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点娇黛(重生)》 第一章 枉死重生 《锦衣点娇黛》 南珣著 卫阿嫱从来没觉得这么生气过。 胸腔中的愤懑一直敲击着她的躯壳,一下又一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如果不这样,她就将溺毙在无边的痛苦中。 眼眶中蓄满的泪水,只需轻轻一眨便会冲堤而出,打湿双睫,似乎是在嘲讽她的可笑,将白眼狼当做亲儿,将薄如纸的亲情当做唯一,将亲姐姐当做救赎! 白眼狼的一句句诛心之言,犹在耳边盘旋。 “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娘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你配吗?不过就是一个瘦马,任千人骑的贱人。” “我娘临死前就给我留了书信,她身边的宫女也一直提醒我,让我防备你,小心你,说你心狠手辣,不堪信用!” “你不过就是我娘的替身罢了,若非没有我娘为你铺路,你以为你会有如今的成就?” 卫阿嫱将手中那泛黄的信纸死死攥成一团,她怎么就是夏绮彤替身了! 夏绮彤十多年去就去世了,又何时帮过她一分一毫?!她凭自己的努力付出取得的成就,怎么就是夏绮彤的功劳了!? 她用手背重重擦去脸蛋上湿滑的泪水,船窗外波澜起伏的海水仿佛都在为她鸣不平。 他们不配她流泪,她卫阿嫱真是看走了眼。 当年双胞胎的她和夏绮彤在五岁的时候被拐子抱走,而后她沦落到扬州,被人饲养成瘦马,夏绮彤则被送入顺天府(今京城),成为了宫里的娘娘。 千辛万苦才脱离苦海,一路寻找亲生父母,只得到他们已经死在逃难路上的消息,后来到了顺天府,才因长相与夏绮彤相似而被发现,姐妹相认。 姐妹情深宛如昙花一现,夏绮彤时日无多,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她,言之宫内豺狼虎豹太多,让她多帮衬,她还真就傻傻地应了。 一心一意照料那个白眼狼,为了他能有钱财拉拢朝臣,做起生意,走起海运,将大半身家全给了白眼狼。 不求他多感恩,可只换来一句“不过是我娘的替身”,依旧让她痛不欲生,气愤不已。 卫阿嫱惨笑,盯着手中已经被攒成小团的信纸,眼中满满的都是信任崩塌苦楚,她以为是亲人团聚,结果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 看看这信上写的什么:卫阿嫱狼子野心,妄图控制我儿,我儿需得谨慎,不可与之交付真心。 原来,夏绮彤早在死前就安排好了一切,什么书信、宫女,什么苦苦哀求她照料儿子,都是给她卫阿嫱下的套,好算计! 她夏绮彤就是那个为了孩子隐忍付出,最后丧命的绝世好母亲。 而费尽心力辅佐孩子的卫阿嫱,只是夏绮彤的替身,这一切不都是夏绮彤让她做的吗? 区区一封信,几句话,就泯灭了她卫阿嫱的全部功劳,还把她变成了替身,她费尽心力的帮人养孩子,养得是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阿嫱笑得癫狂,眼中决绝,复又将信纸一点点展平,她得留着它,记住此生的耻辱,这一船的物资,那白眼狼不是很期待变成真金白银吗? 不是说她只是个替身吗? 好呀,那就别用她的钱,这一船的东西都别想要。 恶心! 一道凄厉的声音刺入她的耳中,“主子,倭寇来了!怎么办啊?” 卫阿嫱赶忙走到甲板上,只见他们的船只已经被三条载着倭寇的船包围住,行商之船的船身上根本没有配备重型武器,这也是倭寇猖獗的原因,此时三条船上的人已经跳进海中向他们的船游来。 船上的一众船员害怕不已,看着站在甲板上的卫阿嫱又生出无限勇气来,还有主子在。 她命所有人进船仓拿起长刀,自己稳住下盘,牢牢站立在甲板之上,在第一个兴奋的倭寇爬上来时,手腕一顿,手铳(木仓)开火,那名倭寇眉心钻出一点红,直接向后跌去。 船仓的船员顿时受到鼓舞,拿着长刀主动走向爬上来的倭寇,与其激战在一起。 过了不知多久,卫阿嫱手中的手铳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去,在打死了几个倭寇后,便没有了铁弹,她长刀飞舞,所到之处,倒下数不清的倭寇。 这注定是一场苦战,倭寇的人数是他们的几倍不说,又因折了人手,见了血,个个下手狠厉,根本不是船员们所能比拟的。 而见久久拿不下这艘商船,倭寇们绝了将船带回去的想法,三艘船纷纷朝商船开火。 似乎是结局已定,那他们也不做砧板上的鱼肉!大家下馄饨一般跳进海里。 呼啦,成群的海鸟突地从远处腾空而起,掠过炮火四溅正在激战的船只飞向更远处,惊慌的鸟叫声哪怕它们飞走还隐隐可以听见。 瞬息之间,晴空万里的天空骤然变得乌云密布,海风呼啸怒吼,暴雨已至。 倭寇们已然顾不上商船,甚至都管不了还在海水中的人,赶紧转舵而逃。 卫阿嫱泡在腥咸的海水中,看着遮天蔽日朝他们涌来,在其面前小到如蝼蚁一般,无人能逃过的海墙,笑了。 报应,都是报应。 天雷轰响、搅风动云、张牙舞爪的海水重新便得沉默下去,仿佛刚刚大发雷霆的人不是他一般。 海上波光粼粼,风来吹鳞动,盘旋在天空上的海鸟陆续落下找鱼吃,鲜血、残肢、断木,连同那封信,全都消失不见,海面一片平和。 “阿嫱!你们好大的胆子!” 卫阿嫱在海水中溺毙的感觉尚未消散,再次睁开眼,入目所及又是水! 她的后脑勺被人用力按着,挣扎间只觉自己身体虚弱不堪,不断有气泡从她嘴里浮上去,胸腔间的气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她的手触摸到按压她之人,用尽全力挠了那人一把。 那人吃痛,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甩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 她瘫倒在地上剧烈咳嗽着,似要将进入她肺脏的水都咳出来一般,可咳了半晌,只让她的气愈发顺了起来。 一张还在渗血的脸突地出现在她面前,唬得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再次闭了过去。 这是张经常出现在她噩梦中的脸,脸上横肉肥实,将眼睛都挤的只剩条缝,稀疏的头发上套着假发髻盘在头上,那相差的发色只会令人想笑。 她身上的灰色圆领大袖长衣胸口被水沾湿,领口处还有从脸上伤口染上的血迹,看着她的目光阴涔涔似要吃人。 此为她在扬州当瘦马时,看管她们的嬷嬷! 卫阿嫱眼眸震动,下意识向后缩了下,那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刻进骨子里的害怕与恐慌。 这个动作似是取悦了嬷嬷,她伸出手扣住卫阿嫱的头发,白皙细长的脖颈被向用力后折去,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嬷嬷的大脸出现在她上方,血盆大口一开一合:“要不是一会儿还有你的用处,不能伤了皮囊,就凭你胆敢带着她们逃跑,我就非得把你皮给剥下来做灯不可。” “陆同知点名要你,过去好好给我伺候,不然你阿姐的命就交代在此了。” 她说着拎着卫阿嫱的头向后转去,那里躺着一名浑身染血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可卫阿嫱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是她身为瘦马时,处处维护她,照料她的阿姐灵薇,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甚至都不敢眨眼,生怕这一眨,就将人给眨没了。 阿姐灵薇是死在她怀里的啊,她伸手朝灵薇的方向够去,奈何自己的头发还被嬷嬷死死攥在手中。 “阿嫱我最后问一遍,去还是不去?嬷嬷我的耐心有限。” 卫阿嫱用一种极缓慢的速度环顾着自己所在的阴森小屋,水缸、刑具、因渐上血而发褐的墙皮、被木板钉死的窗户,是她当瘦马时常来,专门为了惩罚不听话瘦马的屋子。 头皮上传来阵阵疼痛,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手指扣在地面上蜷缩起来,因用力,指甲都发着白险些断裂,她竟然没死还回到了过去? 她眼中晶莹闪烁,喉咙紧绷,发出痛苦的不成句子的兽叫,那些被她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回忆,走马灯似的涌现出来。 就是在这个小屋,她失去了世间唯一真心待她的阿姐灵薇。 她们这些瘦马都是从小被盐商买来培养的,待大了后,就送她们去陪各种高官,而她、灵薇姐、还有几个姐妹,在被养到十岁时转手被扬州知府买了,成为了他府中的养女。 琴棋书画、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房中手段,她们如提线傀儡般,被扬州知府养育的名声愈发大了,谁人不知扬州阿嫱、灵薇。 直到她们的婚事无人问津,其他几个姐妹被陆续送入顺天府、应天府(今南京),灵薇姐被安排伺候男人,才恍然大悟。 以为跳出火坑,不过是又进了蛇窟罢了,什么养女,不过还是瘦马,用她们出卖的身体,来换取高官厚禄。 灵薇姐毁了,就更加爱护她,无论谁来,都是她帮她挡了去,扬州知府也知奇货可居的道理,就那么任由她养在府中。 然后,在她们陆续长大,再也躲不开时,她们决定逃跑,逃离这个魔窟,可架不住有人故意露出马脚,兴许在她看来,比起自由,这里更好。 她们全被抓了,被认为罪魁祸首的灵薇姐和她直接被关进了这间屋子。 因灵薇姐已经卖过身子,在他们看来是不值钱的,所受刑法也最多,她宁愿死,也想保全她,誓死不让她卫阿嫱松口,不许她去陪所谓的大人物。 当时的自己只觉,不能辜负灵薇姐,她要陪着灵薇姐一起去死,骨头比石头都硬。 结果自然是惹恼了嬷嬷,她被毒打了一顿,直接昏死过去,等她醒来,灵薇姐已经出去多进气少,就那么死在她怀里…… 想到这,卫阿嫱倏地抬起手抓住嬷嬷的衣袖,“嬷嬷,我去!” 嬷嬷面目可憎的脸,转瞬笑成朵花,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头发被松开,粗糙的手指拂过她的脸蛋,“养你这么多年,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但是嬷嬷,我有个条件,”卫灵薇的脸隐藏在松散的发下,透过黑色的发丝看向灵薇,眼里满是幸运的泪水,“陆同知是锦衣卫,若是灵薇姐死了,我可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了。” 她抬起头,猛地转向嬷嬷,五根手指死死掐住嬷嬷的手臂,“给她请最好的大夫,当着我的面现在就上药!” ※※※※※※※※※※※※※※※※※※※※ 接档文:《虐文女主想当反派女配》求预收啦: 素有才女之名的陈文戈做了个噩梦,梦里她是虐文女主,一家人整整齐齐被男主害了不说,她还和人虐恋情深。先伤心,后伤身,梦醒之后,她擦汗庆幸,还好是个梦。 可转头梦里发生的事就真实发生了! 谁要当苦逼虐文女主,撂挑子不干了。 当潇洒肆意的反派女配不香么? 做梦之前她是贤良淑德小仙女,做梦之后,她是睚眦必报美艳女郎。 对待男主要疾风暴雨,但对待男主他哥桓辛离得小意温柔。如此风光霁月的病弱君子,可惜,怎么就是早亡的命呢? 后来桓辛离圈着她咬耳朵:“谁告诉你,我命不长?” 陈文戈娇气求饶:狗书骗我! 第二章 虎嗅蔷薇 《锦衣点娇黛》 南珣著 嬷嬷阴冷的瞥了卫阿嫱一眼,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这有何难。” 而后她们两人被架着离了那刑房,转移到卫阿嫱自己的屋子中,室内水汽缭绕,透过软纱卫阿嫱可以看见女医者忙碌地为灵薇上药。 她坐在浴桶中,里面浸满花瓣,正有两个婢女拿着花瓣在她胳膊上来回碾压,身后一位婢女轻柔地为她梳洗长发,手指、脚趾、胳膊窝,便是那隐秘之处都没有被放过。 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卫阿嫱被穿上衣裳,按在梳妆台前。 铜镜中映照出站在一旁看管的嬷嬷,那被她挠出的伤口已经敷了药,伤口之深恐怕会留疤,因此嬷嬷看向她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催促道:“动作麻利快着些。” 婢女半蹲下身子,“是。” 卫阿嫱收回自己的目光,美人垂眸,孱弱之姿惹人怜爱,可无人可见的目光中,里面是浓墨到化不开寒意。 在她收拾妥当后,嬷嬷特意问向那女医者:“大夫,我家姑娘的伤可重?” 女医者已经净了手,回道:“均是皮外伤,已经被我上过药,养两日便好。” “哎,好好。”嬷嬷一副听到这个消息开心的模样,送女医生出了门,回来就变了个脸,“你可听到了?” 卫阿嫱知道,嬷嬷这是在敲打她,她看向已经擦干净血污,露出惨白无血色脸庞的灵薇,脸色缓和便是声音都温柔了,“阿嫱明白。” “甚好,”嬷嬷昂头,“你好好伺候,她便能活,如若不然,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嬷嬷放心便是。”她拎着裙摆走向床榻,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灵薇肩头,轻轻将灵薇额前碎发为她别至耳后。 眼中随即浮起一层浅淡的水雾,无声开口:“灵薇姐,阿嫱回来了。” “快点,陆同知还等着你过去呢!”嬷嬷不耐烦催促。 卫阿嫱缓慢起身,扭着半边身子道:“嬷嬷,灵薇姐身子弱,需要进补,就麻烦嬷嬷催促一下厨房,给灵薇姐熬些补气血的汤来喝,这样,我也能更放心的去陪陆同知。” 嬷嬷冷着脸嘲讽说:“你们倒是姐妹情深。” “自然。” 她将肩头的发拨弄至身后向门口走去,屋中婢女一副监管的模样立刻跟上,临迈出门槛时,她道:“嬷嬷可千万别忘了。” 不等嬷嬷回答,她已经用一往无前的气势带着婢女走了,待出了院门,立即有人过来为她引路。 一路上,她目不斜视,脚下的步子就仿佛丈量过一般,步与步之间的间距都是一样的。 匀速前进保证她有充分的时间,用余光观察自己走过的路,方便在脑海中调动自己对这座府邸的记忆,好规划逃跑路线。 跟在她身后的婢女低头走路,偶尔也和同伴交换个眼神,不知道这位为了不陪客敢去死的扬州阿嫱,为何一丝胆怯都没有。 很快,她们就穿过羊肠小道来到人工温泉处,婢女们齐齐停下脚步,示意她自己进去,这处温泉是扬州知府专门为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建造的,也是瘦马们陪客的地方。 卫阿嫱是第一次来,而且此时温泉中还有一位点名要见她的路同知,个中滋味当真让她五味杂陈。 视线徒然开阔,晕黄柔和的光尽数倾倒在前方小小的天地中,青石山上清澈流水灌进下方温泉池中,综合了滚热的水,让温度适宜。 黄昏的天气较白日凉了些,水面飘着氤氲白气,若非池边人员众多,恍若进了仙境。 踏入这里,率先进入眼帘的便是穿着常服站在她不远处的扬州知府,也是她的好养父,他正给她使眼色,让她上前去。 真是,好久不见了,父亲。 在她养父前方三十步温泉池旁,伫立着十多位气宇轩昂,腰间别刀,一看便是威风凛凛锦衣卫的男子,他们面无表情,鹰眼般锐利的视线扎在她身上。 随着她得接近,他们的手齐刷刷放在了刀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之态。 卫阿嫱面不改色继续前进,透过锦衣卫们之间的缝隙,终于得以窥见内里场景。 只见温泉池边,一侧放着装有衣物的托盘,托盘下方镂空,里面几颗银碳正在燃烧,温暖着上方的衣服,而博花炉静静被摆放在托盘一角,另一侧摆放着长条梨木案几,琉璃盏内红皮白瓤的荔枝鲜嫩欲滴。 跪坐在案几旁的女子,用一双保养得白嫩纤细的手执起荔枝轻轻为它剥皮,送到泡在温泉池中的男子嘴边。 男子背对着卫阿嫱,慵懒地倚在池壁上,一头光滑墨发披散在背后,尾端被一条墨绿色的发带绑着,妥善地放于池边的绸缎丝帕上,卫阿嫱甚至能看见那条发带中央还镶嵌着绿宝石。 她在距离外围锦衣卫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蹲下身子行礼,“扬州阿嫱见过老爷。” 话音未落,男子以极快地速度抽出衣服下的长刀,刀影闪过,属于女子的羊脂般细腻双手从手腕处浸出一条血线。倏而,“啪嗒”,两只手齐根掉落,一只落在温泉水中荡起涟漪,一只落在扒了皮的荔枝上,为它重新染上新衣。 从手腕上迸发的鲜血喷射而出,形成小而精致的彩虹桥,桥上一滴鲜血正巧落在男子眼尾下方,形成一点朱砂痣,配上他微微勾起的红唇,妖魅丛生。 墨绿色的发带从滑润的发上脱落,飘荡在水面,在沉没之际,被他不急不缓捞起,缠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 长刀归鞘,一点银光闪过,布满鲜血的地上插着一根泛着蓝光,一看就是猝了毒的银针。 有风吹起落在他肩头的发,万籁俱静。 他侧头望向卫阿嫱,眼角下的朱砂痣猝不及防映进她眼中,美不胜收,“你就是扬州阿嫱?倒是叫爷好等。” 卫阿嫱未开口辩解,盯着那颗朱砂痣略微出神,直到惨绝人寰的叫声响起,才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啊!啊啊啊!” 断了手的女子在地上翻滚,豆子大的汗滴布满她的脸,失去双手的她,宛如某种节肢动物,来回蠕动。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快得根本来不及让人做任何反应。 卫阿嫱沉默的看着在地上滚动的女子,后知后觉才认出,这不就是让她和灵薇姐逃跑失败,反被抓回来的瘦马姐姐吗? 真是一报还一报。 站在外围的锦衣卫眉头都没皱一下,压根无怜香惜玉的意思,上前粗暴将其拎起来。 温泉池中的男子此时站直身子,卫阿嫱赶忙低下头去,只能看见那双修长的手从托盆中拿走衣服。 扬州知府已经冲了过来,看见女子惨状,不禁问道:“陆同知,这这,这是作甚?” “此话该我问金知府才是,你家养女带着□□的银针,要加害于我,意欲为何?” 被称作陆同知的男子穿戴整齐方才转身看向扬州知府,皮笑肉不笑的斜睨他一眼,“人我就带走审问了,金知府应该不会拦着吧?也不知她是否有人授意才做下此举。” 扬州知府脸色变幻,赶忙解释:“陆同知,她随意交给你处置,下官真得不知道她竟藏了如此歹毒的心思。” 听着扬州知府伏小做低的话语,卫阿嫱心里一阵痛快,也唯有锦衣卫才震得住这些内里肮脏腐败之人。 牛皮制式长靴走到她面前,踩在喷射在地上的血迹,于她裙边处停了下来,她听到头顶之人道:“抬起头来。” 卫阿嫱还蹲在地上,想要看他只能拼命仰头,“见过老爷。” 面前的老爷一身绯衣,居高临下看着她,眼里满是兴味,“你倒是冷静的很,莫非此事跟你也有干系?” 他这话一出,锦衣卫们顿时拔刀指向她。 扬州知府额上的汗都滴了下来,急忙解释:“陆同知!这不可能,阿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我们都是不知情的。” 说完,立刻用眼神隐晦的警告她。 卫阿嫱睫毛扇了下小风,内里清楚,只怕被斩断手的瘦马姐姐还真是养父安排的,无非是为了试探面前的陆同知。 而为她开解,只是她刚逃跑过,与他不是一条心,不想多她一个变数。 因此只道:“老爷说笑,不过刺杀失败之人罢了,小女子与其,关系并不太亲近。” 为了调查金知府通寇一案,伪装身份的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崔言钰抱起手臂,仔细打量蹲在他面前,还维持着行礼动作的卫阿嫱,脚下碾了碾还黏腻的血迹,冷笑一声。 传闻扬州阿嫱芙蓉美人,体弱、纤腰、不食人间烟火。 可现在面前这人,下身一条绣大朵蔷薇花纹的白底长裙,上身着浅粉色相同绣花半透大袖衫,从袖衫中伸出的手柔弱无骨,指甲上还染着粉色丹蔻,白色云肩搭在肩膀上,璎珞项圈的流苏荡在她额间,宛如盛放蔷薇。 全身上下该露的不该露的都没露,却偏偏会让男子有一种撕碎她衣裳的暴虐感,不愧是久负盛名的扬州阿嫱。 然,她的眼睛太冷静了。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斩了这府里姑娘一双手,便是连金知府都色变,只有她,血迹流到裙边都出奇的静。 想他堂堂锦衣卫,不说能止小儿哭啼,便是放出名号便能让普通官员白了脸,何况养在深闺中的姑娘。 可她面对自己的责问,半分波澜都未起。 有趣。 他挥手让锦衣卫们收刀,对卫阿嫱道:“既如此,春宵一刻值千金,阿嫱姑娘便同我走罢。” ※※※※※※※※※※※※※※※※※※※※ 说实话,喜不 第三章 扬州瘦马 《锦衣点娇黛》 南珣著 “脱了衣裳。” 卫阿嫱跟在崔言钰身后进屋,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快速地闭了下眼,平静地将门关上后就走到床边,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先是云肩、而后大袖衫、下裙,最后到里衣,她瞥了眼进了屋就拐到屏风后面重新洗擦的崔言钰,嗤笑了下,安慰自己,都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不至于此…… 手指放到里衣上轻轻一抽,衣裳敞开,露出里面乳白色绣着蔷薇的肚兜,肚兜小巧,露出她的纤腰,她赤脚走到衣柜前,里面全是那位路同知的衣裳,这间房,应是扬州知府给他备下的。 她按照记忆,摸索着从衣柜夹层中找到一件长到小腿透明的袖衫,穿了上去,乖乖坐在床上等着点名要她的陆同知出来。 崔言钰洗干净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出来就被床上的卫阿嫱闪了眼,薄纱轻柔贴在她身上,肌肤在其下若隐若现,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腰平坦,一点赘肉都无,就连肚脐都显得圆润可爱。 饶是他出生入死办案多年,面对当前朦胧般的美景也是一滞,立即阴沉下脸呵斥:“你那穿得是什么东西!?” 卫阿嫱被他训得一蒙,她纵使曾为瘦马被教养多年,但之后的日子全身心都在海上打拼赚钱,对瘦马那一套,还真有些忘了。 不禁想,这位老爷看着年轻,玩起来的花样倒是不少,这是让她全脱? 外衫褪去,白皙的肩颈彻底露了出来,就在她动手解脖子上的细绳时,崔言钰背过身去,听声音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你,你给我把衣裳穿起来,我让你脱得是染血的衣服,没让你脱那么干净!” 卫阿嫱手一顿,看了看地上被她扔的衣裳,默默下床穿了起来,刚穿好里衣,就想到自己裙子染了血的,顿时有些嫌恶,踟蹰地看向崔言钰的背影。 她记得房内乐趣,就有一条是穿对方的衣服,便道:“老爷,阿嫱衣裳脏了,可否借老爷的衣裳一穿。” 背对着卫阿嫱的崔言钰,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不耐烦地走到衣柜前,连点余光都没给她,从里面抓了一套衣服,就砸在了她头上。 这是一套深蓝色的衣裳,料子不是丝绸,反而是平民百姓会穿的麻布,她抿抿唇,无意追究为什么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会有这种衣裳,只是利落地穿了上去。 很好,她就需要这样平凡的衣裳。 “老爷,我换好了。” 崔言钰问了自己无数遍为什么要亲自跑到扬州知府府里查案,还得为了迷惑对方,留个瘦马在房里,心里天人交战的声音,在转过来的那一刻停了,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 唾弃自己的同时,打量起面前的扬州阿嫱。 卫阿嫱看他目光频频望向自己的头饰,懂了,女人的发饰,男人的衣裳,让这位爷看得不舒服了。 当即跑到镜子前将头上的累赘给摘了,披散着头发,再次乖巧坐回到床上。 崔言钰盯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眸子微眯,而后拉过一把椅子,斜倚在上面,看着她。 在卫阿嫱快被他看毛的时候,这位爷终于说话了,“你可是处子?” 她略微低下头,避过她有些招架不住的眼神,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回老爷的话,是处子。” “说实话,没陪过旁的男子?” 卫阿嫱嗓子眼有些堵,想着现在灵薇姐尚有口气,便道:“没有,家里姐姐拦着,不让去。” 崔言钰安静了,不再问话,就是一双眼睛跟钩子似的剐在她身上,让她呼吸不自觉放缓下来。 房门被敲响,许是怕坏了屋里人的兴致,敲门声音不大,便是连传话的音都很轻:“同知,有要事禀告。” 椅子摩擦在地上发出“吱”一声,卫阿嫱浑身打了个激灵,实在是过于刺耳。 崔言钰看了她身上衣裳两眼,最后拉开门出去,而不是将人叫进门来。 “何事?”他问道。 来人警惕般凑到他身边耳语:“同知,收到陛下暗令,二十三皇子在扬州失踪,命我等尽全力找人。” 崔言钰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嘲讽:“陛下巡视能让皇子失踪?那些侍卫都是吃干饭的!眼看着扬州知府的事就要了了,真是没事找事!” 禀告之人垂首立在原地,崔言钰反身进了屋,刚松了口气的卫阿嫱又将气给提了起来。 皇子失踪事关重大,甭管小皇子是自己贪玩跑出去了,还是被人给害了,如今陛下已经启程回都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必须得亲自跑一趟。 扬州知府这布置得线,也不能断,因而直接开口道:“我突然有些事要做,需要离开一晚,都说传闻扬州阿嫱是位聪慧的女子,该如何做,不用我言明吧?” 卫阿嫱了然,点头道:“今天一整晚,我都与老爷在这间屋子里,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崔言钰走上前去,充满妖魅的脸在卫阿嫱面前放大数倍,惹人心惊,他许下重利:“甚好。据我所查,你曾想逃出府去,你若能守口如瓶,待我归来,为你赎身。” “不然……”他挑起她一缕发,腰间长刀出鞘,那发便断在地上,他轻轻笑出声,在卫阿嫱耳中听来那便是催命的战鼓,“你便犹如此发。” 虽是威胁,但这是两辈子,第一次有人说要为她赎身。 能说出这种话,便是代表,他对自己的身份了解得清清楚楚,也是,毕竟是锦衣卫。 有朝一日,竟从自己的锦衣卫客人嘴中听见此话,可笑。 卫阿嫱收敛自己的思绪,郑重道:“阿嫱知晓。” 崔言钰收回刀,笑脸瞬息隐去,这扬州阿嫱,威胁、重利,竟都无法改变她那冷到骨子里的眼神,果然,刚才的温柔,不过是装的。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夕阳余晖。 卫阿嫱坐在床上一动不动,静静等着黑幕袭来,直到窗棱外不在有阳光射进,她方才下床点燃烛台。 而后她鬼使神差走到镜子前,将被崔言钰随手扔在桌上绿绸发带拿到手上,随手梳了个高高的马尾。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说道:“陆同知,对不住了。” 谁让你突然离开,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她吃了太多的亏,只知道有机会来,必须要把握住。 记忆已经被激发,生活着的这座炼狱,每一条道通向何处她都知晓,此时不趁着众人以为她陪客不跑,何时跑。 什么等他回来为她赎身,她等不得了,一刻都不想停留。 她伸手将铜镜扣在桌上,动了起来,先是将整间屋子翻了一遍,除了他几身华贵衣裳,两三瓶伤药,竟是什么都没找到,不过,这才符合她对锦衣卫的印象。 既然找不到,她也不纠结,挑了两身她觉得不显眼的衣裳包了起来扔在后间的窗户下,而后将床榻边的软帘扯了下来,同他的其他衣裳撕裂绑在一起。 绕到屏风后的浴桶中,将丝帕浸湿,并在浴桶下方,顺着发缝隙插了支簪子进去。 光是将簪子插进去,就让卫阿嫱累得出了一身汗,她坐在地上缓了会,当瘦马养就是这点不好,不会给吃饱饭,必须保证体态轻盈,自己这虚弱的身子,出去后一定得加强锻炼。 想到出去后的日子,她咬着牙将簪子拔了下来,小水流顿时流出木桶,她再接再厉,一点点用簪子将那个洞捅宽了。 她用手背擦擦额上的汗水,赶紧继续布置,将自己在这个屋子能找到的烛台找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全部点燃。 幸好这屋子在里间,外面看不到影子,不过为了以往万一,她还是将屏风推了过来,挡在烛台前,屏风易燃,一会儿烛台倒了也好烧。 然后,她将被子拿过来绕着烛台摆了一圈,又在屋里四处散满了多余不用的衣裳,这才匆匆回到浴房。 拿了一个小酒杯舀满水放在地上,上面放上水壶,并且故意将水壶斜着放,而后将自己撕成丝的衣裳,插入洞中,在桶内系上死结,为了不让它堵住洞,还特意将簪子横插进去。 而后将另一头放在水壶中,看着水壶中的水一点点增加,她这才满意地进行下一步。 将水壶的把上也被她绑上撕成长条状的衣服,衣服一条接着一条,当做绳子用,最后缠绕在固定住的烛台上。 这样当水壶中的水积攒到一定重量时,会从酒杯上跌落,而绑在水壶上的绳子也会受到拉力,顺带烛台跌落,点燃周围的被褥。 布置好一切,确定没有问题后,她拿起包袱踩在凳子上翻窗而出。 锦衣卫们没人守着房门,除了留下两人迷惑扬州知府,其余都跟着崔言钰走了。 扬州知府也没胆子敢在锦衣卫的住所安插人,因此卫阿嫱顺利地猫着腰,进了道旁的矮木中,藏身其中,慢慢往她的屋子摸去。 期间看见落单的小厮,她还甚是可惜,要是她现在有她以前身手的一半,都能偷偷将人打晕,换了衣裳,大摇大摆走过去。 好在她的院子里现就灵薇一人养伤,她走后也无人看守,得以让她进入。 可哪料外面无人,里面嬷嬷却坐在床边,抓着灵薇的发,正逼她和汤药。 嬷嬷阴恻恻的声音在不大的屋子里响起,“这可是你的好阿妹为你求来的补药,给我一滴不剩的喝了!” 卫阿嫱似是又看见刑房中抬出的一具具尸体,死在嬷嬷手里的姐妹,太多了。 她脱下鞋子,悄无声息走到嬷嬷身后,抬起手对惊恐的灵薇摆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目光落在嬷嬷肥硕的脖子上,手里的衣裳抻地笔直。 ※※※※※※※※※※※※※※※※※※※※ 请以“如果我是卫阿嫱,崔言钰让我____,我就____”造句。 第四章 计划出逃 《锦衣点娇黛》 南珣著 灵薇拼命摇头,嘴里被堵着汤药只能含糊发出“不”的声音,嬷嬷没有起疑,依旧沉浸在逼迫她的快感中。 就在此时,一声惊恐的“走水啦”传进屋中,嬷嬷下意识回头,当即就被站在身后的卫灵薇吓得头皮都发麻,怒道:“你怎么在此?” 见嬷嬷发现自己,势必不会饶过她和灵薇姐,此时不动手,只怕命丧在此,卫阿嫱果断伸手,不去看灵薇,将柔软贴肤的衣裳缠在了嬷嬷脖颈上。 嬷嬷被突然袭击,只觉得卫阿嫱吃了熊心豹子胆,肥硕的身体扭动,装着补药的碗摔落在地,四分五裂,汤汁溅出。 她力气极大,扭动间将后方的卫阿嫱拽地一个趔趄。 卫阿嫱死死咬住牙,双手青筋爆出,将手中的衣裳又在手上缠了一圈,交叉着使劲往里勒。 嬷嬷被勒得直翻白眼,愈发少的空气进入胸腔,令她产生恐慌的情绪,挣扎的力气变得更加大了起来。 她双手乱舞,蒲扇般的肉掌,重重击打在后方卫阿嫱的胳膊上,那架势似要将卫阿嫱活生生撕掉块肉。 床榻已经坐不下她,她站起身,带着卫阿嫱往后撞去。 卫阿嫱直直撞上屋内的摆架上,顿时一声闷哼,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往下掉,砸了二人一身。 手中力道有一刻松懈,被嬷嬷抓住机会,挣脱开来,反身一把将卫阿嫱扯到地上,压在身下,死死箍住她的脖颈。 论力气,她怎会是嬷嬷的对手,刚才勒她也是趁她不注意,此时她只能一只手去抠嬷嬷眼睛,另一只手去够掉落下来的物件,虽被憋得满脸通红,倒也不见慌乱。 只要她够到东西,给嬷嬷脑袋来那么一下,便能脱身。 这样想着,只听一声开瓢的脆响,嬷嬷狰狞的脸流下一道暗红色的血,若不是卫阿嫱反应快,将其推开只怕会滴在她脸上。 摇摇欲坠的灵薇,双手缠着纱布还维持着砸人的动作,脸色苍白的出现在她面前,见她望去,想要退后的脚步一顿,扑了过来,将她扶起,“阿嫱,你有没有事?都怪阿姐,当时就不该阻止你。” 和她齐名的灵薇,长发凌乱贴在脸上,苍白的面容更能凸显她清丽无俦的气质,此时她顾不上一身伤,慌乱地摸卫阿嫱,而后将一把将其搂在怀里,嘴里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卫阿嫱闭上眼,使劲在灵薇怀里蹭了蹭,哑着声音唤道:“灵薇姐。” “没事了没事了,我听嬷嬷说你被陆同知带走了,他,他可有伤、那个你?” 伤她? 就凭那个见她脱了衣裳,都会不自在转过脸去,说要为她赎身的陆同知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微微翘起了弧度,“未曾,我放火偷跑出来了。” 灵薇自是知道偷跑的后果,只能更加抱紧她。 卫阿嫱却拍拍灵薇的背安慰她,随即想起她还有伤在身,赶忙问:“灵薇姐,你先放开我,你伤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 她这样说,卫阿嫱可放不下心,立刻给她检查起来,顿时气得眼睛又红了,恨不得将嬷嬷弄醒,再打一次。 一番折腾下,原本包扎的伤口已经渗出血来,灵薇身上几乎布满了鞭痕,但这不是最痛的,最痛的是手指,十指指甲,均被拔了下去。 她捧着灵薇的手,死死咬住自己的唇,都说十指连心,她都不知道灵薇刚才拿起瓷瓶时,得痛成什么样。 灵薇只能哄她,语气里还有对未来的惶恐无助:“无碍的,倒是嬷嬷被我们……这可如何是好,父亲必不会放过我们,更何况你还放了火。” 她的灵薇姐啊,有的时候胆小如鼠,有的时候又胆大妄为。 也幸好走水后,大家忙着灭火,外面乱哄哄的,不然屋子里的吵闹声,定会吸引人来。 卫阿嫱小心地牵着她的手说:“灵薇姐,跟我一起再逃一次吧,这一次,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灵薇抬起苍白的脸看她,定了半晌,方才露出一个信任的笑容,“我当然要跟你在一起的。” “灵薇姐,信我。” 她拿出自己在崔言钰那搜刮的伤药,给灵薇重新上药,桌上剩余的补汤也不浪费,看着灵薇喝了下去。 而后望着倒在血泊中已经断气的嬷嬷,沉思片刻,心中有了成算,将嬷嬷拖到床榻上,盖上被子。 自己转身从衣柜中的众多薄衣中,挑出厚实又不显眼的,给灵薇换上,又拿出两床干净的被褥,将一套铺在了床榻下,示意灵薇先躲进去,另外一套,给她盖在身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道:“灵薇姐你在床下藏好,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阿嫱!” 卫阿嫱通过床踏的缝隙朝里看去,对上灵薇担忧的眼,安抚道:“放心,我定会回来的。” 说完,她将床踏仔细挡好,自己将整间屋子弄乱,做出一副慌乱逃跑的模样,屋里值钱的东西,早为之前那次逃跑收拾了一遍,此时什么都没有。 她还需要吃的和钱。 想着,便走了出去,这一片地方她熟,怎么也在这生活过许多年,她直奔以前婢女的房间。 没看住她,让她跑了,婢女也受了罚被拷打,屋内并没有人。 找了一套婢女衣裳换上,手指碰到头顶的绿发带,顿了顿终究还是拿了下来,缠在骨节突出的手腕上,随即为自己梳了个婢女常梳的发髻,还特意弄出头发帘遮住眼睛。 她走出院门,四处看了看,瘦马们都居住在个方位,如她和灵薇这般已经名气的,就有单独居住的院子,那些没出头、姿色稍差些的,便和人同住。 具体哪位姐妹住在哪里,她是记不得的,现在府邸大乱,瘦马姐妹们的屋子全熄着灯,这是不参与的意思。 她走过一间间屋子,找到小厨房所在,拿干净的牛皮纸包上糕点、面食,还找到几块猪肉,割下猪皮,将剔骨刀磨利后藏在了袖中,一道给带走了。 身上装得东西有些多,不方便接下来要做的事,她专门回了趟房间,将东西塞进床底给灵薇看管,自己再次出了门。 离开瘦马们居住的地方,喧嚣声立刻包围了她,到处都是跑动的人影,让她的大步看起来顺理成章,期间有不少人撞到她,便是连看她脸的功夫都没有,就又匆匆走了。 她低着头,路过自己放火的院子外,特意观察两眼,除了她的养父堪称声嘶力竭地吼着让人灭火救人,府邸叫得上名字的人都聚集在此处了。 火舌谁的面子都不给,窜天而上,将房屋吞噬,烟雾缭绕,熏得人眼泪直流,一切都显得乱哄哄。 她转过弯就跑了起来,直奔养父书房而去,书房重地,门口有两人看守,想好的说辞刚要说出口,骗那两人走,身后便又传来一道声音。 “前面那个婢女站住,说你呢,你怎么在老爷书房外?这里不让外人进!” 书房外看守之人人,目光倏地落在她身上,可谓前后夹击。 卫阿嫱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去。 ※※※※※※※※※※※※※※※※※※※※ 喜欢小珣子的给个关注嘛~ 么么么 ———— 第五章 霞光飞火 《锦衣点娇黛》 南珣著 “回管事的话,我是夫人院子的打扫婢女,陆老爷院子起火,老爷见火势过大,便差遣我这个帮不上什么忙的,到处叫人赶去救火。” 卫阿嫱微垂着头,悄悄将背佝偻上,袖子中的手握住剔骨刀,只待来人怀疑便立刻刺上去。 叫她停下之人,只大概打量了一下面前灰头土脸的小婢女,没甚兴趣地摆手,“行,你走吧,书房这里不需要。” “是。” 卫阿嫱蹙着眉头退了出去,姣好的面容和一双玉手早在厨房时,便被她用灰涂抹了。 书房正面进不去,她只能另寻他法。 速度必须要快,不然待火扑灭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就一切都晚了。 她绕到书房背后藏起,待那位管事走远,趁着无人,费力爬上树够到书房的房顶,书房和给陆同知住的屋子构造不一样,那间房背后有一道小窗,而这里除了门口的两扇大窗,再无窗子给她翻。 将房顶的青砖瓦片掀开,朝里望去,书房内陈设简单,摆放了许多案牍的书架紧贴墙壁,前面是仅有一套文房四宝的书案,整间书房除了这点东西,便是连个摆瓶都没有。 不知情者进了这书房,指不定会认为扬州知府有多勤俭认真,可其实,那些案牍都只是摆上去做做样子,案子是早就判过了的。 卫阿嫱嘲讽一笑,找好下脚的地方,便是连迟疑之色都没有,直接跳了下去,虽这副身子柔弱不堪了些,但上辈子那些技巧还记在她心,借力缓冲,并没有受过多的伤。 但她还是疼的吸了口气,被日夜娇养呵护的肌肤,光滑的同时,也将痛感放大了数倍,稍不注意,身上就会被磕碰出红印子,嬷嬷之前留在她脖颈上的手印,都已经开始泛起青紫。 顾不得疼痛,确认外面叫喊声一片,两位守门的人并没有发现屋内的动静,她就按照以前的记忆,伸手摸上书架搜寻,直到摸到固定在书架上的盒子。 盒子颜色陈旧,红漆脱落,仿佛被抚摸过多次,然而内里放的书却崭新无比,墨香扑鼻。 她轻轻转动盒子,机关声响起,原本镶嵌在墙壁上的书架翻转,露出后面的暗室。 暗室以夜明珠做灯,奢侈地镶嵌在墙壁各处,面积与外面的书房不遑多让。 金银玉器、历史古董、名家书画,应有尽有,摆满一地。 她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开始翻找卖身契。 上辈子她能成功脱逃便已不易,哪里还能注意卖身契,到了顺天府与夏绮彤相认后,还是夏绮彤替她将卖身契买了回来,她还很是自卑了一阵,随即更加感激夏绮彤,替她尽心尽力养儿子。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过于相信所谓亲情,要知道,靠人不如靠己,不管什么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实在。 找到了。 所有瘦马的卖身契此刻都在她手里,她深呼了口气,随即将其妥善放好,又四处查看起来。 扬州知府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书房暗室是他最宝贵的地方,里面藏了他许多秘密,那些他通寇、贿赂高官的证据,若要妥善存放,唯有这里。 那么在这暗室中,却只有一个盒子上着锁。 撬锁,她会。 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放在锁眼里来回扭动,“咔哒”锁头开了,里面装得果然是她那好养父的账本。 两样最重要的东西被找到,她加快动作,脱下外裳充当包袱,抓了一堆金银首饰放进其中。 名家诗画、历史古董可惜了,这东西不方便带出去,更不好卖。 金锭银锭她也没拿,上面都铸着官印,拿出去用,一抓一个准。 除此之外,墙壁上的夜明珠,均被她拿剔骨刀给撬了下来。 等该拿的都收拾好了,她将桌案和椅子相叠移到露天的房顶洞口下,自己拾起滚落在地的火折子,闪身进了暗室。 就让这里的东西,付之一炬吧。 她的好养父扬州知府通寇一案,要等十年后才会暴露,从而水落石出,可她卫阿嫱不想等太久,证据她带走,日后必会揭发他。 从房顶爬出去后,卫阿嫱回头望着重新被关上,却留了一道缝隙的暗室门,眼里是冰封万里的寒,失去这里的财富,她的好养父会疯吧。 月轮皎洁,人影晃动。 卫阿嫱没有第一时间返回自己的房屋,而是先去了有人的瘦马姐妹房间。 “扣扣”声响起,她敲了两下,确保屋内的人能听见,轻轻推了推门,发现已经被插上插销。 屋里的人立刻紧张起来,用惶恐的声音问:“是谁?” 卫阿嫱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卖身契,将她和灵薇姐的抽出,剩下的全从门缝中塞了进去。 而后打开包袱拿了几颗夜明珠放在门口,转身便走。 屋内的人借着月光去看门缝中塞进的东西,小婢女开心的惊叫:“姑娘,是你们的卖身契!” 被叫姑娘之人急忙将门打开,一低头就发现了门口闪着光辉的夜明珠,情急之下,对快要走出院门的卫阿嫱背影道:“等一下!” 她让小婢女回屋拿荷包,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谢谢,谢谢,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真得谢谢。”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过于激动的声音。 “我,我会将这些东西都分给姐妹们的,真的,”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太谢谢你了。” 身边的小婢女听她的话将手里的荷包扔在卫阿嫱的脚下。 “这里面是我攒下的碎银子,你一定会用上的,拿着。” 卫阿嫱知道这是她的心意,蹲下拾起荷包,却依旧没有回头,只道:“好好活着。” 身后的姑娘点头,“我们会的,你也要活着。” “嗯,会的。” 瘦马当得上一句“红颜薄命”,好命的学一身针线厨娘本领,赎了身还能嫁给良家子,不好命的,尽学些风花雪月、琴棋书画,陪了这位陪那位,一如她们这般,活过三十岁的都是极少数。 她抬手覆在眼上,闭目将水光逼退,回了自己房间,藏进床下,挤在灵薇身边,轻声道:“灵薇姐,我回来了。” 与此同时,纵马出城,暗中查找二十三皇子下落的锦衣卫们,纷纷停下自己搜寻的动作。 其中一位锦衣卫望着城内的方向道:“同知!快看,那个方向似是知府府邸,现在浓烟滚滚,怕是走水了。” 崔言钰眼眸微缩,倏地一夹马肚子,率先奔走,“回城!” ※※※※※※※※※※※※※※※※※※※※ 出去旅游还带着笔记本电脑认认真真码字的我,可真是太优秀了,叉腰(神气!) 红包雨没有几天了嘿,抓紧抓紧。 ———— 第六章 言钰救人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锦衣卫低调出城搜寻,回城时亦是没有惊动任何人。 昏暗小巷中,前往调查的人回禀:“同知,查清楚了,走水的正是扬州知府给同知准备的院子,看来这扬州知府是害怕了,想要置同知于死地。” 崔言钰沉思,心里只觉走水一事,要真是扬州知府做的,简直多此一举。 脑里闪过走时让等着他回来赎身的卫阿嫱,只怕自己身添业障,说道:“不管这场火是何人所放,扬州知府都不会尽全力灭火,里面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现在过去救人,你们悄悄混进去,装作自己一直在场。” 锦衣卫们少数几位脸色巨变,纷纷劝道:“同知,去不得,火势凶猛,不过区区一瘦马,何德何能值得同知亲自去救。” “正是,同知三思。” 崔言钰盯着说话的几人,锐利的目光直让他们忍不住低下头去,劝说的话憋在了胸腔,随即他厉喝:“何时一条人命,在尔等嘴里只值‘区区’二字?” “便是不救她,我若不从那房间出现,扬州知府定会起疑心,一切按照我说的做!” “是!” 他右脚轻登院墙,绯红长袍翻飞,于黑夜中在房顶奔走,不一会儿消失在知府府邸中。 木质房屋火势凶猛,来救火的人唯恐烧到自己,都站的颇远,越是靠近房屋的地方,人越少,且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内里,这便给了崔言钰机会。 抢了一桶水浇在身上,他嫌恶地用手帕捂住口鼻,踹开屋门冲了进去。 外面浇水的人,使劲眨了眨眼,和同伴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进去了。” “你肯定看错了,谁脑子有病,这个时候进去,再说,知府可还看着呢。” 两人立刻闭嘴,继续假模假样救起火来。 崔言钰进了房屋,眼里只有沾染在各处的火焰,四面八方的火舌灼烧着他,让他蹙起眉,一边叫着卫阿嫱的名字,一边费劲往里探去。 “扬州阿嫱?没死就给爷回句话。” 屏风倒在地上,浓烟刺眼,崔言钰差点一脚踩在上面,赶忙换方向,往床榻边寻找,床榻这里烧的更为严重,只差烧成灰烬。 房梁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掉落下来,险些砸到崔言钰,若非他动作灵活闪开,只怕要被拍在下面。 可他人躲过致命一击,他的头发却被撩了! 被他精心护养,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命根子的黑发,此刻尾部烧灼打卷,让他被迫自己将其弄断。 心疼的他剧烈咳嗽两声,快速往浴桶的方向而去,若是走水后,那扬州阿嫱稍微理智些,也该去寻找水源。 眼睛被熏得彻底睁不开,他脚踹应该在浴桶前面的屏风,却踹个空,立即想到刚才不该在卧房的屏风。 粗略一扫,浴桶此处确实无人,里面的水就剩浅浅一层,便是火势再凶猛,水都不该没得那么快。 “当啷”,被卫阿嫱放置在浴桶边的茶壶被崔言钰踢到发出声响。 崔言钰是何人?官居二品,外能出使敌国,内能治理诏狱的锦衣卫都指挥同知,经他手的案子不计其数,如何看不出这里的猫腻。 他捂着嘴,咬牙切齿,分外羞恼,就这么一次好心,怕她命丧火场,也是见她不甘命运捉弄,奋力反抗的样子,似他一般,这才出手救人,结果…… “扬州阿嫱,好大的胆子!”随即快速往屋外撤去。 外面,扬州知府看着这大火,以为崔言钰必死无疑,那满意的神情,在崔言钰破门而出时,凝固在了脸上。 崔言钰憋着气,冲出门的那一刻,就见扬州知府穿着一袭团花圆领皂衣,浓眉鹰鼻的脸上,是春风得意的笑容,他蓄的美须冲淡了中年男人身材发福的油腻之感,凭的生出一股威严。 和往日见到只会低头哈腰的扬州知府,判若两人。 崔言钰声音阴郁:“怎的,金知府当我死了很开心?” “这这,这当然不是,同知能化险为夷,自是再好不过,”扬州知府惊疑不定的看着浑身只有头发烧了的崔言钰,收起了那一身威严,继而小心翼翼问道,“不知阿嫱何在?” 扬州阿嫱?崔言钰看扬州知府的眼神,更阴森了,那娇软姑娘看着弱不禁风的,竟敢放火,他还为了救人烧了发。 身边见他出来上前的锦衣卫,看见他被撩了的发,将自己的长刀奉上,人恨不得离他要多远有多远,崔言钰一把抽出长刀,刀尖堪堪停在扬州知府的鼻尖前。 他不能让这位知府看出他不在屋中,先声夺人道:“那扬州阿嫱将我迷晕扔进浴桶中,若非我醒过来,只怕命丧在此,在知府府上,先遭暗杀,又被火灼,金知府,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说法?” 扬州知府被他气势压迫身子颤抖,随即听见不远处匆匆赶来的管事汇报。 “老爷,书房也起火了!” 他眼前一黑,怒吼道:“来人,去救火救火,再分些人去把阿嫱给我捉住!” 崔言钰观他震怒不是作假,这才将长刀一扔,准确插进已经离他五个身子远的锦衣卫佩戴刀鞘中。 扬州知府努力控制自己脸上表情,“陆同知,这边请先歇息,待我抓到阿嫱,必交由你审问。” 他似笑非笑看了眼扬州知府,这才跟随婢女换了居住院子,一进屋,他便立刻嘱咐锦衣卫去查那间着火书房。 若说之前的知府府邸只是为了救火而显混乱,那现在本该重兵把守的府邸,终于显露出它原本的獠牙。 不光是后院管事、小厮,更重要的是还有腰间佩刀的衙役,纷纷加入到搜查卫阿嫱的队伍中。 藏在床下的卫阿嫱动作轻微地给灵薇嘴里塞了快手帕,同时也给自己塞了一块咬住,生怕出点什么动静,随即两人屏住呼吸,透过床踏缝隙,看向进屋来的官制长靴。 有人往床榻方向走来,嚷道:“床上有人!” 四五双长靴停在脚踏前,两人呼吸一滞,只能看见染着血的被子扔在地上,想象着里面僵硬的嬷嬷露出。 “床上嬷嬷气绝至少两个时辰。” 在屋子里其他位置查看的衙役又道:“屋内有被翻过的痕迹。” “人已经逃走,追!” 脚步声响起,踏踏地往门外跑去,直到屋里再次静谧下来。 卫阿嫱握住灵薇冰凉的手,小心避开她的伤口,安抚道:“人已经走了,灵薇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你先睡一觉。” 灵薇伤重,上了药又喝了补汤,人本就有困倦,紧张的气氛一过,便再也支撑不住,抵在卫阿嫱的肩膀睡了过去。 外面搜查卫阿嫱的力度不见弱,扬州知府站在书房外,几乎要昏厥过去,听见来人禀告卫阿嫱杀了嬷嬷后逃跑,他扭头看向来人,用吃人的目光说:“那你还不去找!?” “是,是。” 他们将整座府邸都翻了个底朝天,便是后院女子住处都没放过,直到月辉褪去,金乌升起,也未能发现卫阿嫱的踪迹。 只能将现有发现汇报:“回老爷的话,我们在墙脚狗洞发现婢女簪子,还有一块被刮掉的衣服料子,怀疑是阿嫱姑娘拌做婢女,从狗洞爬出去了。” 此时书房火已经被扑灭,崔言钰的院子着火,硬生生火烧了几个时辰,扬州知府的书房着火,倾尽全力灭火,不到半个时辰,火就已经灭了。 两相对比,扬州知府根本没打算去救崔言钰的想法,暴露的一干二净。 他站在废墟一般,焦味难闻的书房中,说道:“阿嫱意欲.火烧同知,罪不可赦,给我通缉她!” ※※※※※※※※※※※※※※※※※※※※ 红包雨还有两天哈~ 第七章 逃出生天上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华表扬州府,鱼香柴米贵, 衣着锦罗裳,游赏登临美。 岸边垂钓柳,惊现衙役出, 三寸莲阿嫱,今贴告示处。 清晨便已有无数人出门的扬州分外热闹,大家都聚集在告示墙前,有那识字的便给大家读上一读,原来是那阿嫱犯了事,被捉拿呢。 不过大家的关注点都不在她所犯何事上,一个个全在看告示上画得人脸,真美啊,不愧是扬州阿嫱。 不光是阿嫱美,便是和她一同出现在告示上的灵薇也甚美,他们也不会用华丽的辞藻去夸赞,只会在心里说,美,真美。 扬州府内照旧,不过是出去时多了一道拿告示上的人脸对照的动作,为了一个瘦马戒严,扬州知府只会被人告上去,尤其是锦衣卫还在这的时候,所以只能憋着劲,在城门口查上一查。 所有人都认定了卫阿嫱带着灵薇,趁着众人救火之际,已经通过狗洞,逃了出去。 当时正值夜半,扬州府宵禁,城门大关,如果她们两个想要出城,只需守住城门就能将她们一举抓获。 这样认为是没错,只是,卫阿嫱和灵薇根本没有出扬州知府的府邸。 在他们忙着画画像,出告示的时候,她们两人在床底睡得正香。 在他们忙着在城门前查人时,她们两人已经苏醒吃饭了。 虽床底狭窄,但两人瘦弱,便是翻身都使得,在日头正烈时,趁着屋内被烘的暖和,卫阿嫱还给灵薇重新换了药。 金乌升起又落下,一日便过去了。 守城门的官兵更加小心谨慎,扬州知府的火气已然快要压制不住。 而卫阿嫱已经轻轻推开床踏出来了,在确定这间房屋仿佛被遗忘了般,无人问津,她大胆起来,还叫上灵薇也一道出来晒晒阳光。 自己则坐在铜镜前,用剔骨刀给手中从厨房顺来的猪肉皮剃毛,之后熟练地揉制这张皮,直将手掌大的皮子撑开至脸盆那般大。 皮子柔软轻薄,覆在肌肤上宛如能自己透气一般。 待将五官剪出,她唤来灵薇,让她坐下,用房间中的湿毛巾给她净了面后,将猪肉皮轻轻盖了上去。 她手法轻柔,灵薇闭上眼睛只能感觉到微凉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四处按压,待她睁眼后,铜镜中出现了一位五官普通到丢到人堆里都认不出来的陌生脸庞。 这太神奇了。 灵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的感觉就像粗糙了的真皮肤,她透过铜镜看向站在后面略有些不满意的卫阿嫱。 小声问道:“阿嫱,你是何时会的这门手艺?” 卫阿嫱弯腰将猪肉皮的边缝重新处理一遍,垂着眸子说:“机缘巧合罢了。” 她上辈子逃走后,流落街头,因为长得好看,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被师父所救,传了一身技术不说,还学会了这千人换面的方法。 仗着千人换面的本事,她隐藏真容,可谓风光自由了一阵,可惜,都已经是过往了。 她执起眉笔,一边为灵薇画眉,一边又道:“材料受限,短时间内只能先这么将就了,戴着可能不会很舒服,这张猪肉皮遇冷水便会掉,灵薇姐要注意。” 灵薇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收回了自己还欲询问的话,不管如何,这都是她的阿嫱。 通过卫阿嫱的上妆,灵薇假脸更像真的一般,她催促卫阿嫱赶紧为自己换上假面。 卫阿嫱自己的脸骨摸过无数次,该如何贴肉皮,更是了熟于心,动作利落的为自己换了张脸,而后梳妆打扮,看起来便是另外一个人。 两人的脖颈、手,她都没有放过,均涂上了香粉,仿就要仿得像,只是灵薇的指甲被拔,还要戴着纱布,因此她特意给灵薇挑了件宽袖大袍的婢女衣裳来穿,将手遮掩进去。 这一番收拾,正午的日头便要落了下去,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决定,为防夜长梦多,现在就逃。 卫阿嫱穿着婢女的衣裳,迈着小碎步,堂而皇之出现在了厨房内,冒充夫人身边新晋趾高气昂小婢女,用尔等不配跟她说话的神态,指使着厨娘给她装了一堆上好吃食。 还嫌弃食盒不方便拿,让厨房给她拿了两个竹制小筐,正好一人拎一个。 厨娘如何在背地里骂她,她可不管,带着竹筐飞快返回房间,和灵薇饱餐一顿后,只留方便储存的面食,而后将自己从书房找到财宝全部装进去,拿蓝布给盖上。 她本还发愁如何将手里的东西典当出去换钱,已经做好以物易物的准备,不过如此行为,会被发现的可能也大了起来,幸好瘦马姐妹给了她一荷包的碎银子,里面还有许多铜板,足以让她和灵薇出城了。 灵薇体虚,她的竹筐内,只装着二人的衣裳,挎在臂弯,所有重物都在卫阿嫱的竹筐内。 这两日的不断进食,卫阿嫱身体摄取了营养,力气也随之回来了,不再有那种饿得心发慌的感觉出现,拿竹筐不在话下。 扬州府的衙役现在都不在府中,她们二人换了面孔后,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后院门口,被守门小厮拦了下来。 “做什么的?这几日府里不让出门,赶紧回去。” 灵薇撑着快走两步,半个身子挡在卫阿嫱身前,呈保护状,卫阿嫱愣神,望着灵薇的背影,咬了咬下唇,而后先于她一步出声。 “这位小哥,我们姐俩是新去夫人身边的婢女,已经有日子没回家看看了,夫人大恩,特准我们回家。” 她说完,悄悄拽了下灵薇的袖子,自己上前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银锭子偷摸交给守门小厮手中。 接着说软话:“这点小钱,给小哥添个酒,我们姐俩回家看一眼,晚上就回来。”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守门小厮掂量了一下银锭子,转身开门,嘴里嘟囔:“算你们识趣,早去早回。” 卫阿嫱扶着灵薇,连连应声,穿过那道困了她们多年的漆红色木门,就连外面的阳光都那么明媚,刺得人眼睛生疼。 脚踩青石板,细雨朦胧,整座扬州城宛如山水画一般慢慢向她们铺开。 “阿嫱。”灵薇激动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卫阿嫱死死搀扶住灵薇,小声道:“阿姐莫言,我这就去租辆牛车,你先出城,我紧跟其后。” 气势恢宏的扬州府城门高达百米,宽能容四五辆牛车并排通过,青石砖上蹄声不停,外面排队出示路引者望不到尽头,内里所有人都要接受衙役检验。 凡是长得好看的姑娘,都被衙役扣留,待扬州府邸的人认过后方能放出城。 卫阿嫱看着慢悠悠的老牛甩了下尾,载着换了身粗布麻衣的灵薇,缓步到城门口,衙役只撩开车帘,朝里望了一眼,就没兴趣的摆手让他们赶紧走,不要挡路。 放心下来,她又反身回去,特意跑了几家药铺,分散着买了些伤药,而后在小贩那买了油炸后的胡饼,这才奔向城门。 城门口的衙役果然只是略略扫了她一眼,对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毫无兴趣,便是连公告都没打开比对,就让她过去。 可出城搜寻了一圈皇子都未搜到,回城来的崔言钰,看见卫阿嫱,不自觉将她的身段与那日脱了衣裳坐在他床榻上,乖巧等待的人重合了。 “慢着。” ※※※※※※※※※※※※※※※※※※※※ 突然觉得这本书叫《假面》也挺合适~ 有小可爱问女主怎么逃出去,嘿嘿,当然是光明正大走出去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芷,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章 逃出生天下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崔言钰一声令下,城门口的衙役皮都绷紧了,不管是出城还是进城,谁都不敢动。 他今日换了身贵气逼人的紫衣,劲瘦腰身上缠着刻有花纹的玉腰带,袖口收紧,干脆利落,头戴大帽将一头被火撩过的发藏了起来。 此时斜眯着眸子,注视着卫阿嫱,仿佛贵公子在勾引她一般,妖魅的紧。 身上那令人胆寒的煞气全藏了在话中,“怎么回事?为何不检查她?” 衙役战战兢兢答道:“回陆同知的话,此女长得实在,实在,是和那阿嫱差太多了。” 崔言钰仔细勾勒着面前之人的身条,视线之□□,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透,他嗤笑一声,那扬州阿嫱,当初不也是这般冷静。 他厉喝:“抬起头来。” 本以为会对上一双冰霜般冷然的眸子,可没想到面前女子一个趔趄,害怕般自己摔倒在地,哆嗦着抬起一张陌生平凡的脸,眼中氤氲蓄满泪珠。 磕磕巴巴用气音说:“这位老爷,不知奴家犯了何事?我,我可不认识什么扬州阿嫱。” 她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种厌恶的神情,仿佛提到阿嫱的名字都对她是一种侮辱。 崔言钰皱眉,也不知这平凡到没甚姿色的女子,有何理由讨厌阿嫱,那阿嫱也不过是比她低个出身罢了,但她不认命,都胆敢放火。 他脸色一变,人不耐烦起来,本以为抓到了那胆大包天的扬州阿嫱,没想到只是污了眼,说道:“走吧。” “哎,是是,谢谢老爷。” 女子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几次三番因手臂脱力而摔倒在地。 崔言钰扭过头去,只觉得没眼看,马鞭一扬,骏马飞驰而去,人影很快就消失在青石路上。 待他走后,城门口的人们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卫阿嫱在衙役催促下,方才缓缓撑起身体,手心被石子硌出血,顺着指尖滴答滴答落在土中,又被细雨打散。 她垂眸看了划伤的手一眼,不在意般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拂去还粘在上面的石子,随即毫无留恋般顺着官道朝前走去。 身后这座对旁人来讲,是小意温柔、江南水乡的扬州府,于她而言却是埋葬了许多姐妹的人间炼狱。 如今终得跳出苦海。 人与城都再不相见。 走在田野间的卫阿嫱,背脊直的如一柄锋利宝剑,她渺小的像一只蚂蚁,但蚂蚁认准的路,只会永不停歇一直往前走去。 她不是那位只需露面就令人心惊胆战的陆同知,权势地位她样样没有,有的只是牢不可摧奋力挣扎,要好好活着的决心。 被卫阿嫱羡慕的崔言钰,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她的目标,他几次搜寻二十三皇子程鸢新未果,已经开始怀疑这次来扬州的锦衣卫,有人被宫里的人收买了,回去需得好好彻查一番。 八岁稚子失踪多日,凶多吉少。 他尚在思考,扬州知府无事不登三宝殿,过来拜见了。 扬州知府看了一眼崔言钰的样子,又赶紧低下头去,不管见了几次,他都不习惯崔言钰现在这番样子。 怎么会有人将被火撩了的头发,上药包扎,难不成还能长出血肉来。 崔言钰只慵懒抬了下眼眸,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金知府前来寻我,有何要事?” 扬州知府赶紧道:“同知功绩斐然,论抓捕能力,自然在我之上,还望同知能帮下忙,将我那不孝女阿嫱捉回来。” 睨了他一眼,崔言钰才起身,“既然如此,你且出去等我。” “是,同知。” 扬州知府为何一定要将阿嫱捉回来?在那场烧了书房的大火发生前,那个阿嫱是否拿到了什么会让他致命的东西。 不紧不慢地净了手,崔言钰将自己头上的纱布揭下,每一根头发丝都被他仔细抹上特意调制的养发膏。 那曾被撩过的地方,已经被他断掉,但火场里温度过高,头发经过烘烤,有些发丝已经发生卷曲。 摸着质感粗糙的发,他冷笑:“扬州阿嫱。” 屋外阳光刺眼,他眯起眸子,询问扬州知府他们都搜寻什么地方了。 扬州知府一一作答,还道城门口一直都派人守着,但一直找不到人,就连府里都又搜了一遍,然而一无所获。 听完他的话,崔言钰沉思,那扬州阿嫱,一看就是个心有成算之人,且颇有诡思,不能以常理想之。 他问道:“她房间可有搜过?” 扬州知府被问的一愣,让管家来说,管家用袖口擦擦自己额上的汗,答道:“那阿嫱心狠手辣,在房间内将嬷嬷勒死,屋内被翻的乱糟糟,窗户也开着,并没有人,想必她是跑走了的。” 崔言钰不置可否,“走,去她房间看看。” 房间内确实如管家所言,乱成一片,地板上还有未清理的褐色血迹,味道难闻,他走到梳妆台前,照了下铜镜,镜中自己光彩夺目,镜面竟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众人跟着他在房间内四处转,即使心有异议也不敢提出来。 最后他停在了床榻前,低头就见木板上有床踏移动的划痕,用脚踢了踢床踏,示意将其移开。 弯腰向里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藏身过后的痕迹,被褥,吃食。 他阴沉下脸,险些坏了他的事,还让他头发被烧,她小日子倒是还挺美。 扬州阿嫱,好样的! “不用再找人了,她此前一直藏身在此处,此时估计早已出城。” 管事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意思是我们在城门口筛查她的时候,她一直都藏身在房中?” “怎么,不信我的话?”崔言钰眉梢一挑,似笑非笑,但是难得没有怪罪管事以下犯上,只给了他们一个尔等均凡人,忒过愚蠢的眼神。 扬州知府在得知卫阿嫱已经跑走时,脸色变幻,那看向崔言钰转身而去的背影,隐晦眼神中,都带上了凶狠! ※※※※※※※※※※※※※※※※※※※※ 给头发上药包扎可还行? 崔言钰用行动告诉你:可行。 第九章 惨遭背叛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月华初上,闪着光的银链飘荡在天穹之上,洒下点点星辉。 扬州知府站在烧成废墟的书房暗室中,脚踩黑灰,一脸扭曲沉重。 整间书房付之一炬,尤其是暗室最为严重,可见火是从暗室中燃起的,是阿嫱进了这暗室放的火! 她必然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听见咔嚓声他立即回头,瞧见来人,方才收敛了神情,“为何来的这般晚?” 来人从黑暗中走出,沐浴在月光之下,身上着锦衣卫深青色便服,听见问话,说道:“若非崔言钰派我等寻找阿嫱,得了空子,你以为我能抽出时间过来见你吗?” 扬州知府冷笑,“二十三皇子失踪,崔言钰竟然还要分散你们,去寻阿嫱,可见他已经起了疑心,事不宜迟,你们得动手了,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扬州!” “只有我们几人,必不是他的对手,金知府打算让我等送死吗?我们死了,你也活不了,你以为崔言钰是那些酒囊饭袋之徒吗?他能靠一己之力当上同知,可不是只会隐匿身份的!” 说着,来人又道:“金知府若想解除后患,一击杀死崔言钰,至少得给我派五十名人手,不要再担心那扬州阿嫱了,现今悬在你我头上的剑,可是崔言钰!阿嫱不过一弱女子,就算真有你什么把柄,她能否在外面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待解决崔言钰,我必替你好好寻她。” 扬州知府脸颊抽搐,半晌终于同意,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好,便如你所说,我要听见崔言钰身死的消息。” “金知府放心便是。”来人又重新隐匿于黑暗之中。 崔言钰的院子里,一众锦衣卫或站或坐,一个个神情疲惫,连日的寻人无果,让他们这些铁血汉子都有些受不了。 直到有一位锦衣卫在崔言钰耳边低语:“同知,找到皇子了!有村民称在玉金山中看见与皇子身形相近的孩子。” 他睁开带着血丝的眸子,定定看着来禀的锦衣卫,邪气四溢,“若真找到皇子,我记你大功,来人,随我同去玉金山!” 十多匹骏马在青石路上飞驰,不一会儿就出了城门,直奔玉金山而去。 玉金山山体陡峭,平日里有猛兽出没,若是皇子当真藏身此处,他们还真有可能错过他,找不到。 锦衣卫分成两队,共同搜寻,越是往山中密林中行进,崔言钰越觉得心跳如鼓,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前进了。 他停下脚步,让所有人向他靠拢,警惕地望着四周,“我们退出去,山中野兽过多,待我们做好准备再进来。” 就在他们向后退去之际,铺天盖地的箭从高耸入云的树冠中射下。 崔言钰大喝:“有埋伏!” 腰间佩刀抽出,他站在众人之前,第一波箭雨被轻松抵挡住,树冠上跳下无数人,他正欲率领众锦衣卫冲出,只听身后闷哼声响起。 回头一看,只见自家兄弟,将长刀捅进了自己人心口。 有锦衣卫反应过来对方反叛,迅速同他们战斗到一起,剩下的人赶忙来到崔言钰身边,将他护住,长刀对外:“你们好大的胆子!” 树冠下跳下的人越来越多,崔言钰看到他们手中的制式刀,怒不可遏,看着已经对他拔刀相向的锦衣卫说道:“尔等竟敢同扬州知府勾结!” 那反叛的锦衣卫不以为意,“不是所有人都像同知一样,升官都升的那般快,就那点俸禄,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自然得寻点其他的法子,对不住了同知,今日,你要有来无回了。” 崔言钰对说话的年轻锦衣卫自是熟识的,他是这批锦衣卫中年级最小的,本前途无量。 他目光从这些反叛之人脸上扫过,都是他的弟兄,他一共带出来十五名锦衣卫,本想待回去后,就请功,为他们每人升上一级,现今看来……用不着了,竟有一半都反了。 “你们想杀我,整出这么大的阵仗,我可真是荣幸啊,”他伸出右手,拇指轻轻擦过嘴角鲜血,没错,刚才有人趁乱,给了他一刀,“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别跟他啰嗦,他可是崔言钰,杀!” 一场混战开始。 崔言钰自己以一敌十不在话下,长刀握在他手里,宛若他自己的手臂,他所到之处,鲜血溅起,人头落地,一身青衣浴血而换,绯色艳丽。 长刀半垂,鲜血点缀在碧绿落叶上,像是开了一幅百花争艳图。 他自己笑着说:“我当初上奏折,建议锦衣卫不仅官服是飞鱼服,便服也应穿绯衣,不然溅上血,多麻烦,你们说是也不是?我那奏折,无论何时想,都很对,可惜那些老顽固就是不同意。” 扬州知府派来的人已经被他杀了一半,此时听见他这宛如疯魔的话,不禁退后几步,这简直就是个煞神。 年轻锦衣卫挥刀指着崔言钰喊道:“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他身边不过只剩四人,他若不死,明日就是你我下诏狱!” 听见诏狱二字,所有人皮一紧,顿时顾不得那般多,提着刀上前。 崔言钰身边仅剩的四人,护着他往密林深处逃去,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尤其是崔言钰受的伤最重,对方人太多了,就算他们几个能打,双拳还难敌四手。 因此后面的人要追上来时,就有伤重之人要留下断后,不拖后腿,让他们先跑,崔言钰自是不肯,妖魅的脸上一片煞气,长刀架在那人脖颈上,“我不准。” 那人脸色黝黑,对崔言钰抱拳道:“同知,你得活下来为我们报仇,那些人不记同知好,我可还记得当年若不是同知给我钱,我母亲就病死了。” 崔言钰喘着粗气:“王许!我是你上司,我不准,你便不许去。” “谢过同知提携之恩,得罪了!”王许一把推开崔言钰,大吼道,“杨虎,你们快带着同知跑!” 杨虎等人挟制住崔言钰,带着他继续跑,“同知,别让他白死。” 崔言钰吐出一口血,嘴里满是血腥味,他死死咬住牙,回头看了一眼,王许已经被人团团包围住了。 身边之人一个个减少,最后只剩他与杨虎逃至悬崖边,下面一片云雾,根本看不清底下是什么。 崔言钰一句换路尚在嗓子眼边上,刀锋闪过他的眼,即使他反应迅速躲过致命一击,长刀依旧砍进他的肩膀,险些将其削掉。 他看着从进锦衣卫就在他身边当值的人,嘴里鲜血不断涌出,“杨虎,你……” 杨虎一脚踹在他腿上,只听咔嚓一声,他硬生生踹断了崔言钰的腿,崔言钰痛得面色都变得狰狞了,但一句话都没喊出来。 此人,便是和扬州知府联系,也是同崔言钰禀告皇子失踪的锦衣卫,深得崔言钰信任,是他的左膀右臂。 “崔言钰,不是你说的,我能力卓绝,堪得大任,”杨虎低下头,“那你,该给我让位置了。” 崔言钰看着他,哈哈笑出声来,想他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后有悬崖,前有杨虎和已经追上来之人 “今日之仇,我若不死,来日必报!” 崔言钰猛地身体向后仰去,整个人跌入云海之中。 杨虎眼眸一缩,下意识想拽他,只捞了个空,眼睁睁看着他坠下层层云雾,消失不见,悬崖百米深,他必活不了。 他站在悬崖边,似看到了前程似锦,收回手,那点愧疚随着崔言钰的坠落消失不见,同前来汇合之人道:“同知查案过程中遇险身死,从今日起,由我来带领尔等。” ※※※※※※※※※※※※※※※※※※※※ 可怜的崔言钰~ 第十章 命不该绝 《锦衣点娇黛》/南珣 崔言钰的身体层层下坠,直到云雾将他浸没,彻底看不清上面景象,他用力全力一击,欲将刀插在峭壁上,刀锋和山壁剐蹭发出磨耳的声响。 下降的速度只是稍慢了些,而刀锋却没能插进峭壁,只在上面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痕。 受伤的地方涌出大量鲜血,如鬼画符般染红了他半边青衣,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浑身力气都坠在一只手臂上。 一路下坠,直至刀锋遇到顽石,这杀人如麻的长刀在往常不起眼的石头面前,崩成两段。 崔言钰握着半截刀,直接坠入底部。 他闷哼一声,掉进了深水中,原来这山崖下面竟是湍湍水流。 借着击打在身上的剧痛之力,他稍微清醒游出水面,撑着最后一口气抓到一条枯木枝。 而后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任由水流卷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他向下游流去。 水流下游,玉金山山脚下,卫阿嫱一手牵着小毛炉,一手用自己换来的柴刀开路。 灵薇坐在毛驴身上,看着短短几日的功夫,又瘦了一圈的卫阿嫱,心疼道:“阿嫱,马上天黑了,歇会儿吧。” 卫阿嫱辨别了下方向,找了个相对平稳的地方,将毛驴栓在树干上,摸了摸跟着她们两个一路疾行,都没有休息过的小毛炉,伸手将灵薇扶了下来。 收拾出干净的地方,让灵薇坐下,她起身就要往林子里钻。 “阿嫱,”灵薇叫住她,“休息会儿,我给你上药。” 卫阿嫱满不在乎的看了眼自己缠满布条的手,只道:“我没事灵薇姐,趁着天还没黑完全,我去找些水个水源,让你能洗漱一番,面具该换了。” “阿嫱!”灵薇有些生气了,养得细皮嫩肉的瘦马,将毛驴让给她,这几日一直在脚赶路,不光手娇气的被磨破了,想必脚也磨出血泡了,怎么可能没事! 看出灵薇气恼,卫阿嫱没法子,只好将干粮从包袱里拿出来,坐在灵薇身边,一副用要饭的模样,被灵薇打掉,无奈伸出手。 灵薇小心将她手上缠绕的布条揭去,露出磨得血肉模糊的掌心,什么也没说,她拿着伤药给她抹,而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缠上。 十根被掀掉指甲的手指,仅仅给卫阿嫱上个药,就疼得她额头冒汗了,然而,她还是语气严厉的说:“把鞋也脱了!” “脱鞋作甚,天天赶路,不知有多臭。” “脱了。” 卫阿嫱只好轻轻将鞋脱去,白色的袜子已经染红整个粘在了她的脚心板,灵薇动手撕袜子时,那一瞬间的疼,让卫阿嫱脸都白了,却没叫一声。 不过是疼些,这点疼,比起之前经历的事情,算得了什么。 她低头望着不嫌弃她,一边上药,一边怕她疼,捧着她的脚丫子吹气的灵薇,觉得自己吃再多的苦又如何,她救回了她的灵薇姐。 她们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门汇合后,便没有顺着官道而走,反而冒险进了这玉金山,打算从山中穿过,抵达另一个城池。 玉金山历来猛兽多,是以商队等平民百姓,无事不会从这走,但她却知道,不知何故,这山里的猛兽,自前年开始,就逐渐减少,仿佛是迁移到了另外的山头。 所以,看似危险的玉金山,才是她们姐俩的活命之地。 扬州知府不会放过她们两个,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只要在扬州府管辖下的城镇,都会贴上她们两人的通缉令。 而她们两个没有路引,进不了其他城池,不如穿过玉林山,先抵达另外州府再说,到时候想办法,买两份路引来。 然后,带着灵薇姐,去寻她的亲生父母,她真的特别想知道,她和夏绮彤,她的亲生父母会选谁。 她和夏绮彤会选谁,这已经成了刻进她骨髓里的执念。 想到这,她开口问道:“灵薇姐,你家中真的无人了吗?既然已经逃出来了,那我们可以去找他们,你不用只陪着我,替我寻家的。” 灵薇为她包扎的动作顿了顿,垂着头,脸上不辨神色,说道:“我陪着你就好,我家中,除了我,无人尚且在世。” 她们两人都是可怜人啊,卫阿嫱道:“灵薇姐,你还有我,我就是你的亲人。” “是,”灵薇轻柔地为她重新穿上鞋袜,“阿姐只有你了。” 卫阿嫱眼里那浓墨般化不开的寒意散去,她将脸埋进臂弯中,安静看着灵薇为她穿上另一只鞋袜。 如果她的父母不选她…… 草丛剧烈晃动,听见动静卫阿嫱倏地直起身子,“谁在那!?”显然刚才有人躲藏在此处,她提上鞋子,立刻追了上去。 之前那稍显脆弱之人,仿佛昙花一现般消逝了。 小河潺潺反着光,逃窜之人,自己绊了个跟头,滚了几滚,卫阿嫱追上了那小孩,脸上面具却因剧烈运动出了汗而粘的不如之前牢固。 她抓起的小孩的衣领将其提溜了起来,“是谁?” 已经东躲西藏快半个月的程鸢新,在卫阿嫱手里剧烈挣扎起来,一巴掌抓掉了她的面具,看见卫阿嫱真正的脸,震惊之下脱口而出:“娘……娘,娘?” 卫阿嫱面露阴沉,看着自己手里大约八岁上下的小胖子,冷声道:“谁是你娘。” ※※※※※※※※※※※※※※※※※※※※ 提问:小胖子程鸢新是谁?有知道的小可爱吗? 感谢投出地雷的在京城的内蒙特产 ,么么么,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再次相遇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嗝、嗝、嗝!”当今天子那丢失的二十三皇子程鸢新因害怕止不住打起嗝来,小胖手捂着自己嘴巴,露出即使胖还圆圆的大眼睛,委屈中又带着可怜。 卫阿嫱纤细的手臂拎着他的领子,纵使手上有伤,但拎起这个胖成球的小孩也不费劲,她的力气早在逃跑这一路上渐渐回来了,此时见他眼泪都要落在自己手上,这才冷声道了一句:“不准跑。”将他放了下来。 程鸢新圆溜溜的大眼睛闪吧闪吧,暗戳戳将卫阿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尤其是她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惊疑不定落在她抽刀的动作上。 自己退后一步,坐在草丛中。 这女人,不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不是那个想杀他的坏女人夏绮彤。 她比坏女人瘦,手上还有伤,坏女人对自己保养的可好了,绝不准身上有伤口,最重要的是,她不认识他,他叫她娘娘,她还以为是在喊她娘。 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跟着面前的女人才有活路,他已经在山里迷路好几天了,再继续下去,要饿死了,可是她好可怕呀。 “嗝!”程鸢新一泡眼泪流了下来,心里打起小鼓。 卫阿嫱看着草丛中穿着乱七八糟衣裳,惊恐富态的小胖子,玉金山险恶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可一个小孩子竟然出现在此,他又见了她的真脸。 不能让这个小胖子出去说见过她和灵薇姐,那一切都白费了。 最重要的是她只觉浑身血液逆流,他的身形和前世那个白眼狼渐渐重合了起来。 白眼狼小的时候,也会认错她,亲昵撒娇的管她喊娘。 当时的自己有多掏心掏肺的宠爱他,如今就有多气愤,那被毒蛇爬过的毛骨悚然之感,又重新被唤起。 看向程鸢新的眼神,也愈发寒凉起来,不像在看一个孩子,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仇敌一般。 柴刀被她举起,程鸢新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什么面子皇子,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大丈夫能屈能伸,顿时扑了上去,抱住卫阿嫱大腿,哭得撕心裂肺:“娘,嗝,别杀我,我有用,有用的!” “放手!”卫阿嫱几近冷漠。 “娘,娘,”杀意之下,程鸢新的小嗝都自动好了,他哭得好不伤心,在宫里有人想杀他,他跑了这么久,现在又遇见一个同贵妃娘娘长得像之人要杀他,怎么哪都逃不过,“呜,呜呜,我真有用,我运气一向超好的。” “我叫你放手。”他越是哭喊,卫阿嫱眼里黑墨越是浓郁,她甚至分不清抱着她腿的是白眼狼,还是面前的小胖子。 柴刀倏地下落,却堪堪停在小胖子头顶,她手发着抖,已是泪流满面。 “阿嫱,住手!”气喘吁吁追上来的灵薇,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柴刀,“你在作甚?这只是一个稚童!” 卫阿嫱想退后一步,小胖子却抱她抱的严实,差点跌倒,她回过神来,用手抵额遮住眼,哑声道:“这孩子突然出现,又见了我的面,不能留他了。”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没看见。”程鸢新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死死不松手。 灵薇看看程鸢新,只觉得阿嫱整个人都魔障了,她劝道:“他还小呢,懂什么,你要怕他乱说,带上他不就好了,何至于杀人?” 卫阿嫱伸腿,欲把程鸢新踢下去,无果,而后道:“一个稚子,在山中独活,可能吗?” 程鸢新赶忙道:“我说了我运气超好的,我遇到一架从山崖上摔下的马车,拿了里面的吃食和衣裳。” “一个稚子,带上就是我们的拖累。” “我有用!” 卫阿嫱瞪他,喝道:“你闭嘴。” 程鸢新才没听她的,一只手抱紧她的大腿,一只手在乱糟糟的衣裳里摸,而后摸出几张纸,兴奋的说道:“我有路引!” 他展示过后,将路引放在自己嘴边,大有你不放过我,我就把路引吃了的架势。 卫阿嫱低头和程鸢新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灵薇上前来,拍了拍卫阿嫱的肩膀,“阿嫱,放了他吧?” 程鸢新立马说:“我跟着你们。” 他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叫人:“娘,姨姨。” 这一声姨姨,差点把灵薇给叫化了,她家中,原也有个这么大的弟弟,只不过饿死了,她伸手摸摸程鸢新的头,说:“带上他吧,阿嫱,还能拿他打个掩护。” 掩护两个字打动了卫阿嫱,路引她也确实需要,遂盯着小胖子手里的路引,眯起眼睛道:“给我看看。” 程鸢新小心抽了一张放在她手里,这是一个男人的路引,而后再次抱住她的大腿,叨叨:“这是我从马车里那户人家身上搜的,应是从扬州府去别地探亲的人,一家四口摔下山崖全死了。” “我就说我运气好,可惜他们运气不好,山崖下面本是有水的,偏偏掉在乱石上丧了命。” 卫阿嫱看了路引确认是真的,但不能完全相信眼前的小胖子,便将柴刀放在他的小脖子上,引来灵薇一声惊呼。 “带我们去山崖下掉落的马车那。” 程鸢新将剩下三章路引藏在怀中按住,仰着头问:“娘,你会带上我吗?这里面的三张路引,巧有两张女子的。” 卫阿嫱用柴刀背敲了他一下,警告他:“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带路。” 柴刀背打人根本不痛,程鸢新捂紧自己的小衣裳,顺着河流往上领着她们去寻那辆马车。 而后卫阿嫱和灵薇就见证了小胖子嘴里的运气好是什么意思。 只要他走过,路边本不好找的野果就红彤彤向他招手。 他咬中必定是甜的,她们吃就是酸的。 这也就算了,小胖子揉肚子嘟囔自己好久没有吃肉了,立马有野兔撞死在大树上被他捡到。 怪不得自己一个人在山野中都活得好好的。 卫阿嫱收了小胖子的孝敬,将野兔别在腰间,水声涛涛,可见是快要到山崖下了。 程鸢新立即跑动起来,突然惊叫:“水里有个人!” ※※※※※※※※※※※※※※※※※※※※ 水里有个崔言钰~ 小胖子是锦鲤附体小皇子,但不是夏绮彤的孩子呦,夏绮彤和卫阿嫱是双胞胎,小胖子可是忒大了。 第十二章 救与不救 《锦衣点娇黛》/南珣 卫阿嫱和灵薇听见程鸢新的喊声,立马跟上前去。 那是个男子,可说他在水中并不贴切,此时他一半身子泡在水中,另一半身子趴在岸边淤泥之上,浑身上下密布伤口,被水一泡发白肿胀。 程鸢新深一脚浅一脚要凑过去瞧瞧那人是否还活着,蹲在那人身旁,向她们两人招手。 几人合力将他拖出河流,一翻转过来瞧见他的脸,卫阿嫱便恍了下神。 黑发乖顺贴在苍白合眼之人脸旁,藏起了睁眼时的张扬邪魅之气,结合着一身伤反而透出一股脆弱的神圣感,宛如跌落在世的神仙,让人看之难忘。 不正是那说要给她赎身的陆同知吗。 小胖子用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发现没有,沮丧之下都快带上哭腔了,仿佛瞧见死人害怕般说道:“没,没有气了。” 被他这话唤过了神智,卫阿嫱蹙起自己的弯弯柳叶眉,心下不信曾经高高在上的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会丧命于山野间。 伸出两指放在他的脖颈上,感受经脉中的跳动。 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只摸鼻息是不准确的,对于伤重之人,鼻息几近于无,用手是试探不出来的。 冰凉的脖颈在她手下,让她有一种这人正在引颈待戮的错觉,暗道一声美色误人,细心感受起手下的脉搏。 细微到她若不注意便感受不到的跳动,触之她的指腹。 温暖从脖颈传来,以为遇见危险的崔言钰手指轻微动了一下,厚重的眼帘被轻轻掀起,浓密的睫毛遮挡,他大概瞧见是位女子,便又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那微弱的动作,三人谁也没有发现。 卫阿嫱收起手,冷声道:“他还未死。” 程鸢新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她又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运气好?” 他被问懵,下意识去看灵薇,灵薇问道:“怎么了阿嫱?这人伤重,若是能救,还是救救吧?若是当初能有人拉扯我们一把,也不至于如此。” 卫阿嫱捻了捻指腹,要将他肌肤的触感捻下去,回道:“这是去扬州知府府上查案的锦衣卫陆同知。” “什么?” 这话是灵薇和程鸢新一同说出来的。 灵薇自是知道这位陆同知曾大言不惭点名让阿嫱陪他,顿时厌恶起来,恨不得自己没说过刚才的话,将他扔在此处,自生自灭。 程鸢新是震惊和疑惑并存,他是认得崔言钰的,作为曾经天子最幼小最受宠的皇子,他在父皇那见过崔言钰,此时卫阿嫱唤他陆同知,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可这张令他羡慕不已的脸,化成灰他也不可能认错。 卫阿嫱说他遇见崔言钰运气不好,他却觉得能碰见崔言钰运气真是顶天了,等他醒了,确认他不是追杀自己之人,就能跟着他回宫里了! 然而面前两人脸色均不善,不禁心里打鼓,这崔言钰是不是得罪过她们两个,因此将嘴闭的牢牢,怕牵连到他。 卫阿嫱起身,世道变化之快,令人无法言说,明明几日前,遇见他时,他还是那般不可一世,如今再次相见,他却命悬一线。 只可惜,她不能拿自己和灵薇姐的性命做赌注。 因此率先越过他朝前走去,说道:“不要管他了,我们先去马车那。” 灵薇同她一个意思,便是连眼神都未施舍给崔言钰一个。 两人走在前面,程鸢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崔言钰,忍住自己想求情的话,垂头丧气跟在她们身后。 已经快到崖底,有没有他带路,她们都能找到马车。 摔得四分五裂的马车在崖地还是很显眼的,卫阿嫱留灵薇在原地,自己上前看去,确实如小胖子所言,一家子都摔死了。 而且能用的了马车的,非富即贵,携带的东西远不止小胖子拿走的路引和吃食。 看来小胖子没说谎。 她从马车里找出几件衣裳,打算稍后换上,一转头就见小胖子一脸怏怏,明明自己说要杀了他,他都能抱大腿抱得欢快。 没理他,他们一行三人原路返回,天要黑了,得赶紧回去生火取暖。 路过崔言钰身边,程鸢新鼓起勇气小声道:“真的不救他吗?我真的运气好的,救他肯定有用!” 灵薇比卫阿嫱率先出声:“不能救他,他是锦衣卫,定不会念我们救命之恩,没准就要下诏狱了。” 诏狱哪有那么好下,你们又不是当官的。 程鸢新小声嘟囔,即使相处时间很短,他也知道做主的是卫阿嫱,因此眼巴巴看了过去,还挺了挺小胸脯。 “路引在我这,你们要是不救他,我怎么知道你们会平安带我走?不救他,我就不走,路引你们也别想要。” 他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没甚底气的说完,又啪叽抱住卫阿嫱大腿,仰头说:“救他吧,我的好运气告诉我,得救他,娘。” 卫阿嫱手里的柴刀背不留情面的再次敲了他一下,“救他?你都自身难保了。” 程鸢新吓得将头埋进卫阿嫱的衣裳里,一副我不听我不看的无赖样。 他这副样子,倒是叫卫阿嫱能区分开白眼狼和他的区别了,至少白眼狼被他亲娘教的,恪守礼记,从来不会像他这般无赖。 她视线放到那安静躺在地上的崔言钰身上,目光徒然一凝。 印象里被绿色丝绸捆绑的黑润秀发,此时短了一大截不说,尾部即使被水打湿也能看出弯曲烧焦的样。 她放火的时候,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怎么会? ※※※※※※※※※※※※※※※※※※※※ 他去火场救你了呀。 第十三章 救人上药 《锦衣点娇黛》/南珣 卫阿嫱带着抱着她大腿不放的程鸢新,走到崔言钰身旁。 灵薇一看便知她这又要动摇了,赶忙唤了声:“阿嫱。” “灵薇姐,我心中有数。” 她捞起崔言钰的发放在手心中仔细观察,再看向崔言钰,目光中带着不解,他为何又返回火场? 他曾说过的话,犹言在耳。 “待我归来,为你赎身。” 她都诧异自己会记得如此清楚,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捆绑着的他的绿发带,她支走程鸢新,“小胖子,你去马车中,找一身他能穿的衣物。” 程鸢新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卫阿嫱这是决定要救崔言钰了,立刻迈着小短腿跑去马车那。 “阿嫱,你这是?为何救他?”灵薇本是心地善良之人,不然不会将程鸢新从她手里救下,只是,她当瘦马时,这些所谓恩客,给她的折磨太过痛心。 卫阿嫱抬起头,自己面上也充斥着不懂,她轻声道:“灵薇姐,那日他不仅没有碰过我,还说要为我赎身。” 她蹙眉,“我也不知道,他好像和那些恩客都不同,也不是想象中的锦衣卫样子,我衣裳都脱了,他反而叫我穿上。” 灵薇看向崔言钰的目光就像在看拐子,她知道对她们这些瘦马而言,有人说为自己赎身的诱惑力有多大,但也不忍戳破宛如气泡般不牢固的承诺。 想想她的房中客,又有多少说要给她赎身,可结果呢。 她不忍打破对阿嫱来说,来自赎身的谎言,便道:“既如此,阿姐不阻你,但万不能露出马脚,幸而有那个孩子,还能迷惑他。” 卫阿嫱点头自信的对灵薇道:“阿姐放心便是,我不想,他不会知道我们真实身份的。” 待程鸢新捧着干净衣物到来时,卫阿嫱正在摸索崔言钰身上的东西,他瞪大眼睛盯着她从崔言钰怀里掏出的木牌。 象征锦衣卫身份的木牌呈椭圆型,正面四周刻着花纹,内里均是竖字,左上角刻“锦衣卫”,右上角刻“都指挥同知”字样,最中间刻着木牌之人的姓名。 “陆行止?”卫阿嫱唤着崔言钰的假身份名字,“这名字也过于文气了些,倒是配不上陆同知。” 程鸢新吐出一口气,他还以为崔言钰这就要暴露身份呢,惹得她们不快,不救他了。 卫阿嫱管程鸢新要衣裳,将他的目光抓个正着,似是不在意的问道:“你认得字?” “啊,”他赶紧将衣裳递给卫阿嫱,解释道,“在家中读过书。” “这样啊。”卫阿嫱不再做声,心里却在寻思,这孩子果然是烫手山芋。 她接过衣裳,开始为崔言钰脱衣,许是之前的旖旎相识成了二人之间的牵绊,又或是他身上伤口狰狞吓人,她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之感。 程鸢新期期艾艾的说:“要不然我帮他换吧,娘毕竟是女的。” 卫阿嫱头也没抬,已经扒上崔言钰的里衣,说道:“你先把自己衣裳穿好了再说,若是见不得我为他换衣裳,就去马车那拿几块木板,他昏迷不能走动,我们需要将他抬回去。” 他衣裳系的乱糟糟,里衣和外衣的绳子都系错了,当下脸红了,匆匆跑到马车那,而灵薇自是也见不得这一幕,道了一句她去取药,便折返了回去。 待两人都走了,卫阿嫱停下自己动作,盯着看上去毫无声息之人,低声呢喃了一句:“陆同知,你可欠我条命。” 她半扶起他的身子,将他里衣褪去,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她一眼就看出这是刀伤。 能在扬州府拿刀还将锦衣卫逼迫至此的人,想来是扬州知府出手了,就算为了他醒来去找扬州知府算账,她也得救他。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她手上动作更快。 穿着衣裳时,他的脸妖魅甚上冲击力过大,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身材,而现下他闭目,却是呈现单纯没有攻击力的样子。 宽肩窄腰,肌肤纹理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占据了眼球。 可卫阿嫱毫无怜惜之意,将自己从他房间中偷出来的药,用力抹在了他的伤口上,他的身体微微颤动,而她置之不理,用药得狠才是,不然如何才能伤好。 摸到他的小腿,发现他腿都断了,用小胖子拿过来的两块破木板给固定缠绕了一下。 将人从头到脚都上了遍药,她脸不红心不跳对灵薇和程鸢新道:“我们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就开始穿出玉林山,他这一身伤需得要城池看看大夫才是,另外我们也得补充些食物。” 灵薇一向听卫阿嫱的,便道:“都听你的。” 程鸢新却恢复了之前的无赖样,想扑过去抱卫阿嫱大腿,被卫阿嫱用柴刀指着,眼眸锃亮的说:“娘,能给我也做张面具吗?我想换张脸。” 卫阿嫱缓缓眯起眸子,不光眼前的小胖子,所有人都得换一张脸,便道:“想要面具,那你明日便入城镇割二斤猪肉来。” “这……我不着急要。”他哪里敢自己入城镇,那不羊入虎口了,他们正寻他呢。 有水的地方,野兽也多,她们一行人当得避避,将崔言钰放在车板上,几人回了拴着毛驴的地方,卫阿嫱起了火,小胖子凑在火堆旁,惬意地闭着眼睛打盹。 她自己寻了他们不远的空地上,练着上辈子师父给教的刀法,破空声传来,周围的动物听见动静都不敢凑过来。 直到快临近身体极限,遇到危险也要有自保之力,她方才收了力,重新坐下,待天蒙蒙亮之际,她就会回到水边,给自己洗漱一番,重新贴个面具。 拿树枝挑着地上的柴火堆,火焰增高,旁边崔言钰的脸映得通红,红如晚霞。 停下手里动作,她快步走上前去,一摸额头,滚烫,这是发热了。 拿出水来喂了他几口,她便抱着柴刀,背抵大树眯着去了,能活与否,皆看他能不能挺过去了。 ※※※※※※※※※※※※※※※※※※※※ 崔言钰:我被人看了,我不干净了。 卫阿嫱:…… 第十四章 四人同行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次日清晨,卫阿嫱将自己收拾妥当,蹲下身去摸崔言钰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来,虽没昨日那么高,但也温热。 想来应是身上有伤的缘故,所以热不能全退下去,也幸得这位陆同知身子底好,好悬捡了一条命,若是今日还烧,她不用考虑该如何将他带走了,挖个坑直接埋了,也省得被野兽啃食。 烤了几个饼子,她唤起灵薇姐和小胖子,给两人分食,自己匆匆吃了一块后,便将手里的饼撕成小块,混着水给崔言钰喂了下去。 精致脆弱的脸庞就在她手下,而她宛若瞧不见,喂饭喂得干脆,那基本就是塞塞塞,直到塞不下,崔言钰喉咙滚动,她再接着塞塞塞。 都是在逃命的,谁还有那功夫精细照顾他。 给他喂完饭,她看了一眼吃饭的两人,见还没吃完,便坐在一旁背对灵薇,面冲小胖子,用一张比昨日真脸难看平凡数倍的脸,眉峰都没蹙一下,撕下手上的布条,手上的伤再磨个两次,长出茧子便不会疼了。 程鸢新就看着她,刷,把粘着血肉的布条撕下,再重新上药换新的,感觉自己手都疼,本来饼就让人难以下咽,现在更不香甜。 等大家吃过饭,便要重新启程了。 卫阿嫱既要负责开路,还要拉载着崔言钰的破木板,手上刚换的布条,没一会儿便又渗出血来,灵薇想让两人换一下,直接让卫阿嫱拒绝了。 她自己还一身伤呢,正是结痂的时候,这位陆同知精瘦的,可重量十足,让灵薇姐拉一下,一身伤口非崩裂了不可,白养那么多天。 十分会看人眼色的程鸢新自告奋勇承担了开路的任务,“娘,姨姨,我来走前面,娘你只需要告诉我方向就行。” 这么点的孩子走前面,应是该骂一句胡闹才是,然而想到他的好运气,卫阿嫱便让他在前面试试。 结果,这小胖子竟然误打误撞找了一条以往打猎之人,走出来的小道。 对比她们两人进了这玉金山所吃的苦,卫阿嫱真是不得不承认,好运气的重要性。 路走得顺了,小胖子的来历就该了解一番了。 “你叫什么名,为何一个孩子沦落在此,家中可还有人在?” 程鸢新走在前面,听到她问,差点绊倒,而后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他娘早早就死了,他又是父皇当新帝时出生的幼子,所以自来备受宠爱。 可自从夏绮彤怀孕生子当了贵妃之后,他就不是最小的了,而他父皇也明显更疼爱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弟弟。 这次出行更是将他们都带上了,给了夏绮彤对他下手的机会,也就是他激灵,身边的人也忠心,带着他跑出来,不然只怕死了,可是现在也就剩他一个人了。 想到这,他也确实委屈,不能因为他以前受宠,就想杀他啊,他父皇壮的跟牛似的,现在就想着那个位置是不是早了点。 于是他停下来无辜地眨眼睛,问卫阿嫱:“你不是我娘吗?” 卫阿嫱掀起眼皮嫌弃的说了声:“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别乱认亲戚。” 小胖子被噎得不说话,几人继续向前走着,崔言钰就在颠簸的路上,不断撞在破木板上,手指轻微动了动。 几人一路疾驰,因着程鸢新的好运气,走的全是安全小道,比往常的路程快出一倍,原是要六七天才能穿出玉金山,只花了三天就抵达了城镇。 卫阿嫱从包裹里拿出在扬州知府府里带出的金银首饰,带着路引进了城镇,先割了五斤带猪肉皮的肉,而后将这些首饰全部死当,带着银票再次返回玉金山。 给每个人都重新做了面具,将看上去讨喜的富态小胖子变成脸蛋皴裂的胖小子,英俊邪魅的陆同知改变为俊俏小白脸后,她又多做了几个面具,把剩下的肉烤成肉干,带着几人重新入城。 程鸢新捡的路引正好就是四张,他们四人没遇到任何阻碍,进城直接找客栈,而后就开了二间房。 本是想开一间房,四个人挤挤的,还是灵薇主动说她看着小胖子,卫阿嫱是不可能让陆同知离开她的视线的,但一路风餐露宿的,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灵薇心疼她,想让她踏踏实实睡一觉,起码休息一晚。 几人洗漱一番,灵薇便带着小胖子去采买食物等,为防着扬州府的追兵追到这里来,她们只能在这个和扬州府隔一座山的城镇休息一晚。 待补充好东西,买辆牛车,把小毛驴卖了,便要重新启程了,目的地是青州,卫阿嫱就是在那里出生和被拐子抱走的,想找她的亲生父母,便得去那里。 而从此地前往青州,至少也需一个月的时间,所以东西一定要准备充足才是。 客栈内,打算去医馆的卫阿嫱,站在床边,凝视着胸膛微微起伏的崔言钰,说道:“陆同知想装昏到什么时候?” ※※※※※※※※※※※※※※※※※※※※ 哦吼~ 崔言钰:我听不见听不见 第十五章 爹你醒了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覆着一张假脸的嘴角缓慢向上勾起,崔言钰随即睁开了眼。 待那双眼睛睁开,只是稍显俊俏的面皮,立即生动起来,微微上挑的眼尾似是会说话的小钩子,勾得你不知今夕是何夕。 “被发现了呢,不知姑娘是谁派来的?” 他人躺在床上,但浑身已经蓄满力,握指成拳,只要卫阿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就会不顾伤口暴起一击。 卫阿嫱早就发现崔言钰醒了,一直没有点破,而是等到灵薇和小胖子全不在身边时,才骤然向他发难。 这位都指挥同知,她可不敢小看他的能力。 留着厚头帘的脸,丝毫没有被他威胁的迹象,她从桌上拿了自己找店家要纸笔写的字据。 将其展开放在崔言钰的面前,说道,“没人派我来,但是,”她话音一转,“我不做亏本的买卖,陆同知的命怎么也得值百金吧?我费尽心机带你出了玉金山,五百两黄金,只要陆同知签字画押,我便将你脸上的面具送你了如何?” 她要钱,崔言钰心下些安,至少,她应该不是杨虎的人。 可是要五百两黄金…… 崔言钰冷笑:“我一年俸禄也不过二百两银子出头,五百两黄金,姑娘可真敢开口,莫不如直接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没钱?”卫阿嫱从怀里掏出了属于陆行止的腰牌,“那不知这个腰牌值不值五百两黄金,把你的消息告诉给锦衣卫值不值五百两黄金?” “也幸亏我识字,不然这腰牌上面写的什么还真不知道,陆行止,陆同知。” 崔言钰看了那腰牌半晌,复又盯着卫阿嫱,女子称不上其貌不扬,只是脸普通了些,但想到自己脸上的面具,便知这是张假脸。 他又将目光放在她身段上,与脑海中的人做对比,面前之人,倒是更瘦削些,尤其是她缠着布条,起了一层茧的手,是扬州阿嫱没有的。 在扬州府,一直以来,带给他根深蒂固的思想是,阿嫱她是千娇百媚的女儿郎,能有勇气跑已经当赞一声。 可若说这位能穿过野兽横行的玉金山,又怪力救他拉他一路的姑娘是那扬州阿嫱,他心里是有些不信的,两者差距太大了。 一个是在府中日日娇养的姑娘,一个是在泥里打滚的狠人。 怎会是同一人? 如今伤重,又断了一条腿,光养伤就至少得三个月,且还不知是否有锦衣卫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还真得需要面前之人的帮助,便道:“五百两黄金可以,你送我入顺天府(京城),如何?” 卫阿嫱嗤笑一声,她就知道,用的起绿宝石发带的人,不会缺钱花,想让她送他去顺天府,可真想得太美了。 拖着这么个累赘,还要躲避锦衣卫搜查,这买卖可不合适。 况且她的计划里,暂时没有去顺天府的一项。 便道:“送你去顺天府不可能,我之后便会去青州,离顺天府更为遥远。” 崔言钰沉下脸来思索,又问:“你们一行人,全部都去青州?” “自然。” 他醒来后一直留心四周情况,自然听见了四人中尚有一个男孩。 八岁小胖子,出现在玉金山,这不巧了么,“我同你们一起,但若有机会,还望将我送至顺天府。” 卫阿嫱听他同意了,二话不说,拿起他的手指沾了朱砂往字据上一戳。 带着布条的粗粝手握住他手时,他过激之下,差点伤人,牵扯到伤口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脸瞬间白了两分,反应过来是她,压下心中暴戾,全身触感都集中在了那只手上。 卫阿嫱收好字据瞥了他一眼,说:“既然已经醒了就别装昏,一会儿带你去医馆,你最好祈祷我给你接腿骨,接对了,不然我们可没功夫留在这等你养伤。” 崔言钰一言不发被她搀扶而走,浑身僵硬抗拒。 只听她道:“陆同知现在才觉得别扭是不是晚了些,这些日子可都是我给你换的药。” 他喉咙滚动,低头看她,眼尾勾起说:“你这女子。” “我这女子如何了?”下楼时,卫阿嫱手臂环着他的腰,一用力,半抱着将人带了下去,“你以为这段日子是谁照料你的。” 崔言钰直到完好的那只脚落地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女子抱了。 “五百两黄金呢,不用谢。”她松开他的腰,见他神色恍惚,不知怎的就觉心情愉悦。 街道两旁炊烟升起,天光渐渐黯淡,将人的愁绪似是都拢在了一起。 到了医馆,医者仔细检查了崔言钰的腿骨一番,只说幸得没有碎骨,骨头也接对了,又给抹了层药膏,帮助恢复,才将原本的树枝改成木板给固定上。 下一个看病的人变成了卫阿嫱。 医者给她号脉道:“体虚血亏,脾火大,大毛病没有,应当好好进补一番才是,我给你开些补气血的药,另外注意别生气,气大伤身,手上的伤口抹药后,别沾水。” 卫阿嫱道了谢,暗想这两条她哪一条都做不到,用到两只手的次数太多,需要她事事亲为的事情更多,至于生气。 她垂下眸子,每每想到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是一个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自己的亲姐姐给自己下套,如何能不气。 若不是她现在还太过弱小,尚在逃跑路上,她早就闯进顺天府了,不给夏绮彤颜色看看,她就不是卫阿嫱! 她深吸口气,压下又翻涌而上的戾气,拿着银钱给两人领药去了。 崔言钰看着卫阿嫱的身影忙碌,不禁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就那个能单手半抱他的女人,竟然气血亏? 那她要是补好了,不得能胸口碎大石? 被自己想的画面逗笑了,崔言钰也不拘着自己,笑了起来,这一笑,引得医馆的夫人、姑娘们频频偷望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郎君,长得真俊。 崔言钰原本都做好要将腿敲断重接的准备了,确没料到卫阿嫱接骨的手艺还挺好。 她到底是何人? 他思索之际,卫阿嫱给他找了根的树枝,终于能脱离她的搀扶了,跟在她身后一撅一拐回了客栈。 此时灵薇和小胖子已经回来了,两人见崔言钰出现在卫阿嫱身后,神情均有些不自在,灵薇是厌烦和恐惧。 而小胖子眼珠子转转,小脑袋瓜也不知怎么想的,冲着二人就跑了过去。 卫阿嫱已经做好不让他抱大腿的准备,手都伸了出去,哪料到他根本不是奔着自己来的,直直冲向崔言钰。 崔言钰伤还未好,她呵斥的声音没来得及发出来,小胖子已经抱住崔言钰另外一条完好的腿。 以他的身高,堪堪到崔言钰胯骨处。 他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出来了,语出惊人:“父亲,你醒了吗?” 崔言钰低头看他,不禁磨了下牙,若是抱他腿的当真是二十三皇子,那他现在不仅醒了,还性命堪忧。 让皇子叫他父亲,他有几个脑袋够坎的。 卫阿嫱揪住小胖子的衣领,小胖子顿时抱得更紧了,“娘,你别拽我。” “谁是你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叫我,过来。” “我不,我都没和父亲说过话。” 眼看卫阿嫱脸色愈发阴沉,灵薇开口了,“宝宝,过来姨这里。” 宝宝? 崔言钰和卫阿嫱看向灵薇,目带不可置信。 灵薇只上前轻轻拢住程鸢新的小脑袋瓜,温柔地摸了摸他,“淘气,可不敢这样说。” 而后她对面前两人道:“我今日问过宝宝了,他说他小名就是这个,日后,我们便这样称呼他,东西都准备好了,牛车我买了一辆,明日就要启程,都先睡吧。” 程鸢新牵着灵薇的手,给了卫阿嫱和崔言钰一个嘚瑟的背影。 卫阿嫱脑子青筋一突一突地跳着,瞥了同样面色不善的崔言钰,打定主意日后路上要好好收拾小胖子,说道:“走吧,回屋睡觉,我们且得赶路一阵子,这没准是最后一个安稳觉。” 进了屋,她干脆利落爬到床上躺好。 崔言钰就站在床边,迟迟不躺,看她已经快睡着了,才说:“你要和我同睡一张床?” 有一位存在感极为强烈之人盯着她,卫阿嫱只是假寐,闻言睁开眼,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番他的伤,眼带同情和蔑视,“你能干什么?” 她不耐烦他的注视,说道:“穷讲究,等明日开始赶路后,大家都得睡在牛车里,赶紧上床睡觉。” 崔言钰脸色变幻一阵,目光落在卫阿嫱纤细的脖颈上,只要他微一用力,就会听见“咔嚓”的骨断声。 她还真当自己什么都不会做? 卫阿嫱珍惜这来之不易能睡床的机会,便给他递了台阶,“放心,我不会对五百两黄金做什么的。” 崔言钰轻哼一声,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真的,往常查案,他什么环境没待过,什么苦没吃过,便将树枝放在一旁,合衣躺在了卫阿嫱身边,里侧的卫阿嫱身体僵硬一瞬,而后才缓缓放开。 室内两人呼吸声彼此交错,卫阿嫱头上的银钗倒映着跳跃的烛光。 ※※※※※※※※※※※※※※※※※※※※ 崔言钰:我被人抱了~还亏了五百两黄金~感谢在2020-10-13 10:34:02~2020-10-15 11:3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京城的内蒙特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十六敲可爱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要不散伙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在玉金山旁城镇歇脚,同床共枕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牛车停停走走,路边青草逐渐变得枯黄,天气闷的宛若蒸炉。 太过炎热的天气导致水的消耗过大,若非有程鸢新,一路上水源都不好找,他们只能渴着。 卫阿嫱一行四人除了途径两个城镇做补充,而后一路便是穿山越岭,爬山时费劲,有的时候人都坐不得牛车,需得在后面推着。 下山时胆战心惊,稍有不慎,整辆牛车就会滚下山去。 这还不算什么,山林间野兽惯爱出没,绿油油的眼睛在夜晚盯视着你,将你视为盘中餐,你若敢晚上松懈一分,露出两分胆怯,那你就会成为野兽口中的食物。 最凶险的一次,他们被野狼包围,逼得不会爬树的程鸢新无师自通掌握爬树技巧,崔言钰伤势未好,爬树不用想了,不可能的。 他和卫阿嫱站在牛车上,将后背交给对方,合力斩杀头狼,剥下它的皮做威慑,这才吓退狼群,然而拉车老牛却被它们拖走分食。 一番凶险恶战结束之后,两人浴血靠在一起,崔言钰身上刚有点起色的伤口再一次崩裂,混合着狼血,凶煞之气显露无疑,而卫阿嫱却终于找回了用刀的手感,无比满意。 有崔言钰可以爆发的武力值做保障,程鸢新时不时的好运气给找点吃的喝的,四人小队伍磨合下来,竟也出奇的合适。 赶路总是令人疲惫,尤其是没有牛车代步,只能靠人腿去走的时候, 卫阿嫱手上起了厚厚一层茧子,脚底板同样如是,血泡再也不会起了,布条也无需再绑。 灵薇身上的伤也已经好了,痂褪去后,在她身上留下了恐怖的疤痕,让卫阿嫱分外生气,只说定要给她找些祛疤的药膏来抹。 她们两人互相之间称呼阿姐阿妹,在崔言钰面前从未喊过互相的名字,加之卫阿嫱是能和崔言钰并肩作战之人,他竟也打消了两人是扬州瘦马的想法。 无他,柔柔弱弱的扬州瘦马,怎会是她们这副坚韧的模样。 夜晚,火光升起,卫阿嫱坐在火堆前已经结束了每日都需的练刀,长途跋涉下,她的身体再不复扬州时的瘦弱,在路上累瘦的肉,都转变成了肌肉,覆在她的身躯之上。 她伸长腿,用自己恢复的大力按压揉搓腿,已经弯曲卷刃的柴刀就被她放在触之可及的地方,在她身后,灵薇轻轻柔柔给她捏着肩膀。 一会儿,她们两人要给对方全身都放松一遍,有的时候即使厌恶当瘦马的日子,可学到的东西,总是会派上用场,比如这维持身材独特的按摩手法。 卫阿嫱到现在还能记得,她上辈子到顺天府和夏绮彤相认的场景。 身为贵妃的夏绮彤保养的如二十出头的少女,即使生过儿子了,身材依旧婀娜有致,她皮肤光滑细嫩,是自己这个在外面吃足了苦头之人无法比拟的。 两人除了一张脸相似,全身上下再无任何称得上是姐妹的地方。 夏绮彤穿绫罗绸缎,她穿粗布麻衣;夏绮彤一头黑发如墨,她头发干枯发黄;夏绮彤身上是闻之难忘的熏香,触之她的身体,只觉得柔弱无骨,而她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说她是个男子都有人信。 那时的自己,看见夏绮彤,会不自觉生出自卑心理。 而现下的自己,再也不想那样的情形出现了,她要过得比夏绮彤还要好,她要再次出现在夏绮彤面前时,能狠狠击垮她引以为傲的各种事情。 当然包括身材。 她要用实际情况告诉夏绮彤,“你看,我过得比你好呢。” 崔言钰看了一眼心情颇好的卫阿嫱重新闭上了眼睛,最初,他和程鸢新这个小胖子看见这一出,颇有些嗤之以鼻,而后发现这种场景日日出现。 尤其是卫阿嫱和灵薇身材依旧苗条,显然此法有效时,两人都麻木了。 小胖子偷偷学习她们的方法,也给自己的小腿按一按,走路走的太久,他腿看起来像个萝卜。 他瘦了不少,遇见卫阿嫱的时候,是个走十步都喘的胖子,现在肉掉下去一半,虽还有些厚实,但也称不上胖了,看上去就是个壮实的孩子。 若是再有人拿着他的画像偷偷寻他,脸上都不用戴面具,准保认不出他。 他偷偷拿眼睛去瞄闭目养神的崔言钰,暗叹一声,也不知道他伤什么时候能好,带他回顺天府呀!他可真是在外面吃了太多的苦。 不禁问道:“娘,还有多久到青州啊?” 卫阿嫱换了一条腿揉,“约莫还有一日的路程。” “太好了!” 带着马上就能抵达青州的急切之心,他们四人甚至没用上一日,赶在青州宵禁前到了城门口。 翻山越岭后面又步行的他们,自然是比不过扬州的快马加鞭。 在城门口的告示栏,竟贴有卫阿嫱和灵薇的画像,扬州知府显然不打算放过偷了他罪证的卫阿嫱。 青州城看管的严,每一位进城的人都要严格核对路引,到了他们这也不例外。 守城门的人看了路引之后在两个女子身上打量片刻,问道:“你们来青州作甚?” 小胖子太想进城了,抢着答话,他人往卫阿嫱和崔言钰中间一站,左手拉着卫阿嫱,右手拽着崔言钰,大声说:“我娘,我父亲。” 而后一指灵薇:“这是我姨,我们来寻亲戚的。” 卫阿嫱和崔言钰互相对视一眼,均给了彼此一个假笑,呵。 守城门的人已然信了八分,将路引归还又问:“你们寻城中哪户人家?” 这话小胖子可答不了,只能仰头看卫阿嫱。 卫阿嫱看似淡定答道:“我们来寻卫员外一家。” 守城门的看了他们几眼,那带着嘲弄的眼神让卫阿嫱心头一紧,还欲再问,人家已经不耐烦让他们进城了。 都说近乡情怯,真正踏上幼时长大的城镇,卫阿嫱竟有一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还是灵薇拍了拍她的手已做安慰,先去找了客栈,就算要见家人,也得换身衣服,收拾妥当才能去。 为了避免纰漏,既然对外说崔言钰和卫阿嫱是夫妻,依旧是开了两间房,灵薇和卫阿嫱各看管一人。 天都黑了,再急也没用。 几人好好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新买的好衣裳,第二日才跟客栈老板打听卫员外家在何处。 不出意外,客栈老板一听是寻卫员外一家的,目光顿时就同守城门那人一样了,但也给他们指了路。 根据他所指的方向,卫阿嫱终于看见了那每日做梦都想回到的地方。 青砖黑瓦,门口两个石狮子镇门,黑色木门上挂着桃符,是她幼时爱玩的门口。 可是这牌匾上怎么写的是白府? 是哪里弄错了? 巧那白府中出了人要去山上寺庙还愿,卫阿嫱仔细去看他们的脸庞,发现都是不认识的人。 等他们走后,白府邻居开门,发现他们站在自家门口便问他们有何事。 卫阿嫱询问这是否是卫府?怎的变成了白府…… 邻居用一种可怜了的口吻道:“卫府早就搬家了,十多年前,卫员外府上的一对双胞胎女孩被拐子拐走,卫夫人经受不起打击,人直接疯了,卫员外倒是撑着一口气,拿千金换女儿消息。 可寻到他这的,无一不是为了钱财冒充的女儿,时间一久,卫员外也心冷了,带着夫人去乡下住了。 说是离开伤心地,夫人的病兴许能好。” 她说完,拿眼睛去看卫阿嫱,显然和之前守城门的官员、客栈老板一样,将他们当成为了钱来认亲戚的人,“不知你们找卫员外何事?他散进家财,已然是个穷人了。” 卫阿嫱哪里料到找到自己家,却没能见到亲生父母,便问道:“那夫人可知卫员外一家搬去了哪个乡下?” 邻居夫人打量着卫阿嫱,说:“你们去卫家村便能找到人。” “多谢。” 卫阿嫱呼出一口气,“我们走吧,先回客栈。” 背后邻居的喊声传了过来,“哎,你们是谁,是不是卫员外那丢了的女儿啊?” 无人回答她,他们走在青砖上,灵薇握住卫阿嫱的手,说道:“没关系的,我们这便去卫家村寻人。” 从大喜到失望,卫阿嫱也以为自己会十分悲痛,可,她依旧对夏绮彤一事心存芥蒂,冷静下来后,她道:“不,阿姐,我们在此休整几日,连番赶路,每个人都十分疲惫。” “我看时过境迁,去卫家村也未必能见到人,不如先转道去顺天府,回了顺天,我自有办法帮你寻人。” 所有人都看向说话之人,崔言钰露出一个堪称纯良的笑容。 他可谓说出了自己和小胖子程鸢新的心里话,他们可不想去什么卫家村,他们想回顺天府。 卫阿嫱心里那点子惆怅随着他的话,顿时散了,怎么忘了,这还有两个麻烦在她面前。 一个多月的赶路相伴,也没将他们的关系增进,反而因为展露实力,互相之间更加警惕。 她讽刺道:“五百两,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欠我钱?当然,救命之恩,无需挂怀,若是你不愿去,大可现在离去,放心,就算为了钱,我也会到顺天府寻到你的。” ※※※※※※※※※※※※※※※※※※※※ 崔言钰改名叫五百两了~ 第十七章 终得相见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当真应了那句“虎落平原被犬欺”,崔言钰挑起眉梢定定看了卫阿嫱半晌,最后方才轻笑出声。 “姑娘说的是,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当然要去寻卫家村。” 虽自己想去顺天府的想法未能实现,但他却因此高看一眼卫阿嫱,面对出乎预料之事镇定自若,头脑冷静,能妥善安排一切,行事果断,还能借着他受伤离不开她们威胁他。 若是个男子,他就将她招入麾下了,可惜。 等待他回了顺天锦衣卫,定将她抓进诏狱好好拷打一番。 想到此,他眉眼间冰雪消融,转瞬春花烂漫。 卫阿嫱别过眼,不去看他那张戴了面具都遮盖不住魅力的脸,他既然服软了,那称呼自然也得变,“陆老爷身上的伤还需看看大夫,反正卫家村就在那,跑不了,我们先准备一番。” 两人箭拔弩张的气氛消失,小胖子长舒一口气,随即拽住灵薇的袖子,“那我和姨姨一起。” “随你。” 她瞥了一眼崔言钰,要笑不笑的说:“那陆老爷还是随我走吧。” 崔言钰身上的伤不知是不是沾上狼血的缘故,有些地方已经化脓,赶路时他竟一声不吭,还是到了医馆,脱下衣裳给他看伤时才发现的。 化脓的地方需要剜下去,定力不深之人,即使有麻沸散也会疼的嗷嗷直叫。 而他只是侧过头不去看伤口,别说喊,一个疼字都没说过,若不是见他满头的汗,真以为他感觉不到疼痛。 待他包扎好伤口,她拎着药包道:“大夫说你这腿不能再用力了,得好好将养,不然你就要瘸了。” 身体有病之人,是万不能做官的,何况是象征天子门面的锦衣卫,要知道,瘸腿也代表着你已经废了。 提拔重用没你的份,反而还会逼赶回家。 她上前两步,似是不经意般将手放在断腿之上,用手敲了两下,换来他的凝视,悠然一笑,“陆老爷,别着急回去了,反正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你的位置,想必已经被人占了吧。” “你这么厉害却受了如此之重的伤,应是遭到身边人背叛,不如借此韬光养晦,回去给他们致命一击,日后才能鹏程万里啊。” 她可不想这个累赘陆同知,日日想着回顺天府,坏了她的计划。 正巧大夫进来,崔言钰捉住她要收回去的手,将她拉近,近到自己脸庞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说道:“夫人放心,为夫的腿定能休养好,交你银钱养家的,夫人不必多虑。” 他的钱是那么好要的吗? “你们夫妻俩感情真好。”大夫赞了声,转身拿上药箱便又走了出去。 两人对视片刻,一番较量之后不分伯仲,颇有些嫌弃的一同收回手。 青州城门口虽贴着扬州府的抓人告示,可它毕竟不归扬州府管辖,是以并不严,他们伪装身份,看病的看病,买牛车的买牛车。 赶路时,为了走路不拖累,之前牛车上的东西,除了水和吃的全都扔了,水壶、吃食、衣裳、被褥,全部需要重新买一批。 待一切东西都准备妥当,又在客栈休息了几日养精蓄锐,他们再次踏上了寻亲之路。 崔言钰仗着腿伤严重,自己霸占了一半车厢。 因为他是为了击退狼群才又受的伤,灵薇便没说什么,出去与卫阿嫱一同驾车,她手巧,还给她编了个草帽戴。 身上凡是能露出皮肤的地方,也被她给缠上了布条。 “可得保护好了,万不能晒伤。”她的阿嫱还是朵不知被何人采摘的娇花,哪能日日将自己当做男子一般。 卫阿嫱架着牛车,哭笑不得的同灵薇说:“阿姐你倒是也给自己装扮一下。” “我也有,你看。”她说着给自己编了个草环戴。 笑声传进车厢中,小胖子屁股挪挪,再次离崔言钰远了点。 崔言钰眸子睁开一条缝,看了他一眼,复又闭上。 赶往卫家村的路比他们从扬州来青州容易多了,牛车逐渐走过块块农田,屋舍近在眼前。 没用一日,卫家村到了。 他们向做农活的村民打听卫阿嫱父母的消息,村民指着最里面偏远的小房道:“你们一直往前走,走到最后一幢屋子就是卫老的房子。” 待他们道了谢,牛车慢悠悠走上前去时,身后的村民凑在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他们找卫老有什么事?” “难不成又是认亲的,可卫老不是都散进家财了?这要是让他们家那个儿媳妇知道了,有人上门打秋风,估计卫老夫妻又得挨训了。”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管那闲事了,出来个人去告诉卫老一声家里来人了,其余人干活去吧,今年这收成呦。” 说着,他们再次散进农田中,忙碌的劳作起来。 而卫阿嫱四人也顺利来到了混着稻草的泥土屋前。 普通的农家院子孤零零坐落在此处,小屋木门上着锈迹斑斑的锁,院墙低矮,一眼就能看清里面情形。 院里有散养的鸡来回奔跑,一位看上去仅三十出头,不似农家妇的女人,正将摘来的草叶子喂给它们,一个个叨的很是起劲。 妇人感觉到有人,转了过来,她似是没有受到岁月侵蚀,从发髻上掉落下来的碎发,许是因为劳作出汗而黏贴在脸颊上,不显凌乱,反而衬得她如病弱美人一般。 并不鲜艳的衣裙穿在她身上,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气质,她看着他们,往前走了几步,用风韵犹存来形容她并不恰当,甚至会诋毁她,她身上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温柔秀丽劲儿。 温声道:“你们是何人?可是想讨碗水喝?” 屋子明明有人却还上着锁,应是怕人跑出来,里面那位很有可能便是半疯的卫母。 可她看上去,哪里像个疯子。 卫阿嫱仔细打量着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放过。 她的母亲,曾是官家小姐,因为是庶出并不受宠,家中子弟想要捐官需要大量银钱,就把母亲嫁给了行商的父亲,当时的父亲生意做的大,已经能被称得上是员外了。 可惜士农工商,商排最末,是最为低下的,母亲的娘家人看不上父亲,但父亲对母亲极好,总觉得母亲嫁他委屈了,为了能让母亲在娘家说上话,花费了不少心思。 后来还是母亲看不下去吸血一般的娘家人,主动断了那边的情分。 她尚还能记得,母亲抱着她坐在树下,教她和夏绮彤识字的场景,她小时候说话晚,三岁才会说话,当时父亲和母亲都以为她是个小哑巴了,已经做好为她招赘婿的准备,因此也颇为疼惜她。 会说话后,因为嘴皮子不如夏绮彤利索,便有些沉默,父亲总是喜欢给她带外面的小玩意哄她。 印象最深的是,她犯了错,被父亲按着打屁股,母亲在一旁问她知错了没有,可屁股却一点都不疼,父亲和母亲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还有夏绮彤,那时候的她可是很护着自己的,若是有别的孩子嘲笑她不会说话,她就会跟个小炮仗似的,追着人家打,真正将阿姐两字落到实处。 她擦了擦不知不觉漾出眼眶的泪,真难为她,过了两辈子,还记得幼时的场景。 要是她没和夏绮彤被拐走该多好,她们俩会在母亲的教导下,被培养成合格的姑娘。 绝不会出现上辈子夏绮彤利用她的场景。 但是一切都晚了,现在的她和夏绮彤如同水火,待她入了顺天府,就是她和夏绮彤对立之时。 她看着面前的陌生又熟悉的母亲,便又是一股热泪沾湿双睫,还能看见活着的他们,真好。 上辈子,等她在顺天府站住脚跟,想要找寻他们时,天灾不断,青州这一带都受了影响,她派人来寻亲。 只回复她说,整个青州十室九空,大家都逃难而走了,她说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想来,他们也应是逃亡了。 她不信邪,又派人找,只说,他们应是死在逃亡路上了,劝她别找了。 而这一世,她早早找来了,获知了他们搬到了乡下的消息,上辈子那些人兴许都没有查到这,也幸好她亲自过来了,不然没准又会错过了。 时过境迁,终得相见。 她哑着嗓子说:“是啊,我们讨口水喝。” 卫母哎了一声,跟他们说别着急,回屋找碗给他们倒上水,通过院墙递给他们,“我这人身体不太好,当家的不让我出去,只能劳烦你们这样取水了。” 牛车上其实什么吃的喝的都有,小胖子激灵地跑过去,垫着脚尖双手捧着碗说:“谢谢外祖母。” “真乖,你怎么不叫我祖母啊?” “因为你是娘的母亲啊。” “娘?”卫母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卫阿嫱身上,紧接着目光呆滞起来,喃喃自语,“哦对,我有两个孩子,我是当娘的人了,我女儿呢?女儿呢?” 说到这,她整个人神志不清癫狂起来,扒着院墙冲卫阿嫱喊:“把我女儿还我,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女儿!” 小胖子被吓得不知所措,下意识跑到崔言钰身后躲起来。 卫阿嫱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不让卫母继续抓院墙伤了自己,卫母的指甲狠狠扣进她的手中,“放我出去找女儿!” “你冷静些,我就是你女儿。” “胡说,我女儿才五岁!” 被通知家中来人的卫父,赶到就看到自己夫人又疯魔的样子,顿时对卫阿嫱他们怒目而视,吼道:“你们在做什么!放开我夫人!” ※※※※※※※※※※※※※※※※※※※※ 丢了孩子的人家啊,哎 第十八章 阿嫱认亲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卫阿嫱瞧见来人,眼眸一缩,手却并未松开。 卫母被卫父保护的好,并不显老态,可眼前这个头戴网巾,微微佝偻着身子,穿着粗布麻衣,草鞋上还沾着泥土的老者,说他年过五十都有人信。 他此时神情愤怒,几乎全白的头发根根而立,看见卫母的状态,又在充满沟壑的脸上添上愁容。 哪里还是卫阿嫱记忆中,喜欢穿团花员外衫,颇具风采的父亲。 便是崔言钰几人,都被卫父和卫母充满反差的样子给冲击的神情微恍。 卫父冲上来,站在卫阿嫱面前,厉喝:“放开她。” 以前顶天立地的父亲,如今却堪堪比她高一些,她竟能够平视他了,心中酸楚顿时便弥漫了上来,只能压制道:“是怕夫人伤到自己,这才,这才抓住了夫人。” 卫父瞪视她,瞥向二人的手,发现果真如她所言,自家夫人的手一如既往光滑平顺,而面前之人的手却布满了夫人指甲的划痕。 冷哼一声,他打开木门冲了进去,温柔地哄着卫母,“英娘,英娘,我回来了,我带你去找女儿好不好?来,松手。” “带我去找女儿,”卫母一顿一顿地晃着头,眼里全是崩溃的悲伤,“好,带我去找女儿。” 她在卫父的哄声中,松开了卫阿嫱的手,被卫父半抱着坐在小凳上,有卫父在,她安静的待在那,眼里没有一点光彩,过了片刻,便是连话都不说了,除了偶尔眨下眼睛,整个人宛如雕塑。 卫父忙着给她擦脸擦手,重新整理发髻,都顾不上卫阿嫱一行人,等给卫母收拾妥当了,他这才有功夫看向他们。 “你们找我何事?”说着他看了看卫阿嫱和灵薇,“为了给我丢了的两个孩子祈福,早几年前我就将家财散进了,如果你们是认亲的,真没必要过来给我当女儿,你们也看见了我家现在的情况。” “今日你们将我夫人刺激犯病之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们走罢。” 崔言钰按住蠢蠢欲动想要从他身后出去为卫阿嫱说话的小胖子,他侧头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卫阿嫱,只见她走到卫母身边蹲下,看着卫父说:“虽然我确实是来认亲的,但并非图你的钱财。” 卫父并不理她,卫阿嫱也不在意。 她声音轻飘飘的,一阵风来都能给吹散,她没说那些乱认亲戚之人肯定知道的事情,只说:“五岁那年,不是母亲将我们弄丢的,母亲当真无需自责,是姐姐她想捏面人,拉着我去寻面摊,我们才会被抱走的。” “我记得,那一日特别冷,到后面下起了小雨,冻得人直打哆嗦,我们是被装在麻袋中直接扛走的。” 卫父给卫母喂水的动作一顿,这才正视起卫阿嫱来,可看到她的脸,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目光又黯淡下去。 卫阿嫱知道这么多年,卫父卫母一次次经历失望,已经不对能找回女儿持有信心。 是以她直接用行动来表示,低下头露出脖颈,将左耳向前折去,耳骨后方一个芝麻粒大的凸起红痣,顿时将人目光吸住。 她道:“这颗痣,我记得姐姐也有,不过她那颗是在右耳上的平痣。” 身子弯曲着,她就像是趴在卫母腿上一般,卫母动了,她伸手摸向那颗痣,喃喃道:“我的二娘这也有一颗痣,很特别的。” 卫父手中的水碗掉落在地上,看着那颗红痣,而后他骤然爆发了,猛地站起身,没有发出一声哭嚎,却掉着眼泪,哆嗦着手问:“二、二娘?真是二娘?” 两个女儿身上的隐秘小痣,只有他们夫妻俩知道,来认亲的一波接一波,却没有一个人耳后有痣。 可面前的姑娘不仅身上有痣,还能说出另外一个女儿耳后痣的形态特点。 卫阿嫱抬起头,“是父亲,我是二娘,我来找你们了。” “二娘,”卫父伸手想抱她,可看见自己粗糙的手,又收了回来,“二娘,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姐姐呢,你姐姐可是?” 他看向灵薇,灵薇擦擦眼泪赶忙摆手。 “我过得很好,”卫阿嫱站起身,走上前扑进卫父怀中,“我回来了,父亲。” “哎,哎,”卫父有点不敢置信,而后小心地,像是在碰易碎品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叹道,“你都是大姑娘了。” “是。”卫阿嫱哑声回了句。 他拉着她来到卫母面前,蹲下身有点激动的跟卫母说:“英娘,你看看,二娘回来了,你惦记的二娘回来了。” 一边说,他一边用手抹眼泪,“英娘啊,你醒醒,二娘找到我们了啊。” 卫母看似很认真的听他说话,而后拿出手帕来给他擦脸,说:“别哭。” 她关怀的看着卫父,显然是没能听懂卫父话里的意思,卫父当即就绷不住了,眼泪如同汹涌的江水一般流出。 泪眼朦胧的看向卫阿嫱,他哽咽说:“别怨你母亲,二娘,要怪就怪我,我不该那日出门做生意的,我本来答应你们娘三,陪你们一起过节的。” 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脸上全是悔恨,“我要是那日在的话,定不会叫你们两个被拐子拐走,英娘她,她,也不会因为你们两个丢了,而神智不清了,现在都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你们两个的,一提,她就,她就……” “好了父亲,”卫阿嫱打断他的话,泪珠子一颗一颗掉下来,“没事的,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母亲定会好的。” 卫父用力握住她的手,不住的点头,“对,你说的对,会好的,我的二娘。” 父女两人相认,小胖子在崔言钰身后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呜呜呜呜……” 崔言钰微红着眼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要把眼泪鼻涕蹭他衣裳上,赶忙拿出手帕给他擦脸,低声道:“安静些。” 小胖子摇着头,“不行,我忍不住,太感人了,呜呜……” 感受到父女两人的视线全落在小胖子身上,崔言钰几近咬牙切齿,“别哭了。” “呜呜呜……”程鸢新完全没听崔言钰的话,相反见卫父看过来,他还捂着小胸口,一下一下锤着,“外祖父你不知道,为了找你们,我们吃了多少苦,爬了几座山,甚至还遭到了狼群,差点就没命了。” 他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用小奶音继续说:“这要不是亲生女儿,谁还会为了找你们吃这么多苦啊,我娘真惨,呜呜。” 卫父看着卫阿嫱,整个人就跟泡在泪里一般,“二娘,父亲不知道,父亲要是知道的话,定不会让你吃这般苦,是父亲对不起你。” 说完,在女儿面前哭成这般模样,还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掩面。 “父亲,没事的,别听他瞎说,哪那么多危险。” 程鸢新还想辩解,被崔言钰眼疾手快给捂住了嘴。 卫父擦擦眼,欣慰的看着卫阿嫱,“父亲真是没想到,有生之日,还有与你相见的时候。” 他转头望向哭得不成样子的程鸢新,问道:“这孩子是谁啊?” 程鸢新挣扎,崔言钰见卫父看了过来,只能给他一个警告眼神,收了手,可惜程鸢新哭得眼睛里面全是泪,压根没能接收到他的眼神。 他一边哭一边说:“外祖父,我是娘的儿子。” 卫阿嫱想到什么,脑仁突的一跳,没来得及阻止,又听卫父问道:“那你今年几岁了?” “八岁了!” 她察觉到卫父周身萦绕的愤怒,赶紧拉住他,“父亲,听我解释,不是他说的那样,他根本就不是……” “闭嘴!”好不容易找到女儿的卫父,整个人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他又指着崔言钰问:“那他是你什么人?” 哭得脑袋疼的程鸢新,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下意识说:“我父亲?” 完了……卫阿嫱心惊胆战看着似是恢复成记忆中,那个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意气风发的父亲。 然而卫父只是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你都嫁人了。” 就转头将怒火全发到了崔言钰身上:“你还是不是人!” 崔言钰:“?” “我女儿,今年才十九岁!你们两个的儿子竟然都八岁了,你个畜生!长得人模狗样的,我今天打死你。” 程鸢新眨眨眼,明白自己又闯祸了,他抬起头冲着看他的崔言钰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擦擦小脸,快速跑到灵薇身边躲避毒打。 “不是……父亲。”卫阿嫱只堪堪拉住卫父的衣角。 顿时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 ※※※※※※※※※※※※※※※※※※※※ 背了好大一口锅的崔言钰:???我想口吐芬芳…… 第十九章 不对之处 《锦衣点娇黛》/南珣 卫父拿着扁担指着崔言钰说:“你们两个当真没有生子?” 崔言钰似笑非笑的看向卫阿嫱,他们两个各有自己算计,但没有例外都是需要夫妻身份打掩护的,因而他回道:“没有,毕竟我们两个成婚都不到两个月呢,你说是吧,夫人?” 卫阿嫱轻咳一声,有被他堵到,他们两个从相识到现在,可不是还不到两个月,面对父亲询问的目光,她肯定地点头。 卫父这才扔了扁担,但看向崔言钰的伤腿,和他那张俊俏小白脸的眼神,依旧危险,似乎是觉得他吃软饭拖累自己女儿了。 随即他找了间屋子,让卫阿嫱给崔言钰上药。 卫阿嫱一边要忍着笑,一边要赔礼道歉:“对不住,我父亲只是太生气了些,陆同知大人有大量,就别同他一般见识了,我已经同父亲说过小胖子是从山里捡回来的了。” 崔言钰可是有伤在身都能混战狼群的狠人,按理卫父根本不可能伤他,现下因着卫阿嫱导致自己狠狠挨了几棍子,当真是一口淤血堵在喉间,让他胸闷气短。 于是嘲讽道:“不麻烦,能为夫人挡棍子,我的荣幸。” 自知理亏的卫阿嫱忍了,她和崔言钰这出假夫妻的戏码还得继续演下去,青州城门现在还贴着找她的画像,她不能牵连到家里人。 再者,她不能放任他自己一人,晚上势必还要和他同睡一屋,除了夫妻身份,根本无法同父母解释。 崔言钰也掐住这点得寸进尺,“我既是因为你受的伤,不如将五百两黄金往下削减些,便宜一百两。” “行啊。”她答应的利索,惹得崔言钰睨她。 果然她将他的衣裳拉好,遮住后背上过药的青紫伤痕,而后幽幽道:“那就给你便宜个一百两银子,将剩下的给我就好。” 他就知道! 崔言钰系好衣带,听见窗外卫阿嫱和卫父说话。 “母亲睡了?” “睡下了,”卫父怎么看卫阿嫱都怎么不够,“他伤的如何,重不重?要不我去寻个大夫,看他细皮嫩肉的,可别让我打坏了。” 崔言钰闻言,抽了抽嘴角,手指摸到脸颊上面具和脖子相连接的地方,眸里异彩纷呈。 “他没事,父亲放心便是。”卫阿嫱回了句安父亲的心。 卫父道了句这就好,随即带着卫阿嫱走到偏房,他们这间小院是个五屋院,厨房和柴房占两间,其余三间屋子,一间被放置了杂物,另两间才是住人的。 “二娘,你和姑爷便住这屋,你带来的那个姑娘,一会儿父亲收拾个屋子出来,让她住进去,那个孩子,他是和你睡?” 卫阿嫱扫视偏房屋子,里面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她自己尚在思索,听见父亲问话,只道:“不,他和阿姐一起睡,父亲,阿姐是我过命的姐姐,便如同我亲姐一样。” 过命这两个字让卫父又红了眼眶,他本就是个严父,初见女儿的激动心情过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说话了,只能想着等夫人醒了,同她好好解释,让她仔细询问。 “那父亲,就先去收拾屋子。” 卫阿嫱主动帮忙,灵薇自然也是要跟上,房间少,几人便是连柴房都收拾出来了。 柴房阴暗潮湿,卫阿嫱和灵薇不约而同想自己住进去,然而,卫父却带着自己和夫人的被褥铺了进去。 他道:“我和夫人住这里,你们两个姑娘去住那两间偏房。” 卫阿嫱叫住他,看向正房,眯了眯眸子,“那正房给谁住?” 他们几个收拾屋子,偏偏绕过了正房,原以为会是父母住进去,可眼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卫父将手用力在衣裳上擦了擦,这才道:“那是你弟弟的屋子,你弟妹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等他们回来你就能见到了。” 说完,似是怕她伤心,又赶紧解释一句:“二娘,父母从没忘记过你们,你弟弟,他,我,我和你母亲两个人太过孤单了,然后待我们百年之后,总得有人将家门顶起来。” 卫阿嫱根本不在意父亲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出来,她在意的是父母生活的好不好,因此,问道:“那你们怎么不住正房,反而住去了偏房?” “这不是你弟弟又生了两个小的,偏房实在住不开,就将正房挪给他们住了。” 堂堂一家之主住去了偏房? 正是农忙之际,弟妹带着弟弟回了娘家? 望着小心看她的父亲,卫阿嫱抢过他手中被褥,忽略掉他在后面说沉的话,将被褥放回了之前察觉不对的偏房。 她插着腰深深吸了口气,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阿姐,你带着小胖子住另外一间偏房,我和陆……我和夫君睡柴房就行。” 卫父连忙说不可,“我和你母亲住柴房就行,哪能让你去。” “父亲,”卫阿嫱转过身,看着卫父道,“我回来不是给家中添麻烦的,哪有让你们住柴房的道理,我和夫君身强体壮的,我们住柴房,况且,父亲不是都打扫干净了,你们能住得,我们自然也能住。” 卫父看着女儿的小身板,心下感动,黝黑粗糙的手不住摸着裤腿。 崔言钰驻着树枝被小胖子扶出来,跟着劝了一句:“父亲便听夫人的安排吧,我和夫人连树林草地都睡过,何况一间柴房,已是比之前条件都好了。” 听见崔言钰称呼卫父为父亲,卫阿嫱不禁心里三抖,不知这人又打什么算盘。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又各自收了回去。 崔言钰看着特意给自己赔礼道歉的小胖子,冷笑连连,他最好是小皇子,不然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可是连屋子都让了出去。 事就这么定下了,卫阿嫱在卫父惊讶又宽慰的目光中,一把抱起卫母,送她回了原本的房间。 没错了,这是他二女儿,他二女儿天生神力,小时候控制不好力道,经常弄坏家中东西。 夜晚,整个村子都寂静无声,卫阿嫱和崔言钰到了陌生地方,根本没有睡实,一直分出心神做警戒。 天快亮了,在院里进人后,两人倏地睁开眼。 “怎么少了只鸡?好啊,趁我们回娘家,父亲你们竟然偷吃!” “我听村里人说家里还来了认亲的,非但没被你们赶出去,还让他们住下了?” “你们没吃够亏啊,家里都什么情况了,地里庄稼产量一年比一年少,你们还要接纳那些打秋风的人,我跟你们说,你们那两个女儿找不回来了!” ※※※※※※※※※※※※※※※※※※※※ 卫阿嫱:实不相瞒,我这拳头有点痒 第二十章 红姑辱骂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你们小声些。” 偏门房间被打开,卫阿嫱和崔言钰听见卫父出来说话,“是你们二姐姐找回来了,昨天收拾到天黑才睡下,别那么大声,将他们吵醒了。” 一道尖锐的女声混合着公鸡鸣叫一起响起,分外刺人耳。 “我看你们是老糊涂了,丢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哪可能说找回来就找回来,你们一定是被骗了,那只鸡,昨天晚上就是给他们吃了吧!” “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嫁到你们家来,有个疯子婆母就算了,还成天有人上门装亲戚。” “放开我,我得去找他们说道说道,白吃我们一只鸡啊!我非得让他们赔钱不可。” 柴房门被打开,一个小石子那么大的东西从屋里射出,准确射在红姑脸上,让她喋喋不休的嘴消停一会儿。 她哎呦一声,“谁,谁打我?” 卫阿嫱从屋里走出,神情冷峻,“我打的,你不是要钱吗?给你钱。” 地上离几人不远的地方,躺着石子大小的银子,红姑捂着脸怒视她。 “二娘,还是把你吵醒了,没事的,”卫父挥手,看见跟在卫阿嫱身后的崔言钰,说道,“姑爷把二娘带回去继续睡觉。” 崔言钰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抱歉父亲,我可做不了夫人的主。” 卫阿嫱瞥了他一眼,随即打量着院中几人,对她十分生气想冲上来打她的女子,想来应该是弟妹,她长得白白胖胖的,倒是跟听她话语想象的尖嘴猴腮样子不同。 拉住她的男子生得高大,因为经常干农活,皮肤黝黑,他长得不像母亲,反而同父亲有两三分相像,这就应该是她弟弟了。 在他们旁边还有两个似乎被吓到的孩子,要哭不哭的憋着眼泪抱成一团。 她昨天听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看见真人才察觉不对,她这弟弟的年纪是不是太大了些? 看上去与她差不多大。 压下疑惑,见红姑踹了她弟弟一脚,将银子捡了起来收到手里,她嗤笑一声,“这位想必就是弟妹了,我是你们二姐姐,便叫我二姐就是。” 红姑着重在她的假脸上看了好几眼,说道:“你说是我们二姐就是了,看你长得那么丑,你就别在那装了,赶紧收拾东西滚出去,不然我要叫村长了!” “那你去叫。”本就是亲生女儿,卫阿嫱有什么好怕,不过她眼眸深邃,让人触之即寒,红姑瞪了她一眼。 “好了,”卫父生气,“不要再让我听见说你二姐姐是假的话,她跟之前来的人不一样,是你们真的二姐,叫二姐。” 红姑还欲再说什么,被她弟弟拽了,这才不甘不愿咽下话。 她摔摔打打地跑回正房,还大声训斥两个孩子:“都滚进来,一个个从外面玩了一身泥!” 这番折腾下,天光大亮。 村子里的人一天只吃两顿饭,小胖子饿得难受,灵薇翻出他们带的吃食后将其喂了个八分饱。 等真正开饭时间到了,卫父说什么也不让卫阿嫱插手做饭,将她塞给卫母,卫母还很疑惑,这借水的几人,怎么就在自己家中住下了。 卫阿嫱瞧她这副拿自己当陌生人的样子,心中虽难受,但也不敢刺激她,只道是自己一行人借宿。 卫母心情好,给她看自己养的花。 面前的花不是在青州家里的娇嫩兰花,而是奋力生长,在田野间随处可见的野花,此时就被卫母栽种在房檐下,给泥土小房增添了些许色彩。 她连连夸赞,惹得卫母频频笑出声来。 “天天就知道往那一坐,做饭、缝衣不会,随手薅两朵花倒是开心的跟什么似的。” 红姑声音不小,明显就是说给她们两听的,见卫阿嫱看她,她重重将碗一放,“看我干什么,还不过来吃饭!” 卫母收回自己放在花上的手,神情有些局促,“你别介意,红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走,我们去吃饭。” 卫阿嫱收回自己挑起的眉,跟着卫母去了饭桌上,说是饭桌,其实就是两块破木板拼凑而成的。 桌上也没什么菜,独独一个巴掌大的炒鸡蛋,再就是每人面前的米粥了,清可见底,大约能有一、二、三……十个米粒吧。 她还以为是红姑故意不给自己盛米,再一打量,除了卫父和她的便宜弟弟有半碗米,其余人,包括红姑自己,都是喝的米汤。 两个孩子都是男孩,此时直勾勾盯着盘子里的鸡蛋 红姑伸手拿筷子,给他们两个每人夹了指甲盖那么大小的鸡蛋放碗里,还得给他们两个白眼,“你们一个个就是讨债来的。” 小孩子吃的香甜,想来这鸡蛋都应该平日里的稀罕物,可昨晚卫父却为他们炖了一只鸡,也怪不得红姑早上骂得那般难听。 小胖子不似他们几个大人定力好,屁股底下就跟有针似的,他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把自己的粥推给了两个小孩,小声说:“我还不饿。” 红姑可是不客气,将粥直接给两个孩子分了,嘴里嘟囔就没停过:“连年的旱灾,地里庄稼都要长不出来了,家里还多了几个吃白食的。” “说什么女儿,指不定就是假的呢。” 她这话为了不让卫母听见犯疯病,因而声音极低,巧得是卫阿嫱就坐在她身边,听个一清二楚。 “夫人,吃饭!”桌上没有公筷,崔言钰就用筷子的另一侧,给卫阿嫱夹了口鸡蛋,然后在她碗边敲了敲。 红姑哼了一声,又开始絮叨:“你们白天可是出去收庄稼了,我自己一个人得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如今还得给别人帮忙。” “好了,你少说两句。” 卫阿嫱便宜弟弟不好意思冲她笑了笑,然后被红姑用眼刀杀了几个来回,不敢再说话。 看着桌上沉默的卫父卫母,卫阿嫱手里的筷子终于承受不住自己不该承受的重量,“咔嚓”,从中间断成两截。 手一松,四小节筷子“啪嗒”、“啪嗒”落在桌上。 一时间,所有人连咀嚼都忘了,过了许久,不知是谁第一个吞咽下口水。 她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随即起身,“抱歉,弄断了家中的筷子,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不吃白食。” “我夫君身子不好,姐姐体弱,我带着儿子跟你们一起去收庄稼。” 卫阿嫱的假儿子程鸢新:“……” 他能说不吗? ※※※※※※※※※※※※※※※※※※※※ 程鸢新:why?为什么偏偏是他! 感谢投出3个地雷的糖十六敲可爱,么么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 6瓶木马木马; 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咫尺之遥 “唰。” “唰唰。” “唰唰唰。” 这是卫阿嫱磨柴刀的声音。 她拿起柴刀用指腹刮了刮刀锋的锋利程度,显然是不太满意,又重新磨了起来。 崔言钰光顾着看她娴熟的姿态,一个不察,被小胖子抱了腿。 小胖子眼里憋着打了几个哈欠,好不容易才留住的泪花,做出一副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父亲,你去跟娘求求情,让我留在家中吧,我可以帮着外祖母喂鸡。” 撒一撒菜叶子的活是多么轻松,他不想去收庄稼啊。 崔言钰和回过头来的卫阿嫱对视,给了她一个无辜的眼神,他低下头怜爱的说:“巧了,我也不想,所以只能你去了。” 他们四人,要么就得一起行动,要么卫阿嫱和灵薇分别看管一人。 这是因为要干农活,他腿脚不利索,才捡了个便宜,倒是让小皇子亲自体会一下收庄稼,懂得百姓们生活不易,反倒是个好事。 想到此,他眯起眼。 那她为何一定要带着小皇子去收庄稼? 卫阿嫱才不管崔言钰怎么看自己,她把柴刀、镰刀都磨了一遍之后,不顾程鸢新的挣扎,找来布条,从脚腕开始给他向上缠起,直接缠到腿肚。 程鸢新跺了跺脚,“娘,这个缠得有点紧。” “要的就是紧,只有紧你干活的时候才不会有虫子钻进裤腿。” 眼见小胖子瞪圆了眼,卫阿嫱瞥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崔言钰,说道:“你吓唬他做什么,绑腿是为了让你干完农活不至于腿疼的,赶路时你不是也绑过。” 说完,她利索的又将小胖子的胳膊也绑上了,连带着露出来的脖子、手指都糊上了一层布条,还给他戴了顶有纱布的草帽,可谓是遮的严严实实。 “行了,这些才是为了防止虫子进去的。” “娘!”小胖子抱住卫阿嫱大腿眼泪汪汪,奈何纱布遮住了他的眼。 卫阿嫱颇为铁石心肠地推开他,“别磨蹭了,赶紧跟我走。” 程鸢新一步三回头的望向崔言钰和灵薇,见两人都没有挽留自己,只能垂头丧气跟上卫阿嫱的步伐。 家里顿时就只剩崔言钰一个男子,两个小孩子都已经被红姑打发出去摘草了,他无所事事的寻了地方假寐。 灵薇帮忙收拾完家里,就坐下开始编竹筐和竹箱,崔言钰冷不丁冒出一句,“手艺不错,是在哪里学的?” 她手指肚顿时被竹叶划了个口子,鲜血滴答流,比这还疼的伤她也不是没受过,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人,将手指含在嘴里说:“陆同知不用套我话,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不过要说手艺,阿妹的手可比我还灵巧。” 说完许是察觉到危险,感觉没有卫阿嫱镇不住崔言钰,灵薇换了个地方,挨着卫母重新编了起来。 崔言钰扫视了她一眼,重新阖上眼,路过的红姑看见他半点忙都帮不上的样子,狠狠朝天翻了个白眼。 另一边卫阿嫱已经领着小胖子赶到了自家地上,卫父心疼她,劝说无果,便给了他们两个挨着山脚的地去收,若是累了,还能挡挡太阳。 卫阿嫱应了,领着小胖子来到庄稼地,小胖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面积黄灿灿的庄稼,顿时哇了一声,从刚开始的不愿意,变成了跃跃欲试。 她招手示意小胖子过去,教他如何割,“先用手抓住一束,而后用力将其压弯,最后用你手里的镰刀去割它,注意别把自己的手给割了。” “好。” 小胖子上手试了,他人小,每次只能抓一点点,奋力哼哧的割了半天,再一抬头,旁边的卫阿嫱已经不见。 他惊地站直身子,这才在田地头那发现卫阿嫱的身影,原来她已经割到前方去了,“娘,你等等我啊。” 本来打算再割回去的卫阿嫱,只能提着柴刀重新回到小胖子身边。 看了看他才割出一个步子那么大的地方,夸奖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便弯腰重新割了起来。 小胖子倒是学精了,这一片一片的他割起来速度太慢了,他又不想让卫阿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便每次只割手掌那么大小的麦子,然后奋力跟上卫阿嫱的速度。 “娘,我看这庄稼挺多的,为何家里那位……”他顿了一下,思考应该管红姑称作什么,而后道,“舅母,说大旱,地里庄稼长得不好。” 见他肯学肯问,卫阿嫱自然是要好好跟他讲解一番的,她停下来,指着麦穗道:“看见它了吗?你往常吃的面便从这个穗里长出来磨的,若是长势好的麦子,现在的穗已经被里面的麦子压弯了,可你再看这里的麦子,每一株都朝天而长。” 小胖子人小小的,蹙起眉来的神情同他父亲一样,他打小就被父亲抱在怀里,听多了哪里大旱,说要赈灾的话,可当时的自己也不明白,只知道分点钱和米下去,自然有人给赈灾。 如今算是对庄稼地有了初步的印象,他摸了摸麦穗,说:“我能摘一个看看吗?” “当然。” 他将麦穗里的壳打开看,许多的壳里面都是空的,还真的没有几粒麦子。 有些担忧的将麦穗放在刚才割下的麦子里,他问:“那这大旱又没有吃的,朝廷是不是得赈灾啊?” 转而一想,朝廷赈灾肯定要派官员下来,到时候他不就能和崔言钰跟着回顺天府了。 有些事情听不如看,看不如亲身经历,卫阿嫱没给他解释各地为了政绩,会如何封锁消息,直到灾民日子过不下去背井离乡,朝廷才能收到消息,派人赈灾。 而那些赈灾的银钱和粮食,又有多少会落在最底层的百姓手中。 便站起身环顾了四周,示意小胖子去找给家里人打下手的孩子帮忙。 小胖子也看见了几个四五岁大,正跟着大人身边忙前忙后捆麦子的孩子,“他们这么小就要出来干活了?” 卫阿嫱那柴刀背顶他,“吃不饱饭孩子都会夭折,何况是要干活,去吧,他们生长在田间,懂得比我还多,有什么问题,问他们。” 小胖子看看自己坎出来只比蛇大上那么一点的长溜地,知道自己在这只会拖后腿,便颠颠跑过去了。 知道这里没危险,小胖子也绝不会让自己离她太远,她安心收起庄稼来。 晚上两人回去,灵薇已经在红姑碎碎念柴火还能卖钱的声音中,将热水给几人烧了出来。 小胖子自然交给崔言钰,卫阿嫱回屋擦了擦,没甚胃口,就直接歇下了,累了一天,她真是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按理她应该保持警惕的,可她昨晚就没睡好,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为了维持自己好夫君形象的崔言钰端着米汤进屋,瞧见卫阿嫱熟睡的模样,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舔了舔唇,而后果断伸手向她脸上的面具而去。 ※※※※※※※※※※※※※※※※※※※※ 哦豁~ 第二十二章 谢谢夸奖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崔言钰面前躺着的卫阿嫱睫毛纤长,轻微颤动,就如刚破茧而出的蝴蝶在振动翅膀。 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手指迅速下移,往她腰间摸去,堪堪到位,就被她捉到了。 她还困倦着,睁开的眸子里水雾雾一片,少了清醒时的坚韧,多了三分羸弱,说出的话包着糖浆,有些撒娇的含糊不清:“你做什么?” 崔言钰眉头微蹙,手指动了动,换来她下意识地收紧。 她现今一切全凭本能,自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二人双手十指紧扣,她越是用力,越是贴.合的紧。 柔弱无骨。 突的崔言钰脑海中就浮现出这个一个词,将他激得撤手,嘴上却是不饶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他动作剧烈,卫阿嫱便紧随其后,愣是不放他那只手,他另只手上还端着米汤,在这个一粒米都十分珍贵的家中,他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然后“砰”一声,他一个晃神,被重重砸进被褥中,还牵着的那只手被卫阿嫱压至他头顶。 卫阿嫱打了个哈欠,居高临下看着被她马奇在身.下的人。 他显然是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惊愕,让她愉悦的很。 她腾出手拿起米汤,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别说她还真渴了。 “从我身上下去!”这个姿势让崔言钰觉得分外羞辱,出言厉喝,然而她力气大如牛,他一时间竟没能挣脱动。 卫阿嫱懒懒散散的注视着他,嘴唇因沾了米汤而饱满晶莹,听到他这话嗤笑了一声:“想让我相信你对我身子有兴趣,陆同知应当表现出来才是。” 她压低身子,让两人之间空隙便小,眼见着要挨碰上,她才堪堪停下,换来崔言钰的如释重负的吐气声。 轻柔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室内,试探一番结束的卫阿嫱直起身子,“你看,你避我如蛇蝎,所以你刚才在做什么呢?是想摸走我腰间的契书,还是你的腰牌呢?” 成功让她思维往腰牌和契书方向想,而不是怀疑自己想摘她面具的崔言钰,心里并没有开心之意。 仗着他受伤就为所欲为,待他回了顺天府,定要将此女剥皮抽筋。 “你是个女子,给我下去。” 卫阿嫱才不理会他,伸手摸到腰间的契书,而后当着他的面拉开衣襟将其放了进去,“别惦记契书了,五百两,有能耐你就来拿。” 崔言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美景虽一闪而过,但他现下五官均被放大。 腰上的重量时时刻刻提醒她,有个人与他十分亲昵,而且正在胡作非为。 也不知他是气她根本不拿自己当男人,还是心里觉得羞恼。 反正,他动手反抗了,直接锁喉,趁卫阿嫱躲闪之际,立即脱出她的控制,而后两人激打在一起。 打的时候,还都控制着自己别损坏柴房里的东西,虽然只有两床被褥罢了。 两人同样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不过一个受伤不能使出全力,一个身为女子却也力大无穷,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尘土飞扬,拳拳到肉,在崔言钰眼中,卫阿嫱不需要他怜香惜玉。 两人打的痛快,不可避免身躯相碰。 若是如雾里看花一般,终究是隔着一层,可刚才雾气全然被卫阿嫱抽散掉,两人身躯的不同,第一时间便被崔言钰感知到。 比如她腰极细,大约也就他手掌那么大; 比如她身子极软,和他硬邦邦的身体根本不同; 比如她头发竟然比他的黑且滑?!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当然是打架的时候,不可避免碰触过。 卫阿嫱也不知道这人短短时间想了那么多,但她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不在微躲,反而频频瞄向她的发。 也不知道这人又犯什么病,她伸脚踹向他的断腿。 自然是控制了力道的,只让他觉得疼,而不会对腿有什么损伤。 其实也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然而崔言钰却是疼的闷哼一声,若是扒开面具看一看,就会发现他脸疼的煞白,他吐出两个字:“卑鄙。” “彼此彼此。”卫阿嫱欺负他受伤腿疼,直接将人堵到墙上,手指扣着他的脖颈,崔言钰也不甘示弱,一掌击在她腰间。 “喝个粥用的着那么长时间吗?知不知道我还得洗碗呢!” “呀!”推门而入的红姑赶紧捂住眼睛,“光天化日的你们做什么?” 从门口方向来看,红姑自然是看不到两人互相钳制的动作,在她眼中他们两人的姿势状似在亲密。 卫阿嫱和崔言钰赶紧松开对方,卫阿嫱解释道:“我们刚刚切磋了一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红姑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们两个,半晌将地上的碗拿走,走之后还说了一句,“以后记得将门给插上。” 难道不是你应该敲门吗? 卫阿嫱还欲伸手再说道说道,崔言钰已经恢复以往了,“何必解释,让她误会岂不是更好。” 他眼眸看着卫阿嫱,因在笑,所以眼尾微勾,便有些摄人心神,他继续道:“这样才能让他们相信,我们是夫妻,不是更加省事。” “反正你也不信他们,不是吗?” 卫阿嫱倏地扭头看向他,杀意简直要化成有型的刀剑。 “难道我说错了?”崔言钰笑意不达眼底,直接将卫阿嫱最隐秘的心思给剖开,“认亲之后,你既不跟他们解释我们的情况,也不露出真面容,跟你一路的我们知道的都比他们多,你可别说是怕他们受到危险。” “你宁愿在外面干农活,付出劳动,都不想待在家中,是怎么?偿还自己不信他们的愧疚之心?” 即将要火山喷发的卫阿嫱,整个人却突然如汪洋海水般沉寂。 崔言钰说的没错,她就是这么卑劣的人,她渴望得到父母宠爱,又害怕和他们接触。 即使亲眼看见父亲为了给她祈福而散掉家财,看见母亲为了她疯魔。 她依然不敢相信,因为夏绮彤让她对亲人再无可信之心,她的一腔热忱和真心,被她践踏全无。 何况,她的父母所作所为皆不是为了她一人。 如果夏绮彤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和夏绮彤,他们会选谁? 她不敢堵,所以不信。 而灵薇姐,她不一样,她上辈子就为了自己而亡,这辈子她将她救出苦海,自是比亲人还亲近。 至于陆同知和小胖子,不过是利益交换,互相之间有可图的东西,可比脆弱的亲情,更让人相信。 因而,卫阿嫱看向崔言钰,没有解释,亦没有威胁,只是反问道:“所以呢?” 她往他烧焦的发尾上看了两眼,自嘲道:“五百两,别挑战我的底线,我既然都找回父母了,便是将你们抛下,你又能如何,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崔言钰收敛神色,“你还真是铁石心肠。” 卫阿嫱睨了他一眼:“谢谢夸奖。” 屋外忽然传来红姑夫妻两争吵的声音。 “我今天里里外外忙乎一天,做完饭还得洗碗,就屋里那两个,男的手都没抬一个,活脱脱一个娇气小白脸。” “你小声点!叫二姐和姐夫。” “你二姐看上他什么了?长得好看啊?能当饭吃啊!她一个女的都下地干活了,那么个大男人就在家里杵着,不知道帮帮忙啊。” 红姑越说越来劲,声音几乎就是喊出来的,“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吗?你二姐把你姐夫按在墙上亲,哎呦这大白天的,害不害臊啊!既然分不开,那明天别让我看见他。” 在外面帮忙收拾碗筷的灵薇和程鸢新,齐齐看向紧闭的柴房门。 谁和谁亲了!? 还是阿嫱强的!? 她把陆同知给亲了!? 程鸢新手里的碗筷掉在桌上,都没能唤回他的注意。 屋内紧张对立的气氛在红姑的大嗓门之下消散于无形中,将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崔言钰和卫阿嫱,默默移开自己停留在对方唇上的视线,甚至还觉得有那么一丝尴尬。 ※※※※※※※※※※※※※※※※※※※※ 崔言钰你简直没救了,那个时候该想头发吗??? 感谢投出地雷的在京城的内蒙特产爱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兰秋秋 30瓶(这是把所有的营养液都给我了么,嘻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抓住破绽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这庄稼地里也没有虫子啊。” 程鸢新拿着比自己手臂都长的镰刀,费劲割下一束麦子,没掌握好力道,摔了个屁股蹲,满不在意拍了拍,又继续和麦子奋斗。 小嘴不住开合,“明天可别给我穿这么多层了,热死我了,都快起痱子了。”见卫阿嫱不理他,他提高声音,“娘你听见没有?” 卫阿嫱瞥了一眼自己脚下被碾死的虫子、胳膊上刚被拍死的蚊子,简直无话可说。 她伸手扶腰揉了揉,连日劳作之下,挨着山脚的农田已经被她给收割了近一半,有她的加入卫家的地都无需再雇人来收割了。 往年他们都要等别人家的地收完了,请几个人来帮忙,如今却是不用了,再算算,估计不用小半月,就能全割完。 卫父忙着晾晒,卫家小弟闷头只顾干活,偶尔会站起来望望卫阿嫱这的情况,若是他家中的总角小儿过来玩耍,就叫孩子给她送水。 卫阿嫱摸了这个的头,又摸了那个的头,两个孩子相差一岁,个头倒是都偏矮小,看上去跟两岁孩童一般。 她一人给了一颗夜明珠,“姑母给你们玩的,别让你们阿娘发现了,偷偷放好。” 两个小孩子不敢接,她给塞进怀中,“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去玩吧。” “谢谢姑母。”清脆的童音嫩如竹。 卫阿嫱恍惚了一瞬,仿佛看见了养不熟的白眼狼,她收回思绪,真是作甚还想着那个白牙狼,今生她的一切,他别想染指分毫。 身子被撞的差点立不住,低头一看,可不是小胖子又没皮没脸地抱住她大腿了,“娘,你给他们什么了?我也要。” 她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人往崔言钰身边一送,“不干活,别捣乱。” 自从红姑说过那番话后,崔言钰也跟着出来了,不过他本来就身有重伤,便在山脚下挑了颗树歇息。 白日里,所有人都忙碌着,唯独他最为清闲,看孩子的活,自然得归他,不过他也并非什么都不做,他在山上做了几个陷阱,有时能捕捉到一些山鸡和野兔加餐。 程鸢新委委屈屈蹭到崔言钰旁边,崔言钰驻着树枝起身,“跟她弟弟的亲儿子争宠,你怎么那么敢想。” 看他嘴撅的能当鸭子,他道:“走,我教你在山林中捉猎物,如何生火。” “你会的好多啊。” 锦衣卫难道连这个都要学?程鸢新叹了口气,怕自己摔倒,拽住崔言钰的衣摆,崔言钰看了看他拽出褶皱的地方,到底没有说什么。 “其实我不用学的,它们都特喜欢往我跟前蹦。”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只野鸡扑棱着踩中崔言钰在地上藏的绳索,被吊在半空中。 “你看,我说的吧。”程鸢新兴奋的嘚瑟。 崔言钰将野鸡解下来,看着程鸢新,没拿他孩子,而是当一个大人在交谈,“好运气总有用完的一天,你有想过,到时候再置身险境时,你该如何生存?” “如果你这次没有遇见我和你阿娘,你能活到现在吗?” 程鸢新被问蒙了,不过他到底不笨,小脑袋瓜寻思过来,他过于依赖他的好运气了,当即给崔言钰行礼,小脸上满是严肃:“是我错了,多谢,多谢……” 这么严肃的道谢,叫父亲不合适,但若不叫,他又怕崔言钰看出什么。 崔言钰一掌放在他的脖颈上,推着他往前走,“行了,跟我继续走。” 这回程鸢新再没说过运气不运气的话,老老实实跟在崔言钰后面,跟他学如何设置绳索,若是没有绳索,在林子可以用什么替代,挖坑挖多深,如何寻找河流,怎么生火。 崔言钰甚至还亲自动手给他演示了一遍,野山鸡拔毛。 程鸢新坐在石头上,板着脸努力学习钻木取火,没一会儿小手上就起了一溜泡,好不容易起了火,直接被崔言钰扔过来血糊糊的野山鸡给弄恶心了。 “把它烤熟了。” “可它都没有洗……” “这天旱的上哪给你弄水去,在外面没水你还不吃东西了?” 行吧,说的也对,可烤着烤着,程鸢新看看自己手里的山鸡,再看看躺在石头上悠哉的崔言钰,总觉得自己被他给忽悠了。 等外表漆黑的野山鸡熟透,天都已经暗了。 农田中的村民陆陆续续回了家,程鸢新拿着山鸡新鲜出炉的山鸡,要去找卫阿嫱求夸奖。 也是怪了,明明灵薇待他更温柔些,可他就是莫名崇拜卫阿嫱,想得到她的肯定。 田间阿嫱活动了一下四肢,寻了块空地开始一日的练刀,在家中她不好施展,是以这几日都是等太阳垂落,四下无人时练习。 她还在练着最基础的刀法,劈、砍、挑,每日都在重复相同的动作,心急之人肯定是学囫囵个就火急火燎练习再深层的刀法。 然而她不是,她太了解基础的重要性,无论刀法如何改变,本质还是在基础刀法上的延伸,打好基础后,后面的刀法会更容易学。 这些都是她上辈子的师父教给她的,她那时孤身一人,险些为了活命做出杀人越货的行为,是师父把她带回去,当继承衣钵之人教导,可是她,辜负了师父所托。 说不说,现下应该是师父最落魄之时。 “娘,你看我们捉了多少东西!” 卫阿嫱抬头,就看见程鸢新拎着黑黢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跑在前面,后面崔言钰一手驻树枝,一手拿着野兔、山鸡,一大团都看不清是几只。 她心下了然,八成是因为小胖子跟着进山,所以多抓了几只,不再理会,她继续练习。 崔言钰一眼就能发现卫阿嫱刀法又精进了,她马步扎得更稳,不会再出现之前摇晃的情况,出刀也更快,怪不得那日能和他打个平手。 明明看起来瘦削羸弱的身子,谁能想到她刀舞生风,不可匹敌。 等程鸢新拿着烤野鸡过来献给她要她吃时,卫阿嫱注视外表已经黑如碳的山鸡,扭过头瞥见崔言钰上挑的嘴角,眉梢一跳,将镰刀扔给小胖子,“你跟我练习刀法,烤山鸡就送予你父亲罢,毕竟他刚才教导你许久。” 程鸢新心中自责,他确实忘了应该给崔言钰山鸡的,急匆匆就跑来找卫阿嫱了,赶忙将鸡献上,“父亲,这是孩儿人生第一次烤山鸡,你快尝尝。” 焦味都能遮盖住鸡肉鲜香,烤的乌漆嘛黑的山鸡,简直是不能吃,崔言钰缓缓看向卫阿嫱,卫阿嫱颔首,“你家宝宝孝敬你的,快吃吧。” 如何能听不出她话里的幸灾乐祸,面对着程鸢新期待的目光,崔言钰一板正经道:“既是你第一次烤山鸡,理应分享给大家,我们回家一起分食。” “要给大家分,那多不好。”程鸢新有些害羞地扭捏,已经开始畅想大家夸奖他的场面。 见他那副样子,卫阿嫱也忍不住眉眼弯了起来,时常皱着的眉头松开,整个人温柔起来,有一股柔柔的江南水乡感。 崔言钰吸了口气,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怕不是得了失心疯,竟然觉得面前这个堪比男儿的人温柔? 卫阿嫱没注意到崔言钰躲闪的目光,跟小胖子说话:“好了,过来,我教你刀法。” 一直都是在扎马步的程鸢新眼睛锃亮,“我可以开始学刀了吗?” 她点头:“马步已经扎了许久,可以了。” 他开心的欢呼一声,就差绕着两人跑上一圈,这个时候倒是像一个不谙世事的稚童了。 待卫阿嫱教了他砍的动作后,他不住的瞄向崔言钰,锦衣卫一手刀法使得出神入化,若能得崔言钰肯定,那他要开心死了。 可惜,崔言钰只垂眸看了一眼就道:“四肢无力,刀上无劲,出刀过慢。” 以为自己是天降神童,其实压根不是的程鸢新萎靡了。 崔言钰同卫阿嫱道:“你练你的,我来指点他。” “好。” 他便站在一侧,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练习,偶尔卫阿嫱其他动作练完,回到砍的动作时,便会和程鸢新一起刀起刀落。 别说,还真有种母子感,怪好玩的。 而且,他眯起眸子,卫阿嫱这刀法,虽是最基本的,但也让他过于熟悉了些,锦衣卫武课入门,学的便是这套。 她到底是谁? 有崔言钰帮忙盯着小胖子,卫阿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甚至隐隐感觉自己出刀的速度更快了,而她还能再快。 她师父曾说,唯快不破。 汗滴布满她身上的每一个位置,衣裳都被渗透了,脖颈更是在反着光,然而她的脸却干净非常。 一直注视她的崔言钰,敏锐察觉到她脸上的面具有些松动,他看见翘起的边缘了! 所以,这个面具是碰水而掉的? 但他用热水洗过澡,并未有变化,也就是说,需得用冷水! 原来如此!找到你的破绽了。 他眸一眨便灿如星辰,倒映着卫阿嫱练刀的身影,再一眨,星辉落去,重回寂静,仿若一切从未发生。 ※※※※※※※※※※※※※※※※※※※※ 嘿,你露馅了 (明天捉虫,看见修改不用点哦) 第二十四章 蝗虫过境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银河垂倒,麦田风浪。 即使如此,天气依旧让人闷热难耐,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卫阿嫱收刀,仔细品味自己刚才的状态,十分满意,自知自己又进一步。 说要替她看着小胖子练刀的崔言钰,正躺在被太阳烘烤的炙热田野上,他头枕着自己臂弯,似乎睡的正熟。 粗布麻衣之下,露出的肌肤线条流畅,充满力量之感,她忌惮的看了他一眼,在田地中找寻小胖子的身影。 独自玩耍的程鸢新,此时正新奇地趴在地上,瞅着好厉害竟然能啃麦子的虫子,嘟囔:“原来田里也是有虫子的。” 见卫阿嫱已经练完,他招呼道:“娘,你快来看,我发现了虫子!” 一直都在被虫子喜爱,前仆后继往她身上扑,赶都赶不走的卫阿嫱并不想看虫子,奈何程鸢新太过新奇,见她不来,自己扑腾了几下,捉到虫子哒哒跑过去给她献宝。 以前听见虫子就会怕的孩子,现在已经可以将虫子拿在手里显摆了,“阿娘,快看,这虫子能啃麦子!” 卫阿嫱原本没当回事,听见他说到麦子顿时警觉起来,就连闭目假寐的崔言钰都睁开了眼。 她将有她半指长的虫子捏在手里,仔细观察,和起身走到她身边的崔言钰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崔言钰肯定道:“是蝗虫。” 卫阿嫱拿着虫子问小胖子:“你还看没看到跟它长一样的虫子?白日的时候看见了没?” 程鸢新被他们两个的脸色弄得还以为自己做了错事,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我倒是还看到了几只,就这只最大,抓的它,白天,白天没有啊。” 对,白天是没有,整整一天程鸢新都在嘟囔没有遇见虫子,虫子全都跑到她这里来了,而她也没见过。 也就是说,这蝗虫是晚上出现的。 举目望去,一片片的农田都没来得及收割完,若是蝗虫飞过来,这些农田只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我们得尽快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收割农田里的麦子,天气干燥,又出现了蝗虫,恐发生蝗灾。” 卫阿嫱有些诧异的看向崔言钰,他能认出蝗虫已经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现在竟能说出蝗灾之话。 崔言钰还以为她不信,补充道:“为了调查河南知府贪污灾款一事,我前段日子亲赴河南,那里便先是大旱,而后成片的蝗虫飞过,来不及收的农田颗粒无收,许多人都变成了流民。” “怎么,不信?” 看她久久不言,他复又问上一句。 卫阿嫱摇头,世人只见到锦衣卫绣春刀寒,诏狱血流成河,又焉知为了不发生冤假错案,他们是如何深入打探,如何查案的。 光鲜亮丽的背后,总是充满了痛苦。 便如眼前这位锦衣卫都指挥同知,险些砍掉他一个臂膀、断腿之伤都是轻的,她在为他上药时就发现了,他的身上,大大小小陈年旧伤密布,最严重的,是挨着心脏的箭伤。 在这世上,谁都不易。 所以她自然是信的,手上蹬着腿的蝗虫还想去咬她,她身上已经起了寒意,他说的蝗灾二字,打开了自己还在扬州府的记忆,她猛地望向眼前山林。 她记得,自己上辈子还在扬州府没有逃跑成功的时候,曾听闻有灾民想要进城,被扬州知府拦在城外,群情激愤,衙役打死无数人,而后那些灾民只能木讷无奈地赶往下一个城池,以盼活命。 据说那些灾民十分凄惨,先经历蝗灾,家里没有余粮,之后遇到连绵不绝的大雨,大雨最终冲垮了山体,将村落全部埋没其下,无数人在夜晚熟睡中丧命,而没有死的人,只能麻木的变成流民中的一员。 她当时虽不知道是哪个州的灾民,但青州周边山林密布,村落耕地建在山脚下居多,若说发生山体滑坡之事,青州十有八九躲不过去。 加之会遇见蝗灾,实在太过巧合了,让她忍不住心惊,上辈子倒霉经历各种灾祸的地方,不会就是脚下土地吧? “娘?”程鸢新见卫阿嫱表情越来越难看,拉着她的衣裳,“这个虫子有什么问题吗?你们说的蝗灾是什么?” 卫阿嫱眼光复杂的看着小胖子,进山林随便有动物往身上撞,走路一定能走正确的方向,便是连虫子都不往他跟前凑活的运气算得了什么。 发现蝗虫,这才是绝顶的好运气。 若是他今晚没有发现,大家回去睡一晚,兴许明天后面的蝗虫就飞到了,到时一切都晚了。 她肃着脸郑重其事对崔言钰道:“我现在就赶回村子叫人,小胖子交给你了,你腿脚不好,便不要跟着我来回折腾了。” 紧急时刻,崔言钰向她点头,“快去快回。” 看她转头要走,他又道:“带好你的柴刀,恐他们愚昧不信,若是有人对你动手,你尽管伤人,便是下了大牢我都能把你救回来。” 卫阿嫱剧烈跳动的心脏,因他之话平稳了不少,她回头,他一如第一次见面那般盛气凌人,可偏偏她觉得心安。 握紧手中柴刀,她给了连日来最真心的笑,“陆同知,对我有点信心。” 渐黑的天色里,她的笑容自信又明亮,崔言钰舔了舔下唇,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田野中。 卫家村村长家里此时站满了人,都是听见消息赶过来的村民。 村长是一位年长的老人家,卫父自知自己对农活半知半解,在听到卫阿嫱说的话后,就直接带着她赶了过来,而后便有了村长着急村民商讨的一幕。 村民们劳作了一天,就指望着晚间能休息一下,此时被叫过来也是满腹怨言,“她一个小姑娘说有蝗灾就能有了。” 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如果没记错,卫老将她认回来也没有几日,她种过地吗?” 哄笑声立马升起,甚至还有人说她:“我看她身材娇小,卫老莫不如赶紧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好了,田里的事女娃娃不要掺和。” “瞎说什么,人家成婚了的,你们是没见过她夫君,长得那叫一个俊俏。” 村民的种种取笑,卫阿嫱只当没听见。 卫父却是气得不行,他开口道:“我家二娘发现问题急忙来告知,尔等不感激她就算了,当着我的面这番说话,是看不起我?” 他一开口,村民一个个老实下来,以往那些假认亲的,他们也是这么说,可没见卫老如此生气,莫不是这个瘦削的姑娘当真是卫老的女儿? 众人猜测之际,村长却是不敢不给卫父面子的,详细询问:“就算田里遇见蝗虫了,也不见得会发生蝗灾。” 卫阿嫱虽有些诧异卫父在村民中的声望,却不想让父亲替她承担责任,说道:“卫家村连年干旱,今年收成不好,天气如此燥热,最爱闹蝗灾。” 她说的掷地有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发生蝗灾,地里庄稼一株都不能幸免,便是没有蝗虫到来,今晚辛苦抢收也不算什么,全当提前将庄稼收完好了,明早高高兴兴拉到青州交税售卖。” 村长那混白的眼珠看着镇定自若的卫阿嫱,被她的话打动了,便是那些村民也小声交谈起来。 是啊,他们今天晚上抢收也算不得什么,要是真来蝗虫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里的庄稼可是他们的命根子。 有老者颤颤巍巍问:“二丫头,我也姓卫,就托大当一回你爷爷,你告诉爷爷,你当真确定会来蝗灾?” “我确定!” 卫家村几位年纪大的老者和卫父、村长,一同商议片刻,一致决定,抢收! 整个卫家村都行动了起来,除了下不来床的人,不管老人孩子,全都要到地里去帮忙,就算有不信的人,也不敢说话。 卫父带着卫阿嫱走出村长的门,就同她道:“二娘,你现在回家,家里的事情,父亲就交给你了,你弟弟耳根子软,这种时候靠不住,你看着点你娘,为父现在就赶往青州,蝗灾一来,方圆百里都会受影响。” 卫阿嫱看着面前腰板挺直苍老的父亲,一股莫名的情绪堆在她心头,她从未想过其他人会如何,如果不是知道这点庄稼对父亲一家来说特别重要,她甚至会冷漠的当做不知道。 拉住急忙要走的父亲,她从腰间掏出碎银子,一股脑放进卫父的手里,“父亲,你带着银子走,我记得村子里是有驴的,你买上一头,家离这太远,回去取牛不现实,再去青州的路上,若是遇见村子,你便停下告知一声。” 她顿了顿,“他们听不听便不是父亲你的事了,万不要内疚,还有,现在天黑了,青州只怕已经落锁,父亲你要如何进城?” 卫父这个时候也不推辞,将银子收好,没有问银子哪来的,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二娘放心,卫父和青州知府还有点交情,你就不用担心父亲了。” 漆黑的田地上,星星点点的火把亮起,带着程鸢新已经开始收割的崔言钰,等回了卫阿嫱。 ※※※※※※※※※※※※※※※※※※※※ 本文背景仿明,天气方面,为了情节开展,我选择了灾祸不断的小冰河时期哈~大家知道一下就好~爱你们 第二十五章 蝗虫来了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夜幕下,是不辞辛苦劳作的人们,不只是卫家村的人全家老少全出来抢收,便是卫父途径的村落,也不敢不信地冲出家门直奔田地。 也有那不管不顾的人家,任由其他人疯狂收割,在家中床榻之上睡得安逸,嘴里骂着他们傻。 卫父却是直接见了青州知府,他曾是为富一方的商业巨贾卫员外,丢失了女儿也让他丢掉了精神骨,一家财产尽数散进做了好事,也得到了父母官的另眼相待。 因此顺利将蝗灾将至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青州知府,他如今只是一届小老百姓,剩下的事情就得需要知府去做决断。 幸而青州知府不是那迂腐不作为之人,他震惊之下召集一干人手,有想往后退不承担责任之人,也俱都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消息若是真,他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还置之不理,被锦衣卫查到,可就不是丢官的事那么简单了。 那就堵一把,成功了每个人的年末岁考都能评优,失败了也无非就是浪费了人力物力,大不了,就将给他们传消息的卫父直接下了大牢。 青州知府一脸郑重:“卫老,你可知道要是没有发生蝗灾,你这牢狱之行可就跑不了了。” 曾经的卫员外,现在的干瘦老者——卫父,沉默片刻只道:“若真是假,那也能安我心了。” “卫老大善,”青州知府动容,却还是要将人绑在自己身边,“今晚怕是不能睡了,卫老就陪我们亲赴周边村子罢。” 卫父想起卫阿嫱,甚是放心家中,抱拳道:“莫敢不从。” 府衙的衙役忙得飞起,所有官员全部出动,敲锣打鼓告诉大家蝗灾要来,让大家做好准备。 马蹄声响彻四面八方,这些人是要告诉远处村落的。 马车之上,青州知府一边看着外面举着火把努力抢收的百姓们,一边询问:“今日一见卫老,似是见到了十多年前的你,那时我不过是一介白衣,你却已经是青州的卫员外,而后,罢了,不提。” 卫父却不容他不提,他道:“老爷,我找回我二女儿了,刚找回来的。” 青州知府看着他暗藏欣慰的脸,过了好半晌,才道:“甚好,甚好!这些年,苦了你了。” “这有何苦,”卫父拿衣袖,装作不经意地蹭了蹭眼角,“还有一个呢。” 马车一路南行,闹出的动静惊动了不少还在睡梦中的人们,有人不信邪,均被衙役从家中拎了出来押至农田,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田地里的人们,累了饿了,就狠狠喝上一大口水,再弯腰接着干去。 小孩子们就将大人坎下来的麦子捆上,困了就张大嘴巴,拧自己一下,接着干活去,还有那小婴儿,被家里稍大的孩子抱在怀里,窝在角落睡了过去。 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你家我家了,有已经将自家麦子收割完,妥善放好的,就提着镰刀帮忙别的人家。 “二叔,你家还有多少哩?” “快了快了,你且去看看大庆家,他家老得老,小得小。” “得嘞。” 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干活的人,可也有那看不顺眼,找事之人。 自从嫁来卫家就没下过地的康红姑,狠狠割下麦子,抬眼看了看已经泛白的天,带着哭腔骂道:“别人家都有男的顶上,再看看咱们家,几个女的在田里干活,老的不知道跑哪去潇洒了,年轻的……” 她瞪了一眼只会站在一旁让程鸢新捆麦子的崔言钰,继续骂道:“都不知道伸手,就是个小白脸。” 卫阿嫱既要看顾崔言钰和程鸢新,又要照顾她自己的母亲,也就灵薇姐可以帮忙分担她一二,手不能停,耳朵还要遭受红姑的喋喋不休。 整个人已经压抑到极致,在红姑辱骂上父亲时,爆发了。 手中的柴刀飞出,准确插进红姑面前土地,正正好好就在她两脚中间,稍微偏上一点红姑的脚就不能要了。 她弟弟卫青泽也被她的突然出手骇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抱住要瘫软在地的妻子,无奈道:“二姐。” 要不是看他是自己弟弟的份上,她当真是半个眼神都不会给,冷声道:“她怨怼父亲,你不肯说话,好,那我来,你别管。” “不是,二姐,你也别吓红姑,她就是嘴容易得罪人。” 卫阿嫱缓缓眯起眸子,“那你的意思是她说父亲说的是对的?她嘴碎你脑子也不清楚,父亲是干什么去了?” 她这一嗓子厉喝,吸引了周围还在忙碌的人,他们面带茫然,耳朵倒是纷纷竖了起来。 只听卫阿嫱道:“父亲是为了十里八乡的百姓们,特意赶去告知蝗灾之事,你可知若是蝗虫不来,做好人的父亲将要面临什么?他如此善意,竟只得到了自家儿媳一句逍遥去了!?” 卫青泽呐呐不敢言,卫阿嫱几步就走到了他们面前,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准有人再诋毁父亲,红姑你若再敢对父母不敬,我手中的刀,那可真就长眼要往你身上招呼了。” 她俯身拔刀,红姑捂住脸,往卫青泽怀里钻发出惊恐的叫喊声。 “啊!” 柴刀托起红姑下巴,卫青泽都变了脸色,“二、二姐,别,我替她向你道歉,”他看见卫阿嫱又沉下的脸色,赶紧改口承诺,“我日后看管她,定不让她说父母坏话。” 她冷笑连连,又道:“还有,别在让我听见你管我夫君叫小白脸,你有自家夫君偏爱着,他也有我管。”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柴刀在她手中被玩出了百种花样,收割麦子自然也不在话下。 被迫听了一耳朵的崔言钰对上程鸢新晶亮的眼神,挑了下眉。 “你当真和我娘……唔,别捂嘴,我不说了。” 崔言钰松开手,他又快速来了一句:“难不成你是被迫的?” 被他盯着的程鸢新一个激灵钻进了麦苗田,“娘,我来帮你。” 四周听了卫家人吵架的乡亲们,尤其是姑娘们凑在一起的低语声,不住的往崔言钰耳里钻。 “红姑那张嘴真的太碎了,我时常想撕了她,刚才可太解气了,哪有这么说自家公公的。” “可不是,哎,你脸红什么?” 脸红的姑娘偷偷看着卫阿嫱的背影,用手捧着脸说:“天啊,卫家二娘好宠她夫君啊,若不是她,我竟不知道夫君也是可以这般疼爱的,为他出头什么的,回家之后,她夫君还不得……” 这未尽之言,让几个人嘻嘻笑了起来。 “你这样一说还真是,怪道她家世、长相均普通,却能嫁给那般出杰的人物,谁不想自己被照顾着。” “哎呀,卫家二娘要是个男子该多好呀。” “那也看不上你,还不赶紧干活。” 崔言钰手里的绳索骤然断裂,这些人,简直不知所谓! 在田地埋头苦干的卫阿嫱只觉得如芒刺背,想都不用想,除了崔言钰别的人不会这般盯着她。 她头都没抬,崔言钰有地里庄稼重要吗? 这一干,就又是半天,日头高悬,空气愈发干燥,整片的农田此刻已经光秃秃一片,大部分村民都将自家地里的庄稼给收割完了,那少部分还没干完的,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收割完也就是一会儿的事。 小半个月的活一夜就干完了,确定自家庄稼已经收割完,存放好,便是蝗虫真的来了也不怕,村民们摊到农田中,七七八八睡了一片。 卫家村是如此,其他听话收割庄稼的村落也是一样,呼噜声此起彼伏。 吃过饭,睡足的众人再醒来,已是黄晕时刻,四处问问,蝗虫来了吗? 得到众人一致回答:“没有啊!” 干了一晚上,什么都没等着的人,开始窝火了,有那村子里的地痞无赖,都作到了青州知府面前,非说地里庄稼都没成熟,听他的话直接就将庄稼给收割了,要他免除赋税。 青州知府脸青一片,只能安抚让大家再等等。 这一等,便又是一晚,说好的蝗灾还没有来,那庄稼地多的人,都将庄稼收割好了。 卫家村里平日好吃懒得的人沉不住气了,他们知道村长不能惹,但卫父现在不在,天一亮,就齐齐涌向了卫家,非要卫阿嫱给个说法。 卫家平日里清净的小院,乌泱泱进了一群人,“前日是你信誓旦旦说会来蝗灾,可你看,蝗灾在哪呢?” “我们累死累活干了那么长时间,毛都没看见!” “要是往日,我帮别人家收割庄稼,都是有工钱的,昨日我可是做了一天白工。” “你们家得赔偿我们的损失!” “对,赔钱!” 卫阿嫱摩擦着手里的柴刀,红姑却越过她开骂了:“放你们的狗屁,蝗灾来不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少在这喷粪。” “干什么,都干什么!”村长听到消息赶忙过来了,指着那些闹事的人,训斥,“人家二娘是好心告诉你蝗灾要来了!不然自家收割完,不告诉你,万一蝗灾真来了,你只有哭得份。” 闹事的人回道:“可蝗灾不是没来。” 众人僵持不下,乱哄哄一片,突的“嗡嗡”声响在耳侧。 “快看,天黑了。” “是蝗虫,是蝗虫来了!” ※※※※※※※※※※※※※※※※※※※※ 崔言钰:真是不知所谓!不知所谓! 第二十六章 密集恐惧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院子里不知是谁第一个惊恐地抱住头蹲了下来,陆陆续续又有几人害怕地将头埋进膝盖中。 卫家村的村长气得有一个算一个,用手中拐杖打了个来回,吼道:“还不赶紧回家将门窗封好了?在人家家里蹲着算怎么回事,我都为你们害臊!” 众人闹哄哄而来,灰溜溜而走。 村长替他们道歉之后,也急匆匆往家里赶去,小院里顿时又空了起来。 人少了之后,似乎都没有可以壮胆的了,有蝗虫二三只已经飞至,程鸢新拉着红姑的两个孩子躲在一旁,神情有些惊恐。 遮天蔽日的蝗虫给视觉带来的冲击无疑是恐怖的。 卫阿嫱当机立断道:“红姑你和两个孩子回主屋躲着,青泽你和我们一起将所有门窗的缝隙全部堵住,不然蝗虫会飞进来。” 说完她看向程鸢新,“你带着外祖母回偏房待着。” 她着急之下压根没注意自己叫错了称呼,卫母恍惚,想不明白便没有再想,安安静静被程鸢新牵着手送到偏房。 之前就确定蝗灾要来,是以窗户都是封过一遍的,此时再重新检查也是非常快的,但蝗虫飞过来的速度更快,仿佛一眨眼的功夫,明明还远在天际的黑云就乌拉拉飞了过来。 “嗡嗡”声震得人心慌,卫阿嫱将灵薇推进偏房,从外面“砰”将门给关上。 灵薇趴在门上,着急问道:“你快进来啊!” “来不及了,我去柴房躲,你将门缝塞好。”说完,她扭头示意青泽也赶紧回屋,自己用袖子挡脸,防止蝗虫打在眼睛上,快速将其他房间的缝隙塞了一遍,就匆匆往柴房赶。 崔言钰就站在柴房门口,见她过来,将门打开一道小缝,伸出一只手将人拉了进来。 卫阿嫱自身也带着冲力,进来之后直接扑在了崔言钰身上,被崔言钰揽着腰抱住,然而此刻两人谁也没注意姿势的问题。 蝗虫已经开始进来,密密麻麻的一眼看上去都要浑身起鸡皮疙瘩,尤其是崔言钰更甚,他胳膊都是僵硬的,几乎是卫阿嫱干什么,他顺着一起来。 塞布条的时候,不可避免手指触碰到蝗虫,他眼前一黑,快速起来,差点带倒卫阿嫱,好在最后一块布条塞好,蝗虫暂时无法在进来了。 屋子里数十只蝗虫乱飞,因角落里堆着稻草,所以它们都奔着稻草而去,趴在上面大口咬了起来。 这也就是做足了准备,若是让它们飞进厨房,想来一点吃食都剩不下了。 心下放松的卫阿嫱,一下子就感觉到自己腰间多了一只无比僵直的胳膊,不是占便宜的话…… 她仰头,果不其然瞧见崔言钰那皱地都能夹死蝗虫的眉。 “平日在田地里也不见你怕虫子,你这是……”她低头看了看脚边聚集在一起的蝗虫,了然之后,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是因为它太多了受不了?” 她蹲下身欲抓他们,崔言钰立刻松开手臂后退几步,要和她拉开距离,完全忘却自己腿上还有伤,一个用力,顿时钻心的疼,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卫阿嫱赶紧起身扶他,平常驻着的树枝也不知道着急忙慌地扔哪去了。 崔言钰下意识握紧她的手,嘴上还得顽强的反驳:“哪里的事。” “是,陆同知没有。”她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在崔言钰要抽手时反握住他的,将人扶到地上被褥那里坐下。 “行了,这虫子多起来确实让人恶心,你本来腿脚就不便,再这待着好了,我去将屋里的蝗虫捉一捉。” 崔言钰僵硬的身躯渐渐放缓下来,蝗虫打在门窗上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卫阿嫱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干脆利落将屋子里的蝗虫都捉了起来,随手抓了一把稻草编了个笼子将它们放了进去,又往里面塞了一把稻草,省得它们啃笼子。 他就那么看她忙碌着,本应是娇养在家中的姑娘,可处世行为均透露着她见多识广的镇定气息,怎么会? 卫阿嫱将所有东西都整理完后,一回头就见崔言钰眼珠子没有焦距地随着她移动,看着好笑,这位陆同知当真是,她摇摇头,将脑海中轻描淡写就砍人双手的人剔除掉。 让她印象深刻的那位锦衣卫,和现在这个满身是伤的人,不是同一个吧? 本打算拿手里的蝗虫吓一吓崔言钰,最终还是将它们扔到一边,自己坐到崔言钰身侧,二话不说就开始脱他的鞋子。 “你做什么?”崔言钰回神阻止。 “给你看看伤,”卫阿嫱拍掉他捣乱的手,将他的裤腿往上掀去。 二人靠的极近,近到仿佛崔言钰只要一低头就能碰上她的发,他侧过脸去不再看,身上触感便敏锐起来。 带着茧子的手指肚轻柔按在他腿上,细心摸着他的腿骨是否错位,又拿着湿抹布将上面的药擦去,给他重新换上新的,这才将绷带缠好,用木板固定住。 “你这腿还有的日子养,万不能再用力了,”她抬头,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那里还有一道刀伤,也是十分严重的,“你这里的伤如何了?” 崔言钰在她碰到自己衣领的最后一刻,制止了她,说道:“没甚大碍,快好了,你一个女子,也注意些。” 卫阿嫱嗤笑了一声,不再管他,自己盖上被子躺了下去,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蝗灾到了,便证明上辈子的事情没有错,那紧随蝗灾之后的洪水、山体倒塌怕是避免不了,这地方不能再呆。 她叹了口气,原本打算找到父母就带着他们走的,谁知道还多出个弟弟,才在此耽误许久。 察觉身旁之人也躺了下来,她忍不住揉揉眉心,这还有两个时时刻刻惦记回顺天府的呢,麻烦。 耳边的嗡鸣声半个时辰才过去,蝗虫飞向更远的地方,只剩下零星几十只落在了院子中没走。 崔言钰自是不想看见密密麻麻的虫子,卫阿嫱便率先出门捉起蝗虫了。 她这里有动静,其他屋门便陆续打开了。 程鸢新脸色分外难看,面具之下的脸色惨白一片,刚才在房间里,那声势浩大的蝗虫飞过,可将他唬得不轻。 他何时经历过这些。 屋里灵薇和卫母都是有许多故事的人,区区蝗灾,又不会对庄稼造成影响,她们可以自在的讨论胭脂水粉,唯他一人,只能强自镇定,装作自己没事的样子。 这一出门,见到卫阿嫱,差点垮了要哭。 灵薇悄悄将屋里的事告知给卫阿嫱,其实她和卫母又怎会不怕,不过是强撑着,怕两人露出怯意,程鸢新会更怕。 卫阿嫱少见给了程鸢新好脸色,将他叫了过去,给他编了个笼子让他捉蝗虫,看他蔫蔫的,夸道:“多亏你发现了蝗虫,这才让我们有时间提前做准备,你可是大功臣。” 毕竟是个孩子,终于得到卫阿嫱夸奖,程鸢新开心的都要跳出来,不好意思说:“没有,我都不懂,也没见过蝗灾,还是娘厉害,是你告诉他们的。” 她揉了揉小胖子的头,“若没有你,我焉知会发生蝗灾,你的作用更大。” 程鸢新飘飘然了,晕乎乎地满院子捉蝗虫,然后喂给鸡吃。 等一家人将院子了的蝗虫都捉干净,卫青泽提议要去庄稼地瞧瞧。 卫阿嫱有意让小胖子见识一下蝗虫的威力,要带上他一同去,屋里又不能只留卫母一人,便全家出动。 他们家在卫家村最偏远的地方,往庄稼地走,不可避免碰见同他们一样担心庄稼地的村民们。 百姓种地靠天吃饭,对土地十分看重,哪里能说不去瞧瞧。 见到他们一家,村民们分外热情,尤其是对卫阿嫱还带着尊重。 “二娘,这次多亏了你坚持说有蝗灾要来,让我们提前将庄稼收割好了。” “是啊,二娘,之前婶子说话不好听,你可别往心里去。” “还有青泽啊,多亏你帮三伯家里割麦子,这才把所有的庄稼都抢收了。” “待卫老回来,我们必定登门拜访,好好谢过你们一家,卫老就心善,二娘不愧是卫老的女儿。” 被夸的卫阿嫱神态自若,可她身后的弟妹一家那脸宛如红屁股。 便是程鸢新都被众人夸为“聪明激灵”、“日后大有作为”、“小小年纪多亏他发现了蝗虫”,把他夸得害羞了。 这可跟卫阿嫱的夸奖不同,是程鸢新第一次被陌生人真诚对待喜爱,他从崔言钰身后探出个脑袋,望着大家打着趣往庄稼地里走的背影,有什么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了。 众人很快就来到了庄稼地,刚才嬉笑的气氛一下子就消散了。 在他们面前的土地上,光秃秃一片,能看见的唯有深褐色的泥土,原本收割留下的麦子根全部不见了。 整片田地,便是连声鸟鸣都没有。 所有所有,能看见的东西,都被蝗虫吃掉了,什么都不剩。 幸好提前抢收,不然他们真的没法活了。 “多亏了卫老和二娘啊。” ※※※※※※※※※※※※※※※※※※※※ 来了宝贝们 第二十七章 谁敢分家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若没有你们提前告知,就真的完了。” “卫老啊,多谢你。” 卫父是被青州知府手下最得力的衙役护送回来的,与其同行的还有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这一路走来,瞧见蝗虫经过的地方半颗草籽都没有,他们更加感谢。 不光感谢卫父,也感谢有魄力的青州知府。 被民爱戴,有了功绩,避免蝗灾之祸,青州知府甚是满意,对卫父也就更高看一眼,这才有了衙役护送卫父回来的场景,给他涨面子,也是在变相告诉众人,卫父是出了力的。 女儿找了回来,卫父的心气似乎也随之而回,万一他要重新从商,青州知府也算是结个善缘,让他有事便来寻他。 卫父自然要承情,回了家中,便让他们赶紧准备吃食,好答谢跟过来的村民们。 村民们哪里肯,大家家中本就不富裕,当下便寻了缘由,说要在天黑之前赶回自己家,便告辞了。 便是衙役也是得了青州知府的话,他们回衙门自然是有庆功宴的,也没有久留,将人送到便回去了。 卫家村的村民们等人都走了之后,这才你家掐把菜,我家拿完鸡肉的涌向卫家小院。 卫父一个人面对着村民的善举,实在受不住,便硬拉着卫阿嫱,不让她走。 卫母在一旁望着卫阿嫱和卫父出神,村民是真心实意夸奖他们两人,也不知道要回避卫母,本来卫母是不经常出来的,家里人说话都注意着,在外面就避免不了了。 听着一口一个“二娘随你”、“卫老有福气”、“还没恭喜你找到了女儿”的话,竟是没有发病,她不知怎的,被灵薇搀扶着,心里十分安定,没有之前那撕心裂肺的痛。 但她脑子还是转不过弯儿来,不明白众人为何会那样说。 等送走了一个个人,卫母说什么也要杀一只鸡,给众人炖鸡汤,红姑再不乐意,可自己儿子和夫君也能吃到肉,便没有说什么。 炖鸡的香味从厨房中飘出,不止他们家,各家各户的炉灶均传出菜香,都在庆祝自己躲过了蝗灾,卫父和卫母都不是吝啬的,凡是给他家送了东西的,都让卫青泽承了碗鸡汤送过去。 红姑想闹,卫阿嫱轻轻瞥了她一眼,顿时老实了下来。 卫母亲自将盛着鸡翅的碗给卫阿嫱,“姑娘,这几日当家的不在,难为你带着家里人干活,累了好几天赶紧喝碗汤。” 明明在他们面前,卫阿嫱已经与崔言钰成婚了,但她执拗的称呼她为姑娘,而不是夫人,仿佛这样叫她,她就还是个少女。 卫阿嫱看着碗里的鸡翅出神,被卫母误会她不喜欢,赶紧跟她解释:“看我,都忘问你喜欢吃什么了?你若是喜欢吃鸡腿,我再给你拿。” 她拉住欲要转身就走的卫母,哑着嗓子道:“我爱吃,谢谢夫人。” 小时候,她和夏绮彤处处不同,她说话晚,夏绮彤小嘴叭叭;她喜欢素净的颜色,夏绮彤就喜爱艳丽的;她喜欢吃鸡翅,夏绮彤就爱鸡腿。 端过鸡汤,碗中滴落脸上泪水,荡起涟漪。 卫母慈爱的看着卫阿嫱,她的疯病时好时坏的,此时算是大好,吃过饭,她便叫上卫父要回屋商量事情。 可巧卫阿嫱也有事情与他们商议,便先留住了他们。 她沉思片刻,将早就想好的说辞道之:“卫家村连年大旱,庄稼产量并不高,交了赋税后,仅能保证不饿肚子,而往往蝗灾过后,会伴随着各种天灾,诸如阳光更胜,甚至下雨发洪涝。” “我的想法是离开这,我们去找新的落脚点。” 崔言钰和程鸢新视线在空中相碰,两人均没想到会有此等好事,程鸢新立即说道:“我们去顺天府怎么样?” “去什么顺天府!”红姑是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我们都在卫家村生活多少年了,你让我们走,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不是我说,二姐,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我这可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呢。” 卫阿嫱没理她,这是看向父母,对她来讲,弟弟一家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父母,红姑连父母意见都不听就跳出来,可见平日里是如何不拿父母当回事的,因此她只冷着脸。 卫青泽看出了他二姐的不悦,赶忙将红姑拉下来坐好,“你先别着急,听听二姐怎么说。” 红姑拧了他一把,气鼓鼓地坐在一旁。 卫父温柔地喂自家夫人喝了口水,他年少时做生意,哪里没去过,对土地并没有其他人的热忱,这卫家村也是女儿丢了后搬过来的,只要能和女儿在一起,不管去哪他都不在意。 但话不能这样说,他还是详细问了问:“你可确定接下来天灾不断?” 这可真是问住卫阿嫱了,她有八分把握上辈子就是这里发生的洪涝和山体倒塌,可怎么同父亲讲,总不能说,她自己做了个梦,梦里老神仙告诉她的。 她卡壳,红姑可不客气的怪笑两声,被卫青泽再次拉袖子制止了。 倒是崔言钰出乎卫阿嫱意料,竟是帮她说话了,他们两人是肩并肩坐在一处的,此时他眉眼勾起,看了她一眼,藏在袖子中的手伸出两根手指。 “夫人说的没错,我途径河南,那里流民无数,细细打听之下才问出来,发生蝗灾时,他们地里的庄稼尚未成熟,被啃食一空,他们没了地里的庄稼,只能靠以往的存粮勉强果腹,期待来年的好收成。” 他说到这里一停,看众人已经被他的话吸引了兴趣,且对蝗灾心存后怕,向卫阿嫱挑挑眉。 卫阿嫱在桌下摸到他的手,将一根手指掰了回去。 崔言钰用口型示意她:“黄金。” 两人手指用劲钳制对方,卫阿嫱无论如何也掰不回另一根手指,想了一会儿,五百两黄金变成四百两也是够用的,随即点头。 他满意了,才说道:“发生蝗灾便是上天预警,短短一月,热日当空,直接将光秃的土地照的干裂,农田不再是农田,无法种植庄稼,百姓们不能生存,只能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可悲、可叹。” “若我们能及时避开灾祸,提前走,想来不会落得流民的下场,” 众人被他形容的场景弄的头皮发麻,尤其是那一句上天预警,让他们心中更是害怕。 卫父本就是决定跟着她走,继续问道:“去哪里,你们可有打算?可不能一拍脑门就走。” 卫阿嫱点头,“我们去姑苏如何?” “姑苏啊……”卫父沉默,这也是座风景优美的大城,“它能让咱们进城吗?” “能!”她的师父就在姑苏,寻到师父后,便可在那居住下来,养精蓄锐,待她羽翼丰满后,再去顺天府找夏绮彤。 “行,那咱们就去姑苏,家中物件都得归整一下,先不急,准备好再上路。” 两人几句话间便定下要走,程鸢新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失望又丧气,不是顺天府啊? 他频频望向崔言钰,只见他低头沉思过后,竟说姑苏不错,自己心中更添悲凉愁绪。 “我不同意!”红姑狠狠甩开卫青泽的手,“我不去姑苏,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去姑苏能做什么?连块地都没有。” 卫阿嫱知道她对前路的恐惧,神情还算和暖的劝解:“姑苏城占地是青州的两倍,机会也更多,你且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到了那你的两个孩子也能上学,可以识字,岂不是更好,在这个小山村里,他们不会得到更好的成长。” “上什么学!”红姑一巴掌就要往孩子身上招呼,被卫青泽赶紧挡了,他气道:“好好说话,又拿孩子撒什么气。” “你们老卫家的种,我还打不得了,上学识字,你也是上过学的,现在不还是个种地的,有什么用。” 她气恨地推搡卫青泽,卫青泽暗自憋屈,只是护着怀里两个孩子,任由她打。 这还不过瘾,她指着卫阿嫱鼻子骂道:“自你来了之后,家里没一天舒心日子,你竟还想把我们带去别的地方,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还安排我们,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瞧瞧你,干巴瘦一人,你还以为自己有什么能耐了!” “我们去姑苏,没有地可怎么活,当那下贱的商人吗?” “啪!” 卫阿嫱狠狠闪了红姑一巴掌,用劲之大,将她嘴角都扇出血了,若不是身后有凳子拦着,她只怕会摔到地上去。 卫父就是商户出身,她竟敢说商人下贱! 红姑捂着脸,眼泪唰就飚出来了,“你打我!” 她从嫁来这卫家,哪一天不是作威作福的,何时被人打过,哭嚷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就是个搅屎棍,我要分家!” 自古父母在不分家,分家二字一出,气氛顿时为之一凝。 卫父、卫母脸色难看下来,分外伤心,“红姑啊。” 卫青泽为难的先去看父母,又哄红姑:“你别闹了,说什么分家。” 红姑挣脱他,“她打我!我不管,今儿就分家,你去叫村长,让他过来!” 卫阿嫱一个没控制好力度,一拳锤在桌上,几块木板四分五裂。 她冷声道:“分家?你以为自己是谁,有什么权利说分家,刚才一巴掌打你都是轻的,就凭你刚才那一句话,我就算将你浸猪笼都没有人敢管。” 红姑瑟缩了一下,就听她又道:“青泽,就按她说的,去叫村长。” 青泽看着她,真是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了,哀求道:“二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回去会好好说她的。” “去叫!不要让我说二遍。”卫阿嫱厉声道,半点不容质疑。 她看着红姑道:“我看谁敢分家!你若一日都在此住不下去,和离便是!” ※※※※※※※※※※※※※※※※※※※※ 崔言钰:我有一个小算盘,打的超级响 第二十八章 认祖归宗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和离可是将红姑吓的三魂七魄都要散了,哭着拽住卫青泽,“夫君,你别去,我不和离。” 卫阿嫱已经没有耐心了,今日非得磨磨红姑这一身臭脾气,谁给她的胆子处处对父母不敬,父母都没说分家,她竟敢提。 她对小胖子道:“你去,跑到村长家里,将人寻过来。” 程鸢新自然是听卫阿嫱的,不管卫青泽在背后叫他,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往外跑。 他都没跑到村长家,就遇见本就打算避开饭点,来他们家道谢的村长。 村长一头雾水的进门,红姑哭得嗓子都劈了,“这是咋个了?” 卫阿嫱三言两语将事情告诉村长,然后道:“希望村长来当个见证,让他们两个人和离,和离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哪是要两个小辈要和离,分明是卫老寻回来的二女儿,看不下去红姑平日里对卫老夫妇的苛待,要休妻。 不过是做人留一线,将事做的漂亮点,和离,对红姑来讲,也算不错了,但向来都是劝和不劝分。 村长叹了口气,还不等他劝解,红姑先炸毛了。 她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那副样子分明就是要跟卫阿嫱同归于尽,“你说和离就和离,我嫁到你们卫家,给你们生了两个孩子,你就让我这样走!” 卫阿嫱不在意道:“只要你和离,你和青泽所有置办的财产,包括两个孩子你都能带走。” 本是想用孩子拿捏卫家的,结果卫阿嫱不接招,她哭道:“我做错什么了?你说去姑苏就去,到个陌生的地方,谁知道能不能适应,我还不能反对了。” “两回事,”卫阿嫱说,“你不想去,没人逼着你去,你大可留在这,是你先出口辱骂父亲在先,又要分家再后,如何还能再留你!” 红姑气急,吼道:“那你又算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二姐,你离间我们夫妻,逼我们和离,我看你居心不良,你根本就不是二姐,你是假的!” 卫母听她的话,耳中嗡鸣,眼看着就要犯病,灵薇一直注意着四周,赶忙搀扶她回房,让她不要再听。 家中闹闹哄哄,有不少人都跟着村长过来,就在小院外站着,红姑嚷嚷卫阿嫱不是亲生的,卫父一股血直冲脑顶,怒道:“闭嘴!” 一直以来都不管事,任由红姑作妖的卫父生气了,将红姑吓得不行,躲在卫青泽身后,自己还可委屈,压根没意识到做错了什么。 卫父死死看着他们俩,“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再说最后一遍,”他指着卫阿嫱,“她,是你们的二姐,我丢失多年的二女儿,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认错女儿的地步,咳咳咳!” 他过于激动,这一句话说完,肺都要咳出来,卫阿嫱连忙上前给她拍背。 卫父看着卫青泽,甚是失望,“你性子懦弱,本以为给你找个强悍一点的媳妇,你能好点,没想到没想到,罢了罢了。” 卫青泽倏地跪下,他一跪,红姑也只能跟着跪下,这时,她终于感觉到事情闹大了。 “你们两个,”卫父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一点都看不见别人的好,要不是接下来天灾会更严重,这里恐怕会生活不下去,你们二姐会让咱们一家搬到姑苏去吗?” “红姑,你平日里口出恶言,我因是你公公,不能多加管教,你婆母又生着病,我们没有将你掰正,是我们之过。” 红姑疯狂摇头,十里八乡的,谁不羡慕她,上没有婆母苛待,下有两个儿子傍身,“公公,不是这样的,我错了。” 卫父拉着卫阿嫱,甚是难过,对她说:“莫要动怒,你是女子,动怒对身子不好,这事是父亲之过,父亲太过高兴,竟没能想到你还面对这闲言碎语,你就是我的女儿,我如何认不出。” 他扬声对外面的村民道:“大家都在此,我今日就将话说明白,我找回我二女儿了,她身上有独特的标志,还记得小时候只有我们一家知道的事情,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日就将带她去衙门办理户籍,她是我卫家人!” 外面的人回道:“哎,卫老,我们都知道了,二娘是个好样的,你有福气哩。” 他们说完,三三两两的散去。 村长尚还在卫家小院,卫老冲他拱手,“让你看笑话了。” “都是孩子呢,”村长摆手,劝了一句,“也是为了这个家好,知道错就行了。” 红姑立马接话,哭着道:“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卫青泽也重重给卫父磕了一个头,“父亲,我以后定严加管教红姑,是儿子不是,给父母添愁了。” 他又跟卫阿嫱说:“二姐,红姑刚才多有得罪,弟弟在此向她给你赔罪,我向你发誓,我定是不会分家的,我日后是一定要给父母养老送终的。” 他眼神坚定,便是连红姑偷偷扯他的袖子,都被他拂开了,“是否要去姑苏,弟弟一家全听父母的,便不和离了。” 卫阿嫱看了他几眼,她本意也是给红姑个教训,没想真把人家夫妻两个拆散,只道:“我亦很乐意赡养父母,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是,二姐。” 村长见此,欣慰之后,又问出他刚才听到,一直没能问出口的话,“你们说要搬到姑苏去?当真日后灾祸不断?” 卫父点头,细细将详情告知,说道:“二娘夫妻建议我们搬家去姑苏,我们也正在商量,村长也和可以告诉村子里的人,但我们也不敢真的说,未来一定会充满天灾。” 话不能咬死,村长懂这个道理,且看卫家因着要搬家,闹出这么多事,可见事情有九分信度,他也待不住,当下就告辞回去思索。 卫父让卫青泽带着红姑回屋,只道:“去姑苏的事情再议,你们且先回去。” 到底没能定下来去不去姑苏,时间还赶趟,卫阿嫱没有催促,她现在还在为那句户籍心绪不宁。卫父的动作却是快的,他回屋拿上自家的户籍,又同原本就要和她商议事情的卫母交谈了一番,当即就要赶往青州。 “天都快黑了,父亲你就算去那衙门里也无人啊。”卫阿嫱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户籍上,全身血液都在欢呼雀跃,将一朵朵花骨朵炸盛开来。 卫父哎呦一声,似是才反应过来,“你说的对,父亲过于着急了,明日一早我就过去。” 卫阿嫱拉都拉不住他,第二日天还未亮,他就已经架着牛车去青州了,连面都没见着,整个小院安安静静的,便是连几只鸡都缩着脖子挤在一起。 办理户籍十分麻烦,尤其是卫阿嫱还是被拐走的,按理青州会审核一番,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青州落户的。 可是卫父才刚刚帮青州躲过了蝗灾,有青州知府暗示,衙门上下办理的速度高了一截,没有卡卫父任何手续,饶是这样,卫父拿到新鲜出炉的户籍时,也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骄傲的金乌都变得懒洋洋的,不再发出灼热的光线来,温度一下就降了下去,秋天的凉意顿时席卷卫家村。 这几日的功夫,卫阿嫱他们也没闲着,以往都是卫父领卫青泽带着割下来的麦子去青州交赋税,如今他忙着跑户籍之事,事情就交给了卫阿嫱。 青州境内的村子几乎趁着蝗灾来的时候将麦子收割了,所以青州城内往来的人骤然变多,人们不得不再次感谢卫父和卫阿嫱,若不是他们让提前将麦子收割好,他们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卫阿嫱本就是存着要走的心思,家中除了交赋税的粮食,剩下的她没像其他人一般卖了,都留了下来,还趁着青州多了许多卖粮食的人,买了两车。 花的钱自是她从扬州知府密室中顺来珠宝典当的钱,卫青泽见了谁都没说。 将所有事情安顿好后,卫父带着户籍回来了,先去柴房寻了卫阿嫱,巧了他们四人都在此处。 他摩擦着手里薄薄的纸张,另一只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而后朝卫阿嫱递了过去。 卫阿嫱只觉这张户籍拿在手里重似千金,她终于不是无根的浮萍了,如今也是有家有户籍的人了,上辈子她连想都不敢想。 卫父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身上,他道:“你母亲病还没好,要委屈你一段日子,我同她说的是收养你。” 她摇头,语气空灵缥缈:“母亲身体更重要,这样就很好,我也能,光明正大喊她一声,娘。” 她这一句话说的让人心酸,当场几人就红了眼眶,唯独崔言钰眯着眼想从户籍上看见卫阿嫱的名字。 卫父伸手想拍拍她的肩,最后移到她的胳膊上,重重拍了一下,他又看向灵薇,灵薇疑惑回望,她眼里为卫阿嫱开心和自己的羡慕尚未散去。 只听卫父道:“二娘都跟我说了,你照顾她良多,你们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我和夫人商量了一番,想收养你当女儿,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我吗?”灵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看向卫阿嫱,只见她轻轻跟自己点头。 卫阿嫱自知道卫父卫母想收养灵薇,十分为她开心,一直藏着这件事,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和自己出生入死,又处处护着她的灵薇姐,她想和她有这一纸牵绊,这一世,她要和她做亲姐妹。 像是怕吓到她一般,说出的话分外轻柔:“阿姐,你能做我的亲阿姐吗?” “我,”灵薇低下头,泪珠子掉在地上,小声呢喃,“我哪里配。” 卫父可听不得这话,说道:“不能妄自菲薄,自你来了后,夫人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因你在家中,家里大小事,我们都无需操心,不是因为二娘,而是我们真心想认你当女儿,你同意吗?” 灵薇抬头,就见众人都是鼓励的目光,她贝齿轻咬嘴唇,颤抖着伸手接过了属于自己的户籍。 “我自是愿的。” 她们这些从小就被卖为瘦马的女子,这辈子最渴望的事情,就是有个家。 现在,她有了。 卫阿嫱上前为她擦眼泪,越擦越多,她道:“你是水做的不成。”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灵薇嗔了她一眼,也为她抹眼泪,轻声道,“谢谢你。” 两人互相为对方擦泪,小心又虔诚地将写着她们名字的户籍收起来,旁边的程鸢新已经哭成个泪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声音来。 既然认亲了,那茶是一定要敬,口也要改的。 偏房内,卫父卫母坐在上首,其余人站在旁侧,卫阿嫱和灵薇一人捧着一杯卫父特意到青州买来的好茶,跪在两老面前,恭恭敬敬跪下,齐声道:“父亲、母亲。” 两人哎了一声,接过她们的茶喝了,满目慈爱,卫母如今好了很多,她知道面前的两个人是她认的养女,但在记忆最深处,她只记得被拐卖的孩子是五岁,根本无法将孩子也会长大的事情,与卫阿嫱联系起来。 卫父递出两个红包,在两人接过时说道:“前尘种种,便都忘却罢,从今日起,你二人有了新的身份,日后我与你们母亲将待你们为亲女,也望你们能将我们当做亲父母。” 两人应了后,他看向卫阿嫱说:“你平日里最爱蔷薇花,便给你起名阿嫱。” 又对灵薇道:“你与她是姐妹,唤你阿薇,你二人觉得如何?” 虽然名字是卫阿嫱提前告知卫父这样说的,但从卫父嘴里讲出来,终究是不一样的,不再像朝生暮死海中蜉蝣,而是能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大树。 她和灵薇有了从父亲口中承认的名字,就如同天地给了认可。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水花,齐齐再叩首,朗声道:“谢过父亲赐名。” 如此温馨的认亲场面,只有崔言钰盯着卫阿嫱皮笑肉不笑。 纵使天下之大,重名人多如牛毛,且她们两个人的名字还是卫父赐下,出之有处,也依旧不能打消,他快要燃烧的疑心。 最好别是你,扬州阿嫱! ※※※※※※※※※※※※※※※※※※※※ 相信我们阿嫱哈~ 第二十九章 猝不及防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卫家小院内,程鸢新跟在崔言钰屁股后面,看他自虐般将手放置在刚打上来,冷彻心扉的凉水中,一直浸泡,小脸都皱成了一团,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不冷吗?” “当然冷,怎么不管我叫父亲了?” 程鸢新自己要管他叫父亲,看他难受,他自己得意,轮到逼着他称呼了,他反而不得劲了,只追问道:“冷你还泡那么久,难不成你是在练什么功夫?要不我也练练?” 小手伸进水中,被凉地迅速撤了出去,“好冰手啊!” 崔言钰不在意的甩头,渐在他脸上的水珠从脸颊缓缓滑落至下巴,欲掉不掉,他挑起眉稍,望向紧闭的柴房门,眸子里是志在必得的信心,说道:“你且帮我打一桶冰水来。” 程鸢新睁大眼睛,“你还没泡够啊?” “泡够了,”他轻笑道,“这桶水给你娘。” “啊?” 柴房内热气氤氲,半人高的浴桶内,卫阿嫱将额前头发帘梳至头顶别了个发髻。 她放松地倚靠在木桶壁上,用手弹了下水面,波澜起。 没有了戒备的眼神落在红布包裹的金镯子上,化成一池春水,这镯子,是母亲给的,曾经是母亲的陪嫁,如今给了她和灵薇一人一只。 她看着看着就出了神,不知自己是不是可以尝试着信任一下父母。 门外又传来模糊不清的话语,农忙过后,人都在家中,也变得喧闹些,孩子的哭声、红姑的训斥声、小胖子的问询声,全都从她耳中过,不留一点痕迹。 就在她双臂放在桶边,打算惬意的闭上眼时,房门被突地打开又关上。 警惕地睁开眸子,什么都还没看清,一柄破风而来的柴刀直冲她面门,她人在木桶中,下意识要撑起身子,随即注意到进来的人是陆行止! 不过是几息之间,她目测柴刀投掷的方向,两手护胸,身体下沉,柴刀从她头顶上方掠过,被磨得发亮的刀刃,轻而易举划破她头顶发带,黑发轻柔垂下。 紧随其后一桶冰水,朝她泼来,水花打在她面上,落在肩头,冷得让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雾气被冰水打散,清晰露出里面的人儿。 黑发沾在她的脸颊上,水面之上的白皙肩头与平凡又显粗糙的脸,形容两个鲜明的对比。 就在她闭目躲水之际,崔言钰已经拾起桶边衣裳,手一扬,衣裳飘落在水面遮盖住水下美景。 他泡得冰凉的手带着未干的水,直袭她的脸颊而去,卫阿嫱偏头欲躲,却直接躲进他另一只手心里,像是被他抚摸一般,被钳制无法动弹。 她被凉的打个激灵,他的另一只手已经顺利摸到脸颊处面具翘起的边缘,一个用力,整张面具都被扯下。 “卫阿嫱!嗯?” 从崔言钰进门,先扔柴刀吸引卫阿嫱视线,而后向她泼冷水,趁着她不察,挑起她的面具,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卫阿嫱不怒反笑,“满意你看到的吗?” 崔言钰恍惚又有点不可思议,面前这张脸,根本不是他在扬州知府上见到的阿嫱,简直就如同卫母年轻时的翻版,除了充满凌厉和怒意的眸子,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她应该就是那个处变不惊的扬州阿嫱啊!? 手指摩擦两下,还欲在她脸上找寻面具,被卫阿嫱一把抓住他的手甩开,“陆同知想找什么?现在看见我的脸也算得偿所愿了?” 崔言钰这才意识到两者之间几近亲密无间,目光就要落在被他撕下后扔在木桶中的面具上,被卫阿嫱伸手抬起下巴,只听她喝道:“滚出去!” 他直起撑在她木桶边缘的身子,眼神躲闪不再看她,刚才她伸手,盖在她身上的衣裳已经遮盖不住全貌,且已经开始下沉,而他匆忙之际也没看自己拿得是什么。 自知理亏,清了清嗓子,他转过身道了句:“抱歉,我认错人了。”而后,临出门之际,还将她装衣裳的包袱,放在了木桶边缘。 柴房门被关上,卫阿嫱才吐了口气,木桶里漂浮着她的里衣、肚兜和亵裤! 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打定主意之前交易都不作数,五百两黄金一分都不能少,全都得给她,她才顺过劲儿,重重靠在木桶上。 将浸湿的衣物捞出扔在地上,水面倒映着她照着娘亲做的假脸,她就知道,得知她的名字,陆同知肯定会起疑心,早就等着他了。 水波汤漾,她起身将自己埋藏在水下的锁骨露出,伸手在锁骨下方摸索,被冷水激过的皮肤上起了密密麻麻一层鸡皮疙瘩,原本牢固的面具也翘起了浮边,被她轻轻掀下。 既然是面具,那能带一张,就能带第二张,要是被他轻易见了真容,那她也太失败了。 许久不见太阳,白的过分的脸出现在水面中,她只看了一眼自己的脸,就从木桶中跨了出去,换好衣物后,将自己准备好的备用面具贴上,便又是那个其貌不扬,普普通通的小丫头。 柴房外,崔言钰出去后便寻了个地方坐下沉思,卫青泽突然来到他面前,先跟他寒暄:“姐夫,二姐洗好了吗?用不用我再烧一桶热水?” 崔言钰眼皮子跳跳,甚是头疼,之前所推断种种,如今皆要重新来算,且他今日受到冲击过大,实在不想跟卫青泽打哑谜,只道:“她已经洗好了,若有事,问我也一样。” 卫青泽应了一声,询问起姑苏的事情来,看这样子,是已经开始盘算去姑苏如何生存了。 “我记得红姑说你读过书,也识得字,为何不考科举?” “我这个人有点蠢笨。”卫青泽回避崔言钰的问题,显然是有难言之隐。 崔言钰无意追究,便同他道:“去了姑苏府怎么也比现在你种地日子要过得好些,那里民风不似扬州水乡奢靡,也不似顺天府沉稳大气压力重,是一座十分适合生存之地。” 卫青泽又详细问了,崔言钰一一给他解答,看他的样子,已经意动,若是这时卫阿嫱提出要走,他定会拦着红姑同意启程。 待他走了,在旁边玩耍,实在一直偷听的程鸢新摸了过来,着急问:“你不想回顺天府了,怎么跟他说那么多姑苏的好处,去什么姑苏啊?我们得去顺天!” 崔言钰略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揪着自己衣摆沾满泥土的手,轻笑道:“姑苏是去顺天府的必经之路,我们到姑苏大可乘船直接赶往顺天府,比赶路要快的多。” “原来是这样。”小胖子惶然大悟。 “你为何那么想回顺天,莫不是,你是顺天府的人?” 程鸢新疯狂摇头:“我,我,我当然不是。” 崔言钰盯着他勾勾唇角,眸光深沉,在卫阿嫱那里碰的壁,在此时发泄了出来,他收敛神色,“殿下,别装了。” ※※※※※※※※※※※※※※※※※※※※ 程鸢新:掉马来得猝不及防,心好痛!感谢在2020-10-28 15:47:29~2020-10-29 17: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土少女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威胁合作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小名叫宝宝。” 程鸢新一本正经反驳,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已经紧张地团在了一起,他咽了下口水,想离开这里,偏崔言钰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头皮都发麻了。 然后他突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昔日胖墩墩的“阿蒙”了,他现在瘦的连肚子都没有了,还会刀法了呢! 底气顿时充足了些,顺带挺挺胸脯,只要他不承认,就没人能认出他来。 崔言钰已经看穿了他的虚张声势,抱起他进了间无人的偏房,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跟程鸢新道:“二十三皇子年少聪颖,三岁识千字,五岁可作诗,八岁出口成章。” 他看着程鸢新努力控制自己被夸的得意脸,接着道:“但其不通庶务,且流落扬州,正巧便是八岁。” 程鸢新反驳:“那八岁的孩子多了。” “小孩子见风长,即使殿下身材样貌均发生了重大变化,但我只需拿着殿下的画像去询问一番卫阿嫱,她救下的孩子,初见她时是否长成那样,殿下你猜,卫阿嫱会说什么,如果她知道你是皇子,隐瞒身份在她身边寻求保护,她会如何做?” “你不能那样做!” 程鸢新着急了,短短两个月,他已经和卫阿嫱相处出感情,决不能接受她知道自己骗她。 崔言钰闷笑出声,反问道:“我为何不能?殿下,今日免费为你上一课,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你的身份毫无作用,且不说我现在在锦衣卫那里是个死人,便是悄悄杀了你都不会有人知晓,更不用说将你绑起来,利用你换取更高的价值,你无任何反手之力。” “你的皇子身份并不是保护符,反而因为你毫不收敛的天生聪慧,为你招致祸端,你会连夜出逃不就是因为有人追杀,向我表明身份,获取我的帮助,才是你正确的选择。” 他宛如吐着舌信子的毒蛇,蛇尾一圈又一圈缩紧,诱导着程鸢新承认自己身份,“若你不是,那我便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知道我行踪的你们……会是何下场不用我多说了吧?” 程鸢新瞪圆了眼睛,内心不信崔言钰会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人,但锦衣卫的名声的又让他有些迟疑。 最后知道自己身份藏不住了,他跺跺脚,小声威胁道:“你也是知道我是皇子,以下犯上,你不要命了?” 崔言钰勾起眼尾,笑了一声:“殿下这是承认了?” 程鸢新只给了他一声重重的“哼!”随即板起小脸,被崔言钰戳破身份让他猛然间头脑空白一片,寻思半晌,他眼眸亮起,放狠话道:“你要是敢说出去……” 他倏而拔腿就要往卫阿嫱所在的柴房那跑,“我就把你是崔言钰的事告诉娘,你盗用陆行止的身份!” 崔言钰眼眸一缩,他不知道小胖子已经认出他的身份了,手臂一揽将人拢至自己怀中,眸中星光闪烁,问道:“殿下认得我?” “自然是认得的,崔同知!我在父皇那见过你,你那张脸十分好记,松手,我告诉娘去。”他蹬腿。 “殿下愈发聪颖了。” “放心吧,殿下,我会护你到顺天府的。” 崔言钰又道:“你我皆遭受了暗算,无人可信,合作吧殿下,嗯?” 程鸢新扭动着身子,“谁要和你合作,谁知道你会受伤是因为什么,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我受伤是因为锦衣卫里出了叛徒,待回到顺天,”他冷笑一声,“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殿下,我们互相拿着对方的把柄,合作到顺天才是双赢,想来也没人会相信,你我,处成了父子吧,你说呢?” 程鸢新瞥他,小手搅在一起想了片刻,他原本计划是隐瞒身份,靠着崔言钰回顺天,如此也算是正好,在一路这么多天,他既然已经看出自己身份,若是抓他之人,早就该动手了,当下点头道:“好。” 崔言钰放下他,指使道:“那殿下去问问卫阿嫱,何时去姑苏,我们需得尽快启程,还不知顺天府的天变成了什么样。” 程鸢新仰头看了他片刻,郑重道,“你得管她叫夫人,”而后眼睛弯起,快速说,“为了能顺利到达顺天,崔同知就牺牲一下自己的色相吧,我看阿娘对你很好的。” 说完,自己窜出房门跑去找卫阿嫱。 崔言钰冷哼,卫阿嫱对他好?他哪知眼睛看出来的? 而被他们惦记的顺天府,也确实如他们所说,变天了,张牙舞爪的粗壮雷霆从天而下,暴雨倾至。 一道闪电贯彻天地,在灰暗中照亮前路。 一柄油纸伞撑在雨幕中缓缓而动,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锦衣卫卫所之地,凡是见过此人者,皆拱手行礼,分外尊敬。 到了屋中,此人将伞收起,下雨天,他却穿了一身绣着云纹的白衣,宽袖束腰,身材瘦削,再观之脸庞,只叫人称一句好一个温润公子。 然而,他是锦衣卫。 这便有些耐人寻味,锦衣卫是武官,一位看似风一吹就能吹跑的人,是如何成为锦衣卫的,且官职不低。 原是因,大昭国选官,需得面目周正,锦衣卫在承担诏狱之责前,曾是仪鸾司,常伴陛下左右,相貌英俊便是头一条。 再看这人行事颇有世家子弟之风,被陛下喜爱也正常。 长得好的,就是升官都比旁人快些。 他不急不缓坐在榻上,倒了两杯茶,这才问道:“我今日沐休,你来寻我何事?” 坐在他对面,已经等了他许久的杨虎不耐烦地喝尽杯中茶,怒目看着白衣男子,神情颇有些咬牙切齿:“你命我等去东北何意?” “有人千里迢迢从东北赶到顺天府告御状,陛下命锦衣卫负责彻查,派你去,也是想让你们捞个功绩。” “放屁!”杨虎一拳砸在案几上,“东北那地方苦寒,去了就是变相流放,且不知那案子何时才能查清,再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怎么可能顺利抵达顺天府,一定是有人相帮,这个人,就是你陆行止吧!” 他道:“你过河拆桥也太快了些,崔言钰死了,你倒是坐稳了同知的位置,现在就要一脚将我们几个踢开,陆行止,你别太过分!当初是你找上我们几个的!” 陆行止轻啜一口茶,“你到是也不甚太蠢。” 杨虎站起,眼看着拳头就要砸在陆行止脸上,他刷地将折扇打开,挡在自己脸前,说道:“让你们去东北,是在保你们几个的命。” 折扇将拳头压在案几上,他露出了一个看似腼腆的笑容,然而声音却是冰冷的,“我只让你们钳制崔言钰,扬州知府通寇一案牵连甚广,我是不想让他将此案查清,可没让你们几个背叛他杀了他!” 他最后那几个字说的森然,“说你们一句不太蠢都抬举你们,二十三皇子失踪,崔言钰奉命寻找,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几个将崔言钰害死了,你让陛下怎么想,这不是有人故意不让二十三皇子活着回来吗?” “崔言钰可是陛下跟前红人,在陛下还没到顺天府登基的时候,就跟在陛下身侧,他多有能耐你以为陛下不知道,这样的人被你们害死了,你以为陛下不会彻查吗?” 折扇再次变幻位置,这次抵在了冷汗涔涔的杨虎脖颈处,“你以为杀了他,你就能升官了,就你这脑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崔言钰一直压着你不让你往上升,是为你好,蠢货。” 他收回折扇,说道:“我不管你和谁勾结,听谁之令害死了他,现在给我去东北躲着,什么时候陛下忘了二十三皇子,什么时候再回来,不然你以为,让你出手之人,会放过你?” 杨虎瘫软在地,是被人撑出去的。 待他走后,一位锦衣卫走进来,拱手道:“回陆同知,扬州那面传信过来,未能找到崔同知和二十三皇子的踪迹,恐怕没有生还可能。” “陛下已经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扩大范围找,尤其是那玉金山,怎么也得将他的骸骨带回来,怎能让他日日曝光荒野。” 来人听的难受,神情低落。 陆行止继续吩咐:“你派人保护杨虎,他背后肯定有人指使,知道他要去东北,定要寻机会杀了他,将人给我抓住,我要看看,是谁不让崔言钰活着。” “怎么还不下去?”他抬眼看向定在原地的锦衣卫。 那人附耳在陆行止耳畔道:“夏贵妃说有事找同知相商,给了锦囊。” 陆行止看见他袖子里滑出的锦囊,接过来打都未打开,直接就着烛火给烧了,“日后从宫里流出来的东西,不要往锦衣卫里带,记住,我们是陛下的锦衣卫,不是后宫娘娘的锦衣卫。” “另外,派人给所有关心皇子生死的娘娘们传话,就说寻找皇子的崔同知已然身死,二十三皇子一介稚童,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几近于零。” “轰隆”雷神炸响,宫里娘娘们心里笑着,面上悲痛的为夭折的二十三皇子祈福。 ※※※※※※※※※※※※※※※※※※※※ 带你们回忆一下,杨虎是那个最后背叛崔言钰,逼他跳崖的人。 ps:根据《明史》记载,锦衣卫的前身是仪鸾司,可以把它理解为“御林军”、“护卫队”,后来才改制锦衣卫。你们想象一下,在他们还是仪鸾司的时候,不仅要举华盖、举扇子……还要养大象!突然就觉得很q。 第三十一章 背井离乡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乌云遮住烈日,没有阳光照射温度骤降,吹来的风都如刀子般割人。 卫阿嫱察觉到天气的变化,在程鸢新的催促下,跟卫父道:“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即启程,赶在下雨前走出青州。” 在确定要走之后,卫父就已经将田地卖了,而后通知了卫家村和自己本家的人,本家的人自卫父从散进家财后,就与他断了联系,听到他说要走的消息,只说他异想天开。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山洪,就是他死了,山也不会塌的。 卫父再三劝说,他们也不信,他无法只是叮嘱他们见势不妙赶紧前往青州城避灾,听从青州知府吩咐。 而卫家村因听了卫父和卫阿嫱的话从而避过蝗灾,对他们是心存信心的,但离开土生土长的村子,实在另他们害怕。 他们在村长家中商议,世道已经如此,农田里的庄稼一年比一年产量差,不如就跟卫父他们一起走。 能说出此话,大多都是年轻有冲劲,不甘平庸之人,也许他们根本不信卫父说的天灾,只是单纯的想离开这里,自己闯荡一番事业出来。 但也有一多半的人宁死不跟着走的。 “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地上!” “二娃,要走你自己走,我们全当没生过你,我们是不会走的。” “你们根本不懂离开土地一无所有代表什么!” “就算是真的发生山洪,我也不怕。” 这样吵吵嚷嚷,一大半的人都被自家有经验的父母扣下,剩下一小半,兼之一直受卫父照顾的村民,就说要同他们一起走,他们自觉没有远见,但跟着卫父总是没错的,这样便又等了他们几日。 后来,红姑回了趟自己的娘家,告知他们自己要跟着夫君一家远走,红姑娘家也传信说要一起走,便又再等了等,左等右等便等到了现在。 卫父抹了把脸,同红姑道:“不能在等了,我们先走,到时候在路上迎亲家。” 上次被和离之事吓到的红姑,当即点头同意。 院外一辆牛车两辆骡车排成一列,牛车是卫阿嫱他们带来的,两辆骡车是卫父用卖地的钱买的,家里条件困难,卫阿嫱嘴上没说什么,但是衣裳、粮食、药材,甚至锅碗,路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全被她一手包办。 这一路往南去姑苏,东西必须带充足。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卫父私下找她,要将她垫付的钱都给她,卫阿嫱这才弄懂为何卫父在卫家村有影响力,许多村民都听他的话,他说要走,至少五六户连想都没想就要跟着走。 原来卫家村有一半的地都是卫父的,因连年干旱,他就一直没有收租子,如今要走,这些地全卖了,卖了不少钱。 果然,这才是当初那个卫员外。 车轮滚动,卫阿嫱、卫青泽和卫父一人架着一辆车,牛车里面宽敞,原是为了照顾崔言钰的腿伤,所以买的时候,专门挑的木板长的,此时红姑和两个孩子、卫母,同程鸢新、崔言钰、灵薇一齐待在牛车上。 而其他的人家,就不像卫家还能有专门的车能坐,他们大部分都是一到两辆骡车,上面装满了各种东西,除了驾车的人,剩下的人只能跟着骡车走。 可即使如此,大家也只是羡慕的看看,没有提出自己也想做牛车。 程鸢新坐在牛车最外侧,车里全是女眷,实在没有崔言钰的好定力,爬了出来凑在卫阿嫱旁边,“娘,我跟你一起驾车。” 卫阿嫱只将手里的鞭子和绳子交到程鸢新手里,自己干脆利落进了车厢。 这回轮到程鸢新傻眼了,“不是,娘,我不会驾车啊!” “架一会儿就会了。”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啊啊啊啊,别往左走啊,去右边啊,娘!” 卫家是领头的,听见程鸢新撕心裂肺的叫声,卫父和卫青泽回头,就见卫阿嫱的那辆牛车弯弯曲曲地走着路,笑了笑挥动了下鞭子。 他们要往南边去的话,青州府是最先经过的一个城池,正好在那里可以补充些东西,尤其是雨具和冬衣。 青州的人们是认得他们的,前段日子他们大半夜闹腾要收割庄稼,结果真的蝗灾来了,到现在都让他们称奇。 如今看他们五十多辆骡车进城,均好奇的上前询问。 卫父当即就将他们要启程前往姑苏一事告知,还同他们讲,如今天阴的厉害,会下暴雨,青州四面环山,恐山体倒塌。 不少人之拿他们当傻子,但青州知府可是在得知消息时,立马赶了过来,还邀卫父去酒楼吃了顿饭。 卫父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肯定的神色,也让青州知府心里的那杆秤偏了偏。 在卫父和青州知府交谈时,红姑娘家人终于赶了过来,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抱怨:“不都说了我们跟着一起走,你们怎么先走了。” 卫青泽赶忙上去哄了几句,这才将他们哄好。 康红姑是家中第五个孩子,上面一连四个姐姐全都远嫁,下面只有一个弟弟,备受父母宠爱,而她就是在父母身边被一直吸血的那个子女。 卫阿嫱拎着猪肉不想理这些人的家务事,然她还走几步,就见康红姑的弟弟拉扯着自己父亲的袖子,康父便指着她手中的猪肉说这肉不好吃,又凯凯而谈猪肉的哪些部位腥臊味轻一些。 她父亲是屠夫,专门帮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杀牲畜。 在卫阿嫱望过去时,还特意拱了拱自己的手臂,让她看见那高高耸起的肌肉,若是普通人,只怕会心生恐惧之心,而卫阿嫱移开目光,只觉得恶心。 康父已经走了上来,想拿走她手里的肉,作势说要给她换块肉。 到这时,马车上的崔言钰也发现了不对。 卫阿嫱买猪肉根本就不是为了吃,只是想要上面的猪肉皮做面具,若不是怕被人发现端倪,她连肉都不会买。 做面具做了这么多年,被迫吃过无数剩下猪肉的卫阿嫱又怎会吃不出来猪肉哪里好吃,她手上的肉明明就是挑选的最好的肉。 在看康父那饱含算计的眸子,只怕猪肉到了他手上,换不回多少,她侧身避过康父的手,还未开口,只听崔言钰道:“夫人怎么买肉买了这么长时间,我最爱吃这个部位的肉。” 说着,他伸出手,卫阿嫱果断将草绳递到他手上,康父只能眼睁睁看着崔言钰将猪肉带回了牛车。 他神色不善的看着卫阿嫱,卫阿嫱连眼神都没给一个,见大家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便直接上了牛车,对在街边玩的程鸢新喊道:“上车,准备走。” 她一句话一出,所有听见的人都加快了自己的动作,骡车上驾车的人均坐了上去,东西没买完的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二娘,等等我,马上买完。” 卫阿嫱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见了,说道:“不急,我父亲还没回来。” 康父对这么些人都听卫阿嫱的话感到惊异,康母带着红姑的弟弟来到牛车旁,扯着嗓子对里面的红姑说:“红姑,把你弟弟接到牛车上,他还是个孩子呢。” 红姑自从父母来了,就不敢下牛车,听见母亲的话,颇有些瑟缩,看了看卫阿嫱,为难道:“娘,这牛车是我二姐的。” 康母啧了一声,说道:“什么二姐的,你们不都是一家人吗?让你弟弟坐一下牛车怎么了?” 说着,她就要推着红姑的弟弟往牛车上面爬。 卫阿嫱一脚蹬在了车厢上,她穿着方便行动的男装,自然不怕抬腿的动作,此时长腿挡在她弟弟面前,不让他进去,康母顿时嘟囔起来,“哎,你这女娃娃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小气。” 康红姑所谓的弟弟,虎背熊腰,身高比康母高出去一头,几乎与她持平,从年纪上看,十六七是有的,关键他眼神从刚才就落在灵薇身上,颇为让她不喜。 再者,她已经观察过了,康家是有一辆骡车的,上面东西不多,完全可以坐人, 她冷声道:“大娘,这么大的人过两年都能及冠,可不能算是孩子了,我这车厢里全是女眷,只怕不方便,还是让他坐在你们家车上。” 康母可不干,不依不饶的指着崔言钰道:“他不也是男的吗?怎么他能在牛车上,我家孩子就不行了。” “那是我夫君,自然要在牛车里。” “你怎么这么狠心,亲家,亲家你说个话,让我家孩子坐坐你家牛车。” 康父走了过来,肌肉鼓起,威逼卫阿嫱让人上去。 这一嚷嚷,车队里的人都看了过去,均蹙了蹙眉,有不少人当即就要往前走,要去帮忙,被同伴拉住,“哎,别去,二娘还能让人给欺负了,这样掺和人家家事不好,二娘叫再去。” 姑娘们探头,激动地凑在一起叽喳,“快看,快看,你们说二娘会不会动手?” “不会的,毕竟是自家亲家。” “天啊,二娘!” 卫阿嫱单手拎起身侧也打算爬牛车上来的程鸢新,程鸢新都被她拎习惯了,当下一动不动被她拎上了牛车。 程鸢新就算已经瘦了下来,可他也是个男孩子,一般人就算抱他也要两只手去抱,可她单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提起了。 康父一身肌肉,当即就软了下去,他都不敢说自己单手能拎个孩子还留有余力。 “卫青泽!”卫阿嫱叫了一声。 卫青泽急的满头汗,他就在一旁呢,生怕自家二姐一个不开心,将岳母岳父打上一顿,赶紧道:“二姐,我在。” 她微抬下巴,“领走。” ※※※※※※※※※※※※※※※※※※※※ 行路难,行路难~ 第三十二章 山洪暴发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康母啐了一口:“呸,不坐就不坐,还以为自己坐的是马车。” 红姑弟弟扭动,那样子还想往上爬,一双眼珠子都要黏在了灵薇身上,卫阿嫱和灵薇对这种视线最为了解。 卫阿嫱是看了一眼程鸢新,程鸢新没看懂,崔言钰却是了然、,直接抬手,将他赶到了灵薇面前,遮住了灵薇。 想见的人见不到,红姑弟弟怨毒的瞪了一眼卫阿嫱,这才百般不愿被自家父母领走了。 卫青泽也是满脸无奈,对里面的红姑安慰了一句,让她看好两个孩子,自己转身要去追自家岳父岳母。 卫阿嫱对他道:“带他们去买些厚实的衣服,天气马上就要冷了,路上再穿单衣,只怕不好过。” 他对她感激的笑笑,就过去了。 那边康母和康父看着卫家装得满满登登的骡车,又见他们家还能腾出一辆牛车来,当下眼馋,回绝道:“买什么冬衣,多贵啊,没钱。” 卫青泽无奈,只能回到自家的车队中,他的钱都交到了卫父那代为保管,自己身上是没有钱的,而往日里也没少被岳父岳母剥削,今日这事,弄得他也不快,便没再提。 待卫父回来后,车队启程,依旧是卫家三辆车打头阵,原本康家的车是跟在他们后面的,但他们走得太快,康家骡车上还驮着三个人,跟不上慢慢就掉在了最后。 卫父和卫阿嫱生怕会赶不及逃离洪水的范围,所以一路都没停歇,到了晚上,方才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卫家村准备工作做的好,家家都带了锅盆,此时升起火,几家相熟的凑在一起,热了吃食开始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红姑父母那一骡车都装了什么,根本没带吃饭的家伙事,卫父直接让卫青泽带着一套炊具领着红姑去和他们一起吃。 红姑的孩子就一个窝在灵薇怀里,一个窝在卫母怀中,吃的香甜。 再如何不喜欢红姑,卫阿嫱也不会亏待孩子,两个孩子喝纯纯的米熬出来的热粥,他们大人却吃的是糠米,一口下去,嗓子喇的生疼。 程鸢新只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卫父看不得孩子受苦,掰了一块饼给程鸢新,把程鸢新感动的就差涕泗横流了。 卫阿嫱只抬眼看了一下,便道:“父亲,别太惯着他。” “娘。”程鸢新可怜巴巴叫了一声,没收到任何反馈,又看向崔言钰,只见他面不改色将糠米粥喝了下去。 崔言钰只道:“别浪费,喝了吧。” 他行我也行,程鸢新恨恨咬一口饼,喝一口粥,吃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将手里的饭吃完了,吃完了还不算完,他还得负责刷锅。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卫父和卫阿嫱商量了一下,同跟着他们一道出来的村民说起晚上守夜的事。 除了老人孩子,所有人都抓阄分了班,就连灵薇都不例外,每晚轮两岗,上半宿五个人,下半宿五个人,五个人不能睡觉,得互相盯着,在野外睡觉是很危险的事情。 卫阿嫱帮着卫父和卫青泽,将他们驾的两辆骡车上的东西卸下放在车底,嘱咐他们晚上揉揉胳膊腿,催促他们赶紧上骡车上休息。 纵使卫父年轻是东奔西跑做商人,如今年岁也大了,至于卫青泽,根本就没往外跑过,今日驾了一天牛车,手臂都僵硬了。 可不像卫阿嫱他们本就是翻山越岭赶了一个月路的,身体都适应这种状态了。 卫阿嫱在车队中巡视了一圈,若是有人叫她帮忙,她便过去搭把手。 “二娘,辛苦了,赶紧去睡。” “就是二娘,我们几个晚上守夜,你就别操心了。” 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她点点头回了牛车。 他们家三辆车,正好卫父卫母晚上睡一辆,卫青泽领着妻子孩子睡一辆,牛车上便还是他们四人一起睡。 崔言钰自己一人占着最贴车厢的一侧,往外依次是程鸢新和灵薇,两人中间还空出了一个位置,是给她留的。 她上了车,灵薇一下子就醒了,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冲她招手:“过来,我给你按按。” “呼呼。”程鸢新打起小呼噜,灵薇揉揉眉心,要挣扎着坐起来,被卫阿嫱按了回去。 “不用了阿姐,我自己揉就行,你快睡吧。” 灵薇实在是坚持不住,便睡了过去,她自己坐在牛车里,解下腿上绑的布条,细心搓揉起来。 崔言钰睁开眼望了她背影片刻,又闭了下去,耳中传来她衣裳的摩擦声,偶尔还能听见她下死手按摩腿肚的细小吸气声。 听了一会儿,他敏锐听见了刀风声。 一看,竟然是卫阿嫱拿着柴刀抹黑在刮猪肉皮,顿时浑身汗毛一竖,他警惕道:“明日白天我给你刮,你快睡。” 讶异他陆同知还有关心人的一天,继而反应过来,他是怕她晚上拿柴刀,便将刀放了起来。 天一亮,便又是赶路的一天。 一连走了小半月,乌云依旧坠着,却不见下雨,车队里已经有人耐不住了。 “这根本没有下雨啊,会不会根本不会有山洪,要不我们回去?” 有人喝止:“别乱说话,我们都出了青州地界了,你怎知青州没下雨。” 人心渐渐浮躁起来,远离家乡的压力让大家喘不上来气,便是如此,卫父和卫阿嫱也没停下速度,一直高速往前走着。 越往南走,风刮的越大,天穹倒扣,黑云压迫,他们终究还是遭遇了小雨,小雨丝飘飘扬扬落下,遮盖住了前方的道路,充满着雾蒙蒙的感觉。 此时,再没有人说往青州去的话了,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雨具穿上,默默朝前赶路。 而与他们遇见的小雨相比,整个青州都笼罩在雨水之中,雨势之大,宛如有人拿盆从天上泼水。 起初人们还欢呼着,青州连年大旱,如今有了雨水,来年便能是个好年,然而转变来的如此之快。 这雨一直下,就没有停过,瞩目远眺,乌云连天,根本忘不到头。 青州城的排水系统仿佛已经坏了,下第一日雨的时候,路上还没有积水,第二、第三日时,已经能够淹没脚掌,现在水就已经涨至小腿了。 随着雨水的席卷,气温也开始骤降,深秋之际,还穿着单薄之衣的人们,被冻地打摆子,不得不拿出冬日才穿的厚实衣裳,然而这衣裳被雨水浇湿的话,碰在身上更为阴冷。 青州城都这样,何况周围村子,卫家村周围都是山林,地处凹地,山林能够蓄水,但蓄水能力有限,种庄稼的地可被从天而降的大雨全泡上了。 这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水越积越多,地势低的房屋都让雨给泡了,屋顶漏雨,屋外渗水,连人都住不得。 没有听从卫父的话跟着一起走的人,懊悔不已,他们只能挽救,卫父走时跟他们说,若是遭遇大雨,尽快搬离,撤去青州。 等他们到了青州城的,也是傻眼了,青州也被泡了,路上全是积水不说,已经没有他们可住的地方了,随着不断的雨水,周边的村民全涌了过来。 青州的富商捐钱,在城外搭了棚子,让大家勉强容身。 “哎,早知道就和卫老一起走了。” “行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就盼着老天爷赶紧停雨吧。” 老天爷没有听见他们的祈祷,雨势一点都没有减少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在一个白日,洪水形成滔滔不绝,奔腾不息,冲过山体,绕路而行,淹了万亩良田,从高空中看去,青州宛如是建立在水上的城镇。 这还不算,在众人害怕之际,山中野兽穷途末路般从山林中横冲直撞般冲下来,不少都掉落在洪水中。 只听一声“轰隆”巨响,高耸入云的山,在众目睽睽之下坍塌了,没有灰尘的渐起,山石混着洪水,形成泥石流,以无法抵挡之势一路前行。 竟真被卫父说中,塌了一座山。 从村子里出来的人们,无不庆幸,自己没有留在家中,否则,肯定要被泥石流覆盖,顷刻间没了性命。 他们瑟缩地匍匐在地,跪在山体倒塌的地方,嘴里念念有词,祈求上天保佑。 有人抹着眼泪道:“不然,我们也走吧?” 山洪的冲刷下,哪里还有良田的影子,就算洪水停了下来,地也种不了了。可是,处处都是洪水,横亘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条泥河,如何走的了。 在声势浩大的天灾面前,人是那么的渺小,哭声在人群中传出,人们受到传染,纷纷哭了起来。 “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 ※※※※※※※※※※※※※※※※※※※※ 抱歉我的小可爱们,今天章节发上来晚了,这章发20个红包,么么么 感谢给我投地雷的小可爱hyde 么么; 感谢给我灌溉营养液的本喵是大爷;在路上,爱你们 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灵薇遇险 《锦衣点娇黛》/南珣著 雨一直不停,车队走的分外艰难,牛车和骡车很容易就陷在泥里,除了崔言钰身上不能碰水,便是程鸢新也要下牛车帮忙推着走。 后来众人索性都不上车了,就跟在后面推着走,家里有稚子的,卫父就让他们将孩子放在自家牛车上,灵薇身子骨这些年磋磨的太弱了,才淋了半日雨就发起高烧,索性就留在牛车中看孩子。 众人披着蓑衣,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着。 草鞋踩进泥里,顿时就陷了进去,稍不注意还会打滑,滚上一身泥。 这个时候,卫家的三辆车,便显累赘,卫阿嫱自己一人拉着牛车,程鸢新就一会儿跑去帮卫青泽推一会儿,一会儿帮卫父推一会儿,折腾下来,他们反倒成了坠在队伍末尾的人。 有年轻的汉子过来帮忙,卫父也不客气,等晚上休息的时候,就给大家分热粥喝。 因出来的时候就是秋末,家家户户都备上了姜,咕嘟咕嘟喝上一大碗姜水,避免感染风寒,再吃两口饼子,连日的劳累似乎都不见了。 冒雨走了三日,他们终于看到了村子,顿时生出无限的力气,生拉硬拽带着骡子进了村,可算是能避会儿雨了。 村民们起初都不敢放他们人数众多的车队进来,还是卫父同车队的人商量,每家交点钱凑一起,交个过路费,才让他们进去。 有的人家为了省钱,就将骡车拉到村民家的牛棚处,打算将就一晚上。 卫阿嫱却是直接租了两间空房,让大家都能好好睡一晚,谁料刚躺下,卫父卫母就寻了过来,要和他们一起睡。 再看卫青泽两口子的屋子里,多出来三个身影还有什么弄不懂的,是康父康母过去要同他们一起睡。 康父还是屠夫呢,按理家中存款不少,这点小便宜也占。 赶紧将卫父和卫母拉上来,所有人就以程鸢新为中心,男女各分了一半侧着身子紧紧挨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来一看,雨不光没停,甚至还更大了,抬起头,能隐约看见远方蓝色的天空,卫阿嫱算算日子,如今,他们已经成功走出了会发洪水的地方,若说青州是暴雨的中心带,那他们就在边缘的位置。 别看雨水此时大的很,再过几日,怎么也该停了,便决定不再赶路,在村子等雨停再继续往前走。 车队里想省钱的人当下也跟村民们租起房子来,能住进房子,谁想睡在骡车里啊,村民们和他们混熟了,便问他们为何要走,得知是青州发了水灾,感叹连连,说起这些年日子不好过。 卫阿嫱便劝他们若有机会去南方走走,她记得在这场大雨过后,整个大昭都将进入漫长的寒冷中。 北方的地完全种不出庄稼来,冻死之人无数,大家纷纷迁徙到南方。 便是南方也受到了影响,庄稼产量减少,但比北方依旧要好上不少,可以说是大昭最后遭受影响的地方。 而他们的目的地姑苏,当时以一己之力容纳数十万灾民,是南方城镇中,最先收容灾民,给他们安置的城镇。 比之扬州府的大门紧闭,姑苏真正做到了南方城镇的大气。 村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日子再苦,他们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乌云散去,雨幕停歇,每个人抬头就能看见七色彩虹高挂天空,似是要把好运带给他们,他们重新踏上征途。 再往南走,他们渐渐发现周围行人多了起来,很多人身上只有简单的包裹,目光呆滞,见到他们的车队,还会下跪乞讨吃食。 程鸢新心软,给了带孩子的老奶奶吃食,当即就被一拥而上的灾民包围住了,让他们再给点,若不是卫阿嫱跟着,只怕程鸢新在冲撞中,会被撞倒遭到踩踏。 也幸得他们车队年轻的壮劳力多,灾民不敢抢夺,不然,他这一给,就得给出麻烦。 他心有余悸,目露悲悯,原来那些人是遭到了地龙翻身,屋子全都榻了,没有活路,只能这样上路。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的粮食也都是有限的,给了灾民,他们就不能走到姑苏了,只怕半路就会饿死。 车队没有在路过的城镇和村子停留太久,他们的目的地一直都很明确,姑苏。 然而灾民们有的走不动了,就会在那些愿意给口吃的,可以进城的地方留下来了。 这一走,便是直接入了冬,呼出的气都形成了白烟,大家纷纷将冬衣找出来穿上,南方的冬和北方的冷不一样,是那种钻入骨髓的凉。 卫阿嫱因为要驾车,棉衣外面还穿着皮子,这皮子还是崔言钰上山打猎打到的,让卫父给揉制成了衣裳,虽然看上去东一块灰兔毛,西一块白兔毛难看的紧,但有皮子穿,就抗风啊。 驾车不到一个时辰,卫阿嫱已经明显感觉自己脚都冻的没有知觉了,她是极怕冷的,但如今只能咬牙撑着。 缠着布条的手已经冻得通红皴裂,灵薇时不时就要从车厢内钻出看看她,然后管卫父要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皮子,给她做了皮套子。 皮套子这三个字是程鸢新给取的,它就是一个长条状的皮袋子,底部让灵薇缝上了,上面穿着布条,可以当系绳用。 卫阿嫱将手伸进去,长度正好到肩膀,不露手,就暖和多了,而且皮子柔软,拿的住缰绳,驾车也是可以的。 灵薇看这样行的通,又做了两个,从脚给她套上去,反正也是驾车,又不下地走路,顺带用剩下的皮子给她做了耳朵套,毛绒绒地挂在她耳朵上,让人看着就想摸两把。 如今卫阿嫱全身上下,都被灵薇做的皮子包围了,只露出两只眼睛挂着白霜。 车队的人见她这样做暖和,纷纷前来讨教,东西特别好做,没技术含量,无非是将皮子前后折叠缝几针,没几日车队的人就都将自己捂好了。 可有一户例外,那就是红姑的父母一家,当时在青州的时候让他们买冬衣他们不买,如今冻得哆哆瑟瑟。 红姑弟弟看上卫阿嫱那一身了,康父康母可不敢管她要,就去向卫青泽讨,卫青泽能如何,自己的岳父岳母,只好将身上的冬衣脱下来给他们俩。 他们拿到衣裳就给红姑弟弟穿上了,然后卫母也弄了一身衣裳,卫阿嫱掀开牛车车帘一看,果然,红姑身上的冬衣不见了,如今正蜷缩在车厢内,眼睛都是红的,两个孩子贴在她身上帮她取暖。 在牛车车厢内都冻的不住打喷嚏,又何况是外面驾车的人。 卫阿嫱将卫青泽叫了过来,卫青泽身上就穿着薄薄的单衣,卫父怕他冷又匀了一身冬衣给他,还没在他身上热乎起来,就被康父给要走了。 康父那壮实的身材,穿上冬衣,还露着好大一条缝隙进风,但他浑不在意。 卫青泽站在牛车下,冻得鼻涕都要流出来了,不住跺脚,“二姐,你叫我啊?” 卫阿嫱解下自己身上的冬衣扔给他,“穿上。” “不用,二姐,哪能穿你的衣裳。”卫青泽想也没想,就把冬衣给放在了车上,就看他二姐裹得有多严实,就能知道她是有多怕冷。 “多年轻的身体也扛不住持续冻着,穿上,不要让我说二遍,我还有皮子呢。”卫阿嫱声音冷下来时,比吹在身上的寒风还刺骨。 卫青泽呐呐接过衣裳裹在身上,又看他二姐将身上的皮套子也脱下来扔给他了,跟他道:“这些皮子做的时候就大,你应该能穿。” “二姐,那你怎么办?” 卫阿嫱道:“我没事,你赶紧回去驾车,你不能倒下,你那辆骡车可没人能驾。” 卫父带了多少冬衣她知道,就多出来那么一套,被康父给抢走了,没有能给卫青泽的了,总不能让他将身上的衣裳脱了,本来就年岁大了。 等卫青泽走了,卫阿嫱重重打了个喷嚏,听见牛车里红姑的道谢声,无声叹气,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在家里咋咋呼呼的,一遇见自己父母,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灵薇都帮她问出来了,康父康母重男轻女,农忙时红姑带着卫青泽回娘家,就是不舍得让她弟弟动手,叫他们两口子过去帮家里那两亩地收了。 红姑也就是个只能在家里横的主。 她还在感慨着,第二个喷嚏马上就要打出来,身上突然一重,暖意从背上冬衣传来。 扭头回望,见到崔言钰因之前一直穿着冬衣,压得里面单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 他道:“穿我的冬衣。” 在外面驾车是真冷,她将手套进去,还是蹙眉低声问了一句:“你的伤?” 崔言钰摇头,示意她别说,只道:“无妨,我不怕冷,之后每天你我轮流驾车。” 程鸢新也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娘,我也可以驾车的!” 卫阿嫱转过身去,眼中有了笑意,她将冬衣裹好,崔言钰的衣裳对她来讲大了些,她的手被包在袖子里,衣摆长的她可以当坐垫。 她蜷起腿试了一下,发现这衣裳可以将自己整个裹住,就露出一点脚尖,别说,这样还真挺暖和的。 而在她身后的崔言钰,看着穿自己衣裳的卫阿嫱,刷得放下车帘。 冬天天黑的早,大家找了块平地,升起火开始取暖做饭,今天晚上守夜轮到灵薇和其他四个村民了。 体谅她是女孩子,村民们让她坐在篝火旁看着火堆,他们去四周巡视。 就在他们走远后不久,几个人跟了上去和他们聊起天来,让他们无暇顾及篝火这边的情况。 而在此时一只手突然袭来,扣住灵薇的口鼻,直接将她从篝火旁拖拽进了旁边骡车阴暗处。 ※※※※※※※※※※※※※※※※※※※※ 明个入v啦,必须有万更,希望小可爱们都来报道!*=* —————— 接档文《虐文女主想当反派女配》求预收 文案:素有才女之名的陈文戈做了个噩梦,梦里她是虐文女主,一家人整整齐齐被男主害了不说,她还和人虐恋情深,先伤心,后伤身。 梦醒之后,她擦汗庆幸,还好是个梦。 可转头梦里发生的事就真实发生了!所以她为什么不是潇洒肆意的反派女配? 谁要当苦逼虐文女主,撂挑子不干了! 做梦之前她是贤良淑德小仙女,做梦之后,她是睚眦必报美艳女郎。 对待男主要疾风暴雨,但对待男主他哥桓辛离得小意温柔。如此风光霁月的病弱君子,可惜,怎么就是早亡的命呢? 后来桓辛离圈着她咬耳朵:“谁告诉你,我命不长?” 陈文戈娇气求饶:狗书骗我! 首-发:56msvip.com (woo1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