他,喷了一道水流,看着严江和它抱头痛哭。 陛下和李信在一边看着,表情都很冷漠。 严江回到寿春时,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 天气凉了下来。 项荣知他归来,匆匆来见他,神情有些同情与怜惜,让严江忍不住问发生何事。 “先生可知……”项荣看了一眼李有成,又看了一眼严江,才小声道:“旬日前,代地地动。” 严江猛然一惊,对了,历史上是有一次代地大地震,烈度之强,名留史册。地面东西移动的距离超过了一百三十米!死伤无法统计,先前见李牧时,他还口花花地提醒过他呢。 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秦国灭赵的比原来要快得多,李牧如今摆着赵地郡守的虚名,在咸阳当吉祥物呢! 听说李崇和李信有事没事都喜欢去找他叨叨。 那便是这次了? “谢少将军告知!”严江对项荣一拜,“江有事离去,还望将军见谅!” 项荣沉着点头,看两人匆忙地掉头离去,心中不由叹息。 赵嘉在北地称代王,是目前楚国之外,唯一会牵制秦军的存在,如今却遇到这种天降大难,难道真是天命在秦么? 有了项荣送来的理由,顶着赵氏王族身份的严江没有什么阻碍就北上而去,三五天就到平舆城王翦所驻军之处。 把李信丢还给王翦后,前者被王老将喷了个狗血淋头。 严江只礼貌地劝了两句,便带听王翦说秦王已经巡游到了陈城,居在此处。 这话让他惊了,不由得看向醒着的陛下,对方神色轻蔑,一点不觉得给阿江一个惊喜有什么不对。 严江能怎么办呢,只能一边数落着它的冒险,一边飞快上马,向陈城奔去。 两地相隔只有百里,骑马半日可到。 严江到陈城时,已经月上中天,但早有人等着他,将他引去行宫。 才入大门,便见然后一只老虎如利剑一般冲出营垒,把严江一个扑到,在灰扑扑的土地上又亲又舔,还不时用脑袋拱两下,大鼻子里发出嘤嘤嗡嗡的声音,全然是一只受尽委屈侮辱毒打的小白菜花花。 秦王平静地站在远方,他的卫士在周围披甲按剑而立,看着这一人一虎亲密无间的模样,感觉压力很大。 秦皇 完结+番外_303 过了快一刻钟,严江才抚摸着花花的大脑袋,走到秦王身前,微微一笑:“王上万金之躯,不应亲至这兵战凶危之地。” 秦王冷漠地看着他,淡淡道:“只是巡游一日,于大局无关。” 男朋友这是生气了! 也对,这些天可是冷落陛下了。 严江微笑地执起王手,突然半跪而下,抬头看他:“臣迎驾来迟,虽非是本意,却是事实,愿任王上处罚。” 他说处罚二字时,语调微微提高,眼里都是满满的深情,一眨之中,仿佛闪满了诸天星辰。 被握住的手指先是紧了紧,然后想抽开,没抽动,秦王眸色微微一深,沉默数息后,有浅浅的粉色爬上耳尖,他淡然道:“处罚先且按下,你是为地动之事而来吧?” 严江的微笑完美无缺:“如此小事,王上定能处置得完美无缺。” “如此,随寡人来罢。”秦王高傲地离开。 严江摸了一把瘦了好多的花花,带着它走进陈地行宫。 一路风尘仆仆,严江才一落坐,就将秦王案上的水杯喝了个干净。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沉默之中并无尴尬,半晌,秦王才悠然道:“怎么,不与寡人纵论国事了?” “王上英明神武,何须我多言,”严江缓缓挪移到他身边,微笑道,“这大好夜色,纵论风月岂不更好?” “何谓风月?” “便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四季之时,当行四时之事啊。” “阿江,”秦王突然侧头看他,温和地唤了一声。 “嗯?”严江应他。 “如你所言,代地已崩”秦王政言语淡然,但其中的含义,却带不起一丝温度,“我可会崩,你可会老?” 严江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心念电转间,一时求生欲勃发,他握起秦王的指尖,指向窗外明月:“王上你看,月亮会落下来,水会流向天上么?” 这危机感来得也太早了一点啊! “自是不会。”秦王答道。 “那天有多高,王上晓得么?”严江笑问。 秦王斜他一眼,当年他就是想知道天有多高,才飞到云上,就呼吸不得,掉进里海里,让严江捡到了。 “所以啊,古今不死者,唯日月尔。”严江搂住他脖子,“我与阿政同老,阿政愿否?” 秦王神色霸道:“既然此为卿之所愿,寡人允了。” …… 次日,严江起得很晚,看猫头赢正勤奋地看奏书时,就很嫉妒。 昨晚他们两败俱伤,连花花都不愿意再当靠背,跑墙角喵着了,但同样是疲惫,秦王却可以开小号上线,真是让人难过。 陛下头上两个角羽抖了抖,一百八度转头,见他醒了,就到一边的睡着,换上大号。 纠缠一番后,严江终于把秦王政哄得心情明媚,穿衣工作,他则继续在榻上躺尸写书。 他记住了越到到会稽之间的所有山水路图,需要抽空把这些都整理出来。 蒙毅领着卫士巡逻几番,房间里只有笔墨书写的细微声音。 最近的都没大事情了,只要等着灭楚就好。 玩了一大圈,是该休息一下。 严江一边画一边思考着接下的事情,好像——该去齐国了? 还是先等一下,阿政会不开心的,估计这次真的担心他一去就不回来了。 也对。 秦皇 完结+番外_304 他就这样,这种把所有东西都抓在手里,才会有安全感。 但没办法,谁让他喜欢他呢? 第152章人生 代地地动的事情已经过去一月,各方的消息开始渐渐汇总。 秦王拿到的消息严江也看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地动影响并不大。 震的动的地方在代地靠向太原方向,吕梁与太行靠近的深山之中,代地虽然受到损失,但影响并不大,牛马尚在,只是塌了一些年久失修的泥草房屋。 “放下心了罢?”秦王政转头看他一眼,淡然问。 严江神色沉重地看着他。 秦王原本带着数分悠闲的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正色道:“还有问题?” 严江拿出地图,在代地与赵国故地间轻轻划过,思考数息,才缓缓道:“这次不算,还有一次。” 历史上那次,是将李牧在代地数十年经营毁于一旦,这点小损失,完全达不到史记里记载的程度,但地震是有地震周期的,一个地方发生大地震之的前后,周围都会有一些小震出现,所以这次地动,很可能就是大地震的前兆。 “还有?”秦王眉心微蹙,他暂时并不想动代地,赵嘉在此地,既可抵挡匈奴,又可消磨赵国残余之力,若是动出来,他还得分兵前动防备匈奴,影响对楚齐用兵。 “不错,若我所料不错,便在今明两年,此灾必波及赵地南方,应当早做准备。”严江指尖划过赵地一圈,“至少,备些救济粮草。” 秦王凝视地图数息,摇头道:“六十万大军对待数月,关中粮草已然耗尽,魏地粮草亦所剩无几,如今余粮多是自蜀中而来,王翦用兵不知几月,无法调集。” 这就麻烦了,王翦用六十万大军在楚国边境搞了八个月基建,这种恐怖的消耗如黑洞一般吞噬着秦国余粮,若不是灭魏国赚了一波大的,光是这些军需嚼用,就能把治粟内史和丞相逼疯。 严江当然也明白这点,他更明白王翦和楚国的对待还要近半年的时间,到时不但要吃空河南一带的粮食,蜀中的肯定也跑不掉。 那么,现在的问题便出来了,灭楚之计不容更改,想要多的粮食,得从哪来? 秦王对赵国会饿死多少人并没有多少感触,对他说,庶民的多少,都只是数字罢了。 不过看阿江苦恼的模样,他还是劝慰道:“不必心急,若真有大灾,吾便开放山川林泽,以猎代赈,总能过得。” 严江不觉得在这个野兽密度极高的时代用山林能救到多少人,所以他只是继续看着地图,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挽救一点,如今关中、南郡、魏韩地的男丁几乎都集中在战场,明年粮食减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指望明年的粮食也是不现实的。 找齐国? 对啊,这齐国安宁七十年,有钱有粮,去买一点应急问题应该不大…… 于是严江伸手一勾王上脖颈,轻声问:“少府可有余钱?” 秦国财政是分两拨的,一是治粟内史收的田赋、各地刑罚收上来的罚款做为的国库,国库支付军队费用和官吏财政。国库因为王翦这场世纪大战肯定被掏空了,还有一个少府做为秦王的私房钱,国家收的人头税、商税和山川收入,以及这些年造纸炼铁的费用,都是归少府所有,用来供养君王出行和宫廷建筑开支。 秦王愕然数息,转头看阿江时,神色里便带了数分小心:“……略有。” “略有是多少?”严江温柔地追问。 秦王微微抿唇,与阿江四目相对数息后,败下阵来:“三十六万九千四百余金。” 这是他的全部私房钱,但没办法,谁让这其中大半,都是阿江赚来的。 严江眸光瞬间亮了起来:“王上,可否去齐国买粮?” 他虽是问,但语气里,商量的余地并不大。 秦王政略略拉开了一点距离,纠结数息,终是点头道:“便买十万石罢。” 严江飞快盘算,如今的粮价是的百钱左右,一金为六百钱,十万石大约是一万六千多金。 秦制一石是三十公斤,十万石也就3000吨,一个劳动力平均每天的粮食粟米消耗是三斤,不过普通人只能维持生存的话,一斤粟也差不多了,那么十万石够十万人吃……一个月? “太少了些。”严江坚定地看着秦王,仿佛看着一个不愿意给老婆花钱的渣男,“当买三十万石。” 秦王于是立刻解释道:“非吾不愿,只是粮为军用,连灭五国后,齐王建便是再蠢,也不敢轻出粮草,再多,齐王便会的起惊惧之心,直接拒了。” 这说的也有道理,如今秦楚百万大军僵持,齐国早就瑟瑟发抖了,帮楚国吧,楚国和齐国那可是大敌啊,齐王爷爷就是被楚将扒皮抽筋而死的,两国这些年虽然无大战,但小摩擦那是年年都有,再说了,万一楚国赢了,齐国这小胳膊腿,担不起惹秦国的代价啊。可帮秦国吧,那是万万不敢的,楚国一灭,他真能好? 秦皇 完结+番外_305 所以,严江烦恼了,但他不愿意轻易认输,坐在桌边生生看了地图一晚。 秦王都困到换小号陛下,落在他肩膀上陪他看。 终于,在天亮时,严江猛然一拍桌子:“我想到了!” 肩膀上正准备打瞌睡的陛下一时被惊动,一个没站稳,掉到桌案角上,把头都撞出一个包,鸟眼一闭,直接换了号。 严江急忙又亲又吹,听心跳翻眼皮,确定陛下没事后,这才在秦王生气的眸光里上前,柔柔地亲了一下:“王上,你有没有兴趣玩玩‘军囤’呢?” 秦王政漠然地看着他,依然不悦。 严江微微一笑:“军需耗费甚重,但仗却非日日皆有,人力徒耗,不如在驻地耕种开荒,以军养军,如此,则军种一石,抵得庶民种二十石也。” 他每说一句,秦王眸光便亮上一分,等说完时,不但怒气全消,本人也激动起来,起身来回踱了数步:“不错,军粮运送毫费粮草甚多,若边军开垦耕种,不但扩种土地,亦能稳定军心,减少耗费!大善。” 严江当然知道此计之善,后世军屯之制用了两千多年,从曹操到tg,都是自动手丰衣足食,如果征百越也是用这种锄头方式打过去,根本不会把帝国经济拖垮,关键是秦王心太急。 唯一麻烦的事情就是这种事情会造成土地兼并,不过这种后遗症,一时半会是看不到的,再说了,土地兼并在没有工业换代时是根本无法阻止的,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只是……”秦王虽然对这计甚是喜欢,但他的意志依然是清楚的,“王翦之军,却是不可用。” 大战随时会来,怎么可能的让军士前去囤田,万一楚军攻来,岂非弄巧成拙? 严江笑道:“王上,不如将此计告知王翦将军,他心中自然有数。” 秦王闻之,甚觉有理,便起喻令,让信使交到王翦手中。 …… 王翦将军收到信后,长满皱纹的老脸顿时泛出慈祥的笑意,宛然一个农民伯伯。 然后,他招来了李信蒙恬。 李小将如今非常沉稳,默然等待上司吩咐。 王翦笑眯眯地将他提升为左将军,让蒙恬交出骑兵两万,给李信统领! 李信顿时大喜,强忍着愉悦行礼叩谢,保证不负将军托付! 王翦的微笑还是一派慈祥,吩咐他用军马耕作开垦,务必要在入冬前种冬麦千顷,且不必担心天气,平舆比关中靠南,入冬也晚些,此时耕作虽晚了些,也不是太多。 李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数息之后,方才抱拳领命。 蒙恬一点没有失去骑兵的遗憾,反而小心地问道:“以军开垦,若被项燕所得……” “老夫就等他来得。”老将军微笑依然慈祥,温和地说。 十日后,数十里外的楚军大营里,依然是吵吵闹闹。 各地府兵们虽然是楚国征召,但早就变成了各地封君之私兵,楚地口音、风俗差异甚大,更让麻烦的是这其中,还有一条复杂的鄙视链。 屈景昭三家的府兵在鄙视链的最上流,他们加起来有近十万人,衣甲最好,时常还有封君的私藏加餐,在引发械斗后被项燕严禁了这种开小灶的行为,从此看其它乡下杂兵们就百般不顺眼。 项、龙、宋、鲁这几家外来封君的子弟人数最多,每家皆有两到三万,但最被上边的瞧不起,战斗力却是最强,也最听项燕指挥。 其它只有一两代,由主家分出小封君们大多只有千来人的队伍,衣甲全无,武器低劣,多是木质石头属,还得项燕为他们换装,所以处于鄙视链的最低端。 再加上各地语言不同——湘地的自认正统楚音,鲁地口音偏齐国,南楚的多与越人杂居…… 这样复杂的军队里,项燕每日光是处理内部的声音,便要花去大半时间。 就在这样的时间里,他收到了消息。 “王翦以军队在平舆城外开荒种田?”项燕整个人都惊了,“他是真准备在楚地住下了?” “将军,他们如此轻而无备,可要前去袭击?”项荣跃跃欲试地问。 “不可,”项燕眉心深深皱起,“王翦用兵奇稳,这定是诱敌之计,我等不可中计。” “可如今已是深秋,如何还能耕种?”项荣不解道。 “平舆本就是粟稻两种之地,”项燕眉宇间有掩之不去焦虑,“而秦国所种冬麦,正是秋伯夏收,则收获不差,自然可种。” 秦皇 完结+番外_306 “他可种,我们也能种,”项荣傲然道,“将军,不如我们也耕作?” “如何耕作?”项燕无奈道,“我军不懂冬麦耕种,而此时种稻早已经过季,想种也得等明岁,再者……” 他眉眼间傲气勃然:“待秦人等耕作完成,这粮草,归秦归楚,尚且是两说呢。” 第153章家书 平舆的位置在淮河北岸,麦粟两益,这里本身也是有大片良田的所在,只是大量男丁被抽,庶民因战乱逃离,加之秋冬已是收获之季,这才有大片田地荒芜。 和黄河流域松软易耕的黄土地不同,淮水的土质要坚硬的多,但问题不大。 随军而行的秦墨们这些天早就在营外起了高炉来制造各种攻城器械,在严江的创造下,高炉已经成为秦国大城的标配,炉附近会有热水、造纸、磨坊等一条龙服务,而且一但做成,不但收入极高,而且还可以把周围的房子带铺面卖个好价钱。 王翦这次准备打的是消耗战,这样的东西当然不能少,很快开炉的几锅铁水,便做了铁犁头,下发给了李信军,秦墨还针对战马的体形修改了挽具,让它们更方便耕田。 而且数十万大军每日产出肥料也不用再直排汝水之中了,而是修起了大池,倾倒其中,做为以后麦田的肥料。 对面的项燕军每日都派了无数的探子前来打探,但并没有一点进攻的意思,他们打听在意的,竟然是秦军一亩地能收多少麦…… 而这种情况下,流言四起。 严江根本不用打听,就能听到各地士兵们悄悄商谈,说起了王翦是不是想如乐毅一般,在楚地拥兵自立,裂土封王? 乐毅当年就是占齐地五年不回,被齐国的田单用反间计,在燕王面前说乐毅佣兵自重,燕王果然心忧,于是让骑劫代替乐毅任将领,并召回乐毅燕王。灭国将领由王者秒变咸鱼,田单抓住机会成功复国。 战国的各种计策总是被人反复使用,项燕不但成天让人说王翦的黑点,还亲自让使者去信,说愿意却王翦将军立国,反正各种表演,就想让秦王起疑心——就项燕看来,六十万大军独于一人之手在外,哪个君王都会睡不安稳。 遗憾的是,秦王睡得非常安稳。 虽然那只猫头嬴每天都要来回两百里,亲自去王将军身边听听壁角,每夜巡逻营地比王翦还勤快,但就是睡得很稳。 这种情况,让陛下都瘦了,当然,来回十几日后,严江惊喜地发现爱鸟一口气飞回陈地时都不喘的不那么厉害了,非常愉悦地表扬了它。 当日子过到十二月时,天已冷起来,地面凝上了霜,陛下飞来飞去回来时,就有些惨了,虽然鸟类羽毛保温不错,但谁让陛下是只温室长大的柔弱鸟呢? 飞翔从不是它的主业。 又是清早,有些颤抖的鸟儿在寒风中拨开窗户,带进一阵冷风,然后扑入床帐,钻进一处温暖之中。 “你有的是探子盘踞营中,每日大小事宜都会汇报,何必日日亲身前去。”严江怜惜地摸着可怜的陛下,对秦王道。 行宫的地热烧得很合适,薄被里的青年坐起时,露出健美又丰满的胸膛,接过恋人递来的中衣,自然地穿起,淡然道:“此为大事,谨慎为好。” 严江心中了然:“消息是不是已经传入咸阳了?” 反间计能畅行两千年,弄死李牧岳飞乐毅项羽袁崇焕等名人无数,不是因为君王脑子有包,而是因为承担不起将领反叛的后果,所以需要以防万一。 秦王这些天收到的奏书猛然翻了一倍,估计王翦在楚地吃了快一年的闲饭,不但吃痛了国库,也吃空了国内官员们对他的信任。 所以,秦王这时的态度,就至关重要。 “不错,”秦王政眉心微蹙,“连李斯王绾,也让吾多加小心。” 严江失笑道:“果然是三人成虎,秦有王上,甚幸也。” 李斯王绾未必是不信王翦,而是在他们的位置上,提醒王上注意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秦王政略略点头,却突然问道:“赵地遥远,你若真放心不下,何不亲身而去,见之安心?” 这话题跳的有点快,也有点危险……严江随手放下陛下,修长柔韧的手臂便盘上了王者的肩颈,亲昵道:“为苍生一尽心力罢了,能则已,不能便罢,再者,灭楚事大,阿政成日为天下归一操劳,我怎能舍王上而去呢?” 按历史来说,赵地地动时赵国未灭,有赵国救助,而今因为自己的蝴蝶,赵国早就凉了,不抢救一下,他会过意不去的。 他的说法明显愉悦了秦王,虽然知道阿江鬼话张口就来,但还是精神抖擞地洗漱工作去了。 过了一会,改文的刷刷声响起。 见讨厌的两脚兽走开了,花花悠然地翘着尾巴钻入房间,过来找主人玩,严江有一下没一下地丢着羽毛棒,转头看着认真工作的秦王,明亮的晨光洒在面颊上,不需要摆出任何威势,便高高在上,俊美无端。 后世很多人觉得换个人当秦王一样能一统六国,那是很可笑的,光是王翦六十万大军在外避战一年,上下五千年,就没有其它君王有这胆量。 秦皇 完结+番外_307 十年一统六国,放在哪里的,都是堪称玄幻的事情,雄心、胆量、智慧都得在最高水平。 “被迷住了啊……”严江托着头,捏了一把花花。 花花回头舔他的手指,全然不知主人的粉红的心思。 起身洗漱,严江去旁边的小屋,指挥着木工打造家具。 最近他和王上腰有点不好,跪坐久了有些难受,是该升级一下工作环境了。 人体功学椅就是很不错的东西,正好,做为建筑行业的毕业者,他对这种关于家居的东西也略有了解,腰部的最佳支撑位置是第三、第四脊椎,扶手高度和手臂垂直为宜…… 用红木类的来做经久耐用,靠垫可以缝制,填充棉花就很好…… 他为木匠升级了量具和木工刨,还半透明的羊角做了一个粗糙的量角器,收获崇拜目光无数,当然也让功程进度加快很多。 这东西当然就做得很快,连着桌子一整套,秦王政只用了一次,就很满意,再也没回到原来的几案上不说,还趁着他的没法反抗的时候让他答应画一副秦王勤政图。 严江花了三五天画好后,被他挂在书房里当了收藏,有臣子问起时,便轻描淡写地告知是严子所赠。 严江是真拿他没办法。 时间就这样来到十二月,天气越见地冷了,淮水如今的天气便后世和长江一带类似,湿气极重,冷起来就是魔法攻击,那是一种冷起来手脚麻木难以舒展的感觉,秦王一日有大半时间双手都拿着奏书,一个不注意,就起了冻疮,麻痒难忍。 严江去找了冬眠蛇,剐了蛇油,加了樟脑冰片,做了简易的蛇油膏给他涂。 但这件小事开发了秦王的脑洞,他手指微弯,看着柔滑的皮肤,微微歪头,提出了这个东西或许可以有新的用途。 然后严江坚定拒绝了他新的蛇油开发计划。 秦王轻啧一声:“阿江都乱想什么,寡人只是觉着秦地新兵,定然冻伤者众,此油若有多,倒可送去。” 严江轻蔑一笑,哼道:“你如此爱民,倒是少见得紧。甚是难得。” 秦王微微一笑,柔和道:“这都是阿江直谏有功啊~” 严江发现秦王脑子真的很棒棒了,怎么说都是他有理,于是摸了下瘦了的陛下,悠然道:“既然王上如此说,便命治下收蛇制油,如今天气渐冷,不如我带蛇由为王上慰军,也顺去王翦营中看看,免得冻到你。” “寡人不冷。”秦王拒绝。 “陛下冷。”严江亲他一口,道,“安心,就十日,不会太久。” 蒙毅站在门外,宛如一个石头般不敢有丝毫响动。 秦王思考了一下,同意了阿江的要求,它也想白天看看军营,晚上毕竟不方便。 很快,陈城周围的冬眠的蛇类们倒了大霉,被重金收拾得所剩无几,但蛇油甚少,基本就够用那么数百人,但严江本就是找个理由——陛下很老鼠肉要用光了,得补充一下。 虽然鱼松也能补,但严江觉得自己做为一个合格的主人,营养得均衡。 今年的冬天有些冷,秦军的冬衣兵甲大多都得自备,很多士卒没想到这仗会打那么久,只带了夏秋衣物,如今出门基本靠抖,倒是李信治下的骑兵们因为变成半耕农,得到了国家分发的棉衣。 所以严江一到王翦军营,便看到成堆的家书,被分发到各个船上,准备运送出去。 他正想去见王翦,便被一名黝黑的士卒拦住。 这名只有十七岁,尚带着一点稚气的少年有些拘谨,但又有些着急地问道:“这位大人,您能帮忙写一封家书么?” 严江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嗯,是如今常见的灰色棉衣,因为野外习惯,身上也没挂秦王送的美玉珠佩,连束发都是习惯性扎起,不爱带冠,像个普通人,只是长得白净,一看就有文化而已。 看他犹豫,少年又补充道:“只要您帮我们写家书,我们愿意给您一只鸡,二十钱。” 严江笑了笑,同意了。 于是少年带他去了营帐,里边有准备好的木片和不太光滑的竹简,以及一小块墨锭和一看就是自制的毛笔。 还有很多人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好小子,真找来能写家书的人!” 然后至少有一百多人围过来,要求代写家书,帮着磨好了墨,然后七嘴八舌地说不容易啊,这几日大家都在写家书,能找到一个识字的人,你小子立功了。 那少年骄傲地笑了笑,当然是第一个在严江面前写家书。 只是,才说第一句,严江的手指便顿住了。 秦皇 完结+番外_308 “腊月十一,黑夫敢再拜问衷,母毋恙也……” 只是对方才说第一句话,严江便顿住了手。 云梦秦简?? 第154章邮件 这个要他写信的少年来自南郡安陆县,和他的哥哥衷都是从各地征来的戌卒,黑夫才刚满十七,按理说,应是只需要去县城服役一月的“更卒”,奈何遇到了攻楚之战,六十万大军吃用何其恐怖,为了节约食粮也为了让关中耕作之地多留些民力,他们这些靠近楚国的郡县,就成了重点征召对像。 黑夫和衷两兄弟絮絮叨叨,说的话和千年后陈列在博物馆的家书内容并无不同,问候母亲,交待平安,然后便是说起没钱了,希望家里快些寄点钱来,要用了。 唯一不同的是,历史上是黑夫和弟弟惊与给哥哥的存世最早家信,如今因为灭楚比历史上提前了十年,服役的是黑夫和哥哥衷,他们的弟弟还没成年,只能写给母亲了。 严江听着他们说的大堆废话,再看看他们削好了、用来写信的木牍,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代信件那么言简意赅了。 黑夫给他的木牍只有四公分宽,三十来公分长,就四分一张a4纸的大小,在上边写信堪比考试写上抄,就很考验笔法了。 严江挑重点把信写完了,然后又被其他士卒包围。 他们舍不得买昂贵的纸,大多把用木头削平做主信件,大多是找家里要钱——在秦军大营里,是没有军饷的,衣鞋皆要自备,冬日寒冷,很多士卒经受不住,需要家里帮助。 好在这些年棉花推广的极快,秦国布价因此稳定下跌,衣不蔽体的生活得到很大改善,一个家里大多能多添上一两件新衣了。 严江受不了细毛笔写小字的苦,让他们找了鹅毛来写,只是他的字歪歪扭扭,难看得紧,他左手写累了换右手,直到了月上中天,包袱里的陛下醒来时,看到那狗爬一样的大篆,鸟脸上似笑非笑,得到“自己出去玩去”的驱逐。 看他还要写一会,陛下忍着笑飞出营帐,但它一时走神,被帐门的帘线勾到了爪子,一时失去平衡,啪唧一声落到地上,急忙作无事发生地立起,准备飞走…… “灭——” 门外突然的一声鸟类惨叫,惊得严江笔都掉了,急忙冲出去。 却见两个秦卒正拉着陛下的翅膀,掐住了鸟脖子,就准备离开加餐。 严江急忙上前说这是自己的鸟。 “你说是你的,它应你么?”这年头庶民吃点肉非常难,被猫头鹰的挣扎在脸上抓出血痕的中年秦卒并不愿意放手。 严江让陛下快应一声啊。 陛下气疯了,一声不发,以前有人伤我,你不都是先杀再说吗? 见陛下气得几乎冒烟,严江无奈地拿出自己符节——这是使者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材质越高,身份越高。 一见玉符节,两人秦卒立刻乖巧将鸟奉还,并且百般道歉。 严江也没追究,只是将鸟带回帐内,继续写信,但很多士卒已经心生畏惧,那玉节份位之高,不输校尉,也不知这人这是哪位大神,《束伍令》里,什长能诛十人,伯长得诛什长,千人之将得诛百人之长,想杀他们这些最低阶的军士,都不用打报告,还是远离保平安为好。 他身边也是士卒们联合起来留下的一些感谢物品,有一只拔毛的鸡,有一串秦半两钱,还有漆器和一小卷布。 而这时,黑夫兄弟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起他是哪位上官帐下,他们可以送他过去。 严江对这位后世在各种秦国记录片宝藏篇出境的兄弟也很好奇,便与他们攀谈起来:“你们信送出去了?” “还未,”两兄弟有些拘谨,“谢过上官。” “这些信要如何送回安陆县?”严江有些好奇地问,“可是走邮驿?” 邮是官方驿站,秦国的所有文书都是通过驿站传送。 “我等庶民,不敢以邮驿送书。”黑夫到底年轻,胆子要大些,“是让熟人捎带回家。” 严江细问了一下,才知如今的邮驿是公邮,三十里一传舍,十里一亭舍,传与亭会将各地公文一站一站接力送出,有专门的传令吏,全是国家财政运送,他们兄弟的私信,是不能用这种公家的邮政系统,只能托受伤或者服役结束的老乡帮忙带回去。 因为是熟人帮带,所以他们的木牍就不能太大,两兄弟又对他帮忙写信的事情表示了感谢。 严江一边说着无妨,一边问他们到时送钱送衣又怎么过来呢? 两兄弟相视苦笑,说这也只能找人捎带,一般是找运送粮草的吏者帮忙,若是找不到他们,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差不多是就是命了。 严江又问了一会两兄弟在军队里的生活细节,这才让两兄弟带他去王翦大营。 秦皇 完结+番外_309 老将军歇息了,但副将蒙恬还在巡营,半路上就遇到了,立刻帮他安排了住处。 待周围无人时,严江这才抚摸了一下一直浑身散发冷气的陛下,低头亲了一口:“阿政还生气呢?” 陛下冷哼一声,不悦地将头扭了一百八十度,不看他。 严江又被萌到了,顺毛道:“这不一样嘛,当年你被抓时,周围都是敌人,我顺手杀了便杀了,可这里是秦营啊,这些都是你的子民,怎么能随便杀了,对不对?” 陛下还是转头不看他。 “你回头发一份文书,不许伤害枭鸟呗,”严江蹭了蹭它的头顶,温柔道,“就说是被我美色所惑,为了宝贝你的安危,这锅我背了。” 陛下这才满意地转头头来,问:美色所惑? “当然,阿政卓如鹤立鸡群,皎如玉树临风,”严江温柔地道,“初见你时,便心如擂鼓,辗转反侧,见之倾心。” 这种凝聚后世两千年文化的吹嘘,让陛下矜持地抬起头,终于决定不再追究那两士卒的冒犯——难得阿江理亏,才能听到他这般真心的夸赞呢。 又说了一会小话,严江把陛下哄得开心了,才缓缓道:“对了,我还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陛下一边吃着鱼松,一边抬了下头,示意他说。 “这驿站耗费,必然不小。”严江温柔道,“吾有一法,或可略略减少耗费。” 陛下抬头,开始认真倾听了。 “亭驿只收公文,又要为接待信使宾客,耗费凡多,不如开放私信,允许军中民夫搭送信件上,每信收取费用,”严江微笑道,“秦军素来有戌卒入边,与家中妻儿断去联系,生死不知,若有信件来回,也能安些民心。” 秦国的常备军是非常多的,尤其是秦王这种喜欢折腾的君主在世时,东西南北都耗费靡多,如果有了邮政系统,对士气的催发和军心的凝聚都是非常有用的。 更重要的是,邮驿扩大对加强控制偏远地区的做用是难以取代的,而且对刺激经济有奇效,与其把巨大的邮政系统放在那里发霉、等着某个亭长干不下去后揭竿而起,不如把这变成一个肥差,容纳培养秦吏。 还可以印些每年的人事任命、朝中政策的内容,做成如月报之类的东西,对各地的读书人,可以有明显的催化归顺作用。 严江把这些好处一点点分析给他听。 陛下听得非常入迷,也主动给阿江商量,他这些日子也在想统一六国之后,政令不通的问题,他原计划是一统六国后,就征发天下民夫,将各郡城都用大道连接起来,修成驰道,方便政令发行。 但是听了阿江的建议,觉得这个事情完可以用先用亭驿之名做下,定然会比各地直接驰道更容易一些。 “陛下,你知道各地郡城相连的驰道有多长么?”严江戳了他一下,随手画出一个东方地图,“这是咸阳到洛阳,这是平舆到陈城,也就是说,前者你要飞七个时辰。” 他妙手如花,把各地都用陛下飞行时间来标路程,等他把各地连接起来算出时间后,光想了一下,陛下就缩了缩翅膀。 同意了如果修驰道,就一条条的修,绝不一次搞定。 严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和它继续商量起邮驿的细节。 关于收费,关于中间的运输。 还有私文的捡选,并且拿出了后世的邮政的大杀器——邮政编码。 将天下各郡编成号,在人力分捡时,能大大提高速度。 至于说丢件嘛——后世都没法避免,这个时间要求就别那么高了,十个能送到九个,就是很不错的成功率了。 陛下听得很满意,在他心里,一个巨大的框架正在缓缓成形,让他对未来的天下,越来越向往。 它每次激动时就会走来走去,鸟身也不例外。 这是一个创举,绝对会被后世铭记的巨大创造,在阿江心里是为民所用,但是在他看来,这也会是一个巨大的情报系统,只要有信息传送,物器交易,钱币置换,对各地的情况都能进行总筹,成为他推行政令的参照。 虽然会耗费很多精力……想到此,陛下轻蔑一笑,它什么都不缺,包括精力。 严江继续和他聊着邮驿,后世的生产力其实差不了多少,邮驿肯定去了不每个村里,如今看差不多是放在郡城和大县,至于偏远地区——只能暂时不送了,但可以让人托个口信来取。 听着阿江对邮驿的种种细节意见,陛下突然心里一暖,飞上去,轻轻叩了爱卿牙齿。 “咦,才分开一日,阿政便想我了?”严江笑着问。 肥鸟儿矜持地点头。 然后心中又是豪情勃发。 多好,这么多国家城池,它赢得彻彻底底,天命所归。 秦皇 完结+番外_310 第155章两军 离开为护秦王而戒备深严的陈城,在军营里,严江终于能有些空暇,重金收购老鼠,做成肉干,然后存成鸟粮,脱离了陛下成天与鱼为舞,营养不良的窘境。 陛下则希望阿江回到陈城,和他好好商量驿站的细节,奈何严江对这个也是半罐水,知道的一点干货没说几天就用光了,剩下的事情,就要秦王自己去揣摩应对了。 但好在秦王从来不畏惧挑战,他的本质和严江是同一类人,不搞事做事就浑身无聊,了无生趣,越麻烦凶险的事情反而越能激发他骨子里的凶性,绝对头铁地怼到底。 更何况秦王的基建能力,他要是在历史上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严江甚至已经在思考,等他弄完一统,要给他捶个什么惊天动地又易于修建的奇观,安抚他旺盛的精力,免得他乱来。 王翦在知道严江过来之后,带着他去巡逻了周边的军事舆情,这一路上,只见士卒吃饱喝足,面色红润有光,而在闲暇之余,为免士卒搞事,王翦在军中大开运动会。 先是训练抛石头,用秦墨赶制的小型投石机,抛的最远的人,每天都可以吃到肉。 然后是跳高,一米七的跳高杆,谁要跳过去了,每天也可以吃到肉。 而王翦自己每天都巡查营垒,每天都下军队食堂和他们一起吃工作餐。 普通秦军的餐并不好吃,他们有两种军粮,一种是用粟米加豆子、麦粉炒熟后磨碎,加上水和一些盐做成“粮砖”,再晒干储存,名叫“糗”。一种是直接吃粟米配酱,这后者是有给有任务的士兵吃的,最近大家都在歇着,所以多是吃得前者——毕竟麦粉和豆不如粟米易存放。 严江跟王将军尝了尝,感觉像吃沙子,还有股霉味,非常难吃。 然后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可以改善一下饮食。 榨菜是不要想的,一是这年头菜的产量超低,有地大家都种粮食了,一般是采野菜和吃大酱。 但是有一种东西,严江拿了一袋麦粉,发酵之后,加了些酱,滚成半米宽的大圆饼,放在灶上烤。 王翦知道严子素有奇能,没继续巡查,而是让军中炊卒在一边好生学着。 严江烤好大饼,分发众人。 很香,有嚼劲,但王翦还是有些不解:“馒头烤饼军中皆会做,但易坏难存,战机万变,糗易带易食,做饼耽搁时间,无甚大用。” “谁说耽搁时间的。”严江轻声一笑,又拿没怎么发酵的面烤了一饼,还有有一存厚,两尺宽的大饼,只是这次,烤的干得有些过头。 王翦只是咬了一口,便捂住嘴——他这一口老牙,差点让这东西给崩掉了。 蒙恬也差点崩到牙,一时看饼的目光都有了几分不可置信,左右一看,他突然拔剑对着大饼一砍,乖乖,他那锋利的青铜剑只在饼上留下了一个印子。 “次卿,这是饼?”蒙恬惊到,“这分明是盔甲啊!” “不错,此物就名锅盔。”严江以指转饼,笑道,“此盔可食,放一月半月亦无坏。挂于胸前,更可挡得刀兵,一物两用,岂非快哉?” “如此竖硬,如何食之?”王翦听到放一个月也不会坏时,眼睛不由一亮。 糗虽易放,但也只能放个七八日,遇到阴雨之日,更易霉易坏,若这盔饼当真如此能放,对行军且是大大有利了。问题是这盔饼这么硬的话,怕是士兵啃下来之前,已经被饿死了。 严江微笑道:“可放水中煮之,或以水泡之,能食。” 王翦吩咐左右:“水来。” 于是有人端上两罐水,一者用兵戈撬下两块,泡煮于水中,水煮只要了片刻便软化可食,泡饼则要花上半刻时间,但只要软些,亦能食之。 王翦将军认真将两块饼子都吃了,对其非常满意,对严次卿和颜悦色地道:“此粮能做军粮,老夫谢过严卿所赐之粮,待会便向王上请命,为您表功。” 小麦在关中已经大面积种植了,可是军粮如今还是以粟米为主,但若做成盔饼——王翦自认可以用麦代粟,在这场和楚军拼粮的大战中,轻易把他们碾压下去。 虽然——王翦心中门清,以严子之受宠,根本不必他请什么功。 蒙恬则小声地问这盔饼若多发些时间,可否也能存放? 严江表示当然也可以,只是存的时间没那么久罢了,但十天半月,还是可以的。 蒙恬小声谢过严子,说代替大秦军士谢过严子放过他们牙口了。 严江微笑点头,说不必谢了。 然后他不经意地道:“若觉得盔饼携带不便,我在西方亦见过主妇将盔饼做成棍状,不但易于携带,还可做武器将窃贼打死,泡汤亦不用撬开,泡上一端就可。” 秦皇 完结+番外_311 欧洲黑面包,能吃能战斗的强大武器,不传播一下太可惜了。 周围将士想像了一下自己挥着棍饼打死敌军,然后用沾血的棍子泡着热汤吃饭的情景——一时间皆面有菜色,蒙恬更是对每天要面对大王与严子的弟弟蒙毅充满了同情,遇到这么能来事的两个大人物,阿弟的日子该是多么坎坷啊! 但毕竟是好主意,蒙恬还是面带微笑与感激,谢过严次卿的大计。 严江又说不必谢。 然后,两拨人各自还有要事,和严江深情款款地告别。 严江于是离开大营,又去了看望了不远处的李信,他忙了快一月,终于道别秋播,领着士卒开渠蓄水,为麦苗春日的反青用水做准备。 这位帅小伙仿佛看破红尘,见严江前来探望,只是将手中的锄头在手上转了个圈,一插,立在旁边仿佛一杆长枪,抱着胸看他:“这军囤之计,定你是想出来的罢?” 严江微微一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事真不怪我啊,信弟~” 李信冷哼一声:“少说歪理。罢了,楚国粮草欠收,等到来年,必然前来袭击,总有我立功之时。” “但你能沉下心来种田,倒是难得啊。”严江绕着他转了一圈,看着他一身麻衣短打,却依然英姿勃发的模样,夸奖道。 “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李信白他一眼,拿起锄头,继续和士卒一起挖水渠,“还有何事?速速说来,我忙呢,快下雪了,到时土更难挖。” 严江看着他一脸佛系的样子,笑了笑:“想不想去楚营转一圈?” 佛系李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得王将军同意。”李信矜持地道。 “放心,我去说,一两天就回来。”严江只是好奇,这对持快一年了,楚军如今是什么模样。 陛下爬起来时,看到阿江说出门几天,去楚营转转,很快回来的纸条。 它就知道! 它就知道自己这国境四方都关不住这条江! 于是起身,它在寒夜里艰难地舒展翅膀,向着楚军大营飞去。 秦楚两军对持于汝水河边,相距不过二十里,它片刻就能来回,寒夜的天空乌云密布,寒风伴着细小的雪花洒下,却丝毫不能阻挡它的视力与听力。 做为猛禽,它可以轻易看到千米之内的细小事物,还可以听到一公里的声音,飞在天上,就能听到青草里老鼠穿行于草地的声音。 当然,也就能在楚国军营里,飞上几个来回,在还亮着的营帐里听一听,就知道阿江在哪里了。 楚军营垒要比秦军混乱的多,各帐里多有碳火,缩在其中发抖,巡逻的卫士们也大多是身着单衣,面色青白。 两相对比,猫头赢心中满满都是不屑。 很快,它在军营中心附近找到目标,无声地落到帐上。 “屈家粮草告急,前日父亲亲自去信于王上,王上出面,景氏才给出粮草十万石,但也仅够大军十日之用,”帐里传来项荣沙哑中带些焦虑的声音,“先生可有法子?” “那诸封君是真的无粮,还是有所隐瞒?”严江缓缓问。 “屈家是九世封君,岂无积蓄?”项荣顿了顿,又苦笑道,“只是四十多万大军,粮草嚼用何其多,这般耗费,让屈氏不知何是头,自然有所保留。” “是此理,耗费如此之大,屈氏自然心中焦虑,”严江点头道,“但唇亡齿寒,屈氏非是不愿,怕是,想要有所得罢?” “不错,屈氏以景氏不助军用为由,想要景氏拿出中大夫之职,”项荣怒道,“都此时了,各家各族却皆有保留,不愿拼尽全力,还对父亲用军各种中伤,简直都是蠹虫!” “这却是难了。”严江叹息道,“且让我想想。” “拜托先生了!”项荣感激道。 严江点头,将他出营帐。 看他远去后,这才叹息一声,走入帐中。 李信看着这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将军,嗤笑了一声:“你为项荣做谋士,还真是亏了。” 这大骗子,要是去给楚王当臣子,怕是要不了几天,就像郭开一般把整个家国都送出去了。 “楚军这冬天,有些难过啊,”严江沉思道,“楚军多为南人,冬衣甚少,若要越冬,衣棉皆不能少,大为不利啊。” 秦皇 完结+番外_312 南方楚地炎热,衣着多为丝麻,出兵更多是秋季,衣中多塞芦花稻草,没办法,禽羽太扎人了,而且鸭鹅羽毛大多都是军用,来做箭支,普通人过冬,除了碳,就只能靠抖。 说到这,他摇头道:“楚国,终是老了。秦,却正是壮年。” 当年楚国被商朝人从山西一路撵到河南,贴着周文王建国之后,便一心想要摆脱蛮夷之名,然而,在中原诸国都郡县集权之后,楚国却最守旧地照着周礼过日子,没救了。 李信正要说话,便见一只胖鸟儿掀帘而入,傲骄地扎进严子怀里。 陛下很满意,阿江又在夸它了。 便见严江微微一笑,说了句这是险地,然后打开门帘,把猫头嬴扔上天空,放下帘子,拍了拍手上的细碎的雪花。 第156章昏庸【加番外】 这个冬天,淮北地比常年要冷一些。 楚人与秦相持已有十个月。 这几个月里,项燕越发焦灼,几次拍兵叩边,但秦军就如同一群死人,躲在营垒之后,对他们的叫阵毫无反应。 他当然也可以强攻,但攻城战靠的是优势兵力碾压,且常要用上三倍数量才能将城中守军磨光。 但楚军在兵力上并无优势。 这样的日子里,楚军大多练兵、吹牛、贴膘,若不是家中有妻儿老小可能在挨饿受冻,他们其实是愿意在军营里就这样混日子的。 严江带着李信旁若无事地转了一圈楚营,并没走太远,只是了解一下楚人兵制、军阵,做下些记录,然后给的项荣出了一个主意——请项燕上书,让楚国去齐国借粮。 “如此可能成?”项荣想起齐楚之间八百年的恩怨,觉得不靠谱啊。 “唇亡齿寒,齐国中必有名士能看出真意,再者,也要看使者的厉害。”严江随口道,“国中不是商议与秦议各么,如果楚要愿意将贿秦之地割于齐,齐国定是愿意借的。” 早在一个月前,秦王就已经收到了楚国的国书,公子负刍带来了楚王悍的亲笔信意思是楚齐到底是数百年姻亲,如今你打不过我也打不过你,差不多得了,我愿意把陈城宋地那一片好地方给你,大家各退一步,别掐了好不好? 这位楚考烈王弟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仁义王道治国,秦王看后听后,淡然将国书放到一边,赞了他说的道理,然后拒绝了他。 项荣无奈道:“如此膏腴之地予齐,诸君定然不服。” 陈城鲁地皆是楚国最好的地盘,给秦国大家服气,给齐国怕是会只愿意给三两小县之地便罢,绝不肯多给的。 严江简直想笑,这时候是争地的时候吗,这分明应是死也要把齐国拖上战军的时候啊,齐相后胜贪财好色,看得价码就是谁给的钱多,你们不想着搞好关系,反而嫌弃齐国弱小不想给钱,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他淡然地喝了杯水,诚恳道:“恕赵江无能,实在别无他法。” 他当然可以给出办法甚至可以亲自去齐国说事,搞不好还可以来一个严子自荐围秦求楚的历史佳话,但没必要,楚国嘛,早灭早完事,他还准备去齐国玩呢。 项荣也觉得整个楚国没人有这个本事去说服齐国,面色渐渐坚定起来,说楚国只要上下一心,定能度过难关。 严江宽慰两句,和他说起家中长子趣事,转移开话题,再顺势提出告辞之意。 项荣以为他是怕战场刀剑无眼,便没有挽留,只是希望他能回寿春,继续帮他费心粮草之事。 严江拒绝了,说这些日子周车劳顿,需要歇息一些时间,也得想想以后的打算。 项荣挽留两句见对方去意已绝,就同意此事,并且和他约定有空必然拜访。 就这样,严江带着随从李有成,悠然地骑着马离开了楚军大营,还得项荣的恭送。 等走远时,李信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项荣屹立的背影,想到将来定会战场相见,对方会是何等惊怒,一时竟有了些同情。 这是多倒霉,才会遇到严子这种妖怪? 在和“人”约定的事情上,严子并没有鬼话张口就来,说是去几日,那就是去几日,不会超过十天。 然后给大王做上几道吃食,拿出从平舆城顺手带来的锅盔,放在桌案上,说这是专门为了支持他大军而做的军粮,准备把这事揭过去。 秦王自认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自己胸襟广阔,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正好是夕食之时,秦王弃了桌上的汤菜,品尝了阿江带来的美味。 秦皇 完结+番外_313 死面做的大锅盔的味道难以言喻,秦王咬了一口,沉默半晌,抬头看着阿江,神色冰冷无情。 “此物,要就得热汤喝。”严江熟练地拔出秦王的佩剑,劈开几块小饼,轻巧地坐到他身边,叼着一块泡热汤的饼,递到他唇前。 “嗯!”严江凑得近了些,微微抬头,还眨了个眼。 秦王哪遇到过这种情趣,一时脸色微红,有些矜持地咬了一口。 味道果然不同,嚼着很甜,还有肉汤的鲜美,吃着也不烫,有嚼头,看着阿江期待的模样,就很下饭。 于是满意地一口口吃完,并且在严江喂完一块,低头捏脖子时悠然道:“寡人劳碌饥渴未角,卿岂可半途而废?” 再示意阿江投喂。 严江微微一笑:“那若饱了王上,岂有奖赏?” 秦王眉角微扬,说不出的张扬恣意:“欲赏已有七日矣。” 蒙毅已经悄悄从殿内挪移到殿外,感觉自己是不是可以请命外放了,这日子过着,他总觉得很危险啊。 玩闹一阵后,秦王拿出驿站的程目,严江走这几日,他招群臣议事,已经基本有了大略想法,严江认真看后,边钦佩秦王在政事上的眼光,一边认为不可一蹴而就。 “应取一地试行,再逐一推广,”严江指尖掠过咸阳与洛阳、大梁之间的线路,“此处繁华,商贸易行,不如自此而起试行半年,再做推陈?” 洛阳是天下商贸最繁华之地,昔年周天子定都于此,战国诸侯虽然打出狗脑子,但对没落的周天子还是有点敬意的,再加上洛阳周围地少人多,除了发展商贸,别无出处。 看到这条路线,秦王神情似笑非笑:“洛阳商贸,怕是要让阿江失望了。” 严江手指一顿,转头看他:“你又做了什么?” 秦王微笑间略有自得,道:“只是专营于此,又征发些粮草钱财。” 秦国法严,私有财产不可侵犯?是的! 但是在秦国,商贸不包括于其中! 在商君定下的法律里,商贸不但不能穿丝坐车,而且一但征发服役,第一个就是他们! 因为农民有户籍好管理,商贸乱跑而且喜欢囤货居奇,抬高物价,且财富奇多,如果有了示范效应,大家都去赚钱经商了,还怎么打仗征粮? 所以秦国一有事,就喜欢拿商人开刀,吕不韦当政时还好,严江路过洛阳时还觉得繁华,但经过秦灭诸国这么多大事的发生,有些年的抽血,秦王已经可以很骄傲地表示,他的国家里,没有什么大商人了! 严江不悦道:“你的商法还未定好么?” 秦王悠然道:“韩非李斯等人的为商之法争论不休,阿江可参与一二?” “等他们吵完再看吧,”严江头痛地道,“洛阳商贸如何惹到你了?” 刚刚的话语里,他敏锐听出了秦王对洛阳商贸的不屑。 秦王政只说了四个字:“债台高筑。” 严江秒懂,于是又惊叹道:“事起于楚,又灭于楚,这世事真是何等荒谬,又何等玄奇。” 债台高筑这事,说的是当年信陵君救赵后,秦国大败,三岁的阿政还在邯郸当人质,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而就在这时,楚考烈王觉得该乘秦国病要他的命,于是想再合个纵,攻个秦,拿回失去的领土。 但楚王自己声望不够,于是他决定把周天子拉来挂牌,意图借壳上市,正好那年秦国吃了个大亏,又带兵去韩国找点土地补血,大军哗啦啦地路过洛阳,周天子习惯性地瑟瑟发抖,楚王便找人过来挑拨:“秦国太强了,你想好好活着,就要举起天子旗,让大家一起来打死他!” 韩国也看到机会,派人给周天子送钱送情,让周天子出兵,周王脑子一热,同意了,然后就以天子的名义召集六国合纵伐秦。 但他就洛阳一块地盘了,砸锅卖铁地地凑了6000士兵,但却拿不出军费,于是找洛阳的商人们借钱,说好打完就还本付息——高利贷的诞生就是管仲一手促成的,虽然本意是在青黄不接时救济农民。 可等到约定一起出兵的日子,却一个人都没来! 赵国说我才被秦国打残了,来不了!齐国表示自己是佛系国,不和你们争!魏国魏王被信陵君窃符的操作气炸,不来!燕国说太远了,我和秦关系不错,算了!韩国看大家都不来,算了,我也不来了! 楚考烈王看大家都不动,觉得自己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于是对周天子六千大军说:“算了,我们准备不充份,下次再打,你们先回去吧。” 人是回来了,但钱都花了,债主上门时,被坑哭的周天子只好躲到宫中的一座高台上,于是就有债台高筑一词。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因为这事,吕不韦派兵来抵抗合纵呢,见没人,于是顺手把周灭了。 东周就此灭亡。 秦王知道这事后,一是鄙夷周天子无能,二是觉得商贸嚣张,竟能以商抗国,还是给些教训为好。 秦皇 完结+番外_314 严江轻描淡写地说起了楚国之事,然后点评说这些商贸定然后悔透了,完全没看到环境对经商的影响多重。 秦王笑道:“阿江这是嫌弃寡人苛刻了?” “都嫌弃那么多日子了,王上还未习惯?”严江在他耳边轻笑问。 “阿江的冒犯寡人之事,可记得有多少次?”痒到心里去了,秦王睨他一眼,强行维持住了王者之态。 “谁让阿政不罚我呢?”严江指尖轻轻一绕。 “放肆。”秦王俊眉一竖,还在坚持:“且等吾批完全奏书,便重重罚你!” “那商驿之事,大王可愿依我?”严江伸手勾住大王脖颈,在耳边咬了一下。 “依你,都依你!”秦王一时昏庸道。 第157章秦楚【加番外】 跟在秦王身边时,严江总会时不时地接到秦王对某一政事的询问,这种古代事物掺合起来没有什么意思,政策错了还会惹上麻烦,所以他大多时候会拒说不知,但有时在给花花梳毛、掏耳朵、逗虎时,被猛然问到,会有不经意的意见掉落。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秦王多会笑笑而过,把阿江的意见做为参考。 次数多了,严江便有起了戒备心,在又一次被突袭问到后,严江针对“燕地拆为几郡为好”提出“少分几郡,北御匈奴终是需要一个总领之人,拆得太多不利于军讯通畅。” 秦王端坐椅上桌前,斜看他一眼:“你又知要拆几郡了?” 严江顺着花花的毛,懒懒道:“王上喜欢九为极数,必拆天下为九之倍数成方喜。” 开始一统六国是三十六郡,后来南征百越北取匈奴加了几个郡,他又把国内郡折好些,凑了五十四个郡,拿天下来治疗他的强迫症,这世上也是没谁了。 秦王还真想多拆几个郡,闻言长臂一展,把阿江从花花身上拖来自己身上:“那阿江所见,分几郡为好?” 这时,花花翻个身,露出可爱的白肚皮,向主人挥了挥爪子。 严江被宝贝甜到了,正试图回到花花身边,却被搂住了腰,只得推脱到:“如此大事,你问我,岂非后宫干政。” “无策无印,怎称后宫?”秦王眸中异光一闪,悠然道,“怎么,阿江愿为王后?” 知道秦王真做得出来的严子立即正色道:“这如何使得,臣又不能为王上开枝散嗣,当不起如此大任。” 秦王叹息道:“你我都已肌肤之亲,阿江竟连予个名分也不愿。天道论之,岂非独一人哉,惨矣、悲矣。” 严江配合地垂眸悲伤道:“贱妾何德何能,让大王如此珍视,非不能,乃不敢也。” “阿江……”秦王眼眸之中尽是深情。 “王上……”严江搂着秦王的脖颈,深情凝视。 秦王朗然一笑:“这戏词阿江倒记得清楚。” “这出戏出自我手,自然清楚,”严江微微一笑,“王上既喜欢,晚上再看便是。” “那些庸人,岂有阿江歌喉婉转。”秦王淡淡道,忽略掉微热耳根,“不如晚上安寝之时再唱。” 严江捧着脸,居然感觉自己有点期待。 四目相对间,已然达成约定。 被冷落的花花完全看不下去了,它翻回身,缓缓走到门外,坐在蒙毅旁边,忧郁地遥望远方。 持剑守备在殿外的蒙毅神情淡漠,和花花一起看着远方,那边似乎有隐隐的歌声传来。 对殿内的事情当耳边风过了。 最近咸阳少府的剧班已经蔓延到大梁,但秦王在陈城,于是便派来最好的歌者、乐者,以娱王师,严江已经让他们表演几日就去大军中巡演。 其实原来严江是想直接让他们表演舞台剧的,正常说话那种,奈何来到这里,他才知为什么要用唱词来表演,因为没有扩音装备,普通的说话声音很难传远,大声喊词则显得粗俗和出戏,歌声则可以很好解决这两种问题,不但可以传得很远,还利于普通人唱记。 而这种新颖的表演艺术飞快地打败了普通的歌舞,成为最让人们喜欢的演出,每场下来,收获甚丰,甚至很多贫家子自学之后,会自己拉出一个班子,前去大城表演。 少府曾上书秦王,想垄断这种表演利润,严打私戏。被严江说服秦王拒绝了,严江觉得这是推广孕育秦国文化的好机会,可以管理,但不能杀鸡取卵。 秦皇 完结+番外_315 秦王也觉得自己要做要花钱的事情还很多,用道理能服人,就不用物理服人。 而做为回报,严子当然就美滋滋地给秦王唱了几段戏曲。 老实说,他会的也就几首古风歌曲的戏腔唱词,真让专业人来听,那听是会被嘲笑的,但奈何酒不醉人人自醉,秦王听的是唱功吗? 他爱的是这种灵魂交融的愉快。 美人躯壳,他要多少没有,而喜欢的人,却只一个。 虽然总是要原谅他。 …… 秦国士卒过得热热闹闹,一直到了开春,王翦依然在训练着军队,加固营垒。 但不管楚国是诱敌还是骂阵,又或者投石车丢石头,都没有秦军应战。 项燕甚至试过派少量部队,直接绕过平舆攻击秦王所在的陈城,试图将王翦大军引出营垒前去护卫秦王。 但万人军队步行百里,一路被李信骑兵追尾,吃了个干净。 李信对这种小股部队十分受用,开春的秧苗都不怎么上心了,成天在田边望断天涯,等着项燕再派部队过来,那模样,活像成语里那守株待兔的老农。 这么试探性地来了几回,项燕对秦军佛了——如果他全军出击攻去陈城,后方必然空虚,一但被王翦断了粮道,四十万大军就又是一个赵国长平,他项燕自然会成为赵括第二。 可若是不攻陈城,王翦大营他没把握攻下来,留在这驻守,却是要吃饭啊! 楚国内部对这样的秦军没佛,而是快炸了,国中封君们都觉得王翦拥兵自重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质疑了,请求与秦议和。 这一年,他们生活宛如地狱,不但出钱出粮出人,花钱如流水,还看不到个头,马上就春耕了,万万耽误不得! 楚王悍几乎压不下国内的异议,百般催促项燕攻秦。 没办法,再开春是楚国耕种大事,楚国虽然是最早出现牛耕的国家,但牛的普及率极低,完全不像秦那样是官方养牛,若是人丁不够,必然会闹饥荒。 更重要的是,在经过一年的对持,楚国的多年积蓄已经被掏空了。 封君们甚至有声音,说项燕是不是要和王翦一样佣兵自重,他们是不是答成了什么交易,所以才这么有默契? 于是项燕无奈,只能主动出击,攻取秦营。 但立刻就尝到了王包工头的营垒有多厉害,还没靠近城墙百步之类,墙上万箭齐发,秦军的器械的标准化程度极高,在严江推广了流水线做业后,箭支的成本暴降,外包肥了庶民的同时,箭支的数量堪称铺天盖地,齐射之时,黑压压一片,宛如蝗虫过境。 配合上投石机,楚军在墙下丢了数千尸体,却连城墙都没有摸到。 如此攻伐数日,终于摸到墙角时,楚军损失惨重,墙头秦军损伤却微乎其微。 万般无奈之下,项燕只得退走。 而消息传回楚国,国内更是一片哗然,不有人甚至提出项燕无能,要求楚王换将。 楚王终是没有糊涂,强行压下了,这些要求,只是又给项燕去书。 书中内容又臭又长,但翻译过来只有两个字“速胜!” 楚营之中,四十余岁的项燕在这一年之间,头发已尽斑白,比去岁老了不止十载,项荣看得难过不已,却又劝慰不得。 楚王悍已经连下三道昭令,命项燕不得耽误,拿下平舆,而说好三月初就要到的春粮,如今都快初九了,还在路上,粮官说是天雨路滑,车马难行,但项氏还不知楚地么,淮水浪小水缓,最宜运粮,秦楚虽在淮水上游的支流汝水边对持,但淮水下游泗水、颖水皆是膏腴之地,怎么可能拿不出粮?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封君们不愿意再割肉下去,怕封地生乱,怕自己伤筋动骨,都指着别人掏箱底,却也不想想,若是秦人占了楚国,能有他们的好? 说在父子两相顾无言时,突然有斥侯急急来报军情。 项燕打开信纸,顿感峰回路转。 “王翦出兵!” 项荣大喜。 王翦是出兵了,经过一年贴膘,秦军兵强马壮,上下战意猛烈,战意昂然。 楚军却已是军心动荡,人心不安,士气更是一鼓作气后,再而衰,三而竭,只盼着打完回家耕田。 秦皇 完结+番外_316 于是,堪称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百万人的大战,就此展开。 平舆城北,到处是乌压压的人群,践踏着本该是青苗盈绿的农田。 两方先小规模地用箭雨试探一番后,便开始行军布阵。 严江当然没错过这种大战,早早选了个高地,爬上高树,而陛下更是盘旋高空,观看着两方部阵。 秦军善于用器械,这一年中,秦墨已经做出大量投石车、大型连弩开道,有千余战车护两翼,前军持盾,中军持戟,各为其阵,各有其锋,绝不是一个呼哨大家和我一起冲那种。 严江远远看着陛下在天空正着飞滚筒飞俯冲飞,心想以陛下的体重能激动地飞出这种花样,看来这一年也把他给憋坏了。 六十万大军在外,且不说粮草耗费、国中田地荒芜,光是这种将性命交给大将的压力,就够人受了,更不要说秦王顶着这种压力,顶了整整一年。 成败在此一举,此战胜之后,秦国一统天下就算成了。 若是败了,秦国必然三五年都恢复不了元气,甚至所得四国之地,都要吐出去。 此一战,秦楚两国,都输不起。 飞了半个时辰后,陛下抖着翅膀,落到严江身边,交流出四方军阵情况。 严江在阿尔沙克手下混了快两年,对古代战阵有所了解,看得清楚分明,楚国军阵严紧,尽显大将之风,相互之间皆能援助相守。 而这种大规模的团战中,谁能选好军阵,谁就能首先攻击,而王翦在这方面,显然要优于项燕。 “陛下,紧张么?”严江顺着陛下的毛,低声问。 陛下负翅一笑,恣意霸道。 晓敌之短,明我之长,明君明将皆在大秦,不知何输。 作者有话要说:秦王(陛下骄傲脸):寡人都不知道怎么输! 番外明天中午之前加……营养液可以提高番外掉落的速度和数量哦(暗示,疯狂暗示) 番外,同人大战二 武关,驰道南方最宏伟的要塞,大批罪人与无产者将通过这一站,发配象郡,去开垦越地。 “走快点!”手持鞭子的秦吏大吼着身前的罪卒,“这些都是送到象郡的粮草,误了时日,便罪加一等!” 安阳眼含着泪水,推着装满粮草的大车,和楚先配合着推车。 “穿越都是骗人的!”楚先也没了先前淡然自若,面色苦得几乎要哭出来,“我相信严子不是穿越者了,妈的,就我们这些现代弱鸡,落地一小时都不到,就全被抓去当劳役了。” “谁让我们没有身份证呢。”旁边的同行少年非常后悔了,“都怪我,真的,我不该看着有人像公务员就去问路,都怪我。” 古音和现音差别很大,但就像东北人去广东,虽然的骤然间听着云里雾里,但只要的多听一会,还是能分辨意思,更不用说字其实没有变,抄个纸条就可以找识字的人问了。 但这些不知人心险恶的少年哪晓得古代这么没人权,一个没有验传的人撞到游徼手里,问咸阳宫怎么走??? 当然是被当成异国刺客拿下,一番审查拷问无果后,全被抓的抓罚的罚,没一个漏掉的,他们被定为逃跑的军奴,女的被送去当宫女。男的,有两条路——一是发配内蒙古或者百越种田;二是一刀了断烦劳根,去宫里当公公。 这根本没的选好吧! 安阳闻言安慰道:“这不怪你,我也想去见见严子啊。” 旁边一名服役的青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垂下眼眸。 一路辛苦,安阳才走半路,就水土不服忽冷忽热,随军的秦吏一看,一眼就认出这是疫疟,立刻命人把人丢出队伍,免得传染众人。 楚先据理力争,得到的回答是一顿鞭子。 安阳被丢在路边,感觉到绝望,他当然知道疫疟可以用黄花蒿,但蒿草长什么样子他根本就认不出来。 就在他痛苦地想要在这荒山野岭自救一番时,却脸色惨白地看到一只巨大恐怖的老虎,正缓缓向他走来……少年直接被吓晕过去。 醒来时,他在一避风的山背,篝火暖心,一名麻衣素服的青年闻见响动,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火光印着他侧脸,让少年的心不争气地跳了起来,他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清宛如玉,温柔如水,那种气质,是他的生平仅见,他贫乏的词汇完全形容不出来,只觉得一种安心的感觉环绕周身,让人温暖到心底去了。 “把药喝了。”青年递过羊皮水袋,温和道。 秦皇 完结+番外_317 安阳微红着脸接过,但才喝一口,就被那酸涩的味道刺激地全吐出来:“这、这是什么啊?” “蒿草汁,若还想活,便快些喝了。”青年皱眉道。 安阳苦着脸喝完,便见一只大老虎,叼着一只肥美的野兔子过来,推到青年身边,得到青年奖励的抚摸。 “你、你是严子?”安阳终于反应过来,一时激动地拍起地面。 “如何?”严江浅笑着问。 安阳红着脸小声道:“我、我、我……只是想你给我个签名。” 严江就这样的多了一个小随从,指挥他铺床洗碗清理野果采摘草药等花花不能帮忙的事情,慢慢向南方挪移,日子就过得自在。 安阳则绞尽脑汁地在严江这里旁敲侧击,想知道自己到底去了什么故事:“先生,怎么没见您的猫头鹰呢?” “先前我几番离秦皆尽失败,推测是被它暴露形踪,”严江无奈道,“便只能抛弃它了。” 想到在秦王那吃的亏,他说这么总是逃不掉,结果在床上诱骗出爱鸟是渣男这种惨痛真相! 想到这,严江简直一肚子火。 只打断它的腿真是亏了,就该拿他喂花花! 安阳猛然一震,几次离秦失败,那不就是自己看到那本吗? 他的目光带着恐惧,落到严江平坦的肚腹上。 …… 咸阳宫,秦王翻看着手上的书册,不辩喜怒。 赢清梦瑟瑟发抖:“我知道的故事就这些了。” 天啊,古人太可怕了,她只是想要在秦王这展露点知识,结果就这样被秦王三言两语问出了来历,不得不写出自己知道的几个故事来保证小命。 这已经是她写的第六个故事了,这个霸道帝王故事她不是很喜欢,严子逃跑时丢下了他受伤的猫头鹰,让她觉得ooc了,故事还提了严子带球跑,不知道大王看了会不会生气的迁怒她,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秦王终于关上书册,挥手让人把少女带下去。 数息之后,一只有点瘸的猫头鹰飞出宫阙,一往无前地武关方向飞去。 第158章大战【加番外】 古代军队非常强大,兵过如梳,比蝗虫还能吞噬一切,但古代的军队也非常脆弱,他们的粮草是弱点,一天吃不上饭,战斗力就会打五折以上;他们的侧翼是弱点,被在军突袭到就像被人捅了腰眼;他们的水源是是弱点,一但水源被断,基本就宣告玩完;他们的将领是弱点,一但被人突袭到,就会做鸟兽散…… 所以,古代做战时,水源、粮草、两翼、将领统统都要牵制一部分兵力。 后世的守塔游戏也是从冷兵器演化而来,基本就是两边对打时,谁能推得过敌方边境去,你可以伏兵在草从里杀出,也可以从山崖上跳下,只要碾过对方一路大军,谁先推到敌方阵地,谁就算赢。 唯一不同的就是敌方水晶(大将)不是长在地上的,一眼看不对,通常都会立即转移,不会傻傻的在那让人推。 这其中,士气是非常重要的内容,很多初上战场的新兵,看到黑压压的敌军嘶吼着冲上来,大多都会吓得屁滚尿流,滩在原地,被老兵们裹挟着冲向敌方战阵,是死是活,都看天意。 有人会说,难道不可以装死吗? 可当然是可以,但被人群踩死未必就比死敌人刀下舒服一点。 秦军士气比六国队都强的原因,就是他们都知道死战场上儿子也可以有爵位继承,拿到人头就算赚,而六国士卒通常想得是自己不能死,死了老婆孩子无依无靠,都是别人的了…… 王翦将六十万大军分为十万一份,由各将带领,各将又将士卒分出万人长和五千主,由校尉带领五千人冲杀——没办法,人一多就会乱,真要六十万大军一起冲出去,估计会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大的踩踏事故,再者,冲锋是个短距离的事情,最多不能超过两百米,两百米距离以上不是冲锋,那是长跑。 后世的营养丰富的学生们跑过体育四百米考试后也是一滩人饼,更何况古代营养不良的士卒们,徒然让敌人捡尸体。 所以,各将冲杀之后,不论胜负,都会传令兵将军情传回,再由王翦判断如今继续攻杀,对面的项燕也是如此。 两军就在平舆城外的数条良田道路上冲杀,而其中,李信军的骑兵则大发神威,骑兵在淮北的一马平川之地冲锋而来时,步卒几乎无解。 那真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杀戮,蒙恬领着另一万骑兵在战场中与李信配合冲杀,他们就如两道利刃,将对面坚固的军阵撕开道口子,而秦军的重械步卒在投石车与箭雨的掩盖下,毅然向对面冲去一时间,安祥平生的淮水岸边的,宛如人间炼狱。 一名楚国士卒强忍着恐惧挥动戈矛,刚刚插入一名秦卒的胸口,就已经被另一把秦戈插入后背。 秦皇 完结+番外_318 黑夫用力将秦戈扯出楚卒后背,来不及看倒地的战友,就已经向中间那处穿甲的楚将扑去。 不止是他,整个秦国士卒别的不会认,但甲却是最明白——穿甲的,都是的军官,一名甲士,一颗头能抵百颗,可以得一爵位,不但每年有五十石粟米俸禄,还会有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 而那甲士周围的楚卒,都是他们通向富贵公爵的拦路石! 那楚国的百夫长早见过秦卒凶横,他能当夫长,自然是有足够服人的战力:“诸将士,随我杀!” 但的在奋不畏死的秦军面前,他仅仅支撑了一刻钟,当他奋力将长戈从秦卒身上拔出时,背后的护卫他的亲卫已经倒下,露出空隙。 黑夫看准时机,大喝一声,撞开想要冲来的另一名楚卒,长戈狠狠撞进敌人后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对方扑在地上,周围的秦卒有一个没收住手,长戈在他肩膀上拖出来一条深深的血痕,但黑夫根本管不了这些,他长戈一拔,对着楚将的后颈猛然刺下,那力度,比刚刚杀人还要强上一倍。 不到数息,他腰上挂上这珍贵的人头,奋力寻找下一个目标。 周围的秦卒羡慕嫉妒恨,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像看不到脑浆的丧尸,纷纷散开,寻找下一个猎物。 在战场如火如荼之时,王翦端坐军帐,四面八方的消息如潮水一道汇聚。 “报,蒙武将军已拿下右支山道!” “报,幸胜将军在荆溪河口与楚军僵持不下!” “报,冯去疾占溪丘山口!” “报,李信……” 随着军情传来,王翦也高度专注的看着面前的沙盘,报出自己的部署,立刻有传命兵飞出。 旁边的副将每听一令,便在一巨大的沙盘上插上一旗,平舆周围的山形小道在这沙盘上清晰可见,这座由严子亲自捏的沙盘是秦王心爱之物,是王翦“借来一用”,用完立刻得还的重宝。 而随着一道道传回的军令,密密麻麻的小旗如洪水一般侵蚀楚军阵地,王翦依然是那个王翦,他的用兵没有一点玄奇的地方,像一个农夫,以自己的兵力为优势,以秦军的骑兵重械为利器,将楚军这块难耕的荒地上的杂草一一减除,开荒出属于自己的田地。 哪怕楚国是他最后的舞台,这位名将依然没有想搞个玄奇的大战,他一步一军,稳得让人惊叹,能从千变万化的军势中,找出不是快,拿绝对是最稳的指军路线,把楚军的有生力量啃得干干净净。 及至黄昏时,这场大战渐渐歇,人的精力有限,纵然双方都是用军阵轮换,战完便上场修整,但楚军的攻势已经基本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在秦军的围攻下显得左支右拙,好几都险些让秦军突入后方。 而这时,楚军后方传来一阵浑厚又猛烈的鼓点。 那是退兵的号令。 楚军顷刻之间,楚军退如潮水,那速度比冲锋时可快多了,同时,又有几波楚军自后方冲出,为撤退的楚军断后,时间拿捏之准,让秦将们也算是见识了项燕的领军之能。 李信与蒙恬习惯性地追上去,但的就在他们的队伍要在河边追上尾巴时,楚军的撤退速度突然放慢,李信立刻叫住蒙恬。 这种河滩地江兄带他走过,看似草木丰茂,下边其实是一团烂泥,人走上去都要小心,战马过去妥妥地陷进去,不能动的马在步卒身边就是靶子。 果然,河滩对面的楚军见李信不过来,便有序地加快速度,飞快离开。 李信左右一看,右边是树林,左边是大河,树林素来是埋伏好地,所幸今日收获不菲,灭楚还有的打。 项燕楚军一连后退了十里,才重亲的安营扎寨。 …… 这一次,秦军胜利,但在项燕的指挥下,并非大胜,只是形成了新一轮的对持。 秦营人人士气高涨,秦王亲自过问了有功将士的奖赏,表示可以把奖赏和家信一起用公驿送回家乡,一时间,整个秦营都喜气洋洋,大赞吾王英明。 严江带着老虎鸟儿在王翦军中闲逛时,又遇到那个云梦安陆县的小卒黑夫,这次,他已经是公士黑夫了,对方喜滋滋地对上次他帮忙写信表示感谢,得到严江的夸奖。 陛下更是喜不自胜,晚上独自一鸟干掉了至少一斤的老鼠干,飞不起来,只能在阿江调侃的目光下,踱着步子消食。 本来它想睡的,但被威胁你不动我就去齐国了。 于是只能它只能牺牲一点自由,在军营里来来回回,看着普通士卒的生活细节。 他们正在将棉衣里的棉花拆出,已经是春季中旬,淮北地的温度升高,棉衣已经成为负担。 还有士卒去战场上把还活着的秦军拖出来,能救的救,不能救的拖回去等凉,还有兵戈箭矢,都要回收,楚军的尸体会被一把火烧掉,免得惹出瘟疫,秦军则会找个地方一起安葬。 做完这些后,他们三三两两,拿着衣服去河边刷洗,受伤的士卒在医官的手下惨叫。 后勤处则异味盈天,士卒们正战着战利品报单,其中有一士卒得到大奖,拿下一名楚国千夫长的人头,带着标志的头盔让他成功升级成一位二级爵“上造”,比公士多两个奴仆和一个宅院不说,还能得三头牛! 这在秦国是真的巨款了,三头牛耕起地来是什么概念,这样的家族甚至可以供养出几名秦吏,进入中层阶级。 秦皇 完结+番外_319 当然,也有凉掉的秦军,秦国会给些抚恤,然后免些徭役,算是他们为国捐躯的补偿。 这在六国也是非常先进的,至少,不会等到征兵的同乡回来才知道人在不在,以及永远等不到消息。 在战争这事上,秦国的制度真的很先进了。 陛下消化了一晚上,又去王翦处看了沙盘,相当满意。 …… 大战之后,收拾了战场这回,换王翦叫阵,楚军不攻了。 这一番大战,楚军见识到了秦军厉害,他们中大多中高层都是权贵之后,准聚力大涨,原本粮草也不是什么事了,项燕知道秦军远来,粮草损耗甚在,楚地却是甚近,也想试着把秦军拖死。 秦王收到消息后,和王翦一样笑了。 如今秦国当年就能在长平与赵国对持三年,如今有赵燕魏韩四地,项燕能想这种办法,只能指望老天给点机会,来个北方大旱。 严江也赞同他看法,当将领的权谋相差不大时,拼的就是国力耕基,在这一点上,楚国差得太远了。 王翦也不着急,两边派出探子天天打听对方消息。 双方休整半月后,王翦收到了消息。 楚军,已经开始有逃兵——五月是晚稻耕作之时,很多百越之地的士卒,真的不愿意再错过第三次。 “善!”王翦大笑收起信纸,泰然道,“灭楚成矣!”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同人文大战(完) 送的番外是“同人文”,所以有点放飞,没那么多逻辑 雷狗血的不要看!雷狗血的不要看!雷狗血的不要看! 别说我没提醒过! 严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穿越者,而且还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随便哄两句就把知道的一切暴露掉的小孩子。 多么天真单纯的孩子啊~ 这让他有一种欺负弱小的愧疚感。 但再多的愧疚感在知道这个同人故事的内容后,也忍不住生起了一种“妈的我要穿回去掐死她”的欲望。 可能的同人世界的自动补充,同人文里没写猫头鹰是秦王这种玄幻的事情,只是写着的自己因为不死药和秦王起冲突,准备溜走,因为不知道鸟是陛下几次被抓回去,在上一次时终于惹火了秦王,被晶了,故事的继续内容是他会带着秦王的种,一路睡张良萧何陈平项羽韩信,然后带着孩子被秦王找到,再被晶来晶去的故事。 看到这个故事简介,严江三观都裂开了,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肚子,感觉依然平坦后,才松了口气。 但在仔细询问安阳他的同伴知不知道这些事后,他果断改变了出行轨迹。 这些孩子根本不可能是秦王对手,躲远一点,可以去百越山地,海南琼岛,山高林密,不信那只鸟还可以找到他。 要是真生了孩子——严江思考了数息,得出结论,那也我的,与鸟无关。 而且这些孩子很有用啊,完全可以用来种田基建,连义务教育都可以省下来。 所以,这一批就救下来好了。 于是严江带着安阳,跟随着征发罪卒的队伍,都不用做什么,随他们到南方,只要深夜里让安阳把他们带走就是了——一般人看守没那么严,因为在古代,一个人流落山岭,不熟悉路途语言,那就是一个死字。 而一只瘸腿的猫头鹰在没有找到心上人后,大怒。 他把抢先出手,张良陈平统统被抓,连只有几岁的项羽韩信都没跑掉——甚至看到两个还在吃手手的小萝卜头时,震惊的都要换号了——他的阿江是跑了多久,才能把这两人也睡了啊? 猫头鹰夜夜出门寻找,又天下大索,还是没看到,却因为饮食结构不对营养不良,缺乏老鼠体内的牛磺酸,夜视能力渐渐消失,一个不小心,撞在大树枝上,从天空重重坠下,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秦王噩梦中惊醒,失去半身,痛苦不已,又做了一个梦,这次,他又变成了一只鸟,看着阿江在带着一群孩子在海边建房造船,自己化成一只海鸥,看着阿江的微笑着指引少年们做事。 秦皇 完结+番外_320 原来如此! 海鸟赢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它飞了一整天,记住了沿路地图。 次日,秦王南征百越! 同时派出李信蒙恬,一定要带回的严子。 严江哪能想到秦王有这种挂,发现不对时,自己的小弟们已经大部分被抓。 一时间,他也怒了。 跟他们回到咸阳。 回到咸阳后,严江被立为王后,与秦王夜夜笙歌,还生出扶苏等三儿五女,端庄爱民,为天下赞。 然后秦王死于心脏病突发,扶苏继位,严子摄政。 天下大治,安阳等人都在秦王治下发光发热,张良萧何韩信为国之大才,天下承平四十载后,让位于扶苏…… 安阳骤然惊醒,发现自己拿着手机睡着了,一时怒道:“这tm,什么鬼梦啊!” 然后飞快上线回大大:大大,你这不会是be吧? 我爱花花:当然啊,严子会对大王失望,知道花花才是他的真爱。 安阳:坏人!!!你等着,我要去贴吧挂你一个月!! 正文中,秦王猛然惊醒。 “怎么了,阿政?”严江疑惑地眨眨眼,“你不是该换号吗?怎么会做梦。” 秦王心有余悸,看阿江的目光带上几分伤心:“大半已忘,只记得被你毒杀。” “我为什么杀你啊……”严江回想着自己一路战绩,记得大王不在自己的名单上啊。 “吾把你关小屋之中调教,你为吾生了扶苏。”秦王政略略回味了一下,脸色发红,“还把你立为王后,总领后宫。” “哦,那真该杀。”严江拥他懒懒道。 秦王眉眼微挑:“阿江梦中伤我,是否该罚呢?” “那王上,想如何罚呢?”严子也有点蠢蠢欲动。 秦王随手拿起衣带,把阿江手腕小心捆上,悠然道:“阿江你当挣扎哭诉,然后被寡人吊在床梁上……” “是这样么……”严江酝酿了下,骤然间眉目含泪,“王上不要啊,放了我吧~” “此刻畏惧,晚了!”秦王霸道地欺身上去。 “还没吊呢!”严子推他。 …… 细小声音后,终于有了哭诉哀求、衣衫撕裂声与隐隐的挣扎…… 仿佛被老虎压在身下嘤嘤挣扎的幼鹿,陨身于黑暗的世界中。 …… 下个是秦王的一天对吧? 还是国宝…… 秦皇 完结+番外_321 嗯,休息一两天再继续。 发个读者同人: 作者:鷇啾啾 且说那严子四次离秦,皆为秦王擒回,心下惑之。于床笫之上,忽闻秦王梦呓,曰,“彼其阿育王哉,皆不如朕乎!”严子闻之,大惊,观秦王坐卧,皆类爱宠,怒之。遂以言试之,秦王无所觉,俱言之。严子盛怒,断枭鸟之髌骨,弃于秦宫,复携大虫奔。 后数年,秦王不得。 及枭鸟殁,秦王附于一鸥,得复见严子。急军南取百越,擒严子归。秦王复嘱之,“定取严子归也!” 严子不防,归咸阳,封后。又数年,与秦王得孕数子。一日,秦王壮年崩,始知严子曲意承欢也,其意在刺王也!子扶苏继位,严子终摄政,成千载名。 噫!悲呼秦王,其意在长生,求与严子长守也!然严子意在天下,强求不得,终成怨侣也! 第159章人心 三月中旬,秦楚大战于平舆城外,楚军败走百里之外寝城。 汝水岸边重归平静,就在两方士卒都以为这般的僵持还会继续之时,四月初,王翦大手一挥,大军出征,再攻寝城。 项燕虽然到城中,但寝城只是一处小县,三十多万大军挤在其中,连气都透不了几口,根本承担不起楚军的巨大消耗,于是项燕这些时日都在重修营垒,而这时,收到战报,秦军南下。 他几乎是烦躁地将战报甩下! 王翦太过滴水不漏,从一开始,作战的主动权便不在他手。 如是奈何! …… 王翦当然也知秦军远来,久居人心易变,他拼的就是楚军新败,士气不震,难挡秦军铁骑。 当日,秦军分两路围攻项燕军,断去寝城前后两路,与城外楚军大战。 项燕虽有提防,也做了陷马坑、护城河等准备,但终败于时日尚短,更重要的是,楚军无心恋战。 被征兵这一年,他们反复的等待打完回家,初时的战意早被磨得点滴不胜,没有激励的楚国士卒不像秦军知道有个大饼可以成为人上人,也不像秦军一但逃亡,家中妻儿皆为罪。 楚国偏远之地甚多,各地封君多为县公,管辖一县之地,如国中之国,他们不会、也没太多意愿去追究逃兵之责,甚至可能要秦军来县门,才会知道兵败之事,或者不但秦军打过去,他们早就拖家带口,逃亡远去了。 这场鏖战持续了三个时辰,楚军的败兵之势便止不住了。 兵法之中,将士带兵在自己的地盘做战,为下;守城,为上。 原因除去会践踏农田,影响生产外,就是因为征的丁口在自己家,语言相通、家园相近,逃亡容易,而且想家之情会因时间愈发蔓延,很容易溃散,若输了他们可以逃跑到就近乡县躲藏再回家。 而如果是守城,士兵难以出城,自会拼死一战。而秦军远到而来,在异国他乡,言语道路不通,若败了别想再回家,所以不成则死,很好选择。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王翦的兵法就像田忌,永远用上等马对敌人的中等马,用中马打下马,他能在纷乱的战场中判断出哪些是敌人的上等下等,就已经是后世名将羡慕无比的天赋。 所以,王翦领兵数十年,未有一败。 项燕在这一点上,终是无法,因为敌人的上等马中等马下等马,都比他多。 所以,在三个时辰的鏖战之后,楚国的溃败之势越加明显,项燕有两个选择,一是让诸楚军躲入寝城,据城而守,但这种作法的危险是一但城中被围,粮道就被断去,如今楚国兵力全在他手中,已无人有兵可以来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秦军围死。 另外一个选择就是退去淮东,再驻颍水之旁,据地利与秦军一战。 项燕也是名将,立刻做出选择,派出士卒断后,自己收拾残兵,渡过颍水,退向百里之外的郪丘,欲借颍水之利与秦军相抗。 他已经看出来了,当年那么容易打败李信,全是因为李信用兵喜奇,且轻而无备,而正面战场上,楚军一对一时,是打不过秦军。 而王翦收到这消息后,正与诸军在沙盘边拈须而笑。 严江站在角落里,肩膀上歇着一只猫头鹰,看着他们看沙盘讨论军情,正拿着碳笔在纸上悉悉梭梭地画着王翦灭楚图。 他是一个致力于为国家留存宝藏的人! “诸将意欲如何攻之?”王翦笑问诸人。 秦皇 完结+番外_322 有李信这冲动少年当年夸海口被输丢裤子的前车之鉴,大家的讨论都很保守,什么继续对持时日再攻过去,什么大军围城,什么断楚粮道再围…… 李信倒是欲言又止,但想到之前的遭遇,这位跳脱青年闭上嘴,当起了闷葫芦。 蒙恬和李信是这群中年将领中最年轻的,他其实也想发现意见,但看着老爹蒙武都没说话,于是只是憋着。 王翦见此,不由笑道:“蒙小将军不知有何见解?” 蒙恬骤然被点名也不慌,看了一眼不赞成的父亲,还是毅然道:“郪丘是惜年诸候会盟之地,水路繁华,利于楚师水兵,不易久战。末将以为,当不理郪丘楚军,应乘其大败遣军之时,顺颍水南下,直取寿春!” 如今楚国大军在外,只要乘还在远方修新营垒的楚军没回过神来拿下寿春,以各地封君们的战斗力,肯定望风而降,如此,大势定矣。 王翦哈哈大笑,对蒙武道:“蒙家后继有人矣。” 这条计策,正中他下怀。 但还有一个关键点,李信终于忍不住道:“如今王上尚在陈城,若大军南下,楚军北上陈城,是否于王上不利?” 项燕不是傻子,陈城离郪丘只有一百五十里,而他秦军离寿春还有四百多里,要是人家也打陈城,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夫自当上书秦王归国。”王翦微微一笑,将目光落到严子身上。 诸将一时恍然大悟,纷纷赞将军英明。 别人劝王上可能不那么容易听,但这位嘛……那不同,完全不同。 严江闻言,拿碳笔戳了戳肩膀上的猫头赢:“呐,你听见没有?” 猫头赢转头一百八十度,当没听见。 寡人何等天威,怎么能被吓跑。 再说了,王翦这里离陈城有快两百里,它一来一回飞来飞去,是想累死他吗? 陈城是楚国旧都,城高粮草,又有数万士卒拱卫他安危,更与鸿沟相连,没有断粮之危,区区项燕,何足道哉,他要亲眼见楚国覆灭,一报行刺之怒。 严江平静对诸将道:“在下尽力便是。” 然后带上鸟出帐门,对着爱鸟亲亲抱抱,爱鸟这才满意地表示:“灭楚大事,当以大局为重,寡人这就先回新郑等你。” 严江自然答应的好啊好啊。 于是陛下满意地展翅飞走,然后换上秦王大号写好手谕,加盖王印,再自己绑到自己的爪子上,喝口水就换号飞回来。 于是不到半天,严江就拿到了秦王巡游,移驾新郑的诏令,让诸将大喜。 秦王在背后看着他们好几个月,他们日子过得就像每天被班主任盯作业的小学生,也过得很紧张啊,如今好了,大山终于被严子搬开,看他的目光都带上了感激。 君臣一心之下,王翦大军先派数万士卒在颍水建立码头,做出要东渡前去追击的迹象,与此同时,他大军主力挥师南下,不到三日,便顺淮河直下寿春。 而当项燕正式确定秦军动向时,已经来不及了。 寿春是楚考烈王在陈、巨阳、之后三迁之都,其中艰难抉择不输孟母,没办法,在丢掉云楚汉江之地后,楚国占据的土地就华北平原南方和长江中下游平原,平原嘛,适合耕种,但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无险可守之地。 所以当年本来想在下蔡定都时,春申君建议在下蔡的河对岸新修一城,这样两城相互保护,互成犄角,中间以数万水军封锁江面,因为七国都在淮河北边,这样就算他国大军前来,在淮河南面的寿春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可王翦是何等老谋深算之人,他在淮河上游,远离楚都还在百里的偏僻地方,令士卒搭起浮桥,全军去向北岸,再从北岸,直攻寿春。 楚都寿春建城才二十年,哪遇到过这样的神兵天降,更重要的是,寿春人少,但城墙又宽又大,足有三十里长——因为东周时国都洛阳面积有百顷(十平方公里左右),所以规定诸侯国不能超过三十顷(三平方公里左右)。 但东周崩溃,礼乐败坏,大家争着建大城,于是做为楚国新都,楚王便建立了一个面积巨大的新城——比其它六国的都城都大。 万万没想到的是,如今因城大人少,便显得空虚,两万守备甚至不能手拉手绕城墙一圈。 更重要的是,楚军大败,秦军围楚,散播项燕大败之事,军心更是脆的不堪一击,几乎没有花多少时间,令尹(丞相)李园就在准备借水军逃跑突围的慌乱中,被春申君门客所杀。 他的头颅被扔到宫城的棘门之中,就如当年他把春申君的头扔到宫门之外一样。 李园虽无能,却至少能影响楚王,做主是突围还是死守国都,如今他一死,守城和突围派挣执不休,政令极乱,军心更乱。 王翦看准机会,加剧攻势,在第三日时,大军突破东门,攻入寿春,将楚王悍抓了个正着。 春秋八百年,楚国国祚自此而终。 严江再度踏入这座淮南大城时,这里已是一片荒芜破败之相。 秦皇 完结+番外_323 秦军正在有条不紊地将楚国各种珍宝名器收缴汇编成册,送上秦国大船,并且将户籍编拢,也送上大船,还有粮草各类,他带着陛下看了楚国珍藏,发现比起魏地的差得太远,甚至不如韩国。 甚至连九色漆器都没几样,让严江大失所望,陛下觉得很正常,因为当年白起已经收刮过一次了,这次才几十年,很难积蓄出什么宝贝。 严江于是抓住机会教训他,说道理都是相通的,收刮不能太过,要养久一点才有更多东西,统治国家也是一样,要多给庶民休生养息的时间,他们才会有更多产出,支持你的伟业。 陛下对阿江抓住一切机会让他仁德的情况已经淡定了,立刻表示阿江说的对,我都听你的! 虽然知道他就会听一会,但严江还是被他闪亮的卡姿兰大眼睛点头时萌到了,抱住亲了好几口。 亲亲抱抱之后,陛下不经意地问起:我在新郑等你,你多久回来啊? 严江微笑撸着爱鸟:“项燕主力未破,我再转转,过两天就回去。” 回什么回,齐国还在等着他呢! 第160章落定 攻破楚都之后,王翦并未停歇,而是点兵整将,开始准备一举消灭楚国最后薪火,项燕军。 这时因楚都被占,断去后勤粮草的项燕,已经收到了消息。 兵战凶危,项荣只看收到消息之后,父亲枯坐帐中,一夜之间,鬓发尽白。 项荣与诸将亦无助地看着主将,几乎坐到天明,终于,项燕强打精神:“吾等尚且未尽输!” 他猛然站直身体,来到悬挂的地图之前,指着寿春东南之地,昂然道:“淮东之地尚在,我项氏据于江东,必能重立国柞,驱秦复楚!尔等,可还能战!!?” “战!战!”一时间,楚营上下,尽是高声爆喝。 项燕掩下眉间深深的忧虑,道:“吾等还有二十余万人马,四万水师,项荣,你速传将令,令寿春水师南下江东,会于广陵。” “其它人,随我去江东,与昌平君汇合!” “喏!” 几乎同时,两位名将都开始在楚地之上,开始了新一轮的对持,项燕收拾残余兵力,退至江东,以扬州为新都,拥立昌平君为楚王,传檄江东各地,摆出在扬州与秦军决战之势。 王翦却还是没有跟着楚军的行动走,他淡定地以俘虏的楚王悍为筹码,传檄楚国寿春以西各郡,宣布楚国已亡,诸封君几乎望风而降,不降的全也飞快在秦军来之前举家东迁,不到数月,楚国南方基本都是秦军之地,再稍微有点人望的楚国权贵。 当然,也就更没有人能号召各地人马,从后方威胁秦军。 至此,王翦才从容带兵,顺淮水东下,来到广陵城下。 他依然没有直接攻城,而是开始传檄江东之地,威胁恐吓怀柔,更随时把楚王悍拉到城下溜溜,看他们敢不敢射杀这位前楚王。 楚人是不敢滴。 楚律之中,伤王是重罪中的重罪,属于夷族都是轻的,祖先都要被挖出来示众那种。 因为当年吴起仅仅是用楚悼王的尸体挡了一下箭,把箭射到楚王尸体上的贵族没一个没跑掉,全被秋后算账了,而如今,射了的话,楚国输了,他们城里人得不了好,楚国赢了,下令射杀的人也讨不了好。 而且楚王都被抓了,昌平君以前还是半个秦人,在权衡之下,诸县们纷纷投诚。 不投诚也无用,楚军如乌龟一般守备在广陵周围,无人护他们这些小郡小城生死,当然也有忠楚之士强抗,结果就是被秦军摧枯拉朽一般碾压,城破人亡。 而这位老农就这样,一点一点,看似很慢,实着迅速无比地蚕食广陵周围郡县,直把此地围成一处孤城。 项燕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挥师再南下一次,退到会稽老家一带,但这时,天大地大,退到何处才是尽头?百越,还是去那东海之中的无数小岛? 在诸方平定后,用了严子提出的小小意见,把楚国各地的俘虏抓来,在广陵周围唱起了楚歌。 楚歌高昂悠远,在寂静的夜晚穿透力极强,且能悠悠长夜,让人更是想家,想那已经沦陷在秦军之手的妻儿家小。 项燕初时还命人射杀在城外唱歌的楚军俘虏,但后来,他发现城中的楚军们,也会小声唱起楚歌,便强令楚军不得歌。 如是一来,楚军士气更加低迷。 王翦估摸楚军士气差不多该全崩了,即刻命人攻城。 秦皇 完结+番外_324 如他所料,数日强攻之下,广陵城破。 李信亲率大军,追上护昌平君突围的项荣。 “李有成?”项荣惊愕地出敌将之名。 昌平君倦容一惊:“你认识李信?” 这一瞬间,宛如平地惊雷。 “李信?”项荣整个人都惊呆了,“你怎会是李信,那位赵江……” 这两位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曾经有着不错的交情,此时再见,却是仿佛是世上最大的讽刺。 “是我。”严江持弓而出,他着战甲骏马,肩上有枭鸟静立,身有猛虎相随,仅仅是从李信身边骑出,对面数百楚骑便宛如被世上最凶狠的猛兽的盯住,让人后颈发冰,寒毛倒竖。 “昌平君,久见了,”严江平静道,“吾寻你许久,王上等你归秦久矣,请吧。” 陛下不满地跺了爪子,示意我才没等他。 场面安静了数息,严江对视着项荣那仿佛被背叛的目光,淡然自若,在灭楚一事上,他可没有利用过一点项家,要说内疚,是不可能的。 项荣突然仰天长笑数声:“果然是乱六国者,但要项荣认败却绝无可能!” 说罢,他转头道:“君上,可愿随我闯关?” 昌平君凝视对面数千秦军,数息之后,心中豪情大起:“寡人为楚王,岂能为秦人所虏,行悍王之举!” 他拔剑指天,悍然道:“诸将士,随我冲。” 杀声一时振天。 严江没有加入战圈,只是冷淡地起弓搭箭,对准了人群厮杀中的昌平君,等待着他周围卫士渐少,露出空隙的那一刻。 但秦军欲得擒王之功的欲望,几乎把对面围得密不通风,比楚军将士还密集,楚军几番冲杀,终于来到一处小丘之上,欲借丘上密林突围。 这终于给了严江一点空隙,他拉开弓弦,对准了百步之外的昌平君。 他箭术奇高,每出一箭,都是判定了对方的行进路线、风向、空气阻力的最优标准。 但这一箭,还是未能成功成。 项荣一声:“君上小心!”扑到昌平君身前,血肉之躯体在三棱长箭前显得那样软弱无力,摧枯拉朽般透体而出,直穿胸肺。 而这时,秦军已绕到丘后,将剩下的楚军团团围住。 “住手!”昌平君猛然暴喝道。 李信举手,立即有副将挥旗,剩下的秦卒们虽然不甘,但还是停下手。 “放他们走,我跟你们回去。”这位末代楚王抱着已近气绝的项荣,手指微微颤抖。 李信摇头:“我可饶他们一命,但不能放他们走。” 这些甲士,都是楚地精锐,他也是名将,如何看不出这些都是军官之属,只要能征丁,便能立刻拉起数千乃至万余士卒,绝不可放。 “既如此,少将军自去,”昌平君神色反而平静下来,对严江道,“严次卿,你不必得意,秦王心有虎狼,猜疑寡恩,吾之今日,未必非你明日。” 陛下大怒,扑棱着翅膀就想去杀那挑拨离间的小人。 “不必担心,这点胸襟他还是有的,”严江按住陛下,回答里对秦王的态度甚是随意,“且前路自选,纵有是非坎坷,我亦无怨。” 说完,他看了一眼陛下。 他素来有仇必报,不会留着过年。 陛下也满意地抓着阿江肩上的皮甲,看看,它家阿江对他多一往情深啊! 记住记住,等阿江回新郑一听要他多说几次予他听。 “既如此,便祝次卿得偿所愿,但有一言,还望次卿转告秦王,”他朗然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严江正待数数昌平君在秦国得的好处,便见对方拔出长剑,下一秒,却见他横剑于颈,竟是在这瞬间,举剑自刎。 四周一片寂静,便听剩下数十楚军大喊着君上,一时悲愤难言,其中一人仇恨地敌视秦人,下一秒,竟也橫剑自刎,追随君上而去。 秦皇 完结+番外_325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一名楚卒亦高声呼喊,自刎而死,不让自己的命,成为秦人军功。 数息之间,剩下的楚卒要么与秦军死战,要么自尽而去,竟无一活口。 严江放下长弓,捅了捅陛下。 陛下神色间并无喜意,反而有几分复杂。 曾几何时,昌平君也曾是他的是心腹,华阳虽老,亦曾让他体会到祖母关怀,更不提妻儿在时,天伦尽得,但这些,都随他攻楚一事,远去成风,再不可求。 严江伸手摸了摸鸟儿:“陛下可是后悔?” 陛下摇头,他所行之事,从不后悔。 …… 带着昌平君一众再回军中,他们也收到了项燕被围,举剑自刎的消息。 严江轻叹了一声,拿出一封家信,在指尖转了转,这是李信在项荣身上发现的家信。 李信觉得至少朋友一场,会稽离扬州不远,想找个楚人给他们家送过去。 严江顺手拿了,说他可以送过去。 李信当然没有拒绝。 此刻项氏兵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他们家族没准已经躲了起来,严子素有眼力,定能把信送到,而以后,这些楚国封君们除非第一时间投降秦国,否则都会成为秦国的通缉犯,至少一时半会不敢冒头。 而大败的楚军化为溃兵,四散逃离,很多秦军追之不及,这些无衣无食的楚军很容易化成水匪,到时肯定麻烦,秦军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消耗在平定这楚地之上。 没办法,太远了,这些地方光是走就要几个月,所以他的空闲很多。 于是严江带着老虎和鸟,又一次走上了吴楚之地。 他花了不到一天就快马来到会稽,正好赶上了要逃亡项氏一族。 项羽已经会爬且勉强立得起来了,非常认真的地想要离开自己的小襁褓。 严江看得想笑,然后将信和噩耗告诉了项荣之妻。 虽然早知凶多吉少,但一时间,整个府上都已经是痛哭流涕。 项氏对严子感激不尽,却没有告诉他要迁移至何地,严江也没有问,只是温和地劝慰两句,然后又重点关怀了以后一定要让项羽好好读书这事。 项氏对他保证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然后便上了车马,弃了府邸,奔向茫茫湖泽之中。 亡秦必楚…… “呵呵。”严江放下心事,拍了拍有些困惑的鸟儿,笑着离开了。 第161章古迹 严江很不喜欢项羽,从历史读到他的六次屠城,到气量狭小,再到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反正从头到尾都写着有勇无谋——看看人家萧何,去咸阳第一件事就是找户籍,你项羽抢珠宝后宫美人就算了,居然把所有先秦珍贵典籍都一把火烧了!! 没文化太tm可怕了,后世的许多典籍,还是科学家张苍保留背诵下来的。 但先秦文化就此断层,考古发现的各种黑科技都成为历史之迷,墨家、法家皆被重创,让儒家找出头之机。 不过他再不喜欢都不会因为一件没发生的事情动手,在别人没有恶意时,他从不会主动出手。 这是他的底线。 而且项羽能反秦,归根结底是秦朝的大厦崩塌,比如秦始皇在世时,那些人豪杰哪个不是安静如鸡,后世把秦王像反人类里写的儒生们,在秦皇在世时可是最能捧他的。 倒是楚国…… 牵着骏马,严江从会稽北上,沿途看来,周围溃败的楚军,反而是更可怕的劫难,沿途许多县城都是大门紧闭,就怕遇到溃兵或者群盗。 而很多乡村都汇聚一起,集结起剩余青壮,包围家乡。 一些偏远的小村落们,则是有人在要道看守,一但有溃兵乱匪前来,就逃亡到山里,躲避求生。 秦皇 完结+番外_326 严江的一路走过邗沟这条中国最古老的运河,一边在山野采集草药,遇到可以治的人,便救一救,他的治疗水平虽然不高,只能做点外伤急救,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扁鹊之流的名医了。 所以一路在山野救助了不少逃难村民。 没办法,这年代,归隐山林是不存在的。 山中豺狼虎豹遍地都是且不说,光是小虫子就能要去大量性命,他们这些聚落的小虫们叫“瘴气”,一进林子,便如轰炸机群一样围过来,一不小心就会被盯出一身施瓦辛格样的肌肉,然后发冷发热。 后世甚至有一种专门的自杀方法,叫“披发入山”,南明的很多军队就是这样消失在茫茫山林里,再也不见。 百越之民数量不多也有这个原因。 他顺着运河,他又到了淮阴,去看了那韩家夫人。 那女子背着出生不久的小儿,正费力地浆洗衣物。 她那从军的丈夫看起来并未回家。 广陵离淮阴只有两百余里,项燕军城破却已经月余,如今都没回来,想是回不来了。 严江叹息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上前挂了个路上遇到的一名重伤韩姓士卒,托他将送回一些财物,然后便给了她一些楚地蚁鼻钱,再悄悄告诉他自己在城角某某地方埋了些财物,你以后若是困苦,便可取用。 她一独一人带幼子,直接给太多钱给她不是福,是大祸。 韩氏女感谢了他,收下了那二十来个钱,向恩人询问姓名,等她小儿韩信长大,也好回报。 严江只与她道别,没留名。 然后便继续起程北上,而他一路看得更多的是,很多封君县公们开始收拾财物,卖掉土地,隐姓埋名,并不打算为秦国的发展添砖加瓦。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秦人来了,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回头就戳陛下,让它记得多开学堂,多取贫士,以留大任。 陛下懒懒地点头,就很敷衍,然后问他多久回家,我等你好久了。 严江也很敷衍地回答快了,就快了。 两个大猪蹄子相互忽悠着,一路来到了下邳(音同“披”)。 严江顿时兴致大起。 下邳,历史上超有名的地方啊,他第一件事就是问了沂水桥在哪里,然后到桥上看人来人往,又问了这周围有没有什么姓黄的老人。 然后在桥边遥想着的如果自己遇到一位丢鞋的老人会不会去帮忙捡呢? 第一次肯定会,然后捡上交给老人了,对方要是再丢下来让再捡一次,他肯定会以为这老头老年痴呆,然后给对方一点银钱,让他去买双好的,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就和黄石兵法错过了吧? 要不然以后把张良派到这里当当县尉?看能不能遇到那位让他三次捡鞋的恩师。 逛了沂水桥他又去了后世道教丹祖葛洪炼丹的洞想看看。 可惜并没有找到,于是他就去了下邳城的南大门,这里以白石修建,所以有一个特别的名字——白门楼。后世吕布就在这里战三英然后被吊死。 现代时他曾来这旅游,当时这里可是凑足了八景,但如今嘛,一切都尚未发生。 但也很快乐,这天大地大,历史真是太有趣了。 严江叫上一艘船,把城外玩的花花叫上,继续沿沂水向北。 然后到晚上时,陛下起来飞了一圈,就很生气了,几乎要炸开。 因为下邳是水路要道,有三条河在此交汇,向北沂水直通齐国,向东睢水却可以直通大梁到新郑。 这大骗子! 这次,陛下坚决绝食! 严江哄了半天,然后小声和他商量要不然,说个时间,我按时回家嘛,不回家就让你xxxxxx……如何? 陛下看他一眼,告诉他,这样不够。 严江于是又许下许多条约,终于让爱鸟愿意吃一点东西。 然后…… 秦皇 完结+番外_327 然后就没有了。 陛下惊了,哒哒地跑过去,意图让阿江再哄它。 阿江却温和地道:“陛下可是饿了?但你吃这点够了,看看你都胖的飞不起来了,不飞的话,每天节食,也是一种减肥啊。” 陛下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原谅他。 只能当成是齐国几日游了,并且威胁阿江如果一直不回来,别怪寡人大军无情! 严江当然答应的好啊好啊。 于是他们一路上顺着沂水,到了莒城。 齐国是五十年未加刀兵之地,如今更是天下间最繁华的地所在。 他把花花放开,然后看着陛下。 带着它吧,总不方便。 陛下皱眉,表示你又要打什么坏主意? 严江拿出画笔,还有一些芦花鸡的尾羽,微笑着靠近了陛下,将它弱小无助的身影笼罩在阴影里—— …… …… 做为齐国五都之一,这里才是真正的齐文化兴旺之地。 严江入城时,这里毫无一点战乱之相,堪称六国里最平和繁荣之所,人们神色轻松,面色红润,来往之间,步伐有力,到处皆是商贸,市井繁华。 街上走鸡斗狗者数不胜数。 “记得把眼睛眯起来!”严江小声说,“你现在是芦花鸡。” 陛下面无表情,在他怀里看着这齐地风光——今天他本体感冒了,所以就休息得早。 才到一处大宅,便见有大批士子鱼贯而入,严江一时好奇,去门边看了看,问了一个打扫门阶的下人,得知原来是这里的太史家喜得嫡孙,宴请宾客。 “这太史家什么来头,居然有如此多的权贵来贺?”严江询问着门外打扫的少年。 看着周围停下的车马,可以说是非常豪华了,豪华到什么程度——甚至有一四轮马车,一看就是从秦国咸阳进口,下边还有板弹簧减震,是真真正正的进口豪车,他记得少府秦墨做这一辆车,可是要两万钱的。 连咸阳都没几个人买。 齐国果然有钱啊,看这一个打扫少年,穿的都是丝鞋绵衣,戴的都是白玉簪,挂着脂玉佩。 “你连这都不知?”那打扫的少年轻哼道,“这可是君王后的母家。” “原来如此!”严江恍然大悟,然后更想进去了。 于是询问道:“我乃魏地行商,未能收到有回贴,可否请入道贺?” 在古代,名贴是很重要的,因为你给别人送去后,别人才好安排你来时给你准备吃食酒水,避免遇到不在家的尴尬,同时也是示好之意,在确定要接待你之后,会给你回贴,表示这个约会达成了。 少年摇头:“我就一下人,如何能知?” 严江向他道谢,思考半晌后,拿了一块金子递给他。 少年似笑非笑:“你就那么想进去么?” “太史家风肃然,让人钦佩,自然想要一瞻此地是如何养育君王后这样奇人。”严江这话说得非常真诚,不是骗人。 少年点点头:“好,你跟我来吧。” 严江道谢,跟他进去。 少年边走边问:“你知君王后之事,又赞太史家风,想是儒学之人,可是觉得君王后之行不端?” “怎会?”严江淡然道,“君王后助先王登位,又助少主临朝,巾帼不让须眉,岂能以常理论之?” 少年大赞:“好一句巾帼不让须眉,便是这句话,就值得在这太史家了。” 严江当然说不敢当。 秦皇 完结+番外_328 这君王后,就是已去世的齐国太后,如今的齐王田建的母亲。 也是当年这太史府的嫡女。 而且胆大包天。 当年先先先齐王——齐湣王,攻打宋国。 当时的秦昭王就非常先气,给使者说,你怎么能打宋国呢?宋国是我的所爱啊,就和爱晋阳和邯郸一样爱,你怎么能打呢?你打了怎么能独吞呢? 使者想忽悠秦王接受现实,但是苏代没他哥苏秦的才华,于是秦王怒,发兵攻齐。 因为惹了众怒,被六国围攻,让燕国灭得就剩下两城了,他的儿子,也就一位叫田法章的公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剥皮抽筋,吓得隐姓埋名,跑太史家当仆役。 但是主角嘛,大家都懂的,可能是这位公子长得太俊美,太史家的女儿一眼就看上这么一位公子,每天温柔相待,甚至珠胎暗结,最后一定要嫁个这个长得好看的仆役。 她父亲心脏病都快气出来了,强烈反对无效后,把女儿赶走了。 然后谁都没想到,咸鱼居然还能翻身,后来田单用反间计火牛阵把燕军打败,田法章被推举成了齐国新王——名将田单功劳虽然大,但战国称王必须要血统,没有的话,立刻会被他国灭掉。 于是太史之女就成了王后,但她父亲依然不肯认她。 君王后孝心很足,依然以女儿之礼每年问候父亲,送东西来去。 后来田法章死得早,她儿子继位后,就听政十六年,直到去世,在她远交近攻的管理下,齐国十几年无兵无灾,一直到如今。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严江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我听闻你曾对君王后赠予玉环,可是真事?” 战国策上说,秦王十几年前曾经派使臣到齐国给君王后一副玉连环,问齐国有没有聪明人能解开。 群臣看完,都说解不开。 然后君王后拿起锤子啪一声砸成破片,并告诉使者说解开了。 严江想到这,忍不住微笑起来,秦王真的是一点绯闻都没有啊,这工作狂…… 陛下大怒,张开尖喙,在他胸前就是一口。 你哪听的故事!她死时寡人十一岁还没继位呢! 第162章少年 如严江所料,这扫地少年并不是普通的少年。 一路走来,他悠然自在,全然没有给谁问安行礼的意思,也没有人对抱着一只“芦花鸡”的严江有过多关注。 毕竟齐国流行斗鸡,虽然这鸡无冠且脸大,但也有权贵对育良种的母鸡视如珍宝,在齐国,人们见多识广,什么都不觉得稀奇。 三行两转,绕过一道回廊,便入了处大厅,如已经是五月,今天已渐热,四面门窗大开,凉风吹拂,配着周围七八乐声的丝竹之声,颇有凉夏之感。 厅中有长案放置两旁,宾客齐坐,身旁皆有一侍者添杯加盏,三三两两地闲聊着。 少年懒懒地伸了个腰,去角落一处空位坐着,淡淡道:“虽可带你入内,但这可无你之位了。” 无妨,严江淡淡一笑,把怀里的陛下放到一边,跪着帮他添酒加菜。 少年憋了一会,终于好奇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帮你?” 严江转头看他一眼,笑道:“如何不是那块金?” 少年哼唧道:“不过半镒金饼,掉地上吾也不屑去捡,如何会为此事帮你?” 严江于是问道:“那是为何?” 少年脸色带上一点激动,小声问道:“你是来捣乱的吧,说说,你想在这干什么大事?” 骤闻此话,严江觉得小瞧了少年的中二,便瞎编道:“我看有对头入府道贺,便想搅了他的打算,让太史家厌弃了他,最好将他赶出莒城。” 少年顿时兴奋起来,击掌道:“那我也不要你的金饼,你帮我再搅合一人便是。” “哦,谁人?”严江撸了一把不太开心的陛下,笑问。 秦皇 完结+番外_329 正说着,便见周围甲士盘踞,一名头戴金冠,腰佩玉璋,骄傲恣意的少年从容自后堂而来,见他过来,在坐从人都俯首拜之,参见王孙。 严江当然也随大流拜了,便听少年道:“呐,就是这个人。” “你与他有仇?”严江小声问。 “早间,有人送来一书,我本已经拿了,却让他抢去,我据理力争,却被父亲斥责,”少年面色不忿道,“他让我要么给他道歉,要么,去打扫府阶,为众宾客见。” 虽然他素来是个不要面子的人,但如何能丢下这么大的面子,当然不满意了。 “此为王孙,惹了他,必让太史不喜,我如何出得去?”严江好笑道。 “这田安,素喜在示人宽怀,却对我等宗室子弟面般挑剔,”少年冷冷道,“我也不为难你,你若怕了,便自出去。” 严江轻笑道:“怕倒是不怕,见机行事吧,若可以,便一试之。” 少年这才满意地点头。 然后和严江小声地说他叫田巿,也是王公宗族,只不过离得有点远,目前是靠近燕国那边的狄县豪强,因为母亲和太史家有亲,所以前来道贺。 这个王孙田安,也是代齐王来恭贺外祖母家。 而周围这些人,多是齐国权贵宗室,还有就是一些从外地逃来的六国权贵。 “你不知道,”少年说到这里,似是回想到什么事情,神色惊叹,“那临淄城外,简直人山人海,车马排出数十里之遥,都是五国逃来的权贵宗亲,一个个拖家带口,却进不得城,只能在城外搭棚而居,宛如野人,还有人将珍宝路边摆放任人问价,全得以粮米来换。” 严江回想起莒城城边边的事情:“和城外一般?” 田巿点头:“莒城多是楚地逃亡之贵,哪里比得上齐都临淄那阵势,凡有家资者,皆逃去了临淄,莒城只是路过罢了,多是来投靠亲友而已。” 严江认真听着,一边和他聊,一边看着的上座的齐王孙。 齐王孙身边,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向来往宾客表示感谢。 然后向他们敬酒,周围宾客也给面子地举杯,而仿佛是给主人家助威,身后的丝竹之乐一下由刚刚的一人一段变成了大合奏,有如瞬间切换了bgm。 就在宾客气氛热烈之时,突然有一不合时宜的高昂声音猛然响起:“齐国大难在即,尔等不思救国,却只知饮酒做乐,国之将亡矣!” 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连bgm都被吓停了。 田巿没想到居然被别人拔了搞事头筹,一时唇角飞扬,抬头就看那王孙田安的表情。 田王孙面色隐隐有些怒气,却强自按下,淡然道:“此言差矣,夫齐国,得山海利,盐铁之丰,国富民强,兵足马壮,君谁?何需听五国小人言我齐地危难?” 说齐国危难的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老者,他怒道:“老夫为安平君之族孙,田让是也。昔日,君上在时,齐国……” “田单既不归齐,何需言齐!拖出去。”太史家主已经怒而挥手,立刻有健卒上前,将这老者拖出大厅。 却听那中年人怒喝道:“齐国危矣,再不抗秦,必起乐毅旧事……尔等掩耳盗铃者,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于国何宜,于国何宜——” 这几乎是指着他们鼻子骂他们不干人事了,众人皆显怒色,却无法反驳。 安平君田单就是助在数十年前,齐国被燕国所灭时,出来救了齐国的救世主,可惜这位救齐主并没有讨得什么好,他后来被齐王猜忌,过得很不如意。这个时候,赵国觉得这个人才不错,找上齐王,拿三个大城加上五十七个小村镇换了田单跳槽来赵国。 可惜田单只帮赵王拿了三个小城就去世了,赵国高价卖入就遭退市,亏得凄惨,只能收回给田单的封地,让他的族人把人带他回齐国老家安葬了。田单家后人过于是便不太好。 中年人虽然拖了下去,场面却是冷了下来,众人皆默不作声。 连中二少年田巿都有些脸红,忙拿喝酒掩饰。 沉默了好一会,这才有人重新提出话题,说起这几年大商入齐频频,自己又从几个逃亡贵族手里收到了珍宝,想给大家鉴赏一下。 说到这个话题,于是又有人说起自己买到秦车,说秦车相比旧车,行路安稳,车身坚固,准备安自己开个车行…… 于是场面再度热闹起来。 战国之世,若说哪个国过的商贸过得最好,最能做大,无疑就是齐国了。 昔日管仲以盐铁之利,让国库丰盈,其它六国高价买齐地之盐,而齐国有财,便只收了十之一二的赋税,庶民有了些余粮,被政府收购了,便有了余钱,添加了对消费的渴望,加上田氏宗族遍布齐国,大家几乎都做生意,于是齐国就像后世的石油富国一样,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而如今五国贵族纷纷在亡国后逃亡,钱币大量流入齐国,弄得物价上涨,大家的收入都增加了,购买的东西却少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严江面带微笑地听着,觉得齐国已经有点商业社会的影子了,可惜时间太短,来不及做产业升级,等秦王打过来,这些怕是要凉啊。 田巿却听得非常无聊,捅了捅严江:“你说好的捣乱呢?” 秦皇 完结+番外_330 严江悠悠道:“吾有一小乱,一大乱,不知贵人想要哪一出?” 本来闭目养神的猫头赢瞬间睁眼——好久没看阿江捣乱了,太期待了!它目光灼然,甚至伸爪示意自己想看第二个,第二个! 田巿也来了兴趣:“小乱如何,大乱如何?” “小乱只对一人尔,不过刚刚那出,至不过被乱棍打出,”严江轻笑道,“大乱者,这出筵席,便吃不下去,但你必被牵连。” 田巿打量着他,见他身无利器,只带着一只鸡,并不像能超神杀完全厅的神人,便傲然道:“这是莒城,只要你只是用嘴去说,而非如荆轲般让他学秦王绕柱负剑,便没什么是我担不下来的。” 陛下被突如奇来的揭伤疤惊得不知所措,猛然看向这少年,惊怒交加之余,暗自决定等灭了齐国就把这些田齐家的宗室通通迁去狄道开荒。 “既如此,便冒犯了,”严江也有点喜滋滋,这简直是睡觉有人递枕头,他最近无聊的紧,正想玩玩呢,于是便仔细听着话题,寻找插入点。 正在这时,厅里的话题已经聊到诸国贵族入齐,如何将他们收刮一番的问题。 严江突然道:“我自秦而来,听闻秦王已下令止诸国旧地权贵外逃,并且已着李斯问罪齐地,为何接秦之逃民为客。可是欲与五国行复国抗秦之事?” 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 田巿的酒樽更是直接砸在案上。 陛下看秦之名威势如此,瞬间爽到了,神色骄傲,险些忍不住去亲阿江。 过了半晌,方才听主座上的王孙田安神色惶然道:“尔乃何人?此言从何听之?” 严江起身行之一礼,方才朗声道:“在下江,为秦之商贾,如今添为吾主门客,此事在新郑之人已多人听闻,王孙竟不知么?” 他说自叫江,没称姓,便是平民的意思,加是一身粗麻布衣,虽然是长袍,也看不出权贵之相,倒像是个读书人,又称是田巿的门客……不会是田巿还不认输,想来骗他吧? 王孙田安定了定神,这事官面上都不知道,他一个小商人,还能比自己这王孙消息灵通? “你且细细说来。”田安心中冷冷一笑,准备揭穿他,然后把田巿这种纨绔宗室的脸再打一遍,让人知道自己的贤名。 严江微微一笑:“谢王孙!前日小人路过新郑时,偶遇秦王车驾,见有人跪王驾前拦车,称有五国旧贵带尽家财与青壮奴人入齐,弃他等老幼于不故,更说旧贵是以五国之财,求齐王助他等抗秦复国,秦王听之,久而不语。” 一时间,厅堂之中,皆是抽气、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第163章搞事 齐国能偏安五十年不动刀兵,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依赖秦国。 有强秦在五国之西,最东边的齐国才能到秦国珍贵的“远交近攻”名额中的远交,战国情势千变万化,长平战时,赵国来找齐国借粮,秦王哼哼了一声,齐国就以“爱粟”为由,对赵国见死不救。 对齐国来说,五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见死不救理所当然。 更不用说,很多新生的代的齐人对秦国的是很有好感的。 毕竟因为秦国吸引了五国火力,他们才能安稳那么多年,看看当年齐宣王多笨,合纵打进函谷关有什么用,虽然逼迫秦国还了地,可还的是韩魏赵三国之地,齐国一分好处都没得,秦国一缩,反而在后来让六国腾出手来,把齐国灭了。 他们可不会再上一次当了。 于是巨多齐人心里,想的都是还可以跟着秦国混。 所以,就难怪严江提起秦王准备问罪他们收容六国流民之时,会满坐皆惊了。 要是秦国真拿这个理由攻齐,岂非是无妄之灾? 秦军的铁蹄,齐国要是说自己抗的住,楚赵魏燕怕是立刻要跳出来扇他一耳光。 一支五十年没打仗的军队,知道路往哪边长吗? “这,这从何说起!”王孙田安旁边的太史家主第一个激动地拍上了桌子,“这六国流民蜂涌而至,有财的让我齐国粮价上涨,无财的便聚为群盗,掠劫乡里,国之上下皆为此烦扰,怎能说是吾等收容流民!” “不错!这流民还常时勾连,擅开商贸,让我齐地商贸多有亏损!” “流民之中老幼皆少,多是青壮,担忧民乱,我等只能暂且收着……” …… 一时间,在座的宾客们纷纷开始诉苦,半点没有先前说收刮流民财富时的其乐融融。 秦皇 完结+番外_331 严江一边认真听,一边不以为然,能逃到的齐国的,都是诸国有钱有权有势的高端,其中未必没有能人,齐国却只将他们当成提款机,而不好好安置收容,迟早会出大乱子。 不过他是来搞事情的,便不用提醒他们了,于是他等诸人说得渐渐没有话后,这才缓缓道:“诸位贵人说得极是有理,在下佩服,然秦朝素来霸道,无理也要声高,据五国而收天下之财,处河西而霸河东之地,对人丁户籍更是天下最严,如何能忍到嘴之物离手而去?” 这倒是,秦国打人,既不看日子,理由也牵强,宾客们面露忧愁。 倒是王孙田安镇定下来,自若道:“秦齐素相交甚密,到时齐地自会向秦王派遣使者,化解误会。” 严江赞了声王孙英明,然后又反问:“但五国流权贵尽在齐国,皆有复国之念,甚易再出一二荆轲之流,有此隐患,秦王何能安睡?” 陛下端着翅膀,不悦地勾了阿江的裤腿,不提荆轲不行么你? 这还真的可能性极大,田安身为齐王孙子,哪被人这么顶过,一时不悦道:“那你说,应如何?难道把这些流民全赶走么?” 严江微笑道:“自是不得,流民甚多,若散入乡野,必成流寇,悄然越境,困扰诸地,得不偿失。” 后世的战争流民往欧洲跑,真的是那里的人圣母吗?官员脑里都有包吗?当然不是,当成千上万的人已经过来了,如果不找出一条正式的入境通道,只将不合格的遣返,那么后边过来的人,他们就会化为黑户,越过没有修边境墙的国度,消失在茫茫无际的人群里。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如果加大警力甚至派遣军队搜查,一不说其中的花费,光是人在绝境下会干些什么,就足够让人投鼠忌器了。 治国从来不是一拍脑袋心血来潮,更不可能完全按喜好来,这点,铁头嬴都做不到,更何况齐王呢? 想到这,他轻咳一声,朗声道:“而如今,钱贱而粮贵,在小人看来,并非是粮粟不够,而是钱物过多,吾有一计,既可使秦无怪罪,又可安齐地乱民。” 田安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田巿,眉宇间似是恍然大悟了一下,不由自主就带上一丝嘲讽之意:“那就请你说说有何妙计罢。” 说不出来,他就说死田巿这个总和他做对的蠢物。 严江随口瞎编道:“齐地五十年未起干戈,藏富于民,粮草丰足,足供三十万大军所需,诸国流亡不过数万人者,却使粟价翻倍,何也?皆因五国之财浮于市井……” 他搞事的时间脑子转速超高,半点不慌,言语间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用自己知道点皮毛的货币知识可劲地忽悠。 为什么齐国物价上涨,庶民和流民日子都过得难,市场上货币太多了啊,太多了要怎么办呢? 好办,你们回收钱啊。 明抢当然是不能,但是可以用齐国的钱换五国的钱啊,你们规定多少齐钱换多少六国钱币,就如用多少小麦可以抵粟米的税赋一样,均输嘛。 该定多少兑换比例?这当然是贵人你们该考虑的问题啊,反正他们的钱少了,物价就下来了,庶民们当然也就不闹了。 没那么多齐钱去换怎么办? 好办啊,你们可以打欠条啊,或者说给点“xx可以在xx开荒政策、xx可以在哪煮盐”的条子来抵押啊,然后把收上的铜钱融化重铸为大量齐刀,规定六国之钱不可在齐流通,发现一律没收,这便不是明抢了! 这样,在他们来官府兑换时,就可以把他们的人口、数目,以后干什么弄清楚,这样登记在册,方便管理了,以后秦王要问起罪来,便可以将籍册予秦王一观,说他们已经成为齐国顺民,闹不出事来,如此一来,岂非天下安宁? 众齐国权贵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 但听得好有道理啊! 齐国重商,有“冠带衣履天下”之名,在齐地的人,或多或少都懂一点经商之道,当然能看出其中的可执行性。 更重要的是,兑换比例这个事,完全是他们说了算,该怎么用,再者说,齐国刀币素来是七国含铜量最高,兑换数量定得高一点,多一点,完全合情合理啊。再把他们登记编册,这些就是可以用的人口丁户了啊,到时大家一起分分就完事了! 到时收了五国钱币,再融了重新铸钱……嘶,这能赚多少? 连田巿都悄悄拿手指算了算其中赚头,一时间眼睛几乎要跳成刀币的模样,这计策毒辣又简单,光是一个规定时间内不交,没收他国之钱,就能逼出他们的底,只要弄清楚了他们的家底,想收拾还不容易吗?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都是窃窃私语。 这办法真的太合理了,连王孙田安都怔住了,有需求就有地位,田安脸上的不屑嘲讽飞快切换成了礼贤下士的亲切,邀请这位商人“江”上坐。 严江看了一眼田巿,田巿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无意中撞上一条大鱼,坚决不能放跑了,于是死死拖住了严江手臂,仿佛一个护食的小狗崽儿,对着田安笑道:“此为我家门客,上不得台面,王孙若有疑惑,让他答便是了。” 田安微微皱眉,但到底没有心势压人,而是一脸亲切有礼地问起严江于商之事,在他眼中,这等善于经商的大才,又通晓诸国消息,说不定便是吕不韦那等奇人。 严江当然也就随口编着自己当年也是吕不韦门下,后秦王将吕氏门客迁入蜀中,他随吕不韦的副手司空马出逃赵国,这些年一直在六国经商,秦灭五国后,打压商人,他准备把产业搬到齐国来。 是司空马一起的贤人啊!于是在座很多人希望他去自己的封邑扎根,被田巿怼回去了。 一番交流后,大家都显得很兴奋,尤其是严江提出全部流民在临淄兑换太麻烦,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流民,不如在五都皆开放兑换之地,如此能有效减轻齐国临淄的压力。 五都就是齐国的五个郡,严江这个提议,等于说有钱大家赚,得到众人一致肯定。 大家都支持王孙将此策献于王上,而且以丞相后胜对金钱的向往,也肯定会同意的。 王孙被说得超心动,当下决定快马加鞭回到临淄,向齐王献计。 秦皇 完结+番外_332 而严江也被安排了上房,留宿太史府,连田巿都忘记他说的要搞事这事,在他看来,能收到一个超级有能力的门客,那可比搞事刺激多了。 终于,到了晚上,严江委婉地表示累了。 田巿有些不舍地与他约了明天相见,并且吩咐左右侍女一定要伺候好这位先生。 严江则是洗漱之后,便遣散了想要侍寝的侍女,轻笑着把芦花鸡抱到床上。 陛下大眼睛看着他,就很高深莫测。 “怎么,王上不觉得我助齐吗?”严江埋头就吸了一口。 陛下懒懒地表示那些六国权贵若能在此地分化裂解,未必不是好事,再者说,待他拿下齐国,这些都是他的。 “书同文车同轨,皆不可一蹴而就,”严江轻笑道,“这统一天下钱币之事,便让齐地,先试试点,待你我行此事时,亦有些参照,避免伤了大秦之民。” 他的计划粗糙的不行,齐国来试验一下,会好用很多。 两人对视数息,陛下才懒懒地趴在他胸口,满意地用圆脸蹭了蹭阿江的胸口。 今天的一幕,它一点都不陌生,被骗的王公贵族它这一路根本数不过来。 不过,阿江这么费劲心思,都是为了寡人——真的爱了。 严江也很满意,这么一来,阿政就不会天天催他回国、发脾气闹绝食了——可以浪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分享一个我查资料时笑死了的故事。 战国策记载,司空马是吕不韦的副手,他逃去赵国之时,赵王问他抗秦之计策,于是出现了如下的情景: 司空马:“大王可以把一半赵国土地用来贿赂秦国,这样秦国肯定会退兵,赵国就保住了,其它五国看秦胃口这么大,一定会合纵,我们就把秦按下去。你虽然失去一半的国土,但收获了天下的安宁啊!” 赵王:“……你怕不是个傻子哦!” 司空马:“不听算了,我走了!” 赵国然后被秦灭了,其它几国就马后炮说:赵国不是没有贤能,是贤能的计策没有被用上啊! 第164章余晖 次日,在早上吃朝食时,人便没那么多了,周围依然是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太史家主先谢过了严江出的流民之策,然后便细细打听严江来历。 昨日人多嘴杂,他不好细问,但齐国如今流民众多,很容易就找出几个五国旧地之民,既然严江说随司空马去了邯郸,并且在做了停留,那问一问地方名胜事迹,对照一番,就能知真假。 严江对这一点怡然不惧,应对得天衣无缝,不一会,就已经将几个对方找来的赵国权贵说得心服口服——他连赵嘉和郭开府上的细节都知道,连当时被围困邯郸的物价都知晓,这肯定是赵国本地人,没假的。 至于说去邯郸打听,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路途遥远,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谁知道派出去的人还回不回得来啊? 再者说,战国时期,门客三教九流,本就不会筛查的那么细。 这样,身份被论证了,其它的便比较好说了,严江也由此知道了战国之时,齐国在东边一路吃瓜看到秦灭六国的心里历程。 如今除了五国流民扰人之外,齐国最大的问题,便是秦国这个庞然大物所带来的战争阴影。 自己秦王亲政至今,不过七年尔,六国已灭五国,这种摧枯拉朽,一统天下的姿态,实在是让齐国内部根本应接不暇。 当韩国灭时,大家都不以为意,那小国不过一郡之地,更是四战之所、郑国时期就被晋与楚当做战场,却只能“保持中立”,待韩国灭郑,就代替郑的位置,成天受其它强国的毒打,无论秦攻六国、六国攻秦,韩都是被波及的花花草草,国都新郑更是平均三年就要被他国波及一下,被灭顺理成章。 赵国被灭时,两边打出真火,可李牧一去,灭的那么快,让人救之不及,就很想不到了。但这事齐国上下都能理解,秦赵世仇,早就打出狗脑子了,再说赵国被灭也不是第一次了,要是把赵氏孤儿也算进去,这都第三次了,正常,但是得小心了,没赵国抗,也不知谁抗得住秦国啊。 燕国就不说嘛,荆轲都把秦王撵得绕柱了,秦国灭燕再合理不过了。 可是魏国三个月完,就吓呆楚齐了。及至秦攻楚时,齐国上下也捏了一把汗,等到李信兵败,这才松了口气,等到王翦与项燕对持,又提心吊胆,甚至楚国来借粮时,齐国上下都是愿意借的,只要楚国多给点好处。 只是这边楚国便宜刚刚占到,寿春就已经失陷,在这段时间,齐国上下不是没想过去支援一把项燕,但直到点兵时才发现,齐国一个能打的名将也找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秦国已经让王贲领着大军,前去攻代国了!!! 代国赵嘉去年才经历了地动,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了。 秦皇 完结+番外_333 赵嘉几次过来向齐国求援助,可都几个月了,朝上连是帮还是不帮都没商量个所以然来。 于是大家就拖延到今天,得过且过着,靠向上天祈祷秦国别打过来以及各种遣派使者让示好秦王过日子。 所以,请问江贤人,我们齐国要怎么抗秦呢?请您教教我们! 严江微微一笑,沉吟了一下,方才故做姿态地道:“秦强之势已起,由吾之意,应做两种准备。” “贤人请讲!”太史家与田巿等人都认真倾听之态。 “一者,自是与秦相抗,”严江悠悠道,“齐国国富兵强,这士卒自是不缺,也不一定便会败于秦手。” 这是废话,他们对自己的战斗力还不知道么?于是就很有ac数了,田巿的父亲皱眉道:“敢问还有何法?” “二者,若是事败,”严江微微挑眉,悠然道,“便可事先备好后路。” “请细说。” “齐地有舟海之利,若实在事不可违,可驾船出海,一则可东至沧海君之地,二则可南至越地,”严江淡然道,“在楚国之南,有一扬越之地,为崇山峻岭所隔,地广人稀,稻米一年三熟,沃野千里,便是秦要征去,怕也得数百年后了。” 他说反正大船你们多的是,不如先准备的着坐船去朝鲜,反正没多远,这海上商路你们也熟悉,那里可安全得紧,就是要重新开荒而已。如果要一劳永役,试着去南方扬越,那边有条珠江,水量只比长江略差些,但肯定很安全。 两位齐国贵族们有些失望,故土难离,这方案固然可以做为备选,但他们还是希望能护住齐国的,于是就问还有没有法子。 严江看他们都不是很喜欢这两条,只能苦笑一下,道:“这……真的为难在下了,秦军之势,六国皆惧,又岂是我一小民可挡的。” 这倒也是,没问到他们最想要的办法,于是这几人对严江的兴趣也就大减,他们希望的是找到苏秦张仪商鞅那种可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云的存在,做不到这一点,严江也就是个普通的谋士而已。 田巿也有些失落,出面邀请严江和他们一起去齐国北边的狄县。 严江三两句把他打发了,说是需要去琅琊拜见故友,回头再过去,就甩掉了这个中二少年。 他回客舍带回马匹和补给,还有武器,再出城找到花花,就继续向北。 齐国私学兴盛,严江去了齐楚交界的兰陵看了昔日荀子讲学之处,那里依然有荀子后人讲学,只是没有了传说中学子如云的盛况而已。 他温和有礼,又是来求学,又愿给胡椒这种珍贵之物换观看荀子之书的机会,很快就得到荀家的好感,愿意让他观看抄本。 于是严江抱着芦花鸡,一边翻看,一边和它聊起了荀子。 这位大能可以兼容并蓄,儒法之道,皆可融汇贯通,更是教出李斯韩非张苍等名留青史的人物,堪称大教育家了,所学王道霸道兼用之,大王你在这熏陶一下王道之气,且不要那么偏科。 陛下白了他一眼,辩解自己喜欢用霸道行事,是因为战国之势,当快刀斩乱麻,一气呵成,不给六国喘息之机,王道他自是会的,但而今并不适用。 严江却看穿本质,问他多久适用。 陛下当然答一统六国之后,再王道霸道兼用之,但严江还是带着陛下,把兰陵书院的荀子著作皆翻阅了一遍,陛下惨遭劝学,他本对这些儒学之说不甚喜欢,不过阿江喜欢,就勉为其难了。 这样研究几日,倒也看出些名头,秦王政聪慧敏锐之极,他并非不知道思想的厉害,相反,他对思想重要性极为清楚,所以才会赞同法家的禁绝思想,管理人民的方针,这就是完全的霸道行事了。 但人又不是野生动物,做为一种群居的社会生命,他们相互之间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在一起时,必然需要一种维持生存所需的规则,纯粹的法家,已经证明在秦国走不动。 因为他们无法给出一个帝国成长的思想方向,国家也是需要目标的,所以,严江觉得这事还得陛下自己想清楚。 这远比南征北战更重要。 他固然可以直接给出答案,但以他对阿政的了解,直接给的答案他是最不屑的,这人,就喜欢追求的过程,只有让他自己弄清,才会加入他的执政方针里。 陛下对荀子的帝王之术非常有兴趣,但这东西被荀家视为传世之术,不愿给外人观看。 这难不倒严江,一个县学的小家族,他晚上就让陛下自己去找了,陛下看了之后倒很满意,说李斯与韩非各得荀子一半真传,只可惜没能亲自在荀子门下求学呢。 然后就一路陷入深思状态,每日不是和严江聊庶民,就是去看看普通人的生活情况。 齐国这里庶民的日子过得不错,告别兰陵后,严江就一路带陛下去看琅琊与齐长城,最后到了齐国五都之一的即墨城外。 而这里,他们已经在城外看到换货币的据点了,载满银钱的车马甚多,压出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周围有数千军官守备交易地点。 严江好奇地抱着鸡去围观了一下。 战国的货币是没有面值的,通常都是算重量,和后世电视剧里只有硬币大小的方孔铜钱不同,这个朝代的货币,都大得惊人,也重得惊人。 齐国刀币后世看图片好像只有巴掌大,而其实实物有二十多公分长,也就是说,一枚刀币,要是把一边磨了开锋,是真的是可以当成青铜匕首用的。 而其它诸国钱币也是差不了多少,都是又大又重,所以换取甚是不易,而这里直接有的是给了地契,让他们自己在城外修房建院,有的是让他们用贵重物品换房。 秦皇 完结+番外_334 这些流民也愿意等着换钱,虽然已知这汇率会让他们有巨大损失,但这时日的颠沛流离,让他们觉得钱多钱少都及不上安顿下来重要。 严江没有进城,在城外转了一圈,然后便来到了当年火牛阵一路践踏过的战场残迹,找了块比较高可以俯视战场的丘陵,旁观着历史遗迹。 这可是名将田单带着齐国绝地求生的起点! 田单这个普通的市场城管,就在这里崛起,带着五千齐国勇士,将燕国二十万大军击败,光复齐国。 就是在两千年后,这也是有名的以少胜多之战。 想想画面,就有点小激动呢! 就在他想画一张齐国古战场图时,地面猛然波动起来。 随即,地动山摇! 严江怔了怔,在远处城民的惊呼中,收起画笔,遥望着西北方向。 对了,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而现如今,王贲应该与代地攻打代国,这是,连上天,都不帮着赵嘉啊。 作者有话要说: 秦王政十六年……代地大动,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太半坏,地坼东西百三十步。——《史记*赵世家》历史上,秦王十六年的地震,是历史上有数的大震,地面直接裂开一百多米,直接摧毁改变了李牧的命运,让他在代地三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而且头一年也是地震,连着两次就算了,地震之后,赵国又遇到了大旱,秦国又来趁火打劫…… 第165章鉴之 代地地动裂度之强,让整个北方东至青岛,西至咸阳,南至楚地,都能感觉到震感。 连距离一千多里外的即墨庶民也能感觉到头晕目眩,一时间惊呼不断,车牛骡马嘶鸣,直到地动结束数个时辰,民众的恐慌才勉强平息下来。 严江计算了一下,这场地动的持续时间大约是一分零七秒,而以这么远都有这么强的烈度来算,足够让代地城墙坍塌,房屋倾颓,人畜掩埋无数。 他只能希望有去年的小地动影响,因而代地之民能早些防备,及时醒悟逃开。 然身在千里之外,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去磨陛下。 所以当陛下醒来时,他便立刻询问于它:去年让李信在楚地种的冬麦,收割了没有? 陛下看了阿江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表示,早收了,收到的粮都做为军粮的,给王贲攻代了。 这可是我和你说好的灾粮……就在严江略危险的眯起眼眸时,陛下又立刻补充说因为有这份余粮,所以赵国的税赋寡人未动,皆可以支取给赵地救灾,阿江你就放心吧。 严江这才切换贤妻模式,温柔地亲了陛下一口,夸奖他仁德无双,随后话锋一转,提出代地离燕国更近,如果可以,应减免一些燕国税赋才是。 陛下略一思考,同意了阿江的要求,燕赵都是新收之地,灭齐在即,这些地方若起战火,就会耽搁他统一大计,会很麻烦。 再者,代地、古称代国,坐落阴山之地,北接匈奴草原,东接燕国渔阳,左靠雁门郡,为太行山起始之地,若匈奴一但突破此地,燕都、邯郸,都将化为焦土,所以寡人不会见死不救。 严江立刻夸他是明君本君了。 而陛下看阿江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安慰他,这次王贲带兵十万攻代,临去之时,寡人已许他见机行事,不必事事奏报,以王贲沉稳,定能将事情办得稳妥。 …… 如秦王所料,王贲并未辜负他的信任与眼光。 这位大将军也没想到这次的功劳,居然会和捡的一样。 他自燕地征招十五万大军攻代而来时,代国已加固城墙、封锁山口、准备军械,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而王贲也就地扎营,命墨者伐木推轮,用做攻城器械。 两方都派出少量部队相互试探了几波,都觉得对方不好惹后,就开始对持。 王贲信心十足,而且严子为筑宫廷而制的绞盘、滑轮等物,早就被秦墨吸取精华,到攻城之上,如今新的器械“挂车”已成为利器,此车链接绞盘,只需靠近城墙,便能的将挂满人的绳梯提到城墙之上,其上方更有挂有一个铁挡箱,能容两三名弩箭手居于其中,压制墙上守军。 加上做起来也很简单,此物已经开始淘汰云梯这种落后设备。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王贲的攻城器械还未派上用场,那日早间,他正在食粥,便天旋地转,案和粥都翻覆于地,整个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震动,根本站不稳人,骏马嘶鸣。 秦皇 完结+番外_335 当王贲从营帐里匆忙跑出时,他们搭建的大营就已经化为废墟。 而不远处,那代郡那有三丈高的城墙营垒就在秦军目瞪口呆里坍塌倒地,化为废墟,远远看去,烟尘四起,宛如末日。 王贲好不容易安抚下秦军,甚至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已经听到了城中的遍地的哀嚎惨叫。 他沉默了下,立刻命令士卒进城,这时已经全然没人再阻止他们了。 赵嘉被埋在了新建的狭小王宫之中,王贲带兵把他挖出来时,这位憔悴瘦弱的年轻人已经满头是血,昏迷过去,出气多进气少,代国的大臣们小猫两三只,整个人失魂落魄,能跑的将领们根本顾不上秦军,只能的焦急地救人。 这还能怎么办? 王贲亲自带士卒前去救人,同时清点粮草,在城外搭建草棚,原来的攻城器械都用来吊起大梁、撬起土木,活着的人就拖到一边,喂点粥水,然后听天由命。 赵嘉醒来时,没有什么人看守他,身边都是重伤呻吟的赵人,军医官忙碌地穿行其间,跟本没人注意一个重伤的代国王室。 赵嘉狼狈地起身,右手失去知觉的他拖着右腿,宛如幽灵般游荡在秦军拿着棍棒与赵卒撬梁挖土的巨大废墟里,先前的地动,一根大梁压住了他的右边身子,他喉口尽是铁锈味道,眼里都是血色。 他眸中失焦、形容狼狈,混沌麻木地看着这个昨日还与他军民誓师,众志一心的王城,今日已是另外的模样。 就这么数刻之间,他的国家、臣民、士卒,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 在王贲攻代之前,他就收拢周围代地子民入城,免受秦军骚扰,代城城小地少,街道狭窄,地动之时,臣民几乎无路可逃。 他莫名地又游荡到那城门之处,那城墙已经是废墟一片,还有逃之不及的士卒被压在废墟之下,只露出没有瞑目的半边头颅。 城边只有半墙连着半块城门挺立,恍惚之中,他又看到严江当年淡漠一笑,引来天罚之景。 是了,天命在秦,非赵之罪也。 “非嘉之罪!非赵之罪也!”他向天嘶吼着,引来周围士卒不解的眸光,又悲沧地大笑数声,一头撞向了剩下的半垣城墙。 鲜血顺着城墙流下,被灰土玷污,一如他的命运般,不堪又渺小。 四下沉寂数息,突然之间,四面尽是哭咽声声。 有雨水缓缓落下,将烟尘与血水,尽数洗净了去。 …… 王贲收到消息时,叹息一声,让人厚葬了赵嘉,又组织代城子民从废墟中找出能用的木料与墙砖,搭棚救人熬面糊。 这雨来得太不是时候,好在还是夏日,若是冬季,不知又要冻死多少老幼。 他将所有军情写下,快马送去咸阳,然后以工代赈,重新修筑代城——这处城池是防备匈奴的重要关口,万万不能有失。 夏日里匈奴游牧放羊,如今正是草木生长之季,尚且不会过来,若等到秋冬,就是大事了。 严江虽然很希望陛下去代地看看情况,但看着陛下戒惧的神色,只是摸摸鸟头,便将此事放下了,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只希望剩下的人,都能好好的。 见严江的没有让他飞上一千里的意思,陛下叼着他的衣角,示意它要出门,要阿江陪伴。 走到即墨城外,严江又带着陛下逛了当年田单一顿骚操作的复国之路,从当年田单居住的院落,再到他被推举为即墨主官的府邸。 想着赵嘉以后会如何。 这位公子并没有愧对自己什么,最多只是因为李左车的事情质问了他一句。 可是赵嘉的命运,几乎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死则囚,这是亡国之君古往今来无二的下场。 “他生错了帝王家啊。”严江有些可惜地道。 陛下很快想到了阿江说的是谁,然后将目标和一个喜欢弹琴的公子合上,确认对方肯定凉了后,冷淡地转了个头,伸翅膀戳了阿江水胸口,移开话题,傲骄地示意问前面那个台子是什么? 严江飞快低头在鸟脸上亲了一口,笑道:“那是拜师台。” 当年齐将田单被燕军围困在即墨时,他先用反间计除去围城的乐毅,这时燕国换上一位叫骑劫的关系户,这位大脑皱褶比水母都光滑的将军完全落进了田单的掌握。 于是田单先是以让即墨的庶民们“食必祭其先祖於庭”,吃饭前先放在庭院里祭祀一下,让祖先们帮我们渡过难关。于是大量燕雀天天在城里飞来飞去,城外的燕国人不知其因,一时莫名,以为真的是上天显灵了。 然后田单告诉城里庶民说:因为祖先保佑我们,所以会派个神人来当我老师。 他说话的时候,身边一个小兵忍不住皮了一下:“我可以当你老师吗?” 秦皇 完结+番外_336 这话一出,小兵就觉得慌了,转身就跑,被田单翻身逮住:“老师你去哪,老师你别跑!” 小兵哆嗦着说:“我真的是嘴贱,您饶了我吧!” 田单说:“你开什么玩笑,老师,快点来,大家都等你了!” 于是登台拜师,并且所以做的事情都以“神师的名号”来做。 田单先是给燕军谣传小道消息:“我们最怕别人割我们鼻子了,我们齐人最要面子了,割了鼻子我们就不敢打了。” 燕将骑劫信以为真,真的把齐国俘虏们鼻子都割了,即墨守军一看,气得哇哇大叫。 然后田单又传小道消息:“我们最看重祖坟墓,谁挖了我们祖坟,我们就不敢打了。” 骑劫又当真了,于把城外的齐人祖坟挖了。 即墨全城气die,叫着要和燕国同归于尽。 田单又让人去对骑劫说,燕国晚上要投降,到时给你们开门,你们记得按时来啊! 骑劫又信以为真,带兵在大门外守着了。 然后就被田单用火牛阵一波带走了。 这就是传奇的齐国复国之路,骑劫大败后,田单开始收复国土,不到两年,齐国就又是个大国了。 “燕人占据齐地,以重税、以重役,民无食,役无止,所以齐人皆思故国,齐据燕时也是如此,皆为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严江逮着机会给鸟儿洗脑壳,看到没有,燕人对齐人不好,才被推翻的。 陛下白了他一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飞上天空,目之所集之物飞快缩小,它居于云端,凝视着这片灯火阑珊的城池。 这小小的即墨,当年抵抗了燕国五年不败,后来复国。 复国与灭国,皆在天下反复上演,就算他灭去六国,也有无数人想寻回旧时风光。 想要万世长久,不易矣。 可是—— 它傲然落在阿江肩上,易行之事,如何能显他所长? 只是才量落下,阿江就又叹息道:“若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阿政,六国不哀而秦人哀之,但若秦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秦人而复哀秦人也。” 这是他化用杜牧写的文章中的句子,但没关系,反正他就和阿政说说,没人知道。 陛下当然点头,然后哄道问道,你哀之吗? 严江点头:“当然可惜了。” 陛下于是要求阿江把最后几句话多说几次。 这是要思考吗? 严江大喜,把“秦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秦人而复哀秦人也”反复说给猫头赢听。 全然不知这鸟儿的重点在“秦人”而不在“哀之”。 陛下就觉着,阿江自称秦人时,声音最好听,超下饭,能多吃一碗肉干。 第166章上门 严江在即墨观了人文史诗,又溜达达向东,一个月中走完了整个胶东。 这里胶东深入黄海,紧临渤海,处于齐国的大后方,被开发的十分完善,这里矿产丰富,铁铁丝麻水平相当之高。 严江在这里看到了高炉炼铁,要知道秦国的炉铁还是自己带去的,而这里,居然已经有冶铁业。 唯一让严江觉得可惜的是,这里依然还在煮盐,这种耗费柴火的做法让盐价居高不下不说,周围滩涂的也被砍得差不多了。 这里的庶民们更多是在滩涂中捡食“泥盐”。 秦皇 完结+番外_337 可不能小看这种泥盐,这种混了沙子泥土的盐居然还是大宗货物,基本庶民都吃它。 至于说海盐有毒,泥盐太脏这种事,对庶民来说,都是属于“矫情”的范围。 这里沿海的民众基本都以煮盐卖盐为生,虽然有土地,可土地多为田氏宗族所有,他只能将盐卖给齐国政府,换为的钱向宗族买粮,而宗族以此具敛财富。 严江走这一路,最直接的感觉就是姓田的真tm太多了。 简直深入到齐国的乡里村里,更不要说每县的豪强了。 他路过海边的黄县时,一进兴起,看到一处海崖非常适合晒盐,就顺手教了那里的海民晒盐之法。 原理超简单,在各个水池把海水晒浓后,用桶集中挑到一处水池里再晒,层级向上,就有盐自然析出,以及搅动盐水加快结晶,这些都是他在旅游时见过的。 不怪他知道的多啊,实在是后世把这些“古法晒盐”、古法“制茶”、古法“xx”当成旅游宣传,不但观景可以看到,网上类似视频更是多得一塌糊涂,严江清楚地记得没穿时他喜欢看各种农村生活的小视频,虽然很多错漏百出,但生活嘛,不用那么认真。 这种晒盐法能大大解约木柴,当地人非常感激,专门让人出海去钓打他喜欢的吃的海鱼,几乎把后世的几千上万一条的昂贵鱼种吃到烦不说,还跟着去捕捞了一波。 猫头赢的伙食也得到补充,肉干鱼松尽有,非常满意。 有了晒盐之法,海边一时大建盐田,原本无用的滩涂地都被开辟出来,这些庶民们不怕远不怕累,只怕拿不到盐。 陛下已把齐为己有,每天陪着阿江视查也超用心,只是它肯定不会告诉阿江,自己想的不是这些人有辛苦,而是在想那些六国刑徒们又可以有新去处了…… 于是人们就看着那聪慧温柔的郎君抱着心爱的芦花鸡,坐阴海岩下的阴凉处,拿着插了麦杆的橘子,不时给鸡吸一两口,看着潮起潮落,观云卷云舒。 陛下就很美滋滋,感觉难怪阿江要回到东方。 想当年,他们一路回来的,大夏那地便不提,光是的天山之南那片大沙漠就让鸟头秃,成日都要戒备探路,寻找食水,如今却只需要与阿江同吃同处,就有天下名山可观,名景可看。 甚美,甚美。 如果阿江不指着烈日下盐田里的盐人说他们有多辛苦,就更舒适了。 以及,这盐产量若增,等他拿下齐国,是否要考虑加些盐税呢? “陛下,待海盐通行天下,记得保持盐价,如此,才可让人口繁茂……”严江揉着鸟儿告诫,“缺盐使人乏力不振,伤及肾水,甚至损伤寿命,不可因小失大。” 鸟儿认真地点头,再看盐田时,就很有遗憾。 …… 等到七月时,从黄县出海的海船回港,引来一片欢呼。 齐国是最早走海上商贸的国度,黄县则是离朝鲜最近的港口,严江专门在这等了半月,终于见到了这出海大船。 船有三帆,长有三十余米,上有两层,借风行船,严江带着猫头赢观看了这海船的上上下下,准备回头画细节图,给自己的《国家宝藏》系列藏品添砖加瓦。 这次贸易收获不小,运过去的漆器、丝麻,都换回了大量的皮毛、毤服(皮衣),严江还画了一张小画,让船长有机会去帮他收购一点人参,还给了一把胡椒当定金。 那位满脸皱纹的老船长当时就一口答应,说风季来了不出海,下次再去,定给你购来。 严江也很满意,又和这位船长聊起了当今朝鲜的风土人情,问起他们是怎么画的海图。 船长一脸茫然,什么海图,他们出海都是上辈带下代,全部凭经验啊。 什么,真接向东南海而去极近,只要六百里可至? 你闹呢,那茫茫大海,是他们这小船可去的?你这小子是没见过风浪吧? 严江于是给他讲起远方有一大国,擅于出海远航,船每到一处,皆备小船四五,沿途用绳挂石,探测水深,以寻航道,然后记于纸笔之间,做家宝以传后代。 在那里,记录着海图的航海日志是最贵重的东西,一本价值万金,便是船回不来,日志也必得回来。 在那里,每一发现一个新物种,都可以去找国家领钱做为奖励。 他侃侃而谈,说起了在一个异域有一个船长发现一片巨岛,上有黄金美玉无数,利于耕种,一跃而成王侯……还有精彩的故事,海盗与商船的相爱相杀…… 陛下坐在一张虎皮上,和大家一起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又想起当时阿江是从里海边向西,想到了塞流古王朝所熟知的、在东边平静如水盆的地中海,心想阿江又开始骗人了。 只有那船长听得心驰神往,不由摇想着如果换成自己,会是怎样怎样。 严江还手绘了一张东方的海岸线图,虽然记不起具体细节,但大概位置比例还是对的。 秦皇 完结+番外_338 但船长还是婉拒了,他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自己老了,沿着燕地海岸转一圈,倒些财物就能生活,去外海,那是不可能,但危险了。 严江有些遗憾,于是打听起船坞,想收一艘船自己找人去海上浪,反正航海他也懂点皮毛,不敢说能穿太平洋,至少在朝鲜黄海间来回,问题不大…… 他可是会玩航海六分仪的人啊,也跟过科考船、去过大宝礁南北极的人呢。 陛下本还在一张虎皮上流连,却骤闻此言,急忙飞过去打断阿江问话,说自己饿了。 严江立刻苦口婆心地告诉陛下您得节食了,就你现在这体重,半个时辰都飞不了。 陛下不悦地表示当年谁说爱我的,谁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一心一意的? 严江立刻解释我依然最爱你,你胖了反而更好看,只是我担心你的身体啊…… 猫头赢于是成功把话题岔开,大松一口气。 好险啊! 就阿江这性子,真让他有了船,他能浪到东胜神洲去! 危机感浓重的秦王暗下决心,决定回头就派人去拿下齐国,不等王贲了! …… 在黄县耽搁了一月后,严江买了一匹毛驴,向齐国临淄溜达而去。 代地的消息也缓缓不断地传来。 王贲不废吹灰之力拿下代地,又救助灾民,发放麦粒,借机将冬小麦的好处推广开来,而六国聚集在齐的权贵们,则纷纷大骂秦人虚情假意,收买人心! 在知道赵嘉以身殉国后,赵地旧贵们无一不哭天抢地,几乎欲随国而去。 然后他们就接受现实,继续在各地兑换钱币。 齐国靠着六国难民们大大地发了一笔横财,但是要却没有多余的土地来安置这些人,这个工商繁华的国度贫民失业率一度上升,然后发现物价上涨的更厉害了。 严江仔细考察了市场,发现粟价依然在上涨,其原因主要有三,一是大量六国货币铸成齐刀,流入市场还需要时间;二是齐国的粮食依赖从魏地进口,尤其上层人士,如今流行楚地稻米配酱,不喜粟饭,如今进口受阻,齐国权贵在大量囤积粮食,所以本地粮上涨;三是六国人口涌入越多,推高粮价。 所以统一天下货币时,要注意通货膨胀。 他暗自记下细节,然后把这些都告知猫头鹰。 不过再怎么样,这里的庶民生活过得都比六国好。 便是乡里村头,也能看到吹竽人。 齐国是真正的音乐大国,甚至发生过滥竽充数这种有趣故事,又遥想了齐宣王那个高达三百人的乐队。 听说在南郭先生事发生,齐国的乐队都很严格了,不能再这么混进去,就很可惜。 在七月中旬时,严江终于来到这齐国五都之首——临淄。 这是战国时代,最庞大,最繁华的城市,别说咸阳了,大梁亦不及也。 城墙高有十丈,南北皆宽,人流出织。 在城外的空地上,严江还看到一群人在“蹋鞠”,就是他们追逐着一个镂空的石球,兴奋抢夺,手脚并用,眉眼间尽是愉悦。 严江看了好久,还为几个精彩的抢夺叫好拍手时,把陛下掉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草木繁茂,严江面色如常,只当无事发生。 然后他又看了不远处的赛犬大赛,旁边开有赌盘,买哪只最快,甚至已经有了最早的赔率。 严江又看到了一会,都到了快关城门时,这才恋恋不舍地向城门两侧的小门走去。 严江正排队入城,便听一人惊喜唤道:“江贤人!” 他转头一看,见一长随,正是那日王孙田安身边的年轻随侍,此刻他一脸风霜,坐在城门外,见严江来到,喜不自甚:“江贤人,久见了,王孙让我等侯您多时了。” 严江微微一笑:“在下一庶民尔,竟得王孙如此看重?实是惶恐。” “您有所不知,王上丞相都对你的计策甚是看重,想亲自见您呢!”那侍者钦佩道。 “这如何当得!”严江一脸受宠若惊。 秦皇 完结+番外_339 我明明都避开你们了,何苦送上门来啊。 第167章利爪 齐国如今已惶惶如惊弓之鸟。 临淄的庶民虽如常地生活着,却不知诸王权贵们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全无头绪。 五十年未起刀兵,齐王建又长于深宫,长年养于妇人之手,从继位自今,已经有三十四年,这些年里,他几乎可以说是从未经历风雨。 齐国的五都制,是将齐国划分为五郡,各郡皆有豪强贵族,虽然听从中央之令,但齐王需要管理的事情,其实超乎想像的少,而在秦灭六国时,齐国都是送上贺礼,维持着两国友谊。 陛下曾经淡定地告诉严江,每当有齐国使者前来道贺时,他都会亲自接见,然后回赠礼物,并且重金贿赂来秦门客使臣,让其回秦宣扬秦齐之盟,坚不可摧。 严江当时记得自己想了好些话赞他英明,让愉悦的陛下多飞几圈。 而齐相后胜,更是秦国的大客户,听秦王提起,他国库里四分之一的财赋,都是送给后胜一系了。 后胜收钱后则不负所托,在齐国大肆宣扬秦国与齐相交近百年,齐王更是在秦王亲政时亲去咸阳置酒,大家都是好朋友,和其它五国那种出尔反尔的妖艳贱货有着完全不同的本质。 至于是不是真的…… 有人在乎吗?齐王除了捡好听的听,又能怎么样呢?他还能兴兵伐秦、围秦救楚、合纵连横? 不可能的,齐国的脊梁,早在六国灭齐时,就已经断掉了一半。 滥竽充数的故事在齐国流传,虽然这滥竽被后任齐王揭穿,但这充数的滥竽,又岂止是在乐队之中。 思及此,严江随着侍者去见了田安——看,不去乐队,他这竽,不一样轻易充进了齐国宫廷之中么,音乐好坏可以用耳朵分辨,但这朝堂人心,又有几个人可以分辨? 严江很快在别馆见到了田安。 这位王孙一见他就大喜,示意江贤人速速更衣,我王知你计策后,非常想见一面。 严江见对方急着把自己推荐给齐王,也不问他一路辛苦,心中便有数,立刻就示意愿随他去。 于是又在洗漱一番后,直接跟着田安去了。 路途中,田安示意去见王上不能带着野鸡。 严江看着还在安睡的陛下,轻轻一笑,淡然道:“王孙放心,此鸡别有不同,可取信于王上,必不会惊了王驾。” 田安微皱眉,总觉得哪有不妥,但还是压下不安,让严江快些随他去见父王。 之前这位贤士的计策有些漏洞,丞相说还需出谋者本来来完善,齐王也终于显出一点“求贤若渴”的迹象,想看看是哪位奇人。 严江掩住笑意,随田安的车驾去了齐王宫。 齐国王宫与秦国大有不同,草木丰美,数百年的大树巨木比比皆是,亭台楼阁,氤氲生烟,有九曲回廊,奇珍异兽。 严江甚至见到了大象孔雀,有细女宫娘,环佩轻响,假山流水,比他见过的所有宫廷都有诗意的多。 田安早就看腻了,见这位贤人东张西望,一派惊奇,只当他没见过世面,直至进入宫中,见他礼仪皆备,无半分越矩,方感觉有些不对。 而这时,他们已经到了齐王建处理政务的别馆,踏过一条青石小路后,只着丝履,二人进入繁华古朴宫室。 一名五十左右的老者大腹便便,头带王冠,坐于案前,旁边一个六十多的老者,正坐在侧案上,见有人入室,两人同时抬首。 王孙田安立即拜见王上,丞相。 严江自然拜见了两位齐国最高权贵。 只是,田安半晌没听见王爷爷本应接下来的“免礼”之声。 他忍不住小心地抬起头,却惊愕地发现,这两人都抬着头,张着嘴,仿佛两只鸭子被掐住了喉咙。 正困惑时,便听身后那位贤人道:“七年未见,王上与丞相竟还记得在下,实是惶恐。” 田安:“!!?” 严江却只是一脸微笑,只是凝视着对面两位,不言不语。 秦皇 完结+番外_340 半晌,只见居于正中那位老者方才有些惶然道:“竟不知严次卿前来齐地,实是失礼了……” 怎么可能忘记! 齐王建清楚地记得那年秦王亲政,他前去秦国置酒,结果首先见到的,便是秦宫墙头风干的谏者,那时的秦王为其母赵姬之事,已经杀了二十个求情者。 居然囚禁母亲,还杀死为母求情之人!?? 事母至孝的他完全理解不能,当时他便觉得秦王残暴,随知没两日,便传来严子谏秦王,得封上卿,秦王迎母的大事。 他那时觉得严子贤之,便去听了他的讲学,感觉醍醐灌顶,神清志明,仿佛能干一番大事业,但听完之后,又不知从何下手,当时就想请严子入齐。 那时名士风采无双,让人难忘。 只不过被拒绝了而已。 谁知后来严子游一国,便灭一国,更有天罚之能,诸国畏惧如虎,他就知道,如此大计,怎么可能真是一个庶民献来! 思及此,齐王建更加忧心了:“不知严卿远来,可是为收容五国流民之事?” 严江缓缓一笑,扯起了秦王的大旗,肃然道:“秦王听闻五国有贵族聚敛私兵,前来齐国请命,欲请齐助五国恢复故土,王上仁德,不忍伤及两国邦交,故命吾先来探明因由。” 齐王建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请秦使安心,寡人治下早已遣散五国私兵,且打散其家仆,编其户籍,收其钱财……” 他猛然梗住,因为他这才想起,这条计策是严江提出来,让王孙献上,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王边的丞相后胜终于看不下去齐王的糟糕应对,果断截断话题:“次卿既来齐日久,想心胸有算,不知欲如何回禀秦王?” 对对,这才是正题,齐王闻言,盯紧了严江。 “齐国一心为秦,必能得吾王青睐,王上之心,江必如实回禀。”场面话谁不会说啊,严江立刻把齐国的各种的帮助数了一遍,让齐王惶然的神色渐渐安稳,甚至而带一丝得色。 后胜则在一边精明旁敲侧击秦王对齐国的处置,如今天下局势已经明,他非常需要确定秦王的意图。 严江当然也就和他打起了机锋,这时天色已暗,陛下在一边伸了个懒腰,缓缓挪移到阿江腿边,听着这“你觉得齐国很好”“我当然觉得齐国很好”“那大王觉得哪里好?”“大王觉得哪里都好”“那是,我们这里特产多”“我知道你们这里特产多”这些话题里找着自己需要的信息。 一人一鸟很快确定了后胜的意思,也当着齐王的面,把秦王的意思传达给了后胜。 只有王孙田安和齐王建在一边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说这久场面话是什么意思。 后胜却是听得很清楚,秦国觉得齐国哪里都好,就是说,割城贿赂秦王,可能性不大了,秦王想要的,是天下。 这让他有些失望。 若是能保留齐国社稷,于他当然是最好,毕竟他已是齐国丞相,便是入了秦国,也不过是如郭开那般做个有名无实的上卿,哪比得上如今权倾朝野来得爽快。 但让秦不灭齐,可能么? 秦国说不攻齐国的承诺,怕是只有齐王才会相信。 他虽然是奸臣,但并不是蠢臣,纵然齐国能如楚国那般抵抗一回,然秦已有六国之地,齐国偏安一偶,又无六国之助,哪里抗得了秦? 投诚的机会只有一次,秦王不可能给他第二次机会。 而他一但失却齐相之位,以前的无数仇家,又有几家会放过他? 所以,他看了一眼老朽昏庸的齐王,笑着结束了谈话,称严子远来必定疲惫,还是先休息一番,明日再宴请群臣,向齐国昭告严卿到来。 严江微笑着谢过,退下了。 立刻有宫廷总管前来安排他的去处,而王孙田安则还用着一脸茫然,待出了宫室,才难以置信地道:“你,你是严子。” 严江将陛下一抖,露出他枭鸟的大圆脸。 严子有枭鸟相随,认证过的。 田安终于镇定下来,一脸复杂:“严子来一国,秦灭一国,你刚刚说的,是假的吧?” “居然都被你看出来了。”严江微笑地看着他,“王孙需得速去告知王上才是。” 田安气得脸都红了:“你、你竟敢戏耍于本王孙!” “少年人啊,”严江爱怜地摸了他柔嫩的脸蛋,看着这一脸自己受到了背叛的齐王孙,“以后可别随便相信陌生人,我虽是好人,但人世间坏人何其多也。” “你、你……”田安何曾受过这种调戏,大怒,“这是吾齐地、齐王宫,你竟还如此孟浪,不怕本王孙拿了你头颅吗?” 秦皇 完结+番外_341 严江微微一笑:“是在下失礼了,还望王孙扰了小命,另外,王孙之看重,在下铭记于心,若有困惑不解,自可前来寻吾。告辞了。” 齐王宫总管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礼貌地伸手:“您这边请。” “你别走。”田安想追上去,但终是恨恨地看了他背影一眼,转身离开。 严江随着的待人领路,渐渐来到一处偏远的别院。 侍人点亮烛火,一拜之后,悄然退去。 终于安静后。 陛下这才懒懒地跳到他身边,示意道:你不该暴露身份,会很危险。 严江轻笑一声,在烛光下勾起爱鸟下颚,款款道:“这天下山河,万世宁安,为了你,吾甘愿。” 陛下被调戏得呆了一呆,随后骤然暴怒,扑棱着翅膀就抓过去。 这渣渣又调戏顺手了,还没出戏呢! 第168章不敢 春秋战国之时,若论及大城古都,临淄从来都是数一数二,少有能及。 西周开国时,姜太公就在临淄所在建立齐国,自此,除了被灭国与偶尔迁都一次之外,临淄一直都是有名的古都,真正让它在历史上退去繁华的,是秦末被项羽破齐时的血海吞没。 而此时的临淄,虽然经历了五十年前的掠夺破城,却还是一座美好繁华,远胜咸阳的繁华都城。 天色已黄昏,严江终于从宅院里出来,他把发梳下几缕,略略遮掩了被陛下抓出的红痕。 唉,亲爱的阿政居然对他的调戏免疫了,真是太遗憾了。 昏暗的天色让他脸上的红痕不是那么显眼,临淄的城市却未因天色而清冷下来。 相反,各处食肆酒舍越加繁华了。 到处是酒乐而歌,齐国的市井非常大,田单复国之前,便是临淄的市场管理员,这里六国货物通行,笔墨纸砚、丝棉绣品、刀枪剑戟,应有尽有。 严江甚至还看到了竹纸伞。 他一时好奇,去看了那纸伞,那铺主说是从逃亡楚人那购来的奇物,还展开了绸制伞面,上边刷了一层厚厚的桐油,气味扑鼻,价格不菲。 没想到自己做的小玩意已经流传的那么快,严江心中略有愉悦,带着鸟儿把将要关门的商铺市井逛得干净,咸阳的棉布这里居然也有,而且价格不菲,甚至还有单独的棉花卖。 辣椒胡椒葡萄酒,甚至面粉等大宗物品,临淄都不曾少,严江还遇到一个请他试闻“严酱”的卖家,被他严肃地拒绝了,倒是他家陛下兴致勃勃地伸头尝了一口,让严江不得不买下这一小罐号称“严子亲手酿制”的黄豆酱。 怕陛下又兴起买什么“严纸严粉”,严江忙拉着陛下逃出市场,这些个奸商,加个“严”字就敢翻倍卖货,等大王一统六国看他不收这些家伙侵权费到哭! 走到市口时,便见了一处刑台。 刑台上有星星点点的黑色,有淡淡的腥味传来,苍蝇密密蓬着。 有一名年青人在路过刑台时面带悲色,低声对刑台处拜了一拜,求着先祖护佑苏氏,便匆忙离去了。 严江思考了一下,立即想通这人拜是的谁。 “原来苏秦当年就是被齐王车裂在这个市口啊,”严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下场啊。” 陛下面露不喜:湣王愚蠢,苏秦更是该杀。 严江点头同意陛下的观点,才走不远,便又见到有些荒凉与杂乱的巨大建筑,其中人来人往,便多是六国中人——他们的群体焦虑模样,很容易与本地齐人区分出来。 而这建筑的牌匾,赫然是——稷下学宫。 严江抱着鸟儿走了进去。 学宫之前,立着一处大鼎,鼎上刻有齐桓公田午求才设宫之事,还有刻写着学宫每任祭酒(校长)之名,历历而数,最近的一位有名的祭酒,是荀子。 荀子之后,稷下学宫之主便是一排田齐的宗室,皆是些名不见经传之人。 严江叹息道:“田午建立稷下,何能大功,世人却只知“讳疾忌医”、“病入膏肓”之中,令其贻笑至今,可见世人喜记君之过,难记君之功。” 秦皇 完结+番外_342 没错,稷下学宫这所催生了无数文化的大学,就是那个“扁鹊见桓公”里的桓公修的。 这座大学里包吃包住,有才之士还有国家供养,建立了“趋士”、“贵士”、“好士”这些不同的补贴标准,允许他们不在其位而论其政。 更厉害的是,齐国还经常在这里边问策,一但被君王看重,就可一步登天,所以《宋子》、《田子》、《蜗子》、《捷子》都是在这里诞生。还有《管子》、《晏子春秋》、《司马法》、《周官》5这些都是让稷下才士们编写。 更不用说战国有数的孟子、荀子、孙子、申子……都来这讲过学,总之,如果将来后人要是背本地古文,齐地人绝对是中国第一,能把第二远远甩出去。 他想找到校长,看看这里的藏书,却听周围的学子们说祭酒已经半年没有见到了,想见得等明年年初的祭祀之时了,至于说学宫的辩论,更是算了吧,齐王建至继位来,就来过三两次,没有权贵听论,自然便没有了百家争鸣的稷下学宫。 更别说七八年前,严子在咸阳建立学宫,那里纸书皆多,又有秦地权贵愿于其中物色人才,如今的稷下有点本事的都去咸阳了,没办法讲出什么二三五六。 严江很失望,陛下很骄傲。 它表示自从阿江建立学宫之后,他每个月都会让人挑些出众的入朝,没有一次耽搁过,连在秦楚大战时督战于陈,都没有一次断过,也就寡人那么紧着你~ 严江埋头猛吸大王做为感谢,夸奖陛下简直是万世之明君,百代之圣皇,这样的事情,也就您能一看就懂,一听就明,简直是王中之王,天上之天! 毕竟这点陛下是没有说错的,战国的文化理论,都是依托国家而存,谁愿意用,他们就会像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聚集过来,争相拉踩卖安利,只要秦王表示对文化理论的重视,那就比什么条例都有用。这个时候别犹豫,吹就是了。 陛下满意地翘了翘尾巴,阿江果然最懂他了。 他们走过大能讲学之地,又去观看了不知多久没有打开过的藏,还有已经被六国流民租住大半的客舍,遥想了曾经的人声鼎沸之景,然后一起鄙视了湣王愚蠢,苏秦奸诈。 就是这两个人,让强大的不可一世的齐国栽了个大跟头,到现在都没爬起来。 他们又走到昔日孟尝君的旧宅,这里已经被分给了其它田齐宗族,不见当年繁华之景,陛下高深莫测地看了一会,有些可惜地表示:惜未生在百年前。 那个时候,是天下四公子的时代,是苏秦张仪,白起范雎,魏冉廉颇,赵武灵王、齐宣燕昭的时代,不像如今。他拔剑四顾,骤然发现,这六国天下,一个能打的对手都没有。 简直寂寞如雪,还好有阿江陪伴。 “可是陛下,权势之毒,方是君王之大敌,无人能助,无人可解,”严江悠然道,“就比如田甲劫王,是湣王,还是孟尝君?” 陛下微微一凝,转头看他,这个话题,阿江是在触碰他们之间的一些底线啊。 “湣王当年也是贤王,只是古往今来,手握权柄者,无不为权柄反制。”严江半分不惧,淡然道:“所以,湣王如此、桓公如此、昭王如此、武灵王亦如此,世间权势迷人眼帘,久持能清醒者,少矣。” 陛下默然许久,竟生难以回答之感。 严江也不催促,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齐湣王当年继位时,也是明君之像,他几乎做到了秦王如今的大部分程度:发动垂沙之战,大败楚国,让楚割地称臣。函谷关之战,大败秦国,秦国十五年不敢东进。子之之乱,灭掉燕国。然后又吞并富有的宋国,自称东帝。 这个时候,燕王派出了有名的历史上最大腕的间谍——苏秦。 苏秦入齐不久,就发生一件大事,一个叫田甲的宗室,莫名带着一百家丁打入王宫,劫持齐湣王,然后被“平乱”了,虽然没有显示这事和丞相孟尝君有关,但所以人都觉得,除了孟尝君,无人能做到这点。 孟尝君当时百口莫辨,解释不解释都像是心虚,而就在这时,他的手下的几个门客向人们展示了什么叫猪队友。 那几个老先生用性命担保,这事和我们主公没关系——他们齐刷刷地跪于宫门,对来围观的群众大声宣称这田甲这事绝对不是孟尝君干的,然后一起自杀在齐王门口。 齐王大怒,立刻问孟尝君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这还在查呢,你急着是想说明什么? 下令着孟尝君问罪。 而后,孟尝君被迫逃出齐国,他的后半生,便是在与齐国敌对中进行的,甚至后来齐国被五国围攻时,他冷漠地“保持中立”。 等多国攻齐之时,齐湣王派大军迎敌,却在千里之、敌强我弱之时,外强令将领出营垒,而主动出击,然后当然就大败了,他逃出齐国,流落卫、鲁等小国之中,最后被楚将剥皮而杀,看得他儿子都吓傻了。 虽然后来齐国复国成功,但可强大的齐国就此消失于世间,只有一个面对魏楚攻打时抵抗一下的佛系国家,靠拉拢秦国勉强过日子。 齐湣王当年蠢吗? 都不是,只是他老了,担心权力,担心孟尝君势大,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他们是王,是寡人,不能错,亦不应错,错的只能是别人。 不错,权力能改变人的本性,而在六国一统之后,立下万世功业后,他还会允许别人质疑么? 必然是不会的。 沉默许久,陛下回过神来。 那眼神仿佛在说:阿江可是真敢说。 秦皇 完结+番外_343 严江撸着鸟毛,悠然道:“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他捏着鸟翅膀,提起陛下,轻轻一戳,眉梢眼角都是情意:“分手吗?” “……” 陛下沉思片刻,亮出宛如利刃的爪子。 严江立刻温柔地抱起陛下:“是的,只有这个是我不敢的。” 他埋头吸了一口陛下蓬松舒服的颈部绒毛,保证道:“阿江最爱陛下了!” 陛下这才满意。 哄好陛下,严江正要回去,便被鸟儿戳了一下,他疑惑地低下头。 陛下淡然表示,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再说一次。 第169章捡漏 纸包不住火,严子入齐的消息很快通传齐国。 一时间,五国遗民窒息了。 秦国杀了他们儿郎,抢了他们土地,毁了他们宗庙,灭了他们社稷……如今,这秦王宠臣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齐国临淄? 真当他们死绝了吗? 听说齐国这货币之法也是他想出来的,这是想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啊! 必要取他人头,以告慰先祖之灵。 五国遗民们虽然已经是丧家之犬,但能在这种大乱中逃出来的,便没几个软弱无能之辈,一时间,针对严江的刺杀达到了高潮。 严江仿佛感觉回到了从丝绸之路上逃亡回国的刺激感,隔三差五就有人来行刺,上个街可能路边一个行人就刺来一刀,喝个酒里边会有砒霜特有的泡泡,吃个饭上菜上都会从盘子下拿出匕首,登个高台可能就会遇到火灾,连赏个雨后夏日河花,都有人从荷叶下冒出来就是一弩。 他却半点不带怕,这些古代毒药太基础了些,论毒性还没有他的箭毒木大,而且多为蛇虫之毒,见效慢易变质不说,还容易被高温破坏,刺客的跟踪术也差劲,还没花花会潜行。 不到半月,死在他手上的刺客已经有了一个排,并且向连级飞快发展。 严江颇有点乐在其中的味道,却吓坏了齐国上下。 严子与秦王关系虽然众说纷纭,可他的身份却是秦国次卿,在没有正卿的情况下,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要是出点什么差错,秦国焉能放过齐国? 于是严子身边的侍卫瞬间就多了起来。 齐王田建更是三天两头召见严子,借货币之法慰问讨教,但说完了却反复表示送你回国的车队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反正明里暗里都在询问“你到底多久回去啊,我这里容不下你这种大神。” 在这点上,陛下也少见和六国君主达成了共识。 这两天它也很提心掉胆啊——当年回家一路上刺激是刺激,但那时它是当成梦的啊,如今这渣江有家有小了,还这么瞎玩,万一有什么万一,是要它怎么办? 而田安更是倒霉地做了严子的向导,陪他半月走完了临淄各大景点,更与他一起在刀光剑雨中走了一朝,感觉自己胆量都大了起来,成天看严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鼻子,嫌弃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严江就很遗憾,他还想找齐王,让他把稷下学宫的书抄一些回家,谁知田建果断地说你看个哪本就直接带走,不必抄了。 主人这么赶客,老实说还是严江第一次遇到,但人家话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久留,于是只能在稷下挑捡了一些后世早就失传的书籍以及所有有副本的藏书,一共二十多车,让齐王帮忙送去咸阳。 齐王答应了。 严江便告别了齐王的热情接待,走出北门,让身边的齐国侍卫们在山林边点焚起果木虫香,召唤自家花花。 他看着山林间的枯叶脚印,轻轻一笑,凝视着一处凸起山岩。 “不知这次,又是哪位?”严江轻笑着问。 “严江,汝尚记得黄县张耳陈余否?”当先一名老年男人怒指他面容,脸上有恨意无尽。 严江仔细想了一下:“记得,张耳在大梁为我所杀,陈余,好像是在去单父的路上被我杀的,未记错罢?” 那老者气得手都抖了:“竖子!还我儿命来!” 秦皇 完结+番外_344 严江悠然摇头:“杀人者人恒杀之,老丈未免狭隘了些,罢了,说这些也无用,要一起上吗?” 老者怒道:“吾难道还要与你独斗?儿郎们,速速取了他性命!” “慢着。”严江目露怜悯,只是从放满棉花的行囊里取出一个铁盒,“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前方数人已经飞快冲来,后方则开始举弩上弦。 严江只能很遗憾地摇头。 …… 亲自展现了一次天罚之后,来找严江的人又大批量减少。 他招回花花,没要侍卫们的护送,潜入山林中了——大路是不敢走的,根据齐国权贵打探的消息,很多在在路上的遗民们已经准备开在各大路口伏击他了。 重回山林之中,花花步伐稳重,走出山林之王的气势,有它在,一般的豺狼虎豹都不会过来,华南喵们也会畏惧于里海虎庞大的体形避之则吉,严江则有些迷茫了。 如今,大江大河算是走遍了,再想远点,就只有向东边走外兴安岭,经过楚科奇,穿越白令海峡,去美洲大陆了。 可是,那边的如今的估计亚库特人都没有,靠近北极圈的地方,一人穿越那么远,连花花都带不过去,有点虎啊。 而且…… 他撸了一把还在睡觉的陛下,发现自己还是有点牵挂的。 绝对不是怕被爱鸟毁容,他只是舍不得鸟儿温暖的羽毛,还有那个小气又霸道,聪慧明智又不可一世的人而已。 他和秦王之间……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是生是死,都是自己选的。 世上不存在完全契合的人,那只鸟,已经在努力试图妥协了。 不可能一次到位的,若是轻易能改变,他就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大王了, 爱的就是他这头铁霸道的性子啊。 “阿政,我回来了。”他轻笑着戳了一下睡鸟,继续起程。 …… 一路向东,又到了魏地。 如今离大梁之役已经过去了三年,有秦皇在陈县的督战的一年,魏地已经基本恢复正轨,虽然每个村已都已经被编成了秦制的“里”,各种秦律也有人宣读,可犯罪私斗,还是随处可见。 不过民不举官不究,魏人还是本来的生活,只是劳役税赋比魏国要重得多。 秦国的税赋不是固定的,而是根据当年收成、有无受灾、以及战争需求三点来定的。 而要支持数十万大军在不到十年时间里灭六国,税赋征发,可想而知。 至徭役,据严江所查,这三年间,魏地的儿郎已经被数次征发,两三年未见了。 先说是征去灭楚,两度攻楚,灭楚之后,又征伐去攻占各地郡县,这便罢了,攻了楚,又去了代地,至今未回。 秦人在各地征召本土读书人当吏,但读书人怎么愿意当一小吏,大多逃去齐国。 只有一些家穷贫困,不能移的人,才能去给秦人当小吏。 不过日子还算过得去,习惯很难更改,但改过了,又会接受的不愿再改。 严江路过高阳乡时,便遇到村人在与税吏相争。 村人祖辈皆按魏制算一斗,不愿意按秦制交赋。 而抗税在秦地可以说是大罪了,如果真惹火了秦吏,这村人就得去当刑徒。 这时,本在喝酒的里村的门吏醉熏熏地上前,三言两语,说动了村人,按秦制交了税。 他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说听说代地地动,王贲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成功拿下代地,你家儿子必能回家,你切不可让他回家孤苦一人。 村人仿佛有了盼头,便补足了税赋。 严江一时好奇,便上前去,以旅人求口水喝为由,与那门吏交谈起来。 那门吏姓郦,三十多岁,细长眉眼,长得只能算端正,是个家贫的读书人,祖上也阔过,但是战国数百年,没落的世族多得数不过来,就比如秦灭魏后,他家族主支都已经去了齐国,只留下他这只没钱没势的,留下“看守祖地”。 秦皇 完结+番外_345 严江问起他为什么不去咸阳求职,咸阳学宫求才,以你的见识,混口饭吃不难。 那门吏笑而不语。 只是提起秦制时,略有轻蔑,不肯多说。 严江更好奇了,转身拿自己的医用酒精兑了水,请这位自称“高阳酒徒”的狂生喝。 在这只有七八度的粮食酒水时代,他相信自己这勾兑酒没什么酒鬼拿不下来。 果然,只是一口,对面的狂生立刻惊为天人,不敢大口,只一点一点啜饮,神色沉迷。 于是在他引诱下,高阳酒徒傲然一番言语,把当世七雄一一评论了个遍,赵王昏庸,楚国分裂,齐国偏安,秦国残暴,反正哪个都是要玩完的,他哪个都看不上。 严江又问起天下英雄,他说秦王自然是天下之主,只是有他在,自己的才能根本展现不出来,只有等秦王死了,他这纵横之士才有出头之日。 严江微笑着把对方的话一一记住。 又问起那严子呢? 对方深思许久,说了句天人也,可惜事秦,便说不出来了。 严江又与他对饮到他倒地。 这才缓缓将酒水收走。 他想起这人是谁了。 郦食其。 在苏秦张仪去后,他是纵横家的最后荣光。 看过楚汉争霸的人,都对这家伙的一张嘴无法忘记。 他一个人,帮刘邦说下七十城市,连秦国之亡,也少不了他的参与——电视剧里,刘邦没有走天下第一险的函谷关,而是走咸阳的南方武关,就是这个人,说通了武关投降,让这千古雄关不战而下,就此,咸阳无险可守,继位的子婴便被刘邦就此拿下。 而后项羽攻来,刘邦打开函谷关,项羽火烧咸阳,大火三日不绝,秦国就此断绝。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下场就是了。 后来刘邦攻齐地时,他去说齐地之主投降,已经成功了。 谁知道韩信也想要灭齐之功,于是故意在齐愿投降之时攻打齐地,当时齐王大怒,以为郦食其是骗子,于是把他扔入滚水,活活煮死。 这位可以说是战国最后的一位纵横家了。 他凝视着这醉倒的酒徒,默默想着郦食其酒后的话。 六国将灭,生不逢时,纵横者,无用矣。 想多了,谁说没有用的,百越部族,夜郎,还有北方诸胡,朝鲜,丝绸之路那么多国家…… 看着这三十来岁的青年,他微微一笑。 第170章翻车 高阳酒徒郦食其醒来时,便见灯火如豆,一时间,头晕眼花,抽搐恶心。 而那位旅人在床边叹息说自己的酒太烈了,没能劝你少唱一点,真的是太对不起了。 说着,心虚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忘记这是头道蒸酒,里边是有少量甲醇的,还好这家伙抗不住这种高浓度酒,并没喝多少,这么快就醒了,看来问题不是很大,自身能代谢掉。 啧,差点翻车。 一边的郦食其回味了一下美酒,立即说自己没事,能尝到这样的好酒,他死而无憾。 严江于是请他去咸讨生活,这样就能经常喝到这样的好酒。 郦食其有些浑浊的眼睛狐疑地看他一眼,虽然知道这位肯定不是寻常人家,但这么直接就能说去咸阳居住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了。 秦皇 完结+番外_346 他深思数息后,还是委婉拒绝了。 严江坐在一边,淡然地倒起一杯酒,放在唇边,开始背诵:“当今天下,秦之苛政已行天下,六国人心莫不思变,虽有秦王镇压天下,然闻秦王以衡石量奏书,日夜不得休息,如此贪於权势,必难长寿,待其身死国灭,自当……” “你、你住口!”郦食其又惊又怒又惧,这些、这都是他酒后的妄言,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你这人居然还能背下来,什么人啊这是! 严江微微一笑:“何必惊慌,我见先生所言,字字珠玑,正想呈于上听,劝诫王上珍惜身体才是。” 陛下在一边翻了个白眼,阿江真是当它不存在啊。 郦食其强自镇定道:“秦王手下能臣何其多,你未必便能见之,便是见之,也未必能得其恩宠,何不忘记此事,权当无此事呢?” 他头脑很快清楚起来:“求士需得心诚,强求不得。再者,如今李斯在朝上一家独大,若定要我随你去咸阳,便不怕我阳奉阴违,与你之敌连手么?” “与我之敌连手,谁?”严江微笑道,“这朝中诸臣,怕是没几人愿与我为敌呢。” 说着,他捧起一边的陛下,在对方面前抖了一抖。 “……” 那天半夜,门吏的悲呼长啸之声,传尽了整个里村。 郦食其的弟弟郦商只是在隔壁翻了个身,都没起来看一下。 大兄喝了酒就喜欢发酒疯,也不是第一次了。 “喝酒误事!”郦食其拍着大腿,痛不欲生地驾着一头老朽的牛车,向咸阳奔去。 “说这话你倒是把酒还我啊,”严江骑着马,在一边劝诫道,“我说了,这酒有毒,喝多了伤身。” 担心把这老头毒死,严江把没剩下多少的浓酒再微蒸了一次除甲醇,但他又没有仪器,谁知道有没有除干净。 “此乃你予吾之入秦酒资。岂可退还!”郦食其说得义正辞严,“你身为次卿,岂能无信?” 严江懒得和他磨嘴皮子,只和他一路检查着沿途驿站。 在他和秦王讨论商量之后,执行力超强的秦王就已经在百忙之中推行此事,如今不到年余,驿站传书之事,便有了些样子。 秦王已经将天下分成三十二郡,由他直辖。 而在驿站之事上,他按严子提议的,将天下分为九州,由咸阳开始由近到远数,每州一个编号,州之下,每个郡都又有编号,信传以各地编号为准。 每郡在月底都需向州中大城送一次当地户籍、收成、大事等消息,而由各州大城汇总后,发入咸阳,而咸阳的则每半月,由驿站向各地发送朝廷的廷议、大事要事,而邮寄的信件货物,也是通过这些来中转。 中间有什么紧急军情,当然就要快马加鞭送,不受这些消息管制。 这样的效率之低,可想而知,严江算了下,如果从他们所在的陈留送一封信去燕都,那么,要先等到月底,所有信会集中到大梁,然后再等一月,到月底时,送到咸阳,接着等咸阳中转一次,送到燕都。 信件还好,若是送的一盆花苗,等送到时,没准花都谢了。 但在古代,这种事情能做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要求太多。 严江翻看了一下陈留驿到达的传书,军士送信大多是木椟,纸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贵,开头留出来,写着三二六九,三是指中州,二是指颖川郡,六是指陈留,九是高阳县。 信只会到县里,然后会会托人传口信到乡里,让人来取,至于多久传到,多久来取,那就是天知道了。 好在这是封军信,写信是免费送的,但回信就得不少钱了,只是以物价距离而论,其实是亏的。 但就算是亏损,秦王对这个的兴趣也非常大,按他的理解,这些驿站会直接成为他的耳目,加强他对各地的控制。 并且,秦王已经在启动他的驰道计划了,决定把天下所有道路都连起来。 陈留与大梁近,严江经黄河阳武县时,又遇到了已经是县尉的陈平。 当年在这里他参加陈平婚礼时,正好遇到楚国势力行刺秦王,没说两句话就走了,后来秦王大索当地叛逆,清出好些官位,所以陈平才能由一小吏上行得那么快。 郦食其与陈平一见如故,甚至还相互聊起了当年陈侯与先祖郦蟠在东周时经过陈国得到礼遇的旧事。 严江看着两个没落贵族说得头头是道,然后聊起复得先祖荣光之类的事情。 两人年纪差了十几岁,可聊起国家大事都头头是道,甚至还说起了未来规划,陈平表示他对处理县上的事情太容易了,最近大梁不是新起了一个“州驿”么,那边缺人得紧,他准备申请去那试试。 郦食其也立刻表示他也觉得驿站是一个向上攀登的好去处,夸奖了陈平眼光好,说自己暂时还不知做什么,向他请教。 秦皇 完结+番外_347 陈平觉得先生口才难得,又对天下之势熟于心中,不如试试出使齐国如何? 郦食其觉得可以,但又担心这事论不到自己。 陈平说有严子在,机会应该是有的,便不是正使,混个副使亦不难。 两人全然不顾严子在一边给爱鸟撕肉喂水,只把熊熊野心直接了当地展现出来——想混出头,就得有点内容给大腿看,才华在六国并不值钱,值钱的是抱住大腿的机会。 严江微微摇头,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些六国旧贵,真的是看菜下碟,哪个能让他们出头,谁就是他们的贵人,至于嘴上说暴秦,那是因为没能加入到秦国的贵族体系里去。 可如果有机会加入,他们嘴上再不情愿,身体也会很诚实地说愿意。 自己先前担心他们宁死不屈什么的,真的是想多了。 陛下倒很淡定,他略傲骄地告诉阿江:这些个人,也就你这么稀罕,他见得多了,这陈平郦食其,也不过就是李斯姚贾之辈,秦国有的是。 帝王手下从不缺有才之士,缺的是只是愿不愿用心甄别,有无雄心去做大事罢了,这亦是英主与庸主最大的不同。 严江听懂小陛的暗示,立即夸奖了秦王的英明神武。 陛下很满意。 他们一路回到咸阳,郦食其就被编到姚贾手下,至于剩下的事情,严江相信,他能做好。 这时的咸阳比前两年面积更大了,渭水河上新添了三座桥,连自己的庄园周围都隐隐有被炒地皮的趋势。 更重要的是,秦王居然修了一座螺宫。 相里云还唾沫横飞地表示,这几年大量螺从南郡运来,听说快要绝种了,大王专程为你修筑的宫廷,别说,装以青石,以螺贴墙,再将楼台梯子筑成螺状,别有一番风味。 严江虽然对螺宫这名字不敢兴趣,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座建筑真的挺好看的,特别的尖顶有点类型高塔,颜色却不是灰的,而是一种显眼的灰白,瓦不是木瓦,而是灰色的石瓦,尖顶有九数,筑于高台之上,掩于山水之间,配以飞瀑,亭台拱卫,修以水池,荷叶连天。 很是漂亮就是了。 螺已经被砸碎,烧水泥用了。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修完。 相里云说快了,只等严子亲自封顶。 严江表示知道了,然后问起南方水蛊问题——抓螺就是为了消除血吸虫,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相里云对这个所知不多,让严江自己去问秦王。 好吧,又回到先前问题了。 现在他要对付的是一只等他大半年,非常不悦的大王。 …… 至于要怎么平息大王的怒火,思考一天后,严江做好了准备。 他本准备拿齐国的地图册给他当礼物,结果,却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秦王看都没看那套地图册。 只是放到一边,神色冷漠,不为所动。 看到对方这待价而沽的模样,严江微微一笑,他就知道这次大王不好哄。 于是严子关上大门遣散侍者,在秦王淡然的目光里缓缓脱下外衣。 他在漂亮修长的身体上捆了根红绳。 …… 这次应该没问题了。 被压在柱子上时,严江略愉悦地想着。 就在他意乱情迷之时,脖颈突然被重重咬了一口。 “哎痛!”严江想要推他,失败了,绳子还上手上呢。 秦皇 完结+番外_348 “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秦王缓缓念着当时在齐国听到的教训,轻轻勾起阿江下巴,居高临下道,“递三世,而至万世?嗯?” 他在“三世”二字上加重了声音。 严江一时惊呆了。 这奸人!那时就听出破绽了,居然,居然装了那么久! 秦王亲昵地咬着他耳垂,带着一丝浅淡地笑意:“阿江莫急,长夜漫漫,总能说清。” 为了这句话,它可是忍了他一路拈花惹草都没闹呢。 第171章心墙 终日打雁,结果却被雁啄了眼是什么感觉,严江在这刻亲身体会到了。 他在齐国时,把当年背的课文随便拿出来给大王洗脑壳,但只改了个“秦人哀之而不鉴之”那句,可“递三世至万世”那句被他忽略了。 虽然后来曾经回想到一句,但三也可以指“多”的意思,再加上陛下一路上也没有表现出一点在意的意思,他便权当此事过去了。 谁知道那么久前挖的坑,居然还会自己跑前边去。 这车翻得也未免太惨了些! “王上……”他捏紧了床被,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盈盈泪水,示弱求饶。 “阿江可愿说了?”秦王悠然地撑在他身边,亲昵地在他耳边问。 严江闷哼了一声,想挣扎却被强行按了下去,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汗湿的长发粘在脸侧额际,终是败退下去:“你都想通明了,还问我做甚?” 以秦王这种最擅长在杂乱无障的信息里理清本质的谋略,这“三世”一词,连带他这些年努力做的事情,足够让他推测出最可能的结局了。 秦王得到答案,满足地弯起唇角,却并没有放阿江一马,而是轻笑道:“那阿江瞒吾许久,可是任罚?” “您还没罚够么?”严江素来看菜下碟,从不是硬到底的性子,立刻委屈示弱,甚至还颤抖着的身体,表示起了自己的恐惧和无法承受。 “阿江,你我相伴多年,”秦王温柔道,“装不了的。” “我,我有话说。”严江哀求道,“我能说的……” “阿江素喜以真话误人,寡人不听你讲,”秦王政笃定道,“不如吾猜,你来答?” “……” “呵。” …… “别、别,我说就是。” …… 一番问答下来,严江气息奄奄,人事不知,秦王细心地抱他去后厅洗浴,那人倒在怀里,从头到尾都未能惊醒来。 秦王低头在他唇上亲吻数息,给他搽了头发,将人抱回榻上,坐在他身边,凝视许久,神色却难得地阴沉下来。 与阿江对话还在他心头回荡。 “三世至万世,便是只传二世,对否?” “寡人在世时能镇压天下,一去便二世而亡,必是未能及时安排后事,对否?” “大秦之军,未能救国,是有权臣为乱?” “阿江,你预见之天下,可有你在?” 这是他问过的所有问题,其中有最后一个,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也是这最后一个答案,让他这些日子心中的焦灼与愤怒,全然平息下来。 阿江对他的爱,比他想像的更深。 秦皇 完结+番外_349 所以,这一路上,才会想尽办法告诉他。 秦王思及此,骄傲了好一阵子,这才默默把朝上众臣回顾了一次,权臣之一不必想,李斯必是其一,此人有大才,也最得他倚重,但只是一想到这人比他大二十有余,却那般能活,便甚是不悦。 但仅有李斯,定然还不够,中枢之中必有近臣为乱,才能灭去边军统领,难道是蒙毅?不然,蒙毅虽掌玺印与禁卫,却是自己看中的丞相之才,已经准备让他进入朝堂。 那么,便是自己准备提拔的赵高? 不错,当年初见阿江时,他自称姓赵,阿江误会他是宦官,立时便起了杀意,让他两的初见甚是狼狈。 赵高与李斯勾结,如是观之,必然未立自己心仪之子,而是选了无能之君? 如此一来,朝堂必然动荡,以李斯之心胸,自己这些的重臣,恐是难留几人,就给六国可乘之机? 那么…… 秦王政一时得出让自己火气甚大的结论,他死之后必然没有两年,秦国就步了六国后尘,自己一番苦心经营,当都被给别人捡了便宜! 他跟在阿江身边时,曾嘲笑西方亚历山大不会经营后方,但若真有此事,那么,秦国比那马其顿当也未好到哪去,甚至自己的后代子嗣,也当如亚帝那般被屠绝一空。 真的是……荒谬!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平息了心中怒火。 他躺下身,抱着阿江压压惊,甚至学着阿江,埋在他发丝里深了一口,终于有些明白他为何那么喜欢吸陛下了。 果然,很舒适,让人安心。 严江睡了一天一夜,才被饿醒。 起来时,腰背像被折了一样,以他的身体素质,整个韧带都是崩伤的酸痛感,可想而知昨天折腾的有多狠,更不必说身后的异样了。 妈的亏大发了。 他想掐身边的秦王泄愤,然后看到案上的陛下一脸无辜地将头转一百八十度,甚至还歪了下头,灭灭了两声。 它在问,阿江你醒了? 气不起来了,严江虚弱地躺回去,整个人滩在一张人饼:“罢了,这回算你赢了,我认。” 他不是什么输不起的人,而且,这次是自己送上门的,将作茧自缚这个成语演练的淋漓尽致,自己挖坑埋自己,都怪不到秦王头上去。 更重要的是,就像他不会触碰秦王底线一样,而秦王做的事情,离他的底线也很远。 甚至都扯不到逼供上去,这家伙已经自信到用那么一点线索,就能解完整个迷局的答案了——应该不和事实区别不大。 他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铁头肯这么问,是相信他的话。 这么多年了,有人能分享,还不是自己主动说出去的,其实反而安心了。 “如此要事,阿江大可以直说,何必几番迂回暗示,”秦王懒懒地从他身边支起身,微微勾起唇角,“寡人何曾不信你了?” 严江轻哼一声:“你素不信白送之物,必要自己夺来,才会安心。” 一个帝王的权利生死之事,已经触及他的根本,简单的言语,根本就打动不了他,他就算说了,秦王也不会全信,与其在两人之间留下隔阂戒心,不如不说。 秦王政缓缓伸手,勾起他一缕黑发,眉眼之间,都是散漫的笑意:“能夺得阿江之心,让吾甚是安心。” 之前的交心,都只是表面的接触罢了,而这次,才是真的不同。 那是阿江心里压住最深的秘密,也是他与世人最为格格不入因由,被他掀开,获得,甚至可说是掠夺到了。 他们之间那无形的墙,被他打破。 这才是真正让他安心,自此之后,阿江便是走得再远,也会回到他身边。 因为这世上,寡人才是世间于他最大的不同,远胜那些刺激感。 能拿下阿江,他花费的心思,可不比灭六国要少。 严江有些疲惫地笑笑,闭上眼睛:“阿政,睡过来点,让我靠一靠。” 秦王满意地将人拥在怀中:“昨晚可还满意寡人雄风?” 秦皇 完结+番外_350 “嗯。” “嗯是何意?”秦王故意问他。 “尚可。”严江懒懒地答道。 “只是尚可?”秦王微微挑眉。 严江闭着眼睛,伸手去摸针,被拿住手腕咬了一口。 “别闹了,你奏书改完了?”抵挡不了,他做柔弱状态问。 “当初可是你前后几番明示寡人是被累死,”一法通百法通,秦王自认回想以前,简直处处都是答案,微笑道,“有此话,自当适可而止。” 应如阿江所言,早睡早起,按时进餐,再不能如以往那般废寝忘食才是。 这天下与阿江,都如此美好,岂能不长久些? “那是你是想累死在我身上吗?” “阿江若愿,大可一试。” 身上还痛着,严江终于有不悦了,抬眼道:“那好,大王你也不妨一试。” 这时他手可是自由的,有一百种手段刺秦,甚至昨晚也有,只是终是不舍得用大招罢了。 “不必了,阿江累了一日,当进些水米才是。” “手抬不起来,不想吃。” “呵~” …… 蒙毅换班回来时,便觉得大王与严子之间似乎有些不同了。 但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听了一会他们交谈,发现的严子不像以前一样对秦王的问政不闻不理了,反而会主动帮他处理些不重要的文案,虽然看不了两本就去撸老虎了。 那老虎揣着爪子蹲那里,虽然还是免不了担心王上安危,可这虎妃是严子的爱宠,自己的谏言只能让严子减少来正殿的时间,还是罢了。 这时,秦王看蒙毅来了,便问及的他对朝上诸事的见解。 蒙毅小心地一一回答了。他知道这是王上想提拔自己,又想起自己即将入朝堂之上,略有些小兴奋,思考着哪个位置更适合自己。 正想着,便听秦王问及他可愿去新起“吏曹”之下,任副职。 吏曹是新出的“九卿”之一,主管各地吏员考评,还有入职培训,不但要考法律条文,还要培训地方官员懂得当地风俗语言,即将是一个超重要的岗位。 蒙毅当然愿意,这些年他当秦王侍卫同时,也兼职着秦王的机要秘书,并未出太大的差错,这是秦王愿意重用他的原因。 只是——他小心谨慎地婉拒道:“蒙毅愿随王上左右,不愿远离。” 秦王一笑:“无妨,自有人替你。” 蒙毅当然知道大王已经找到自己的后备了,如果所想不错,应该是那位精于书法、律令的宦者赵高? 他按耐住心中激动,恭敬地拜谢王上,然后又听王上准备选择吏曹这一重责的人选。 “蒙毅都当副职,那你准备选何人当吏曹?”严江随口问。 秦王放下书卷,凝视着门外远方数息,方淡淡道:“韩非在秦闲置多年,当用了。” 蒙毅一时困惑了,李斯和韩非交情那么好,大王就一点不担心这两师兄弟联手么? 第172章习惯 秦王十六年,代国已经纳入秦国版图。 至此,天下版图之中,只有齐国还在帝国阴影之下,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 秦皇 完结+番外_351 而秦王却没有一鼓做气,将齐国拿下。 宽敞明亮的大殿里,气氛有些压抑。 秦王高居王座之上,冷淡凝视着治下的少府与治粟内史诸臣。 没有兴兵伐齐,原因很简单,秦国的钱袋空了。 按秦王的计划,代地那批粮草必然用不完,可以顺势南下齐国,一举将齐地拿下。 但代地地动,不但消耗了那批粮草,被波及燕赵之地也尽成灾区,秦国虽然用以抽丁代赈灾的方式安抚了两地,可也填入大量粮草,没办法再兴兵伐齐。 秦王翻开了治粟内史呈上的奏书,又翻看了少府奏书,再浏览了这几年他的花钱名目,终于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无钱了,若想再拿下齐国,就得再向天下加一次口赋——也就是新生儿的人头钱。 但这件事,他得考虑后果。 人头钱不是那么好收的,很多交不起口赋的庶民,会杀死自己孩子,避免破产。 如果是以前,秦王必然会毫不客气地加赋征粮,区区庶民生死,哪有一统天下重要? 但在知道一些事情后,他不得不考虑灭齐是否真要急于一时。 需知,自他亲政以来,即秦王九年起,无一年不动刀兵,去岁的灭楚之战更是伤了秦国元气,关中和蜀地,甚至都出现了饥荒。 再者说,曲犁出现后,将两牛拖一犁改成了单牛耕其田,大大助力了关中农业发展,可这些都不能掩盖关中人丁已然不足的事实。 秦王政七年,平长安君之乱;九年,平嫪毐之乱,兴兵五万攻衍;十年,兴兵十五万攻邺;十一年,十万大军攻赵、灭韩;十二年,三十万大军灭赵,十三年灭燕年;十四年,二十万大军攻楚;十五年,六十万大军攻楚;十六年,二十万大军攻代…… 可以说,从秦王亲政的那一天,秦国庶民便无一日歇息,士卒不是在战场,就是在去战场的路上,郑国渠虽已成粮仓,可尽是妇孺老幼下地,一时还好,时间长了,必然也支应不住。 “歇些时日,至少明年再兴兵。”严江如此回应的同时,他轻轻笑了笑:“再者,也不必担心齐国会有准备。” “哦,如何说?”秦王看他一眼,就知道阿江又有坏水要冒了。 “齐地收赋不多,上下皆依仗盐铁之利,权贵奢侈无度,”严江撸着老虎,悠悠道,“不若攻其必救。以齐粮次秦军。” 少府与治粟内史一脸茫然,找齐国要粮?他们又不是傻子,怕是愿给地给不会给秦王军粮吧? 那不是开门揖盗吗? 严江却很有信心,只是对王上眨了眨眼,笑道:“大王可还记得,齐纨鲁缟之事?” 秦王思索片刻,明白阿江这是要他禁绝齐国的盐铁,但盐铁乃民之要务,断绝不——他心中恍然,一时间觉得阿江和自己真是天生一对,能想出这样的计划。 于是他立时招来了上卿姚贾,还有严江亲自带回来的郦食其。 很快秦国使者便带着秦王亲笔国书,飞快奔去了齐国。 …… “当今天下,六国清晏,天下安宁,然齐据盐铁之利而掠天下之财,非盟友之为,今我秦王,仁义显得,过往不追,只令两国共利而治天下……” 接到秦国国书的齐王冷汗湿透脊背,几乎不用商量地接受了秦国的要求,愿意以最低的价格出卖盐铁于秦国,只愿秦王能够息怒,齐国权贵们也松了口气,觉得虽然价低了些,但还是有钱赚,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说收入减少,那也很好解决,把成本转嫁到盐户身上便可,他们是人上人,怎么能过得庶民相差无几的日子? 只要能存齐国社稷,一切都不是问题。 在秦国的高压下,齐国上下全速运转,大量的盐田被开辟,大量的铁锭运上商船,输入秦国。 被征发的士卒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得以归乡繁衍生息。 一时间,天下居然诡异地安宁下来。 秦王在没有战场牵制精力的情况下,秦王也腾出手来,将路驿、通商、赋税、度量衡、文字等事情一一厘清。 李斯一时间忙成了皮球,而初执大任的韩非亦没让秦王失望,后者在咸阳学宫当了快七年的祭酒,他师从荀子,对诸子百家皆有涉猎,并无太大偏袒,只是这几年,把李斯与他之间的情份,看得明明白白。 能写出《韩非子》这种巨著,韩非绝对不是个蠢人,他当上“吏曹”的第一个月,便制定了一套吏者考核制度,对不同的职位,定下不同的位置考评打分依据,而且不止于考评中低级的官吏,李斯这廷尉也被列入考评之中,一时间,几乎将满朝官员得罪了个干净。 两人直接将关司打到秦王案前。 秦王把他们各自安慰了一番,把“九卿”这一层的考评权利拿到自己手上,这才算是完事。 蒙毅跟在韩非身边,也终于看明白了,别看李斯和韩非见面时师兄师弟叫得亲热,实际上那情分薄得和纸一样,风一吹就飞了,雨一淋就散了。 秦皇 完结+番外_352 韩非做为韩国公子,他的路也只有一条,当朝诸公划分明白,做秦王纯臣,如此,才能避免一丁点有可能的猜忌。 秦王并没有直接急于统一文字之类的事情,而是先厘清了各地秦吏的控制程度,这才在控制力最强的各地推行秦钱,钱是最直接的文字,也最容易更改。 他行事雷厉风行,但落地却极为平稳,不到半月,韩、魏两地秦钱就已经通行无阻,然后更开始处理赵燕两地,对当地的反对声浪,也是怀柔与镇压并举。 秦国这头巨兽,在一口气吞下比他本身还大一倍的土地人口后,终于暂时缓和步伐,开始消化这天量的食物。 秦王很快就被大小杂事淹没。 严江见这些不是自己擅长的,就没有继续在秦王身边当顾问,他享受着难得的自由,去见了张良。 当年的单薄少年已是玉树临风,任谁看了都会赞声“好郎君”的玉人。 这些年在他的努力下,他旗下帝国商队,足迹遍布百越、阴山。向北走过了东胡、楼烦、林胡、匈奴、岁莫等部族,向南走过了瓯越、扬越、骆越、闽越、杨越,甚至发现了夜郎国的踪迹。 他从北方带回的牛马无数,有效支持了秦国的农业发展,这些年秦王能连续不断地向六国发兵,张良是要记下一功的。 严江一一品尝了张良带来的各种茶叶,悠然问:“子房最近可好?” “谢次卿关怀,良甚好。”走过了东南西北,张良早已不是当年的冲动少年,他淡然自若地讲解着这些年的见闻,同时也敏锐发现秦国这些年的不同之处。 “可成家了?”严江笑问。 “不曾,吾漂泊在外,何必耽误女子年华,”张良说到这,微微笑道,“家父倒催促了几次,但吾弟有子后,便不再心急了。” 张家入秦之时,他弟弟才八岁,吃过一段苦头,如今已经成家,在咸阳学宫求学,准备在秦朝中混。 严江想起历史上张良弟弟死了不葬,张良走遍全国找大力士的故事,笑道:“那要恭喜子房。” 两人寒暄了两句客套话,张良便珍而重之地将一张绸图拿出,其上画着匈奴各部草场、人数,以及牛羊马皮的细节。 严江一一看去,向张良道了声谢。 “只是为天下安宁罢了。”张良叹息道。 “怎么,看破红尘,想归隐山林,修成神仙了?”严江调笑道。 “严子不是自称西王母之使么,若神仙皆如你这般,那还是不成得好。”张良绵里藏针地道。 严江朗声笑道:“这话,我便当夸奖收下了。” 沉默了一上,他还是问道:“你有什么打算,这商路之主,还要继续么?” 张良笑道:“严子这是要鸟尽弓藏?” “给你机会,你不要,就不知下次是几时了,”严江悠然道,“你不是我,难以四海为家。” 张良笑意一敛。 严子这是在邀他入朝。 而张氏一族曾经五代事韩,他父亲已经明确表示不会为秦王效力,那现在的问题,就是他要不要担下这复兴家族荣耀的担子。 “秦王如今,行事柔和许多,想是次卿之功吧。”张良试探道。 “是他自己英明。”严江含糊道。 “在下明白。”张良已经得到答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这便先行告退。” 严江无奈地摇头,最怕这种看一眼就能猜出整个事情的妖人了,偏偏这年代,这种人到处都是。 正想起身道别,严江就看到一只肥圆的鸟儿落在窗棱上。 于是他保持着微笑:“那便不送了。” 见张良远去,严江给陛下顺着毛:“王上这么开心,想是有甚好事发生了?” 陛下斜眼看他,轻嗤了声,这才傲骄地要求阿江回去。 有些事,阿江要学会习惯,比如多陪自己。 有些事,自己也要学会习惯,比如阿江的博爱。 回到宫中,秦王将一本奏书给他。 秦皇 完结+番外_353 严江细细翻看,却是齐国送来的这些廉价的泥盐在各国畅销,换来大量的钱粮,他略一估算,足够三十万大军半月的嚼用,而这些,只是第一批,如此维持这样的势头下去,最多半年,秦国就又可以大兴兵,拿下齐国了。 “这商之道,甚是有趣。”秦王第一次用商业来解决问题,居然感觉到了快乐。 阿江说商道如兵,有正有奇,倒不是哄吾的。 第173章后代 秦王的惊讶是有道理的,自从商君变法后,秦国对商人压抑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不但商人不能买粮,而且对酒肉都收了十倍的重税,他甚至把酒店业收归国有,让没有允许的庶民没办法出远门。 这最后一条超过份,试问连出个门都必须经过允许,那商人又怎会有存在的土壤呢? 所以秦法细致到给每个牛车都有车牌,让人不能随便送东西。 那秦朝还有商人吗? 有的,秦朝的两极分化相当严重,比如巴寡妇清如今就是蜀地有名的大商贸,她手下水银矿产量庞大,又是防腐、制药所必须,所以家里的仆人都占了当地县城的四分之一的人口。 秦朝打下的是,反而是维持社会活力的小商人,对大商贸的打击,并没有那么高。 甚至就严江所知,当年他看上的草原小兄弟乌氏倮就靠着秦国政策送来大量牛马,秦王收的时候不但没有半点抑商的打算,反而要求南郡加大酒茶的供应,自草原上换来牛马。 这些年来,秦朝能一波一波地有钱有粮攻伐诸国,商队与少府提供的财资,功不可没。 难得秦王对商业起了兴趣,严江当然愿意陪他聊。 两人坐在一起,翻看着这些年少府的收入,这也是让秦王对商道有很多戒备的原因——这些年,少府的收入已经超过国库,甚至还有超越的迹象。 要知道,少府收的人头税、商业税、山川林泽收入,属于秦王的私人财产;而自古以来,治粟内史收的地租才是国家主要收入。 严江把这些收入对比画出折线图做成图表,直接地显示的南北商队开始通商后的,治粟内史与少府的收入,都开始大量增长。 秦王问道:“寡人观牛马之资,并无如此之多。” 这加起来,对不上数啊。 于是严江给他讲起了商业对产业的促进作用——种葡萄要人吧?种好了葡萄酿酒要人吧?卖出的酒还可以用酒脚做药,治水蛊的药在楚地是天价,光是这一种,就可以收走大量楚地的财富。 另外,茶最近也在云梦百越广种,那里七分三两分水一分地,种不了太多水稻,能种出茶来,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变化,可以以茶换盐陶等生活之物。 然后商队以盐酒糖换牛羊马匹,获利之巨,您也看到了,更重要的是,牛马有效补充了关中人丁不足的缺陷,所以这些年男丁大量在外,关中的产量却减少,不就是现实吗? 更关键的是,冬小麦的产量上去了,每个人种出的粮食都变多了,这样就有更多时间去织布酿酒建屋,创造更多的产值,所以你的少府这些年的商税就会多起来,当然,还有原因就是灭国之战,六国的财物都被你收入少府了。 秦王若有所思,然后拿起那张图表,指尖轻点,若有所思。 严江看他似乎有触动,感觉自己说得没有白费,于是左右手便开始伸到背后,撸起当靠背的花花。 然后便悄悄挪动,想去看已经长大的蓝黑虎。 黑虎的生下的两只大喵已经长大成虎,正是壮年。 这几天阿政曾经提议再上花花和黑虎生一窝崽崽,严江觉得很有道理,准备让花花再去见黑虎老妹,奈何花花一看要入虎苑,那叫一个百般抵抗,宁死不从啊!最后直接瘫在地上化身一张虎饼,拖都拖不走。 所以,还是找花二与去泡黑妹吧,话说好久没见扶苏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严江漫不经心地想着,把花花从头摸到尾巴。 然后手便被拿住了,严江看着正在摸虎丸的手,向大王微微一笑,旁若无事地拿手指在他掌心一勾,得到秦王一个警告的眼神。 “王上勤于政事,不做他顾,真是让臣佩服。”知道这个工作狂多以国事为先,严江怡然不惧,上前勾肩搭背道,“吾有一法,想与王上商讨,不知阿政~愿听否?” 他在秦王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秦王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阿江说来就是。” “齐国如今必然焦头烂额,王上不如派出商贸,于齐地收购粮食,不出三月,齐地之众,怕是要亲迎秦军入国,到时姚贾之众,便大有可为了。” 姚贾郦食其都是能把死人说活的嘴,知道该怎么做。 严江不必说得太细,秦王已经懂他的意思,他凝视着墙上舆图,点头道:“便看这存亡之际,齐国上下同心,还是各自奔忙了。” 秦皇 完结+番外_354 齐地多以盐铁为利,秦国用低价盐铁断其臂膀,税赋由此翻了三倍有余,若粮价再涨,盐户铁匠,便再难糊口,加之六国流民难安,必然生乱。 他只需派出间者,挑拨齐国朝政,内忧外患之下,也不知齐国君臣,能否过得了下一年。 思及此,他进入工作模式,低头对身边的侍者道:“传尉缭。” 严江搞定了大王,微笑着起身,带着花花出门了。 他只负责提个意见就好,秦王可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执行力的君王,剩下的他自会安排的天衣无缝,没时间找他玩,再说多了,就能扯到干政上去。 虽然干了那么多次了,只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想要日子过得长,就得注意细节。 更何况,这商法一道,只要阿政玩出了乐趣,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严江带着花花去找扶苏时,这位大秦王长子已经又窜高了一截,眉宇之间与秦王深邃的轮廓只是依稀相似,许是未成年,少年的眉目柔和,一举一动,皆是让人都不得不赞一声谦谦君子,如琢如磨。 两只大老虎本在一边打盹,看到曾经给他们喂奶擦屁屁的两脚兽过来,立刻窜来把严子堆在巨大的身体里,然后被花花吼了。 而两只大成年虎不悦吼回去,半点没有遵老爱幼的模样。 严江安抚了三只大猫,把花花打发到一边去玩,这才拖着两只猫坐到了扶苏身边。 扶苏眉眼含笑,给他倒了一杯新茶。 “许久不见,先生风姿如故。”他温柔地将茶碗放在严江身前,他的桌案上放着一卷摊开的《荀子》。 “扶苏倒是长大了,”严江轻声谓叹,“险些让我认不出来。” 扶苏轻轻点头:“世事无常,岂能不变?” 话一开头,便寒暄起来,严江随口问起他如今在做什么,过得可好。 扶苏则一一讲解,他身为公子,这些年都在学习,结交朋友,到前些日子,父王让他拜王绾为师,学习打理政事。 严江仔细看他的神色,微微笑了笑:“如此,挺不错的。” 然后他说了借老虎的意思,扶苏自然同意,两人便就此道别。 花一是公老虎,被严江无情地送给了黑虎,花二则跟着原主人吃了吨好的,与一只小黑虎见了一面,不过小黑未成年,不能为珍惜动物繁育做贡献了。 严江随后将花二还给扶苏,拒绝了扶苏留饭的邀请。 然后更遇到一年十二岁的俊美少年,声称听说他学问甚优,想要拜他为师,希望严子允许。 严江委婉地拒绝了,甚至没有问他的名字。 回到秦王寝殿时,秦王已经等他多时。 “见过扶苏了,”秦王轻哼,“怎不留食,可知他花费了多少心思?” “当然是大王这里好吃啊,”严江坐在他身边,“这两年,他怕是过得不好。” “生于王家,本应如此,”秦王唤人传膳道,“从前,是寡人太放纵他了。” 他不需要做什么,就足够让扶苏知道没有了秦王的恩宠,他的地位是如何脆弱,而外间朝臣对他不会不敬,但也绝对会远之。 “听说大儒淳于越在请辞王长子之师一职?”严江笑问,当年这位大儒可是非常讨厌扶苏来找他的,甚至还悄悄给他下绊子。 秦王神色微冷:“寡人准了。” 严江看得分明,秦王虽然在教训自己的儿子,但并不准别人欺负,忍不住笑着摇头,吃着桌上的汤羹,这些天,他的饮食不得不清淡些。 秦王吃了两口鹿肉,点评道:“韩非入朝,儒家难安了。” “嗯。”严江赞同,法家有李斯韩非两个入朝大佬了,百家肯定都不安。 “后胜已然动摇,向寡人乞官。” “嗯。”严江点头,这奸臣也是聪明人。 “扶苏于王绾之下,看他如何应对。” 秦皇 完结+番外_355 “嗯。”严江点头,这羹挺好吃的,太厨应该加鸡腿。 然后半天没听到秦王说话,他抬头一看,便见秦王神色不悦,凝视着他,仿佛在声讨他的敷衍了事。 “人情冷暖,他必已看到了,”严江擦擦嘴,淡定道,“但这些都是你的家事,别卷我就好。” “如今欲划清界限,不觉太迟么?”秦王唇角微微勾起,“或是寡人不曾尽力,让阿江觉得不够紧密?” 严江本想说他们没结婚不算家室,但他立刻警觉地反应过来:“阿政说笑了,咱们夫妻有实,我自是你的家室。” 开玩笑,要真说出口,那阿政的性子,立他为后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秦王神色微温,在他耳边轻柔道:“阿江以为,如今稍稍示弱,就能揭过今日撩拨了么?” 严江立刻正色道:“阿政,我在说正事呢?” “天色已晚,当时说私事的时辰。” “王上之事,皆是国事,哪来私事。”严江义正词严道。 “既无私事,那更能谈了……”秦王淡然道,“虽要费些力气,但却真心得紧。” “……” …… 事后,严江睡得极沉,秦王凝视他许久,为他拢好被褥,闭上眼眸。 很快,猫头赢落到案上,翻看还有一堆的奏书,又过了一会,它翻到一封报告严子与扶苏暗中为谋,想是心有不轨之事。 他记住了上奏者的署名。 行吧,宫墙空置许久,是该挂点什么了。 第174章变化 平时秦王也不是没收到打扶苏小报告的奏书,隔三差五,总会有会明里暗里告诉他,扶苏上课早退、不听老师的话、喜欢勾搭宫女、和将门之子走得进……之类的坏话。 秦王一般看了都放一边去,既不发回,也不斥责,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但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表态了。 所以扶苏会遇到多少冷落陷阱,秦王心中一清二楚。 他只是在等。 他在等扶苏反抗。 权势博弈,就如诸国相争,不进一尺,便退一丈,亮不出自己的爪牙,便只会任人欺凌至死,没有侥幸可言。 若是磨不出凶性,那就只能证明他不配为大秦公子。 但,扯上阿江不行。 猫头鹰不悦地转头一百八十度,看着阿江疲惫的睡颜,嗤了一声,继续工作。 这匹野马就算被驯服了,也依然怀念自家草原。 给他丁点理由,他就又能跑远。 …… 于是严江再次出门时,宫墙外就又挂了一个大夫。 “什么情况?”严江问相里云,这位已经容登少府监,再上一步,就是少府令了,可以说在秦国是妥妥的位高权重。 相里云当然知道前因后果,但他老神在在地将事情掐头去尾道:“这人是一博士侍中,先前与扶苏公子交恶,心存诽谤,王上闻之,杀之以警众人。” “一个博士侍中,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严江皱眉。 博士在秦朝指的是博学之人,自从咸阳学宫大盛后,秦王隔上几月,偶尔会去学宫听奏对,当然不是谁都有资格在秦王面前去讲经论道的。 秦皇 完结+番外_356 所以每月学宫里的各家各派们,为争入门资格通常会打出狗脑子,秦王看到的,都是初赛复赛后,千挑万选的饱学之士,那场面,绝对不比后世综艺海选弱上半分。 然后秦王看中的士子,就可以领个博士或者侍中的头衔,成为秦王庞大秘书团队中的一员,有直接上书给秦王的权力,如果能有什么特别好的建议,一跃而成朝中新贵也不是不可能。 “你都不知道,”相里云一脸的高深莫测,“认真论起来,还都是你的错。” “我?”严江皱眉,“你细说说。” 相里云便给他讲了:“这些个侍中博士们,有大家族的还好些,那些贫寒士子们一被秦王看上,便整天卯足了劲想要一鸣惊人,欲引起王上注意,更有些不知轻重的,已经在勾搭公子高与将闾了。” 秦王有三位公子,与扶苏年岁相差不到一岁,在王长子失宠后,两位小公子当然就成了香饽饽,周围的人当然就各怀心思,为了讨好小公子,给扶苏上打点小报告,又安全,又能得到小团体的好感,为什么不干呢? “所以这人,估计为了引起王上重视,想是说了什么不应说的。”相里云无奈摊手,“怒了王上。” 严江的微微挑眉,表示懂了:“原来如此,定是诬陷了扶苏大事。” 是什么就不用问了,左右不过谋反之类的。 相里云点头:“正是如此,快走吧,你说的新吊车我已经做好,便等你提意见了。” 严江嗯嗯了两声,从挂人的墙边路过。 少府非常大,且其中有织染、冶炼、铸币、商税等不同的机构,这些年,咸阳的旧城墙是秦百年前迁都时建立的,如今因为城市扩大速度太快,已经被拆除,少府因此豪气地又找秦王要了西北方向的一块临河之地,做为科研基地。 从秦王宫过去,光是骑马都要半个时辰。 而秦王雄心勃勃地表示要把整个关中都建成他的国都,当年他和阿江的约定,也该是时候兑现了。 当年在修临江宫时,严江说好只要他不乱修房子,自己就给他修一个天下无双的宫殿。 现在问题来了,怎么才能算天下无双? 严江回想着古今中外的奇迹建筑,一时为难不以。 相里云的吊车依然是绞盘与滑轮做成的大车,只是结构更坚固,材料更优秀而已,关键是宫廷该怎么弄才能独一无二啊,他翻看了相里云他们做的手稿,好嘛,他们的观念就是面积要大,要广。 “在沣水上修驻一座宫廷,打断到水网,让支流改道,再挖走淤泥、回填夯土,”相里云神情狂热,“如此,以咸阳为中,沣水为轴,建一座天下第一城,此城可开三百里,为临淄十倍之地,收天下豪富于关中……” “停停!”严江越听越觉不对,挥手打断道,“你们欲征多少民夫,花费多少钱粮?” 相里云愣了一下,谦卑地将王上卖掉:“王上说,您定为讨价还价,不如一开始就立得大些。” 严江白他一眼,这家伙就这么吃定了他不会去打小报告吗? 拿起草图,他思考数息,认真道:“倒也不是不行……” 秦要一统六国,现在的咸阳建新城是必要之事,这肯定需要规划,至于说建成天下最大的城市,也没什么不对。 他看着咸阳的北边的图纸:“挖河改道就不必了,否则暴雨一至,该是湖是海,跑不掉的。” 他在图上画出街道空隙,还有建筑位置,以咸阳地势的,调整建筑——他不准备弄秦国最喜欢的高台建筑,那东西太耗费人力物力了,将宫廷放在丘陵高处,只要注意避雷,就是好地方了。 而制式,当然还是古中国式的了,颐和园紫禁城在那里,就不要大古代挑战现代建筑了。 不过阿政一定要什么大宫殿在显脸面的话,可以在南北两边的高山,建个类似布达拉宫的宫廷雏形,然后给后世人一层层留下扩建的机会就好。 大不了,修点高塔来满足他的收集癖,反正水泥也有了,建个九层高塔并不是太难。 想通怎么敷衍后,严江还想到新咸阳要是资金不够,是不是可以靠卖地来收集资金…… 相里云被他的想法弄得头大,心想你和大王一个狂花钱一个狂省钱,倒是真是一对,就是我们这些虾米好辛苦啊。 讨论了一会后,相里云好脾气地说今天就到这吧,我还要忙呢。 严江看天色还早,才四五点钟的样子,便想继续说,但相里云非常坚决地把他赶走了。 只要他不留严子太久,估计过不了几天,就又可以又能得到了秦王的嘉奖了。 …… “这个……”严江画了一张草图,那是颐和园。 “太小气。”秦王摇头。 “这个呢?”严江又画了一张草图,那是紫禁城。 秦皇 完结+番外_357 “太紧凑。”秦王摇头。 “这个呢?”严江画了一座有着大窗户的迪士尼改良城堡。 “太单调。”秦王摇头。 “这个呢?”严江画了□□宫廷。 “太……” 严江又一连画了十来张图稿,内容遍及上下两千年,地域尽五大洲,都被秦王否决。 严江两只手都酸了,怒道:“那你自己画来!” 秦王这才皱眉道:“那阿江总得让寡人挑选一番吧?” 严江说这还差不多。 然后秦王却没有挑选,而是兴致盎然地把他压在榻上,用专用的办法询问阿江你喜欢哪张? 严江一时选不出来,随便说了一张,被秦王以不得他喜欢为由,要求改选。 然后当然又不是他喜欢的,要求改选。 逼着人家选了十来次后,他才满意地放过阿江,然后傲然道:“既然阿江都喜欢,便全建了罢!” 他为天下之君,当应有列国之景,每个宫廷来一个,再美不过了。 严江本来疲惫地不行,昏昏欲睡,闻此言,却被猛然惊醒:“我草!你居然骗设计!” 若论玩设计的最讨厌什么,那种骗设计绝对远在盗版之上,名列第一! 秦王尚在困惑,却听严江怒声大呼:“花花,给我把撵他下去!” 花花顿时精神抖擞,踏着猫步走来,凝视着压在主人身上的两脚兽。 气氛一时冷到冰点。 …… 秦王翻看着数十张图稿,遗憾地在外间榻上小憩,他是真的都喜欢啊。 怎么会有奇观误国之事,阿江也太不信他了。 鸡飞狗跳之余,严江又遇到了一个来找他求学的少年,与扶苏有几分相似的少年甚是礼貌,还献上几张图画,说是学自严子之道。 严江看着那炭笔画,发现对方在光影明暗上甚有天赋,一时间陷入迟疑。 怎么办,想收,但是…… 他叹息一声:“拜师便不必了,若是喜欢书画,可来寻我讨教。” 那少年立时欣喜无比:“谢先生。” …… 很快,秦王三公子高成功拜师严子的消息传尽了秦宫内外。 “公子,”有侍者低声道,“这如何是好?” 公子本就不为王上所喜,如今这消息,对公子无疑是雪上加霜。 扶苏看着手上的消息,抚摸着身边的还剩一只的大老虎,神态淡然,只是轻轻在纸上撕下了一个名字。 那名中车府令,手伸得太长了些。 “什么都不必做。”扶苏放下手。 “是。”侍者应声退下。 他平静继续练字。 沉默许久,他才缓缓道:“告诉章邯,是时候了。” 秦皇 完结+番外_358 沉寂的室内无人回应,但已有人离开。 扶苏写完最后一张荀子,放在一边晾干,他凝视着远方,仿佛又看到当年赵太子嘉狼狈流亡的模样。 反抗也需要实力,若不能一击即中,只是徒然降低在父王心中的评价罢了。 这几年的积累,足够斩断那些人的攀扯。 不能过分厉害,也不能显得的太平庸,这是先生讲过的。 他打开身边那本荀子,古朴的书皮下,是一整套被整理贴好的故事插画,炭笔描绘的笔触有些潦草,却陪他走完了最无助的时光。 第175章肯定 秦王十六年的秋末,咸阳城暗流涌动。 秦国的官吏有三种选拔方式,一是王公贵族的举荐,二是秦国自身的学室选拔,三是最新多出来的,学宫论政。 诸子百家在些年来群聚于咸阳,争选恐后向秦国军政输送自家人才,如今天下局势已经明朗起来,他们不求如墨法两家显学一般在秦国占据主流,只求先得一席之地,猥琐发育。 而这些学子学派们,为了能将根系扎得更紧,自然而然就开始攀附各家贵族,而贵中之贵,当然是秦王本人,可惜秦王每年来学宫好近十次,这些年下来,却没有一点改信的迹象,反而越加重视法墨两家,相里云即将升任少府令就不说了,墨家一向是将掌管百工的少府做为老巢,但启用韩非这事,就踩在了诸家的g点上,让他们本能地反应强烈起来。 李斯做为法家子,已经官至廷尉,为秦国地位最高的三公九卿之一,掌天下刑狱。 而韩非一个法家子,主管学宫已经很过分了,大家看在他还算公平的份上,没怎么计较,可专门为他在九卿之中开辟一个新职位是什么意思? 吏曹啊!掌天下秦吏官员的考核升迁啊! 这岂不是要卡是他们的脖子? 于是,聚集在几位公子身边的人开始暗动了。 儒家本将大宝压在扶苏身上,但没想到楚系事变后,公子扶苏便遭了秦王厌弃,相比其它两个公子,秦王对扶苏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是不闻不问。 这种情况下,原本聚集在扶苏身边的人便开始自寻出路,儒家很快便物色了二公子将闾,他们其实更想两边下注,把扶苏当备胎,可关乎王权之事,又有几个眼里容得下沙子? 加上二公子将闾身边也不是只有儒家一家,上了两次眼药之后,淳于越也不得不上书秦王,以年老体衰名请辞公子扶苏老师一职。 秦王淡定地批了后,公子扶苏看起来,就仿佛孤家寡人一般。 就在这时,三公子高拜师严子的事情又仿佛一个晴天霹雳炸到的整个咸阳上空。 严子是什么人,都是大家心昭不宣的。 如果他支持哪个王子,那么影响有多大,所以有都不敢想。 一时间,各方人士都开始向三公子高身边汇聚,想打听更多的消息。 …… “下笔重一点,这里光影要轻薄些,用斜线交叉会更透气……”严江轻声指点着小少年,他手下是一个新制的画架,上边的纸是如今秦国最贵的桑皮纸,洁白光滑,一但不像刚刚诞生时的苇草纸那般粗黄。 而画作的模特,是一边改奏书的秦王。 “这边,眼瞳里要留白,才有森然之意。眉毛与眼睛近一点,轮廓会得显示深……” “用手指截笔来定五官比例,你父亲的有鼻峰,所以轮廓特别挺拔。”严江低声指点着小公子,这位清俊少年有些紧张,不时看看严子,又看看父王,完全是掩不住脸上的惶恐。 但很明显,屋内的两个人都没将他态度这点当回事,改文的改文,改画的改画。 终于,小公子承受不住了,几乎是带了哽咽:“那、那个,不是我传的。” 委屈,难过的公子高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开开心心地得到可以和严子讨教的机会,结果今天全咸阳都在传他已经拜严子为师了。 生在帝王家,再蠢的孩子也知道不对,他还是宝宝呢! 才不要当别人的枪。 严江扑哧一笑,那清俊恣意的模样让小公子微微有恍神,便见他将手上的一截炭笔当成暗器,打在了秦王的案上,言语间掩盖不住的揶揄:“知你在听,说话。” 秦王老神在在地抬起头:“扶苏已经解决,不必担心。” 秦皇 完结+番外_359 “说给孩子听,详细一点。”严江轻哼道。 秦王于是从一边的奏书里准确地翻出一本,递给阿江。 严江伸手接过,翻看一看。 却是章邯以太仆家马令之名上书秦王,扯起了中车令中有人与六国余孽勾结,并且列举了各种证人证言。 严江看得惊咤,一时不由叹服道:“阿政,你这秦国简直跟筛子一样,能安稳之今,也算是邀天之宠了啊!” 章邯如今在“太仆署”中工作,太仆这种九卿之一,掌管的是全国的马政,当然也包括秦王的车架,中车令就是秦王专门的车驾,这里边都可以有人是六国余孽,就代表万一不好,秦王就会遇到危险。 秦王却很淡定道:“他等不敢。” 虽然经过了嫪毐与吕不韦两事,秦国上下已经清洗过一次,但都只是清洗了秦国朝廷中,较高等的赵国的势力,没办法洗到中小秦吏之中去。 六国通婚数百年,谁家要是扯不上个外国亲戚,那就说明这家是破落户,从祖到今都没阔过的。 所以低层里有没有心念故国者,是看不出来的,加上如今一统五国,不可能只用秦人不用旧地之人,那样是会出乱子的。 只是有一点,有荆轲之事后,秦王他们是不敢动的,一是秦国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二是他们要的是权势,是增加自己的影响力,在哪个国,并不是重点,能不能在新的大国里有席之地,才是紧要。 严江却在赵国几个字上打了个突,微微皱眉:“你心中有数就好。” 秦王看他略有忧心的模样,浅浅勾唇:“自然。” ……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太仆令经过一场清洗,血流成河,让人不禁想起这位秦王当年也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君王,一时间,咸阳在王威之下瑟瑟发抖。 这次牵连出的是二公子将闾身边有数名赵人,还有太仆令中的一系人马,都被挂上城墙等风干,仿佛又看到当年秦国囚禁母后赵姬时,来劝谏秦王的人士被挂于其上的情景。 而聪明一点的已经看出这其中有多恐怖的权势之争。 将闾身边的赵人,怕是秦国如今仅有的一位太后——秦王生母赵姬交给孙儿的最后一点赵系势力。 应该是二公子将闾看三公子拜师成功一半,便利用流言离间三弟与兄长之间的情份,但平时宛如兔子一般温柔无害的公子扶苏却瞬间露出了獠牙,把二弟的爪子一招拔得鲜血淋漓。 那些人是不是心怀不轨的赵国余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扶苏拿住的把柄,却在最关键时机拿出来——秦王最厌恶的,无疑就是背叛,儿子悄悄和赵姬达成了合作,哪怕只是一丝,都会让他发出警告。 做为他血脉的将闾最多被禁闭些日子,但周围以他为核心的利益圈子,却要超额承受秦王的杀意。 而章邯由此立功,被提拔为郎官中大夫,这官虽然不是太高,却已经是天子近臣,以后扶苏在国之大事上,便有了正式的耳目。 这也是秦王对扶苏这次应对的表现出的态度:还成,但有加强的空间。 这态度一出,扶苏原本寂静安宁如死水的生活瞬间就被烧开了,别的不说,光是路上会出来的“偶遇”就猛然上涨,甚至原本请辞职的淳于越,给扶苏递书,示意自己有个学生学问非常高,他虽然老了,但自己的学生还是愿在扶身边听用的。 而扶苏对此非常淡定,只是挑拣了几个当伴读,便向父王请示,想时常去学宫求学。 秦王准了。 于是在学宫又有了新目标,向扶苏示好的各家子弟就如同苍蝇一般涌上去,都想在长公子身边求一席之地。 这也是秦王给他的下个考题。 才华是掩盖不住的,极好分辨,但用人的轻重,人心的立场,却要有大智慧,才能辨别清楚。 这才是为君者,最需要的能力。 “你居然一点提示都不给他?”床榻上,秦王还很好奇地问了阿江。 “夸两句就够了,他会懂的。”严江侧身微微蜷起,闭上眼睛,缓和被绷痛的韧带。 秦王左等右等没等来枕头风,甚不悦,从身后抱紧了他。 “还闹,你不累的啊!”严江轻哼道。 …… 严江带着花花在江岸边溜老虎时,遇到了泛舟河上的扶苏。 少年对他遥遥一拜,一笑之间,并无话语,却已尽在不言中。 他会记得先生那句“这样很好”。 秦皇 完结+番外_360 它重要过所有的权势争夺,让他对未来余生,都充满了勇气。 十月时,秦国的粮仓已经凑够了攻齐的粮草。 但还没来及部署攻齐事宜,一封急件快马加鞭,只用半月就传到了秦王手中。 齐国大乱。 第176章人物 齐国的消息让秦王抽出了最近所有的与齐相关文书,拉着阿江研讨。 就秦国探子们传回来的消息,从十月初起,齐国就进入了水深火热的大变阶段。 连秦王也没想到,只是对盐铁两物进行了打压,会在让齐国在如此短时间里出现大乱——按阿江的说法,就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严江细翻了最近的所有情报,这才基本总搞清了齐国的乱局。 而这场乱局最关键的东西不是盐铁,盐铁价贱,最多是让齐国上下日子过得紧凑些,并不至于乱起,根本的原因,是持续蜂拥而来的五国难民太多了。 这难民潮的源头,居然还是秦王本人! 在秦国停下步伐修养生息的这半年时间里,无战可征的秦王政将他丰沛的精力尽数倾泄在了五国旧地之上,编户籍、做田亩、查旧贵、派官吏,繁重的政务于这个千古一帝而言不仅不是负担,反尔是一种美好的生活状态。 加上韩非升任功曹与了解了各国的风土见闻,他接受了韩非的奏请,咸阳学宫的各国士子中挑选人才,培训秦法后,便简要地下放成为秦吏,而因为时间不够,所以这些六国之人所以学秦法,是精简过的——按后世的话来说,侧重在杀人抢劫等刑法范围,普通的民法还是先按当地原来的套路来。 在这种天量的工作内容里,秦王却泰然自若,如同推土机一般把楚地的旧贵迁的迁,杀的杀,抄的抄,换上秦吏,甚至还有空一一翻开各郡县官吏们每月的工作汇报,然后指出其中的不足。 然后,他要求各国权贵都搬到咸阳来,甚至还专门设定了一个土地额度,超过这个额度的,一个都不能跑! 在秦王看来,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还是放眼皮下比较安心,但在对面看来,自己这一去,搞不好就是羊入虎口! 这种梳头一般筛查下,许多榜上有名的贵族们也放下侥幸,纷纷收拾车马钱财,向齐国奔逃而去。 于是,在严江离开齐国后的几个月里,六国迁民不但没少,反而增加的更加剧烈。 而这时,秦国的盐铁之政强行低价购入齐地盐铁,一时间,粮价暴涨。 亡国旧贵们本就是逃难而来,大多没甚钱财,加上人数不少,最后居然组成匪军,几番掠劫乡里,一时间,齐地庶民恨透了这些逃亡者,齐国田氏宗族们亦烦透这些亡国者。 而原本已经到齐国的流民们,经过开头的混乱之后,亡国旧贵们渐渐在齐国站稳脚跟,他们有是有钱有势,还有文化的上层人士,当然不满足于在齐国附庸沦落,其它的新来的旧贵聚敛在他们周围,为他们自身追求利益,于是群聚临淄,希望齐王出兵让他们复国。 在他们看来,齐王只要帮衬一下,他们就可以回到旧地,一呼百应,将秦人赶出家园,收复祖国,亡国之痛齐国也经历过,肯定愿意,再说了,你一个齐国,肯定是挡不住的。 但齐王建怎么改送羊入虎口,当即严词拒绝,后胜更是劝他们要么忍要么滚,别还拿自己当大爷。 亡国旧贵们如何甘心,魏国宗氏魏豹一怒之下,招集壮士,袭击了后胜这位坚定的主和派,如果不是后胜的护卫拼死抵抗,这位齐国丞相几乎横死街头。 后胜于是拖着病体,上书齐王,要驱逐这些骚扰庶民的亡国旧贵们,此议齐国上下也皆赞成。 齐王允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亡国旧贵组上联军,打着“复吕灭田”的口号,称要将窃取齐国的田氏掀下马来,重立姜太公的吕氏后人为齐国之主。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齐国宫廷的五千禁卫军队,居然让的两千不到的亡国士卒们打得抱头鼠窜——愿意跟随家主流亡的,是这些五国最后也最强的士卒,他等虽然在秦军面前是丧家之犬,但打起五十年未动一兵的齐国士卒们,那简直是碾压。 领军的赵国宗氏赵歇听说在战后都哭了,称“非吾弱矣,奈何秦强。” 齐王建哪见过这种局面,险些被生擒,躲在王宫密道里整整两天,才被齐都的三万戌卫的勤王军卒救出来。 亡国旧贵联军们劫掠大量粮草后,本欲据坚城而守,挟齐王而令齐国,但久未寻到齐王建,又遇到齐国大军,便携带流民青壮们退入与临淄一河而隔的安平城中,且带走了大量齐国贵族做为人质,包括王孙田安还有齐王嫔妃们。 剩下的六国旧贵们畏惧齐王牵连,纷纷逃匿乡间,散为群盗。 齐王惊恐万分,召集三万大军攻打安平,被赵歇抵住,齐王又命五都发兵,十万大军于围困安平这一处小城。 此举却直接让各地防守空虚,一时间,齐国上下群盗无数,买不起粮的庶民拿上棍棒,便吃起了大户。 秦皇 完结+番外_361 因此,齐国一时烽烟四起,残乱不堪。各地乡里到处是私兵、群盗,更有宗氏贵族趁乱聚敛财富土地,甚至有楚国宗氏不知在哪找了一吕姓家氏,称他们是姜太公后代,立他为齐王,并且收拢了淮北的楚系氏族,颇有再立楚国之氏。 现在的齐国就处理群魔乱舞的阶段,硝烟四起。 就这时,郦食其这个鸡贼浓重登场了。 他居然说服齐王,请秦军派一万兵马入齐平乱。 …… “这,这老头是怎么做到的啊!”严将看着齐王的国书,一时惊呆了,“他不知什么是引狼入室吗?” 狼人秦王看他一眼,将国书拿走,反复把玩,唇角微弯,道:“还能如何,想是劝齐王示敌以弱,借刀杀人而已。不论国书有无,寡人皆会兴兵罢了。” 郦食其想来能劝的,就是说如今这局面,秦军来了你也接不住,不如的请问来平乱,到以示对秦国臣服,死马当活马医,没准大王看你机灵,不削你了呢? 秦王如是一想,略有自得,觉得自己在哪里都是王者。 严江想笑他两句,便见内侍前来通传,说扶苏带着他严子的弟子前来求见。 咦,自己有弟子吗? 张苍已经忙疯了,不是他,那还有什么弟子呢? 严江一时困惑,于是抛弃秦王,带着花花就准备去见扶苏。 秦王略略皱眉,思考着难道阿江在自己白天睡眠时又惹了什么鬼? 于是他淡然起身:“许久未见扶苏,不如同去。” 扶苏一见严江先一步进门,便欣喜地迎上前去:“先生,今日我见——拜见父王!” 秦王大手一挥免礼,便打量地了扶苏身边的另外一位跟着伏地跪拜的少年,见那少年眉目清秀,身量细小,与扶苏相似年岁,甚是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 然后便听严江惊喜地道:“娥姁,你怎么来咸阳了?” “先生!”男装的吕雉小姑娘已经盈起了泪水,如果不是秦王在侧威严太重,怕是已经忍不住扑过去大哭一场了。 “不要急,先坐下,慢慢说。”看着小姑娘一脸天大委屈的模样,严江的牵着孩子的手坐到一边,让花花给她靠着,然后细身安抚,全然将那边两父子丢到一边。 吕雉却是忍不住了,一声声哭着,话都说不清楚。 秦王坐严江身边,淡然看了扶苏一眼。 扶苏也没想到会是这样,面色便带了三分苦笑,解释道:“昨日咸阳学宫的十五之辩再开,儿臣前去听学,这位小弟以黄老之说,论起盐铁之政,以稚龄舍战群士,拨得头筹,我见他学识甚丰,便邀请一会。” 然后他拿起一本泛黄的书册,递给父王:“随后,他便将此册给我,说自己是严子之徒,有要事相见,我见这确实是先生亲笔,便带他过来了。” 他熟知先生观点学识,觉得不假,便带来相见了。 秦王随手一翻,是了没错,是当年在单父时阿江写给那小女孩的,说以后有机会,就回来收她为徒。 不过这两年阿江玩的那么嗨,搞不好早就忘记什么师徒之诺了——他不悦地睨了一眼阿江,这家伙承诺的话就得看着他,时时刻刻提醒他,否则转头就忘记不认了。 他回想着阿江曾和阿尔沙克说同生共死、和狄奥说忠心不二、和阿育王说广传佛法、和自己说此生唯一……思及此,他甚至略有一丝优越,阿江只对他是说到做到了。 这时,吕雉已经哭哭啼啼地和严江说了事情因果:“先生,在月前,突然有一伙强人闯入我家,掠了父亲去……” 当初严江教导了吕家儿女几日,吕雉便用严子留下的提花机图样,琢磨出了花布织法,这两年小有成效,成为当地有名的大户,加上吕父觉得女儿不一般,便将一些织室的经营交给女儿,以做磨练。 吕雉也未让他失望,虽然一开始吃了不少亏,但很快上手,做得有声有色,亦增长不少见识。 谁知祸从天降,月前,楚地豪强昭冉攻下齐国薛县,扯虎皮拉大旗,称立吕氏为齐王,而吕雉的父亲便成为虎皮,被强掳去当了“齐王”。 吕雉当时在织室查布,逃过一劫,但她知道,这种纷争无论哪方赢了,她父亲都不会有好下场,而这世上能帮她且她够得上的,就只有严子了。 于是她换上男装伪造验传,通过驿站,借求学之名前来咸阳,但严子岂是她一个庶民女子能见到的? 但这难不倒她,在咸阳打听几日后,她便想到办法,混入学宫,然后用严子给她讲过的道理,成功引起了扶苏的注意。 终于见到您了,不求别的,只求秦军平定齐地薛县时,您说上一句话,别伤了我的父亲家人。 严江略略心虚,想起自己齐国回来路过那次居然忘记带着徒弟走了,否则应没有这样的事情,于是看向秦王。 秦皇 完结+番外_362 秦王悠然地转着茶碗,享受了数息阿江恳求的目光,这才缓缓道:“可。” “民女谢王上恩德,谢先生恩德!”吕雉大喜,立刻谢恩。 严江当然不用不用,说当累了,先休息吧,我让扶苏安排你居所。 吕雉感动极了,看了一眼秦王,柔弱谢了三位。 扶苏看向那“吕师弟”清秀的眉目时,却还是没看出异样——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在未发育的情况下,很难分辨出男女。 他又想起先前对“师弟”学识的吹捧,再想到对方孤身一人前来咸阳不说,还敢直接套路长公子的胆量,默默抱紧了自己。 第177章突变 吕雉留在咸阳,这位少女当了严子的助手,她大大方方地换上女装,入了咸阳学宫,一边听学,一边向学宫里的各位博士讨教。 她的出现让学宫一时都有些不安,这个时代能名够游学的大多是男子,这突然出现的少女让很多人都蠢蠢欲动,毕竟是严子之徒,若能与她成亲,必然能跻身朝堂之上。 可吕雉却是淡泊有礼,从不与人有学术外的接触,偶尔有人调戏她,也只是置之不理,不为所动。 她每日都会将自己听到的,了解到的记录下来,自己思考后,会于次日把不懂的总结下来,向严子讨教。 严江也没想着藏私,能解释的都告诉她了,解释不了的,就让她自己琢磨,偶尔被人找又分不开身时,就让这姑娘当传话筒,在咸阳各部门里来回。 吕小姑娘任劳任怨,做起事来也细心准确,让严江很满意。 更让严江意外的是,吕雉混了一段时间学宫,居然发现了商机,她找相里云将先前的织机做了出来,约着张苍相里的云萧何等人开了一个纺室,邀请周遭的女子来他的纺室做工。 吕雉对此分析清楚而透彻:“学宫虽有补贴,但贫寒士子大有人在,多有人拖家带口而居,与其闲置,不如用来。” 那些士子无地可种,咸阳消费又不低,一个人供全家就穷得吃土,她这是做好事呢。 结果如她所料,愿意入织布者众,完全不愁销路。 张苍对这位师妹非常有兴趣,经常找她研讨,相里墨也对她多有照顾。 看她渐渐安定下,严江放下心来,将心思扯远,思考着是北边呢,还是南边好。 北边的匈奴之地没什么好玩的,草原野马当年在阿尔沙克那看得挺够。 南方还有云贵川两广之类的巨大地域没去。 但这些地方就超远了,而且山高水远林密,阿政一定会不满。 可最近都是些地方政务,超无聊的。 严江喝了一杯豆浆,觉得淡了,又加了一点红糖。 但红糖有点异味,破坏了豆浆原本的香醇,让他有点皱眉,于是准备回头试试过滤,弄点白砂糖出来。 就在他思考去哪玩时,一道紧急军情送到了旁边的秦王手中。 秦王仅仅是看了一眼,便猛然拍到桌上。 那声音太重,惊得花花猛然坐起来。 严江微微皱眉,将书信拿起。 这是九原郡的紧急军情,匈奴的头曼单于见代地空虚,带入十万大军南下,攻打阴山以南的赵国旧地。 “有些麻烦。”严江略略思考,坐到阿政身边,“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消消气。” “若出兵……”秦王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挑衅,强忍着怒火,道,“云中若失,再想拿回,便难了。” 九原、云中两地是赵长城两个出口,若是失守,想再拿下来,绝不是几万人就可以平定的,必然要数十万大军,可塞外之地,大军便不是那么好去了。 行军越远,耗费越大,关中六国之地,之所以可以动不动就可以征发二三十万大军,就是因为补给容易,水路发达,战争周期短,可关外之地用兵便大不相同。 云中九原两地根本没多少田地,就算有茶马道,北方至匈奴的后勤线也太长了,而且山高水远,从咸阳运粮到那里的损失比达到了恐怖的二百比一,后世明清边境打仗人数一般在十万二十万,也是这个原因——支持大军攻入草原,太过耗费了。 再者,攻齐在即,秦国无暇也没有钱粮去夺回河套之地,只能生生吃下这个闷亏。 秦皇 完结+番外_363 “但如今已经不来及了。”严江叹息一声,“旬月之前,你便兴兵向齐地聚集。” 就便立刻从关中征兵,到九原郡也要至少两个月。 秦王政对这些都懂,但正因为懂,才更加愤怒。 这种需要忍耐的事情,让如今的他分外不能忍。 严江安慰道:“阿政何必心急,你富有天下万民,区区匈奴,等齐地之事过后,再慢慢收拾不迟。” 秦王点头,目光森然:“既如此,便不等齐国自乱,应如何,就如何。” 秦王政十六年末,秦王调集的齐国附近砀郡、东郡、巨鹿、燕代之地驻军二十万人,由蒙恬领军,向齐国开拔。 有这二十万大军,哪怕齐王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不是来当救兵的。 兵马在齐国周边征召,而蒙恬本人则带着一只百人兵马,直赴大兵集结的齐国边境灵丘。 出兵之时,年少英豪,君臣相得,秦王更是亲自势师,当真是少年得志。 这新手上路时,李信看着他领兵远去,目露忧郁,仿佛一座望夫石。 他内心是痛苦的,若不是他攻楚大败,这领兵灭齐的人,本应是他的。 “你就那么想打仗吗?”严江神出鬼没,从背后拍了他一把。 李信一脸颓废悲伤:“王上此次封了王贲通武侯,赐田宅无数。这次出征,我盼了许久,其实……唉。” 他终是长叹了一声,王贲王翦父子连灭赵、魏、燕、楚四国,连出两侯,封无可封,王上是不可能再让他们去灭齐的,他很想把握住这次机会,这些日子也都反复请战了,可是王上终是不再用他了。 他其实想过找严江帮忙,但踌躇多时,却还是放弃了,毕竟这种事情很容易引来王上猜忌江兄。 可是一想到齐国一灭,六国皆无,他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就感觉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其实论以后军功,也不是没有。”严江看不下去,给他打强心针。 “嗯?”李信睁大眼眸,目光炯然,“你有什么消息,快快说来。” “前两日子,王上收到消息,”严江淡然道,“匈奴南下,占了云中、雁门之地。” 李信险些惊呼出声:“真有此事?” 严江点头,代地地动,云中雁门亦损失巨大,那里的代国守军大多拥兵自重,匈奴便趁机夺了河套,也是黄河几字形最上那一横所在的河套平原。 秦王知道这事时,整个脸阴得几乎滴下水来。 “那、那大王欲如何?”李信小声问,“可否相告?” “随我来吧。”严江低声道。 李信立即跟上去,整个人都激动了。 …… 咸阳殿里,严江坐在案前,指着自己画出的地图,对着李信和一边的秦王谈道:“牧民逐水草而居,在汉、咳,在中原人看来,是居无定所,其实不是,草原的河流改道、牧场丰茂之地,其实都有大至位置,只要不在其上迷路,便可的战而胜之。” 他指着图上的几块草场,分析了各步族主力可能迁移的路线,然后提出了亲自去看看的意思。 闻此言,秦王政凝视他许久,严江回以微笑,四目相对间,仿佛有火花四溅。 李信几乎缩到了角落里,想把自己藏起来。 终于,秦王淡然道:“既然你举荐李信,便先教会他你那观星测路之学,再去亦不迟。” 严江看向李信,想到他后人李广的迷路基因有可能是祖传,于是点头:“可。” 李信已经输过一次了,要是像他孙子李广一样在草原里迷路上几个来回,怕是要被拉去修长城啊。 小心为上。 秦王泰然自若地遣退李信,凝视着的阿江。 “阿政~你真好。”严江坐到他身边,轻轻咬了他耳尖。 秦皇 完结+番外_364 秦王眼中有精光闪过,轻哼道:“那是自然。” 花花的看着两只两脚兽又粘到一起亲亲抱抱,无聊地趴下身子,甩甩尾巴。 它是一只中老年虎了,要学会自己玩。 然后严江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说过多少次了,高度角带入公式,还有勾股计算……”严江感觉自己头要秃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东西李信就是学不会呢? 李信也很苦啊,严子这原理真的太深奥了,不但要懂算术,还要会画图,还要懂得算勾股,这简直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啊。 不合格的老师就这样与不合格的学生相互伤害,整整一个冬天都没能教会。 严江只能神情憔悴地飘回宫廷,幽灵般回到秦王身边。 秦王面带微笑,半点不见王者威严,他温柔体贴地放下奏书,上前握住阿江的爪子:“累了吧?” 严江感觉到了委屈:“这么简单的东西,他怎么就不会呢?我难道还要从加减乘除教起吗?” “这世上本就是愚者众,贤者希,”秦王温柔地劝慰道,“阿江切莫着急才是。” 严江微微点头:“也对,世上聪慧如你者,千古难见,或许是我要求太高了。” 秦王一脸爱莫能助,只为他遗憾。 但是李小信学不会他就不能出去啊! 严江试探道:“阿政~” 秦王点头应他。 严江温柔在他耳边道:“既然他学不会,不如寻个聪慧的来教,反正向导也不一定硬要将军啊~你说对不对,阿政~” 他的声音缠绵甜美,勾住王的脖子,用一种暧昧的力度,给他捏肩揉颈。 秦王眸色微暗,却是淡然道:“此言有理,既然这李信如此不堪造就,待齐国事了,寡人便换蒙恬来学。” 严江手指顿住,纠结了数息,放开手,终是叹息道:“算了算了,我再教教他。”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秦王正要顺势揽过阿江温存一番,就见阿江平静地起身,到一边给李信准备考题去了,仿佛刚刚恩爱缠绵的不是他一样。 秦王沉默一瞬,拿起奏书,沉下心来专注国事。 且记着,待晚上再叫他认错求饶。 第178章统一 严江从来不是什么好心人,他不会把压力独自来扛。 他一向信奉分享痛苦就能降低痛苦,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再挑选了一批军二代,一起来学习数学。 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李信学不会定位,就是因为数字不好,他只会加减一百位之内的数字,乘除都是在为难他。 这种情况里,给他讲公式定理,那可不一般的欺负人。 于是杨熊、王离、章邯、等世家子弟都被拉入了学习班,让题海淹没。 李信等人感觉到了何谓生不如死。 每天的日子除去把乘法表翻来不去背,就是去看严子做出的混天仪,用来显示天星是怎么让人定位。 而就在这种相互伤害的日子里,齐国投降的消息传来了。 原本齐国在西方边境一处叫高唐的地方设防,那里是攻入临淄最短的距离之处,也是齐国的五都之一,当然也是齐国重点防守之地,不但城高粮足,还有齐国慌忙征召的三十万大军。 蒙恬大军和齐国对持了一个月,发现这里简直称得上固若金汤,一直难以突破。 不过可惜的是,蒙恬很快就展现了他的名将风采,他留下数万人驻守高唐对面的灵丘,然后领主力兵绕出一个大弯,从北地沿海岸线边攻入齐国。 秦皇 完结+番外_365 大军入齐,很快就包围了临淄。 按说这个计划是很危险的,临淄是战国雄城之首,城高粮早,秦军孤军深入,一但久攻不下,边境的齐军加防首都,要是一个不小心,就得让齐国包了饺子。 但秦王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他给了齐国一个选择,要么等着城破族诛,要么投降,可以得到一个五百里的地当食邑,还能保住社稷宗庙。 齐王建知晓后,去宗庙大哭一场,然后顺手牵羊,捧璧奉圭,以示任人宰割。 秦王收到消息时,还和严子讨论要怎么处理齐王。 按他的意思,当然是杀了为好,但严江觉得如此毁约总是不好,流放河南地好了,反正韩王也在那搞高原开发,让他们一家独大总是不好的,而且河南地多盐,齐王过去,也是干老本行。 只不过如今的宁夏那边是匈奴的势力范围,齐王过去,可得受点欺负。 秦王亦觉得有理,于是下令将齐王宗室迁入陇北之地,与韩侯作伴。 然后,便是真正的天下归一,秦王有喜悦之意再也压抑不住,准备命天下置酒,庆祝四海归一,并且祭祀天地,招开了秦朝的统一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因为头天晚上太累,睡到午间严子只赶了个尾巴,但还是有点失望——这朝会和以前秦国的大朝会也没什么差别,宫室老旧,有的只是人多了点,气势强了些。 他有些感慨,这时已经秦王十七年的年初,从秦王九年亲政,到十七年统一,才仅仅过了八年,比历史上快了整整十年。 严江看着朝堂上阿政意气风发的脸,心说这个天下多了十几年给你造,你也得小心着点才是。 下朝之后,严江亲自下厨,给秦王做了一桌夕食,虽然味道不一定比太厨令强,可秦王一吃,那笑意就自然地变得温柔体贴,整个人都散发着现充的气质,仿佛都要发出光芒。 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的便是如此了。 “阿江,”秦王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就来找阿江饮酒作乐,眉宇间都是人生赢家恣意,他霸气道,“如今四海归一,天下一统,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毕,若称还称秦王,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後世。” “王上这是要称帝了?”严江笑问。 秦王傲然道:“帝位如何能及寡人之功?” 帝是天子之称,但只秦昭王、齐王都称过帝,这种别人用过的东西,秦王就很不屑。 “这是自然,”严江随口敷衍,但又看阿政神色不悦,心中一紧,立刻拍马道,“王上功业之高,三皇五帝亦不及也……” 秦王凝视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严江只以硬着头皮夸下去:“当年周天子千里之地亦不能治,后来更是分治而亡,如今王上统辖之地,东起于齐盐之海,西至祁连之山,南及百越,北括阴山,东西四千里,南北五千里,百倍夏商周之地也,此功上古以来未有也,后世亦不能见,开盛世大统,千古一帝……” 秦王神情微醺,听着这李斯韩非还有众儒生都讲不出来的品评,整个人如临云端,飘飘欲仙。 他夸了半天,开始词穷,见秦王还认真听着,顿时不悦了:“差不多得了!李斯他们可都等着你庆祝呢。” 秦王这才微微眯了眼眸:“不错,天下已定,但还有大好河山未能入手矣,阿江觉得西征月氏如何?” “此事先不提,倒是……”严江算服了他了:“请议帝号之事,大王还是与臣子商量吧。” “何需与他等商议,”秦王悠然道:“阿江你素有成算,定能为寡人想一古今未有之帝号,如今李斯等上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请寡人称泰皇,你觉如何?” “曾经被人用过的东西怎么配得上你呢?”严江可是看出答案的人,笑着坐到他身边,“当然得是新名新制新称才可。” “还是阿江知我。”秦王大笑出声,心头暖意融融,几乎欲登仙而去,大手一揽,把恋人压在榻上。 他素来自制,从不白日宣,但今日,实是太开心了。 …… 大战之后,严子平静地穿好衣服,秦王也贤明地与阿江谈起今天的朝会上李斯韩非与众儒生吵成一团的场景,并解释道:“寡人欲去‘泰’留皇,与帝同称,自命‘皇帝’,自今起,寡人便为始皇帝,后代便二世三世,无穷世矣。” “王上英明,诸臣不能及也。”严江随口夸出去,然后看着秦王沉静的眸光,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臣突然灵台清明,待得回头,便给你画上一副‘天下归一图’,为王上庆贺!” 秦皇终于满意点头:“还是阿江知朕!那请议帝号之事……” 你要不要这么装! 严江睨他一眼,点头道:“臣这便上书,请皇上称‘皇帝’。” 当然,还得把刚刚夸他的话全写在奏书上。 后世没准会当成肉麻情书啊……啧,感觉英明要离我远去。 次日,严江上书秦王请封皇帝,书文让韩非帮忙润色,而给韩非的报答是让齐王流放时周围的人再少一点,免得越过了韩侯之地去。 秦皇 完结+番外_366 看到那夸耀之言时,韩非眼神充满怀疑,仿佛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你”。 严江泰然自若,让自家男人开心,说点好话算什么,得要星星不给月亮才算合格。 秦王见奏书,大悦,让礼官当朝颂读,周围人都用奇异的眼光看向了极少上朝的严子,目光里充满了钦佩和嫉妒,觉得自己学不来。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秦王当朝让儒生设定礼仪,则日举行封帝大典,同时,他给严江加封正卿。 一时间,朝野大哗,正卿是什么? 是仅次于秦王的权臣,上一个秦国正卿还是三百五十年前的公子针,那时公子针辅佐幼主国政,秦国仿如有二君,公子针既主国政,亦主征战。自东周战国后,各国早就不设正卿了。 严江挑眉,抬头看秦王,示意你什么意思? 秦王淡然自若,表示此为文臣闲阶,不设权职,只做上卿之首,上朝居于众卿之首。 众臣皆大松一口气,只是闲职问题就不大,王上您绕这么大个弯子吓死偶们了。 李斯感觉背后湿透,看严子的神色便带了一分嫉恨,但很快又压下去。 此事落定后,又有丞相王绾出例,上书秦王:“王上,诸侯初定,燕、楚之地偏远,不置王侯,难以镇压,臣请王上分封诸公子为王,以镇天下。” 秦王冷眼扫视阶下:“诸卿何意?” 阶下顿时一片交头接耳。 严江平静地跪坐在上首,不至一言。 秦王看他,严江看回去,四目相对,一番交火后,秦王默默转开视线,看向下首。 李斯和韩非几乎同时出列,看了对方一眼后,也一番眼神交火,韩非吃了口吃的亏,被李斯抢先开口:“昔年周天子亦分封宗室功臣,然岁月日久,血缘淡薄,百年之后便视如仇敌,彼此征伐,天子渐渐势微,如今王上一统天下,焉能让旧事重演,当分置郡县,以财物赐公子功臣。” 韩非亦简洁明了地表示了同意李斯的要求,然后补充说:“六国之地,可置郡县,边远之境,鞭长莫及,可封王侯,行推恩之道。” 朝上吵成一团,秦王让明日再议然后退朝。 …… “你如何看?”秦王一边改文一边问他。 “王令难下县,你是见过的,先分封偏远之地吧,”严江幽幽道,“中央设置郡县,其它开拓边疆。” 秦国要消化六国之地,就急不来,后世汉朝也是花了百年时间,才直正将六国之民融为汉族,反正你这一代,别想了。 秦王陷入沉思。 严江只提了一句,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全心全意加入为秦王绘画和给李信做教育的征途上。 公子高在绘画上当真天赋卓绝,严江最近超喜欢这个乖宝宝的。 自己的绘画之道就得靠他传下去了。 李信因此沉入更恐怖的水深火热之中。 严子带着画架每日前来,一边绘画一边看他们练题,还带着公子高学画,让他们连偷懒的时间都没有。 严江的画技很不错,几乎几天就画好了,但他不急着将上去,而是借着绘画教导之名,每天花一个时辰修修改改,然后就带着老虎到处溜达,免得被秦王抱怨不归家。 抱怨是小事,总是以这个借口欺负他就很伤身了,他这是为了两人身体都好。 这天,花花一脚踩翻,滚到河滩里,大半个身体都裹了一层臭泥,委屈地去找阿江安慰。 阿江面色大变:“这老虎我不要了,你别过来!” 花花扑,可劲儿蹭~ 严江不得不找了一户人家,给老虎和自己勉强清理一下。 然后便见到了户里一名学宫士子,正在对着一本齐文的《韩子》和秦文的《韩子》对照认字,还用水书写临摹。 严江问起来,才知道这位是自稷下学宫而来的士子,秦文不熟,所以在努力苦读。 他还有很多不懂的,严江正好都懂两国语言,给他讲了一些不懂之处,得到对方十成的好感,然后顺便问他叫什么。 那士子说他叫叔孙通。 秦皇 完结+番外_367 严江心里嘶了一声,飞快告辞了,电视里可是演过他的,这位大能跟着谁谁倒霉,也就秦王和刘邦克得住他。 但回到宫里,又想起李信这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学会的学渣,觉得这大好时光不能就这样荒废了。 如今的常用字甚少,秦王又准备统一文字。 嗯,是时候出一本大字典了。 第179章妖妃 严江素来想做就做,既然要做字典,便立刻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统一六国,最重要的就是书同文,语言容易被带偏,但只要控制住文字,便控制了这世上的读书人,他们才是文化的根基,而统一文字,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必须想办法将这种抵触降到最低。 等六国文字都不能提及了,权贵复国便基本告于完结。 当然,这么大的工作量,他也不是一个人做,而是先收集了两千个常用字,然后再寻到咸阳的博士们,将这个任务拆开,每人负责一个偏旁部首的字,让他们找到字的出处,再旁边添加注释。 而他本人则做出了六国文字对照表,幸运的是,六国文字虽然差异甚大,但是语法却是未变,需要的只是将一一对照即可。 因为每个人的任务都不多,所以不到月余,这两千个字的解释便差不多了。 严江又把不同的稿子让他们交换校对,最后统一到自己手里,对照阅读后,修改删减了一些太古老已经不用的出处与解释,再让人雕写刻版。 因为这些还要广泛分发校对,所以他吩咐雕工,刻错了一个字就在后边重新刻就好,不必废版重刻,先将就着用。 有这个条例在,雕刻工只用了半月,就已经将上百张版刻好了,而且错漏并不多。 于是乎,如今为止最为厚重的书本诞生了。 虽然尽量把字印得小了些,整书还是有三十多万字,厚厚一大本,拿在手中宛如一块板砖。 严江把这样板砖分发下去,学宫弟子人手一本,让他们提出修改意见,然后把意见汇总到吕雉那里,最后一起交给他。 在这样的分工合作的大汇编之下,严江终于在秦皇十七年的四月前,做出了一本《秦字典》,做为大秦王朝的诞生礼物。 秦皇喜不自甚,抚摸着这本精装书籍,亲自颁布召令,定此书为各地学室课本必选。 秦皇十七年四月,秦皇举行了改制大典,自称为朕,改命为‘制’,令为‘诏’,颁布召书,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又将部分宗室分封至偏远郡县,以推终始五德之说,自命秦朝为水德,将十月为正月的颛顼历推广至全国,然后便令王绾隗林两人主管统一度量衡与文字之事。 这一日,解除酒令,不收高税,让天下畅饮,庆祝四海归一。 咸阳城热闹了整整三天,方才勉强平息。 秦皇本人则每日巨量涌来的事物淹没——他忙到连宠幸阿江的时间都没有。 严江开始还觉得能好好睡觉的感觉不错,但这种日子过了一月有余,便觉得空虚寂寞,甚至愿意帮上一点忙,让秦王能有一点闲暇交粮。 “你都有白发了。”洗浴完后,严江在秦王披散的长发里找到一根极长的白发,拔下来给他看。 “这是嫌朕老了?”秦王懒懒地靠在浴池边,享受着按摩,然后轻嘶了一声。 阿江按起的痛的不行,但按过之后,酸痛的肩颈如获新生,这是那些侍人们完全没胆量做的事情。 “尚未呢。”严江多看了两眼秦王已经失去腹肌变得平坦的肚子,伸手摸了一把,还好,暂时没有肥肉。 秦皇秒懂他的意思,一时冷眼睨他:“你且先看看自己。” 严江低头一摸,发现自己的腹肌也只剩下两块,轻啧了一声:“这些日子你我都疏于锻炼啊,话说,阿政喜欢紧的,还是软的呢?” 秦皇天然不会去做选择题,淡然道:“是你,便皆可。” 这可以说是标准答案了,严江靠在他身边,随口道:“如此不行,如今三十六郡要事皆落于你手,你如此事事皆顾,不过是仗着年轻力壮罢了,大事可决,小事,还是趁早放手为妙。” “如今六国初灭,各地不平,必得多顾及些,”秦皇一把搂住他,在他耳边呢喃道,“再者,寡人准备巡游天下,威慑诸国,阿江可愿同去游览大江大河?” “不去。”严江一口回绝,跟着一大群人有什么玩的。 “……”秦王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别闹,你一动多劳民伤财啊,等天下安定了些,过两年我陪你出门。”严江熟练地哄他,“上次你出门吓死我了,这次定要万全才好,你说对否?” 秦皇 完结+番外_368 秦皇当然没那么容易被哄到,正想反驳说过两年你又跑了,便被阿江熟练转开话题:“王上的画我已经画好了,则去看看。” 秦皇点头同意。 五月初一,春风拂岸,渭水河畔尽是人来人往。 在经过数年的习惯后,每月初一的集市已经成为咸阳人民的重要日子,也是大小商人们的狂欢日。 这一天,不用交昂贵的入市费用,大家皆将多余的事物拿出置换些紧要的物件。 从柴米油盐酱醋,再到茶马、桑麻、纸书,在这数里的河岸边,都是应有尽有。 河岸边装不下人车时,还有人赶来小船,在水边支上木板,做了临时摊位。 而今年,有一本非常特别的书籍,成了超级抢手的货物。 《字典》是严子新著的大作,只出了最新一版,收录了一千个常用字,并且在附录里,标注了六国与秦国的语言对照。 这些书里只有秦齐、秦赵、秦燕、秦魏、秦楚等五国对照,韩国因为体量太小,直接被严江忽略了过去。 他是走过六国的人,这点还是做得到的,编出来再找六国士子修改调整,做得就很快。 如今的著书,一般都要反复修改,非十年二十年不出,但严东可不想等那么久,在他看来,找bug就得人多才快。 在他的设想里,这本是每一本,以后这事就交给他人,每年修订一版,字以部首查找。等下一版,就把拼音推广一下,然后也加上去。 至于说古音和后世音差特别大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连英语都可以用汉字注音了,又不是考四六级,先解决有无的问题,再说好坏也不迟。 受限于印刷技术,《字典》一书价格不菲,但就算如此,还是大受欢迎,甚至出现了盗版。 咸阳学宫的六国士子们都大赞此书尽显秦之仁德,严江就很想笑,他只不过是把参与者的署名加上去而已。 严江远远看着河边的热闹,觉得自己付出太多了。 秦皇甚想去集市上看看,但他也知道这么拥挤的情况下非常危险,所以只能带着花花隔岸观人,感受着治下的繁华,在河边垂钓。 但可能是最近太劳累,又在河边吹了风,从宫外回来后,他便有些发热,浑身酸痛,口渴。 严江给他敷了冷巾,顺便叫来了太医令。 虽然他不相信这年头的太医,毕竟这时的医学发展还在蒙昧之中,有的地方甚至还没有从巫家脱胎出来,可毕竟是宫廷规矩,还是守着的好。 很快便有太医令前来为秦王诊疗,说秦皇只是偶感风寒,幸而王上身体康健勇猛,歇息两日便好。 严江当然也知道是这情况,命人拿红糖煮了姜汤端来。 然后多看了两眼这位太医:“怎么不是夏无且?” 当年那个投箱子救秦王的太医,一直是秦王最信任的太医令。 如今这个,有些年轻了,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面貌古朴无华,身长挺立,气质飘渺淡然,看起来更像一位隐士高人,而非医者。 便听那太医淡然道:“回正卿,夏无且年过七旬,旬日前便已告老归乡,如今太医署尚无新任太医令,今日正好小臣临职。” 严江点点头:“原来如此,你叫什么?” 他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这么有卖相,一看便不是无名之辈。 那人话语淡然飘到严江耳中,却宛如一声惊雷:“回禀正卿,小臣徐福,齐地人氏。” “知道了,退下吧。”严江平静地道。 徐福告退。 秦皇看了这太医退去的方向,皱眉道:“此人有何不对?” 严江淡定道:“没有。” 秦皇不信:“那你方才为何突然掐朕?” 严江心里对徐福淡淡道了声对不起,然后便摆出欣赏之色:“他告退时抬头看我,惊了我一下。话说六国人士我见得不少,但如此仙风道骨的人物,却是第一次见,要不是有阿政你珠玉在前,倒想结识一下呢。” 说罢,他端起汤碗:“来把姜汤喝了,出汗。” 秦皇 完结+番外_369 秦皇看着徐福离开的方向,微微蹙眉,一息之后,复又舒展,宛若无事发生。 两人一人舀一人喝,宫室里一片情意绵绵。 第180章钓鱼 秦皇十七年夏天,新生的秦王朝迎来了第一个考验。 在去岁的地动之后,赵国的全境、燕国的西南、魏国的北方毕遇到罕见的旱灾。 禾苗在干涸龟裂的田地就枯萎,只有靠近河岸的农田还能勉强支持,饥饿席卷了赵地,秦国上下都投入了救灾之中。 不过大家都很淡定,因为这些年来天灾就很常见了,基本隔三差五就会遇到大灾年,秦皇一年、十一年、十五年、都旱过一次,各地也早有经验,该开仓的开仓,该调粮的放粮。 而且统一的好处如今就显出来了,如果还是赵国本国,那他得去找齐魏楚韩或借或买或抢,但如今,只要秦皇令下就可,不会出现其它问题。 而秦皇为了的显示自己的仁德,不但减免了赵地部分田赋,还担心灾后会有大疫,专程将自己的太医派过去慰问视查。 新任的太医徐福万万没想到这种天大的任务会落到自己头上,感动得热泪盈框,说担心有负皇上委托。 秦皇只是淡定地道那你定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徐福只能带着感动离开咸阳,奔赴赵地,秦皇甚至没有让他收拾东西过个夜再走。 严江当天在忙秦皇宫殿的选址,等忙完时,就听说太医徐福不知为何恶了陛下,被打发去赵国救灾的事情。 他一时心中暗笑,回头随口问他怎么想到派医官。 秦皇当然就回答是为了让阿江的放心。 严江于是便不再追问徐福的事,和秦皇说起了新宫殿的选址。 他选的是咸阳旁边的龙首原。 上次的骗了图纸的秦皇在睡了两晚外间书榻后,绝口不提全建之话,而是把图纸中最喜欢的套找出来,交给严江细画。 秦皇选宫殿图是大明宫,这座后世的繁华宫廷和阿房宫的遗址一样,都坐落于龙首原上,风格也秦喜用的高台建筑类似,面积抵得过四五个紫禁城。 秦皇在立朝大典后,整个咸阳的官吏暴增,各个官署人满为患,没办法,国土面积一大,行政人员必然增加。 所以秦皇准备在咸阳城外兴一座大宫廷,既要满足行政需求,也要满足面子需求。 严江这次把草图扩大,给画了很多局部图,后世大明宫早就焚毁,留下的复原图参差不齐,严江当然没那么多烦恼,怎么雄伟怎么好看怎么来——甚至出了一些游戏里的场景图。 当然,这些都是问过相里云,超过如今建筑水平的建筑,都被他修改过一次。 秦皇观图后,越看越满意,尤其是正殿充分利用地形,居高临下,威严壮观,视野辽阔,充满了强秦威严霸道的气势,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要征发多少民工来修筑大殿。 严江见他满意,心里也很满意,既然要修,那就一步到位,免得他把六国宫室都在咸阳城边修一圈,然后再连个什么通道后又想修个阿房宫。 秦皇拿着画卷,在厅堂里踱了数步,抬头道:“宣将作少府。” 将作少府相里云早就等着了,很快进来,和秦皇交待了需要征发多少民夫,以及花费多少钱财才能建筑这宫室,并且保证少府的资金足够,完全没有问题。 严江则在一边补充道:“这次不是大灾么,可以征些民夫过来修宫室,家里给些粮食做安家费,也免得生事。” 秦皇略一思索,淡然道:“这倒不必,燕赵之地甚远,来去皆耗费粮草,不如就地征用,修筑弛道。” 严江微微皱眉:“这是要同时修筑宫室与驰道?” 感觉到爱妻不悦,秦皇冰冷的目光立刻落到相里云身上。 相里云暗自叫苦,立刻道:“正卿不必担忧,少府富有六国之财,山川之利,且灭六国时刑徒众多,又无修城之险,正是当用之时,便是那些刑徒,亦愿早日服役归去。” 严江一想也是,秦国的服刑期是按工作日算的,比如服一月城旦劳役,却只修了半个月城墙就修完了,那对不起,你得去下个城市再修半个月,没有减免和四舍五入一说。灭六国时很多官吏、军官、战俘都成为秦皇的财产,早点干完对他们也有好处。 这个问题就这样揭过去。 秦皇又问起了工期:“成宫入室需几载?” 相里云恭敬道:“皇上放心,若无意外,一年之内,新宫便可修筑完毕。” 秦皇 完结+番外_370 严江顿时惊了,这种四个紫禁城大小的宫殿怎么可能一年完成,顿时忧心道:“辨材需三年,还是不要太赶……” 古代的宫廷对材料要求非常严格,一般的木头都需要的放上几年,木材内部应力释放,更不用说砌石做台基都是需要很长时间,还有砖瓦的烧制…… 相里云微微一笑,道:“正卿安心,楼台之筑多是先备于料,自己临江宫筑成后,大秦虽再无宫室,王上却每年命吾等将用料优先备着……” 严江猛然转头,就见秦皇神色淡然,但那眉宇间的得意之色却怎么都掩盖不住,仿佛在说,这点小事,不堪一提。 “既如此,我便方心了。”所有的担心全被按住,严江也找不出什么意见,只能点头。 相里云于是很有眼色地退下去了。 秦皇一派泰然自若,等着阿江来夸。 严江已经夸得词穷了,只能轻哼一声:“算你厉害。” 秦皇显然不对这种夸奖满意,坐在案前,悠然道:“朕欲巡视陇西,北地,顺河水而下,阿江而愿同往?” 已经去过的地方严江兴趣不大:“我带陛下去过了。” “你何时带朕去过?”秦皇坐在他身边,勾起唇角,“阿江且莫厚此薄彼才是。” 严江终于反应过来如今的秦皇也被臣下们改称陛下了,一时脸色微红,笑着在桌案上撑起头:“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起名之时,我最给你初起的什么?” 当时将水里的陛下捞起,湿哒哒的鸟儿露出两条大长腿,非常狼狈,但还是很萌啊。 “长长,”秦皇幽幽道:“你若想在榻上叫叫,倒也无妨。” 严江顿时闭嘴。 “那便说定了,阿江陪我巡游北地。”秦皇愉悦地做下决定。 “阿政不怕我悄悄走了?”严江微微一笑,“陇西北地与草原相接……” 秦皇略有无奈地勾起唇角,叹息道:“谁让朕喜欢你呢,早去早回便是。” “去出不重要,”严江略有忧愁道,“如今六国未安,你若远出,路上难免会给六国余孽可乘之机。” “若不宣扬大秦威势,如何能令诸国心服?” “心服靠的不威势,是安居乐业。”严江又见秦皇头铁,略无奈,“罢了,我与你同去。” 虽说张良已经从良,但搞不好别人也能弄个大铁锥呢。 秦国的执政能力素来极高,很快,燕赵之地的流民便被征召而来,修筑驰道。 第一条驰道是将洛阳、邯郸、常山、燕都连接起来,修到碣石山,长有八百多公里,而这种道路修筑时要将土烤熟,杀死草籽和草根,这样修出来的路,就不会再长杂草。 铺好熟土后,民夫们会用重石锤夯五十次以上,这样修出的道路,平整又精密,是皇帝出行的必备。 然后两边要种上大树,避免尘土飞扬。 暑热的天气里,民夫们辛苦地在道上忙碌,每日的工作都会换成粮食,让他们熬过今年这个无粮的秋天。 突然,一名民夫直直地倒在地上,旁边的工友们立刻将他扶到树下,唤着他的名字,伸手探他鼻息。 却发现他气息已无,一时惊叫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路过的马车被围绕的民夫挡住,不得不停歇下来,一名仆从从车驾上跳下,询问是怎么回事, 民夫们惶恐地让开一条道路,说是有人暑热昏倒。 这时,便见车帘被撩开,一名仙风道骨的士人,缓缓从车驾上走下,上前观看了那昏倒民夫的情况,略一思索,从怀中拿出一枚丹药,放入那人口中,然后手掌竖于胸前,念念有词。 很快,只见那已经没气的民夫缓缓睁开眼睛,茫然道:“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工友们立刻争先恐后地告诉他:“粟夫,你刚刚都没气了,是这位贵人救了你!” “死人能活,这是神仙中人吧?”他们看着士人的目光里充满崇拜。 却只见那士人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谢谢仙人相救!不知仙人大名,好让我将来报答……”那粟夫立刻跪地磕头。 秦皇 完结+番外_371 却见那仙人长笑道:“神仙得者茅初成,驾龙上升入太清。时下玄洲戏赤城,继世而往在我盈,帝若学之腊嘉平。” 很快,赵国出现起死回生的消息传来。 有人说,这人是鬼谷子之徒茅蒙,那位已经升仙而去的仙人,偶尔回到人间游戏。 …… 消息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很快传到咸阳,严江在秦王案上看到这个消息,邯郸的郡守以一种祥瑞的口吻报道了这件事。 严江微微眯起眼睛,如果历史上也是这样的话…… 齐燕等地的方士们,真的是费尽心机。 先是炒作神仙茅蒙。 然后编歌谣传唱。 再给秦王上书讲神话故事。 接着一环一环,要钱要物,然后卷款潜逃——和如今骗老年人的套路一模一样。 他的阿政大约是——历史上第一个保健品受害者? “帝若学之腊嘉平……”严江看到收到的消息,转头看向秦皇,微微挑眉,“你可要学?” 腊嘉平就是腊月,意思就是皇帝想学得早一点,过时不候——这群不死心的妖魔鬼怪,是明晃晃地想吊他男人啊。 送命题在前,秦皇丝毫不慌,反而气定神闲地道:“朕此身许卿一人尔,岂会舍近求远?阿江大可不必担忧。” 第181章阴影 徐福被赶走后,新任的太医令是夏无且的徒弟,看起来忠厚老实,不擅言词,长得更是黑不溜丢,宛如从煤炭里爬出来的,看着更像农夫,半点不仙风道骨。 秦王则兴致勃勃地准备起了出门的事宜。 他这次的方向是陇西,也就是秦国崛起之地,西方边境,然后从河南地绕回关中。 行程预计半年,各地的奏书都要驿站专送,而且这次他嫌弃逆水行船慢,准备用车马。 严江劝他不要:“陇西道路你是见过的,坐车马能把你屁.股颠成四瓣。” “那便同骑行而去,”秦王半点不担心,“阿江你都可以从西方归来,朕不过西去千里,何足道哉!” “那行吧,你多按几个板弹簧。”严江也不多劝,阿政就得吃点教训。 秦王自淡然一笑,他的东西,素来都是天下第一。 没人敢有一点大意。 于是在准备工作做了一个月后,秦王的车驾便浩浩荡荡地上路了,这车不但有贵比黄金的胶胎,还装了最好的弹簧,以六匹健马驾之。 但秦王还是低估了这时代土路的颠簸程度,陇西之地,是黄土高原,地势千沟万壑,这样的路上,就算御者车技再好,也无可奈何,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旅游体验极差。 秦王初还想在车上修改奏书,但才看数息,就头晕目眩,险些吐了出来,严江带他出去骑了好一会马才缓过来。 但他又是个不工作就坐立不安的性子,于是只能晚上改奏书,白天在车里睡觉换号,让鸟儿跟着严江来去——但是这样,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他素来固执,调整了白与夜的作息,只睡早上与上半夜,下午就要严江陪着天南地北地的畅游山川。 严江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了爬山,在天上飞里不爽吗? 光这样就算了,秦王还喜欢逛名山大川,这可苦了随行的军卒们,不但在边境上担惊受怕,还在遇山开路,遇沟搭桥,他祭奠了雍都的宗庙,又直奔陇西,从秦长城所在的陇西郡一路奔向了六盘山,到底运动不够,中间歇息了一晚上,才继续往上爬。 严江一路陪他走到回中宫,就准备向北方溜达了。 秦王则蠢蠢欲动,但到底还是有点克制力,没说和他一起去逛草原事情,只是叹息着光阴如箭,岁月如梭,还有迟早要将王旗插到草原王庭之上。 严江听着想笑,和他玩了许久,这才离开,离开时,看着远方俊美伟岸的男人,一时间竟然非常地不舍得。 他让人给李信递个口信,准备和他一起去。 秦皇 完结+番外_372 他骑着马在路口等了许久,才见带着干粮与水的两骑从秦王的车队中奔出,除了李小信外,还有另外一名俊朗阳刚的青年,他眉目端正,将文武之间的气质糅合的极为完美,李信本来狂放不羁的气质被这青年一衬,立刻就显出几分年轻中二来。 “蒙恬,”严江当然认为这位秦王的铁杆心腹,“你可是有送有成?” “见过正卿,”蒙恬放下马缰,抱拳道,“听闻正卿欲深入北地,不知可否再添一人?” 好吧,虽然没想到会买一送二,但严江并没有拒绝——谁能拒绝这位历史名将呢? 李信桀骜地看了一眼蒙恬:“蒙恬你都有了灭齐之功了,来这看个什么劲啊?” 蒙恬温柔有礼地看向李信:“齐国投降得太快,吾功不至封侯,如今大秦之敌仅有百越与匈奴,你怎舍得让兄弟去百越那蛮荒之地?” “那便各凭本事了。”李信纵马而去,发泄着心中郁气。 这次灭六国领功封赏,王翦父子是大赢家,皆功至彻侯,蒙恬杨端和等人也得到了第十七级的驷车庶长爵位,与关内侯只差三级,而他自己因为楚国一败,虽然拼死挽回,也只得了个十二级的左更,在周围的军二代里几乎抬不起头。 …… 一路上,蒙恬说起他早就有来打探北地的计划,昔年秦长城修筑成后,曾奉命抵御北地的楼烦部族,这才从名将如云的秦国将领中脱颖而出,得秦庄襄王的赏识。 而如今天下虽定,但居安思危,当早做打算。 严江对此非常佩服,如此看来,历史上秦王让蒙恬打匈奴,这位不但圆满完成任务,还在任内只花三年时间就同时修好长城直道,更有空开发宁夏河套,这显然不是靠运气莽过去的。 “胡人非是‘逐水草而居’”,严江微笑着解释着一些事情,“每个部族其实都有自己的草场与水源,冬天靠雪水,夏天则是固定在湖河边群居,每年该去哪里放牧,都是的他们靠着性命摸索出来,一般不会改变。” 他寻找草地与的水源的本领是阿尔沙克亲手教的,给这两位秦将传授起来也毫不藏私,基本都是阿尔原话照搬,猫头赢看着他毫不心虚地侃侃而谈,莫名就想起了他起程时的回头一箭……然后有些轻蔑地哼唧了一下,靠阿江怀里更紧了些。 他们顺着黄河而下,花了一个多月,走过水草丰茂的后套平原,再到丰美的前套草地,这两处都十分繁华,在匈奴的势力庇护下,还出现了一城,这是中原茶马盐布在草原上最大的中转站,如今它的名字,叫“头曼城”。 在被大将李牧一次性葬送二十万青壮后,整整二十多年,匈奴终于回过血来,他们的新头领头曼单于带领他们血洗了当年的屈辱,夺回了河套之地,虽然是趁着中原内乱无暇他顾,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终于又回到可以南下牧马的日子,这就够了。 如今的他们在头曼单于的领导下,压制着月氏楼烦东胡,重新成为草原上的霸主,还能得到中原美味的茶与糖。 漫步在头曼城中,他们需要小心避开路上的畜生粪便。 这里说是城,其实连个篱笆墙都没有,目之所及,都是大大小小的帐篷,后世的蒙古包如今还没诞生,现在的帐篷都是用皮毛搭建,毛毡都极少,都是像搭柴火堆一样支起一个木架,周围放上毛皮,上方的尖角不盖,用以透光透气。 他们叫帐篷为苫盖。 草原降水较少,倒是不必担心下雨。 严江看了这些牧民的羊,发现这些都没有剪羊毛的概念,所以羊毛虽长,质量却不怎么样,一般都直接买给了中原商人。 按他们说的法,就是不懂织法,不如卖了。 而卖出来的价格…… 严江看一名中原商人拖了十车羊毛,而交易的价格,是一盒红糖。 是的,巴掌大的木盒子,体积不超过一瓶矿泉水的糖。 蒙恬和李信一时都惊到了,而那名商人还在抱怨这次你们卖得太贵了,而交易羊毛草原人顶着一头乱毛,非常小心又满意地接过匣子,收进怀里。 严江倒是非常淡定,当年玩大航海,蔗糖一直都是最贵的货物,一条大船只要能带一箱糖回欧洲,哪怕船上其它货物都被抢光了,这趟都是赚的。法国把几百万公里的土地卖给美国,都舍不得把产糖的古巴卖出去。 “走吧,两位护卫,”严江微微一笑,“去见见头曼单于。” 这种围观历史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他走上前去,拦住了那位满头乱毛的贵族,表示自己是中原来的商人,想买马匹,不知道有没有门路。 那名卖羊毛的匈奴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用生硬秦语冷漠道:“不做买卖,别挡道。” 严江微微一笑,拿出两粒胡椒,给对方闻了闻。 匈奴人表情瞬间就从“好狗不挡道”变成了“我操遇到金子了!” 他不但语气一下子得和蔼可亲,甚至连憨厚的笑容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居然是大买卖,请跟我来。” 有需求就有地位,但严江还是没能直接见到头曼单于,按这位叫都骨的匈奴人说,头曼单于的阙氏(妻子)正好今天生产,他买红糖就是为了给单于献礼物。 闻此言,严江立刻便有了兴趣:“那这个孩子起名了么?是不是叫冒顿?” 秦皇 完结+番外_373 都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弄错了,冒顿是单于长子,他母亲是单于的前任阙氏。” 那便没错了。 严江感慨地想着,后来这位头曼单于也是准备费长立幼,结果让大儿子刺成刺猬不说,还让儿子开发出了响箭这种新兵器,这王权之争,真是从古今中外莫能更改。 千里之外,齐国的临淄正是一个阴沉的雨天。 一名文雅的士子撑着华美的绢伞,走入无人的小巷中,推开一处木门。 脱下鞋履,士子湿透的足衣在木板上留下数个沾湿的足迹,缓缓走入内室。 室内昏暗,只有一灯如豆,散发着微弱灯火。 “如何了?”灯下人低声问。 “太医署中已经安排了新人进去。”来者淡定地回复道。 “那便好,”灯下人轻声道,“秦王好权,必以秤锤量书,不呈不歇,如此行事,必难长久,你让人多提及羡门、高誓得道之事,以起其求仙之心。” “明白,”来者微微叹息一声,“只是秦王未免也太厉害了些,都找不到弱点。” “侯生,”灯下人微笑道,“人都有弱点,他也不例外。” “如今严子离他身旁,我等还需努力才是。”那侯生无奈道,“你说,他是真仙吗?” “是或不是,皆不重要,只要秦王惧死,他们总会决裂,”灯下人笑道,“越是英明帝王,便越是世上最为畏惧生死之人。” 第182章礼物 严江等了数日,还是没有得到晋见头曼单于的机会。 听说他去最近忙着与东胡交易牛马,想做一笔大买卖。 “什么要买卖,要头曼单于亲自过问?”严江好奇地询问都骨。 到了两粒胡椒的匈奴的小头领正吸香一般将胡椒放到鼻尖陶醉地轻嗅,闻言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并不太清楚。” 严江也不纠结,感谢之后,便与他们道别。 “这里边肯定有问题,”李信蠢蠢欲动,“我们是不是要去打探一下?” 严江是很想去打探一下,但并不想带上李信,于是安抚道:“先静观其变。” 李信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多说,蒙恬着看着这杂乱的城市,若有所思。 严江笑道:“蒙兄弟可是有所得?” 蒙恬微微一笑:“只是觉得这头曼城位置甚是不错,若做成城塞,当能容下十万军民。” 就差没有明着说这些胡人太过浪费宝地了。 严江也有同感,于是带着他们一起,细心勘察了这座草原的聚居点,这里位于河套地区,水草丰美,有开发农耕的希望。 阴山匈奴的发源地,如今他们已脱离了蒙昧,社会结构入奴隶社会,每个零星的小部落都是的牧民都是贵族,他们自带弓马加入战争,战斗胜利后得到的战俘就是他们的奴隶来源,掠劫来的一切物资都归战士所有,每得到一个首级,而且他们向秦国学习,战士每得到一个首级,就能得到一盏酒。 草原冬天寒冷,酒是超贵重的物资。 但是草原并不是个好地方,天灾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一但遇到大雪又来不及转移到避风的草场,那么部族的牲口便基本宣告报废,这个时候,就是需要南下找补的时候了。 赵国原来攻占这里,设了九原郡,蒙恬仔细地收集着一切信息,李信也不甘示弱,就差拿个小本本记笔记了。 秦国并不畏惧匈奴,相反,匈奴一直不在秦长城周围闹事,大多饶过黄河骚扰赵地。 “我父亲当年以义渠骑兵北上,征伐北地,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得封狄道侯,”李信对边地胡人其实了解不少,“我秦国车马精良,这些还在用骨箭蛮夷,也就跑得快些,待得硬碰硬时,便跑得飞快。” 蒙恬听得认真,但对李信轻敌的言语不置可否。 严江就没那么客气了:“你还没学乖是不是?” 李信伤疤被揭,一时委屈地几乎冒烟,蹲在一边低声道:“这都是当年父亲提起,我才就那么一说。” 秦皇 完结+番外_374 “等等,”严江眉头一皱,低声道,“你说胡人都是磨骨为箭,劈石为矛?” 李信点头:“是啊,父亲曾说,胡人无铜无锡,就只有几个头领有些刀刃,还多是捡我们秦军留遗落的兵器。” 严江还未说话,蒙恬已经皱起眉头,李信也觉查出了不对:“等等,刚刚我们见那个都骨,他的腰上有铜刀。” “不止,”蒙恬低声道,“看那箭袋之中,皆为铁器。” 他是武将,铜铁还是分得清的。 严江指尖在膝尖轻点:“有人贩卖兵器。” 贩卖兵器入草原,不管在燕赵秦哪国,都是重罪中的重罪,但如今秦灭六国,这九原郡当然不在秦法的范围内——或者说,这卖武器的商人们,或许很喜欢看到秦国有麻烦呢? 遇到这种事情,当然要顺藤摸瓜,把两边都一窝端了才是。 三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严江放出了猫头赢,给他讲了今天的发现,让鸟儿去探查交易地点。 猫头赢知晓此事后,怒气勃发,飞出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表示已经发现在头曼城的西北处空地上,有人安营扎寨,带着十几车粮食,但车辙极深,不像是粮食的重量,肯定有问题。 严江悄悄表扬了陛下的英明神武,让亲爱的带路。 李信和蒙恬虽然也领兵千里奔袭过,但这种三五人亲自深入敌后还是第一次,一时间都有些小兴奋。 他们顺着黄河水的上游走去,很快发现了陛下寻找到的目标。 那是一只有三十来人的车队,只有一个帐篷,其它人都在火堆边盖着被褥酣睡,只有两个人醒着正常戒备。 严江交待了一番,便悄悄摸过去,听着那两天个守夜人交谈。 他们说的是燕国话,聊着这次走得太远,要不是赏钱给的足,还真不想替跑这趟。 另外一人笑道,我们这些奴仆,去不去能是自己说了算的? 严江悄悄绕到后方,踏过被围在中央的粮车,正掀开表面的粮袋,套着嚼子的马匹已然灵敏地感觉到骚动,不安地摇头摆尾,试图引起注意。 那两个守夜人正要过来查看,这时,李信已经按严子的要求,学了一声狼嗥。 又有马儿不安地动弹起来。 两个守夜人却反而放下心来,坐回原地,继续聊天——只有一声狼嗥,定然是独狼,它不敢靠近这么大的车队的。 严江则仔细检查着粮袋下的兵器,内里是色泽古旧的几百个把戈矛头。 矛头是铁制的,生着锈迹与血迹,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武器,而制式是赵国制式。 探清楚情况后,严江悄悄退去,给李信与蒙恬讲了自己的发现。 “到底是不死心。”李信也想通其中关键,“他们不想归复。” 都不用勾结,这些六国大户们对秦国严苛的律法很难习惯,走私武器时都会自然而然的相互照应,这是对新生的秦帝国天然敌意造成的,没有办法解决,只能靠时间去磨灭。 陛下就很不悦,让阿江不要掺合这件事情,他要亲自让人去彻查,办成大案要,然后警示燕赵之人。 严江一时无语,在不按物价卖东西都要被砍脚的秦国,走私铁器这事,足够阿政连座一个团的,他立刻悄声表示不必如此,我帮你查。 蒙恬看着正卿与鸟儿叽叽咕咕,不做正事,一时困惑,正想上前询问,便被李信拉住,说这是在与仙鸟交流,你不要打扰。 但严江并没有说服陛下,毕竟这是真的大罪,他也没有立场要求秦王不追究,只能遗憾地让不要牵连太过。 陛下这才勉强同意了。 蒙恬见一人一鸟终于聊完,上前询问正卿接下来应如何? 严江看着那套着马匹的粮车,马儿们都站着睡觉,微笑道:“将军可知火牛阵否?” 蒙毅微微一笑,正要点头,李信已经一把拉起严子:“我懂我懂,让我来可否?” 陛下看了一眼李信的手,又看了一眼严江。 严江自觉地甩开李信双手,淡定道:“一起去就是。” 这些武器是不能流入匈奴的,每多一把武器,可能就是边军会丢掉的性命。 秦皇 完结+番外_375 蒙恬亦然赞同,甚至主动看起风向,找到合适的位置,就拿出火石,准备点火。 严江看他反复敲打火石,微微一笑,在他收集的枯草上用镁棒用力一敲,火苗骤然串起,在两人眼里,就是严子用手打个响指,便有火苗串了出来。 一时间,看他的目光就充满惊叹。 猫头赢在严江肩膀上有些感慨,想起每一次看到镁棒点火的自己,就和这两傻子一样,跟看神仙似的。 默契是之中,火苗蔓延,如今已经冬日,草木枯黄,很容易就点着,顺风扑向正在沉睡马匹们。 很快,烟火滚滚,惊醒了沉睡的的车队,他们想要逃跑,却发现风向南吹,如果不想被烧死,那就只有向河水中躲避一途。 在混乱之中,骡马也纷纷逃亡,向大河之水中狂奔而去。 但的天色如墨,情势又无比混乱,骡马们在水里扑腾几下,就被河水卷走,不见踪迹。 而混乱之中,严江三人从容退去。 …… 做了一点小事,严江回到他们借来的帐篷里,让他们休息。 他则跑到帐篷外,戳着鸟儿羽毛,问还有什么事情。 陛下少见地有点害羞,问他多久回咸阳,他想到一件礼物,想送给阿江。 严江随口说了个不确定,陛下却不以为意,反而劝阿江可以多走走多玩玩,不用急着回来,礼物还没做好。 “……” 严江沉默了一瞬,突然捏住了鸟蓬松的脖子:“说,你又想搞什么东西?” 陛下遭遇严刑逼供,却不敢宁死不屈,只能委屈地的表示,朕就是觉得这天下兵器皆为乱源,与其废力管控,不如收天下之兵聚敛咸阳,做你我二人之金人,以宣天下、壮国威。如此大礼,阿江可有感动? 第183章旧招 此话一出,严江不但超敢动,甚至还想打人。 但可以却无必要,这鸟又不能打重了,打人又太远,一时间他居然有些左右为难。 这阿政真是一个看不住就想搞大事! 严江甚至都有些难过了。 战国时候是什么治炼水准啊,这些武器可是好多年才弄出来的,人家打这么多兵器容易吗? 再说了,要把全天下的兵器融了要废多少木碳,你刚刚当上皇帝就那么飘了么? 然而,纵然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严江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摇晃猫头鹰的欲望,而是和颜悦色地道:“虽然感动,但我却觉得此计不佳。” 陛下瞬间就不悦了,问哪里不佳? “铁器昂贵,庶民可求而不可得。你若将这金人至于宫前,庶民得见,少不得心生怨怼,再者,金人易锈,风吹雨淋,要不了多少年,便会腐朽坍塌,到是岂非不祥?”严江摇摇头,淡然道,“如今六国初定,民心不安,陛下不如收六国之兵,铸为农具,廉价卖于庶民,以收天下民心。” 为什么说材料是文明的象征呢,就是因为青铜让走出蒙昧,铁器让人类文明进了一大步,这两样东西极大提高了农耕文明的生产力和开垦荒地的能力,青铜时代时,夏商周只能捏河边的松软土地,而当铁器出现时,农耕地区才开始向其它不好惹的地方扩展。 陛下拿着翅膀托着头,不得不承认阿江说的有道理,但想到心目中的大手办,就很可惜。 “犁、耙、镰,皆为农人所需,能安民心,柴刀更是生活必备,”严江给他说着好处,见它认真思考后,点头同意,更觉得的作出一副忍痛割爱的爱鸟甚是可爱,“若真想建奇观,待我回家,给你建一座便是。” 陛下歪着头,问是什么奇观。 严江本是敷衍哄骗,但在猫头鹰的卡姿兰大溃败道:“可以开山凿石,立于渭水河岸,供人瞻仰,岂不好过铜铁百年之用?” 陛下闻言瞬间精神抖擞,觉得阿江此计戳到他心中痒处,表示这事他他支持,至于金人之事,也按你说的办。 严江先是懊恼,但随即又安慰自己,山壁开凿工程量就小得多了,而且可以用各种理由让阿政“暂时”停建,金人也不过五丈,也就十来米高,这种高度的石人像一两个月就打好了,不是什么问题,还可以免于给国家带来重大经济损失,能行。 两人一起在河水边看星观月,聊起了天下之事,陛下说因为去陇西旅游路况造成的不适,让他已经决定治驰道了,他要用大道将南北东西的大城都连接起来,路要有五十步宽,供他以后巡视治下,让天下人知道大秦威势。 严江当然知道驰道是个好东西,可是阿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急,不懂循序渐进,更不知道体恤民力,一时间有千言想劝,最后却只是把鸟抱在怀里,躺在草地之上,静静听着大河奔涌。 秦皇 完结+番外_376 夜风吹过,陛下听着阿江的心跳,细心地阿江解释:如今天疆域太广,自边地传来消息甚耗时间,不治不行,这是治国关键。 严江低声道:“你知我担心人的从不是这。” 陛下倒是很淡定:不是就二世而亡么,我会注意的,这次只征发了二下万民夫,还不如攻楚的人多,你不必担心。 严江伸手抚摸着鸟毛,笑了笑:“大王,你看这大河涛涛,奔流不息,天地渺渺,人生短暂,有很多世界,需要一代数代去努力,一个人,做不完。” 陛下看着转头一百八十度,看向那涛涛大河,思索一下,表示阿江你说得有理,如今天已近冬日,大河的治水之事,也该是提出了。 看同一样东西的想法能有多么不同,严江是瞬间体会到了,于是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同是看河,我观天地,你观庶民,阿政还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啊。” 陛下轻哼一声,表示他为这样头痛好久,你都不知,自三百年前河水第一次决堤后,便每代都有大灾,赵魏齐三国皆喜修筑堤坝,把洪水赶至它国之中,如今他一统天下,这些堤坝都要拆于重修,其耗费之巨,一点不比驰道小呢。 严江笑意一敛,抱着鸟儿就大亲一口:“阿政真是世间最英明的帝王。” 陛下就很美:那是自然。 于是一人一鸟在河边亲亲我我,又聊了一会最近秋收的事情,至月上中天,严江放陛下自己去玩,他则回帐中安歇。 按下的时间,严江带着两个同伴,从西至东,将整个草原犁了一次,在北边走访了浑窳、屈射、丁零、鬲昆、薪犁十数个小部族,又向东去挹娄,几乎走完整个内外蒙古。 但花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因为这地方太过地广人稀,绝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马上,这半年的时间,让李信与蒙恬这两人一口流利的匈奴话,更明白每个部族的固定的草场和冲突区域,各河水的流向与游牧的迁徒方向。 光是地图严江就画了五卷,还记录了这些小部族的部分历史与风土人情,以供后人研究,就很满足。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看他越走越远,猫头赢的脾气越来越差,严江本来还准备去朝鲜半岛溜达一圈,看看能不能在朝鲜半岛的沧海君那里找个大力士回来,坐船去东瀛看看如今的岛国是什么情况。 但这话一出,猫头赢直接闹了! 它最后更是闹着威胁说你要去就去吧,等你一出海,朕就要把那华山的大断崖都刻成你我的样子。 这可把严江吓到了,他知道这人是说得出做得到,于是立刻改变了旅游计划,保证立刻马上现在就回家。 陛下这才做罢。 于是严江便从燕地归秦,发现秦王真的行动力超快,这才半年的时间,就已经将收缴的六国兵器铸成农具,发卖诸国庶民,而且都是要按户籍来算,有户籍登记的,允许按低于市场价的两折买农具,如果没人户籍,那便要按市价的原价买卖。 他不由得为秦王鼓掌,一大箩筐的好听话灌进去——这位老大做事从来就是做一步走三步,不放过任何微小机会,有这个规定,庶民会既不敢多买,也不想少买。 毕竟多报人数户籍,那可是要服劳役与交税的,若是少报或者不报,被查出来在秦律是重罪,也会少了这一次购买便宜农具的机会——李信出门在外这半年,已经明白一件农具对庶民有多重要了,说是关乎生死也不为过,按原价买一件基本是要存个三五年的银钱才能够。 这个时代的庶民们,还在青黄不接中挣扎,能吃饱的,都已经算小康之家,更不要说余粮了。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有人中饱私囊,提价转卖,但大体还是在控制之中,虽有不法之事,却只是少量,同时也相当于做了一次户籍的大清查,当然也得到庶民们普遍的感激。 秦法的严苛这便体现出来优越性,秦王在命边将严查武器走私后,抓到数个贩卖六国武器入草原的大商人,他们遍布赵、燕齐楚四国,这次大案牵连人数达到近一万,主犯皆被族诛,其它人则被拖去修驰道。 这场大案有效地威慑了六国余孽,一时间,连秦法在各地的推行都顺畅了许多。 这种恩威并重的治国之道引起了秦王的思考,开始和阿江讨论这种恩该不该多施。 阿江觉得就是要多施恩于民,这才能得到大家爱戴,光是威胁治不了天下,你是秦王又不是匪徒。 秦王则觉得不能太多,因为施恩多了便不珍贵了,若是重威而寡恩,施恩时便更能感觉到他的仁德。 这声讨论还把李信和蒙恬牵连了进去,蒙恬支持觉得恩应大于威,李信觉得威重于恩好,李信当然没有秦王那么敏锐的才思和治国经验,于是在辩论中被蒙恬几乎按在地上摩擦。 在这种快活的气氛中,他们在秦王十八年的夏天回到了咸阳。 路过咸阳东边的龙首原时,严江看到了一座即将竣工的巨大宫殿群,在夕阳之下,巍峨雄壮,熠熠生辉,宛然仙境。 无数民夫工匠还在其上忙碌,在支架上或上漆、或画栋,远远望去,蚂蚁搬家一般。 而居高临下,看远方的咸阳,更是比之先前大了一圈,一时心中大慰,纵马回家。 只是才一入城,严江便觉得不对。 咸阳城中,竟然随处可见方士打扮的士人——有人甚至专门开馆,为人占卜谶纬,说是非常灵验,得到过秦王的夸赞。 严江甚至还未入宫,便被一名三十业岁的年轻方士拦住。 “燕人卢生,见过正卿。”来者面容俊雅出尘,眉目湛然,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随时会跌足而起,乘风而去。 “何事?”严江微微挑眉。 秦皇 完结+番外_377 “无事,只是仰慕正卿已久,欲求一见。”卢生言语恭敬,姿态洒脱,半点不为富贵权势折腰的模样。 严江轻笑一声:“正好,我途经燕地,也听过方士卢生大名,既如此,相请不如偶遇,你我秉烛夜谈,以术相交,如何?”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本来做好被拒准备的卢生一时有些惊讶,但却立刻的打蛇随棍上:“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严江微微一笑,在李信耳边道:“你和蒙恬自去见陛下,就说我今晚有事,明天再去找他。” 第184章方术 秦皇听到李信传话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蒙恬李信在秦皇的威严下瑟瑟发抖,前者更是体会到了弟弟蒙毅当年那位职位有多难过,低声道:“那卢生在燕地甚有名气,正卿亦是求仙之人,自然想要一试高低,想来很快便会回宫,还请陛下息怒。” 但陛下并不想息怒地样子,冷声斥退了两将,几乎把手中的朱笔折成两段。 他连哄带骗加恐吓才叫回来的人,做的第一件事居然平上回来见他,而是去找什么卢生,他有什么…… 思及修仙问道之事,秦皇骤然冷静下来,察觉到了不对。 在与他确定关系后,阿江处事便认真甚多,从不会随意夸人,更知晓自己的性情,不应在这久别重逢之日另生事端才是。 除非,他觉得这件事更重要。 更重要…… 秦皇指尖在案上轻点,思考着的其中关卡,对了,上次徐福,怕也是阿江套路——他甚至有些愉悦地回想着,阿江阴人时也甚美,想——罢了,先别想这些杂事,如今阿江还在那卢生身边。 他是想让朕私下里见他对何应对卢生? 可是两人素未谋面,能有何异样? 他想着这些天接见卢生的细节,这些燕地方士入咸阳后,影响甚大,有人为他推荐了卢生为他讲解了许多养生炼气之道,还演示了仙法,让他觉得此人还有此手段,准备回来让阿江一见深浅。 但万万没想到,他还未引见,两人便已私下相见相约…… 真是岂有此理! 朕倒要看看,这次你做何解释! 秦皇眸光里带着凛冽杀气,以手支颐,飞快闭上眼眸。 将李信与蒙恬二人遣去报信后,严子牵着马匹与花花,与卢生同行,走向一家酒肆。 对于如今的方士神话,也就“方仙道”,严江在走访燕地时,还是了解不少的。 这位卢生,出自方仙道,他们这一行的称谓“方士”便是由此而来。 方仙道如今是依托在黄老之中的一个分支学说“庄派”,他们诞生于齐国的稷下学宫,尊黄帝和老子为学说的头领,后来庄子《逍遥游》、《齐物论》横空出世,开创了修道之说,便从黄老中分化出一支“庄派”他们研究的不是治国,而是求仙,是不太出名的一种学说,当然,这个不出名是指得现在。 等汉武帝独尊儒术后,黄老中的治国派从此失去就业机会,就纷纷专业成为方仙道的传人,在求仙修真之路上越走越远。 这些年,他们将阴阳家邹衍的阴阳五行说结合起来,游走于燕国与齐国的上层,向贵族们贩卖保健品,人虽少,日子过得却非常滋润。 但这种日子在秦灭六国后嘎然而止——没有了燕齐贵族,他们,失业了! 严江想到这,瞬间想通了为什么秦国首都咸阳会出来这么多方士混饭吃,这其实也算的另外一种北漂——或者说咸漂。 那么问题来了,这人究竟有没有趁自己不在去诈骗阿政? …… 两人很快入酒肆中对坐,花花熟练地当了阿江的靠背,这些天它是真的累了,仿佛又回到了主人当年万里的独行的日子。 它毕竟已经是只中老年虎了。 卢生似乎有些畏惧老虎,目光不曾在花花身上停留,只目视着严江,侃侃而谈。 他语调温和,带着骗子必须有的说服力,讲起自家学派的高人们,聊的是火仙宋毋忌如何成仙;讲羡门高又是如何摆脱贫困与负累,当上邹衍的从者,从而开创众妙之门;还有千岁翁安期生在一次意外中得到了仙人所传的太丹之道、三元之法,然后羽化登仙,驾鹤仙游等。他还称自己见过安期生本人,他在海边卖大枣,那枣子比瓜还大,吃一口就可以无病无灾,可惜这种神仙可遇不可求,我辈也只能羡慕。 秦皇 完结+番外_378 严江淡然点头,一点看不出他的敷衍,而卢生讲了半天,见严子没有提息师孙的意思,也终于开始试探:“闻严子及出自西王母邦,当年周穆王驾八骏西巡天下,行程三万五千里,西王母于弇山,不知严子是自己何方归国?” 这半年他数次面见秦皇,却总觉得秦皇听他的故事不是太满意,想来问题便出在严子之上,这人谜团太多,若不弄清,终是隐患。 “记得不太清了,只知后来涉滹沱,逾太行,之前路上便只记得日夜不休,穿越高山,但见白云过身畔,飞鸟难攀。”严江微笑着形容着西王母邦的路线。 卢生微微一笑,轻声道:“在下不才,也曾读过周天子西行之记,不知可否一见天人有何不同?” 他心中已经有些数了,大家貌似都是同行的样子,至于严子昔日引天雷降之——说实话,他们这行炼丹时,也不是没见过炸炉身死之事,但求仙问道,总是坎坷难行,我辈修士当慎之,却不能禁之。 严江悠然给自己倒了杯酒,浑浊的酒液虽然经过沉淀,但还是有些浮物:“这仙术玄奇易伤人,还是不见为好。” 这时,包袱里突然生出几声扑腾,一只枭鸟怒气冲冲地从被包袱里掀被而出,看卢生的目光就带着无穷怒火。 严江的看它就要闹了,长臂一伸,把鸟捞进怀里,一根肉干就堵住了它的嘴。 “那也闻严子有驭兽之术,不知有幸一观否?”卢生看着这只灵性的鸟儿,好奇问。 “宝贝要不要给这位表演一个掀桌子?”严江微笑着问陛下。 陛下就很气,把头转了一百八十度,不看这个让他生气还一点不想认错的家伙。 卢生目光有些羡慕,赞了鸟儿灵性十足。 严江当然是过奖过奖,还把鸟头转过来亲了一口,以示自己真爱无敌。 陛下气得几乎冒烟。 卢生与他又聊起了自家方术,说每位方士都是掺天地之道,略有才能,自己便是靠着一手斗棋之术,入了秦皇法眼,而在海上的羡门高与安期生更是餐风饮露,长生不老之士,若严子愿意于秦皇美言几句,自己愿意带严子一同出海,寻仙人指点。 严江正要说好啊,便被陛下啄了一口,提醒他你已经有家室的人了! 于是他只能遗憾地表示还需要再想想,但谢过您的好意了。 卢生见他滴水不漏,觉得今天是找不出什么底细了,便准备告辞离去。 严江却突然道:“不知我可有幸,一见先生斗棋之术?” 是什么东西,能把阿政也骗住? 卢生微微皱眉,似乎在考虑,严江悠然道:“我也有一手生虚空生火之术,若能见斗棋仙术,献丑亦无不可。” 卢生眼眸一亮,笑道:“可。” 只见卢生将桌案摆到夕阳光芒下,在严江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若起方术,需得心诚,自然要置于阴阳五行之中,日光属阳,吾只是做些准备。” 严江礼貌地看着他打开腰间的一枚系带,将黑白两色棋子置于桌案上。 然后此人便念念有词,指尖一会在桌上一会在桌下做出奇异手势,而随着他的手势,黑白棋子自动动了起来,在案上相互撞击、移动。 严江看得惊叹:“真是好一出仙人斗棋之术!” 卢生缓缓放手,谦卑地笑了笑:“小术而已,不敢称仙术。” 严江说着你太谦虚了,然后从包袱里拿出手套与火棉,指尖一打,便有火焰停于掌心,寂静燃烧。 卢生面有恍然之色,但一露既收,随后恭敬一拜,说自己也是开了眼界,严子仙术远在吾之上。 两人商业互夸了一会,严子主动帮他收拾了棋子,与他道别。 待得雅间仅剩一人一鸟一虎,严江这才轻轻一笑,戳了一下鸟头,被陛下不悦地转头躲开。 严子笑道:“别生气了,亲爱的,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他拿出一枚白色棋子,正是卢生刚刚施展斗棋术所用的。 然后他在猫头赢疑惑的目光中,将棋子放在桌案上,将手伸到桌下,很快,棋子动了起来。 陛下皱起眉头,看向阿江。 严江拿出手下的东西,在棋子上一放,啪地一声,棋子被吸上去——那是一块磁石,不知他是从哪摸来的。 陛下先是一愣,然后大怒,扑棱着翅膀就想去杀人。 严江则笑出声来:“王上可明白了?这些都是一样的套路,当年我用纸上点火术骗阿育王时你在一边看着,怎么还会上当?” 秦皇 完结+番外_379 黑历史被揭,陛下震怒了,表示你信不信我等下便征发民夫去修那华山断崖石雕? “陛下冷静!”严江立刻低头哄起了恼羞成怒的鸟儿——这头铁鸟可是真做的出来的,那华山高近三千米,哪怕石像的底座只有一百米长,也是数千万的石方量,换算下来就是比万里长城还大的工程量,真要做了,秦朝怕是都要被坑进去。 他立刻对鸟儿亲亲抱抱,答应他立刻回宫见相见,什么条件任你开,这才把陛下被无视许久的怒火平息下来。 于是猫头赢一路盯着阿江回宫,直到走入自己寝殿,这才找地方立住。 书案之上,沉眠的帝王缓缓睁开眼眸。 四目相对间,严江璨然一笑,上前抱住恋人:“阿政,我好想你啊。” 说罢,不等王者说话,把他按在墙上,亲了上去。 阿政吃了那么大的亏,他又要面子,定是不能笑的,但这笑他忍不住了,得快点把这事揭过去才好。 第185章后事 天朗日清,万里无云,正是方士们淡道论法的好日子。 但今天的卢生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又写费了一张好纸,他只能放下笔,自昨日见了那严子后,他天生灵敏的第六感便不断地向他发出警报。 他仔细回想一下与严子的见面过程,从相遇到到各自展现神通,再到分开,自觉并无不妥。 于是他又打开手札,研究着上边关收集的与严子相关所有消息。 这位同行——卢生坚定地相信着这是一位同行,从西方归来时,就以“西王母”使者之名,向秦皇献出种子,后来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解起神仙传说、长生不老之术,只是当时的秦皇对万里之土更有兴趣,未曾深究罢了。 更不用说他还先投奔嫪毐,便是以异术的入其门下成为客卿。 而他后来更是在秦国混得如鱼得水,由上卿到次卿,再至正卿,可说是他们这等方士里的人生赢家,成为他们的偶像目标。 没有错了,绝对是同行,这手段他们再眼熟不过了。 只是。 这位应该不会想吃独食吧? 卢生未免有些忐忑,大家都是混饭吃,有他们在一边的吹捧助阵,秦皇必然会更加倚重他,若这人真做独食此想—— 他就退而求其次,将目标标到其他王公贵族身边好了。 反正贵族那么多,严子总不可能连这个也管吧? 若如此他都不放过——便设计让人揭穿严子的奥秘,证明他是外道之人,非正统方士。 大不了掀了桌子,同归于尽,如此,让大家都没饭吃。 略下决定后,卢生开始书写请帖,准备邀请其它朋友助阵,得让严子投鼠忌器才好。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写下的第一份名贴笔墨未干,便有一群如狼似虎的秦吏如潮水般汇聚而来,将他锁了,拖入大牢。 “吾要见陛下,要见陛下——” …… 然而陛下并不想见他们。 秦皇非常厌恶自己又多了黑历史,准备把这事连着方士们一起挖坑埋掉。 严江于是开始劝阻了,他觉得这些人比如徐福卢生,他们一个个都是航海人才啊,秦皇不是想南征百越么,如果能找到南下闽中的水路,避开台风季节,那么秦军的粮草问题解决起来便容易多了,而且也能让南方与北方的联系更加紧密,使之更快融入中原文化体系中。 更重要的是,因着如今“修真”还是需要一点真本事的,所以这些方士大多有绝活在手,其中有医疗配方、化学药剂、物理现象等各种知识,挖个坑埋了容易,可以后怎么办,难道要他默写物理化学吗? 别了吧,他早忘记不清了。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严江的意思是,将他们收入咸阳学宫,把各种“修仙”定理总结汇聚,归类编写,成为科学的基础。 于是分歧自然发生了。 秦皇 完结+番外_380 “卢生等人,朕素来敬之,其人胆敢侮君,岂能轻饶?”秦皇就很不悦,坚决要坑杀掉,不仅如此,他还冷漠地表示,“如今诸生皆在咸阳,朕要严查其事,以警国人!” 这是要大规模牵连啊。 严江吹着枕头风,悠悠道:“阿政你最近很飘啊,这些都是六国名士,你捞一把自是爽了,然必似六国旧贵不安,引人心动荡,得不偿失啊。” 秦皇略抬起下巴,神情淡然:“朕既能安天下六国,又岂会惧庶民动荡?” 严江轻咬着他耳廓,柔声道:“我家阿政千古一帝,自不惧些许非议,只是周平王东迁至今四百载有余,天下诸国动荡,如今阿政你平天下安宁,千头万绪,何必多找麻烦。” 酥麻的气息从耳尖蔓延,秦皇心神略有不宁,幽幽道:“此事若不严惩,方士们必然还会哄骗权贵,如此一来,后患更重。” 秦皇受法家思想影响甚重,行事当然也都照这些准则来。 严江微微皱眉,思索片刻,才缓缓道:“此等方士,胆敢欺君,若一杀了之,未免太便宜尔等,不如发配修筑宫室陵墓,一世劳苦,无大功不得脱罪。” 秦皇何等敏锐,一眼就看穿他以退为进的用心,再看对方眸光温柔,神态之中尽是笑意,并不为自己的想法做为掩饰模样,便心中一暖。 “既如此,便依你。”毕竟是小事,既然能让阿江满意,秦皇便不做坚持,只是在榻上支着头,凝视着自家正卿,悠然道,“日前,有儒生上书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朕欲东游诸郡,阿江意欲何为?” 严江眉头微微皱起:“阿政你不是去岁才去了陇西诸郡么?” 帝王东游不是说说而已,说扰民都是轻的,其劳民伤财不输大建宫室,建奇观至少有个东西在,如今旅游那真的自打罪受啊。 但这话秦皇便不爱听了,伸手一勾,不悦道:“以朕之功业,岂能不封禅天地?” 说着,将准备好的奏书抽出,递给严江。 严江于是翻看了这齐地儒生们的高见。 这书的写得花团锦簇,内容却很简单,这上书者非常懂秦皇喜好啊,他就说封是祭天,禅是祭地,把舜和禹两位扯出来当例子,说这两位当年都是巡查山川,祭祀天地,然后巡视四方,所以请秦皇也祭祀天地,巡视治下四方。而他们觉得,如今天下泰山最高,所以去泰山祭祀,离上天最近,最能受于天命也,您这是做下了重整乾坤的伟大功业,不去报告一下太说不过去了,人生都不完美了。 严江看了一眼署名,果然是淳于越那老头。 “别的就不说了,阿政你又不是没上过天,”严江温柔道,“泰山是不是最高,你心里没点数么?” 秦皇眉头瞬间便皱了起来,思索片刻,才缓缓道:“去不周山祭天,也未尝不可……只是须得兴兵灭月氏与西域诸国,方可行也。” 灭个月氏国,一年足够了,至于西域楼兰那些小国——非是秦王轻敌,那依托绿洲生存,最大不过万户的小国,只要粮草足够,绝非秦军一合之敌。 若是占了,一两年去也可以。 他甚至开始略美滋滋地盘算,如果灭月氏应该出兵多少,按阿江一路回来记录的见闻,月氏户数不过三万,河西走廊地势狭长,有控弦之士四万余人,若是自陇西而出,可起兵马三十万,直捣王庭,能将大秦之土开拓两千里之遥。 若能占据河西,则对匈奴有包抄之势,到时可再东南两路发兵,取下匈奴之患…… 思及此,他坐起身看着榻后绣着山海图的屏风,拖起疲惫的阿江,一番指点江山,把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然后略一抬首,等着阿江夸自己英明。 严江闻言,被噎得几乎窒息,后悔死当年路过帕米尔高原时给陛下说这就是不周山你一外国鸟能飞过这里是赚到了这事,半晌,他才柔声道:“陛下,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不周者,不全也,封天之事,岂可去不全之地?” 秦王觉得有到道理,便言道:“此言甚是,那便改名不周为周山!” 他身为大秦之主,改个古地名于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完蛋了,这要怎么搞? 严江几乎要绝望了,勉强劝说道:“月氏有控弦之士数万,大秦铁骑虽强,但多北上防守九原云中,岂能轻易动之,不如我与你先去泰山封禅,再做计较。” 打草原和打中原是两回事,阿政清醒一点! “如此亦要,然西域之事,需准备着。”秦王一眼看穿了阿江的担忧,虽然被拒,却又略自得,他家阿江总是要忧心他治政太苛,虑他民心不得——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严江皱眉正想反驳,却被秦王在唇上轻轻一按,止住他的劝慰,便听后者淡然道:“久战伤民,非吾不知,然大秦军制已有百年,改之变之,亦需时日。” 秦国的军功制度在运行时能掩盖很多问题,比如无尽的征发徭役、比如重税、比如禁商、比如仆奴不足……可一但停下来,各种问题便接蹱而至,如今的秦国老兵,需要秦王兑换他们在征伐六国时立下的军功。 但开垦土地并不是直接挖田便可,将土地种熟、牛羊农具,可都不是不是靠权力可以凭空变出来,这些都需要时日。 很多大功之臣,徒有大量土地,却无足够奴仆耕作;又有许多只得一倾地的低爵之士,还得排队等着新土地开垦。 他已命关中刑徒开垦渭南之地,而原本用做金人的天下锋镝,都已经被少府溶铸成农具,而剩下的一未能下发的奖励,还需要更多的征伐来消耗,好在,如今的秦国内库充盈,经得起征伐。 这些,只要他表态了,阿江都会明白,不需要多做解释。 果然,严江只是略一思索,便想通其中关窍,悠悠一叹之后,询问秦王:“南方地广人稀,王上不如以封地换田亩,存楚之制?” 秦皇 完结+番外_381 楚国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面积,因为楚国当年靠的就是分封子孙去边远之地,让他们自己得土地,为什么过不去百越? 因为的那里丘陵太多,山多林密,不适合耕作,农耕文明的触手伸不过去,这和后来数千年,中原的文明无法拓展到草原是一个原因,而后来能将势力伸到百越,除了南越赵陀的精心治理,更重要的是梯田在南方被大面积推广了。 只要能种地,农耕文明就是那里的主人——只有耕种才能养活最多的人口,而人口的密集诞生的交流,是孕育文明的关键。 “如此,岂非又是楚国之途?”秦王不允。 “无主之地,你不占据,便有他人据之,”严江微笑道,“先论有无,再论优劣不迟。” 楚国怎么了,你别小看楚国,汉虽承秦制,但后来的治理与文化,都是被齐楚的文化占据了,秦国在这方面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阿江的提醒很有启发,秦王本就是雄才大略之人,略一思索就想通其中原由,南方的情形阿江带他走过,派人开垦的南方,其中牵扯之大,绝非一年半载能成。 这其中优劣,需得好好思考。 “阿政,苦寒之地,得之无用,不必急于一时。”越说越远,看秦王跃跃欲试的心动模样,严江后悔了三秒钟,心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你去玩长生术呢,“不若先巡视天下,祭祀天地,以慑庶民。” 秦皇唇角微弯,气定神闲地道:“那阿江与我同祭山川?” 严江正要反驳我又不是你后妃,怎么与你同——便见秦皇略带戏谑的眸光,仿佛就在等他反对。 四目相对数息,严江垂首道:“如此盛事,我岂可错过。” 唉,有什么办法呢,一起走就是,大家都是闲不住的,约就约嘛。 一箭双雕,秦王笑意不减,执子之手,将恋人一把揽入怀中,笑道:“阿江,如今天下安定,你我一起走遍长江大河可好?” 第186章称臣(送番外) 恋人目光灼然,宛如汇聚星辰万千,严江坚持了数息,自是没挡住,微红着脸点头应了。 秦王甚是满意,一时情动,给阿江说起了昔年幼时,他质于赵国,因着秦军围攻邯郸数年,人生最初几年,他都被困于方寸之屋中,只能见一方天空,那时起,便有了游览天下之愿。 严江也说起自己小时喜欢周游世界,走失了不止一次,能被父母及时找回来也算运气好,否则必然见不到王上你了。 两人又聊起了东归一路上的风景,说起了乌孙王、月氏等西域诸国,然后秦王看阿江乏了,就准备换了号,去看奏书。 严江看着它勤奋的姿态,支着头小声道问:“阿政,你如此行事,大有不妥啊。” 陛下闻言转头一百八十度看他。 “人力有时而穷,你如此殚精竭虑,”严江悠悠道,“冷落家室,又不教子孙,若哪日有个万一,这大秦当如何是好?” 陛下有些不悦,上秦王大号,修长略带薄茧的指尖抚上爱妻脸颊,轻哼道:“这世上,也就你敢对吾言及生死。” “生死枯荣,四季变化,天之道也,神莫能改。”严江当然不惧,反而勾了勾他手指,“有何不可说,你我相伴多年,当知若强身壮体,莫说大江大河,便是南方也过不去。” 秦王微微勾唇,俊美霸道的面容上带了几分魅惑,凑近的面孔几乎让严江感觉到他的面上的温度:“莫非~阿江嫌吾不壮?” “和你说正事呢……”严江声音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 …… 大战一场后,秦王继续换号看书,严江凝视着它的背影,终是微微摇头。 这天下权柄,是阿政分毫不愿交出,他的劝诫也就至此为止了。 他们俩都懂得对方底线,严江不会强劝他放手权柄就如阿政不会劝他安稳别浪一样。 不过无碍,他们的时间都很长。 当年华老去,总会有一人看不动奏书,一人跑不动山岭。 现实是优秀的教育家。 再头铁的人,也别想永不服输。 正月初一,咸阳每月一次的易市又开始了。 和前两年不同,咸阳河岸小小的码头如今已经变成了十里长街道,被分出几个大区,农贸的一区,丝织的一处,车马牛羊各行其道,一次摆错会受到训诫,第二次,那就得没收货物了。 秦皇 完结+番外_382 如今每月一次的“易集”已经以燎原之势在秦国各地推广开来,而咸阳的易市,则是天下间最大的易市,南北各地的客商云集于此,每次都能定下数量恐怖的大宗交易,秦国的商税也因此节节攀升,货物之齐全,将昔日的大梁、临淄都甩到身后,并且还在暴涨之中。 在这里,可以看到塞外的牛羊、韩地的铁具、楚地的织品、魏地的漆器、齐地的鱼干、关中的谷物、少府的小车、绢纸…… 乌氏倮卷了卷身上的羊皮裘,做为一名从草原牧民发展成牛马巨头的商贸,他的发家可以说是依靠着秦王朝,这些年来,他有近半的时间都在咸阳。 他走在牛马市里,这里少有卖健牛的,大多是卖的小牛小马,他翻看了牙齿皮毛,检查了牲口四蹄,果断判定了中原人还是远不如他们塞外人更能照顾牛马,看这牛身上沾染的污秽,这种小牛很易染病,在草原上,牛粪是很好的燃料,绝不会让他们沾在牛身上。 而且他们的塞外牛价格更廉。 不过比起去年,这易市卖的牛犊却是多了一倍有余啊。 乌氏倮让手下看好牛马,又去了旁处的农市,他没有看满地的自种粮,而是去了茶市,观看南方有没有什么新茶。 如今的草原,茶已经是不输于盐的大宗物资,每年能买到的新茶都会是草原贵族炫富的资本,相比之下,粮食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很快找到了目标,那是个穿着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闽越人,他二十五六的模样,衣着单薄,裹在一张散发着异味的毛皮里,一大堆带着枝干的茶叶,在正月的寒风里瑟瑟发抖,而看他茶叶的人,几乎一个也没有。 乌氏倮蹲在他面前,一点也没有富豪的架子,反而是小心地捻了捻这只是杀过青的简陋茶叶,捻起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品了品。 一股几乎让人天灵通彻的苦味直上脑门,他神情不变,在对方小心翼翼的目光里放下那带枝的茶叶慢条斯理地擦了手,淡然道:“你是哪里人?” 那闽越人看着对方不凡的打扮,用极不熟练的语言道:“在下无诸,闽中东治人。” “这茶是东治所产?”乌氏倮略嫌弃地看着他,“也太苦了些。” 无诸自然在矮了三分,愁眉苦脸道:“吾部不远处的江陵潘邑倒有好茶,奈何闽中此苦茶最多,商贸不收,吾千里而来,便是想寻一些喜苦味之茶者。” 自从秦国刮起茶叶之风后,他们这些诸越便是多了一条救命之草,平时所需的陶器、布料、铁具,皆可由茶换来,甚至有时还能换到治水蛊的救命良药,然而南方虽产茶,但就他们闽中茶最为苦涩,茶商不收,只能看着骆越、扬越等部族大赚特赚。 后来听说咸阳易市繁华,什么都能找到卖家,他这次过来,可以说是全族的希望寄托。 乌氏倮淡然道:“那这茶做价几何?你有几船?” 无诸小心地试探道:“有十船,一茶十粟,如何?” 就是一份茶十分等重的粟米。 乌氏倮冷漠地起身,居高临下地表示:“贵矣。” 无诸叹气地低头,也不争论,佛系地继续摆摊,这种讲价方式让乌氏倮微微皱眉,冷淡道:“一茶十麦,如何?” 麦比粟贱上五成,这茶虽苦,但价格太便宜了,卖到草原,大赚啊。 至于说苦……草原平民们可不介意这些。 无诸眼眸瞬间透亮:“可矣!” 在他们老家,那些奸商都是一茶三麦地收茶,他们这些苦茶还不愿收,果然还是咸阳最赚! 于是两人又就长期合作与是否包邮产生了巨大分歧,开始争吵不休。 吵完之后,乌氏倮带着手下,随无诸去见了船上的茶叶,无诸兴奋地命人拿出衡来称重——秦时的衡是砝码一样大小不同的固定重物,放在木棍的一端,左边用等量的货物保持平衡,所以叫“衡”。 乌氏倮却淡然挥手:“要什么衡,用严子新出的秤来。” “秤?”无诸一脸茫然。 却见乌氏倮的一名手下拿出一根光滑有刻度的木杆,骄傲地表示这是严子新出的宝物,只要将一个小衡,便能称量重物,易于携带且计量精准,我们老大亲自去求的严子,才买下了十柄“秤”,看,这上边还有少府的印记。 无诸看乌氏倮的目光便带上一丝崇拜。 ……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咸阳易市各处,大宗物品没有中间商不加价的感觉简直无比美好,无诸感慨着咸阳的繁华,又找到了一处酒肆。 酒肆中,两名气度高华的青年正临窗而坐,居高而观这繁华易市。 “谢先生指点。”无诸感激地对其中一名正凝视清茶不饮的青年拜下。 若不是遇到严子指点去找乌氏守株待兔,碰壁多日,几乎用光钱财的他回不去事小,族中老幼的期盼却是无法面对的。 “你一闽越王,怎么能拜我一庶人。”严江微笑着扶起他,“快起来。” 秦王神色淡漠,看无诸的目光里很是冰凉。 秦皇 完结+番外_383 “当年是先生游览闽越,送了父王最后一程,如今又对我部族有过大恩,自然当拜,”无诸感慨道,“闽越多山,多水少田,耕作不易,山越之民,贫苦无比,如今这粮食,够我部族饱腹矣。” 严江轻声一叹:“这人生不易,越本是中原正统,如今沦落山野,让人甚是叹息。” 越国当年祖上也是阔过,越王勾践几乎占领了东南半壁江山,可惜子孙不争气,被楚国灭了,赶入山野之中,与狄夷无异。 无诸一听,也觉得难过,但又振奋精神:“先生大才,若愿助吾,当可行商君、悝候之能!” 他虽然在越地,但仰慕中原已久,当然知道商君兴秦、悝侯兴魏之事。 就在这时,突听这位先生叹息道:“无诸,你我还算有些交情,又如此诚心,但吾便予你一言,早些回家,准备秦征越地之事罢。” 无诸大惊:“先生此言为何?” 秦国怎么会征越?他们越地有什么,茶吗? 连楚国都看不上这些苦地方啊。 严江叹息不语,旁边的秦王不悦地端起杯,睨了严江一眼。 无诸却惊慌了,他秦地繁华,秦军威势早深入他心,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巨物,年轻的他根本没有抵抗的意义。 “求先生救吾族。”无诸又拜道。 严江拉他没拉起来,便叹息道:“倒是有一计策,或可救你闽越,只是……怕是于你有损啊。” “请先生直言!”无诸激动道。 “秦军能起兵百万,又有丰饶之仓,硬抗决计不可。”严江叹息一声,见对方也凝重在点头认同,才继续道,“便是一时为地势地形所挫败,但也卷土重来,闽越毕竟人手不足,迟早会被磨光。” 无诸当然点头,这点他能看出来:“应行何计,请先生指点!” 严江看着他,沉重道:“唯一之计,便只能先发制人。” 无诸面露惊色:“这、我闽越如何是秦之敌,怎么可先发?” 他们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惹事啊? 严江悠然道:“非是先发出兵,而是,主动向秦称臣。” 秦王捻了一颗胡豆,看无诸的目光里,就带着一丝怜悯。 作者有话要说:我假期没全完,我还写了小剧场! 一次发。 小剧场——两千年之后 华山景区 高达千米的人像磅礴巍峨,飘渺如云端,人像下巨大的平台与的祭坛更是让人流如织。 “咔嚓!” “哇,好壮观啊!” “天啊,大王和正卿,码了码了,太美好了。”安阳回想着昨天的梦,再看看那磅礴大气的石雕,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就是颜有点不对。”安阳小抱怨地道。 “那里不对了?”有人怒道,“你敢说我大王不美吗?” 安阳急忙不敢不敢,然后小声说:“我昨晚梦到的大王和严子更美。” “这,每个人审美不同啊,”那人摸了摸下巴,无奈地摊手,“毕竟不是大王亲自修的。” 这时,一位导游带着一队外国游客来到人像之下,果然熟悉地听到游客们的欢呼。 导游也自豪地笑道:“大家看,这就是秦皇石刻景区,被誉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但遗憾的是,这并不是由秦王亲自修建,当时秦王很想要修石刻,但由于工程量太大,被严子劝服了,在一千年前,当时政府由于生产过盛发生的经济危机,政府便以拉动内需与旅游为名,耗时十二年,雕刻了这座世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巨大石雕,它由著名严派雕刻家xxx亲自监工,屹立至今……如今,这里已经超过长城与金宫,成为世界最繁华的景区,每年接待游客近千万,他的收益远远超过了当年的耗费,成为我们的一张历史名片……” “真是没事找事。”游客群里,严江低声怒骂。 妈的,他都那么小心了,还是被公开处刑了。 一只猫头鹰熟练地飞起,在石像上盘绕几圈,然后满意地落到旁边阿政的肩膀上,他睁开眼睛,露出微笑。 秦皇 完结+番外_384 剧场 知乎体 提问:金宫为什么叫金宫呢? 问题描述:今天去参观金宫了,非常漂亮,但是并没有看到哪里有金色的元素,想知道为什么秦王会给宫殿起这名字。 27人回答 答主:陛下又胖了 324人赞同 谢邀,这个问题算你问对人了,金宫的修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开始时,严江做龙首原只是准备做为一个新宫殿给新生的秦国政府用,大约花了一年,工程基本完毕,秦王和严子便住了进去。 当时这是全世界最大的宫殿,打通河西走廊后,西域各国商人都赞叹不己。 而严江最初给宫殿起的名字是“大明宫”。 这名字来源是《大雅·大明》,写的是周朝开国史诗,但秦王觉得周朝是被秦所灭,不吉,便不喜这个名字。 后来李斯、韩非都给宫殿起了名字,秦王皆不用,只想着让严江再想一个名字。 但严子觉得大明宫极有气势,不想改变,两人就此僵持。 这个时候,正逢高人僧具那罗入秦传法。 严子见美人如玉,私下赞曰“若得正法,当以金屋藏之”。 此话被好事者传予秦王耳中,秦王便将大明宫改名为金宫。 以上。 评论: 安安阳阳: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一样,这不是野史吗? 阿约:相里云私人手记中写的,能是野史吗? 所想所思:万一他也是道听途说呢,这事他敢去向大王求证吗? 陛下又胖了:他是真的敢…… 如果后世有电影…… 豆瓣电影 骊山神影(2011) 导演:相里顾 编剧:不见黄泉/天下归一 主演:赢素心/严桑/更多... 类型:动作/惊悚/冒险 制片国家/地区:中国大陆 语言: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20110930(中国大陆) 片长:115分钟 又名:摸金之骊山神影/搬山盗墓 豆瓣评分:6.0 骊山神影的剧情简介…… 秦皇 完结+番外_385 乱世之时,军阀各设盗墓一职用以扩大军队,其中,北方军治下摸金校尉商雷(赢素心饰)与西方军中搬山道人严雨(严桑饰)各为其主,却又惺惺相惜。 一幅蕴含着始皇陵秘密的严子画册现世,各方势力纷纷开始找寻这座历史上最大的古墓。 严雨在拍卖会上盗出画册,被各方势力追杀,危机关头,商雷出手相助,神秘的斗篷人,黑夜里掠过的闪电,床边的牵丝戏偶,墓道中齐齐转身的陶俑,各种诡异的事件纷踏而至。 当生命与职责,正义与邪恶交织时,人生的尽头做何选择…… 骊山神影的短评(1235485条): 安阳看过一星:太可怕了——我说的是这部电影。 莫问来路看过五星:素心太美了,剧情是什么不用理会啦! 我的爱看过四星:特效说花了七亿我是相信的,和实景真心没区别,剧情嘛……呵呵。 天之道看过一星:这tm是什么鬼,老子看到始皇陵里的外星飞船时下巴都裂了,这精神损失谁来陪? 素素爱我看过五星: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外星严子也是很符合历史猜测的,服装真心还原,还有古代战争场面,只是素心人啊,相里顾那沙雕的人情还完了吧,咱能不再拍他的电影了么? 素粉粉看过二星:我是十年老粉了,但这次真的没办法昧着良心打高分,两分是我的底线了。 严黑看过一星:我一严黑都同情严子了,为什么他会变成一个不死的触手怪,还有老子最爱的花花,披着虎皮的机器狗是个什么东西?某电你们都不管的吗?谁tm写的剧本,老子要怒撕啊! gt;更多短评1235485条 骊山神影的影评…… 天若紫2011093021:12:02 当电影的要求的智商和我们本身智力出现断层时,我们应该怎么做? 先放票根(图片.jpg) 我早上看的午夜场,但现在都没有睡,直到刚刚才整理好自己破碎的心情,改编电影何其多,但这次的制作们真的展示了最大的诚意,无论特效、演技、音乐都是美到了极至,但我无法理解的是,在这么多佐料的配合下,为什么要选一团烂泥做主食材?严子是一个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人物,他的中外头衔多到要念上三分钟,并且还在增加中,这样的一位人物做为关底bos,为什么不能刻画的再关键一些,比如秦(展开) 顶48996踩12回应689 gt;更多影评1854条 展开 这部电影太过让我失望了。 它甚至没有深入展开挖掘严子这个人! 严雨和商雷两人同时进入地库。在外有追兵内有机关的情况下,他们一路过关斩将,这些都是理所当然,我不能接受的是,当剧情在第30分钟的时候。嗯,秦始皇兵马俑都是机器人,我明白这是为了过审的妥协。当时这也太挑战我的三观。而当时严雨的矿泉水直接导致了机器人短路,我不知道外星科技是什么样的科技,但我知道就算是现在的机器人,一盆水也不至于短路。 跳过兵马俑这个话题,下一关是秦始皇的水银山河,但水银山河之中水银特效非常好,在失重情况宛如无数宇宙星辰。 这样的,这样美好灿若星空的场景,为什么导演会做到将他将这种场景用来、用来作为一幕回忆特效,秦皇和严子在水银之中定情一起徜徉在水银星河中,这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好水银这事儿我们挑过,看到最后一关主角推开棺木bos严子从秦始皇的陵墓中走出,秦始皇则化为枯骨? 让我非常失望。如果这些都算还可以接受之后严子的诡异章鱼形态苏醒则冲破了我认知的底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什么我要来这看电影?为什么看了这部电影之后我还能写出这样的影评?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三观。而除了这些最让我无法忍受的事情来了。秦始皇原来不是秦始皇,只是他子创造了一个傀儡,然后秦始皇出来。你主角大战300回合。最后旁边的花花更是直接剥去虎皮,露出机械狗的外形。仿佛一只变形金刚,对,这是机械狗还会变形,而严子的触手直接伸入机械狗中,在三秒钟的时间内,他就变成了一只高达。我无法形容当时的震惊心情,只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让我迷醉。 这部恐怖电影剧情一点不恐怖,但是能拍出这样的电影,这个世界真的太恐怖了! 花花的自白 我叫花花,是一只里海虎。 相比我那些生活在野外,衣食无着的兄弟父母们,我的生活仿佛在蜜里长大的一般。 秦皇 完结+番外_386 我的主人是一位人类高层,他让我每天都有饱饱的羊奶喝,还有鲜美的羊肉吃。 在这样的喂养下,我很快就是一只健壮的大老虎了。 我喜欢和主人玩123木头人,每当主人回头,我就蹲着一动不动,等转过头,又蹑手蹑脚地靠过去,直到扑在主人肩膀上,再用力蹭主人,留下自己的味道,然后会扑倒他,然后就着扑倒的姿势压一会儿,再起来。 其实我最喜欢被主人抱着,躺在他怀里的窝着。 但随着我的长大,我的虎扑入怀被主人禁止了,就很不悦,需要另外找存在感。 我试过扑其它两脚兽,被暴捶了几次,于是乖乖把两脚兽从食谱里划掉了,主人更重要。 然后就是那只讨厌的,非常吵的鸟儿出现了。 我需要引起主人注意。 我开始自己捕猎。 但都是一些小鸟兔子之类的小兽,给主人献宝。 主人每次都夸奖我长大了,给他梳毛,投喂更好吃的肉,我会在柔软的草皮上打滚,然后伸懒腰,每当这个时候,主人就会和我滚成一团,陷在我柔软的肚皮毛里,笑得特别开心,能气得那只鸟绝食! …… 万万没想到! 主人居然要赶我走? 这一定是那只鸟恶毒的主意! 我不平,我愤怒,我要吃了它! 什么,主人说我可以自己捕猎了,我的世界和他不一样??? emmmmm 主人你醒醒,我每天抓得那几只鸟儿兔儿根本不管饱啊! 我不理会,只跟着主人走! 主人居然把我丢掉,悄悄跑了???? 太过分了,我不要你了,你再也不是我的主人了! 你跟着那鸟儿过吧! 我饥饿地走在湿地里,然后,遇到一只里海虎,我进入了它的地盘…… 不,大兄弟,我只是路过! 我一只家养的好宝宝,怎么是这种野蛮虎的对手? 带着被抓伤的伤口,我飞快找着主人的气味和他留下的痕迹,终于在饿死之前找到了主人! 主人惊喜地看着我,被我扑到,然后滚成一团。 他给我洗澡,给我吃的,还给我上药,心疼地给我梳毛。 然后等我伤好了,又丢掉了。 我超委屈! 我还是个宝宝,哪有没成年就丢宝宝的! 于是我又追上去。 反复几次后,主人终于妥协了,和我约了白天见,晚上不见。 嗯,没问题的。 只要和主人在一起,哪里都很好! 我是个听话的老虎宝宝。 我和主人一起走过高山,渡过大河,看他一路靠骗人才能勉强生活的样子,说这些都是为了养活我和那渣鸟。 秦皇 完结+番外_387 我才听不懂,我只需要把头在主人怀里蹭蹭,就可以让他开心起来。 他常常摸着我的头,说有花花真好。 如果他不那么叫声地怕吵醒那只鸟,我会更开心。 主人很洒脱,但并没有什么求生欲的样子,反而喜欢不顾一切的追求刺激。 但他是主人,怎么样都好。 后来,主人遇到另外一只两脚兽,他们叫他秦王,他对我总是很有敌意,看我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张皮子。 主人渐渐和他在一起了,还想做那种我和母老虎们干的事情。 我就很不爽,一头把他拱进水里。 开心。 嗯,我是花花,一只会保护主人的老虎! 嗯,就这些了…… 第187章多磨 若无诸是一个小国的统领,哪怕是东周那种已经只有几里的小国,严江也不会随便叫人称臣。 但如今的百越嘛,吓一吓是绝对没问题的。 越人顺着闽丘逃亡后,分成了大小数百个部族,有包邮区的吴越、欧越,有两湖区的扬越、于越,两广的西欧越、南越、洛越…… 这些部族之间从无头领之说,更没有一团合气的时候,大家分分合合,衍生了不同的民族和信仰,成为华夏许多少数民族的起源。 说句不好听的,严江亲自去招安无诸这么个小部族,都是给他面子了。 所以他在秦王面前侃侃而谈,给这位年轻的头领讲解着局势:“百越虽然地属于不毛,瘴气横行、气候恶劣,然楚国被灭后,边境贵族尽入越地,时常骚扰秦国之地,让秦王甚是不悦。” 无诸面露忧色:“越人常人起楚通婚者,但毕是少数,秦王怎能如此牵连无辜?” 严江正色道:“是以,若不平越地,则边境不宁也,秦王霸道贪婪,醉心权势,又有心一统四海,自然不愿放过百越之地。” 霸道贪婪醉心权势的秦王把话当夸奖听了,神色间颇有几分自得。 无诸小心地道:“然闽越临海,其间尚有扬越欧越……” 还有其它越人部落抵在前方,他们应该还能苟吧? 严江叹息道:“扬越有漾水为道,欧越有江水为路,能抵得秦军几日?” 无诸回想着他族人一路辛苦,将茶叶搬上漾水之船,漾水注入大江,又顺着江水的北方支流驶入河水,再从河水抵挡咸阳,若秦军从此路过来,则他闽越危矣,于是神色越发苍白。 严江轻抿了一口苦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淡然继续:“但你若主动称臣,则大不相同,秦军远在天边,便是在闽地治了郡县,也只是收收商税,还能帮你等抵挡商人的盘剥,治理地方,不还是你们越人么?” “但秦人徭役税负极重,”无诸为难道,“吾一路自南而来,皆见修筑驰道者众,更有骊山陵民夫十万,宫室无数,极是辛苦,若是为秦臣,吾之族人岂非与隶臣妾无异?” 严江闻言,伸手就拍在了秦王手背上,看到没有,这就是你□□给我添的麻烦。 秦王微微一笑,抽手将阿江五指按住,揉了一揉,以做安慰。 严江这才转头,对无诸安慰道:“闽越田地稀少,运输极难,所收当以茶税为主,你若自请为臣,做个郡守绝计不难,是时,当能自秦地请来工匠织室,丰盈部族,难道你便愿见越王之后,永为蛮夷之属?你一世只为偏远部族之长?” 这时代的越夷人寿命短暂,环境恶劣,文化几乎全是自祭祀而来。 无诸沉默了数息,仿佛在天人交战,终于,他涩声道:“那先生,若我不愿称臣,可能回乡?” “自然不碍,”严江没忍不住笑了出来,“秦王有大军百万,拿你一百越族长有何用矣,安心回家,多赚些食粮罢。” 他就差没直说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秦王灭百越,那是一路碾压推过去,没对谁玩过招安这套。 无诸反而更加失望,谢过严子之后,倒失魂落魄地告退了。 秦王轻笑一声,这才悠悠道:“吾以为你会直接说服他。” 秦皇 完结+番外_388 “没有必要,给他足够时间考虑,当大势在前时,他才不会后悔反复。”严江将手中茶递给阿政,“百越泥潭甚深,若只是征伐,必然反复叛乱,若不早做打算,只会拖垮大军,空耗国力,为他人做嫁。” 秦朝花了七年时间,拿下百越的结果就是成全了统领五十万南征军的赵陀,人家把道路一烧,美滋滋地当了岭南王,给后世留下了南越王赵陀墓地财富无数的美好传说,而直至秦朝灭亡,百越都未完全臣服,一直到汉武帝从东打到南,越人望风而降,才算纳入汉土。 “恩威并施之道,朕知晓,”秦王轻饮一口那直透天灵的茶水,神色不变地放下杯子,“阿江亦应对吾多些信任。” 爱妻成天担心他成暴君,各种提前准备各种大招打基础,宛如一个带着孩子等他浪子回头的命苦媳妇。 他也是很无奈了。 严江才不上套,只是轻哼道:“这些年你越发独断,被那些文人日日吹捧,心高气傲,早就无了昔年的谨慎隐忍。” 秦王幽然道:“不是还有阿江你在一边守着,等着朕若残暴,便一刀捅来么?” 严江立刻否认道:“我爱阿政如心如肝,又怎舍得出手?” 秦王也立刻承诺道:“只要阿江不弃,又何需担忧朕独断专行呢?” 两人情意绵绵地说起情话,都很满意,仿佛对方说的都是真的一样。 易市举行到深夜,才在秦吏的驱逐下将各地商人遣散。 秦王政十七年就这样过去了,这一整年,秦国都没有对外征伐,而是在修筑驰道、开辟田亩、修筑河堤之中忙碌。 十八年的春天,咸阳至齐地的驰道修筑完毕,秦王意气风发地带着臣子护卫,还有几个儿子,踏上了巡查天下的美好路途里。 这次他的路线是视查咸阳以东的六国郡县,过韩地,入魏地,再去齐国,上邹峄山,这邹峄山又名东山,是如今的名山之首,当年孔子在这里“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秦王期待很久了。 而泰山封禅是早就说好了的,这次过去一并解决了。 春风吹拂, 他的坐驾不但有天子六驾,还有许多制式相同的副车,没人知道秦王在哪个车里,宽阔的驰道里,大军出征,严江素来对组团出游兴趣不大,干脆就在车里和秦王玩棋。 他棋玩得不好,秦王也没好到哪去,这年头也看不了什么风景了,四周多是大树山川,遮挡视线,只有到名山大川与大城时才会下车游玩。 本来秦王还准备在沿途修筑许多行宫,让他可以随时安歇,被严江以周围有车驿可行为由反对掉了,好在秦王并不是个挑剔的,有时室宅简陋,他歇下便也当成情趣了。 然而,这一次的出游,老天没有给秦王面子。 十八年,一场大旱席卷了整个中原,从三月起,便雨水稀少。 四月时,秦王的车驾刚刚到达繁华的大梁,这座大城主管民生的郡丞还是严江的熟人,萧何。 在他的治下,下大梁人心安慰,好好地发挥着自己优秀的地理位置,不但设立了郡学输出各种学子,而且物资丰富,城中的剧台平日都是人满为患,还专门清了场,让秦王和严子等人包场看了少府的一出新剧。 如今的戏剧虽然粗糙简陋,服华道几近于无,却已经是战国最优秀的文化项目了,从统一六国时,就风靡天下,除少府之外,很多贵族都私养了草台班子,而野生班子卖艺为生的就更多了。 剧情是写的昔日六国之时,各国乱修堤坝,河水为患,一名夫妻在大水中离散,然后各有奇遇,直到秦国一统六国,两人在修筑新堤时相遇,得以重逢,中间夹杂着各种遇到六国为恶的官吏还有征丁,以及逃入山中危险,最后讴歌了一统天下手的安乐,非常的政治正确了。 秦王虽神情淡漠,不为所动,私下却已经让人调动关中粮仓,免出意外。 而后来行至齐地时,天下已近两月未雨,禾苗干枯,青黄难接,只是齐地的官吏大多是当年降秦的齐地旧吏,在秦王视查时,他们是驱赶灾民,做出治下安宁,无灾无难的姿态。 秦王不用换号都能看出不对。 他没有提出问题,而是不动声色地随他们上了如今的天下第一秀灵秀邹峄山,齐鲁大地的儒生们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聚集到秦王身边,他们刻石颂秦德,并且上书秦王,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 只是这齐鲁儒生们分成了各派,每个人的说的封禅礼仪都各不相同,有人说得在泰山顶上筑圆坛以报天之功,在泰山脚下的小丘之上筑方坛以报地之功。还有人说尧禹天子封禅上山,要用蒲叶裹车轮,以免损伤山上的草木土石,还有人说要大王一台阶一台阶扫地上山而祭,再铺上用菹秸做的席…… 严江在一边强忍笑意,还不住的赞同一些根本不可能的骚操作,得到秦王不悦的皱眉。 终于,秦王忍不这些儒生的争吵,一个条件也没听,选好了日子,准备直接用秦国的祭祀之法,直接上山封礼,而且还是和阿江一起爬上泰山。 然而上天还是不给面子,黄道吉日那天,暴雨倾盆。 第188章骗子 倾盆的大雨是从祭拜天地之时开始滴落下来的。 秦皇 完结+番外_389 泰山的石阶在秦王决定祭祀天地时被重亲修筑开凿过,但上千米的高峰,光是走,便走了一个日夜,在山上歇息了半夜,这才在次日清晨时观赏到这泰山日出。 秦王一路心情都非常舒畅,严江甚至亲自给他系上冠冕,沐浴修容,这才从容地祭祀天地。 他静立在圆丘之间,颂读祭文,意气风发,泰然自若。 许是对天地再无敬畏,又或者连天都都开始嫉妒,所以在宣读立石的碑文时,大雨就开始落下。 秦王镇定地在雨中念完祭文,却久久未动身跪拜离去,明明是有轻风抚过,但群臣却感觉到了窒息。 雨水滴滴答答,让众臣都变了脸色。 严江看着的秦王带着冷厉的面容,行至他身侧,温柔从容道:“天下大旱,苦之久矣,陛下亲自泰山,感动天地,方降此甘霖,解众生苦,臣恭贺陛下,得天授命。” 李斯其实早就想如是说,但终于摄于秦王威严,未敢开口,如今有人出言,自然赞之:“正是如此,陛下端平法度,作万物之纪,人迹所至,莫不受德。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这才有天降甘霖之德,此为大喜。” 有了带头人,山顶祭祀之人莫不跪拜歌颂之。 秦王沉默良久,将此事揭下,命人下山。 但上山容易下山难,又是雨天,便有人建议在山下祭祠之内休息,待雨后再归。 严江本来也做此想,但看天上有电闪雷鸣,而这为祭天修筑在旁边的房子并没有避雷针,觉得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于是众人下山。 至山腰时,雨越下越大,山间暴涨的溪流阻去道路,只能躲在大树下避风雨。 “大雨解去久旱,陛下还有什么可生气的,”严江凝视着远方云雾缭绕的山涧,与秦王并立,撑着纸伞,伸手捅了捅那沉默的帝王,“这世上,本就不会事事顺你心意,这么尴尬的局面都可以解,不错了。” 秦王凝视着远方,突然道:“吾所求者,万世江山矣。” “难怪天降大雨,是你要求太高啊,”严江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强自忍住,柔声道,“阿政,英明如夏禹,贤明如商汤,周朝先君,又有哪个管得了身后子孙贤孝?你是人间帝王,亦只是人间帝王。” 身边的侍者离得不远,闻此不敬之言,几乎身体僵硬,恨不得立时聋哑了事。 人间帝王? 秦王回眸一眼,眸光里的凌厉霸道,几乎让人晕厥,若是普通臣子,早就跪拜求饶,三叩九磕。 但严江并不是寻常臣子,只是看着旁边悬崖,轻笑一声:“古人有言,登泰山而小天下,你见得天地,可曾见到天下小了?你身为帝王,可否真与天地同,为天之子?” “正因天地未小,焉知世间无法,不可长生万世?”秦王淡然道。 “这种事,强求不来的。”严江温和道。 “若我硬要强求呢?”秦王的语调很轻。 严江微微眯起眸光:“陛下不妨一试。” 四目相对之间,火花四溅,周围群臣更感窒息。 他并立雨中,任风雨抚上衣角鬓发。 良久,秦王一言不发地转身,然后给避雨的树封了个“五大夫”这官职来表明自己赏罚分明,不分人畜。 严江挑眉,感觉阿政有点不对劲。 他细细回想着一路见闻,阿政素来高傲自信,但这次出游,他未曾得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天下安泰,但可惜的是,他的敌人不再是凡人,而是上天。 他就是有再大的权柄,面对天地之地,亦然只能受之,不得改之。 …… 他微微摇头,终是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 所以,阿政求仙,长生亦是其中一因,但他更想的,是更进一步,染指更高的权柄。 大雨终停,当秦王下山之时,山下鲁地儒生纷纷关来恭贺秦王祭祀天地,但他们神情虽然恭敬,可那兴灾乐祸之意,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 甚至有儒生前来请示,说是因为礼仪不符合,这才引得上天降雨,不如换他的法子再来一次,定然功成。 秦王带着一身水气,将这些腐儒之言通通抛之脑后。 秦皇 完结+番外_390 然后在行宫里拖着阿江洗和热水澡。 严江当然不能让他一直不开心,主动上前示好交流,终于惹得他换了神情。 “真无可能?”秦王尤自心有不甘。 “我要真那么能,能让阿尔沙克提尔斯他们撵成狗?”严江轻哼道,“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么?” “你曾予吾讲长生之术,”秦王说起初见之时,“还曾和阿须靡言谈不死……” “我用长生之术骗你的话,和骗阿须靡的天山有雪莲食之不死有区别吗?”严江挑眉,“那雪莲要真那么有用,我那么宠你,会喂给阿黄吗?” 乌孙王阿须靡年轻又好骗,再说了,西域三十几国,那北线一路上的,几个没被他骗过? “……我的话你也信,他们蠢,你也跟着傻?”他突然回过神来,笑道:“雪莲那物祁连山亦有,你自派人去采服之便是。” 秦王甚是失望。 严江靠近他,揽住他脖子,轻轻吹了口气:“王上求仙,可是因精力不济,觉得自己老矣?” “……”秦王转过头,居然没有否认。 “不像啊,你先前还龙精虎猛……”严江困惑。 “是陛下,”秦王终于败给他的检查,有些挫败地道,“它老了。” 十四岁,对一只枭鸟而言,生命已过大半,已经能让他体会到衰老和疲惫。 再也无有用不完的精力与时间。 而与他日日相伴的人,却青春依旧。 …… 大战之后,疲惫歇息的秦王却未能换号。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魂魄落在一边,而自己的身体却恍若不觉,床上的“秦王”起身继续和阿江缠绵,一起讨论着商法,以及征伐天下。 时光飞快地前行,他跟在“秦王”身边,看他统一百越,灭绝匈奴,打通河西走廊,将帝国的疆域推向极西之地,又起用吴越之人,筑船南下,开拓疆土,得到滇地,穿过毒道,将秦国触须伸入已经失去阿育王的混乱国度。 但渐渐地,他和阿江都老去了,他的眼睛开始昏花,他的精力开始衰竭,他开始恐慌,害怕失去权柄,失去自己未成的伟业,于是,他的要阿江说出更多的神仙之事。 他们之间开始争吵,开始有了怨怼。 但他们还是一起用心解决诸多的欺骗和不愉快,只要能理解,能尊重,他们就能继续走下去。 但五十岁时,他突然就病了。 很严重的病,让他的精神混乱,以前压抑的脾气与不快都暴发出来。 阿江说会治好他。 但病却越来越重。 太医令与阿江的很多看法相左,他开始还信阿江,但流失的越快的生命却让他越发焦灼。 阿江时常挂在口中的生死,他越发不愿意听。 他不想离开,离开这天下,离开阿江。 而这一点,阿江给不了他。 他在病痛中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阿江,仿佛在等最后希望。 他需要不死药,西王母的不死药。 四目相对时,阿江微微一笑,神色璀璨。 阿江说:“我给你。” 然后阿江带着那块从天陨落的凤形陨石,命人建起祭坛,驾起梧桐木堆,说只要桐火之中,他会献上世间唯一祭品,点燃烈火,余烬之中,便可有不死药存留。 他拖着病体,强行的看着那祭坛搭建,看着阿江在祭坛静立祭坛之中,点燃烈火,对他轻浅一笑,言说永别。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不死药! 秦皇 完结+番外_391 他口吐着鲜血,与泪水一起,落在那滚烫的灰烬上。 这时,有人从灰烬中找到那被焚得只剩下一点凤石,请他尽快服下这不死药。 他弃了他不死药,骤然间,只觉得死与不死,皆不重要了,只是遗言,让这药陪葬。 而宦臣赵高却悄悄调换了不死药,将之服下。 数息之后,服药的赵高突然自燃,化成一团灰烬。 弥留之中,他闻听此事,只是大笑三声骗子,溘然而醒! …… 梦中惊醒,那块凤形玉佩被压在他身下硌出一个印子,而阿江一手揽着他的腰,睡得正熟。 “真是骗子!”秦王按住胸口,看着恋人睡颜单纯无辜,甚是不平,低头咬了一口。 “阿政,别闹~”严江靠得紧了些,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秦王唇角微弯,伸手顺了他长发,柔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出门在外,更新会不稳定,请大家理解,不过这章其实可以当完结了,划重点“可以”! 后面的正文一统天下什么的,其实都可以算是番外! 第189章战车 早上起来后,严江发现秦王有些不对劲。 他这些年的功绩,让他很自然地变得独断专行起来,自己的劝慰他虽然有听,但愿意修正的机会并不多。 就属于那种——我知道你的意见更温和,但我的意见更快见效果! 所以他得出的结论就是:我才是对的! 可今天,他不这样了。 在泰山一役后,他虽然立石刻碑,但并未将那些儒生的嘲讽放在心上,只是开始对齐鲁之地进行大规模的调整治理。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阿政行事手断居然意外地温和起来——他准备迁移齐地权贵富户入关中,但却给了人家缓冲的时间,没有让他们在秋冬季节迁移,而是定下在一年之内,必须迁入咸阳,给了他们足够的自由度。 这种事情,让严江非常怀疑阿政是不是脑子哪里不对,还观察了许久。 还有一点就是,阿政和他之间的态度,少了几份火药味,不再全是那种纯粹对刺激的追求和心灵的契合,多了一种委婉的——严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如果硬要扣一个词,那就是享受。 他不那么急了。 在一统六国之后,阿政的心态就飘了起来,几乎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遇到挫折后不再像当年那样愿意认输悔改,而是一心想着头铁地推过去,这种法子爽是爽了,但后遗症相当大,容易出问题。 而昨天只是被雨一淋,他就这么改变了——太奇怪了。 严江甚至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昨天哪里不对,让阿政脑子进水了? 于是他小心地试探,问起阿政哪里不舒服? 然后被教训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皇在泰山立下碑文,一番歌功颂德,表示自己统一天下后非常努力,亲自巡视远方,在泰山上看得很远,而随行从臣都在敬赞他的功业,说他早起晚睡,专心治国,要把这清明的统治维持下去千秋万代,天下的人啊,你们要听从皇帝的教导,才能世代安宁。 再又带着恋人,以一种豁达的心态,从鲁地往东,游览到海边,顺着渤海岸往东走,经过了当年严子路过的黄县、腄县。 严子路过黄县时,曾经助力此地开辟晒盐之业,还怂恿这里的船长向东去找扶桑之国,可惜被人拒绝了。 如今重临,当年的船长还在,面对严子,战战兢兢,如同雏鸟。 严江这次看了一眼秦皇,终是没有说海计划,免得牵连无辜。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秦皇居然对出海很有兴趣。 秦皇 完结+番外_392 “阿江曾说大海亦有尽处,天地亦有穷时,”他意气风发地,在成山的顶峰上挥斥方遒,“不如与朕同上大船,见天地尽处,大海穷时,可好?” 当然不好! 严江再心大也没信心的用这时木船去横渡太平洋,立刻开启了哄骗技能:“这天地尽处太过遥远,还是待陛下收天下四海,平定四洲,再动身不迟。” 秦皇闻言,甚是不悦,与严江生了一日的小脾气——严江不但没有不悦,反而有些受宠若惊,这阿政居然懂得情趣了,这真的不是那次淋雨脑子进水吗? 他当然是好声软语,把自家阿政的心情哄好,带他去爬了远的罘山。 最近他发现阿政特别喜欢爬山,爬完山后就很好说话。 而到了罘山后,他又刻了个碑,碑文意思是我到此一游,觉得这里很美,想到自己费尽心力征服六国,威震四海八方,灭绝灾害,兵器收藏,简直太英明了,大臣们都要该立具碑赞扬。 立完碑后,秦皇暂时打消了出海的愿望,顺着海岸线继续游玩,严江是非常通晓玩乐的,阳光海浪沙滩,海鲜烧烤抓螃蟹,保证让他家阿政能感觉到不样的乐趣。 一路来到琅琊山,风景极美,下有港湾,就在秦皇准备停留些日子和阿江好好渡过时,他遇到一位熟人。 徐福。 齐地人徐福原本是太医令,在被严江赞扬过后,让秦皇被遣去赵地救灾,这之后,他没回去当太医令,而是回到了齐地,做他的老本行方士,闻秦皇有出海之心后,他立刻上书,说大海之中有三座神山,名叫蓬莱、方丈、瀛洲,有仙人居住在那里。但是呢,这些仙人很难见到,只有纯净的童男童女才有机会遇到这些仙人,得到赏赐。他觉得自己深受大王恩德,愿意冒着出海风险,带领童男童女前往海外求仙。 严江感慨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童男童女都是幼子,要真让几千人出海,得是多少家庭亲缘破碎,父子离散? 他正要相劝,却见秦皇一声冷笑,令人把徐福挂在山崖之上风干。 严江:“……” 秦皇见爱妻一脸愕然,神情之意略有自得:“阿江可是觉得不妥?” 是有点不妥,这是个航海家啊,就这么挂了多可惜——但他又转念一想,让一个想跑的航海家去探索大海,这逃跑的可能性太大了,还是杀了吧。 于是摇头。 秦皇淡定地让人去做此事,在那个梦境之后,他如今非常反感别人找他求仙。 总感觉再求仙自己会被烧死。 那梦中的具体情景他已记不清,但后果太过严重,一切的可能,都要被他杜绝才可。 然后他又在琅琊刻碑,显示自己的功德,说自教化六国诸侯,恩德伟大,而六国之主贪婪邪僻,从不满足,我怜惜天下的民从啊,所以才统一了天下,彻底消除了战争拯救你们,众臣要求歌颂我,所以刻了这石碑做表率。 “众臣还要歌颂你几次啊。”严江看着碑文打趣道,“这沧海桑田,石刻易朽,难做表率啊。” 秦皇觉得甚是,立刻道:“那,在此刻巨石为像立于海崖,如何?” 所以这些碑文只是你想建奇观么? “这海风侵蚀极快,难以久存,”严江随口拒绝,但又留下一个口子,“不是说好,立于河岸么?” 能修就行,秦皇允之。 他继续战斗在奏书的海洋里——出来玩,那是有代价的。 严江终于找到机会,坐在他身边询问道:“阿政出游半载,是否应归国了?” 秦皇春秋正盛,上天揽月下海捉鳖皆无问题,但那些随行的朝中重臣几个不是四十往上,在这个三十岁就能当爷爷的时代,爬山涉海周车劳顿,对这些人来说,那是要了老命了! 他们如今已经熟练掌握了曲线救国之道,不会直接触秦皇的霉头,可是将压力全数加诸在正卿严江这边,没事便要向严江提起自己风烛残年,不想死于他乡,其中又以李斯、韩非为最。 韩非更是觉得秦皇做为国家的法律表率,万金之躯,动一下都是违法! 秦皇看得正专门,闻此言,悠然一笑道:“阿江竟也有劝朕归家之时。” 以前都是陛下对阿江三催四请,绝食翻滚,让这野马归家,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 严江无奈摇头道:“那阿政可愿与臣同归。” 秦皇一笑,轻佻地抬起爱妻下颚,暗示道:“但看阿江表现。” 严江悠然一笑,四目相对间,火花四溅。 …… 然后严江发现,自己表不表现,都没有意义。 秦皇 完结+番外_393 秦皇必须回咸阳了。 虽然秦皇“亲自登泰山求雨”后,大范围的雨水滋润的田禾,但粮食的价格,却因此暴涨。 更重要的是,这两年未曾大战,而大量田地聚集于功臣手中,而新生的丁口们,在秦国没有战争的情况下,他们——没有机会分到田了。 于是,在最繁华的咸阳平民年收入不过三千文的时代时,关中粮仓之地,粮价,涨到了七百钱每石。 秦皇思索良久,将目光投至河西月氏之地。 第190章求生 知道这个消息后,严江暗自叫糟。 秦王看上河西之地很久了。 河西走廊,地处秦国边境陇西以西,因为有着祁连山融雪的浇灌,所以这条长有一千多公里的狭窄土地上,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有着几乎世界上的所有地貌,它的南边,是难以翻越的天堑祁连山,北边是荒漠戈壁,是东方与西方沟通的唯一桥梁。 这样的天险之地,又好守又好占,养育出如今的霸主月氏国。 月氏国如今正过着他们最如日中天的日子,是盘踞着整个河西走廊的巨无霸,它西边的乌孙部族被欺负的宛如小可怜,东边的匈奴也被打得很虚弱,据最新消息,月氏王想要匈奴单于把儿子冒顿交过来当人质,这基本属于要求对方臣服了。 当然,后来太嚣张被千年难遇的草原霸主冒顿所灭就是后话了。 若说这月氏还有什么是怕的,那无疑就是秦国。 或者说,草原部族没有不怕秦国的。 没办法,从四百年起,秦国就靠养马成为周朝抵御西戎的第一防线,靠着打他们这些西方部族开拓地盘,四十多年前,隔在月氏和秦国之间的义渠戎成为秦王灭戎的又一个成绩单后,西方诸部都对着秦国都甚是乖巧,连匈奴趁火打劫云中,都是收的赵国故土,对属于秦国的九原郡,都是不怎么去的。 但这些都没有意义,对秦王来说,只有拿下月氏,那才可能得到西域的土地,以及更远的远方。 于是在秦王周游东方之后,又开始兴兵做甲,准备只要新的收成一到,就浪起来。 严江对这场战斗的胜负基本不用怀疑。 如今的中原并不畏惧草原诸部,因为秦赵很大一部分都是游牧之民,在有着秦国庞大国力支持下,有着碾压北方草原的战斗潜力。 所以,严江则专门请韩非喝了茶。 这茶喝得甚无滋味。 法学大家韩非凝视着正在翻看自己手扎的严子,眉头微皱。 没办法,这此都是是他这些年的心血。 但严子删划起来,可真的好不留情,他常常一整页一整页地打出大叉,仿佛自己不是在看韩非子精心修改的法条,而是一本注水严重的书籍。 终于,严江拿上这有两寸厚的重书,将其递还给韩非。 “这就是我的意见。固然,守法而弗度则悖,”严江手指轻巧地点击着桌案,“然天下安定,当平商、重农、重治,而非尽如先前那般重赏、重罚、重战。” 韩非皱眉道:“秦法虽繁复,却算不得恶法,只是六国庶民初入秦国,一时难以习惯,待得时日长久,自然无碍,蜀地、郢陈,不皆是如此?” 对法家而言,秦国就是法家最鲜明最骄傲的明珠,而观念,在秦国一统六国后,膨胀至无以复加,甚至有新兴的法家弗士已经在叫嚣着统一百家,独尊法术。 而秦国人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秦国人民的,秦国最开始只有陇西东部的数百里小地盘,然后吞并了戎人和关中,再吞巴蜀,然后是河东和西楚,再然后才是六国。 这说明,戎人可以习惯法,六国不习惯,只是一时的小问题,时间长了,自然会知道依法治国的好。 韩非已经修改了不少法条,严子这种改法,却是有些太过了。 “暴法方赏罚分明,如今天下已定,赏从何来?”严江平静地反问,“西出北地,非富庶中原,赏从何来?” 秦为什么一开始没去打最近的西方月氏、匈奴而是死磕东方六国? 因为没钱赚啊! 打东方有无尽的财富与土地,可以分给将士做战利品,转移内部矛盾。 但现在打月氏和匈奴能分到什么,牛羊还是牧场? 秦皇 完结+番外_394 谁要问那些士兵愿不愿拼着性命换来一片牧场,得到的回复怕是当场就是兵变给他看。 韩非思索良久,方才谨慎道:“法乃治国之基,当徐徐图之,妄然而动,必生乱矣。”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秦国的军功贵族已经成为国家基石,不是想改就能改,想动就能动的。 严江淡然道:“此乃君王烦忧之事。” 阿政会喜欢这种挑战的,权利构架如何着手,他最熟练。 话都说到这份上,韩非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低头认败,和严子一条条争取哪些可以留,哪些非改不可。 …… 秦王爱妻一夜未归,当然不满,于是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拖着陛下圆滚肥胖的身体,终于在茶舍里找到了讨论律法到深夜的两人,落到阿江肩膀上,在一边默然听着。 好在韩非毕竟已经是年近六十的人了,到底疲惫,只能收起重点,约严子改日再谈。 道别之后,严子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肩膀,转头看向鸟儿,勾着鸟喙调戏道:“说是老了,我看你是又胖了吧?” 陛下不悦地转过头,不肯承认事实,只是傲骄地扬起头颅,等着阿江安慰。 阿江却只是挠了的挠鸟儿的肚皮,感受着羽毛下的肉感:“是该减肥了,陛下,你看花花与你一般大,都成天上山捉鸟下水叼雨,不求你去抓老鼠,你至少去游个泳啊。” 陛下神色大变,飞快地展翅要逃,却被一把拿住,在挣扎中被拖去了花花的虎苑。 虎苑是新宫殿修筑时,在秦王寝宫不远处依山修筑的一处大园,曲径通幽,有密林鹤鹿,还有一处巨大的水池——对了,龙首原上的巨大宫殿在秦王游览东方回归后,就已经全数竣工,秦王就很美滋滋地带着阿江住进去了。 而咸阳的重臣们正在搬迁出旧咸阳城,大多住进了龙首原宫殿群的周围,渐渐形成一个新的巨大城市群,一座没有城郭的城市。 当时有人上书秦王,希望修筑咸阳城防,建一圈城墙将龙首原与咸阳旧城一起圈入,超过临淄大梁成为天下最大城池。 但这封奏书,被秦王拒了。 “函谷天险,即为咸阳大防,”秦王当时坐在御案边冷淡道,“若真让人打到咸阳,便是我大秦当灭。” 这么看破红尘的话几乎让严江觉得太不对了,当晚就用枕头风询问陛下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因为朕一梦之后,反复思索,觉得梦里的事绝对是你做的出来的,所以认为此梦为苍天示警,想要避开死局听你的话好好养生的免得早逝或者被你拿毒药烧死——这话秦王当然不会对阿江说的,于是他便以游览山川看开世情为由敷衍阿江。 严江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于是这些日子越发担心,今天更是把秦王变化的原因归类到被陛下影响,决定给他好好做一点改变。 他带鸟入虎苑时,花花正潜在水池里爪鱼,它矫健的身姿在水里如同一只大鱼,轻易地沉在水底,吐着几个泡泡,又猛然浮上水面,露出硕大的虎头,带着涟漪游到岸边。 见到主人前来,立刻愉悦地串上岸来。 “花花你别过来……”严江说得太晚,被花花压在地上了整整半盏茶的时间,弄得衣衫尽湿,才被满意的花花放开,而这老虎全然没管他们中间被压得快翻白眼的陛下。 介于陛下飞到天上后总喜欢找个大树偷懒,然后声称自己已经飞够了时间,所以严江这样不准备用以前的计划。 于是花花得到了在泳池里追一只落水鸟的权力。 …… 当陛下被累得倒地不起后,严江这才抱着鸟儿回寝宫。 更让严江惊异的事发生了,他都这样做了,秦王居然没有生气,看到他时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是什么事,让阿政的小心眼被治好了? 他甚至都有些恐慌,他家阿政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什么绝症了所以情绪大变? 但离他历史上入咸鱼堆不是还有二十年么? 而且以他对阿政的了解,真要入咸鱼堆了,他也绝对是求生欲最强的那个,不作天作地才怪了,绝不可能这么安安稳稳地认命,搞不好还会关自己进小黑屋拷问长生药不死术,再和自己来个相爱相杀呢! 肯定有问题。 所以,该怎么试探呢? 严江思考了一个晚上,决定放个大招,前几日,他在蜀的供品中,看到了一套眼熟的精美玛瑙佛珠,他就知道,有一个熟人可能过来了。 这可真不容易,都十、十三年未见了。 正好,有一件礼物,应该送给匈奴诸族了。 秦皇 完结+番外_395 …… 一月后,就在秦王还在定立龙首原宫殿名讳时,蜀地郡守献上一位自西南滇地而来的异族大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投雷和营养液的小天使,因为作者出门没带电脑,手机看不了霸王榜,所以回家后再感谢大家。 第191章美人 秦王在统一六国后,曾经下过一道《招贤令》,意思是让各地郡守举荐所在地的优秀人材。 但这收效初时并不好。 举荐人材是一种重大投资,举荐人是要负连带责任的,就比如三十年前的秦国国相范雎举荐了当年救他于危难的门卫当将军,结果门卫投敌,范雎就这样丢官去职,老死故地。 这两年微微好了些,但也是小猫两三只,大家都很谨慎。 所以秦王收到蜀地郡守上书,说有异国大贤仰慕秦国,万里而至,只为向秦王称臣时,非常有成就感。 他甚至还给严子看了这奏书,觉得自己威加四海,存定四极。 严子对此露出了赞同的微笑,并没有一点提醒的意思。 蜀郡守没有什么地理概念,只说贤人来自岭南,智慧无双,而是什么智慧,却没有细说。 所以,秦王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带着阿江,招见了南方异族的贤士——“居罗”。 那日,天朗日清,一身青色袈裟的佛子逆光而来,那温柔的日光,仿佛为他身披星辰,降下莲花。 朴素的锡杖持在手间,却只让他更加清圣高华,俊美无端的容颜上以白纱遮眼,唇角若有若无的微笑对着秦王方向,恭敬地按秦朝礼仪,向他行了朝敬之礼。 然而,如此恭敬的贤人,却未能得这大秦帝王应有的免礼之言。 秦王的神色阴鸷深沉,与他“对视”之时,仿佛光暗两端。 严江的淡定地露出惊喜之色,捅了捅秦王:“陛下?” 这时,原本恭敬的佛子也听见了这轻微的提醒之语,一时间,他唇角微笑自然绽放,胜过万千繁花。 当然,也让秦王神色更加阴鸷。 …… 在三百年前的喜马拉雅山山南麓,一位王子苦思着带领众生脱离苦难的方法,他在树下悟通了宇宙的真相,人生的真谛,更想出了脱离苦乐的方法,意图让苦难中的人民到达安宁幸福与智慧的彼岸。 佛教从此诞生,并且在印度教的压迫下顽强生长——佛教的众生平等之论,简直是明着在打在印度教的“人天生分为四个阶级”的种姓论脸上。 但是佛教在三百年后遇到了可以与他彼此成就的大人物,阿育王。 这位前半生将印度杀得血流成河的王者一统了整个印度,并且他试图用佛教一统印度的思想,为此,他不仅仅修了84000座佛骨舍利塔,还把自己长子派去斯里兰卡传教,选择他那位生于“起八万四千塔之日”的次子为继承人。 当年严江来到印度时,正逢阿育王晚上信奉佛教,大传佛法之时。 那时严江遇到了被陷害失去双目,性命垂危的具那罗王子,本来还不想拿自己的压箱药来救,谁知道陛下看上了人家的乌兹钢,这位霸道的猫头赢抢了就不愿还了,飞在空中就是不落下来。 严江那时宠幸爱鸟无度,于是将最后一只过期的抗生素给王子用上,治好王子也让陛下得到了将来的“王负剑”材料来源。 双方都很满意。 但严江后来对具那罗好感与日俱曾——这是一位温和善良到极致的美丽青年,在被后妈陷害失去双目后,心灵反而越加纯净,看破世情,无心王位,只想将如兄长一般,将佛法传递到更广阔的世界。 于是两人相处地越加如沐春风,当然,也激发了陛下巨量的不满。 陛下险些因此和严江分手。 王子也从严江处知道东方还一处圣地,文明璀璨,不输于孔雀王朝。 于是具那罗就打算与严江同时东去,传播真法。 严江哪能应允这种事情,头天晚上还跟阿育王允诺传道会带他儿子带上佛祖舍利什么的头头是道,转头就骗财骗象,果断把阿育王父子咕咕了。 毕竟,骗王,他是专业的。 秦皇 完结+番外_396 但严江是真没想到,还有再见到具那罗的可能。 这位姿容无双的王子在被剜去双目后受到重创,身体十分的体弱多病,属于吹个风受寒就可能与佛祖同归的存在,这样的身子,居然能从蜀身毒道活着来到中原,那可真是佛祖保佑了。 要知道,就算是严江当年全盛时期,也没把握自己从缅甸的热带雨林和云贵的十万大山里突围出来。 具那罗居然做到了。 虽然时间久了些,但也真说明了这位太子不凡,他不继承孔雀王朝,阿育王真心亏大了。 这次故友见面,严江与具那罗都默契地不提前者对后者坑蒙拐骗的事情,只是讲起了严江离开孔雀王朝后的事情,因为和大夏冲突,具那罗无法顺着严江的路途去北方传教,便想起了当年严江提出的“蜀身毒道”一路。 在严江走后的第三年,阿育王去世,具那罗将王位让给自己的长子山钵罗底,在监国四年后,带着十二位佛法精湛的僧人开始顺着东南方传教。 因为当地土著的最初的敌视与阻碍,他们的行进速度极其缓慢,而怒江、澜沧江这些奔涌难渡的大河,又将滇地的沟通提高了无数难度,所以直到去年,他们才自夜郎国入蜀,开始在蜀地传教,并且学习东方语言。 这是打通了南方的丝绸之路啊! 严江捏着具那罗的爪子,一边瞎编着这些年对他的思念,甚至拿出了后者当年送他手串,一边哄骗出他说的见闻,在脑海里勾勒出沿途的路径。 具那罗自然尽心而言,他亦知东方富庶,非常想见佛法广传东土,两者久别重逢,激动之下,全然当做秦王不存在。 但秦王毕竟是秦王,震惊了数息之后,心念电转,立刻定下神来,当年阿江视佛法如毒药,闻之便逃,此刻如此,必是敷衍哄骗,而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这么明显,是又想要搞什么事? 想通此点,终于,秦王阴鸷的眉目一展,大手一伸,将严子双手拉开,却并不斥责,只气定神闲对一边的失明佛子道:“既然吾妻对你如此信任,朕可允你修庙传法……” 他话还未说话,“吾妻”就已经死命地掐着他的掌心,神色凌厉。 秦王自信一笑,果然有诈,他就说当年一听传道阿江就跑了,这点必然能用。 具那罗却并为因此露出喜色,反而眉心微微一蹙,低声困惑道:“妻?” 秦王轻笑一声:“使者久行疲惫,还是早些歇息,改日再叙。” 他伸手一挥,自有侍者带他远离。 而才见佛子走远,严江神色一厉,立刻将大秦之主压到梁柱上,神色凶狠又残暴。 秦王却弯起唇角,目眸闪亮,好整以暇地倾首,吻上他的唇瓣。 他家阿江,还是那么担心他。 第192章争执 具那罗是天生的佛子,他早就听说当年王后命人假传王命时,无人敢择他双目,最后若不是具那罗自己剜双眼,那王后的打算能不能成功,都很难说。 就算最后落到那样的惨境,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他的侍者也好、妻子也好,甚至路上遇到的严江都会忍不住尽心尽力地救助他,而他的父亲更是对他日思夜想,担忧难眠。 这种天然的人格魅力根本不需要传什么法,稍微有接触,且自制力不够的人,都会拜倒在他的锡杖之下,成为他传道**种子,散播开来。 严江当年都不止一次在他的真心相待下动过留下来帮他的念头,要不是陛下总在他们相处时每每做妖,他就算能回来,至少也会耽搁上两三年。 所以严江很早就打定主意,具那罗这个传教大能绝对不能留在中原,要么送他去见佛祖,要么他送去见匈奴。 佛教虽然有非常大的好处,但现在传进来,还是早了些。 至少,在六国人心稳定下来之前,不行。 因此,秦皇的回答完全错误,不看时间地点的亲吻虽然让阿江意乱情迷了那么一下下,但随即反应过来的他勃然大怒,不但和陛下来了一场激烈的肉搏大战,还把亲爱的大王追着绕柱十圈,气得阿江差点放老虎。 花花虎脸冷漠地看着他们一会绕柱子一会绕自己,低头舔着爪子,懒得再给他们眼神。 主人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了,只要吼一声,自己就能起身把那个两脚兽拍倒。 不过让它惊喜的是,晚上他又得到在水里撵坏鸟的机会,就很高兴了。 …… 收拾了陛下之后,严江又去见了具那罗,与他品茶论道,彻夜长谈。 每当这个时候,就有一只枭鸟会不满地在窗边唤他回家,禁止他夜不归寝。 秦皇 完结+番外_397 “这鸟儿怒叫,却是许久未闻,”具那罗说着一口柔软的雅言,神色怀念,摸索着端起清茶,轻抿了一口,赞道,“这滋味微甜又甚苦,饮后又有回甘,如是人生,甚好。” 严江微笑点头:“人生岂止甘苦两味,佛说三世法,不也有入世之意么?” “阿江果然慧根深重,”在孔雀王朝时,具那罗就是最喜欢与严江讨论佛法,“当你年你说菩提非树……” 在具那罗看来,严江既然这般有慧根,那应是愿意传播佛法的,当年的不辞而别,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做为朋友,还是不问为好。 至于与秦皇的关系——具那罗开始自然惊了一惊,可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想明白,阿江非是会勉强自己之人,原意留下对方身边,想必是真爱了。 如此,祝福便是。 严江对具那罗想传教,当然是非常赞同的,但他又在言语中露出几分苦恼之色。 具那罗何等聪慧,立时问起了严江有何烦忧。 严江于是便说起了北方忧患,提起自己为草原牧民所恼,那里人杀伐成性,侵略无度,又逐水草而居,统治艰难…… 他自然地将草原的情况一一说明,也说那里荒凉艰苦,无数普通的、被压榨的牧民都在等着拯救。 具那罗认真地听着,不时微微点头,他神态安详,清圣高华,只是平静地坐着,便让人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那庄严的宝相身后,仿佛带着一圈佛光。 对这样的朋友耍心机,严江其实很有压力。 他相信具那罗听得懂他的意思,也会明晓他的戒备,但也相信具那罗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佛渡众生,阿江之意,吾亦知晓,”具那罗微微一笑,刹那之间,便见仿佛繁华盛景无数,“只是临行之前,阿江可愿再送我佛偈一首,以为送行。” 他亦然知晓,佛家盛景,阿江也不能阻,只能缓,这便已是最大的保证,让他甚是欢喜。 严江心中感动:“这是自然。” 他立刻拿起自己的小刀,拿起随身玉佩,在玉上飞快地刻了四句佛偈,虔诚地递给佛子。 还同时用小刀的寒光警告陛下,你敢乱来我就烤了你。 陛下就很生气,眼睛都瞪大了。 “愿以此功德,庄严净佛土,”具那罗仔细地摸索着玉佩之上的佛语,渐渐加深了微笑,“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严江的微笑有点勉强,好在具那罗看不到——这是后世佛教流传最广的佛偈,但是一共是四句,他只记得两句了,这还是有一段时间沉迷洪荒文时,那两位西方教主经常挂在嘴边,这才记下来的。 但对面佛子不愧是佛子,他的苍白的面色渐渐浮现出的激动的红晕,甚至轻笑着将这段佛偈继续下去。 “若得见闻者。悉发菩提心。”想通最后的关窍,他面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以此一报身。同往极乐国。” 说完此语,他笑声清朗,伏身向严江一拜,拾起锡杖,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佛偈给他的意义与回报,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来此的艰幸与精力。 去到北地,是他应予严子的回报。 也是吾佛的慈悲。 …… 严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用翅膀支着头,一脸困惑不解,怒从心起,一把搂过陛下,将鸟儿狠狠地从头撸到尾,这才愉悦地笑起。 成了,只要有具那罗相助,使佛教广为流传,北方的杀伤力至少打两成折扣。 他一点不担心佛教在那里传播不了,要知道,如今的草原各部都还是祖先崇拜,后世的长生天等都未诞生,这些朴素的信仰根不可能是佛教的对手。 而思想高地你不占领,总会有人占领,这是无法抵挡的事情。 宗教有他的优势,禁只能禁一时,而中原文化优秀的包容力,可以让佛教在将来并发出更强大的光芒。 具那罗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东土,而是带着十二位优秀的僧人,他们带着宏愿与雄心,一路上多有波折,到达的只有七个。 秦皇当然也不会无礼地就让他们直接离开,而在咸阳学宫招开了一声盛大的讲道,让诸子百家皆来与佛子论道。 佛子居于场中,对各方苛问应对自如,便是有问题答不出来,亦不焦不躁,从容认输,那风度气质,让无数人心折。 严江甚至心生感慨:“江山易得,圣者难求,若得有兴得正法,当筑金宫以藏才是。” 秦皇 完结+番外_398 这话被旁人儒家孙叔通听到,回头就散播得咸阳皆知——在当年构陷严江与扶苏勾结的人被秦皇挂城墙后,鸡贼的学士们换了一种方法给秦皇打小报告。 然而这次,他们激怒的不是秦皇,是严子。 “不许起金宫这么俗气的名字!”严江一巴掌拍在桌上,震着茶具都跳了一跳,这事要是成了,他的审美肯定会被后世讨论几千年! 爬在桌案下的花花一惊,猛然跳起,不见敌人后,撒娇地拱着的吓到他的主人。 “花花别闹。”严江揉着大老虎,一边对秦皇怒道,“你听见没有!” 秦皇淡然掏出一封奏书,上边都是愿意以金宫为宫名的大臣签名,韩非李斯蔚缭蒙毅俱在,向严江证明着民意不可违。 严江更生气了:“没有你的授意,把李斯与韩非关在一间房里他们就会自己打起来,怎么可能连名上书,这些连名都是从你口袋里掏出来的吧?” 秦皇悠然道:“绝无此事,阿江若不信,大可一一查问之。” 当然,若真有哪个大臣敢把他供出来,他就用他们填自己最近想烧的兵马俑。 第193章三次 当然不可能有大臣敢在这种小事上戳穿秦皇,所以严江根本就没有问。 他心生不悦之下,又去找了具那罗。 找到目标时,佛子静坐院中,抚摸刻写着佛偈的玉佩,破碎的阳光从树叶中洒落,在他苍白的面颊上映出光与影的斑驳,那种美好与静谧,仿佛让时光都为他静止。 听到了严子的脚步声,具那罗轻浅一笑,抬头与他相“看”。 “每见你一次,便越觉你越发超脱,”严江叹息道,“菩萨相不远矣。” “如何说得,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此四相者,方为菩萨,”具那罗轻笑道,“生死之间,欲生畏死者,我相吾有;心有爱憎,人相不离;更勿提众生寿者之相,相去远矣。” 严江当年在孔雀王朝也是恶补过佛教的,好在他们的典籍和先秦的典籍一样,都是简净深奥又复杂,可以解释出无数版本,于是又与他论起佛法之说。 重点就是那佛偈。 佛偈又名回向偈,就是传法后的总结归纳,差不多等于“我传道是为了什么?” 严江说的几句佛偈非常有哲理又通俗易懂,正翻译经文的具那罗来说非常有用。 具那罗还询问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应如何翻译成秦文,抄过金刚经,知道答案的严江直接给了一个“无上正等正觉”。 于是具那罗忍不住笑起,提到当年高僧帝须希望严子出家传道的事情,那时帝须说严子只是略懂,便能证得罗汉果位,若是深研,必能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连严子身边的老虎在他看来都是赋予了动物佛心。 严江摇头,不愿回想当年沉浸在佛法里进修的艰苦日子。 于是具那罗又问起何时才是东传佛法之时。 严江坦然将到需得百年之后。 “原来如此,”具那罗淡然点头,合十轻念道,“我佛慈悲。” 严江轻声一叹,在佛法东传后数千年,已经成为东方文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有教化众生,平缓戾气之效,更有丰富的人生哲理蕴含。 然而,只要是有人心,便有是非,再好的宗教也抵挡不过人心变化。 在自身文化无法抵御的情况下,宗教会渐渐夺取统治之权,反过来吞并原生文明,如今秦国百家具在,但可惜的是百家如今走的都是高层路线,在亲民的佛教面前,胜负真心难说。 所以严江至少要让秦国定下取士的程序后,拥立百家,才敢放佛教入门,否则若生成政教合一的那种佛教,就罪过大了。 当然,这种可能性其实是很小的,佛教在东汉三国传入时,道教正兴起,而统治者们甚是喜欢在两教中玩平衡,哪方壮大便打压哪方,尤其是道教的大杀器“炼丹”,不知坑过多少期盼长生的帝王。 两人又聊了一会佛学,严子起身告辞。 具那罗也不挽留,只是说明日便起程前往北地,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再次相见。 严江觉得应该还是会有机会的,便说了声好。 …… 他觉得应该给了陛下一点危机感了,于是回宫去寻秦皇,思考着阿政知晓此事后会是什么脸色,然后暗暗地想了一下晚上会玩什么套路——但却扑了个空,未在金宫……呸,大明宫里见到秦皇。 秦皇 完结+番外_399 略一打听,知道秦皇趁他不在,摆驾去了少府。 于是一好奇寻了过去。 在陶坊里寻到了秦皇与相里云等人。 他一开门,便见了数百个神色姿态并不相同的秦国士卒陶俑。 相里云正细致地给王上介绍:“此俑眼、耳、鼻、唇皆有不同模具烧制,然后分别拼接而成,故陶俑各不相同,必能为陛下铸成一支大军,陪入陵中,至于主墓改进,已重制棺木,只是不知其纹应以龙凤,还是饰之其它?” 这是个挺麻烦的问题,秦皇陛下一时陷入了沉思,做死后的棺木,阿江喜欢哪种制式呢? “我觉得烧了挺好,并不想陪你挤一起。”严江听到这,凉凉地插口道。 “何出此言?”一说烧字,秦皇立刻转移话题,“骊山之墓,其大者,古今未有之……再者,阿江不是甚喜欢朕之体态么?” “喜欢久了也就那样。”严江轻哼道。 秦皇见他心口不一,于是拉起阿江,让他欣赏着自己死后陪葬的军卒与车马,等着阿江来劝自己少些耗费在墓穴上。 严江心里却是越发打鼓,阿政这么在意他的陵墓,难道真的是得了什么病,看淡生死,准备提前咸鱼了? 于是阿江不但没有劝他,反而看着这些陶俑,目露欣赏,并且亲自调色,给一个士卒上了色,同时嫌弃了相里云的一个示范用陶俑鲜艳的颜色。 秦皇被冷落许久,略不悦,正欲说话,便听严子和相里云说起棺木按一人来做就好,别浪费木头。 秦皇更加不悦:“胡闹,朕若一人独居,岂不孤单?” 严江莞尔一笑:“你这不还有大军车马么?如何只一人,不如让相里云给你捏个我放进去好了。” 秦皇鹰隼般锐利的双目骤然看向相里云,后者突然感觉仿佛冻日被泼了一身冰水,整个人都感觉麻木僵硬,心底一凉,心说你们两神仙打架牵连我这小虾米做甚? 他急中生智,立刻反对:“严子此言差矣,活人何能捏像生祭,如此岂非伤陛下一片真爱之意?” 秦皇目光这才缓和了些。 严江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相里云已经紧急截断他:“这兵俑染色之道,以后还要多有烦正卿,为表谢意,正卿不如一起与陛下同赏我少府亲编歌舞?” 严江兴趣不大,正要拒绝,就听相里云继续道:“如今我少府中新来了一位乐师,是齐地上供而来,其乐出众,听者无不泣涕,不看着实可惜了。” 自从严子编出戏曲这种新物以来,少府就从各地物色人才,如今咸阳学宫表演团队一票难求,更不用说捧喜欢的角色,已经成为各家贵族拼出权势的新方式,也是秦皇这种大忙人和严子这种看惯了各种娱乐的,才能如此不放在心上。 听相里云一说,两人都来了兴趣,虽然更多的是想看看能不能让对方泣涕,但这也算是一种调剂了。 于是两人决定一起去看。 秦皇亲自至,自然亲场,这一出新狗血剧剧情很简单,就是一出秦国的爱情故事,只是幕后的音乐真的太悲苦缠绵,便是严江和秦皇,也微微动容,被这隐藏着人生百味的音乐倾倒。 一剧完毕,秦皇让乐师出来一见。 幕后却尽是沉默。 过了许久,才见一消瘦的青衣人抱筑而出,平静地抬头。 严江微微一惊:“高渐离?” 第194章佛缘 再见故人时,严江几乎都想在心里高呼一声“冤孽!” 他细看着高渐离这位老兄,明明是与他们差不多的年纪,却身形瘦削,头发花的,整个人暮气沉沉,仿佛生活里一切的意义,都已经随着故国旧人逝去了。 思及此,严江不由叹息一声,伸手扯了扯秦王衣袖,低声道:“事都因你而起,放过他吧。” 高渐离与荆轲、庆离三人是知交好友,可荆轲与庆离都死于自己之手,而高渐离居然二度因为太会击筑被齐地献上来当乐师,太惨了。 世界这么美好,还是放生吧。 但秦王见之,却是淡然地扬起唇角。 他当起当年令各国献上乐师后,是这个高渐离大闹一场,才让他有机会向阿江表明心意。 秦皇 完结+番外_400 他甚至想起了那时吻上阿江时,他惊做六神无主的模样,甚美,以至于后来阿江离开,他都喜欢将高渐离单独拉出来赏乐,极是下饭。 那都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回想那时,他却恍如昨日,记得那温暖柔软的唇,还有在离去后在门外等待时的冲天豪气与一点点忐忑。 “朕喜听其音,便留于宫中罢。”秦王大手一挥,定下了高渐离的命运。 “谁的筑不是听啊,你何必指着一个人,”严江苦口婆心道,“强扭的瓜不甜,你都灭燕了,人家弹的声也是悲苦难当,听着不难受么?” “为朕奏乐,是他之幸,”秦王淡然自若,“若有不逊,斩之便是。” 严江还想再劝,便听高渐离淡然道:“严子不必为吾求情,吾听命便是。” “瞧,他不领你情。”秦王转头笑阿江。 “他与荆轲交好,就如此认命你也信?你就不怕出什么意外么?”严江皱眉道,“还是趁早放了,免得生出变故。” “此言有理,”秦王认真地点头,他是头铁,不是脑子里长铁,于是淡然下令,“将他处以熏刑,再留于宫中奏乐。” 熏刑是秦国刑罚中的一种非常残忍的刑法,把人的头颅至于煮开的马尿之上,这过程中,眼睛会剧痛无比,持续几个时辰,熏到眼瞎为止。 严江这次是真的怒了:“身为帝王,岂可无罪诛人,如此践踏律法,如何为天下表率!” 见爱妻动了真怒,秦王看了一眼高渐离,只能失望道:“爱卿言之有理……” “且慢!”高渐离冷冷道,“这世道不公,吾本就不想见之,严江你既然助秦,便不必假好心!” 说罢,他冷笑一声,径自伸手,用那筑师打磨精致的尖锐的指甲,生生刺入双目。 一声惨呼后,他以手掩面,跌坐在案台之上,指尖尤有血滴滑落。 严江微微皱眉,突然一拍桌案,身起离去。 秦王也甚是不悦,他虽然想听美乐,但这只是一时兴起趣事,若为此让阿江不悦,便是这高渐离的罪过了,他冷漠起身,也不说要留下高渐离,大步追了出去。 …… 追出去的秦王觉得自己甚冤,他都已经改变主意了,是那高渐离不领情,阿江为此却生了他的气,鸡飞蛋打,这又是何苦来哉。 他上前追住阿江,好声哄劝,保证再不去听什么独奏,这才让严江消了怒火。 严江其实也不想为这点小事生气,但历史上高渐离可是在被秦王熏瞎眼睛后趁着秦王听音乐时拿着筑就怒抡秦王狗头的,陶渊明还写诗可惜他们命中不够,都失败了。 如果是合奏,以秦王的警戒心,应该不至于靠近,高渐离可以抱筑盲抡,总不至于盲掷吧? 真要这样都掷准了,那就真是天命,怨不得人了。 这种音乐大家,死一个少一个,活着还可以培养更多的乐者,他当年那首易水寒要是能留下了,绝对能上古代音乐历史,直接杀了太可惜了。 打定主意后,严江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他又观察了十天半月,发现秦王除了处事变得温和,不再一心只想硬来后,没什么其它后遗症后,他又几番出手了些骚操作,终于确定秦王并不是要进咸鱼堆,也没有被谁谁谁假冒或者穿越。 他在具那罗那提起秦王最近变得能听劝了,后者觉得这是秦王在听了他的讲道后“顿悟”,并觉得可以将这事做为他们接下来安利草原诸君的法宝。 严江呵呵一笑,随他去了。 然后他突然心生一计,去找秦王,一番枕头风后,忽悠大王亲手在一张厚丝帛上抄了一篇金刚经,留下签名,盖上王印,然后严江花了十几天,用水墨在这丝帛上画了佛祖千二百五十人讲经图,做为具那罗去草原诸部的敲门砖。 这一年留在秦王身边太闲了,他已经开始自己探索水墨画法了,虽然中不中西不西的,但咸阳学宫已经出现的水墨画派显然表示着如今士子们对这东西还是挺追捧的。 具那罗如获至宝,叹息着今生不能见阿江的亲笔之画,甚是遗憾。 严江安慰了他向句,思考着如果这画能传世,将来得是几级国宝呀。 又探讨了几日,具那罗准备离去。 那日正是初一,秦王派了士卒与骡马,护送具那罗北上,而这一天,正是集市之日,咸阳河岸人来人往,繁华无比,看得具那罗身边的僧众都为之动容。 严江在岸边送具那罗上船,却突然有一鱼贩从旁边的小船上举起鱼篓,问诸君要鲜鱼否,非常新鲜,刚刚从河里打起来的。 严江正想说不要,却见具那罗点头,说他全要了。 小贩非常开心,立刻将鱼送来,有些惶恐地将鱼篓一起给了具那罗,得到具那罗给的秦半两后,又喜笑颜开地将船撑走。 严江正要询问,便见的具那罗摸索着半跪下身,将手中的鱼篓倒入水中,鱼们欢快地顺水而下,被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渔民捞起,那有些老迈的佝偻渔夫面带笑意,映着清晨的水光,仿佛遇到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他又抬头看具那罗,见他微笑愉悦,道:“这是学流水之意,要送于上忉利天么?” 秦皇 完结+番外_401 这么早,就有放生了? “慈悲而已,见众生如见我佛,不生是非心。”具那罗微笑起身,在护僧的引领下,走上船去。 孤帆远影,严江看着渭水滔滔,不由得轻轻一笑。 “愚蠢。”秦王走到他身边,看着远去的船舶,语气就带着不屑。 “一条凡鱼,却给了三人快乐,岂非缘分所至也?”严江伸手扣住大王手指,笑着看他。 秦王轻轻挑眉:“那鱼呢?” “鱼,”严江想了想,凝视远方,轻笑道,“鱼,大约就是佛吧。” 秦王转头看他,有些感慨道:“帝须当年没留下你,可真是亏大了。” 没能揭穿秦王改变的秘密,严江总有些担心,但他素来是个洒脱的性子,便没再放心上,而是与秦王一起开始了打通河西走廊的计划。 李信与蒙恬都在争这个计划的执行人,做为秦国最优秀的新星,两人明争暗斗,两个家族更是勾心斗角,全然一个大型修罗场。 韩非的新法终于定了一部分——他们把法家、儒家、墨家的一部分,都列入了吏曹的考核之中,也加入了咸阳学宫的试题。 这一点非常重要,国家取士的是文化发展的关键,秦国一统天下后,就必须慢慢改变军功上位的国策,否则总有打不动的时候。 秦王对比两个年轻将领许久,见严子没有给李信说一句好话,终于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李信,至于蒙恬,被他放至在九原郡,为将来征伐草原做准备。 于是,有了新目标的秦国战车又开始轰隆隆地转动起来。 安静了两年的老秦人们奔走相告,他们终于又可以有立功杀敌夺爵的机会了,很快六国都知道暴秦又要灭别人的国了! 严江则和相里云扎入了炼钢的大计里。 马蹄铁对钢材的要求很高,但如果做出来,就是一个大杀器,还是草原一时半会学不来的大杀气。 钢的含碳量要反复实验,于是秦王就这样被冷落了。 好在他们两都是工作狂,并没有感觉自己被冷落,秦王甚至还听合奏时,发现高渐离特别卖力。 一个团都压不住他那独特的曲调,甚至于,在秦王听来,其它的合奏都是杂音,远远比不上高渐离的乐声有感情。 于是他渐渐减少了高渐离身边的合奏者。 音乐里的快乐能让人心情愉悦,秦王看高渐离乖顺,生出一种“朕安定天下,所以六国归顺,看高渐离当初多不情愿,这一两月的时间里,不就卖力地讨好朕”的错觉。 于是,在收到严江炼钢成功的消息后,他心中大悦,要高渐离弹出严子最想听的曲子,晚上给他二人独奏。 他要给阿江一个惊喜。 第195章抡筑 在新王新修的庞大的宫殿群里,乐府只占了一个很小的角落。 天微微亮时,这宫廷的一角便开始忙碌起来,乐府令录属少府,要编写少府需要的词曲,要安排秦皇每日的歌舞节目——不管秦皇那天看不看,他们都得备着。 还得供着一尊大神…… “先生,晨食了。”一名带着稚气的少年小声地唤起榻上的高渐离,扶他起身,助他梳洗,给他眼睛上的伤换药。 高渐离是自损双目,眼睛畏惧强光。 他离神色平静,整个人沉寂地如同一尊巨大的山石,让服侍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就带上崇拜之色。 高渐离之名,在他们这些习乐者的眼中,就是曲乐之中的帝王,只是跟在先生身边这一个月,就让他获益良多。 可惜先生那首易水寒太难还原,他虽然磕磕绊绊地记下调子,可曲调中的一往无前之意,却是无论如何也重现不了。 见高渐离洗漱完毕,少年小心地将一碗黄米粥递给了他。 “先不急,我继续说说谱子。”高渐离接过陶碗,低声道。 秦皇 完结+番外_402 “哦哦,好的。”少年有些手忙脚乱地从身边找到发黄的纸本谱子,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准备开始记。 谱子是一个个虫子般弯曲的符号,严江当初和少府合作戏剧时,才知道秦时根本没有记乐谱的事情,所有的歌曲都是手艺人手口相传,其中谬误甚多,还很容易失传。 严江努力回忆着自己几乎早就还给老师的音乐知识,把七阶简谱的记法交给了乐府,虽然什么四分之一拍、八分之一拍之类的东西都只记得名字不记得意思了,但休止符和七个音阶以及就点表示高低音他还是记得的。 于是一番操作下,乐府的乐令视他如神,几乎把这种记谱的法子供起来,这种认谱记谱法已经成为如今少府学乐者的基本功课,比指法什么的都要重要,并且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传播开去。 连带着这几年少府的乐曲日亦增多,严江甚至为此打趣秦皇,说大咸阳文化沙漠的帽子看起来就快被摘了啊。 秦皇对此的回复是晚上一定好好回报阿江的用心。 而高渐离也是在去岁接到简谱之法。 那时他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这种记谱之法,对乐者来说,就如同仓颉造字一般伟大,他再也不必担心曲调失传,就算一时无人可奏,但时光流转,只要谱子还在,总有人能复原出来,保存下来。 那日他大哭一场,也不知为谁。 自从燕国灭后,他亦是秦皇通缉的犯人。 为免被抓,他这些年躲躲藏藏隐姓埋名,连筑也不敢碰一下。 却在看着这谱时猛然惊醒,荆轲是他的手足,筑是他的心,他已失了手足,若连心亦失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若这一世都要庸碌躲藏而活,那不如死了痛快。 所以他把自己的筑和衣裳从匣中取出,任自己名声远扬,被秦吏擒住,送来少府,以罪身奏乐。 他想在活着时,把义兄未尽的事情完成。 “……记住了么?”高渐离温和地问。 少年猛然点头。 高渐离微微一笑,淡然道:“待会吾要为秦皇击筑,如今先给你听,你且记好了。” 少年立刻激动地坐端正,看着先生将筑半扶而起,指尖的敲片如同他的手指一般带出残影,骤雨般落在筑弦上。 就,就是这曲。 天下无双! …… 秦皇坐在殿中,椒兰焚烟,丝丝缕缕,而他手上的奏书正飞快地从左移到右。 他有一种从千头万绪中飞快找到重点的能力,这些年积累的治政经验更是让旁人烦扰的各种难事在他手中变得易如反掌,这种执掌天下的快感持续而长久,让他沉迷又上头。 高渐离在角落里拔弄着轻缓的曲调,像小桥流水,细密缠绵,又仿佛清晨山间的迷雾,灵动的飘渺,十年前秦皇没法说他奏的不好,如今的高渐离,则已经进了化境,达到了余音绕梁的境界。 而在秦皇心里,天下最好的乐师当然得为他服务,至于高渐离愿不愿意,从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想到待会阿江会带着马蹄铁来找他庆功,他的心情便越发地明媚。 李信家族镇守陇西,防备月氏等部,只要拿下月氏,东西大军齐出,对付匈奴就更添胜算。 思及此,他唇角微弯,继位不过十年,他已一统六国,如今更是的要西出外域,如此文治武功,古今未有。 他听着曲调声音似乎小了些,再一年高渐离那有些精力不济的模样,微微皱眉道:“你且近些来奏。” 高渐离轻咳一声,在侍者的引领下坐到秦皇近处,继续奏乐。 他弹了一会,突然低声道:“陛下可能听清?” 这是非常无礼的问话方式,但秦皇正聚精会神地改奏书,闻言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高渐离却心中一突,这个距离还是不够,他的筑没有那么长,打不到秦皇。 他沉默了一下,却还是敲击着筑弦,让自己静下心来。 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忍耐,兄长荆轲就是因为被太子丹催促,未等来庆离,便匆忙出行,结果不但事败身死,还累得燕国破灭。 他还有时间。 殿内再度安静下来,只有让人舒缓放松的乐曲轻响。 秦皇 完结+番外_403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透过窗棱,撒上高渐离漆黑的衣襟,带来柔和的温度。 就在这时,门口有侍卫高声道:“正卿求见。” 这其实只是礼貌的通传,他们来不能也不敢阻挡严江进入秦皇的宫殿。 秦皇心中一喜,立刻放下朱笔,起身去迎。 那一瞬间,高渐离的屏住了呼吸。 秦皇他走的一侧,是他这方向——他会路过自己身边! 这个认知让他微微颤抖,这、这是荆轲在天之灵,护佑他功成么? 他握紧了筑颈,听着秦皇的脚步越近。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意识之中,仿佛有一个漆黑的影子靠近,越来越近,一直到从他身前,擦身而——就是此刻! 再不迟疑,再无犹豫,他的兄弟仿佛在这一刻与他同握筑颈,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他胸堂爆发,猛然起身,灌注了铅水、足有三十余斤的重筑被他抡起,带着刺耳的风声,向面前的身影砸去。 秦皇正喜不自胜间,突然听耳后风声,几乎同时,踏入殿门的严江一声暴喝“趴下!” 没有思考的时间,他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就是猛然一个俯卧。 饶是如此,那重筑还是带着巨大的加速度,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撞散他的发髻,打碎他的玉冠,带起一蓬漆黑的长发四散开来。 巨大的惯性让高渐离将筑抡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木筑的下方碎裂四散,弦断弹开,他却顾不了那么多,而是继续举起剩下的一截断筑,面色狰狞地向先前那个方向砸去。 这一次,他却再没机会。 严江猛然捏住他手腕,咔嚓一声闷响,这琴师的千金之手骨已然被他生生折断,那半截断筑自然拿捏不住,自手中脱落。 高渐离心知必死,没有挣扎,只是淡然地“看”着他,平静道:“未诛秦主而将见荆兄,惜哉!” 只是去与兄长团聚,却未能如愿,有点可惜了。 “你们这三兄弟,真是一个都不想活啊。”严江带着一丝感慨,“我本还想让你去收敛了庆离尸骨,免得他孤苦伶仃呢。” 高渐离猛然一震:“庆离真为你所杀?” 那位屠狗的兄长处理了家事便与荆轲同于刺秦,却一去不回,这些年他苦苦寻觅,却终是在此找到了真相。 “他带了百余太子丹的死士伏击于我,为我所杀,”严江平静地凝视这位音乐大家,“荆轲亦如是。所以,来世,你们再做兄弟罢。” “暴秦无道,吾在幽冥之下,看你等下……”他的话没能说出来,严江已经扭断了他脖子。 严江将瑟瑟发抖的侍者与侍卫们遣散。 这才回头看一脸铁青几如焦糖的陛下。 严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笑意都强行吞下去,假惺惺地上前捏住陛下的爪子,深情地伸手为他梳理着有些凌乱的长发,心痛道:“陛下受惊了。” 陛下神色冷漠里带着深沉的愤怒:“阿江!” 还装! 严江无趣地甩甩手,叹息道:“阿政啊阿政,你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我装怎么了,没有你刚刚开始的表演,我怎么会有装的机会!天知道我一进门看到高渐离在一边时都差点吓死好么,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委屈上了。 秦皇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六国之人,都如是视我如仇寇么?” “不然呢?”严江安慰地搂住他脖子,亲昵道,“要对你这灭国的秦皇感恩戴德,壶浆箪食么?阿政,世事不会总顺你意,你灭得了六国,却灭不了人心的成见,总要这一代人死去,仇恨才会顺着时间消融。” 历史上,高渐离行刺后,秦皇便再不见六国之人,后来的行事也越发酷烈。 可六国之人,他们那些战死的亲人,那些失去的土地,改变的文字,都是亡国的剧痛,这才几年,想要消融,也太为难人家了。 “吾,甚是失望。”秦皇有些疲惫,坐到榻上。 六国人心从未归服,对他来说,这代表着失败。 没办法,只有来自现实的毒打,才能让他家阿政从无尽的奉承与赞扬中的找到真实的冷酷。 人生的无常,就在于此。 秦皇 完结+番外_404 严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抱住他,贴着他的面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高中物理试卷 秦王三次遇刺最后用的武器是筑,假设筑的重量为15kg,高渐离打秦王头的速度为3m/秒,打击后速度为零,设打击时间了0.01s,不考虑空气阻力,请问如果打中,秦王头部的受力是多大? 初三二班群: 为什么数学题里也可以看到历史!这世界已经这么不给学生活路了吗? 第196章月氏 秦皇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 这次的刺杀毕竟没有荆轲那次被咸阳官吏围观时那么让人难堪,所以秦皇很快就恢复过来。 他用一心扑在远征月氏的事物上,工作麻痹自己。 但留下了一个后遗症。 他不再喜欢听筑乐了。 严江知晓此事后,险些憋出内伤,但当时还是稳当地给阿政把头发梳好,插好玉冠,还夸赞了他头发真好,同时感慨你天天忙碌操心家国大事,怎么都不如何掉发呢? 然而没有经历后世的阿政并不能get到这个笑点,反而以为是阿江在笑他被砸了头发,不悦地把阿江压在案上啃咬半天才罢休。 高渐离的尸体则被挂在城墙上以威慑众人,这事严江没法劝,便只做不知了。 他当时给高渐离一个痛快,未尝不是帮他。 秦皇政十九年,秦皇兴兵,任用李信为将,起兵马五万,西出陇西,远征月氏。 …… 这样的盛事严江当然要带着秦皇去围观。 如今已经已经二十七的李信早如今面容刚毅,饱经风霜。 陇西本就是他老家,这也是秦皇令他出征的原由——在王翦老去,王贲功高无可赏的情况下,李信与蒙恬已经是秦国军方默认的下一代领头人。 这次的五万兵马与前几次有一处最大的不同,他们尽数都是最精锐边境骑兵,为此,秦皇甚至调动了北方防御匈奴的骑兵入陇西。 不止如此,战马要保持战斗力,必须喂以精粮,所以必须一人配三马,一马换骑,一马驮粮,这五万人的骑兵耗费之大,甚至超过了一支二十万的步卒军队。 没有办法,攻打河西,战马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坎,在大草原上,步兵只是累赘,反而会被漫长的补给线拖垮,对战匈奴,要么如李牧那般诱敌深入,以静制动,要么就要拼一个快字! 早在秦昭王时,秦人就时常对河西境内的羌人发动战争,大量的人口被掠入秦境,融入华夏,李信爷爷的狄道侯便是由此而来,月氏都是后来兴起的部族。 这一点李信非常清楚,王翦那种拼吃饭的打法绝对不能在草原上玩,秦国的国力就算胜那么一两场,也会被拖入草原的泥潭中,难以自拔。 而他在陇西集结兵马后,月氏早就收到风声,严阵以待! 河西走廊狭长的地势完会拖出长长的战线,补给线非常脆弱,所以看完严江给他的图纸,李心思考良久,便起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素来就是一个喜欢骚操作的,当年就千里奔袭灭燕,如今让他按部就班的打,他做不到的。 他的计划大胆到陛下和严江都倒抽了一口气。 …… 河西走廊长有两千余里,南边是飞鸟难越的青藏高原,北面是后世的称为“阿拉善”高原的地方,这里地势起伏很低,盘踞着三个热情的大沙漠,而这些沙漠被祁连山的溶水灌溉出数百个大大小的绿洲——但不要以为这里就能走人了,这里是东方最大的沙尘暴发源地,没有贝爷那个等级的寻路能力,再来十万人也得埋进土里。 李信坐在一边,看咸阳学宫里招来的张苍徒弟、严家学子仔细计算着他们现在的方位。 严江检查了一下他们的答案,发现和自己计算的相去不远,于是表扬了他们。 李信也松了口气。 草原并不是什么好地方,看似平静的草地上有数不清的蛇虫鼠蚁,有的虫子甚至能钻入肉里,取人性命,他们这一路过来,水土不服的大有人在。 秦皇 完结+番外_405 而李信的计划就是穿过这片两千余里没有路标的无人区,绕到河西走廊的西方入口,袭击月氏后方,从西自东,打回陇西。 做到这一点最最关键的事情,就是不能跑丢,如果不是严子的天星定位之术是他亲自领教过,他虽然也会这样干,但压力与风险肯定会成倍翻番。 严江却的很尴尬,李信的计划一出,他得随军越过沙漠,去到乌孙国所在,然后再去打月氏王,这些,都是债啊!可要躲远一点。 陛下则是悠然地吃着阿江喂的肉干,歪着头享受阿江的抚摸。 草原有自己的法则,他们素来服从强者,部族供奉大部族,在大部族出征时出人出力,只要打下月氏,西域那些小国们只需恐吓一番,便自会称臣,他甚至思考着要不要组建一只胡兵,远征西方,把阿姆河边的软柿子们一个个捏掉。 如果顺利的话,或许十年之后,更能灭了大夏,替阿江灭掉当年伤他那人…… 李信的计划很顺利,在艰苦跋涉了月余时间之后,李信大军终于走出热情的大沙漠,顺利南下,进入了河西的金泉河一带,这里在后世就酒泉市,严江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后世他在这里玩过一整个暑假,可惜的是如今看不了莫高窟月牙泉还有卫星发射中心。 而到达目的所在后,李有成便露出微笑。 严江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在修整一日后,李信信心百倍,用最快的速度,向东方挺进。 他熟知军马,而河西走廊狭长的地势让月氏的部族只能直来直去,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 严江有些不忍心地跟在大军后边,小声地叹息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得到了陛下冷漠的一百八十度回头白眼一枚。 这场大战在李信成功绕道的那刻就基本没有的悬念。 秦军装备精良,有战马有盔甲,精良铁器,而月氏的青铜箭矢都很少,甚至有大量的野兽牙做矢,这对的秦军的锁甲基本不能破防。 更重要的是,这一战里,相比月氏部族凌乱的冲锋,中原精锐的军阵大放神威的,远处先是一伦强弓劲射,骤然接近,就是长矛突刺,配合精密,气势恐怖,许多小部族甚至为大军威势所摄,跑的飞快。 李信数万大军如狼似虎,东出直扑月氏王庭,毫无防备的月氏王族被一举俘获,一同被俘的还有月氏贵族数百人,杀敌数千,得牛马无数,他们却在清点战绩后毫无停留,继续东行,直冲月氏主力。 月氏三万大军跟本想不到李信会从自家后院出来,被秦军军阵冲得做鸟兽散,纷纷北上贺兰山地躲避,而这时,早就准备的陇西军已经等侯多时。 匈奴甚至来不及出兵相助,月氏之地便尽入秦手。 而秦朝则有条不紊地将月氏子民编入秦国户籍,在月氏之地设立郡县,建立城池,而大量的刑徒的流放之地便从陇西再度西迁,到了塞北。 而月氏部族——他们剩下的人口已经连夜收拾,西出塞外,把乌孙人赶走,占了乌孙之地,竟是一刻也不想在河西这块水草丰美之地停留。 草原的规矩就是这样,谁输了谁走,不走举族便尽是赢家的奴隶,秦国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匈奴虽然垂涎月氏部族的草场,但在看到与自己实力相平的月氏在数月之间就洗白之后,便一直甚是乖巧,一整年都未有一只部族来南下掠劫。 秦皇高效地派人入驻河西,他将草场分给了秦国治下的前义渠戎诸部,为他们划分了势力范围,并且兴建了数个马场,供应帝国军马,并且听从阿江的建议,在乌鞘岭扼守河西的咽喉之处新起一关,名曰武威,与陇西协同,共同防备北方。 军功骤成,秦皇豪气大涨,看着当年从阿江那抢来的世界地图,准备开始存粮备马,然后起兵三十万,趁着大秦军威一举灭掉匈奴。 然而,他又被现实毒打了。 就在秦皇上下都沉浸在打月氏分牛马的喜悦中时,东方六国又来了一场大旱,饿殍遍地,天下三十六郡中,爆发旱情多达十三郡。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年,始皇帝母太后崩……民大饥——《秦始皇本纪》 ps:我翻资料时发现,秦王历史上一统六国那十年间,发生大雪灾一次,寒潮一次,饥荒五次,大地震两次,说水深火热一点都不为过,可大王统一后,就风调雨顺,一次都没有了。 第197章如铁 然而,在这种麻烦的时间里,秦皇毅然做下一个决定。 他要再度东巡! 一时间,朝野上下瞬间人仰马翻。 连严江都愕然了,担心阿政是被现实毒打到了,怎么能这么乱来? 饥荒会怎么样? 饥荒代表的就是流民,就是混乱,就是危险。 秦皇 完结+番外_406 而如今的大秦之主居然要在这大荒之年前去六国东巡,这不是添乱是什么? 但秦皇的理由十分充分:“当今之世,秦国之治未稳,天下人心未安,六国必然乘机妄动,朕巡视天下,既可威慑六国余孽,平定民心。又可施恩于民,以安诸地。为何不去?” “你就是想出门,找什么借口。”严东叹息道,“知道你这么来一出,有多耗费么?” 秦皇气定神闲,翻开一本奏书,拉阿江入怀,给他看自己的少府收入:“阿江既不许吾广修宫室,又不允吾铸造金人,可知少府所收铜钱已无处安放?” 严江轻嘶一声,看着奏书上的可怕数字,一时吃惊。 是他疏忽了,这些年有制糖、造纸、戏剧、商税、集市、水车、粮种等收入,少府的收入日渐庞大,而秦皇如今又没修长城又没修那遍布关中的宫殿群,还没巡游过天下的,这两年只有宫殿和骊山陵,他还没那庞大的后宫群和子孙群,面对少府这么庞大的私库,用不完很正常。 “陛下的意思是?”严江略略回过味来,阿政这是有钱了,想浪啊! 不止如止,他还想在浪的同时让天下人看到,并且把这次饥荒的救济名誉赚到。 如果阻止——罢了,这只铁头鸟撞什么都不会死心的,劝不动。 只希望他别又碰到大铁椎吧。 “东巡之时,命诸军携带关中之粮,东出旱地,沿途救济,开放山林,弥补缺失,减免税负,以定流民。如此,阿江可还嫌吾扰民?”秦皇悠然问。 严江微微一笑,主动倒茶递到陛下唇边,夸赞道:“陛下城府似海,胸有锦绣,是臣多虑了。” 秦皇的满意地把茶水饮下。 他从不是个认命的人,知道怎么在困难里找到机会,所有的麻烦都不会是他的阻碍,只会是他前进的动力。 但严江还是有此担心:“如今中原大旱,关中放粮,怕是调之不及啊?” 救人如救火,真等秦皇收拾完行囊慢悠悠晃过去,怕是人早就凉了。 秦皇胸有成竹:“各地权贵皆有余粮,吾以命各地郡守征调借粮,灾后自税赋扣除,必不会流民四起,阿江大可安心。” 严江感觉到不对:“你又做了什么?” 权贵们肯定有余粮,但让他们拿出来,无疑是可能性不高的。 秦皇只是淡然地将一道《迁民令》给他看。 上边写着各地豪强富户的姓名、丁口、财富,密密麻麻,要这些财富达标的人在规定时间迁到咸阳。 严江秒懂,却不得不赞叹秦皇的思维之敏锐。 秦皇早就迁各地豪强入咸阳,想要斩断六国势力根基,但这事严江一直是建议暂时缓进行——一个地方出现权务真空后,必然会混乱很长时间,无序是最可怕的状态,所以给一些准备时间,会让政策的阻力小上很多。 而秦皇却把这招用在这次救灾上——想想看,对这些豪强来说,粮再多,他们一家人也吃不完,他当然可以不给,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拖,他们总要迁去咸阳,那就可能被清算。 再加上秦皇巡游在即,若是一个不悦因此过问问罪,那就是泼天大祸。 在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就是乖巧一点交上自己辛苦存下的粮食,免得出事,甚至还要踊跃表现,如果在秦皇面前能露个脸,那就是血赚。 至于秦皇会不会逛到他们那里,这就要看命了。 于是严江又把大王夸了一通,秦皇便越发愉悦。 不过这个办法也还有一个大问题。 “这迁豪强入关中,怕是匿者多,至者少啊。”严江叹息道。 豪强能当那么久的地头蛇,也不是蠢的,远的不说,楚国项氏、齐国田氏、赵国李氏这些,是绝对不可能来关中的,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改名换姓,隐匿到山野之中,伺机而动。 “自然,”秦皇早想到了此点,冷淡道,“入关中者,前事不究;不入者,一朝查出,尽为野人,永世不赦。” 也就是说,按规定办的,就是承认为秦之顺民,不按规矩来的,那就是永远入不了秦国户籍的野人——野人是没人权的,秦人可以直接打杀,或者抓了当奴隶,除非秦灭,否则就永远和文明社会说再见了。 既然陛下已经心中有数,严江便放下心来,让大王继续勤奋工作,自己则走出宫庭,去找相里云。 阿政出游,肯定是要他陪的,他需要准备下出远门的杂务。 少府就在宫中南角,他过去时,相里云正在思考着严江给他提过的龙骨车,并且反复修改图纸。 这种龙骨车严子只能形容出大概,具体的细节还要他们墨家来抠。 如果成功,对各地的水利工程都是非常大的利好。 秦皇 完结+番外_407 严江则上前去下单。 “又要鼠肉?”相里云微有些头痛,“前些日子鼠屋里闹了疫病,死伤惨重,而上次存货你带去河西了,可否宽限些时日?” “陛下出巡前皆可。”严江算了下日子,“若有新货,可由驿站送来。” “你家老虎为何定要吃鼠肉,又非狸奴。”相里云还是有些不解,但并没有多问,“行,我晚些时候给你送去。” “和其它吃食一起送到花花那就好。”严江淡定道。 “知了,”相里云有些小无奈,“一点吃食都要日日过问,都不见你对陛下如此用心。” 严江心说你懂什么,却也不解释,只是点头告辞。 他转头去看兽宛看花花。 五月的天气已经热,花花正泡在池子里消暑,只露出半个大脑袋,看到主人来了,这才爬上岸来,踩着猫步,走到主人身边,用大脑袋蹭蹭主人的手。 严江坐在它身边,伸手抚摸着它有些扎人的皮毛,看着广阔如湖的花园水池。 去河西时,他没带着花花,对一只已经十五岁的大老虎来说,跨越沙漠太过危险了,这次,也不好带着花花。 “花花啊,我们都老了。”严江揉着它下巴,轻笑道。 花花咕噜了一声,享受着主人服务,甩动了尾巴。 “阿政有些秘密,不愿告诉我,”严江轻轻一叹,又笑了笑,“但没什么关系,我们都有秘密。” 花花听不懂这些,它懒懒地靠着主人,把头搁在主人怀里。 它已经是一只养老的老虎了。 秦皇的车驾开拔的非常快,基本没做什么准备,或者说秦皇为这样出巡游很早很早就开始做准备了,搞不好就在上次回家就已经开始。 这次他没有走上次旅游路线函谷关,而是顺着严江当年走过的武关,下了南郡,准备顺淮河去中原。 因为上次坐船的阴影,秦皇不愿意再顺汉江而下,宁愿颠簸一点也要坐车。 好在改良过的四轮车体包裹着厚厚的“金胶”,又有板弹簧避震,颠簸也限,秦皇甚至坐在有华盖的敞篷车上,带着自己恋人同坐一车,观赏着沿途之景。 当然,这是在开阔之地才有的事情,一般在密林小道之类复杂区域,秦皇就求生欲特别强地进了有六种相同形制的副车里,免得被哪里的冷箭给来一下。 南郡的情况让秦皇很满意,这里不但已经有了非常大面积的甘蔗和辣椒,葡萄也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规模,葡萄酒坊更是南郡最重点的防备区域,可以说连蚊子都休想飞进去。 酒倒是其次,酒角可以做成的药才是重中之重。 按郡守腾的说法,靠着水蛊虫病的神药,他已经基本平定了南方边境夷族的骚扰,更将治下的楚国势力清缴的非常干净,。 郡城江陵已经成为西南方最重要的商品集散中心。 这里随时都充满了来求药的西南夷贵族,甚至还有滇地、夜郎两处的夷人远来治病,他们见过了江陵繁华兴盛后,大多不愿意回家,或者就直接成为家乡与秦国的商人,已经形成两道深入西南的商路。 郡守腾随后还拿出了一张西南夷的分布细图,讲述那里的小部落常受大部落欺压,抢掠他们辛苦买来的货物粮食,希望大秦为他们做主。 很多更是表明心迹,只要陛下允许,这些小部族都愿意归复大秦。 秦皇对小部族的心迹兴趣不大,他愉悦的是,阿江当年的布置,终于生效了。 南方地势复杂,寻找夷人主力之难,远胜草原诸部。 但若是有这些小部族的支持,远征西南,就再不是难题。 第198章事发 看着这种大好局面,秦皇甚是头铁地想去南方边疆巡游,但这个想法他才刚刚冒出来,就惨遭爱妻镇压——严江当场就摸了竹筒。 于是秦皇泰然自若地道接道:“……然中原大灾为重,吾虽想于岭南一观,却也只能暂缓此行。” 严江这才冷漠地将手从吹筒上放下去。 秦皇 完结+番外_408 秦皇颇为失望,后来的几日,偶尔有空,就在阿江面前对着南方的凝望,那神色中期盼带着失落,甚是能让人体会到他的心里的强烈期盼。 严江对此只是淡然道:“我可带着陛下前去西南,滇地岭南象地皆可。” 秦皇立刻阻止了阿江所想,说东方诸地未游,不必心急。 真要让阿江一个人浪出去,他怕是三五年都未必会回宫。 于是两人各退一部,在南郡走访了一番后,秦皇便一种北上,准备顺着淮水去到楚地。 中间路过湘水时,遇到大风,船不能上,生生在河边耽搁了一天。 秦皇就很气,问严江湘水神是谁? 严江险些笑场,只说自己从西方过来,对东边的神不熟。 于是左右博士立刻禀告秦皇,说这里的水神是尧的女儿,舜的妻子,当年舜在苍梧去世,舜的妻子追到这里,也悲泣而死,泪水染得此地竹身尽是斑痕,所以又叫湘妃竹,湘君的祭祠就在湘山之上。 但秦皇并不为这悲惨的爱情故事感动,他冷漠地听完故事,然后就无情地下发命:征发刑徒,要将这敢阻他行程的湘山全砍秃了。 严江本来想阻止,但转念一想,这年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树木,既然他开心,就随他吧。 度过湘水,严江拿自己的小刀随手砍了一根斑竹,削了做成手杖。 虽然更想做成竹笛,但他和阿政都是音痴,还是算了。 秦皇则兴致勃勃,每到一地,便要与阿江共赏奇景,每入一城,就和和阿江共听奇乐,还说这是自己以前就做好的决定。 严江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是哪天决定的。 他们又一起爬了衡山,秦皇在衡山刻了碑,还是长长一串吹捧自己的话,只是加了与卿同游之类的类似于“秦始皇到此一游”的石碑,每次严江看都有一种羞耻感,但秦皇完全感觉不到这些,他觉得碑文写得名副其实,就该让后世的人都知道自己干过什么,才不枉此生。 严江真是怕了他了。 湘水之北,他们便到了淮河。 如今长江一带还是地广人稀之地,淮河流域是如今的六国繁华之地,可惜这次的大灾也波及了这里。 淮水是楚国旧地,多种水稻,对水要求甚高,水稻产量本就不如麦粟,只是优在一年可收种两季。 不过,情况有些不对。 秦皇敏锐地发现,楚地的户口减少的厉害,与初时的统计相比,相差甚远。 郡守说是战乱与饥荒,导至流民四散,许多户不在。 但秦皇觉得不只是如此才对。 流民会跑,但这些年灾荒年年,庶民不可能突然断崖似的减少。 他于是他问了阿江看法。 “土地兼并而已。”严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淡定道,“你钦定家财二十万钱以上就算富户,应迁咸阳后,这些人又不是傻的,当然会将财物尽可能的换成土地,而饥荒素来是土地最好的兼并之法。” 秦国收的田赋是按土地面积收的,然后人还有人头钱,每年还有大大小小的摇役,庶民基本不可能有余粮,而一但饥荒,庶民们抵抗不得,就得把土地换给豪强得来粮食,然后就成为失地农民。 秦国法律规定土地不能买卖,只能军功获得,但六国初收,仗量田地都是本地人来做,私下里做些心照不宣的交易,根本查不出来。 更多的庶民还会主动卖身为仆,在大家族的庇护下,隐瞒丁口,从而还到合理避税的目的。 秦皇深思良久,又让阿江随他换号出门。 一人一鸟很快便心里有数。 于是秦皇大刀阔斧地问罪楚地郡守,对隐瞒人口土地的世族一番操作,流放的流放,挂墙的挂墙,很是杀了一些给猴看,然后不但盘清了土地,还收获了大批粮食。 然后秦皇很快又下达王命,把财富没到二十万,但土地超过千顷的豪强也加入征迁入咸阳的名额,并且重赏举报隐匿田产者。 至于这种举报会造成什么样的腥风血雨,铁头赢从不在乎。 他一路向东,到了彭城,左右博士提起当年大禹治水,铸九鼎镇九州天下,后来九鼎便成国家重器,楚王曾强借九鼎之一,周室衰微之下,怒而将鼎沉于泗水之中,九鼎自此不全,实在是遗憾矣。 于是秦皇又命人下去捞鼎。 严江对这飘得不行的大王简直无可奈何,只是硬让他必须给这些捞鼎人工钱,不能让人做白功。 秦皇 完结+番外_409 秦皇自然不会在这小事上纠结,给这些入水人的报酬相当丰厚。 彭城捞了七八天鼎,当然是一无所获,毕竟都百年前的事情了,鼎就被泥沙掩埋了,怎么可能捞的到? 秦皇于是失望地继续一路向北。 他又去齐地的名胜打了个卡,在爬过的罘山又刻了个碑,写和正卿什么时来这玩的,还有自己的文治武功多好,天下人你们都要记得感激啊!另外这碑不是我本人要刻的,是人们感念我的恩德刻成这的。 严江这时已经佛了,爱刻就刻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随他去吧。 玩过齐地的琅琊与罘山,秦皇路过临淄,看着戏曲表演在齐国蓬勃发展,于是继续北上,把燕地走了一圈,到了碣石,也就是后世的秦皇岛,然后又刻了一个碑。 严江已经连碑文都懒得看了,反正都是换汤不换药。 但他没想到的是,燕地居然又有两个茅氏的方士来见秦皇,自称是羡门之人,提起海中有仙山,求之得长生,为此,他们还拿了一本用乱七八糟的图画书,称这是《录图书》,记有后世谶纬,可预测未来。 他们说得玄乎奇神,在秦皇面前仔细地分析了燕地的山川地脉,把夏商周的兴亡都扯到国运流失上,国过劲流失的原因是不修德,德又分阴德与阳德,阴德是祖先庇佑,如何能不失祖先庇佑,就要看陛下愿不愿意付出代价了…… 严江忍着笑,的听完他们讲解的录图书,他们分析到最后得出了“亡秦者胡”的结论。 秦皇则是平静地听完,然后让人把他们丢下海崖。 两个方式不明所以,吓得魂飞魄散,哀求饶恕。 秦皇很淡定地道:“两位既是仙人,便应能自救于鱼腹才是。” 这个要求太高了,两位神仙都说他们做不到。 秦皇于是冷酷无情地让人把他们推下去了,并且对两人没能施展仙法浮上来表示了失望。 严江笑他太记仇了。 秦皇则把这当夸奖收下了。 碣石已经是非常北方了,在东北还未开垦的时代,秦皇从渔阳向西,准备去北方边境看草原。 严江觉得阿政要是活在现代,肯定和自己一样是个旅游达人。 但这个想法太过分了,群臣不敢过于多劝大王,于是纷纷涌到正卿这边曲线救国,万不可以让陛下以重金之躯行险。 严江想到后世刘邦这匈奴围了七天七夜,还是靠着贿赂人家老婆吹枕头风才逃出来,于是也拒绝了和大王一起策马奔腾在草原的计划,说这太早了,等你灭了匈奴再去也不迟。 秦皇就很失望。 其实严江不去,还有一个原因,他得等驿站送来的包裹。 这次出来的太久,陛下老鼠干已经吃光了。 相里云那家伙,再不送过来,陛下会瞎的。 第199章当年 严江有点无奈。 只能自己去给陛下找老鼠,于是就经常不在秦皇身边。 没办法,这些日子,他感觉田鼠简直和灭绝了一样。 饿红了眼的灾民们连蝗虫都吃,又怎么可能放过有肉的老鼠? 中原大旱,秦皇虽然有了救济之策,但毕竟粮食有限,仅仅能维持不死,而吃野菜草根没有油脂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野菜的吸油能力——那是真的宛如在腹中剐油的痛苦感。 所以在秦皇开放山川林泽后,灾民们成群结队入山,就想用肉来弥补。 至于田地的老鼠,那也是肉啊,而且找到一个田鼠洞就能找到它藏匿的粮食,至少能有三五斤,这种救命粮导致严江给陛下改善伙食的机会严重减少。 从齐到燕两个多月,生生只拿到三两只鼠给陛下吃。 虽然鱼体内也有可以让陛下夜视的物质,然而这傻鸟连枭鸟最基本的吐食丸都不会,严江还真不敢给它喂有刺的鱼。 相里云真是靠不住。 秦皇 完结+番外_410 严江为此犯愁,却不知秦皇已经感觉到不对了。 这些日子秦皇忙于整顿各地,每到一地都会亲自过问当地民事,平整土地,把占土地特别多的大户人家都赶去咸阳,颇有一种打土豪分田地的爽快。 那些失地者们当然不是直接就能分到田地,而是“贷”到的,分到的“无功”田地赋税要比其它人多上一成,当然,也可以不领取田地,只给公田当佣耕,他们都可以靠得到军功减免税负或者得到田地。 而事实上,愿意得田的庶民多到挤破郡县官署的门槛。 也亏得秦国是征服者的身份来行政法,有强军在策,什么话都好使,若是六国国主这么干,怕是要立刻就被推翻。 他精神充沛思维敏捷,加之行踪飘渺不定,弄得各地郡守叫苦连连。 当然,这种好机会六国遗民都不愿错过,这么几个月的时间里,秦皇每到一地都有刺客热情欢迎,可惜他身边迎接刺客的侍卫们更加热情,一般都没法突破第一道防线,途给秦皇牵连旧贵的借口而已。 如是一来,事情多到正常人根本解决不了,秦皇也是两号一起上,才勉强应对下来,却也清楚地感觉到陛下视力的退化,他只当是鸟儿老了,老眼昏花,看不到很正常,有点可惜之余,就更加勤奋地整治各地官吏,力图让自己的统治更稳定。 然而,当又一次开启上路巡游,他发现自己这些日子居然被阿江冷落许久。 他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担心是不是又有什么豺狼虎豹被他纳入后宫了。 而这时,相里云延误的快递包裹终于到了。 严江看着整整一大口袋的老鼠干,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陛下总算有救了。 里边还付了相里云的一封信,说早先的那份鼠肉送错地方了,所以耽搁了时间,还请正卿原谅云云。 严江当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纠结,拿信在桌上垫,小刀把烤干的老鼠撕成肉丝,力图不让人看出它本来的样子。 他忙活了一整个下午,而这时,处理完政事的秦皇便找了过来。 听到门外叩见陛下的声音,严江飞快把没撕完的老鼠干口袋收起,做无事状地继续将肉里沾上的灰尘弹去。 秦皇忙碌一整日,入门便见爱妻静坐窗下,意态悠然,夕阳斜照入窗,更映得他五官清俊灵秀,静谧幽深,让他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他唇角微扬,挥袖坐到严江对面,悠然地捻一根肉丝,在指尖把玩。 严江微微一笑:“怎地,想吃?” 秦皇凝视着那自己鸟身的主食,笑道:“记得当年初识,你掷死鼠于吾身前,被吾视为挑衅……” 严江也想起当年那傻鸟的挑食,伸手摸了摸左手臂:“那时你的爪子可真利。” 秦皇一手扣住他五指,一手抚摸着他左臂上的三条伤痕:“是啊,但你也甚是冒犯。” “救助动物时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啊。”想到被抓伤手后自己就把陛下的爪子捆了起来,严江幽幽道,“那时陛下可是相当能屈能伸呢。” 不挣扎不尖叫,只做乖巧地可怜地看他,他给鸟儿喂了食,治了伤,看他精神恢复了,就把心鸟放生了,鸟儿放生时,还超记仇,居然抓泥巴丢他,差点被生气的阿尔沙克射下来。 但没想到这心鸟飞走数天后,又飞回来了,飞回来不说,还偷吃他的食物。 秦皇也回想起当时的放飞自我,轻笑道:“是你先招惹,怪谁来哉?” 没办法,它总不能让自己饿死。 严江也笑了笑,道:“是否当时我强行喂你鼠肉,你才如此惧鼠?” 秦皇当然不承认是这个原因。 他们果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后来他们和大金主阿尔沙克反目了,以及陛下这心机鸟开始反复陷害花花。 “遇得阿江,已十数年了,”秦皇一声感叹,捻着那根肉丝,终是放在嘴里细细品尝,“如今回想,竟如梦一场。” 严江看他吃下去,神色略有不自然。 秦皇又谈起了和阿江一路回来同甘共苦,说起孔雀王朝的广阔,说是初见大宛天马的惊艳,说起大漠黄沙漫漫的艰苦,还有和阿江一路坑蒙拐骗的快乐。 让严江非常有危机感,这是想干什么? 秦皇终于图穷匕见:“如今花虎陛下皆已老去,难与你同游天下,吾看你形单影只甚久,可要再寻一只猛兽相陪?” 这种送命题严江才不会上当好吧,立刻指天誓日地道:“有陛下一鸟足矣,鸟兽皆浮云,唯你不相离。” 秦皇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想着自己最近忙于政事冷落后宫,便邀请爱妻共赴良辰。 严江开始还是拒绝的,毕竟大白天这样不太好。 秦皇 完结+番外_411 可惜被勾了两下手指后,身体就很诚实地答应了。 良宵苦短。 …… 把阿江折腾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之后,秦皇这才拿起阿江外衫,仔细看有没有粘上什么兽毛。 当年它就是靠着锐利的眼神把阿江后藏的所有毛绒绒都赶走了,坚决不让卧榻之畔另有玄机,可惜鸟儿这几日眼睛不太好,只能亲自上阵了。 秦皇拖着疲惫的身体仔细检查一番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毛发,心中甚是愉悦。 “你寻何物?”背后传来略沙哑的嗓音。 回头一看,见阿江斜他一眼,他面色绯红,长发散乱在贴在汗湿的肌肤上,神色慵懒,眼角尤带湿意,看得人心中一动。 他于是将衣物随手丢开,继续回到阿江身边把他扶起身,泰然自若道:“自是毛发。” 严江轻哼一声,好吧,只要不找到老鼠肉就还是安全的,唉,没法收拾现场,色是刮骨钢刀啊,腰都直不起来了。 两个骗子都没信过对方的话。 只唤了热水沐浴清洗后,闲暇之余,又提起政事。 秦皇说吴越之地有不稳之相,他在先征匈奴还是先打百越之间犹豫。 两边的问题如今都是道路的问题。 朝中有人建议在北边修一条直道,联通咸阳与云中,将关中之粮快速运往北地,也有人建议将秦赵燕三地的长城连接起来,抵御北方;蒙恬则建议三十万大军同出,一战定胜负。 秦皇觉得这三个意见都不错,他不想做选择,想三个一起做了。 他甚至兴致勃勃地给阿江算了一笔账,长城修起来只要七十万民夫,直道十万就差不多……有了这些,边境就可以清静,一劳永逸,然后问阿江的意见。 严江微微一笑道:“若能收陇边境部族,建一城于河南地,每年招开盟约,划分草场,想会有一时清静。” 长城当然有用,但要说作用非常大,关于国运,倒也没有。 汉朝初期就不说了,在长城后边被骚扰伤害无数次,中后期草原还是汉武帝打服的,汉末后世五胡乱华,长城也就变了吉祥物,唐之时,草原也是唐朝领土,长城无用,宋之时,丢了幽云河西,还是强悍地活下来。明朝长城就成了拖累,沙漠化严重的河南地风沙巨大,每年都要扒沙,成为巨大的财政负担,但明朝不是死在异族手上的,而是亡在了下岗职工李自成,清时长城又无用了。 想要吸纳草原诸部,最重要的还是送文化,比如清朝就尽力送佛教于草原,让一个儿子继承家业,其它儿子都出家,最终有效控制了人口,严江还记得去蒙古游玩时,除了草原上吃羊肉,就尽是去逛寺庙了。 希望具那罗给力一点,我这边会尽可能支持他的。 严江把自己的想法和秦皇挑挑拣拣说了,秦皇觉得这法子见效太慢,觉得和征服草原一起进行就好,可以支持传教。 两人见解各不相同,但总能补益,很是讨论了些时辰,都饥肠辘辘,秦皇看案上有自己爱吃的肉干,便顺手捻来吃了,还递给了阿江。 严江面色为难,低头说我不想吃肉,得清淡些,于是让门外的侍者拿来清粥小菜来。 秦皇于是又吃了两根,觉察出不对来:“此物,非是羊肉吧?” 鸟味觉不灵,吃不出来,但是他却吃得出来。 严江正色道:“当然是羊肉,只是熏制保存,与你吃的鲜肉自然不同。” 秦皇睨他一眼,也未多想,又吃了一根,觉得味道还不错。 严江见这关过了,心中略安,低头吃饭,但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都三十出头了,果然老了,记忆不行了。 就在这时,秦皇吃完一把肉干,看被肉干下垫着的一张信纸,露出一截落款,是相里云。 他顺手抽了出来。 第200章求仙 扈辄嫪毐等桓齮庞煖秦1石=30.75公ir高,将闾,曼,巿。 相里云的字写得潦草随意。 秦皇 完结+番外_412 但其中的内容,岂是晴天霹雳可以形容的? 秦皇捏住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抬眼看向阿江,再看看手上的肉干,脸色从淡定变成诧异,然后飞速化为狰狞。 “严江!”秦皇暴怒。 严江也没想到自己翻车会翻的那么猝不及防,思绪急转地想要怎么把事情揭过去,但骤然之间就算他舌璨莲花,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 于是空气突然间就安静下来。 一瞬间两人面面相觑,竟然有些相顾无言的意味。 “我错了阿政,”严江终于选择好道路,一个虎扑把他拥抱住,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担忧和满满的愧疚,悲伤道,“可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失明,我做不到啊~” 秦皇不为所动,凝视他的神情就带着无尽肃杀,让严江默默思考要不然打晕了他先跑等他气消了再回来或者不回来?但是操作起来有点困难啊,刚刚大战一番后体力不济,要是没打晕搞不好会被压在床上日穿床板。 终于,就在严江寻思跑路时,秦皇拿起一根肉干,温柔地递到阿江嘴边。 严江深情又委屈地看着他。 秦皇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好吧,这是优秀的蛋白质,严江只能张口吃下去。 这根还未吞下,又是一根递过来…… 严江吃不下了,终于哀怨道:“阿政你适可而止呀~我这也是为了你不瞎啊,看这几天没吃到正餐,你眼睛都不好了。” “这便是你骗吾十数年之因由?”秦皇幽幽问。 他的信任受到了无情的践踏,一回想自己这些年吃的老鼠得堆成山,那心情就无法言说。 而且骗他的话都那么敷衍,实在感觉不到一点愧疚。 “此许小事,陛下心怀天下,何必记挂于心,”严江一脸委屈地振振有词道,“又非骗财骗色,骗身骗心。” 秦皇微微勾起唇角:“如此,阿江是不愿吃了?” 严江毅然道:“这是陛下当食之物,知道相里云找这些花了多少时间么?怎能如此浪费!” “呵,相里云,”秦皇轻轻念了这个名字,不怒反笑,意态之间,尽是你这么杠正如我意的悠然,“既如此,你我便好好说道此事。” 说着,他欺身上前,勾起阿江散落的一缕长发…… …… 接连几日,随行的群臣们都没看正卿。 严江更是在第一晚上就后悔死自己的嘴硬。 他憔悴地躺在榻上,只觉整个人都枯萎了,秦皇温柔地为他揉了揉手腕,然后继续批改奏书。 如今秦国治下,赵韩魏三地靠近秦国中心,尚且算是平稳,但齐楚两地有大量旧贵遁入山川为盗,尤其是楚地,与越人冲突尤多,秦皇最近的精力都被牵制在这边。 严江默默看着他累了换号,肥胖的大鸟在桌上傲然挺立,直接把口袋里的一只抽骨剥皮的老鼠吞进去,然后飞快继续工作。 这吃得很开心嘛,还说这样更节约时间利于工作!没看你有什么障碍啊。 他把头埋在枕头里,觉得这把亏大发了。 不但答应了好多不平等条约,还吃了那么多苦头。 想到这两天被折腾地多惨,严江甚至有一种想上吹箭的冲动。 他不过是肉体凡胎,不是真仙,而按阿政玩法,绝对是英年早逝的后果。 结果这家伙知道不吃老鼠会真瞎后,不一样没什么障碍地吞下去了么。 早知道他那么识实务,我就直接告诉他了,这是何苦来哉。 就很气,于是他伸手袭击了床边的沉眠帝王。 仿佛感觉到什么,猫头鹰一百八十度回头,冷眼看着阿江正掐自己腰。 但看阿江身上的青紫更多,陛下便淡定地回过头去,只把这堪称大逆不道的行为当情趣了。 秦皇 完结+番外_413 …… 在燕地的各种小事情平定后,群臣不堪劳顿,请求陛下归朝。 于是严江好不容易熬过了大王的秋收算账,又被群臣的明示暗示轰炸了三五天,几乎不出一点自己上山下乡的时间。 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劝陛下国事为重了。 所以在当晚的贤者时间里,严江撑着头,一手绕着陛下的长发,便开始输出枕头风,暗示自己玩够了,累了,想花花了。 但头铁的秦皇并没有感觉到这风,他觉得自己这趟并没玩够,转头与阿江四目相对,便畅谈起了自己的愿望:“朕看大海无穷,数次观海皆在山崖之上,甚不得劲,此番回朝,不如就从碣石(渤海)南下,乘船出海去齐地,再立几碑……” 严江的微笑渐渐消失,神色的开始冷漠。 秦皇确依然兴致勃勃地道:“你说海上还有大鲲,身长十丈,油脂甚足,若是遇到,朕便用攻城弩射杀一只予你,对了,阿江你不是一直想出海么,朕这便与你共赏海上明月……” 他要从渤海南下,去齐地,然后再去吴越之地,最好在起兵而下,拿百越之地,让四海天下,尽归于秦。 光是想想,就觉得的这才是不枉此生。 “那你去吧,”严江一脸淡然,“我去北方箕子之地一观,就不与你同路了。” 到时去看东北虎还有后世已经灭绝的巨大勘察加棕熊,能的话就顺着东北北上西伯利来,没准还能赶上白令海峡的三月冰期,穿过去海桥去阿拉斯加,看看美洲印地安文明如今是什么样子,如今能找到土豆玉米南瓜带回来…… 秦皇一时都怔了一下,这盆冷水有点太冰,但他那千古一帝的敏锐思维和第六感总能让他卡在死亡的边缘试探,并且活下来,于是瞬间想通关窍,便微微一笑,轻声唤道:“阿江~” 严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你说过,海上危险尚在夏秋,朕并非一时冲动,”秦皇幽幽道,“你曾言世间惧死者帝王尤胜,如此,朕又如何为以己身胡来。” 严江心说这倒也是,以你的求生欲肯定不会乱来。 “吾想射鲲,也是当年你曾言‘鲲之骨可作肥,脂可作烛,须可做架,’如是益民之物,由朕亲做表率猎之,天下岂不效之?”秦皇一脸忧国忧民,仿佛对阿江不理解甚是难过,“如是为之,必有舟船为之大兴,终有一日,能能得万里之船,跨海而御四洲,天下尽可去得,大秦亦能兴之。” 严江被秦皇的理由说的目瞪口呆,明明你就是想出海浪,顺手打条鲸鱼装逼,但被他这么一说,仿佛的自己不答应就是耽搁捕鲸与造船业的发展,是大秦不能兴盛的罪人。 秦皇泰然自若地把天下万民都拉出来当理由,还补充地问了一句:“阿江以为如何?” 我、我还能说什么? 严江忍不住鼓掌道:“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秦皇就很满意,看阿江佩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时豪情澎湃,感觉比把他弄哭更有的满足感,决定回头让史官把这段对话写进史书里。 严江当然不知道秦皇在寻思着自己知道会打破他头的事情,只是思考着的捕鲸会不会生态——思及此,他不由失笑,没有工业革命支持的捕鲸那就是正常的食物链生态循环,至于以后工业革命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想这个太远。 这一局秦皇大获全胜,但严江还是觉得在渤海湾里转转就可以了,南下的话还是算了,南下海岸没有大港,大船无法补给,再者征集船只太扰民了,渤海里也有你想射的鱼。 鲸鱼喜欢在海湾尤其是河水出海口游荡,而且如今很多,它们有自己的固定轨迹,只要发现了,捕杀并不难。 于是陛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海边巡视,终于见到了大鱼,找出轨迹,达成了射鲲成就——十二架攻城重弩架在船头,弩师在一边调整好了望山,他只要扣下弩机就好,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是整整射了五次才射中四十米外那足有十米长的坐头鲸。 带伤的坐头鲸在水中挣扎,立刻有更多一米的多长的攻城长枪飞快扎上去,染红了大片海水。 巨兽被拖上海岸,庞大的躯体如同山岳,让人不由自主地敬畏。 达成千古未有成就的秦皇超满足,立刻让人在海边建一座射鲲台,再刻个碑显示自己的英明神武,还和阿江一起品尝了鲲肉。 严江就很无奈。 射杀了传说中的神兽后,秦皇整个人都仿佛轻松起来,让严江很是困惑。 “只是觉得朕亦是天选之人,”秦皇唇角微弯,笑道,“这天地何广,却终是未有长生。” 身躯再大的鲲兽亦然死弩下,这天地间至强之品类,终究是人。 是人,便无不死矣。 严江越加困惑,伸手抚摸他俊美的眉目,看是不是发烧了。 终于,秦皇按住他手指,问出关键:“阿江,若有朝一日,你我反目,你可舍得取吾性命?” “那得看是如何反目,”严江思考数息,才勉强道,“一般而言不会杀你,毕竟喜欢你啊,舍不得的。” 秦皇就很美,就知道自己是不同的。于是他道:“吾曾一梦,将死之时,以不死药迫你,你以计杀吾。” 秦皇 完结+番外_414 他给阿江讲了自己的梦,记得那火,还有死亡的感觉。 虽然初时被那个梦惊得心神不宁了好些日子,但如今缓了过来,他觉得没必要再隐瞒。 一梦而已,他与阿江之间,只要把话说开,就从不是什么问题。 严江微微皱眉,突然就想起自己的梦:“那你真不求仙了?” 秦皇低头一笑,吻上他唇畔:“已求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完结了,南征百越和北击匈奴都在番外里——这两个政权的历史记载太少了,而且都是只言片语,加起来不到三百字,没法像六国那么细,以及,大家还想要什么番外,我尽量写了,谢谢大家陪我那么久。 另外,史记里,大王是真的射了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