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主传说》 故事开始之前的说明 这部故事是「花绣情缘」关系作,严谨的来说…花绣情缘是本部的番外故事。 当初曾参加某文学网的徵文比赛,是一部签约+收过版税的作品,不过…因为某文学网恶意倒闭,这部故事成了绝响。 纸本合约还在我手里,清楚写着电子版权5年,现在都2020年了,再度释出肯定安全,呵呵~ 这部故事对我有特殊意义,当初为了写它,我狠k了一个月的资治通鑑,实在捨不得它成了箱底货,现在免费分享,大家一起看吧! p.s这部故事完成于2012年,介意者勿入。 前言 契丹,耶律德光,天显五年(约公元九三○年) 耶律倍催促着亲信十数人,将自已的藏书与画轴搬运上船,他手里抓着一块木牌,紧皱着眉头不语临风望想,回想着母后述律平诛杀异已数百人,只为让弟弟登基的种种事跡,内心悲愤激动不已,再回想起弟弟对自已的不信任,形同软禁的迁都行为,他知道自已不能再忍。 耶律倍望着眼前一片大好江山,那是由父亲自封册他为王的东丹国土,他明白自已只是个可悲的傀儡,那专制集权于一身的霸道母后,猜疑忌讳他的狭隘皇帝,决绝的搭船渡海投奔大唐王朝,是失权失势空有虚名的他,所能採取的最后措施。 耶律倍在海边树立着亲手刻的木牌之后,对站在一边不语的述烈与涅里示意,两名高大沉默的带刀侍卫,便将一名年约十二岁的幼童,连拖带扯的拉上渡船,惊恐的小男孩拚命抗拒,誓不依从的大声哭喊着:「不要!我不要离开东丹,东丹是我的家乡!爹!」 这名面目清秀,眉宇间带着轩昂不凡气势的小男孩,便是耶律倍的儿子-耶律劭。 「由不得你!退下!」耶律倍一个纵身跳上渡船,对着哭闹不停的小男孩,就是一个热辣无情的耳光,刮在他稚嫩白皙的脸颊上,丝毫不怜悯他的年幼与离乡情愁。 刚由船仓走出来的高美人-玉绪,连忙碎步上前,以娇弱身躯护住抽噎不止的小男孩:「大王,不要!劭儿不过是孩子,依恋家乡,是人之常情啊!」玉绪紧张怯懦地举臂搂住泪水沾襟的耶律劭,耶律劭是她的孩子,她这一生唯一的儿。 耶律倍轻哼一声,叱之以鼻的拂袖而去,头也不回地进入船仓歇息,底下一干奴僕,吓得浑身打着哆嗦,个个脸色发青唇泛白,不晓得处于震怒之中的主子,又会想出什么样的残忍方法对付他们,这段渡海的旅途,他们能不能活着见到登州的海岸,没人能说得准。 「劭儿,你乖,娘疼你!不管到哪里,娘都是一样疼你的,就当作是为了娘吧!娘好想念中原的生活,我们只是出使进贡大唐王朝罢了!终究会回来东丹的,别怕,当做去游歷中原啊!」玉绪怜惜温柔地轻抚着耶律劭的脸颊,目光慈爱婉约地凝视着儿子,语调低切几近哀求地哄骗着耶律劭,玉绪虽然身为东丹王最爱的宠妃,但她是不折不扣的汉人。 耶律劭止住轻声啜泣,他在心底暗暗的发誓,他绝不会再软弱落泪,总有一天,他要靠着自已的力量,再踏上这片国土,他是契丹人,不管父亲要他穿汉服、说汉话,甚至究学潜习中原文化,都不能改变他身上流着契丹皇族的血液这件事。 耶律劭小小的手掌,紧握着白马图腾的家徽项鍊,他知道自已的父亲,是为了激怒报復最疼爱他的奶奶-述律平,才坚持带着他共赴中原,父亲平时对着他不闻不问,更甭提关心抑或嘘寒问暖,就连笑也难得对着自已,怎么可能会因为捨不得他,千方百计掩人耳目的拐带着他一起上路?耶律劭心里清楚明瞭,这趟探访中原之旅,不仅是出使进贡这么简单。 不愿离去的耶律劭,在这刻突然长大,心中有所领悟的安慰着母亲:「娘,你放心,只要你在中原的一天,劭都会一直陪着你」等到疼爱自已的母亲百年之后,便是他重履契丹国土,拿回属于他一切的时候,耶律劭望着渐行渐远的岸边,咬着牙根,暗自立誓。 兀然孤立在海边的木牌,刻着耶律倍自已做的诗一首:「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穷尽一世,耶律倍与高美人,未曾再踏进契丹国境一步。 第一章 大唐王朝境内,首都-洛阳,长兴二年(约公元九三一年),春。 百般聊赖的耶律劭身着汉服,与父亲耶律倍、母亲高美人相协而坐,坐在大唐王朝皇帝-李嗣源,与一堆耶律劭记都记不住的大臣,还有穿金戴银的王亲国戚身边,一同欣赏着皇帝特别安排的戏曲,父亲在皇帝的盛情邀请之下,带着他出席皇城之内的赏戏大会。 耶律劭支手撑额,睡眼半睁的看着台上一堆男人,浓妆艳抹脸上五顏六色的,身上穿戴着彩缎戏袍,嘴里唱得不晓得是什么的咿哦之句,在耶律劭的心里,根本就是狗屁不通、不伦不类!还男人反串女人扮相呢!瞧“他”莲步轻移,嫵媚眼光流转,暗送秋波,多噁心啊! 「喂…喂…你挡到我了!低头!拜託!」一道稚嫩的小孩声音,在耶律劭的背后轻声响起,其它的大人们专注于台上伶人精彩表演,连一旁的侍卫们也看得目不转睛,无暇分心注意到这不速娇客,一直心不在焉的耶律劭回头张望着,发现身后的布幕之外,有一只乌黑圆溜的小眼睛,由布幕的缝隙里注视着他。 耶律劭扯动着一边嘴角,表情讶异有些不知所以的迷惘着,耶律劭看着那只骨碌碌的灵活眼眸,那眼眸的主人,不客气的命令着他:「对!就是你!你挡到我了!劳驾,挪移旁边点儿!」耶律劭张望着身旁的大人们,趁着他们不注意,悄然从座位上起身,行跡鬼祟地退至身后的布幕前:「这样呢?好点吗?」 那藏首藏尾只露一眼的不速娇客,轻声溢散着笑语,像串银铃般清脆作响:「好多了!喂~你很奇怪耶!哪有人对着眼睛讲话的啊?呵呵~」因为你只露一只眼睛出来啊!我不盯着眼睛讲话,要盯着啥玩意儿回话?耶律劭眉头轻皱,有些不平恼怒的答腔:「你只有眼睛啊!」 「嘘!小点声!让人知道我就完蛋了!」布幕之外的咏荷紧张地要求那名少年噤声,她趁着姨娘专注听戏正入迷之际,偷偷溜到看戏角度最好的布幕之后,深怕自已偷鸡摸狗的行为,被旁人活逮;她与仁赞哥哥还有姨娘,被安排坐在场边,正巧对着一票奏乐的乐师们,她看个屁啊!只好为自已找条出路。 耶律劭来中原这么久,第一次与年纪相仿的孩童交谈,他无奈地抿抿自已的嘴唇,席地而坐与他攀谈:「你爱看啊?把位子给你啊!」耶律劭率性自然的坐在那只眼睛旁边,他寧愿躲在家里冶金刻铜,也不想在这里看那堆不男不女的人唱大戏。 「这么好?那真是感谢你啦!你真是个好人耶!以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啊?」那只眼睛斜过视线,凝视着闷闷不乐的耶律劭,耶律劭只是手指玩弄着自已的家徽项鍊,低头垂肩吶吶的回答:「耶律劭」「我是纪咏荷…幸会幸会哦!」咏荷看着那名少年消极无奈的模样,不明白他的名字对他来讲,就有这么沉重负担吗?小小年纪的咏荷不解。 突然之间那只骨碌碌的眼眸上头,倏地出现另一只圆滚滚的大眼睛,依然鬼祟藏匿的由布幕缝隙中望着他,耶律劭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怎么还有人的眼睛是长直的啊?中原真是一堆异人奇士啊!「咏荷!好你个小丫头!居然跑来这里!」第二只眼睛莫约高第一只眼睛一个头左右的高度,听声音来辨别,这是两个人不同的眼睛。 「仁赞哥哥!怎么给你找着了?呵呵~姨娘没起疑吧?」咏荷头也不回的,对着站在她身后的孟仁赞问话,可能是好奇心人皆有之,也许就是人与生俱来的偷窥慾作祟,那仁赞也自然而然的学着咏荷,就往布幕的缝隙附眼过去,尽情窥视探索着布幕之中的一切。 「嘘!你少乌鸦嘴,给我娘逮到我,我就死定了!」孟仁赞光是听见他娘的名讳,就足以让他吓掉一身冷汗,差点没应声软腿曲膝下跪,他娘对于他的严格管教求好心切,对于咏荷的纵容偏心,孟仁赞自已是再清楚不过了!咏荷这小麻烦精屡次惹出祸端,都是他单独承受责罚,这该死的小妮子,没一次帮他求情的。 「呵呵~」耶律劭看着两个小孩斗嘴,不禁莞尔一笑,想他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正是胡闹乱捣蛋的时期,他却像个未老先衰的小大人,成天不是唸书便是习武,把自已封闭在偌大的府邸里,唯一的消遣娱乐就是冶金雕铜,连个同龄的玩伴也没有。 「你乐什么?仁赞哥哥他娘真的很可怕耶!打仁赞哥哥可狠了!呵呵~不过姨娘从来不责打我,对我可好着呢!嗯…一定是仁赞哥哥太坏了!」下方的眼睛很不客气的数落着上方的眼睛。 「是你身为女孩儿的特权!我娘说女孩不需要肩负重任,保家卫国,你只要念书识字,就很了不起了!古语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我坏咧!你侥倖呀!」上方的眼睛毫不手软的还击,深怕自已的品性修养受到莫名的抹黑污衊。 「无才你个头!说到念书,我不会输给你!」咏荷一张樱红的小嘴撅得半天高,蹙紧着自已两道蛾眉,挟怨报復地用力蹬着孟仁赞的脚板。 仁赞被咏荷这么突然的猛然一踩,旋即痛得低声叫疼:「哎唷!你又动手!你保证不会再打我的,每次都是你打我,我不能还手…很吃亏耶!」 原本站在一旁双手环胸待命的述烈,耳聪目敏的听见这一声叫喊,他蓄势待发地拔出腰际的配刀,转身大跨步衝至少主身边,嘟嚷着仁赞与咏荷都不懂的语言,锋利的刀尖指着那只眼睛。 在场所有人看着述烈冷不防的拔刀,都吓坏了!现场是一片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嬪妃与官夫人们发出惊恐的尖叫,近身侍卫副官误会述烈意图行刺皇帝,连忙提高音量大喊:「护驾!保护皇上!护驾!」所有的禁卫军士兵闻风而至,一窝蜂衝到述烈身旁,团团包围住手捉大刀的述烈,布幕里站满着人,禁卫军统领与勇士们,已经机警的保护皇帝跟亲王们先行离开。 他们见述烈死盯着缝隙之中的两颗眼睛不放,嘴里不停的叫嚣着,顿时明白述烈的作为,暂时不对着述烈发动攻击。 「误会…误会!」耶律劭脸色丕变站直自已的身子,对着所有的士兵解释,那两只眼睛的主人,被述烈的刀尖吓傻着,呆若木鸡动也不敢动。 耶律劭转头望着自已的贴身侍卫述烈,用着契丹话命令他:「述烈,把刀收起来,你吓到人了!」述烈听闻少主的交待,不作二想马上听令将自已的配刀归鞘,一票剑拔弩张的士兵们,才跟着和缓他们紧绷的情绪。 述烈大手一伸撕开布幕,两条娇小的身影应声跌进布幕之中,跌进所有人的眼帘之中:「哎呀!」 两名孩子跌进帷帐里,孟仁赞跌个五体投地,底下还有咏荷当不甘愿的垫背,他连忙爬起身子,对着现场的士兵们陪笑:「我不是刺客哦!我是孟仁赞!我爹是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小小年纪的仁赞装出趾高气扬的气势,试图恫赫在场的士兵,不让他们轻举妄动,他抚顺自已紊乱的袍尾,另一手赶紧把跌得狗吃屎的咏荷拉起身,免得她丢人现眼。 「仁赞?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公主李琼华抦退禁卫军士兵,吆喝着他们把武器收起来,免得吓坏小孩。 「大娘!」机灵的仁赞眼看自已的救兵来了,连忙站到李琼华身边,托着她的手好不亲暱,裂开了嘴拚命笑,就怕人家不知道长公主是自已的娘亲,虽然不是生他的那位。 「劭儿,怎么了?这么大阵仗?」高美人好不容易挤入人群之中,看着愣怔在一旁的耶律劭,她拖着淡粉色的长袍尾,莲步轻移徐行至耶律劭的身边,一双纤纤玉手放在耶律劭的肩膀上,试图安抚着耶律劭的情绪。 她温驯谦卑的对着李琼华微微欠身行礼:「妾身高玉绪,拜见长公主」玉绪的声调犹如黄鶯出谷,令现场所有男性如沐春风,内心好生舒爽,消弭现场大半的肃杀气氛。 「免礼!不必这么客气,高美人」雍容华贵的李琼华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还礼,她当然知道这名风姿绰约的妇人是谁,当日欢迎的酒宴上,她的举止嫻雅风韵脱俗,让长公主李琼华印象深刻。 「小孩在玩呢!大惊小怪的,坏了大家看戏的兴致!退下!」长公主李琼华蛾眉微蹙的轻轻拂袖,撤退掉所有士兵,围帐之中,顿时只剩下三个小孩,两个女人,还有耶律劭的贴身侍卫-述烈与涅里。 其它的亲王、嬪妃、大臣们,包含皇帝都跑得不见人影,一片此起彼落的“护驾”声中,不晓得回避撒退到哪边去了。 耶律劭目不转睛地看着跌进布幕之中的仁赞与咏荷,他本来以为咏荷是男孩,没想到中原也有不唯唯诺诺的女孩儿,像契丹女子那般的好胆识,为了想看戏,居然胆敢擅闯皇帝待宾的特设布帷。 明眸皓齿的咏荷,看着耶律劭不稍加掩饰的打量着自已,不客气的转瞬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回自已无礼的视线。 知道自已有违礼节的耶律劭,马上收敛自已的目光,却在心底加深着对咏荷的欣赏。 「仁赞,大娘为你介绍,这一位是东丹国来的王子-耶律劭,他恰巧跟你同年,你们可以一起玩,彼此作伴啊!」长公主替仁赞引荐这位两个多月前才驾临的娇客。 知书达礼的孟仁赞,立即打躬作揖行礼:「拜见王子殿下,在下孟仁赞」 「免礼,叫我耶律劭就好」什么王子不王子的?耶律劭自从离开东丹国的那天起,他就没把自已当成是王子。 「我说咏荷你个麻烦精,又给你仁赞哥哥添麻烦啦?」长公主李琼华语气中带着一丝宠腻,看着眼前的小女娃咏荷,纪咏荷是翰林学士-纪家石的独生女,因为咏荷的奶奶是仁赞娘亲的奶娘,咏荷经常地往孟府打扰作客,一住下来就是十天半个月。 她惹麻烦的能耐,长公主李琼华略有所闻,对着这个可爱伶俐的小女孩,一点也不陌生。 一堆人公主来、王子去的相互行礼问安,只有小小年纪的平民咏荷,坦荡自然的不打招呼也不下跪的,就这么直挺挺的杵着,丝毫不怕被杖责打骂:「才没有呢!咏荷只是想看戏嘛!」咏荷含嗔带怒地跺着小脚反驳,脚踝上载着一串银铃,发出清脆作响的细击声。 耶律劭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咏荷连鞋也没穿,在皇城宫闈之内,也是光着脚丫跑来跑去,行径虽然嚣张怪异,却觉得她不造作矫柔,耶律劭打心底欣赏这个小女娃。 「好了好了!现在戏也没得看了!你们三个小孩在花园里玩耍吧!高美人,我们进屋吧!让小孩们培养一下感情,呵呵~」长公主李琼华热情地牵引着玉绪,引领着她进入金碧辉煌的酒宴大厅,接着饮酒聊天赏乐,请求玉绪再为她说一些关外的奇闻与风光。 布幕之中,只剩下三个小孩面面相覷,还有敬忠职守的述烈与涅里,仍然一脸冷酷的望着在场三个人,他们一左一右的站在少主身旁,保护着耶律劭寸步不离。 「门神啊?站着不会动耶!」咏荷眨眨自已如小扇般的长睫毛,望着沉默高壮的述烈与涅里。 「他们是我的贴身侍卫,听不懂中原话的」耶律劭偏着脑袋凝视咏荷,好奇着顽皮直率的咏荷,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不懂中原话?一句都不懂?真的吗?」身高都还不及述烈腰际的咏荷双手扠腰,像只煮滚着开水的小茶壶沸腾着,血液中调皮不怕死的因子又在跳动:「你啊~人大笨狗大呆,包子大韭菜多!」 虎背熊腰的述烈与涅里,始终面无表情的双手环胸,听不懂咏荷在说什么,但看咏荷的表情,他们知道这小女娃在奚落嘲笑他们,述烈跟涅里根本不放在眼里,不想与一个小女孩计较,他们是耶律倍赐给耶律劭的奴隶,主子没下命令,他们就是冷冷地瞅着。 「呵呵…」耶律劭摇着头无奈的轻笑两声,这小妮子真是异于常人,奴才听不懂中原话,身为主子的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被咏荷的淘气逗乐不已,想她若是出生在契丹,必定是个善骑能射,长大后领兵带将的女中豪杰。 咏荷被打断看戏,还被什么叫述烈的怪异傢伙弄得出尽糗态,差点被当成刺客给乱戟杀死,这么拐弯抹角地当面骂他一句,心里头的气焰着实消减不少,她转瞬望着一旁的耶律劭,发现耶律劭的脾气与修为倒是挺不错,她这么样消遣他的贴身侍卫,耶律劭似乎也不介意。 她巧笑倩兮的伸出手,想拉耶律劭主动示好,站在左边的涅里,眉头一皱突然拔刀,以迅雷不即掩耳的速度,指着咏荷的额头,示意咏荷不得上前冒犯,那刀尖再差半吋,就会划伤咏荷,可惜了她那张绝美精緻的脸蛋。 「退下!」勃然大怒的耶律劭转过头去,用着流利的契丹话喝叱涅里,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涅里大惊小怪了。 「咏荷,小心!」仁赞又被咏荷的莽撞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出言阻止咏荷擅动,刀剑可是不长眼的,更何况咏荷刚才明摆着嘲弄人家,他们虽听不出语中寓意,但光瞧咏荷的跋扈神情,也能推敲出她言行不敬。 「怎么你的守卫,都这么喜欢拔刀啊?怪吓人的!」被刀光剑影吓傻的咏荷强做镇定,一个述烈提刀指着她眼睛,一个涅里拿刀抵着她额头,她今天…真是够了!她可不是市场肉摊上,秤斤论两卖的猪肉。 「他们是怕有人会伤害我,他们习惯了」身怀绝顶武功的涅里与述烈,是这个皇城之内,除了皇帝的人手以外,唯二携带武器的侍卫,因为他们坚持不褪下武器,为了担心述烈与涅里对皇帝不利,禁卫军统领特地加派人马,就为了监视述烈与涅里。 「笨蛋!」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咏荷,故意挽着耶律劭的手臂,试图激怒那两块大木头,她对着述烈与涅里吐吐舌头,拉着茫然的耶律劭就往荷花池边跑,后头跟着额前鬓边都是汗的仁赞,一边跑一边回头,不停张望耶律劭的贴身侍卫,深怕亦步亦趋的他们,趁着仁赞不注意,从背后对着他拔刀兼补刀。 「你看!这些这是荷叶!现在季节不对,再过几个月荷花就开了,很漂亮的!我的名字咏荷,就是这么来的!文人雅士们,都说荷花是水中芙蓉哦!」咏荷拉着耶律劭坐在荷花池边,一双乾净白皙的小脚,轻轻拨动着水面,激起些许涟漪,洛阳的春季乍暖还凉,夜风里带着一丝寒意。 「我…没看过荷花」耶律劭看着盈盈笑意的咏荷,不知为何,咏荷让他回想起他留在东丹的爱驹-千里,千里是匹纯白色泽的小牝马,性格温驯带点执拗,偶尔牠耍起脾气来,连一手养大牠的主子-耶律劭也不能骑乘,耶律劭常常得好声好气地哄骗着牠,仔细地替牠刷洗梳毛,再精心削过马蹄之后,牠才肯配合。 「可惜了…美翻了!真是的…」咏荷一脸惋惜的为耶律劭感到失落。 夏天出生的她,样子绝美身骨轻盈,她爹希望咏荷能像水中花那般安逸嫻静,所以为她取名-咏荷,看来是失败、彻底的失败,纪家石打错如意算盘,成天往外跑的咏荷,像男孩似的好动活泼,跟“嫻静”扯不上边际,连一点掛勾也没有,完全不给她爹面子,浪费她爹一番好意与苦心。 坐在咏荷身旁的仁赞,都还来不及开口间聊,就被李守清的一声怒吼给吓得立正站好。 「仁赞!我听琼华姐姐说了!你…」李守清是仁赞的生母,平时对于仁赞的管教十分严格,若仁赞有任何不规矩或悖理背德,李守清绝不轻易宽待,无论半夜清晨,都会叫醒他来责罚。 李守清看见现场有仁赞的玩伴,替年幼的仁赞留面子,她按捺着暴怒的情绪,对着仁赞微微招手:「仁赞,娘有事跟你说,你来一下…」李守清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如果那称得上是“笑”的话。 「娘…」仁赞垮下一张俊俏清秀的脸庞,他知道自已又要倒大楣了。 「待会儿见哦…如果我还活着的话…」颓丧的仁赞对着耶律劭与咏荷挥挥手道别,颇有壮士断腕慷慨就义的决心,举步维艰地往自已娘亲方向走过去,两人并肩相协离去。 不过才十步的距离,李守清指尖紧掐仁赞的耳朵,对着仁赞低声责骂:「我说你啊…」李守清不客气的就是一阵嘮叨。 仁赞垫高着脚尖,连忙讨饶:「娘…好痛!痛、痛…」 娇小的咏荷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俊不住发噱:「呵呵~仁赞哥哥又要被念上一个时辰了!」 咏荷太了解自已的姨娘,她跟仁赞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连赏戏大会都给他们打断了,弄得皇帝的待宾帐帷里,一堆亲王、大臣们抱头鼠窜糗态百出,姨娘不会轻易放过仁赞哥哥的,待会儿姨娘骂够了、气消了,才会来找她,带她回家。 「真好啊…娘亲管教他…」耶律劭看着两人远去,在黑夜之中的背影渐淡,忍不住透露着心底的羡慕与感叹。 「你不是也有娘吗?刚才那个很漂亮的高美人?」咏荷愣愣的回过头张望着耶律劭,不明白他这个有娘的人,喊什么“无娘”之苦。 「不一样的…」玉绪疼爱耶律劭已经到达溺爱的程度,不曾打骂管教过他,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全因耶律劭的奶奶-述律平,从小给予耶律劭高压式的英才教育,寄予重责厚望,逼迫着小小年纪的耶律劭,不但要学契丹语言文字,还要额外学习回鶻话. 他爹逼着他接着汉族文化的洗礼,今年十三岁的耶律劭,已经会说读写三种语言,驾驭良驹放牧狩猎都在行,自小遍览群书,鑽研儒家思想,还会冶金铸铁略懂医术,就差不会生孩子了。 玉绪便是心疼耶律劭成为可怜的小小夹心饼,父王与皇太后都以自已想要的方式去教育他,耶律倍因为倾慕渊远流长的中原文化,连东丹国境内,都是仿效汉族实行官隶制,推广穿汉服、说汉话,而皇太后-述律平与喜爱中原文化的长子持相反意见,对着耶律劭灌输契丹人的传统与观念。 每个人都忙着教育他、要求他、培育他,却没有人疼爱他,所以玉绪竭尽所能的,弥补耶律劭。 「有什么好不一样的?娘就是娘,还会变吗?疼不疼你…都是你娘!我一出生就没有娘,我娘还是因为生我才过世的呢!你娘亲长得漂亮又温柔,还嫌!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心给雷劈哦!」今年十一岁的咏荷,说着滔滔大理责骂着仍不知足的耶律劭,咏荷连娘亲的脸都没见过,她也没成日自怨自艾还是痛哭流涕啊! 略为恼怒的咏荷皱着眉头,伸出她白皙纤弱的小手,轻拍着耶律劭的手背,提醒他少在那缘木求鱼,好好珍惜拥有的才是实际,身后的“门神”其中一尊,急得想拔刀,耶律劭头也不回地警告着他:「述烈,你紧张什么?太衝动了!」 述烈收回自已迈开的脚步,缓缓将刀归鞘,学着沉着内敛的涅里,双手环胸不语。 咏荷回首凝视述烈,她不屑地挑高一边蛾眉:「你真的很大惊小怪耶!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家主子不放啊?他上茅房、洗澡你看不看?」耶律劭一听到咏荷这么口没遮揽的,自已羞红着脸颊,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私密事情,咏荷讲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咏荷坐在荷花池边,一双明亮清彻如水的眼眸,就这么瞅着述烈不放,述烈不晓得是哪根筋儿不对,跟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娃不甘示弱,直勾勾地回应她的目光,两方对峙,无人显露惧色。 咏荷心念一转,拉开盘坐的耶律劭胸前双臂,对着耶律劭投怀送抱,一屁股坐进耶律劭的怀中,骄傲地扬起自已的尖俏下巴,一脸“你能耐我何的表情”望着述烈. 「咏荷…」耶律劭长这么大,没这么亲近过除了娘亲以外的女子,身为女孩子家的咏荷不害羞,反而是耶律劭整个脸颊像熟透的蕃茄。 「不喜欢啊?」咏荷双手圈着耶律劭的脖子,年纪尚小的她,根本没有所谓的性别之分,也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只因为奶奶都是用拥抱她来表示疼爱,咏荷就依样画葫芦的搂抱耶律劭,除了想激怒述烈之外,咏荷也觉得耶律劭是个不错的人,以后能成为玩得来的朋友。 「不是…」耶律劭的脸颊滚烫着,他觉得自已的脸能烤熟全羊了,述烈与涅里瞪大着如铜铃般的眼睛,望着恣意妄为的咏荷,对着他们家少主自动献身,耶律劭虽然是不折不扣的契丹人,但他接受的是中原教育,耶律劭觉得他应该对咏荷负责。 耶律劭解下脖子项鍊,怯生生的帮咏荷戴上:「这个是我做的,送你!以后…述烈跟涅里,绝对不敢对着你拔刀」不只是述烈与涅里,契丹帝国与契丹友邦境内,再也无人敢擅动她纪咏荷了,因为只有皇族成员,才有资格配戴耶律氏家徽,述烈与涅里伺候少主八年,连个姓氏也没有。 「哦?是哦!谢谢你哦!很漂亮耶!这是牛吗?」咏荷定定看着脖子的链坠,心想着耶律劭的手艺真好,那链坠上的白马刻划得栩栩如生。 「是啊!我们契丹传说…很久以前在广大的草原上,有一个骑着白马的男人,遇到骑着青牛的女子,两人结合后生下许多小孩,这便是契丹八部族落的由来…」 契丹帝国内,耶律氏是独尊的大姓,因为他爷爷-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八部族落,创立雄霸一方的契丹王国,契丹帝国境内奉行奴隶制,奴隶是没有姓氏的;另有述律氏则是王后本家的姓氏,恪守着同姓结交,异姓通婚的袓宗遗训。 「呵呵~我也会骑马耶!改天一起去骑马吧!仁赞哥哥家里有很多好马呦!以后都一起玩嘛!你人这么好!还送我项鍊」甜蜜微笑的咏荷对着耶律劭热情邀请,大家谈得这么投机,虽然仁赞被他娘拉到角落去挨打,但她相信孟仁赞跟耶律劭,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咏荷倏地站直身子,一手扶着耶律劭的肩头,另一手将脚踝的银铃脚鍊取下,大方的递给耶律劭:「吶!这个给你吧!有来有往的,才是礼节啊!」 耶律劭接过咏荷送给他的脚鍊,声如蚊蚋地细声道谢:「谢谢…」这就是所谓的交换定情信物吗?耶律劭从来没有想像过,才十三岁的他,居然敢与人私定终身。 咏荷盯着耶律劭身后的“门神”两尊,好奇着刚才耶律劭说的,“绝对不敢对着你拔刀”这句话的可信度。 她偏着可爱的小脑袋瓜,双脚立足于耶律劭的两腿之间,她面带邪恶顽劣的微笑,拉起耶律劭的手臂,缓缓挽高着耶律劭的衣袖,冷不防地就咬了耶律劭的手背一口! 「嘶…」耶律劭愀然变色,却也没有生气,由着任性妄为的咏荷啃咬。 述烈与涅里维持着一号表情,纹风不动地像木桩呆杵着,彷彿没看见咏荷放肆的行为,两人很有默契的都装做视若无睹. 「哇…真的耶!」咏荷低头看见一脸迷惘的耶律劭,赫然发现耶律劭的脾气,真是好到有点吓人!由着她胡来乱搞,殊不知,耶律劭容忍她的百般胡闹,是因为把她当成未来妻子。 「啊~抱歉啦!不过这样子,你一定不会忘记我啦!呵呵~」咏荷蹲低着自已的身体,展臂拥抱仍然盘坐着的耶律劭,她轻拍着耶律劭的背安抚,希望她咬耶律劭这一口,不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友谊:「我该走啦!夜深了,我想回家了!我找我姨娘去了!改天要来找我玩哦!我爹是翰林学士-纪家石」 顽皮的咏荷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戏曲,迈开愉悦的脚步,打算去找姨娘与她仁赞哥哥,狠狠的嘲笑她仁赞哥哥一番,她回眸一笑地对着呆坐在荷水池边的耶律劭挥手:「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哦!可千万别忘了我!」 耶律劭傻傻地挥手回礼,脑袋里与稚嫩的身躯上,繚绕着咏荷的馀韵未绝。 那年,耶律劭、孟仁赞十三岁,纪咏荷才十一岁,谁也没料想到这三个小孩,长大后所做出的选择与决策,足以颠覆整个契丹与中华的歷史。 第二章 耶律倍受到长兴皇帝的敬崇礼遇,甚至赐姓东丹取名慕华,让他定居移镇慎州(今河北省),担任怀化战区的节度使。 但是空有虚名并无实权,不过就是领受民脂民膏的挥霍度日,全国上至亲王下至守洛阳城门的卫兵,都知道耶律倍是契丹帝国的大王子,没人敢来招惹他们,偶尔耶律倍藐视皇法,犯了小过小错罪不致死,朝廷都会装做不知情。 耶律劭并没有骄矜自满安于现况,像他爹耶律倍一样荒唐度日,他捉紧着珍贵的时间,利用每一分每一秒,努力精进自已的实力,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不长久。 相较于契丹帝国境内,草长马肥民生富饶稳定,现在的大中原分崩离析成数个国家,各地军阀拥兵自立为王,连年交相征战,强徵军赋,以致百姓们苦不堪言,他私自臆测着大唐王朝内,这稳定的局势也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会风起云涌。 此刻的他手持长棍,与涅里对打着:「再来!」耶律劭被涅里毫不留情的击飞出去,他坚毅的站定着自已的步伐,捉棍与涅里再度对战,沉稳的涅里打着赤膊与少主对抗,丝毫不敢松懈或是分神,深怕若是少主查觉他未尽全力,必定又是一阵严厉责骂。 述烈与涅里,是耶律倍赠予耶律劭的贴身侍卫与奴隶,他们没有姓氏也没有人权,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卫耶律劭,一直到耶律劭不要他们为止。 述烈与涅里都是当年耶律倍随着耶律阿保机,率军亲征党项时所俘虏的精兵,述烈与涅里分别官拜副将与参谋之职,领兵征战与武功修为不在话下,两人都是身怀绝顶技艺,犹如璀璨瑰丽的宝山一座,等着耶律劭去慢慢挖掘。 耶律劭下定决心,要把述烈与涅里的混身绝技,通通学习精通,尽收其中。 涅里再度把耶律劭打飞出去,毕竟耶律劭是个孩子,他们不过年近三十正值青壮之年,耶律劭怎么可能打得过涅里?涅里用着流利的契丹话,声调深沉的劝说着耶律劭:「少主,今天够了吧!习武无法急在一时的,要每日磨鍊精进,才不会伤及筋骨」 耶律劭抹抹嘴角的血,不服输的他硬是挺直腰桿,深邃眼眸中带着一抹坚毅:「先休息半个时辰,再练」耶律劭平顺着自已的喘息,转身走进凉亭。 他听着别苑传来的惨叫声,他知道他爹又在虐待长兴皇帝赐给他的夏贵妃。 耶律倍的脾气暴躁易怒,若是家中奴僕稍有犯错,耶律倍常常用火烧烙他们,或是挖掉他们双眼来惩罚教训,上次耶律劭还亲眼目睹看见一名年幼小侍,只不过无心打翻茶杯而已,耶律倍居然亲手用利刃划花她的双颊。 述烈与涅里听着别苑传来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心中有些暗自庆幸,还好耶律倍把他们赐给少主耶律劭,他们跟着少主这么多年,了不起挨骂几句,目前为止都还好手好脚,有吃有睡的。 耶律劭坐在石凳上,掏出怀里的那串银铃,回味着他与咏荷还有仁赞,一同结伴出游的那些日子,在那短暂而美好的明媚春光里,是他觉得自已还像个孩子的时候,其它的时间,耶律劭总是掐紧着自已的脖子,再三申诫勉励自已,绝不能苟且偷安虚度光阴。 耶律劭回想起那天,他们三个人在梅园里嘻闹的事情,白、红、粉红的梅花开得满山遍野,繽纷绽放在春阳底下,调皮依然的咏荷,特地编织了两个花圈,逼他跟仁赞分别戴上,还得戴着粉红花冠骑马回孟府。 跟着去保护少主的述烈跟涅里,忍笑忍得有够痛苦,两个男孩居然顶着满头梅花,骑着骏马穿越闹街与市集。 自从上次一别,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不晓得咏荷妹妹过得如何?仁赞还有没有常被他娘责打?耶律劭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溢散着轻浅的微笑,忽然之间,一只传递书信的白鸽,落在凉亭前的广场里,咕咕咕的在广场上缓缓散步着。 打着赤膊的述烈,识相知趣地上前捡拾起听话的白鸽,他知道这必定是刁蛮小女孩捎来的信讯,分处两地的两人,平时都依靠着白鸽互通有无,述烈把白鸽上戴着的小脚环取下,递给石凳上的少主耶律劭,满心欢欣的耶律劭接过脚环,抽出藏在脚环里的小纸条,摊开一看,写着短短一句话。 荷花开了,你来。咏荷 「荷花开了!我要去洛阳找他们」耶律劭喜形于色的告知述烈与涅里,他们常年生活在滴水成冰的关外,只是单纯的觉得慎州好热,首都洛阳一定更热,但少主要啟程去洛阳,他们自当跟随不可,再怎么炽热难耐,也得硬着头皮陪同前往。 乐乐陶陶的耶律劭,后头跟着打赤膊的述烈与涅里,马不停蹄地赶往父亲居住的别苑过去。 他雀跃欣喜的满脸笑意,双手轻推开父亲的房门:「父王,我…」却看见一副让他如堕地狱的景象,耶律劭收拾起欢愉的心情,意扰心愁的敛眉掩笑,他望着耶律倍正吸吮着夏贵妃的手腕,而夏贵妃的手腕已有刀划伤的新旧疤痕数道,满脸的惊恐徬徨。 耶律倍有吸食人血的怪异习惯,司空见惯的耶律劭不是第一次撞见,他张望着夏贵妃眼眸里的恐惧无依,心底浮现着愧疚与心虚,耶律劭觉得自已应该解救她的,他暂时佯装心无波澜道:「父王,洛阳的友人来讯,邀请孩儿前往洛阳的孟府小住几日,不知孩儿可否成行?」耶律劭对着自已的父亲说话客套疏离,压根儿不想与他熟捻亲近。 「去,告知你娘一声」耶律倍专心吸吮着夏贵妃的手臂,那吞噎不及的鲜血,涓涓地从耶律倍的嘴角流渗出来,让人看了怵目惊心,荒诞放纵的耶律倍根本不在乎耶律劭要去哪里,每天都在干些什么事。 「另有一事向父王稟报,昨日孩儿就寝前向娘亲请安时,娘亲说她头疼,能否请父王为娘亲诊治呢?」性情残暴的耶律倍虽然行为诡异,同时却是学识渊博的儒家学者,医学、阴阳学甚至是音律、文学、绘画都颇有成就,耶律劭虽然心有不甘,但耶律倍的确出类拔萃,他对着自已父亲又敬又恨。 原本埋首专注于啜饮人血的耶律倍,一听见爱妃高美人,疑似身体不适的消息,立即丢下半卧躺在地的夏贵妃,冷血地弃孱弱的她于不顾,直奔高美人居住的宅院,在他心中比什么都重要的高美人,那是冷酷无情的耶律倍,唯一还在乎的事情。 耶律劭见调虎离山之计成功,动了惻隐之心的他,惆悵低切的对着夏贵妃说:「你快走吧!你待在他身边,他会弄死你的…」 夏贵妃一听见耶律劭这么劝告,即刻潸然泪下,满面愁容的对着耶律劭哀恳跪拜:「求求你…求求你救我!王子殿下…」夏贵妃跟着耶律倍的这些时日以来,坐立难安睡不寧,每天提心吊胆的过生活,不晓得性格阴晴不定的耶律倍,还会怎么整治折磨她。 「我没办法救你…谁让你来的,你求谁去吧!趁这一切还没太晚之前」耶律劭暗示着夏贵妃去求长兴皇帝,当初是长兴皇帝把夏贵妃赏赐给耶律倍的,能收回成命的人只有他。 就算耶律劭够胆敢半夜开门偷放她走,任夏贵妃逃窜到天涯海角,还是会被耶律倍或是禁卫军活逮回来,他自认没那个能耐,也无法淌这趟混水。 「谢王子殿下救命之恩,谢王子殿下,妾身祝王子殿下福寿绵延!」夏贵妃噙着眼泪,五体投地对着年幼的耶律劭再三磕头谢恩。 按辈份应该是耶律劭对着夏贵妃行礼的,但夏贵妃被这种非人的生活,给吓得花容失色正极度惊恐着,任何能解救她于水深火热的人,对此时的夏贵妃来说,都跟菩萨显灵一样的慈悲。 耶律劭无奈的轻叹一声,头也不回离开夏贵妃的别苑,回到自已居住的地方,收拾着轻便的行李,离开这个让他恶梦连连的地方,前往有咏荷的洛阳。 契丹人本来就是马背上驰乘驍勇的民族,骑马赶路奔波对耶律劭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小事一桩,他日夜兼程长途跋涉,总算在数日之后,顺利赶到首都。 风尘僕僕的三人抵达孟府,府邸的下人们对着他又是一阵跪拜行礼,心不在焉的耶律劭,只是目光不停地搜索着他心之所嚮-咏荷。 孟仁赞打头阵来迎接耶律劭:「拜见王子殿下,这一路上您辛苦了!仁赞有失远迎,望王子殿下恕罪」小小年纪的仁赞知进退善交际,深怕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他娘李守清对着他又是一阵责骂。 「不用行礼,我上次就说过了!以后叫我耶律劭就好,仁赞」耶律劭亲暱地轻拍着他的肩头,示意仁赞不用见外。 两人碰巧是同年出生,但耶律劭是契丹血统的关外民族,硬是高出汉人血统的仁赞一截,仁赞抡起拳头掩嘴轻咳两声,眼角扫视着旁边的奴僕们,暗示着孟府内,到处是他娘的眼线在监视着,这繁节紊礼不能省。 「呵呵~好啦!我知道啦!」耶律劭爽朗的大笑着,他举臂轻搂着仁赞的肩膀,与仁赞相协走进孟府为他安排暂住的厢房。 两个小孩一走进厢房里,仁赞就忍不住的搂抱耶律劭:「阿劭,你来了,太好了!那个刁鑽的咏荷!我实在是会被她整死!她上次啊…」仁赞踏入没有旁人的隐蔽空间里,尽情的抱怨着咏荷这阵子来的“恶形恶状”。 仁赞劈头就是一阵批斗大会,数落着这三个多月来,咏荷又害他被责骂的事情,这小丫头就是嫌他的命太好,屡次犯下过错都丢给他承受,谅他有四个屁股,也不够挨打!「真的啊?哈哈!」耶律劭坐在桌边虚应着仁赞的抱怨,听着仁赞细数这阵子以来发生的事情。 他们三人宛若兄妹的情谊,让离乡背井的耶律劭,又有了活着坚持的希望。 耶律劭看着平时总是温文尔雅的仁赞,像个小姑娘似地尽情发洩他的情绪,仁赞也只能在耶律劭面前显露着他的真实情绪,外面的世界尔虞我诈,娘亲总是再三告诫他不许轻易相信别人。 仁赞难得找到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童年玩伴兼知已,与耶律劭感情好的不得了,比与他自已的血缘兄弟还要亲近。 「是啊!那皇帝赏赐的画轴,明明就是她加画一条鱼上去的,居然也赖到我头上来!真是的!气死我了!」仁赞瞪着自已黑白分明的大眼,连珠炮似的讲了一大串话,讲得他都有点喘起来。 他给自已倒了一杯凉茶,仰头就灌下肚子,他趁着帮自已再倒一杯的空隙,总算把注意力放在远道而来的耶律劭身上:「你也累了吧!你先梳洗一下稍事歇息吧!那个丫头正陪着她奶奶午睡,好命的很!一时半刻醒不来的」 咏荷已经事先交待过仁赞,如果耶律劭抵达孟府,一定要马上通知她,不过若是她在用膳或是睡觉,除了天塌下来以外不准吵她,十足十自我中心的任性小姐脾气,翰林学士的千金,也是身娇肉贵的养尊处优着,咏荷没吃饱睡足,没人能去打断她。 「嗯,待会儿我先梳洗」相较于仁赞的废话连篇,耶律劭的话少得可怜,每每咏荷欺负他,他总是哑巴吃黄莲般有苦说不出,心胸宽大的耶律劭吃了暗亏,除了苦笑与连忙陪罪,什么事也不能做,狡辩胜不过巧言令色的咏荷,装可怜也没咏荷的见风转舵,他总不能出手打女孩儿吧! 耶律劭总是由着她去,不与咏荷计较,说来也奇怪,狡譎聪颖的咏荷偏偏喜欢欺负仁赞,好似谁愈是气得七窍生烟,愈是哭诉无门有冤无处伸的,她就偏爱作弄谁。 耶律劭经过梳洗之后,穿上藏青色的长袍,头发整齐梳理成髻,他望着铜镜中轮廓深邃的自已,不明白自已的身世之谜,还能暪多久,也许等到这一切都披露在世人之前,最讶异的人会是他那自以为是的父王。 耶律劭待在地处偏远的寧静厢房里歇息,而述烈与涅里正在隔壁房间里待命兼间聊,几日几夜的马背上奔波,对身子硬朗的他们来说,也是无关痛痒的,讲句实在话,这晴朗高掛的烈日,还让他们烦恼介怀些,两个刚梳洗过的大男人,此时又汗流浹背,闷热得烦燥。 耶律劭屁股都还没坐热,咏荷千金大小姐睡醒了直奔他厢房来,与礼不合的破门而入,朝着耶律劭大喊:「劭哥哥,你总算来了!荷花都开好了呢!我等着带你去看呢!」 还好耶律劭动作迅速,早心急的咏荷一步盥洗完毕,不然没大没小的咏荷,老是这么横衝直撞的瞎闯,总有一天会正巧撞见耶律劭正在沐衣或更衣。 咏荷穿着淡粉色大袖衫长袍搭配赭红色襦裙,襦裙的裙摆上染印着彩蝶翩翩,映衬着咏荷略显稚嫩的花容月貌,那清如秋水的眼眸,娇俏小巧的鼻尖,搭配浓淡合宜的蛾眉,说着道理时绝不轻饶人的朱红樱唇,彷彿鬼迷心窍的耶律劭,怎么看怎么觉得咏荷天生丽质。 「嗯?在哪?」耶律劭依然惜字如金,脸庞带着轻浅笑意。 述烈跟涅里瞧见咏荷疾步经过他们的房门时,立刻出现在少主门外沉默的佇立,心会神领的待命候传,这个可怕的野蛮千金,不敢领教的他们是少惹为妙,现在彼此相敬如“冰”的井水不犯河水,识相的互给空间,以策安全。 咏荷回头张望着这两尊“门神”依旧无言相对,咏荷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闷死人!一个字都不肯说,连架也吵不起来,咏荷开始怀疑鹰勾鼻的涅里是哑巴,虎背熊腰的述烈,咏荷还曾经听过他张嘴说过几句契丹话。 「我看…这两根木桩也一起来,对吧!在孟府郊外的避暑山庄里,有一片很大的荷花池!劭哥哥你收拾东西,我跟姨娘提过了,姨娘准许我们过去暂住数日」咏荷回过身子凝视着安逸定坐的耶律劭,只要她脖子上还戴着劭哥哥送她的项鍊,咏荷可是有恃无恐,不怕述烈与涅里轻举妄动。 「嗯…」耶律劭听闻咏荷的嘱咐,不做他想的开始收拾东西。 咏荷望着耶律劭比家里丫环还好使唤,忍不住使坏心眼的对着耶律劭说:「劭哥哥~过两天是咏荷的生日,你…会送我礼物吗?」 「嗯…我想想…」耶律劭手边的动作没停止过,脑袋里盘算着该送咏荷什么,可惜他来得太匆忙,忘记带他的雕刻刀组,不然现在能派上用场。 「送你个大头!姨娘跟尤奶奶都给你做好几套新衣裳了,你还好意思要东西啊?」仁赞拧着眉头踏入耶律劭的厢房之中,他刚才去交待下人们往避暑别苑先行布置打扫,待会儿他们抵达的时候,才有舒适整洁的环境,一来就听见这厚脸皮的丫头,又在想办法刁难耶律劭。 「那不一样啊!劭哥哥第一次跟我一起过生日,当然要送个什么东西,意思意思哦!对吧!劭哥哥!」咏荷亲暱地坐在耶律劭旁边,没事献殷勤的她,不怀好心眼儿,期待着耶律劭到时候会变出什么花样来,让她长长见识。 仁赞斜睨咏荷一眼,他都不晓得这丫头是什么东西来投胎转世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没个姑娘家的模样:「阿劭,你别对她太好,她只是贪新奇才跟你要礼物的,她啊!最不爱惜东西了,上次我送她文房四宝,她居然拿去当犯案工具!把皇帝御赐的那几幅画轴,涂鸦的像是满天星!」 前些日子,仁赞已经被咏荷要求得送生日贺礼,他精心挑选一组荷花造型的砚台,搭配数支上等的狼毫毛笔,希望咏荷能认真念书精进学艺,结果她拿去四处乱画,又害他揹黑锅。 现在又缠着他的知已好友找麻烦,真是新仇旧恨一举涌上心头啊! 仁赞想着想着又一肚子火,他娘狠狠的痛骂他一顿,还指责他有辱斯文,对不起他这些年来读过的圣贤书,罚仁赞抄写论语十遍,抄得他手腕直发抖,酸疼好几天:「阿劭!你别理她,不管你送她什么,到最后都会变成她的犯罪工具」 「嗯…是吗?」沉稳内敛的耶律劭支手撑顎,思索着自已该怎么做,才不会让自已的一片心意,沦为调皮咏荷的最新犯罪工具。 「不会的!劭哥哥,你送我的东西,我会好好珍惜的!真的!我发誓」咏荷表情真切的举起自已右手立誓,深怕即将到手的礼物给化为乌有,连忙对着耶律劭发出她毫不可靠的保证。 仁赞不敢苟同的挑高着一边剑眉,当场吐槽发誓比发梦还习惯的咏荷:「是吗?就像你保证绝对不再动手动脚那样吗?还是像你保证不再嫁祸于我那样?」 前科累累的咏荷,可信度是零,这件事,只有初来乍到的耶律劭看不穿,执迷不悟地信从咏荷说的每一句,就像中了咏荷放的迷魂蛊,没人能明白,他只是让咏荷偷了心。 气得火冒三丈的咏荷杏眼圆瞪,看着孟仁赞不停的扯她后腿,她再也按捺不住的狐狸尾巴,此时整丛都跑出来见人,当空摇曳晃动着:「你!孟、仁、赞,你死定了!你就不要给我逮到机会!我…」 正当她想多要胁仁赞两句,警告仁赞把那张不怕死的人皮给穿紧,免得被她给掀起来的时候,唯一会让咏荷忌惮的人物出现了。 「咏荷啊…」一名五十多岁的慈靄妇人,穿着简单朴素的长袍出现,步伐缓慢的往厢房走过来。 一身素服的尤乙娘,是咏荷的亲生奶奶,也是李守清的奶娘,当年因为家境穷苦,尤乙娘忍痛捨弃出生未满週岁的女儿,进入李府当李守清的奶娘,只为了多赚几个钱,改善捉襟见肘的家境,没想到这么一待就是三十多年,最后还陪着李守清嫁入孟家。 李守清是个知书守礼为人仁厚的女子,她知道自已独佔了尤乙娘的疼爱,对于咏荷的生母-如茵,有着莫大的亏欠,她长大之后竭尽全力的弥补如茵,甚至託人说媒让咏荷的母亲,嫁给当时还是士大夫的纪家石,希望如茵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无奈自小没有母亲在身边照顾关怀的如茵,身子骨实在孱弱,生下咏荷之后便香消玉殞,真是红顏美人多薄命,而纪家石感念着李守清的提拔之恩,也心疼着与他情深缘浅的娘子,几年来都无意续絃,从此寄情工作,在短短的数年间,由士大夫连升数级至现在的翰林学士。 宅心仁厚的李守清便把这一份亏欠,转嫁到咏荷身上,对着咏荷拼命的疼惜宠爱,她总是认为是自已害了如茵,连带也害了咏荷,害得这两个苦命的女子,自小便失去母爱的温暖。 「啊…拜见王子殿下…」尤乙娘颤抖着自已老迈的身躯,想要下跪行礼。 斯文谦逊的耶律劭连忙出言阻止:「不用了!免礼免礼!您老以后一率都免礼」咏荷都还没开口要求,耶律劭便赦免着她跪拜叩首的这套礼俗,还交待尤乙娘以后见着他,都不必再行礼。 「奶奶~咏荷来搀扶您啊!您小心走好啊…」原本气焰高涨的咏荷,一见到奶奶来找她,马上变身成乖巧听话的小女孩,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连走路也是玉步轻移。 站一旁的述烈跟涅里,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发现原来女人是天底下最好的演员,混然天成。 贴心孝顺的仁赞,马上替尤乙娘倒了杯茶,双手奉送地递至尤乙娘面前:「尤奶奶,您喝杯茶啊!」尤乙娘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接过,含笑微微点头向仁赞道谢,那饱经风霜挨过多少寒暑的双手,岁月无情的在她身躯刻画留念,不过才五十多岁的她未老先衰,活像是七十岁的老婆婆。 「咏荷啊…我听小姐说,说你要去避暑山庄暂住几天啊?」白发苍苍的尤乙娘,小声地对着身旁的咏荷询问,不明白咏荷在孟府住得好好的,没事搬去避暑山庄住作什么。 「因为劭哥哥还没看过荷花,孟府的避暑山庄有一大片荷花池,我想带劭哥哥去见识见识」咏荷含着轻浅的微笑,螓首微垂地回应着尤乙娘的询问,杵在角落的述烈跟涅里突然觉得好冷,冷到快打寒颤了! 看见咏荷这种温柔婉约的模样,他们好不习惯,从脚底一直凉到背脊。 「啊…王子殿下…不好意思啊…我们咏荷…让您多担待照顾了…这孩子从小没有娘亲,礼节规矩都不好,还请您多多海涵啊!」尤乙娘坐在椅子上微微鞠躬,对着皇亲国戚都敢造次的孙女,没亲眼见识过的尤乙娘,早就耳闻不少相关传言,她连忙拉下老脸替咏荷先行求情,免得咏荷有什么冒犯之举,搞不好还得杀头谢罪。 「不会不会…是咏荷照顾我,我刚来中原都没有朋友」急得满头大汗的耶律劭,被尤乙娘行礼的有点心虚,虽然他平时是很包容咏荷,也老早就清楚咏荷是捣蛋调皮的性格,但耶律劭从来没想过他自已是什么尊贵之身,不曾拿过王子殿下的头衔压人或摆架子。 咏荷就是担心自已衝动捣蛋的举止,会引起奶奶的内疚亏欠感,奶奶老是觉得是她没有好好照顾如茵,才会让咏荷自小没了娘亲,所以在尤乙娘的面前,直情逕行的咏荷犹如拔了牙的老虎,像只温驯的小猫咪般,就算是装模作样,也要努力让奶奶觉得她是大家闺秀。 她没了娘亲跟她的淘气顽皮,没有关系,她自认,她就是一个野丫头嘛!几面墙壁怎么能关得住她,如果可以,长大之后她要游歷五湖四海,看遍这个广大浩瀚的世界。 「是啊!尤奶奶!王子殿下很好相处的,我们三个人的感情融洽,情同兄妹,哪有什么海不海涵的!」仁赞连忙在一旁为着耶律劭的人品掛保证,想让尤乙娘放心,人说伴君如伴虎,尤乙娘心底着实很担忧,哪天牙尖嘴利的咏荷开罪东丹国的王子殿下,小心有头睡觉,没头起床。 「嗯…我跟咏荷、仁赞像一家人一样,以后您也不必叫我王子殿下,直呼我名讳便成」耶律劭关怀备至地对着尤乙娘交待,多一个人叫他王子殿下,只是让离乡背井的耶律劭,徒增思乡情怀罢了!耶律劭还不能回契丹,至少现在还不行。 「不行的…于礼不合的…老奴岂敢斗胆冒犯您啊…别让老奴折寿啊…」年迈的尤乙娘谦卑地低着头,她听见耶律劭的建议,她魂魄都快吓掉半条的瑟瑟发抖。 耶律劭是东丹王的儿子,将来有一天,极有可能成为东丹国的君主,权高位重的皇族贵戚,她哪高攀的上,用眼睛直视就嫌无礼了,还直呼名讳!真是大大的不敬。 面有难色的耶律劭掀唇欲语,这当会儿,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劝说。 聪明机警的仁赞对着咏荷使眼色,语调温和谦恭的对着尤乙娘说:「尤奶奶,这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赶紧上路啦!晚了可就不好了,我让咏荷先送您回去歇息,我们准备准备,应该要啟程了!改明儿个回来,我们再去向您请安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毕竟尤乙娘当了三十年的家奴,一下子要她改掉这种奴僕性格,实在是强人所难。 当咏荷搀扶着老态龙钟的尤乙娘回房之际,仁赞跟耶律劭已经备好马匹,守候在后门等着咏荷出来,咏荷一关紧尤乙娘的门扉,那种男孩子气的性格又原形毕露,穿厅过堂的迈大着步伐跑步,一出后门,也不需要马伕帮忙,自已动作俐落的跃上马背,催促着同在马背上的仁赞与耶律劭:「我们走吧!最后一个到的是小狗啊!呵呵~驾!」 咏荷投机取巧的偷跑,马蹄扬起的尘烟之中,紧追着是骑着黑马的仁赞,乘着白马的耶律劭。 当然,还有又开始觉得,洛阳实在有够热的述烈与涅里。 第三章 一出了孟府与大人的管辖范围,咏荷犹如脱韁野马般不受控制,不但换上男装方便游乐,三人一到了荷花池边,咏荷便举高着双臂,兴奋的大声吆喝:「荷花~~我爱死你们了,好棒啊!」 孟府的避暑别院位于城郊,依山傍水有着地理条件上的优势,真的比洛阳城内凉爽许多。 无法一眼望穿的荷花池,池中荷花争奇斗艷的逕自开放,让未曾看过荷花的耶律劭大感惊喜,伴随着凉风一阵阵,在场所有人都放松心情,脸上带着怡然舒适的笑容。 「千万别想玩水哦!咏荷,这荷水池底下都是积淤的泥沙,跳下去…可是泥足深陷难以脱身呀!会出人命的」仁赞瞬也不瞬地交待着咏荷,这小妞偷偷摸摸绕到他们背后,准没好事。 「呿…那明天去小溪那边再玩水好了!」行跡鬼祟的咏荷被当场识破奸计,只好自已坦白召供,她虽然顽皮捣蛋,但是仁赞的忠告,她还是会听进耳里。 「荷花很美…」耶律劭望着眼前百花争妍,诚实地说出心里的感受,他瞇上眼睛,嗅着空气中淡淡花香。 「还有呢!」咏荷走近荷花池边,探长了手想摘取池中结果累累的莲蓬,无奈她年纪尚小,手脚很短,她另一手拉着栏杆,另一隻手拚命的伸长,只有指尖能轻碰到那墨绿的莲蓬边缘,怎么搆也搆不着直挺的莲茎。 站在背后的涅里,默默地走上前去,顺手帮了咏荷一把,替她摘取到想要的莲蓬。 咏荷看着背后的高大身影,居然是万年酷冰面无表情的涅里,涅里把莲蓬交给咏荷之后,转身又走回少主身后,回復着他一号表情,咏荷望着沉默的涅里,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无情嘛! 「谢谢哦!那顺便跟你跟个小刀,有吗?」给了顏色就开起染坊的咏荷,更进一步对着涅里要求。 耶律劭望着涅里,用着流利的契丹语要求:「匕首给我」 涅里从腰际抽出一把匕首双手奉给少主,心中满是狐疑,不明白要匕首有何作用,但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你要小刀做什么?」耶律劭把匕首转交给咏荷,他迟疑踌躇着该不该提醒咏荷这刀很锋利,还见过血。 「她剥莲子给你吃,嚐嚐吧!生吃不错,煮粥吃很退火」仁赞自顾自地走近一棵大树底下纳凉,他自然的席地而坐,手边用着衣袖搧风。 咏荷手边忙碌了一会儿,剥好了一颗颗的莲子,仔细的把莲心去除,一把倒在耶律劭的手掌上:「很好吃哦!不过莲芯很苦,千万别吃」 「谢谢」耶律劭看着一颗颗浑圆白晳的莲子似珍珠,他小心翼翼的试吃一颗,发现莲子的味道很不错,有些甘甜清香的鲜脆口感,忍不住一颗接着一颗的吃。 耶律劭细细咀嚼,发现莲子愈吃愈是回甘:「很好吃…」 「还想要吗?叫那两个帮你摘啊!」咏荷面带微笑,眼波流转地瞟过默然的“门神”两尊。 耶律劭回过头无需开口,涅里很识相地又摘取两株莲蓬交给耶律劭,耶律劭手中捧着莲蓬:「这…怎么弄?」 咏荷指导耶律劭把外皮去除,对着耶律劭解说:「整株莲花都有用呢!莲藕可以煮汤,莲花放着好看,莲蓬晒乾可以做药,荷叶可以包东西~呵呵!」 耶律劭剥着一粒粒的莲子,含笑将莲子一粒粒送进嘴里,他探头对着乘荫纳凉的仁赞询问:「仁赞,要来一点吗?」 「不了!我经常吃,昨晚才吃过,免了!你吃吧!」昨天仁赞他娘才熬了蜜莲子汤给他喝,短时间之内莲子他不想再吃,摇头又摇手,心领耶律劭的好意,仁赞坐在花池边,看着一朵朵花缓缓閤上。 耶律劭剥完两株莲蓬,小小的手掌拿不了这么多莲子,正当他苦恼着这些圆润莲子该怎么办的时候,灵机一动的咏荷,悄然靠近附耳提醒:「你后面那两个也没吃过吧!给他们吧!」 咏荷向来是爱恶分明的,只怪她脾气太衝动,所以大家都误会她泼辣刁鑽,其实咏荷也有细心体贴的时刻,只是这种时刻,有点罕见。 耶律劭点头赞同,他回眸对着壮硕的涅里招唤,示意涅里上前:「这给你们吃,莲芯会苦,小心」耶律劭一股脑儿把莲子放进涅里的手里,两个奴隶霎时间感动得不知所以,两个大男人竟然手足无措扭捏着。 自从他们战败被俘虏以来,曾经揹过十几斤的枷锁,也戴过成串的铁鍊脚銬被锁在兽栏里,更是经常被当成畜牲那般鞭打,沦为战俘的他们,早就把命运交给老天爷处置,主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八年前开始,能跟随着从不动手打奴隶的少主,他们深感万幸兼感谢上苍了,没想到耶律劭这么照顾他们,居然还亲手剥莲子给他们吃。 涅里眼中闪过一丝情绪,旋即隐藏起来,他将手中的莲子与喜形于色的述烈平分,有这样的主子,真的不枉此生!他们决定一辈子追随耶律劭,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两人点头答谢,对着咏荷的印象大大改观,他们知道是咏荷建议耶律劭怎么做的,他们的心底,对着咏荷多了一份尊重与感谢。 「天黑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管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吧!」仁赞从大树下起身,他望着夕阳馀辉映在荷花池中,而荷花池里的荷花也闭閤得差不多,他们也该打道回府,用个丰盛的晚膳祭祭五脏庙。 咏荷看着述烈与涅里的反应,心中若有所思,挽着耶律劭的手臂,有意与他私下长谈。 三人并肩而走,咏荷亲暱的挽着耶律劭,小小声的对着耶律劭好奇询问:「劭哥哥…那两个,是怎么跟着你的啊?」 「他们是党项的战俘,原本属于我父王,后来父王赏赐给我」耶律劭照实回答,不过在跟随他之前,涅里跟述烈过着如炼狱般的非人生活。 「战俘?我还以为他们是家僕呢!」咏荷眨眨如扇般的长长睫毛,小小年纪的她,怎么能真正懂得什么叫战俘。 「他们寸步不离的保护你,也是很辛苦呀!看他们很照顾你,就怕有人动你一根汗毛呢!呵呵~」善气迎人的仁赞走在耶律劭另一侧,对着耶律劭攀谈。 奴隶与家臣的差别在于,奴隶为主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完全得不到任何回报,家僕有领薪俸还有假放,当然也有妻小与家庭,就算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年约满了也是可以回家。 耶律劭回想着涅里与述烈的忠心侍奉,这些日子要不是有涅里与述烈,他连个谈话的对象也没有,涅里与述烈,如兄似父地照顾他、保护他、教导他,比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还要亲近,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善待他们,似乎是耶律劭还能办得到的事情,他的脑海里,绕转着些许情绪。 三个小孩围成一桌开心的吃饭聊天,门神两尊依然站在三步之远的身后,守候着少主,完全不知道少主脑袋里,正思索着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事情。 那天深夜里,耶律劭趁着夜深人静,把述烈跟涅里叫进自已房间里,三个人用着契丹话交谈。 耶律劭神情沉稳坐在桌边,开门见山的对涅里与述烈询问:「跟着我,你们有恨吗?」 述烈与涅里面面相覷,不知该如何应对,内心忖思着,什么时候开始,与牲畜同等级的奴隶,也有资格发表意见。 「没有」述烈跟涅里已经很知足了,双双应答。 「从明天开始,我教你们说汉话,生活在他乡异地,连句话也不会讲,很痛苦吧!」耶律劭敛眉掩笑。 他从小学习华夏文化,听说读写对他来讲都不是障碍,但对于涅里于述烈来说,他们的母语是党项话,来到契丹之后知习通晓契丹语,那是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用血泪交织累积而来的,突然要他们再学说汉话,似乎有点强人所难,但耶律劭自有安排。 「是!」耶律劭没有叫他们立刻去死,还是现场互殴至死,他们就三生有幸了,学汉话?是主子赏赐的福气。 他们还记得,当年在围场上,许多弟兄都是被当成斗犬那般饲养,彼此以命拼搏流血缠斗,娱乐高高在上的主子,不幸被打死的,就地草草掩埋变成肥料,还没死的眼眶含泪,牙根咬到流血,因为他们亲手杀死在战场上同甘共苦的兄弟,甚至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怨不了他人,因为那就是战败的命运。 那时候的述烈与涅里,每天要扛着重重的铁犁翻土,由日出拖到日落。 「先学,但学成之后,不要让人知道你们会听」耶律劭看着桌上烛光摇曳,面面俱到的对着涅里与述烈交待。 俗话说得好-祸从口出,有些情况也会祸从耳入,不让他人知晓涅里与述烈会听、说汉话,是为了保护他们,替他们的将来着想。 「是!」述烈与涅里不晓得耶律劭有什么打算,但主子吩咐,奴隶照作。 「夜深了,先睡吧!」耶律劭脑海里盘据的想法已经尘埃落定,但现在就告知他们,有些操之过急,至少得等他们学会讲、听汉话。 涅里与述烈行过礼之后,退至隔壁厢房歇息,两人稍微商讨过后,决定由涅里先站岗上半夜,下半夜轮到述烈,一如跟着耶律劭的八年来,他们每晚都这么做一样。 耶律劭吹熄了烛焰,室内一片漆黑,门外透进微弱的光线与翦影,他知道是涅里在值夜,耶律劭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榻,安心地陷入深沉而甜美的梦乡。 隔天耶律劭起了个大清早,天都还没全亮,门口站岗的是述烈,他本来是想叫醒涅里,耶律劭轻声阻止他:「不用…你跟我来就好,让他多睡一下」 衝动的述烈比起沉稳的涅里,比较藏不住事情,眼眸里浮现出真实情绪,他有些讶异的微微一愣,听话的跟随着耶律劭而去。 耶律劭在避暑山庄里绕了好几圈,找着了一株粗壮的百年樟树,树身高挑质地细密扎实,就是它了!他缓缓转头问述烈:「爬得上去吗?」 述烈默默的点点头,耶律劭心思停顿了一会儿,带着述烈去找山庄里的下人,跟他们要了些东西,又绕回那树荫浓郁的樟树下,耶律劭使唤着述烈,帮他动工打造要送给咏荷的礼物。 咏荷早上睡醒,都还没吃早膳,依然身着男装的她,蹦蹦跳跳的跑进孟仁赞房间里,赖床的仁赞还窝在凉蓆上好梦正甜,难得不需要早起念书做功课,他下定决心要睡到日上三竿。 「仁赞哥哥~睡醒了没?该睡醒啦!」咏荷一如往昔的破门而入,看见仁赞脚挟着被子呼呼大睡,听闻咏荷无人性的吵闹呼唤,仁赞大剌剌翻过身去,无视咏荷的叫唤。 「起、床、啦!仁赞哥哥~」心坚意定的咏荷走近仁赞床边,伸手拉扯着仁赞的薄被,扰他清眠的不肯放过仁赞。 仁赞拧紧着眉宇之间,坚持原议的不肯起身,心想着只要他再装睡相应不理,这吵死人的小丫头就会放弃离去,谁料想得到,这丫头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仁赞哥哥,你最好赶快起床哦!姨娘交待过我,不能让你睡太晚哦!我可不是闹着你玩的呦!我很认真的来叫醒你」睡饱饱精神好好的咏荷双手叉腰,对着假寐的仁赞下最后通谍。 仁赞铁了心的装死,不管山高皇帝远,儘管是他娘,此时也鞭长莫及。 咏荷眨眨自已古灵精怪的双眸,心生一计。 咏荷悄悄端起架上的洗脸盆,一口气把整盆的清水,就往床塌中的仁赞泼过去,哗啦!一声,毫不迟疑的淋得仁赞下半身全湿,连床榻上也湿了一大块。 仁赞被咏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煞时间从床上弹跳起身:「你是疯子哦?!给我多睡一下,你是会怎样?」愤怒的仁赞瞪大着双眼如铜铃,拖着犹如失禁的下半身站直,对着床沿的咏荷叫嚣。 「哦~你终于醒了!这是姨娘交待我的,她说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你叫醒的哦!有什么不满,你跟姨娘抱怨去」无关紧要的咏荷把脸盆放好,看着气到跳脚的仁赞,伸出双手抓乱着自已的头发,有气无处发洩的失控恼火样,跟仁赞那头凌乱的鸟巢,咏荷就开心的裂嘴大笑。 「你个小疯子!你就是疯子!气死我了!我上辈子造什么孽啊!居然让你给缠住?!啊~啊~啊~!」仁赞气急攻心的混身发痒,胸膛里积满着怨懟与不甘,气到就要全身经脉尽断兼吐血身亡了! 他只能用力扒抓着自已的头发洩忿,几近半疯狂的状态,不明白他到底要怎样,才能甩掉这个该死的疯丫头,好好睡上几个时辰。 「仁赞哥哥,你最好赶快开始沐浴更衣哦!不然我告诉管家跟丫环,说你尿床了哦!」赶尽杀绝的咏荷对着仁赞好意提醒,要仁赞别耍花样,就这么甘愿的起床就好,断了仁赞最后一丝希冀。 「好啦!走开!我要换衣服」仁赞心底暗自咒骂咏荷三千次,咬牙切齿的要咏荷速速回避。 他不耐烦的挥动着自已的衣袖,像在驱赶苍蝇似的,把咏荷赶出自已房间。 挫败的仁赞彻底清醒再无一丝睡意,他吩咐着下人来替他梳头与更换床褥,那丫环小梅嘴角隐含着笑意,不停地偷偷瞟视着他们的少爷,心想着三少爷都十三岁了,怎么还夜湿被褥,弄得仁赞差点含着屈辱,咬紧牙关把心一横,一头嗑在门板上,以死明志。 仁赞对于奴僕们的怀疑含冤莫白,但百口莫辩的他也懒得解释,他照着每日惯例,一起床就先提笔写五千个大字,他沉静着心情,专注地于一张张的白纸上疾厉书写着,仁赞心无旁鶩的挥洒着毛笔,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墨黑字体,端正工整的书写在洁白纸面,额头凝聚着无数的细微汗滴,都不晓得过了多久,太阳都当空高掛了,仁赞总算写完五千字。 仁赞吐了口大气,心情已经释怀许多,他交待一旁的管家把桌面收拾乾净,自顾自的走出房间,好奇着咏荷与耶律劭现在正在做什么,他望望天色晴朗无云,心想着此刻莫约是巳时时分(早上10点左右),昨晚咏荷吵着说要去后山的瀑布玩,他们也该啟程前往了。 仁赞行走在弯曲的回廊上,一身的傲骨清风,目光之中蕴藏着不怒而威的王者气息,仁赞深受爹亲与娘亲的重视与严格教育,尤其是父亲-孟知祥,把所有指望放在出类拔萃的仁赞身上,希望将来仁赞能接替自已的将军职位,当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大臣,好光耀孟家的门楣,小小年纪的仁赞,肩膀上的期待与责任可不轻。 仁赞远远的听见咏荷盈盈得意笑语,不停说着:「劭哥哥~再高一点!呵呵~好好玩!」仁赞偏着脑袋心生狐疑,没想到耶律劭还真的有办法,居然能安抚这只可怕的惹祸精。 他加紧着脚步往咏荷的笑音清脆寻径而去,他发现耶律劭为咏荷做了一组鞦韆,而耶律劭正站在鞦韆之后,默默地帮着咏荷推鞦韆。 「仁赞,早啊!」耶律劭眼尖的发现仁赞正站在回廊尽头,看着中庭里的他们玩鞦韆,仁赞望着咏荷满脸洋溢笑意,脸颊红扑扑的满心欢喜,像是洁白的棉絮滚裹着微红的胭脂,他扯动着嘴角似笑非笑。 原来咏荷也有这副可爱秀丽的模样吗!总算是像个女孩儿,真亏得耶律劭有能耐,能让咏荷这么畅快开怀。 「早啊!你真送她礼物啦!真有你的,送她鞦韆,她就不能拿来当做犯罪工具啦!呵呵!」仁赞真心的夸奖着耶律劭,不忘挖苦咏荷两句,他望着耶律劭身后的涅里与述烈,总觉得他们俩个今天有点不对劲,身上繚绕的气质,似乎平易近人了些。 耶律劭轻浅微笑,依然不多话,认真的帮咏荷推着鞦韆,希望她能盪得高,开心一整天。 打扮成男童模样的咏荷,坐在耶律劭製作的鞦韆上,不停的想盪得更高一些,这种迎风飘荡的感觉,让咏荷疯狂的痴迷着,频频要求着身后的耶律劭,再使劲的帮她推高一些:「仁赞哥哥!这好好玩的!你要不要玩?等等我玩过癮了,让你也玩玩!」咏荷玩着鞦韆兴致正好,不与仁赞计较。 「荷丫头,你昨晚不是吵着要去云绢瀑布那玩水吗?还去不去?不去我回书房念书了哦!」仁赞双手环胸百般聊赖的斜倚着樑柱,李守清虽然答应让他来避暑山庄,但交待他该做的日课也没少,昨天夜里仁赞就着微亮的烛火,苦读着堆叠起来比他还高的书籍。 「去啊!去啊!劭哥哥先别推~我们去玩水!」咏荷一听见“云绢瀑布”,一双圆呼呼的眼眸都晶亮璀璨了起来,鞦韆会一直在大树下等候,但可不是天天晴空万里能去云绢瀑布玩水的,咏荷连忙喊停焦急得要从鞦韆下来,手忙脚乱的擅自妄动着,鞦韆盪得正高,一时半刻停不了。 「咏荷…小心」耶律劭揪紧了英挺的眉毛,对着鞦韆上的咏荷提醒。 「啊~」不提醒还好,这么一提醒咏荷回望着身后的耶律劭,一个不注意就分神闪失着重心,大幅度摆动的鞦韆,一下子就把娇小的咏荷给拋上天际。 「咏荷!」耶律劭与仁赞看得咏荷飞了出去,俩人赶紧快步衝上前去,试图接住被鞦韆拋得半天高的咏荷。 咏荷吓得一身冷汗,紧闭自已双眼,心想着:完了!这下子屁股要跌烂了!说时迟那时快,述烈眼明手快的一个剑步,纵身跃起结实身躯,伸出粗壮有力的双臂,确实接住瑟缩成一小团的咏荷,毫发无伤的咏荷,安然无恙的落在述烈怀里。 述烈稳健的落地,把接住的咏荷,安全的放回地面上,话也不多说一句,退回涅里身边,接着待命。 「谢…谢谢哦!」咏荷还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述烈的动作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敏捷,看来“人大笨狗大呆,包子大韭菜多”,是她骂错了述烈。 述烈明白咏荷是在表达她的谢意,他看着咏荷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一手扶着腰际的刀柄,静静守候在少主身边。 咏荷抚顺急促呼吸,庆幸自已大难还能不死。 「咏荷!你想吓死人啊!还好有阿劭的贴身侍卫,不然你就摔断全身骨头了!」那生死一瞬间的倾刻,紧紧纠结着耶律劭与仁赞的全副心思,望着逃过一劫的咏荷,仁赞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咏荷会被拋出去,紧接着从高空中重重的落地,他都没自信能接得到咏荷。 「太危险了…」心乱如麻的耶律劭看着鞦韆,打算把鞦韆架解下,他不想再遭受这样的折磨,更无法承受咏荷因为他送的礼物,弄得混身是伤,耶律劭抽出皮靴里的锐利匕首,作势要割断掛着鞦韆的粗麻绳。 「不要!劭哥哥~别割!」咏荷看见耶律劭的举止,连忙出言阻止。 「我很喜欢它啊!你别弄坏它嘛!我以后不敢再盪这么高了!不会了,真的不会了!」咏荷一屁股坐在鞦韆上,拚命为着她心爱的鞦韆求情,她都还没有好好跟它培养一下感情,耶律劭就打算毁掉它,咏荷怎么可能顺从耶律劭的意思。 「你会受伤的…」耶律劭紧拧着眉头,心里、眼底,满是焦虑与担忧。 「不会了!咏荷以后会很小心的!再也不会了!」咏荷满面愁容,望着耶律劭手里晶亮的匕首,小小的手掌紧拉着鞦韆的麻绳,怎么也不肯放开,倔强地坐在鞦韆架上,不肯离开。 「太危险…」耶律劭回忆着刚才那一刻,他的心跳差点停止。 「不危险!不会危险!我喜欢它,那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我要天天都玩!不管啊!你不能收回去!送给我就是我的!」咏荷摇着小脑袋瓜,死命哀求与胡闹,怎么也不肯让步。 耶律劭跟仁赞拗不过固执的咏荷,勉为其难的让鞦韆架留下,仁赞装着恶狠狠的模样,指着咏荷的鼻尖再三警告,若是她贪玩又盪得太高,发生任何一点小意外,他就一把火烧了鞦韆与大树,彻底的让咏荷死了这条心。 咏荷与仁赞又讨价还价了一会儿,三个人达成共识,同意咏荷可以接着玩鞦韆,但身边一定要有人陪同。 第四章 三个人与涅里、述烈,带着厨子为他们准备的点心,前往位于半山腰的云绢瀑布。 三人站在河边登高望远,后头跟着臭脸的涅里,频频偷笑的述烈,大家伙儿心情好的不得了,高大魁武的涅里提着小竹篮,里头装着五人份的饭糰与馒头,原本心里还有些芥蒂,觉得自已像是要去庙里烧香拜拜的阿婆,好歹他曾经是党项进攻作战本部的参谋。 但当涅里一进入到云绢瀑布,看见如绢、如云的清凉瀑布,与小溪瀑层层相叠着,哗哗作响的水流声,让他顿时凉爽释意,心情好上许多,山腰的温度本来就比平地低,再加上有水气调节,夏日的炽热难耐,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两旁尽是鬱苍深绿的林木,清凉舒适让人心懭神怡,林间植物茂密,虫鸣鸟叫生机蓬勃。 三人张望着眼前清彻见底的溪水,水深不高约到咏荷的胸口而已,很适合不顾一切,往里头跳进去泡,他们转头望着左侧的云绢瀑布,一片如云似雪的白色水帘,着实舒缓方才紧绷的情绪。 三个小孩不约而同的脱掉鞋袜,争先恐后跳进冷凉透骨的溪水里泡着,夏日炎炎就是要玩水啦!就连溪里的小鱼也共襄盛举,围绕着耶律劭、仁赞、咏荷回游,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三人相互的泼水嘻闹着,站在岸边的涅里与述烈,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劭哥哥~这里很少人来的,叫你家的涅里与述烈也下来玩嘛!这么热,热到头都发昏了啦!」咏荷悠游自在的泡在水里,两只手臂浸湿着轻划动,三个湿透了的小鬼,勾引着快热成土窑鸡的涅里与述烈,让他们乾瞪着眼,眼巴巴的盯着他们玩,实在是太不人道、太没人性了!咏荷忍不住为他们谋福利。 面对着有相助之恩的涅里,有搭救之情的述烈,咏荷牢牢记住他们的恩情。 耶律劭转过头,用着流利的契丹话招呼他们:「很热…你们也来吧!这没什么人的」涅里与述烈一听到少主的亲口许可,他们简直感动到要红了眼眶,中原对他们来讲,实在是太热、太高温,长年生活在关外的他们,移居到闷热难耐的中原来,让他们每天都有中暑的危机。 涅里与述烈小心的把配刀放在唾手可及的范围内,两个大男人脱掉了皮甲与罩衫,泡在溪里清凉着滚烫的身躯,小心翼翼的泼着凉水,缓缓降温消暑,仁赞与咏荷这才注意到,涅里与述烈,前胸与后背可说是体无完肤,那是初当战俘的时候,留下来的驯服痕跡。 「劭哥哥…你常打他们啊?怎么混身都是鞭子痕与旧刀伤啊?」咏荷凝视着不对劲的地方,涅里与述烈的上半身,看起来好残忍惨烈。 「咏荷!你少乱说,阿劭是怎样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你那么该打,他都没打你了!」仁赞皱紧眉头指责着咏荷,急忙的为着耶律劭脱罪,他知道耶律劭还不至于鞭打奴僕成性。 「那…在他们跟着我前…就…」耶律劭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但不管他怎么巧言令色的推卸责任,那的确与他脱不了干系,儘管不是他亲手所为,也是同为他的血亲,其它耶律氏族人亲手造成。 「对嘛!我就知道劭哥哥这么好脾气,怎么会动不动就处罚下人呢?会虐待、毒打奴婢的那种坏主子,咏荷最不耻!」天真无邪的咏荷,放松身体漂浮在水面上,她小小手掌轻轻拍着水面,像是小鸭子似的左右摇摆,一针见血地刺中耶律劭最深的伤口。 瞬间耶律劭脸色沉重,怎么也无法说出父亲在府邸之中的残虐作为。 「咏荷,你少说两句吧!玩水就玩水,翻什么旧帐啊?」仁赞敏感的感觉出耶律劭的改变,关于耶律倍的怪异行为,朝庭里的大臣们传得是绘声绘影,仁赞早就略有耳闻,只是他从来没对着咏荷提及。 仁赞很单纯的认为,那是耶律倍的行为,跟耶律劭无关,不会改变他们之间的友谊。 咏荷的奶奶是孟府里的资深家奴,平民出身的咏荷,自小就很爱惜奴僕,因为她觉得奴才、丫环,跟皇亲国戚没什么两样,大家都是生而为人,理应合睦相处,还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那些王爷、亲王只是上辈子有烧好香,所以特别走运投胎在权贵人家。 仁赞知道咏荷雷区所在,为了替耶律劭的美好形象包庇,绝口不提耶律倍的作为与外人风评。 「我…」正当耶律劭想对着咏荷解释些什么的时候,不速之客出现在他们附近。 「你们是谁啊?哪来的野孩子?去去去~速速回避!我们家公子要来这戏水游憩!」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顶着个圆呼呼的肥肚腩,脸上有着可笑的八字鬍,瞇着一双细细小眼,眼眸中满是鄙视,催赶着他们离开此地。 涅里与述烈一见有陌生人,他们火速地抓起武器,站在岸边守护待命。 两人双手按刀蓄势待发,四只锐利的阴鶩眼眸,聚精会神的盯着来者不善。 咏荷与仁赞蛮不在乎地望着那名中年男子,仍旧不肯从冷凉溪水里起身,心想着这云涓瀑布是公有地,凭什么他们一来,就能赶走自已?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是哦?你们家公子是谁?这云涓瀑布是公眾地方耶!我们为什么得回避?开玩笑的吧你!」 耶律劭寂静的游至岸边,抖落着身体的水滴,仍然不发一语。 「哼!我们家公子的来歷,那可是大有来头啊!他呀!可是当今皇帝的宠妃-翡翠贵人…的亲生弟弟的儿子啊!国舅爷的公子,可是不同凡响的啊!怎是你们这些粗俗的乡下小孩能亲眼目睹的啊?还不速速离开?」 一脸狗仗人势的嚣张模样,咏荷看着就一肚子火,像这种奴才…还真是该打该教。 正当那名管家还想要多吹捧主子的时候,有莫约十来名的家僕,气喘呼呼的扛着两顶上好的轿子靠近他们,轿子一落地,两个吃得圆呼呼的小胖子,手里还抓着鸡腿吃得满嘴油腻,慢慢的轿子里走出来。 耶律劭扯动嘴角偷笑,难怪一堆粗壮的家僕,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色泛青。 「哦~翡翠贵人的外甥是吧!久仰久仰!」仁赞时常跟着长公主往皇宫里走动拜会,听都没听过这号人物!大概又是不红不紫的妃子。 他从水里爬起来抖抖湿透的袍尾,与耶律劭比邻而立,对着两名年纪与他们相仿的小胖子问候:「在下孟仁赞,我父亲乃是西川节度使-孟知祥」仁赞打揖行礼,但脸上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两个小胖子手里抓着鸡腿,看着仁赞对他们如此礼遇,完全不明白仁赞是在反讽,居然咯咯发笑:「呵~什么西川节度使啊?官这么小,听都没听过」 两个小胖子掩嘴而笑,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洛阳的他们,别人是养在深闺人未知,他们是养在“深闺拚命吃”,哪晓得什么西川在哪,节度使又是什么官阶。 「你!」仁赞听见他人詆毁父亲,心中满不是滋味,但这种完全不懂得官场文化的人,仁赞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能夸奖他们白目无敌,连谁的官高位低都不晓得,也敢顶着头衔到处欺压百姓,真是朝廷之耻。 「我是不会走的!我也不怕你们知道,我父亲是翰林学士-纪家石,要来惹事的话,我不怕你们」咏荷从清透溪水里起身,与仁赞、耶律劭站成一直线,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不放,两个死胖子,连靠自已走上来都没办法了,居然还敢一来就赶人?真是污辱着云绢瀑布的美。 三人突然地一同双手环胸,目光毫无畏惧的盯着后来者,大有“你敢动我试看看的气势”,对着小胖子两名与他的家丁十数名宣示。 「听都没听过!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小胖子撕咬手上鸡腿,额头冒着斗大的汗珠,身上的肥肉一震一震的微晃,看得咏荷都快要喘起来。 手握万千兵马的节度使都不明白,怎么会懂得翰林学士是多么重要的官职呢?咏荷脸上写满着无奈,希望两个小胖子最好赶快回家,去恶补一下他们的常识,免得出来丢人现眼,显得他们见识浅薄。 「你们这些个不入流的家伙,快点走啊!不然我叫下人,一个个把你们丢出去!」主子是猪脑袋,管家大概也是吃粗糠杂稗的笨蛋吧!脑容量只比鸡大一点,他有眼不识泰山的出言不逊,想说对方不过三小孩两大人,他连同家丁莫约二十名,真打起来…人多欺压他们人少,那是刚刚好! 「你可以试看看」沉默许久的耶律劭总算出声了,他眨眨自已内敛沉稳的双眸。 「你又是什么人?你爹又是啥不入流的小官?皇宫内的巡城侍卫吗?哈哈哈~」小胖子总算把肥鸡腿吃完,他顺手在管家衣袖上抹手,牵着自已的弟弟,对着耶律劭挑衅,丝毫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耶律劭不想说明自已来歷,单纯的不惹事也不怕事。 「大哥!我想起来他是谁了啦!」身材较为矮小的胖子,突然轻晃动着哥哥的手,对着哥哥说:「你还记得有次,我们入宫去看唱戏吗?唱到一半,突然大家东奔西逃的!我听爹说啊!好像是一个叫孟仁赞的,跟一个叫纪咏荷的,他们擅抢禁地,被皇城禁卫军包围了!就是他们啦!」 小胖子指着仁赞的鼻子笑,那天出尽糗态,弄得皇城里人仰马翻,就是这一号人物:孟仁赞。 好事不出门,远事传千里啊!这桩丢脸往事,突然在此刻被宣扬开来。 「还以为你们多利害…呿!也不过就尔尔吗?被皇城禁卫军逮到的两个野孩子!」胖子哥哥与胖子小弟两人大声訕笑仁赞,仁赞铁青着脸,气得混身发抖,心想又是咏荷干的好事,害他顏面尽失。 「那个什么纪咏荷的…就是你吧!疑?你应该是女孩儿才对吧!咏荷…不是男孩的名讳啊!真是伤风败俗啊!好女孩才不会这样拋头露面,跟着男孩跑出来玩水,真是的…你娘一定没把你教好」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的管家,听见主子把对方认出来,更加确信着来歷微薄的他们举无轻重,对着仁赞与咏荷拚命的落井下石,无情的奚落嘲笑。 「不准你污辱我娘!」咏荷气得七窍生烟,随手拾捡起一块石头就往管家扔过去,那管家吃太胖身体不灵活,连个小女孩也能把他砸得额角泛血,「你!来人啊!给我拿下她,好好的掌嘴!」身材臃肿的管家按着流血额角,使唤他带来的壮丁数名,想拿下眼前野丫头。 「涅里!述烈!」耶律劭大喊一声,站在身后三步远距离的涅里与述烈,一个翻身飞跃就挡到咏荷面前,阻拦胆敢上前冒犯的家丁数人,涅里与述烈招式凌厉,一一打退来势汹汹的家丁们,连刀都还没出鞘呢!家丁们跟本不是涅里与述烈的对手,没两三下,一群家丁被涅里与述烈踢飞出去。 小胖子看着家丁十数名,还比不过侍卫两名,人数悬殊十打一,还是节节败退,忍不住对着耶律劭叫嚣:「你算哪根葱哪根蒜啊?敢打我的奴才?待我回家告诉我爹,请他告诉我姑母,要她奏明圣上,让皇帝将你满门抄斩!还有你、跟你…也是!诛你们九族!通通诛你们九族!」白目无敌的小胖子兄弟,书也没读过两本,只会逞口舌之能,大声嚷嚷着要诛人家九族。 耶律劭故做轻松模样,对着小胖子说明:「你想诛我九族?好呀!我叫耶律劭,我爷爷耶律阿保机跟先王李克用是结拜兄弟,要不要我告诉皇帝,说你想诛他九族啊?」长兴皇帝-李嗣源的养父就是李克用,他和契丹的开国君主-耶律阿保机结拜为义兄弟,若是真要诛九族的话,连小胖子兄弟俩也在九族之内,脱不了干系。 说要诛杀皇帝与皇亲国戚,那可是大逆不道的叛国罪行!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两个小胖子再怎么白目,也不敢再度出言顶撞眼前的少年:「你…!」 「少在那里你你我我的,劭哥哥~待会儿我们就进宫去面圣,告诉皇上这件事啊!对了~仁赞哥哥,你大娘不是长公主李琼华吗?请她为我们引荐带路,一定可以咻~一声,马上见到皇上呦!」鬼点子特多的咏荷,马上就想搬他石头砸他的脚。 「恩!是啊!就这么办!」咏荷不提醒他,仁赞自已还忘记了!长公主李琼华可是他爹的正室,更是他大娘啊!他怎么在紧要关头,气得忘记这件事情呢?看来他得多学习按捺脾气,急性的仁赞一动肝火,只能为之气结兼乾瞪眼,话也说不清楚的头顶冒烟。 「对啊!我们三个不入流的家伙,待会就要入皇宫面圣了!你们慢慢玩啊!呵、呵、呵、呵」坏心眼的仁赞,亲暱地挽着耶律劭的手臂就想走人。 得意洋洋的咏荷,随性瞟视他们一干人等,各个吓得唇白脸青的直打哆嗦,她不甘愿的再补一句回马枪:「我说劭哥哥~你父王与圣上是义兄弟,其实你是圣上的义子耶!理应多进皇宫走动的嘛!才不会一堆不长眼的人,连你都认不出来!」 混身发抖的管家见大势已去,自已实在是有眼无珠,连忙扑通一声就跪下,对着耶律劭猛然磕头:「王子殿下请饶命!王子殿下请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您,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小人的无心之过啊!」管家这么一跪下,后头所有的家丁跟着下跪求情,十几个人止不住的磕头道歉。 对着王子殿下出言不逊,还胆敢扬言说要诛他九族…这可不是随便几个替死鬼,人头落地能了结的事情,可能整个府邸所有人命都给赔进去,被诛九族的人,极可能变成自已。 二十来名家丁双膝双肘着地,涕泗滂沱的拚命磕头,耶律劭没讲话,谁也不敢起身,闯祸的小胖子兄弟俩,肥短手指紧握着拳头,眼眶里含着不甘心的眼泪,眼看就要放声大哭。 耶律劭本来想阻止他们跪拜,咏荷却是挽着他另一边的手臂,连拉带扯地揪着耶律劭离开。 「放心~不会去告状啦!只是讨厌他们那副嘴脸,呿!」伸眉吐气的咏荷,小小声地在耶律劭与仁赞面前说道。 「是啊!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啊!他们以后还是会这样子欺压良民的」仁赞忻忻得意的补充叙述,当真入宫面圣稟明皇帝的话,又要死几百个人了,仁赞没这么坏心眼,小孩子呕气吵架,不需要搞这么大阵仗。 三人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瘦小的背影渐行渐远,远远地听见山腰上的那群人,呼天抢地的痛哭流涕着,心想着自已就要不留活口的全家死光,不晓得该逃到哪里,才能躲过皇军追缉。 三个小孩说说笑笑的打道回府,回到避暑山庄之后,分别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之后,换上乾净的衣裳在大厅里等着吃晚膳。 饭菜都还没端出来呢!李守清带着几名家僕,神色匆匆的赶到避暑山庄来了!仁赞本来还神色自若的坐在桌边与咏荷谈笑,一看见自已的娘亲来了,就知道大事不妙,脸色刷地一声,整个惨白。 「妾身李守清,参见王子殿下」李守清铁青着脸色,对着耶律劭福身问安。 耶律劭赶紧对着李守清还礼:「免礼…免礼…我与仁赞情同兄弟,孟夫人无需如此见外」 「仁赞、咏荷…你们跟我过来!」李守清本来安坐在家里焚香读书,孟府里突然来了访客,说是翡翠贵人的胞弟,带着綾罗绸缎、珍珠玛瑙的,上门说是要来请罪的,把状况外的李守清,吓得差点昏厥过去。 他将在云绢瀑布发生的事情转述给李守清听,不过把自已儿子与管家的行为说得轻微…很多!把仁赞、耶律劭、咏荷三人的官威说得严重…更多! 净挑对他有利的讲,把咏荷形容的泼辣刁蛮,说她撒野骄横地打破管家的头,管家才想说她两句而已,目中无人的咏荷马上叫耶律劭、孟仁赞用着身份压制他们,还叫唆耶律劭的侍卫,重重打残他们的家丁十数名,还扬言要入宫稟报皇上,将他们满门抄斩。 他们深怕开罪皇亲国戚,后果不堪设想,人微言轻的他们,赶紧上门来请罪送礼,希望王子殿下-耶律劭能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一家子老老少少,李守清强忍怒意听完之后,婉拒来人的送礼并保证,今日此事绝对不会传到皇帝耳中,来者再三跪拜之后才肯离去。 李守清把咏荷、仁赞叫到偏厅里骂,狠狠教训与痛骂仁赞,斥责他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仗势着爹爹的权势欺压良民,痛骂咏荷凭恃着有耶律劭撑腰,居然敢随便就动手伤人,对方真是做贼的喊捉贼,硬拗到一个极致啊! 无辜的咏荷与仁赞百口莫辩,李守清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刀阔斧的重罚两人绝不宽待,叫他们分别顶着一张椅子,就跪在李守清的房门外,跪满一夜好好反省,连晚饭也不准他们去吃。 耶律劭支手撑顎坐在桌边,看着满桌饭菜,迟迟没人来吃,他满心忧虑惶恐,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枯等一个多时辰,见不到咏荷与仁赞回来,只好起身去找寻他们的身影。 发现他们愁眉苦脸的跪在李守清门外,而李守清气得晚膳也不吃,早早吹熄着烛火上床歇息。 「仁赞、咏荷?」忧心如酲的耶律劭,看着仁赞与咏荷头上顶着椅子,认命听话的跪在地上受罚,他满是愧疚的暗自反省,要不是为了争一口气与他人强出头,也不会害得仁赞咏荷沦落至此。 「欸…别提了!姨娘气死了」咏荷撅着小嘴无奈的顶着椅子,她第一次看见姨娘对着她愤怒痛骂,简直像是喷焰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跟你没关系,你别内疚啊!小胖子不晓得回家说了啥…呿!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我啊!算是服了他们」仁赞满脸无辜的顶着椅子,他方才尝试着跟他娘澄清事情的经过,无奈他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也不肯取信他们的说辞,硬是要仁赞与咏荷好好反省。 耶律劭红着眼眶,觉得因为自已身份特殊,害到他最亲爱的唯二朋友,真不晓得该怎么跟他们赔罪才是,耶律劭缓缓走到仁赞与咏荷身边,坦然下跪:「我也有份…一起受罚」 耶律劭探手取过咏荷头上的椅子,沉默不语的举着,这是他认为最能赎罪的办法,跟着他们一起举椅子跪通宵。 涅里与述烈见少主忽然下跪,焦虑着急的想劝阻耶律劭的行为,至少他们也得陪着一起下跪受罚,主子都双膝跪地了,奴隶哪有平身的道理?责无旁贷的涅里与述烈纷纷掀唇欲语,心思灵敏的耶律劭早就猜出他们的心思,拔得头筹的用着契丹语交待他们:「不准跪也不许多话,一边去!」 三个小孩跪成一排,耶律劭跪在正中间。 仁赞与咏荷都红了眼眶:「阿劭,你这是何必呢?你快起来啊!」满头大汗的仁赞,连忙劝阻耶律劭,他娘可没处罚耶律劭啊!这也不是耶律劭的过错,是那两个小胖子的爹太卑鄙无耻,扭曲是非黑白。 「对啊!劭哥哥!你也没说你是王子什么的…是他先讲要诛你九族,你才回答他兼表明身份的!我还有扔石头伤人呢!我是应当受罚的」咏荷看着耶律劭这么有情有义,选择与他们同甘共苦,心中莫名的感动万分。 她与仁赞还有表明自已身份显贵,卖弄权威,反而是耶律劭一直没提他是王子殿下,他们受罚还心甘情愿,耶律劭受罚真是太不应该。 「我们一起做的,后果一起担,不用劝我」耶律劭淡然表明立场,意志坚定不受他人动摇,涅里与述烈看着少主间话不多说,直接跪在仁赞与咏荷的身边,虽然无奈也只能寂静站立于旁,守候着说一不二的少主,他们太明白耶律劭的性格,无人斗胆进言。 仁赞与咏荷不停柔性劝说,深怕自已提高嗓门后,会把早就入睡的李守清吵醒,他们希望耶律劭赶快起身,别再折腾自已,虽然耶律劭绝口不提身份高贵,但他始终是金枝玉叶的皇族,那是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耶律劭只是沉默地举着椅子,不管咏荷与仁赞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起身离去。 仁赞跟咏荷现在才知道,原来耶律劭的性子这么倔强刚硬,决定的事情不容他人质疑,他们还以为温和敦厚地耶律劭是没脾气的人,现下才明瞭清楚,原来他对着仁赞与咏荷是特别的,苦口婆心的仁赞与咏荷,说到口乾舌燥,耶律劭依旧是话也不答应一句,举着椅子罚跪。 柔和的月光下,体力透支的咏荷已经累翻,不敌睡魔悄然侵袭,头轻倚着耶律劭的肩膀,就明正言顺的打起瞌睡。 仁赞与耶律劭这对难兄难弟,一夜未曾闔眼,沉默望着院中大树,不敢多聊的罚跪,彼此的心中,滋长出强烈而无法割捨的情谊,时间缓慢流逝,三个小孩总算挨到早上。 第五章 五更天(寅时),笼罩的夜色尚未完全褪去,一声巨响,匡瑯!吓醒了睡梦中的李守清,她坐起身子满脸倦容望着窗外靛蓝色的天空,不明白天都还没亮,是谁在外头吵吵闹闹的,她披上大掛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发现自已的房门外,跪满着一地的奴僕,明明是五黄六月的夏日炎炎,各个吓得不寒而慄,没个敢把头抬起来。 而发出匡瑯!巨响的,是她的贴身侍女水心,她清早起来想为主子准备盥洗用的热水,却发现王子殿下就跪在孟夫人门外,而其它巡更经过的侍卫与家丁,早就发现身份尊贵的耶律劭跪地不起,没个谁人胆敢放肆冒犯的经过耶律劭身边,上前敲门通报李守清一声,也没人敢在王子殿下眼前平身,耶律劭的跟前就像是个无底黑洞,只要有人经过或瞧见,就别想再站着走过去。 十几个家僕、丫环瑟缩的颤抖着,纷纷五体投地不敢擅动,而刚起床就被吓坏的水心,一时不察打翻了手上的铜盆发出巨响,这才吵醒睡梦之中的李守清,慌张不已的水心忐忑不安,也跟着大家一起下跪,跪在耶律劭的跟前,冒着冷汗的额头紧抵着地面,不敢轻举妄动。 而涅里与述烈,因为被耶律劭下令不准下跪,两人也不可能就此去睡,就这么纹风不动的站在庭院之中,直至李守清被水心吵醒。 「王子殿下…您这不是让妾身折寿损福吗?妾身怎么担待得起?快请起啊!」李守清睡眼惺私的望着跪在门外右侧的三个小孩,只有咏荷一脸幸福的打着瞌睡,一府邸的奴才下人包含耶律劭的侍卫,都是未曾闔眼战战竞竞的,李守清连忙双膝跪下对着耶律劭赔罪,拚命道歉说自已的不是,她是真不晓得耶律劭陪着仁赞与咏荷跪了一彻夜。 「我也有错…责任在我」耶律劭坦率直接的承认自已行为失当,「欸~王子殿下,您这是何苦呢?」一整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跪着,只有涅里与述烈站着,但他们站着也不好受,几个时辰都没敢动一动,全身僵直抽筋着。 李守清撒掉仁赞与咏荷的处罚,耶律劭这才甘愿起身,也免了一宅院的下人跟着罚跪,李守清交待仁赞把睡得正熟的小荷揹回她的厢房里歇息,歹命仁赞熬夜罚跪的双腿发麻,还得揹咏荷回房,他的命运实在是很不顺遂,但看在娘亲赦免着他们的惩罚,他打算随便把咏荷丢回她床上,偷点时间溜回床上睡觉。 李守清把耶律劭叫进自已的房里,两人围坐在雕花桌旁,而涅里与述烈,目送其它的奴僕相互搀扶离开的庭院,心里好生羡慕,但也只能咬紧牙关,接着站岗。 「王子殿下…请恕妾身出言不逊之罪,但有些话放在妾身心里,妾身实在是不吐不快!」李守清屏退左右,偌大的厢房里只剩下她与耶律劭,她知道自已僭越身份,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来教训耶律劭,但她不照实说出内心的想法,李守清实在是憋得难过,为了百姓、为了天下,甘冒杀头之罪,她也得直言进諫。 「孟夫人,直言无妨」耶律劭经过一夜的折腾,虽然毫发无伤,但精神已见些许萎靡不振,他强打起精神,注专聆听着李守清到底想说什么,「王子殿下您是尊贵的皇族之后,紆尊降贵当眾下跪的有违礼节啊!虽然妾身能明白您的用意何在,但王子殿下在作出如此与礼不合的行为之际,是否有注意到,因为王子殿下的缘故,也让许多无罪之人与您一同受罚呢?」李守清侃侃而谈着自已的论调,就算是朝中太傅处罚王子、公主,也是关上门来不为人知,哪能让王子、公主丢脸?在下人奴才面前受辱呢! 的确因为他跪在那里的关系,很多奴才、家僕也跟着罚跪一夜,他们何辜?耶律劭不语,他明白是自已行为轻浮失当,欠缺考虑。 「正因为您的身份尊贵显赫,您是王公贵族,所以您备受礼遇,受到天下百姓的敬祟爱戴,您身娇肉贵与平民判若云泥,当然您肩膀上的责任就不轻松,妾身一直认为,身为父母官与皇族之后,就是要担待天下百姓们的忧苦,为民所不能为者,才不会辜负百姓们努力耕种织造的缴交税赋啊!」位子愈高责任愈大,这就是为何李守清严格教育孟仁赞的缘故,他们入朝为官,就是应该为天下苍生谋求福祉,使得百姓们安居乐业,而不是恣意的享用着民脂民膏,认为这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福气。 天尚可欺,民不可欺,老天爷或许还能欺骗矇混,天下百姓可是时时刻刻,瞪大着眼在看呢! 「嗯…」耶律劭拧着眉宇之间,认真地思考着李守清所说的每一字句,他自小接受父亲安排的儒学洗礼,儒家以民为本的思想观念之中,在在阐述着:民为立国之本,民富而国强。 「王子殿下终有一日,会返回契丹帝国的,妾身明白,妾身能从您的眼眸里读出,您…并非池中之物,不会屈就于节度使一职,就此满足」从李守清看见耶律劭的第一眼,她就明白耶律劭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这个谨言慎行的孩子气度非凡,耶律劭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深思熟虑、心思縝密许多。 「今日妾身的忠言逆耳,不论王子殿下受用于否,妾身都不得不说,因为您所做出的任何言行举止,都足以颠覆天下的安危,左右百姓的生死」虽然李守清未曾见过耶律劭的其它同胞兄弟,但从耶律劭所接受的教育看来,她明白耶律劭在契丹帝国是十分受到重视的,年方十三的少年,能文善武佼佼不群,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侥倖养成的。 「孟夫人所言甚是,今日孟夫人赠予耶律劭的金玉良言,耶律劭将谨记在心」耶律劭微微点头,讚同着李守清的观点论调,他身为耶律皇族的一员,他应该要保护他的臣子人民,更要捍卫强大他的国家,这不仅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职,更是他应尽的义务与责任。 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气度,实属黎民百姓之福,不论是中原,抑是契丹,李守清暗暗激赏着耶律劭,她温言婉语地对着耶律劭关怀:「王子殿下昨天夜里受折磨了,妾身再次给您赔罪认错,就请王子殿下也稍事休歇吧!」深谋远虑的耶律劭再怎么胸襟宽宏,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孩子,首要之务是补眠兼好好休息,免得弄坏了身子骨。 耶律劭态度谦逊的拜别李守清之后,带着涅里与述烈回去休息,李守清网开一面的,准许仁赞与咏荷睡到日上三竿,没有待居要职的奴僕们,也可以轮流歇息。 李守清那天下午就啟程回孟府,不妨碍三个小孩难得的相聚时光,从那天开始,耶律劭对于李守清的教育方式感到好奇,不再单纯的认为李守清严厉而不苟言笑,他晚上会陪着仁赞一起念书苦读,试图了解李守清对于仁赞的用心栽培,两个小孩伴灯苦读,一同研讨学问,实在累了就同榻而眠,比亲生兄弟还亲近。 而每天早上来吵醒人的麻烦精-咏荷,总是盘算着,什么样的角度泼水下去,会把两个人淋得更湿,让熟睡中的仁赞与耶律劭,会即刻从床上弹跳起来,咏荷常常吓得俩人的脸色忽青忽白,她每日清晨看见仁赞的反应,都觉得好开心,格外的得意,因为仁赞总是几近疯狂的咆啸跳脚,而耶律劭只是抹着脸上的水滴,静默地把耳朵里的水倒出来,作弄起来实在没劲。 认命的仁赞与耶律劭总是在盥洗过后,带着惹祸精咏荷出门游歷玩乐,这样轻松愉快的日子过了十几天,一直到高玉绪写信来,要求耶律劭回家才停止,因为她十几日没见自已的儿子,着实想念得紧。 发生了这样的惊魂记,简直是给耶律劭的当头棒喝,或许他太过于执着精进自已的实力,却忽略该时时注意外面世界的变动,此刻外头的世界动盪不安,大唐王朝的政权何时会转移变动,他完全不晓得,生活在他乡异地,他应该更加小心,步步为营才是。 虽然与仁赞、咏荷相处的日子里,耶律劭脸庞始终掛着轻浅的笑容,跟着他们无忧无虑的嘻笑玩闹,偶尔像个孩子般捣蛋顽皮,但他回府之后,开始与远在东丹的耶律迭剌通信联络。 耶律迭剌是耶律阿保机的弟弟,算是耶律劭的叔公,他参考回鶻的察合台文字,创建发明了契丹小字,而耶律劭十分幸运的佔尽地利人和,耶律迭剌正巧担任东丹国的左大丞相,原本耶律迭剌就很疼惜耶律劭,他毫不藏私的教授指导耶律劭,学习有关于契丹小字的所有知识,耶律劭就是使用这种连契丹帝国境内,也鲜少人通晓的契丹小字,与耶律迭剌秘密往来。 耶律劭跟耶律迭剌要了好几个忠贞不二的契丹勇士,像低调的蚂蚁在搬家似的,他们分散着人数三三两两,不引人戒备的越过国界,抵达耶律倍位于慎州的节度使府,藏匿偽装成一般的家奴。 不知不觉,耶律劭已经偷养四十个英勇善战的士兵在家里,这威猛壮硕的精兵四十名,直接隶属于耶律劭,也仅效忠听命于耶律劭,他们是耶律迭刺派来中原保护耶律劭的,平时耶律劭绝对不带他们出门,也交待他们不准让其它人查觉,洩露出自已是兵不是奴的身份。 耶律劭还在娘亲高玉绪的帮助之下,在慎州的城郊偏僻处私购府邸,每隔数日,他与涅里、述烈就会带着那四十个“家奴”,跑到郊外的府邸暂住一小段时日,他说自已是去游玩兼打猎解闷,其实是躲避着所有人的耳目,由述烈、涅里亲自上阵,耶律劭跟着实习观摩,锻鍊他们的骑射作战技巧,免得他们日久生疏。 在那个胡汉混血最繁盛,民族融合最大规模的时代里,带着疆外血统的脸孔随处可见,连长兴皇帝都是沙陀人了,大家对于耶律劭府邸里、身边,总是围绕着寡言壮硕的家僕,一点也不在意留心,而耶律劭把底下的人手,训练得与自已如出一辙,个个低调又沉默,成功朦骗着天底下所有的人,包括他最好的朋友仁赞与咏荷,也毫不知情。 在这四十个精兵之中,伽罗、乙辛、雅克最得耶律劭的重用,他每天夜里,亲自授导他们学习汉语,每当耶律劭难得的放松心情,去找仁赞与咏荷玩乐之际,伽罗与乙辛留守在府邸里,负责看管、操练其它的精兵们,不让他们松懈安逸的渡日。 行跡飘忽的雅克,就像是耶律劭放出去的风箏,负责游走隐匿在各大王公贵族身边,收集相关的重要资讯,以随时掌握时势转变。 日子过得飞快,耶律劭踏上中原这块土地九个多月,窗外是叶黄柿红的季节,耶律劭已经开始发育成长,不再像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小男孩,他成长为一名模样俊秀的少年,出身不凡又风度翩翩的他,偶尔陪着耶律倍出席应酬场合,开始会有女孩倾心于耶律劭。 惜字如金的耶律劭,一如往常的漠然冷淡,不管是女孩亲手绣荷包送他,还是对着他巧笑倩兮的留情,耶律劭完全不放在眼里,维持礼貌微笑,回应她们的示好。 他明白“王子殿下”头衔诱人,有不少女孩儿,幻想着如果能与耶律劭婚配,将来最少能当上东丹国的王妃,在那些宴会与酒席上,纷纷使尽混身解数,千方百计的想让耶律劭注意自已,假装跌倒的、掉手绢的、回眸一笑的…不胜枚举。 涅里与述烈,光是接手耶律劭不要的荷包还是鸳鸯绣帕的,接到手会酸、心里会烦。 大唐王朝境内,首都洛阳,长兴二年(约公元九三一年),秋季,九月十五日。 今晚,耶律劭一如往常的陪着耶律倍、高美人出席长兴皇帝举办的酒宴,他悄然无声地行走在人群之内,试图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身后依旧跟着述烈与涅里,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眸,搜索着他心中掛罣的人影。 看吧!又有一个女孩跌倒在耶律劭面前,这招有点老套过时囉!刚才工部尚书的掌上明珠,枢密使的独生女都用过这小诡计,没有在注意最近动向呦! 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孩掩嘴相视而笑,想着这招刚才她们用过了,耶律劭居然当作没看到就路过她们,现在居然还有笨蛋敢再用这招。 出乎两位千金大小姐的意料,耶律劭伸手搀扶起那名小女孩,脸上绽放着最灿烂的微笑:「咏荷…你又趴着出场啦?」 「劭哥哥!才两个月不见,你又长高啦!」蛮不在乎的咏荷轻拍掉裙摆上的灰尘,心里埋怨着姨娘没事叫她加件披帛,害得她今晚好端端的却老是踩到披帛尾,才会当眾跌倒出糗。 耶律劭长咏荷两岁,还是矮不咙咚的咏荷,明显矮耶律劭一大截,还不到耶律劭的胸口。 「入秋了,她怕你着凉」耶律劭眼眸里尽是温柔,宠腻地轻抚咏荷头顶,羡煞冷眼旁观的闺女们,咏荷无视那些千金小姐们的指指点点,她平时被人议论习惯了,早就分不出来是“羡慕”的注意,还是“嫌弃”的注意,咏荷依然故我地挽着耶律劭的手臂,亲暱的与他间聊。 像是怕未出阁的少女们不够怨恨咏荷似的,另一名英姿颯爽的少年,往他们俩人的方向徐行而来,玉树临风的他面带微笑,低声呼唤着耶律劭的名讳,明显与耶律劭的交情匪浅:「阿劭,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仁赞虽然还是没有耶律劭的高挑,但他也已经开始发育成长,一副俊秀清朗的少年模样,翩然俊雅的他喜笑言开着,与耶律劭久别重逢的热情拥抱着。 耶律劭搂着与他亲如兄弟般的仁赞,轻拍着他的背:「好久不见!仁赞」 除非在咏荷与仁赞面前,沉默寡言的耶律劭鲜少敞开心扉,自从上次在避暑山庄暂住十数日之后,耶律劭带着侍卫们赶回慎州,一方面进行着他自已安排的进修日课,一方面暗地调度着人手,不着痕跡地逐渐增加实力。 「是啊!我还真想你!晚上一个人念书真无聊,你乾脆都住我家,别回去算了!」仁赞松开自已的手臂,对着耶律劭语调真切的建议着,但俩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相视无语的浅笑,眼眸中只有无奈。 「不然住我家也可以啊!半个月住仁赞哥哥家,半个月住我家啊!」人小鬼大的咏荷,硬是要挤进仁赞与耶律劭之间插花,分开他们俩人的距离,她一手一个的挽着耶律劭与孟仁赞,看得一票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们,心都碎了。 孟仁赞与耶律劭虽是亲如兄弟,但两人身上氛围却是截然不同,若不是他们并肩而站,还当眾搂搂抱抱,打死她们也不信两人会是知已好友,耶律劭身上流着契丹血统,五官深邃眼眸锐利有神,繚绕着不肯屈居的雄霸气质,像极了傲视睥睨的苍鹰。 孟仁赞则是完全另一回事,仁赞虽非纯粹的汉人,但他皮肤白晳柔嫩,脸庞五官典雅俊秀,举行斯文有礼,言谈应对得当,宛若画师精细描绘的飘逸仙君,气质脱俗英姿焕发,像只温润盈翠、冰心玉洁的绝世玉璧。 《礼记》曰:「君子比德于玉焉」,品性德行、长相外貌皆犹如美玉的他,简直可以当选为所有父母眼中,最适合托付女儿终身幸福的女婿了!他的父亲-孟知祥现在是西川节度使,再过不久连董璋强佔的东川也即将拿下,仁赞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康庄大道。 这风标俏倬面如冠玉的孟仁赞,是父母们眼中的最佳女婿,而英俊挺拔冷傲孤然的耶律劭,生性难测带着无法猜透的扑溯迷离,是少女们眼中的最佳情人首选,现下全都让咏荷给一人独佔了,叫少女们怎么不心碎?怎么会不捶胸跺足呢! 正当三个人围着一起,小小声的谈笑风生之际,站在大殿之中,被大臣们簇拥着的长兴皇帝,突然龙心大悦,开口宣布道:「诸位爱卿,趁着今日花好月圆的良辰吉时,朕决定册封朕的义弟-耶律倍为滑、虔两州之节度使,并赐国姓李,名赞华!即日起移镇滑州」 「谢皇兄,愿皇兄万岁万岁万万岁!」耶律耶面带微笑,对着长兴皇帝作揖礼拜,表达由衷的谢意,温柔嫻静的高美人,也站在耶律倍身边,跟着耶律倍欠身行礼。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堆大臣跟着祝贺长兴皇帝,心想皇帝今天心情这么好,不晓得待会儿能否轮到自已走运,也跟着昇官加禄。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一群朝臣连忙向昇官晋爵的耶律倍送上致贺之意,前呼后应地说着虚偽而逢迎的字词,人山人海的围绕在耶律倍与长兴皇帝的身旁。 唯一不开心的人,大概就是耶律劭了,他冻着脸上笑容,眼若寒霜地转身就走,后头跟着担心不已的仁赞还有咏荷:「阿劭…怎么了?」 仁赞跟咏荷怎么追得上身手矫健的耶律劭,只能傻傻地追随着他的影子而去。 耶律劭奔跑在偌大的广场之上,原本站在门外守候的涅里与述烈,看见少主面色铁青,头也不回的往前直奔,刻不容缓的尾随而去,两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让一向冷静自处的耶律劭当眾失控。 耶律劭跑到花园里头,寂静佇立于水池边,那是他与咏荷初次促膝长谈的地方,他望着天上的一轮皎洁圆月,试图平缓急促呼吸。 他眨眨眼帘,惆悵若失地用着契丹话,对述烈与涅里说道:「我们,要移镇滑州」刚才在大殿之上,耶律劭不好意思爆发,但他知道为何长兴皇帝,要升父王的职位。 他们在慎州居住了半年以上,他们开始熟捻地域情势与当地官员,长兴皇帝怕他们在同一区待太久,会巩固起势力与人脉,决意调动耶律倍的职位,明着是加官晋爵,暗地里扫除垄断他们的势力扩张,调换他们麾下的侍兵与守卫们,深怕他们收买人心后,会拥兵自重。 长兴皇帝的行为,跟他们在东丹国时,耶律德光所做的事情一样,怕他们有朝一日会崛起,会存异心反抗篡位,不给他们机会养人、养心。 不管在东丹还是大唐,他都只是被人供养软禁着的扯线傀儡罢了!耶律劭没有实权也没有未来展望,那些皇帝们,就期待着他会松懈自已,像现在的耶律倍一样,逃避现实醉生梦死。 今年的三月三日,长兴皇帝已经赐姓东丹,令耶律倍更名为“东丹慕华”了,现在又开金口赐予国姓“李”,他…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在人前,称呼自已是耶律劭。 他明白长兴皇帝要让他们逐渐忘却自已的出身,养尊处优地当着大唐王朝的臣子,不再把自已当成是契丹的皇族血亲,他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会慢慢的被大唐王朝蚕食鲸吞,忘记他自已是谁。 不需要耶律劭亲口解释,经歷过战争与战败的涅里、述烈,心知肚明着长兴皇帝的技俩,长兴皇帝要惯坏耶律倍与耶律劭的胃口,让他们挥霍荒唐的安逸度日,饮酒作乐会浸蚀毁坏他们的雄心壮志,他存心洗脑耶律劭与耶律倍,成为脑满肠肥的昏庸之人,现在连耶律劭最引以为傲的姓氏-耶律,都要夺走,难怪耶律劭会当眾失控。 涅里与述烈站在耶律劭三步远的距离,没人敢说些什么劝说耶律劭,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少主耶律劭是多么的以自已的出身与姓氏为傲,那是他活下来的目标,恢弘耶律氏的荣耀。 「劭哥哥…你跑的…真快!…喘死我了…!仁赞哥哥…他…在另一边…找你呢!」咏荷在偌大的皇宫里找了半天,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总算让她找到耶律劭。 耶律劭眼眸里带着一抹酸楚,回首不语凝视着咏荷,小小年纪的咏荷心思单纯,哪懂得大人们尔虞我诈的心机世界,只是乐乐陶陶的上前,对着耶律劭说:「劭哥哥太好了!你搬到滑州(註)之后,离我更近了!我们说不定能经常见面呢!多好」 註:滑州与洛阳,都在今河南省境内。 咏荷喜悦甜蜜的微笑,更映衬出耶律劭的苦不堪言,他依然痛楚彻骨,孤独兀立于池边,一池荷花枯萎凋零,犹如他此刻心境,孤苦无依。 咏荷也非麻木不仁,她感觉得出来耶律劭不开心:「劭哥哥…你不开心啊?我们以后可以更常见面耶!」咏荷眨眨如小扇般的长睫毛,对着耶律劭关怀。 「圣上已经赐姓李,以后…没人会叫我耶律劭了…」其实耶律倍早就替耶律劭取好汉人名字,只是耶律劭一直不肯使用,他是契丹人,这一辈子都是,他理应用契丹姓名,那是他的骄傲与荣耀,他不想换掉。 但是现在皇帝再度开了金口,当着满朝文武赐予国姓“李”,耶律劭不能再装傻,违抗皇命的后果,现在的他无法承担。 「那…你会改名叫李劭吗?」咏荷紧接着追问。 「我…其实有汉族名讳…」耶律劭转过头去望着荷花水池,不想让咏荷查觉出他的失落与惆悵。 「是吗?叫什么?」傻傻的咏荷挽着耶律劭的手臂,接着询问。 「俊汐…」耶律劭倍感屈辱的吐出两个字,眼角,流下蕴藏着寄人篱下,不得不屈的泪水。 「劭哥哥…你不喜欢吗?俊汐…很好听啊!」这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咏荷怎么会懂?她看着耶律劭流下眼泪,她还以为耶律劭,还是比较中意用习惯的旧名。 「李俊汐…好好听耶!真的!这世上最好听的名字,就是这个了!咏荷好喜欢呢!」咏荷扯紧着耶律劭的手臂,不明白为何耶律劭悲从中来。 她连忙对着耶律劭安慰:「真的!真的!好好听哦!」耶律劭回避着咏荷的视线,无语眈视着一池结果累累的墨绿莲蓬,不着痕跡地用指腹抹去眼泪,努力维持淡定。 情急之下的咏荷,正愁无计可施,她看着耶律劭伤心的模样,突然急中生智,对着耶律劭吟诗:「彩蝶戏花径,飞燕穿户庭,轻烟随云转,咏荷伴俊汐」 耶律劭总算被咏荷打动,黯然回首睊视着身旁的咏荷。 「李俊汐…是个好名字啊!你看,这是咏荷为你作的诗呢!」咏荷拚命的点头如捣蒜,说服着有些动摇的耶律劭。 「比耶律劭…还好吗?」耶律劭眉宇间堆满愁闷,却也感动于咏荷极力想安慰他的心情。 「哎呦!何必这么死脑筋呢?不管是李俊汐,还是耶律劭,都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又不会改变你这个人!李俊汐好听,耶律劭也好听!」咏荷蹙紧蛾眉,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两个名字叫得都是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嗯…是啊…都是我…」耶律劭冷静沉淀着,有朝一日他回到契丹帝国,他还是独一无二的耶律劭,没人能夺走他体内流窜的血液,那是他身为耶律皇族的证明,“李俊汐”这个名字,不过是他在中原得来的代号,是没什么好拘泥计较的。 「咏荷…伴俊汐吗?」耶律劭眼中的笑意更深沉了些,这么多女孩写诗送他聊表情意,他还是最喜欢咏荷做的这首。 「是啊!用咏荷伴“耶律劭”就不押韵耶!用俊汐好!嗯…好听…俊汐…我喜欢俊汐…」天真的咏荷微点螓首,讚叹着自已实力坚强,居然能当场造一首诗送给耶律劭。 耶律劭扯动嘴角,绽放幸福的微笑,弯身在咏荷光洁的额头上,印上一吻,情意繾綣地对着咏荷说:「那你以后,都喊我俊汐吧…」 咏荷捂着额头,讶异的吓到倒退三步!羞红着小脸蛋,拔腿就逃!她一溜烟地逃逸,霎那间就无影无踪,耶律劭偏着脑袋苦思,不明白这小妞为何先说了喜欢他,当自已做出回应的时候,却又跑得不见人影? 他归究于女孩儿难免会害羞,耶律劭想着来日方长,他才十三岁,还不急着娶咏荷过门。 耶律劭就在这荷花池边,皓月当空的黑夜里,一错再错的,会错咏荷的情意。 多年后,耶律劭独坐在荒漠之中,手提着一壶醇酒,就着营火望月独饮,脑海里浮现这段往事时,只感叹当时的月色太美,而他太痴心绝对。 第七章 耶律劭褪去上衣,好让咏荷方便抹药,咏荷心里满是愧疚,手里捧着涅里给她的药膏,轻柔地为耶律劭上药:「对不起啊…俊汐哥哥…都是我太衝动了…大家说得风风雨雨的…我听了好几天,憋坏我的脑袋了…」 打赤膊的耶律劭,坐在椅子上支手撑顎,娇小的咏荷眼眶噙泪细心照料,显现她难得的温柔。 其实耶律劭一点也不生气,还有点开心,他觉得这是咏荷吃醋的表情,既然会吃醋到失控,那代表咏荷对他的感情,比她自已想像的还要深厚。 「俊汐哥哥…为什么你身上的旧伤…这么多啊?」耶律劭静静的让咏荷为他抹药,但是咏荷的废话,实在有够多。 咏荷望着耶律劭身上的旧伤痕,不明白耶律劭不是王子殿下吗?怎么有人敢打他?一想到这里,咏荷回想到自已刚才的失态,居然抓了根鸡毛撢子,就痛打王子殿下一顿,还在他手下面前打他,真是有够不给他留面子,姨娘打仁赞哥哥,都还会拉到没人的角落才动手。 想着想着,咏荷便红了眼眶,她是真的知错:「对不起…俊汐哥哥…我这次是犯下滔天大错了!我太过份了!对不起!你打我、骂我吧!咏荷甘心受罚」咏荷抚在耶律劭的背后,忍俊不住放声大哭,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耶律劭的后背,让耶律劭好生心疼。 「别哭了…我…也有错」该来的还是会来,这件事,迟早会让咏荷知道,暪不了多久。 「你哪来的错啊?打人的是我,先骂人的也是我耶!我真该死啊!我好过份哦!」咏荷轻捶着耶律劭的背,这个时候了,耶律劭还安慰她,更显得咏荷的蛮不讲理、衝动霸道。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以后…不敢跟我来往」耶律劭把站在他背后的咏荷,拉到自已身边来,让咏荷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我爹…李赞华还是叫耶律倍,都好…就是那个人」耶律劭打心底十分不耻自已的父亲,甚至用那个人来形容他。 「那个人性格怪异,手段兇残…时常虐待家中奴僕,连我也无能为力…」耶律劭嚥了口唾沫,宛如有千斤重的铁块,压在他的肩头,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我一直不敢招待你跟仁赞去我家,就是不希望你们遇见他」耶律劭敛眉掩笑,一双纯黑眼眸的视线,无力的落在地面,不敢对上咏荷的双眼。 「我身上的伤…是以前他用鞭子抽的,他没把我当成亲生儿子看待,我觉得他心里其实很恨我吧…」来到中原以后,耶律倍形同无视,耶律劭才有安稳日子过,之前还在东丹国的时候,只要皇太后述律平来看他,还是王后送了什么珍稀物品给耶律劭,耶律倍就是一阵不问分由的鞭飭。 耶律劭懂,因为耶律倍无力反抗违逆皇太后与王后,所以藉由痛打耶律劭来发洩,好让她们伤心难过,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谅皇太后与王后,也无能为力,只好暪着耶律倍的耳目,偷偷来探望耶律劭。 咏荷凝望着耶律劭身上大小不一的伤痕,虽然已经陈旧平息,但留在一个只有十四岁的人身上,还是有点残忍苛刻:「恨你…?」什么样的父亲会恨自已的儿子,咏荷不懂,咏荷身边每一个,都很呵护她、珍惜她,疼爱她,咏荷自小就是在满满的爱与关怀下长大。 「芸娘脸上的伤,也是我爹弄的…」耶律劭拧紧着自已的眉头,对着咏荷坦承,他当然知道芸娘故意不讲加害者是谁,是替他的美好形象包庇,但迟早咏荷会得知,不如趁这个机会,对着咏荷坦承吧! 「她知道吗?」咏荷瞪大了自已的眼,问道。 「她知道」耶律劭微微点头回应。 「那你一定对她很好…你爹弄伤她的脸,她还这么替你求情耶!」直率的咏荷回忆刚才芸娘的反应,心想这芸娘还真是深明大义啊! 要是自已的话,一定会公私不分,把老子的错迁怒到儿子身上,咏荷心念至此,转瞬看着耶律劭身上的伤,他也是受害者啊!叫人怎么能对着他生气呢?纵然有千言万语在嘴里不吐不快,看见耶律劭满脸的亏欠自责,也不想对着他口出恶言。 「你会怪我吗?」忧愁缠绕的耶律劭,轻执起咏荷的柔荑,恳求着咏荷的谅解。 「怪你是不会啦!但看见你爹,我不敢担保会有好脸色给他看哦!」咏荷向来是直来直往的,她痛恨虐待奴才的人,那份心情从来没变过,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也不能因为耶律劭有良心,就净找他麻烦啊! 「我不会让他有机会靠近你的!」耶律劭信誓旦旦的对着咏荷保证,像那样的人渣,没资格见他心爱的咏荷。 「咏荷…明年…我…我们…」明年咏荷就十三岁了,虽然有点早,但可以上纪府去提亲了,但他想先告诉咏荷这件事情。 「明年怎样?」咏荷眨眨水灵大眼,不明白明年耶律劭有啥计画。 「我…我想…」耶律劭羞红着自已俊俏的脸庞,有些欲言又止。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耶律劭婉转地对咏荷求婚。 「我们当然要永远在一起啊!你、我、还有仁赞哥哥!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咏荷的脸庞闪耀着天真的光芒,率情适意地对着耶律劭说。 「最好的…朋友?」耶律劭的心情有些冷凉,他与咏荷之间,只是朋友吗? 「那知已?亲人?兄弟?哎!这样讲不对耶!你们排挤我哦?虽然我没把自已当成女孩子,但至少我真的是个女孩子吧!」单纯的咏荷一语道破,无情戳坏耶律劭的自作多情。 「你没把自已当女孩子?」耶律劭有些狐疑,莫非咏荷对着自已,一点男女之情也没有吗?那荷花池边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觉得我像女孩吗?呵呵~也只有俊汐哥哥会当我是女孩了!仁赞哥老是说我是臭小子、臭丫头的」咏荷有些埋怨地皱着娇俏的尖鼻,想起孟仁赞毫不留情的批评,她还没开始发育,又像个男孩似的成天东奔西跑,还老是身着男装四处窜,连她都快把自已当男孩了。 「咏荷…」耶律劭突然抓紧了咏荷的手腕,眼神真切,定定眭视着咏荷。 「啊?怎么啦?俊汐哥哥」面对着耶律劭突如其来的认真,咏荷有些託异。 「你心里,有人吗?」这个问题,他非问不可!现在不问清楚,他终身遗憾。 「什么有人没人的?我不懂」咏荷眨眨自已的眼帘,她的心里有谁?心,能住人吗?她不明白今天的俊汐哥哥为何阴阳怪气的,怎么?被她打傻了吗?! 「述烈说得没错…你没想这么多,你只是个孩子…」耶律劭颓丧地放开咏荷的手,原来这一切,错在他自作多情,怨只怨月色太美、太让人意乱情迷,不论是荷花池边的交换信物,还是咏荷亲口说的喜欢他,都只是朋友之间的情谊举动而已,早熟的耶律劭表错情,会错意。 「我的确是孩子嘛!我今年才十二岁呀!但不要怕,有一天我会长大的啦!不论是骑马、打猎、射箭,我总有一天会赢过你的!呵呵~」咏荷轻拍着耶律劭的肩膀,不明白她是个孩子这件事,有什么好争论的,她是个小孩这件事,看不出来吗?那还很奇怪了!咏荷可是矮不拢咚的,一脸幼稚。 咏荷的童言童语,又给了耶律劭一丝希望,只要咏荷的心里没人,总有一天她会长大,她会懂得男女之情,有朝一日,她能够回应自已的心情,他还没有失恋,是他开始的比较早,他可以多努力,趁早掳获咏荷的芳心。 「是啊…有一天,你会长大的!」耶律劭收拾起自已失落黯淡的情緖,心想着来日方长,他可以守在咏荷身边,一直等到咏荷长大为止,他展开欣然自乐的微笑,抬手轻抚着咏荷的头顶,心底不自觉浮现着怜惜,他对咏荷的情意没改变,这一辈子都会是。 迟来的仁赞一身素服,他举臂轻推门板进来,马上看见耶律劭满身的抽打伤痕,他忍不住惊呼:「我的天呀!阿劭,谁打你啦?」 耶律劭一见仁赞进来,马上抓起衣服迅速穿上,试图湮灭某人的罪证。 仁赞转头看着咏荷一脸的心虚,忍不住咆哮出声:「纪、咏、荷!你个臭丫头!」 仁赞臭骂咏荷一顿,训了她半个时辰都没停歇,咏荷知道自已理亏,只是揪着耳朵,拚命道歉兼认错,被害者耶律劭不停的为咏荷求情,仁赞才手下留情的没告知李守清,要是让李守清知悉咏荷的放肆行为,李守清一定会大大的责罚咏荷。 孟府的丧事还没完结,仁赞与耶律劭稍稍叙旧后,便匆匆赶回孟府,而耶律劭与其家僕,停留在纪府作客,为了向耶律劭赔罪,咏荷亲自下厨,煮了一大锅耶律劭最爱的莲子银耳汤,招呼所有的人一起吃。 咏荷意外的发现,她与芸娘很谈得来,芸娘还答应要教咏荷弹琴。 大雪纷飞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初春的骄阳悄悄探头,溶化着地上的积雪,大地又是一片回春的景象,那让人寒风刺骨的冬天,逐渐远去。 咏荷起了个大早,手里拿着两把木剑,又是碰!的一声也不敲门,大剌剌推开耶律劭的房间门,不请自来地坐在耶律劭床榻边,对着耶律劭轻声呼唤:「俊汐哥哥,起床了!今天也教我击剑啊!」前些日子,咏荷看见耶律劭与述烈在庭中对练,看出兴致来,便缠着耶律劭要耶律劭教导她击剑术。 「俊汐哥哥~快点嘛~教教人家嘛!」咏荷语调娇腻地央求着耶律劭。 「嗯…」耶律劭还没有完全醒,他与周公还有话想多谈谈。 「俊汐哥哥~快点嘛!你不是最疼咏荷的吗?快醒过来呀!俊汐哥哥,别睡了~」咏荷轻点着耶律劭的鼻尖,试图扰他清眠,还偷偷地轻扯着耶律劭的耳朵,耶律劭掀开沉重的眼帘,看见得是他最可爱的咏荷,笑意盈盈地朝着他撒娇,心情颇为美好,被扰了清梦也甘愿:「好…」 耶律劭睁着睡眼惺忪坐直身子,整个人还显得昏昏沉沉的,咏荷硬是拖他离开温暖的被窝:「快点嘛!俊汐哥哥!教我嘛!」 「好…好…让我先盥洗一下吧!」耶律劭揉揉自已乾涩的眼睛,昨天他又熬夜念书到三更,睡不到几个时辰,又被咏荷吵醒。 「那我在中庭等你哦!我会准备好早膳的!咱们边玩边吃啊!」得逞的咏荷不太淑女地提起自已的裙摆,一溜烟的跑掉,她明白耶律劭是说一不二的,才不会像孟仁赞一样,随便瞎扯两句,打发她之后又倒头回去睡。 有求于人的咏荷,特别殷勤,她仔细地准备着丰富的早点,在凉亭里好生备着,她特地穿上男装,等在中庭里,耐心等候耶律劭现身。 耶律劭没有食言,梳洗整齐之后,一身俐落的劲装出现,后头跟着他那一串肉粽似的家僕,芸娘温柔婉约依然,面带微笑与小廝对着咏荷行礼,咏荷还礼之后,芸娘适趣地走进凉亭里,后头紧跟着手抱乌木琴的小廝,这击剑术她们不懂,还是闪一边去免得发生危险。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耶律劭精神奕奕地对着涅里与述烈交待,两人点头行礼之后,逕自进入凉亭就坐,自顾自的啃起馒头来,「芸娘,你们先吃吧!我们要玩一会儿!」耶律劭对着芸娘好生招呼着,这丫头非得缠着他练上一时辰不可,他没这么快间下来。 咏荷把手上的木剑拋给精练的耶律劭:「来吧!俊汐哥哥!」咏荷乌溜溜的水灵大眼骨碌碌的转动着,她想她是爱上这击剑术了。 「请吧!」耶律劭灵敏地接住咏荷丢过来的漆黑木剑,摆好架式,等着咏荷出招。 「那我就不客气啦!」咏荷捉紧着手中的木剑,一个大跨步就直刺。 「太衝动…一下就看穿你的剑路」耶律劭一个闪身,双手背在身后,轻松闪掉咏荷的来袭。 「还有呢!」咏荷倏地转身,一个回手反刺想攻击耶律劭的后背,虽然招式歹毒,有违君子风范,但她本来就不是君子,没差啦! 「差得远了」耶律劭往右一滑步,与咏荷的距离不到半步,转身紧贴着咏荷的后背。 「又跑后面去?看我的!」咏荷着急地想转过来身,与耶律劭面对面,无奈耶律劭像是在跟她躲猫猫似的,一直围着她,忽左忽右的绕圈圈,逗弄着她玩。 「哪去了?」咏荷被耶律劭转到头都快昏了,整个人晕呼呼的,找不着耶律劭的身影。 「在这啊!」耶律劭不晓得从哪冒出来,突然轻拍咏荷的肩膀。 咏荷顺着声音的来源,反手就是木剑直刺,却又给扑了个空:「人呢?」咏荷视线搜索着自已的前方。 「这!」耶律劭对着咏荷出剑,一长手扫过咏荷的眼前,眼明手快的咏荷,为了闪避突然杀到眼前的木剑,情急之下,往后弯腰躲避凌厉的招式,一个重心不稳就跌倒在地,耶律劭才出第一招,咏荷就躺下摆平,打完收工。 「你太急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耶律劭面带微笑,伸手牵起跌坐在地板上的咏荷。 「讨厌,那要学多久,才会像俊汐哥哥一样利害?」咏荷小嘴嘟得半天高,心生不满地紧拧着自已的眉头,让耶律劭牵她起身。 「我六岁开始学击剑术」之后每隔一天,便练习一个时辰,耶律劭使剑的技术,已经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超过述烈这个引导他进门的师父。 刀、枪、戟、剑、棍,耶律劭都能使得顺手熟练,但他不轻易显露本事,那是无意间,让咏荷撞见他与述烈在对练,这才让咏荷知道,原来耶律劭熟习武术。 「使剑,贵在全神贯注,从容不迫,观变进招,你慌慌张张的,怎么学得好呢?要静下心来」耶律劭瀟洒地走进凉亭里,将木剑搁置在桌上,端起了茶,自顾自的喝着。 「才不是!因为你是男的,力气比我大,才赢得了我!」学艺不精的咏荷,把过错推到自已的性别上,才学击剑术三天的她,妄想着一步登天,成为使剑高手,昨日还发下豪语,总有一天要打败耶律劭。 「不是这样的,在春秋年间,有个越国来的女孩,名唤小青,她靠自已的技术,打败了军队中的一等一高手,后来还受范蠡所託,将这套剑术教予越国士兵,日后大败吴国,越王句践才得已復国,你说使剑,是男的比较利害吗?」耶律劭没有咏荷的好口才,只好搬出歷史史实来举证。 「这么利害啊?那她创的那套剑法呢?我想学!俊汐哥哥,你教我」咏荷坐在耶律劭身边,眼眸闪耀着晶亮的璀璨光芒,十分佩服于耶律劭故事里的“越女”,若是能习得她创出的剑法,那她以后就能独步武林,行侠仗义。 「呵呵~剑招已失传,尚好剑理还在…不过习剑,重得是心法,不是招式,你用心学习,一定能使得比她还好」耶律劭望着咏荷小小的脸蛋充满光芒,实在是拗不过这小丫头,真怕她只是三分鐘热度。 「怎样才使得好啊?有没有捷径?还是武功秘诀?」咏荷嘟着自已的小嘴耍赖,怎么武功都要花好几年的时间去学习啊!她真怕自已还没学成,就先死翘翘了。 「没有捷径,没有秘诀,只有静心苦练,练到剑像是你身体的一部份,你就成功囉!」等练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身体会自然而然的作出反应动作,招式自然就不是那么的重要,耶律劭支手撑顎,凝视着直发愁的咏荷,他怎么感觉咏荷想打退堂鼓了。 「我答应你,你认真练,等你今年的生日,我送你一把越女剑,好吗?」人心险恶世事难测,有个一技防身总是好的,深思远虑的耶律劭祭出重赏,诱惑咏荷继续习剑。 「好!为了越女剑,我拼了!每天都会练剑!俊汐哥哥不能食言哦!」贪玩的咏荷下定决心,指天誓日的对着耶律劭保证。 「我从来不食言的」耶律劭绽放最灿烂的微笑,他打算为咏荷量身打造一把。 「述烈,你示范一遍给咏荷看吧!」耶律劭转头,用着契丹话对着述烈交待,述烈冲了口茶进喉咙里,吞嚥下口中残馀的食物,抓起桌上的木剑,大步迈出凉亭。 述烈先专注的深呼吸几分鐘调息着,接着开始舞动着手中的木剑。 述烈内在安逸沉稳,外表呈现不毛不燥,人剑合一,以心御剑,出击时,快如兔子追逐其影,变化仅一个呼吸之间,而攻法似实而虚,是虚而实,顺势而随意的经营剑意,不刻求拘束于剑招,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内含的意韵十分深远。 当述烈舞剑示范完毕之后,咏荷小小的手掌都要啪烂了:「好强哦!你不是馅多的肉包子而已耶!太佩服你了!」其它的人也跟着啪手致意,没想到述烈还真是深藏不露。 耶律劭当然不可能告诉人家,其实述烈本来是党项叛军的副将,而涅里是参谋,他们的武功绝技不止这样而已,述烈与涅里是专属于他的秘密武器,万万不可轻易让人窥得:「呵呵~不错吧!咏荷,用心学哦!为了你的越女剑」耶律劭不着痕跡地转移着话题。 「再一次!我还没看清楚」咏荷要求加场,述烈舞动得那么快,用眼睛看都跟不上了,还记呢!别开玩笑。 「等等…光是这样舞剑,咏荷小姐应该记不住吧!这样吧!让我为咏荷小姐编一首舞剑曲,以后让咏荷小姐跟着节奏练,会易学许多」在一旁的芸娘,突然出言对着耶律劭建议,她当场施展自已过人的音韵功力,与她的绝对音感,替述烈的舞剑招式,谱了一首曲子。 述烈与芸娘配合,一人舞剑一人弹琴,芸娘出的果然是绝世好点子,立刻增强了咏荷的记忆能力,咏荷看了两、三次,就完全记住述烈的剑招,不过也苦了她自已,因为咏荷开始缠着芸娘,要芸娘弹琴陪伴她,让她搭配着练剑。 滑州节度使府,也不能空虚太久,耶律劭在咏荷家里住了半个月,便啟程要赶回滑州去,咏荷都还来不及学会弹琴,芸娘便要离开,两个女孩依依不捨地泪眼离别着,细心的芸娘将咏荷的舞剑曲写成谱,让咏荷可以拿去请人弹奏给她听,好方便咏荷未来的日子里接着练剑。 咏荷保证她会好好练剑,含着眼泪挥手送他们一干人等离开洛阳,忙碌的仁赞还是没能抽空来送他们,耶律劭虽然觉得可惜,也不好勉强仁赞,耶律劭带着自已的人马,赶往望江楼与父亲、娘亲会合,一同啟程回滑州。 第八章 一干人等回到滑州之后,拜此次金鞍楼狎妓的风波,耶律劭因祸得福的获得不少平静,再也没待嫁闺女写信给他,或是其它王公贵族假藉赏花、赏灯的名目,邀他过府一聚其实是相亲作媒,更无行跡鬼祟的密探尾随他。 耶律劭简直想对着芸娘论功行赏了,芸娘这个尽职的晃子,让他行事更加方便。 耶律劭让芸娘定居在他的私人宅院里,就住在右侧的厢房里,在涅里、述烈的房间对面,以防万一耶律倍又起歹念,虽然高美人对于耶律劭小小年纪就养家妓颇有微词,但她这正经八百的孩儿,突然想养歌姬解闷排遣无聊时光,高美人不好扳起脸孔严厉以待。 后来高美人来见过芸娘一次,她明白耶律劭是为了弥补父王所犯下的过错,才为芸娘赎身,她也不便再反对,就任由耶律劭按照自已的意愿行事。 这天耶律劭带着述烈与乙辛、伽罗,与他忠心耿耿的“家奴”三十人,又去地理位置偏僻的郊外住所“打猎玩乐”数日,留下涅里与少数几名“家奴”在节度使府内,保护弱不禁风的芸娘,芸娘脸上的伤势好了泰半,但她的绝美容貌,却怎么也无法挽救。 芸娘本人倒是很看得开,她觉得自已因祸得福,有幸脱离那种对人欢笑背人愁的岁月,她自已都没把握,在那种纸醉金迷的环境里,她还能洁身自爱多久,现在可好了!进了节度使府,成为耶律劭专养的家妓,耶律劭是这样的正人君子,她根本无须担忧任何事情。 耶律劭不在的这几天里,芸娘每日清晨一睡醒,就看见千年酷冰-涅里在外头站岗,一个不会说契丹话,一个不会讲汉话,想聊天解闷也聊不起来,芸娘只好搬出乌木琴,在逸空厅的花园中央,弹琴自娱。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縈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芸娘姐姐,您唱的这是什么啊?」小廝站在芸娘身边,对着芸娘询问,间着也是间着,不如一起来间嗑牙,聊聊天解闷。 「这是诗经里的樛木,是献唱给李公子的」芸娘玉指轻抚着琴絃,提起耶律劭,心中有止不住的尊敬与仰慕。 涅里无言以对,站在芸娘身后三步的距离,保护芸娘的安危,就像耶律劭交待的一样,家里头有个不定时爆发的炸弹,连在自已家里他也不能全然放心,只好调动爱将涅里来保护芸娘,免得他爹神经病又发作,拿着烧红的火箝乱烫人。 「唱得是什么东西啊?什么又木又子又之的?」小廝不明白诗词中的意思,这大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大字,他一餐两宿得以温饱就感谢上苍了,不要求能读书识字。 「它的意思是这样的,让我一句句解释给你听啊!小佑」小廝也跟着芸娘进驻节度使府,就跟着芸娘住在耶律劭专用的逸空厅里,两人情同姐弟,小廝还跟了芸娘的姓,让芸娘为他命名-周苍佑,希望他在上苍的保佑之下,平安长大成人。 「南有樛木(註),葛藟累之;这句的意思,就是在南方地区有茂密旺盛的树木,这些树木中有下垂的树枝,葛藟爬上这根树枝,并在这根树枝上快乐的生长蔓延,而葛藟是一种藤蔓类的植物」芸娘耐着性子,一句句为小佑解释,她什么都没有,空间时间最多。 註:樛木-意指下垂的树枝。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一位快乐的君子,他能够用善心或善行去安抚人心,使人安定。引申意义是指,君子以帮助别人而快乐,就好像李公子这样的人,是一位真正的君子」芸娘面带微笑,教导着小佑。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这句的意思,是指葛藟爬上树枝,愈爬愈多,在这根树枝上快乐的生长蔓延,这根樛木都被葛藟覆盖住了,这树枝一点也不介意,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啊!我们住在李公子府上,让李公子照顾我们,李公子从来都没要求我们报答呀!」 直到他们抵达滑州,芸娘才知悉,原来为她赎身的李公子,不但是滑州节度使之子,更是契丹帝国来的王子殿下,难得王子殿下完全没有架子,十分平易近人,还交待芸娘,就称呼他李公子就好,无须改口。 「南有樛木,葛藟縈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这两句是指樛木有好几根,都被葛藟爬上缠绕着,快乐地大肆茂密的蔓延着,就好像李公子这样的君子呢!他是完全不在意的,因为他是一位君子,有着成人之美啊!」小佑边听边点头讚许,心想这种只吃饭不干活的日子,还真是舒爽宜人,他短短的几年寿命,这一段时日最为轻松得意,真应该好好感谢李公子。 「嗯…是啊!那还真得祈求上苍,请老天爷保佑李公子福寿绵绵,长命百岁啊!然后呢~我们就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他附近,捡他掉下来的屑屑吃,我们就很满足了,哦~芸娘姐姐,呵呵~」 小佑心会神领的双手合十,向老天爷斗胆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李公子福如东山、寿比南山,让他与芸娘姐姐可以当快乐的小小吸血虫,就寄住在他府上,吸他一丁点儿的血,就能活得快乐愜意。 「嗯,我们的命是李公子捡回来的,当然得感谢李公子囉!李公子待我们恩重如山呢!」芸娘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耶律劭从来不曾要求芸娘回馈些什么,但她明白自已有朝一日,若是得为了耶律劭而牺牲性命,她也是在所不惜。 寄生虫…涅里听得小佑的童言童语,逕自地在内心里窃笑,这小孩的想法还真是童趣,涅里依然双手环胸不语,保持着与他们三步的距离,维持一贯的表情:面无表情。 小佑突然睁开自已的双眼,结束他比老太婆裹脚布还长的祷文,偷偷回首望着涅里,他总觉得涅里瞪大眼睛,耳朵全开地在听他们聊天:「芸娘姐姐…你觉得…为什么他要站在这里啊?是不是李公子怕我们偷东西还是逃跑啊?」 小佑一脸狐疑地望着涅里,表情写满“千万不要怀疑我,死皮赖脸我也留”的情绪。 「小佑别胡说,没礼貌!李公子才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呢!他是真正的君子,他大概是担心李大人会来吧…」芸娘想起烫伤她容貌的耶律倍,忍俊不住打了个冷颤,耶律倍那双透露着寒光的眼眸,是她此生中,见过最无情冷血的神情,她这一辈子,再也不想遇上那个人。 芸娘回首,对着身后的涅里微笑示礼,涅里也微微鞠躬还礼,她轻举起白皙藕臂,示意涅里请就坐,不需要站着,涅里甩开自已黑色的披风,四平八稳地坐在石桌的边围,坐在芸娘的对面。 芸娘替涅里斟了杯茶水,含笑推到涅里面前,涅里无语,端起茶杯便就口饮用。 「好神奇哦…不用讲话也可以沟通耶!」小佑站在芸娘身旁,看着涅里与芸娘无声交流。 「沟通在心,你若心存善意,对方可以感觉得出来的」芸娘替自已斟了杯茶,小小口的啜饮着。 「是哦…可是我有很多事想表达,不晓得他能不能感应得出来?」小佑偏着自已脑袋,稚嫩的双眸凝视着涅里,尝试传送他的电波给涅里,却因为用力过度,像是在对着涅里挤眉弄眼的。 「怎么啦?你想说什么,小佑?」芸娘看着小佑那副滑稽模样,不禁心生好奇。 「我想问他…热不热…一身黑又满脸鬍子…」小佑用力瞇着自已的双眼,试图像芸娘姐姐所说的那样,“用心交流”。 「这个…可能就没办法了吧…」芸娘有些纳闷地轻抿着朱红嘴唇,涅里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张望着环境,诚惶诚恐的不敢放低警备戒心,虽然门外站岗的人手,是直属耶律劭的精兵人马,但耶律倍若是硬要闯入,恐怕有场硬仗要打。 不过涅里是多心了,耶律倍昨天夜里喝多着,现在还醉在温柔乡里醒不来。 「是哦…那我改传送简单一点的…」小佑又换上另一种神情,对着涅里挤眉弄眼,依然可笑的紧。 「你又想问什么?」芸娘真搞不懂小佑,为何对着寡言的涅里,这么好奇。 「我想问他今年几岁,是四十还是五十?」小佑用力的挤弄额头,连抬头纹都挤出来,像只爆笑小猴子。 「这个嘛…我也看不太出来,但…人生歷练这么丰富,应该也…」芸娘佯装无意地扫视着眼前的涅里,深邃的五官,好似翱翔孤鹰那般的面孔,蓄积着满脸的浓密鬍子,她还真的猜不出来涅里今年贵庚,她很含蓄地暗示小佑,涅里可能真的有点年纪。 还好涅里满脸浓密的鬍子,掩盖住他大部份的情绪,他想哭啊!他今年也才三十有二而已…他强作镇定地替自已倒了一杯茶,又接着喝。 「芸娘姐姐,你觉得啊…这位涅里大人,他会不会有一把梳子,是专门用来梳鬍子的啊!他的鬍子那么多,却好整齐哦!有点像那个庙里的关公哦!」小佑毫不避讳地直盯着涅里打量,他总觉得涅里的鬍子,让他联想起画像里、戏台上的关云长,虽然涅里鬍子的长度还不太够。 「小佑,休得无礼!虽然涅里大人听不懂汉话,但当面批评人家是不好的」心虚的芸娘紧皱蛾眉,微慍指责着小佑的失序言论。 「我哪有无礼?我是夸奖他耶!关公不是被那个谁…啊…名字忘记了!就是他主公那一个啦!称讚他是美髥公吗!还当面不行,不然背地里讲他坏话就可以哦!」天真的小佑童言无忌,就像当初的咏荷一样,当面评论着涅里。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呵!涅里望着庭院中初开的春花,依然面无表情,佯装欣赏着花园里的一片欣欣向荣。 「呵呵…背地里也不行!笨蛋小佑」芸娘举起衣袖轻声掩嘴而笑,涅里碰巧回头,捕捉到芸娘梨颊微涡的娇俏模样,芸娘的笑靨迷人可爱,深深烙印在涅里的心里,原来芸娘笑起来,是这么倾国倾城,让人为之倾倒。 涅里突然站直身子,走进花园里,瞎忙了一会儿,也不晓得在干什么,随手攀折下桃花树上的桃花一支,行走如风地寂静靠近芸娘身边,把盛开的桃花送给芸娘,他单纯地觉得这桃花开的漂亮,很适合人比花娇的芸娘。 「谢谢…」芸娘接过涅里送给她的桃花枝,脸颊微红,含羞待怯。 「哇!涅里大人看中意你啦!送你桃花耶!恭喜芸娘姐姐与涅里大人情投意合呀!」小佑依然童言无忌,大胆直言出桃花所代表的意思,桃花有用来求姻缘与表示爱慕的含意,这阵子涅里的悉心照顾与以礼相待,让芸娘着实留下好印象,频频在小佑面前,说着涅里的好话。 原来桃花代表的是这个意思…涅里瞪大双眼,不知所措着,这个时候假装自已不懂汉语,真是个好选择,赶快装傻。 「小佑…别胡说了…涅里大人只是一番好意,没别的意思,这庭中盛开的,也只有桃花啊!」三月天,正是桃花朵朵绽放的季节,芸娘喝斥着小佑的胡言乱语,给自已找个台阶下,殊不知也顺道帮涅里找了个台阶下。 芸娘无意识地抚上右边脸颊,表情哀戚:「像我这样的人…有个栖身之所,就该心满意足了…」可惜桃花依旧开,花容月貌今不在…芸娘在内心感叹着,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她愁绪如麻地转身离去,玉步轻移,头也不回走进房里。 「芸娘姐姐,等我!等我!」小佑抱着桌上的乌木琴,瞪了涅里一眼:「干麻来戏弄芸娘姐姐啊?!没那个意思还来搅乱一池春水,你懂不懂女人心啊?」 小佑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自小在女人圈里打滚的他,对女人的敏感心绪与柔情似水,他可是比谁都懂,小佑轻哼一声,尾随着芸娘回房歇息。 涅里傻愣在花园里,无法言语,不停翻腾着小佑恭贺芸娘的那一句:情投意合。 三人之间的尷尬气氛,虽然明显,却怎么也氾滥不起来,没两天便随风消散而去,只有小佑因为心疼芸娘被戏弄,偶尔会当着涅里的面嘲弄他,但涅里仍然装成听不懂,坚守自已的岗位,肩负起保护他们俩的责任。 七日之后,耶律劭与述烈打道回府,而带出去“狩猎同乐”的家僕三十人,各归各位的洒扫庭院、除草砍柴,与一般家奴无异。 「芸娘给李公子请安」耶律劭盥洗之后,推门而出,发现芸娘与小佑已经在门口等候着他,要向他问安,芸娘微微福身行礼,巧笑倩兮。 「这几日,还好吧?有人来吗?涅里,有好好照顾你吧!」耶律劭一身清爽的迈开步子,走进花园当中的凉亭,时辰尚早,他打算在花园里纳凉一下再用晚膳。 「涅里大人很用心,感谢李公子的悉心安排」芸娘尾随着耶律劭走进凉亭,端庄孄淑地佇位于耶律劭身后,小佑跟在芸娘身后,很适相的不多话。 她回想着这几天与涅里一起用膳,她发现涅里外表虽然粗旷,心思却很细腻,他暗中观察芸娘的用餐喜好,进而推敲出芸娘喜欢吃辣,吩咐下人多做些辣味的料理,心细如绵里针的男人,芸娘心里十分感动,芸娘回想起沉默寡言的涅里,脸颊上带着一抹醺酡之美。 耶律劭支手撑顎,补捉到芸娘脸庞中这抹幸福的陶醉神情,他沉思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他连跟你聊天也不行,你这几天很闷吧?」 「不…不闷,沟通…不一定需要用言语」芸娘洋溢着轻浅的微笑,回想起涅里的沉默不语,却远比任何人都用心,有时他们相对无语,只是静静地让琴音流洩于两人之间,那一份舒适憩境,让她觉得安逸沉稳。 男人的自抬身价与吹捧,甚至是淫言浪话,她以前在金鞍楼听得太多,她还得违心的陪笑应酬,像这样不需要强顏欢笑,只是寂静的相互作伴,也是一种难得的情缘。 「嗯…可惜…不然跟你聊天,陪你解闷也好」别有用心的耶律劭,明知故问的起了个话题,想让芸娘接续。 「涅里大人,一句都不会吗?」芸娘有些好奇,承接着耶律劭的话题,有时候听他们咭哩呱啦的用契丹话聊天讨论,她都好想知道男人们的话题,更好奇涅里想事情的思维方式,与他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简单的指令会听,但我不多话,他没机会学」这句话说得不假,耶律劭惜字如金,若不是他刻意教导涅里、述烈学汉话,以他们不与人交际的行事风格,专职贴身保护他的涅里与述烈,就算在中原住得再久,他们还是没机会学好汉话。 「不如你教他?」耶律劭顺水推舟,想促成他们多多相处。 「我?涅里大人…他愿意吗?」芸娘喜形于色,闪烁着明亮双眸,娇声反问着耶律劭,被幸福冲昏头的她,居然忘记提问:为什么只教涅里,不用教述烈?只能说陷在恋爱中的人,当局者迷。 「我叫来问问!」耶律劭转头,对着房间内的涅里大喊,涅里正在房内与述烈聊天,讨论着这次带兵操演的事,交换一下彼此的情报。 涅里听声应命马上衝出来,双手抱拳,站在少主面前待命。 耶律劭坐在凉亭里,表情轻松意欲阑珊的,用着契丹话问涅里:「你这几天,跟芸娘很亲啊?你作了啥好事讨好人家?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人家吧!」 「没有…少主何出此言?」涅里抬起头来,不明白耶律劭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 「她好像很中意你」耶律劭肆无忌惮地用着契丹话,将他观察到的情绪坦率说出来,摆明欺负芸娘不懂契丹话,两人有恃无恐的高谈阔论。 沉稳的涅里偷瞄芸娘一眼,静默不语。 「你不喜欢她吗?嫌她出身?嫌她被毁容了?」看来散漫的耶律劭姿势不改,漫不经心的詰问涅里,脑袋里却急速运转着,感官全开,观察着涅里的一举一动。 「不是…我只是个奴隶…奴隶,就是奴隶」涅里站直着自已的身躯应答,虽然态度不卑不亢,但耶律劭明白他话中含意。 奴隶,只能替主子卖命,主子叫奴隶死,奴隶不得不死,奴隶就算结婚生下小孩,小孩还是奴隶,涅里不想生下奴隶,想将这样的悲哀,留在他这一代,涅里太明白当奴隶的无奈。 「把述烈叫出来」耶律劭眼看时机成熟,对着涅里交待,涅里领命点头之后,走进厢房里。 「涅里大人…不愿意吗?」芸娘一句契丹话也不懂,当然不知道他们在聊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她看涅里的脸色不甚明朗,她以为涅里不愿意,心中有些惆悵失落。 「不是,我们在讨论细节,想挤出时间让他学汉话,所以要叫述烈来」耶律劭面带微笑,安抚着担忧不已的芸娘。 不一会儿,述烈跟涅里都站在耶律劭面前,等候发落。 耶律劭望着涅里与述烈,一改漫不经心的态度:「从今天起,你们都姓李,我答应你们,等你们随我重返契丹,你们可以自由离开」耶律劭赐予涅里与述烈姓氏,还给他们身为人的尊严,甚至亲口允诺他们,届时等他回到契丹,述烈跟涅里都自由了! 涅里与述烈双双跪地叩首:「谢少主!」两个与牲畜同等的奴隶,从今天起,升格为人。 「你们不要再把自已当奴隶,你们是我的左右手,也是我的家臣!有一天若我当上契丹的王,你们就是我的将军与参谋,我会对着你们,论功行赏」耶律劭仍然面无表情,让站在一旁的芸娘摸不着头绪,不明白为何涅里跟述烈突然行此大礼。 「这个月开始,我会发薪餉给你们,如果想放假出去走走,告诉我,我来安排」耶律劭总算落下心中的大石,他亏欠涅里与述烈的,在今天,通通还给他们,尊严与自由,都是忠心不二的他们应得的。 述烈与涅里重重三叩首,感谢耶律劭的大恩大德,身为战俘的他们,能有今时今日,是他们从来不敢痴心妄想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对着耶律劭说:「臣等,自当永远追随少主,以报少主赏识之恩!」 「以后不要跪了,家臣行礼即可,我会让全天下都知道,你们是我的家臣」耶律劭红着自已的眼眶,感动于涅里与述烈的忠心耿耿。 述烈与涅里平身而立,从今天起,他们再也不需要跪拜任何人,即使是在契丹帝国的国境内。 「涅里,芸娘你真的不喜欢的话,我不会勉强你」耶律劭随性地瞟一眼身旁的芸娘,芸娘此时如堕五里迷雾之中,不明白三个男人又在聊什么,聊得这么激动,连眼眶都泛红着。 「不是…绝对不是不喜欢!」涅里有些羞赧,有些扭捏的表明心意,连喜欢人家也不敢直说。 「那要靠你自已了,我答应过她,她不愿意,我不会逼她做任何事的,你要靠自已的力量,去让她接纳你」耶律劭当初为芸娘赎身的时候,已经答应过芸娘,他毕竟是契丹帝国的王子殿下,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所以他没办法直接把芸娘赏赐给涅里,把情投意合的俩人送作堆。 「不过我已经帮你製造好机会了!她说要教你说汉话,呵呵~」耶律劭有些坏心眼地对着涅里宣布。 「为什么不直接说我已经会了就好?」涅里有些纳闷,听说读写都很流利的他,不需要再学。 「呵~你啊!打仗带兵很行,跟女孩相处就不行了!要是让她知道你原本就会听,那她这些日子来,背着你说的心里话,不全洩露了?她非挖个洞鑽下去不可,你想逼死她啊?哈哈~」耶律劭大方訕笑着涅里,还说是军事参谋,这么菜。 「就让她教你,还能多独处,不好吗?一举两得,呵呵~」说到底,还是王子殿下比较利害,难怪涅里跟述烈就算能重获自由,还是心甘情愿的选择跟着这样贤明的少主。 「述烈,没你的事,你接着装不会;涅里,你也别进步太神速,会露出马脚的」耶律劭分别交待着他们两个,为了让涅里的姻缘路能走得顺畅,他只好网开一面的,准许涅里在将来的日子里,让人知悉他略通汉话。 耶律劭嘱咐妥当后,转头对着芸娘说话,面带微笑不急不徐:「他很开心,很感谢你的好意!」 「那…什么时候,比较方便呢?」芸娘尝试性的问道,涅里有要职在身,很难得能看见他间暇时间。 「每隔一日的下午吧!我跟述烈练剑的时候」耶律劭安排着自已的行程,从现在开始,涅里没能全程跟在他身边,心里头还有点淡淡的不捨与不习惯,但为了涅里将来的幸福,他会学着去习惯。 正当好奇的芸娘还想发问之际,一抹黑影闪进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在芸娘的认知里,那个像鬼魅一样,来去无声无息的傢伙又出现了。 一身黑服的雅克,身形轻盈,犹如黑夜中一闪即逝的阴影,不发出任何声响的他,跪在耶律劭面前,低头不语。 「雅克,进我房间」耶律劭望着雅克突然回来,他明白雅克又带来重要的消息要与他分享。 「芸娘,你待会去取琴来,就在我房门口弹吧!」耶律劭习惯性的叫芸娘为他们抚琴献曲,以防隔墙有耳,偷听他们的对话。 「是」芸娘微微欠身行礼,听话地走进房间里取琴,小佑拿着椅子跟在后头,而涅里与述烈把琴桌放在耶律劭门口之后,就紧闭上房门,跟着雅克进入耶律劭房间里,四个人就在耶律劭房里商议大事,而芸娘就坐在耶律劭门口,称职的为耶律劭把守。 第九章 日子又平顺地过了一个多月,芸娘耐着性子,像是在教牙牙学语的婴孩一样,一句句的教涅里说汉话。 涅里为怕露出马脚,拚命装笨犯傻气,芸娘见涅里学习的时候,是这么样的认真,成效却不是很显着,她忖思着可能涅里原是一介武夫,脑袋难免不太灵光,就不过于苛求他,盘算着能教会涅里日常生活会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芸娘」刚毅的涅里指着眼前温柔的女孩,直呼着她的名讳。 「嗯~对了!没错,这次讲对了」芸娘面带微笑,称讚着涅里,上次涅里还把她的名讳叫成“驴娘”,小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就差没躺在地上打滚兼槌地。 「桌子、椅子、花、门…小佑!」涅里手指着庭院里的东西,内心祈祷着少主与述烈别那么早回来,要是让述烈看见他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非狠狠嘲笑他几日不可。 正在庭院里扫地的小佑,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努努嘴:「呿~还以为找我有事呢!」他接着扫地,不理会浩呆的涅里学汉话。 「很棒哦!涅里大人这次全说对了!」芸娘望着眼前的涅里,突然回想起小佑那天在花园里的疑问。 芸娘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砚台上沾染着浓郁的墨汁,在宣纸书写着汉字“十八”,字跡秀丽,宛若其人,她对着涅里说:「芸娘,十八岁,涅里大人呢?」芸娘将手中的笔递给涅里,涅里拿笔的姿势是很正确,但犹豫着自已,迟迟不肯下笔。 芸娘指指自已,又指指纸上的数字,她上次已经教过涅里从一数到十,不晓得涅里能不能明白她现在的意思。 涅里望着桌面上的白纸,发呆。 两人相对无语,芸娘将白纸转向自已,再度写出一个数字“九”,指着扫地的小佑对涅里解释道:「小佑,九岁」她将纸转向涅里,指指白纸上的字。 涅里眼眸凝望着白纸上的墨字,又神游太虚,芸娘不自觉蹙起蛾眉,也许这对涅里来说,太难。 但真正让涅里为难的,是他怕写出自已年纪之后,芸娘跟小佑都不相信。 「芸娘姐姐!让我来!你等我」小佑丢下竹扫把,从自已怀里掏出一把暗藏花生米放在桌面上,就坐在涅里与芸娘之间,对着那堆花生米里,数了九粒出来,然后指着自已:「我!今年九岁!请多指教」 再数了十八个花生米在芸娘面前,对着涅里说:「她!今年十八岁,青春美丽!」 「那你呢?」小佑笑嘻嘻地朝着涅里看,好奇着涅里的答覆。 高大威猛的涅里搔搔脑袋,就算会被笑,也得告诉人家他几岁,他认了。 涅里开始缓缓地,数着桌上的花生米一粒粒,三个人六只眼,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花生米,小佑突然开口訕笑着:「芸娘姐姐,你觉得这里的花生米够吗?呵呵~我总觉得,他会数四十几颗耶!」 芸娘嘴角有一抹轻浅的微笑,对着小佑说:「小佑,不管是四十岁还是五十岁,涅里大人,就是涅里大人呀!」不管涅里几岁,都不会改变他在芸娘心中的地位,还有芸娘对他的倾慕之意。 出乎大家意料,涅里数到三十二,就停下来了。 「三十二岁而已吗?我的天啊!很不像,整个就不像!他一定数错了!」小佑张大自已圆滚滚的双眼,不相信涅里只有三十二岁,他还重数了一次涅里面前那堆花生米,不偏不倚就是三十二个,刚刚好。 「很不错啊…涅里大人从李公子很小的时候,就担任他的贴身侍卫,英雄出少年呢!」芸娘虽然不介意涅里的年纪,但知道涅里与自已年纪相距不大,心里还是有些乐陶陶。 「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把鬍子害了他!他把鬍子剃掉,一定会年轻很多!」小佑灵光一闪,抓起来笔就在白纸上涂鸦,活像在糟蹋珍贵的白纸似的,画了张黑黑糊糊的脸,然后再画一张没有鬍子只有圆脸的图,对着涅里说:「涅里大人!你看!左边捏~就是你!黑黑的!不好,小佑我建议你像右边这张一样,把鬍子去掉!」 小佑手捉着两张图在涅里的面前,相互交替的闪动着,试图用他自已的方式,让涅里明白。 涅里眨眨眼,紧接着放空,置之不理打算装傻,这鬍子他蓄了九年多,没事干麻要刮掉。 「你看!你看!右边的,多帅!」小佑看着涅里不明白的模样,又指指右边那张像是烧饼加了几点芝麻的肖像画,一点都说服不了涅里剃掉鬍子会变帅。 「呵呵~小佑,涅里大人不明白,你的画功太差劲了啦!不过说真的…我也很好奇涅里大人原本的模样…」芸娘掩嘴而笑,取笑着小佑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儿涂鸦。 涅里望着芸娘,心里开始有些动摇,也许为了芸娘,他会考虑。 碰巧耶律劭与述烈刚好回来,涅里马上回到耶律劭的跟前,与耶律劭稟报:「雅克刚才有来过,但没有久留」 「什么事?」 「夏贵妃过得很好,请少主不用担心」 耶律劭默默的点头,走进自已房间里,涅里与述烈尾随着他进入房间内。 今天芸娘的汉语教学课程,就此打住;芸娘明瞭男人们又要谈正事了,牵着正在啃花生米的小佑,就识相的回自已房里,不多事。 「夏贵妃,现在法号清悠,已经剃度出家为尼,诚心礼佛」涅里跟在耶律劭背后,转述着雅克留下的口讯,耶律劭抹去额角的汗,沉默不语。 上次他要夏贵妃去求皇帝收回成命,夏贵妃写了好几封文情并茂的书信,去求长兴皇帝,说她不忍见耶律倍的残暴行为,也无法与这样的人共渡馀生,寧愿出家为尼,常伴青灯茹素礼佛,祈求大唐国运昌隆,长兴皇帝总算被夏贵妃打动,准许她落发剃度。 「当尼姑好过留在这…」耶律劭落坐在雕花椅上,替自已倒了一杯茶啜饮。 「那东川的董璋,看来是撑不久了…孟知祥亲自率兵上战场,已经打到汉州(今四川省广汉市),东川已有数千将士不战而降,那董璋气势已尽,正逃窜着,看来东川收復的日子,近了」涅里站在耶律劭身旁,对着耶律劭报告雅克带来的最新资讯。 「长兴皇帝,知道吗?」耶律劭抹掉嘴角残馀的茶渍,忖思着述烈曾经给他的警告。 「应该还不知道,他们的探子还没回城」真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里享乐纵情,枉顾民间疾苦,那派出去的探子也不务正业。 雅克不过请他们多喝几杯,什么事情都对着雅克吐实,雅克都赶回滑州来了,那长兴皇帝派出去的探子,还搂着青楼妓女销魂过夜,宿醉未起。 这大唐王朝凋零腐败的速度,比耶律劭想像的还要快:「嗯…我知道了」 「雅克没给别的讯息了,还有一件事情,跟雅克留言的口讯无关…是有关于我的私事…」涅里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耶律劭与述烈不谈正事的间聊着。 「嗯?」耶律劭放下茶杯,看着涅里憋扭的模样。 「我…真的看起来不像三十二岁吗?」涅里硬着头皮,徵询着耶律劭与述烈的意见。 「是不太像,比较像五十二…呵呵!」述烈毫不客气的抨击着自已同甘共苦的兄弟。 「把鬍子剃了吧!会年轻一点,为什么留?」耶律劭嘴角含着笑意,真挚地对着涅里建议,涅里长相也不坏,算得上是长相性格的男子汉,不明白他为何蓄留鬍鬚这么多年。 「一开始是懒得刮,后来是习惯了…」孤家寡人的涅里,从来不需要留意自已的形象,不过今非昔比,为了赢得美人的芳心与青睞,他得注重外表与打扮。 「你就刮了吧!看起来一副苍老样,像我老子呢!」长涅里两岁的述烈,直率的挖苦着涅里,没事扮什么老成,留鬍子是自找麻烦,述烈向来是刮除得乾乾净净。 「嗯…」涅里决定要把留了九年多的鬍子剃掉,他不想再被误认为述烈的老爹,还是五十二岁的老伯。 当天晚上,涅里洗澡沐浴的时候,当真把留了九年多的鬍子通通刮乾净。 隔天清晨,芸娘推开自已的房门,还在伸懒腰的时候,值下夜的涅里神智清醒,精神抖擞地对着她问安:「早,芸娘」涅里依然黑衣黑服,腰际配着一把大刀。 「涅里大人?」芸娘望着眼前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涅里把蓄了九年的鬍子都刮掉了,整个乾净的脸庞出落得清楚,深邃锐利的眼眸,直挺的鹰勾鼻搭配着温润的嘴唇,全身上下散发着男子汉的气息,年轻而刚毅耿直,真的是那把鬍子害了他!涅里的长相,真的很出眾。 「早,芸娘」涅里再次对着芸娘问安,芸娘也只教会涅里这句问候话,不管多早、多晚,清晨、黄昏还是凌晨、半夜,涅里见着芸娘,第一句话,一定是“早,芸娘”。 「您早,涅里大人…这样子,很适合您呢…」芸娘像只兴奋的小麻雀,对着威风凛凛的涅里欠身请安,胸膛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急躁地像是要扯烂她胸口逃出来,爱慕景仰之意,全写在脸上。 耶律劭推开门迎接着初晨的阳光,他张望打量着庭中的二人,相视无语含情脉脉,他把视线停留在芸娘脸上,心里头深切思量,片刻之后,他转瞬对着涅里说:「很适合你」 耶律劭也没看过涅里不蓄鬍鬚的模样,比他想像的还英姿颯爽。 「谢少主夸讚」涅里对着耶律劭抱拳还礼。 「芸娘」耶律劭轻声呼唤望着涅里出神的芸娘。 「芸娘给李公子请安…」芸娘看傻了眼,怦然心动着,居然忘记向耶律劭行礼,她有些羞愧地连忙问候。 「搬你的乌木琴出来,我想听你唱歌」耶律劭暂且将今天的行程押后,他想知道芸娘现在会唱什么歌,歌者,心言韵语,他想更清楚芸娘的心意。 「是,芸娘领命」芸娘带着羞赧转身回房里,去拿自已的琴出来。 「涅里,一起听吧!」耶律劭訕訕地坐在凉亭的石椅。 「少主,我们今天,不是要去工坊铸剑吗?」涅里不明白耶律劭怎么突然这么好兴致,竟然会想听歌,耶律劭昨天睡前就交待涅里,今早得跟着他去打铸要送给咏荷的越女剑。 「放松消遣一下,晚点不会怎样」他使唤着涅里坐在他旁边,自从涅里与述烈有了姓氏之后,三人的感情更加亲暱紧密,相处起来更为融洽,但君臣之礼仍常在他们之间,恪守着礼节不曾逾越。 芸娘将乌木琴在桌上安置好,态度谦卑温驯地徵询着耶律劭的意见:「敢问公子,想听些什么样的曲子呢?」芸娘无法忘却自已方才的失态,羞答答低着头,不敢与他人视线相交。 「看你,都好」耶律劭言简意賅的回答,让芸娘自已发挥。 芸娘青葱玉指在乌木琴上拨动着,琴音霎时流转在逸空厅里,丝丝入扣动人情怀,透露出芸娘此时的思绪,她不假思索,引吭高歌。 「归归黄淡思,逐郎还去来。归归黄淡百,逐郎何处索?心中不能言,复作车轮旋。与郎相知时,但恐傍人闻。」 这是一首温柔婉约的情歌,这歌词的内容,写得是一名女子,思慕情郎的心声,虽然她受困思念甚深,但碍于女子应守的礼节与该有的矜持,她不让情郎知悉她用情之深,也害怕别人看穿她的心意。 芸娘的声音犹如黄鶯出谷,连站在门口看守的卫兵,也忍不住频频探首,往宅院内盼望,声情并茂的绕梁之音,珠圆玉润不绝于耳,让人回味无穷,不亏为她金鞍楼第一歌姬的封号。 耶律劭挑高了一边英挺的眉毛,内心暗自道:这…还真是清楚明白呀!看来他也无须再猜忌迟疑,那二人是真的两情相悦,他得动动脑筋,让两个人凑成一对。 「这什么歌?没听过」耶律劭明知故问。 「黄淡思歌辞,是流传已久的民谣」芸娘有些讶异,自已居然唱出心声来,刚才她也没多想,直接吟唱着浮现在她脑海里的这首歌。 「谁?什么混蛋写歌词?谁混蛋?哪来的混蛋写的歌呀?」小佑刚睡醒,站在芸娘门口伸懒腰,公然打着大大的呵欠,小廝睡得比主子还晚,这小傢伙真是幸福过了头。 「呵呵~」耶律劭听得小佑的童言童语,忍俊不住爆笑出声,心想着涅里再不回应人家的感情,那个混蛋就要变成他了,耶律劭转瞬望着涅里,用着契丹话跟涅里聊天:「你听得懂吗?芸娘唱的」 「一点点…」涅里强作镇定,装做面无表情的回应,一双结实的大掌,抓掐着自已的大腿,不让自已显露欣喜的神情,涅里忍到要内伤了。 「你呀…不想变成混蛋吧!别说你不知道她这歌是对谁唱啊!呵呵~」耶律劭习惯性的支手撑顎,少年老成地捉弄着涅里,自已情无归宿,看着别人终成眷属,也是美事一桩。 「敢问少主,若我不想当混蛋,应该怎么办?」涅里徵询着少主的意见,内心方寸大乱,他到底该办党项婚礼,还是契丹婚礼?人在中原…汉族婚礼该怎么筹画?涅里不懂。 「中原有一句俗谚,一珥一簪,相伴一生,你觉得呢?」耶律劭点化着如堕五里迷雾的涅里,在中原习俗里,男子送女子的定情信物,通常是耳环或发簪,这种能常伴左右的随身物品。 涅里迷糊着,不晓得该怎么办,上市集买吗?虽然他有薪餉,但这种女孩儿的东西,该怎么买?「…」涅里最近愈来愈容易无言,装笨装久了,会真的变笨。 「欸~我被你打败了…你帮我铸剑,我替你雕铜鎏金吧!图样你来想,你要送给你未来娘子的」当主子当成耶律劭这样,也真是世间罕见的有情有义,自告奋勇替下属打造定情之物。 手巧心灵的耶律劭,本来就是冶铁鎏金的精匠高手,有耶律劭的拔刀相助,涅里一定能送上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给芸娘,顺利赢得美人芳心。 「芸娘,我们去冶铁工坊,三日之内不会回来,我会留述烈下来」耶律劭对着芸娘交待,虽然冶铁工坊仍然在节度使府内,但地处偏远,而且要去的路上,还会经过耶律倍的宅院,耶律劭不希望芸娘来探望他们。 清早就出门採买的述烈刚好回来,对着少主稟报:「少主您交待我买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给您备在工坊里」述烈抱拳行礼,等候着耶律劭下一步的指示。 耶律劭言简意賅的对着述烈交待:「我跟涅里要忙,顾着芸娘」述烈,点头领命。 正当芸娘有些悵然若失,可惜着有好几天不能看见涅里的时候,耶律劭突然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訕然离去:「欸~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衣裳…」 涅里瞬间羞红着脸,沉默尾随耶律劭而去,不敢让芸娘看见他的表情。 述烈挑高了一边眉毛,不明白耶律劭突然这么说的用意,王子殿下明明不会做针线活儿。 「李公子还会刺绣哦?好强哦!」不明就里的小佑站在芸娘身边,发出感叹之词,这阵子他已看过耶律劭写字、念书、练武,上次还吃到耶律劭猎回来的兔肉,现在要去工坊冶铁铸剑,嘴里还喊着什么压金线的,这李公子真是十项全能啊!钦敬,钦敬。 「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我也不明白…」芸娘螓首微偏,不明白耶律劭与涅里已经谈妥条件,涅里助他铸剑,而耶律劭帮他打造求婚礼物。 耶律劭与涅里五天都没有回逸空厅,累极了就躺在简陋板床上稍事歇息,鼓风炉里的熊熊烈火没有熄过,述烈採购的各式各样金属矿石,搭配耶律劭的独门锻造秘方,经过涅里奋力不断的千锤百鍊,一层层,一次次,混入耶律劭的用心良苦,揉进涅里的涔涔热汗,在炎热难耐的火炉边,两条忙碌的身影,未曾停手。 耶律劭还得趁着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坐下来冷静沉着自已,强睁着酸涩的眼睛,替涅里雕刻珥饰与发簪,他觉得自已真是亏大了,早知道就把这些事情,安排在越女剑铸完后才来做。 忙碌五个日夜之后,耶律劭亲手在越女剑的剑身上头,打印上他耶律氏的白马家徽。 第五夜的清晨里,天际尚未破晓,耶律劭与涅里一前一后的,手里抓着自已要的东西,分别踏入自已的房间,劳心又劳力的耶律劭洗过澡之后,一身疲惫的倒头就睡,手里抱着要送给咏荷的越女剑,沉沉入眠,但相较于耶律劭心满意足的沉睡,涅里的苦头才要来临,他煎熬着自已,等到白日降临。 涅里带着绢布包裹的珥簪,悄然无声行走至庭中的院子里,芸娘正巧在抚琴自娱,芸娘没注意到涅里已经回来了,有些意外:「涅里大人…您回来了…」芸娘这几天里,不分日夜思念着涅里,以前每天都能见面她还没感觉,几日不见如隔三秋,芸娘才惊觉自已对涅里的依恋,不知觉间,如此深厚。 「早,芸娘」一贯的开场白,打破着尷尬的气氛,他坐在芸娘的对面,静静的凝视着芸娘,思索着在不洩露自已通习汉话的前提下,该如何对芸娘开口表白,打哑谜吗?还是比手划脚呢?耶律劭的家臣,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早,涅里大人…您…好像瘦了…」芸娘若有意似无情的轻拨着琴絃,无心再弹琴,将整副心绪都放在她关心的涅里身上,五天不见,涅里瘦了一圈,看来铸剑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涅里双肘轻倚在桌面上,一手的食指轻点着自已的嘴唇,还在想着该怎么开口对芸娘提亲。 芸娘以为涅里不明白她说的话语,她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对着涅里说道:「看见您回来…我就放心了…很掛意您呢…」述烈被耶律劭使唤去办他交待的事,偌大的庭院里,只有芸娘与涅里两人,芸娘忍不住轻声叙述着她的心情。 「也许您不明白我说的话,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啊…」 芸娘荑手纤纤挑动着琴絃,情不自禁地放肆着自已的言语:「也许您明白了我的心情以后,芸娘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像我这样的女孩儿,这辈子都无法拥有幸福了吧…说来可笑,绝美容貌,真的是女孩通往幸福的捷径呀!可我受花容月貌所累,沦落风尘…」 涅里静静倾听着芸娘的心声,眼眸瞬也不瞬,彷彿他能体会芸娘所倾诉的。 「苍天倘能尽人意,山作黄金海作田…」芸娘星眸失焦,凄苦着自已的表情与琴音,令旁听者也为之哀愴悲愁,这样使人动容的琴音,蕴含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能一辈子为李公子抚琴,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因为这样,我就能天天看见你…这也算是我的幸福呀!呵呵~」多么渺小而单纯的心愿啊!命运如飘飞花絮的芸娘,现在只求能够天天见涅里一面,聊慰她相思之苦。 幽怨难以排解的芸娘,凝望着身旁的涅里,然后缓缓低头抚琴,面容里藏着一丝女人的哀怨,涅里依然面无表情,但晶亮透彻的眼眸里,藏着一抹情绪。 这不是作弄我吗?唉…涅里在内心暗自叹息,听完芸娘的告白,他再不说出自已的一番情意,他真的要变成混蛋了:「我…」涅里欲言又止,他有些紧张的伸手,紧握着芸娘的雪白柔荑,芸娘有些讶异,不明白涅里为何突然抓住她的手。 她无言惶恐张望着涅里,涅里只是轻执起芸娘的手,将芸娘的纤纤玉手,按在自已宽广胸膛的心口上,很单纯直接的说:「有…你!」在涅里初次见到芸娘的时候,他的心底就空个缺口,等着,盼着,希望脑袋里朝思暮想的人儿,能搬进他心里。 芸娘眼如秋水湿润着,涅里是在对她说…我心里有你吗?「可是我…」芸娘害怕地抽回自已的手,轻抚着自已的右边脸颊,将头撇过去,不敢直视涅里的目光如炬,幸福突然来临,来得又快又直接,自卑懦弱的芸娘退却了。 涅里从自已的怀里,拿出他准备好的东西,他把绢布放在桌面上,解着绢布包裹的东西,那是一对蝴蝶样式的耳环,与一支雕刻着桃花朵朵的头簪,在耶律劭善于鎏金的巧手之下,他先用铜釵来雕刻精致而复杂的图饰,再镀上金层于外头增加光芒,成功克服金饰过软容易毁损,而铜饰暗淡无光的缺点。 芸娘望着金光灿灿的头簪与耳环,原来这就是涅里与耶律劭晚归的原因,她曾经听耶律劭亲口提过,他只需要三天的时间,就能铸出一把好剑,她还苦恼着怎么涅里跟去帮忙,铸剑的时间反而拖长了,还以为两人在工坊出事。 「给我的吗?…」芸娘颤抖着双手,轻轻拿起那雕刻着桃花图样的头簪,涅里还记得,在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曾经送她一支桃花的往事吗? 涅里再度轻握住芸娘的手,按在自已的心上,轻声地对着芸娘说:「有你…」芸娘倏地抬眼对着涅里的眼眸,涅里眼神真切,含情脉脉,而她的手感觉着涅里疯狂失序的心跳,暖暖的温热着。 涅里拿过芸娘手里的发簪,轻轻插上芸娘梳理得整齐的云髻,好美!美得世间仅有,活像是绝尘仙子,跟涅里脑海里预想的一样,甚至更胜几许,因为芸娘的蕙质兰心,耶律劭的绝伦手艺,涅里展开灿烂的微笑,他第一次,在芸娘面前开怀的露齿而笑。 芸娘眼角含着幸福的泪光,主动把蝴蝶样式的耳饰也配戴上,对着涅里微笑如花:「好看吗?」涅里还以温柔的微笑,依然不话。 「你喜欢的话,我天天配戴着它们,天天陪着你…」芸娘螓首微偏,巧笑倩兮的对着涅里尽诉心中情,涅里靠近芸娘的身旁,展臂将柔弱无力的芸娘紧紧搂进怀里,像是要把芸娘揉进身体合而为一那般热情。 他轻声的在芸娘耳边,说着他唯一能说的那一句:「有你…」然后将芸娘的手按在自已的心口上。 第十章 当天,两人便请耶律劭为他们主婚,但耶律劭自觉辈份不够,而且他本人尚无建树功绩,不够资格为人主持婚礼,所以让涅里、芸娘去请神明为他们做证,在神明的面前,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 刚开始芸娘有些反抗,她自从受伤之后,很排斥出现在外人面前,她担心遭受人非议,耶律劭只是和顏悦色的安慰着芸娘,鼓励芸娘重新与人群接触,别把自已封闭在大宅院里头,而涅里只是温柔地牵引着芸娘,给予芸娘无声的守护。 下午,涅里与芸娘共乘着黑色骏马,带着几名府里头的侍卫,来到滑州境内最大的青华寺,两人点燃了清香一柱,双双跪落在神明的面前,心中念念有词的,请神明见证他们两人的真心,并请神明垂怜保佑他们两人,在这动盪不安的时代里,能够相知相惜,相互扶持直至白头。 正当两人跪在神明面前祈愿之际,芸娘的耳朵里,传来其它人的蜚短流长。 「你看…那里有个女人…脸上有块好大的疤耶…」 「是呀!好噁心哦!那么丑,怪吓人的!要是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我看呀!她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来这拜神,请求神明原谅…」 「又好像是受了烙刑耶…牲畜才会受烙刑的…她一定是干了什么畜生不如的勾当…」 「说不定是背汉偷人呢!嘻嘻…」 三、四名身着华服的中年妇女,吃撑了没事干,窝成一圈嚼舌根,躲在角落,犹如黑夜出没的猥琐耗子,净会在他人的背后指指点点,捏造一些她们自编自导的话题,这些伤人而不实在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传进芸娘的耳底,彷彿像把利刃,拉扯抓刮着她柔嫩而善良的心。 涅里不动声色地站直伟岸身躯,接着牵扶起芸娘柔弱的身躯,芸娘的脸色惨白着,眼眸里满是惶恐不安,涅里扯开温柔的微笑,举起结实温柔的手掌,轻捧着芸娘的脸颊,眼眸之中满是疼惜爱怜,试图安抚芸娘的情绪。 他牵着芸娘的纤纤玉手,就要啟程会节度使府,无视那些嚼舌根的三姑六婆的冷嘲热讽。 当他们走到庙门口,正巧开始下雨,两人只好先暂时躲雨,那些阴魂不散的八婆们,也刚好与他们一同被困在屋簷之下,三、四个妇人,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她们那副浅薄短视的鄙俗模样,想也知道说不出什么好话,涅里继续无视她们的存在。 芸娘似乎是吓坏了,瑟缩着身躯微微发抖,那群中年妇人们笑得更开心,她们篤定芸娘就是不打自招的心虚,才会这么害怕不自在,更加有恃无恐的批评抨击着可怜的芸娘,一向沉稳内敛的涅里有些惹恼着,他解下披风,披在芸娘的身上,想为芸娘挡雨,更加别有用心的阻挡他即将做出的事情。 他趁着自已解开披风,要改披到芸娘身上的那一瞬间,抬眼恶狠狠地怒视着那群口无遮拦的妇人,示意她们适可而止,不要逼得他真的发火了,他会动手教训这群没有口德的女人,涅里那阴鶩冰冷的视线,着实起了威吓作用,当涅里解掉身上的披风,她们才发现涅里随身配戴着武器,必定是个官爷儿,她们望着涅里腰际那把大刀,纷纷闭上肆无忌惮的嘴巴,收敛着自已。 随行而来的节度使府侍卫们,见涅里大人这么久都没有出现,便牵着涅里的黑马,前来庙门口迎接他们,那群失言的妇人,望着为数不少的侍卫随从,这才发现涅里与芸娘是节度使府的人,纷纷低头不敢抬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怕开罪了节度使府的大人们,会有人头落地的危险。 涅里望着她们那副见风转舵的模样,不禁在内心喟叹着:一群见低踩,见高拜的无知妇人,涅里拉过自已的黑色骏马,小心谨慎地把娇柔的芸娘抱上马背,然后自已帅气的一跃而上,他夹紧马腹低喝一声:「驾!」带头引领着几匹侍卫们骑乘的马匹,扬长而去。 芸娘从青华寺回来之后,就明显的闷闷不乐,开始怀疑自已是否配得上英俊挺拔的涅里,那该死的自卑感,在芸娘的心里犯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芸娘紧蹙着自已的蛾眉,坐在窗边,沉默不语。 涅里又不能出言安慰芸娘,心急如焚的他实在是没法子,只好去找耶律劭商量,正埋首苦读的耶律劭,听完了涅里的烦恼,与在庙里发生的事情,他率性的大笔一挥,写了一首诗,让涅里拿给芸娘。 忧心忡忡的涅里,悄声走近芸娘厢房的窗边,将那首诗递给芸娘,芸娘有些纳闷,但也接过来低声朗读着:「美人捲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芸娘明白是涅里因为关心她,心里头着急,跑去跟耶律劭求救,耶律劭才写了这首诗给涅里。 「恨谁?我又有谁能恨呢?我只怨我自已的命运…」芸娘眼帘微垂,脸庞里有着诉不尽的哀怨。 涅里傻愣愣地望着芸娘,发现芸娘的心情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加诲暗,开始觉得少主在帮倒忙,趁机逼他自立自强,上阵杀敌他很在行,安慰伤心的女孩,他觉得实在棘手,要怎样才能让芸娘破涕为笑呢?…有了! 涅里走回自已房间里,拿了把剪刀,跟一叠为数不少的白纸过来。 涅里拿了张椅子,隔着窗户,就坐在芸娘房间外头,四平八稳的跨腿而坐,低头专注的折着手里的白纸,接着拿起剪刀,开始剪着那交叠着整齐的白纸,原本心情不好的芸娘,看着涅里的举动,渐渐被涅里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经过了几分鐘,地上一堆细细的纸屑,涅里把剪刀搁在腿上,展开他剪的那张白纸,这么一看,居然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活灵活现的!「是蝴蝶?好漂亮!」芸娘心喜顏悦,伸出双手接过涅里无中生有的美丽纸蝴蝶,仔细把玩着。 涅里见芸娘笑顏逐开的模样,忍不住又低头剪着白纸,想多剪一张送给芸娘,讨她欢喜,几分鐘过后,涅里剪出一朵又圆又大的牡丹花,面带微笑把它送给芸娘。 「牡丹…好漂亮呀!涅里大人的手真灵巧…」芸娘讚叹着涅里的巧手灵心,没想到外表粗旷豪迈的涅里,居然能作出这么精緻的纸艺。 芸娘笑的愈开心,涅里就愈剪愈多,不一会儿,花朵、飞鸟、蝴蝶、兔子,各式各样的图案,贴满着芸娘的窗櫺。 「嗯…我有个想法…你等等!」芸娘心生妙计,开始动手作自已想到的东西,她拿白纸与细木枝黏成一个四边方框,把涅里剪的牡丹与蝴蝶,小心翼翼的贴上去,取来一小盏油灯,把那四面方框架在油灯上方,变成一个有花样的灯罩,等天黑了,烛光会映出花纹。 她满心欢喜捧着自已做的灯罩,对着涅里展示她的创意,满足的说:「晚上…会更漂亮!」 「实在好傢伙啊…居然会剪纸哄女孩儿开心…」耶律劭不晓得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涅里身后,看着涅里剪出来的纸艺图案,原本在读书的耶律劭,听见芸娘笑声盈盈,还纳闷着被他下令禁说汉话的涅里,是怎么哄得她这么开心的,这才发现涅里的隐藏技艺。 涅里吓得连忙站直身子,剪刀一个不小心掉在地上,涅里马上弯腰把剪刀捡拾起来,用着契丹话对着耶律劭解释:「之前在东丹,曾经看过一名女奴在剪,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当奴隶的日子虽然很苦,但等候、待命的时间也颇多,涅里有空就会剪纸消遣,不知不觉间,持续剪了好几年,逐渐累积出今日的功力。 「李公子…芸娘给您请安」芸娘从房里走出来对着耶律劭行礼,她已经忘记在庙里发生的事情,脸上掛着甜蜜的微笑。 耶律劭借力使力的对着芸娘说:「知道为何涅里给你剪纸吗?」 「芸娘不明白…」芸娘并不理解其中蕴藏的含意,说句实在的,剪的涅里也不知道有啥暗藏的含意,他只是单纯想转移芸娘的注意力,摸不着头绪的他瞪大双眼,想听看看少主会怎么说。 「其实这些漂亮的纸艺图案,维持不了多久的,总有天会让虫蛀食或受潮毁坏,就跟女人的漂亮容貌一样;涅里欣赏你的蕙质兰心、温柔体贴,而不是会消失老去的漂亮容貌…别再用这种事情,为难自已或涅里了…」 耶律劭言之凿凿的说服芸娘,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芸娘的心理癥结,听得涅里佩服的不得了,他还没想过他随手剪出来的破烂玩意儿,能引申出这层含意。 耶律劭顺水推舟的劝说着芸娘,涅里若是这般注重外表的人,当初他就不会促成两个人在一起,伤害已经遍体鳞伤的芸娘,他明白涅里是可以依赖且託付终生的好男人。 芸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含着幸福的微笑,对着耶律劭欠身行礼:「芸娘明白了…感谢李公子指点迷津,芸娘以后,不会拿这种肤浅的问题,庸人自扰…也不会困扰涅里大人了…」 「还叫大人啊…不是在神明面前许下婚约,彼此允诺白首相随了吗?要改口叫夫君了!呵呵~」耶律劭取笑着成为新嫁娘的芸娘,体贴婉约的芸娘并没有要求铺张的古礼婚仪,她只有一片赤诚的丹心与涅里相随,并不在意那些无所谓的仪式。 「等小佑回来,我会叫他搬去涅里旧房间住,芸娘你跟涅里既然成亲了,我就让你们同房囉!你反对吗?有没有异议?」耶律劭徵询着芸娘的意见,兴奋的涅里装做听不懂,表情轻松的神游太虚,背后一片热汗直流。 「芸娘…都听李公子的安排…」芸娘羞红着小脸蛋儿,转头走进自已房间里头。 「喜字会不会剪?去找几张红纸来剪吧!自已剪,自已贴一贴呦!呵呵~」耶律劭笑嘻嘻的轻拍着涅里的背,恭喜涅里抱得美娇娘归。 耶律劭交待着府里的奴僕,找来几盏红灯笼一对红蜡烛,还买了套鸳鸯喜被送给芸娘,祝贺他们百年好合。 傻呼呼的涅里,真的听话地找来红纸,剪了几个喜字,贴在芸娘的门外与窗户上,虽然低调节约,甚至有点简陋匆促,但那一天,是涅里与芸娘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在这一天里,他们结为连理,永结同心。 下午小佑从马房里回来,发现他不过才去学养马一天而已,芸娘居然变成新娘子,而且就快要送入洞房了!真是白云苍狗瞬息万变,世事难测出人意表呀! 升格当小舅子的他,心情有些乐而忘形,跟着述烈、耶律劭,还有伽罗、乙辛围着圆桌,学着大人举杯饮酒祝贺涅里,只可惜喝不到两杯就睡着了,还得麻烦述烈抬他回房。 芸娘连自已的嫁衣也来不及做,穿着一套红色的衣裳替代嫁衣,静静的顶着大红喜帕,坐在床上等着涅里踏入新房,她听着中庭的喧闹声逐渐平息,她猜测着外头的酒席,应该已经结束,芸娘猜的没错,不一会儿,涅里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走进芸娘房间。 涅里有些酒酣耳热,他坐在芸娘身边,掀开芸娘的盖头,赫然发现今晚的芸娘,略施粉黛,自芸娘被烙伤了脸颊,便不曾上妆素净着一张脸蛋,他都忘记芸娘在稍加妆点以后,是如此的娇俏迷人,他掀唇轻呼喊着芸娘的名讳:「芸娘…」 芸娘羞答答地低着头,没有回应。 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你有最美丽的灵魂,你吟唱的每一字句,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歌曲,我对你的爱,绝对是永恆,唉…能亲口告诉你该有多好,涅里在内心感叹着。 「涅里,我不晓得你明不明白,但我还是要说,我只有真心作为嫁妆可以给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纳侧室…你要记得,我的心里只有你,永远只有你…我会很识大体让其它女孩儿入门,与她们一同服侍你,你不要休掉我…」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微薄的芸娘不敢奢望独占涅里,他是王子殿下重用的家臣,总有一天,会变成她无法高攀的达官显要。 涅里面带释然的微笑,轻执起芸娘的雪白柔荑,按在自已的心口上,轻声地对着芸娘保证:「有你…一个你」 「就算是骗我的,也没有关系…我很感动…」芸娘倾身投进涅里的怀抱里,听着涅里的心跳声,感受着他的体温,流下感动的眼泪。 涅里,是个言而有信的男人,穷极此生,他只有芸娘这一个妻子而已,绝无二意。 涅里站直自已伟岸的身躯,吹熄案上的一双红蜡烛后,再度走回床边,听话等待在床榻的芸娘,伸出颤抖的幸福双手,为涅里宽衣… 天还未亮,芸娘就坐在梳妆台梳着一头乌黑长发,耶律劭给了涅里特别优待,他这十日都不需要站夜哨,由乙辛来与述烈轮值就好,让新婚燕尔的他们,可以多温存一会儿,不用赶着起床,所以这当会儿,涅里还躺在床上睡觉。 芸娘回想起昨天夜里的温柔缠绵,秀丽的脸蛋飞上一抹酡红,就算她没有梦寐以求的绝色容顏,但她已经拥有这世界上,最难得的幸福,曾经沦落风尘的她,嫁作人妇过着平淡憩适的生活,芸娘觉得自已幸福的好不真切,好怕这是场会醒来的南柯一梦。 但涅里毕竟是站夜哨将近十年的人,习惯于短暂睡眠时间的他,一个翻身发现枕畔的美娇娘竟然不在,便醒来搜索着她的身影,芸娘孄静地坐在铜镜前,梳理着自已的头发,涅里静悄悄地走下床,走近芸娘身边,举臂轻搂着芸娘馨香柔软的身躯,面带微笑不语。 「不多睡会儿,这么早醒?」柔情似水的芸娘幸福浅笑,由铜镜看着从后背环抱着她的涅里。 涅里依旧是老话一句:「早,芸娘」接着轻倚靠芸娘的肩膀,嗅着芸娘身上独有的香氛。 芸娘举起雪白藕臂,手掌轻斯磨着涅里轮廓分明的脸颊,眼眸里满是爱慕眄睞着涅里。 「你虽然是个不多话的男人,但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对…呵呵~」芸娘甜甜微笑,虚情假意的话,她听得多了,像涅里这样言简意賅的男人,做得比说的多,她是愈来愈欣赏倾心。 芸娘眼眸闪耀着顽皮的光芒,想拉涅里坐在她身边,而涅里只是未卜先知的,把娇小的芸娘抱到自已的大腿上,眨眨双眼,凝视着怀里的芸娘。 芸娘煞有其事的,与涅里四目相交,认真的对着涅里说:「我教你…你跟着说哦!」 「?」涅里的眼眸里写着疑问,不明白芸娘想要他说什么。 「相公,你说…说…你爱我」芸娘轻咬着自已的下唇,希冀着能听见涅里亲口说出这句话。 「你爱我」涅里不是省油的灯,没那么容易被芸娘诱拐去,好歹他是参谋耶!曾经是。 「不是这样…嗯…是这样说…说我爱你,好不好?」芸娘不死心,再次诱拐着涅里。 「好!」涅里确实的用力点头,应答着芸娘的话,看着芸娘羞赧的模样,他就想偷笑。 「哎呦…不是啦……我是要你说“你爱我”,那你应该把你跟我颠倒过来…然后说:我爱你!」芸娘有些慌张的乱了手脚。 「嗯!」涅里依旧装傻作弄着芸娘,大清晨的就有愉快心情,真不赖!成亲真好,涅里眉开眼笑地当着有家室的男人。 「哎呦…不是这样子啦…嗯…我要怎么说呢?这个你就是指“我”,然后我就是指“你”…我在说什么啊…」芸娘听着自已的语无伦次,有些挫败。 涅里看着芸娘心绪如麻的娇羞模样,决定不再作弄他可爱的小娘子,总算松口:「我爱你」 「对!就是这样!相公好利害,好棒!说对了!好聪明、好利害!」芸娘总算亲耳听见涅里对着她坦承情意,乐不可支地亲吻着涅里的脸颊,在涅里的脸庞上,撒下无数的细吻,彷彿鬼遮眼的芸娘,很不划算的用了三次“我爱你”,才换回一次“我爱你”,还开心得意的自动献吻。 芸娘一直以为涅里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殊不知她狡猾使诈的相公,其实是才略过人的谋士,当年在党项集结的叛军里,可是担任运筹帷幄的参谋一职。 单纯的芸娘经常被他阴了还不知情,现在涅里正扮猪吃老虎的,想暗算芸娘!他任由芸娘对着自已细吻不停,轻巧地抱起他可爱的小娘子,往床舖方向移动… 耶律劭带着涅里夫妇、述烈,还有契丹来的勇士两名,啟程前往洛阳,小佑就留在节度使府,跟着伽罗学习饲马配粮,想赶在咏荷生日当天,把他亲手打造的越女剑,送给咏荷当贺礼。 时节正当懊热难耐的夏季,仁赞、咏荷、耶律劭这三个好朋友,约好了在孟府的避暑山庄会见,一举两得的避暑兼叙旧。 当耶律劭与一班家臣,风尘僕僕地赶到避暑山庄之际,当值的家丁稟明耶律劭,说仁赞有事情耽搁,没办法先过来迎接他的到临,不能善尽地主之谊还请耶律劭见谅,但咏荷小姐已经率先抵达,在花园里玩着鞦韆。 耶律劭交待家臣们先安顿好自已,他心无旁鶩地直奔鞦韆架那里,想先跟咏荷聊聊天。 耶律劭穿过长长的回廊,行走无声地疾步前进,他在弯曲回廊的尾端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大树下的咏荷,在侍女的陪同下玩着鞦韆,耶律劭笑而不语,斜倚着栏柱,看着明谋皓齿的咏荷,迎风摇晃,欣喜开怀的微笑,露出一口贝齿。 咏荷在鞦韆架的摆荡之下,恣意的吹着凉风徐徐,忻忻得意的站在鞦韆上游戏着,每次耶律劭来见咏荷,总觉得咏荷又长大了些,变得更可爱了些,不再是当初那个从围帐之外,一口气跌入他生命中的小女童,她逐渐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她娉婷美好的身影,在耶律劭的心底,愈发的向下扎根,无止尽的生长蔓延着。 「俊汐哥哥!你来了~」咏荷在经过五分鐘左右,眼尖地发现耶律劭站在柱子旁边微笑,静静地看着她玩鞦韆。 她小心翼翼地减缓着自已的速度,跳下了鞦韆架,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对着耶律劭亲暱地勾着手:「又是几个月不见你,好想你哦!你不在呀!仁赞哥哥一个劲儿的欺负我呢!也不陪我玩,就叫我一直念书的,闷死了!」咏荷努努朱红的小嘴,对着耶律劭埋怨着。 「是吗?呵呵~」耶律劭轻浅的笑着,并不多追问。 「芸娘姐姐有来吗?请她为我伴奏一下,我让你看看我练剑练得怎么样了,咏荷可是很认真的练习着击剑术呢!俊汐哥哥没有忘记你答应咏荷的事情吧!」咏荷挽着耶律劭的手臂,走上了回廊,她灵活的水润大眼流转着,瞅着身旁的耶律劭,果然,这小妞无事不献殷勤,一见到耶律劭,就开始讨着她的越女剑。 耶律劭走了以后,咏荷特地找来纪府里会弹琴的僕人,每天间着没事做,就拿起木剑随着琴音练习,动作愈发的流利自然,虽然没有人能与她对打,但她已将述烈当初教她的每一招式,熟习的滚瓜烂熟,只要搭配着舞剑曲,闭着眼睛她也能舞完成套的剑术。 「你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就像你的人一样,我没有一刻能忘怀的,耶律劭在内心暗自说道。 「那真是太棒了,走,找芸娘姐姐去!」咏荷半拉半扯地拖着耶律劭,要耶律劭走快一点,带她去找芸娘,要让芸娘替她伴奏,让耶律劭验收一下她苦练了数月的成果。 碰!的一声推开门,咏荷依然坏习惯不改,不敲门就进入人家房间内,碰巧芸娘正拧着湿毛巾,在为涅里抹拭着背后,希望能让她怕热的相公,凉爽舒适些。 「你谁呀?!喂~喂~喂~离开三步远哦你!在姑娘家的闺房里衣衫不整的,你是何居心?」咏荷看见陌生男子,居然上身赤裸出现在芸娘房间里,她一个剑步上前,就把芸娘拉到自已身边,试图保护柔弱的芸娘,也不想想自已只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连自保也成问题。 涅里站直身子,从容不迫地把上衣穿好,面无表情不作反驳,对于咏荷的抹黑指控,他懒得反抗,就让她…为所欲为吧! 「咏荷小姐…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那是我相公…」芸娘手里抓着湿毛巾,脸上带着一抹羞赧地告诉咏荷,才新婚燕尔的她,还不太好意思告诉人家,她已经是涅里的娘子。 咏荷挑高了一边眉,睥睨着这位有眼熟鹰勾鼻的傢伙,小小声地对着耶律劭问道:「俊汐哥哥…这谁啊?你朋友哦?」 「涅里呀!你不认得啦?」耶律劭转头看着咏荷,有差这么多吗?咏荷认人的能力有待加强。 「涅里?!真的假的?涅里有这么年轻吗?他今年贵庚啊他?!他会返老还童的吗?芸娘姐姐才十八岁耶!嫁给这么老的人,好吗?」咏荷有些戏剧化的喳呼了这么一段,涅里仍然是面无表情,内心暗自忖思着:什么贵庚…我有很老吗?夸张。 「涅里今年也才三十二岁,什么返老还童?」耶律劭凝视着大惊小怪的咏荷,好奇着咏荷原本认为涅里几岁。 「三十二岁?我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以为涅里五十岁耶!他那把鬍子!」咏荷直白地说出她的私自臆测,她一直以为沉着内敛的涅里,因为成熟,所以特别稳重。 五十岁你个大头…涅里有些无奈的在心里碎碎念,敢怒不敢言,维持着一号表情。 「那述烈几岁?他一定比涅里还小对吧!述烈看起来就很年轻的样子!我这次应该不会猜错吧!呵呵~我肯定他比涅里年轻!一定是!错不了!」傻笑的咏荷凝视着耶律劭,徵求着耶律劭的支持与讚同。 「述烈他…大涅里几岁…」耶律劭面有难色的,打破咏荷的美梦,咏荷认人与看人的能力,需要用力、特别的加强恶补一下。 好想哭…但也只能算了…吃了闷亏的涅里,假装自已听不懂咏荷的推测,心内暗自流下伤心泪两滴。 芸娘玉步轻移,走近涅里的身边,轻轻牵引着涅里结实的大手,洋溢着温柔婉约的微笑,轻声说道:「涅里…不论看起来几岁,他都是我的相公…」芸娘羞答答地低着头,不敢对上涅里的视线,儼然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小女人。 涅里感念着芸娘的相挺与安慰,轻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个浅得不能再浅的微笑。 原本咏荷还想说些煞风景又伤涅里心的话,白目无敌的她都还来不及扯涅里的后腿,述烈后头跟着两名壮硕的侍卫走过来,抱拳行礼,他用着契丹话,对着耶律劭稟告:「孟少爷来了!他现在在大厅」 「仁赞来了,我们去大厅找他吧!」耶律劭顺势挽着咏荷的手,就往大厅的方向走去,而芸娘与涅里紧随在耶律劭之后。 仁赞上次见到耶律劭,是在服丧期间,他也不敢太常来找耶律劭,怕会诲气犯忌讳,现在四个月服丧期已经结束,他一看见耶律劭踏入大厅里,忍不住情绪激动的与耶律劭紧紧相拥,把多馀的咏荷挤到一边去,免得妨碍他跟耶律劭叙旧。 「俊汐!上次你来,没好好招待你,真是抱歉!」面如冠玉的仁赞又成熟练达了些,长公主的逝世,让仁赞又长大了一点。 「讲什么…这么见外」耶律劭搂着仁赞不放,亲若兄弟的两人惺惺相惜,他才为了那时事务缠身,无法多安慰、陪伴仁赞,感到愧疚不已。 「最近过得怎样?还好吗?」耶律劭轻拍着仁赞的肩头,询问着他的近况。 「我…」仁赞未语先叹息,望一眼在角落瞅着亲暱两人的咏荷,对着耶律劭说:「今晚我们一起睡吧!」仁赞不着痕跡的暗示耶律劭,有些话不适合在咏荷面前讨论。 「又来!你们又排挤我!为什么都是你们两个睡!讨厌」咏荷皱紧着蛾眉,表情能有多不甘愿,她就有多不甘愿,懊恼着自已是女儿身,晚上不能与他们同床共枕,虽然她明白再好的朋友,也应该遵守男女有别的礼节,但她想着就是不服气、不甘愿。 「谁叫你自已不争气,要投胎作女孩儿?认命!」仁赞略带挑衅地奚落着咏荷,有些时候,他真希望自已是女孩儿,那他肩上的责任,也许就能轻一点,也不需要这么小年纪,就急着长大面对现实。 「仁赞哥哥!你又嘲笑我,没有女子何来男子?你干么最近对我这么多不满啊?」咏荷撅高了小嘴,反驳着仁赞的论调,她总觉得仁赞哥哥最近都衝着她来,不晓得对她有什么怨懟。 「我哪有对你不满?是你自已想太多吧!还是你又作出啥离经叛道的事,想让我教训你?」仁赞不客气的瞅着咏荷,瞧咏荷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我哪有啊!明明是你对我有偏见的!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变这么多?」咏荷美目圆瞪,最近只要一遇到仁赞,她就一把火升起来,就想跟仁赞吵架。 「是啦~是啦~随你」仁赞最近让繁琐的事务缠身,苦恼的一个头两个大,难得有时间陪咏荷玩,自然也没啥多馀的耐性哄骗咏荷,随便的搪塞两句,就想结束与咏荷的谈话。 咏荷不甘示弱地对着仁赞叫嚣几句,想与仁赞斗嘴,好分出个高下,仁赞视若无睹地拉着耶律劭聊天,耶律劭当着现成的夹心饼,不晓得该如何自处,无法为两人缓颊。 再怎么不甘愿,她还是不能跟仁赞、耶律劭一起睡,所以当晚仁赞与耶律劭,相约同褟而眠,准备好好的谈一谈最近心里头的烦事。 第十一章 耶律劭躺在仁赞身边,在一片漆黑之后,对着仁赞开口:「怎么啦?故意惹咏荷生气?」仁赞做得太明显,连耶律劭的耳目都瞒不了。 仁赞望着床顶的纱罩,眉宇之中堆满着凄苦地对着耶律劭说:「唉…我是怕她会难过…想说让她讨厌我一点…那我要走的时候,她不会太伤心难过」 仁赞从小跟咏荷一起长大,咏荷的性格怎样,他最清楚不过,不会无缘无故在朝夕相对十几年之后,突然地嫌恶她,他这么疼爱咏荷,怎么会刻意地伤害她,让咏荷难过?但时势所逼,他别无选择。 「你要去哪?」耶律劭轻巧的转身,望着身旁仰躺的仁赞,仁赞的眼眸里,沾惹着雾气,耶律劭体贴的装作没看见。 「我爹来信了…东川已经收復,但与董璋这一战,他损兵折将的严重…我想…我与你们分离的日子,近了…」李守清告诉过仁赞,孟知祥在五月的时候大病了一场,虽然没敢让任何人与朝廷知晓,但他明白自已的时日无多,他想趁着自已的体力还撑得住,培养仁赞接替他的位置。 「东川与西川…不近啊…」耶律劭皱紧着自已的眉头,的确此次一别,相会遥遥无期,更何况若是仁赞接替孟知祥的位置,成了东川与西川的节度使,公务繁琐责任重大,更甭提要应付朝廷里那堆如狼似虎的奸臣们,仁赞无忧无虑的童年,可说是就此划下句点。 又是一个被逼着长大的孩子,耶律劭感同身受的叹息着:「仁赞,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仁赞掀唇欲语,先重重的叹息:「唉…替我好好照顾咏荷吧!」仁赞心里比谁都明白,若有一天他走马上任,咏荷绝对不可能跟着他去东川,要与咏荷、耶律劭分开,他心里头有千万个不捨。 「我会的…」耶律劭点头许诺,就算仁赞不开口要求,他也当仁不让地接下这个责任。 「俊汐…我…还不想长大…」仁赞倏然投入耶律劭的怀抱,无声地泪湿着耶律劭的衣衫,在耶律劭的面前,显露着他软弱无能的一面,在娘亲面前,在血源兄弟的面前,仁赞都不曾如此的不堪一击。 仁赞才十四岁,他不想跟那些奸佞险恶的权臣们血腥角力,但他没得选,他不是站稳阵脚勇敢反抗,就是等着被人吞噬欺凌,他使不得也得咬着牙硬上,仁赞得接下这犹如千斤重的责任,强悍地保卫他的家人,还有父亲辛苦半辈子才得来的荣耀。 「我懂…你辛苦了…」这残酷无情的勾心斗角,动輒抄家灭族的要胁,他能懂,也能体会,耶律劭闪烁着微微泛红的眼眸,不捨着怀中啜泣的仁赞。 「如果能永远当个孩子,多好…」仁赞清泪两行,黯然流进自已的耳朵,有些羡慕也有些忌妒于咏荷的女儿身,她不必懂这些骯脏丑陋的事,咏荷只需要开心畅快的微笑,将来她长大了,有夫君挡在前头,为她遮蔽风雨,为她开垦铺路。 「别想太多…遇上了,能怎么着?」耶律劭轻拍着仁赞的背,安抚着愁绪如麻的仁赞,两个亲如兄弟的少年,紧拥着彼此给予安慰,寂静地入眠。 也许就是因为仁赞对着耶律劭,是如此的掏心挖肺毫无保留,所以当他意识到耶律劭的背叛时,仁赞对耶律劭的态度,才会如此坚决的残忍而不悔;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长兴三年(约公元九三二年)七月十五日,孟知祥归顺中央,但态度比以前更为骄傲,仍无亲自回朝的意思,仅遣使者回朝面圣,过不久,孟知祥上书中央,请求朝廷遣送将士们的妻子儿女来巴蜀,让他们能够团圆相见。 长兴三年的九月三日,孟知祥命儿子孟仁赞为行军司马(代理作战参谋长),兼任两川马步诸军事(警备步骑兵总司令),即刻上任。 孟仁赞举家迁移的时候,咏荷哭肿了双眼,涕泗滂沱的垂头丧气,依依不捨着姨娘与孟仁赞的离开,幸好耶律劭火速赶来洛阳,帮忙安抚她的情绪,而尤乙娘因为年事已高,恐不耐长途奔波跋涉之苦,由咏荷接回纪府之中,颐养天年。 仁赞离开以后,耶律劭经常奔波于洛阳、滑州之间,陪伴咏荷念书、游戏,偶尔与她对练击剑术,仁赞自此定居于巴蜀,因路途遥远不克往返,仍然惦记着耶律劭与咏荷,带兵操练公务繁重的间暇之馀,总会偷空提笔写信,鱼雁往来的联络感情。 事情表面上看来没啥变化,孟仁赞子承父业的追随于孟知祥麾下,亲属在西川团聚的理所当然,但对于孟知祥把家族迁移巴蜀一事,耶律劭的心中藏着隐忧,他怕述烈真猜中孟知祥的心思与用意。 虽然希望不大,但他仍希望有朝一日,孟知祥会回京面圣,可惜永远没有这一天。 长兴三年(约公元九三二年),冬天。 窗外落下纷飞的白雪如玉屑,沉重的雪层压着砖瓦屋簷,原本身体就孱弱的高美人,入冬以后就病了,时常的犯喘,病得卧床不起。 原本恣意放纵声色的耶律倍,彷彿良心发现似的,日夜陪伴在高美人身边,为她把脉诊断,还开方抓药为她熬煮,连着一日数回亲自喂食汤药,绝对不假他人之手,耶律劭突然发现,耶律倍虽然残暴不仁,但对着高美人,却是特别有心关怀备至。 「劭儿,在想什么?」高美人躺在床榻之上,望着她出落成瀟洒少年的儿子,内心有止不住的骄傲,她趁着耶律倍去熬煮汤药的时候,跟着难得聊上两句的儿子多亲近。 「没…哪有在想什么」耶律劭怔怔望着熊熊燃烧的炭炉,被母亲的呼唤拉回了思绪。 「你是娘肚子里跑出来的,你骗得了娘吗?」高美人一脸的病容,仍掩盖不了她的花容月貌,她脸上掛着清幽淡雅的微笑。 耶律劭凝视着高美人,有些欲言又止:「娘…我真的是你肚子跑出来的吗?」他今年已经十四岁,他不明白高美人打算暪他多久。 高美人一听耶律劭这么问她,心里一慌,像是缺了个口似的,连忙声声疾呼:「你为什么怎么问?是谁告诉你什么了吗?别听人家乱说!你是我的儿子,我生的儿子!」 高美人说到激动之处,吃力的挺起上半身正坐,拧着浓淡皆宜的蛾眉,对着耶律劭解释:「我知道之前在东丹的宫里,就有些绘声绘影的传闻,说你不是我生的,说王后沙弥雅才是你的生母,你别信他们!王后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是她妒忌我,她不甘愿!」 王后-述律沙弥雅与耶律倍的感情,新婚时融洽又甜蜜,但自从耶律倍知道母亲属意弟弟-耶律德光继位当皇帝,并不打算让他这个太子登基,他就迁怒于王后,可怜的沙弥雅,无辜地背负着她的原罪,她失去了宠爱与丈夫的心,只因为她与太后一样,都是述律氏的女人。 多年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其它嬪妃接连生下儿子、女儿,而她膝下清冷空虚无人承欢,一直到现在,她仍然妻代夫职,摄政掌管着东丹国,为了她逃离东丹的寡情丈夫,独自主持着政务,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后,但除了这个头衔,她什么都没有。 高美人情动于衷,止不住的重重咳嗽,耶律劭心急地坐到床沿边,轻抚着娘亲的背,安慰着她:「娘,你别急…我信…我信…」 王后不只一次跑来偷看年幼的耶律劭,她总是含着慈爱的眼神,对年纪尚小的耶律劭低诉,说耶律劭有父亲的眉毛,却有母亲的眼睛,好似她一样的眼睛。 微慍的高美人掀唇欲语,却接连地咳嗽好几声,她还有好多话想对着耶律劭说,她勉强地顺平自已的呼吸,紧握着耶律劭的手,对着他回忆道:「娘还记得,你出生的那天,是一月二十,也是一个像这样子的大雪天,你生下来的那一刻,哭声好宏亮哦!你小小的手指抓着我的手,窝在我怀里,好用力的吸着奶,娘抱着你,看着窗外的天渐渐变亮,娘知道…你的未来,就像窗外的朝阳那般!你是契丹帝国的希望,也是娘的希望!」 高美人含着眼泪,追忆着往昔栩栩如生,那天夜里发生过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全部收藏在她自个儿的心底。 耶律劭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话语,安慰动了气的高美人,冷峻的耶律倍身后跟着两个丫环,走进高美人的房间里,他一看见耶律劭坐在高美人的床榻边,高美人虚弱的就快要支持不住,他心里就倏然冒起一把火:「给我滚出去!少惹你娘生气」他冷冷地对着耶律劭命令,父子情份,荡然无存。 他放下热得冒烟的药碗搁在桌上,无情的大手一伸,就把耶律劭狠狠的扯离开高美人的床沿,好似他是什么骯脏污秽的破旧毯子。 耶律劭明白自已多留在这里,只是惹得他心烦,彼此各过各的生活,眼不见为净最好:「孩儿先走了,娘亲好好养病,明早孩儿再来请安」耶律劭压抑着怒气,对着高美人行礼,转身离去。 他一踏入逸空厅,发现涅里与述烈都站在大庭等候,他眨眨晶亮黑眸,对着涅里与述烈交待:「进我房里谈」三人前后地进了耶律劭的房间,而芸娘一如往常的,去抱来自已的乌木琴,就坐在耶律劭的房间内,开始抚琴。 三人用着契丹话,围着烧着炭的暖炉,促膝长谈。 「怎么了?」耶律劭一看涅里与述烈的脸色沉重,他知道有事情发生。 「稟少主,今天…有人送来了这口箱子」涅里眉头深锁,眼角略为闪动地瞟着角落的一只木箱子。 耶律劭不动声色地探眼一望,那是一个大约五十公分见方的结实木箱,上头有着严实的大锁与箝封铁条,啜饮着手中的热茶,低声询问:「谁送来的?里头是啥?」 述烈双手奉上书信一封给耶律劭,要请耶律劭过目:「送来的人说只要少主看完,就会明白了」送这口箱来的人来自北方,他们似乎知晓涅里与述烈是耶律劭的心腹,将木箱转交给他们之后,立即啟程赶回东丹国。 涅里与述烈寂静的围坐在圆桌旁,等候着耶律劭读完那封信。 信是东丹王后请耶律迭剌写的,用得是契丹小字,普中原之广大,除了他,也只有耶律倍能读得懂其中的意思。 耶律劭展开那张白纸,聚精会神的详加阅读,经过半晌,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就着桌上的香炉,把纸给烧了,不留痕跡。 「王后知道我跟耶律迭剌有联络的事了…」耶律劭眼神有些闪烁。 真巧,他今天还在跟高美人谈论他身世之事,王后居然能藉由耶律迭剌与他取得联系,耶律劭懂事之后,一直刻意闪避着沙弥雅,他明白沙弥雅的疼爱关心,但他不想让高美人伤心,更不想挨他爹的鞭子。 那口箱子里头,装满着沙弥雅对他的爱,还有她资助耶律劭重返东丹的旅费。 沙弥雅纸短情长的诉说她对耶律劭的想念,在她的心里,耶律劭就是她的儿子,她亲生的儿子,经过再漫长的时间,也不会改变她的心意与篤定。 当年她知道耶律倍私带耶律劭投奔中原,她有屡次都想直奔中原国土,来把耶律劭接回东丹,无奈她国事机要缠身,她不能让东丹国一日无主。 「嗯…」涅里与述烈呐呐的回应,清官难断家务事,耶律劭的身世之谜,他们略有耳闻。 宫里谣传,当初体弱的高美人早產,而健壮的沙弥雅则是足月应產的,怎么看也不可能是高美人的孩子活下来,而且耶律劭的面容,十成十的疆外样貌,一点也没有继承到高美人的汉族血统,大家都在猜,猜那天夜里,耶律倍动了私心,心疼高美人的孩子活不了,硬是把沙弥雅刚生下来的王子,给换进了高美人的寝宫。 王后沙弥雅也说了,那天生產完,她的意识仍然十分清醒,沙弥雅连孩子都还没抱过,虚弱的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夫君把哭声嘹喨的孩子抱走,片刻过后,一名產婆脸色为难地抱着一具冰冷的婴尸,向王后报丧,说王子夭折了。 沙弥雅哭得肝肠寸断,她健康饱满的孩子,怎么才一转眼,就变成死尸呢?她用虚弱的身子,赶到高美人的寝宫之外,门口的守卫硬是不肯放行,说是耶律倍交待的,不准他人打扰高美人產后休养,不肯让她看一眼高美人的孩子,让她当场对质一下,这种种不合理的行为,更加确定了沙弥雅的疑虑。 当沙弥雅赶回寝宫,想对着接生婆询问些什么的时候,她赫然发现耶律倍阴鶩着绝情的双眸,正活活掐死那名產婆,而其它服侍她的女奴们,也通通被耶律倍杀人灭口,理由是多么的冠礼堂皇:接生王子不力,全部该死! 茹泣吞悲的沙弥雅,咬牙捶打着耶律倍,要耶律倍把孩子还给她,冷若寒霜的耶律倍,只是厌恶地指着竹篓里的冰冷婴尸,说孩子就在那,接着头也不回的走掉了,留下痛彻心扉的沙弥雅,满地的尸体数具,迎接初升的朝阳。 述律氏的女人可没有这么软弱! 她马上派人火速赶往契丹帝国的首都,向皇后述律平通报这桩偷天换日的事情,述律平在数日过后,亲自赶到东丹国来探望沙弥雅,按辈份来算,沙弥雅是她的外甥女,性格刚烈的她,不可能容忍耶律倍这样子欺负沙弥雅。 述律平去探望才十几天大的耶律劭,她一眼就认出,耶律劭长得跟沙弥雅有七成像,明明就是沙弥雅的骨肉!但人证、物证都没有的情况之下,她也莫可奈何,耶律倍甚至还在述律平的面前,数落沙弥雅的不是,说她身为一国之后,礼应母仪天下,居然因为高美人与侧室都生產平安,便迁怒于她人,擅自编造出这等污衊的谎言! 那天耶律倍为平息母亲的怒气,还当场立了侧室所生的耶律阮为太子,虽然耶律阮晚耶律劭九天出生,但他振振有词的说服在场所有人,说耶律劭是他与汉人侍妾所生的,血统不纯正,哪有资格接管东丹江山?而侧室-述律柔贞才是皇族之后,所以她生下的孩子-耶律阮,才有资格当太子。 述律平明白耶律倍使出这招,是搪塞她的藉口与手段,苦无凭据的述律平无法反驳,的确述律柔贞是她娘家的人,述律氏生的孩子,才有资格成为太子,可怜的沙弥雅愤恨难填,千里迢迢的请来了述律平作主,什么便宜也没佔到,还把太子的王位,拱手让给侧室生的小孩。 这两个女人的战争,自从耶律劭出生以来没有平息过。 沙弥雅无时无刻都在动脑筋,想办法证明耶律劭是她嫡亲的儿子,她与受宠的高美人形同水火,无奈耶律倍明着袒护、暗着徇私,就是一个劲儿的守在高美人身边,把高美人捧在掌心照料着,沙弥雅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趁着耶律劭念书的时候,或与其它兄弟一同游戏之际,来偷看探望耶律劭。 偶尔太后述律平来访,由太后出面,把孙儿耶律劭带进她寝宫几日,沙弥雅才得已待在耶律劭身边。 王后与嬪妃之间的勾心斗角,耶律劭真的是看够了!所以他才会这么慎诫于女色,现在一想到沙弥雅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把耶律劭接回东丹,他心里头就厌烦:「烦死了!」 耶律劭皱紧自已的眉头,略为懊恼的低语,他实在很想用力的在桌面上磕一磕头,把那些恼人的思绪甩出脑袋。 涅里与述烈对望一眼,东丹宫内,女人的战争,愈演愈烈绵延数年,他们心里明白的很,谅他们与耶律劭这么亲近,也不敢出言插手他的家务事。 「王后託人送来了旅费,叫我尽早回东丹」耶律劭支手撑顎,对着他们宣布。 「少主的意思是…?」述烈斗胆询问,不敢妄进。 「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耶律劭挣扎在两个女人的恩泽与疼爱之间,有口难言,无法狠心捨弃、违逆任何一方。 「臣认为,少主可以先写信回报平安,稍加安抚王后,反正少主也有重返东丹的意愿」深思熟虑的涅里对着耶律劭建议,沙弥雅的性格可不是好惹的,现在让她知道能与耶律劭直接联络上,不受耶律倍的拦阻,她自当是迫不及待地想拉拢耶律劭的心与人。 「嗯…」耶律劭眼眸瞬一瞬,赞同涅里的说辞,他得好好处理这件事,一个不小心,这两个女人的战争,会搬到中原来上演,仅管中原不比在东丹,但佔上风的人仍旧不是高美人,他怎捨得让高美人遭受一丁点儿伤害。 耶律劭撑着他的下巴,脑袋急速运转着,不晓得在思索些什么,涅里与述烈静静等候,等待着耶律劭愿意开口的时刻。 经过二十分鐘难熬的沉默,耶律劭总算开口说话:「雅克最近有回来吗?」 「没有,五天没他的消息了!」述烈诚实地回应少主的问题,忠贞的雅克不至于叛逃,应该是在追查什么重要消息,一头栽进去,暂时脱不了身。 惜字如金的耶律劭又兀然沉寂了,满室只剩芸娘繚绕的琴音流洩,不明白的人,还真以为耶律劭三人是在欣赏芸娘的琴艺精湛。 「先这样!你们出去吧!」耶律劭结束今天的谈话,那笔钱耶律劭还要想想怎么处理运用,他趁着夜色深沉之际,打算提笔写信给耶律迭剌与沙弥雅。 「是!」涅里与述烈起身,双双抱拳行礼退之,涅里走到芸娘的身边,无声地用眼神示意芸娘跟他一同离开,专注于弹琴的芸娘,一看见涅里走近自已的身边,绽放出最温柔婉约的迷人微笑,停止抚琴,行走如风的涅里牵着芸娘,并肩离开。 三人退出耶律劭的厢房,紧紧掩上门扉,留下耶律劭一人坐在房内沉思,述烈对着外头招招手,两名沉默的契丹勇士,悄声立于耶律劭门口,站岗值夜。 芸娘让涅里牵着,走回房间里休息,懂事的芸娘习惯了不多嘴,只是放好了自已的琴,替坐在椅子上的涅里轻轻按摩双肩,涅里闭上双眼,让芸娘替他舒活着筋骨:「你辛苦了…」 芸娘嫁给涅里半年多,每天都过着幸福的生活,涅里的话依然不多,而她也没能够学会契丹话,但语言的隔阂,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甜蜜的感情。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她明白涅里逐渐能听懂她说的话,只是他的话仍然不多:「相公,肚子饿吗?让我帮你准备消夜,好吗?」又是一个忙碌至夜色深沉的日子,芸娘吹气如兰地在涅里耳畔细语,柔声询问着涅里的意愿。 涅里只是轻拍她的柔荑不语,示意他不饿,不用这么麻烦。 芸娘接连着替涅里按摩了十几分鐘,涅里捨不得让芸娘太累,拉过了芸娘让她坐在自已的大腿上,一双结实温暖的手掌,细细磨蹭着芸娘的脸颊,芸娘含羞带怯的微偏螓首,十只青葱玉指缩在衣袖里,轻轻绞动着,她成为涅里的娘子半年多了,只要涅里一与她四目相交,芸娘还是脸红心跳,不知如何自处。 涅里举起芸娘的柔嫩手掌,轻轻按上自已的心口,脸上带着轻浅的微笑不语,芸娘明白涅里的意思,这是涅里用行动说明,他很爱芸娘的方式,成亲的这些日子以来,涅里的手头逐渐阔绰起来,耶律劭给的薪餉很丰足,这么爱奴才的主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但他们全家都住在节度使府里,吃住穿用全都是公家的,根本花不了什么钱,述烈常常趁着放假的时候,想找涅里去“轻松”一下,涅里只是挑高一边眉毛略带不屑,一双死鱼眼不苟言笑的望着述烈,抵死不从,还把所有薪餉交给芸娘,要述烈死了邀他出游的这条心。 述烈是孤家寡人,血气方刚的男人,难免嘛!涅里是有家室的男人,他…免了!野花哪有家花香,更何况他家里那朵花,举止大方又秀外慧中,无人可比。 芸娘眼尖的瞧见涅里的袄子脱线了,她手指尖指着脱线的地方,对着涅里说:「相公…这里脱线了,让我帮你补补吧!」芸娘微微侧身,探手轻解着涅里的衣扣,涅里扯动着嘴角轻笑,像是有什么坏点子浮现在他脑海里,他也伸手解着芸娘的衣扣。 「相公…不是…我只是想帮你补补衣服」芸娘紧张的解释,她可不想让涅里误会她是有什么要求。 口是心非地涅里了然于心的点点头,嗯…我了解,我一直都听得懂啊!可是我就是要误会你!涅里的手指仍然解着芸娘的衣扣,直至芸娘露出雪白的肩颈。 「相公…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芸娘一双玉手紧张地按住自已胸口,再脱下去,就要看见她褻衣了。 涅里纠结着眉头,装出一脸无辜的可怜模样,眼神中满是受挫地望着芸娘,彷彿在说:不是你先开头的吗?怎么又拒绝我? 好你个前任党项参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跟半年前的笨拙模样,判若两人。 芸娘看着涅里受伤的眼神,就有止不住的怜惜浮现心底,她这个相公对着她没有二心,又是体贴入微的呵护她,但偏偏学不会讲汉话!真是可惜了…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呀!知足的芸娘安慰着自已,这天底下找不到几个比涅里好的夫君了,她不应该再这么贪心,执着于涅里不懂汉话这件事。 「没事了…就这样吧…」芸娘释怀地任着涅里帮她宽衣,心悦臣服于涅里温柔的征服,她再度伸手解着涅里的衣扣,就让他误会吧! 诡计得逞的涅里,又顺利“阴”到他可爱的小娘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他轻手轻脚地剥除芸娘的外衣,吹熄了桌上的烛火,抱着半裸的芸娘上了床榻,房里的火炉熊熊燃烧着,整个房间里暖烘烘的,但再暖,也没有被窝里裸身相拥的两人暖和。 两条赤裸的身躯,紧紧瑟缩在被窝里,涅里不停的细吻着身下的芸娘,芸娘咬着自已的下唇,不敢嚶嚀出声,涅里看着芸娘羞怯的不敢掀开眼帘,他顽皮地用指尖轻逗弄着芸娘的朱唇,就怕芸娘不小心咬破了自已的嘴唇。 芸娘看涅里的细吻趋缓,渐渐地放松自已的脸部表情,放开了自已紧咬着的下唇,伺机而动的涅里抓住时机,就像是狮子扑兔那般,吻住芸娘的唇瓣,温润火热的舌尖,宛如灵蛇出洞那般,在芸娘口中翻腾放肆,搅皱了一池春水,扰乱着芸娘的定性。 芸娘迷失着自已的心性,无法言语与思考,涅里一只结实的大掌,在她如丝缎般滑嫩的娇躯上游移,最终停留在她雪白柔软的胸脯之上,涅里灵巧的手指,轻逗弄着芸娘挺立的粉色蓓蕾,芸娘怎么奈何得住涅里的抚弄,她分开与涅里缠绵的唇舌,闭着眼睛偏过头去,止不住的娇喘:「相公…别…」 寂静寡言如涅里这般的男人,在床榻之间,自然也是不多话,此时无声胜有声呀!他只需要说一句话,贞烈如芸娘的性子,还是会马上投降:「我爱你,芸娘」 芸娘眼帘微掀含羞带媚,回应涅里:「我也爱你,相公,一辈子都爱你」涅里扯裂了嘴似的开怀微笑无声,低头吻住芸娘的朱唇。 涅里身子底下的芸娘,不作任何反抗,迎合着涅里的任何需索,涅里拉高了芸娘的双腿,顺势进入了芸娘的身体,缓缓抽动着,笑而不语地望着身下的芸娘,她双手紧揪着枕头,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细喘。 身体是诚实的,芸娘再怎么害羞,反应不会说谎,礼教规条在这种情动于衷的时刻,仅供参考。 涅里结实宽广的背部,渗出一粒粒的汗珠,大雪夜的,还能流汗,他还真是卖力恣意的愉悦呀! 可怜害羞的芸娘,多害怕让其它人听见,死命忍住不敢发声,心机鬼涅里略有不甘的变换着姿势,把芸娘翻过身来,让芸娘双膝双肘着地,他整个人覆身于芸娘之上,兀自地扭动着他的腰,芸娘一双手臂撑在床头板上,让她深爱的男人由身后,不停地衝击着她的身体与理智。 涅里腰际动作没停过,发出一声声混浊低沉的闷哼,好像野兽那般直接而不加掩饰:「嗯…」他的手也没间着,滑移至芸娘的胸前,随着芸娘晃动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轻柔搓弄着芸娘敏感的茱萸,两人身体的律动同频,忽快忽慢,忽浅忽深。 涅里就这样折腾了芸娘大半夜,涅里是习武之人,她体力哪有可能与涅里相比拟? 兴致勃勃的涅里还蓄势待发,兴奋好几次的她都快虚脱了,芸娘忍不住对着涅里求饶:「相公…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接连的强烈欢愉激情,芸娘已经要支撑不住,一双手臂几乎要脱离床头板,让猛然的涅里衝倒她。 听到芸娘这么说,涅里连骨头缝都快痒起来了,哪有停住的道理,他暂时停下动作,让芸娘稍事喘息,芸娘还以为涅里要鸣金收兵,她放心地吁吁喘气,松懈着全身紧绷的神经:「呼…」 涅里轻拨开芸娘汗湿的秀发,轻抚着芸娘的肩颈,还捨不得与芸娘分开。 芸娘感觉到涅里还昂然阔首地停留在自已体内,不明白涅里下一步的打算,她转过头来,轻声询问着涅里:「相公…我们要休息了吗?」 最好是!涅里暗自的碎念着,涅里倏然大手一伸,把娇媚万千的芸娘抱到大腿上面对面坐着,他坐在床榻之上,趁隙进入芸娘的身体,开始另一波的孟浪造作。 腰支纤细的芸娘坐在涅里身上,柔若无骨的任涅里衝刺翻腾着,她分开大腿坐在涅里身上,止不住的上下摆动着,小脸蛋儿涨红着,混身香汗淋漓,神情羞赧不已地对着涅里再度求饶:「相公…我不行了…你会弄死我的…」 沉溺情慾的芸娘四肢发软,几乎就要挺不直自已的上半身。 芸娘紧紧地搂住身下的涅里,暗自胡乱使劲儿的,想把她身体里的坏东西挤出去,不让那坏东西撩拨她的心智,不让那坏东西轻易地造次捣乱。 涅里倒抽一口凉气:「嘶…」不行了!这种温暖包覆的紧缩感,这下子他非得缴械解甲了,心满意足的涅里紧搂着芸娘,一阵疯狂的翻江捣海之后,两人归于平静,室内只有他与芸娘激情缠绵后的喘息声。 感谢耶律劭的德政,涅里与述烈都不再需要值夜站岗,给了涅里充足的时间,与他可爱的小娘子耳鬓廝磨,这也怪不了述烈呀!多年的兄弟守得云开见明月,搂着美娇娘夜夜取暖温存,他一个人睡在棉被里愈睡愈冷,气死他了!也不能怪他一放假,就想去轻松一下唄~ 第十二章 长兴四年(约公元九三三年),夏。 日子悄然过得飞快,又过了一次生日的咏荷,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心智方面是没成熟多少,一样的贪玩嬉闹,身形倒是长高了不少,苦练一年多的击剑术也大有进步,已经能与耶律劭对打上半刻鐘左右,不过成天还是无所事事的,只惦记着玩乐。 耶律劭买下孟府的避暑山庄旧宅,每回他们到洛阳见咏荷的时候,就会约在这里碰面。 这天夜里,好几个月没有回来的雅克,总算现身了。 他必恭必敬的跪在耶律劭跟前,自请惩处。 鲜少责罚下人的耶律劭,脸色僵硬铁青,手里紧握着马鞭,语气冷淡地鞫讯着雅克:「你去哪了?这几个月来不见人影,只捎几次消息回来,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怒不可抑的耶律劭轻声撂着重话,语毕,狠狠地抽了雅克一鞭。 雅克不闪不躲,趴在耶律劭面前,任他处置。 「发生了一点意外…还好有人相救,我负伤卧床十数日,才得已走动」雅克轻描淡写地带过他的遭遇,他有非得保护的人不可,雅克咬着了牙根,甘心受罚。 「有人?谁?」耶律劭瞇着阴鶩双眸,难得动怒的耶律劭,这会儿是真的大动肝火了!他又狠狠地抽了雅克几鞭,毫不留情地鞭挞雅克的背,瞬间便皮开肉绽。 「一个不重要的人,不知道我是谁的人」雅克光洁的额头磕在地板上,断然拒绝再说出任何有关于救命恩人的消息。 「你倒是说看看,我该怎么处置你」耶律劭把手中的马鞭重重的蹬在桌上,深沉的夜里,发出砰然巨响,耶律劭才酝酿着,如果雅克再不出现,他要派人去把雅克逮回来了!没想到在紧要关头,他自行归来。 「奴才罪该万死,但请容许奴才回报完消息之后,再死」雅克消失的这几个月,只传递着简单的讯息回节度使府里,除了稟明他并无叛逃心意以外,也有加减报告一些他收集来的情报。 「说」耶律劭缓和着自已的脸色,端起桌上的茶,无声啜饮着。 雅克把他这几个月得来的消息,总整理之后,告诉耶律劭:「奴才查到,长兴皇帝身染重病,看来是不久于世了…」 「这个你早就讲过了」坐在雕花椅上的耶律劭支手撑顎,铁面无情地睥睨着跪在地上的雅克,不许他平身。 雅克语调平稳道:「长兴皇帝属意秦王李从荣接替王位,有意要封李从荣为太子,但李从荣并不打算接受」 耶律劭狐疑地反詰问道:「为何不接受?」坐上了太子的位置,大唐江山,便等同落入他口袋之中,当皇帝,一直是野心勃勃的秦王,处心积虑的目标。 「因为当上了太子,就必需进驻皇宫之中,会被夺走六军诸卫事(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位,他手握万千兵马,他怕一放手,便让人取走性命」 秦王李从荣为人鹰视,轻佻峻急,与朝中许多大臣不合,由其是枢密使朱弘昭、冯贇更是形同水火:「李从荣曾经亲口说过,若是让他当上皇帝,他要亲手杀死朱弘昭、冯贇二人,以洩他心头之恨」 耶律劭眨眨眼帘,倾刻间不回话,看来雅克这次潜伏得很深,深到他始料未及的地步:「救你的人,是李从荣身边的人吧?」雅克不予回应,是默认亦是否认。 「他放弃当皇帝了吗?」不拘小节的耶律劭专注于他想知道的事情。 「没放弃,他密谋造反,待长兴皇帝病危临终前,打算伺机篡位」雅克跪在耶律劭跟前,脑海里浮现着他的救命恩人。 「他怎么会知道长兴皇帝何时病危?」耶律劭望着雅克,没想到雅克这几个月来,倒是很尽忠职守的打探消息,他差点误会雅克要叛逃了。 「李从荣有安排内应」几个月前的雅克,从没想过自已能得知这些事情,这一切都是心里那个人的功劳。 「那他当定皇帝囉?」耶律劭好奇詰问着,虽然他不插手大唐王朝的政务,但要是让嗜血擅杀的秦王当上皇帝,这中原还真不是个能住人的地方,他考虑带着咏荷啟程回东丹。 雅克抬起头来,扯动嘴角轻笑,他第一次在耶律劭的面前,有情绪波动:「他不会成功的…有人存心要害他,就等着他起兵造反!」 李从荣能安排内应在皇宫里,他的身边自然也有人安插间谍、密探潜伏,好似他一样的密探。 「雅克,你变了…」耶律劭望着跟前的雅克,雅克眼眸中那抹淡漠冷酷,已经消失不见了,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雅克心里有人了,他开始有七情六慾,不再像以前,是孤来独往的黑影。 「奴才没变,奴才忠贞侍主的心,从没变过」雅克从来没想过叛逃这回事儿,他明白同僚的能耐,只要他在大唐国、契丹帝国、东丹国的范围内,他是插翅也难飞,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耶律劭也能派人来捉拿他;更何况他带着个人,能逃到哪里去。 「呵呵~雅克啊…你站直身子,看看我身边的涅里与述烈,看你是像述烈,还是像涅里啊?」耶律劭绽放着灿烂的微笑,眼眸中却全是冷意,忌惮着雅克坚不吐实。 涅里与述烈面面相覷,与他们又有何干系了?两人无言,兀立于一旁待命。 雅克缓缓站直清瘦结实的身躯,抬头凝视涅里与述烈,他只消看一眼,便了解耶律劭话中的含意:「奴才…罪该万死!」雅克在涅里的身上,看到与自已相同的气息,有人相伴的幸福气息,他知道没能暪过主子洞悉人心的锐利双眼。 「你私事我不过问,但是!千万别影响公事」耶律劭洒脱地赦免着雅克的逾期不归,他向来是坦白从宽的对待下人,若是执意存心欺暪他到底,那才是踩中耶律劭的死穴,形同自寻死路。 雅克这次带回如此有利的消息,让他能提早防范作好准备,也算是功不可没:「别紧张…喜欢一个人不用死」 雅克迅速跪地,重重叩首三次:「谢少主隆恩!」他知道耶律劭向来是说一不二,雅克与他心里的那个人,性命都保住了。 「我不会待薄你的,要回东丹的时候,带上你心里的那个人吧!」耶律劭啜饮着桌上热茶,真该死的!他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的动作还快,只剩下他还在等待咏荷长大,耶律劭心中有感慨万千,却不让任何情绪浮现他的脸庞。 「谢…少主!奴才万死不足以回报少主的恩情!」雅克额头紧抵着地板,这样宽弘大量的主子,真是世间难寻啊!他还以为自已这次回来死定了,没想到耶律劭居然默许他擅离职守的行为,还同意他将来要回东丹,可以携人同归。 「不用死,你死了谁来替我收风?」耶律劭从怀里拿出一小袋金币,丢在雅克的面前,那是赏赐给雅克的,他可是赏罚分明的主子:「照你估计,李从荣何时会造反?」 「快了…最晚今年冬天,长兴皇帝,捱不过这个年了…」雅克抬起头,默默地将那袋金币收进怀里,盘算着该买些什么,送给心里的那个人。 「奴才还有一件事想稟报」雅克原本还犹豫着该不该隐瞒这个消息,既然耶律劭慈悲为怀地赦免他的罪,主动释出善意,那他也不必那么忌讳耶律劭。 「嗯?」耶律劭不明白雅克还想补充些什么。 「长兴皇帝…有意将李赞华大人移到洛阳都内,方便就近监督」雅克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些讶异,不明白长兴皇帝为何还放心不下李赞华,可能在长兴皇帝的心内,他从未认真相信任何一人。 「你连这个都能打听得到?你心里那个人,不容易哦!快回去让那个人帮你抹抹药吧!」耶律劭知道雅克没法混进宫里,混到皇帝身边,看来雅克喜欢上的人,是经常出没在深宫内苑的人,这对他来说是如虎添翼,他可以经由雅克,得知皇宫内的第一手消息。 耶律劭开怀畅笑地让雅克退出他的厢房,雅克出去流浪几个月,变得这么消息灵通,真是他意料之外。 自此之后,耶律劭与雅克都十分有默契,彼此不讨论着消息的来源为何,而雅克也经常性的回报皇宫内的最新消息给耶律劭,未曾露面的那个人,间接给予耶律劭相当大的帮助。 长兴四年(约公元九三三年),九月二十七日。 就如雅克在几个月前,就私下通报耶律劭的一样,长兴皇帝亲下詔书,命李赞华为昭信战区的节度使,迁居洛阳。 成天吃喝玩乐的耶律倍又升官晋爵,但仍然是空有头衔并无实权的虚设大臣,幸亏有雅克这个消息灵通的包打听,耶律劭老早就准备好应对这预料之中的迁移,天真无邪的咏荷,一得知耶律劭要搬回洛阳,笑得嘴都閤不拢,十分欣喜得意,开心着她以后能天天见到耶律劭。 长兴四年,十一月二十日。 李从荣收到皇宫内应传来的消息,说李嗣源危在旦夕,只剩下一口气在拖着活命。 他自认时机成熟,亲率步骑混兵上千人,选在黎明时分,挥军直抵皇宫端门(南大门),打算强行率兵进攻后,先暂住于兴圣宫再择日登基,病重的长兴皇帝嚎啕大哭,不明白李从荣为何这样作,他只好下令关闭宫门,以暂时躲避李从荣的强袭。 此时冯贇坐镇宫内中兴殿指挥大局,由朱弘实率五百骑兵从右掖门而出,朱弘昭率三百骑兵由左掖门出击,两面挟攻包抄李从荣的人马。 李从荣的部队军心溃乱,兵败如山倒,亲信、侍卫四处逃窜,兵荒马乱之际,心胆俱裂的李从荣逃回府邸里,与秦王妃-刘氏躲进床底下,由皇城使-安从益把两人拖出来,当场斩首,同时诛杀他所有的儿子,而与他稍有关连的臣子、亲信,不是被流放就是遭到诛杀。 长兴皇帝李嗣源听见儿子被斩首,悲痛万分泪流满面,数度激愤的昏死过去又甦醒,让他的病情大为加重,皇宫内尚有一李从荣的幼子,养在宫内与年迈的李嗣源朝夕相伴,感情自是十分深厚。 但是各将领直諫长兴皇帝,理应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长兴皇帝万不得已,只好任大臣们将那年幼无知的稚子,也拉出去斩首。 受到惊吓的长兴皇帝悲慟不已,从此卧床不起,诸多病痛不绝于身,十一月二十六日,李嗣源病逝于宫中,享年六十七岁。 十二月一日,宋王-李从厚登基为帝,年号应顺。 隔年正月七日(约公元九三四年),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应顺元年。 应顺元年(约公元九三四年),正月,初春。 有了雅克灵通的消息,耶律劭知道该怎么花那笔钱了,他盘算着,中原是待不久了,应顺皇帝太软弱,而潞王-李从珂早年跟着李嗣源辛苦打下这片江山,替李嗣源抵挡流石飞箭,怎可能把皇位让给应顺皇帝这个才二十岁的小毛头?大唐王朝内的血腥恶斗…还没完。 耶律劭坐在房里想事情,不识相的小佑跟在耶律劭身边久了,也敢跟着他没大没小的,蹦蹦跳跳的衝进耶律劭房里,顏开色喜的对着耶律劭说:「爷儿,我告诉你哦!我养的明月,生小马了耶!好棒哦!那小马一生下来,就会站耶!」 小佑被耶律劭派去跟伽罗学饲马配粮,学了将近一年,现在是专事马房的小廝。 「是哦?不错啊!」耶律劭又回復以往柔和温吞的模样,展开微笑对着小佑讚许,上次他跟伽罗私下聊天,伽罗也称讚小佑很用心学习,不管是修剪马蹄,帮马梳洗刷背,清理马厩都很仔细用心,把每匹马儿照顾得无微不致。 小佑挑选良驹的眼神也很准确,总是能一眼相中有潜质的好马,不过小佑自已的癖好所致,马厩里有八成以上的马,都是白马。 「我真是喜欢马儿这种动物,牠们跑起来快,看起来帅!真希望能养一辈子马!」年方十岁的幼童小佑笑脸盈盈,站在耶律劭的跟前,讚叹着马儿这种劳苦功高的生物。 「你喜欢的话,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养马啊!呵呵~」契丹人本来就是畜牧养马的民族,将来小佑跟着耶律劭回东丹,不怕没有马可以照料。 「那真是太棒了!一辈子都能帮马梳毛刷背的,好幸福哦~」小佑的眼睛都快变成爱心的形状了,在他小小的心灵里,他与马儿的关系,已经快比跟人类亲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每天见的马匹比人还多。 「我听说你总是有办法把马儿哄得服贴听话,你的秘诀是什么?」耶律劭难得的间暇与小佑攀谈着,他比比旁边的椅子,示意小佑坐着跟他谈。 小佑听令,一屁股就坐下,自然得很:「其实这个马跟女人一样,以前我在金鞍楼的时候啊!发现那鴇母动不动就责打姑娘们!姑娘们常常是含恨在心底,虚与委蛇与她周旋着,有机会就想反抗,不是真心服气的!」 「对付脾气纤细的马儿呢~就跟哄姑娘一样,好生侍候着她们,顺着她们的毛摸,哄骗的她们开心,叫她们为你去死都可以!」 小佑滔滔不绝地发表见解,几年前的他,总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有些姑娘,那么辛苦赚来的皮肉钱,居然愿意拿出来供养小白脸,日夜都让男人糟蹋得惨,倒贴他们还心甘情愿。 后来才知道,那些男人的嘴皮子可利害了!哄得姑娘们心花怒放,她们的心被温暖疼爱着,身体怎么样,她们都不在意。 「哦~看来你有一套自已的好功夫哦!呵呵~」耶律劭眉开眼笑地认同小佑的话,他原本只是想让小佑培养出一技傍身,免得他无所适从,没想到让耶律劭歪打正着,发掘出小佑的“过人天赋”。 此时的涅里与述烈,完成耶律劭交待的任务,疾步正往耶律劭厢房里走来,发现天真无邪的小佑,就坐在耶律劭身旁,大方的啃着耶律劭桌上的茶点:「你好啊!姐夫、述烈大人」小佑对着两人挥挥手致意打个招呼。 涅里轻点头回礼,小佑是他名义上的小舅子,平时总跟着他没大没小的,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颇为尊重涅里。 「臣等已完成少主的交待」述烈用着契丹话对着耶律劭报告。 「我先走了~我要去看来发!」小佑又抓了两块茶糕在手里,起身就要去马厩“探亲”,他知道大人要谈正经事情,他留在这里鸭子听雷猜不懂半句,小佑打算去马厩看他亲手接生的小马-来发,不在这里妨碍大人讨论大事。 小佑经过涅里身边的时候,塞了一块糕点给他,涅里对小佑来说,是像兄长又像父亲一样的存在,虽然他没说出口,但他很尊敬涅里,因为有涅里,他跟芸娘才有好日子过,涅里是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恩人,跟耶律劭一样,是有着崇高地位的救命恩人。 耶律劭看着小佑的小动作,他明白小佑是个知恩图报的善良孩子,虽然嘴皮子轻浮了一点。 突然被塞了一块糕点的涅里,也不晓得该怎么办,顺手放进自已兜里,接着补充报告:「大家收到少主亲铸的鎧甲,士气大增」涅里跟述烈刚才去发配盔甲,给那数十名契丹勇士们,以往在战场上,性命轻贱如草芥的他们死不足惜,只穿过低廉的皮甲、藤甲,还有打赤膊上战场当人肉挡箭牌的! 现在居然有量身打造的铁甲可穿,待遇比军队中的大将还好,他们就像是被催眠似的,热血沸腾着,他们感念于耶律劭的重视,纷纷发誓效尤耶律劭一辈子。 耶律劭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亲手打造几十件鎧甲,这四十名契丹勇士,每一个对他来说,都非常重要,若是有一天要迎战,他希望一个都不少的回来:「嗯…」 「你们的,你们也试过了吗?合身吗?」耶律劭怎么可能忘记涅里与述烈的份?心灵手巧的他,甚至帮涅里与述烈做了防穿刺伤的环锁鎧,要让他们搭配防劈砍伤的鎧甲使用,涅里与述烈是他的心腹,待遇自然与其它将士有别。 「谢少主隆恩!我们试过了,很合身…」涅里与述烈拿到锁子甲的时候,还大吃一惊,这是何等的隆恩浩荡!以往只有皇族才能穿的环锁鎧,耶律劭居然发配给他们。 这要花费多少功夫来打造?制作过程相当复杂繁琐,造价又高昂,每个铁环都要焊接相连,工作量可想而知,耶律劭一声不吭的,默默打造保护他们性命安全的贴身护甲,他们从戎十数个寒暑,也只看过先帝-耶律阿保机穿过环锁鎧。 「开战的日子近了…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耶律劭目光落在虚无的远方,他回想起去年秋天,孟知祥受封为蜀王,官拜一品这件事,他知道孟知祥的胃口被养大了,蠢蠢欲动的他,就快要自立为王。 「是!」涅里与述烈抱拳行礼,有这样重才爱才的主子,他们随时可以为了主子上阵杀敌。 「你们有交待他们把兵甲收好吧!要是让别人发现了!包准我们抄家灭族啊!呵呵~」耶律劭嘴上说得轻松,语调里冷冽的惊人,私养装备精良训练有术的骑兵团,要是让其它人发现了,不晓得又会被扣上何等的重罪,意图谋反吗?这个词,在大唐王朝经常性的出现,很受欢迎。 「有,微臣已安排妥当」心思縝密的涅里早就嘱咐过底下的人,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谁败露行跡,即刻找片树林自刎去,别拖累其它人!涅里还发给他们毒药一丸,教他们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活捉,就立刻服毒自尽求个好死,免受皮肉之苦。 涅里以过来人的身份,脸色阴森的申诫恐吓他们,当战俘,不比死好受。 数十名的契丹勇士,原本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随从或奴隶,有幸被耶律迭剌选中,送到中原来保护耶律劭,在没跟着耶律劭之前,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自已的辛酸路程;大家回想起之前的非人生活,吓得脸色惨白直打哆嗦,早就下定主意,要是战败了,寧愿一死百了,不愿再当他人的俘虏或阶下囚。 精兵三十几人,被涅里与述烈训练成誓死如归的死士。 「嗯~过两天我要带着你们前往别苑,加紧操练!」前些日子,耶律劭已经吩咐雅克去探熟洛阳城内的大小路径,绘製洛阳详尽的地形图,他知道正面与成千上万的皇城军对峙,他没能佔到便宜,他要靠事先的计画策略与縝密的战术,才有机会胜出。 雅克没让他失望,除了洛阳城内的蓝图,他连皇城军的驻扎点与人数,也一并查清稟报耶律劭。 耶律劭挥别两人,前去高美人的宅苑,探视重病中的娘亲。 高美人已经卧病数月不起,时而昏睡时而清醒,耶律劭嘴巴上不讲,但他知道高美人的时日无多了,他答应过高美人,只要她在中原的一天,耶律劭就会陪伴在她身边,但是高美人若嚥下最后一口气之际,耶律劭则会毫不犹豫的啟程回东丹。 耶律劭坐在高美人床榻边,轻声地为高美人念着诗集解闷,他轻柔而沉稳的声线,安抚着辗转难眠的高美人,病榻中的高美人忽睡忽醒,突然开口囈喃… 「我的儿…我心爱的孩子…」高美人眼帘紧闭,发鬓微微泛着汗渍,看来是作恶梦了。 「娘,劭儿在这,你安心歇着,我在这…」耶律劭握紧手中的书本,轻拍着高美人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 「臣妾该死…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臣妾该死…就让臣妾以死赎罪…」高美人凄迷的喃喃自语着,在她的梦里,正还原着十多年前的大雪冬夜,那场暴风雪冷得她发寒,冻得她痛彻心扉。 耶律劭原本打算再接着念书,听见高美人的梦话,突然屏息噤声,想听听高美人还会说些什么。 「大王…这孩子…是我的吗?…是我的吗…把他给我…让我来抱…我抱…」高美人突然混身一颤,激动地举起了双臂,旋即又放下,归于平静。 「别让她进来…大王千万别让她进来…这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别让任何人带走他…他是我的心肝宝贝…」高美人皱紧着她的眉头不停的挣扎,似乎在梦里,有一番激动的缠斗。 「我不会说出去的…这辈子我都不说…这孩子是我的儿子…是我生的…」高美人低低的絮语着,又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但床榻上的她,心满意足的休憩着,她梦见自已抱着健康饱满的婴孩,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用力地吸着她的奶,脸上满是为人母的幸福。 听到这里,耶律劭已经明白了。 他轻拍着高美人的肩膀,听着高美人平缓的呼吸,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帮高美人念书。 他的心情并没有自已当初预想的激动,也许他早就接受这件事情,无法面对现实的,是耶律倍与高玉绪;述律平与述律沙弥雅私底下,不只一次的尝试说服他,说服他是王后的儿子,说他才是东丹名正言顺的大太子。 不晓得他是何时来的,像道魅影,高大的耶律倍阴沉着脸色,站在门口不语。 耶律劭抬眼望见自已又敬又恨的那个人,语气平淡的向他问候:「父王」他不打算追问些什么,事实的真相如何,他的心里有一把尺,他自已会衡量。 「你都听到了?」耶律倍结实的指节掐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脸色不甚明朗地凝视耶律劭。 「听到什么?娘,她病了,乱说话的,梦话能当真?」耶律劭佯装不在乎的与耶律倍週旋着,就算他心里波滔汹涌,他也不会显露出来让耶律倍知晓。 耶律倍听耶律劭这么说,突然放松情绪,脸上的肃杀之气,明显减缓:「她病了…这阵子时常胡言乱语」耶律倍是在试图说服自已吗?还是想掩饰他强抱婴孩的罪行?抑或怕耶律劭心生疑竇,对着高美人诸多追问?耶律劭觉得简直可笑。 「孩儿不打扰娘亲休息了!明天我会再来请安」淡泊一切的耶律劭,站直几乎要与父亲一样高的身形,微微鞠躬行礼后,谦逊地退出高美人的房间,耶律劭的步伐不快不慢,与他平时的态度无异,彷彿高美人无意洩漏出有关于他身世的言语,对耶律劭来说,不过是马耳东风。 第十三章 应顺元年(约公元九三四年),闰正月二十八日,孟知祥在成都登基为王,是为蜀国。 消息火速传回朝廷之内,应顺皇帝赫然而怒,即刻下詔诛杀孟知祥的九族(註),还要究办与孟知祥有关连的乱臣贼子,将其党羽一并清除。 洛阳城内一片肃杀之气,皇城使-安从益将军,亲自带领步兵上千,从孟知祥的父族开始,四族亲属通通诛杀,可怜的纪咏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遭受波及。 註:诛杀九族,是为父族四(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子、出嫁的姐妹及外甥、出嫁的女儿及外孙);母族三(外祖父一家、外祖母的娘家、姨母及其儿子);妻族二(岳父一家、岳母娘家)。 纪府的奴僕、丫环、家丁们,深怕下一个被诛杀的就是自已,纷纷收拾着细软准备逃亡,此时此刻,纪家石还在宫内,没能现身稳定家中大局。 方寸大乱的咏荷,瑟瑟发抖的尤乙娘,只能怯懦的躲在房间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咏荷手里捉着耶律劭送给她的越女剑,想靠自已的力量保护奶奶。 年事已高的尤乙娘潸然泪落,对着相依为命的咏荷拚命道歉:「是奶奶连累你了…小荷…是奶奶连累你了!」尤乙娘是李守清的乳母,而纪家石是孟知祥力荐给先帝的臣子,怎么也脱不离关系,纪家石还在皇宫内苑,大概也是兇多吉少。 「奶奶别这么说!让咏荷来保护你吧!咏荷可以的!」在爱与呵护之中长大的咏荷,面如土色的混身冒汗,嘴里说得信誓旦旦,说她要保护奶奶,但她根本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成千上百的士兵,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突然之间,十数名士兵破门而入,看见年纪尚轻的咏荷,长得如花似玉,有意想轻薄她:「呦~这小丫头长得满标緻的」在那个人人拥兵自重,军阀割据的时代,拿戟带刀的士兵,跟流亡的盗匪没两样,打着皇军的旗号烧杀掳虐,趁机作乱收刮财物。 那名长相下流行径卑劣,眼带淫慾的士兵,伸出禄山之爪就想碰咏荷的脸蛋,慎诫的咏荷咬紧牙根,操起手中的越女剑,就是毫不迟疑的奋力一劈,那名士兵的手骨应声断裂。 耶律劭为咏荷打造的越女剑,质地细緻,重量比起一般剑支略轻,表面色泽比起一般的钢剑更为暗沉,虽是护身之用并未开锋,但光是倾听剑身敲击时发出的鏗鏘声响,就能够猜测的出,此剑若是开锋,必定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给我一起上!待会儿给我扒光了她,大家伙儿轮着上!」那名士兵扶着自已疼痛难耐的手臂,恶狠狠的吆喝着其它犹如豺狼饿虎的兄弟们,包抄围困落单的咏荷,咏荷抓紧手中的越女剑,与他们对打着,即使咏荷剑术精湛,十几个大男人围着她轮番的攻击,咏荷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略显疲态。 咏荷使出一记扫堂腿,扫倒三、四人,清出一个空隙,拉着年迈的奶奶跑出房间,头也不回地往后苑逃,心里盘算着要从后门跑掉,尤乙娘步履蹣跚,吃力的跟着咏荷身后逃跑。 「给我追!别放过她!老子要姦死那个臭丫头!」那名士兵疾言厉色的叫嚣着,让恐惧的咏荷加快了自已的脚步。 不远的后方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咏荷跟本不敢想像,又是哪个可怜的婢女,正在遭受士兵们的无情蹂躪,她不懂,为何有人能作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什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她用美好与温馨堆砌而成的世界,正在逐步瓦解崩坏。 纪家宅苑里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地上是一块块的尸体残骸,全都是咏荷熟悉的脸孔,焦急的咏荷试着不踩踏他们的前往逃窜,跟在身后的尤乙娘,脚步踉蹌忽然跌倒在地:「哎呦…」 「奶奶!快起来!」满头大汗的咏荷回过头来,赶紧把奶奶搀扶起来。 身后七、八名穷追不捨的士兵们,赶上咏荷轻巧的脚步,就在中庭把孤立无援的咏荷,簇拥包围着:「还想跑!」 惊慌失措的尤乙娘,突然甩开咏荷的手:「你快跑!别管我了…只有你一个的话,你跑得掉的!快跑!」 固执的咏荷,弯腰拖住尤乙娘满布皱纹的手:「不行!要走一起走!」 「你们一个都别想起!皇上下令,诛杀九族,你们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看谁胆敢抗命,窝藏逃犯,视同罪犯!一率诛杀之!」一个看起来还有点官阶的小将领,绝情的对着咏荷宣告,叫她死了逃命这条心,赶快束手就擒。 一名拿着拿戟的士兵,首当其衝发动攻势,想由背后一把刺死心慌意乱的咏荷,尤乙娘见状,立即用自已的身体,护住年幼的咏荷,她扑到咏荷身上:「小心!」锐利长戟应声贯穿尤乙娘的背部。 尤乙娘的鲜血有如泉涌,染红着咏荷的前胸,咏荷满心苍凉的仰天长啸:「奶奶~~」 倒在咏荷前胸的尤乙娘已经断气,嘴里冒出大量鲜血,染红着咏荷的脸颊与雪白肩颈,愤恨难填的咏荷发出一声怒吼:「我要你的命!我杀光你们~」 咏荷放下尤乙娘的身体,握紧手中的越女剑,发动一招招凌厉迅速的攻势,犹如狮子扑兔绝不留情,单凭她一人,就撂倒五、六个壮年士兵,那些个士兵们恣意饮酒享乐,在他们的骨子里,住的根本是土匪而不是军人,体力与战技早就消逝得差不多,怎抵挡得了咏荷视死如归的攻击。 无奈咏荷再怎么顽强抵抗,士兵还是源源不绝的靠近她,对着她发动袭击,她再怎么勇猛善剑,也阻挡不了人海攻势,经过片刻的缠斗,咏荷的体力已经耗损的差不多,全靠她的意志力在死撑,那名小将领指挥着士兵不停的轮番攻击,不给咏荷休息喘气的时间:「我看你能顶多久!」 一堆大男人,包抄着细瘦的咏荷攻打,好像豺狼猎犬在把玩猎物那般,等候着咏荷的体力耗尽。 含悲忍泪的咏荷捉着剑,剑尖抵着地板单膝跪地,淡青色的衣裙染满着血渍,大口喘息着,眼眸里全是杀意,直勾勾地瞪着那名阴险的小将领,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睥睨着咏荷,他知道咏荷气数已尽:「待会儿看我把你剥光了,双腿大开绑在柱子上,让在场所有的兄弟们,好好乐一乐!」 倾刻间,狼烟四起,各种顏色的烟雾裊裊升起,週围的所有景物,开始变得朦胧混淆。 那名小将领有些着急的出声大喊:「怎么啦?失火啦?哪里烧起来啦?谁去看看啊!」 一阵怪异的号角声响起,响彻云霄:「怎么啦?哪来的号角声?是谁人啊?」那名小将领手边搧着风,试图让自已眼前的视界清楚,庭院里的士兵们,发出深浅不一的咳嗽声。 宅院里的烟雾逐渐浓密,伴随着一阵号角声响,十数匹白色的骏马衝进中庭里,每匹高大的骏马上头,都搭载着混身银色鎧甲的士兵,他们的气势卓尔不群,宛若天兵天将下凡驾临,震摄住在场所有的人,他们脸上还戴着特製的面甲,根本无法判别是哪方的人马,长相为何。 那名将领下意识认为这是朝廷派兵马来增援,因为如此训练有素的骑兵,根本不可能为民间人士所私有:「快点来帮忙…!这小丫头抵死不从,来帮手!待会儿让各位大爷们也享乐享乐啊!」 其中之一的银甲精骑,举高着手中的黑色大刀,拉紧了疆绳夹紧马腹,就往那名小将领的方向急衝而去,顺势衝散了包围着咏荷的人群。 一群骨子里鸡鸣狗盗的贼兵,深怕自已会让重蹄践踩,吓得往四週边逃散,说时迟那时快,还不到一次眨眼的时间,那名小将领,顿时身首异处,他连惨叫的时间也没有,就掉了脑袋,死不瞑目。 另一名银甲骑兵,跟着同僚脚步,沿跡骑着骏马衝过来,伸长着他的手,对着傻愣愣的咏荷低吼:「手!」咏荷顿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的张望着银甲骑兵,但当她看见那名骑兵手腕上的铃鐺银鍊,回神的她马上明白了,她拚命伸长着双手与身躯,任那名骑兵迅速拉她上马背,那名骑士紧紧的搂住惶恐惊遽的咏荷,发号施令:「撤!」 在他身旁的另一名银甲骑士,闻令拿起腰间系配的号角,用力吹响着,又是一阵诡异的号角声,此起彼落的相应附和,好似在传递消息,号角声结束的那一瞬间,由纪府中衝出三十匹的白马,上头都乘坐着一名银甲骑士,他们三三两两的,往各个方向逃窜,欠操练的士兵们活像是乌合之眾,根本就不晓得该追哪一匹,该由哪个方向去追。 「怎么会这样的?那是谁的兵马?怎么会中了奇袭的?给我彻查严办!」晚来一步的安从益将军,刚杀光孟仁赞的姨母一家珊珊来迟,他凝望着远去的白马身影,空中漫舞着沙尘嚣上,不明白是谁能养着这样的精良骑兵,却按兵不动的蛰伏,他得赶紧回皇宫之内,向皇帝稟报这个消息。 耶律劭万般疼惜地拥着满脸泪痕的咏荷,在述烈、涅里与其它骑兵的保护下,快马加鞭的就往城外逃窜,一直到他们确定后头没有追兵追赶过来,才改绕道前往他们计画好的地点集合。 这次的奇袭行动,出兵三十人,平时的训练有素严加操练,在此刻见到成果,虽然有几人受伤,所幸都是轻伤,三十人都成功归来,无人伤亡。 在隐密浓郁的树林中,耶律劭坐在马背上,依旧镇定而英姿颯爽,他扫视着眼前骏马二十几匹,缓缓解下面甲,表情威严沉稳:「大家辛苦了!剩下的,按照计画进行」 咏荷柔弱无力的窝在耶律劭怀里,眼中满是困惑与泪水,耶律劭从什么时候开始,养了这一群士兵?他又是利用什么时候,训练这些精骑的?太多太多的问题,繚绕纠缠在她的脑海里:「俊汐哥哥…真的是你吗?」 在一旁乘着白马的述烈与涅里,在此刻,终于解下自已的面具,沉默不语。 「你别怕,你安全了…不过我还有事要做,你先躲一阵子,涅里会保护你」温和的耶律劭含笑安慰着咏荷,试着抚慰咏荷受惊的情绪,咏荷刚才看见那种血腥不堪的画面,死里逃生的她还惊魂未定,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耶律劭身手矫捷的跳下马背,把拉马的疆绳交到咏荷手里握好,对着咏荷轻声的说:「你放心…我会安排的很好,你跟着涅里去,他带你去找芸娘,芸娘会照顾你,过一阵子等风头过了,我会去看你」 「俊汐哥哥…」咏荷眼眶含泪不捨的伸出手,想挽留住耶律劭,耶律劭只是展开犹如以往的微笑,安抚着咏荷,接着用眼神示意涅里,要涅里带着咏荷去避难,去他预先就买好的城郊住宅。 乙辛与伽罗负责处理善后,而耶律劭与述烈解开一身的银甲,丢给乙辛与雅克,换穿上普通装束,跟着述烈赶回节度使府,他还有工作没完成。 这件事情传到应顺皇帝耳里,他们马上开始推测谁有这番能耐,居然能在自已的眼皮子底下,养了一群这么精良驍勇的骑兵,若是不查出来是谁人拥有这般的兵马,可谓是后患无穷芒剌在背,很快的,他们联想到咏荷最要好的朋友-耶律劭。 安从益带着步兵三百人,风尘僕僕的赶往耶律倍府邸,他未经通报,就强行进入耶律倍的宅院里,开始搜查银甲、兵器、士兵之类的相关讯息,试图证明耶律劭就是率兵来劫救纪咏荷的人,安从益手持大刀,杀气腾腾的跑进逸空厅里,身后跟着步兵四十人。 他用力一脚踢开耶律劭的房门,只见耶律劭混身酒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身边还躺在一个混身赤裸的小男童,两个坦诚相见的人,在同一张床上共枕,能干啥事?不言而喻。 小男童拉着被子放声惊叫,连忙摇醒身旁的耶律劭:「爷儿!爷儿!救命啊!有人闯进来啦!」 耶律劭揉揉惺忪不明的睡眼,不明就里的翻身过来,马上被安从益与他身后的步兵十数人吓醒:「你们是谁啊?!给我滚出去!给我滚出去!侍卫!侍卫!侍卫死哪里去啦?!」 耶律劭激动的想从床榻下来,却慌张失足的滚落地面,那副窝囊模样,十足十的狼狈。 安从益看着耶律劭手足无措的模样,还混身的酒味,他不发一语,遣人翻箱倒柜的搜查耶律劭房间,但是除了猥褻玩意儿,还有一些不入流的淫书绘图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心的。 「李少爷,你知道吗?纪府被抄家灭族了」安从益坐在椅子上,四平八稳的,语气平淡的试探着耶律劭的反应。 「是吗?啥时候的事?为啥啊?咏荷呢?她还好吗?完了完了!我答应仁赞要好好照顾她的!」方寸大乱的耶律劭,轻咬着自已的下唇,一脸的苦思困顿貌。 「算了…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仁赞,他都去巴蜀了,那小丫头的生死,我也不在意…」耶律劭随意慵懒的套上长裤,嘴里头埋怨着仁赞边打呵欠,他知道有不少人谣传他与仁赞有断袖之癖,他借力使力的把焦点模糊掉。 「爷儿~你都有我了,还惦记着仁哥哥呀?」混身赤裸的男童窝在床上,心底有些不甘愿的发着娇嗔。 安从益看着那名男童的爱娇模样,脑海里闪过他曾经听闻过的传言,那孟仁赞面如冠玉,的确是颇吸引此道中人的漂亮男孩。 耶律劭满脸笑意,坐在床榻边,轻抚着那名小男童的头顶:「真傻~这飞酷你也吃啊!」语毕,在那名小男童细嫩的脸颊印下一吻,眼神中满是爱怜。 难怪那么多皇亲贵族登门求亲,耶律劭都不肯接受了,原来他喜欢的是男人。 又是私养孪童,又是夜夜留连金鞍楼的,这种浪荡的公子哥儿,怎么有可能训练出那支精骑队,看来他们是猜错了!他没时间在这里瞎耗折腾,安从益站直自已的身子,转身就想离开逸空厅,却发现冷酷无情的耶律倍迎面而来,他对着耶律倍行礼:「李大人」 耶律倍不予回礼,冷冽詰问着带来大队兵马的安从益:「怎么啦?我这是窝藏逃犯还是江洋大盗啦?竟然能劳动安将军亲自前来」耶律倍双手背在身后不怒而威,双眼阴鶩深沉,他张望着床上的衣衫不整的耶律劭与那名男孩,似乎不太开心。 「在下只是奉旨前来查看而已,看来是误会一场,惊扰了李大人您,真是抱歉!」安从益抱拳行礼,态度谦卑低下,契丹帝国来的王爷,他们可惹不起。 「俊汐,你成何体统?」耶律倍怒目圆瞪着床上的耶律劭。 耶律劭只是一脸的蛮不在乎,翘着随性的二郎腿,态度轻佻地回答父亲的问题:「好玩嘛!什么都玩一玩啊!不然成天要作啥事好?」他伸手摸一摸小男童的脸颊,摆明不把父亲放在眼里。 「来人啊!拉下去!给我鞭飭三十!」耶律倍命令随侍守卫,随从们立刻把上身赤裸的耶律劭拖出去,两个人压住耶律劭的双手,另一人开始用力鞭打着耶律劭的背部。 那名小男童满脸惊恐,不晓得耶律倍会怎么处置他,他可是见识过耶律倍心狠手辣的人,他光着屁股就跑下来,跪在耶律倍跟前,对着耶律倍不停的磕头:「爷儿~您饶命啊!饶命啊!」 耶律倍冷血无情的眼神一瞬,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述烈说:「交给你处理!」 面无表情的述烈,一把拎起那名惶恐挣扎的小男孩,头也不回的走掉,接着由后苑方向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啊~」片刻之后,述烈的刀上满是鲜血,走回房间内寂静不语的待命。 此时的耶律劭,被随从们按在长凳上,接受着鞭刑,大小声喳呼着:「啊~好痛哦!痛死我啦!要死了~放过我啊!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爹!我好痛…爹!求求你放过我!爹~放过我啊!爹~爹~!你放过我吧!」 迈开稳健步伐疾行的耶律倍,已经走到半路,就要离开逸空厅的前庭,听见耶律劭的声声求饶,突然踌躇着脚步,沉思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冷淡地对着长廊下的耶律劭说:「人生本是有取有捨,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持照着走」接着毫不留恋的走掉。 这句话,是耶律倍这辈子,唯一给耶律劭的忠告,也是他给耶律劭仅有的父爱。 耶律倍听见耶律劭的哭喊求饶声,煞时间他全然心领神会,发动奇袭前去劫救的骑兵,是耶律劭偷养私有的,这一齣孪童闹剧,是耶律劭悉心安排,特地演给安从益看的,以前他再怎么毒打耶律劭,耶律劭只是咬着牙不吭一声,默默的忍耐,今天如此一反常态的低姿态,都是演戏给别人看。 耶律劭到中原之后,再也不喊他爹,叫声父王也是恪守礼节而已。 安从益可是没空看人家教儿子,他领着步兵三百急速离去,他们还要去彻查与纪家石关系良好的其它相干人等,他们猜测是纪家石的多年友人,来救走纪家石唯一女儿,纪咏荷。 耶律劭一看士兵们跟着安从益扬长而去,皱着英挺的眉毛,吭也不吭一句的接受着鞭飭,他强忍着疼痛,静静默数着:十五、十六、十七、十八…一直到三十。 打够了三十整数,耶律劭不耐烦地甩开他们的压制,眼睛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站直身子走进自已房内,紧紧关上两扇门扉,耶律劭的背部还鲜血直流着,他却宛若无事人似的,对着述烈低声询问:「你该不会真的宰掉小佑吧?」 「没…我只是把后苑的鸡给宰了」述烈没耶么笨,他又不是馅多的肉包子,耶律劭会作戏,他跟小佑当然会囉!他们走到后苑的时候,随机拉了一隻笼养的家禽出来,就地宰杀牠,取血抹在自已的刀上,此刻的小佑,还光着屁股,噤声蹲在鸡笼旁边。 「真有你的!去把他叫回来吧!人都走了」耶律劭两、三年没受鞭刑了,还真有些不习惯,他望着述烈离去的背影,他猜想耶律倍应该看穿他的心机诡计,不过耶律倍还不至于把他偷养精骑的事宣扬出去,一旦让皇帝知道他私藏逃犯,耶律倍也难辞其咎,他爹不会淌这混水。 耶律劭窝在家里十几天,避人耳目不敢擅动,咏荷那边有涅里与芸娘他很放心,雅克偶尔会来通报消息,小佑每天都按时替耶律劭上药,而耶律劭经常支手撑顎,深坐不语,心里不停担忧着咏荷是否安好。 安从益查了好几天,那支银甲精骑队,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不晓得跑哪里去,他莫可奈何,也只好先把这件事搁下,大唐王朝内局势还不稳定,让皇帝操烦的事情不胜枚举,只不过跑了一个举无轻重的小丫头,朝廷里根本不在意,渐渐的,大家就遗忘这件事情。 「奶奶~」咏荷混身冷汗,再度从恶梦中吓醒,陪睡的芸娘一听见咏荷的哭喊声,立即从浅眠中惊醒,起身轻搂着咏荷的头,轻声安慰着她:「别哭…别哭…芸娘在这里…」 唉…可怜的孩子,她也不过才十四岁,就亲眼目睹这样的灭门惨剧,血淋淋的发生在自已眼前,不晓得等她听到纪家石的下场之后… 芸娘不敢往下想,轻拍着咏荷的背,抚慰着她:「芸娘在这…你别怕…芸娘哪都不去…」 「芸娘姐姐…为什么人会这么残忍?为什么皇帝要杀我们全家…我们什么事也没做啊!为什么会有人的心,是这么狠的?」咏荷脸上两行清泪,紧搂着芸娘不停的哭喊叫屈,她又梦见满地尸块的那一幕,有小翠、阿福、琇月…十几个,都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家丁、丫环,大家平时和睦相处,感情融洽地像真正的一家人。 「他怕啊…他怕有人会害他…所以在别人动手之前…他先动手了…」芸娘轻抚着咏荷一头乌黑的秀发,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彼此仇视怨恨,真的需要理由吗?芸娘有诉不尽的苦衷,心疼咏荷这孩子好命,就是因为太好命了,完全不知这世间的丑陋疾苦。 咏荷现在的命运,就像是一口气被人从温室里,硬生生拖到路边来弃置着,面对着外头的腥风血雨,能不能存活下来,要看她自已的意志力。 「我爹呢?我爹他在哪里?爹…」咏荷忍不住放声哭喊,从出事的那天开始,她就没见过父亲。 「这个…芸娘姐姐不清楚耶…我相信李公子会尽全力救他的!李公子是这么正直善良的人,你相信他吧!」儘管耶律劭有通天的本领,也救不了人正巧在皇宫内苑的纪家石,但除了哄骗安抚咏荷,芸娘无计可施,耶律劭交待过,他要亲口跟咏荷说这件事。 「俊汐哥哥…」咏荷紧搂着芸娘的纤腰,回想起那天,耶律劭骑着白色骏马,深入龙潭虎穴来搭救她,她的心里浮现一丝心安的感觉,渐渐的陷入梦乡之中… 咏荷连着好几天没睡好了,总是这样哭哭闹闹,睡睡醒醒的,现在的她又哭累了,躺在芸娘的怀抱里,安心的歇息着,修长如扇的眼睫上,掛满着晶莹的小泪珠。 在门口守夜的涅里,听见咏荷的尖叫声,轻手推开门板,用眼神询问着芸娘:她还好吧?芸娘微笑点头不语,示意涅里别吵醒咏荷,涅里轻轻拉上门扉,接着站岗。 这里是耶律劭买下的民宅,是个偏僻的小宅院,之前是个酿酒庄,因为经营不善已经倒闭很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啥邻里间人出没,耶律劭安排涅里与雅克,还有几名精兵偽装成的家丁,就在这里保护咏荷,他们的盔甲与兵器,就藏在这里的地下酒窖,就泡在一瓮一瓮的醇酒里面。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耶律劭被这些烦人琐事,烦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卧床数月的高美人病危了。 耶律劭寂静站在高美人的病褟之前,目送着高美人最后一程,高美人握紧着耶律倍的手,对着耶律劭说:「我亲爱的儿子…你要好好过…知道吗?记得…要过你想要的生活…」耶律倍的眼眶充满泪水,他宽广的怀抱里,躺着气若游丝的高美人,眼眸里满是不捨与哀愁。 耶律劭还以为耶律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原来他也会流眼泪的。 「大王…臣妾有幸得到大王的宠爱,此生无憾,下辈子,还让臣妾服侍您,好吗?」高美人举起柔弱无骨的纤手,轻轻碰触着耶律倍的脸颊,她的衣袖缓缓滑落,露出一道又一道的深浅刀疤,虽然耶律倍性格乖张,脾气诡异,还有吸食人血的可怕习惯,但他对着高美人的呵护与疼惜,无人能及。 一个丈夫该给的,他没少过,一个丈夫不能给的,他负尽了天下人,强取豪夺的,也给了高美人,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在高美人的眼里,耶律倍不过就是个傻气又自负的男人,一个自负到不在乎其它人生死的男人,一个傻气到一辈子,只有能耐去善待一个女人的男人。 「好…你等我…你等我…我很快…就跟你会合了…」耶律倍留着清泪两行,语调温柔的哄着高玉绪,高美人面带满意的微笑,嚥下最后一口气,含笑逝世在她最爱的两个男人身边。 耶律倍紧接着高美人不肯放手,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在与他形同仇敌的儿子面前,展露无遗他的脆弱:「玉儿…我的玉儿…你怎么丢下我先走了…」那哭声哀戚悲切,耶律劭感觉得出来,耶律倍对着高美人用情之深。 耶律劭轻轻抹掉眼角的泪珠,无声哽咽,他转身打算离开高美人的房间,不料,耶律倍突然出声阻止他:「等等!」 「你想干什么?」耶律劭冷淡无情地回应着父亲的叫唤,高美人已经过世了,他也不用再怕高美人伤心,假装与父亲相处和睦。 耶律倍轻轻地放下高美人在床榻上,起身走到高美人的置物柜那里,拿出一只小木盒给耶律劭:「你娘留给你的,你可以走了!」耶律倍把小木盒推到耶律劭怀里,正眼也没瞧过耶律劭,逕自走回高美人床边,轻搂着高美人不放,心里还不捨着他的玉儿。 耶律劭看着手中约三十公分见方的盒子,心中有些纳闷,捧着娘亲留给他的遗物,默默的走回逸空厅。 耶律劭慢慢打开那只作工精细的木盒,里头有不少值钱的珠釵头饰,还有一条旧旧的手工小毯,还有一封高美人亲手写的书信,耶律劭翻开那封属名留给他的信。 劭儿: 他们说得都对,你是王后沙弥雅亲生的孩子。 那年冬天,我早產了!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娘本想跟着我那苦命的孩儿一同死去,后来你父王强行抱了你来,娘看着健壮饱满的婴儿,心里又燃起了求生的慾望,感谢有你,让娘多活了这十几年。 娘明白自已是自私的人,偷走沙弥雅的孩子,强佔属于她的亲子之情,现在娘把你还给王后,娘亏欠她的,就让娘来世作牛作马偿还吧!这毯子是当初你父王把你抱来的时候,里在你身上的,是沙弥雅亲手作给他初生婴孩的,她看见这条毯子,她会明白一切的。 高玉绪绝笔 耶律劭閤上信纸,将它妥善收好:「唉~处心积虑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高美人还是抵不过良心的谴责,说出十几年前的秘密。 耶律劭看着木盒里的金饰与珠宝,这些大概是高美人留给他的盘缠吧!高美人知道耶律劭是无法拋下她才留在中原,现在她过世,耶律劭当然会啟程回东丹国,耶律劭回想起前些日子,沙弥雅託人运来的东西,这两个女人的心思真是如出一辙,若不是她们爱上的是同一个男人,注定无法和睦相处,也许她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 一个男人週旋在这么多女人之间,怎么也没办法完美的处理按捺啊!也许他爹的做法虽然绝情,对高美人来说,却是最好的,就像耶律倍曾经告诉他的:人生本来就是有取有捨,选择了,就要坚持的走下去。 想到这里,耶律劭想起他惦记着的那个女人:「咏荷…」又是一阵无语的静思,耶律劭盘算着,他要带着咏荷,跟着他一同回东丹国,但心中却不断浮现着诸多顾虑。 那天夜里,雅克带来了令他震撼的消息,逼得他不得不下决定。 「稟少主,那潞王-李从珂,起兵造反了!」雅克恭敬地跪在耶律劭跟前,语调平稳的回报这几天他收集而来的消息,应顺皇帝听从朝中大臣的建议,下令削减各藩镇的实权,反而激怒了凤翔节度使-李从珂,破坏了现有的短暂和平。 耶律劭习惯性的支手撑顎,用眼神示意雅克就坐于一旁的椅子上。 依然一身黑服的雅克,坐在一旁的雕花椅上,接着叙述他整理而来的情报:「那潞王心狠手辣,原本就是跟随李嗣源南征北讨的左右手,他起兵造反的话,势在必得」应顺皇帝-李从厚虽然宅心仁厚,但性格稍嫌软弱,要做皇帝、做大事的人,绝对不能心存仁慈。 「你看,应顺皇帝,还能做多久?」耶律劭咨询着雅克的意见,这潞王跟秦王是一路货,杀人如麻,手段毒辣,他可不是好惹的,将来他当了皇帝,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难保耶律劭私养骑兵一事,不会被追查出来。 雅克扯动着嘴角,挤出一个不算是笑的表情,对着耶律劭说:「快了…应顺皇帝派去讨伐的王思同,被潞王收买了」讨伐军将兵骄横,贪图赏赐,李从珂抓住这点诱使讨伐军叛变,反败为胜,即刻就带着大军,要从凤翔城(今陜西一带)反攻首都洛阳,到时候洛阳城内,一片血腥恶斗,生灵涂炭。 「雅克,我要啟程回东丹了,你收拾收拾,把想带的,都带上吧!」耶律劭语重心长地告知雅克。 「奴才领命!」雅克应诺之后,悄然退出耶律劭的房间,他得赶快回去,通知他心里的那个人。 「述烈,你看呢?」耶律劭头也不回的,询问述烈的意见。 「臣认为,要动身就得抢快!再走晚了,就怕会强碰潞王与顺应皇帝交战的地区」如果雅克说的是真的,那潞王李从珂,正带着大队人马缓缓逼近,现在他们若是不尽早啟程的话,将来凤翔军攻入洛阳,对方兵马眾多数以万计,纵使他们兵精马壮,也是螳臂挡车形同自寻死路。 「呵…这大唐王朝境内,还有不争战的地方吗?」耶律劭挑高了一边眉,他来中原这么久,连月征战的,没过上几天平稳的日子,不是分藩叛变,就是拥兵作乱为害民间,挨饿受冻的是天下苍生。 孟仁赞与他是生死至交,耶律劭要啟程回东丹国,不去跟他道别一下,真是让耶律劭过意不去,雅克曾经回报过,巴蜀地区较为偏远,局势安定平稳,目前也算是国泰民安,他去蜀国找仁赞,再与仁赞商量借道回契丹,是比较安全的决策。 那天夜里,耶律劭立刻写了一封信给仁赞,跟他提出,要去探望他一事。 第十四章 咏荷为了避人耳目,这阵子以来,都是着男装打扮,她静静的趴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小麻雀,一只、两只的低空掠过,空乏的脑袋里,没能有任何想法,她不晓得自已该怎么过日子,也不晓得自已的定位在哪里,或是为了什么而活,天底下这么大,居然没有一个地方容纳得了她。 她眼巴巴地望着十步之遥的芸娘,听着从她厢房里传来的悠扬琴音。 「你辛苦了…」芸娘看着踏入房里的涅里,鬓角冒着细碎的汗珠,她连忙倒了一杯茶给涅里喝。 偷间来探望娘子的涅里,报以感谢的微笑,寂静啜饮着芸娘双手奉上的温茶。 涅里伸长了手臂,轻抚着芸娘的脸颊,鶼鰈情深的小俩口,情意流转无需言语。 「节度使府,有来消息吗?小佑…还好吧?」芸娘来这酿酒庄园已经十日,她有些掛念多日未见的小佑。 涅里想起述烈转告他的事情,不自觉的莞薾一笑,小佑这小子脑筋动得快,小命幸得保,只是让愤怒的公鸡给啄伤了他白嫩的小屁股,小佑喳呼了好几天,说要吃光那些兇鸡洩愤。 「应该是没事吧…见你笑得开心…」芸娘放下心中的大石,她当初听从耶律劭的安排,让年幼的小佑留在节度使府里帮手,她还有些害怕,不过依小佑鬼灵精的性格,应该能逢凶化吉。 芸娘轻抚着胸口,轻叹息着,舒展着她的眉心。 「真可谓美人捧心,岂止赏心悦目啊!」一道不轻不重的磁性中音响起,涅里顺着声音的来源回头望去,是神出鬼没的雅克,身旁跟着一名陌生的男子,身着水蓝色长袍,不长不短的头发,随意扎绑成马尾,步踏流星徐行至他厢房内。 涅里打量着那名陌生男子,心中慎诫,对于不熟悉的面孔,他有些敌意浮现。 那名样貌俊俏的年青男子手持白扇,瀟洒翩然的对着芸娘自行请罪:「姑娘,在下燕青,方才在下是情不自禁,出言轻薄了您,真是抱歉啊!」燕青帅气地甩开自已的袍尾,对着芸娘弯腰行礼。 「这位公子免礼,这位是我夫君-李涅里,你可以称呼我为李夫人」芸娘站直身子,微微欠身以礼相待,这种油腔滑调的公子哥儿,她以前在金鞍楼看得多了,芸娘直接了当的表明已婚身份。 雅克只是驼着自已与燕青的行囊,似笑非笑的淡漠以对。 「这傢伙哪来的?」涅里用着契丹话,对着雅克询问。 「我要带着回东丹的,燕青帮我很多忙」雅克言简意賅的对着涅里解释,之前耶律劭开了金口,准许他能带人同行,燕青也答应的爽快。 「这态度随便的毛头小子啊?他是哪来的?信得过吗?」涅里就是看这面细皮嫩的小伙子不爽,居然敢出言调戏他娘子,简直找死,涅里对燕青的第一印象,差劲的无与伦比。 「哇~涅里兄,你这样讲有失公允哦!态度随便才好相处嘛!」轻佻依然的燕青,用着契丹话回应着涅里的询问,从小住在胡姬妓院旁的燕青,什么部族的话语,都能轻松对谈上几句。 「你…是契丹人?」涅里手按着大刀,瞇着他阴鶩的双眸,瞅着还不到他肩膀高度的燕青。 「我是哪里人呢?嗯…这该怎么回答呢?」燕青拿着白摺扇搔搔脑袋,一脸的狐疑,仍旧没个正经。 「是我心里的那个人,记得这就行了!」雅克毫不避讳地把手搭在燕青的肩膀上,显示两人的交情非比寻常。 「别说这么快嘛!给我点机会跟漂亮姑娘多亲近呀!呵呵~」燕青轻狂风流的笑谈着,持扇的手自然地圈搂住雅克的腰,与雅克深情的四目对望,脸上有一抹淘气。 「别玩了,没一个能惹的」雅克扫视着这四週围,不是涅里的娘子,就是少主的心上人,他奉劝燕青死了这条兴风作浪的心。 「哎呀!原来你…」涅里跟雅克共事这么久,他还不知道雅克有这种癖好,不过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雅克长得太漂亮、太细嫩,就像个女孩儿一样。 「相公…他们…」芸娘有些好奇于他们谈论的内容,她跟了涅里一年多,还是没能明白契丹话,不过这是因为涅里故意不教她,教会了芸娘,那他就没办法“阴”到可爱的小娘子。 涅里望望他们,看着他们亲暱的举止,若无旁人的甜蜜模样,他还能说明些什么呢?只是语重心长的眨眨自已那双深黑的眼眸。 芸娘是在风尘中打滚过的女子,虽然她洁身自爱,不与人胡来孟浪,但哪有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她没见识过?同性之间的情爱,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意外衝击。 「少主说了,要趁早啟程,晚了要是凤翔军攻进城来,我们会被波及」雅克巧妙的移开话题,不让他人接着讨论自已的私事与他的性向问题。 「我带燕青先来这里住,我还要去张罗别的事情,少主那里还需要我帮手,燕青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小青一点武功也不会的」雅克轻拍抚着燕青的头顶,眼神中满是爱怜。 矮雅克半个头的燕青,此时突然正色的对着雅克说:「那你自已也要小心啊!别弄伤了你一身的细皮嫩肉,我会心疼的」 燕青回想起前些日子,雅克夜里回来,背上带着鞭伤,差点没让燕青当场昏死过去,燕青用着上好的药料,仔细的敷护着,把雅克的伤口好生照料着,就怕留下伤疤。 「我知道,还有事,先走了!天黑我会回来」雅克把自已与燕青的行李,放在隔壁厢房中,匆匆离去。 只剩下芸娘、涅里、燕青,三个人杵在房间里,关系曖昧微妙着。 「聊聊唄!光站着多无聊啊!我先说说我自已啊!我姓燕名青,就住在洛阳城的风箏胡同里,我最擅长的呢~是作花绣跟画画!」燕青眼看没人想招待自已,就识相的打破僵局,坐在圆桌边给自已倒茶来喝。 「风箏胡同…那…人称浪子花绣师的…是你?」芸娘当然知道风箏胡同是什么地方,那是个龙蛇混杂,胡人妓院聚集的地段,难怪燕青的契丹话,能够说得这么流利。 「哎~李夫人真是见多识广啊!浪子燕青正是在下我,号称洛阳最放荡的花绣师!呵呵~」燕青不客气的往自已脸上贴金,自吹自捧外加怡然自得。 「您客气了~您的手艺,芸娘见识过,真是不同凡响」芸娘坐在燕青旁边的椅子上,没想到这个态度吊儿郎当的年青男子,居然是洛阳城内第一花绣师父,果然是少年有成,她对着燕青的尊敬,增添了几分,她看过燕青的画作,图画里,挥洒自若风流不羈,没想到人如其画。 「李夫人看见的是哪一位?还记得她的闺名吗?」谈论起花绣与画画,燕青突然兴致勃勃,除了浪子花绣师以外,燕青还有个绰号,画痴燕青,灵感一涌上来,画个三天三夜也不觉累。 「呵~燕公子作过的花绣成千上百,您记得每一个图样吗?」芸娘掩嘴而笑,燕青的名号在她们业界,可是响噹噹的!想让燕青作花绣,还得哄得燕青开心,不是有钱就能买得通。 「我当然记得啊!我经手过的每一个姑娘,我都记得!呵呵~」燕青何止记得,还有本专门的册子,是用来记载花绣客户与图样的。 听到这里,涅里简直要发飆了!他隐忍着自已的衝动,强作镇定,他还以为燕青是有断袖之癖的傢伙,没想到这个油嘴滑舌的臭小子,连女子也染指不少,简直是为害人间,遗祸鄕里啊! 要不是看在雅克的面子上,他一刀劈死这个跟他娘子聊得很开心的男人! 「是金鞍楼的玉盼,她肩膀上的牡丹,是出自您的手笔吧?」芸娘回想起玉盼肩上朱红的牡丹花,活灵活现的瓣叶分明,真让她佩服小盼的勇气,为了爱美不怕疼痛,也讚叹于燕青的巧手工艺。 「哦~盼儿!我记得,眼眸很会勾人的那一个嘛!她最近还好吗?好久没见她了!」燕青当然记得玉盼,玉盼为了博得燕青的喜爱,仅着一条薄纱,跳了三天的艷舞,就为了取悦燕青,给燕青好多灵感,又画了好几副美人艷画出来,卖得了不少钱,一些个官宦名家,争相收藏。 「她让一名富商赎身,带回家做小妾了」芸娘想起身段轻盈的玉盼,不禁有些感叹,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们这么好运的,还是有很多与她情同姐妹的女孩儿,还待在金鞍楼里,还在风尘里打滚求生。 她凝视着身旁不语的涅里,感谢老天爷,在滚滚红尘之中,能遇到涅里与他相知相守。 「他怎么都不跟我们聊的?还是我们配合他,换个话题?」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花绣这件事,燕青好意的出言建议着。 「我相公听不太懂汉话的…」芸娘替涅里解释,涅里还是只会很简单的:是、好、不好…之类的。 「真的假的?那你们怎么沟通?」燕青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下意识觉得芸娘被骗了!因为雅克的汉语讲得很好,只是他若非必要,不使用汉话。 「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能沟通的…我们的生活很简单朴实的…」芸娘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大多数时间,是她说话,涅里倾听。 「臭小子,你别乱说话」忍气饮怨的涅里突然出声,用着契丹话警告燕青,他不晓得雅克有没有把他们的秘密洩漏给燕青知晓,他用尽苦心才隐瞒的事情,才不想让个不可一世的臭小子给毁于一旦。 燕青听着涅里的警告,突然挑高了一边眉毛,对着芸娘建言:「这样吧!我呢!契丹话与汉话,都略懂,你有没有什么想问你相公的,我帮你翻译!」燕青生平最恨人家出言要胁,非整整涅里不可! 「嗯…这个嘛!…」认真的芸娘偏着头思索着,平时是有些生活琐事想问涅里的意见,不过这当下要提起来聊,也不晓得哪些是该讨论的。 「替我问问我相公,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比较不足的…」芸娘有些害羞的提出她好奇已久的问题,涅里从来不嫌弃她什么,是她愿意虚心受教,免得相公积怨在心中。 顽皮的燕青,用着契丹话对着涅里问:「她问你啊!你为什么老是一脸没吃饱的臭表情,是不是嫌弃她哪里啊?」 不以为然的涅里挑了挑眉毛,这臭小子…分明是在逼他自曝秘密:「没有,她很好」涅里简短的回答。 煞是正经的燕青,转头对着芸娘说:「他说没有!不过呢~他觉得你最近有点变胖了!」 我哪有?!燕青…你…!涅里真是百口莫辩。 「真的吗?胖了?…哪里?」芸娘听闻此言,大吃一惊!她什么时候变胖的,自已都没注意到。 「我帮你问问!」燕青转瞬凝视着涅里,对着涅里说:「你娘子说啊!你老是面无表情的,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已面对着石像在过日子呢!像不像石像啊你?不像就摇头否认啊!」 涅里憋着一口怨气,含恨咬牙,只能摇头。 燕青煞有其事的回应芸娘:「他说不行!不行!整个胖了一圈呢!女人的体态,多重要啊!」 「真的吗?那…那…我从今天开始,晚饭不吃好了…」信以为真的芸娘愁眉不展,真以为涅里嫌她发胖变圆,体态臃肿。 燕青带着邪佞的微笑,对着涅里说:「你娘子说啊!她看你的石像模样,她就吃不下饭!」 涅里一听见芸娘要节食减肥,他再也受不了,只好用着契丹话,冷冰冰的警告燕青,要他别瞎说:「你胡闹适可而止就好,我娘子已经很瘦了…」 「我就知道你听得懂嘛!干么骗她?想欺负人家啊?」燕青就知道!涅里一定会听、会讲汉话,只是用尽心机的隐瞒着芸娘。 连自已的枕边人都誆骗,你还算是个人嘛你?燕青在心底暗啐道。 「主子的命令,我不能不从」涅里仍然面无表情,用着契丹话与燕青聊天。 深白大义的燕青脑筋转了转,对着芸娘说:「哦~我刚才跟你相公仔细的聊过了,他说啊!你之前太瘦了,瘦得他心疼呢!现在这样子刚好,骨肉匀称,恰如其分!不用减!」如果是主子下的命令,那涅里也是迫不得已,燕青也不好意思再耍着人家玩。 「是这样吗?他心疼…?真的吗?不是嫌我胖吗…」芸娘听见涅里会心疼她,心底升起一丝喜悦。 略感歉疚的燕青,转头用契丹话对着涅里询问:「真的没有什么想对着你娘子说吗?我好人作到底,帮你一把吧!」 涅里仔细想了想,照实对着燕青说:「叫她别点着蜡烛作刺绣,对眼睛很不好」 燕青点点头,这尊石像倒是挺疼爱他娘子的,好吧!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涅里:「他说啊!这世界上,他最重要的就是你了!有的时候,他看见你晚上还作针线活,他都很捨不得呢!你这双纤纤玉手啊!不小心给针尖扎伤的时候,哇~痛得他心头直流血,他连作梦梦见都会吓醒呢!」燕青夸张地传达着涅里的意思,感觉得出来,燕青哄女孩子很有一套。 「真的…真的吗?我相公真的这么说啊?…那…那我晚上不刺绣了…」芸娘听见燕青“有润色”过的翻译,心底感动不已,原来涅里是这么重视珍惜着自已。 「还有吗?」燕青扮演起可爱的小信鸽,替两人的感情暗地加温。 「她曾经跟我提过纳妾的事,帮我跟她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纳妾」涅里回想起芸娘在新婚之夜说过的话,每次他跟芸娘上街,只要她瞧见涅里“好像”在看别的女人,芸娘都会感慨万千的以为涅里在找寻小妾与新欢,其实涅里只是在间逛乱看。 「你倒是挺痴情的哦!」燕青有些意外,没想到涅里这么专一。 燕青转头,正色的对着芸娘说:「他跟我说…有关于纳妾的事…」燕青说到这里,给自已倒了杯茶大口喝着,稍事休息。 芸娘眼眸里有一丝凄苦,该来的还是会来,她能独享涅里一年多的宠爱,她已经够本:「他…想纳妾了…对吧…我也有猜到…」说着说着,委屈求全的芸娘,黯然落下了一滴清泪。 「燕青,你整我啊!我跟你没完」紧张的涅里看着坐在对面的芸娘哀伤落泪,他的心都给揪疼着。 「你等会儿嘛!那么心急,我口好渴,喝个茶再讲唄!」无奈的燕青有些不满,回应着涅里的警告。 「不是~你误会了!李夫人,是涅里说的这几句呢~比较难一点,我要想一下才能回应,你先别急!」燕青脑袋急速运转着,突然对着芸娘说:「涅里作了一首诗要送你!这诗里呢!就是他的心意!我翻读给你听啊!」 「什么诗?我哪会写诗?你搞我?」涅里神色慌张,想阻止燕青胡言乱语。 「行了!行了!我会很完整的翻译啦!你别怕!」燕青用着汉话回应着涅里,其实是说给芸娘听。 「这个呢~他说啊…」燕青卖着关子,迟迟不肯把诗的内文说出来,同时煎熬着小俩口。 「寝食不相忘,两心犹如一,倾倒无所惜,生死亦同居」文思敏捷的燕青,临时编出一首诗,自作主张的献给芸娘。 「真的…他真的作了这首诗送我?」芸娘听着燕青的说辞,感动到热泪盈眶。 「真的啊!不过呢~这个…他的脑袋呢!有点…你了解的啦~所以我有小小修缮过,他这辈子,只能作这一首了!呵呵~别苛刻他嘿!」燕青真是不晓得欠了涅里多少钱,居然帮着他这样哄老婆。 「你别怀疑他的心意啦!这种连死了都要跟你埋在一起的人,怎么会想纳妾呢?别逗了」燕青安抚着芸娘,芸娘开心的都快要飘起来了,整个人乐乐陶陶。 燕青突然转头,表情騖然阴沉,用着契丹话告诫着涅里:「喂!我可是替你说尽了好话,你要是辜负人家,就是连带砸我招牌!她放过你,我都不放过你哦!」语毕,燕青的白纸扇轻敲了涅里的胸口两下,示意自已可是会背地里暗箭伤人的。 「大丈夫一诺千金,我不会有二心的」涅里看着芸娘开心欣喜的模样,对着孟浪的燕青,印象有稍微好一点,稍微。 「谢谢燕公子的相助,这些问题,盘据在我心里,很久了…」芸娘不着痕跡地用指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脸上堆满着感激的幸福笑容。 「李夫人别客气!君子有成人之美嘛!呵呵~」你要是变心爱上我了,那才是让我骑虎难下咧!燕青在内心侥倖道。 「说实话,在下的手有点发痒了!我想要回房去画画,李夫人温柔婉约的气质,给了在下我很多灵感!」虽然燕青嘴巴上不说,但芸娘脸上的疤,让燕青心生疼惜,只可惜就算凭着自已高超的手艺,也没办法抚平芸娘脸上的烫疤,但是又忍不住勾引起燕青的跃跃欲试。 「燕公子…想画画吗?介意芸娘在一旁学习吗?」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久仰于燕青才华的芸娘心动不已。 「不介意啊!欢迎~欢迎~」你在更好!我可以一边看,一边画。 说着说着,两人便相协起身离去,把涅里晾在一边,无人理会。 涅里整个心理就很不平衡!那个臭小子有什么利害的?不过就会拿着几支笔,在那里画一些山水花鸟的?有什么好看好学习的!妒意横生的涅里急得头皮都痒起来,无奈他还有公务缠身,逕自离开了他与芸娘的房间,心里盘算着早点把事情作完,早点去燕青房里,把芸娘带回来。 燕青并拢两张方桌在房间里,摊开一捲洁白的纸轴,再从行囊里把绘画的傢俬都准备妥当,请芸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燕青站在画纸前,深呼吸了一会儿,挽高了衣袖开始画画。 燕青左右开弓的手持画笔,眼神专注而锐利的开始描绘着,与刚才轻佻浮燥的模样,判若两人。 燕青丝毫不迟疑、犹豫的挥洒,偶尔用左手辅助点缀,主要是使用右手的画图,芸娘看得目不转睛。 心无旁鶩的燕青画了两个时辰,芸娘就静静看了两个时辰。 「画完啦!」呼!好久没这么畅快了!漂亮的姑娘,果然是我的灵感泉源啊!燕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用着白纸扇搧风解热,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已的画作。 「这是…」芸娘不敢擅自惊扰燕青,一直到燕青坐下来了,她才敢起身靠近,这么一近看,觉得画里的图样,有些熟悉。 画中有一名女子,侧坐在清湍小溪旁的石头上,正螓首微偏,用着溪里的湲湲流水,浣洗着自已的一头长发,有些衣衫不整的她,上身衿领微开,露出她雪白肩颈,底下的一双玉足美腿,脱掉鞋袜、拉高了裤管,泡在溪水中取凉,露出她匀称线条的小腿肚。 「我画的是你,像吧!没玷污你的模样吧!」燕青有一下没一下的搧着风,对着芸娘攀谈。 芸娘看着画中的女子,没想到那居然是自已,在燕青的巧妙安排下,闪避掉她有伤疤的那侧脸颊,在燕青的笔下,芸娘觉得自已的风姿绰约更增添几许,看着画中女子,芸娘更加激赏着燕青的才华。 芸娘很久没有这样的触动与感慨,就好像…她还很美,美得倾国倾城,美得像是她还在金鞍楼里,达官贵人捧着大笔真金白银,就为一睹第一歌姬的绝美容顏那般!而不是每天早上她照镜子,脸颊上有着可怕伤疤的自已。 「燕公子以前曾经见过我吗?怎么知道我之前的长相…?」芸娘下意识地捧着自已的右脸颊,现在的她与画中女子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没~没见过你啊!今天第一次见你啊!我画得是现在的你耶!呵呵~」燕青有一双过目不忘的利眼,如果曾经见过芸娘,肯定会记得,芸娘的绝美容顏与脱俗气质,可不是那么容易忘怀的。 「现在的我…?」芸娘有些纳闷。 「嗯~不像吗?」燕青眐然望着芸娘,画得不像吗?十足十的像啊! 「我哪有这么漂亮…」芸娘的表情有些凄苦,还是第一歌姬的她,可能就有这般的盛顏仙姿。 「我觉得…」燕青话都还没说完,一把唐突的大刀,晶晶亮的就架在脖子上,对着燕青兴师问罪:「混帐!你偷看我娘子沐浴更衣吗?」涅里好不容易忙完手上的事情,刚踏进燕青房里,就看见形同半裸的芸娘,跃然于纸上,气得他怒火中烧,暴跳如雷。 「相公不要!」惶恐不安的芸娘放下手中画轴,连忙阻止着涅里的衝动行为。 燕青吓得满身大汗!拿笔很在行,舞刀弄剑…没輒!连忙高举双手投降:「你还说不像呢!你相公误会我偷看你洗澡,才画出这副画来的!」让炉火烧坏脑袋的涅里,根本没想到这附近哪来小溪,而且他才走开两个时辰,芸娘岂有时间烧热水洗澡,还要燕青赶紧来偷看,再笨到画下罪证确着。 这…这犯罪行程,会不会太紧凑了点?偷香窃玉还得按表操课啊! 「相公~不要!不是这样子的…这画里的女子这么漂亮…画得不是我…」芸娘急急忙忙的辩驳,她妄自菲薄的再三认定那不是自已。 狂怒中涅里冷冽的语调惊人,用着契丹话说:「明明就一模一样!」涅里张望着桌上的画轴,手里的大刀还架在燕青脖子上不放,刀锋只要再前往半吋,燕青就要血溅三步,身首异处了! 「你看吧!我就说嘛!我画得很像你啊!你相公说一模一样呢!」燕青冷汗、热汗大小滴的流,这该死的雅克还不快点回来?!居然让人拿刀架着我脖子,还说会照顾我一辈子,我呸! 「真的吗?在你的眼里,我还是这么美吗?」芸娘感动得失控落泪,顾不得什么礼节的,倏地投入涅里的怀抱,举臂搂紧涅里轻声啜泣着,备感窝心。 涅里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何芸娘感动莫名。 「我说你这根大木头,一定不曾夸你娘子漂亮吧!女人啊!不管是八岁还是八十岁,还是希望听见心上人夸自已漂亮的…更何况你娘子受过伤,她一定格外自卑,好听的甜言蜜语,没有女人会嫌多的」性命岌岌可危的燕青,用着契丹话点破着不解风情的涅里。 涅里听着燕青的苦口婆心,内心愤怒有些软化,好死不死的,雅克刚好回来了! 他看见涅里拿刀架在燕青的脖子上,不问分由的衝到燕青身前,倏地拔剑格挡掉涅里手中大刀,语调冰冷愤怒的对着涅里叫嚣:「你凭什么拿刀指着我的女人?」 「女人?」涅里眐然张大自已纯黑的眼眸…吓傻着,连刀都不会收回鞘。 第十五章 「你啊!我都交待你别胡闹了!人家的妻子,你也敢轻薄!」雅克听完燕青细说分明之后,略带责怪地轻敲着燕青的脑袋。 燕青嘟着嘴,抚摸着自已的头:「我是情难自禁嘛!李夫人长得这么漂亮…」不让她画一画美人儿,她就犯手痒嘛!这也是她的”职业病”呀! 涅里与芸娘并肩坐在桌边,用着契丹话说道:「原来你是女的…」这一切都说得通了,虽然之前他的误解也很合理,他在此刻放下对燕青的敌意与顾忌。 「这是不公开的秘密啊!你别洩漏我身份」紧张的燕青对着涅里交待,她用男子身份行走江湖多年,实在方便,她不愿意放弃这种随性自在的生活。 芸娘听着三人用着契丹话,嘰哩咕嚕的聊着天,她心里实在慌张不安,她看刚才雅克与涅里剑拔弩张的对峙,不明白前一刻两人都刀剑相向,快廝杀起来了,怎么现在气氛好像很和缓愉快。 「你也会有求于我啊!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好」涅里大致能够了解为何燕青作男装打扮,难得她也有把柄在自已手上,此时不谈判,更待何时?大家摊开了来谈。 「好~好~以后绝对不会去搅和你们小俩口,你的醋海生波啊!我今天见识够本了!」燕青脑袋跟身体差点分家,馀悸犹存,她还是留着她的油腔滑调,去勾引一些未出嫁的闺女让她作画就好。 她转头对着芸娘解释:「没事的~误会解开了!这画,就送给你吧!你相公的醋劲…我怕了他啦!」 芸娘听完燕青的解释,有些羞怯又有些惭愧,对着燕青点头道谢:「多谢燕公子」 「不听话,我处罚你!」雅克闪烁着他冷漠的眼眸,牵引着燕青的手,就想带着她往外跑。 「又来~别了吧!」燕青苦着自已的脸,敛眉掩笑的任雅克拖着她往外走。 「他们…要去哪啊?这里是他们的房间耶!」芸娘小小声的对着涅里询问,涅里只是耸耸肩,不理会怪异的两个人,想作些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带着自已的娘子,与那副画轴回房间,涅里打算仔细再看看那副画,说真格的,画得实在不赖! 自从涅里知道燕青是女儿身之后,便不再虎视眈眈的监视她,偶尔芸娘与燕青,一个弹琴、一个吹簫的合奏自娱,两人培养起深刻的友谊,但芸娘仍然不知悉燕青的真实性别,只是感谢涅里对她的信任,居然相信几乎要朝夕相处的两人,只有单纯的友谊,让她与涅里的感情,更加的难分难捨。 涅里对于这“意外的收穫”,也不反驳澄清的照单全收,乐享其成。 芸娘与燕青偶尔会拉着咏荷一起聊天,但像是掏空七情六慾的咏荷,不太笑、也不太哭了,总是痴痴傻傻的问她们两人:「我爹呢?他什么时候会来?」 面有难色的芸娘不敢直接回应,燕青当下就明瞭,咏荷小姐的父亲,想必是已经不在人世,总是会帮忙转移着尷尬的话题,帮不擅说谎的芸娘解围,要不到确切答案的咏荷,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有一天,耶律劭带着纪家石,出现在她眼前。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日子,耶律劭带着家丁十数名,还有他的细软,啟程前来酒庄与咏荷会合。 耶律劭身后跟着家奴十数名,浩浩荡荡的来到这偏僻之地,小佑一见到了芸娘,立刻跳下马背,就往芸娘的怀抱里衝:「芸娘姐姐!」小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 「别哭了…别哭了…!姐姐知道,你辛苦了!」芸娘抱着数十日未见的小佑,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燕青看见朝思暮想的雅克也跟着前来,俏皮的对着雅克勾勾手指,拋着媚眼:「你个薄情的傢伙,还不过来?都不惦记我吗?」上次雅克说有要事缠身,就这么离开酒庄好几天,害得她天天担心,天天等。 犹如暗夜魅影般的雅克跳下马背,迅速地跑到燕青跟前,扬起一抹难得的微笑,不顾眾人讶异的眼光,大方的与燕青亲暱拥吻。 在场的大男人二十几个,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男人…跟男人亲嘴! 燕青双手轻捶打着雅克,这该死的!让她牵肠掛肚的,待会儿她要好好检查,看雅克的细皮嫩肉有无丁点儿损伤。 耿直的述烈嘴巴惊讶地都快閤不上!涅里跟述烈十几年的兄弟之情,当仁不让地给他小小暗示,悄悄在述烈的耳畔细语两句,述烈的脸上有种“哦~原来”的表情,把自已张得老大的嘴巴闭上,回復他以往的冷酷模样。 咏荷原本待在房里发愣,一见到耶律劭来了,立马往前直衝,投入耶律劭的怀抱:「俊汐哥哥!你总算来了!咏荷等你好久…」 「我来了…我来了…」耶律劭紧紧搂抱住咏荷,嗅着咏荷身上的馨香,一个悬着数十日的担心,总算放下。 「我爹呢?你救到他了吗?他怎么没跟你来?我们是不是要去哪里跟他会合?」兴奋的咏荷张望着那十数人的面孔,找寻着纪家石的身影。 识相的涅里对着其它家奴们挥手示意,叫他们各自忙碌去,不一会儿十几个人各自带开,只剩下涅里、述烈还有芸娘、小佑,还有纠缠得化不开的燕青与雅克。 「咏荷,你听我说…」耶律劭平稳着自已的呼吸,沉稳着声调对咏荷轻声道。 「嗯?」咏荷眨着水润晶亮的眼眸,满脸的不解,天真凝视着面前的耶律劭。 「那天…你爹碰巧在皇宫内苑里,应顺皇帝就当场把他…杖毙庭下了,我没有机会救他…」耶律劭字字艰涩地对着心存冀望的咏荷吐实,耶律劭曾经想过要骗她,也想过各式各样的方式来告知咏荷,但他知道,实话直话才是让咏荷趁早接受事实的方法。 啪!一个清亮的巴掌声,猛然落在耶律劭的脸上! 寒心酸鼻的咏荷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她等了四十几天,就为了等到纪家石的平安归来,现在耶律劭居然告诉她,纪家石是第一个受害殉难的人,叫她情何以堪?她不信! 「你骗我!我要去找我爹!你骗我!」 咏荷越过耶律劭身边,伸手拉了马疆绳,迅速跳上马背扬长而去:「驾!」 「咏荷!」忧心如酲的耶律劭连忙跨上马背,跟着咏荷而去,外头满是巡城的官兵,要是让他们意外碰见莽撞的咏荷,咏荷必死无疑。 「述烈、雅克!」忠心事主的涅里见耶律劭追出去,眼明手快的拉了一匹马,跟着像急箭似的发出去,而述烈、雅克追随着涅里的行跡,跟着去保护少主。 「咏荷小姐也太不懂事了吧…高美人死了…李公子也没对着她发洩啊!杀人的是皇帝,又不是爷儿…」小佑窝在芸娘怀里发牢骚,不明白为何咏荷总是给耶律劭难堪。 「高美人过世了?」诧异的芸娘不敢置信,捉着小佑的肩膀,蹲低着自已的身躯,询问着小佑。 芸娘心里明白,高美人一死,这节度使府,他们是再也不回去,此行啟程回东丹,将不復返中原。 「何止啊!那天皇城使-安从益来节度使府搜查的时候,李大人还把爷儿拉出去鞭飭三十呢!他背上的伤还没全好呢!」小佑忍不住为了耶律劭叫屈,耶律劭是这么的为了咏荷着想,连累着全节度使府上下几百条的性命,就为了出手救她,她还不满意啊! 「咏荷~你把手给我!你冷静下来!」耶律劭骑着骏马,紧贴在咏荷的背后跟随,咏荷一边哭喊,发了疯似的往前直奔:「爹~咏荷来救你了!爹~你等我!」 一黑一白的两匹马,飞快地在弯曲的山路上奔驰着,咏荷悍然不顾耶律劭的苦劝,一心只想着要去救纪家石。 几个在路上间晃的士兵,原本躲在路边偷懒聊天,一看见咏荷与耶律劭一前一后的骑乘狂奔,直觉性的臆猜这两个人不对劲,纷纷跳上马背,追赶着他们:「前面的!给我停下来!你们是谁啊!?因何行色匆匆,神情诡异啊?」 咏荷回头张望着追赶而来的士兵,倏然拉紧手中的疆绳,命令急行的马儿停下脚步,对着那几名士兵劈头就问:「纪家石呢?纪家石是不是还活着?他在哪?在大牢里禁錮吗?」 几名士兵见咏荷突然停下来,对着他们发问,他们吓了一跳,也不晓得谁是纪家石。 「咏荷!不要!」耶律劭随后赶上,话才一说出句,耶律劭马上责怪着自已的失言。 「纪家石…我有印象啦!那是前些日子因为叛国罪,被抄家灭族的人!他们肯定是那孟姓叛贼的党羽!捉了他们,说不定有赏金可拿!兄弟们,我们上!」几个士兵团团围住咏荷,几匹黑马包抄着咏荷绕圈圈,伺机出动着。 耶律劭紧贴在咏荷身边,皱紧了眉头,拔出腰际上佩带的宝剑,那是一把跟咏荷的越女剑相似的长剑,乌黑的剑身闪着温润的光芒,不同的是,耶律劭的配剑是开过锋的,有着锐利而细薄的剑刃,不难想像若是被这样削铁如泥的宝剑砍中,定是身首异处。 「纪家石呢?纪家石呢?他呢?」咏荷不死心的大声咆哮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她,执意追问出纪家石的下落,因为她实在承受不了全族歼灭的事实。 「那叛国逆贼早就死了!」语毕,那名士兵对着咏荷出戟,心如死灰的咏荷不闪不躲,从容就义。 耶律劭不可能看着咏荷形同自杀的行为,他扬起手上的宝剑,对着那名士兵猛然出招,剎那间的手起刀落,那名士兵与他的长戟应声断裂成两段,他的上半截尸块,残缺地由马背上滑落,这是耶律劭第一次取人性命。 焦急的耶律劭,伸手把咏荷拉过来自已马背上,咏荷像个布偶似的,不反抗也不作声,任由耶律劭拉扯着她,耶律劭夹紧了马腹,扯着疆绳:「驾!」他往反方向逃窜,他身边带着咏荷,与那数名士兵缠斗,实为不智之举。 述烈、涅里、雅克策马迎面而来,看着耶律劭背后的追兵数名,纷纷拔出随身武器,就往那几名士兵衝刺过去,一阵刀光剑影之后,那几名士兵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 耶律劭紧搂着咏荷,不愿让咏荷看见这血腥的画面,满心苍凉的咏荷,失控的捶打着耶律劭:「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让我活着…大家都死了…我活下来要做什么?…」 「我的心里有你,谁都不能伤害你…」耶律劭背后开始渗着鲜红的血渍,他背上的鞭伤还没完全痊癒,又是挥剑砍人又是策马急行的,他背上的结痂,一股作气全都撕裂崩开来,他默默的忍受着疼痛,让咏荷在他怀中哭泣发洩,一边缓缓地往酒庄方向前进。 述烈、涅里、雅克三人,留下来收拾善后,他们把尸块集中在一起,放了把火烧掉他们,在这兵荒马乱动盪不安的时代里,少了几名小兵小卒,不会有人注意到,上头的长官只会以为他们吃不了苦,选择逃兵。 歷劫归来的耶律劭进了酒庄,抱着哭累昏睡的咏荷,不发一语,走进房间里,燕青与芸娘看着耶律劭背后浮泛的血渍,为耶律劭与咏荷忧心不已。 从那天开始,耶律劭与咏荷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分开,只要耶律劭一离开咏荷身边,咏荷就开始放声大哭,慌乱着手脚像个稚嫩幼童似的,他们白天一起吃饭、生活,夜里耶律劭轻拥着咏荷同床共枕。 温柔的耶律劭总是在她耳畔,不断细语呢喃着:「谁都不能伤害你…」他睁着双眸保持清醒,一直到咏荷安然入睡为止。 自从得知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后,咏荷起了明显的变化,不再像以往的恣意大胆,自信的笑容满面,以前的她,面对着拿刀的涅里与述烈,眉头都不会皱一皱的挑衅,但是现在的咏荷,变得畏缩怯懦,什么都能让她害怕,一道影子,一个不知名的声响,都能让她疑神疑鬼的,吓得心神不寧。 咏荷成天拉着耶律劭的衣袖,只要耶律劭一离开她的视线,咏荷就止不住的轻颤与流泪,连自已要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办法决定,善解人意的芸娘望着咏荷,心想:这个可怜的孩子,是被吓得失魂落魄了。 原本耶律劭还犹豫着,苦思着自已是否该绕这么大一段路,只为了去探望仁赞,但是他看着咏荷魂不守舍的模样,他知道唯有带着咏荷去找李守清、仁赞,才有办法治好咏荷的心病。 一干人等,整顿好自已的行装之后,买了几辆马车,踏上前往蜀国的路途,耶律劭带着仁赞亲笔书写的通关令,啟程往巴蜀而去,三十几名的士兵,分散着人数偽装成行脚商人,一小簇的各自行走着,尽量低调的不引人注目,跟随在耶律劭的马车之后。 由李从珂所带领的凤翔大军,已经抵达了洛阳,洛阳城内士兵们任意的烧杀掳虐,无辜的人民哀嚎遍野,叫苦连天,软弱的应顺皇帝,丢下依赖景仰着他的黎民百姓,携带着他的家眷,自顾自的逃窜,展开流亡生活。 有了仁赞的手喻与官印,他们顺利的通过蜀国与大唐国的交界,在他们缓缓行进的这一路上,他们从飢民遍野哀嚎行乞,逐渐走近富饶丰足的巴蜀范围,大家伙看着蜀国风调雨顺,六畜兴旺,人民生活稳定,深刻明瞭,为何孟知祥要自立为王,不把东川、西川还给朝廷。 相较于此刻洛阳城中,李从珂大开国库,强徵赋税以犒赏士兵的掠夺行为,巴蜀地区的人民,实在太幸福。 孟仁赞原本想前往蜀、唐边境迎接耶律劭的到来,但蜀国建国之初,局势尚未稳定,而孟知祥大病未癒,仁赞不敢擅离职守,只好派遣自已的副手-晏永,前来与耶律劭他们会合,两方人马在蓼州会合。 晏永带着骑兵数十人,迎接远道而来的耶律劭等人,晏永是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年青人,性格豪爽开朗,他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跳下马背来,对着耶律劭等人行礼:「李公子!这一路上,你辛苦了!」要不是他还穿着盔甲,耶律劭真看不出来,这么嘻皮笑脸的人,居然有办法从戎带兵,官拜副将。 「你也辛苦了!这一路上还要麻烦你多照应」耶律劭抱拳行礼还之,在大唐王朝,他是皇帝的义子,是节度使府的大少爷,在蜀国…他什么也不是。 身着男装的咏荷,轻扯着耶律劭的衣角,不发一语,满脸怯懦与恐惧,耶律劭轻拍着咏荷的肩膀,安抚着她慌张的情绪。 识大体的晏永不多话,免得踩中人家的地雷,他领着耶律劭一干人等,在蓼州的旅店暂时住下,晏永包下整间客栈,准备着好酒、好菜,为他们洗尘接风。 梳洗过后的晏永换下军装,穿着简便的衣裳,与耶律劭同桌而食,他看着耶律劭为咏荷添饭夹菜,再看着同桌的燕青与雅克亲暱相邻,他心里有一种“哦~原来都是…”的感觉浮现,官场经歷尚浅的他,也不敢多嘴询问,只是举着酒杯,客套的寒暄着:「诸位贵客远道而来,就让在下我,先乾为敬!」 「不用这么客气,是我们麻烦你了」耶律劭带着礼貌性的微笑,举起酒杯与晏永对饮。 同桌的涅里与述烈依然装作不懂汉话,低头默默的大口猛吃着饭,害晏永误会他们饿很久了:「还够吗?要不要再加菜?」 「不用了,晏公子,这么劳烦您,真是抱歉!」芸娘举杯与晏永对饮,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行为举止自然是大度许多,她礼貌性地敬了晏永一杯,感谢他专程由成都赶来迎接。 晏永看着芸娘,是这群人里唯一的女子,心中不禁对着她浮现更多的好奇,生活在一群臭男人里,不辛苦吗?「不会!怎么也得善尽地主之谊啊!」说着说着,又跟芸娘对饮一杯。 芸娘跟晏永不讲话,整个饭桌上又是该死的沉寂,根本无意让晏永打入他们的圈子,晏永猜测着他们必定有着严谨与縝密的友谊或阶级之分,不轻易在外人面前交谈,他是个会看脸色的识相之人,吃完饭趁早去睡觉比较实在。 那天夜里,涅里、雅克、述烈进了耶律劭的厢房里,芸娘抱着乌木琴,寂静地弹琴不语,四个男人压低着语调,用着契丹话促膝长谈,而一路上颠簸得累极的咏荷,躺在耶律劭床榻上,望着耶律劭可靠的背影,沉沉的睡去。 「进了蜀国的范围…你们有什么想法?」耶律劭双手撑膝,諮询着他的心腹们。 「不晓得蜀国人是狼是虎,先别太张扬的好…」涅里双手环胸,深思熟虑之后,说出自已的想法,目前为止,晏永还以为他们只是自已眼界所见的这几人而已,不晓得后头跟着分散的精兵三十几人。 「微臣也是这么认为,太快暴露自已的实力,没什么好处」述烈跟着耶律劭这么多年,体会到低调的好处,他狂妄易怒的性格,着实收敛不少。 「并没有收到负面的消息…」雅克坐在方桌旁边,回忆着这些日子来的情报匯总,与蜀国交界的吐蕃、党项并没有攻打巴蜀地区的打算,彼此相安无事好几年,蜀国人并不会特别仇视疆外民族,而契丹帝国因为与巴蜀不相邻,更加的风马牛不相及。 总的来说,这里的人民生活安定富饶,心胸自然也宽裕不少,对于外来的人,没啥提防慎诫之心。 「嗯…先维持目前这样,捎个消息给伽罗、乙辛,叫他们分散着走,走到成都之后,我会安置他们」耶律劭习惯性的支手撑顎,每当他摆出这个姿势的时候,就是他在瞻前顾后的动脑筋。 「是!奴才领命」雅克接获耶律劭的命令,悄然的退场,去办耶律劭交待的事情,伽罗、乙辛,还扎营在郊外的偏僻之处,等候着主子下达最新指令。 唉~希望我作的决定,是对的…耶律劭在内心感叹道。 耶律劭虽然不明说,但他绕道巴蜀,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为了咏荷,前些日子耶律迭剌已经过世,再没人能劝阻衝动急性的沙弥雅,沙弥雅已经蠢蠢欲动,耶律劭前月才去信安抚过她而已,现在返乡的日期又往后延,不晓得沙弥雅会不会藉由交涉斡旋,逼蜀国立刻护送耶律劭回东丹。 「先这样,你们都去休息,放心睡吧!晏永的兵马包围着旅店,我们很安全」耶律劭让涅里、述烈回房歇息,他们赶路好几天,都累坏了。 耶律劭凝视着床榻之中的咏荷,脑海里浮现高美人的身影,自他有印象以来,他就记得奶奶述律平对着父王的汉人宠妃有诸多意见,父王也为了高美人的事情,与奶奶有不少争执,崇尚儒家思想与汉人文化的耶律倍,与母亲述律平的感情渐行渐远,到最后导致了不可收拾的后果。 述律平认定耶律倍背族忘义,不肯让耶律倍这个遗弃契丹文化的人,接任皇位,为了坚持她的想法,甚至不惜诛杀拥戴耶律倍的族人、大臣数百名。 根据袓宗遗训,凡是耶律家的男丁,只能娶述律氏的女人为妻,立述律氏的女人为后,他有办法处理好述律氏王后,与汉人妃子之间的纷争吗?更何况他的心里,自始自终只有咏荷一人,他娶了任何一个述律氏,是不是亲手造出另一个可怜的“沙弥雅”呢?耶律劭理不出个答案来。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耶律劭轻声开口问:「谁?」 「痾…那个不好意思…夜深了还打扰您,李公子…有点事情,想请教您…」门外传来燕青有些胆怯的声音,她跟着芸娘一起尊称耶律劭为李公子。 「进来吧!」耶律劭心疼述烈与涅里长途跋涉护卫他们,今夜并未让涅里或述烈站岗。 「抱歉啊…那个…雅克他是有公事,所以外出…对吧?」燕青披着外掛,轻手轻脚地的走进耶律劭房里,斗胆对着耶律劭询问雅克的去向问题,她跟耶律劭生疏得紧,还没机会深谈过。 「呵~才分开一下子,就想人啦?」耶律劭看着燕青,看她那副担心模样,突然觉得燕青很直率可爱,当然在述烈的提点之下,原本就起疑的耶律劭,确认了燕青的性别问题。 「也不是啦…就…」燕青有些羞赧地抓着自已的头发,仍然着男装的她,一路上都不顾他人的非议目光与指指点点,照旧与雅克亲暱恩爱的相随相行。 「我们好像没聊过天吧!他有点事,晚点会回来,坐着陪我聊聊啊!」耶律劭伸手邀请燕青就坐,燕青帮了雅克不少忙,间接的给予耶律劭不少援助,他是该多了解燕青。 「聊天啊!好啊!呵呵~我睡不着呢!」燕青笑嘻嘻的,大方的一屁股蹬下。 「我听其它人说,你擅长作花绣啊?」耶律劭目光温和凝视着眼前的燕青,她枉顾礼规教条,扮作男装生活,替胡妓歌姬作花绣,还亲手绘製令人脸红心跳的艷画,她的大胆妄为与率情适意,让耶律劭很意外。 「是啊!虽然普罗大眾都认为,黥字是种让人很羞耻而不可抹灭的印记,但我觉得它也可以是美的一种方式,一种展现个人风格的手段,为什么一定要用刻板的印象去看待它呢?也没明文规定黥字就等同罪犯啊?他们叫我怎么想,我就得怎么想哦?别逗了~」燕青侃侃而谈自已的论调,她认为花绣是一种艺术,更是她对抗这个社会固有观念的手段,她就是要推翻颠覆旧有的传统。 事实证明燕青不是只有想法,她更有实力与作为,曾经有人出手就是黄金百两,要收买燕青替自已做出独一无二的花绣。 「你倒是满有自已的想法,燕青」耶律劭听着燕青违逆常规的想法,他牵动着自已的嘴角微笑着,她就是叛逆吧!她就是有胆子,去挑衅整个社会的看法与观念,很狂傲不羈的性格,他打心底里欣赏,不墨守成规的人,才能开创新的局面。 「人生在世数十载,比起这世间万物啊!都短暂的可怜,不照着自已的方式过啊!很快就入土为安啦!呵呵~那玩什么?我可不想七老八十了,才坐在门口感慨我啥事都没试过哦!」花开一春夏,枯叶秋落尽,燕青很看得开,她就是要好好的玩乐,享受她短暂的人生。 「你很特别…燕青」耶律劭张望着眼前的燕青,燕青比起他来是肆无忌惮,不像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 「说句难听的,我没什么好失去的,我怕啥~呵!」燕青自已倒了杯茶来喝,家人、财產,她一样都没有,要不是雅克擅自闯进她心里,还硬是住下来不走,她是无负无累的瀟洒消遥,今朝有酒今朝醉,挺不赖的! 「你都没有什么想要的吗?」耶律劭突然好奇,这种宛若天上白云,倾刻飘散无影的女子,没有什么能让她停留下脚步,流连顾盼的吗?不见得吧! 「以前我敢大声跟您答腔,说没有!现在…我不敢说…呵~」燕青苦哈哈的裂开了嘴,都是那个该死的雅克,没事躲进她阁楼作啥?害得她牵肠掛肚的,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五雷轰顶。 「你…帮了雅克很多忙吧!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帮他?」耶律劭一步步逼近问题的核心,现在总算问到重点。 「因为爱他啊!捨不得他死啊!自已办得到的,就帮囉!」燕青轻描淡写地带过她为雅克的牺牲与付出,也大方承认自已就是倾心于雅克,她回想起雅克取得消息、情报的方式,让她不敢领教。 「你挺坦诚的嘛!呵呵~」耶律劭出言夸讚燕青。 「您客气啦!一般人都说我这是“不要脸”!呵呵~」浪子燕青,这个名号并非浪得虚名啊!虽然有更多眼红她名利双收的人,私底下称呼她是“下流胚子燕青”。 「别怪我多嘴,您也是很牺牲奉献…」燕青偷偷瞟一眼床上熟睡的咏荷,连忙收回她放肆的目光,不敢多管耶律劭的私事。 跟在耶律劭身边的手下们,只要还会呼吸的,都知道耶律劭爱惨咏荷了,可惜这小姑娘…唉…等她长大吧!耶律劭还有得熬咧! 「呵~你很敢说,我欣赏!等雅克回来,你跟雅克说,说他从今天开始,跟着你姓燕,不过…他还是我的家臣哦!呵呵~」耶律劭双手环胸,荡开深切的微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从今天开始,就不是囉!洒脱的燕青姑娘,你得跟我们同舟共济,荣辱与共了。 燕青饮在嘴边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耶律劭居然肯让雅克跟着她姓燕!「真…真的吗?」这是不是代表…雅克入赘于她啦?燕青忍不住的傻笑。 燕青不明白这所代表的,不只是主子指婚雅克予她,更代表着雅克不再是奴隶,以后雅克跟着他回东丹,可以置產购屋,还能享有官职,更可以有自已的家庭,若他有意,也可以现在立刻离去。 「我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你可以去探听看看」耶律劭随性的耸耸肩,燕青帮着耶律劭不少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顺水推舟促成两人的姻缘,也不是什么多大的难事。 「不…不必探听了!谢李公子赏赐,我会好好照顾我娘子的~呵呵!」燕青耍着贫嘴,以为耶律劭还不知悉她是女孩一事。 「呵呵~你娘子不会生孩子,别来找我嘿!」耶律劭不点破的与燕青笑谈着,他还不晓得燕青是个这么好相处又有想法的人,有勇有谋又能交付重任,看来他又招揽了一名能人异士为自已效命。 当天清晨,雅克回来的时候,燕青笑嘻嘻地对着雅克说,说耶律劭准许雅克跟着她姓燕一事,以后雅克就是她入赘的夫婿,雅克感动到眼眶泛红,紧紧搂着燕青不放,不明就里的燕青,在雅克的仔细解说之后,才明白,耶律劭随手送给她的,居然是一份这样难能可贵的大礼。 第十六章 有了晏永的开道与导护,耶律劭一干人等,顺利抵达蜀国的首都-成都。 咏荷怯生生的张望着马车外的风景,还不太能置信自已已抵达孟知祥建立的国家,在她的心里,孟仁赞的身份,还停留在她的儿时玩伴,而不是一个国家的王储。 耶律劭牵着咏荷的纤纤玉手,后头跟着他的守卫与随侍等人,穿厅过堂的被带到深宫内苑,两旁的侍女一推开那厚重的朱门,里头站着一名身着华服的妇人,她转过身来,满眶热泪的对着咏荷大喊:「小荷…」 「姨娘…姨娘!!」喜出望外的咏荷,放开她始终紧握着耶律劭的手,衝进李守清的怀抱之中。 「姨娘…奶奶…死了…爹爹…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剩下我了…姨娘…」咏荷抱着李守清放声哭喊,一边轻跺着脚,是手足无措的胡闹也是情绪发洩,对着犹如母亲一般的她,哭出心中的委屈与不满。 「你受苦了…你受苦了…姨娘疼你…从今以后,姨娘会好好地补偿你的!」李守清听着咏荷的哀伤哭泣声,忍不住酸了鼻子,细细的抽噎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也是受他们孟家所累啊! 「谢谢你!谢谢你~王子殿下,谢谢你救了咏荷!你大恩大德,本宫铭记在心!」李守清紧搂着纤细脆弱的咏荷,对着耶律劭微微点头行礼,她不晓得耶律劭是怎么救出咏荷的,但一定是花费了不少功夫,诛九族的大罪,不是那么容易开脱的,说不定也为耶律劭惹来杀身之祸。 「皇后陛下,不必客气」谦逊的耶律劭微微鞠躬还礼,今非昔比啊!之前是称呼孟夫人。 「只剩下我要怎么办?姨娘…姨娘…」咏荷的小手揪着李守清绣着凤凰的金丝后袍,愁绪如麻的她,一直不晓得该如何自处,从今后该何去何从。 「你跟姨娘情同母女,姨娘当然会好好的照顾你一辈子啊!你别怕…」李守清轻拍着咏荷的背,安慰着哭得哽咽的咏荷。 「姨娘…姨娘…我会乖…我想要有个家!」咏荷湿漉漉的眼眸瞅着李守清,脸上清泪两行,吶喊出心里最深沉的慾望,这世上最简单却又难得的,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姨娘还活着的一天,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李守清信誓旦旦的发下豪语,她现在贵为一国之后,她绝对有能力好好的善待咏荷,把她害得咏荷失去的亲情,通通加倍还给咏荷。 「咏荷!」仁赞听到副将-晏永的回报,匆匆由军营赶到母后的寝宫来。 他三步并做两步的往前奔跑,与李守清、咏荷抱成一团,当初他收到消息,说应顺皇帝下令诛杀九族的时候,他以为咏荷死定了!但仁赞远在巴蜀,无能为力的他只能暗自神伤,现在看见咏荷平安无事,他心中的情绪激动不已。 「仁赞哥哥~应顺皇帝杀光我家的人…我爹死了!奶奶死了!…琇月、小翠她们也都死了…仁赞哥哥…大家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咏荷搂着特地赶回来的仁赞,又是止不住的痛哭流涕,对着仁赞哭诉她的心痛与无助。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李守清与孟仁赞,可以算是咏荷在世上仅存的家人。 「别怕…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姨娘同寝同食,姨娘会好好疼爱你!」李守清略为蹲低身子,抹着咏荷脸上的泪滴,把咏荷当自已女儿看待,她心想,吉人天相的咏荷既然死里逃生,从今而后,她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就算不是,李守清也要用皇后的身份与权势,让咏荷的馀生,一帆风顺。 咏荷听见李守清这么说,突然回头望着耶律劭,像是无声的询问,心里有些迟疑,她…下不了任何决定。 耶律劭朝着咏荷眨眨眼,微微点头,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鼓励着咏荷勇敢踏出这一步。 咏荷取得耶律劭的许可,开心的对着李守清用力点头,李守清便带着身穿男装的咏荷暂时离开,她有好多事情想对着咏荷询问,有好多话,想跟咏荷单独的聊聊,想好好的安慰咏荷,抱抱她。 咏荷任李守清牵着她的手,傻傻的跟着李守清走。 仁赞目送着她们离开之后,疾步快行至耶律劭身边,紧紧的拥抱住耶律劭:「好兄弟!幸亏有你!」他用力地拍着耶律劭的背,这几个月的军旅生涯,让仁赞茁壮不少,不再是当初那个细皮嫩肉的美少年了,他俊俏不改,增添了着几许威风凛凛。 「哪的话!我答应过你的事,怎么会忘记呢?」耶律劭看着久未谋面的仁赞,那份熟悉的兄弟之情,与往昔热络的回忆,全涌上他的心头。 「来!我准备好你的住所了!今晚,我们好好的聚聚,我要跟你聊到天亮!呵呵~」仁赞亲暱地拉着耶律劭,要耶律劭跟着他走,身后无言静候的那群人,跟着耶律劭与仁赞的身后走。 仁赞把耶律劭带到皇宫内苑中,较为人跡罕至一座别苑:临江苑,他知道耶律劭怕吵,所以特别帮他准备着比较偏僻一点的临江苑,还送来几名宫女,要让耶律劭使唤,一行人等,也跟着耶律劭就住在临江苑里,安顿着自已的行李。 耶律劭是暂时安顿下来了,但他外头还有精兵三十几名,还在城郊待命着,他私底下对着仁赞透露,说他还有带一些其它的家奴,是要跟着他回东丹的,但人数太多,他不方便带进皇城来,仁赞便在皇宫附近替耶律劭买了座民宅,让耶律劭暂时安置那些家奴。 初来乍到的耶律劭,又过着与之前一样的生活,从头开始适应环境,他让雅克带着燕青、小佑移居至民宅去,帮着伽罗、乙辛照料那三十几名的银甲精骑,也帮忙他瞻前顾后的收集资讯,他身边只留下涅里、述烈与芸娘。 耶律劭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除了去探望咏荷、仁赞,几乎不与其它人打交道,在还没有摸清全局之前,他低调的蛰伏着,在蜀国不比在大唐国,无人清楚他的来歷,大家只知道他叫“李俊汐”,是孟仁赞的多年旧识,他只有久未见面的仁赞可以信赖。 李守清如她自已所保证的,她把珍贵的綾罗绸缎、珠宝玉石,通通堆到咏荷面前,与咏荷朝夕相处,让惶恐戒慎的咏荷重拾欢顏,当耶律劭看着咏荷,逐渐遗忘那些血腥的记忆,开始会笑、会调皮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仁赞总在公务繁忙过后,跑到临江苑找耶律劭谈笑风生,偶尔咏荷还会跟着仁赞来找耶律劭,三个好朋友,就像他们刚认识的那样,开心的天南地北乱聊,还一起吃饭、看书至深夜,这一切是美好得那么不真切,就像是大雨过后,短暂现身的绚烂彩虹。 现在的大唐王朝,已经由潞王-李从珂登基为王,年号清泰,是为清泰元年。 原本的应顺皇帝,辗转流亡至卫州,被下令贬为鄂王,同年四月九日,被李从珂派人暗杀,原本是要赐毒酒给他喝,逼他自尽,但李从厚不肯,当场被李从珂派去的人绞死,他的妻子与四个年幼的孩子,随后也被斩首处死,享年二十岁,他登基当皇帝的日子,也不过短暂的四个月。 耶律劭在蜀国的生活,算是短暂的稳定下来,仁赞没有让他失望,他仍然把耶律劭当成亲生兄弟看待,对着耶律劭没有任何顾忌与臆测,一如往昔地与耶律劭推心置腹,在蜀国的日子愈久,耶律劭才体会到,蜀国的皇室生活,没有他想像中的风平浪静。 也许皇室的生活,总是无法风平浪静,永远是一场无止尽的血腥角力,争权夺利。 「唉…真烦!」仁赞躺在耶律劭身旁,两个好朋友抬了两张躺椅出来,悠哉的在中庭里看星星、赏月亮,仁赞屏退随从与侍卫,还有临江苑里的侍女们,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怎么啦?」耶律劭探手拿了一颗葡萄,淘气地塞进仁赞的嘴巴里。 「我爹他的身体囉!病了又好,好了又病…」仁赞不客气还以顏色,也塞了个葡萄进耶律劭的嘴巴里,两个俊俏的美少年互餵水果,难怪人家会传言他们有断袖之癖。 「心疼他老人家辛苦打下这片江山,却没能好好享福,病痛缠身啊!」仁赞知道自已不该与耶律劭讨论这些事情,但他就是忍不住对着耶律劭倾诉。 「那你要多陪陪他啊!当人家儿子的,不尽孝道,想学不孝子我吗?呵呵~」耶律劭嘲讽着自已,又塞了一颗葡萄给仁赞吃,望着天上星星一闪一闪。 「你爹跟你娘…你不想念他们吗?」仁赞转头望着身边的耶律劭,耶律劭静默了片刻,淡漠的回答:「我娘过逝了…我爹…算了!跟那个人没那么熟」 「高美人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见你提起?」仁赞讶异地坐起上身,这么重大的事情,耶律劭居然绝口不提。 「今年二月的事,就是我娘死了…我才下定决心,要回东丹的」耶律劭双手枕着后脑杓,表情没啥变化,他习惯了苦楚往肚子里吞,他气宇轩昂的眉间,揉进一丝惆悵。 「对不起!你需要我的支持,我却没能陪着你」仁赞探手抱住了耶律劭,神情里满是内疚,回想起琼华公主过逝的时候,耶律劭还山高水远的赶过来致意。 「傻啦!你来是找死」对大唐王国来说,仁赞是造反的叛国逆臣,只要他敢踏进大唐王国的范围一步,立刻让皇帝推出午门斩首。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仁赞松开自已的怀抱,眼神真诚的望着耶律劭。 「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咏荷,你觉得呢?」耶律劭转瞬凝视着仁赞,试探性的问道。 「好啊!欢迎!欢迎当蜀国的駙马爷!哈哈~那我们三个人,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仁赞喜出望外地拍着耶律劭的肩头,母后时常嚷着要收咏荷为义女,那娶了咏荷的耶律劭,顺理成章变成他妹婿。 「駙马…」耶律劭眨眨自已酸涩的眼睛,心里有些迟疑。 「我知道你想带着咏荷回东丹…但是你有替咏荷想过吗?她刚失去所有的家人,好不容易有个栖身之所,你想让她重新适应吗?」仁赞躺回自已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对着耶律劭剖析着现在的情势,就算咏荷愿意跟着耶律劭回东丹,李守清也不一定肯放人。 李守清就是因为自觉亏欠咏荷,才会从小溺爱着咏荷,现在咏荷整个家族几百条人命,都因孟知祥称帝遭受牵连而殉难,李守清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咏荷看,让咏荷知道她有多自责难过,她是怀着怎样的内疚与亏欠在过日子。 「多花点时间陪她吧!过一阵子再考虑这个问题,咏荷的年纪还小,才十四岁,还没及笈呢!你没那么心急吧!呵呵~」仁赞轻捶了耶律劭一拳,不晓得闷骚的耶律劭,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咏荷的,今年才十六岁的仁赞,对于男女情事,尚未有任何触动,埋首于繁忙的公事之中,心无旁鶩着。 「时间…」时间正是我最欠缺的啊!仁赞…如果你能懂得我的左右为难,你就会明白。 仁赞对于咏荷的印象,还停留在他脑海里那个任性、顽皮,平时就爱作弄他的顽劣妹妹,他怎么也不觉得咏荷哪里有女人味,根本是个野丫头:「那个臭小妞,算她走运啦!居然能得到你的青睞」 「呵…」耶律劭挤出一声艰涩的苦笑,喜欢上咏荷,对他来说,也不晓得是福或是祸,感情这种事情,向来不是由理智来控管的,有的时候他真希望自已是麻木不仁的人,那这所有的选择对他来说,会简单许多。 「不过,我很期待你成为我的妹婿哦!这样我们就能变成真正的兄弟!呵呵~」仁赞真诚地对着耶律劭绽放了灿烂微笑,耶律劭凝视着仁赞给予的真心祝福,放下了多年来的疑虑,他一直担心仁赞也鐘情于咏荷,怕为争夺咏荷芳心所归,毁坏他们坚贞的兄弟之情。 就是今夜仁赞的这个笑容,安抚了耶律劭的心,导致于多年以后,他们三人之间,不可收拾的残局。 (约公元九三四年)的七月二十六日,孟知祥病逝之前,令赵季良、李仁罕、赵廷隐、王处回、张公锋、候弘实等人辅佐太子-孟仁赞。 七月二十八日,公布皇帝遗詔,孟仁赞改名为孟昶,登基为帝,年方十六,皇后李守清,被尊为皇太后,继续辅佐指导孟昶治理国事,孟知祥辛苦打片的大片江山,也不过当了七个多月的皇帝,便驾鹤西归,享年六十一岁。 朝中多数臣子,都是跟着孟知祥一同出生入死的军中同袍,孟知祥突然的逝世,由年幼的皇太子孟昶即位,自恃为开国元老的大臣们,对着年幼的孟昶有着诸多不满,打心底不信服这坐享其成的小皇帝,其中枢密使-李仁罕为最甚,见孟昶羽翼未丰、年幼可欺,每次上朝必定直言反諫,态度狂妄骄傲,目中无人。 「气死我了!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孟昶身后跟着宫女、宦官数名随侍,神色不寧的踏进李守清的寝宫。 「怎么啦?」耶律劭正巧在跟咏荷下围棋,看见孟昶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还一双眼睛死命的瞪大。 「怎么啦?仁赞哥哥?」咏荷手指里挟着黑子一枚,转瞬望着孟仁赞,虽然他已改名为孟昶,也贵为一国之君了,在咏荷心里,他还是当年的“仁赞哥哥”,只不过衣服穿得华丽昂贵了点,有金线绣成九龙的图腾,头上还佩带着皇冠九龙冕。 「今儿个上朝,那李仁罕又当着眾多大臣的面给朕难堪,摆明着讥讽朕不会治理国事!」难得李守清不在寝宫内,她去清和殿礼佛与拜祭孟知祥,孟昶毫不避讳的对着他们二人大吐苦水。 孟昶落坐在桌旁边,一旁的宫女连忙迎上前来,要倒茶斟水伺候,心里一股烦闷怨气无处发洩的孟昶,不耐烦地挥退这一票烦人的苍蝇:「走开、走开!一边去!」态度谦和温驯的宫女们,吓得直打哆嗦,退至一旁待命。 「好~别气!气了…就正中他下怀」耶律劭展开沉稳的微笑,替孟昶倒了杯茶给他喝,安抚着怒发衝冠的孟昶。 「不如让俊汐哥哥帮你想想办法吧!以前我们三个人,一起捣蛋恶搞的时候,俊汐哥哥的鬼点子最多了!呵呵~」天真的咏荷替孟昶出着主意,殊不知治理国事跟嘻笑游玩,是完全两码子事。 「呵呵~该怎么做,陛下自有分寸…你以为在玩啊?成天就想着玩」耶律劭轻拍着咏荷的头顶,略为正色训斥着咏荷的无心之过,孟昶现在贵为一国之君,岂容他人左右他的心思,教他该如何治理国事?耶律劭秉持着以往的中立态度,绝不插手他人国务内政。 「话不是这么说哦…阿劭,你是朕的好兄弟,以后还可能成为国舅爷…若是有什么好点子,说出来让朕参考也无妨啊!」孟昶敞开自已的心房,对着耶律劭暗示,说他狗急跳墙也好,笑他求助无门也行!这嚣张的李仁罕,他是忍无可忍,不能再忍。 「国舅爷是什么啊?」咏荷正苦思于下一步棋路,耳朵里闪进这个名词,突然忘记多年前,有一对小胖子兄弟,才宣扬倚仗着他们是当今国舅爷的儿子,曾经在云绢瀑布欺凌过他们三人。 「多嘴!想你的棋路,就要死棋了!快!」孟昶指着格线分明的棋盘,提示棋艺差劲到家的咏荷,被善于谋略的耶律劭,包挟的密不透风,眼看着就要输棋了,居然还敢分心插话,「真的吗?哪里?」咏荷低头专注于棋盘之中,轻轻略过她刚才的问题。 「你慢慢想,我待会儿回来」耶律劭站起伟岸的身躯,引领着孟昶与咏荷站开些距离,对着孟昶低声询问:「那个李仁罕,真的很嚣张跋扈吗?」 「何止嚣张,简直狂妄!要是可以,朕当场就拔剑杀了他!」孟昶回想着多次上朝,他都以礼相待,尊重他是开国元老功绩彪炳,所以再三忍让李仁罕对着他出言必反,谁晓得那个老傢伙得寸进尺,态度更加的目中无人,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了! 「陛下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耶律劭也不能冒然出手,李仁罕官拜枢密使,底下饌养着牙兵成千上万,不是那么容易整治的对象。 「那就靠你了!需要些什么资源人手,告诉朕一声!」孟昶裂开了嘴大笑,与耶律劭热情的勾肩搭背,有了耶律劭跨刀帮忙,他是如虎添翼,他盘算着将来若是由他真正掌权主政,孟昶要让耶律劭当他的左丞相,协助他治理国事,与他的好兄弟共享天下。 现在这群自恃着战功辉煌的老傢伙们不处理掉,他就无法当成掌握实权的皇帝,他就只能当个扯线傀儡的任人摆佈!但是现在的孟昶还需要他们的扶佐,一口气将他们一并处理掉,只是在逼他们群起造反,只好先跟他们周旋交涉,再见机行事。 那天夜里,耶律劭把雅克找进临江苑。 一如往常的,耶律劭的心腹,述烈、涅里、雅克三人,还有弹琴的芸娘,与吹簫的燕青,一伙人佯装饮酒作乐,其实是在商议大事。 「雅克,有查到什么消息吗?」耶律劭与他们三人围在桌边,压低着音量,用着契丹话聊天。 「当初孟知祥立了诸位大臣辅佐孟昶,除了宰相-赵季良实属忠良,其它的都心怀鬼胎,私底下招兵买马备粮储草,打算拥兵自重,就怕有个什么不对劲,他们随时准备起兵造反!」雅克在皇宫之外,也没间着,除了善用时间收集情资,当然也有带燕青四处蹓躂玩耍,异常称职的一心多用。 「最有可能造反的,应该是李仁罕…我打听到了,其实前阵子孟知祥病重之际,李仁罕就曾经动过暗杀孟知祥,然后自立为王的念头,后来被人破识,谋反未果,李仁罕将过错全数推给当时的副官,说自已也是受人矇蔽,误将奸臣当忠将,在孟知祥跟前,磕到头破血流的…孟知祥才赦免他的罪」雅克双手环胸,回想着他打听来的这件事情。 「你们认为?」耶律劭转头询问涅里与述烈的意见。 「微臣认为少主不该插手蜀国的内政,但若是残暴的李仁罕,当真推翻孟家政权登基,我们也在劫难逃」涅里皱紧着自已的眉头,虽然心有不甘,但为了保全他们的人身安危,还是得帮助非亲非故的孟昶,涅里实在不愿意耶律劭留在蜀国,替着他人稳固江山。 「臣跟涅里相同意见,现在他们政权的平衡相当微妙,相互牵制、依赖着,若是拔掉李仁罕这根大桩,势必会动摇到他们之间的利害关系,我们深处龙潭虎穴之中,就怕一个行差踏错,我们跟着受牵连」述烈得说很含蓄,但耶律劭明白述烈的意思,若是他决定插手蜀国内政一事,给洩漏出行跡,孟昶肯定无法保全耶律劭的安危,极有可能会牺牲耶律劭。 现在的孟昶,空有皇位,根本还没有实权,成功了,就得道昇天、普天同庆,失败了,就是蜥蜴断尾,各安天命。 「嗯…我明白了…」耶律劭默默的点头,现在的时机尚未成熟,还不到他非得出手的地步。 「先暂时观望吧!你们大家,各司其职,辛苦了!」惜字如金的耶律劭,不客气的夸奖着各位心腹们。 「微臣…还…还有一事稟报…不过…是私事…」涅里突然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手足无措。 「嗯?」耶律劭转头看着魁武奇伟的涅里跟参天古木似的,居然还会脸红害羞!真让他意外。 「芸娘…芸娘…她…有喜了…四个多月…」心跳加速的涅里宣布喜讯的时候,偷偷瞟了芸娘一眼。 「呵呵~恭喜你啦!」 「是啊!你个老小子,辛苦这么久,总算啊!」 「呵呵~等孩子出世了,我们可得好好庆祝哦!」 「真的?让我看看是男的还是女的!」站在一旁吹簫的燕青,倏然停止她的乐音,瞇起一只眼睛,姿势怪异地歪着她自已的脑袋,打量着专注弹奏乌木琴的芸娘。 「怎么了?」始终不解的芸娘柔声问道,抬眼张望着在场开怀聊天的诸位男人。 「涅里,我敢跟你打包票,是个男孩!」燕青站直自已的怪异姿势,对着涅里言之凿凿道。 「怎么说?」涅里不解的反问燕青,这孩子的性别,他不在意,但燕青这么有信心,他倒是好奇。 「经验之谈啦!解释了你也不懂,我摸过的女孩儿,犹如过江之鯽,才练就这把功夫,你是学不来的!」得意洋洋的燕青,随便打发掉涅里的询问,这是她的独门秘技,不可能拿出来教涅里。 「你还敢说哦…你不脸红,我都替你不好意思…」涅里瞅了燕青一眼,与燕青放肆说笑着。 「你羡慕还是忌妒?我娘子都不管我了,你管我这么多咧?我可是艷福齐天的啊!」燕青的手轻搭在雅克肩上,态度骄傲自满的对着涅里叫嚣,原本形同陌路的燕青,在与大家朝夕相处中,逐渐建立起深厚的友谊,直爽又无心机的燕青,已经成功打进他们的圈子。 「是~相公…天下美女这么多,请慢用…呵呵~」雅克升格当家臣之后,心中的惶恐戒慎也减轻不少,偶尔与顶头上司们,也会像这样子的有说有笑。 「服了你们,一对怪异的家伙,你们一样离经叛道!只有你们彼此能包容」述烈看着笑得甜蜜的燕青与雅克,明明是男女之情,偏偏扮作断袖之癖,还女的自称相公,男的自称娘子咧! 「述烈说得好,我们啊~是破碗配烂盖,匹配得很!哈哈哈~」燕青随着述烈的语尾,自嘲着两人的关系,但只有他们自已才能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有他们能懂。 嬉笑怒骂的几个人,没上没下的乱扯淡,谈笑风生至深夜时刻,雅克与燕青才离去。 第十七章 明德元年(约公元九三四年),九月十七日。 气焰嚣张的枢密使李仁罕,因幼主对待他态度仁厚,相当迁就,当真认为皇帝任他摆佈。 孟知祥才去世两个月不到,尸骨未寒,竟然为掌兵权,公然伸手要官,要孟昶立他为六军事(皇家禁军与天下兵马统帅),态度极端蛮横,吩咐进奏官吏以他的意见告諭枢密院,甚至亲自前往学士院,监督草拟詔书的情况,简直是强迫孟昶非授不可。 孟昶不得已,只好立李仁罕为六军事,并立赵廷隐为六军副使,加以牵制,此时的李仁罕,手握天下兵马与皇军禁卫军兵权,操控着蜀国境内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态度更是无以覆加的猖獗骄纵,横行不法,朝中大臣也纷纷积怨于他,欲除之而后快。 此时的芸娘,已经怀孕将近八个月,所有人沉浸在新生命即将诞生的喜悦之中,这天孟昶与咏荷,约请耶律劭至围场狩猎游乐,耶律劭担心身怀六甲的芸娘,独自留在临江苑无人照应,原本想拒绝,后来孟昶答应会加派人手帮忙,还派遣最信任的晏永来驻守,耶律劭才答应与孟昶一同出游。 芸娘静静的坐在房里,缝着要给宝宝的衣物,突然之间,敲门的声音响起:「芸娘~猜猜我是谁呀?」 芸娘看着门外的翦影:「燕公子吗?请进来吧!」 「又给你猜中了!你真利害!」燕青因为雅克有事外出忙碌,她在家里闷得发慌,便携带间人小佑一同逛市集,让她发现了一样东西,非得马上拿来送给芸娘不可。 「你看!可爱吧!我买给宝宝的!」燕青身上穿着秋季的厚袄子,依旧作瀟洒的男装打扮,她晃动着手上的小木马。 小佑跟着燕青的屁股后头挤进来:「我们一起买的呦!芸娘姐姐」小佑看着芸娘一天天隆起的肚子,已经开始猜测小娃儿会长得像谁。 小佑自然地落坐在芸娘身旁的位置上,双手置桌撑顎,心满意足地盯着芸娘的肚皮,脑海中编织美梦,幻想他牵着可爱的小姪子,与他一同骑马、游戏。 「呵呵~你们真是的,这个最快也要明年才玩得到吧…宝宝都还没出世呢!你们太心急了吧!」芸娘掩嘴轻笑,眉宇之际,充满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啊?是吗?我不知道耶!我又没生过,呵呵~」燕青企盼巴望的心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燕青还买小孩玩的波浪鼓,要送给未出世的宝宝。 「呵呵~燕公子你犯傻气啦!你…生得出来吗?」芸娘听见燕青的说辞,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 「怎么你相公没跟你说哦?他的嘴巴…这么紧的啊?」燕青瞪大了眼,一脸的託异,不敢置信涅里的嘴巴比蚌壳还紧。 「嗯?」芸娘整个状况外,螓首微偏的望着燕青。 燕青悄然附耳在芸娘耳际,对着芸娘述说这个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真…真的吗?」芸娘上下扫视着燕青,她与燕青相处这么久,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那个傢伙真利害,我叫他别讲,他真的都没讲哦!呵呵~」燕青落落大方的坐在芸娘身边,把她买来的小木马搁在桌上,跟着芸娘间话家常。 严格上来讲,涅里只告诉过述烈,但述烈只稟报给耶律劭知情,而耶律劭的嘴巴,比任何人都牢靠,所以燕青的秘密传到耶律劭身上,就停止了,没机会流转到芸娘身上。 「呵呵~我相公是这样的…他的话,不多…」她跟涅里相处这些日子来,已经十分熟习涅里的性格,她知道自已说的话,涅里大致上都能明白,只是话不多,可惜当他从善如流的说着契丹话时,芸娘一句都听不懂。 「这样才好!男人啊!话少点,事情多做点,就成了!别像雅克那样,不该说话的尷尬时刻,话比猫毛还多!呵呵~」与芸娘情同姐妹的燕青,不避讳地拿出床幃之事与芸娘说笑。 芸娘忍不住的噗哧一笑:「呵呵~」暗自忖思着:看来每对夫妻之间,都有自已的相处模式啊! 「哎呦…我肚子好痛…我蹲个茅房嘿!」小佑揪着一张稚嫩的小脸,手捂着肚子,用着边跑边挟的怪异姿势,一溜烟跑掉。 「他怎么啦?」芸娘有些担忧,手指指飞也似跑掉的小佑。 「他啊!贪心,吃了五支麦芽糖饼」燕青无奈的摇摇头,回想起刚才小佑的狼吞虎嚥,活该他犯肚子疼。 「小佑还不懂事,年纪又轻,他给你添麻烦了…」芸娘对着燕青微微点头行礼,感谢这些日子来,燕青对着小佑的照顾,自已居住在皇宫内苑的,出入都要报备申请,再加上她现在有孕在身,实在不方便时常的探望小佑。 「别逗了~我们跟一家人一样,有什么好麻烦的,他那个小脑袋,可精明了呢!」不拘小节的燕青豪气地挥挥袖,要芸娘千万别跟她见外。 「等宝宝出生啦~让我好好的抱一抱呦!小帅哥,燕叔叔等着好好亲亲你呢!呵呵~」燕青爱怜地轻抚着芸娘的肚皮,眼眸晶亮的闪耀着光芒,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呵呵~叔叔…」芸娘取笑着燕青,燕青也偽装得太彻底了吧!难怪她怎么也窥探不出个端倪。 「我习惯啦!我当男人二十年了,改不过来啦!你知道内情就行!」燕青脸颊微微泛红,挖苦着自已。 「嘶…」芸娘扶着下腹部,脸色略为苍白,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啦?你别吓我!我…我还没有接生的哦!是不是要叫產婆还是大夫啊?!我该叫谁啊?」向来自信满满的燕青,突然慌乱着手脚。 「不是…是宝宝踢我了…好用力呢!肯定是个小壮丁~」芸娘手里轻执着白手绢,一只白玉般的细手,来回轻抚着自已的肚皮,安抚着腹中的宝宝,眾人在燕青拍胸脯的再三保证之下,纷纷把未出世的孩子,当成小男孩看待。 「那是当然的!你看他爹,跟神木有拼!这宝宝一出生,说不定就会跑了咧!哈哈~」燕青不客气的取笑着涅里,即将为人父的涅里,最近表情有和缓许多,燕青更敢与他插科打諢,没个正经。 「芸娘…我…可以听看看吗?你的肚子…」燕青眼睛眨巴眨巴的,神情里满是期待与请求。 「嗯…好啊…既然你是宝宝的“叔叔”,有何不可?呵呵~」芸娘借力使力地挖苦着把自已当男人的燕青。 燕青轻手轻脚的屈膝蹲在芸娘面前,附耳听着芸娘肚皮里的动静:「嗯…咕嚕咕嚕的…好像水声呢!他想说什么呢?」燕青听着羊水流动的声音,心里起了奇妙的变化。 「李大人…请您别为难卑职…卑职真的是有要务在身…」外头传来晏永的声音,慌乱杂躂的眾多脚步声,愈靠愈近。 砰!的一声,芸娘房间的门板,突然被用力推开,表情严肃的李仁罕身后,紧跟着面有难色的晏永。 「你所谓的要务,就是保护这对偷情的狗男女吗?」李仁罕嘴上不留情地出口伤人,眼神里满是不屑与轻视。 「奴婢(草民)给李大人请安」芸娘与燕青一见李仁罕居然大驾光临,得知他来者不善,立刻识相的下跪迎接,李仁罕已经看他们碍眼很久,若不是他们生活实在低调简朴,李仁罕老早就逮到机会,把他们一干人等,藉题发挥的轰出皇宫内苑。 自从李仁罕当上六军事后,简直把皇宫内苑当成是他家厨房,来去自如,大小事情都要过问。 「你!你相公不是李俊汐的护卫吗?你相公前脚才出门,你就马上找自已的情郎入宫私会吗?未免也太不守妇道了吧!身怀六甲还如此恬不知耻」也没人邀请他,他就自然地坐在上位,批判审问的手指着芸娘,开始数落着燕青与芸娘。 「李大人您误会了…奴婢与燕公子,只是多年旧识而已」芸娘耐着自已的性子,不卑不亢的回应李仁罕的污辱。 「晏永,你就为了这两个低贱的下人,在这儿作不堪入目的事情,拒绝我暂时调动你至北门帮忙吗?你的架子倒是挺大的!」李仁罕得知孟昶与耶律劭去了围场狩猎,看准时机,要来刁难耶律劭的下人,希望可以弄得他们知难而退,识相的滚出皇宫内苑。 「属下有要务在身,无法接任,还请李将军恕罪!」晏永抱拳弯身敬礼,怎么也不肯擅离职守。 「要务?什么要务?看着这对狗男女偷情吗?一堆不知好歹的下贱东西!」李仁罕嘴巴张开,就没有一句好话,一下子狗男女、一下子下贱东西的。 性子贞烈如芸娘,眼见自已与燕青的名节遭受污辱,怎么也嚥不下这口气:「稟告李大人,奴婢与燕公子,真的只是多年旧识,我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你算什么东西?」啪!一个清亮的耳光就落在芸娘的脸上,把芸娘细緻的脸颊都打肿着。 「芸娘!芸娘!你还好吗?」燕青马上掺扶起不支倒地的芸娘,满心忧虑地凝视着芸娘,额间全是细汗,这个嚣张的杂碎,连孕妇也敢打,也不怕生儿子没屁眼! 她恶狠狠的转头瞪着李仁罕:「谁家里没有老人小孩的?李将军大人有大量,何必对着有身孕的女人动手动脚呢?」 「我呸!连个低贱的平民,也敢跟着本将军放肆,来人啊!给我掌嘴三十!」李仁罕管她们是什么关系,什么来歷!他手握天下兵马,麾下何止百万?两个微不足道的下人,他还教训得起。 「李将军!这是李公子的家奴,是好是歹,李公子自有惩处,过门是客,还请李将军给在下几分薄面,就此算了吧!」晏永尽忠职守地挡在燕青面前,不准随从行刑动手。 「你算什么玩意?我为啥要卖面子给你?通通给我拿下!」李仁罕豪气的大手一挥,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怎么可能会给皇帝的手下面子?一口气把晏永与晏永的十名手下通通捆绑起来,晏永见人数悬殊,现场又有孕妇在场,他不敢多加反抗,就怕伤及无辜。 小佑刚在茅房拉个清空出来,看见芸娘、燕青、连晏永都被李仁罕的手下拉到中庭去,一字排开跪着,他吓得魂飞魄散,马上灵机一动,从后面的矮墙翻越攀爬离去,赶忙要去搬救兵。 「李将军!手下留情啊!她是孕妇啊!」晏永被五花大绑,捆在中庭里,与其它士兵跪在一旁,慄慄不安的面对着芸娘与燕青。 「也不晓得是谁的野种…」李仁罕命人拿来了一只椅子,像个老太爷似的,嘴巴仍然不乾不净。 「这是我相公的孩子,不是野种!」贞烈不屈的芸娘跪在李仁罕面前,怒目直视着李仁罕。 啪!又是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刮在芸娘脸颊上,在寒冷的天气里,挨起打来特别痛:「本将军准许你回话了吗?」 「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就衝着我来吧!姓李的!别打女人,还打有身孕的女人!」生平最不齿男人打女人的燕青气急了,就怕李仁罕再这么打芸娘,芸娘跟肚子里的孩子会有危险,索性把心一横,将李仁罕的注意力,全引到自已身上。 「还说你们是清白的,你的情郎捨身救你呢!给我重重掌嘴!我没喊,不准停!」李仁罕披着大氅,手里端着杯热茶,看着自已的手下,动手掌嘴身形单薄的燕青。 「你…」芸娘气得混身发抖,还想说些什么,马上被燕青阻止:「芸娘,别!为了孩子…」燕青咬紧了牙根,任人押着她掌嘴,一见芸娘还想说些什么,连忙阻止她,一个个无情的耳光,左右左右的落在她脸颊上。 「你们倒是情深意重哦!给我打!用力的打!我看你们能情深意重到何时?!」高高在上的李仁罕面露杀意,在他的眼眸里,没有任何一丝人性与怜惜。 芸娘抱着肚子,气得浑身发抖轻颤,看着李仁罕命人凌虐着燕青,身子骨硬嘴也硬的燕青,怎么也不肯开口讨饶、喊叫,一下又一下的被掌嘴着,打得燕青白皙的脸颊都泛红浮着血丝,嘴角、嘴唇都破了,流了满口的血,沾湿着她的衣襟。 小佑在深宫内苑里拔腿狂奔着,先跑到东宫去找人,才发现皇太后在清和殿礼佛,连忙衝刺到清和殿来,就怕回去晚了,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草民…草民求见皇太后…恳请守卫大哥们通报!」「你是哪来的小鬼?走开!不许打扰皇太后礼佛念经」 小佑止不住的猛磕头,磕得眼冒金星,额头破皮还不停:「求求你们…求你们!求你们行行好,生死交关的大事啊!」要不是孟昶跟耶律劭、咏荷姑娘都不在皇城之内,他也不敢来打扰皇太后,但没办法了!皇太后是唯一小佑还算是认识的人。 「滚开!」守门的卫兵无情地把小佑踢开,示意小佑滚一边去。 小佑又叩首十来分鐘,守卫依然不相应理,小佑把心一横,就对着清和殿内大喊:「杀人啦!有人要杀小孩子啦!没出世的孩子要被杀啦!皇帝的深宫内苑里,没皇帝的同意就杀人啦!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呀!杀人啦~~」小佑使尽吃奶的力气大喊,就怕里头的李守清没听见。 「你个死孩子!休得喧哗!退下」守卫上前就要逮住小佑,小佑哪肯轻易就范,他不成功,所有的人就要成仁了,他边跑给守卫追,边绕着圈子大喊:「杀人啦!连婴儿也不放过啊!惨无人道啊!爱民如子的皇帝在哪啊?杀人啦~~」 「哪来的孩子,在胡说八道?」小佑鸡猫子喊叫的声响,总算惊动正在念经的李守清,她站直自已的身子,往外一看,眼尖地认出他是跟着耶律劭来蜀国的小童僕,正巧被侍卫捉拿住,嘴巴里还不停的喊着:「杀人啦!连没出世的婴儿都不放过呀!爱民如子的皇帝在哪啊?救命啊!」 「怎么回事?」雍容华贵的李守清缓缓步出门外,询问着眼前的一片混乱。 「皇太后您大慈大悲、洪福齐天,请您救救未出世的小婴儿啊!」小佑连忙从守卫的擒抱争脱出来,对着皇太后不停的磕头求情,年幼的小佑满头是血,混身的淤青红肿,敢情是门口的守卫,为了让他住嘴,使劲的揍了他好几拳。 「小婴儿?谁的小婴儿」皇太后语调从容平稳的对着小佑询问。 「是草民的外甥啊!草民的姐姐是李公子侍卫之妻,刚才有个不晓得哪来的将军,一把就捉住草民那怀孕八个月的姐姐,止不住的狂打猛踢啊!草民怕再打下去,要一尸两命啦!求皇太后救命啊!」小佑止不住的猛力磕头,整个台阶上,都是小佑喷溅飞潵出的点点血渍。 「有这种事情…快领哀家前往」李守清不明白,谁敢在深宫内苑对着耶律劭的家奴重私刑,她暂时听信小佑的一面之词,跟着小佑前往临江苑查看。 「皇太后驾到!」外头的宦官此起彼落的传唤着。 不一会儿,皇太后走进临江苑,李仁罕看见李守清来了,缓缓起身,态度仍然十分骄傲,对着李守清抱拳行礼:「臣,拜见皇太后!」 一院子的士兵被李仁罕的兵马团团围住,她眼前跪着两排人,其中的芸娘脸色惨白,混身冒着冷汗,而燕青已经被打到失去知识,晕厥过去了,那行掌嘴之刑的人,还在打,李仁罕没打算喊停,心想着打死他就算了!反正只是个无恃无靠的平民。 「李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对着哀家邀请来的贵客动刑啊?」皇太后看着眼前这一票人马,知道又是李仁罕自恃着为六军事,任意妄为,好管间事。 「稟皇太后,臣路经临江苑,听见嬉笑调情的淫声浪语,所以进来查探,碰巧让臣撞破他们的姦情!臣负责保卫维持皇城治安与稳定,怎么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呢?这两个贱人玷污我们皇宫内苑的名讳,所以臣才动手教训他们」李仁罕坚持着自已的见解,不让皇太后插手。 「稟皇太后!燕青与奴婢是多年旧识,李将军突然的破门而入,一口咬定我们通姦,奴婢不服!请皇太后明察!」心急的芸娘捧着自已的肚子,对着皇太后行跪拜之礼,皇太后再不帮忙,代她受过的燕青要被活活打死了。 李仁罕说得振振有词:「稟皇太后!臣一开门,就发现这两个狗男女紧紧的搂在一起,捉姦在床,难道是臣看错?这贱奴分明狡辩!」说完,就对着跪在地上的芸娘奋力一踢,就踢在芸娘的肩膀上,毫不留情地把细瘦的芸娘踢飞好几步的距离。 「稟…皇太后…燕青是女孩子…两个女孩…何来通姦之有…请太后明察…」芸娘痛苦难当的捧着自已的肚子,不一会儿,整张脸蛋刷白,就这么昏死过去,不醒人事。 「珠儿!英儿!」皇太后示意自已的随身女侍去查明燕青性别,两名侍女查看之后,回报李守清:「稟皇太后,燕青的确是女儿身,奴婢已经详加验明正身了」两名侍女蹲在皇太后面前,对着皇太后报告。 「李将军,这你有什么话好说?」皇太后素闻李仁罕蛮横无礼,今天总算是让她亲眼见识。 「臣也是护主心急啊!怪就怪她自已,没事穿男装让人误会!像这种不三不四的异类,皇太后不应该让他们接近幼主,免得对幼主有不良影响,理应即刻将他们肃清出宫!臣尚有要事在身,请恕臣告退!」李仁罕抱拳行礼之后,也不等太后作出回应,转头就走,连皇太后也不给面子。 「立即传太医,给哀家救人!」皇太后看着燕青满口是血,瘫软不支倒地,而芸娘的下体湿红一片,鲜血湍湍混和着大量羊水,已经失去意识。 被松绑的晏永,连忙快马加鞭赶往围场,通知耶律劭与孟昶。 一行人等听见这件消息,马上赶回临江苑,涅里与雅克,分别衝进各别的厢房里,慰问自已的心上人,而耶律劭与孟昶、咏荷数人,团团围住晏永,想把这件事情问出个所以然来,头上里着纱布的小佑与晏永,在大厅内,两人一前一后的,把整件事情兜起来,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太过份了!真的是太过份了!连朕也不放在眼里!连朕请来的客人也敢动!」孟昶气得大声拍桌痛骂,人就安置在他的皇宫内苑,也不得安寧,他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是窝囊,李仁罕真是欺人太甚,连他派来的副将晏永也敢捆绑。 「李仁罕…你趁着我不在…」耶律劭紧抓着自已的膝盖,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着,难得的显露着真实情绪,怒不可抑的耶律劭动了杀意,依然强作平稳。 「俊汐哥哥…你…你不会写信回契丹帝国吧…你不会让你叔父派兵来吧…」愕然的咏荷紧张地结巴着,她看着耶律劭的脸色铁青严峻,她自认识耶律劭以来,还没看过耶律劭如此的勃然大怒。 「契丹?」晏永不解的问道。 「啊…你不知道,俊汐哥哥是东丹王-李赞华的儿子啊!当今的契丹皇帝,是俊汐哥哥的叔父」咏荷好心的对着晏永解释,大家只知道他是“李俊汐”,忘记他原是“耶律劭”。 晏永听见此言,马上跪地求饶,这下子非发动国际战争不可,与蜀国相接临的吐蕃、党项,都是契丹帝国的友邦啊!蜀国的百姓…要受苦受难了! 「都是属下办事不力,就请皇帝与王子殿下降罪于晏永吧!晏永有辱皇命!」牺牲他一个,解救百姓免于争战之苦,他心甘情愿。 晏永磕完头之后,就要拔剑刎颈谢罪,耶律劭马上出言阻止:「不必!不关你事」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李仁罕,我会找你!耶律劭咬着牙,在内心暗自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太医已经诊治过,燕青姑娘的伤势暂无大碍,哀家遣人送来珍稀的药料敷护着,个把月后,应该会痊癒,但是芸娘姑娘她…」皇太后坐在上座,面有愧色。 「她的孩子…是保不住了…」皇太后神情沮丧,宣布这个让人心碎的消息,若不是小佑机灵,捨命通报,可能要两尸三命了。 在场所有人听见这个恶耗,纷纷脸色黯然着,咏荷还激动到落泪痛哭,芸娘那么照顾她,她居然在皇宫内苑之中,也会遭受到这样子的待遇。 「芸娘姐姐…」她不懂是什么样泯灭人性的怪物,居然会动手打孕妇。 「小青!」神色慌张的雅克衝近燕青身边,燕青虚弱地躺在床榻之上,一张白皙俊俏的脸蛋,全是红暗紫黑夹杂相间着,面容肿胀扭曲的骇人,看得出来下手的人毫不留情,下定主意要活活打死燕青。 燕青的嘴唇裂得连掀唇说话也有难度,她勉强闭着嘴巴,一双纤手比划着,示意她要与雅克笔谈。 心如刀割的雅克抹抹眼角泪珠,把桌上的笔纸捉到床榻边,递给燕青,强忍疼痛的燕青,颤抖着自已的手,佯装无恙缓缓地写下:我没事…别伤心。 「还说没事?你整个脸都肿了…我没有用,我没能好好保护你!我…」把燕青看得比性命还重的雅克,心疼得都快昏厥过去了,轻执着燕青的手腕,眼眶里全是泪水,眄睞着强打起精神的燕青。 燕青读出雅克的心思,轻轻的摇摇头,又捉起了笔写着,嘱咐行事不考虑后果的雅克:别作傻事!她就怕衝动的雅克,选择与李仁罕玉石俱焚,她身上的是皮肉伤,有朝一日会痊癒,燕青看得很开。 「小青我答应你,我一定亲手杀了他!我向你发誓!我要让姓李的狗贼痛苦嘶吼,直到他嚥下最后一口气,我不杀了他,誓不为人!」雅克轻捧着燕青的脸颊,与燕青相视而泣,燕青坦然地把雅克搂近胸前,两个人静默地流着泪,相对无语。 另一厢房里,涅里轻手轻脚地靠近床榻中孱弱的芸娘,他轻擒起芸娘的手,虚弱的芸娘,见涅里回来了,展开释然的微笑,气若游丝地询问着涅里:「燕青猜中了吗?真是男孩?」芸娘看着乾瘪消去的肚皮,她猜想自已早產了。 涅里掀唇欲语,不知该如何解释,犹如有千斤重担压在他肩膀上,半响吐不出个字来,他该怎么对芸娘说,说动了胎气的她,受创甚深,婴孩生下来就断气了。 「啊…是女孩啊…是女孩就不好了…像我一样,只会撒娇…」 芸娘与涅里四目相交,涅里强忍着悲伤的情绪,语调沉稳的安慰着芸娘:「睡吧!有我」他含笑轻拍着芸娘的肩膀,抚慰着虚弱的芸娘,芸娘怀着幸福的笑容,幻想着宝宝胖嘟嘟的手指,紧紧揪住她的手,陷入安稳的睡眠中。 感慨万千的涅里,静静守在芸娘身边,一直到芸娘睡得十足十的沉稳,他才离开厢房里。 涅里与雅克同时步出厢房,两人关紧门扉之际,彼此交换着会心的眼神,疾步踏入有耶律劭等人的内厅,两人一见耶律劭,就重重的跪在耶律劭面前,用着契丹话对着耶律劭请求:「臣等请求少主准许臣前去刺杀李仁罕!不论成败与否,臣自当以死谢罪!」 两个男人心中最深爱的女人,受到如此伤害与欺凌,涅里的儿子尚未出世,就被李仁罕害死,此仇不共戴天,若不能手刃李仁罕,此生枉为人。 孟昶与皇太后都听不懂契丹话,不明瞭涅里跟雅克在说些什么,但看样子也知道,两人是要求耶律劭主持公道,他们慌张着神情,不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就怕是应了咏荷的臆测,暴怒中的耶律劭会捎讯回契丹帝国,请求耶律德光会同党项、吐蕃各部族首,大举攻打还未稳固的蜀国。 耶律劭原本静默不语,突然仰天大笑,眼中却全是慑人的寒意,他用着契丹话回覆涅里与雅克:「你们以为,我会让李仁罕这么欺负你们吗?我不杀李仁罕,我耶律劭三个字,任你们倒着写!」 「谢少主隆恩!臣等自当为少主效命终生,以报少主的恩情!」语毕,涅里与雅克,重重的三叩首。 耶律劭阴鶩着他冷冽的双眸,用着契丹话喃喃自语道:「六军事,麾下百万军马是吗?我看你能不能把百万军马,栓在腰际上…」 第十八章 当李仁罕辗转得知,原来他那天打的,是契丹王子殿下的手下,他心里慌张了几天,赶忙的备齐粮草与兵马,就怕耶律劭捎讯息回契丹,请求耶律家族的支援,耶律劭在家族之中的地位他是不清楚,但耶律皇族的人,可是有仇必报的。 耶律劭什么也没说,只是低调的待在临江苑里,他遣派手下去明察暗访数度,耶律劭的生活没多大波动,临江苑笼罩在一片哀戚气氛里,他们一干人等,只是尽量地安慰丧子的芸娘,对着她百般关切与呵护,看来是无意报復或向他讨回公道。 逐渐的,原本就不可一世的李仁罕,那蛮横无礼的模样,又恢復了十成十,在大殿之上,与一朝大臣商议着国事,他穿着所费不貲的闪亮鎧甲,站在朝臣之中,满脸的不耐烦,听着朝臣上奏些他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晓得是不是他肚子里的酒虫犯痒,他老是闻到酒香味。 今天事情似乎特别多,一件件,一桩桩,鸡毛蒜皮点的大事情,朝臣们奏请个没停,听得李仁罕都快打起瞌睡,他昨天夜里,看了一本宠姬献给他的闺中秘画,里面活色生香春色无边,惹得他色性大起,搂着一群妻妾欢悦直至清晨,有些精神萎靡。 萎靡到外头的侍卫们,全给人撤换了,他也没注意到。 「臣等!尚有一事稟奏皇上!」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锋,内医-韩继勛,丰德库使-韩保贞,茶酒库使-安思谦,突然一并踏出了脚步,站在皇帝面前,齐声对着皇帝进諫,李仁罕被他们几人的激动声调给唤醒,强睁着惺忪的睡眼,瞅着他们几个人,想听听他们一起上奏什么狗屁倒灶的小事。 「准卿所奏」孟昶四平八稳的坐在龙椅上,脸上有着一丝得意。 机警的李仁罕,机警地察觉到现场的气氛不太对劲。 「经臣等查访,发现枢密使兼六军事之李仁罕,他存有二心,意图谋反!」几位大臣早就不满李仁罕的狂妄行为,现在总算让他们有机会,将李仁罕连根拔除,他们不会手下留情。 「你们胡说!臣仍是受先帝遗詔,授命辅佐幼主的忠臣良将,岂能你们抹黑污衊!」李仁罕抱拳对着孟昶喊冤,这几个该死的鼠辈,居然联合起来想斗垮他! 「这是从李仁罕府上搜查而来的证据,请皇上过目!」张公锋将皇帝方才交给他的物证,再度呈上。 「让朕看看」 孟昶看着桌上的粮草兵马图,还有他挪用公款的明细,气得用力拍桌怒喊道:「李将军,你敢说…这些不是出自你的手笔与官印吗?你该不会老眼昏花到连自已的笔跡都认不出来吧?」 李仁罕走近一看,这堆文件的确是他亲手所写,这些个机密资料,怎么会流到皇帝手上的?莫非他身边有内贼?是谁出卖他呢?李仁罕陷入苦思。 孟昶不给李仁罕反驳的机会,连忙高声大喊:「如今证据确着,来人啊!给朕拿下!」 从门外两侧,走进了数十个银甲士兵,团团将李仁罕围住,他们脸上戴着特制的面甲,李仁罕根本就看不出来他们是何方神圣,不晓得幼主是什么时候,有自已的兵力与侍卫,他明明已经将孟昶身旁的兵将,全都换成他的手下。 连孟昶一天上几次茅房,那些派遣去的手下们,都会如实稟报李仁罕,怎么可能会有士兵听令于孟昶?这些个训练有素的银甲士兵,是从哪里冒来的? 他恼怒的大喊:「你们是哪来的?大胆!本将军乃是六军事!手握天下兵马,你们胆敢造次!」李仁罕拔出腰际的配刀,打算与这些银甲士兵拼命,他在沙场上杀敌数十年,才三十几个士兵,他还不放在眼里。 银甲士兵们见李仁罕拔刀,为首的银甲士兵立刻拔出晶亮的大刀,高举着,示意所有人一起上! 三十几人一拥而上,李仁罕英勇的挥刀对战,一向勇猛过人的他,今天偏觉得力不从心,觉得脑袋里犯晕呼,手脚使不上力,与那群银甲士兵们对招不到一刻,他便气喘如牛,节节败退,终究还是被银甲士兵们捉拿住,让人夺去了他的兵器与护甲。 两名银甲士兵一左一右想将他按下,要压制他在孟昶跟前的跪下,驍勇的李仁罕硬是不屈,倔强的站直自已的身躯,其中一名银甲士兵,毫不犹豫,反转着手中大刀的刀背,猛力使劲的敲碎他两个膝盖骨,李仁罕当场痛得大喊:「啊~」狼狈的他双膝碎裂变成残废,应声伏地。 「李仁罕,你没想过你也会有今天,是吗?让朕告诉你!朕可不是任人摆佈的,你回头看看外面!」孟昶坐在龙位之上,手指着门外头,一排李仁罕带进来的亲信随从,通通被捆绑起来,跪在门外等候发落,待会儿孟昶就会下令,把他们推出去斩首。 「你…!」李仁罕看着两旁幸灾乐祸的朝臣们,他知道是孟昶一手策划这一切,他在外面的人手,早就被赵廷隐的士兵们捉拿住,他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仁罕意图谋反,理应诛九族!传令下去!下詔公布那逆贼的罪行,抄家灭族,即刻执行!」孟昶豪气的大手一挥,那威风凛凛的架势,那一展心中鬱闷的神情,他开始有当皇帝的感觉了! 他掌握着生杀大权,待他将李仁罕的家產与牙兵尽归其有,他会更加的茁庄强大!再也没人能当他是扯线木偶。 站在一旁混身发抖的李肇,回想起自已的观望态度,当初先帝驾崩,皇城下詔召他回宫的时候,他还不把幼主放在眼里,跑去汉州跟亲友们大肆饮酒庆祝十几日,想着这年幼的皇帝不足为惧,现在看着手握天下兵马的李仁罕居然被他当庭捉拿,还被判了抄家灭族,一直佯装脚痛,不肯行跪拜之礼的他,突然放下自已的柺杖,俯在地上五体投地的高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哼!你现在当朕是皇帝了吗?这刁臣李肇桀驁不驯,给朕革除他的官职,贬至邛州,永不起用!」看来耶律劭献给他的计谋,是收到杀一儆百的功效了,孟昶一并处理这名态度傲慢的老臣。 「谢皇帝不杀之恩…谢皇上…」李肇俯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殿之上,所有朝臣们,对着孟昶开始忌惮几分,不敢再自恃为开国元老,对着孟昶阳奉阴违。 「这李仁罕…就归你们了…」孟昶随意的瞟一眼跪在地上的李仁罕,带着一朝大臣离开了议事殿。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就是人头落地!我没什么好怕的!」李仁罕伏在地上,拚命的撑起上半身,站都站不直了还是嘴硬,态度骄傲得很,面无惧色。 议事殿的后厅,缓缓走出一名伟岸男子,他脸上带着轻浅笑意:「你很行嘛!趁我不在的时候,动我的人」耶律劭一直待在后殿,听着前头的所有动静,听着所有的事情,按照着他安排的计画,顺利实行。 寂静站立于两旁的银甲士兵,其中一个,突然解下了面甲,对着李仁罕冷咧的笑:「你是不是觉得混身发软啊?使不上力,对吧?」 雅克暗中观察李仁罕一阵子了,他发现李仁罕有舔姆指沾书翻阅的习惯,所以他将整本书籍泡过慢性迷香,再藉由李仁罕的宠姬,把那本书送到李仁罕面前。 那本春宫画集,也是特地为了李仁罕,量身打造的。 燕青趁着有一晚,李仁罕在府邸宴客饮酒,高朋满座的时候,乔装混进拥挤的人群里,检视过李仁罕所有的妻妾,她知道李仁罕对于什么类型的女子,情有独鐘且无法抗拒,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亲手绘製那本艷画册,李仁罕看得愈开心、愈入迷,他中的迷魂毒就愈深。 「出卖你的人…就是你最心爱的芝清呦!我随便哄哄…在床上…她什么都告诉我!你的手下嘴巴很紧,你的女人…很不能信啊!呵呵~」俊俏迷魅的雅克,使出美男计去勾引李仁罕的小妾,芝清是个淫荡小骚货,雅克弄得芝清混身舒坦,芝清什么都告诉雅克,雅克才有办法偷出李仁罕的犯罪证据。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搞出来的!」李仁罕愤恨的盯着耶律劭与雅克,他就知道那个软弱的小皇帝,哪来的精兵,哪来的人手窃取得到他的机密资料。 「李仁罕,我是契丹人,你们蜀国的事,我不想管,错在你来惹我!你以为,我得写信跟我叔父求援,才动得了你吗?」一派轻松的耶律劭,落坐在铺着红地毯的台阶上,对着李仁罕訕笑。 他早就知道皇城禁军都是李仁罕的兵马,就算他真派信差送消息回契丹,只怕还没离开成都,就被李仁罕的手下截杀灭口。 更何况,杀这样的杂碎人渣,耶律劭还不需要请耶律家族帮忙,他可以:「看你们想怎么处理」耶律劭冷冷的丢下这句话,退身至议事殿后。 「我今天就取你狗命,替我儿子报仇」沉寂不语的涅里解下面甲,回想起他苦命早夭的儿子,与他以泪洗面的娘子,满脸杀意的盯着李仁罕。 雅克歪着头,眼眸阴森盯着地上的李仁罕:「我知道怎么做…会最痛哦!我记得我答应过小青的…呵呵…」雅克的笑声,冰冷骇人的可怕。 此时,所有的银甲士兵退至两旁,静默不语,由雅克与涅里两人,亲手了结这桩恩怨。 李仁罕的惨叫声,持续了一整个上午,来收尸打扫的杂役们,来十个有八个边吐边跑出去,吓得肝胆俱裂,不敢再踏进议事殿内,李仁罕的死状奇惨无比,亲眼见识过的杂役们,绘声绘影的传遍整个深宫内苑。 隔天,皇帝下詔公布李仁罕的罪行,还诛杀李仁罕亲信十数人,抄了李仁罕的家,充公他所有家產与士兵为已有;在詔书上写着,李仁罕本人在庭上被当场活逮,被皇帝安排好的勇士们活活打死。 这件事情过后,再也无人敢质疑皇帝的权威,上朝面圣的时候,想挑衅孟昶之前,都会想想在这议事殿之上,被凌虐至断气的李仁罕,想像着他那副支离破碎的惨状,想像着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困境,害怕着孟昶麾下的银甲精兵们,会不会突然从后殿衝出来,押住自已。 有了耶律劭的暗地支持,孟昶的皇帝之路,顺遂平坦不少,虽然底下那票老贼仍虎视眈眈,伺机想取得蜀国的兵力与政权,但至少还会忌惮几分,不敢轻举妄动,一些个自恃为开国元老的家伙,安份地协助孟昶治理国事,将蜀国治理得井井有条。 孟昶是有想法亦有抱负的好皇帝,他注重农桑,开沟挖渠大利灌溉,实行「与民休息」政策,也没有一般皇帝奢华浪费的毛病,蜀人的未来一片光明,逐渐走向国势强盛一途。 可怜的芸娘,失去了宝贝儿子,着实心酸哀戚好几个月,大家都能体恤她的苦衷,耶律劭也尽量让涅里能待在她身边,不让她落单而胡思乱想,看着芸娘暗地伤心垂泪的神情,耶律劭有点明瞭当初父亲的作法,假设换作是咏荷不幸失去宝宝,他可能为了不让咏荷伤心,选择与父亲一样的路。 还好芸娘坚强,禁得起打击,有涅里的温柔呵护相随,她慢慢的释然与振作,不再成日以泪洗面,有革命情感的一干人等,彼此的归属联系感,远远超越有血源关系的亲人,在寒冷乾燥的冬天,他们在蜀国过了第一个春节,大家开开心心的围着圆桌吃饭聚首,一群人把酒言欢。 「来!再喝一杯!我呢!许愿…许我…我摸到更多的美女!」伤势已经完全恢復的燕青,幸亏无损她的容貌,乐天知命的燕青甩开阴霾,豪爽地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许下她的新年新希望。 「那我…我也要…让我呢…嗯…愈混愈好!」小佑站在椅子上拚命伸长着自已的手,就怕人家没注意到他这个小不点儿,聪明机警的小佑,上次的捨命死諫,吸引到皇太后的注意,皇太后愈看他愈喜欢,收他作义子,准许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内苑,就连要找皇太后也不必通报。 「那…我…许愿…我相公更疼爱我!哈哈~」雅克随俗地端起酒杯,用着契丹话许愿,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獪,不晓得又想出啥怪招式要跟燕青玩。 「希望大家平安快意!」涅里端起酒杯,平淡许着他的心愿,献上他给予大家的真心祝福。 「啊…你好闷的…居然许愿让大家平安而已哦…」燕青端着酒杯,用着汉话翻译给芸娘与小佑听。 「呵~我相公…是这样的…」芸娘展开轻浅的微笑,还好有这些亲如家人的好朋友们,帮助她走过人生中的低谷,使她不致堕落颓丧。 「那我也来一个!祝大家…事事如意!」更闷的述烈大口地灌下酒,肚子里的酒虫哀嚎得惨,先乾再说。 「还来啊!事事如意咧!要不要顺便来个六畜兴旺、五榖丰收啊!你们闷死了…」燕青识相的主动翻译,把述烈藉机大口饮酒的新年愿望,转成汉话。 「呵~果然是相伴多年的好兄弟…」芸娘喝着又饮了一小杯,大大的眼睛,瞇成可爱的两道弯月。 这一堆人不分上下的痛快饮酒,只有耶律劭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一行人中,最敢说的直率燕青,端起了酒杯,就要敬耶律劭一杯:「来!李公子!我敬你一杯!大过年的,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 「哦…没有…只是有点担心咏荷的身体…」耶律劭心不在焉的答腔。 「咏荷小姐怎么了吗?」燕青晶亮的眼眸,眨巴眨巴,昨天看她还好好的,穿着新做的上好衣裳,在御花园里绕来绕去的,怎么一转眼就掛病号。 「没事…她只是…来初潮了…」耶律劭羞红着脸颊,没想到咏荷连这个也敢告诉他,不过咏荷小腹绞痛的利害,今晚要卧床过大年夜了。 「这是好事啊!过年的就见红!今年一路发啊!来!大家一起喝!」燕青逮到了机会,说了几句吉祥话,混在这群惜字如金的傢伙里,豪爽热情的燕青,向来是话最多的那个,她总是能炒热气氛。 围在年夜饭旁边的人们,尽兴喝了好几杯,大家笼罩在愉悦的年节气氛里。 燕青灵机一动的对着耶律劭进言:「李…李公子…有关于咏荷小姐呢!就让在下斗胆进言一次…既然她及笈在即,乾脆!弄大她的肚子,先斩后奏的!将来她跟着你回东丹,肯定了!不会变!哈哈~」燕青醉得七晕八素的,藉酒胆对着耶律劭劝进。 虽然没有人敢说,但大家都知道,耶律劭要带着咏荷回东丹,是难上加难,而耶律劭毕竟是契丹人,他总有一天,要重返契丹帝国的。 大家听见燕青的建议,突然觉得燕青果然是所有人里,最猛、最口无遮拦的,耶律劭听见燕青这么说,突然爆笑出声,对着燕青说:「那也要有人教我啊!我没有实际经验耶~哈哈!」难得的过年,耶律劭放纵着自已,就跟着一堆手下们说笑打闹。 过完这个年,耶律劭就十七岁了,痴情依旧的他,早已心有所属,他耐心的等候着咏荷长大,那阵不短的时日里,他虽与咏荷同床共枕,耶律劭仍是谨守着君子行仪,并无趁人之危,跨越雷池。 「依我阅女无数的经验,我看得出来,咏荷小姐将来定会出落得漂亮标緻,李公子要加快脚步,千万别让人捷足先登,您辛苦了这么多年,这朵脱俗清莲,您应得的!加油!就採了她!」燕青醉得脚步都快站不稳,端着酒杯杵在雅克身边,对着耶律劭摇旗吶喊的声声鼓舞。 这阵子,她耳闻不少宫中传言,有不少王公贵族知道咏荷是皇太后的心头肉,都有向咏荷提亲的意愿,藉以拉近与皇室的距离。 「好~过两天我就去提亲,行了吧!哈哈~」耶律劭满怀笑意与所有人饮酒,他等了这么久,咏荷总算是及笈了,过了这个年,咏荷迈入堂堂的十五岁,正是合适谈论婚嫁的年纪。 「那这一杯,就让我预祝李公子您…旗开得胜!」喝得迷糊的燕青,已经有八分醉了,喝完这杯,就兀自倒在雅克的怀里,沉沉的睡去。 「哇…酒品好差的女人…」述烈饮着陈年好酒,看着醉倒在雅克怀里的燕青,发表着他的意见。 「是啊…呵~」海量的涅里訕訕地搭腔,这么有“男子气概”的女人,也只有雅克受得了。 「呵~她是这样的!喝醉酒了乱说话,没大没小的,少主您别跟她计较啊…」体贴的雅克抱紧燕青在怀中,将忘形饮酒的她搂近自已。 「不会…过年,开心嘛!你们今晚留在这吧!空房间多得是」耶律劭看着燕青醉得呼呼大睡,雅克就算想揹她回去,也得花一番功夫,不如留宿临江苑。 「谢少主!我先带她回厢房里歇息」雅克抱起轻盈的燕青,就往厢房里走。 「小青真是个难得的好朋友,她为人豪气,没心机又好相处…」芸娘望着雅克怀中的燕青,若不是有燕青捨身相救,也许她已经陪着那苦命的宝宝,共赴黄泉了。 她伤心难过的这阵子,燕青花了很大心思哄她,劝开她心里头打的死结,人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她还年轻,她有得是机会帮涅里生孩子。 「的确是很难得的女孩子…呵!」耶律劭张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什么时候轮到我啊…」述烈凝视着他们进入厢房后紧掩的门扉,有些感叹的低声自问。 此话一出,涅里与耶律劭不约而同的转瞬凝视述烈,看得述烈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道:「按年纪算…我是最老的…我想讨房媳妇,不过份吧!」今年三十七岁的他,羞红着自已的脸,大手搔着脑袋。 「也对啊…」时光荏苒,述烈已经打光棍三十几年,这几年来,不是逃命奔波,就是移居他乡异地,身为主子的耶律劭,一直没能帮述烈讨房媳妇。 「有喜欢的吗?」涅里吶吶地饮酒,一边询问着与自已相伴十几年的好兄弟。 「别提了,没个看得中意的…」感慨万千的述烈,大过年的不敢叹气,不过棺材都进一半的他,没啥机会娶老婆了,超过适婚年纪太久。 「有的话,要说,我帮你作主!」耶律劭轻拍着述烈的肩膀,看着别人成双成对,他能体会述烈心里的感受,他也总是形支影单的,但至少他还有个寄望,有个目标。 「你们在聊什么啊?说给我跟芸娘姐姐听啊!你们什么时候才要学讲汉话啊?没有燕大哥,我都听不懂你们讲什么耶!」乾着急的小佑看着他们又用契丹话聊天,心里止不住的穷紧张,气死了!他从明天开始,要学讲契丹话,燕青不在,没人当翻译,他可没有芸娘姐姐的婉约脾气。 「间聊而已,想帮述烈讨个老婆,你有好介绍吗?」耶律劭用汉话,简短解释他们几个的对话,他挑高一边英挺的眉毛,好没气的瞅着人小鬼大的小佑。 「套句燕大哥常说的,“别逗了”~我过完年也才十一岁,我去哪找好姑娘给述烈啊!」有着超龄成熟的小佑,是这群人里最青春年少的,他距离担心这个婚配问题,还很遥远。 「缘份到了…就会找到了…」芸娘挽着涅里的手,脸庞上堆满幸福的微笑,虽然生命总是不完美,总有残缺与打击,但还好有涅里与她携手走过所有风雨。 「呵呵~说得好,敬缘份一杯!」耶律劭苦着自已的脸,挤出一丝微笑,感叹着他的缘份来得太早,折磨他这么多年。 「轮到我了吧!嗯…就…祝大家心想事成!」芸娘轻柔的端起酒杯,轻声地祝贺着大家。 第十九章 隔天早上,耶律劭起了个大清早,前往皇太后的寝宫向李守清拜年请安。 咏荷适逢来初经,整个人极度不舒服着,瑟缩在床上不得动弹,李守清、孟昶还得赶着去清和殿祭拜袓先,无法久留,留下咏荷与耶律劭在她寝宫里。 「咏荷…你还好吗?不要紧吧?」耶律劭拉了张椅子,坐在床榻边,眼里满是关怀。 「疼死了…才年初一的…不然我想骂人了…」咏荷脸色惨白唇泛紫,小小的身躯蜷曲在床榻里,盖着厚厚的被子,露出皎白的小手一只,与软言相哄的耶律劭紧紧相握着。 「这样就生气啦?这是好事…这代表你长大了…」耶律劭探手轻拨着咏荷额头上汗湿的发丝,语调沉稳磁性的哄骗着咏荷。 「长大有什么好处呀…不就长高一点,胸前多了两块肉…」咏荷被来初潮的痛苦给憋坏了,什么话都敢讲,她与耶律劭之间没有秘密,只差没坦诚相见过。 「长大有很多的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俊汐哥哥可以娶你啦…」耶律劭面带微笑,眼眸里带着一丝柔情,对着咏荷宣示着自已的心意,这么多年了,总算等到这一天。 「娶我?」咏荷听见耶律劭毫不掩饰的直接言语,吓得眼睛圆呼呼的直视着耶律劭。 「是啊…我等好多年,等心爱的咏荷长大呢…呵呵~」耶律劭云淡风轻地带过他这些年的煎熬与心情起伏,苦候这朵荷花绽放的滋味,看来只有他自已能体会。 「俊汐哥哥不是拿我开心的吧…」咏荷羞赧不已,整张脸像是涨红的小苹果,不明白怎么过了一个年,耶律劭的态度差这么多,含情脉脉的。 「这种事,谁拿来开玩笑?」耶律劭佯装生气的凝视着咏荷,他双手紧握着咏荷的纤纤玉手,对着咏荷坦承:「你还记得吗?我送你一条项鍊,白马图腾那条…」他倾身,让自已更靠近咏荷娇嫩的脸蛋,压低着音量,细语呢喃着。 咏荷探探自已的胸口,她当然记得,那是耶律劭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她戴了好几年不离身,那可是她招惹述烈与涅里的护身符呢!咏荷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趣味横生,忍不住扬起嘴角:「记得…还戴着呢…」 「那是我耶律家族的家徽,只有我耶律家的人,才能配戴,你还认为我在开玩笑吗?」耶律劭肯定而直接的眼神与咏荷四目相交,就像昨晚豁出去的燕青描述那般,耶律劭煎熬这么多年,千万别让他人抢先摘走这朵脱俗荷花。 咏荷望着耶律劭深情而执着的眼神,她从来不懂,耶律劭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情在生活,原来从他初次见自已的那一刻,就决定要娶她,与她共渡一生。 耶律劭轻执着咏荷的手,在自已轮廓明显的脸庞上轻蹭厮磨着,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眸里,满载着给咏荷的情意与疼惜,那么浓烈,如此厚重,多到他自已都快负荷不了。 耶律劭贴近咏荷的小脸蛋,轻声道:「我的心里有你,谁都不能伤害你…」是啊…咏荷,一直在耶律劭的心里,不曾离去。 耶律劭均匀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咏荷的脸上,彷彿像他要献给咏荷的感情那般,那么的温暖而绵密,「嘻嘻~」咏荷害羞地缩进被窝里,第一次有人对着她表露爱意,她又惊又喜,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样就不好意思啦?我还有很多没讲耶!呵呵~我忍了好几年,不听我说完吗…」耶律劭忍不住打趣着咏荷,相较于耶律劭的练达坦然,咏荷就像个青涩的小女孩羞赧不已,此刻的情绪跟反应,与她的身份、年纪都相符。 虽然耶律劭没取得咏荷的回应与答覆,但他明白而清晰的吐露情意,已经在咏荷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从此刻起,无邪的咏荷意识到她是一个女孩,也开始将耶律劭当成男人看待,懵懵懂懂的咏荷,开始在感情的世界里,摸索探险,试着理出个头绪。 「这里毕竟是太后寝宫,我一个男人待在这里不方便,你多休息,觉得好一点了,就来临江苑找我好吗?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耶律劭轻抚着咏荷的秀发,这小妞还滚烫着自已的脸颊,不敢抬头出来,只是静静地点头,示意她知晓了。 「别忘记我说过的话,我是真心想娶你的哦…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就是你哦!呵呵~」坏心眼的耶律劭再补咏荷一记回马枪,就怕咏荷没接收到他的情意表白,耶律劭绽放释然的微笑,他总算等到今时今日,能够一表多年的相思之苦。 耶律劭踩着轻松愉快的脚步,在涅里的护卫陪伴之下,漫步回临江苑,心情是无与伦比的轻快愜意,没料到一场狂风暴雨,正缓缓酝酿着,静静成形。 「怎么啦?」述烈与雅克都兀立于庭中,寂静地等着耶律劭回来,脸色不甚明朗,刚踏入临江苑的耶律劭,不明就里的张望着他们两人。 「大概是因为我来了吧!」一道熟悉却已多年不闻的声响,忽然响起,那壮硕宽广的背影,转过身子来面对着耶律劭,迈开自已的步伐,缓缓朝耶律劭走近。 「是你…你怎么会来的?」大感意外的耶律劭看着自已的老师,不明白他怎么会突来跑来蜀国。 「能不来吗?你返国的日期一拖再拖,王后以为你出事了!」身为太子少傅的耶律仲,也是耶律家族的人,按辈份来算,是耶律劭的叔父,他不声不响的跑来蜀国,甚至还暗地里查明了耶律劭私藏精兵的地方,他先跟雅克取得连系,要雅克带着他进宫来。 「稟少主,臣今天一出皇城,在半路就遇到耶律仲大人…」雅克吶吶的对着耶律劭稟告,还好不胜酒力的燕青宿醉未醒,现在还躺在厢房里呼呼大睡,不然让向来严肃拘谨的耶律仲,遇见燕青与他勾肩搭背的亲暱貌,极有可能会一刀劈死不伦不类的燕青。 「我没事!你回去告诉王后,再过一阵子,我就回去了!」耶律劭冒着冷汗,下意识闪躲着耶律仲的目光炯炯,耶律仲是耶律家族的人,若是让他知道自已有意娶汉女为妻,他一定会极力反对,耶律仲一向很反对皇族珍贵的血统,被外族血液给稀释。 「很抱歉!王后交待我,要带着你一起回去,不惜任何代价,我有皇命在身,我别无选择」耶律仲高大的身影站在耶律劭跟前,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耶律劭,不明白耶律劭在磨蹭什么,为何不赶紧回东丹,沙弥雅已经为他铺好了路,就等着耶律劭回来,许他接任东丹的王位。 「你很能教,你的手下,嘴巴一个比一个紧,什么都不肯说…你是一个成功的主子,我佩服!但我来,不是来听你的理由,我是来带你回东丹的,理由,我没兴趣!」耶律劭露面之前,耶律仲已经再三盘问过述烈与雅克,两人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他们是听从主子的命令,以耶律劭说的话为依归。 「我还不能回去…还差一点…再给我半年!不!三个月!三个月我就回东丹,拜託!师傅!」耶律劭冒着冷汗对着耶律仲大胆请求,他知道耶律仲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从来不把契丹皇室以外的人,当成“人”来看待。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好好跟你的朋友道别,还有打包收拾你的行囊」毅然果断的耶律仲轻拍着耶律劭的肩膀,下达最后通碟,态度坚硬而淡定。 「如果三天之后,我还没准备好了呢?」耶律劭试探性的询问,想知耶律仲会使什么手段。 「我带来了皇后的手喻,两国的疆界上,还有吐蕃可汗借我的精兵五万待命着,你说呢?」耶律仲冷冷地告诫耶律劭,言下之意,不是他们强行攻打蜀国,让蜀国的人民受苦受难,藉以屈服耶律劭,就是皇后藉着外交手段,请蜀国皇帝派遣兵马,即刻护送耶律劭回东丹。 两种手段混合着使用,也行。 「我知道了…三天后,我会跟你回东丹…」被赶鸭子上架的耶律劭,痛苦万份地嚥了口唾沫,他知道耶律仲不是开玩笑的,对他而言,杀外族人,跟按死隻蚂蚁没啥分别。 「雅克,送我回你们在外头的府邸,我去看着你们打包」耶律仲阴沉着自已的脸,命令着雅克。 「少主?」惶恐的雅克徵询着耶律劭的意见,他是耶律劭的家臣,不是奴隶,他只听命于耶律劭,也还好他升格为家臣,不然耶律仲老早就对着他们严加拷打,尝试逼供出任何关于耶律劭的情报。 「嗯…去吧!」耶律劭百般无奈的点点头,准许雅克陪同耶律仲离去。 「啊~早啊!怎么大家的脸色这么难看?宿醉未醒啊?」伸着懒腰的小佑踏出他房间,睡到日上三竿的他,与严肃的耶律仲擦肩而过,没看见他那张可怕的丧尸脸,不然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东丹派人来了,大概是来催我们早点回东丹…」始终静默不语的芸娘,对着睡太晚错过一切的小佑解释,虽然芸娘听不懂契丹话,但她能由大家沉重的表情与低迷的气氛,猜出七、八分。 「三天!三天后…我们就啟程」耶律劭痛心疾首地对着芸娘、小佑宣布。 「怎么那么突然?三天?!收拾细软都来不及!逃命啊!这么赶」小佑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他是耶律劭的人,当然会跟着耶律劭回东丹,只是不明白,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 「王后派人来了…刚才那一个,是我的老师-耶律仲…我若不从…」就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要无辜惨死于征战,耶律劭没办法牺牲数以千计的性命,为了成就自已的幸福,虽然他有写信回东丹给王后安抚她,但少了耶律迭剌的循循善诱,衝动的沙弥雅再也沉不住气,她想儿子想好几年了。 小佑瞪着明亮有神的双眼:「感觉上会出大事,对吧!虽然爷儿不说…肯定是会死很多人的那种大事!」鬼灵精的小佑脑袋转得快,内敛的耶律劭不明说,小佑也猜得到。 「爷儿快!快去告诉皇太后,说你要娶咏荷小姐,带着她一起回东丹啊!」小佑对着耶律劭建议,只有三天了,没多少时间穷磨菇,耶律劭听着小佑的意见,把心一横,立即往清和殿去,求见皇太后,爱看热闹、管间事的小佑,也跟在耶律劭身后去,想利用皇太后对他的喜爱,充当耶律劭的说客。 皇太后看着耶律劭焦急的神情,知道耶律劭有重要事情详谈,她将耶律劭带至清和殿的内殿里,屏退所有侍从与丫环,心急如焚的耶律劭,将前因后果都对着李守清尽述说明,包括耶律仲给他的最后通谍,还有他对于咏荷的感情,毫无保留的对着李守清坦承。 「王子殿下,请恕哀家直言,哀家不赞成!」李守清铁青着自已的脸色,斩钉截铁的拒绝耶律劭。 「皇太后,我真的很爱咏荷,我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心浮气燥的耶律劭,回想起耶律仲的心狠手辣,他坐在李守清身边,跟本静不下心,只是再次重申着他对咏荷的情意,清楚表示他的决心。 「哀家明白,但也请你明白哀家的一片苦心,咏荷这孩子太命苦了,哪怕是一丁点儿伤害,现在脆弱不堪的她,都无法再承受了!」李守清好生照顾咏荷大半年,咏荷才有现在的光景,若是咏荷去了遥远的东丹,遭人欺负怎么办?咏荷再度心无所依,她不可能让咏荷承受那种痛苦。 「更何况…耶律家袓宗遗训,你们只能娶述律氏的女孩儿为后,不是吗?」心思敏捷的李守清,点醒执着的耶律劭,耶律劭是很爱咏荷,但咏荷是汉人这回事,不是只有坚贞的爱,就能克服。 「我知道…」耶律劭也为此癥结数度苦恼,一直到现在,他还没能理出个结论,或是折衷方案。 「放手吧!王子殿下…」李守清苦口婆心地规劝着耶律劭,现在就分开,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件好事。 「放手?」耶律劭迷惘着自已的眼眸,不解李守清所言为何意义。 「哀家也不怕让你知道,哀家原本预计着,等咏荷守父丧三年期约一过,就让她嫁给我们仁赞,成为哀家的媳妇,与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李守清早就安排好一切,她要让咏荷当蜀国的皇后,这是她所能给咏荷最好的补偿,让她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母仪天下。 「可是仁赞他…」耶律劭知道孟昶对咏荷没有男女之情,不然也不会竭诚欢迎他当国舅爷。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啊!仁赞一向很听哀家的话…你放手吧!让咏荷当蜀国的皇后,而不是东丹的妃子,不是很好吗?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幸福啊!蜀国的国势已经渐趋稳定,未来是一片康庄大道,而王子殿下您回到东丹,是从零开始呦!」 「你捨得让咏荷捲入你们的内战角力吗?你身边带着她,能专心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吗?她以一个汉人妃子的身份,生活在东丹会有多辛苦,你别跟哀家说你不知道哦!高美人…不是这么含辛如苦地活过来吗?」李守清跟高美人也有数面之缘,她曾经听说过契丹人的习性与观念,耶律家族的人,看不起有汉人血统的她,表面上尊重,暗地里排挤。 「可是我…」为之语塞的耶律劭,都还来不及说明,其实他是王后的儿子,他才是东丹真正的大太子,他也有让咏荷当王后的能耐。 「求求你…放手吧!让咏荷幸福…」不等耶律劭说完,李守清扑通一声,就跪在耶律劭跟前,恳求着耶律劭,她能明白耶律劭的一片真心,但这是她为人母的私心,她不能让咏荷去那么远的东丹,那是她无法保护咏荷的地方,李守清不能让可怜的咏荷,再度举目无亲。 「皇太后…」手足无措的耶律劭慌张着自已,连忙要掺扶李守清起身。 「王子殿下…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咏荷吧!你还会遇到其它更适合你的人!」李守清哭红着自已的眼眶,不肯起身,央求着耶律劭,眼眸里满是身为母亲的慈爱,对着耶律劭採取柔情攻势。 「皇太后,您这是何苦呢?…」耶律劭跟着跪在李守清面前,一脸的哀戚,他知道,没有李守清的同意与祝福,咏荷就算嫁给他,也不会真的开心,李守清是咏荷重要的家人,仅存的家人。 「王子殿下…哀家能为了咏荷,跪在这里求你,你能为咏荷作些什么呢?」李守清拋弃紆贵的身份,跪地请求着耶律劭,她泪眼婆娑地凝视着耶律劭,耶律劭痛苦不堪,瘫软着自已的身子,他低下自已的头,陷入苦思。 他回想起高美人过往的生活,想起性烈暴躁的奶奶述律平,仇视汉人的王后沙弥雅,他现在带着咏荷回东丹,他当真能保护得好咏荷吗?一切情势都是这么的不明朗,他恣意妄为的硬是带上咏荷,他们,真的能幸福吗?耶律劭没有把握。 耶律劭害怕了…他退缩了… 他不够坚强,他没办法在让咏荷可能遭受伤害的情况之下,将咏荷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他可以拿自已的命冒险拼搏,但咏荷的不行!耶律劭无法承受咏荷因他而死的痛苦,他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蜀国与吐蕃边界的士兵、百姓们,因为他的一已私慾,牺牲宝贵的性命。 也许,这是他爱咏荷,最好的距离。 心如死灰的耶律劭低着头,对着面前的李守清低诉:「一定要让她幸福…幸福一辈子…比任何人都幸福…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一辈子…一辈子…」两滴清泪,从耶律劭无力的眼角落下,落在昂贵的石材地板上,落在他与李守清的双膝之间。 「会的!会的!她会成为蜀国的皇后,她会幸福一辈子,享尽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会的,谢谢王子殿下的成全!」李守清噙着感谢的微笑,止不住地对耶律劭点头感谢,可怜耶律劭多年来的一片痴心与付出,就在今天,被硬生生的划上了句点。 站在门外等候的小佑,将这一切,通通收尽眼底,但他不动声色的,不说一句。 耶律劭回到临江苑,随便交待一些收拾的事情后,将自已关在房里,不发一语,足足关了三天,谁来叫也不肯开门,不吃不喝也不睡的呆坐着,其它人在耶律劭的交待下,开始专心一致的打包自已细软,除了小佑。 这天早上,举棋不定的小佑,神色慌张的把芸娘拉到角落,对着芸娘道:「姐姐…如果我说,我想留下来,你会生气吗?」小佑偷偷瞄着耶律劭的房门,耶律劭那么爱咏荷,胜过爱世上任何事物,就这么走了…连他都替耶律劭感到心有不甘。 「你为什么想留下来?李公子待你不好吗?」芸娘满脸的狐疑忧虑,她明白小佑把耶律劭当成是他唯一的主人,耶律劭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小佑常笑称自已是耶律劭身上的寄生虫,要捡耶律劭嘴边掉下来的食物碎屑吃。 「就是爷儿对我太好了…所以我必须留下来!」小佑决定留下来,他觉得有一天,咏荷姐姐一定会后悔!他感觉得出来,咏荷姐姐爱的是耶律劭,他们两人情投意合!有一天,他会派上用场的,再不然,等着咏荷姐姐真嫁给皇帝,他亲眼看着咏荷姐姐过得幸福,当上一国之后,他再回东丹也成。 「姐姐没办法替你作主,你去问李公子好吗?」芸娘不明白小佑心里的盘算,但她知道早熟聪颖的小佑做事情,有他自已的预感与准则。 正当芸娘与小佑讨论着该不该去敲耶律劭的门,去询问这件事情的时候,耶律劭自已把门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的他,吓坏在场所有人,他在短短的三日之内,花白了自已的头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现在的他,就像被大雨用力洗刷后,狠狠褪色那般。 他虽然强打起精神来面对一切,但眼底的憔悴与悲悼,暪不了与他朝夕相处的人。 「少主…」述烈与涅里看着耶律劭一夕白发,讶异惊愕的不知所以。 耶律劭手里捉着两封信,神情淡漠地对着宫女交待:「麻烦你,帮我把这两封信,交给皇帝与咏荷小姐…」耶律劭苦思了数日,他没那么坚强,无法当着咏荷的面话离别,不让她识破自已的心痛与煎熬。 他更怕自已再见咏荷一面,会改变心意,会动了自私的念头,不顾一切与咏荷相守,有这么多选择可以选,但他毅然决然地选择折磨自已。 「是…奴婢遵命」那名宫女拿着两封信要离开,鬼灵精的小佑后脚马上追过去。 「发什么呆,快收拾…要啟程了…」耶律劭面无表情的交待着在场所有人,轻飘飘的像缕游魂走回自已房里,耶律劭就像是被人掏空心智的躯壳,没办法再爱咏荷,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打击,这些年来就是这个目标,支持他活到现在,现在被硬生生的剥夺,他目空一切了。 耶律劭习惯苦楚往肚里吞,也不释放诉苦的人,让一票与他亲如家人的手下,看得着实心疼又不捨,他们明白少主咬紧牙根在捱,耶律劭是那么的爱咏荷,爱到连自已的性命都不顾的人,现在要他放弃咏荷,比叫他去死还痛苦难当,简直是在活受罪。 一干人等打包好自已的行囊,看着生活了半年多的蜀国,心里也浮泛着不捨。 他们一一的跳上马车,准备踏上回东丹的路程,小佑提着自已的包袱,迟疑犹豫着脚步,低着头站在路边不肯上车,耶律劭坐在车里,他掀开车帘询问着小佑:「怎么啦?不是说喜欢养马吗?东丹有很多好马哦!」 耶律劭挤出一丝悲凉的笑容,他眼眸里痛不欲生,却还在强顏欢笑,让小佑更加篤定自已的决定。 「爷儿!小佑向您请假,请几年的假!小佑用我的脑袋向您担保,在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我就回东丹,您待小佑恩重如山,小佑不会忘记的!」 小佑的眼神坚定不容质疑,耶律劭也被小佑莫名的坚持给说服了:「好,那我在东丹等你!以后你到了契丹国境内,说你是耶律劭的人,他们会带你来找我的」 「俊汐哥哥!等我!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被刻意蒙在鼓里的咏荷,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她匆匆忙忙的赶过来送别,耶律劭写的那封信,并没有送到她手里,慌张的咏荷提着自已的裙摆,从长长的阶梯上不停的奔跑下来,她不明白为何耶律劭要不告而别。 「啟程!走!」耶律劭放下车帘对着车伕大喊,他不能看见咏荷,现在绝不能,他看见咏荷,他离不开,放不下,这分离的情景,注定要用悲伤与心碎拼凑,他无力承受。 驾车的听见主人家的交待,他驾着马车就缓缓离去,咏荷加快自已的脚步,不死心的在后头大喊着:「俊汐哥哥…俊汐哥哥…等我…等我…为什么要走的这么急?为什么不跟我道别?」 自从三天前一别,咏荷都还未曾见过耶律劭,耶律劭亲口应允要娶她的承诺,还回荡在耳际。 耶律劭紧咬着食指的指节,想让自已噤声,咬到手指都破皮流血,他硬是闭上眼帘,关上自已的心扉,不敢回头张望,他听着咏荷的声声呼唤,好像遽然敲击的拔挠,一声又一声的鏗鏘有力,贴在他耳际洪亮巨响,摧裂着他的心肺与理智,让耶律劭听得连耳朵都痛,彷彿有止不住的鲜血,就要从他的耳里流出来。 咏荷挽留的呼唤好响,响到他头疼欲裂,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他拧紧自已的眉头,压抑着自已的衝动,在心底默念着给咏荷的离别语话与祝福… 再会了,咏荷…谢谢你让我尝尽爱情的悲喜。 我是一个男人,所以我不会恨你,我会放下一切瀟洒的走,让你我都自由,你要幸福,比任何人都幸福。 我会带着我的影子与你给我的回忆,回到属于我的地方,静静的怀念过往,也许有一天,我真的放下了,我会来看你,也许。 去亦难,留亦难,怎么办?也许有些人,注定和寂寞相伴,耶律劭凄苦着自已的表情,坐在渐行渐远的马车里。 「俊汐哥哥…为什么不等我?俊汐哥哥…」咏荷红着自已的眼眶,不明瞭为何耶律劭走得这么绝情绝义,仁赞哥哥还有一封信呢!信里写着有急事要回东丹,还要求仁赞哥哥好好照顾她的,明明这么掛念她,放心不下她,为何不肯跟她见一面,就头也不回的啟程回东丹。 「咏荷姐姐…别叫啦!人都走了!我啦~我小佑留下来了!爷儿说啦!拜託你好好照顾我!我小佑养马很有一套的,让我当马房小廝吧!嘻嘻~」小佑嘻皮笑脸的对着咏荷央求,拉拉肩膀上的包袱。 「你怎么会留下来?他们全都走了耶…」含着眼泪的咏荷不解地眈视小佑,小佑是耶律劭的死忠家奴之一,他一个人留在蜀国,所为何因。 「哎呦~我来蜀国这么久,还没养过蜀国的马耶!先让我养个几年马再说啦!我跟爷儿请过假了!我在蜀国养马养过癮,就回去了!嘻嘻~」一派轻松的小佑擼擼鼻子,四两拨千金的转移注意力。 偷偷拦截耶律劭诀别信的人,就是小佑,他不会把耶律劭的信交给咏荷的,以后的日子,小佑打算暗地里观察咏荷,一直到时机成熟,他就会把耶律劭写的信交给咏荷。 咏荷悵然若失地牵着小佑的手,就往回走,一滴清泪落在小佑的手背上:「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离开我…」咏荷明白耶律劭是认真的,耶律劭从来不对着她说谎。 「哎呦~喜欢你,不代表就能待在你身边啊!离开你,也不代表不喜欢你啦!」小佑小人鬼大的对着咏荷攀谈,听得咏荷迷迷糊糊的:「小佑…你在说什么啊?」 「天机不可洩漏,时机到了,我才告诉你!」小佑瞅着身旁的咏荷,咏荷的确是鐘情于耶律劭的,不过呢!现在的咏荷还不够坚强,不能看那封信。 第二十章 (约公元九三五年)蜀国,夏。 「小佑,有没有人写信给你啊…」落寞的咏荷坐在牧场围栏上,瞅着正在帮马梳背的小佑。 耶律劭等人返国后,已经过了五、六个月,咏荷心里就是有个怪异的感觉,她就是放不下,一直想得到有关于耶律劭的任何消息,那天耶律劭在床畔对她耳语的话,咏荷时常想起。 「咏荷小姐,你别逗了~小佑我认识的字,比我识得的马还少呢!谁给我写信来着?有信又怎么着?读的人明白才有用啊!」小佑动作俐落地梳理着马亮丽的毛发,话有玄机的与咏荷攀谈。 芸娘是寄了不少银两来给他,还尽量用着小佑懂得的字,给小佑捎来消息,让小佑知道他们过得很好。 皇太后知道小佑自愿留下来,十分欣喜愉悦,她以为小佑是捨不得生活优渥的蜀国,也捨不得离开中原,前往东丹那滴水成冰的疆外之地。 小佑只是耍着嘴皮子,说他想留下来养马,蜀国的马又肥又壮,跑起来又迅速,不把自已的真实心意说破。 「那…他们都不管你吗?不担心你啊…不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吗?不好奇谁来照顾你吗?」咏荷坐在围栏上,随风轻轻摆动着自已的脚丫,她又长高了,咏荷开始发育,逐渐由娉婷少女要蜕变成体态玲瓏有致的女人。 「咏荷小姐,小佑已经十一岁了!要长大啦!不能老是想着依赖别人!就算是父母,也会老去的!人啊~终究是要靠自已的,老是想让别人照顾…那怎么成?」小佑意有所指的暗示咏荷,不把话说明白。 他轻拍着手中的马匹,让牠在牧场里转转绕绕,活动一下筋骨,小佑拿着梳子走往下一匹等候的马,接着帮牠梳毛刷背。 「小佑~你也才十一岁,干么讲得话都老气横秋的啊!你装什么老啊?」咏荷皱紧着自已的两道蛾眉,小佑老是对着她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偶尔也与咏荷嘻笑怒骂,逗得咏荷开怀畅笑,让咏荷总是不知不觉,就绕来找小佑聊天解闷。 「我哪有装老?俺小佑少年老成,有智慧的很!哈哈~看我讲得话,多有智慧啊!不过捏~咏荷小姐没有慧根,所以听不懂~」小佑对着咏荷挤眉弄眼的,逗笑着纳闷的咏荷。 「什么慧根,那是什么东西啊?」咏荷将被风吹散的发丝,收拢于耳后,巧笑倩兮。 「慧根捏~就是你现在没有,有一天小佑希望你会长出来的东西!不过捏~俺小佑啊!打小就有长慧根,跟着俺从娘胎一起来的!」小佑又嘻嘻哈哈的跟着咏荷谈笑风生,虽然皇太后说要安排他上学,为他请老师,教小佑读书识字,用英才教育来培养小佑。 小佑说自已天资駑钝,只适合养马,婉拒皇太后的好意,成天跟马儿相处。 利用着多馀的时间,暗地里进行他的自修课程。 「小姐!太后在找您呢!」一名丫环跑得气喘吁吁,那是咏荷的贴身奴婢之一,她就猜想咏荷小姐跑来牧场找这养马小廝,没想到又猜中!咏荷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 「您好啊!珠姐姐,三天不见,您又变漂亮了耶!哇~美成这样子,叫人家怎么活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美得宛若天仙的珠姐姐,嘻嘻~」小佑捉着自已的梳毛鬃刷,对着丫环-珠儿攀谈,他斜依在木头围栏上,对着珠儿满脸笑意的献殷勤,跟着燕青混过一阵子,他知道嘴巴甜一点,准没错!他未雨绸繆的,与咏荷的侍女们打好关系。 「没个正经的…你个臭小鬼!」珠儿脸颊飞上两朵红云,含羞带怯地轻斥小佑,这个油腔滑调的小鬼头,哄骗咏荷身旁的丫环可有一套,一群丫环们,老是偷渡一些好料的东西给他,让小佑祭祭五脏庙。 「行了!我知道了~走吧!」咏荷听见丫环带来的口讯,她跃下围栏,就打算跟着珠儿回皇太后寝宫,她回过头对着小佑挥挥手:「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下次来,记得带慧根哦!小佑就巴望着看见你的慧根呢!呵呵~」小佑一脸痞样的靠在围栏上,后头的马匹等得有些不耐烦,用鼻尖轻顶着小佑,示意小佑快点帮自已梳毛,牠排队排很久了!马数眾多,像他这么懂得让马儿舒坦听话的,只有小佑一个。 「就像你常说的,别逗了~呵呵~」咏荷对着小佑打趣似的回应,慧根是什么?她怎么会知道啊!咏荷说完这句话,在珠儿的陪同之下,两人渐行渐远,剩下小佑还站在围栏之内。 「我才想叫你别逗了呢…你以为我为啥在这刷毛啊…」小佑拿起梳毛鬃刷,一边喃喃自语地替马梳理牠飞扬的鬃毛,一边轻拍着牠结实的身体,好生哄骗着纤细的马儿,心里直犯嘀咕,谈恋爱还真是麻烦,以后他要追女孩,他要单刀直入的劈头就问:嫁不嫁?不嫁拉倒!才不要像耶律劭这样,简直是自虐兼找死… 「姨娘!」咏荷蹦蹦跳跳地走进皇太后的寝宫,亲暱地搂着李守清的肩膀,热切的搂抱她。 「小荷~哀家都说这么多次了,你还没记住啊?要先请安,称呼哀家为皇太后啊!」李守清难得正色的轻斥着咏荷,这宫里的规矩教导咏荷这么多次,直情率性的她,老是忽略那些该行的礼节。 私底下是无妨,在外人面前,有失体统。 「哦~」咏荷吐吐丁香小舌,一脸的侥倖样,她又忘记在外人面前,应该要给姨娘行礼,虽然李守清说要收咏荷为义女,却未曾正式詔告天下,只是口头允诺,咏荷的性格不拘小节,认为这不过是个名称,有无受封公主头衔,她不在意,对着待她如亲生女儿的李守清,她还是习惯喊姨娘。 「来~让哀家为你解释一下!这三宫六院呢…是皇上与嬪妃们一起生活的地方,每个人各司其职的恪守岗位,由内官(妃嬪)、宫官(女官)、内侍省(宦官)三部门构成」 「内官即妃嬪,因为先帝驾崩,所以先帝的妃子们,已经在各大尼姑庵,削发为尼诚心礼佛,而皇上尚在守父丧之孝,要等两年后,才会纳妾立妃」说到这里,李守清眼波流转,瞟视咏荷一眼,嘴角含笑,期待着咏荷成为她媳妇的那天。 李守清一直不肯下懿旨,正式册封咏荷为公主,就是担心将来她以公主的身份嫁入皇室,会遭人非议。 李守清是真心诚意要让咏荷成为皇后,所以打算利用这两年的时间,训练咏荷当她的接班人:「宫官们,又分为六尚,是负责宫中内职务的女官,这“六尚”有尚宫(总务的工作)、尚仪(掌管礼乐)、尚服(掌管衣服)、尚食(掌管食物)、尚寝(掌管居住空间)、尚功(掌管工艺);另设有宫正,是负责监督取缔违规者」 李守清衣袖一扫,气势恢弘地指着跪成一排的六名女子,对着咏荷介绍:「你们请安吧!这是咏荷小姐,是哀家的义女」「奴婢给咏荷小姐请安」六名各司其职的女官,必恭必敬地跪在皇太后与咏荷面前,对着咏荷请安。 六人不约而同,暗自忖思着:受皇太后恩宠的咏荷小姐,将来很有可能成为这后宫之主,主宰她们的生杀大权,没人敢轻忽咏荷。 「哦…平身…请起、请起」咏荷面对着这么大阵仗的跪拜之礼,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着,这六个加起来两百多岁的女人,态度谦卑的跪在她面前磕头,怪不自在的。 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咏荷,不明白李守清因何为她引荐这六个女官,这深宫内苑的事,好像轮不到她来作主,她在李守清的耳际旁,窃窃私语着:「姨娘…你为什么介绍她们给我认识啊?」「嗯…你们先下去吧!」李守清挥退了一室的女官们,把咏荷拉到自已身旁坐好。 她一手轻搂着咏荷的肩,对着咏荷轻声说道:「小荷…姨娘老了,没办法一辈子陪在皇上身边,有你帮忙姨娘分忧解虑,替姨娘照顾皇上,姨娘百年之后,才不会放不下心、离不开脚步啊!这后宫之内的事情,你要开始学习,才能帮忙姨娘啊!」 李守清说得很含蓄,暗示着咏荷,要咏荷陪在孟昶身边一辈子。 「不要!小荷不要!姨娘不要丢下小荷啊!不要~小荷只剩下姨娘了!」咏荷紧揪着李守清的凤袍,听见李守清这么说,她急得眼圈儿里都是泪水,就怕李守清会即刻丢下她,驾鹤西归撒手人寰,连忙摇着头,不停央求着李守清别扔下她一个人独活。 「小荷,你这个傻孩子…姨娘这么大岁数了,比你们早走…是正常的,你别担心,就算姨娘不在了,你仁赞哥哥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你别怕,皇上才是能让你依靠一辈子的人呀!」李守清慈爱地用着指腹抹去咏荷的眼泪,咏荷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希冀着李守清的母爱,那哭喊央求的模样,让李守清的心里直泛疼。 「不要…小荷只要姨娘…小荷一辈子都不离开姨娘的身边!」孟昶贵为一国之君,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国务机要,就连皇太后也难得见上他几面了,更何况是间人咏荷,对咏荷来说,孟昶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而孟仁赞只活在她的记忆里,她紧贴在李守清的胸口,对着李守清撒娇。 「你这个傻孩子…」李守清轻拍着咏荷的背安抚着她,咏荷简直像个缠着娘亲拒绝出阁的闺女,也好吧!就让她在自已的身边,多待几年,当哀家的女儿有何不可呢?李守清含笑忖思着,距离咏荷与孟昶的父丧之孝,还有两年,她有的是时间。 从那天开始,李守清一一教授咏荷有关于后宫的内务之事,天真无邪的咏荷,并不知道李守清的想法与安排,单纯的认为自已在帮李守清分担她肩上的重任,总是很认真的学习,但每当咏荷看着空荡荡的三宫六苑,她不禁开始幻想,倒底是怎么样的女孩儿会住进来?什么样的女孩儿,愿意与这么多人,一同分享着自已的丈夫。 不管未来的日子里,究竟是谁要住进来,她都不是很关心,反正那个人,一定不是她就对了!她早就打定主意,要找一个像爹爹一样,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的男人,嫁给他,与他廝守一生。 加更(一) 神册六年(耶律阿保机在位),约公元九二一年,云州(位于契丹与唐的交界)。 耶律仲亲自率骑兵两百,押解着由党项俘虏来的战俘二十名,要赶回契丹的途中,在鹏程客栈暂时落脚休息,不料云州下起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磅礡大雨,困住耶律仲与那些精骑们不得动弹,耶律仲只好在鹏程客栈住下,这么一住便住了五天。 那些战俘们跟牲畜牛马羊一样,被銬在牲口的圈栏,而述烈与涅里,也在其中。 别人的脚鍊手镣是十五斤的,他们戴的是三十斤的,原因无他,只为涅里与述烈一身绝顶武艺,不这么个銬法,根本锁不住他们二人,契丹士兵们将还涅里与述烈的脚镣串锁在一起,两个原本形同陌路的傢伙,因为经年累月的同手同脚,逐渐变成生死与共的知已兄弟。 蓬头垢面的涅里与述烈混身污泥恶臭,勉强只剩下一对眼睛能看得见白色部份,两人经过这阵子以来的拷打折磨,想逃跑的心情已经消失殆尽,一堆同是党项来的战俘被锁在兽栏里,居然没有人开口聊天,他们的心都已经死绝,只剩下一具躯体形同行尸走肉,让生命与时间寂静流逝。 像摊烂泥似的涅里,将头倚在栏杆上,一双空洞大眼凝望着灰色沉重的天际,寂静不语地听着瀟瀟雨声,下雨了…这是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啊…为什么我笑不出来呢?涅里暗自忖思着,对沙漠民族来说,每一滴水就像黄金一样珍贵,在他的故乡,每次天降甘霖,总是会大肆庆祝一番。 与涅里只有一步之遥的述烈,伸出手接着雨水,逕自地喝了起来,心想喝雨水总好过喝马槽里那些混着乾草的脏水吧!述烈不发一语,连喝了好几口。 涅里看着述烈的举动,跟着伸长了手想接雨水喝,突然之间,一名小女孩,撑着油纸伞,站在兽栏外围,保持着安全距离,满心好奇地张望着涅里与述烈。 她眨眨自已水灵清透的双眼,看着两个混身黑泥还散发着恶臭的傢伙,好像是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他们伸长着鞭痕累累的手臂,拼命接着雨水喝,她实在是忍不住,好意提醒他们:「直接喝雨水…会犯肚子疼的」 那年芸娘只有七岁,爹娘带着她来云州探亲,碰巧也让这场倾盆大雨困住,在客栈里她闷得发慌,跑到外头四处溜躂间晃,却让她意外的发现…竟然有一堆人,被当成像马、牛一般,銬在兽圈里,身负枷锁。 述烈与涅里是党项人,根本听不懂这汉族的小女孩,在嘀咕些什么,只是眼巴巴的张望着她。 年幼的芸娘歪着脑袋:「你们…怎么会被锁在这里啊?你们是坏人吗?」以芸娘的年纪,就算解释了,她也不懂什么是战争,什么是战俘。 述烈随意地瞟了那名小女孩一眼,收回自已的手,懒得搭理她,倒头窝在乾草堆上呼呼大睡,而涅里只是继续接着雨水饮用,不予理会眼前的小女孩。 两人在灰濛濛的天空底下,一阵如丝如针的雨滴,打在涅里的手臂上,与芸娘的伞面上,沉默无语地彷彿这世界,只剩雨滴落在物体表面所发出的回音。 芸娘看着涅里不停的接着雨水喝,一连喝了好几口,还以为涅里肚子饿,便从随身的小背囊里寻找着食物,找了半天,只有几颗糖。 芸娘小心翼翼地挨近着涅里身边,她好害怕坏人会伤害自已,可是看着他拼命饮水充飢,芸娘就觉得他好可怜,芸娘花了将近三十分鐘的时间,缓缓拉近彼此的距离,没想到才三步的空间,她走得比蜗牛还慢:「吶…」芸娘趁隙放了那几个糖在涅里伸长的手掌里,旋即逃离置三尺外。 「…」不明就里的涅里,看着手里突然出现的东西,这是糖吗?这种甜腻的零嘴,他从不爱吃。 涅里盯着渐渐被雨打湿的糖果,踌躇琢磨了一会儿,心想着不吃也是浪费掉,索性塞进自已嘴里,好甜…好甜…那几粒微不足道的糖,为涅里苦涩潦倒的生命,注入一股甘醇甜蜜。 糖果渐渐溶化在涅里的嘴巴里,有一股温暖关怀流进他的心底,变成温热液体涌上他眼底,没想到这世间,还会有人在意他的生死啊!残破败坏的涅里,不自觉红了眼眶。 受困囚禁的他忍不住无声苦笑,他还以为自已短暂而意气风发的二十一年生命里,最开心的是他受封为参谋的那天,没想到国破家亡的他,沦落为犁田翻土的战俘,还为了一个小女孩给他的几粒糖,感动到红了眼眶。 天真无邪的芸娘,看着涅里情绪万种,红着眼眶满心惆悵,以为涅里很喜欢那些糖果:「等等…你等等哦!」她朝着涅里甜甜微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走,想再回去找些东西给涅里吃。 涅里看着她转头就走,还以为那名女孩被他的模样吓坏,心中有些惆悵失落,在他潦倒落魄的此时,对着他显露关怀神情,给予他温柔笑容的小女孩,在涅里的眼中,就好像是神明显灵那般,是他生命里难得的奇蹟。 芸娘一溜烟地回跑自已房间里,芸娘她爹周天啟正坐在桌边看书,他看着芸娘行色匆匆的,忍不住询问:「怎么啦?小芸」 「没…没啊!楼下有个小孩…我想去跟他玩…」芸娘拼命搜索着她随身携带的储备甜品,还好这趟省亲来找姑妈,姑妈给了她不少零用钱,她买了一堆塞在自已的行李里。 「芸娘…你知道我们在赶路吧!你…别像上次那样,又偷捡什么小猫、小狗的,想带回家养哦!」周天啟扳起脸孔,严肃正色警告着女儿芸娘,家里已经有芸娘捡的小狗三隻,猫咪两隻了!芸娘还想捡什么东西回定州啊?他只是名教书的穷夫子,哪有办法救济这么多小猫小狗的。 芸娘的母亲,轻声安抚着心虚慌张的她:「小芸…你不能再随意捡东西回家囉!你养这么多小动物,真的能好好照顾牠们吗?牠们也有选择的权利吧!你以为牠很可怜,可是成天的让你关在我们那小小的家里,更可怜哦!」玉顺轻抚着芸娘的头顶,这丫头就是心软,老是捡一堆少条腿、缺颗眼睛的猫儿、狗儿回家。 「嗯…我…我只是给他东西吃,我绝对不会带他回家的」芸娘怯生生的点点头,要是让她爹娘知道,自已想去“饲养”什么东西,她爹娘大概会崩溃吧! 周天啟不苟言笑道:「嗯…那就好,爹是绝对不准许你再养什么小动物了!」他篤定的语气中,充满着不可违逆的父亲威严。 「哦!女儿知道」芸娘随手抓了桌上的窝窝头两个,头也不回的就往房门外跑。 「相公…芸娘也是善良好心嘛!何必如此严厉呢?」玉顺婉言对着夫君劝说。 「我不是严厉,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清晨起床,看见那几隻狗啊、猫的…都快吓破我的胆了!」周天啟放下书册轻声抱怨着,他女儿还真利害,总是能捡些肢体不全的生物回来,让外人见了,还以为他周天啟是虐待动物的变态。 玉顺掩嘴而笑,揶揄着相公:「都看这么多年,还没习惯啊…呵~」 「我怎么会习惯?就好比你的灵眉秀目,我是怎么也看不习惯的…」周天啟神色中满是和悦自满,将他貌似天仙的娘子,搂进怀里深坐。 「贫嘴!」巧笑倩兮的玉顺,轻点着相公的鼻尖,想当年她可是美冠一方,号称定州第一美女啊!答应下嫁于周天啟这名穷书生,纯粹是欣赏他的才华与骨气,生下乖巧聪颖的女儿,样子像她的美貌无双,却继承周天啟威武不屈的贞烈性子。 可惜连累芸娘受国色天姿所苦,让不肖歹徒掳拐至洛阳,卖入青楼,不过那是好几年后的事情。 隔天,这场连绵不绝的雨总算停了,外头阳光普照,结束两人短暂而令人难忘的邂逅。 涅里的怀里,小心翼翼的藏着一包糖果,将三番两次偷送东西给他吃的小姑娘,她可爱清秀的模样烙印在脑海里,相信活着就有希望的他,重新燃起努力过活的意志,跟着押解战俘的骑兵们,踏上往契丹首都的路途,而小小年纪的芸娘,跟着父亲、母亲啟程回定州,展开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旅途。 有过短暂交集的两人,一人向北,一人向南,愈离愈远,相隔千里,但天涯总有相会时。 加更(二) 「我的小青,真的很不听话呢…差点连命都丢了…嘖嘖…我该怎么处罚你,才能让你…永志不忘呢?」轻功了得的雅克搂着燕青,没两三下的功夫,便隐身于一处离地有两层楼高的浓郁树椏间,虽然掉下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足以让怕高的燕青,吓得混身发抖。 习惯在高处活动隐匿的雅克,双臂圈搂着快昏闕过去的燕青,落坐于横生的结实树干上,轻悠的夜风吹拂而来,沙沙作响的枝叶悉悉嗦嗦,像在窃窃私语,大小不一的青皮树果子,随风摆盪着。 「对…对不起嘛…我…」燕青探眼偷瞟底下黑压压的一片,脚踩不到稳固立足点的她,全身止不住的打哆嗦,像八爪章鱼似的,黏在雅克身上,死命地窝进雅克怀里,与雅克面对面坐着,怎么也不肯松手。 「涅里长得好看吗?英气逼人、高大挺拔吧!」一派悠间的雅克浅笑,凝睇着怀中的燕青,轻声问着怀中瑟缩惊恐的人儿,燕青异于常人的怕高,让坏心眼的雅克抓紧这个弱点,怎么也不放。 「那块面无表情的石像?别逗了~我喜欢芸娘多些」燕青双手紧搂着雅克的脖子,就怕自已失足坠落,变成一滩肉泥。 神情间适满足的雅克,突然回想起与燕青有数面之缘的乙辛,乙辛的模样长相,亦是十分中性偏阴柔美,应该是燕青会喜欢的类型:「那乙辛呢?他漂亮吗?有没有比我漂亮?」雅克轻声询问着怀中的燕青,就差没把这些日子以来,曾出现在燕青眼前的男人,通通问过一轮。 雅克这么唐突一问,让燕青转移了注意力,仔细回想着乙辛:「乙辛…他看起来有些面善,嗯…像谁呢?」燕青确定自已没见过乙辛,但乙辛的长相,让燕青格外熟悉。 雅克冷冽的眼眸一闪,心中醋意骤生,用着他漂亮白皙的指尖,轻掐住燕青的下巴:「嘖嘖…你是不是已经要忘记我呀?…脑袋里,居然装得下别的男人!」说完,不等燕青辩驳回话,深深吻住燕青的唇,雅克温润的舌尖,犹如灵活小蛇在燕青口舌间翻腾乱窜,轻扫过燕青嘴里每一个角落。 「小青的脑袋里,只能有我一个男人…」雅克松开让他吻得快断气的燕青,对燕青低声威胁,直言不讳地宣告着他的佔有慾,接着轻力啃咬吸吮着燕青的颈子,温柔调情。 「嗯~我想起来…他像谁了…」星眸半醉的燕青,急促的呼吸着,贪婪摄取新鲜空气。 「我吻你的时候,你脑袋想着他啊?」雅克拧紧他秀挺的眉宇,神情中全是冷意,雅克动怒了。 不给燕青任何解释的机会,他展开燕青无法抵挡的攻势,打算在这大树上,就要了她。 雅克的手粗暴地解着燕青腰带,舌尖舔舐着燕青的耳垂,一路舔吻至她领如蝤蠐的肩颈,雅克轻啃着燕青洁白纤长的脖子,留下一处处宛若花瓣般的吻痕,遍佈燕青的肩颈与锁骨,「雅克…不要…在这…好可怕」燕青被雅克撩拨的动情不已,但她再怎么春心荡漾,还是会怕摔死。 「你不乖,我也不听话囉…」雅克让燕青差点玩丢了性命这回事,搞得不甚愉悦,加上向来只重女色的燕青,居然将乙辛这男人往心里搁,更是让醋劲无以伦比的雅克,怎么也不肯轻易饶她。 态度强硬的雅克剥除着燕青身上衣物,除不去的,就毫不留情的撕破它! 衣不蔽体的燕青只能巴着雅克不放,就怕雅克一松手,她不但摔成肉泥,还有可能全裸坠地,只好任雅克肆虐在她身际,接着留下他逞慾纵情的印记,不一会儿,燕青混身上下,像是玫瑰凋零般,一片一落的艷红花瓣,遍佈全身。 雅克将燕青反转身子,迫使她背对着自已,不让燕青有攀附物,害怕得不知所以的燕青,一边混身轻颤,反手紧揪雅克的肩膀衣领,雅克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往前探手将燕青拉进自已怀里些,让燕青的背脊紧贴着自已滚烫的胸膛,在燕青的耳际絮语:「你以后…听不听话啊?」 「听…听…」燕青慌张忐忑的猛点着头,别说是让她听话了,她以后再也不敢违逆雅克的意思,就怕这个跟魑魅魍魎没两样的男人,又想些什么怪招来折磨自已。 「你的脑袋里…只能有我一个男人哦…」雅克露出邪佞的浅笑,舌尖轻掠过燕青灵巧的耳朵。 雅克的双手覆上燕青雪白酥胸,轻重急缓地揉捏着,修长灵活的手指,夹着燕青敏感柔嫩的乳尖逗弄调情着,燕青迷醉着星眸朦胧,索性放空自已的脑袋,任由雅克撩拨着她的定性,诚实顺从身体的慾望,唇际溢散着无意识的呢喃轻囈:「小雅…你要弄死我了…」 「嗯~」雅克吻舔着燕青耳垂,发现向来冷情寡欲的自已,似乎永远要不够怀里的娇魅人儿,原本只是想戏弄她而已,没想到真动了情,他探手解着自已的裤带,掏出澎湃难抑的充血处,一手圈搂着燕青的腰,一手悄然抚慰着自已昂然热情。 「小雅~」燕青轻声呼唤着她给雅克取的暱称。 「嗯?」雅克微往前倾身,脸颊贴着燕青滚烫酡红的脸蛋,呼吸温热,细细喷洒在燕青的肩颈。 「你怎么…不进来啊?」情慾高涨的燕青,顾不得矜持,直截了当的问雅克。 「不乖!不给你!」雅克浅笑一声,接着对燕青的耳朵,轻轻吹气。 「嗯~小雅,人家会乖嘛…」燕青轻轻扭动着纤细腰支,对着身后的雅克撒娇讨饶,娇翘雪臀,轻蹭着雅克热血澎湃之处,更往雅克怀里挨进了些。 「除非你告诉我,乙辛…你怎么会觉得他面熟?他像谁?你曾经看中意的男人吗?」多疑善妒的雅克故技重施,使着他惯用来套取情报的床笫绝技,对燕青施展他最温柔的刑求。 「谁见过他啊!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像我老爹年轻的时候,他是不是沙陀来的?说不定我们有亲戚关系…」燕青眼帘微掀,回忆起乙辛与逝世多年的燕寰宇,真有几分神似。 「像你老爹,他像你老爹…呵呵~」恍然大悟的雅克,简直想好好的放声大笑,他就为了这种芝麻小事,气得醋劲大发吗?看来他爱燕青爱得不可自拔,只要遇上与燕青有掛勾的事情,都无法冷静思考。 「有什么好笑的…」一头雾水的燕青嘟着小嘴,不明瞭雅克的心情起伏,这种时候了,谈论她老爹,让燕青觉得怪尷尬的。 「没,没什么好笑的」雅克顺势将燕青反转回来,与她面对面相拥,深情吻住迷濛微醺的燕青,两人交缠着热烈的唇舌,雅克握住燕青腰束如素,抬举起燕青轻盈的娇躯,轻柔地进入燕青的身体里,燕青双腿顺势挟拹着雅克腰际,摆动着自已渴望热切的身体。 「小雅…嗯~小雅~我的小雅…」快活享乐的燕青,环抱雅克的肩颈律动着,唇际忘情呻吟呢喃。 「嗯~」雅克低声回应着燕青的呼唤,缓缓抽动着下身,尽兴迎合主动的燕青,夜风吹抚过树梢,隐身于树椏间的二人,忽隐忽现,无限春光旖旎。 「小青…你张开眼睛看看…」坏心眼的雅克,决定趁早结束这野外的激情,免得春光外洩,佔有慾狂夸的他,不可能任他人有机会,窥视燕青酥胸半露下身无着的撩人模样。 「嗯?」恣意享受于情慾之中的燕青,傻傻地依照雅克的指示,睁开她的眼睛。 「嗯!好可怕」燕青又回神了!她看着距离地面的高度,看着落在地上的小小树果,皮肉都跌烂了,她立即连想到自已的处境。 燕青吓得混身紧绷发颤,正中雅克的诡计:「小青,你夹的好紧哦…叫我怎么继续呢?呵呵…」就是这样没错,每一步都让雅克猜中了,燕青顺理成章落入雅克佈置的陷阱里。 燕青紧搂着身下的雅克,拼命的摇着头:「不看了!不看了!好高…好高…」 「嗯~好…」雅克猛然律动着自已的腰际,连树椏都随着雅克的忘情摆动,一晃一晃的。 「好可怕~」这摇摇晃晃的不安定感,让燕青都快疯了,身体更加紧绷几许,她紧闭着自已的眼睛,让趁虚而入的雅克欺负自已,恐惧混杂着情慾,燕青咬着自已下唇,忍俊不住的娇喘呻吟:「嗯~嗯…雅…我好怕…」一股由交合处传来的电流,瀰漫至燕青的四肢百骸,让燕青瘫软在雅克的怀里。 不一会儿,雅克释放出满腹的热情,轻吻着黏在自已身上的燕青,回忆起方才的激情:「小青,有让我失控的本事呢!真不简单…」雅克替燕青穿好衣服,稍微收拾过残局后,搂着燕青飞簷走壁的,不晓得又想带燕青去哪里。 加更(三) 一张宽广的大床上,两条赤裸裸的身子交缠着,朦胧床纱掩蔽着两人的形影,却掩饰不了从床韦之中传来的淫声浪语。 「爷儿~好深啊…顶到了!顶到了!」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妖娇女子,涨红着自已兴奋难抑的脸蛋,对着身下的男人奉承阿諛着,有几分真意,却带着更多虚偽的假情。 述烈鞭痕陈旧的大背,冒着热汗点点,不发一语急速顶撞着坐在他怀里的人儿,他看着怀里这似曾相识的脸孔,情不自禁地吻住她的唇,述烈每次来万花楼,总是指名找这个女孩,因为她长得最像述烈心中深藏已久的人影。 那抹,那他一辈子也无法高攀得起的优雅身影,她的性格是如此坚毅,外冷内热的她,是如此的需要人抚慰,希冀等候着某人,拿爱与她回应。 「爷儿~婉儿不行了!婉儿要去了!嗯~啊~嗯…」浑身乏力的她,口中溢散着几句咿哦之词,便瘫软在述烈的怀里,任由兴致勃勃的述烈,又大出大入的拔抽了两三百回之后,紧贴着她的下边,使劲一耸,将满腹慾火,大洩尽出在她的身体里。 婉儿被述烈的过人体力都快搞软了腿,神情渺渺,魂魄虚虚,半晕半软地窝在述烈怀里,好一会儿之后才回神过来:「爷儿…您好利害,一次比一次利害呢!」婉儿看着双臂圈抱的熟客,虽然语不多说几句,给起赏银,可是毫不犹豫。 馀韵未绝的婉儿,羞赧着自已的小脸蛋,指尖轻拨着述烈额前汗湿的发丝:「爷儿~让婉儿一辈子都伺候您好吗?」 婉儿眼眸带着恳求,对着述烈低声下气的问着,婉儿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她怕再也遇不到像述烈这样的好客人,儘管自已风华不再,述烈每次来,只管要老鴇把婉儿带来,再多再年轻貌美的女孩,述烈看也不看一眼。 述烈一把推开身上的婉儿,仍旧不言不语,兀自走离床畔,坐在桌边,给自已倒了杯茶喝。 婉儿看见述烈不回应她,就怕自已会失去述烈的宠爱,连忙跪在述烈跟前,对着述烈求情:「婉儿一时情不自禁,婉儿自知出身卑贱…只是婉儿早已对您倾心,就把婉儿当成是您暖床的女奴吧…就请爷儿让婉儿跟在您身边,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您…」 婉儿光洁的额头,紧贴在地板上,混身瑟瑟发抖,等着述烈的回应。 述烈双手环胸,看着跪在他腿边,混身光裸的婉儿,他不嫌弃婉儿原是青楼妓女,述烈自已也曾是奴隶,要不是遇上耶律劭这仁心善意的主子,他现在还是奴隶。 只可惜他的心里早就有人了,婉儿跟着他,一辈子也不会真心幸福,更何况,他就要啟程回东丹了,能不能活着踏进东平郡(註),亦是未知数,婉儿跟着他回东丹的这一路上,颠簸难行,依她这身子骨,怎么挨过大雪纷飞的极地?如何抵抗风沙漫天的荒境?述烈沉思不语。 註:东丹国的首都;亦是契丹帝国的南京。 他连着来找婉儿已经六、七个月,他也不是木人石心,只可惜婉儿跟着他过这种生死未卜的日子,不比在青楼里讨生活容易:「我给你赎身」思索半餉之后,述烈丢出这句话。 「谢谢大人…谢谢!婉儿愿意一辈子伺候您!」婉儿听见述烈愿意帮自已赎身,她喜极而泣不停的叩首谢恩,沦沉风尘十数载的她,还没想过能有洗净铅华的这一天。 昂藏七尺的述烈,由体贴的婉儿服侍他穿上衣服之后,果真叫来了鴇母,替命苦的婉儿赎了身,婉儿含着眼泪与万花楼里的姐妹们挥手道别,其它的姐妹们看着苦了这么多年的婉儿,总管能脱离苦海,无一不为她流下感慰的眼泪,在心里不停覆诵着给婉儿的祝福。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热闹拥挤的大街上,婉儿换上素服驼着自已的背包,羞答答地看着述烈伟岸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已真的能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当下人也好,当暖床的女奴也好,她不愿再过任人欺凌,张开大腿赚钱,在男人胯下承欢的日子。 「就到这里吧!」脸色沉重的述烈,站在人潮汹涌的群眾之中,对着婉儿轻声道别。 「嗯?」婉儿眨着自已如扇般的长睫毛,不解述烈此言何来。 述烈由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是他最后的积蓄,他悄然塞进婉儿的手里:「你自由了」接着转身就走,迈开他没有踌躇疑虑的步伐。 「述烈大人…让…让婉儿跟着您吧!婉儿…不怕苦、不怕艰辛,只求能待在您的身边!」惊愕的婉儿吓傻了!怎么会有这样子的男人,帮她赎身又给她一大笔钱,助她重获新生,不求任何回报。 「跟着我,你会死的」述烈试图甩掉婉儿紧攀住他不放的小手,狠下心来,推开婉儿的一片痴心。 婉儿满脸泪痕,怎么也不肯松开述烈的衣袖,这么好的男人,她这一辈子能遇上几人?「婉儿不怕死…婉儿只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婉儿的眼圈儿里,积满着委曲求全的泪水。 述烈缓缓双手环胸,不着痕跡的挤落婉儿纤纤细手:「是吗?」日復一日孤独无倚的活着,那种痛苦,他很能明瞭。 眉头不展的述烈,让婉儿的一番话感动了,不过愈是让他感动,述烈更应该狠下心来,将婉儿推得远远的,为了她的性命安危着想:「我家里有人了!没有多馀的位子给你,帮你赎身只是一时兴起,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你接下来的日子,好自为之!我不会再出现」 述烈一个纵身,轻松飞跃上屋簷,看着蹲在地上的婉儿哭得满脸泪痕,他红着自已的眼眶,急速转身离去,那笔钱够了!够让婉儿买处小小的房宅,找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跟她过一辈子,生几个小毛头,过着平淡却幸福的日子。 千头万绪的述烈,跳跃在各个屋簷间,完全不给婉儿一点机会,让她知道自已是往哪个方向前进,曾经短暂交错的两人,渐行渐远,变成永不交集的平行线,在各自的世界里,偶尔回忆那曾经一起拥有的甜蜜,犹如曇花一现。 加更(四) 在耶律劭携带大批家奴,毅然决然的离开节度使府后,耶律倍一人为他心爱的玉儿举行了葬礼,一反世俗入土为安的想法,耶律倍执意将高美人的遗体火化,没人能明白耶律倍的想法,包括伺候他几十年的贴身侍卫们。 高美人火化后,只剩一盃细白柔腻的骨灰,耶律倍将高美人的骨灰随身携带,日常生活里,或卧或行,总是手里捧着、怀里兜着,好似高美人还活着那般亲暱,偶尔还会对骨灰罈轻声耳语,温柔的呢喃低诉情衷,节度使里的下人们,私自臆测耶律倍疯了,他无法接受相伴十多年的宠妃过逝,所以情绪崩溃。 节度使府里的奴役们,各个诚惶诚恐,绷紧着神经过活,就怕没疯之前的耶律倍心狠手辣,疯了之后的耶律倍丧心病狂,但是耶律倍没有疯,他清醒的很,清醒到能写信给自已的弟弟,向自已的弟弟建言,耶律倍认为李从珂弒君篡位,天理不容,鼓动弟弟前来讨伐他。 註:应顺元年(约公元九三四年),凤翔节度使-李从珂,因不满皇帝削弱藩属势力,起而叛变,遂遭皇帝派军讨伐,他见讨伐军将兵骄横、贪图赏赐,便利诱领兵前来的王思同倒戈相助,结合自已的势力,一举攻入京城,改年号清泰,自立为王。 「稟大王,契丹来信」贴身侍卫之首,必恭必敬地为耶律倍呈上书信一封,跪在耶律倍面前,等候差遣,态度沉稳内敛,看得出来是跟着主子身边,做大事的人,有勇有谋。 「嗯!」耶律倍面无表情地接过信封,旋即拆开来阅读,那满是契丹小字的内容。 「哈哈~哈哈哈!」好几个月来,始终面无表情的耶律倍,突然笑了!笑得豪迈开朗,笑得一票下人、宫女们,瑟瑟发抖,犹如耶律倍的笑声,是此世间最凄厉的鬼哭狼嚎。 耶律倍嘴角噙着笑,就着桌上薰烟裊裊的香炉,随手将信纸给烧毁,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他与契丹皇帝之间,到底往返着怎样机密文件,除了他自已,没人明白他心中在打什么样的主意。 「从现在起,每天申时一刻,我要一杯上好的君山银针,准时出现在我面前」耶律倍心不在焉地对着下人们交待,眼神瞬也不瞬。 「是!大人」站立于一旁的侍女,福身领命,没个敢多问向来不喝茶的耶律倍,为何突然有了喝下午茶的间情雅致。 耶律倍捧起兜里的小骨灰罈,柔情似水的低声絮语着:「快了…玉儿…我们很快可以见面了…」 「你们几个退下,别妨碍我跟美人说话!」耶律倍突然意识到这几个混身黑服的带刀侍卫们,还跪在他跟前等候发落,用力挥动衣袖一振,急着赶走这堆碍眼的傢伙,嫌弃他们不识时务。 几名跟随耶律倍多年的侍卫,私下交换着会心的眼神:「是!」没人敢多嘴耶律倍的怪异行为。 「玉儿…我得到德光的支持了!虽然我们处不来,至少还有份兄弟的情谊在呀!我想的计谋,是万无一失!我们相见的日子,又加快了些呦!很好,很好…」耶律倍一人在偌大的房间里,对着小巧的骨灰罈说话,偷偷将他的计画,告诉他心爱的高美人。 「现在,我就等着时机成熟,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哈哈~」耶律倍抱着高美人的骨灰罈,心情愉悦舒怡,煞是开怀,搂着高美人的骨灰罈,七早八早天色未暗,便躺上床就寝。 耶律倍明知道李嗣源之婿-石敬瑭野心勃勃,一直与潞王-李从珂不对头,驍勇善战的二人,当年同为李嗣源的左右手,早有相互较劲之意,而今李从珂枉顾养父情谊,弒君篡位,叫石敬瑭怎么也嚥不下这口气,在耶律倍有意的挑拨离间下,早有嫌隙的二人愈发猜忌,战火一触即发。 清泰三年(约公元九三六年),石敬瑭主动上奏调镇他处,试探皇帝对他的信任,忌惮石敬瑭麾下万千兵马的李从珂见机不失,立刻将石敬瑭改任天平节度使,石敬瑭大为不满起而叛变,在耶律劭的好言婉劝下,他决定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乞援。 石敬瑭在七月三十日那天,写信给耶律德光,并答应他若自已能顺利登基,将割让北疆的燕云十六州作为报酬,请求契丹派兵南下应援,助他一臂之力攻打李从珂,耶律德光见信大喜,答应中秋时节出兵。 九月时节,叶黄枯落之际,耶律德光依约,带兵五万,挥军南下,直抵疆界。 「稟大王!契丹大军,已经抵达燕州…」侍卫之首,单膝跪地抱拳告之,背后是一片汗湿。 深谋远虑的耶律倍,态度从容的掀开杯盖,嗅闻着茶香,訕訕应道:「嗯…」恰巧为申时一刻,侍女们送来热腾腾的君山银针,悄然无声,搁在耶律倍眼前。 耶律倍无视侍卫们的慌张失措,自顾自地打开高美人的骨灰罈,拿着根细长的汤匙,刮着骨灰罈内残馀的骨灰,每天的申时一刻,耶律倍就会像这样,舀一小杓骨灰,就着热茶配饮,将高美人的遗骨残骸,一点一滴的吃下肚,侍女们第一次看见耶律倍这么作,吓得魂魄差点给飞了! 不过都这么看一年多了,她们也麻痺了,心如止水般不惊波澜,杵在一旁,乖乖待命着。 「正是时候…」耶律倍将骨灰罈倒过来,用着汤匙轻敲罈身,试图将高美人最后一丁点儿骨灰,也掺进茶水里喝掉,让高美人完全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好与自已殊途同归。 侍卫之首语调真挚,对着耶律倍进言:「大王,为免遭受波及,我们是不是该…?」邦达始终不明白耶律倍的心思,基于忠心侍主的操守情节,他理应提醒耶律倍,若是契丹大军直攻洛阳,急怒攻心的李从珂不会放过耶律倍。 「邦达,你想死,还是想活啊?」耶律倍啜饮着掺有骨灰的热茶,态度悠间地问着侍卫之首。 「奴才…不明白主子话中含意」邦达头也不敢抬,眼睛盯着光可鑑人的石材地板,额前鬓边,全是细汗,阴晴不定的耶律倍,总是能让下人们,心如悬旌,忐忑惶恐。 「就照我所问的回答啊!你想死,还是想活?」耶律倍仰头饮乾最后一口茶,有种终偿所望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他轻抚着自已的肚皮,神情中满是愉悦。 「奴才…不想死」邦达暗自深吸了口气,牙根一咬,语调艰涩地吐露心声,他还不想死,他所带领的四十名侍卫,也没有一个想死的。 心有所悟的耶律倍点点头:「嗯!我知道」他抓起搁在桌上的毛笔,率性挥毫写了几个大字,遣人拿来信封,格外谨慎地用着他的印鑑封缄,递给服侍自已二十年的邦达。 「你带齐人马即刻啟程,将这封信,交给在东丹的耶律劭」耶律倍双手环胸,突然要求邦达带着守卫队精锐四十人,快马加鞭赶往东丹,传递消息。 这可真的让邦达异常纳闷,眼看契丹大军就要攻入洛阳,耶律倍正是需要人随身保护的时候,为何将所有的侍卫调走?耶律倍就如此信任李从珂派给他的禁卫军吗?更何况,耶律倍与耶律劭,二人形同水火,有什么话好说。 忠贞不二的邦达心生疑竇,但只能领命遵行:「是!奴才会立即啟程」他悄然退出厅殿之外,立马整理行囊装束,与四十名手下,依照指示,赶往东丹送信。 邦达带领侍卫团四十人,经过数日奔波,直抵故国东丹,求见王子殿下-耶律劭,在耶律倍给耶律劭的信上,只短短的写下几个字:「这些人,归你所有」 冷情的耶律倍,他最后一丝仁慈,都给了忠贞追随他二十寒暑的部下们。 清泰三年,闰十一月二十二日 石敬瑭挟契丹大军之兵强将勇,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入首都洛阳,李从珂兵败如山倒,发指眥裂的他,想起耶律倍从旁的煽动言辞,与石敬瑭竟能获得耶律德光的相助一事,再三细细思索,他终于明瞭,这一切事情,根本就是中了耶律倍的诡计阴谋! 耶律倍视他为弒君篡位之辈,还痛下毒手杀害李从厚,李从厚是耶律倍的义子(註),他怎可能不帮李嗣源报仇?而身为帮兇的石敬瑭,虽得耶律德光相助夺下皇权,却得割据燕云十六州作为代价,而且每年将付出高昂的岁绢,不断向契丹进贡。 註:耶律倍与先帝李嗣源是义兄弟,所以李从厚算是耶律倍的义子。 这一石二鸟的计谋,全出自耶律倍有意的安排与摆弄!他们是大错特错,怒发衝冠的李从珂悔不当初,却也无力挽回,他把心一横,派遣勇士秦继旻、李彦绅,前去杀害耶律倍,以报一箭之仇。 当秦继旻、李彦绅率领大队人马,前去节度使府,打算刺杀耶律倍的时候,身着素服的他态度从容,拥有绝顶武艺的他,不闪不躲,慷慨就义,临死前,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 但是死前的李从珂,还少看透一件玄机,这一切,包含李从珂会派人来杀害自已,通通在耶律倍的掌握预算之中,从高美人逝世的那天起,耶律倍便无心再独活,但在他死之前,还有两件事情,是他想做的。 讨伐篡位弒帝的李从珂,陷害身为最大帮兇的石敬瑭。 这两个人,李从珂自焚死于玄武楼,石敬瑭虽登基当皇帝,灭唐立晋,但活着的他,不比死好受。 石敬瑭灭唐后,按约定将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使中原地区丧失了北方屏障,国势更加岌岌可危,国境内连年水灾导致民不聊生,还得按年纳岁绢三十万匹给契丹,并且比他小十岁的耶律德光,谦称自己为「儿皇帝」,尊耶律德光为「父皇帝」。 在耶律倍的精心计谋之下,契丹帝国,得已里外挟攻的,逐渐蚕食鲸吞中原,石敬瑭最后的下场,亦是不得善果(註)。 註:石敬瑭是因为遭受契丹责问,严加干预晋国内政,气到吐血而死的。 耶律倍就如同高美人所说的,是个自负又傻气的男人,自负到枉顾万千百姓的生死,不择手段,只求达到目的无情之人,傻气到高美人与世长辞后,他寧愿跟着高美人一起死的痴情傢伙。 (下册开始前的)前情提要 在东丹王后-沙弥雅的催促,太子少傅-耶律仲的武力胁迫之下,心如刀割的耶律劭不得已带着家臣们,忍痛拋下他深爱的咏荷,随着耶律仲返回东丹国,只有年纪尚轻的小佑坚持留在蜀国,一心代替耶律劭守护咏荷,打算在必要时候,挺身而出。 同时,在蜀国皇太后的刻意安排下,咏荷被当成是未来皇后般,培养训练。 埋首于治理国事,与开国元老周旋的孟昶皇帝,并不知悉其中内情,单纯的认为耶律劭只是因为想家,所以啟程返回东丹国,亦不清楚母后用尽心机,想将他与咏荷撮合成一对。 第一章 大蜀国,孟昶在位,年号-广政三年(註)(约公元九四○年),初夏。 註:孟昶在约公元九三八年左右,改年号明德为广政。 「小佑!」咏荷趁着空间时间,又溜躂到养马的牧场来,一双溜溜美目,搜索着小佑的身影。 她穿得是锦罗绸缎,吃得是锦食玉膳,协助皇太后掌管后宫内政,但不晓得怎么着,她的心里就是缺了一个大洞,空无徬徨的难受,来找小佑聊天,总是能让她开怀舒缓,她在牧场的栏杆边围,找寻着小佑的行踪。 「哎~咏荷小姐!你来啦!一起一起啊!」忙里偷间的小佑,从堆得一人高的粮草砖上,探出头张望着底下的咏荷,小佑忙完了牧场的餵马工作,将马儿放到围栏里散步奔跑后,就爬到粮草堆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他对着咏荷招招手,示意咏荷一起来晒个太阳。 经过五年的时间,小佑已经长成一名十六岁的青年,身形清瘦结实的他,已经比咏荷还高出半个头,虽然称不上高大挺拔玉树临风,也是俊俏迷人、风姿瀟洒,尤其他一双桃花眼清澈明亮,迷倒不少丫环与宫女,再加上他的嘴皮子滑溜得紧,不少女孩儿对着他爱慕倾心,对着小佑是言听计从。 洒脱不羈的小佑对着咏荷伸出手,咏荷在小佑的帮助之下,爬上了乾草堆:「哇~你真会享受啊!风景真好耶!」咏荷学着小佑一样,就大字型躺在蓬松的稻草堆上,仰望着一望无涯的蓝天与稀疏的白云,沉闷的情绪获得紓解。 「偷得浮生半日间!是不是这么说的,咏荷小姐,呵呵~」小佑双手枕着后脑杓,率性地翘着二郎腿,精明灵活的双眼,盯着天上的白云,一朵一朵轻飘飘的,徐徐凉风吹抚在他稚嫩的脸庞,好似芸娘姐姐温柔的抚触。 唉~咏荷姐,你的慧根能不能长快点啊…小佑在内心嘀咕着。 小佑本以为待个两三年,就能搞定这件事情,没想到咏荷小姐都二十岁了,还是拒绝出阁,成天粘着皇太后撒娇,心甘情愿当皇太后的女儿,这五年来断然拒绝提亲、求婚数百桩。 孟昶投注全副心思于朝政,至今仍然是后宫空虚,尚未立后纳妃。 小佑轻声叹息,虽然是自已为报恩才下的决定,一个人孤单单的活着,举目无亲还真是难熬,突然之间,小佑转头望向迷惘茫然的咏荷,咏荷虽然贵为皇太后的义女,跟他的处境却是没啥分别,她也是寄人篱下的生活着,小佑还能决定自已想养马,想留在蜀国,可怜的咏荷,她的命运全被人安排操控。 受宠、受人重视,也是一种无可逃脱的枷锁啊!咏荷小姐,你何时才会明瞭自已的心意,领悟自已一再退婚的理由,不只是为了留在皇太后身边呢?洞悉一切的小佑,瞅着天上稀疏白云,不语。 「小佑…有人给你写信吗?」咏荷眨眨水灵大眼,这些年来,没有一天她不想起耶律劭,仁赞哥哥忙国事忙过了头,无暇理会她这个间人,幸好有南平国来的公主与她相伴解闷。 「有啊~俺老姐啊!又生了一个小孩啦!这是第三个囉!哈哈~」小佑瞇起他勾人的桃花眼,眼眸里满是璀璨的期待光芒,在脑中幻想着他小外甥的可爱模样,他姐夫拥有一座那样辽阔的牧场,他这辈子肯定有养不完的马,想来便让小佑愉悦几许。 这几年来,耶律劭顺利取回所有属于他的一切,他凭着自已的实力与过人胆识,让皇太后述律平与契丹皇帝-耶律德光赏识于他,册封他为东丹的准王储,不需倚靠高美人的秘密,东丹现在仍由王后沙弥雅执政掌权,那也是因为耶律劭醉心于周游列国,迟迟不肯登基。 但耶律劭之所以常年周游列国,经常性出使邻近友邦,是别有用心的。 那班为他效命的银甲勇士们,全被言而有信的耶律劭赐姓“东丹“,脱离低贱的奴隶生涯,愿意继续侍奉耶律劭的,就编入述烈的军队之中享有官职,不愿意的也各个士农工商,安稳地过着日子,劳苦功高的述烈,被王后-沙弥雅封为护国将军常驻于宫内,而涅里选择与芸娘归于平淡,过着安稳的农园畜牧生活,成天与妻子、孩子们幸福为伴。 犹如暗夜魅影的雅克,选择继续侍奉耶律劭,与精通多国语言的燕青,随着耶律劭出使巡访,遍览各国异地,名正言顺的四处游歷。 「大家…都过得幸福吗?」落寞的咏荷有些黯然,她觉得都过这么久了,耶律劭应该不会回来了,其实她一直心存希望,希望耶律劭会来蜀国探望她,没想到耶律劭这么绝情寡义,这五年来连封信讯也没有捎来。 「幸福啊!俺小佑啊~要是回去东丹的话,把认识的人都一一投宿借食的,要吃一个多月,才吃得完呢!呵呵~」小佑带着一丝骄傲地放声大笑,他与那四十名士兵算得上是多年旧识,看见他们过得幸福快乐,小佑也替他们开心满足。 「那…俊汐哥哥…也幸福吗?」咏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这我就不清楚囉!听俺姐说~爷儿这几年东奔西跑的,都快把整个大漠给踏遍了!她没啥机会见到爷儿呢!」小佑回忆着家书中所提及的耶律劭,除了头两年很安稳地待在东丹打拚,接下来这三年,简直像是靴子上长了翅膀,一个劲儿往国外跑,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芸娘,也很久没见过耶律劭。 「真好…俊汐哥哥…一定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事情吧…」悒悒不欢的咏荷,星眸里堆满着无奈与凄苦,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是她金碧辉煌的监牢,好几年没出过宫门。 正当咏荷还想与小佑攀谈些什么的时候,一阵紧急的呼唤声,打断了咏荷的思绪,「咏荷小姐…求救您…救命啊!求求您…大发慈悲!」一名模样清秀的宫女,跪在牧草堆旁边,止不住的叩首磕头,瞧她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怎么啦?苑儿?」咏荷坐直自已穠纤合度的身躯,不明白苑儿的手足无措。 咏荷帅气地跳下乾草堆,一手轻拍着衣裳上的乾草桿,美眸如秋水凝视着跪在地上的苑儿,「菁儿去御膳坊要端取膳食给咱家主子的时候,被…被扣押住了!」苑儿是跟随凤翊公主前来蜀国的侍女之一,平时聪明伶俐,心口如一地向着自家主子,会着急地跑来找咏荷求救,一定也是凤翊公主的意思。 「带我去!快!」咏荷眨眨浑圆水灵的大眼,示意苑儿带路,两人加紧脚步,就往御膳坊去。 一踏进御膳坊的前庭,便发现宫正带着几名随侍,正押着菁儿在庭前跪下,菁儿委屈地泪如倾雨。 「奴婢等,参见咏荷小姐,给咏荷小姐请安」一干人等,有厨娘、厨女、杂役、宫正的,见着咏荷无人敢再张牙舞爪,听话恭敬地福身问安。 咏荷扳起脸孔,神情严肃地问着厨娘:「这菁儿是犯了何罪?你们这么样的綑绑着她?」咏荷睥睨着眼前蹲低身躯的厨娘之首-李妡娘。 年纪莫约四十,身躯样貌都略显福泰的妡娘,必恭必敬地回话:「回咏荷小姐的话,这丫环进了御膳坊,就想对着皇太后的食膳动手脚!奴婢怕她心怀不轨,想加害于太后,才找来了宫正,想好好的严加拷问她一番」这些年来,皇太后已将后宫实权移交给咏荷,诚心礼佛日夜诵经,除了咏荷与皇帝,鲜少接见外人,虽然咏荷尚无任何名份,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话等同太后说出来的话,无人胆敢造次违逆。 心思聪颖的咏荷,思索完妡娘的话语,决定听听菁儿的说法:「菁儿?真有此事吗?」 被绳索綑绑着的菁儿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娓娓道出她的无妄之灾:「咏荷小姐,不是这样的…奴婢只是前来御膳坊端取公主的午膳,我们公主长年茹素一事,咏荷小姐您也是知悉的,奴婢以为桌上的素膳是要给公主的…所以就…」菁儿毕竟是南平国来的丫环,对于御膳坊的运作不熟悉,才会误触同样茹素的太后膳食。 咏荷听完之后,转头凝视掌管御膳坊的妡娘:「就为了这个原因?这菁儿是跟随凤翊公主来我们大蜀作客的!为了这么点小事,綑绑拷问人家的丫环,我们就是这么善尽地主之谊的吗?让人传扬出去,让我们大蜀国的顏面何在?」咏荷疾言厉色地斥责着妡娘,痛骂她大惊小怪。 「咏荷小姐…不是这样的…奴婢冤枉呀!那凤翊公主的侍女,一会儿说公主茹素,一会儿说公主爱吃鱼的…我们都是尽心尽力在配合备膳的呀!她们时常地更改嘱咐,让我们御膳坊慌了手脚呢!按宫里规定,要两个时辰前,就来通知我们御膳坊的,坏了规矩在先的…是她们南平国的人呀!」妡娘有些埋怨地为自已抱屈喊苦,不着痕跡地将所有过错,推到有苦无处诉的菁儿身上。 「是啊、是呀…」 「明明是他们先坏了规矩的…」 「叫人怎嘛准备嘛…」 「就已经在忙得不可开交了…」 「是呀…」 「我们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呢…」 「找我们麻烦嘛!」几句细碎的抱怨嘀咕声音,喃喃自语似的飘扬而出。 咏荷张望着在场的所有厨役与厨女,大家异口同声地出言相挺,无人敢违逆御膳坊之首。 凤翊公主-高若惜是三个月前抵达大蜀国的,名义上说得好听,是来蜀国出使来访,其实是南平王截取揽阻送往大蜀国来的进贡队伍,还囚禁住唐国的使者十数人,强佔礼品与贡金,被孟昶皇帝与唐国君王发现,扬言要联手起兵攻打南平。 惊惶失措的南平王吓坏了!才说自已会尽快凑出强佔的物品,还派人先将使者护送回唐国,再送来自已的女儿当质子抵押,直至全数归还为止。 地处交通要塞的南平国,是个只有三州大小的国家,南平国自高季兴创国以来,一直向四周围的国家称臣索礼要钱,才能苟延残喘至今,现任君王-高从诲,一脉相承着父亲的治国方式,动不动就挡道索取过路费,不然就强佔他国使者的进贡物资,犹如拦路的土匪流氓,被其它国家的君主,嘲笑他们是高赖子、高无赖。 在这种情况下,被送来当质子的凤翊公主,日子自然是不会好过到哪里,蜀国人都不耻南平王的不义行径,送来当抵押品的公主连带被视为无物,何况小小的随侍丫环?胸襟坦荡的咏荷无言感叹,此一时彼一时,何必如此现实。 「菁儿!你擅动太后膳食,理应鞭飭十五,判入大牢十日,念你初犯且无心,来人啊!把菁儿押到凤翊公主的苑邸里,请凤翊公主自行惩处!」咏荷用眼神示意宫正们,即刻将菁儿押解至凤翊公主居住的明月苑。 「咏荷小姐…这…」妡娘是明眼人,她怎么会不知道,这菁儿一回到明月苑,凤翊公主自然是不可能责罚她,可…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她真是不甘愿!她有些埋怨地颇有微词,低垂着梳理整齐的发髻,抿了抿嘴,不甚满意这样的判决,不明白咏荷小姐为何偏袒南平国来的丫环。 「我说…妡娘,你掌管这御膳坊也是劳苦功高呀!不如我…放你假,让你回家探望初生的孙儿吧!」咏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跟这些錙銖必计的女人斡旋较劲,她是日益得心应手。 咏荷看着宫正押走菁儿,而苑儿连忙跟着回明月苑去,她一双美目流转着,随性地扫视着地上跪成一片的奴婢们,一股不威而怒的气息,悄悄环绕在她身上,一票跪在地上的奴僕,偷偷抬眼望着咏荷的神情,便知道咏荷小姐生气了。 「放假?」一知半解的妡娘有些喜出望外,她那娇滴滴的小孙女出生才满月没多久,她是很惦记着那可爱小女娃,但不明白咏荷怎么会想突然放她假。 「是啊!你掌管御膳坊这么多年,也该累了吧!你就放个假,回家好好抱抱你孙儿,这御膳坊的事情,就交给秀枝便成,她跟在你身边习艺这么久,该行了!你就尽量的休息,没关系!」咏荷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挑着她的柳眉弯弯,轻声说着重话,吓坏了御膳坊所有奴婢,一堆人跪着打哆嗦,深怕自已也要回家吃自已。 「不…不必了,咏荷小姐,奴婢上个月才回过家里探望,不用休息…」妡娘有些花白的头又更低了些,她怕自已这么一回家休息,就真的是“休息”个够本,再也不能入宫,她家里还靠着这份俸禄养家活口呢! 「你确定?那…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有怠忽职守的事儿发生…我真当你累了,就该你好好休息呦!」咏荷不用踏进御膳坊内也猜得出来,那南平国公主人微言轻,想吃什么她们才不在意,御膳坊大概是只有作了一份素膳,是准备要给皇太后的,那菁儿不知情,才会擅动那一份膳食。 心知肚明的妡娘吓得微微发抖,暗自臆测着咏荷小姐,应该是看穿她的怠惰事跡,明白自已不把南平国的公主放在眼里,根本没用心在准备她的食膳,面对着这料事如神的未来皇后,妡娘不敢再造次妄为:「是…妡娘自当勤勉励训,决不会辜负咏荷小姐的教示」 咏荷扯动着嘴角微笑,讚许似的点点头:「嗯~准备好晚膳之后,放你一晚假回家吧!明天早上再回来就成」这老奴虽然刁鑽,倒也识时务,心胸宽大的咏荷,便不再穷追猛打。 「妡娘,谢过咏荷小姐!」妡娘领命地叩首谢恩,对面着一手拿鞭一手拿糖的咏荷小姐,她们是心服口服,服到不能再服了。 咏荷简捷爽快的挥退一票奴婢,让她们接着忙碌手边的工作,便赶往明月苑去探望凤翊公主。 「惜妹妹…你们还好吧?」咏荷一踏入明月苑,就发现被松绑的菁儿,跟高若惜抱在一起痛哭,「谢咏荷小姐救命之恩,菁儿给您磕头!」死里逃生的菁儿一见救命恩人来了,马上扑通一声跪在咏荷面前,止不住的叩首谢恩,只怕咏荷再来迟一步,她就会遭受严峻的拷打。 「不用了!快起来!」咏荷没想过跟菁儿讨人情,她会赶往御膳坊,也是凤翊公主派人来,她能出手搭救菁儿,全是凤翊公主心思敏锐。 高若惜哭得梨花带泪,扑倒在咏荷怀里,细细抽噎着:「咏咏姐姐,如果没有你…菁儿怎么能完好如初的归来呀?谢谢咏咏姐姐!」凤翊公主是高从诲的女儿之一,不受重视的她就是因为不得宠,才会被送来当质子,身不由已的宫苑生活,她活得是软弱无力,任凭他人欺凌轻视。 「别傻了!你都叫我咏咏姐姐了!我能不帮你吗?」咏荷安慰着柔心弱骨的高若惜,顺势将她拉到桌边坐下,对着惶惶不安的惜儿苦劝:「惜儿,别哭…我骂过她们了,以后她们不敢再造次」咏荷疼惜地用指腹抹去惜儿脸上的眼泪,眼中满是疼惜与不捨。 高若惜,真是人如其名,长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人都想要好好的疼惜呵护她,宛若随风飘零的芦花棉絮那般,彷彿盈盈一握即可包覆住她全副娇躯,好一朵与世无争,却受人岐视的纯白小花,今年十六岁的惜儿,也只有这两个相随多年的贴身丫环可以倚靠,她们在惜儿的心底,是比亲人还亲的存在。 「惜儿,你要坚强,你忘记你答应永哥哥的吗?」愀然变色的咏荷强打起精神,安慰着泪倾如雨的娇柔人儿,看着惜儿,就让她回想起当初的自已,那段不堪一击的岁月里,还好有耶律劭支持她一路走过。 「惜儿…记得」高若惜吶吶地微点螓首,想起她仪表堂堂的心上人-晏永,逐渐止住自已的哭泣,平抚着自已忧鬱害怕的情绪。 当初高若惜要来蜀国的时候,是晏永亲自率骑兵数百,前去蜀国与南平国边境迎接的,一路上遇到不少逃兵与流寇想趁火打劫,都是晏永英勇杀敌挺身保护惜儿,小俩口在那段日子里,偷偷发展出革命情感,私下互许终生。 驍勇善战的晏永,仍是孟昶的左右手,官拜右卫将军的他,现在正远在蜀国边疆,抵抗大理国的入侵,估计这场战争打完,他就要火速赶回成都稟明圣上,藉平定大理之乱的功绩,请求孟昶赐婚凤翊公主予他。 晏永知道惜儿软弱无力,一人生活在他乡异地,连自保都有问题,便再三央託咏荷代为照顾惜儿,晏永是咏荷多年来的练剑对象,两人的交情非同小可,咏荷当然是一肩挑起这个责任,而咏荷与初来乍到的惜儿十分合契,发展出犹如姐妹般的情谊。 「惜儿…会坚强的…为了永…」惜儿抹抹眼泪,回想起自已的心上人,她要坚强独立!她答应晏永哥,她一定会等到晏永回来,晏永也亲口允诺,他定会活着回来,因为他要娶心爱的惜儿为妻。 「唉~只怕到时候,惜儿有了大永,就忘记小咏囉~呵呵!」古灵精怪的咏荷嘴角含笑,轻声打趣着惜儿,她常私下笑闹心有所属的惜儿,说晏永是“大永”,自已是“小咏”,要她别有了大永,忘记小咏。 「不会的…咏咏姐,是我们的大功臣…你的恩情,惜儿没齿难忘!」惜儿破涕为笑,举起一双藕臂,探手轻搂抱着与她并肩而坐的咏荷,这几个月来,若不是咏荷的多方关照,还是咏荷时常跑来明月苑与惜儿为伴,只怕惜儿还没闷死,就先饿死了! 「大永就快回来了吧!我听人家说,大理一战势如破竹,蜀兵再下一城…」咏荷回忆着她听来的前线捷报,看来这对小情侣的婚事,也近在眼前了,咏荷回想起自已的婚姻大事,神情有些黯然… 曾经说过只想娶我的那个人,你现在…在哪里呢? 敛眉掩笑的咏荷,不语,这问题,持续徘徊在自已心底。 第二章 夜半三更,勤政爱民的孟昶还没就寝,在内侍官的随身服侍下,就着几盏烛火翻閲着桌上奏摺,只见励精图治的孟昶,专注埋首批阅着公文,连皇太后来了也没发觉。 「皇上…夜深露重呢…怎么还不歇息?」李守清穿着凤袍前来御书房探望儿子,苦心栽培的儿子果然没让她失望,成为重视建设发展农桑,衣着朴素,不浮华淫奢的好君主。 「母后!您怎么还没休息呢?」孟昶听见母亲的声音,连忙抬首起身迎接母亲,想行跪拜之礼,李守清满是疼爱地扶持着孟昶,示意他免礼。 「皇上,哀家知道您忙于国事,但您的身体不只是您的,更是天下百姓们的,请您务必要好好保重身体呀!」李守清婉言对着孟昶劝进,这几年来孟昶为了大蜀国的付出,人民与满朝文武皆知,他不只光耀恢弘了孟家门楣,更是成就打造大蜀国的辉煌未来。 恭敬温驯的孟昶放低姿态,亲自搀扶着母亲的手,带领着母亲上座:「是…儿臣慬记母后教诲」十分孝顺母亲的孟昶,从来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除了一件。 「皇上,您今年都二十二岁,是不是该…」这件孟昶迟迟不肯顺从母亲的事情,今晚又被李守清提出来谈。 「母后,儿臣对咏荷…儿臣把她当妹妹!」这几年来孟昶忙碌于国事,显少与咏荷打照面,就算有幸见到了面,咏荷也是乖乖的埋在人群里,不太引他注目留意,他都快忘记咏荷的模样,他依稀记得咏荷就是个爱惹祸端的小麻烦精。 更何况耶律劭是他的好兄弟!耶律劭那么爱咏荷,他怎好横刀夺爱。 「这几年来,咏荷拒绝多少王公贵族的求婚,她的心意,你还看不明白吗?咏荷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女孩大好的青春,都浪费在等候,别辜负她的一番心意呀!」李守清略带责难地轻声念着孟昶,咏荷代替她主持后宫,将后宫治理得井然有序,让孟昶无后顾之忧的治理国家大事,这么好的媳妇,孟昶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孟昶默默不语,不知该怎么反驳母后的话,现在的他,跟咏荷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但多年来咏荷代替李守清治理后宫,的确是内治有法,规矩严明。 「哀家知道您是顾虑耶律劭!他是您的好朋友,他应该告诉过您…他钟情于咏荷一事吧?!」李守清试探性的问道,没想到耶律劭居然还横亙在他们之间,逼得李守清,非得亲手将这个往昔阴影,连根拔除。 「唉~其实哀家也知道,他曾经对哀家提过,但是…」李守清感叹着,都经过五年了,他们三人还无法减为两人吗?三个人怎么能成事呢?有的只是纠扯不清的怨恨与不完美。 「但是?」孟昶不解,一脸的迷糊。 「他自已也亲口承认,他奶奶述律平痛恨汉人,怎么可能接受咏荷当耶律劭的正室呢?咏荷是一个这样好的女孩,皇上捨得让她当侍妾吗?其实,他要走的那天来找过哀家,他流着眼泪要求哀家,求哀家得让咏荷一辈子幸福,让她当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李守清回忆起往事,歷歷在目,耶律劭也算是用心良苦,只可惜文武双全的他,无法留在蜀国为孟昶效命,不然李守清愿意接纳他,让他当蜀国的国舅爷。 「他…真的这么说吗?母后?」听闻此讯,孟昶迷糊愣然,当年耶律劭走得潦草匆促,没留下太多讯息,只要求孟昶要好好照顾咏荷,这五年来耶律劭也无再与他联络,据传闻,他已受封为东丹的准王储,等到他游歷结束返回东丹,随时可以登基为王。 「难不成皇上要哀家发誓吗?这种事情,能拿来说嘴的?」李守清严词正色地蹙紧蛾眉,神情中有些不满微怒。 孟昶虚软着自已的身躯在椅子上,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耶律劭已经把咏荷交付给他,早在五年前他要回国时,耶律劭就放弃他与咏荷的感情,他还傻傻的期待耶律劭会来蜀国,登基为王的他会来迎娶咏荷,在孟昶的心中,一直期待着有场蜀国与契丹联姻的盛大婚礼。 「儿臣懂了…儿臣会试着…」孟昶面有难色的应诺李守清,他从今晚开始,会试着去调整他对于咏荷的心态,原来耶律劭为了继承王位,选择牺牲他与咏荷的感情,在权势与爱情之间,耶律劭早就下了决定。 李守清看着轻掩上的门扉,她知道自已的决定是对的,咏荷就是注定当大蜀皇后的命,不管是耶律劭,还是耶律劭寄来的信,都无法改变咏荷的命运,雍容华贵的她,轻轻拢顺自已的凤袍,起驾回宫歇息。 其实,不死心的耶律劭回到东丹后,曾经捎来过信讯十几次,只是全让李守清给拦截,李守清连看也不看,就把信给销毁,后来李守清怕耶律劭持续对着咏荷纠缠不清,便命人造了一张喜帖,印上孟昶与咏荷的名字,寄给远在东丹的耶律劭,自此之后,耶律劭便不曾来信。 行事风格明快的李守清,断然亲手斩绝三人之间的纠葛,为了咏荷,为了孟昶,她只好对不起耶律劭了!这是她身为人母,所必须施行的果断与坚决。 明月苑里,某个凉风轻喘的悠间下午。 「欸~你别动呦!愿赌要服输呦!」笑得贼兮兮的咏荷手里拿着毛笔,正在画着惜儿的绝美脸蛋,惜儿忍受着毛笔带给她的搔痒感,认命的让咏荷替她在脸上加画一个圆圈,一张不情愿的红艷小嘴,嘟得半天高。 咏荷不晓得从哪里找来了骰子,一溜烟地跑来明月苑里,找惜儿一同玩乐,两人打赌,输的要让人画脸,两个美貌如花的小姑娘,毫不客气的把彼此画成大花脸:「好了,我们再来!」顽皮爱闹的咏荷轻舔过自已的下唇,迫不及待的想与惜儿再大战数回。 「嗯~」内向惜儿捂着自已的脸蛋,又羞又怯的有些抗拒,她都不敢看自已被画成什么样子,只见站在一旁的菁儿与苑儿不停掩嘴偷笑,看来也不会光彩到哪里去。 咏荷的脸上顶着六撇猫鬚,拿起了骰子用力掷在碗里:「哇!哈~惜儿妹妹你输定了!哈哈~是三个六耶!」「啊?真的吗?」惜儿大吃一惊,连忙放低自已的双手,探头张望着大碗里的骰子,咏荷手里还拿着毛笔,趁隙偷袭惜儿,替惜儿点了一颗爱吃痣。 「骗你的啦!呵呵~」侥倖得逞的咏荷,放下了毛笔拔腿就跑,惜儿看着咏荷使诈,悍然抓起桌上的毛笔,就追赶着咏荷的身影后头,拚命想迎头赶上咏荷:「咏咏姐姐,你坏~」惜儿穿着一袭白色衣裳,就这么跟咏荷在明月苑的花园里相互追赶,两个女孩儿笑语盈盈的嬉闹着。 「咏咏姐姐~你别跑呀!惜儿会追上你的!呵呵~」惜儿笑得开怀,手里抓着毛笔,煞是认真的发表宣言。 「惜儿妹妹,就凭你?再多等十年吧!呵呵~」玉步轻移的咏荷,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张望着身形娇小的惜儿,脸上掛着忻忻得意的笑容。 「啊~」两人在花间小径追逐着,咏荷一边碎步轻跑一边回头盼望,没留心看前头的路,一头撞上一道肉墙,紧跟在后头的惜儿也煞车不及,就这么硬生生的把抱在一起的两人衝撞倒,三个人倒成一团,那道肉墙顺势将惜儿与咏荷,一左一右的搂抱进自已怀里。 「你们在干嘛?呵呵~」今天朝中无大事,孟昶早早便退朝,听下人说咏荷在明月苑,他挥退内侍官与护卫随从,想来找咏荷私下聊聊,没想到让他目睹啼笑皆非的这一幕。 孟昶浮现着难得的愉悦心情,低头打量着左手臂里的咏荷:「这是啥?你是小黑猫吗?」咏荷的小脸蛋上,有六道猫鬚。 他转瞬看着右手抱着的凤翊公主:「你是什么?小乌鸦吗?」惜儿输得更惨,眼睛週围有两个黑圆圈,还有四撇鬍鬚跟爱吃痣。 「高若惜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惜儿见自已倒在一个几乎是陌生男人的怀里,连忙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对着孟昶请安行礼。 咏荷见状,也赶紧站直身子,对着孟昶行礼:「咏荷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孟昶站起自已的身躯,蛮不在意的轻拍着身上灰尘,难得忙里偷间,真让他放松不少,老是对着那一票心怀不轨的老贼,着实让他鬱闷消沉。 「你们都平身,免礼啦!」孟昶看着眼前的小乌鸦与小黑猫,心想这一定又是爱捣蛋的咏荷,搞出来的花样。 两个满脸涂鸦的小女孩,偷偷对着彼此扮鬼脸,嘲笑着对方的黑墨妆,显示两人的感情非比寻常,「怎么,不想去洗把脸吗?如果你们如此坦然的话,那待会随朕去巡视宫外的水利工程,看建设的如何吧!」坏心眼的孟昶玩兴大起,帅气地抖动着自已的衣袖,出言恐吓着两个相视而笑的女孩。 「啊~~」两个小女孩一听见孟昶这么说,争先恐后地跑进明月苑里,让丫环端来清水洗脸,就怕自已得顶着大花脸,走出宫外丢人现眼,貽笑大方。 孟昶一人站在花园之中,欣赏着春花如画,风光明媚,这才惊觉,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停下脚步来,欣赏週围的风景?他忙着跟那些老贼们勾心斗角,埋首治理国事,已经过了悠悠荡荡的五年,身为一国之君,却没能欣赏他一手建立的江山,未免也太傻了些。 蜀国的江山已经稳固,那些老贼们的兵权也被他削减得七七八八,他应该要缓缓自已的脚步,稍作歇息,为自已,还有自已的终身大事,稍微下点心思,这些年来,孟昶一直没有成亲,偶尔午夜梦回之际,一人睡在冷清偌大的龙床,总是感觉孤单寂寥,高处不胜寒的君王心,也需要有人来抚慰照料。 英气逼人的孟昶临风望想,什么样的女孩儿,最适合朕? 什么样的女孩儿,最能辅佐协助朕,坐稳王位,开拓延续蜀国的恢弘将来呢? 「仁赞哥哥,惜儿要弹琴唱曲呢!您今天下午还得忙碌吗?不如一起来听吧!惜儿唱歌可好听了!」先行梳洗完毕的咏荷,穿着大红彩锦纱裙,上头印着彩蝶翩翩,搭配着淡粉色大袖衫,盘着典雅的云髻,对着兀立于花园之中的孟昶邀请,孟昶顺势回头一望,发现咏荷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螁变为成熟嫵媚的女人,不再是当初那个惹祸精。 身材凹凸有致的咏荷,腰若束素不盈一握,丽质天生的她风华绝代,举止嫻雅风韵脱俗,盛顏仙姿宛若妖艷牡丹,「你真的…长大了…」惊为天人的孟昶,低声喃喃自语着,咏荷今年已经二十岁,变得跟他印象中,那个爱作弄他的小妹妹,完全不一样,难怪人家说女大十八变。 神态从容的孟昶对着咏荷点点头,示意自已会留下来听凤翊公主唱歌,热情洋溢的咏荷开心地拍着手,转头走进宫殿里,告知惜儿这个好消息,孟昶迈开步伐,就往苑里走去。 一身白绸云裳的惜儿,已经搬来她的琴,安静憩适地落坐在琴桌旁,等着圣上蒞临指教,今天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孟昶,脱下金绣龙袍与九龙冕的孟昶,少了那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感,惜儿才敢仔细打量他,原来圣上是这么稳重随和的人,她还以为自已跟咏荷的胡闹行径,会遭受责罚。 经过岁月的洗礼,孟昶虽不再是面如冠玉的美少年,但飘逸尔雅气质与出眾的外貌依然,他成长为豪迈昂扬的挺拔男子,气度不凡的他不怒自威,全身上下透露出王者气息,是为卓然超群的栋梁之材,大蜀国有这样的贤明君主,蜀国的未来定是一片光明。 孟昶一踏入宫殿之内,惜儿连忙起身要行礼,孟昶只是率性的衣袖一挥,赦免这无谓的繁俗紊礼。 听话乖巧的惜儿点点头,一双轻葱玉指,在琴上轻轻弹奏拨弄着,就像是数颗跳跃蹦弹的珍珠,叮叮咚咚的,弹奏着最悠扬的音节。 心情间适的孟昶坐在椅子上,凝望抚琴奏乐的惜儿,如果咏荷是妖艷的牡丹,那她便是雪地里开放的白梅,冰肌玉骨的她气质绝尘清新,一双明亮星眸宛若秋水,梨颊微涡笑靨迷人,娇小玲瓏的体态轻盈柔美,那我见犹怜的气息,着实让孟昶怦然心动。 不知自已引得孟昶馀波盪漾的惜儿,只是专注地弹奏着琴曲,搭配着悠扬琴声,开口吟唱着浪淘沙。 「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定晚霞」惜儿玉润珠圆的声音,宛若天籟,声音娇嫩清脆,喉清韵雅。 咏荷站在惜儿身边,被勾引得玩性大起的她,对着惜儿指指自已,示意自已也想一献歌艺,惜儿淡雅地微点螓首应许,接着再次弹奏浪陶沙,咏荷索性坐在惜儿身边,与惜儿亲暱并肩,轻声的清清喉咙,初试啼声地,对着孟昶献唱。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目瞪口呆的孟昶从来不知道,咏荷的歌声是这么的悦耳动听,婉转悠扬绵延不绝,一点也不输给惜儿。 惜儿讚许似地轻点着头,没想到咏荷的歌声,这么优美出眾,一曲弹毕,两个女孩搂抱着彼此,相视而笑,屋内响起一串如银铃般的笑语。 「你们的感情真好,像亲生姐妹似的」孟昶让两位绝色女伶的歌声弄得龙心大悦,忍俊不住出言对着两人攀谈,表示讚许。 「当然囉~我是咏咏姐姐,这是我的惜儿妹妹呀!」搂抱着惜儿的咏荷,爱怜呵护着楚楚动人的惜儿,亲暱地搂抱着惜儿细瘦的肩膀,绝美的脸蛋上,有着无暇的浅笑。 「咏咏姐姐~」嫣然一笑的惜儿探着一双藕臂,声调娇嫩细緻地轻声呼唤着咏荷,她窝在咏荷的怀抱里,大方地撒着娇,不时抬眼张望着咏荷,放心依赖着比亲生兄弟姐妹,还要可靠坚强的咏荷。 「如果是你们,一定能好好的相处到老吧…」孟昶看着咏荷与惜儿,扯动着嘴角轻笑,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胸前,撑着手肘在桌面,驀然沉思貌。 「圣上…想分开我们吗?请圣上别拆散我跟咏咏姐姐…」敏感纤细的惜儿听见孟昶这么说,还以为孟昶有意赶她回南平国,煞时间眼眶浮泛着泪水,泪眼盈盈地瞅着孟昶不放,那委屈无辜的模样,看得孟昶的心都因不捨而发疼了。 「怎么会?呵呵~」孟昶看着眼前的咏荷与惜儿,其实他盘算着让两个女孩,成为真正的姐妹,他对惜儿一见鐘情,倾慕爱怜之意涌然而出,但惜儿太过软弱,无法掌管后宫内政,咏荷是母后一直十分中意的皇后人选,她强悍不屈的性格,刚好与楚楚可怜的惜儿成为互补。 孟昶暗自忖思着,咏荷与惜儿的感情这么好,就算她当上皇后,绝对不会为难他疼爱的这朵小白梅。 咏荷掌握后宫内政,内治有法条理分明,他对于咏荷的手腕与能力,毫无质疑,由她来母仪天下,是最恰当的人选,由柔弱的惜儿来调剂搭配过于刚强的咏荷,天衣无缝。 咏荷搂着灵眉秀目的惜儿,轻点着惜儿的鼻尖,这个小丫头,捨不得晏永不敢直说,居然推她出来当挡箭牌,真是只小狐狸,两个女孩儿并肩而坐,说说笑笑的,完全不晓得孟昶打怎样的如意算盘。 孟昶只是嘴角含笑噤声,聆听着两个小女孩,说着漫不着边际的间话笑语。 自此之后,孟昶不动声色地与南平王书信往来,偶尔忙里偷间前往明月苑,看着两个无邪的女孩嬉戏玩闹,两人一同弹琴献曲,非常能让他放松心情,两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完全不知道孟昶有意立她们为东宫娘娘与西宫娘娘,共执后宫内政,同时母仪天下。 第三章 这天,惜儿收到一封来自南平国的家书,她看完之后,脸色惨白俯在床上痛哭流涕,任菁儿与苑儿怎么苦劝安慰,也无法平抚惜儿的哀哀欲绝,两名丫环怕公主再这么以泪洗面,损坏折腾她的身子,便前往咏荷暂居的芙蓉苑通报。 怔忡不安的咏荷闻讯赶往明月苑,拿过了惜儿手中的书纸,仔细端详阅读后,全然明白惜儿为何愁肠寸断,她淡定地轻叹口气,对着惜儿说:「惜儿妹妹,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圣上改变心意的!」 「咏咏姐姐…我…我…」我见犹怜的惜儿话也说不完整,任凭眼泪爬满自已秀丽无暇的脸颊,在那封家书上,清楚明白的写着,蜀国皇帝提议联姻建交,如果南平王同意的话,那南平王扣押的贡礼与献金,他将不予追究,就当成是惜儿的聘礼。 南平王一听到孟昶有意娶自已的女儿,还不需要偿还他拦截的进贡物品,自当是乐不可支,极力讚扬孟昶的提议,还写信来叮嚀教诲自已的女儿,要她好好听从孟昶的安排,努力取得孟昶的疼爱,如果惜儿受宠的话,说不定南平国的臣民们,能跟着水涨船高,年年皆有岁绢贡礼可收。 南平王还没想过送来当质子的不受宠女儿,居然能飞上枝头当蜀国王妃。 晏永还在数百里外的大理战场上,奋勇杀敌抵抗外辱,全然不知悉宫内的事情,凭他区区一名右卫将军,有何能力改变皇帝的决策,插手皇帝与凤翊公主的联姻?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也许是最幸福的。 「你放心…我会很小心处理的」咏荷咬着自已的下唇,思索着该怎么让孟昶改变心意。 惜儿的终生大事,晏永的幸福,南平国全体人民的安危,都系在咏荷一念之间,不知怎么,咏荷觉得,自已离耶律劭,又更靠近了些,耶律劭是不是也像她这样,将这么沉重的担子,不发一语的往自已身上揽呢?咏荷吶吶地放下了手中的信纸,前往御书房。 「咏荷小姐求见!」内侍官一句一句地传唤着,一层一层地传进孟昶的书房里,孟昶恰巧为了礼部尚书-徐光浦与领武信节度使-张业,水火不容的两人明争暗斗伤透脑筋,急性衝动的咏荷千挑万选,拣了个最差劲的时刻,来打扰正心烦意乱的孟昶。 孟昶压抑着思绪万千,坐在龙椅之上,佯装淡定地询问着案下的咏荷:「怎么了吗?咏荷」咏荷从来不打扰他处理国家大事,今儿个来势汹汹,大有兴师问罪之势,惹得原本就不悦的孟昶,心中一把无名火翻腾烧热着。 「皇上,您真的要娶惜儿吗?您对她就这么动心,要立她为妃子?」咏荷单刀直入地徵询孟昶的意见,孟昶也不过见了惜儿几面,就这么匆促地决定要娶惜儿,也未问过惜儿的意见,咏荷觉得似乎不太妥当,更何…惜儿的心里,有人了。 「娶又如何?不娶又如何?立妃立后…又如何呢?」孟昶紧縐着自已的眉毛,敢情咏荷是担忧她的皇后之位,会让惜儿给强夺佔取吗?孟昶不解咏荷何时开始,这么计较地位之别,怒气填胸的他,登时误会咏荷是因为妒火中烧,才前来书房撒野质询。 「您要立惜儿…为皇后?怎么可以…?!」咏荷美艷绝伦的脸上满是愕然,是什么时候开始,孟昶居然这么喜欢惜儿?为何她与惜儿,完全没有察觉。 「有什么不可以?惜儿是南平国的公主,身份尊贵地位崇高,当朕的皇后并无不妥,怎么…你不服吗?你就认定…惜儿在你之下吗?」听到咏荷这么问,孟昶的语调透露出无法压抑的怒气,莫非咏荷一心一意的认为,皇太后允诺她做皇后,自已就一定得听从皇太后的摆佈吗?一个个都把他当成什么! 大为光火的孟昶,遽然怒目切齿,脸色铁青的大喝:「朕才是皇帝,朕说了算!」 咏荷见孟昶蛮横霸道,毫不讲理,擅自决定惜儿的终生,她也跟着怒从心头起,连忙为惜儿打抱不平:「皇帝…就能决定这天底下所有的事情吗?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还讲不讲道理啊?咏荷不服!」咏荷一张小脸蛋涨红着,气呼呼的都快喷火,丰满雪白的胸脯,因震怒而急遽起伏着,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瞪着孟昶,毫无惧色。 「你服也罢,不服也罢!朕怎么作事,轮不到你来操心!」孟昶听见咏荷这么的对他叫嚣,还摆明的提醒孟昶,说自已才是待在孟昶身边最久的女人,她才有资格当皇后,怒火中烧的孟昶,气得把桌上的东西一股恼儿全扫落地面,一旁待命的内侍官与宫女们,见咏荷斗胆触犯龙顏,纷纷吓得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其实咏荷说的”先来后到“,指得是晏永先认识惜儿,晏永也与惜儿私定终生,孟昶不声不响的半途杀出,倚恃着自已皇帝身份,强行破坏人家的姻缘,未免也太不讲道理。 咏荷咬着自已的下唇,考虑着该不该说出晏永与惜儿已经私定终生一事,两人虽然发乎情,止乎礼未曾踰矩,但心有所属的惜儿,就算肯为了大局着想嫁给孟昶,待晏永从大理归来,这三个人可是得朝夕相对呀!彼此纠结牵动日夜折磨,怎么也不会开心的! 为了成就一对怨偶,得牺牲三个人的终生幸福,太不值得。 孟昶见咏荷不言不语,他明白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嚥得下去,咏荷掌握后宫内政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孟昶是这么疼爱、看重咏荷,有些骑虎难下的孟昶,很婉转的告知咏荷,其实两人的地位平等:「朕已经传达旨意,遣人送到枢密院去了,他们在草拟詔书,估计明天就会颁布圣旨,詔告天下」 詔书上会写着,孟昶立咏荷为东宫娘娘,惜儿为西宫娘娘,两宫并重皆被尊为皇后,辅佐广政皇帝,携手治理后宫,近期内,择黄道吉日完婚。 「詔告天下?不行!我不让他们詔告天下!」咏荷咬紧牙根转头就跑,她要火速赶往枢密院去,若是圣旨这么一颁布下去,孟昶就算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惜儿都把心给晏永了,孟昶娶她,只是得到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咏荷!」怔忡不安的孟昶,看着咏荷那副事在必行的模样,他太了解咏荷的性格,行事不顾后果的咏荷,一定会去大闹枢密院,到时候就算他想包容徇私咏荷的无理取闹,也难平群臣的攸攸之口。 真让孟昶猜中了! 火爆性格的咏荷手执越女剑,马不停蹄的赶往枢密院,把一干埋头苦干的文吏官员们,吓得鸡飞狗跳的,还错手打伤了几位大臣,等到孟昶带着侍卫赶过去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一票人眼巴巴的看着皇帝,看他怎么整治处罚这个大闹枢密院的泼妇。 迫于无奈的孟昶,碍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得以身作则,便命随从将咏荷押入大牢,等候发落,咏荷大闹枢密院一事,火速传遍整个宫廷,大家都绘声绘影的传言,说咏荷就是不甘心自已苦熬这么多年,居然得跟一个南平国来的质子争宠,才会气得失控捣乱。 咏荷被打落大牢里,第一个来探望咏荷的,自是收到消息火速前来的李守清。 「咏荷?怎么会这样的?」皇太后原本在礼佛诵经,一听见孟昶把咏荷收押,她连忙赶来探望。 咏荷原本蜷曲着身子缩在角落,一看见李守清来了,泪眼婆娑的对着李守清撒娇:「姨娘~」懊悔不已的咏荷探长了手,搂抱住特地进大牢里来看她的李守清。 「小荷…你怎么会这么衝动的…你这么闹,让姨娘想帮你说几句话也不行,圣上想包庇你…也莫可奈何呀!」李守清轻拍着咏荷的背,安抚着咏荷的情緖,咏荷就是这副烈火燎原的急性子,脾气一上来,谁都敢惹,什么场合都敢放肆。 「姨娘~」坐困愁城的咏荷哭丧着脸,她知道自已作错了,她太衝动了!现在弄成这么难堪的局面,别说为惜儿与晏永出头,她连自已的头,都快要保不住了。 「唉~小荷,你不是孩子了…你要识大体呀!南平国的公主,毕竟是公主,她与你并列为东宫与西宫,圣上…没亏待你了…」李守清轻叹一口气,要咏荷想开一点,别为了这种事情鑽牛角尖,要母仪天下的人,当然要气度大方能容。 「与我并列?」愁肠百结的咏荷一听此言,吓得目瞪口呆。 「是啊!圣上草拟的詔书,哀家看过了…你是东宫,凤翊公主是西宫呀!口头上当然得讲两宫并重啊!但自古以为,东宫为正,你是未来的东宫娘娘,那不等同于正宫皇后吗?这名份的事,别计较这么多,姨娘知道你是皇后,整个后宫都认定你是皇后,怕什么?!」李守清滔滔不绝的解释给咏荷听。 「可是…我不想当皇后啊…」咏荷一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孟昶会这么生她的气,是气她计较名份,以为她特地跑去书房胡闹,是因为她跟惜儿争风吃醋。 「你不想当皇后,那要当什么?姨娘说过了,要竭尽所能的补偿你呀!你心里的那份苦,姨娘都懂,你掌管后宫多年,这位子你坐得这么稳当,别怕!还有姨娘给你撑腰呢!不管是一个凤翊公主,一百个凤翊公主,都无法动摇你的地位,你就是这后宫之主!」李守清言而有信地照着她的承诺走,却忘了问咏荷到底想不想这么作。 咏荷眨着她水灵的大眼,不语,孟昶想娶她,就因为她掌管后宫得当吗?那她是什么,一个受人摆佈的棋子,还是一位尽忠职守的臣子,都没人在乎她怎么想的吗?有没有人管一下,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现在的她,徬徨无助的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李守清搂抱着咏荷,举手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她:「别怕…姨娘在这…谁都不能伤害你…」 咏荷全身像是被电流电到一样,浑身一颤,她低声的呢喃着:「我的心里有你,谁都不能伤害你…」她回想起耶律劭,这个在她心底埋藏已久的身影,回想起耶律劭对她的温柔包容,甚至是纵容。 「姨娘…」心有所思的咏荷,吶吶地喊着搂抱她的李守清。 「嗯?」慈爱的李守清轻轻推开她与咏荷之间的距离,张望着她双臂之中的咏荷。 「你开心吗?当后宫之主,你开心吗?」咏荷瞳孔清彻如水,弯弯睫毛如扇,凝视着李守清。 李守清被咏荷这么一问,语塞,是啊…这几年,她真的开心吗?从李守清,变成孟夫人,再从孟夫人,变成皇太后,她…开心吗?她不禁捫心自问,自已上次喜乐开怀,是什么时候?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姨娘…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啊?」咏荷偏着小脑袋,目光炯炯定晴望着李守清。 「姨娘最喜欢吃的,是家乡太原,市集小摊卖的豆腐花」这件事李守清记得很清楚,她记得还小的时候,奶娘常常带她去吃豆腐花,香甜滑嫩的滋味,让她难以忘怀。 「姨娘…你有多久没吃到小摊子卖的豆腐花?当后宫之主这么开心,开心到…连最喜欢吃的东西,也不想吃了吗?」心如明镜的咏荷接着又问李守清,李守清神色一慌,瘫软着自已的双臂,无法言语,她多久没走出这重重门禁的后宫?还吃小摊子的豆腐花咧! 「咏荷小的时候,看见爹爹时常看着娘的画像想念她,咏荷就决定了…等咏荷长大,也要嫁给一个像爹爹那样长情的人,是推着小摊车沿街叫卖的也行,在厨房里揉麵糰作馒头的也好,只要他一辈子只爱我,只娶我一个妻子,他推摊车我帮忙,他作馒头我升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这鸡跟狗是一心一意的,是鸡是狗,都胜过贪新厌旧的人。 咏荷的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不曾改变她的心意。 咏荷看着李守清的模样,她知道李守清动摇她原先的心志了,她开始怀疑自已给咏荷的,是枷锁牢笼还是补偿报酬。 咏荷放开李守清的身子,恭恭敬敬地叩首跪在李守清面前,语调谦卑但平稳地对着李守清道:「民女咏荷自知出身低贱,善妒好斗心胸狭隘,无法与大蜀国的贤明圣上匹配,还请皇太后转达皇上,收回成命」这种补偿性质的施捨,与未经她同意便加强在她身上的恩惠,咏荷不想要。 「小荷…你这么说,不是要把姨娘的心挖出来吗?小荷…」李守清满面愁容,凝然定晴跪在地上的咏荷,意志绝决,急得她眼眶都泛红了。 咏荷光洁的额头又在地上重重的叩首,发出一声巨响:「还请皇太后转达皇上,收回成命!」咏荷的脾气有多倔强,李守清再清楚不过,她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迫她,再逼她只是将她逼上绝路。 热泪盈眶的李守清捂着嘴,不让自已咽呜啜泣出声,不一会,有着细微皱纹的脸颊,布满泪痕。 「恳请皇太后、皇上,收回成命!」心似钢铁的咏荷语毕,又重重磕头一声,她是寧死也不愿担任这“后宫之主”,她掌管后宫多年,也全因为她认为自已是在孝顺李守清,想让李守清肩上重担轻些,完全不明瞭李守清,是把她当成皇后般栽培着。 如果要跟那么多女孩分享心爱的男人,那她寧愿嫁给沿街叫卖的小贩,咏荷自认,她就是一个心胸如此狭隘的女人,这辈子,她不会改变自已的想法。 「小荷…别磕了…哀家知道了…哀家会让皇上,收回成命的…」李守清捧着自已的心口,胸膛内乘载着她几乎要不能负荷的疼痛与哀愁,点头答应咏荷的请求。 「古人说的都没错…强摘的果不会甜,强求的姻缘不会圆…」千愁万绪的李守清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囚禁咏荷的大牢,留下依然跪拜不停的她,感谢着高抬贵手的李守清“放生”。 李守清不是唯一关心咏荷生死的人,还有与她情同姐妹的惜儿。 惜儿一听到咏荷为了自已的私事,跑去大闹枢密院,不准人家颁布圣旨,心想着这次她亲手害惨最疼爱自已的咏荷姐姐,打伤朝廷命官与毁损圣旨,可是杀头的大罪!她带着菁儿与苑儿,就赶往御书房求见孟昶,但孟昶关紧书房大门与大臣们讨论着国家动议,不予接见任何人。 惜儿站在外头等了两、三个时辰,还是等不到孟昶出来,索性就跑到孟昶的寝宫前痴等,心想着皇帝再怎么忙碌于治理国事,一天的结束还是得回寝宫,她就站在寝宫外头等,哪怕只是五分鐘、十分鐘也好,她要替咏荷求情,请皇帝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等到二更天,身心憔悴的孟昶,在内侍官与宫女的陪同下,总算是起驾回寝宫。 枯等多时的惜儿一见到孟昶,连忙下跪:「惜儿有话想稟告圣上,恳请圣上拨冗接见!」 孟昶见惜儿顰眉蹙额的模样,他知道惜儿是想为咏荷求情,身心俱疲的他淡淡地叹了口气:「平身…进来说吧…」孟昶累了,朝中大臣交相攻訐勾心斗角,咏荷给他惹麻烦弄得天下大乱,大理战役还得增兵送援,处理了一大堆事情的他,今天格外的疲累。 惜儿跟着孟昶进了寝宫,孟昶在站屏风之后,由内侍官伺候着更衣,他对着屏风之外的惜儿喊道:「说吧…你想说的话…」惜儿不用说,孟昶也猜得到,除了为咏荷求情,她还会作出什么惊人之举吗?这惜儿懦弱娇柔,不是一朝一夕。 但今天的惜儿,非常勇敢,她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她决定,一定要将咏荷救出,不惜一切代价。 「承蒙圣上厚爱,惜儿承恩受宠,自当竭尽已能侍奉圣上,以报圣上绵绵恩泽,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惜儿自知无能为力,还请圣上册封咏荷姐姐为皇后,惜儿愿意为妃为嬪,与姐姐同时服侍圣上」惜儿必恭必敬的跪在地上,请求孟昶原谅咏荷,她欠咏荷的太多了,拿命偿还,只是刚好而已。 破釜沉舟的她心想,这辈子是注定辜负大永,但尚好还有小咏,可以陪伴她走完人生旅途。 孟昶换好衣服之后,挥退了内侍宫与宫女们,独自一人坐在龙床边,对着跪在他跟前的惜儿,轻声问道:「你甘心将皇后的位置…给咏荷?」 「只要能伺候圣上,留在圣上身边,地位不重要,圣上知道惜儿的性子,惜儿什么都不会,又这么软弱…没有咏咏姐姐…惜儿…真的好害怕」惜儿眼眸闪烁着晶莹泪光,她就是一个这么无能软弱的女孩,没有人保护她,她只能一个劲儿的担心受怕,有咏荷姐姐,惜儿就像吃了定心丸。 「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呢…」孟昶看着惜儿楚楚可怜的模样,语调中的真挚之情溢于言表,她是真的很怕咏荷,就这么给孟昶判了杀头之罪。 惜儿扯开一抹强顏欢笑,对着孟昶说:「咏咏姐姐,是这辈子对惜儿…最好最好的人…」大永虽然与她互订终生,并允诺娶她过门,但大永不在这里,他在遥远的千里之外,她要靠自已的力量,来保护最疼她的咏荷。 「她今天为了跟你并列为两宫娘娘一事,大闹枢密院,你知道吗?这么霸道不讲理的女人,要独佔鰲头,不与你平等而待,你还这么帮着她?你怎么…这么傻?」对于惜儿的与世无争恬淡如水,孟昶算是心服口服了,看着惜儿的胸襟如此广阔,他又想起咏荷的蛮横急躁。 「惜儿一点也不傻…傻的是圣上,咏荷姐姐就是因为那么爱您,爱到不愿意与其它女孩分享您,才会生这么大的气呀!」惜儿绽放微笑如花,今天她听闻了其它内侍官们说的流言蜚语,她才知道原来咏荷姐姐这么大岁数还不出嫁,就是在痴心等候着圣上。 就连情同姐妹的惜儿,也误会咏荷的心意。 「你不怕以后她当了皇后,拚命欺负你吗?」孟昶被惜儿这么出言提点,他如梦初醒,原来咏荷给他的爱,是如此强烈,就算会牺牲自已的性命,也要在他的心里,排行第一。 惜儿摇摇头,信誓旦旦的说:「惜儿不怕,惜儿知道咏荷姐姐的性子,咏荷姐姐会明白的,假以时日,她会明白惜儿的心意,她会懂得惜儿爱咏咏姐姐…咏咏姐姐会看开、会识大体…」惜儿低着头,不敢与孟昶四目相交,深怕让孟昶发现,其实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呵~惜儿,只爱咏咏姐姐吗?刚才不是才说,要跟咏荷姐姐,一同服侍朕的吗?」孟昶听着她们姐妹情深,居然有些吃味起来,他回忆起咏荷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这柔情似水的惜儿,迟早会征服咏荷,她今天只是让妒忌矇蔽她的心智,才会一时失控。 惜儿跪在地上膝行至孟昶身边,轻轻地将头枕在孟昶的膝盖上,对着孟昶撒娇示弱:「惜儿是一个这么软弱的女孩,惜儿需要咏咏姐姐,圣上也需要咏咏姐姐…」 孟昶轻抚着惜儿的一头秀发,语调轻柔地哄骗着惜儿:「小乌鸦…你是朕这辈子看过,最洁白的乌鸦了…」孟昶温柔的指腹,轻轻磨蹭着惜儿细緻的脸颊,看着眼如秋水的惜儿,眺目远方若有所思。 「小乌鸦,在想些什么呢?」孟昶语调爱怜亲暱,低声问着窝在他脚边的惜儿。 「永…」惜儿一时不察,竟然坦白说出心底话,吓得混身一颤,瑟缩在孟昶的脚边,拚命发抖。 「朕明白,你别怕…明天一早朕睡醒,便会传令释放你的咏咏,这总行了吧?呵呵~瞧你怕成这样…」孟昶含笑凝视着惜儿,完全不查惜儿的一时口误,只当惜儿掛念被打入大牢的咏荷挨饿受冻,才会如此担惊受怕。 「谢圣上开恩!谢圣上开恩!」惜儿对着孟昶拚命跪拜叩首,其实就算今天她不来,明天早上孟昶也会释放咏荷,再不放人,皇太后就要来找他质问痛骂了。 「别老是说什么开恩的…朕不爱听!」孟昶略为皱眉顿足,显示着他的恼怒,其实他只是闹着惜儿玩的,并没有真的生气。 「圣上爱听什么,惜儿就说什么…以后惜儿,只说圣上爱听的…」达成所求的惜儿,甜甜微笑着,她知道自已作了对的抉择,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大永与小咏,她至少能靠着自已的力量,保护其中一个。 孟昶修长的手指,轻掐着惜儿的下巴,眼眸中有一抹玩味地对着惜儿说:「你认为,朕…爱听什么?」 善解人意的惜儿绽放微笑如花,她知道男人,最爱什么。 惜儿一双玉臂探上孟昶的肩颈,将自已红润的两瓣朱唇,轻柔地附上,那天夜里,惜儿就这么,留宿在孟昶的寝宫,直至月落日起。 第四章 隔天,孟昶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早朝与任何人的求见,他怀里搂着心爱的惜儿,安稳熟睡的时候,皇太后已经下令释放咏荷,还交待下人们,让疲累的咏荷多睡一会儿,绝对不准去惊扰她,让折腾一夜的咏荷,能好好休息。 在天色还未大亮,週围一阵灰濛濛之际,咏荷脚步轻飘飘的走回芙蓉苑,其实她先往明月苑去过了,但是不幸扑了空,面有难色的菁儿,老实对着曾救她一命的咏荷承认,说惜儿留宿在孟昶的寝宫。 失魂落魄的咏荷见木已成舟,她辜负晏永的临行託付,正苦恼于自已实在窝囊时,咏荷遇到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原本应该待在牧场里养马放牧的小佑,一脸恍惚的蹲在芙蓉苑门口,他有皇太后的特许,能在深宫内苑自由进出活动,所以他想要蹲在哪里,没人敢出言管他,任他开心随意蹲,别挡路就成。 「欸~咏荷小姐~你回来啦!太好啦!你要不要紧啊?狱卒有没有打你?你饿吗?冷不?哪疼?哇~你的额头怎么紫青这么大一块?!要传唤太医吗?」 远在牧场的小佑,一听到咏荷被打入大牢的传闻,气得是头顶冒烟四肢发僵呀!迫不及待的跑去求见皇太后,想帮咏荷小姐求情,没想到皇太后已经去探望过,说咏荷隔日就会被释放,叫小佑别担心。 迫于无奈的小佑,就只能守在芙蓉苑门口枯等,小佑整夜就在心里直痛骂,骂这蜀国的皇帝是吃屎拉饭的?!怎么这么不讲信用,说要让她幸福一辈子,居然将她打落大牢,简直是耽误咏荷一生。 「小佑…」悵然若失的咏荷红着眼眶,看着依然衣不曳地,一身布衣的周苍佑,他还是第一个关心咏荷身体,而不是叫她要识大体、明是非,来教训她要懂事成熟的。 小佑挽高着自已的衣袖,真想找两个人来揍揍好洩恨,义愤填膺的小佑道:「怎么啦?他们真打你啦?气死我啦!这蜀国的皇亲国戚是吃啥长大的?!不守信用嘛这是!说要让你当最幸福的人,让你当皇后,当个屁啦!」 他在芙蓉苑门口等了一夜,就为见到咏荷平安归来,看见咏荷心如死灰的憔悴模样,他就有千百个不服气,撒了一堆语出来,为咏荷打抱不平。 「小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咏荷记得一时衝动的自已,把所有案上的圣旨都撕个稀巴烂,就连拟詔书的大臣想保护圣旨,也无辜被她踢了好几脚,这圣旨铁定是颁布不成,小佑怎么会知道孟昶有意立她当皇后一事。 「痾…这个…我呢…嗯…啊…」小佑满心焦虑地搔着自已的鸟巢般乱发,完了!搂子捅大了,小佑一时心直口快没想太多,他隐藏多年的秘密,跟着气话一起跑出来。 「小佑…你不要骗我…我已经很惨了…」咏荷在大牢里一夜辗转难眠,不停回想着自已是失职的朋友,不负责任的姐姐,忤逆义母的乾女儿,眼泪扑漱漱的滚落脸颊,尽情地宣洩着自已的无能为力与脆弱。 慎重行事的小佑张望着四週围,见附近走动的宫女们不太注意他俩,扯着咏荷的手就把她往屋子里头拖,然后紧紧关上房门,对着咏荷坦承当年他亲眼所见的一切。 「其实当年爷儿要回东丹,是被逼的!东丹派来一个长得跟死尸差不多的傢伙,来要胁爷儿马上回东丹,不然啊!就要发动战争,那可是会死很多人啊!」长得跟死尸差不多的傢伙,指得是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耶律仲。 「你是知道爷的性格的嘛!他仁民爱物,怎么会残害无辜百姓呢?所以他就跑去找皇太后,说要带你一起回国,说他有那~~么的爱你,请求皇太后成全,说他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小佑说到激动处,还拉开自已的双臂比划着,夸张形容着耶律劭无限的爱,但语调十分认真,不似在扯谎誆骗咏荷。 小佑回忆着五年前的往事,那一幕还活灵活现的在他脑海里,「然后呢?」愁顏不展的咏荷扯着小佑的破烂衣裳,紧张地追问着结果,她从来不明瞭耶律劭赶着离开的真正原因。 「那皇太后~哇!可利害啦!直接了当拒绝爷儿的提亲,说绝对不让你离开蜀国呢!还跪在爷儿的跟前发誓,说要让你幸福一辈子,要让你当皇后享尽荣华富贵,结果让你富贵到收押进大牢里!还真富贵」口快如刀的小佑,就是看不惯他们出尔反尔,每一字、每一句,都带刺挖苦着他们。 「他…真的有找过皇太后提亲吗?」咏荷一直到现在才懂,耶律劭从来没有说谎,说真心想娶她,不是几句嘴巴轻浮的儿戏之言。 「是啊!后来皇太后一直要爷儿死心、放手!说她绝对不会祝福你跟爷儿,没有她的祝福,包你不会幸福快乐!」 「爷儿流着眼泪,说有多难过就多难过呀!跪在皇太后面前,请皇太后保证,要让你一辈子都幸福!留在蜀国的最后三天,爷儿把自已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也不睡的,死命折磨自已啊!看得我们多不捨呀!嘖!心如刀割呢!」小佑一股脑儿把所有事情,通通张扬出来,耶律劭为咏荷付出牺牲这么多,理当让咏荷知情了解。 「我一直以为…他…」怔忡不安的咏荷,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她以为耶律劭早就在要回国的时候,就放弃对她的感情,才会连一封信也没寄来,被人蒙在鼓里的咏荷怎么会知道,信还没到她手里,已经让人给烧毁,硬是要斩断两人之间的藕断丝连。 「爷儿要回国的那天,怎么也不肯见你,走得那么绝情,你知道为什么吗?」直截了当的小佑盯着千头万绪的咏荷,说出耶律劭不见她的原因:「爷儿…一夕白发啦…整把头发都灰白掉了…瘦了一大圈呢…怪可怜的」就是那副心碎伤神的模样,说服年幼的小佑一个人留在蜀国,捍卫贯彻耶律劭的真情。 「他…一夕白发?」那是怎样的千愁万恨,才能让人一夕白发呢?咏荷从来不明白,耶律劭才是这世上,最爱她,最在乎她的人,懵懂茫然的她,竟然视而不见。 「吶…我想,你现在应该适合看这封信了…是爷儿留给你的」小佑从兜里掏出那陈旧的信封,他也没看过信纸上头写什么,但现在的咏荷小姐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怯懦软弱的小女孩,她够坚强成熟,足以做出让她不后悔的抉择。 咏荷看着泛黄的信封,缓缓抽出那张信纸,里头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却让咏荷这辈子,永志不忘。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会在东丹等你。劭 「这信上写得是啥?」好奇的小佑探头探脑的想偷看,这几年来他学会不少字,也看过不少书,但人家的情书,他还真的没见识过。 「小佑!我要去东丹,现在!」咏荷白皙的手指抓紧着泛黄信纸,五年了…她不知道耶律劭是不是还在等她,但她知道如果不去东丹见耶律劭一面,问个明白,她死也不会瞑目。 「欸~太好啦!咏荷小姐的慧根总算长出来了!快!随便收拾一下,然后我们赶快开溜~别怕,万事有我呢!」小佑心心念念等了五年,总算让他捱到今天,他心花怒放的牵着咏荷,想趁着天色未亮,赶紧偷跑出宫,带着豁然开朗的咏荷去投靠耶律劭。 「等等!」去意坚决的咏荷抓起桌上毛笔,豪迈洒脱地在白墙上留下几个字,拋弃所有的锦衣金簪,只带着心爱的越女剑,将耶律劭给她的信收进怀里,头也不回的,踏上寻找幸福的旅途。 「小佑…你会不会准备的太週全啦…」咏荷在小佑的安排下,替换着粗布男装掩人耳目,搭着小佑准备好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城外走去,她回头张望着车上的大量乾粮与存水,还有衣裳、毛毯、帐棚一应俱全,看来小佑计画这一天,很久。 「不会~我还怕车上带的东西不够呢!这一路去东丹,是段不短的路程啊!我们得小心为上!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归心似箭的小佑坐在前头,随着轻轻晃动的马车,随性地挥舞着小马鞭,喜眉笑脸的他想着自已这五年总算没白过,不负重望地带回爷儿的夫人。 这次就算没有加官晋爵,也是封地受禄啦!呵呵呵~ 小佑喜滋滋地驾着马车,虽然他不是为了赏赐才这么做,但他一个人在蜀国熬了五年,还带一份这么大的伴手礼,爷儿怎么也不会亏待他的:「我说咏荷小姐啊!咱们出门在外,就以兄弟相称安全些,你照旧就喊我小佑,我称呼你咏哥囉!」 「嗯~就这么办吧!」咏荷顺从地点点头,看嘻皮笑脸的小佑跟守城的士兵们聊天打屁着,士兵们笑得嘴都快閤不拢,毫不犹豫的放他通关,心想这小佑滑嫩的嘴皮子,还真是天下无敌。 孟昶与惜儿睡到近午时才起床,在内侍官的通达下,他知道皇太后已经释放咏荷,他温柔地牵着惜儿的柔荑,就往芙蓉苑要去找咏荷,想三个人好好谈一谈昨天发生的闹剧,他满是爱怜地回望着羞怯的惜儿,其实孟昶真的很喜爱惜儿,也很疼爱咏荷,碍于情面与尊严,他始终没能坦承说出口。 如果这两个女孩儿,不是早已心有所属,註定难与孟昶配成佳偶,三人定能过着幸福愉快的生活。 一到芙蓉苑里,看着苑里冷冷清清的,才知道皇太后特意撤走芙蓉苑的人手,不准她们吵到一夜折腾的咏荷,孟昶想着他与咏荷相识十数寒暑,咏荷的急性子他比谁还清楚,居然就这么将咏荷打落大牢,心里着实浮泛歉疚,他轻声喊道:「咏荷…?」 芙蓉苑内重门深锁,无人回应,孟昶以为咏荷累极了,所以没能马上起床,他牵着惜儿轻轻推开房扉,房内什么东西都没少,就像咏荷还在这里生活那般,惜儿张望着四週围,不解着咏荷累了一晚不在房里歇息,还能跑去哪里,却让她发现了墙上的字跡。 「圣上…」惜儿淡丽嫣红的脸蛋,刷的!一下变惨白。 「嗯?」孟昶原本还张望着咏荷的床榻方向,心想着这床褥还是整齐的,没让人碰过,一身疲惫的咏荷不睡,跑去哪里时,他顺着惜儿的青葱玉指,往她指着方向望过去,孟昶的脸色驀然遽变。 墙上有着咏荷秀丽却飘逸的字跡,斗大的笔跡,写着… 煢煢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这句话,对着缠绵悱惻至响午,现在仍然甜甜蜜蜜的两人,是当头棒喝,亦是对他们最沉重的审判。 惜儿看着墙上的这句话,她以为咏荷在生她的气,气她居然抢走自已心爱的人,还拋弃了晏永,居然敢口口声声说着,说她这辈子最爱的,就是大永与小咏!惜儿放开孟昶牵着她的手,掩住自已姣好的面容,开始轻声啜泣,没想到她这辈子第一次勇敢,居然错得如此离谱。 根本不需要她去央求孟昶,皇太后怎么会袖手旁观咏荷落难?愚昧无知如她,居然还留宿孟昶的寝宫,一时意乱情迷无媒苟合,今时今日的她,失身于孟昶,失信于晏永,失义于咏荷,事到如今,她做什么都挽回不了咏荷对她的姐妹之情,也无顏面对,终有一日会从大理归来的晏永。 除了哭?她还能怎么样,这一切,都能怪她自已,有失远虑。 面色铁青的孟昶,看见咏荷写下的这段话,他以为咏荷在生他的气,怨恨他有了惜儿,便忘记她的情深义重,将苦守多年的咏荷拋诸脑后,犹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她这旧人在哭呢?她与孟昶二十年的情谊,还比不过只见过几面的惜儿,字字句句深恶痛绝,指责他是喜新厌旧的寡情之人。 孟昶回忆起他认识咏荷这二十年来,咏荷虽然总是捣蛋胡闹,但却因为有咏荷,才能让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色彩,该给孟昶安慰与支持的时候,咏荷总是第一个到的人,咏荷是如此直言率性的女孩,没有一丝虚假,也不曾怨天尤人,如此痛楚彻骨的她写下这句话,此刻的咏荷一定恨透了他。 惴惴不安的孟昶咬紧牙根,无法反驳咏荷的愤恨,咏荷的怨懟,他用一夜春宵的时间,辜负咏荷这二十年来,对他的真心付出与无悔痴守,是一时衝动的他与惜儿联手,逼得心碎难当的咏荷,沦落至这般田地。 「内侍官!立刻把咏荷小姐找出来,现在!朕要马上见到她的人!」忧心如焚的孟昶对着站在门外等候的太监、宫女们大喊,就怕性子刚烈的咏荷,在一时衝动之下,会自寻短见。 「奴才遵旨!」内侍官听令后,马上通达其它下人,帮忙加入搜查咏荷的行列,几乎动员皇城内所有人,一起来找寻不知所踪的咏荷,但此时的咏荷,已经悄然离开成都,跟着小佑踏上往东丹的旅途,这只渴望自由的小白兔,已经跑出拘禁她许久的昂贵金丝笼。 「煢煢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千头万绪的咏荷坐在驾车小佑的身边,回想着她留在墙上的这句话,喃喃自语着。 「啥?啥白兔?啥故啥新的?」贪吃的小佑嘴里还咬着个饃,不明白咏荷在嘀咕什么玩意,咏荷扯着勉强的嘴角,挤出一个不算是笑的笑,对着小佑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有一只孤单的小白兔,牠边走边跑边回头望,四处流浪的牠,找不到自已的家…」 就好像咏荷一样,她从唐国,一直流浪到蜀国,现在又要流浪到东丹去,这种漂泊无依的日子,她不晓得自已还要过多久?到蜀国的时候,她以为自已找到永久的家,其实不然,看来她还得继续漂泊寻觅。 「那下两句呢?」贪吃的小佑大口咀嚼着食物,原来带这么一堆比山还高的乾粮,是小佑自已想吃的,这个小傢伙正在发育,还没两个时辰又饿了,真是个大胃王。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意思,就是指…新的衣服当然比较合身,而朋友,也是旧识的好呀!呵呵~」咏荷释然用力拍着小佑的肩头,还好有小佑这个够意思的老朋友,陪伴她踏上寻找新人生的旅途,她期待着抵达东丹的那一天,她可以看见“门神”涅里与述烈,还有豪爽的燕青哥哥,跟温柔的芸娘姐姐。 当然,还有她心底深刻的烙印,那一直盘据她梦境的朦胧身影-耶律劭,这么多年,咏荷愈是努力想把他的模样面孔记清,却愈是模糊,让咏荷打心底发愁,不甘心。 咏荷就是一个这么单纯无邪的女孩,她不会心存不甘的埋怨任何人,也不曾在心中积恨于任何事,她还没确定的事情,就保持观望态度,一旦确定她心的方向,咏荷就会勇敢去追求她想要的,就像她毅然决然地踏上通往东丹的路。 简短的一句话,在经过各自的解读后,转化成数千款情绪,与不可挽回的惨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这句话,大概就是这么用的吧! 第五章 正当咏荷与小佑两个差不多粗鲁的家伙,大方的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板凳上,捧着碗热汤麵大啖的时候,巡城的官兵正巧在他们对面的墙上,张贴着寻人告示,那告示中清清楚楚画着咏荷的模样,身穿男装还故意将脸抹黑的咏荷,溜溜大眼盯着那皇榜直瞧:「哇…悬赏一千两哦!朝廷钦犯啊~呵呵」 两人悠悠晃晃,边採买不足的物资边缓缓移动,也过了数日,已经靠近蜀国与吐蕃的边界,坐困愁城的孟昶在成都府内,遍寻不着咏荷的身影行跡,也找不到她的尸体,心急如焚的他只好昭告天下,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非把他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的咏荷,找回来好好的补偿疼惜。 小佑大口吞嚥着麵条,心不在焉的与咏荷间聊着:「哇~咏哥,你身娇肉贵呢!价城连城哦!哈哈!」就算孟昶把赏金提高到一座城池,小佑也不可能将咏荷送回那座惨无人道的牢笼里。 「呵~贵个屁!我看是后头的那些女人闹得他受不了,呿~就让他去跟那些爱计较的老女人们週旋,他就会知道我有多辛苦」离开皇宫时,只带了越女剑的咏荷,捧着麵碗转身回坐,专注地吸着碗里的麵条,大口狼吞虎噎的急饿模样,让人怎么也不会将她与画像中绝美女子做出联想。 咏荷与小佑出来流浪这几天,她才发现自已在宫里住久了,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泯没她的本性,她原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爱玩爱捣蛋的女孩,在皇宫里关久了,让她像只没生气的布偶,一出了宫门,逐渐生龙活虎的她神采奕奕,居然还学着小佑说起粗话来。 「小佑,怎么没人找你啊?」咏荷将碗底的麵吃乾净,连汤汁也不剩,用衣袖抹抹油腻的嘴巴,对着续碗的小佑攀谈,这傢伙的胃是无底洞吗?吃了三碗还不停。 「呵~他们不会往这方向来找我的,我安排得很妥当」擅离职守的小佑异常胸有成竹,专注地吸食着手上的弹牙麵条,嘴巴一有空隙,不浪费时间,立马再咬一口馒头搭配。 「怎啦?你安排啥呀?」吃饱喝足的咏荷双手撑着下巴,消化着肚子里的汤麵,随着小佑话语间聊着,她意外发现小佑虽然年纪轻,却非常有自已的想法与主见,比鬼还灵的脑袋,举世无双。 「我早就在其它人面前,唉声叹气唉了好几年,说我想家!想念我远在徐州的伯父与堂妹,好想回故鄕看看,我留了封信,说我要回徐州投靠亲戚,然后还写了几句什么落叶归根的鬼话,他们大概以为我回徐州去了!呵呵~」深谋远虑的小佑捧起大汤碗,一口气把所有的汤汁饮尽。 「小佑,你不是孤儿吗?哪来的徐州亲戚呀?」咏荷睫毛弯弯眨巴眨巴的,不明白小佑何时有“伯父、堂妹”在千里之外的徐州。 「你知道,其它人不知道啊!哈哈~」小佑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已的肚皮,徐州是啥鬼地方,他只听过没去过,反正徐州在晋国国境内,他一个举无轻重的养马小廝,不会有人关心他的去留,也没那么大阵仗的派人去徐州,就为了找他。 「小佑…你真是个耍诈的高手啊!呵呵~」咏荷实在佩服小佑扯谎不必打草稿的本事,估计她再活三十年,也比不上小佑的舌灿莲花。 「还有呢!我小佑的功夫不止这样咧!俺从马厩里放了几十匹马出来,打开栏门存心任牠们随意的乱跑,然后顺理成章的誆骗他们,说我就是把马搞丢啦!没顏面见其它人,在莫可奈何的情况之下,就匆匆收包袱逃回徐州!他们怎么想,也不会猜到是我带着你一起跑的」小佑裂开了嘴大笑,一切全在他的妥善安排之下。 因为平时的小佑就是神出鬼没的,大家都习以为常,小佑除了跟马廝混不与人深交,很少有人能真切掌控他的所在。 蜀国人在三天后,因为马厩里的马匹们闹得兇,才发现负责养马的小佑不见踪影,一数马的数量还不对,赶往小佑住的草屋一看,才发现小佑留下的书信,书信上并无署明日期,大家都如小佑所预料,真以为小佑搞丢了马,深怕遭受责罚,收拾细软后,回徐州找亲戚投靠。 所有人对于看起来一前一后失踪的两人,并无多作联想。 小佑照料马厩多年,一直是十分称职坚守岗位,慈悲为怀的皇太后看见小佑的留书,便下令不需要再为难小佑,就放过小佑让他回徐州,不拦阻思念故乡的小佑,所以一堆人傻傻的在成都府内、皇宫内,拚命的寻找咏荷,误以为咏荷找了个僻静之地,悲愤交加的选择了结馀生。 谁晓得他们两人在这里吃麵配馒头,吃得都快撑死了,一点也不悲愤或伤心。 是后来士兵们怎么也找不到咏荷的尸体,而皇太后深信坚强的咏荷,绝对不会自寻短见,孟昶才会詔告天下,希望这蜀国百姓们的数百万双眼睛,能帮忙瞻前顾后,找回他心爱的咏荷。 「哇~小佑,你计画这一切,很久了吗?这么妥当的?呵~」咏荷撑着自已的下巴,瞅着心思聪颖的小佑,怎么耶律劭身旁的人,一个比一个还要利害,真是卧虎藏龙。 「俺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你真以为蜀国的马特别骏啊!别逗了~」祭过五脏庙的小佑搁下银两,领着咏荷走向马车方向,打算接着赶路,估计在今天晚上,能通过蜀国的疆界,进入吐蕃人的领域,真正的磨难与挑战,现在才要开始,回东丹(现黑龙江省一带),是段不短的路途。 「为了我?」咏荷让小佑拉着她搭上马车,情同姐弟的二人,才不会介意什么无聊的男女授受不亲,两人感情融洽相处毫无嫌隙,在小佑心里,咏荷就是他的主母,是耶律劭的妻子,等同于他的救命恩人,地位祟高,不可侵犯。 「是啊!咏哥你不讲,但是俺小佑是有慧根的人呀!你心里头住得是爷儿,你自已不明白而已!」小佑打趣着开窍太晚的咏荷,心想着这咏荷小姐情竇今时才开,真是有点迟了!还好他也很清楚耶律劭的性格,他篤定!死心眼的耶律劭一定还在等咏荷,因为耶律劭至今,尚未娶亲。 「我的心里有你,谁都不能伤害你…」咏荷的脑海里无端飘来这句话,这句耶律劭与她同榻而眠的时候,每晚都要呢喃十几次的低语,她霎时羞红着自已的脸颊,她怎么会这么笨?现在才全然体会耶律劭的用情极深。 「对啦对啦~咏荷小姐的慧根长出来啦!加油啊!多长一些嘿~呵呵~」小佑拉着疆绳,载着咏荷踏上未知的旅途,可惜他们走得太匆促,不然能写信给爷儿,让爷儿派人来接咏荷小姐,光凭小佑一已之力,护送咏荷到东丹,小佑还真有点怕怕的。 小佑靠着自已养马存下来的银两,还有芸娘这些来不停寄给他的旅费,带着咏荷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抵达兰州,小佑的计画是想沿着蜀国与晋国边境,悄悄地越过吐蕃与党项人的势力范围,虽然他早有预谋地学好契丹话,至今仍未派上用场。 环山傍水的兰州位于黄河上流,自古以来便是通商行脚必经之路,兰州城里各式人种与民族皆有,通商的旅队络绎不绝,汉人脸孔的小佑与咏荷,丝毫不起眼,若真的说他们两人有何特别之处,会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小佑的惊人食量吧! 「小佑…你太扯了吧…这是第五碗了耶!」咏荷吃完了满是辣油的汤麵,小舌头还肿着呢!这关外的食物,一处比一处更有地方特色,还好咏荷是好养的人,不挑嘴。 「这汤头好喝麵条滑嫩,特别好吃呢!等我,就快吃完了!」小佑爱上这满是辣油的红色汤汁,入境随俗改穿兽皮棉袄的他,辣得混身是汗!大呼过癮。 小佑吃饱喝足的放下汤碗,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痾!爽啊!」 小佑豪迈又惊人的吃相,早就引来其它人的侧目,这跟脸盆差不多大的汤碗,看来消瘦结实的小佑,居然有办法一口气吃五碗,旅店里的其它食客,就连送餐的小二也跟着啪手致意,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好一个不为人知的饭桶,真能吃! 「谢谢!谢谢各位的支持!下次小弟路经贵宝地,再来挑战自已的记录!」小佑坦荡荡的站直自已的身子,抱拳感激着大家的鼓励与赏光。 有别于小佑的当之无愧,咏荷都快昏倒了!她开始担心他们两人身上的盘缠,不够小佑这么一路吃到东丹,早知道她就带点金簪花鈿的,好一路上变卖充当旅费。 两人一边走一边散步,要往马车方向去的时候,突然耳聪目敏的小佑脸色一变:「嗯?有人在喊救命?!谁啊?」小佑机警的四处张望着,他没料到能在这里听到契丹话,兰州可是党项人的地盘。 「有吗?」咏荷跟着探头探脑,谁喊救命?这里的人,每个人讲得语言都不同,咏荷一句也不懂。 「咏哥!麻烦你!帮帮手啊!」行动迅速的小佑搁下这句话,就往声音来源的巷子里鑽,咏荷捉紧她随身佩带的漆黑宝剑,跟着小佑就往巷子里走。 果不其然,有一群吐蕃人装束打扮的大汉,人五人六的,团团围住一名吐蕃女孩,那女孩满头的细发辫及腰,身上穿着深黑滚彩缎边的连身袍裙,一双水灵眸子犹如夜空孤星般璀璨,一身如蜂蜜般的淡褐肤色,十足十的疆外深遂面孔。 看来有些诧异意外的她,眼若秋水地瞅着小佑,娇态可掬的她,望着好管间事的二人组登场,决意不放过这个脱身的好机会:「救命~他们是坏人,他们想把我拐去卖!」她嘟着一张朱红的小嘴,一脸的可怜兮兮。 「哇~你们倚仗着人多欺负良家少女啊!太过份啦!还有没有一点道德良知啊?」刚吃饱的小佑假意挽高着衣袖,大有想与他们一较高下之意,深知他能奈的咏荷,只是牵扯着嘴角微笑不语,手里头紧抓着越女剑蓄势待发,让懂得此种语言的小佑,与他们交涉。 「不关你的事,滚开!」那名高过小佑一个头的大汉,用着外族语言,恶狠狠的对着小佑叫嚣,示意小佑别管间事,不想惹祸上身就速速回避。 「哎啊!这个保护女人,是男人天经地义的责任啊!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女孩,我这是…匹夫有责啊!」小佑看着亭亭玉立的花漾少女,一心只想解救她于水深火热,担心她跟芸娘一样,会被人拐带卖入火坑,头一次行侠仗义的他,眼看就要自曝其短。 小佑与咏荷一步步的逼近他们,示意自已这档子间事,他们管定了!咏荷跟随着小佑的脚步,亦步亦趋地逼近那三、四名大汉。 「给我上!赶走他们!」那名大汉用眼神示意自已的手下,另外三名穿着兽皮毛袄的男人,脚步凌厉地往他们节节逼近。 「咏哥!交给你啦!让他们知道,女人不是好欺负的!」小佑一见对方来势汹汹,很有自知之明的他,马上退后一步,背脊紧抵着墙壁,靠边站好,拳脚无眼啊!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自已小心!」咏荷早就知道小佑也只有那张嘴皮子天下无敌,提及拳脚功夫…是无能为力!咏荷抽出自已的越女剑,就与那几名汉子逕相抗庭,小佑只是站在一旁,不停的帮咏荷吆喝助阵:「加油~加油~咏哥!教训他们!」 练剑数载的咏荷剑技精湛,舞动着越女剑如行云流水般,不一会儿便将来袭的汉子们,一个个踢飞出去,赏他们个落水流水:「欺负女人?!你娘没教你啊!天大地大,女人最大!你是不是女人生的啊你?小佑!给我翻译!」咏荷睥睨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几名汉子,要求小佑转达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女人生的啊?女人有多伟大你了解吧!还想欺负女人?回家找你娘道歉去!」小佑立马用着流利的外族话,把咏荷给他们的譐譐教诲,妥善翻译。 几名汉子看着眼前的咏荷驍勇善战,深怕场面会变得更难棘手,只好含恨咬牙离去,不吃眼前亏的他们,拖着被咏荷打伤的身体,就此作罢。 「啊~好棒哦!你们好利害!」那名少女脸上掛着雀跃喜乐的笑容,站在原地又叫又拍手的,对于咏荷的绝顶剑技,惊艷佩服的五体投地。 「妹妹啊~你是契丹人吧!你怎么会在这呢?赶快回家去!外头坏人很多的!」小佑看见咏荷没三两下,虎虎生风的清场完毕,他赶紧站出来,好心劝那名少女回家,这才发现他被瞒骗多年的事跡。 「我不是契丹人耶!我是吐蕃人啊!呵呵~我不像吗?」那名少女低头看着自已身着传统装束,任凭谁人,也不会将她误认吧! 「呦~妹妹你真利害,契丹话这么流利!」小佑讶异之情溢于言表,对于少女的语言能力感到意外,这小女孩看来也不过十三、十四岁,契丹话说得是得心应手啊!还好他在蜀国的时候,有找人帮忙教他,小佑每个月花三两俸银,拜託一名宫中的杂役,教他说契丹话。 「我不会说契丹话啊!呵呵~倒是你,你不是吐蕃人吧!好利害哦!吐蕃话这么流利」那名小女孩看见一双桃花眼的俊俏小佑,似乎颇为中意他,上前主动示好,亲暱地挽住他的手不放,对着小佑巧笑倩兮。 「我讲的是吐蕃话?你确定?这是吐蕃话?真的?你开玩笑的吧!这明明是契丹话!」小佑吓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原来他这五年来,学得是吐蕃话,不是契丹话呀!真是一语点醒他梦中人,差点吓得他屁滚尿流,失了魂。 「好啊!肖赞你个王八羔子,一共骗俺一百八十两银子,真是个瞒天盖地的大浑帐,气死我了!俺诅咒你喝水也会塞牙缝,拉肚子拉三千年!」小佑气得吹鬍子瞪眼睛的,没想到肖赞为了匡骗他银两,还谎称自已是契丹来的,契丹话讲得一把罩,唬得小佑一楞一楞的,心甘情愿拜他为师。 「你的意思是说…你以为你学的是契丹话,其实是吐蕃话?然后五年你都没发现啊?哈~哈~哈~你好妙哦!」那名如花似玉的少女,被小佑迷糊的脱线行为,逗弄得开怀不已,露出一口洁白贝齿,笑话盈盈宛若银铃作响。 「嘘!别那么大声,让我哥知道,我死定了!」心惊肉跳的小佑连忙要求少女降低音量,要是让咏荷知道,夸下海口说进到契丹国境内,沟通绝对没问题的他,其实是学错了吐蕃话,那肯定让咏荷怨死他!没想到他辛苦佈局五年,安排好这一切,居然让那个死人头肖赞,给阴了! 「你好有趣哦!我没认识过你这么有趣的人耶!你叫什么名字?」如蜜般的小女孩,脸颊红扑扑的凝视着小佑,轻咬着自已的下唇,她看着皮肤白皙眼带桃花的小佑,突然觉得小佑外貌斯文乾净,白皙幼嫩如微风般清新,比起她家乡那堆满脸鬍鬚,看起来跟深山野熊差不多的,顺眼多了! 「我是周苍佑,那是我结拜大哥-纪咏,你呢?」小佑有些心虚的张望着佇立一旁的咏荷,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叫娃儿玛,我阿爹都喊我小玛」丽质天生的小女孩,挽着小佑的手臂不肯放,下定决心她要缠着小佑不放,跟在谈笑风生的小佑身边,那她的逃家旅途,一定会笑声不断。 「小佑,我们该走了!我怕待会他们会带更多人回来!那女孩儿住哪?我们送她回家吧!」咏荷瞟一眼那可爱的小女孩,虽然看来有些任性骄纵,但是个爱笑开朗的好孩子,咏荷不希望她再被奇怪的男人骚扰纠缠。 「他说什么啊?」娃儿玛眨眨她如羽扇般的浓密睫毛,对咏荷说的汉话,一个字也听不懂。 「没,我们还得赶路去东丹,我们该走了,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呀!坏人好多的!尤其你长得这么可爱,小心被坏人骗了!」善良的小佑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娃儿玛,就怕娃儿玛再度沦落坏人手中。 「我是逃家出来的!我阿爹太坏了,为了想省家里的饭钱,想把我嫁给一个大我三十岁的男人啊!我不依啊!所以我跑出来啦!你们要去东丹,我跟你们去吧!我不想回家了!」娃儿玛摇着头频频拒绝小佑想送她回家,她还没听过男人讲话这么温柔,娃儿玛怎么也不肯放开小佑的手臂。 「这么过份?!嗯…那你跟着我去东丹好了,俺姐夫啊!有一片好大的牧场,应该会需要人手的,你跟我们一起去东丹吧!」侠义心肠的小佑不作他想,听见娃儿玛的遭遇,连忙对着命途多舛的娃儿玛伸出援手,就怕她小小年纪,得嫁给能当她爹的老男人当妻子。 「好啊!小玛我挤奶的功夫,可利害了!嘻嘻~」兴奋不已的小玛用力点头,蹦蹦跳跳地跟着小佑的脚步,三个人就这么踏上往东丹的旅途,春风得意的小佑,接受着娃儿玛崇拜的眼神洗礼,浑然不知他已经招惹一个比天还大的祸端。 一路上小佑跟娃儿玛不停的说说笑笑,两人的举止亲暱,互动之间充满甜蜜,宛若一见鐘情的小情侣,小佑那滑嫩的嘴皮子,总是有办法逗得娃儿玛眼泪都快流出来,捧着肚皮笑到发疼,让咏荷看了好羡慕,她也好想好想,赶快见到耶律劭,重温往昔的欢乐与旧情。 三人驾着马车就往边境走,渐渐远离有人居住的城市,按着地图一步步的往契丹走,眼看着就要进入回鹘、党项的领地交界,那三不管的荒凉地带。 那天夜里,他们在一片荒地里搭帐棚野宿,识相的咏荷不阻碍小情人谈情说爱,早早便歇息,而小佑在地上舖着一块厚毛毯,就着营火边,准备好水果与乾粮,邀请娃儿玛一起看夜景赏星星。 这对小情侣并肩躺在地毯上,仰望着天空繁星,娃儿玛伸长着手,试着想碰触那遥不可及的星辰:「好漂亮啊!以前都没注意过呢…」娃儿玛看着身旁的小佑,两朵红云飞上她如蜜般滑嫩的脸颊,自从她认识小佑以后,每天都在笑,虽然小佑的拳脚功夫差劲到家,但其它事情小佑都处理得非常妥当,心思縝密温柔体贴的他,在不知不觉中,收服娃儿玛的心。 仰望满天繁星的小佑,态度自若弯着双手枕着后脑杓,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理着娃儿玛:「五年了…我总算可以跟家人团聚了…」小佑回想起宛若亲人的那些旧识,归心似箭的他,真希望背上长着翅膀,就这么连夜飞到东丹。 「五年?你一个人离家五年吗?」热情奔放的娃儿玛转头看着小佑,有些好奇。 「我本来是孤儿,是芸娘姐姐收留我的,后来我们辗转跟着爷儿,爷儿待我恩重如山,是我的再生父母呢!」小佑回想起耶律劭的言而有信,铭感五内敬佩不已,他从来不失信于任何人,老天爷却让这样的好人,受尽折磨。 「那你怎么会不在东丹?会在蜀国啊?」娃儿玛忆及小佑曾经提过,他原是蜀国的养马小廝,他带着结拜大哥,要去东丹投靠亲戚。 「啊~说来话长呢!要讲到三更半夜,听完你都别睡啦!哈哈~」这几年来发生的事情,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带过?小佑有些语重心长地感叹着。 「你说嘛!别睡就别睡啊!你快说呀!我想知道嘛!」任性的娃儿玛拚命地央求着小佑,对着他撒娇。 「嗯~好吧!那你等等」小佑站直清瘦结实的身躯,走到马车上多拿了一条毛毯,递给娃儿玛:「那你裹着,小心着凉」心细如绵里针的小佑,照顾人可是无微不致,这是跟涅里学来的。 喜孜孜的娃儿玛,露出一口贝齿,接受小佑的好意将毛毯裹在身上,准备听小佑的故事。 小佑瞅着烧得旺盛的野火,把耶律劭去金鞍楼为他们赎身一事,冒着性命危险搭救咏荷一事,还有带着咏荷绕道蜀国一事,通通告知娃儿玛,甚至连耶律仲私底下来要胁耶律劭一事,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不过他并没有详述故事里的女主角,其实是他带在身边的“结拜大哥”。 坐在营火边的娃儿玛,全神贯注聆听小佑讲述往昔,听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直感叹着苍天不公,偏爱作弄有情人。 「唉~我看着爷儿是这么自虐的在爱一个人呀!看得我心都酸囉!所以啦!我下定决心,以后要是我喜欢上哪个女孩,我要直接了当的追求,我劈头就问!你要不要嫁给我啊?我会好好待你,这辈子只娶你一个,说好我就娶你!要不要?呵呵~」小佑回想着往事种种,心都跟着痛起来,希望耶律劭见着咏荷之后,两个歷经千辛万苦的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他姐夫是这样子,耶律劭也是这样,连燕青跟雅克也是一生一志,耳濡目染的小佑,自然而然的觉得,他也该一辈子只善待一个女人,用心照顾呵护着她,专情直至终老,没想过要三妻四妾。 「我要啊!我嫁给你!」深受感动的娃儿玛擤擤鼻子,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的她,突然揪紧小佑的衣袖,表明自已的心跡,在她家乡哪个男人不是左搂右抱的?她爹还娶了十几个老婆呢!这种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的相公,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只会养马,什么都不会,你跟着我会吃苦的,你不怕吗?」小佑被娃儿玛吓了一跳!不过他也很喜欢直爽爱笑的娃儿玛,他顺水推舟地承接娃儿玛的语话,虽然他知道自已到了东丹,会想办法闯出一片天,但空有展望与灵活脑袋的他,目前还是双手空空。 「我不怕!你养马,我就跟你养马,我挤奶的功夫,是一等一的!让我帮你挤马奶,呵呵~」娃儿玛豪气地拍着自已的胸脯保证,吐蕃人本来就是过着畜牧的生活,养马、养牛、养羊,她都拿手。 「好!你乾脆我也爽快!到了东丹就成亲,我周苍佑就决定娶你!」小佑用力点头的应予娶娃儿玛一事,没想到他当真如自已所预言的,看见喜欢的直接问,对方同意就直接娶!没想到爱马成痴的小佑,连娶老婆,都要娶名字有个“玛”字的。 「太棒了!以后我能天天笑开怀了!呵呵~」娃儿玛用力的拍手叫好,接着不顾一切投入小佑的怀抱里,小佑羞红着自已白皙的脸颊,探手轻拍娃儿玛的背,回应着娃儿玛的热情:「我保证,天天都让你笑的这么开心…呵呵~」他爱怜地抚着娃儿玛的一头长发辫,疼惜着这个可爱的小女人。 不料,一阵如巨雷落地的躂躂马蹄声响,由远至近的往他们逼靠过来。 第六章 「怎么回事?」咏荷听见一阵马蹄声往他们逼近过来,连忙爬出帐棚,询外着外头的小情侣,两人只是纳闷地摇着头,不明白月黑风高的,来势汹汹是为何人,就怕是神出鬼没的沙漠盗匪团。 坚毅不屈地咏荷捉紧手里的越女剑,她明白有场硬仗要打,娃儿玛抹乾自已喜极而泣的眼泪,解下腰际的长鞭,她可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性格。 「会不会拉弓?」年纪稍长的咏荷手握宝剑,站在娃儿玛与小佑面前,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头也不回的询问满脸惊惶的小佑。 「会…但总是射不中…」是从来没有射中过…小佑有些失意地垂落着自已的双肩,此时的他像洩了气的皮球。 「会不会使剑?」娃儿玛定晴望着未婚夫小佑,十八般武艺,他总有一样擅长的吧!强悍独立的娃儿玛抖顺着自已的长鞭,架式凌厉,准备应战。 「不会…」小佑更加自形惭色,他通常只要耍耍嘴皮子就行,老是挽高衣袖吓唬人的他,其实连打架的经验也没有,谁让他平时藏首藏尾的,连个知心的朋友也没有,谁跟他打架?! 「那你躲好,小心别让人伤了你!」体贴的娃儿玛了然于心地点点头,来日方长,她有机会再教小佑使鞭吧! 娃儿玛的话才说完,有将近二十匹的黑马进入他们的眼界。 二十名黑纱掩脸的彪形大汉,朝他们逼近而来,娃儿玛看着带头的男子,即刻挥舞着手中的长鞭腾空画圈着,看得出来娃儿玛使鞭的功夫极佳,她一马当先的发动攻势,疾步衝上前去与他缠斗,而咏荷紧追在娃儿玛身后,一出招就拚命地砍着马脚,想把马背上的人群,给逼下马来,与她落地对战。 两个武艺不凡的女孩,毫不胆怯地与二十名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对打,小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娃儿玛与咏荷驍勇应敌,在心里乾着急兼跺脚,不停埋怨自已怎么没把武功学好,还要两个女人来保护他,小佑暗自发誓,若是让他逃过这一劫,他一定要开始学习武艺。 两个女孩子武功再怎么好,也没办法一打十,更何况还有个间人小佑在后面穷紧张,这么明显的弱点,那名带头的男子当然发现了,他趁着娃儿玛与其它人缠斗之际,拉紧着大弓打算一箭射向小佑。 娃儿玛一发现他拉紧了弓弦,连忙对着小佑大喊:「小佑小心!」接着毫不犹豫地往小佑的方向扑过去,打算用自已娇小的身躯,替小佑挡了这一箭。 眼看着那顺风疾飞的利箭,就要贯穿小佑的身躯,娃儿玛奋不顾身的扑到小佑身前,眼明手快的小佑紧抱着娃儿玛,连忙转身护住娃儿玛,那一箭准准地射进小佑的背,贯穿他的左肩,顿时鲜血如泉涌,娃儿玛看着小佑泛红的衣裳,与浮凸染血的箭矢,惊惶失措的大喊:「小佑~」 小佑强忍着疼痛,脸色惨白地对着怀中的娃儿玛说:「我是你相公,怎么会让你替我挡箭,别逗了…啊…站久了脚好酸,我蹲一下…」接着双膝一软,跪落在地,而惶恐不安的娃儿玛搂着小佑,气得放声大哭,一手按着小佑的伤口,心急的想替小佑止血。 「小佑~」咏荷眼睁睁看着小佑被利箭所伤,来不及救小佑的她,一时分心,被週围的男子给踢落她手中的宝剑,就这么硬生生的,让几名男子,将她压制在地不得动弹,因为她不停的挣扎不肯就范,一另男子索性扬起手刀,往她后脑使劲一劈,将她劈晕,咏荷便这么不醒人事,落入敌方掌控。 气愤不已的娃儿玛,大声吆喝责难道:「你个浑帐东西!杀了我的駙马,我就通通砍了你们的脑袋!浑帐!浑帐!一个个脑袋装什么的?哪个准你们射箭的?」每次娃儿玛逃家,这堆侍卫总是得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有办法把这刁蛮的小公主带回去,打不得、骂不得,真是为难他们了。 每次都被打得混身鞭痕的歹命基古,面有难色道:「公主请息怒,属下只是一时心急,以为公主是被他们俘虏了…小的不知道…」他是专属于公主麾下的护卫,平时听命于娃儿玛公主,这次是奉命统驭之命,找回逃家出来玩的娃儿玛。 「基古!给我备马,我要火速赶回咱们帐营,他还在咱们营地作客吗?」娃儿玛被这群饭桶给气死了!想谋杀她未婚夫啊!要是害得她还没过门就勀死相公,她就一个个把这堆人头猪脑,都掛在岩壁边倒吊风乾! 归心似箭的娃儿玛,带着伤重几乎要昏迷的小佑,与让人劈晕的咏荷,快马加鞭的赶回营地里,希望那名嗜酒如命的怪医,还在他们部落的营地里作客。 一干人等在经过赶路之后,总算赶回属于他们的领土范围,娃儿玛的全名是嘉连.娃儿玛,嘉连部落的统治者-嘉连.埮达,是她的父亲,她是嘉连.埮达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小公主。 行走似风的她,命人扛着尚有一丝气息存在的小佑,急急忙忙闯进父王的豪华大帐里:「阿爹!你那朋友还在吗?很爱喝酒,医术很好的那个?!」 「娃儿玛~你回来啦!阿爹好想你啊!」身为嘉连统驭的埮达一看心爱女儿回来了,连忙衝上前去搂紧自已的心肝小宝贝,而娃儿玛只是有些嫌弃的推开她父亲,语气中满是不耐烦:「阿爹!问你话先回答啦!那个很爱喝的还在不在?」 「哦~在啊!在隔壁帐里,应该还没睡吧!」身形圆滚滚,莫约五十来岁的埮达盯着她的掌上明珠,看着她胸前一片血渍,吓得脸都要白掉了!「小玛…你受伤啦?」琰达慌张地检视着他的宝贝女儿。 「快!你们把受伤的那个给我抬过去,请酒鬼叔叔立刻救他,非救活不可!他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个都给我陪葬,一票比牛粪还笨的傢伙!」娃儿玛恶狠狠地瞪着那些失手伤害小佑的侍卫们,她刁鑽野蛮的性格展露无遗,要是她爆怒失控起来,连埮达也镇不住这匹小疯马。 「不是我啦!是我未婚夫」娃儿玛低头看着自已胸前的血渍,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差点吓得她肝胆俱裂,这时她才明瞭,她对小佑的感情,居然有这么深厚。 「未婚夫?哪来的?」穿着金线绣袍的埮达一头雾水,怎么女儿逃家十多天,居然找到一个未婚夫?他这个野马般的小女儿可是逃家的贯犯,会不会多逃几次,就多捡几个回来呀?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你别管那么多,反正我要嫁他就对啦!奶奶呢?我要找奶奶」受宠惯了的娃儿玛,完全不把她爹当一回事,想直接去找奶奶商谈,要取得奶奶的同意,她丢下迷糊中的埮达,转身就离去,可怜的埮达十几日未见这可爱的女儿,都还没抱热,女儿转头就跑掉。 「怎么了?」娃儿玛口中的酒鬼,围着一袭犹如暗夜深沉的黑氅,孤傲自负的他,正提着一壶好酒啜饮着,趴在担架上的小佑,强打起精神,定晴凝视着坐在兽皮大位上的男人,突然释怀的扯动着嘴角浅笑。 「深夜打扰了您,真是不好意思…这位是我们公主的贵客,被利箭误伤,还请您大发慈悲救救他!不然我们几个的脑袋,可通通不保呀!」面如白蜡的基古,单膝着地抱拳请求,他们的小公主可是言出必行的,就怕这面皮白嫩的小伙子要是断气,他们就得被曝晒成肉乾。 「抬过来吧!」他修长的手指略为长茧,訕訕地搁下酒香四逸的醇酒在一旁,示意下人们把伤者扛过来,埮达是他多年好友,就衝着埮达的面子,他答应救人。 那堆性命危在旦夕的侍卫,轻手轻脚的把小佑安置在他床上,便转身离去,让酒鬼怪医好好的为他诊治伤势。 正当他剪开小佑的衣裳,想仔细查探小佑的伤势同时,伤患小佑突然用力扯住他的手腕:「等等…」有些话,他现在一定要说,不交待清楚的话,他死不瞑目。 「你是汉人啊?哪来的?」那名黑衣男子语调低沉沙哑,看来是长年饮酒所致,他听着小佑的流利汉话,突然觉得有些怀念。 「呵~我从蜀国归来啦…我是您的人啊…爷儿…」虚弱不堪的小佑半睁着眼眸,他觉得眼皮好重,身体好冷,大概是流太多血的关系,还好血已经暂时止住,不然光是这么个流法,他小命休矣。 那名身形奇伟的黑衣男子混身轻颤,有些愕然地反握住小佑的手:「小佑…?」经过五年的时间,小佑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鬼灵精怪的小男孩,难怪他没有一眼将小佑认出来。 「爷儿…我不负重望,把咏荷小姐带来了…我们本来打算去东丹找您的…爷儿…」小佑声如蚊蚋地解释着他为何出现在吐蕃境内,这些话他不讲完,他不敢死,就怕多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簣。 「咏荷也来了?怎么会?」他僵硬着自已的肢体动作,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名讳,在五年之后,又要被人提起了吗?他能感觉到,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逐渐沸腾翻搅起来。 「她穿着男装呢…没人知道她是咏荷小姐…你找娃儿玛…她会帮你的…」小佑强打起精神咬紧牙关,想把事情说完。 耶律劭将小佑的手安置好,信心满满地对着小佑说:「你会好的…放心!等你好了,你再告诉我吧!」 「爷儿…咏荷小姐总算…看清一切了…」小佑再也受不了,疲备不堪的他好睏,闔紧眼帘陷入昏睡。 耶律劭施展着精湛医术,倾尽全力抢救小佑的性命与肩膀,他忙碌到天色大亮,总算顺利将卡在小佑肩胛的利箭取出,小佑失血过多还在昏睡,但已经没有大碍,静养一段时日,就能完全復原。 心急如焚的咏荷被押在另一帐中,浑然不知小佑见着了耶律劭。 牙尖嘴利的她一醒过来,就是拚命的争扎反抗,那些魁梧高大的吐蕃男人,她一个也信不过,他们讲的咭哩咕嚕一长串,她一句也听不懂,那堆公主的护卫们,被咏荷的拼死蛮劲搞得受不了,又怕误伤公主的朋友,只好再把咏荷塞上布条,拿条绳子綑绑好她,等待公主的指示。 小佑昏迷两个时辰之后,他由恍惚之中醒过来,而脸色凝重的耶律劭,精神奕奕地坐在小佑的床榻边,一步也没离开过:「我说过,你会好的…」耶律劭未曾闔眼,亲自看顾着伤重的小佑。 「爷儿…一直是言而有信的人…呵~」虚弱的小佑躺在温暖的兽皮榻上,与耶律劭相视而笑。 「咏荷不是成亲了吗?你带她去东丹作什么?仁赞…待她不好吗?」耶律劭握紧他的拳头,想向小佑打听清楚,这些年来,他曾经尝试要联络咏荷,希望知道她过得如何,但咏荷住在皇城之内,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而且他写给咏荷的信,咏荷一封也没回,耶律劭还以为咏荷早忘掉他了。 「谁说她成亲啦?这些年来,她很惦记着您呢!拚命问我…有没有人给我写信,想知道您过得好不好呀…」 小佑苍白着自已的脸色,脑筋快速转了一圈,了然于心的说:「一定是皇太后吧…是她从中阻挠的…」在皇城之内还能支手遮天的,也只有权高位重的她。 「她…没成亲吗?她今年应该二十岁了…」耶律劭听见小佑这么说,心里一惊,怎么会拖这么久还不成亲呢?他记得皇太后说过,等咏荷、仁赞服满父丧,就要让他们立刻成婚。 「咏荷小姐这几年来,推掉上百件求亲啦…俺小佑不负重望,等到咏荷小姐的慧根长出来…呵呵~」小佑突然开始轻咳,他探手按着左肩上的伤,就怕伤口渗血裂开。 「小佑…你在说什么?」耶律劭一头雾水,不明白小佑在搞什么玄机。 「爷儿…当初小佑会留在蜀国,也是为了您呀!小佑心里明白,您放不下咏荷小姐的…咏荷小姐的心里,也有您…俺小佑是有慧根的…一眼看透呢!呵呵~」小佑看着耶律劭现在的模样,他想咏荷应该认不出耶律劭吧!心中不禁莞尔。 现在的耶律劭,比五年前的他更加高大魁梧,一身的沧桑感饱经风霜,看不出来是只有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几乎要将大漠踏遍的他,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扎绑,几许发络垂落额颊,满脸浓密的鬍鬚,就任它随意生长,看来耶律劭这几年,过得很放纵浪荡,甚至有些自甘堕落。 以前的耶律劭是滴酒不沾,现在满身是酒味。 小佑是对上耶律劭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眼眸,才将耶律劭认出来的,现在的他跟五年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呵…你作事,一直很有主见,小佑」耶律现在才明白小佑为何跟他请假,说想留在蜀国养马,其实小佑跟他那票忠贞侍主的家臣一样,对着他掏心挖肺的死忠贡献。 「爷儿…那孟昶皇帝爱的是凤翊公主…又不爱咏荷小姐…千万别让她再回蜀国了…」小佑回想起他听到的流言,不禁皱紧眉头,那高若惜与咏荷情同姐妹,咏荷都落难至大牢了,她还留在皇帝寝宫过夜,算什么好朋友嘛?她那么爱孟昶就去搂个够,由耶律劭搂着咏荷就好。 「凤翊公主?是仁赞喜欢的人吗?」耶律劭这几年东奔西荡的,一直没与孟昶联络,除了忌妒兼羡慕孟昶能拥有咏荷,也怕自已如果听闻他们如胶似漆的甜蜜生活着,还是咏荷替孟昶生下孩子之类的,他心理无法承受而崩溃,一直不敢去查探这些事情。 「是啊…南平国来的公主嘛…都睡在一起了,能不喜欢吗?呵呵~」小佑有些尖酸刻薄的谈论着那两个人,口直心快的他就是看蜀国上下,通通不顺眼,就对了!谁让他们阻挠耶律劭与咏荷终成眷属。 「嗯…」耶律劭默然地点点头,凤翊公主是谁他不晓得,但以仁赞的性格,他真心喜爱钟情的女孩,他才会碰人家,看来仁赞已经心有所属。 「爷儿…带着咏荷小姐回东丹,让她成为您的妻吧…您一定还在等她吧…呵呵~」小佑对着耶律劭傻笑,消息灵通的他,早就知悉耶律劭未曾娶亲一事,只是他没亲自确认过,不敢告诉咏荷小姐。 「呵…怎么你们一个一个,都比我还清楚自已呢?」耶律劭苦笑一声,燕青、雅克、述烈、涅里…哪个不是这么唸他、劝他的?看来这票宛若亲人的知已们,真得是他的心腹,知其心,推置腹啊! 「小佑…你先别告诉咏荷,我打算带着她回东丹,等安全了,再告诉她我的身份」深思远虑的耶律劭突然慎重地对着小佑交待。 「怎么啦?」小佑不明白,爷儿都等咏荷这么多年,为何不表明身份,与她尽早团聚,再续情缘。 「这吐蕃,仍至于我要经过的党项、回鹘,全是契丹的友邦,我怕消息走露了…不妥」痴心的耶律劭苦等这么多年,小佑为他留在蜀国熬的一千八百多个日子,向来谨慎縝密的耶律劭,不可能因为自已一时情急,让这些付出毁于一旦。 虽然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把朝思暮想的咏荷,给搂进怀里好好的疼惜。 「嗯…也是…」小佑回忆起芸娘姐姐曾经提及,爷儿一直不肯成亲一事,让王后与皇太后异常恼怒,皇太后-述律平甚至要胁耶律劭,若是不娶述律氏的女孩为后,就别想登基。 「小佑~」衝动的娃儿玛一收到小佑清醒的消息,马上赶来探望小佑,她见小佑意识清醒的躺在床上,连忙扑过来,对着小佑好不亲暱,拚命的撒娇示好。 「娃儿玛…我跟你介绍…这是」小佑虚弱的举起手指,指着一身黑衣装束的耶律劭,耶律劭只是意味深远的轻咳一声,心思灵敏的小佑马上接受到他的暗示。 「我爷儿的好朋友…」小佑话锋一转,原来耶律劭没让任何人知道他是契丹的皇族。 「谢谢你,酒鬼叔叔,谢谢你救了我的駙马!你的大恩大德,娃儿玛今生没齿难忘!」又惊又喜的娃儿玛搂着病榻中的小佑,眼中满是感激的泪水。 喜形于色的耶律劭,轻扯动着嘴角訕笑:「駙马?小佑…你不简单哦!呵~」又是一个混得风生水起的随从,看来耶律劭就算当不上东丹王,这辈子也不愁吃穿了。 「啊~缘份啦…呵!」小佑有些害羞地搔搔头,他本以为娃儿玛是逃家少女,没想到是逃家小公主。 情竇初开的娃儿玛,已经取得奶奶的同意,她有些害羞地对着小佑说:「小佑,你尽管留在这养伤,等你全好了,我们就马上成亲哦…」她低着头,有些期待地红着她可爱的小脸蛋。 「那…我结拜大哥,“纪咏”就麻烦酒鬼叔叔,送她去东丹投靠我爷儿吧!」小佑也不晓得该怎么称呼耶律劭,有些尷尬的他,只好跟着叫“酒鬼叔叔”。 他将护送咏荷回东丹的责任,顺理成章的交给耶律劭,那他也算是功德圆满,等他与娃儿玛成亲之后,他会带着娃儿玛去探望大家:「让俺姐在等俺几个月吧!我会尽快回去探望你们的!还请您帮忙,捎个口讯!」 「呵…连你也叫我酒鬼,唉~看来我该戒酒了…其它人都叫我狼主,跟着叫吧!」耶律劭略带惭色,笑着把人家替他取的代号告诉小佑,他从今而后再也不喝酒,喝酒,是为了麻痺心里的痛与思念,现在他有了咏荷,再也不会感到心痛。 「狼主?」小佑有些不解,因为耶律劭像荒野中的一匹孤狼吗?的确是有那种苍茫漂泊的气息。 「呵呵~」耶律劭摸摸兜里,掏出一根精致的木笛,有节奏的吹响着却依然无声,突然之间,远处响起狼嚎声此起彼落,莫约过了几分鐘,四匹眼神兇狠凌厉,毛色精亮柔顺的大狼,跑进耶律劭的帐里,轻舔着耶律劭的手指示好,耶律劭张望着听话的牠们,绽放出微笑,手势一比帐外,牠们又顺着耶律劭比的方向,拔腿就衝出去。 「不需要再解释吧…」耶律劭将木笛收好,淡定的双手环胸,望着床榻上的小佑,他觉得小佑的脸色,似乎又更惨白了些。 「不…不必了!呵~」小佑浮现着苦笑,怎么几年不见,爷儿养起这么兇猛的野兽当宠物。 咏荷被押制在另一帐中,死命的想尖叫吶喊,她心急地想喊叫小佑的名讳,想知道小佑是否安然无恙,这堆跟黑熊没两样的男人们,一个个像神木一样杵着不动,任被綑绑得跟粽子一样的她,咕嚕咕嚕的在地上打滚着,思绪欠週全的娃儿玛,只想着要陪在小佑身边,忘记交待护卫们该把咏荷怎么办。 咏荷拚命想嘶吼,无奈她口中有布条一圈,怎么也无法放声大喝,只好满眼愤恨地盯着在场的三、四名大汉直瞪,瞧得他们心虚的不得了,心想这小家伙个子虽小,脾气还真是强悍,都被捆绑成这副模样了,还死命的挣扎不肯求饶。 不一会儿,一名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行走无声地踏入囚禁着她的帐棚内,不发一语,千头万绪地凝视着咏荷,眼眸里有些无限酸楚与各式各种情绪揉合其中,咏荷看着昂藏七尺的他,一身筋骨犹似铜墙铁壁,不明白像这样的男人,为何眼中会有这么多的…忧鬱。 「你…」耶律劭尝试性的开口轻声问道,迷糊咏荷没有小佑的好眼色,她能像心思聪颖的小佑那样,认出自已来吗? 咏荷咬着自已口中的布糰,口齿不清地想放声咆哮却不能,眼眸里满是责怪意味的死命盯着他。 耶律劭小心翼翼地把咏荷口中的布糰取掉,退开三步远,就怕自已一个情不自禁,衝上前去搂住睽违五年之久的咏荷,咏荷长大了…也变得更漂亮了… 「你个该死的王八羔子!是男人的咱们一对一!我要是打输你的话,就随便你处置!绑着我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呸!」可惜嘴巴还是一样的不乾净,性格还是那么衝动火爆,也不晓得委予虚蛇一下。 耶律劭有些怀念地扯动着嘴角,他的咏荷,向来不是任人摆佈的小女子。 「笑个屁啊?!小佑呢?他还好吧!你们这票该死的混帐东西!要是让我找到俊汐哥哥,一个个的宰了你们!」不为强权所屈的咏荷,对着眼前满脸鬍鬚的大汉叫嚣,像这种危难的情急时刻,她总是第一个想到耶律劭。 耶律劭听见咏荷提及自已的名讳,眼眸霎时变得很温柔,原来咏荷一直记得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想依赖他呢!耶律劭有股温暖的感动,浮泛在心底,这几年他身心的煎熬,全然不值一哂了。 「放开我!你们混帐!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君子所为!放开我,我要砍死你们!」咏荷哪懂得眼前的人情绪是如何转变的,她一心想着要脱困,一意掛念着小佑的安危。 「救活他了,你是医酬,从今而后,你是我的」耶律劭冷冷地吐出这几句汉话,想暂时矇骗咏荷,等到他们抵达自已隐居的地方,再对着咏荷吐实解释兼道歉,这也是权宜之计,进了东丹的国境,会听、会讲汉话的,大有人在。 呆若木鸡的咏荷看着眼前的男子,十足十的疆外模样,轮廓深邃分明,突然使用汉话与她攀谈,她显得有些怔然:「你…是汉人?」愕然不已的咏荷与他四目相交着,理不出个头绪,无法判别他的虚实。 「我是东丹人,东丹实行汉化,会讲汉话不稀奇」可怜的小佑不知道这点,还傻傻地将吐蕃话当成契丹话,埋头苦学好几年,却也让他歪打正着的,搏得吐蕃公主的芳心。 「你是东丹人,那你一定认识耶律劭吧?!我是他的好朋友,你带我去见耶律劭!他会赏赐给你很多钱的!我值不了几个钱的」咏荷一听见眼前的黑衣大汉是东丹来的,喜笑顏开地对着他说,星眸里浮现着无法压抑的兴奋雀跃。 「考虑看看,钱我不缺」就算把全世界的财富,都堆到耶律劭的跟前,耶律劭还是会毫不迟疑的选择咏荷,钱对他来说举无轻重,这些年他与雅克合伙经商成功,私底下的他富可敌国。 「啊~气死我了!有种放开我,看我不踢死你!」粗暴凶恶的咏荷又像小虫似的开始擩动着,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傢伙,激将法他也不中计,用金钱收买他也不动。 「放开你,你会逃,不计一切后果的逃,对吧?」耶律劭的嘴角掛着了然于心的浅笑,眼眸里饶富趣味的盯着眼前的“咏荷小虫”。 咏荷听着这声音沙哑的男人,居然料事如神地猜中她的心思,不免有些心惊:「不会…我不会逃哦!这一片苍茫的辽阔草原,我能跑到哪里去?」紧张的咏荷嚥了口唾沫,她的确是想不顾一切的拔腿狂奔,没想到她的意图这么明显易懂。 「说谎的功力,依然差劲…呵~」耶律劭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急忙地张罗回东丹一事,他打算马不停蹄的赶回东丹,看着咏荷被綑绑成这样子,跟块叉烧肉没两样,他的心都疼了。 「哪里差劲了?我听你在放屁!我很会说谎的咧!喂~你回来!我还没骂够呢!你!满脸鬍子的那个!鬍子大叔!我在叫你呢!」面红耳赤的咏荷,被人当面戳破她的心机诡计,气得口不择言的大骂着,煞是无心的忽略,语带玄机的耶律劭,其实有给她的小小暗示-“依然”。 第七章 娃儿玛派了精骑二十名,打算沿路护送耶律劭与咏荷要回东丹,第二次耶律劭进羈押咏荷的帐里时,发现咏荷居然闷不吭声地,拼命用牙齿偷咬着綑绑她的绳索,这个不气馁的小女人,还没放弃她的脱逃计画。 「气死我了!你怎么会这么快又来的!?气死我了!就差一点的!我就快咬断了」功亏一簣的咏荷当场被逮到,她的鲁莽脱逃计画之一,宣告失败。 耶律劭看着咏荷的嘴唇都皸裂渗血着,让他的眉头都拧紧了,他应该要能猜测到,咏荷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他走上前去蹲低身子,靠近咏荷身旁,点了咏荷的穴道:「你呀~」语气中有明显的无奈带着宠腻,心猿意马的咏荷只当成这名黑衣男子,当场逮到她想逃跑,肯定是会大发脾气。 「你想怎样…解开我穴道哦你?!立刻给我解开哦!」咏荷僵直着自已的身子不得动弹,就怕这名男子会查觉自已是女扮男装,怕自已的地位,由奴隶变成暖床女侍,契丹人实行奴隶制几十年,咏荷略有耳闻他们的残忍不仁。 耶律劭解开咏荷身上的麻绳,细心的将咏荷牵到矮凳上坐好,从自已怀里拿出一瓶药膏,想替咏荷抹药,抵死不从的咏荷见机不可失,一把死命咬住他伸过来的手指,咬得他的手指都破皮流血了,好像疯狗附身似的,用着自已最后一丝反抗的气力,明显地表达自已不屈的贞烈性格。 耶律劭摇摇头,对于咏荷的死命啃咬不为所动,用着另一手点着咏荷的穴道,让这个跟甲鱼一样,死命咬人不松口的傢伙,连嘴巴也闔不起来,他伸回自已沁血的手指,随意地甩掉血渍,不先包扎自已的手指,却仔细而轻柔地帮咏荷的嘴唇上药:「你跑了…你一定会后悔」 因为你远道千里而来,要投靠寻觅的人,就在你眼前呀!我心爱的倔强小荷,不过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原谅我需要将你蒙在鼓里。 耶律劭将药膏收回兜里,拿出两条略长的白布条,姿态异常低下的对着咏荷轻语:「我也不想这么对你…你先忍耐,到家了…我就会放开你的」耶律劭蹲在咏荷面前,挽高着咏荷的衣袖,缓慢而专注地在咏荷的双手手腕上,扎捆着白布条替咏荷作成护腕。 咏荷全身上下能动的,也只有她那一双乌溜溜的星眸,她突然发现这个黑衣家伙,似乎还满软弱和善的,她还以为契丹人都是很暴躁易怒的,动不动就杀人、砍头、鞭打的,她瞅着眼前的傢伙,突然想起她掛罣不已的耶律劭,耶律劭对她,一向都是这么温柔的。 「我也是…情非得已啊…」耶律劭拿出一副手銬,銬鍊的间距约有五十公分,銬身乌黑却轻薄灵巧。 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手銬轻力一扯便会断成两截,谁会笨成那样,用这种像手鐲似的手銬限制犯人的活动?殊不知这是耶律劭亲手打造的手銬,除了耶律劭脖子上的钥匙能解,让两匹骏马来分头拉,也扯不动这副玄铁手銬。 心如刀割的耶律劭,将手銬扣在咏荷的手腕上,看来咏荷要跟这副手銬,好好的相处一阵子了。 耶律劭的眼眸里满是内疚与不捨,他解开咏荷的穴道之后,立即转身离去,压抑着想对咏荷坦承与道歉的衝动。 那满脸鬍鬚的大汉疯了不成?被拷住的人是我耶!怎么你一脸比我还难受的模样…咏荷张望着手腕上的黑色手銬内心嘀咕着,不解着那名男子的心情起伏与转变,现在的她,只专注于一件事情,那就是…怎么破坏这副手銬! 「是比被捆着好受一点啦…」咏荷扭动着自已酸疼的筋骨,那堆该死的吐蕃人,真把她当叉烧肉啊! 耶律劭再三谢过娃儿玛的好意之后,亲自驾着马车,马车边跟着四匹野性奔放的狼,在二十名精骑的护卫之下,啟程前往东丹,心思週延的耶律劭已经遣人快马加鞭传讯给述烈,述烈会安排人手,由东丹出发,前来迎接他们。 当晚这群人便扎营在一个绿洲附近,全程耶律劭独力照顾咏荷的饮食起居,不假他人之手,咏荷还纳闷着怎么这名鬍汉,会如此清楚她的喜好与食癖,居然知道自已唯一不吃的,就是带着骨头的肉,还悉心地将烤肉拔丝,一丝丝地送进咏荷的口里。 虽然心怀不轨的咏荷又想效仿甲鱼精神,一但咬上了死不放开,但看他这么仔细地大费周章餵食自已,咏荷心想着要逃跑也得吃饱,大大方方地接受那名男子的款待,想趁着半夜大家沉睡之际,偷了匹马就拚命的策马狂奔,她相信只要让自已找着了俊汐哥哥,他一定有办法解开这副手銬。 如果咏荷别一心一意只想着逃跑这件事,她会发现自已最想要的,一直在她眼前。 「我肚子痛!」咏荷死命地瞪着总是距离她不到三步的黑衣鬍汉,突然之间,他古铜般黝黑的肌肤,居然浮泛着一抹羞赧的潮红。 「嗯…」耶律劭苦恼着他担忧多时的问题总算出现,他是个男人,这种事情他应该要回避,但是他又怕咏荷会藉机脱逃。 不过耶律劭已经准备好应对方案,他从行囊里拿出另一条铁鍊,勾在咏荷的銬鍊上:「去吧…」耶律劭将铁鍊的另一头,牢牢地扣在自已的腰际,用眼神示意咏荷去前方不远的树丛,解决她的生理问题。 气急败坏的咏荷都快要疯掉了!就连如厕还得拖着条十几尺的铁鍊啊!她是旺财还是阿福?不管了!再不去她都要憋坏身体了,咏荷踩着愤恨不平的脚步,支身摸黑踏进树丛里。 莫约经过片刻,耶律劭开始觉得不安,不管是小解还是大解,应该都处理完毕了吧!他站直身子,抖着铁鍊轻喊:「小傢伙?」耶律劭总是这么称呼她,因为咏荷怎么也不肯把姓名透露给黑衣鬍汉知道,说谎又怕被他当场拆穿,索性不说不应不理。 耶律劭皱紧眉头,施展着过人轻功如行云流水般,三步并作一步往前直奔,却发现树丛里早就毫无人影,而那条勾在手銬上的铁鍊勾头,已经被咏荷用石头砸烂,手銬是特制的,但这铁鍊却是现成的,可惜他百密一疏,耶律劭四处张望着,着急的大喊:「小傢伙?!」 不一会儿,他焦急慌张的身影没入在黑夜里,就连围着营火的精骑们,闻讯纷纷跳上马背,加入帮忙搜寻她的行列。 咏荷哪里也没去,她静静的躲在树上不发一语,让大家误以为她逮到机会拔腿就跑,猜测着逃之夭夭的她,已经远离这处绿洲,现在只要她别轻举妄动,可以躲避好一阵子,趁机甩掉这一大票囚禁她的男人,心想不会有人察觉,其实她躲在浓郁的树丛间。 正当咏荷在树上沾沾自喜着,心想这堆呆头找三天,不会发现蜷曲在树梢的她时,一抹移动迅速的身影,在底下的草丛窜动着,咏荷愕然定晴一望,原来是头模样狰狞的大狼!牠态度从容坐在树底下,突然开始引颈嚎叫着:「鸣~鸣~鸣~」的叫了好几声,这该死的畜牲,居然懂得通风报讯。 牠在黑暗中,锐利双眸灼灼闪着冷光,直勾勾地盯着树丛里的咏荷,不管咏荷怎么驱赶牠,也无意离去。 骑着马在附近奔驰绕找的耶律劭,一听见狼嚎声,立即勒紧着疆绳,头也不回地往刚才的营地直衝,其它人见状也尾随着他身后,赶回扎驻的营地里。 「嘘!呿!呿!呿!嘘!去旁边啦你!你是谁养的?怎么那么难骗呀?」咏荷苦着自已的脸,不管用什么东西扔牠,那头大狼就是不肯离开,她手臂所及的零星枝叶,都快给她拔光了,那头兇恶的大狼仍是一动也不动,尽忠职守地看管着“逃犯”。 急得背脊冒汗的耶律劭跳下马背,就往方才的树丛里走,看见忠心耿耿的小一,就蹲在一颗大树下静静不动,他旋即了然于心,不再忐忑的耶律劭对着小一招唤:「小一,来!」那头听话乖巧的大狼,轻巧无声地跑到耶律劭身旁,安份的蹲在耶律劭腿边。 耶律劭轻柔地抚摸着牠的头,表示讚许后,仰头对着咏荷道:「你要自已下来,还是要我上去?」差点让这个诡计多端的鬼灵精给矇骗过关,还好有精明能干的小一,耶律劭总算没白疼牠们。 心生惶恐的咏荷,紧紧捂住自已的小嘴,浅浅呼吸着,仍然坚持着装死一途,怎么也不肯现身。 吐蕃精骑三三两两的跑回来,与树下的耶律劭交谈着:「狼主大人,找到逃掉的奴隶了吗?」 「算是找到了…」耶律劭言简意賅的回应着他们的询问。 「他在哪里?那个小个子的傢伙」吐蕃精骑们也没能得知咏荷的姓名,皆以小个子来代称她。 「我可以,你们歇着吧!我来」耶律劭豪气的衣袖一挥,抦退围观的吐蕃大汉们,深怕他们一不小心,就伤害到柔弱的咏荷。 几名吐蕃汉子们交换着会心的眼神,听从狼主的指示先行告退,这长夜漫漫,明天还得赶路,先养足了精神比较实际。 耶律劭掏出兜里的木笛,有节奏的吹响着,不一会儿,在附近打猎游玩的其它三头灰色大狼,都跑回耶律劭的身边待命,耶律劭凝视着牠们,从怀里掏出沾有咏荷气息的衣物一角,让牠们分别嗅闻着,正色地交待着牠们:「看着她!一直到我说好为止」 这次咏荷的脱逃计画,给了耶律劭一个灵感,他不方便尾随咏荷至各个角落,跟着他出门旅游的一、二、三、四,就是他的最佳眼线,除非咏荷长了翅膀会飞,不然绝对甩不掉这四头大狼的追缉,四头面目狰狞恶狠,目露兇光的灰色大狼,宛若窃窃私语似的交流着意见,责无旁贷地接下饲主给的新任务。 倏地,四头灰色大狼跑到树底下,开始对着树上的咏荷咆哮低声嘶吼着,牠们锐利的爪子不停地抓着树干,力大无穷的兇狼几匹,眼看着就要爬上树来,硬生生的把自已拖下去了,心急的咏荷连忙大喊:「好啦!你叫牠们走开啦!不然我不下去哦!」咏荷极其窝囊地对着黑衣鬍汉求救,她知道这堆嗜血吃生肉的畜牲,不会对自已手下留情。 咏荷看着牠们穷兇恶极的张牙舞爪貌,生怕自已一下树,就会被牠们生吞活剥,连忙要求底下的黑衣鬍汉支开牠们,耶律劭莞尔一笑,轻拍着手掌两下,那几匹兇狠大狼听令收敛起自已的兇牙,又走回耶律劭身边乖乖坐好不动。 忿忿不平的咏荷跳落树下,瞪着那四头目光锐利的兇狼,心里有说不出的怨言。 耶律劭话也不用说,手指一比,那几头兇狼就静悄悄地跑到咏荷週围,维持着三、四步的距离,走在咏荷的附近,寂静蛰伏着不敢擅动,一双双炯炯有神的发亮眸子,直勾勾盯着咏荷不放,「这算什么?」咏荷扫视着包围她的兇狼四头,不明白现在是何阵仗。 「牠们会看着你,只要你不逃、不发动攻击,牠们不会伤你」耶律劭淡定地丢下这句话,虽然没有他的命令,一、二、三、四不会轻易伤人,但若让咏荷知道了,咏荷一定肆无忌惮牠们的存在,所以他语带保留地要胁咏荷,希望她就此听令,不再脱逃。 「我…气死我了…」咏荷心有不甘地张望着这四头大狼,牠们现在的模样是很温驯,但如果咏荷试图反抗,一口气衝四头上来,赤手空拳还上手銬的咏荷,没把握能对付得了牠们,更何况牠们只要有一口气在,一定会马上通知主子前来缉拿支援,比活人还难搞定。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谁养的怪东西啊!谁会养这种怪玩意?!」气到头顶冒烟的咏荷,忍不住大吵大闹的用力跺脚,好生发洩了一阵子,看来使命必达的一、二、三、四,是她彆脚逃脱计画中,最难克服的一环。 接下来的这十几日里,咏荷上厕所、吃饭、睡觉,那四匹兇狼就如同她的随身影子般,亦步亦趋地尾随着她不放。 咏荷试过用食物骗牠们…无效!因为除了饲主给的东西,牠们什么都不吃,除非是自已猎来的;咏荷试过抡起拳头要胁牠们,才举起手空挥舞装腔作势一下,其中一匹就龇牙裂嘴的示威叫嚣,其它的也纷纷效尤,裂开了大嘴露出撕肉咬杀的锐利尖牙,还滴着口水,好不慑人! 天真的咏荷还试过就躺在地上装死,因为她听人家说过,猎捕性的生物不喜死尸,那群该死的狼居然给她环绕守尸!其中一头还低低的鸣叫着,连忙招来黑衣鬍汉查看,他一见咏荷躺在地上,拼命装死的模样,居然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咏荷除了在无聊的旅程中,不定时的增添着笑料让大家开怀畅笑,对她要逃走的计画,一点建树也没有,眼看着就要越过契丹大半国境了,咏荷的心里着实慌张起来,黑衣鬍汉从来没有提过他家在哪里,咏荷就怕自已跟着他顺利回家之后,他家里定有一堆手镣脚銬,是专门用来对付奴隶的,她怕自已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去找耶律劭。 咏荷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旅途中,脱逃成功,不然她永无翻身之日。 「你家,到底在哪里啊?」咏荷突然对着黑衣鬍汉出声询问,主动关心着他。 「近了…」耶律劭放走停在他肩上的猎鹰,让它善尽职责的传递消息。 「离东丹的首都,近吗?」咏荷偏着可爱的小脑袋瓜,张望着眼前的壮硕男子。 这十几日来,他对自已的悉心照料,咏荷也不是木人石心,她能感觉得出来,这黑衣鬍汉是个性格和善之人,只可惜他有太多秘密,就像个猜不透的谜,让咏荷无法全然相信,更何况自已是他的奴隶,咏荷寧死也不当任何人的奴隶。 「看你怎么定义”近”」耶律劭转过头来,定晴张望着眼前的小女人,淡定地双手环胸,他的秘密藏身之所,只有他的心腹们知晓,那是在契丹与东丹交界的一方森林深处,那片树林的所有者是雅克,平时是人跡罕至,因为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迷失在一望无边的原始树海里。 「你真的不喜欢钱吗?我的好朋友-耶律劭,他很有钱,非常的有钱!他是耶律皇族的人,你看!这是他送给我的东西,我不是信口开河的!」咏荷掏出戴了好几年的白马图腾项鍊,佐证着自已的说词。 「你带我去找他,他会给你很多、很多钱的!我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是个差劲的奴隶!不如这样,你带我去找他,我让他拿十个…不!二十个奴隶来交换我!」咏荷的眼眸闪烁着光芒,试图说服黑衣鬍汉放她一马。 他只是无语张望着咏荷,一双清彻如夜空的眼眸里,有着五味杂陈的情绪。 「你是个好人…我知道,我感觉得出来!我的性子很倔的,你硬是要留我在你身边,迟早不是我自杀,就是我杀死你!你再考虑看看吧!死人是什么事都无法帮你做的」言犹至此,咏荷的星眸有些黯淡,东丹已经这么近了,接下来,她一定要脱逃成功,不择手段她也要逃,这黑衣鬍汉也算是待她不差,咏荷不想伤害他。 耶律劭轻声叹息一口气,温柔地拍拍她的头顶,不说一句就这么走掉,留下被群狼环伺的咏荷。 咏荷红着眼眶,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咏荷能感觉得到,他非常…非常的悲伤,悲伤到就算他一言不发,咏荷也能感觉到他被忧愁与失落包围着,那股氛围让咏荷忍不住掉下眼泪:「为什么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的无奈与感伤?」 咏荷感染着他的情绪,眼泪扑漱漱的不停滚落,哭了好一会儿才平息。 一行人只是停下来用膳稍事歇息而已,他们整备行装之后,又踏上赶路的旅途。 二十名精骑驾着马,而黑衣鬍汉驾着马车,车厢里载着心事重重的咏荷,马车旁跑着那几匹忠心耿耿的大狼,一行人走在沙漠里,忽然之间,沙漠里起着风飞沙,看来是要扬起漫天沙尘的暴风,一阵突兀的马蹄声响起,环绕在他们週围的精骑们,用着吐蕃话大声吆喝着,要彼此打起精神来。 咏荷探头张望着外头,只见一群衣着破烂,看来杂乱无章的马贼团,在风暴的掩护之下,趁机朝着他们衝过来,瞬间便发动奇袭,他们拉紧着手上的大弓,一阵飞箭似雨落在他们周围,黑衣鬍汉驾着马车,试着往不同方向逃窜,他们一行人,被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沙漠大盗们,给衝坏了阵列,黑衣鬍汉与三、四名精骑们,一个劲儿往前直衝,不与他们缠斗。 沙漠大盗们紧追不捨在他们背后,心想着马车上应该有不少金银财宝,死命的咬着他们后头跟着,偶尔发射着手上的利箭,毫不留情的想置他们于死地,存心想杀人越货,有不少吐蕃精骑,已经被他们射中落马,亦有不少已经牺牲宝贵的性命。 耶律劭眼看着大势不妙,回头对着马车里的咏荷大喊:「手!」咏荷频频回首张望着那群流寇,决定听从黑衣鬍汉的话,乖乖将手交给他,当机立断的耶律劭,大臂一收抱紧瘦弱的咏荷在怀里,便跳上马背,他挥刀切断马与马车的连结,决意拋弃所有负累,带着咏荷逃命。 除了咏荷,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可以失去的。 咏荷坐在前头让黑衣鬍汉环抱着她,没命地往前急奔着,那群沙匪看见马车被切断拋弃,便急忙地围绕在马车旁边,想找看看马车里有任何值钱物品,而咏荷只是不捨地回头看着马车,一头随意扎绑的秀发被风吹乱,在风中飞散着。 「我的剑…」耶律劭送给我的剑…世界上只有一把的…心里千万个不捨的咏荷,瞬间眼泪盈眶。 「别怕…不管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耶律劭轻声安抚着怀中的咏荷,庆幸沙漠马贼们就此罢手,不再对着他们穷追猛打。 「你没有办法给我,那是世界上唯一一把的…我的越女剑…」咏荷愁肠寸断地低声啜泣,她带了好几年不曾离身,她要离开蜀国的时候,那是她唯一割捨不下的心爱之物。 「你这么想要吗?」耶律劭低头问着怀里哭到要泪崩的人儿,那憔悴黯然神伤的模样,把他的心都揪疼着。 「嗯…」咏荷拼命的点着头,耶律劭送给她的任何东西都非常珍贵,都是这世界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那是耶律劭对她的真心真意。 「驾!」耶律劭毫不迟疑地拉紧僵绳,勒紧着马匹,要急行中的矫健马匹,立刻调头回去。 「你干什么?」咏荷傻愣愣地凝视着黑衣鬍汉,他们不是好不容易,才甩掉马贼的吗?怎么又调头。 「去拿回你的剑」他一本正经的策马急行,不像是在说笑。 「真…真的吗?」咏荷不敢置信地凝视着他,对方有十来个人呢!这么一回去,无异是送死。 一群马贼正翻找着值钱物品,看着他们居然不怕死的折返回来,大感意外。 「等我,我帮你把剑拿回来」耶律劭将疆绳交给咏荷,豪迈地跳下马背,义无反顾投入混战之中,与十多名马贼缠斗着,他拔出随身配戴的宝剑-璧眼灵蛇,善战驍勇地与十来名马贼廝杀着,咏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与十多名沙匪缠战,愕然地不知所以。 一、二、三、四环绕在咏荷身边,不让任何沙匪有机会摸近咏荷身边,这些时刻监视她的畜牲们,现下变成她的贴身护卫,尽忠职守的防卫在咏荷身侧,不让她受到丁点儿伤害。 经过片刻的缠斗,马贼们似乎明白彼此的实力大大悬殊,节节败退着,几名马贼让耶律劭刺死之后,其它的马贼们见大势已去,纷纷落荒而逃,此时的耶律劭被马贼们无意砍中几刀,虽没有见血,但已经砍破着他的衣裳与随身护甲。 耶律劭随性地将破烂的大氅与上衣褪去,露出他结实浑厚的壮硕胸膛,还有横跨他肩胛与背后的奇特纹身。 正当黑衣鬍汉专注地翻找着被打乱的行李时,咏荷注视着他肩胛上的纹身图腾,像是一种似狸猫又似牝牡的怪兽,又有点像长毛的猫儿,虽然是纹得十分好看,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纹这种四不像的怪异动物,远远看起来,像是有只狸猫屈踞在他肩膀上。 耶律劭从行李里找出一件完好的上衣旋即披上,他手里抓着要给咏荷的越女剑,缓缓走近咏荷身边:「你的」他总算不负重望,顺利奋回咏荷的心爱之物。 浮泛着内疚的咏荷咬着下唇,有些迟疑地接过那把剑,她吶吶地对着马下的人道:「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是…对不起!」咏荷把心一横,用力踢开他后,拉紧疆绳夹紧马腹,要求马儿拔腿狂奔着。 她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对不起!你去找耶律劭…他会赔偿你的!我…我一定要去找他的!」咏荷频频回首张望着被自已扔在原地的黑衣鬍汉,马车上有水有食物,他不会有性命危险,咏荷必须要逃跑,她现在不逃,她这辈子没机会见到耶律劭了! 真是个傻丫头…呵!疏于防范的耶律劭被咏荷踹倒在地,听着咏荷信誓旦旦地说要去找自已,心里又升起一抹甜蜜的滋味,反正一、二、三、四会跟着她,耶律劭不怕把咏荷跟丢了。 胸有成竹的耶律劭,态度从容地捡起地上的水袋,大口的灌饮着,看天色,伽罗带队的人马,应该快来了,他一派轻松地坐在马车里乘凉,不到半个时辰,依然身着银色鎧甲的伽罗,带着精骑四十名,由另一方向赶来。 伽罗是跟着耶律劭由中原回来的手下之一,现在是述烈的左右手,位居要职:「属下来迟,还请王子殿下恕罪」伽罗必恭必敬地对着耶律劭抱拳行礼,后头跟着精骑四十人。 「跟我来!」耶律劭拉了一匹白马,手脚俐落地跳上马背,他掏出随身木笛,吹响着,不远处响起一阵狼嚎声回应他,「呵!跟着走,就对了!」耶律劭指着前方不远处,他知道聪明的一、二、三、四一定会揽阻恐吓马儿不许前进,不一会儿,无计可施的咏荷,就得下地用走的。 她走不远的,在耶律劭的地头,她能跑到哪里去?耶律劭轻轻松松,就把那个带着他心逃走的女孩,逮回他的身边来,这一次,耶律劭怎么也不肯让她离自已远去。 第八章 咏荷气呼呼的咬紧牙关,看着这该死的居然不知何时,找来了一堆帮手,还能使唤他们,护送自已至树林边缘才离去,她被当成货物那般的绑在白马上,跟着黑衣鬍汉驾驭的马匹,徐步慢行在无边无境的树海里,莫约跑了半个时辰之后,咏荷知道她抵达黑衣鬍汉的居所了。 她定晴张望着眼前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他的居身之所,居然是在原始森林里的一条小溪旁边,那座不太大的砖瓦民舍,看来简朴却格外温馨,在那座宅园的旁边,还有一塘荷花池!现在正值初秋,荷花池里有娇艳的荷花,与结果累累的莲蓬。 咏荷愈看这座世外小庄园,愈觉得它好熟悉…好像多年前,她曾经住过几个月的那处小酒庄。 「我还以为会有一大堆的奴隶,跪在门口迎接你咧!」性烈不屈的咏荷语带轻蔑,瞅着马下的黑衣鬍汉,此时的他,正轻手轻脚地解着咏荷的绳索,微笑不语。 咏荷只当他回到了家里,心情自然放松乐乐陶陶的,没瞧见他眼眸里那抹柔情与松懈:「想把我銬在哪?兽栏里吗?」 咏荷眼尖地瞧见那几头马与羊,心想着奴隶与畜牲同地位,她大概要跟羊儿抢乾草堆睡觉了。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契丹传统衣袍的女子,听闻耶律劭归来的声响,推开门扉对着门外的他们大喊:「呦!爷儿你总算回来了!呵呵~」她身边跟着一个年约三岁的小女娃,一双眸子晶亮晶亮的,看起来聪明伶俐。 燕青牵着女儿往前走了几步,不明白耶律劭怎么会携人同归:「爷儿…这谁啊?哪捡来的?怎么黑黑糊糊的…他在炭堆里滚过啦?脏成这样」 燕青是受了耶律劭的央託,来帮耶律劭看家几天,没想到她有幸成为第一个看见咏荷前来的人。 「你看她是谁?呵呵~」眉飞色舞的耶律劭,从马背上把咏荷抱下来,对着燕青含笑而视。 咏荷杵在他们之间,听着他们用契丹话交谈:「你们在讲什么东西啊?那是你老婆小孩吧!我告诉你哦!你别以为我会哄小孩、伺候女人哦!小心我毒打你女儿哦!」咏荷语带兇狠地张望着那名水灵灵的小女娃。 开玩笑…怎么捨得?漂亮细緻的跟磁娃娃一样,咏荷多想伸手抱抱她,但是不行!她要忍耐,她可是要坚持耍狠的人耶! 燕青放开燕念蝶的小手,走近咏荷跟前,用着她温暖的指腹,轻抚着咏荷的脸颊,想把她脸上的炭渍抹掉,她凝视着眼前几乎要与她一般高的人儿,似曾相识:「咏荷?!我的老天爷啊!真的是咏荷!」燕青胸膛里雀跃的心脏,几乎要扯烂胸口蹦跳出来。 燕青忘情地搂抱着咏荷,故人自远方来!让她怎么能不激动:「小荷…是我!我燕青呢!五年了!五年没见了我们!」豪爽依然的燕青用着汉话,热情亲暱地与咏荷忘情拥抱,连这汉话,燕青也好多年没讲,有些生疏着。 「燕青?!燕青哥哥?!你…」呆若木鸡的咏荷张望着眼前的女子,怎么燕青是女孩子,她会不知道?莫非她记忆错乱。 「是啊!就是我啦!你还记得吗?我曾经教过你画画啊!我教你画荷花,结果你画得乱七八糟!呵呵~」燕青想起在酒庄那段往昔,忍不住轻声溢笑着,往昔如潮水般涌上她的心头。 「你怎么会穿女装的?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的咏荷,误会不拘小节的燕青,只是随意穿搭衣服,他其实是男儿身。 「欸!没办法,我又被搞大了肚子唄!那该死的…生完这个我不生了!想痛死我啊!」燕青来契丹这么多年,还是习惯作男装打扮,但她最近又怀孕了,怀孕还穿男装招摇…别逗了!她只好安安份份地穿起女装生活。 「来~念蝶,叫荷姨!」燕青对着跟在她身边的小女娃招手,示意她来跟咏荷请安问好。 「…」可爱的害羞小念蝶,只是瞅着咏荷不放,吸吮着自已的姆指,看着难得的陌生人。 「俊汐哥哥呢?他在哪?你跟俊汐哥哥交情这么好,你一定知道他的下落!我是特地来找他的!」咏荷听见燕青说自已有孕在身,总算肯相信燕青是女儿身,毕竟铁证如山呀!但她现在没空跟燕青间聊,既然燕青在此,那她也不必多担忧!原来那黑衣鬍汉,是当年行事鬼祟的雅克。 又猜错了,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丫头。 「痾…」聪明过人的燕青,跟在耶律劭身边这么多年,她猜想心思縝密的耶律劭,一定是为了咏荷的安危,没说明自已的身份,她扫视着四週围,不知何时,来去无影的耶律劭已经悄悄退场,留下她俩在门口瞎扯淡。 「他在屋子里…你进去找他呀!」使着坏心眼的燕青,顽皮性子不改,一把抱起女儿,另一手指着屋内,脸上带着窃笑,晚点雅克回来,她非得告诉雅克这件天大的喜讯。 「俊汐哥哥!俊汐哥哥!我是咏荷!我来找你了…」心急的咏荷拔腿就跑进屋宅里,她在偌大的房子里绕了好几圈,别说人,就连个影儿也不见踪跡。 正当她心灰意冷的想放弃搜寻之际,她突然听到泠泠作响的水声,不顾一切的她循着水声急行,眼眶里含着晶莹的泪珠,用力的推开门,不!应该讲破门而入妥当些:「是你?」那个图样诡异的纹身,咏荷记得,那名黑衣鬍汉正站在澡桶边,背对着咏荷沐浴。 「我俊汐哥哥呢…」咏荷失望地敛眉掩笑,全然不在意自已闯入浴室,打断人家沐浴一事,还把人家的结实身躯,都给看透了,虽然是背面全裸。 他迅速抓过一旁的澡巾围住自已的腰际,免得吓坏咏荷,他沙哑着声调,语气中满是温柔宠腻地说:「咏荷…这个坏习惯,这么多年来,你还是没改啊…」他缓缓转过身来,凝望着依旧不敲门的咏荷,他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咏荷会衝撞到他正巧沐浴之际。 咏荷看着那名黑衣鬍汉与他正面相对,他刚才已经将脸上所有的鬍鬚给刮除乾净,彻头彻尾地将自已洗净一遍,此时的他乾净而清爽着,就连一头乱发,也整理的井然有序。 「俊汐哥哥?」原来一路上寸步不离的护送她,随时仔细呵护着她,不着痕跡地疼爱着她的,都是她掛念多年的耶律劭,是她太笨,悟性太低,才会一而三、再而三地忽略耶律劭给她的暗示,难怪小佑总是笑她没有慧根。 「对不起…不敢说我是谁…我怕让心怀不轨的人,对你不利」耶律劭眼眸中有着浓浓歉疚,他本想沐浴过后,穿上汉服去找咏荷,并向她解释一切的,耶律劭旋即扯下随身携带的钥匙,轻手轻脚地解着咏荷的手銬,眼眸里是一阵能溺死人的柔情似水。 「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见着你…我都无所谓了」重获自由的咏荷,忘情投入耶律劭的怀抱之中,她举臂搂抱住耶律劭,原来耶律劭早就在她不知悉的时候,围绕在自已的身边保护着,她怎么会这么笨?普天下之广,除了耶律劭,谁会这么温柔的纵容她,如此懂得照顾她。 「咏荷…」他举起手臂紧紧搂住咏荷,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那般,这个拥抱,耶律劭等了五年。 「我才不信…你想坑我呀…」一道磁性的男中音响起,后头跟着杂沓的细碎脚步声,雅克回来了。 「天呀…」风尘僕僕的雅克俊俏不改,他目瞪口呆的站在沐浴间前,看着耶律劭与咏荷忘情相拥,看得眼睛都发直,瞬也不瞬。 「哈哈哈~我就说吧!咏荷来了!吶!你输了!我不管哦!愿赌要服输,你说过的!要听我的,那…这个孩子要叫什么名字,随我取了呦!」赌性坚强的燕青与雅克打赌,若是咏荷真的来东丹找耶律劭,雅克就无条件听从燕青的指令一次。 他们两个,每年都要打这个赌,雅克已经连赢四次了,没想到今年大爆冷门。 「嗯~要取什么名字呢?爱蝶?恋蝶?嗯…好难取捨哦!哇~如果是男孩的话…叫爱蝶好奇怪耶!」燕青佯装苦恼貌,对着雅克撒娇胡闹,慌张的雅克只是搂着老婆小孩,识相的速速离开,免得打断难得的有情人叙旧。 「咏荷…你来了…你真的来了…」耶律劭拥着这名几乎要将他心思掏空挖尽的女子,他不知道自已有生之年,还能像这般亲近咏荷,这一刻幸福得那么不真实。 「俊汐哥哥…我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拖了这么久…」咏荷站在耶律劭面前,与耶律劭四目相交,小小脚丫轻力跺地的踩着,有着满满亏欠与懊悔的她,气自已居然花这么久的时间,才发现耶律劭的用心良苦。 「没关系…你来了…就好了!」耶律劭晶亮的眼眸里满是疼惜,喜悦的璀璨光芒,熠熠闪烁。 「俊汐哥哥…」咏荷再度探望紧紧搂抱住耶律劭,一刻也不愿与他分离。 「咏荷…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耶律劭搂抱着双臂中的人儿,对着咏荷低切恳求。 「答应你!十件、一百件…都答应你」咏荷窝在耶律劭宽广的胸膛中,这么多年不见,虽然耶律劭变得高大壮硕不少,褪变为满身沧桑歷练的男人,但在他身体里,仍然藏着当初那个让咏荷打不还手、咬不还口的温柔男孩。 「从今而后,都喊我耶律劭吧…」耶律劭目光灼灼与咏荷凝眸互视,除了眼前的咏荷,已经很多年没人喊他李俊汐了,这个名讳,他早已拋弃。 「答应你!劭哥哥」咏荷的纤细手指与耶律劭的大掌温柔交握着,两人面对面的相望而笑,有千言万语想问、想说,此刻,却无从说起。 「还有…」耶律劭有些尷尬,声如蚊蚋的提出第二个要求,也是目前最为要紧的事情。 「嗯?」咏荷嘴角含着幸福的微笑,偏着可爱的小脑袋瓜,依然凝视着耶律劭的坚毅脸庞。 「让我穿上衣服…」耶律劭仍然围着条浴巾而已,虽然他不怕冷,但等一下浴巾不小心脱落的话,那就好笑了。 「我…对不起!」愕然的咏荷瞪着美目如铜铃,旋即转身跑出沐浴间,该死的!她居然忘记这回事。 「呵呵~」耶律劭看着咏荷的脸颊烧烫着,飞也似的拔腿就跑,他缓缓关上澡间的门,接着完成他的着衣动作。 耶律劭难得换穿上汉服,结实黝黑的他,与这身藏青色汉服不太搭嘎,但为了怕咏荷不习惯,他又穿上睽违数年的汉族服饰,他站在前庭,晚风徐徐带着凉意迎面吹抚,他看着庭中大树下的鞦韆架,这鞦韆架等了五年,总算等到它真正的主人现身。 宛若小黑炭的咏荷让燕青带去盥洗沐浴,待她洗净一身的炭渍与脏污后,会出来见耶律劭,因为爱妻而练就厨艺绝顶的雅克,正在厨房与大家的晚饭奋战着,估计再过片刻,便能用膳。 「小荷…你来找爷儿…是来嫁给他的,对吧?!」燕青替咏荷梳整头一头青丝,没想到咏荷果然跟她当年预料的一样,长成一名绝美的女孩儿,更胜燕青脑海中的预设几许,那身段玲瓏有致,细嫩白皙的皮肤还会弹手呢!看得燕青手都痒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帮咏荷画几副画。 「我…」咏荷任燕青替自已梳妆着,她不确定…耶律劭还肯娶她吗?毕竟自已耽误耶律劭这么多年。 「考虑什么呢?莫非你喜欢上那个姓孟的?」性格直爽的燕青毫不修饰,就这么称呼大蜀国的皇帝。 「不是…我要喜欢他,他立我为东宫娘娘…我接受不就成了!何必拔山涉水的来东丹呢?」咏荷抬眼凝望铜镜倒映的燕青身影,对着燕青吐实:「我只是怕…劭哥哥没办法接受我…」 咏荷握紧着自已的小拳头,虽然与耶律劭的重逢让她喜出望外,但“耶律”这两个字,深刻地提醒着咏荷一件事。 耶律是契丹的大姓,虽然耶律劭避而不谈,但他是契丹皇族,他跟孟昶一样,总有一天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一国之君,能只娶一个妻子,并且就此满足至终老吗?咏荷深切存疑。 「你你我我啥?!都拖这些年了,还有啥好考虑的?!来!说给燕青我听!我非帮你解决不可,想气死人啊你们!」急性子的燕青一听见咏荷的心里踌躇琢磨着,她就直截了当的跳出来,想赶快摆平这件事,她孩子都快生两个了!这对“难得的有情人”,是想拖多久?!拖到她女儿嫁人啊! 咏荷便坦白地将心中的疑虑,与她从小就立定的目标,“一生一志,至死不渝”的想法与燕青分享,燕青听完之后,怔然的瞪大明亮双眼,眨巴眨巴瞅着咏荷不放:「就这样啊?」她还以为有多难的事情呢…就这点破事儿有啥好考虑的?别逗了! 燕青双手环胸,精明能干的脑袋转了转,眼眸闪过一丝狡獪,告知咏荷:「待会儿,利用吃晚膳前的一点时间,我让你们单独谈谈,你记得问他,问他为什么纹那种图腾在身上,你听完他的解释之后,你就能明白他的心意了!欸~就这样!别多问了,直接找他谈去」 燕青看着焦急的咏荷掀唇欲语,连忙阻止咏荷发出连珠炮似的疑虑,想把咏荷推到耶律劭面前,让耶律劭说说这几年来,他的心路歷程。 「劭哥哥…能帮我推鞦韆吗?」咏荷细嫩柔软的声音,在背后回响起。 咏荷扎绑着辫子两条,穿着燕青借她的衣裳,作契丹女子传统打扮,悄然佇立于耶律劭身边。 「好啊…」原本凝视着鞦韆的耶律劭,应声回头,看见他魂縈梦牵数年之久的人儿,就站在他背后,咏荷长大了,也成熟了不少,不再是当初那个刁鑽任性,一口气跌进布帐之中的小女童了,耶律劭对于咏荷的依恋,日益浓烈。 咏荷红润着绝美的小脸蛋,喜滋滋地坐在鞦韆架上,让昂藏七尺的耶律劭,从背后轻柔地推动着鞦韆:「劭哥哥…这几年,你都忙些什么呢?」咏荷头也不回的,倚着鞦韆询问着耶律劭。 「刚回东丹的时候,拼命的想联络上你…」耶律劭想起他重回东丹之际,为了夺回属于自已的一切,无心伤害他与阿阮的兄弟之情,略显懊悔。 只怪自已求好心切顾着表现,忘记阿阮是大太子,让阿阮气得出走东丹,甘愿追随于耶律德光麾下,扬言要靠着自已的力量,证明给大家看,他才是耶律倍最好的儿子。 「三年前收到你与仁赞的喜帖时,努力的想忘了你…」那时候的耶律劭,已经稳坐王储宝座,东丹王一位形同他囊中之物,但他赫然发现,他一点也不开心,拥有梦寐以求的一切,他却想要别的,也许人就是这么贪得无饜的生物,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三年前?我没有嫁给仁赞哥哥呀!哪来的喜帖?」鞦韆架上的咏荷听见喜帖,比耶律劭还讶异,浑圆透亮的星眸睁得老大。 「无所谓了…」耶律劭释然地摇着头,不愿再谈这件事,仅管他为了这件事,才沾染上喝酒这桩恶习,试着麻痺自已的耶律劭,喝到声音都沙哑变粗了。 「后来王后与皇太后,一直逼我娶妻啊…」耶律劭回想起王后与皇太后的花招百出,还好有鬼点子特别多的燕青与雅克,帮忙他想些阴谋诡计或是怪招,吓退那些述律氏的女孩儿,让她们只见过耶律劭一次,就被吓得逃之夭夭,怎么也不肯下嫁耶律劭。 「你怎么不娶啊?」咏荷螓首微垂,语气中有着一抹严重的失落。 「谈何容易啊…我的心里有你,谁也不能代替你呀…」气宇轩昂的耶律劭倾身,附耳在咏荷的耳畔,对着咏荷轻声细语着,咏荷霎时羞红自已的脸蛋。 王后与皇太后跟心有所属的耶律劭…就这么耗着!三个人在比看看谁有耐性,比耐性?谁比得过择善固执的耶律劭!看他鐘情于咏荷这么久,没有移情别恋,就知道他有多么死心眼。 「后来我常常发现,我的寝宫里,老是有些半裸的女孩…在等我…像埋伏似的…呵!」王后与皇太后心想,耶律劭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就引诱得他一时意乱情迷,与那些女孩儿发生关系之后,耶律劭迫于无奈,为了负责还是会娶人家为妻,感情等成亲之后,再慢慢培养即成。 「那你怎么应对?」咏荷听见半裸的女孩,眼睛都吓直了!怎么契丹人作事,这么直截了当。 「我就不回家啊!呵呵~我见一次,就往国外跑几个月,跑到外头出使、游歷…渐渐的,她们就不敢再安排女孩在寝宫里等我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耶律劭把心一横,就这么经常性的不在契丹、东丹国境内,光明正大的四处游歷,逃避王后与皇太后的逼婚。 沙弥雅等了十几年,才把这个心肝宝贝盼回来,见耶律劭用出走一法来消极抵抗,渐渐放软她的手段与攻势,任由耶律劭过着他想要的生活,这样至少一个月能见上耶律劭几面,耶律劭曾经一次就出门将近半年不归,跑到漠河以北的地区游歷探险,不见人影。 也是因为耶律劭见多识广,才会兴起与雅克合伙做生意的念头。 耶律劭有绝顶聪明的脑袋,雅克有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极有语言天份的燕青从旁协助,直接与各国的优良生產供应商,签定直属契约,将各地生產的特品运送至东丹境内,再由东丹转运至整个契丹国境内。 过着简朴低调生活的三人,其实是东丹甚至是契丹境内,首屈一指的显赫富豪。 「劭哥哥…你都没有遇见让你心动的人吗?」咏荷努力压抑着语调中的落寞,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不让站在身后的耶律劭,发现自已此刻的脆弱。 「嗯~遇到了…在九年前!她一直留在我的心里,从没离开过」耶律劭扬起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回想着当初可爱的咏荷,直情径行的光着脚丫,脚踝上戴着银铃一串。 咏荷送他的那串银铃,耶律劭随身配戴好几年,后来沙弥雅趁着他沐浴之际,将银铃丢掉,不让他再睹物思人,急怒攻心的耶律劭,阴沉着自已脸色转头离去,又是几个月不回皇宫。 「劭哥哥…你纹身的那个…是什么?」咏荷哽噎着细緻的声调,有些怯懦地问着身后的耶律劭。 「这是一年多前纹的…」 「古老传说,有一种灵兽叫作”类”,只要吃了牠的肉,就不会妒忌、也不会再为情所困…我肩胛上的图腾,就是那传说中的”类”」 「我走遍各国,怎么也找不到类的肉…异想天开的,想说把牠纹在身上…看能不能让我变成一个…不妒忌的人」耶律劭坦承着当初的一时衝动,燕青虽然替耶律劭觉得心疼不已,但也卯足全力,替痴情的耶律劭,纹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类”在身上。 「劭哥哥为何要纹类在身上?」为何要让自已不善妒呢?咏荷记得耶律劭从来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因为我忌妒啊…我忌妒仁赞可以拥有你啊…我很想见你,但又怕看见你们幸福,自已会受不了」收到喜帖之后的耶律劭,着实意志消沉好一阵子,他试过彻底忘掉咏荷,正当他快要成功之际,他突然害怕自已真的忘记咏荷! 耶律劭爱咏荷这么久,咏荷已经深深刻划在他的骨血里,倘若他真的成功遗忘掉咏荷,就是他变得麻木不仁,再也不像自已的那天。 悬崖勒马的他,决定将咏荷深藏在心里,就算这辈子只能和回忆作伴,他也无所谓,因为回忆是谁也不能夺走的:「唉~真衝动…纹在身上,无效呢!呵呵~」耶律劭轻轻的摇着头,感叹着为情所困的他一时天真。 「你…还是可以试着接受别的女孩啊…如果我一直没有出现呢?你要怎么办?」面对着耶律劭的痴心绝对,咏荷心里有满满的歉疚与不捨,依耶律劭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孩他得不到?可怜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决心了。 「你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取代你」耶律劭淡漠的浅笑,说得无关打紧,是啊!他还有与咏荷的回忆,任谁也无法抹去的痕跡,深刻的在他心底,夜深人静之际,他就偷偷拿出来,记念追忆着两人的情谊,他看破尘俗的认定,也许自已注定和寂寞相伴。 「那如果我没有来东丹…你会怎么办?」千愁万虑的咏荷,紧张地询问着耶律劭,怎么耶律劭是这么固执的人,也不试着考虑接纳别的好女孩。 「自已过一辈子,跟有你的回忆过,我这辈子只爱一个女人,当然不娶你以外的人为妻」耶律劭信誓旦旦的叙述着,语调轻柔却有着不可改变的坚毅不屈。 「劭哥哥…」咏荷冷不防站直自已的身子,骤然回首凝视着耶律劭,扑通一声,跪在耶律劭跟前。 「怎么啦?咏荷…为什么这样?有话站起来说」耶律劭看着咏荷心意绝决的跪在自已跟前,突然心中浮泛着一丝隐忧。 「咏荷有事想求你…所以跪着…」一意孤行的咏荷,看着震惊的耶律劭,她决意要求得耶律劭的同意,跪到脚断掉了!她也一定要耶律劭同意。 耶律劭脸色惨白,痛苦的嚥了口唾沫,滚动着他的喉结,胆战心惊地对着咏荷轻声询问:「你见到我后,心满意足的要离去了吗?…现在,要求我送你蜀国吗?」他才见到咏荷十几天,咏荷又要离他远去了吗?此次一别,何时再会?遥遥无期。 大受打击的耶律劭,忍不住踉蹌两步,心慌意乱的他佯作镇定,勉强支撑着自已的身子,顺势落坐在鞦韆架上,哀莫大于心死,凝睇着跪立在地的咏荷。 第九章 「不是,不是这样的!」咏荷用力摇着脑袋似波浪鼓,耶律劭误会她的用心了。 「那…你要求我什么?」耶律劭一头雾水,不明白向来对他予取予求的咏荷,怎么会一本正经的对他下跪恳求,除了天上的一轮明月他无能为力外,有什么是耶律劭不能双手奉送给咏荷的,包括他的性命。 「咏荷想过了…所以要求劭哥哥!」咏荷小小手掌交握在胸前,满脸的真挚情意,坚贞的小脸蛋里,堆满着肯定无悔的神情。 「咏荷恳求劭哥哥娶咏荷为妻,一生一志至死不渝!不管劭哥哥走到哪里,都带着咏荷,与咏荷一生一世不分离!就算死了,咏荷也要跟劭哥哥合葬!」咏荷绝美淡雅的小脸蛋,堆满着骄傲得意,她真的找到了!找到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的男人,哪怕是跪断双腿,咏荷也得恳求耶律劭娶她为妻。 满头雾水的耶律劭听闻咏荷真情告白,霎时感动得眼泪盈眶,无法言语。 「我答应你,我会改啊!我以后再也不衝动了!不乱发脾气,也绝对不动手打你呀!」咏荷回想起自已的嚣张行径,动不动就赏耶律劭巴掌,还拿过鸡毛撢子猛抽他,真是十足十的泼妇。 「还有…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绝不质疑你的权威,你说的话我都听,以夫为天!…还有…还有…」着急的咏荷搔着自已的小脑袋,完了…现在回想起来,她好像没啥特别的专长,饭作得普普通通,刺绣的功夫也是差强人意。 「还有…还有…」正当咏荷心急如焚的,想挖掘着自已的优点,吸引耶律劭答应娶她为妻的时候,「我会爱你一辈子…」耶律劭不着痕跡地用指腹轻抹去眼角的泪后,探手将咏荷拉进怀里。 「对啊!我会爱你一辈子,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咏荷被耶律劭拉进怀里,配合着耶律劭,顺势落坐在他大腿上。 她灵光乍现的神来一笔:「还有帮你生很多的小孩!」 咏荷在内心忖思着,嗯…生几个像念蝶那么可爱的小娃儿,一定很过癮。 大受感动的耶律劭,将咏荷紧紧的搂在怀抱里,对着咏荷低声细语:「我知道了…我答应你…答应你…」 他从来没想过,咏荷居敢主动求婚,看来他敢作敢当的小女子,比他想像的还要勇敢果断。 「真的?真的!太好了!」咏荷听见耶律劭答应她的求婚,开心的拍手叫好,像个孩子似的。 耶律劭宠腻地搂抱着身段柔软的咏荷,恣意嗅闻着专属于咏荷的馨香,把头埋在咏荷的颈间,放纵的享受着,这迟来多年的幸福。 「雅克…」躲在门旁偷听兼偷看的燕青,看见磨难多年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转头投入雅克的怀抱,对着雅克撒娇依赖,这么多年来,两人感情如昔,浓情蜜意。 「嗯…真傻,你跟人家哭什么?让念蝶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雅克轻拍着燕青的背,还好小念蝶在睡觉,不然那个与她娘同声一气的小女娃,又要来找他麻烦。 「人家感动嘛!」燕青用手背胡乱的抹着泪。 一路跟着耶律劭从蜀国回到东丹,再跟着耶律劭一同浪跡天涯的两人,是最明白耶律劭这几年心酸煎熬折磨的人,现在耶律劭总算能与咏荷结为连理,他们比谁还要开心、欣喜,恨不得昭告全天下,还是大设流水席,宴客个三天三夜,普天同庆算了! 「对了!我们应该得通知其它人,像述烈、乙辛、伽罗、涅里、芸娘啊!把他们全都叫来!然后火速搞一个婚礼,让咏荷与爷儿成亲,事不宜迟,拖久又生变啦!对吧!雅克」急性子的燕青毅然抬眼止泣,对着雅克建议。 「嗯…那你等会儿跟我一起煽动爷儿,让他赶快举行婚礼,不然先圆房也行!圆了房,就不怕咏荷小姐跑了!」雅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赞同于他聪明娘子的想法。 当晚几个人亲亲热热的,围在桌边吃饭叙旧的时候,燕青跟雅克这对夫妻,一搭一唱的,瞎掰了一大堆理由,要耶律劭赶快娶咏荷过门,还煽动着两人应当同床共枕! 这对惊世骇俗的怪异夫妻,脑袋里的想法,也正常不到哪里去,弄得咏荷跟耶律劭两个当事人,羞红着脸吃完整顿饭,还好小念蝶不懂汉话,不然真是教坏小孩了。 原本燕青与雅克,在耶律劭回家之后,就会相协离去的,但他们打定主意,不看见生米煮成熟饭绝不离去,还放出猎鹰捎去讯息,给涅里一干人等通风报讯,要大家赶快来帮忙,加入劝说耶律劭尽快成亲一事。 「别乱动啊…动了就成不了事了…」耶律劭怀抱着咏荷,语调轻柔宠腻,哄骗着窝在他怀里的咏荷。 「嗯~不动很难受吗…」好动的咏荷像条虫似的,混身发痒,在耶律劭怀里鑽来鑽去。 「那…还玩吗?」耶律劭试探性的问道。 「嗯…玩这档子事,上面开心下面痛苦的,好像不太好呢…」咏荷伸起小小的手掌,细细摩蹭着耶律劭轮廓明显的下巴。 「那…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呀…」耶律劭轻声溢笑着,只要是他可爱小女人说的,一句玩笑话也胜过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嗯…」沉溺在甜蜜爱情里的咏荷迟疑着,不明白自已倒底想作些什么,就这么享受悠间的午后暖阳,也很不赖。 「那你接着想吧…」耶律劭握紧手中的钓杆,看着清彻小溪里的鱼群,十分不买帐地闪避着他的鱼饵。 两个重温旧梦的小情侣,天天腻在一起聊心作伴,等着涅里跟芸娘结束牧场那边的工作后,就会立刻赶来与他们叙旧聚首,听燕青说芸娘帮涅里生了三个小壮丁,乐不可支的咏荷,等着好好的抱抱他们呢! 「好神奇啊…以前都会希望劭哥哥带着我到处去玩,现在只想赖在你怀里,哪里也不去…」咏荷半睁着慵懒的眼眸,她开始怀疑自已被懒鬼附身了,除了窝在耶律劭怀里,她啥事也不想干。 耶律劭低头看着怀里的娇小人儿,温暖的大掌来回轻抚着咏荷细瘦的手臂:「那我们就哪儿也不去…」 耶律劭巴不得能一睡醒就看见咏荷,不过现在还不行,他们还没正式成亲,他应该尊重咏荷。 「真的吗?那我们这一辈子就像这样…住在犹如世外桃源的小宅院里…干着欺骗鱼儿的勾当,嘻嘻~」咏荷侧过身子,依然蜷缩在耶律劭的胸膛前,枕着他的大腿,像只懒洋洋的猫儿。 「你想住在这里…一辈子吗?」耶律劭不着痕跡的询问着,斟酌着未来的事,他该怎么安排。 「劭哥哥要赶我走吗?住这里有什么不好」不明就里的咏荷,抬眼凝望着总是深藏不露的耶律劭,深谋远虑的耶律劭,老是会有那种,正在盘算、安排些什么的深思神情。 「不嫌这寒酸吗?小地方…」虽然这地方不大,但是耶律劭特地命人仿制那座小酒庄打造的,这几年来,耶律劭没有一天不回想起,他与咏荷居住在酒庄里,那段朝夕相处的单纯岁月,这是专属于他的回忆情境。 「不会啊!呵~好眼熟呢!让我想起洛阳城外的小酒庄!」眼拙的咏荷还是没看穿,不是很像,是根本“一模一样”,只是多了条小溪依旁,还有耶律劭特地让人挖掘的荷花池塘一座。 「嗯…」耶律劭不点破的含笑眄睞着咏荷,轻柔抚顺着怀中人儿的长长发辫。 「我的心里有你,谁都不能伤害你…」咏荷眼帘微掀,回想起那段日子里,这句耶律劭在睡前轻声对着她呢喃的语话。 「你记得啊…呵~」耶律劭的心底浮起一阵感动,他以为经过这些年,咏荷早已忘怀,那阵子的咏荷失魂落魄的,失去整个家族的痛楚,一下子降临在她身上,耶律劭好怕咏荷受不住,会此崩溃。 「我时常在心里,反覆的温习」咏荷甜甜的微笑着,突然有些怀念起那阵子晚上就寝前,有耶律劭不急不徐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入睡的安然时光。 「劭哥哥…什么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睡呢?」咏荷天真地问着耶律劭。 身下的耶律劭突然混身一紧,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咏荷倏地睁开眼,惊觉自己失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该怎么说?说想像以前那样,就在夜里相伴而睡,不作点别的吗?她简直是愈描愈黑嘛! 咏荷也不是小孩子了,男女之间的事情,以前在宫里,六尚都偷偷指导过她了,耶律劭是男人,不是小男孩,咏荷这一句与礼不合的话,一定让他想歪了。 咏荷坐直自已的身躯,看着远目眺望的耶律劭:「劭哥哥…我是不是很没脑子啊…老说一些奇怪的语」咏荷敛眉掩笑地认错,她何止怪自已没脑子,简直把自已这根愈说愈错的舌头切掉。 耶律劭扯着嘴角轻笑,揉揉咏荷的头顶,不语,脑海里若有所思。 「劭哥哥,怎么…你的心里好像永远都有好多烦恼,没有尽头啊?」咏荷双手支持着自已的身体,撑着上半身,张望着近在眼前,心思却不知飘向何方的耶律劭。 「我在想怎么让王后与皇太后接受你一事…」他还欠咏荷一个盛大的婚礼,这可不能省略。 「我知道她们不会喜欢身为汉人的我…」咏荷也想过这件事情,虽然耶律劭亲口予诺过,这一辈子只会有她这么一个妻子,但整个家族的庞大压力,还有他身上流窜的皇族血液,那是无法改变的。 异族通婚,远比想像中的,还要难上许多,特别对身为王储的耶律劭来说,咏荷静默地枕着耶律劭的大腿,间适地躺在他怀里,暂时不再提及,这个难以处理的问题。 「想气死我啊!雅克…你看他们啦!想急死我啊!吼~」燕青跟雅克这两个用尽心机,想尽早让生米煮成熟饭的家伙,看耶律劭与咏荷谈着纯纯的爱,只会牵牵手、勾勾手臂、最多是拥抱,让急性如火的燕青都要发飆了! 「怎么会这么好耐性的?你们是契丹男人里的异类耶!」寝食难安的燕青气得牵着念蝶,转头就走。 「我是漠河人…」被无辜波及的雅克,全然接受老婆大人的迁怒发洩,跟在燕青身后,回到他们暂居的客房之中。 「雅克,你的脑袋最灵光了!快!想一个方法,让他们两个春心荡漾,乾柴烈火!」燕青把心一横,不忍心再看两人拖磨下去,就这么耗着,一旁乾瞪眼的她,都要昏死进棺材了啦! 心思週延的雅克分析道:「小青,爷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明瞭,逼不得、骗不得的」想拐骗兼筹并顾的耶律劭?很有难度,想引诱内敛沉稳的耶律劭?普天之下,也只有咏荷能使他动情,但咏荷毕竟是女孩子,怎么会为了这等事儿,主动开口要求耶律劭,总是有些矜持在吧! 「那从爷儿这下手没办法,我们从咏荷下手啊!只要她一句话,爷儿一定全面投降!」什么礼教规条、世俗眼光的看法,对这组怪异到惊世骇俗的夫妻来说,是仅供参考而已,两人向来是爱甩不甩的,苦恋多年而现在两情相悦的人,还不能在一起,谁能?两人正绞尽脑汁,想把耶律劭与咏荷送作堆,就怕这桩好事生变。 雅克双手环胸,沉思貌,突然他眉毛一挑,对着燕青说:「小青…我看得从咏荷小姐下手了…」「要怎么下手…来吧!我奉陪」燕青有些阴险的哂笑着,表示全力支持雅克的任何坏点子。 这对阴险诡计多端的夫妻,正有商有量的窃窃私语着,小念蝶只是傻傻凝视着父母交头接耳,天真以为感情融洽的两人,又突然玩起亲亲的游戏。 当天晚上的用膳时间,在饭桌上夫妻两人分头下手,合作无间的分工合作着。 「爷儿…都这么久了,也该回宫里一趟」雅克淡定地扳着麵饼,善尽职守地提醒着耶律劭该回宫探望沙弥雅,雅克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他的地位犹如耶律劭的贴身秘书那般,偶有皇室间的任何消息,还得经过雅克,才能传达至飘忽不定的耶律劭耳里。 「嗯…」正好,耶律劭想藉着这次探访机会,去探探沙弥雅的口风,沙弥雅是他名义上的母后,但实际上是他的生母,耶律劭唯恐高美人的自白信,会掀起皇族内的滔天巨浪,并没有将他的身份之谜公诸于世,苦无证据的沙弥雅,一直无法将耶律劭扶正,册封为大太子。 「那…雅克,你把念蝶带去吧!沙弥雅王后可喜欢小念蝶了,顺道带去让她瞧瞧吧!她一直把念蝶当孙女看待呢!」燕青大块朵颐着手里的羊肉,装作无意地提及这些事情。 「王后…也认识念蝶啊?」咏荷小口小口地吃着耶律劭替她扒的肉丝,好奇着怎么念蝶会跟尊贵的东丹王后搭上关系。 「何止认识啊!念蝶是王后亲手接生的呢!呵呵~我们家小念蝶最厉害了!」燕青一说起自已的女儿,有止不住的得意与满足,念蝶像极她爹爹雅克,一身欺霜赛雪的柔嫩肌肤,五官细緻如精瓷,估计长大以后,准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红顏。 「是啊~小念蝶真的好漂亮呢…好可爱哦!看得我都想天天抱她呢!」咏荷言语中满是欣羡,定晴凝视坐在她对面的念蝶,才三岁的念蝶正挽高着衣袖,尽兴的啃着带骨羊排,不明白大人在搞些什么。 「呵~羡慕啊!姐姐教你啊!包你也生一个这么漂亮的」燕青啜着自已的油腻手指,与咏荷谈笑风生着,其实不用燕青教导,外表出眾的咏荷与耶律劭,生下的爱情结晶一定也是人中龙凤。 咏荷涨红着脸颊不语,偷偷瞟一眼身旁的耶律劭,作贼心虚似的赶紧低头吃着碗里的菜餚。 燕青偷偷对雅克使了个眼色,暗示咏荷其实明白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不然也不会旋即羞红自已的小脸蛋,这对于两人的“阴谋诡计”,有着莫大帮助。 「爷儿…那你们不在的这几天,我可以帮咏荷小姐画几副画吗?您是知道的!美人儿我看了手痒难止呢!呵呵~」燕青訕訕地笑着,难得让她遇着这么漂亮的国色天姿,就算是假公济私,她也得画上一画才行,过癮啊! 「看咏荷的意思,我尊重她」耶律劭把作决定一事交给咏荷,专注地剥着手上的肉丝。 「咏荷,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你不会拒绝姐姐我吧!让我画你吧!我会把你画得很美的!我用雅克的脑袋跟你保证,呵呵~」不正经的燕青跟着咏荷插科打諢,随意地拿雅克的项上人头与人打赌。 「怎么会呢?青姐姐的画技本是天下一绝,咏荷有幸成为您的笔下人物,不晓得有多开心」咏荷爽快答应燕青的要求,浑然不觉自已正一步步,掉落燕青设好的陷阱里。 隔天睡醒后,一对小情侣站在门口依依不捨地话离别。 「天凉了,你若受不住,就睡我房里吧!我榻上披着狐狸毛皮,记得加柴薪呀!东丹的夜里很冻,你可别受了风寒」耶律劭取来一件雪貂皮毛的大氅披在咏荷身上,眼眸里满是不捨的凝望着咏荷。 「嗯…放心吧!青姐会照顾我的」咏荷温驯地点着头,心想着耶律劭不过要离开她四、五天,怎么内心会这么依恋不捨,她真不明白这五年来,自已是怎么熬过的。 心虚的她探手搂抱着耶律劭,在耶律劭耳畔细语:「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等你回来」原来这五年来,耶律劭每天都过着这种煎熬的日子,也难怪他会染上饮酒的恶习。 「嗯…我事情办妥,会尽快回来」耶律劭捧着咏荷红润迷人的小脸蛋,轻轻在咏荷的朱唇上,落下他轻柔爱怜的一吻,旋即跳上马背。 另一对老夫老妻就没这么含蓄保守了,俩人正大方热情的拥吻着,甜蜜纠缠地化不开呀!看得青涩的咏荷都害羞起来了! 「记得啊!你答应我的事…」燕青俏皮地对着雅克眨眨眼,示意雅克在东丹宫庭内,得赶紧办妥两人密谋一事。 「你说的话,我会忘吗?走了!」雅克洒脱地挥挥手,一把抱起自已的女儿,跟着跃上马背,两人交换过会心的眼神之后,挟紧了马腹就似箭一般的发出去,飞星追月般的赶路。 「呵~就剩下我们两个了!你要遭殃了~哈哈哈!」燕青漂亮的手指比着咏荷,煞是阴险的眼波,不怀好意的流转着,好似有什么计画很久的事情,就等着耶律劭离开,她要趁隙对着咏荷下手。 自信满满地燕青拖着傻愣愣的咏荷,神秘兮兮地走进燕青的临时画室里。 「真的?你们去过那么神奇的地方?」也没有多可怕呀!燕青只是要咏荷坐好别动,让她画画而已,害咏荷着实心惊胆跳了一下,她善尽着模特儿的职责,安份坐好,一边跟着燕青聊天打发时间。 「是啊!冷的我啊…差点没杀人啊!睡醒了都不知道是白天还晚上呢!」燕青回忆着没有夜晚的科奇楚(今西伯利亚一带),让她嘖嘖称奇,就连身为漠河人的雅克,也没往那么北的地域去过,在见识过冰封雪掩的科奇楚后,燕青觉得东丹的气候还真是舒爽宜人啊! 「呵呵~没有夜晚的地方呀…我真想亲眼见识呢…」咏荷的眼眸里闪着璀璨光芒,好羡慕燕青去过这么多神奇奥妙的地方与国度,不似她是被圈养着的金丝雀,成天与那些宫女勾心斗角,无奈的累人。 「呵~一、二、三、四就是科奇楚来的呀!是当地人送给爷儿的礼物」几近半野放的四头大狼,只要耶律劭没召唤牠们,就是在附近游荡巡逻看守着地盘,偶尔会回来探望一下饲主,顺便讨点疼爱。 「呵~牠们叫…一、二、三、四啊…」咏荷回想起那四头忠心耿耿的大狼护卫,偷偷掩嘴而笑。 「是啊!男人嘛!就没点细腻丰富的心思,就连取名字,也是一板一眼的!真是的,呵呵~」燕青随笔点缀着画中的景物,慢慢的把话锋绕转到她想深入去聊的部份。 「唉~有时候我在想啊!像爷儿这么一板一眼的想法,你们要何时才能正式成亲啊…」燕青宛若无意地提及这件事。 「青姐,此话怎说?」如堕五里迷雾的咏荷,不明白燕青话中含意。 「依我与王后、皇太后实际相处过的经验啊!这王后是心软的可以,就算她排斥身为汉女的你,只要你替她生几个白胖的小孙子,她就会开开心心的接纳你,可是这皇太后…」燕青想起刚毅不阿,豪迈气魄不亚于男人的述律平,脸色就此黯淡下来。 「皇太后…她?怎么了吗?」咏荷坐在椅子上,紧接着追问知情的燕青。 「当初的东丹王-耶律倍,即是爷儿的亲生父亲,就是因为宠幸汉女,倾慕于汉族文化,才会与皇太后闹得不可开交啊!我听闻先帝嘱意耶律倍接任,所以才封他为大太子,结果先帝大病骤然逝世,皇太后独排眾议,想让二子耶律德光登基,为了这件事啊!杀了几百个人也在所不惜呢!追随她多年的亲信,甚至血亲都有呢!」燕青并没有加油添醋,这些都是事实。 「这…这么强势的一个女人吗…」愕然惊恐的咏荷,脸色都吓青了,一个连立下汗马功劳的忠臣、血亲都敢杀的人,她有什么是不能捨弃的?她是如此的固执与坚持已见,跟耶律劭…好像,像到好可怕。 「还有呢!依照耶律皇族的惯例,皇帝驾崩皇后按礼节得陪葬的!这皇太后虽然跟先帝感情深厚,是有陪葬的决心,但她怕自已这么一死,耶律倍会当成契丹皇帝,她怎么也不甘愿,居然就挥刀砍断自已的右手,当成陪葬品呢!」燕青瞪大着双眼,将这件事情转告给咏荷知道。 「挥刀…砍断…?」咏荷瞠目结舌的惊愕着,连自已性命也不顾,也要贯彻自已想法的女人,这辈子真的能有使她屈服的事物吗?择善固执如耶律劭,也无法动摇她的意志一丝一毫吧! 「所以我说囉…除非皇太后死了!不然爷儿不可能取得皇太后的同意,与你大婚」燕青说完这番论调之后,便低着头看着自已的画作,任咏荷去胡思乱想,多作揣测。 「不过啊…我看皇太后的身体这么硬朗,中气十足…再活个十几年,不是问题吧!」燕青手执着画笔,訕訕地补了这一记回马枪,她回忆起之前在东丹宫里,曾经看过皇太后,脸色红润健步如飞,已经六十一岁的她,体力与精神不输给一般年青小伙子。 「是这样的吗…」咏荷唯唯诺诺地坐在椅子上,眉头不展,看来燕青的这番话,动盪着她的心绪。 「欸~其实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会开心快乐就好!何必管人家怎么说啊!像我跟雅克,我们也没举行过什么婚礼,还是谁来主婚的…我孩子都跟他生两个了,每天过得不晓得有多甜蜜!」怀孕四个月的燕青,喜滋滋地提点着咏荷,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痛苦折磨的是自已。 「日子该怎么过,是在自已的心里,不是在别人的眼里,这是我们家雅克的金玉良言,送你吧!」燕青提起手中的画纸,对着咏荷展示:「好看吗?不赖吧!」光顾着跟咏荷聊天,害燕青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画画咏荷,真是失策!不过来日方长,她不怕没机会。 「荷花?」咏荷眨着如羽扇般的长睫毛,她还以为燕青会画她的肖像。 「唉~小荷妹妹,你别怪青姐我实话实说啊…」燕青放下自已随手乱画一通的荷花,就坐在咏荷身边,与咏荷勾肩搭背的装熟络。 「嗯?」咏荷转头张望着身旁的燕青,不明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燕青,有什么不敢讲的。 「你觉不觉得…最近皮肤乾裂粗糙的利害啊?姐姐我本来想画你的,看你现在的皮肤啊…嘖嘖…姐姐我不忍啊…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嘛…」东丹本来就是内陆性气候比较乾燥,现在又是初秋适逢换季,肌肤状态比较差一些,是正常的,见缝插针的燕青,藉此恐吓着单纯的咏荷。 心怀诡计的燕青,探手抚着咏荷脸上的肌肤,煞有其事地誆骗着正青春无敌的咏荷:「好可怜~都斑驳着呢…姐姐都要为你掉泪了呢!」 「真的吗?那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变丑?青姐姐帮帮我啊!你在东丹住这么久,一定知道该怎么保养的」心慌意乱的咏荷,连忙低声央求着燕青帮忙,每个女孩都希望在心上人面前,是最美的。 「不但有方法,还有特效药呢!但我怕你不敢…」燕青不怀好意地对上咏荷的目光,语带保留。 第十章 两道马蹄声,一前一后的抵达原始树林边缘,在进入树林前,那抹黯黑犹如深夜的身影,拉紧了疆绳对着同伴交待:「雅克…一个字也不准提宫里发生的事」 「是!」搂着女儿的雅克点头应诺,小念蝶正窝在爹爹的怀抱里熟睡着,两人的骑乘功力了得,长途跋涉轮流抱着小念蝶,念蝶还能睡得安稳香甜,不受赶路的颠簸影响。 一如雅克与燕青所猜测的,王后怎么也不准许耶律劭未立后便想迎娶汉女,两人大吵一架,心似铁的耶律劭撂下狠话,清楚表明自已一生一志的意愿,沙弥雅气得裂眥嚼齿,出言要胁耶律劭,绝对不将王位传给耶律劭,耶律劭倒也洒脱爽快,头也不回就这么走掉。 谈判破裂一拍两瞪眼,让夹在中间的述烈左右为难,耶律劭明白就算没有自已,耶律皇族人才济济,能领导东丹迈向光明前程的,大有人在,而王后沙弥雅,有忠肝义胆的述烈留在她身边看顾辅佐,耶律劭很是放心,除非沙弥雅改变她的心意,不然这东丹王宫,耶律劭不愿再履及。 耶律劭与雅克经过一阵赶路后,抵达耶律劭森林中的隐居之所,此时的天空,正巧飘下如棉絮般的细雪几许:「下雪了…」雅克抬首张望着这古木参天的森林,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早。 「哦!你们回来了!一路上还好吗?」穿着厚重棉袄的燕青拉开前苑小门,上前迎接两人归来。 「哇~几天没看见,蝶蝶长大了呢!来~娘的心肝宝贝」思女心切的燕青,探手接过熟睡中的念蝶,念蝶红扑扑的小脸蛋似苹果,还沉睡着,一时半刻醒不来。 「咏荷呢?」归心似箭的耶律劭,全心全意掛念着他心里的人儿,就怕自已回来晚了,咏荷像阵轻烟似的,又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哦~在您房里睡午觉嘛!客房里冷唄!」燕青装作若无其事样,对着耶律劭如实稟报。 耶律劭行走似风,头也不回地赶去探望数日不见的咏荷。 「还顺利吗?」雅克双手环胸,看着事情依照他的安排走,脸上有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呵!让我这双手调教过,你说呢?」胸有成竹的燕青,对着雅克闪一闪她修长漂亮的手指,人人称讚燕青的手指富有魔力,可不是空穴来风呀! 「那你呢?你有没有…」燕青扫视着平安归来的雅克,两人隐晦地交谈着,不将话挑明。 「我的功夫如何…你还不清楚吗?」俊俏迷魅的雅克探身依近燕青,伸出他温热调皮的舌尖,轻舔着燕青的耳垂。 「我当然清楚…」燕青被雅克撩拨的眼神迷茫略带娇媚,轻拖着雅克的手走进屋里,想趁着女儿睡觉的时候,相互取暖缠绵一番。 这几天下来,燕青用着自已特调的花氛精油,每天替咏荷推润肌肤数回,一开始咏荷还有些扭捏不自然,心想燕青虽然是女孩,但这样让燕青碰触好像不太妥当,她想自已抹,燕青坦然地告知咏荷,说有些区域,咏荷是怎么也推不到的,吓唬咏荷说这样会细一块、粗一块的,还不如别抹。 咏荷虽然羞怯不已,但为了能在心爱的人面前,是最漂亮的,她也只好脱光衣服,让别有心机的燕青为她服务,让燕青带着魔力的手指这么一抚触,咏荷觉得自已就像渐渐绽放的花朵,不但皮肤变细嫩了,连脸色也红润迷人不少。 殊不知燕青刻意加重按摩某些穴道,让咏荷更加的千娇百媚,女性费洛蒙以倍数激增成长着,燕青还誆骗迷濛盪漾的咏荷,说推完油千万别急着穿衣服,要让精油吸收一下,让性感的咏荷光着身子,用她滚裹着百花香味的娇躯,在耶律劭的床上翻来覆去,整张床上,沾满着咏荷的气味与花香。 燕青每天一面推油,一面对着咏荷进行洗脑,说耶律劭这几年来,都是独守空床为咏荷守贞,多可怜啊!怎么睡也睡不暖呢!好同情耶律劭无谓的坚持,什么非得等到大婚后才要圆房,那述律平还能活上十几年,耶律劭还得等十几年呢!等到来都人老珠黄,不晓得生不生得出孩子哦! 雅克在宫里也没间着,一逮到机会,就有意无意的说着燕青高龄怀孕的辛苦,他真怕燕青挺不住这一关,说他不想再让燕青受这种苦头,说女人生孩子啊!还是得趁着年轻力壮,等到燕青这把岁数才生小孩,都不晓得能不能亲眼看着女儿出嫁呢! 虽然耶律劭大部份时间都默不作声,但雅克知道耶律劭有听进去,并且潜移默化地为咏荷设想着,雅克还说着人生苦短,很多事情只要对得起自已,就不需要考虑太多,做夫妻有今生没来世的,谁晓得明天发生什么事?他想利用每一天,好好的善待燕青。 这对夫妻,简直是洗脑高手兼最佳说客,把咏荷煽动的不顾一切,把耶律劭说服的蠢蠢欲动。 耶律劭轻手推开门扉:「咏荷?」 咏荷正巧窝在耶律劭温暖大床上休憩着,房里还有着烧红的炭炉,整个房间里暖烘烘的,逸散着专属于咏荷的馨香,让耶律劭闻得都有些动心迷醉,一丝不苟的他把持着自已,不许自已动情。 「劭哥哥…你回来了?」咏荷慵懒的眼帘微掀,刚让燕青推完精油的她,不着一物缩在被窝里。 「是啊…我回来了…」耶律劭轻手轻脚地走近床榻边,探手轻抚着咏荷的一头秀发,几日不见他心爱的小荷,似乎变得更加鲜嫩欲滴,娇艳动人。 「怎么啦?看你不太开心呢…」咏荷敏感地查觉耶律劭的心中有隐忧。 「没…看你躺这样,让我想起一些往事…」耶律劭努力地想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赶出他的脑海。 「嗯?说给我听听」咏荷趴在床铺上,转头凝视着坐在床榻边的耶律劭。 「记得那一年,我要离开前,最后一次见你,你也是像这样窝在被窝里」耶律劭脸上含着轻浅的微笑,那天是他第一次对着咏荷表白心跡,只可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摧裂他的心肺,还馀悸犹存着。 如果那个时候,耶律劭拿出勇气,就这么蛮横强硬的佔有咏荷,也许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局面;没有发生的事情,无人能预料会变得更好或更差,但至少这五年,他不会这么孤寂。 咏荷突然想起小佑转述给她的事情,耶律劭在那三天内一夕白发,百感交集的她,吶吶的开口问:「劭哥哥…你的心意,依然跟五年前一样吗?我是你真心想娶为妻的人?」咏荷回忆那天她的求婚行为,简直是倒贴兼强迫买单。 「不…我变了…」耶律劭有些冷凉修长的手指,轻轻碰触着咏荷的发鬓,微微地摇着头。 「五年前,我知道我爱的是你,五年后,我发现你是我唯一爱的…」耶律劭赫然发现,能恢弘耶律氏的耶律后辈有数百人,每个都是佼佼不群出类拔萃,今天没有他一个,耶律氏的大壁江山不会动摇,但他深爱的纪咏荷,这世界上只有一个,能让咏荷这么注视着,依赖着,那才是他最想要的。 原来他这辈子最想要成就的,是咏荷的幸福与笑容,就像雅克说的,做夫妻有今世没来生的,他应该把握每一天,善待心爱的人。 「劭哥哥这么爱我吗?爱到什么都能不顾?」爱美人胜过爱江山吗?咏荷感动到不能自已,虽然耶律劭不说,但她明白回东丹王宫里,耶律劭一定有试着提过他想成亲的事,而且不出乎人意料的,铁定惨遭当面拒绝。 「我的心里有你,谁都不能伤害你」耶律劭轻眨着他浓密修长的睫毛,眼眸里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给我你的爱…」不悔无憾的咏荷伸出洁白藕臂,想将耶律劭拉进被窝里。 「咏荷…?!」耶律劭瞪大着双眼,这时他才发现,咏荷全身赤裸,繾綣着柔软馨香的身段,躺在他的床榻上。 「咏荷!」耶律劭茫然地退离床铺,魂飞天外吓傻着,床上被褥半掩着咏荷的玲瓏娇躯,耶律劭看得目不转睛,虽然他使尽全身的力量,想转移自已的注视力。 「好冷呢…劭哥哥来帮我暖床啊…」巧笑倩兮的咏荷趴在床上,玲瓏有致的身段曲线,展露无遗。 「咏荷…」耶律劭痛苦地嚥了口唾沫,于礼不合的,他们还没举行大婚典礼。 「劭哥哥说爱我,是光说不练的吗?来呀…」咏荷嘟着粉嫩小嘴,嫣红迷醉的笑靨,让人目眩神迷。 「咏荷…」慌张的耶律劭踉蹌两步,跌坐在地板上,不明白为何咏荷想这么做,是在考验他的耐性吗?在如此娇艳婀娜的咏荷面前,他的耐性薄如蝉翼,禁不起折摆弄拆。 咏荷一手撑着自已的额头,伸长着另一手邀请着耶律劭:「来呀…劭哥哥,再不来…待我穿上衣服后,就马上离开这里呦!」耶律劭再不动心,她的脸就要丢光啦!留下来只是丢人现眼,离开这里是情非得已呀!咏荷使尽混身解数,非要与耶律劭成为真正的夫妻。 「别…咏荷你别走!」耶律劭一听见咏荷有意要离开,忐忑惶恐的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铺,全身僵直地躺在咏荷身旁,经过某位有心人士的设计,整个被窝、床榻上,全沾染着咏荷的气味与玫瑰香氛,谨守君子行仪如耶律劭,眼看着就要把持不住。 咏荷轻碰触着全身僵直的耶律劭,突然觉得耶律劭是把她当怪兽吗?怎么这么怕她!热情的咏荷轻浅地,在耶律劭坚毅不屈的脸庞上,撒落无数的细吻,灵巧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游走着,耶律劭闭上眼睛,想转移注意力,却发现这样完全没有帮助,只是更让自已心慌意乱。 一头雾水的咏荷气急了,真把她当怪兽啊!还闭上眼睛相应不理啊! 她跨腿横亙着耶律劭的身躯,就半坐卧的黏在他身上,开始扯着耶律劭的腰带与衣领,笨手笨脚的她,怎么也解不开那该死的腰带,正当她生着自已闷气的时候,耶律劭一把抓住她任意妄为的手腕,语调沙哑低切道:「咏荷…别这样…」 「为什么不?」咏荷心有不甘的扁着嘴,询问着身下彷彿痛苦不堪的耶律劭。 「你应该,也值得一场盛大的婚礼,我该明媒正娶,用着百人大轿,风光的将你迎娶过门,让全天下知道,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而不是像这样…」耶律劭语带保留,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直白。 恼羞成怒的咏荷捉狂了!一把怒火就这么熊熊燃烧着,她探手拉过搁在一旁的雪貂大氅,随性地披在自已身上虚掩包裹着,就这么拉开房门跑掉:「算了!我走!你去明媒正娶别人!」 「咏荷!」徬徨心急的耶律劭立即从床铺上弹跳起来,紧追在衣衫不整的咏荷背后。 怒气攻心的咏荷光着脚丫,几近半裸的她,露出雪白肩颈就往外跑,燕青与抱着女儿的雅克,正巧坐在前苑的长凳聊天,眼明手快的燕青马上掩住雅克的眼睛:「什么也没看到!放心!我的手很快!」心急如焚的耶律劭经过他们俩人,追赶着已经奔跑至前庭的咏荷。 识相的二人组马上牵着彼此的手,偷偷溜回房里,不想淌这趟浑水,更不想管小情侣闹脾气。 「咏荷!你别这样!你别恼,是我错了…我认错」悔不当初的耶律劭,急促地拉开着步伐,举臂一把抱住咏荷不让她去牵马,她穿成这副模样想跑去哪里?没有半刻鐘,就会冻死的。 「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的!自私!霸道!都走开,别管我!」大发雷霆的咏荷,在耶律劭的怀中骚动着,不肯乖乖就范,她委屈地扁着小嘴,眼泪不睁气地在眼眶里打转,耶律劭打横抱起自尊受挫的咏荷,紧紧搂住身躯有些冰冷的咏荷,走回自已的房里。 经过一番折腾,小俩口顺利回到暖烘烘的房间里,耶律劭怕咏荷这么忽冷忽热的,会受了风寒,连忙替她搓热着手掌与脚丫。 「姨娘是这样…说要让我当后宫之主…让我母仪天下…问过我了吗?」 「仁赞哥哥也是!说我管理后宫得当,认定我能好好保护惜儿,想立我为东宫娘娘…问过我了吗?」 「现在连你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不同的!你会懂我,你问过我想要的是什么吗?问过了吗?」 咏荷一发不可收拾的不停抱怨着,懊悔不已的耶律劭蹲在咏荷面前,一脸的着急与不安,手边的动作没停过,看着咏荷光裸的脚丫踏在薄雪上,都冻红着,让他好生心疼。 咏荷抓紧身上大氅,倔强地撇过头去生着闷气,不肯直视眼前的耶律劭,要不是她求婚的时候,答应过耶律劭,绝对不再对他动手动脚,怒火中烧的她,真想举脚就把耶律劭给踢飞! 「咏荷…你想要的…是什么?」耶律劭声如蚊蚋地询问着咏荷的意愿,的确,他从来没有问过咏荷想要什么。 「我不要母仪天下!」 「不要当什么东宫、西宫的!更不想当皇后!什么大轿、婚礼的,我都不要啊!」 「那些门面功夫,是做给谁看的?」 「明媒正娶就能白头偕老吗?当了皇后就开心吗?」 「沙弥雅开不开心?姨娘开不开心?一个个别把我当畜牲一样,关在华丽的牢笼里!」咏荷忿忿不平地教训着耶律劭,又是一个口口声声说为她好,替她着想,真心疼爱她,然后硬加沉重枷锁在她身上的人! 「咏荷…那你想要的是什么?」耶律劭蹲在咏荷面前,表情真挚地再度徵询着咏荷的意见。 「我只想要一个真心爱我,一辈子只爱我的男人…陪在我身边,对我好,跟我建立一个…属于我的家!」咏荷凄苦着绝美脸庞,忍不住放声大哭,她要的东西就是这么简单,为何没人能懂。 「我懂了…我都懂了…对不起…对不起…」瞭然于心的耶律劭,探手将咏荷搂进怀里,将咏荷的头搂进温热的怀抱中。 一个真正的家,是犹如孤女浪跡天涯的咏荷心中,最为珍贵而千金不换的,什么富贵繁华、权势名望,对年纪轻轻就歷经生离死别的咏荷来说,都是转眼成空的幻梦泡影。 「我们来建立一个家!你跟我的家…」如梦初醒的耶律劭,蹲踞在咏荷面前,用着指腹轻柔抹去咏荷的眼泪,柔声哄骗着脆弱不堪的泪人儿。 咏荷举臂勾住耶律劭的脖子,在耶律劭的怀抱中留连忘返,随意披掛的雪貂大氅应声落地,全裸的咏荷,完全出落在耶律劭的面前,毫无保留:「不要骗我…」 「不会…我绝对不会骗你…」耶律劭语毕,吻住咏荷微掀的朱唇,缓缓将咏荷放倒在床铺上,轻手拉来一旁的被褥,虚掩着咏荷的身躯,暂时分开与咏荷纠缠的唇舌,然后迅速解着自已的腰带与衣物,不一会儿,两条赤裸的人形,交叠在暖洋洋的被窝里。 耶律劭拥住娇小的咏荷,忘情地吻着他怀中人儿,轻啃咬着咏荷的两片唇瓣,温柔地舔吮着咏荷口中丁香小舌,咏荷回应耶律劭的热情,闭上双眼让耶律劭在自已的唇际肆虐着,两个生涩的情慾新手,有些慌乱手拙地相互抚摸着彼此的身体,口中呼出高温的喘息。 「我不太会…」有些怔忡慌张的耶律劭,眷眄着身下的咏荷,他跟十七岁那年一样,没有任何的实际经验。 「我…我也是…」咏荷羞红着脸颊微醉,她只知道作这件事会生小孩,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取悦男人。 耶律劭怯生生地分开咏荷的双腿,有些犹豫着该怎么作,不晓得现下时机是否成熟妥当,就怕急躁情急的自已,会无心伤了咏荷,而咏荷听话顺从地配合,白皙双腿轻轻攀上耶律劭的腰际,等待着耶律劭下一步的举动。 两个新手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大眼瞪小眼的,耶律劭怕自已妄动弄伤咏荷,咏荷是吓得混身僵直紧绷,不晓得该不该主动引导耶律劭,就怕让耶律劭误会她经验丰富,其实她只是偷看过春宫图。 耶律劭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只怨自已见美色如见厉鬼,逃得比谁都快,现在要正式上阵了,居然手足无措的慌忙着,突然之间,咏荷噗哧一笑:「劭哥哥好严肃哦…」咏荷扳起脸孔,学着耶律劭像是在想事情的认真模样。 「好啊…你敢笑我!我紧张的要命呢!」耶律劭看着咏荷笑场,着实放松不少他的紧绷情绪,他在被窝里偷偷探手呵着咏荷的痒。 「嘻~嘻~不要啦!呵呵~好嘛!我以后不敢了啦…」咏荷东闪西躲地扭动着自已的身躯,想从耶律劭的呵痒手中逃脱。 说时迟那时快!「啊…」咏荷这么一恣意妄动,无意识地抬举腰支扭动着,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将耶律劭纳入自已的体内。 「很痛吗?咏荷…你要不要紧?我…」耶律劭慌乱着手脚,正当他想抬起上半身,低头查看两人的交合处时,却让害羞的咏荷阻止:「别动!看什么!不准看!」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有一部份的自已,已经没入咏荷的身体。 「好!我不动…我不动!」耶律劭撑着身体,就怕压坏娇小的咏荷,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他底下的炽热昂然,微微地擅动挪移着,而咏荷只是照着六尚所教她的,试着放松身体,不然挨疼受痛的会是自已。 耶律劭不敢轻举妄动,额头上满是汗珠的拚命压抑着,底下的咏荷看着耶律劭,就连这种动情的时刻,也是如此小心翼翼的呵护自已,深怕伤害了她,心里浮泛着不捨与感动:「劭哥哥…你试看看…动一动…」咏荷小小声地,温柔的引导着耶律劭。 耶律劭听闻咏荷的鼓励,开始轻缓移动腰际,浅浅地抽挪着,渐渐的,耶律劭感觉得到,每一次的移动进出,他都能往深处更逼近一些,而咏荷的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痛苦难奈,咏荷轻轻的喘息着,原本的撕裂般痛楚,让不明的愉悦快感,一点一滴的取代着。 「全部…全部都进去了…」松了一口气的耶律劭,趴在咏荷柔软的身段上,有些结巴地对着咏荷说明,不知何时,他的背脊已冒出大量热汗。 「嗯…」咏荷闭上双眼闷闷地点着头,六尚说的都是对的,只要放松了,真的一点也不疼,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活。 「会疼吗?咏荷?」耶律劭看着与自已紧紧交叠毫无间隙的咏荷,有些担心的关切着。 「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相公…」咏荷对着耶律劭甜甜的微笑,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耶律劭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相公,此心一志,至死不渝。 「我爱你,娘子…」心满意足的耶律劭,吻住咏荷幸福的唇瓣,开始缓慢扭动着他的腰际。 第十一章 两株初尝情慾的小嫩芽,躲在房间里缠绵悱惻直至晚膳时刻,雅克跟燕青开心地相拥而泣,暗自窃喜着耶律劭多年痴情,守得云开见明月。 耶律劭穿戴得格外整齐地步出房间外,努力压抑着他的兴奋喜悦,却忍不住全程面带微笑,好似有什么天大的好事降临在他身上。 「咏荷这会儿身体有些不适,我端进去房间给她吃,不用等我们了」耶律劭对着在饭桌上等候的雅克夫妻说明。 两人心知肚明耶律劭的脸皮薄,比湿透了的宣纸还薄,故意装作不知情,心中不起波澜的说:「哦…那晚上就早点休息吧!小荷大概是不适应东丹的寒冷天气吧!爷儿记得盛碗热汤给小荷呀!」燕青喝着手里的热汤,面无表情的好意提醒。 「嗯…外头在下雪呢…看来会下到明天吧…」雅克才是面无表情的高手啊!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窗外风景。 「嗯…雅克…有点事…想问你,我晚点吃饱饭后,去找你,方便吗?」耶律劭有些尷尬地对着雅克攀谈。 夫妻俩迅速交换了一个会心眼神,维持着一号表情的雅克,对着耶律劭点点头:「好啊!」大概是想问那档子事吧!雅克装作混然不知耶律劭的动机。 「我也能去吗?爷儿?想谈些啥啊?」燕青还是管不住骨子里的顽皮因子,装作无关紧要地对着耶律劭提问。 「不用!雅克来就行!」耶律劭听见燕青想跟着来,连忙拒绝,让燕青听见自已的床第糗事,那他这辈子在燕青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他总不能直截了当的说明,说自已想跟雅克请教如何取悦女人吧!耶律劭难得地羞红着脸,端起食物转身就走。 「你啊~真坏…明明知道爷儿想问什么」雅克看着耶律劭远去的背影,附耳在燕青耳畔絮语。 「我是大功臣耶!总该给我一点福利吧!让我小小的恶作剧一下下唄!」燕青不讳言的承认,她就是顽皮兼淘气。 「嘻…那晚上,由我来给你福利吧!」雅克轻舔着燕青的耳垂,下午小念蝶醒得太快,让他们潦草地即早结束,一身绝技的雅克,总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缺憾。 「那…就看你是说得利害…还是作的利害囉!呵呵~」燕青一语双关地,同时取笑两个男人。 有实战经验异常丰富,几乎天天温习的雅克当指导老师,还有燕青珍藏多年的手抄绘本数册,作为教材,相信耶律劭与咏荷的性福…啊!是幸福,指日可待。 「嗯…怎么这么早睡醒?」还有些睡意的咏荷翻了个身,发现耶律劭睁着双眼,定晴凝视自已。 「没…」其实耶律劭一夜没睡,他探手捉住咏荷一络青丝,满是爱怜的把玩着。 「怎么啦?在想些什么?怎么你心里的烦恼,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咏荷探手轻抚着耶律劭的脸颊,廝磨着他略长鬍渣的耳鬓。 「只是想看着你而已…」看着苦守多年的咏荷,终于能躺在他的身畔,窝在他的怀里熟睡,耶律劭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一切是幸福的那么不真实,这会是他在作梦吗?那他衷心祈祷,千万别醒。 「以后要看一辈子呢!这么个看法,不腻吗?呵呵~」咏荷揶揄着总是浅眠的耶律劭,与耶律劭同榻而眠这阵子以来,只要咏荷一声梦语囈喃,抑或一个翻身,耶律劭就能马上清醒过来,咏荷真怕耶律劭再这么不得安眠下去,总有天会弄坏身子。 「不腻…我的咏荷,怎么看也不腻」耶律劭支手撑着额鬓侧卧,低声浅语着,面带柔情似水的情绪。 「好~我的劭,你呀!再这么折腾自已,小心我未过门便先拖垮你的身体」咏荷红着脸颊有些羞怯地埋怨着,耶律劭白天与她形影相随,夜里搂着她缠绵悱惻热情如火,还不好好睡觉?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呀! 她真好奇耶律劭都利用什么时间休息的,他们分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一起。 在徵询过咏荷的意见后,两人约定,在涅里、芸娘夫妻,还有小佑伤癒从吐蕃归来之际,举行一个小型酒宴,与大家分享他们的喜悦,什么铺张的百人大轿、古礼旧制的全给免了,套一句咏荷自已说的:俗气。 「不会的,你多想了…」耶律劭繾綣定晴凝视着他的娘子,探手轻抚着她细緻柔嫩的脸颊,自从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后,帮咏荷推油按摩这档子福利,顺理成章落到耶律劭身上,小俩口甜甜蜜蜜的,常常推着揉着就“不务正业”起来。 不自觉的,耶律劭气宇轩昂的眉间,又蹙成个川字型,脑海中若有所思貌。 「又来了…劭哥哥,你到底有多少事能烦恼啊?」咏荷拉高着被褥免得春光外洩,轻轻探出白皙指尖,温柔按压着那皱摺之处。 耶律劭不语,又恢復以往他一贯温柔带着浅笑的表情。 「你啊…什么事都不肯说,老是就这么一种表情看着我,你不过是一个人,能乘载这么多忧愁与悲伤吗?我是你的娘子,你心里有什么忧虑不能与我分享,还有谁能帮你分担呢?莫非…你不把我当成你娘子吗?」咏荷以退为进的逼问着耶律劭,可怜兮兮地扁着嘴。 「怎么会?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娘子,更何况…我不只用一种表情看着你吧…」聪明睿智如耶律劭,怎么可能会被这种雕虫小技给套出话来。 他不着痕跡地转移着话题,倾身贴近咏荷,耳语呢喃着:「你不是说过,很喜欢看我被你压在身下的表情吗…」既然两个人都醒来,何不来作点让彼此都更暖和的事情吧! 咏荷一听见自已曾随口说过的囈喃与床笫浪语,耶律劭居然记得一清二楚,她就羞得满脸通红。 「忘了吗?要不要复习一下呀?」耶律劭唇畔含着一抹饶富趣味的微笑,眼眸的深处闪动着慾望。 雅克真不是盖的,说的跟作的一样利害!耶律劭在雅克的指导与调教下,已经彻底摆脱小嫩芽的笨拙样,偶尔咏荷还会觉得耶律劭身上,也浮现着与雅克相似的迷魅气息,让人忍不住想嚐一口。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哦!我们在谈正事呢!」咏荷急急忙忙地拉回耶律劭的注意力,不让耶律劭轻易地模糊她的焦点。 「嗯…你说…我在听呢…」耶律劭目不转睛地盯着咏荷,一只温暖大掌,来回轻抚着咏荷的馨香滑腻的身段,在爱情与花氛精油的滋润下,犹如牡丹绽放般的咏荷,让他更加的爱不释手着。 「我…嗯…」咏荷才想好好念一下耶律劭,耶律劭灵活的修长手指,若有似无地轻扫着她的腰际,曼妙如花瓣,轻盈如棉絮。 「我说啊…劭哥哥你别老是像惊弓之鸟一样…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不会走的…你…你别…」咏荷忍不住想瞇上自已的眼睛,专注一致地享受着耶律劭的温柔抚触。 「别怎样?我在听呢…」耶律劭顽皮的指尖,在咏荷挺立的粉红蓓蕾上打转画圈着,轻柔地推捏着那早已耸立的敏感红润。 「我…你别…」咏荷断断续续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清楚,她醉了…沉醉在耶律劭的爱抚之中。 「嗯?别怎样…」耶律劭将自已伟岸的身躯挨进咏荷,有意无意地用着自已炽热昂然的硬肢,轻搔痒逗弄着咏荷的私处,他可爱的咏荷,已经动情了,他能嗅闻到咏荷身上的气息,已经改变。 「我这一辈子…都离不了你了…你别怕…别怕我会走掉…」咏荷被撩拨得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地吐出这段告白,面对着耶律劭,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滴灵魂,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于他的全面来袭与入侵。 从雅克的悉心指导中,异军突起的耶律劭,真不愧为一点就通的好学生,才短短的几十天,已经习得雅克七成功力,相信很快就能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了!看咏荷此刻动情的渴望热切模样,就知道她已经被耶律劭煽动得心魂俱失,只剩下追寻着慾望的本能。 「是吗?」耶律劭探手将咏荷拉拢与他齐身,一手拉高咏荷的大腿,跨放在他的腰际间,滚烫肿胀的慾望昂首,在咏荷柔嫩的粉红花缝中,偷偷摸摸的寻门探户。 「劭哥哥…你别不要我…你千万…别比我先死…我没有你,活不成的…」咏荷探手勾住耶律劭的颈子,任由耶律劭吊着她的胃口,不着痕跡的,展现着他最温柔的刑求。 「答应你…绝对不比你先死…」耶律劭吻住咏荷的唇,吸吮着咏荷口中丁香小舌,他总算明白,为何雅克这么混得开了,靠着他的身体与异常天赋,什么情报都套取得到。 情慾是如此强烈的渴望与刺激,让人尝过一次,便欲罢不能的飞蛾扑火,还好他坚定立场,将第一次留给心爱的咏荷。 耶律劭顺势滑进咏荷的身体里,一手扣住咏荷的娇俏雪臀,往自已的身躯逼近靠紧,时而深远,时而轻浅地与咏荷交欢。 「我爱你…劭…你别离开我…」沉溺在快感衝击中的咏荷,只能虚软地勾住耶律劭的脖子,任由耶律劭带领着她同欢共愉,两人身体律动与慾望同频,彼此的心跳与思绪,在此时合而为一。 「我也爱你,我的娘子…」耶律劭额前冒出细汗点点,看着怀中的人儿娇喘连连不能自已,他嘴角微微上翘,掛着一抹满足的微笑,看来咏荷已经完全忘记两人初结合时,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拙样,他算是成功洗刷糗名。 「嗯…嘶…嗯~劭…我的劭…」星眸半醉的咏荷意识沉沦,将额头枕在耶律劭的颈间,缓缓摩蹭撒娇着,像只发情的小母猫,任由耶律劭摆弄控制她的情绪起伏,真切感受着耶律劭滚烫的体温,把刚才她想问的事情,通通忘记,拋至九宵云外。 虽然耶律劭不肯说,但他真正烦恼的,是远在蜀国的李守清与孟仁赞。 他非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咏荷,到底仁赞作了什么?为何咏荷这么怨他,怎么也不肯捎个讯息回去,让他们知道,自已平安。 「母后,儿臣知错了」一抹穿着锦缎龙袍的华贵身影,凛然双膝落地,跪在一名华服妇人身后,低头诚心懺悔认错,只见前头的妇人心无旁騖地诵经,偶尔转动着手中的念珠,全然充耳不闻后头男子的道歉。 这已经是不晓得第几次,孟昶在忙碌朝政之馀,抓紧着时间赶来清和殿向皇太后认错,李守清不言不语不予搭理,诚心念着佛经,连头也不肯回地,看看满心懊悔的孟昶。 孟昶跪在团蒲之上满身的冷寂,原来以前他犯错,总是有咏荷努力的逗母亲开心,母亲才会及早赦免他的过错,现在咏荷离去了,还是被自已逼走的,孟昶后悔莫及,原来真的要失去了一个人,才知道这个人对自已的重要性。 自从咏荷离去的那天起,孟昶与惜儿同枕共眠的消息,传遍整个后宫。 人人谴责凤翊公主横刀夺爱,敢怒不敢言的偷偷批评皇帝薄情寡义,咏荷平时虽然莽撞衝动,但她的热情与善心助人,着实收买不少人心,一堆看不惯两人行径的宫女与内侍官们,总是背地里窃窃私语。 谣言就这么漫无止境的蔓延开来,犹如野火燎原无法阻绝,传进李守清的耳里,只是迟早的事情。 李守清在咏荷离去的第一天,心有所感地轻声叹息,交待孟昶尽量把她找回来,就算找不回来也得知道她平安无事。 后来孟昶得知六尚在李守清面前嚼耳根,他还以为李守清会大发雷霆,痛斥自已一顿。 出乎孟昶意料之外,李守清不骂他、也不念他,只是一脸的冷如冰、淡如水,一改以往的严厉态度,就好像她一点也不关心这件事。 这些日子来,正眼也不看他一眼,让孟昶生不如死的折磨着,他多希望娘亲能痛骂自已一顿,让自已消弭些心中的罪恶感,也好过这样漠视着自已,好似已经对他放弃。 从咏荷离去的那天起,于心有愧的惜儿便病了,几乎无法下床来走动,听闻照顾她的贴身侍女们说,偶尔公主会在半夜起床赏月,然后看着月亮流泪,口中念念有词地喊着“咏”,哭累了就回床上歇息,一天就是吃不了一餐。 被良心沉重的审判,更受流言蜚语所扰的二人,根本不敢再见面,就怕人言可危,无端助长谣言蔓延,孟昶虽然心疼惜儿病痛缠身,也不敢去探望惜儿,只能藉着召唤太医,辗转得知惜儿的安危近况,太医说凤翊公主得的是心病,需要心药来医。 孟昶心里明白,这药引子就是咏荷,她心心念念的咏。 孟昶遣派心腹转告惜儿,说自已会负责到底,让她心爱的咏咏姐姐,回宫来陪伴她,等他找回咏荷的那一刻,就是三人大婚之际,他会遵照承诺,立惜儿为西宫娘娘,立咏荷为东宫,目前人还下落不明,那圣旨颁布也无用。 相较于咏荷此刻的甜蜜生活,孟昶与惜儿过的日子,是犹如滚水浇烫剥皮似的,体无完肤的俩人混身是伤,动一吋伤一分,扯的是皮开肉绽血肉糢糊,食不下嚥寝食难安,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惜儿只要想起自已一时衝动,擅作主张留宿孟昶寝宫,对着孟昶投怀送抱,羞愤难填的她就恨不得了结生命,眼看着大理战役就要结束,她不明白自已有何顏面,来面对芳心已许的晏永,她更怕孟昶找回咏荷之后,咏荷那责备、绝情的视线,要怎样打击她。 每天夜里,惜儿看见皎洁的皓月当空,她就会忍不住站在前庭迎风盼望,回想起她与晏永一起赏月的那一夜,总是笑脸迎人的晏永,摘来她最爱的紫苑花,亲口予诺她,要天天摘来一朵她最爱的花儿,别在他人比花娇的心上人耳际。 悔不当初的惜儿满面泪痕,不停埋怨自已怎么会这么傻?傻到以为凭一己之力,足以弄转她悽凉微薄的一生?在南平国,她是不受宠侍妾生下的女儿,当初父王在挑选质子的时候,母亲已经过世的她,无人为她撑腰辩驳推阻,她只好孤身前往大蜀国,成为父王根本无意赎还的抵押之物。 在旅途中,三番两次受到强盗悍匪围剿突袭,若无有勇有谋的晏永捨身保护,她早就死在乱刀之下,她曾经以为能遇见晏永将军,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能与晏永情投意合更是始料未及,后来在晏永的引荐之下,她认识了热情奔放的咏荷,她真的以为,有了大永与小咏,她这一生不再飘零无依。 是她亲手毁坏老天爷垂怜于她的难得幸福,自食恶果的她,面临两头落空的结局,原来…这就叫作…哭着失去一切啊!晏永的誓言与温柔,咏荷的照料与保护,深沉地刻划着她不堪折磨的心魂。 「永…我的永…咏…我的咏咏…」病厌厌的惜儿掩面哭泣,轻手推开了苑儿送来的餐食,苑儿与菁儿看着公主这么折腾自已,无不替公主觉得心疼不捨。 「公主…多少吃一点吧…」愁容满面的苑儿捧起一碗汤食,手执调羹想餵食惜儿,她们与公主亲如姐妹,在人生地不熟的蜀国,也只有这几个柔弱的女孩,彼此相互扶持。 卧床不起的惜儿转过身去,面对里侧,不愿接受苑儿的好意,依然静默地流泪不语。 苑儿无奈的摇摇头,只好放下汤碗,让菁儿收拾走,公主还是一口也没吃,这些日子来,惜儿几乎没好好吃完一餐饭,原本就体态轻盈的她,更瘦弱了,纤细的好像一折就会断,苑儿看着窗外的枯黄落叶,她多怕公主撑不过这个冬天。 她轻声地安慰着惜儿:「公主…我听人家说,皇帝提高赏金至三千两了!相信很快能找回咏荷小姐呢!您别怕…这蜀国的百姓数以百万计,瞪大着眼在瞧呢!咏荷小姐很快就能回来陪您了…您要坚强啊!」与惜儿最为亲近的苑儿,伺候惜儿十一年,与惜儿感情最为深重,她伸出手轻拍着惜儿的臂膀,想激励惜儿的求生意志。 了无生趣的惜儿,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晏永别那么快抵达成都,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切。 同一座宫苑,另一个深受折磨的人,混身寂寥的孟昶,再次经歷无言的责难,他拖着犹如千斤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往今夜仍是一人独睡的寝宫,那爱情的甜蜜滋味,宛若泡影如梦似幻,孟昶只短暂的拥有一夜,便无声无息地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拒绝了解的母后,不敢面对的惜儿,朝夕暮想的咏荷…孤单与寂寞,从四面八方朝他席捲而来。 他不是皇帝吗?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呢?无法见他爱的人,见不着爱他的人,一口气失去生命中所有女人,他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希望能得到幸福而已,这个要求…是如此的缘木求鱼,不可实现吗?枯叶落尽的季节里,连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破碎落地了。 他轻手拢齐大氅:「起风了…」秋季已经快要进入尾声,咏荷离开皇宫三个多月了,她过得还好吗?有人在照顾她吗?自已的心里有多后悔,多么自责…她能体会吗? 孟昶轻声叹息,随着内侍官,走进只有灯火几盏,映衬着他孤单的偌大寝宫。 孟昶更衣后,兀自躺在冰冷的龙床上歇息,温习着那天夜里,惜儿柔软身躯的温度,还有她…曾经宛若阴影般默默守候,不曾抱怨的荷丫头。 咏荷总是会在秋天的结尾时,为他送来一碗亲手熬煮的栗子羹,可惜今年的他,怎么也不可能喝到咏荷煮的栗子羹了!孟昶闭上眼眸强迫自已入眠,明日又是崭新的一天,他再怎么疲惫厌倦,仍要面对那一票虎视眈眈的老贼,还有累积如山的国事。 他多希望等冬季来临时,在漫天风雪的天气里,有着咏荷看火炉,惜儿帮忙煮茶的温暖里,渡过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当然…还有每一年的…每一天,只可惜,像这样的日子,孟昶终其一生,连一时半刻,都没有办法拥有。 也许在惜儿最需要人安慰扶持的时候,孟昶能不顾一切,不管人言可畏地飞奔至惜儿身边守候,坦荡地成为她心里的强力支柱,受创甚深的惜儿不会沦落至此下场,也许软弱怯诺的她,会就此爱上孟昶,也许三人之间的残局,不会弄得不可收拾。 不过也许都只是也许,因为孟昶直至惜儿断气前,都没有再去探望过她,自短暂如曇花一现的那夜綺丽起,两人不只是生离,更是无法挽回的死别。 有的时候,爱不仅仅是承诺而已,还需要一点…不顾一切的勇气。 第十二章 广政四年(约公元九四一年),在森林深处,冬。 一座不太宽敞也不豪华的小宅院里,烧红着温暖的炭火熠熠,厅里挤满了大人小孩。 大人们围在桌边饮茶谈天,两个天真的小男孩,跟着几匹大狼在屋子里窜来窜去,一同游戏嘻闹着,突然之间,紧紧掩上的门扉,被碰!的一声,用力推开。 「各位看倌请拍手鼓励,我小佑衣锦还乡啦!这里还真难找,还好爷儿给我留了地图」小佑豪气万千地推开门,身着吐蕃传统服饰的他,一身宽袖大襟的皮袍黑绒镶边,脖子上还吊着白巾,支撑大伤初癒的左肩,身旁跟着春风满面的娃儿玛。 新婚的娃儿玛穿着大油大掛,放下带来的伴手礼与行李后,双手握拳,对着大家弯腰鞠躬:「恭喜发财,大家新年快乐!我是小玛」娃儿玛脸上带着雀跃的笑顏,用着彆脚生硬的汉话,对着大家问候。 一票人围在桌边叙旧说笑,突然看见小佑与娃儿玛,无不讶异的不知所以。 「小佑…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心急的芸娘将儿子交给涅里,飞奔至小佑身边,大喜若狂的紧紧搂抱住小佑,几年过去了,小佑长成俊俏挺拔的少年,而芸娘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两人从来没想像过这样的幸福未来。 「我回来了…姐姐!呵呵~」歷尽沧桑的小佑红着眼眶,佯装无意地轻擼鼻尖,掩饰着自已的感动与脆弱,享受着芸娘给他的热情拥抱。 对于芸娘的温柔呵护,小佑没有一天能忘怀,从芸娘对着脏臭襤褸的街头乞儿伸出援手,让他脱离与野狗抢食的生活那天起,芸娘便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家人。 「姐姐!你好,我是娃儿玛,请多指教」头戴半圆形巴珠的娃儿玛,发饰上面缀满珍珠、珊瑚和宝石,身价非凡的她,恭恭敬敬地对着芸娘弯腰行礼,看来小佑的婚后教育很成功,这名刁蛮异常的吐蕃小公主,居然变得知进退懂礼数。 「娃儿玛吗?好漂亮…真懂事呢!」蕙质兰心的芸娘松开臂膀,不着痕跡地抹去眼角幸福的泪,探手轻搂住小佑的新婚妻子表示欢迎,摸着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辫,愈看娃儿玛愈觉得她笑起来好甜,热情洋溢。 「小佑…姐姐说什么?」一知半解的娃儿玛转头询问夫婿小佑,这汉话她还是学得七零八落的,刚才这几句话,是小佑在来的路上,给她恶补的。 「她夸你漂亮,可爱又懂事呢!哇~我的小玛今天真是讨人喜爱呢!小佑我愈看愈中意,爱死你了!」眉开顏笑的小佑,大方地勾住娃儿玛的肩膀,将娃儿玛搂进怀里,对着娃儿玛猛灌迷汤,看来小佑把哄马儿那一套,施展在小玛身上。 「讨厌~」娃儿玛羞红着自已如蜜般滑腻的脸颊,神色中净是女孩儿的羞怯娇羞。 「哇~你个小鬼头,不简单呀!嘴皮子可滑溜啦!他偷学我功夫呢!」听得懂吐蕃话的燕青坐在雅克身边,用手肘轻顶着抱着女儿的雅克,用着汉话插嘴,雅克只是微笑不语,小佑调皮捣蛋的性格,雅克记忆犹新。 「这位姐姐,您哪位啊?看来面善但不熟…给我点提示吧!」小佑在芸娘的带领下,搂着娃儿玛跟着大家一起坐在桌边间聊,他千里迢迢的赶来过年围炉,除了与大家叙旧碰头,当然主要是来参加耶律劭与咏荷的喜宴。 燕青抓起一把瓜子丢在小佑身上,对着小佑开玩笑:「去你的!我燕青,欠我三两银子还没清偿呢!居然敢忘记我,大过年的…讨骂啊!」五年多不见了,小佑认不出身着女装的燕青,也不是啥怪事。 「燕青大哥!你确定?!燕大侠…你穿男装很帅气的,无需变装吧!就继续大方地搞你的断袖之情,很有前途与展望的嘛!」小佑挑高一边眉毛,质疑着燕青的性别问题,对着宛若兄长又有如玩伴的燕青,两个爱说笑斗嘴的傢伙,就没一刻正经的。 燕青站直身子,指指七个多月的大肚子,对着小佑展示:「什么燕大侠?!看见没?空口无凭,证据在此」燕青脸上堆满着孕育生命的喜悦,轻轻抚摸着自已的肚皮,虽然她不提,但她已经猜出这一胎的性别,守口如瓶的她,想给雅克一个惊喜。 「哎呀呀!这东丹的好山好水真是让人欣羡啊!能让燕大侠变成燕大婶,小弟佩服佩服!」轻佻浮躁的小佑总算是相信了,依然耍着嘴皮子,不放过调侃燕青的机会。 「我去你的,讨骂!」燕青随手抓起一块麵饼,朝着坐在对面的小佑射过去,娃儿玛眼明手快地蹬上椅面,伸长手一把接住麵饼,阴沉着自已的脸色,用吐蕃话对着燕青低声警告:「够了吧!第一次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又来?!小佑是我娃儿玛的駙马,要打要杀,得先经过我这一关!」 「哇…这么爱你啊!小佑你是用什么东西给她吃啊?餵得她死心塌地的,呵呵~」热情豪迈的燕青看见娃儿玛连忙跳出来替小佑撑腰,佩服着小佑彻底降服这匹看来傲娇的小野马。 「宝贝娘子别紧张,我们在闹着玩呢!」 「我们这一群人啊!是同甘共苦走过来,比亲人还亲,怎么会打我、杀我呢?你操心过度了…」 「不过你这么护着我,让我很感动哦!相公最疼你了…来!乖乖坐好,今天晚上让我帮你梳头吧!你最听话了」一派轻松的小佑轻扯着娃儿玛衣袖,示意娃儿玛别这么杀气腾腾的,小玛一听见小佑这么温柔哄骗她,还答应晚上替她梳头,才回嗔作喜听话的坐在位子上。 「哇~不简单、不简单!小佑!算你狠!呵呵~这么一匹胭脂马,只有你驾驭得了!」牵着咏荷始终没放手的耶律劭,突然出言夸讚小佑,他经常往嘉连部族作客,连爹爹、亲娘、袓奶奶都没放在眼里的娃儿玛,居然能让小佑三言两语就轻易安抚。 刮去一脸鬍鬚的耶律劭,此时显得神清气爽,有别于之前颓丧放纵的他浑身酒气,娃儿玛早就认不出他是“酒鬼叔叔”,没把常去她们部族的狼主与他作出联想,只当他是小佑的多年友人之一。 「哪儿的话,让爷儿您见笑了!娃儿玛还很孩子脾气,大家请多包涵呀!」小佑满是爱怜地轻抚着娃儿玛的肩膀,情意繾綣溢于言表,如果不是真心喜爱她,怎么会花时间哄她、疼她呢?聪明过人的小佑以柔克刚,成为娃儿玛命中唯一勀星。 「哇…小佑你的动作好快哦!没想到你是所有人当中,最年轻就有家室的人」咏荷啜饮着热茶,看着十六岁就成亲的小佑,还误打误撞成为吐蕃公主的駙马,人的际遇真是妙不可言。 「呵呵~要不是有咏荷小姐的帮忙,我哪有这么好命!呵呵~」直爽的小佑搔着自已脑袋訕笑着,他只有管间事的鸡婆性子,咏荷才是那个有绝顶剑术能拔刀相助的人。 「才不是这样呢!是小佑好心有好报,要是没有你的帮忙,我怎么也没办法跟劭哥哥团聚啊!哦~劭哥哥」咏荷满心欢喜地瞅着坐在身旁的耶律劭,如果没有小佑待在蜀国,他们这对多磨多难的有情人,怎么也无法终成眷属。 「嗯…小佑…我这次欠你…多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耶律劭握着咏荷温暖的小手,幸福与甜蜜充臆心间,如果没有足智多谋的小佑,他现在还过着藉酒浇愁的日子。 「爷儿跟我这么见外啊!我是您的人呢!我呀~现在吃好、用好、睡好,啥都不缺!」刚娶了吐蕃公主的小佑,人逢喜事精神爽,直截了当拒绝耶律劭还想给他的任何赏赐。 「疑?少一个哦!述烈老大呢?怎么不见他人影?该不会…」小佑嘴角不自然地抽蓄着,不会吧!过了这个年,述烈也才四十三岁…该不会…千万让他乌鸦嘴呀! 「述烈在东丹宫里有要务在身,没办法过来」耶律劭淡漠地解释着,比起耶律劭、涅里这些多年旧识,此时支身孤影的沙弥雅,更需要述烈的随伺在侧,耶律劭交待过他了,千万别让王后得知他的秘密藏身之所,也别让王后知道两人尚有联系。 等时机成熟,他自会现身,目前的耶律劭与东丹宫廷是失联的状态,对于王后,他另有一番安排,只是目前还在缓慢发展中,耶律劭不便说破。 「哦~原来嘛!俺想他身强体壮,跟牛似的!呵呵~」小佑笑着挥手,试着赶走庸人自扰的想法,述烈老大有公务缠身,自然是不克前来,小佑心想反正来日方长,不怕见不着。 「这次来呢~没带什么好东西,就带了这个!」小佑转头对娃儿玛微笑,娃儿玛了然于心的去拿她刚才顺手放在门边的礼物,喜滋滋地递给咏荷,没想到她有幸能亲眼一睹小佑故事中的女主角,还能前来参加她的喜宴,娃儿玛自作主张的替咏荷做了一套吐蕃的新娘礼服,要送给咏荷。 「这是…?」咏荷眼眸里堆满不解,探手轻触着作工仔细、顏色繽纷的藏族服饰。 「娃儿玛特地命人做给你的,让你在喜宴上穿啊!呵呵~」小佑用着功能完好的那支手,杵着自已下顎,当初他收到猎鹰捎来的讯息,跟娃儿玛提议去参加故事中那对多磨难情人的婚礼,娃儿玛开心的拍手叫好!还聚集着部族里的妇人们,给咏荷加紧赶工作出这套婚裳,想献上她真心的祝福。 「劭哥哥…这?」咏荷转瞬凝望身旁的耶律劭,耶律劭只是含着轻浅的笑容,让咏荷自已作决定。 「谢谢你!娃儿玛,我明天会穿的」咏荷含着感动的泪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替她作嫁衣,咏荷原本盘算着随便穿一套喜气些的衣衫便成,明天还会有一些知已的部下,会来参加他们的喜宴。 娃儿玛兴奋喜悦地拍着手,笑得嘴都閤不拢,两人交换善意,无需言语。 「俺的外甥呢?快来让俺抱一抱啊!」小佑像是突然惊醒似的,目光开始搜寻着室内。 「这个?」小佑指着雅克怀里安坐的小念蝶,小念蝶眨眨水灵大眼,瞅着小佑不语。 「我的…」燕青指指自已,芸娘生了三个都是儿子,好动的不得了,还是女儿安静听话些。 「看也知道,长得跟雅克哥一模一样!哇~好像瓷娃娃呢!好一个红顏祸水啊!嘖嘖~看以后是谁要倒大楣囉~」迫不及待的小佑,起身搜寻着他朝思暮想的外甥踪跡,却发现两个玩累了的小男孩,跟着一、二、三、四窝在一起,圈成一团分不清你我的熟睡着。 瞠目结舌的小佑看着两名小男童,轻声道:「哇!大混战啊!」他们的脸颊红扑扑地熟睡着,好梦正甜。 「呵~他们是这样的,在牧场里也一个劲儿追那些牧羊犬玩,总是停不下来」沉默许久的涅里,怀抱着襁褓中熟睡的小儿子,用着契丹话跟小佑攀谈。 「欸~姐夫,好久不见!你…变老囉!」小佑对着涅里打招呼,没想到他姐夫这么多年没见,性子还是没变,低调寡言的就快跟背景融为一体了。 「呵呵~」涅里无声轻笑着,这些年的畜牧生活,让他的心境异常踏实,变得爱笑许多,不再走面瘫的冷酷路线,成了十足十的居家好男人。 「这个是最小的,叫李念恩…要抱抱吗?」涅里低头看着手中的婴儿,脸上有说不出的满足。 「嗯…?啊?」仍然没学会契丹话的小佑,看着涅里,眼神有些闪烁不安。 「小佑…你不是有学契丹话吗?怎么啦?傻傻的」咏荷跟着耶律劭这几个月,学了不少契丹话,虽然还是不太会讲,但她能从涅里的话语与肢体动作,大约猜出他的意思。 「嗯…啊…这个…」一脸心虚的小佑坐回椅子上,索性抓起桌上的饼,拚命吃。 「我看他没学吧…该不会…把吐蕃话当成契丹话学成了吧…」难怪…难怪能哄得娃儿玛这么开心,娃儿玛可是一句汉话也不会的,旁敲侧击的耶律劭,用着契丹话试探小佑。 「不会吧…」燕青、涅里、雅克、芸娘,异口同声的答腔着,在契丹生活了五年多,芸娘的契丹话学的很流利,不然哪有办法与其它牧场里的帮手沟通。 「呵呵~我是让人唬了呀…我是受害者…」一脸尷尬的小佑撇撇嘴,满嘴的食物,满脸的无奈,心想着这票人,会不会太聪明了一点,他都还来不及自首呢! 咏荷手里捧着新婚礼服,对着迷糊小佑发难:「小佑…我实在会被你气死兼笑死耶!呵呵~」还好他们在半路遇上吐蕃小公主,还因为爱管间事沾惹上她,不然真让他们顺利到了契丹,也不见得找的到门路来见耶律劭。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用着汉话聊开了,大聊特聊小佑小时候作过的糗事,与他惹出来的那些陈年的笑料。 「大家在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娃儿玛坐在小佑身旁,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哄堂大笑。 小佑连忙用着吐蕃话,帮自已辩解兼湮灭罪证:「没~我姐夫在说笑话,很好笑!」 「小佑…你的翻译有点问题吧!燕大婶我会讲吐蕃话,要不要我帮你翻译啊?呵、呵、呵!」勾动着嘴角奸笑的燕青双手扠腰,一脸“总算让我逮到你”的模样,盯着慌张不已的小佑。 「呦~这位美若天仙的燕姐姐慈悲为怀,这就不必了!小佑我心领了,你的大恩大德,小佑我会铬记在心!」小佑那双溜溜的桃花眼,连忙对上顽皮虫犯痒的燕青,对着她婉言请求奉承,请她务必手下留情,要是让娃儿玛知道他小时候干过的蠢事,一定会笑话他好几年。 「挺识相的嘛!这样子…待会儿让娃儿玛给我画几幅肖像画,我就放过你吧!」燕青明亮眼眸在娃儿玛身上轻扫过几回,这宜嗔宜喜的娃儿玛,长得灵眉秀目灿若玫瑰,看得她都技痒起来。 「她干麻这样看我?」娃儿玛指着说了一大串汉话的燕青,不明就里地询问小佑。 「哦~燕青是我们之中的才女,她画画的技术可棒了!不过她不是什么都画的哦!她只画漂亮女孩,好像小玛你这么美的美女,她才想画!她刚才跟我说你美极了,美到丽质天生艷冠群芳啊!她想帮你画几幅像」小佑连哄带骗地想转移注意力,听得会吐蕃话的耶律劭与燕青,纷纷掩嘴偷笑。 「真的吗?好啊!」小玛一听见燕青夸她漂亮,立马放下对燕青先入为主的偏见,沾沾自喜地顺一顺自已的乌黑长发辫。 这天夜里,一群人围在圆桌边,聊着往事与最近的生活改变,这几年来,大家分散各地的奔波忙碌,相处起来还是感情如故毫无嫌隙,而胃袋似海深的小佑,一边讲一边拚命的吃着麵饼与热汤,还有时间就不停夸讚雅克的好厨艺,让他食指大动。 嘴皮子滑腻又懂得捧人的小佑,让雅克非常欣赏,私底下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偷偷传授小佑几招,听得小佑耳根子发热脸颊涨红的。 吃过饭后,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帮即将披嫁衣的咏荷梳头编发辫,间话家常兼叙旧谈心,而一堆男人们带进书房里,门扉紧闭,聊起了正经事来。 「小佑…这几年在蜀国发生的事情,给我说说吧!」耶律劭坐在大位上,与一票亲信兼心腹们深谈。 雅克与涅里也十分好奇这五年来,蜀国的变化,以及咏荷为何下定决心,前来寻找耶律劭。 好不容易吃饱喝足的小佑,一开始讲话就噼哩啪啦的停不下来,一长串,像是天桥底下说书讲古的。 「其实你们一走,咏荷小姐就哭的好伤心呢!我油腔滑调地唬骗着咏荷小姐与皇太后,说我想留下来养马,那皇太后还说要给我请夫子,教我念书!别逗了~我迟早是要开溜的人吗!念什么书啊!所以我尽量避免与人交际,也不让人摸清我的用心与底细!」那年才十一岁的小佑,已经聪明过人,脑袋比鬼还灵的他,选择留下来,是为痴情的耶律劭守护咏荷。 「后来咏荷小姐三天两头的来找我,关心大家的近况啊!特别是爷儿的事,问得可勤了!当下我就明白了!俺小佑是有慧根的嘛!这咏荷小姐一定是钟情于爷儿的!只是她自已还不明白」虽然小佑终究还是熬过这一千八百多个日子,但不讳言的说,小佑起过无数次脱逃的念头。 「后来皇太后就把后宫的人呀!跟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通通推给咏荷小姐管理」 「那几年里啊!咏荷小姐常常来找我诉苦呢!说那些女人啊!嘴巴歹毒心肠狭隘,真难处理安抚!不过咏荷小姐为尽孝道替皇太后分担重任,还是咬着牙忍耐,就这么干了五年!」 「还管理得真不错,井井有序的!后宫那些奴婢、内侍官的,一提起咏荷小姐的名讳,哇!又敬又怕啊!」 恩威并施的咏荷不是只会责罚下人,对于下人们的心思与情绪,她也是很用心琢磨留意的,异常称职又面面俱到,所以整个后宫的所有下人们,早就把咏荷当成未来的后宫之主。 「不过后来凤翊公主来了…」 「凤翊公主是南平国送来的质子!听咏荷小姐说啊…是晏永将军的心上人呢!」 「晏永将军被派去平定大理之乱,临走前把凤翊公主托付给咏荷小姐照顾!这晏永将军是咏荷小姐的好友嘛!听说练剑都找他呢!重情重义的咏荷小姐,当仁不让地接下这个责任囉!」 小佑的嘴巴紧又牢靠,而咏荷也无其它可以谈心的人,所以都把秘密与小佑分享,惜儿与晏永私定终身这件事,小佑早就知情。 小佑颇为苦恼地抓着脑袋,回忆道:「后来不晓得为什么,孟昶皇帝看中意那位公主了…想娶那位公主,可是皇太后一直属意咏荷小姐当皇后的嘛!听皇太后说,那日皇帝拟草送去枢密院,有意让人颁布圣旨,立咏荷小姐为东宫,凤翊公主为西宫」孟昶有意立两个女孩为后一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情。 「咏荷小姐有任务在身的嘛!她要保护凤翊公主直至晏永将军回来的呀!」 「她就跑去御书房跟皇帝吵架…要求皇帝收回成命,好像是皇帝不肯吧!衝动的咏荷小姐就跑去大闹枢密院,后来还被皇帝判入大牢呢!」 「她跟我来东丹的那天早上,刚从大牢里被释放出来,是皇太后传的懿旨,那皇帝还搂着凤翊公主睡得不知天高地厚呢…」小佑挠着自已下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凤翊公主不是与晏永将军互许终身了吗?怎么会留宿孟昶寝宫呢?莫非是见异思迁。 小佑有些心虚地訕笑着:「后来我就带着家当跟咏荷小姐,马不停蹄的赶往疆外之境,原本想沿着国与国的边界,一路往东丹来的…呵!谁知在半路就遇上爷儿呢!」还遇到自已一生相随的伴侣,迷迷糊糊当上吐蕃駙马。 「你们觉得呢?」小佑说完这么一长串,眼睁睁地看着在场三位男子,面露凝色,深思不语。 「依属下的意见,咏荷小姐怎么也不肯跟蜀国的人联系,是出自愧疚吧!她有负于皇太后的恩情,还有晏永将军所託…」变幻莫测的雅克,娓娓道出他整理后的结果,咏荷不是善妒记仇之人,不像是因为遭受背叛一时衝动,才对着耶律劭投怀送抱。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咏荷小姐虽然有点任性衝动,但她的心胸宽大,我们是有目共睹」心有戚戚焉的涅里点点头,赞同雅克精闢的见解,杀父灭族之恨,咏荷小姐都能一笑泯恩仇了,还有什么宿怨,她不能放下的?涅里与她相处那段不短的岁月,没听过她提报仇二字。 耶律劭支手撑额不语,脑袋极速运转着:「那你们觉得…就这样子让他们失联,妥当吗?」 深谋远虑的耶律劭,与远在蜀国的孟昶曾经情同手足,他能够想像得到孟昶此刻的处境维艰,李守清一定不会轻饶孟昶,说不定还会责怪孟昶逼走咏荷。 耶律劭猜得没错,李守清为了孟昶与凤翊公主贪欢苟合一事,气得不与孟昶说话,但她明白出走一事,是咏荷自已的意愿,并没因为找不回咏荷而责怪孟昶。 「蜀国人怎么打算我们不清楚,您毕竟五年多没与蜀国皇帝联系,五年能改变一个人太多,更何况他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依属下所见,就让他们这么失联一辈子,比较妥当」沉稳的涅里双手环胸,给予耶律劭最安全的建议,权势会腐蚀一个人的良知,耶律劭苦了这么多年,这得来不易的幸福生活,他绝对不许任何人将它毁坏。 「我赞同涅里的看法,姑且不论那位凤翊公主是何居心,她夜宿皇帝寝宫,肯定弄得人尽皆知,她移情别恋辜负晏永,是铁一般无法改变的事情」 「一个为国英勇奋战的将军,在平定战乱后颠簸千里归来,却发现心上人成为主母,他情何以堪?养了一个这么如狼似虎的东西在身边…堪忧!」雅克轻点着头分析着目前情势,比起有太多事情要顾虑的孟昶,那个老是嘻皮笑脸的晏永,更让雅克在意。 「我也是这么觉得,管他想娶谁嫁谁的!就让他们误会咏荷小姐死了就好啦!彻底断了他们的念头,才不会老想着抓咏荷小姐关回皇宫里!」直肠子的小佑紧接着附和,这蜀国皇帝是不是会被他娘骂到臭头,他才不关心,最好连那个笨蛋公主一起骂。 「我心里有底了…」思虑深远的耶律劭,平心静气地頷首示意,并不直截了当地表达决定。 第十三章 雅克、燕青、芸娘、涅里、小佑、伽罗、乙辛,这一堆等了好几年,才喝到耶律劭与咏荷喜酒的心腹们,怎么也不肯轻易放过新人们,此刻正在闹洞房(註)。 註:闹洞房的习俗始于六朝,已有千百年歷史,在新郎、新娘结婚的这一天,不论平辈、晚辈都能共襄盛举,素有“三日不分大小”,“闹喜闹喜,越闹越喜”之说。 「欸~没这么快!来再喝三杯!」爱玩敢闹的燕青挺着大肚子,正逼着耶律劭喝酒,非要耶律劭用咏荷的皮靴再喝三杯,刚才一群人已经轮流灌耶律劭好几罈烈酒了,怎么也不肯轻易放过他。 酒量过人的耶律劭扯动着嘴角轻笑,眉头也不皱一皱,就仰头连喝三杯,面不改色。 「好了~好了~别一直灌他嘛!青姐」穿着吐蕃嫁衣的咏荷,顰起淡扫过的两道蛾眉,轻声央求着燕青,此时的她正坐在桌面的椅子上,让几人团团围住她把守,不肯让他们太早入洞房。 「呦!新娘子心疼啦!没这么简单,还有呢!」玩兴大趣的燕青才没这么容易放过他们,她在一旁乾着急五年多,才圆了这个心愿,她不玩到尽兴不罢休啊! 「啊!呵呵~好好玩!好好玩!」来凑热闹的娃儿玛,站在一旁开心的又叫又跳,看古灵精怪的燕青还会使什么怪招,弄的新人哭笑不得。 备尝艰辛的耶律劭苦尽甘来,看着一票忠心侍主的亲信们比他还开心,索性任由他们胡闹,让他们能够一同分享他的喜悦,不管旁人出了什么难题,他只是笑容满面的概括承受:「再来啊!我看你们能使出什么怪招,呵呵~」 「你们看这是什么啊?」鬼点子比人多的燕青拿出一瓶花蜜,对着大家亮了一亮,然后挽高了咏荷的裙摆,对着咏荷说:「吶!不准乱动啊!」接着把花蜜滴在咏荷的小腿与脚背上。 「青姐…这是?」露出白皙小腿的咏荷,不明白燕青想干什么。 「爷儿,如果您矇上眼,还能把它舔乾净,我们就放咏荷下来!大家说怎么样啊?」燕青双手扠腰,肆无忌惮的出尽奇招,非得好好闹上一闹! 「这难得倒我吗?」耶律劭神色沉着不改,让雅克矇上他的双眼。 他轻捧起咏荷小巧洁白的脚丫子,真当着大家的面,就开始舔食咏荷小腿与脚背上的蜜,还舔的不亦乐乎,看得芸娘跟娃儿玛脸都诧然羞红着,这耶律劭未免也太坦然了吧!这是闹他还是便宜他啊?! 「劭…不好吧…」咏荷喜悦的脸庞上,染沾着酡红醺醉无法消散,怎么…怎么好意思在大家的面前,作出这等亲密举止啊!这是两人在闺房独处时,才能做的事情呀!更何况耶律劭是堂堂的男子汉,居然毫不忌讳地舔女孩的脚丫! 「怎么会?好玩嘛!」又不是没舔过…耶律劭在内心无声窃笑着,他仔细地舔掉咏荷脚上所有的蜜渍,舔完最后一口的时候,还轻轻吻了咏荷的脚背一下。 「哇!好利害!大家拍手!」心满意足的燕青,鼓譟着在场所有人拍手叫好,她还以为皇族出身的耶律劭,是怎么也不肯降尊紆贵地去舔一个女孩的脚,仅管那人是他的妻,这下她真是心服口服了。 燕青对着雅克使了个眼色,雅克身轻如燕地跳上桌面,对着咏荷点了哑穴,疏于防范的咏荷被犹如魅影般的雅克,连拖带拉的架离开现场,这好戏还在后头呢! 「好~现在是最后一关囉!」燕青伸长手去帮耶律劭解开眼罩,对着耶律劭宣布今天的闹洞房最后一招。 「咏荷呢?」嘴巴跟心情都甜蜜蜜的耶律劭,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心生疑竇,不明白咏荷去哪里了,不过才几分鐘的时间。 「欸~这就是最后一题囉!找到咏荷小姐,那你们就能洞房囉!呵呵~我们是绝对不会帮忙的!大伙!咱们接着喝,我们难得共聚一堂,今晚不醉不归,都别管他们呀!」燕青豪气万千的吆喝着,眾人应声就坐,围着满是菜餚的大圆桌,给彼此斟酒挟菜。 来去无影的雅克,步伐轻盈嘴角含笑,踱近燕青身边归位,还轻啄吻了燕青的脸颊一下。 一干人等接着饮酒,谈笑风生好不愉悦,而有孕在身的燕青,乖乖的以茶代酒,陪着大家说笑。 「呵~这难得倒我吗?」早有准备的耶律劭,从怀里摸出他的木笛,有节奏的轻声吹响,一、二、三、四此起彼落的嚎叫着,应声答覆主人的召唤前来。 「哦!爷儿您使诈,叫来一、二、三、四!这不算啦!」正在吃烤兔肉的燕青,一看见那群威风凛凛的大狼跑进屋子里来,就知道她的诡计失败,还是深谋远虑的耶律劭棋高一着,她还以为能让耶律找上好一会儿。 游刃有馀的耶律劭,让一、二、三、四嗅了嗅咏荷的手帕,一、二、三、四像箭一样的发出去,在屋子里窜跑着,耶律劭只需要跟着牠们,就能找到被藏起来的美丽新娘。 那几匹大狼熟门熟路的摸索嗅闻着,将耶律劭带领至后院的一处偏远厢房,眉开眼笑的耶律劭,轻声询问着:「咏荷?」接着轻手推开门扉。 「劭…」咏荷怀着感动的晶莹眼泪,坐在房中大床上,房里有着早就烧红的炭炉几口,整个房间里暖烘烘的,喜床上舖着芸娘亲手绣的鸳鸯喜被,四个角落的床柱吊掛着素茜红的幃纱,床的正面横柱上贴着涅里剪的大红喜字,在喜床的旁边还有张小茶桌,放着交杯酒与雅克作的各式点心。 最让咏荷感动的,是燕青在白洁的墙上,画上了带着吉祥话的鲜艳花儿,有白发齐眉的梅花,永浴爱河的荷花,另一侧还有福禄鸳鸯的鸳鸯戏水图,她都不知道这些好朋友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计画这一切的,为了他们的婚礼,煞费苦心的安排这些惊喜。 耶律劭用着眼神对门外的一、二、三、四示意,要牠们在门口看守,不准任何人靠近后,便紧闭上门扉,他牵着咏荷的手,顺势将咏荷拉进自已的怀里深坐,耶律劭双手轻圈着咏荷的腰际,面对着画满荷花的那堵墙:「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子,看着荷花…」 「我记得…我还咬了你一口呢!」深受感动的咏荷,抹去眼角的泪,听话安份地窝在耶律劭怀里。 「其实…从你主动坐进我怀里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娶你为妻」有些尷尬的耶律劭浮现羞怯,回想起将近十年前的事情,神色中有着一抹难得的慌张不安。 「啥?那么久以前吗…」呆若木鸡的咏荷根本不晓得耶律劭的心思。 「我一开始误会,是你先喜欢上我,在荷水池畔对我投怀送抱,所以我才会送你家徽项鍊,以示负责…我还误会,你送给我的银鍊,是跟我交换定情信物呢!呵呵~」耶律劭对着咏荷坦承,当年早熟的他,被热情奔放的咏荷示爱,喜不自胜,进而对她一见钟情。 「啊?真的吗?可是那个时候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耶!」咏荷愕然的不知所以,那个时候的她,只是个黄毛小丫头,哪懂得这些情情爱爱的。 「嗯…等到我发现那是误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我不可自拔的爱上你了…」耶律劭宠腻地轻点着咏荷的娇俏鼻尖,回想起咏荷拿鸡毛撢子抽打他的那件事,就是在那天,他把这场美丽的误会化解开来,但他的心早让咏荷偷走,回头太难。 咏荷仔细回想这些年来,耶律劭对着她的疼爱与包容,不禁有些心疼带着愧疚:「我让你等了这么久…你还冒着生命危险,三番两次的救我…对不起呀…」咏荷就算不服气,也得承认小佑常常碎念她的那一句:没有慧根。 「为什么要说抱歉呢?我终究还是拥有你啦…」别无所求的耶律劭搂紧怀中的咏荷,让咏荷窝在他的怀里安歇。 咏荷温驯地枕着耶律劭的肩颈,对着耶律劭撒娇:「那…罚我…罚我以后…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吧…」 「真的吗?」耶律劭低头看着怀中娇羞动人的咏荷。 「嗯…」千娇百媚的咏荷犹如艷丽牡丹绽放着,喝了点小酒的她,脸颊红扑扑的,整个人轻飘飘的。 「那…你写封信,回蜀国报平安吧!跟他们说,你成为我的妻」耶律劭参考过涅里、雅克、小佑的意见之后,还是决定让咏荷捎讯息回去,他跟孟昶这么多年兄弟,他再清楚不过孟昶的性格,他有容人的雅量,他若知道两人情投意合,不会加诸为难。 「啊?」咏荷面有难色,不肯一口答应,心里存着些芥蒂。 「怎么啦?为什么不肯?」耶律劭轻声试探着咏荷的心意。 「就…就因为…姨娘对我那么好,可是我辜负她的期望,逃家啊…」 「还有仁赞哥哥,我打伤他的大臣还在枢密院撒野,他一定很气我吧…」 「还有惜儿跟晏永…完了!我怎么对不起一大票人啊!」咏荷绞着指头,有些支支吾吾的自首,这些日子她不敢与蜀国有所联络,就是怕违逆眾人期待的她,早就被设为拒绝往来户。 咏荷不敢跟蜀国人联络,就只是单纯的怕捱骂,怕被强行带回蜀国去,没别的心思。 「不会的…我听小佑说,仁赞悬赏三千两在找你呢!他一定很担心你,你姨娘也很惦着你,我的咏荷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会因为被臭骂几句,就不肯跟他们联络呢?」 「那里…算是你的娘家」耶律劭柔声劝说着怀中的美人儿,孟昶的性子急烈,耶律劭了解,说开便没事,大不了念她几句。 「可是…可是…如果他们硬要带我回蜀国怎么办?」咏荷一想到有可能与耶律劭分开,急红了眼眶,盈盈泪水积在她透亮眼眸里。 「那…你别留下联络方式就好囉!」 「我把书信託给小佑,请小佑找个不相干的人送进皇宫里,最少要让他们知道你平安幸福啊!空等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滋味,我明白…」耶律劭言犹至此,眼神有些黯淡,回忆起那种感觉,就像喝了一杯很冷很冷的水,一直到它渗透你的五脏六腑之前,它已经夺走你仅存的体温,让你心碎。 「好…我写…我明天就写!」忐忑不安的咏荷,看着耶律劭眼眸凄苦,她知道耶律劭回忆起这五年来的空等岁月。 她探长了手勾住耶律劭的脖子:「我会听话…我会听话…你别想起那些往事,别不开心…」咏荷小心翼翼用着几近央求的声调,柔声安慰着耶律劭。 「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此刻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怎么会不开心呢?我的娘子」耶律劭旋即收拾起自已的心情,过去的让它随风而去,曾经的萎靡不振酒病花愁,他亦不愿再耿耿于怀,把握现下的幸福才是真切,他美丽的新嫁娘,穿起吐蕃嫁裳,也是艷光四射魅力不凡呀! 「相公,妾身这厢有礼囉~呵呵!」咏荷不改顽皮性格,对着耶律劭请礼问安。 「嗯…既然娘子以礼相待,那为夫自当还礼于斯呀!」兴致盎然的耶律劭,低头轻吻咏荷微掀的樱唇,开始解着咏荷的腰带,他想还的礼…当然是那周公之礼囉!他放倒了咏荷在喜气洋洋的鸳鸯绣被上,屋子里是一阵无法扑熄的火热缠绵… 远在蜀国的此时,晏永总算平定大理之乱,离开成都将近八个月的他,总算顺利班师回朝,但迎接他的,不是惜儿甜蜜的可人笑容,而是简陋的土坟一处好不悽凉,那坟上的土还很湿很新,惜儿寂寥的冷清丧礼才刚结束不久。 南平国的王一听见质子惜儿病逝,只是好奇着那他扣押的贡金与礼品该怎么算?根本不打算来迎回惜儿的尸骸,任由惜儿客死异乡后,随便地落葬在蜀国境内一角。 痛澈心脾的晏永,吹着冷透心扉的寒风,凝睇坟上押着稀疏的黄纸几枚,创鉅痛深的他万念俱灰,询问着前来拜祭的苑儿与菁儿:「怎么会这样的?咏荷呢?她为什么没来?」他人还没抵达皇宫,就已经耳闻不少谣言,传嚣甚上的口耳相传着,说咏荷已经逃离皇宫数月,目前下落不明。 「咏荷小姐她…她离开皇宫了…」苑儿与菁儿瑟缩在一起,不敢将话说明,冷风吹拂着她们一头青丝凌乱,发鬓边还系着白花一朵。 「她为什么离开皇宫的?我不是拜託她好好照顾惜儿的吗!她亲口答应我的!」向来嘻皮笑脸的晏永,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猜想自已这一辈子,再也无法真心畅笑开怀。 「她…」神色慌张的苑儿与菁儿相视一望,垂落螓首,不敢直视目光如炬的晏永。 「说!」晏永语调冰冷地追问惜儿的贴身侍女们,非把这八个月来的空白填满。 「那天…咏荷小姐大闹了枢密院,被圣上判入大牢…然后…然后公主为了替咏荷小姐求情…她…她就…」苑儿唯唯诺诺不敢接下去说完,而菁儿只是揪着苑儿的衣袖,脸色惨白。 「不要逼我再问,一口气说完!」失去耐性的晏永再也按奈不住,倏地拔刀威恫,吓得两名丫环魂飞天外,脸色发青。 「公主为了向圣上求情,便留宿圣上寝宫,隔天咏荷小姐被释放之后,便不知去向了!」止不住打哆嗦的苑儿挺直腰桿,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说完。 「惜儿…留宿皇上寝宫…!?」晏永瞪大着双眼,不敢相信他耳朵听见的。 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的晏永踉蹌两步,险些跌倒在地,咬紧牙关的他赶紧将刀刺在地上,支撑着自已濒临崩溃的身躯,死命硬挺着不肯屈服,惜儿失身于他人的消息,着实震撼着晏永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惜儿都死了…咏荷也跑了…那大婚的圣旨也失去颁布意义,所以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孟昶原本有意立惜儿为西宫娘娘,立咏荷为东宫娘娘。 「这些日子以来,后宫很多人间言间话,将我们公主批评的不堪入耳,我们公主是被这些流言蜚语活活逼死的!」菁儿再也忍受不住,当场放声大哭,与她相依为命的公主欺凌成这副模样,那些间杂人等,根本不明白公主的苦心,直到她断气,还不肯放过她的道长说短,护主心切的菁儿,怎么也嚥不下这口气。 两个女孩紧搂着彼此,哭得是涕泗滂沱,凤翊公主死了,南平国不可能派人来接回她们二人,看来她们得流落异乡了!举目无亲的她们,不晓得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晏永深呼吸了几口气,将冷冽严寒的冰冻空气,深深吸进他的胸膛里,试着冷静自已,却怎么也无法浇熄他心中那把怒火! 他的心里像似刨空了个大洞,只有愤恨、仇视、报復等字眼,不停的往内填充着,他上战场杀敌抵抗外辱,捨命保家卫国,数度身负重伤死里逃生的他,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立下彪炳功绩,光荣迎接惜儿为妻! 现在只剩新坟一塚,叫他情何以堪?!他不服!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趁人之危的孟昶,陷惜儿于不义还一走了之的纪咏荷!我这一辈子,就算作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你们一起下地狱,给我心爱的惜儿铺路陪葬! 晏永红着眼眶,裂眥嚼齿地在惜儿的墓前立誓,他必定将惜儿所受的苦与煎熬,加诸百倍以上双手奉还,就算会牺牲他的生命,亦是在所不惜! 「你们…现在跟着谁?」晏永回首望着两名哭哭啼啼的柔弱丫环,就当作是对惜儿最后的疼惜吧!爱乌及乌的晏永,打算一肩扛起照顾两名女孩的责任。 「圣上叫我们收拾东西回南平国…可是…南平国没派人来接我们…」两名弱女子要拔山涉水回南平国?只怕还没到半路,就让土匪强盗掳去当押寨夫人,抑或被卖入火坑。 「收拾你们的东西,到我晏府里来吧!你们跟惜儿情同姐妹,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晏永搁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掉,他还有事情要作。 「谢晏大人!谢晏大人收留之恩」两名女孩跪在惜儿的墓碑旁边,感谢晏将军收留无亲无靠的她们。 晏永花了几天时间,私下收集这八个月来所发生的事情。 他发现事情真如苑儿与菁儿所说的那样,后宫里所有的宫女与内侍官们,一提及凤翊公主的名讳,都是满脸鄙视与不屑,有的说惜儿贪图富贵,想藉着拉拢咏荷与皇上亲近,有的说惜儿主动要求侍寝圣上,就等着成为圣上的第一位嬪妃。 把晏永心中那朵柔心弱骨的紫苑小花,说得是心肠歹毒城府深沉,寡廉鲜耻的附权依贵,还无情奚笑她功亏一篑,命格不够重没资格当皇妃的她,让圣上吃乾抹净后,甩到一旁置之不理,才会在悲愤交加之下,病死他乡异地。 别说为惜儿掉一滴泪了,大家差点拍手庆祝,惜儿让老天爷收拾去。 惜儿已经过逝了,这讨伐的声浪仍然没有平息,落井下石的眾人,拿着惜儿的悲惨命运结局,宛若茶馀饭后间聊的话题那般,肆无忌惮的批评谈论着,而这一点一滴的伤人话语,句句抵毁他心爱惜儿的谣言,点滴铭刻在晏永心头。 不共戴天的晏永等候着时机,要把这所有的痛苦,通通还给最大的罪魁祸首-纪咏荷。 表面不动声色的他,主动请缨加入搜索咏荷的行列,比任何人都热衷于将咏荷找回一事。 相较于晏永的愤恨怨懟,孟昶心里只有无尽后悔与忧鬱,国事机要繁忙的他,正心力交瘁的折磨着,皇太后将近半年不与孟昶说话,孟昶不知该如何是好,道歉的话也说了,自请处分的书信也呈了,皇太后依然是不为所动。 现在连惜儿也过逝了… 孟昶整个人就像被抽乾灵魂的躯体那般,把最后的指望放在咏荷身上。 他现在才懂,原来他是这么的需要咏荷,没有秀外慧中的咏荷,替他处理好这些繁琐事务,替他孝顺母亲随侍在侧,他哪能专心一致的料理国事,将蜀国治理的井然有序? 可怜的惜儿与他情深缘浅,还来不及成婚便病逝,孟昶甚至无法以皇礼来厚葬她。 「唉…如果能够,朕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你…荷丫头」孟昶暗自叹息,在冷清偌大的龙床轻轻翻了个身,依然毫无睡意,眼看着冬去就要春来,他深深眷恋的咏荷,怎么还不归来,他掛罣依赖的人儿,今在何方? 荷丫头,你就这么怨恨你的仁赞哥哥吗?给仁赞哥哥一次机会好吗? 仁赞哥哥发誓,不但册封你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还让你每天睡在朕的身边,陪伴着朕! 孟昶现在才懂,想见不能见,是如此的痛,连呼吸都痛,思念宛如发丝般细腻的万千尖针,随着空气一口口吸入肺脏,无情戳刺着他的身躯,一根根名为思念与歉疚的针,随着胸膛的起伏,缓速挤压进他的心房。 他将对着惜儿的怜惜与感情,通通挪移至咏荷身上,形同枯槁的憔悴孟昶,怀抱着仅存的希望,想念着他脑海里爱笑的淘气咏荷,不停追忆着那日阳光灿烂的午后,他拥着小黑猫与小乌鸦的那一瞬间… 第十四章 大家伙亲亲热热的聚集在一起好几天,耶律劭的小宅院里,挤满了大人小孩,喧哗热闹笑声连绵,无奈曲终总是会人散。 有军职在身的伽罗与乙辛,只待了一日夜便赶回军营,而芸娘与涅里总有千般不捨,还是得赶回牧场里,张罗一年新的开始,忙碌于畜牧农活。 只怕他们再拖延啟程的时间,家里的牛羊马都要饿死了,剩下那几个帮手,没有涅里的指挥,是成不了气候。 芸娘在涅里的陪伴下,与小佑依依不捨的话别离后,搭上马车离去,两人约定好了,下次等小佑伤势痊癒后,带娃儿玛去牧场小住一段时日。 挺着大肚子即将临盆的燕青,索性就暂住在耶律劭家里,直至生產后为止,反正商行里的事情,有雅克与耶律劭会处理,她乖乖的待在家里,等着胖娃娃呱呱落地就好。 出门游玩数日的小佑与娃儿玛,也不得不离去了。 部落里还有不少重要事情,等着小佑回去商量讨论,脑袋灵光的小佑非常受嘉连.琰达的器重,不但镇得住他们部族里最疯癲的娃儿玛,作起事情来深谋远虑还瞻前顾后的,是个可交付重任的栋樑之材。 小佑临走前,耶律劭偷塞了封信给他,对他使了个眼神,语气低沉淡定道:「要小心…」 那封是咏荷亲笔写下的书信,除了报平安之后,也有好好地对着李守清、孟昶、晏永等人道歉,说现在的自已过得很开心,已经嫁作人妇,还特别交待孟昶善待惜儿,提醒他惜儿生性怯弱,要多陪伴怕寂寞的她。 「爷儿…这…」小佑皱紧眉头收下那封信,但心里头有千百个不愿意,生怕孟昶使什么阴谋诡计,来硬把咏荷小姐带回蜀国,拆散他们这对难得的有情人。 「别怕…没写什么重要的,我看过了…」原本耶律劭要求咏荷写明,她婚配的夫婿是自已,后来咏荷几经思考,担心消息走露之后,皇太后述律平、王后沙弥雅会为难耶律劭,就怕掀起东丹王室内的惊涛骇浪,所以对于自已所嫁何人,含糊带过,只是不断强调自已很幸福,千万别来找她。 咏荷这么替自已着想,耶律劭相当感动,也不拘泥于这件事情,就顺着咏荷的意,耶律劭原本打算着,这将会是咏荷第一封与最后一封捎回蜀国的信,虽然耶律劭坚持要咏荷报平安,平息孟昶的掛念,但他还是有些忧虑,怕李守清不肯成全他们。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居然得带着咏荷亲自踏入蜀国的国境内,深入至皇宫内苑。 「好…我会小心办妥这件事的」愁眉不展的小佑顺手将信收进兜里,轻声叹息着,希望不会无端惹来祸害才好。 驾着马车的娃儿玛看着忧心忡忡的小佑,不明白两个男人有什么好离情依依:「小佑~走了哦!侍卫在附近的城镇等我们了呢!」昨天夜里小佑已经放了猎鹰通报讯息,先暂住在附近城镇的守卫们,已经整装待发,准备护送公主与駙马回吐蕃。 娃儿玛等不及把燕青替她描绘的漂亮画像,回家跟哥哥、袓奶奶献宝呢!这燕青的画技真是天下一绝呀!把娃儿玛画得入木三分,栩栩如生。 「万事小心,小佑!」耶律劭目送小佑跳上马车,对着小佑夫妇道别。 小佑只是红着眼眶,对耶律劭道歉:「抱歉啦!爷儿,看来这次,我得请假一辈子了!」小佑原本盘算着回到东丹国,跟随着耶律劭闯出一番天下,现在当了吐蕃的駙马,自然是留在吐蕃部族里,为着嘉连统驭效力。 「不用请假,你不是奴僕…随时欢迎你来为我效力」耶律劭浅笑出声,挥手送别忠心事主的小佑,又是一名展翅高飞的部下,耶律劭感到非常欣慰,有勇有谋的小佑,一定能开创属于自已的未来。 「小佑…你的爷儿塞了啥给你啊?」眼尖的娃儿玛驾着马车,摇摇晃晃地与小佑攀谈,她看出小佑的心神不寧,心事重重。 「欸~真不晓得该说什么…那是封信,要送咏荷小姐在蜀国的亲戚!报平安的」小佑搔搔脑袋百般无奈,探手摸出兜里的书信,这是爷儿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就算不甘愿还是照办吧! 「不会吧!他是不是脑袋坏掉啦?!那蜀国的皇帝,会不会来强抢咏荷姐姐啊!」娃儿玛挑高一边眉毛,质疑着耶律劭的动机。 自从娃儿玛嫁给小佑之后,小佑对着她将故事说得更完整了些,所以娃儿玛知道小佑他爷儿的情敌是蜀国皇帝,当然也知悉耶律劭是东丹王族。 娃儿玛见耶律劭居住在森林的深处,暗自臆测耶律劭是庶出的王族之后,不得宠的他被发配边疆,只能居住在简陋的宅院里,她心想这落难皇室王子,怎么斗得过如日中天的蜀国皇帝,擅作主张将小佑手里的信抢走。 「别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想害他们被拆散吧!」再有人来搞破坏,娃儿玛都要发飆了!一对真心相爱的人想在一起,得经歷多少磨难呀! 「小玛…不好吧!爷儿作事,向来有他自已的准则…」小佑看着娃儿玛一脸的蛮横,看来她是铁了心,不准小佑去送这封信。 「小佑…我们是有目共睹他们感情甜蜜呀!你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吧!反正蜀国的皇帝怎么找,也不会找到这里来,我们大家守口如瓶,谁也不透露这回事,就让他们误会咏荷姐死了,一了百了嘛!斩断他拆散佳偶的念头!多好」娃儿玛随手将信塞进兜里,不想跟小佑争执这件事,她决定了就是决定,不会改变。 小佑静下心来沉思着这一切,几经思量之后,他赞同娃儿玛的想法:「反正他们几人,这辈子再也不会碰头,孟昶皇帝搂着个凤翊公主也该够本了吧!大概过一阵子就会忘记咏荷小姐,不管他!就照你的意思作吧!」小佑应许似的点着头,决定违逆耶律劭的交待,不将这封信送回蜀国。 小俩口一路上开心的哼哼唱唱着,把这件让人烦恼的事情拋诸脑后。 「嗯~又剩下我们四个啦!能干嘛啊我们?赌钱吗?呵呵~」大腹便便的燕青双手叉腰,瞅着抱紧女儿的雅克,还有双手紧牵不放的耶律劭与咏荷,这两个黏皮糖,比她跟雅克还黏,情浓得化不开。 「好呀!我要玩!我们来玩骰子」听见“赌”这个字,咏荷突然忘形地又叫又跳,在宫内实在无聊,没啥事情的时候,就与宫女、内侍官玩骰子的咏荷,是赌性坚强的小烂赌鬼。 「你会玩那个吗?」耶律劭意外发现咏荷的嗜好,看来咏荷的贪玩灵魂,没变过。 「会啊!你们会不会玩人云亦云啊?我教你们!」咏荷的秋眸如水,晶亮晶亮的兴致勃勃。 四个人围坐在桌边,其中三人,仔细听着咏荷解释规则,「哇…这是在斗智吧!」燕青听着这游戏规则,分明是在比说谎的功力,与赌博没多大关系。 「我看是在比谁的心机深吧!呵呵~」抱着女儿的雅克打趣道,他大概能猜中谁是最赢的玩家。 「是啊!很好玩的呢!一起玩嘛~一起玩啦~好嘛~」咏荷满心期待地央求着在场三人,好久没有人陪她玩骰子,她小手发痒。 「好嘛…劭~陪人家玩嘛!」咏荷率先攻破耶律劭的心防,向来让咏荷予取予求的耶律劭,轻易地点头答应,而雅克跟燕青反正间着无聊,便陪着咏荷一起玩。 四个人找来四只大茶杯充当骰盅,一人分了六个骰子,便陪咏荷玩起人云亦云的骰子游戏。 「我先!我有四个一」赌性正浓的咏荷趴在桌面,小心翼翼地偷看着茶杯里的点数。 燕青扯动着嘴角浅笑,随性地看了骰盅内一眼,便不再擅动它:「五个一」 慈父模样的雅克,逗着可爱的小念蝶,翻开骰盅瞟一眼后,轻手閤上,心不在焉道:「四个三」 只见耶律劭信心满满,连骰盅也不必翻开,直白道:「四个四」 「怎么可能,你连看也没看耶!」咏荷嘟着小嘴,不相信耶律劭料事如神,连这种东西他也能随猜随中。 「看你啊!不信就翻查啊!不过如果我有…那你就…」气定神间的耶律劭,耸耸自已的肩膀,一脸的轻松愜意。 「嗯~」咏荷扁着自已的嘴巴,真切的思索着,耶律劭从不弄险,她决定相信耶律劭的话。 「那我再喊…四个五!」咏荷偷瞟一眼骰盅内,接着喊。 「我不信,你没有四个五」耶律劭篤定咏荷吹牛,大手一翻就抓包咏荷,轻松识破咏荷的谎言。 「啊~讨厌!」咏荷一张樱红的小嘴翘得半天高,才玩一下子而已,她这熟手居然第一个输,不死心的咏荷,再接再厉地跟着燕青、雅克、耶律劭玩人云亦云的骰子游戏,可是怎么玩,就怎么输! 偶尔咏荷还能抓到雅克跟燕青说谎,但耶律劭始终维持一贯的微笑表情,咏荷根本读不出他的心思:「啊~讨厌不玩了!输了我一屁股债啊!」 小烂赌鬼自食恶果了!输给耶律劭三十次任务,只要耶律劭用这句话作为开头要求她,咏荷怎么也不能反抗,这是他们的约定。 赌输的咏荷气得乱弄了桌上所有的骰盅,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里生闷气。 雅克与燕青笑得嘴都閤不拢,怎么会有这么不怕死的人,想跟能看穿人心的耶律劭,玩起比心机的游戏。 有妻万事足的耶律劭面带微笑,有些无奈轻摇着头,尾随咏荷进房间,看来他的小娘子,赌品差劲。 「怎么啦?生气啦?」耶律劭落坐在双手环胸的咏荷身边,轻声哄骗着咏荷。 「我没事!」何止生气啊!她都快气哭了!不服输的眼泪,都要流下鼓嘟嘟的脸颊来。 「这是我的任务要求,我要求你现在老实说出你的心情」耶律劭不慌不忙的使用着,他刚才赢来的三十次任务。 「气死我了!哪有这样子的啦!都是我一直输!不管~不管~我生气呀!你一定使诈」懊恼不甘地咏荷一股脑儿的吐实,她就不信自已看不穿耶律劭说谎、唬人的时候。 「呵呵~我可爱的荷娘子,你知不知道啊?你说谎的时候…鼻子上面,会有一条很可爱的小皱褶哦!」耶律劭坦承着他是有小小使诈,因为他早就知道咏荷说谎的时候,会有皱鼻子的坏习惯。 「啊?真的吗?我都没注意过!」愕然惊觉的咏荷探手轻触鼻樑,她都没注意过自已有这个无意识的小举动,观察入微的耶律劭,果然是洞悉先机的狠角色。 「那你下次玩的时候就要注意,别老是皱鼻子囉!」成功转移咏荷注意力的耶律劭,含着温柔的浅笑,他可爱的咏荷,怎么看也不腻。 「那你呢?你说谎的时候,哪里会不对劲?」咏荷突然转头,直截逼问连赢几十次的耶律劭。 「嗯…告诉你的话,你一定不信」耶律劭嘴角带着一抹趣味盎然的浅笑,瞅着咏荷。 「不会!我会信,你告诉我啊!」咏荷双手握拳在胸前,对着耶律劭恳求,这个小烂赌鬼,还想着下次要把耶律劭赢得一蹋糊涂。 耶律劭附耳在咏荷耳畔絮语着,咏荷听得耳根子都燥热了起来。 跃跃欲试的咏荷,下意识地偷瞟耶律劭的裤襠,有些结结巴巴的说:「真…真的吗?」 耶律劭处之泰然的耸耸肩:「我都说了你不会信的…」 不信邪的咏荷挑高一边柳眉,决心查证耶律劭所说的话:「那你现在随便撒个谎!」 「嗯…好吧!我一点也不爱你」耶律劭抿抿嘴,随意地撒了个漫天大谎。 从心所欲的咏荷,探手进耶律劭的大袍底下,偷偷摸索着耶律劭口中,声称自已说谎时,会不对劲的地方:「真的耶…」咏荷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耶律劭的重点部位,她能感觉到那儿正在急速膨胀充血中。 单纯迷糊的咏荷,被别有心机的耶律劭给唬弄住,主动伸手挑逗着耶律劭。 「我都说了…」耶律劭恣意享受着咏荷难得的抚触,他双手撑在床板上,身体微微往后倾,开始发出深浅不一的喘息声。 「嗯…小荷…我…」耶律劭瞇起自已锐利双眸,显露出难得的情绪起伏。 听着耶律劭的喘息,有些庆幸于能看见他如此不一般面貌的咏荷,忍不住出言央求耶律劭:「劭~你再多说几个谎嘛…」咏荷另一只手掌,迫不及待地把弄套揉的行列。 「我…一点也不爱你…我…嗯~这辈子不想跟你一起过…小荷…嗯~」向来诡譎难测的耶律劭,此刻正坐立不安着,他好想一把推倒咏荷,又想多享受一下咏荷难得的主动。 「呵呵~来不及囉…劭哥哥这辈子…都是我的…」傻傻落于陷阱之中的咏荷,伸回白皙柔嫩的双手,轻柔地解着耶律劭的腰带与衣襟。 得意洋洋的她推倒耶律劭在床上,想来回味一下,耶律劭被压在身下时,那煽情渴望的热切表情… 面无表情的雅克,抱着陷入熟睡的女儿,简洁有力道:「你输了」坐在前厅的两人,又在偷偷打赌,这两个也是赌性坚强。 「好~我知道,想要什么…说吧!」愿赌服输的燕青翻了翻白眼,有点佩服雅克不偏不倚的,又猜中小俩口会滚起床单一事。 「等我把念蝶放好后,我们去画室吧!我想画画」雅克转头看着燕青,他今天突然兴起作画的慾望,不过是画在燕青身上。 「又来…很痒耶!」自从燕青知悉什么袓灵啊、勾魂使者,是雅克随口鬼扯出来的,她就不太情愿让雅克拿着毛笔在她身上乱画,反正那傢伙只是想吊自已胃口,诱惑得她意乱情迷之际,主动说一些淫声浪语的要求他,好满足他的大男人心理。 「呵~那…」雅克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着身旁的燕青,脑袋里酝酿着新的鬼主意。 「欸~算了!就画画,走吧!」燕青看着雅克动歪脑筋的模样,吓坏她了!她现在身怀六甲,还是别玩那么多花招的好,燕青挺着肚子,步伐缓慢地走向画室里。 她着手整理着画桌上的东西,却意外发现:「疑?这不是娃儿玛的画像吗?」 燕青摊开那捲画轴,发现她送给娃儿玛的肖像画,居然好端端的搁在桌上,反而是她帮穿嫁衣的咏荷,画来留念的画像不见了。 「唉~两个一样迷糊,连自已的肖像画也会拿错」燕青轻摇着头,有些感叹于小佑跟娃儿玛这两个偶发脱线的,果然是异常登对。 燕青一回头,便发现悄声翩至的雅克,已褪去全身的衣物,从头到脚一身藏青色图腾的他,嘴角掛着一抹曖昧的微笑,一派悠间的凝视着燕青:「很久没在白天看了吧…怀念吗?」 这几年来,正如雅克自已所要求的,除了衣服无法遮蔽的部份,燕青已经纹满雅克全身。 「嘖嘖…我的小雅,依然是不败的传奇啊…」燕青看着自已的得意之作,一双修长手指忍不住在雅克身上肆虐。 雅克缓缓挪移脚步,慵懒侧卧躺在画室的小床,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我还是让你爱不释手吗?」一身狰狞图腾盘躆的雅克,依然是当初那个,爱燕青爱到以命相许的大男孩。 燕青眼眸瞬也不瞬,紧紧跟随至床榻边,指尖彷彿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似的,怎么也离不开雅克身上:「我的小雅…怎么看,怎么美呢!」 燕青的手随着图腾,轻柔地在雅克身上游移着,用着手指膜拜雅克全身上下每一吋肌肤,迷恋的眼眸里璀璨明亮,闪着光芒。 「这种话,我一辈子也听不腻…」雅克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安然闭上眼睛,享受燕青的崇拜与讚叹。 「如果有一天你比我先死,我一定要把你这身皮剥下来防腐留念,你是我花绣生涯里,最极致的表现!」燕青爱抚着雅克全身每一吋肌肤,忍不住说出这番言语。 「好啊…那你就每天看着它,想着我呀!呵呵~」雅克愜意地翻着身,趴在床铺上双手枕着下顎,让燕青能好好摸摸他的大背。 「当然啦!爱不释手呢!真美…」沉迷于自已手艺的燕青,看着雅克雪白柔嫩的背上,血盆大口的睚眥怒目瞪视着,虽然是自已纹的,看了还是会觉得不寒而慄,觉得睚眥杀气腾腾的。 「嗯…那你就自吹自擂然后沾沾自喜,接着就自瀆吧…哈哈!」雅克低声揶揄着身侧的燕青,他眼神迷魅蛊惑地轻扫过燕青的脸庞,取笑每次燕青只要摸着摸着,就会忍不住扑上来非礼他。 「该死的!谁叫你长得这么美的?!你拥有天底下最好的皮肤,配上我这个天下第一的花绣师,嘖嘖…你是活动艺术品呢!」燕青轻靠在雅克的背上,听着雅克沉稳的呼吸声,嘴角含着幸福的微笑。 「嗯~照你这么说,那我不就该把没有纹的地方,也通通纹上吗?」雅克转头询问着燕青的意见。 「不纹!纹坏了我下半生没幸福了!别闹!」燕青皱紧眉头驳斥着雅克的提议,纹在命根子上实在是太冒险,血喷出来怎么止啊!别逗了~ 「哈哈~你个食髓知味的色女,我说的是手掌跟脚掌!」雅克不客气的訕笑着燕青,他才没那么蠢,在重要部位耍花样,就让它很单纯的单一色调就好,必要时,它自已会变色兼变形。 「哦~你又捉弄我!」心有不甘的燕青伸手轻槌着身下的雅克,雅克翻身过来,探手轻柔搂抱着燕青:「没办法…谁让我这么爱你,忍不住想捉弄你嘛!小青」 「我也爱你啊!小雅」燕青抬起头轻啄吻着雅克,这几年来雅克对她从无二心,再漂亮年轻的女孩倒追雅克,心有所属的他视若无睹。 反而才华洋溢的热情燕青,男女通杀,无端引来不少痴心仰慕者,总让善妒的雅克气得直跳脚,醋劲大发的耍狠使诈,只为驱离情敌。 「这一句,我也永远听不腻…」雅克挺起自已的上半身,双手轻轻捧着燕青的脸蛋,缓缓吻住燕青的唇,将他对燕青所有的爱,那么深浓又如此缠绵,通通倒进她的心里面… 第十五章 (广政五年),约公元九四二年,夏末,吐蕃,嘉连部族势力范围内。 「来~我可爱的娘子,教我这么久,辛苦了!」刚与娃儿玛练习完使鞭的小佑,拿起装水的皮囊,体贴的递给娃儿玛。 「谢谢!」娃儿玛喜滋滋的,如蜜般的淡褐色脸颊,绽放如春花般的幸福笑靨。 小俩口肩并肩的坐在一起,在偌大的草原上,吹着凉风徐徐,远眺着绿波盪漾,一群群成千上百的牛羊,在他们眼前自由的放牧吃草着。 小佑与娃儿玛成亲这几个月来,感情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虽然娃儿玛任性骄纵,遇上小佑这软硬兼施,还能哄得娃儿玛笑到肚子疼的搞笑夫君,无计可施的娃儿玛,只能全面投降:「相公~我听说啊!那位燕大婶生了一个男孩啊?」幸福的娃儿玛将头轻倚着小佑。 「是啊!我收到猎鹰来的消息囉!燕大婶不简单呢!顺利生下一个漂亮的男宝宝,取名为燕雅中,听说跟她相公长得好像呢!嘖嘖…不晓得哪个女孩子要倒大楣囉!我们雅克哥,是迷魅蛊惑女人的高手,迷死人不偿命的呢!」散居在疆外各地的诸位友人们,都是靠着猎鹰传递讯息,联络感情。 「会吗?我觉得你比他好看多了!你比较俊」娃儿玛转瞬凝视着相公,神情认真严肃,她总觉得小佑一双溜溜桃花眼盯着她直瞧的时候,全副心魂都快让小佑摄去。 「再说一次」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小佑扬起得意自满的浅笑,转头看着身旁的娃儿玛。 「再说十次也行!你好看多了!你好看多了!你好看多了!…」正当娃儿玛认真的扳着手指头,不厌其烦地夸讚自已夫君的时候,小佑伸手捧住娃儿玛的小脸蛋,一把吻住娃儿玛的唇,轻轻啃咬吸吮着娃儿玛似花蜜般甜美的唇瓣。 「小佑,讨厌~」娃儿玛羞怯着神情,欲拒还迎地瞅着自已相公,眼眸如夜星,明亮而闪烁。 「讨厌我没接着往下做,还是讨厌我在这儿…让你不能接着做?」小佑眼一挤,眉一挑,将雅克传授给他的勾魂大法,使得出神入化。 真不愧有与天俱来的慧根,周苍佑学得快又能融会贯通,实在好傢伙啊! 「嗯~讨厌啦!」小玛捧着自已的脸颊,滚烫着,转过头去不敢看小佑灼热直截的眼神。 「那今天晚上,让你更讨厌我一点,好吗?我心爱的小娘子」小佑大臂一揽,从背后环抱住羞答答的小玛,呼吸温热的在娃儿玛耳畔调情絮语。 娃儿玛整个脸蛋轰的!一片通红,好似饮了浓烈的老酒,她捂住自已的脸,轻摇着头,低低的讨饶:「嗯~晚上再说啦…」 娃儿玛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公眾场合,在牛羊群伺偷窥下,大方与相公谈情说爱,更何况视线范围内,还有侍卫一干人等,在站岗保护他们二人。 最近出现一票行跡不明的黑衣流匪,专门针对嘉连部落的吐蕃人而来,已经打伤不少他们族里的勇士,还有几个下落不明。 嘉连.琰达很头疼,就是没法逮住那群神出鬼没的黑衣客,直截了当的逼问他们,为何侵犯嘉连部落的势力范围。 琰达就怕这爱四处乱窜的小女儿被人掳走,交待公主的贴身侍卫们,必需随时跟着公主与駙马,担心武艺尚未精健的小佑,不能保护他掌上明珠,所以两人只要一远离营地,不管是逛街、放牧、赏月、看星、打猎,总是有一票煞风景的壮汉们,紧紧跟随。 正当小俩口浓情蜜意,爱恋无尽的时候,娃儿玛的大哥嘉连.肖只,远远的骑乘着一匹棕色骏马,急行而来,后头跟着他的贴身侍卫十数人。 「阿苍,出大事了!阿爹要你赶回去帐里商议」嘉连.肖只穿着彩缎滚裹的黑袍薄皮袄,露出一边肩袖的米白单衣,坐在马背上,亲暱地喊着情同兄弟的妹婿。 英挺焕发的嘉连.肖只是大王子,亦为嘉连部落的统驭接班人,一身黝黑肌肤昂藏七尺,善刀使剑的长茧双手,紧拉着御马疆绳,脸上神情煞是忐忑不安。 向来沉默寡言的他,居然能慌乱到让人查觉他的浮躁,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好!我马上回去!娃儿玛,来!」小佑眉头一紧,拉过了在旁边吃草的白马,灵活地一跃,跨上了马背,另一手拉起娃儿玛轻盈娇躯,怀抱着心爱的娃儿玛,一同赶回嘉连部落的帐内。 「阿爹!怎么了?」娃儿玛与小佑丢下牛羊成群让侍卫处理,赶回主帐之中,一踏入帐棚里,便瞧见琰达手撑着额头,双眸紧闭,眼角的细纹深沉几许,突然之间老了好几岁那般憔悴。 「自已看吧!」琰达将今早收到的信与小木盒,一并交给娃儿玛,他坐在上位,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小佑接过书信一看,发现书信上头写的是汉字,只有简短几句话,却让小佑的心,凉了半截。 交出画像中的女人,违者,杀之! 月圆之夜,雅州的皜月崖(在蜀国的国境之内)换人。 一头雾水的娃儿玛,翻开木盒一看:「让南哥的戒指!这该不会是…」惊恐中的娃儿玛,将木盒递给小佑,盒子里装的是一截小指,还有嘉连.让南常年佩带的戒指一只。 「这个孩子,我早叫他别这么衝动了!」琰达有些感慨地轻声叹息,说起这个衝动火爆的二儿子,他就烦恼的不知所以,前些日子,让南直嚷着要带队精兵,去围剿那票黑衣流匪,好让他们滚出嘉连部落的势力范围。 「画像,哪一幅画像?哪来的疯子,在讲什么东西啊?!对着我们要女人!」肖只气得脸红脖子粗,眉宇纠结,不明白这信,怎么写得不清不楚,还没头没尾的。 「画像里的女人,指的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知情吗?」心事重重的琰达,看着心爱的小女儿,与他日愈信任的女婿,琰达真担心让娘亲知悉让南被掳,他娘亲会有多耽虑。 「小玛,你去我们帐里找找,找看看你带回来的那一幅像,还在不在!」小佑有种不妙的预感浮现,「嗯!」娃儿玛听从小佑的指示,跑回他们的帐里,去找那幅她错拿的画像。 片刻过后,娃儿玛忧心忡忡的衝回帐内,对着小佑摇头,示意画像不知何时失踪了,小佑曾经交待过娃儿玛,兹事体大,绝不能让咏荷小姐的画像外流,娃儿玛一直是严严实实地锁在房里的木箱之中,打算下次去东丹探访时,亲手奉还。 「我知道他们要的人是谁,我会想个妥善的方法,让二哥能平安回来」小佑吶吶地点头说明,看来此桩画像遗失之事,祸起萧墙,没有表面看来简单,距离下次的月圆,还有二十一天,小佑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小佑很简单地对着琰达与肖只说明画像中的女人,是他恩人的妻子,夫妇两人,同时对他有再造之恩,他不可能提出这种羊入虎口的要求,让咏荷去换回嘉连.让南,但他对着琰达与肖只再三保证,他绝对不会弃让南于不顾。 护弟心切的肖只气得跳脚,对着琰达、小佑自告奋勇,说他到时候要带领吐蕃精兵三百,前去雅州会一会这胆敢绑架他弟弟的混帐东西,直骂他分明找死。 小佑稍加安抚过琰达与肖只后,拉着娃儿玛走回两人的帐棚之中,声音低切沉稳地询问娃儿玛:「小玛,你现在努力的想,当初你拿出这幅画像的时候,有谁在场?」娃儿玛一惊,不明白小佑问这有何用意,但也努力回想着:「有…有袓奶奶、有阿爹、有大哥跟二哥!」 娃儿玛忆起那天,她兴冲冲地抓着画轴来到主帐,想对着大家献宝,画幅一坦然展开,大家笑成一片,说娃儿玛怎么会连自已样子也记错,拿了别人画像,当成自已带回来,二哥还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直拍手笑话娃儿玛是小呆子。 粗心大意的娃儿玛只好羞红着脸,拼命反驳着她是一时手误,她抓画轴的时候,并没摊开来看,确认一下内容。 「这里面,会说汉话的,有谁?」小佑紧接着追问,那孟昶皇帝在上个月,将赏金提高到五千两,这是笔庞大的金额,他就怕有人受不住诱惑,想拿着咏荷的画像去领赏,行事谨慎如他怎会忘却,负责追缉找寻咏荷的人,是晏永。 他还记得雅克是如何形容晏永的,那个“如狼似虎”的东西。 「嗯~阿爹会讲!大哥会一点…二哥会一点…没了!」娃儿玛照实回答,天资聪颖的小佑,未雨绸繆地学好契丹话了,拼命打混玩乐的她,这汉话还是学得七零八落的。 「嗯…」小佑的脑筋急速运转着,试图计算着,如果让南消失了,对谁有最大好处。 「娃儿玛,你帮我一个忙,好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佑怕自已再摩蹭下去,错过了抢快的先机。 「什么忙?」娃儿玛晶亮的大眼,凝视着她信赖倚重的夫婿。 「你帮我把那截手指头,拿给你二哥的四个妻妾看!」小佑双手按紧娃儿玛的臂膀,不像在说笑打趣。 「小佑,你疯啦!你想吓死她们呀!」琰达刚刚才下令封锁消息,还千交待、万交待,绝对不准将此则坏消息,传入颐养天年的袓奶奶耳朵里,现在把血淋淋的手指头拿给二嫂们看,那不是逼二嫂们去求袓奶奶作主吗?! 「我有我的用意在,拜託你!」小佑对着小玛再三恳求,小玛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当小玛拿着血淋淋的手指,给那四个女人看的时候,小佑就站在她们身边,静静地打量着她们的反应,听着她们与娃儿玛的对谈,心中若有所思。 「嗯…」小佑带着手指头与小玛回到公主帐里,方才娃儿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抚下哭哭啼啼的小妾们,她们三人才勉强答应不去求袓奶奶,此时的小佑,坐在位子上沉思不语,眼睛直盯着木盒里的手指。 「怎么,看出怎么回事来了吗?」娃儿玛都快疯了…那三个女人还真能哭,像河水氾滥溃堤似的,还是年纪最大的正室-緹方,冷静得多,难怪她是最受宠的。 「让南哥…是不是很喜欢这只戒指啊…」小佑若有所思的徵询着娃儿玛。 「当然啦!袓奶奶赏赐给他的呢!戴了几年不离身的!」娃儿玛能一眼就认出这是让南的随身之物,并不是没有道理。 小佑拿起那截手指,详加端倪着,他用指尖轻轻将戒指挑下来:「我想…这不是让南哥的指头」 「怎么可能!那戒指我肯定是让南哥的,我怎么也不会看走眼的!」娃儿玛双手叉腰,信誓旦旦地对着小佑确认,这戒指她曾千方百计想拐骗过来,怎么会错认。 「戒指是让南哥的,指头不是他的」语调肯定的小佑,把指头高举在娃儿玛面前,打算让娃儿玛瞧个分明。 「怎么可能…你怎么看出来的?」娃儿玛根本不敢去碰那截断指,看来乱噁心一把的,就站在小佑身边,不停张望着,不明白小佑的推断,从何而来。 「你说让南哥戴了几年不离身,那为什么指头上,完全没有戒痕?」小佑小声地对着娃儿玛交头接耳,他不清楚主谋者,在嘉连部落里,是否有安排眼线,好随时掌握最新进展。 娃儿玛盯着那截指头,这才让小佑点破,是啊!让南戴了这么多年,理应有圈戒痕,最少也有日晒不均的问题,这根手指,两者皆无。 「我想咏荷小姐的画像,是族里的人偷出去的…可能是为了赏金,也有可能是其它原因」小佑对娃儿玛说出他的推论,而且偷画像的人肯定是女的,一个大男人进入公主帐内,怎么可能没人注意?不过是单纯的受人指使,抑或为谋事者之一…还有待研究。 「那该怎么办?」心惊胆跳的娃儿玛学着小佑,小小声的在耳朵边交谈着。 深谋远虑的小佑轻声叹息,大感棘手:「得想个一石二鸟的计谋啊…不简单呢!」 主谋者-晏永有皇帝给他撑腰,这件事情无法速战速决,也不能拖延太久,置之不理的话…让南的命危在旦夕。 晏永已经知道吐蕃人掌握着咏荷的下落,势必会不断的来骚扰他们,到时候嘉连部落永无寧日,现在被抓的是让南,谁晓得改天,会不会抓的是娃儿玛。 「还得动脑啊!直接都砍了他们,不成?」天真的娃儿玛,只想着到时候由她来假扮咏荷,与大哥、小佑一同前往雅州,来一个就杀一个!务必将被掳走的二哥救回来。 「你身边每个人都信得过吗?雅州是蜀国人的地头,你砍得过吗?」小佑在娃儿玛的耳畔提醒着她,嘉连部落就是出了内贼,这咏荷小姐的消息与画像,才会走漏风声。 「我…」娃儿玛咬着下唇,不敢应声,对他们来说,咏荷与耶律劭是亲如血族的关系,两人怎么也不会出卖耶律劭与咏荷,但对其它人来说,纪咏荷不过是个女人,而她的行踪价值连城。 小佑搁下指头回木盒子里,闔上了盒盖,拉了娃儿玛坐在他大腿上,轻啄吻着娃儿玛的脸颊,试图安抚她:「不是你的错,五千两不是笔小数目,会有人动心,不奇怪」 势在必得的晏永,将画像贴的铺天盖地,与蜀国相邻的党项、大理,甚至是南平、昆明、晋国,都知道纪咏荷的下落,值五千两。 「明天,我们去找阿爹,跟他说我们会去物色一个相似的女子,好交换让南哥回来」心思聪颖的小佑按兵不动,想了一个不算完善的计谋,要献给琰达,私底下的他,却另有打算。 「也只能这样了…」耶律劭与咏荷东飘四荡的,时常游山玩水,娃儿玛也没把握对着他们求援,他们有办法即时现身相助。 「别怕…有我呢!不过你得听我的话,别自作主张…我有盘棋,正下着呢!」小佑轻拍着娃儿玛的背,就怕衝动的娃儿玛,毁了他的精心棋路。 「什么节骨眼了,下什么棋啊?小佑,你讲什么东西,我怎么不懂?!」棋盘在哪里?娃儿玛怎么连个棋子儿也没看见。 「娃儿玛,你对我发誓,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前,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话照作,不许妄动乱来」小佑突然正色地严厉要求娃儿玛,一反以往嬉笑轻浮态度。 「好啦!我发誓啦!」娃儿玛嘟着小嘴,随便地应付小佑。 「小玛,我是认真的!这件事没处理好,整个嘉连部落都没了」自唐朝落败后,曾经是隶属于唐朝附藩的赞普王室,因争夺王位也跟着分崩离析,在这片辽阔的高原上,分裂成三、四个族落,平时并不互相往来协助。 他们是最靠近蜀国的一支,平时在两国的疆界上,偶有纠纷,关系并不融洽。 「有这么严重吗?」娃儿玛眨眨自已水灵大眼,觉得小佑夸大其实,就算让南哥死了,也不会影响嘉连部落呀!下一任统驭是嘉连.肖只,在他早让南三年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好了。 「我知道是谁想要咏荷小姐,你认为他若是倾尽全力,没办法剷平嘉连部落吗?阿爹向其它部族求援调兵,其它统驭们肯帮忙吗?」那些统驭又不是吃饱撑着没事可干,无利可图,谁要发动战争?估计无人会回应嘉连部落的请求。 「好啦!我…我会听话啦!」心猿意马的娃儿玛,甩动着自已的长发辫,勉为其难地应诺小佑。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得听从我爷儿的指挥,他会想办法救我回来的」小佑轻叹一口气,看来这回,他得深入虎穴了。 「你要去哪?!不准丢下我离开哦!」娃儿玛一听见小佑这么说,揪紧小佑的衣领连忙追问,神秘兮兮的小佑只是三缄其口不肯明说,还要娃儿玛用未来孩子的命起誓,说她一定会听从耶律劭的任何安排,小佑才肯结束这个话题。 那天夜里,小佑趁着夜黑风高,放了猎鹰给耶律劭捎去消息,附上他心里的计画,耶律劭碰巧人在家里,这件逼他非得重出江湖的消息,准确无误的传入他耳朵里。 小佑像只跟屁虫似的,跟在嘉连.肖只身边跟了好几天,不停跟肖只讨论那天要去雅州会战的计画,而小佑提出的用兵攻略与奇袭方式也一变再变,听得肖只都快耳朵长茧了,不明白向来足智多谋的小佑,怎么会心意反覆举棋不定着,莫非他心生畏惧。 「阿苍,你怕了吗?大哥知道你学武不精,别去了吧!你留在部族里,陪娃儿玛跟阿爹」直来直往的肖只受不了小佑的嘮叨,好心找了个台阶给拳脚功夫差劲的小佑下。 「不是!是我…好吧…我有一点点怕啦!呵呵~」怕…怕我怎么会走这一步的险棋呢?小佑口是心非的陪笑着。 「反正女人我给找好了!有八成相像,月圆夜里交换人质,我会趁着对方还在看人的时候,一口气把他们全给宰了!我会带着阿弟,平安归来的」见过画像的肖只凭记忆,买下一名贫困的穷家女,用来做为咏荷的替死鬼,只怕到时候兵慌马乱的衝杀起来,那可怜的女孩,无辜惨死刀下。 肖只豪气万千地拍着小佑的肩膀:「别怕!大哥会把一切办妥的!」肖只向来很照顾小佑,待小佑犹如亲生兄弟那般,他曾亲口允诺小佑,待他当上统驭的那天,小佑将成为他的左右手,辅佐他治理嘉连部落。 「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小佑有些颓丧地瞅着肖只。 「啥?说啊!」小佑突如其来的请求着,肖只一知半解。 「如果我不小心死掉,你帮我说服娃儿玛改嫁哦!」小佑红着眼眶,嘴角却含着轻浅的磊落笑意。 肖只脸色一凝,他霎时明白小佑另有一番打算,只是不肯明说:「阿苍…你发神经啊!不准你做出会丢掉小命的事!我们是一家人,有事,你得依赖我!」肖只搂紧着小佑的肩膀,给予小佑家人般的安慰与支持。 「当然嘛!就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小佑用衣袖抹抹眼泪,不把嘉连部落当成自已家,小佑何苦拿命去拼?他大可以带着娃儿玛去投靠耶律劭,东丹有的是让他大展身手的地方。 「阿苍…你在想些什么?跟我说!」肖只大手一收劲,按紧小佑略显清瘦的肩膀,略带逼迫地引诱着小佑说出自已的计画。 「大哥,你只要记住,记住我周苍佑的心,是向着嘉连部落,向着娃儿玛的,那就成啦!」小佑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汗滴与泪滴,真该死的…心里住了人,真的会变成弱点呢!他能体会耶律劭心里的煎熬与不捨了。 「阿苍!你别一个人硬来啊!把你心里在想的,跟大哥说说!」肖只也不是脑袋空空的草包,这妹婿平时嬉皮笑脸的,最爱耍嘴皮子,现在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他内心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大哥,我跟你照实说了吧!我之前的主子,是耶律皇族的人,他是东丹国的王子,他待我恩重如山,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情,我相信他一定会前来搭救我的,还请大哥助他一臂之力!」小佑想了好几天,等到月圆之夜换人,已经太晚了!只怕雅州满布晏永的兵马,应约前去的吐蕃族人,无法活着回来。 小佑要下赢这盘棋,他得反客为主,他得抢快!趁着一切事情尚未定局之前,他要出奇制胜,打乱对方的棋路。 这天夜里,小佑留下一封很短暂的书信,写明自已要去蜀国找人下棋,下够了,就会回来,摸黑悄悄离开了嘉连部落。 第十六章 「啟稟将军,晏府之外,有人求见!」晏永难得清间,坐镇在家中,却听见守卫进书房来通报他这等小事。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不会处理吗?!滚一边去!」这些日子以来,晏永变了,他不再开怀畅笑,连带对着下人,也是冷冰冰的模样,惜儿的死、咏荷的背信、皇帝的趁虚而入,彻底反转他的性格,他变得冷情寡言,暴躁易怒。 「他说…他说自已是来领那五千两赏金的!」守卫双手抱拳,对着晏永稟明。 「五千两赏金…嘖!又是一个来骗钱的吗?」晏永拋开手中的书本,睥睨着混身冷汗的侍卫。 「他说他是纪咏荷最好的朋友,全天下,只有他知道纪咏荷的去向!」侍卫也是被来者的舌灿莲花说服,不然谅他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前来打扰阴晴不定的晏永。 晏永这几个月来,接见了上千位自称是咏荷友人的傢伙,见到他都快吐了!「叫他滚!」纪咏荷有什么朋友?宫里的宫女、内侍官吗?大概又是唯利是图的市井骗徒。 「他说…说如果晏将军不肯见他的话,他有一句话,是送给晏将军的…」侍卫真佩服自已的勇气,他要不是收了那臭小子十两银子,他也不会这么拼命。 「说!」晏永重拾书本,目不转睛的盯着书中字里行间。 「风风雨雨瀟瀟歇歇…」讲这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啊?只念过三天书的侍卫,一个字也不明白,但也照实转达。 风风雨雨瀟瀟歇歇,花花草草茵茵艷艷,暮暮朝朝聚聚散散,心心念念浓浓烈烈…惜儿!这是惜儿做给他的情诗。 普天下之广,也只有咏荷、晏永听过这首诗,看来…现在得多加一个了! 「马上叫他进来!」晏永原本十拿九稳,月圆之夜便能将纪咏荷一举成擒,顺道把吐蕃来的人马一网打尽,没想到…现在他倒是送上门来了! 「欸~晏大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小佑一脸痞样,穿着破烂布衣衫,就走进晏永富丽堂皇的书房里,看来孟昶很重视晏永,这将军府好大一间,守卫森严,小佑忖思着该不该先找好逃命的路。 「纪咏荷在哪里?」晏永阴沉着自已的声调,双眸锐利紧盯着站立于案前的周苍佑。 「这个…这个…」小佑搔搔自已的脑袋,暗示晏永,见钱才有消息,没钱没得谈。 晏永回忆起行跡鬼祟的小佑,脑袋比鬼还灵,还假造了丢失马匹的闹剧,来掩饰他挟带咏荷逃命一事,难保他不是别有阴谋:「怎么?当了吐蕃駙马,还不趁心如意吗?居然为了区区五千两,跑来我这小小的晏府啊?」 晏永放下书本,双手环胸,身体微微往后倾,看来放松愜意,内心戒慎。 「唉~累了!成天挤奶、放牧的,挤得我腻死了…你把五千两给我,我包准你找到纪咏荷,我拿了钱打算开溜去晋国当大爷,要一起吗?晏永哥」随心所欲的小佑站得累了,竟然就直截的蹲着跟晏永聊天。 「呵!你不是李俊汐的死忠家臣之一吗?你会出卖他?」原本晏永真以为小佑回徐州探靠伯父,后来得知小佑当上吐蕃駙马,还带着吐蕃公主,前往契丹赴宴访亲,他才明瞭,小佑欺暪了全蜀国人,还持之以恆的骗了五年之久,看来轻浮的周苍佑,不是他想像的无用之人。 「死忠家臣?有个死字在里头,那就有点违逆我的做人宗旨囉!」 「我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本巴望着他当上东丹王,我能跟着沾光享尽荣华富贵,谁晓得…呿!哪来的王八蛋,居然为了女人与东丹王后吵翻了!」 「气得王后不把王位传给他!真他娘亲的…浪费我这么多年的时间!」小佑煞有其事地抵毁着耶律劭,言谈之中,满是鄙弃不屑。 「他…为了纪咏荷放弃东丹王位?」晏永眼神一瞬,这个部份,他在吐蕃的内应没打听出来。 「是啊!他娘亲的…」 「想起我就一把火,把我们这些忠心侍主的人当什么啦?!讲得那么好听,“我们都自由了,任我们随意离去”…我看是不管我们的死活,就顾着他心爱的女人!」 「我们大伙儿挨了这些年,为得是啥?见他们花好月圆啊?还不是为了等他登基,我们可以当官受禄,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跟美女睡呀!」 小佑一边抱怨,一边坐在书房椅子上,真翘起二郎腿,大有跟晏永好好吐苦水的态势。 「你就这么恨他?」见猎心喜的晏永,微微向前倾身,低声询问着坐在他左侧的小佑,眼眸里闪烁着晶亮光芒。 「没有恨…但是他只顾着自已,辜负我们这些手下也太过份了!现在我得帮自已找出路,大家各为其主,别怨我啊!」良禽择木而栖,不只是个正确概念,更是个绝顶的好藉口,这是小佑用来矇混晏永的理由,极欲说服多疑的晏永,他是真心倒戈相向,前来投诚。 「我想过了!事成之后,你给我五千两,我拿了钱,带着俺可爱的小娘子跑得远远的!你们想怎么样,跟我无关」小佑伸展着懒腰,双手枕着后脑杓,一脸的轻松愜意。 「呵~你有了五千两,还会记得娃儿玛吗?」一道让小佑意外的声音,操着纯熟的汉语,推门走进晏永的书房。 「欸~让南哥,你好!好久不见,近日可好?」小佑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他訕訕的举起手,对着让南挥手招呼,他上下瞟视着让南,穿着汉服的让南,好手好脚的吃饱穿暖,一根头发也没少。 让南不予回应小佑的热情招呼,冷冷坐在小佑对面的椅子上,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个程咬金,破坏他的大好计画。 「话不能这么说,我很喜欢娃儿玛,大家都知道嘛!干麻骗你们?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呀!有了五千两,就丢掉漂亮娘子?我又不是脑袋破洞」谎话啊…半真半假的,听起来才有真实度,他似虚似实的,与这些蛇鼠一窝的人周旋应酬。 「早知道你是这种背信弃义的东西,也不用我兜这么大一圈,直截坦荡的收买你便得!」让南恶狠狠的瞪小佑一眼,周苍佑向来是较亲近于肖只的,他怕自已押错注,并不打算将小佑纳入局内,没想到小佑倒是不请自来了。 「现在也来得及啊!开个价~给我讲讲你的计画呀!」小佑真恨自已总是猜对,嘉连.让南是为了成为统驭,才找上兵权在握的晏永与之结盟,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傢伙。 让南见小佑支身前来,把心一横,全盘托出计谋,就算小佑居心叵测,他单枪匹马的踏进晏永府邸里,谅他插翅也难飞,一点也不将小佑放在眼里:「本想趁着月圆之夜,肖只带队前来雅州的时候,趁机宰了他的!你个小王八羔子,坏了我的好事!」 想出这招借刀杀人的让南,与有深仇待报的晏永一招即合。 两人达成共识,让南以自已为饵,逼迫嘉连部落交出纪咏荷,而让南则是借助晏永的上千兵力,在两造交兵之际,混入人群之中,趁乱亲手把肖只杀死,待他回到嘉连部落后,只要说大哥英勇捐躯了!那统驭之位,尽落他手。 「让南哥别逗了!你以为李俊汐会为了你,把他娘子交出来?他连我们这些老部下都不管了!还理你这个陌生人?嘖…有失远虑哦!让南哥」计画是还不错,有够卑鄙下流!只可惜让南忘记考虑自已的斤两,就凭他?誆骗一知半解的晏永,恰恰好而已。 原本静默不语的晏永,一听小佑这么点破他,如梦初醒!他看来万无一失的计画,此时竟然漏洞百出:「纪咏荷,现在人在哪里?」 急欲报仇的晏永抓紧拳头,他精心计画的这一切,毁于一旦了吗?他绝不允许,他要用纪咏荷的头颅,来祭拜他苦命的惜儿。 小佑轻轻松松的三言两语,挑拨离间两人成功:「这个…这个…」小佑三句不离他原意,摆明自已是衝着五千两来的。 「你不怕我对着你严刑逼供吗?」脸色阴沉的晏永低声冷笑,向有恃无恐的小佑出言要胁。 「晏永哥,李俊汐的脑袋又不是装屎了…你以为他只有一个藏身之处?」 「你会不会讲契丹话?你认为你能带多少兵马,通过契丹国境?」 「没有我小佑给你带路兼翻译,你到不了契丹的!」小佑没点能耐,也不敢支身前来呀!他看准了晏永要的是什么,定会与他达成同识。 心随意转的晏永,突然对着门外守卫大声吆喝:「来人啊!」 「是!」两排持刀守卫莫约十二人,鱼贯走入晏永的书房里,听候差遣。 「把嘉连.让南押入地牢,听候发落!」嘉连.让南对现在的晏永来说,是毫无用处了!不讲信用的他见苗头不对,立即过河拆桥,月圆之夜,也不打算带齐人马去交换人质。 「晏永,你…放开我!」手无寸铁的让南,只能窝囊地任侍卫将他押住,看来这次他是阴沟里翻船,错信晏永为忠良。 晏永眨眨眼,眼帘微垂,脸上堆满玩味,观察着小佑的反应与神情。 「我说晏永大哥…弄点饭菜给我吃吧!我好久没吃到白米,怪想念的呢!呵呵~」小佑抚抚自已的乾瘪肚皮,他还真饿了。 「押下去!」晏永大手一挥,扯动着嘴角轻笑,看来他很满意小佑的应对方式。 刀在晏永手上,人马是晏永的,就算小佑能一拳打死三个也无法搭救让南。 他打算趁这个机会,让落难的让南在地牢里,好好反省他的糊涂与贪婪:「我还要烧鹅、烤鸭、红烧黄鱼、再来个蒜泥白肉呀!麻烦您啦!晏永哥」不吃白不吃,小佑大方地要求晏永给他备上各式好菜来。 「哈哈~好!你就住在我晏府里!待我准备好这里的事情,你给我带路去契丹,我要活抓纪咏荷」晏永双手抚在案上,放声大笑,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有了周苍佑的帮忙,他定能前往契丹,亲手将纪咏荷凌虐至死,復仇一事,指日可待。 小佑真不愧为实至名归的“饭桶”,晏永养着这么能吃的家伙在府邸里,辛苦了厨房一天得煮五顿好料的来招待他。 小佑就每天吃饱睡好,等着晏永带着他前往契丹,一切都照着小佑的计画走,猎鹰带给耶律劭的信里写明着,只要晏永的人马一进入契丹国界,要耶律劭派兵前来,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彻底剷除晏永这个毒瘤,还提醒耶律劭不用顾虑他的安危。 小佑穿着上好质地的衣裳,养尊处优的吃饱穿暖,等待晏永备齐粮草,再准备好一套完善的理由,向皇帝自圆其说,编个妥当理由,说他为何想前往契丹。 整天间着没事干的小佑,只好自已给自已找事作:「冬梅啊~你今年几岁?」 「回爷儿的话,冬梅今年十三岁…」小丫环笑脸盈盈地,对着周苍佑福身回话。 「哇~好年轻哦…」小佑撑着下顎,间着也是间着,不如间磕牙,找点事给监视他的人做。 冬梅偷偷瞟了瀟洒翩翩的小佑一眼,掩着小嘴窃喜着:「嘻~是吗?」冬梅让小佑的一双桃花眼定晴猛瞧,瞧得她心花怒放,还以为小佑看上自已了。 「嗯~我也才十七岁呦!我就快要成为有钱人囉!我应该算是…少年有成吧!呵呵~」小佑突然怪调怪气的放声大笑,自吹自擂颇为怡然自得,辛苦了在隔壁记录下小佑一言一行的人,得写下小佑说过的所有疯话。 「爷儿少年有成,英俊挺拔,才貌双全!」聪明的小丫头冬梅对着小佑阿諛奉承,想讨得小佑欢心。 「嗯~我爽!改天等晏永来,我叫他把你赐给我,以后你就能跟着我,白天伺候夫人,晚上伺候我!呵呵~」深情的小佑始终没把娃儿玛忘怀,离开娃儿玛的这十几天,他总是在夜里想念着他如蜜般的小娘子,没忘记他自愿深入虎穴的目的。 「谢谢爷儿的赏识,冬梅定会好好伺候您与夫人的!」冬梅笑得嘴都合不拢,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恨不得今晚就能侍寝俊俏的小佑,给他暖床。 正当小佑有口无心地,对着小丫环调笑的时候,几抹黑影,无声无息的闯入他房间里:「小佑,快跟我们走!我们是李俊汐派来救你的!」一名蒙面的黑衣客手持大刀,使着熟练的契丹话,一把扯过坐在凳子上的周苍佑,差点把小佑拖倒在地。 「啊?」小佑愕然瞪大双眼,你们这几个不晓得哪来的烂角色,也想救我吗?一定有鬼。 「还耽搁什么?快跟我们走啊!」几名手持刀剑的黑衣客团团围住小佑,硬是架起他,想把小佑带走。 「救命啊!有刺客啊!快来人啊!有人要带走周少爷了!快来人救命~」混身发抖的冬梅,一见来者与小佑產生拉扯纠缠,连忙高声呼救,一张清秀的小脸蛋都吓得发白。 「多嘴!」为首的黑衣刀客,毫不留情地划破冬梅的咽喉,摆明要宰了冬梅灭口。 「冬梅!」小佑光是看这手起刀落的残忍手段,就篤定这不是耶律劭派来的人马。 他猛然甩开架住自已的黑衣人,跨步急行向前,一把抱住可爱的冬梅,任冬梅倒卧在他的怀抱里,小佑也不是铁石心肠,冬梅陪他聊了十几天,消磨排遣无聊的时日,现下要死在他眼前,他怎么能不伤心难过。 「立刻给我滚!回去告诉姓李的,我周苍佑跟他誓不两立!」拼命自责的小佑,手掌按着冬梅不停冒血的咽喉,眼眶都泛红了,这小丫环也算是一心一意向着他,连小命也不顾,他看着怀里的冬梅身体抽蓄抖动着,从咽喉处冒出大量鲜血,一直到她没了任何脉搏。 「小佑!你…」那名持刀的黑衣客,急忙想拉起踞屈在地上的小佑。 小佑抱紧冬梅的尸首,怎么也不肯随他们离开,几滴眼泪,滴在冬梅温度逐渐散失的脸颊上,身后一名沉默不语的黑衣客,对着为首的持刀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逼迫周苍佑,一干人等又像风一样,迅速离开小佑居住的地方。 「冬梅…」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拖累了你…小佑替这条早夭的无辜性命,流下清泪两行。 片刻之后,晏永带着一票侍卫珊珊来迟,只见小佑依然紧搂着冬梅的尸体,哭得满脸是泪痕:「晏永!你府邸里的都是人头猪脑吗?就这么让人闯进来的吗?他们杀了我的冬梅!杀了我的冬梅!」小佑满身、满手是血,语调凄厉对着晏永放声叫嚣。 冬梅的死,已成定局无力改变,他借力使力的,对着晏永演戏,想搏取晏永的信任。 晏永不发一语,看着痛彻心扉的小佑,那副痛不欲生的哀戚表情,翻搅着他心底深沉的记忆,经过半餉,内心酸楚无尽的晏永,佯装平静道:「是我没注意,我会加派人手巡逻驻守,让他们好好保护你的安全」 「冬梅…」小佑紧紧搂着冬梅的尸体,心中不断说着给冬梅的道歉,还有他们身为小人物,无法左右自已命运的无力感,充斥在小佑的心间。 心如刀割的小佑,眼眶里满是泪水,淡定的对着晏永说:「我要娶她」 「人都死了,怎么娶?」晏永扬起一抹冷笑,彷彿小佑是痴人发疯话,不明瞭娶具尸体做什么。 「晏将军,您头大脸大,不晓得我们这种“小”人的悲哀!民间习俗,未出嫁的姑娘死了,要当孤魂野鬼,游荡在阴阳两界,永世不得超生的!我娶了她,她到阎王面前,说自已是周氏,阎王才肯让她投胎转世」小佑抹抹眼角的眼泪,给予冬梅他最后能做到的顺水人情。 「有这种事?」小佑的一番鬼神之说,提醒了恃才傲物的晏永。 他的惜儿…仍然孤苦无依的独自飘荡着吗?那该有多寂寞?他的惜儿最怕黑、最怕落单一个人了!一想起惜儿,让晏永的铁石心肠,顿时软化了。 悲不自胜的小佑探手,轻柔闔上冬梅双目:「骗你有钱拿吗?没有好处的事,我再也不干」冬梅…你安息吧!我想娃儿玛不会介意的。 表面上,小佑低头不语兀自抹泪,但耳聪目灵的他,暗地打量着晏永一干人等,有一名侍卫,那暗黑色的靴面上,飞溅到一滴血渍,小佑强忍着悲愤交加,却也按捺住:「我就要娶她,求你帮个忙,总行了吧!花的钱从我那五千两里扣掉啊!」 他早该猜到,这是晏永派人来试探自已的手段,仁民爱物的耶律劭,怎么会养这种不问分由,杀人如麻的歹毒货色?什么样的人,养怎么样的奴才,晏永啊晏永…你真的变了。 小佑在内心感叹着,看来这次他跟晏永,要以性命来拼搏,分出个高下了! 晏永似乎让小佑说服了,他暗地里派人访查,发现真有这样的民间传说,疼爱惜儿的他,挑了个良辰吉日,暗地举行他与惜儿的冥婚,还有小佑与冬梅的,从那天起,晏永不再如此提防小佑,可能是同理心作用,当他看见小佑为了冬梅放声哭泣之际,他彷彿看见当初的自已。 小佑成功的以假乱真,取信于晏永。 虽然晏永已经信任小佑,但小佑毕竟生活在晏永的地头,喜怒无常的晏永要杀要剐,不过是一瞬息的决定,小佑依然是安安份份的,窝在自已房里,没太大动作,也没试着去探访任何事情。 今天小佑一如往常的,窝在自已房里,替冬梅折纸,写经文祈福。 「你在干啥?」晏永下了朝之后,偶尔会往小佑房里走动,暗地里监视小佑的人手,天天会向晏永通报过小佑日常行程,吃饭、睡觉、吃饭、抄写经文、折纸。 「折纸莲花啊!我想烧给冬梅」冬梅的坟,就距离在惜儿寂寥新坟的不远处,不过几十步路的行程,但冬梅的坟,是最近才落成的,墓碑上的周氏冬梅那些个字,还很新。 「人都死了…搞这些,有用吗?」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晏永,捻起一朵小佑折的纸莲花,心想着这小佑倒是满长情的,冬梅都死一个多月了,还惦记着她。 「我不给她烧冥纸,她在下面花什么?我多抄几遍经文,她就能早点投胎转世,希望她下辈子,能当好人家的孩子」 态度坚定的小佑拿起毛笔,开始抄写经文,写到一半,学艺不精的他突然转头问晏永:「这涅盘的盘…要怎么写啊?」小佑毕竟没上过正式学堂,许多字他不太会写。 「你也太扯了吧?照着抄,也会写错?!」晏永双手环胸,挑高一边眉毛,眼带不屑地瞧一眼那册经书。 「这字印得这么小,我哪看得清楚它的笔画啊?!」小佑煞有其事的反驳着。 小佑被晏永这么一挖苦,拿起那本经文反反覆覆的翻好了几页,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声咒骂着:「汉字难写死了!我还是写吐蕃字吧!呿!乱七八糟的…还是吐蕃字好看又好写」 「呵!没想到你吐蕃駙马没当多久,心都向着吐蕃啦!」晏永无情的讥笑着人在蜀国心在吐蕃的小佑。 「我是孤儿,给我一个家的,是我的娃儿玛,我的心自然向着她,她依然是我最爱的人」专注的小佑看着经文,一边有如行云流水般,熟练地将经文转译为吐蕃字,写得又快又漂亮。 「那你不更向着李俊汐?他收留你跟你姐姐啊!」心存芥蒂的晏永逮到机会,又在小佑面前故意的数落耶律劭,想刺探他的心意,晏永再也不真心相信任何人,他一直在等小佑露出马脚来。 「不要跟我提起那个狗娘养的东西!收留我跟我姐姐?你知道我姐姐脸上的伤是谁弄的吗?」小佑一听见李俊汐的名号,习惯性的开始动怒发洩,他觉得自已都快要把自已说服了!还好他定力有够,脑袋里的目标明确。 「谁弄的?」晏永回想起蕙质兰心的芸娘,总是替她不捨惋惜那天姿盛顏,遭人毁坏烧烙。 「李俊汐他爹!」小佑握紧着手中的毛笔,想起残暴不仁的李赞华,他还真有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随着他向小佑挖掘而来的消息,晏永突然仰头大笑:「那你们还跟着他?怎么…你跟在他身边,是想趁机宰了他吗?还是像我一样逮住机会,必报大仇吗?哈哈~」 有趣!晏永开始觉得这回事情,愈来愈有趣了,这个小东西,对着李俊汐的积怨宿仇,愈来愈深。 「我姐姐的意思,她太善良了…都是她的妇人之仁,害得我浪费这么多年的宝贵时间!」小佑将甘心追随于耶律劭一事,全推给了远在契丹的芸娘,他冷静沉着的脑袋里,回响着晏永不小心说溜嘴的…“逮住机会,必报大仇”。 正当小佑的诡计如火如荼地顺利进行时,小佑还暗自窃喜,此举将一劳永逸的解决晏永时,万万没料到,他错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那衝动急躁的小娘子,怎么可能放任他一人,深入龙潭虎穴呢? 小佑可以为了娃儿玛与吐蕃族人,连自已性命也不顾,娃儿玛与肖只也能为了小佑,不顾一切向蜀国开战。 月圆那天,乔装改扮汉人的肖只与娃儿玛,率队带领三百吐蕃精兵,在皜月崖空等一夜,一票人吹了一夜冷风,连个鬼影也没瞧见,掳走让南的人,就此断了与他们的联络。 怒不可遏的琰达,立刻遣使入宫,给蜀国皇帝-孟昶下了最后通碟,限期孟昶在三十日内,揪出抓走他们二王子与駙马的元兇,并且将二人毫发无伤的护送归来,不然,就等着与嘉连部落为敌,琰达扬言将不惜一切代价,请援各部落的统驭结盟联军,大举进攻蜀国。 二人是在蜀国境内行跡不明的,蜀国皇帝难辞其咎,此刻的他内忧外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第十七章 晏永下朝回来,很“好心”的将这桩消息与小佑分享。 小佑抱着头懊恼不已,恨自已一时思虑缺週全,恐成无尽悔憾呀! 他逼娃儿玛发过誓的,娃儿玛怎么还是这么衝动?「小玛…你这是何必呢?我会回去的…」棋差一着的小佑咬牙切齿,双手紧紧握拳,煞是莫可奈何。 「嗯…这样吧!我给娃儿玛写封信,我好好安抚她,我有办法让她乖乖听话!这就免去打仗了」小佑灵机一动,想着亡羊补牢的补救方法。 晏永冷着一张晚娘面孔,哂笑:「何必呢?」他就等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呢!晏永恨不得吐蕃联军来袭,最好将这蜀国给灭亡了,以报他心头之仇。 「你说什么疯话?你是蜀国的大将军耶!你希望蜀国人民受难?」小佑眨眨自已不敢置信的眼睛,这个男人…真的是当初愿意自刎,以保蜀国人民安全的晏永吗?他的心肝,被狗刁走了吗?这么一开战,要死多少无辜百姓?两国边境要血流成河了。 悠间轻松的晏永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着他的论调:「蜀国的人民,就让蜀国皇帝担心去呀!我住在成都,等打到我府邸里再说」自从得知惜儿死讯的那天起,只有一个念头支持着晏永活下去,报仇。 有恃无恐的他给自已斟了杯茶,他的良知早就被仇恨给矇蔽,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给他的惜儿陪葬,他多希望全部的蜀国人民,都经歷着与他一样的痛苦,那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一定能重创蜀国根基,必能将孟昶,从他尊贵的皇位上,狠狠扯下来! 这个傢伙不止如狼似虎,简直是狼心狗肺了…小佑在内心暗自咒骂道,他佯装波澜不惊的詰问晏永:「那你的计画是怎样?趁着蜀国大乱,刺杀孟昶,登基当皇帝吗?」小佑冷眼瞟着坐在他对面的家伙。 「弒君篡位,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呢!呵~我哪敢呀!」乐在其中的晏永放声大笑,他不是不敢,而是不屑,孟昶自他从大理打了胜仗归来后,便将六军事一职交给晏永,现在的他要谋朝篡位,也是一念之间,但他并不贪恋权势,晏永只希望全天下的人跟他一样,生不如死。 这傢伙…疯了… 坐困愁城的小佑,查觉晏永冷峻眼眸里的绝情寡义,臆测着凤翊公主的死,将他的良知与人性,一并带走了:「你…不会杀了我的娃儿玛吧?」小佑试探性问道,这个败类会亲上战场,保家卫国吗?他严正存疑。 「领兵作战?我累了…让皇帝御驾亲征去吧!」晏永啜饮着茶杯里的热茶,回想起他在大理边境,上阵杀敌的那半年,心系一念的他,斩杀了成千上百的人,双手早就沾满了血腥,晏永唯一的安慰与掛念,是惜儿无暇的迷人笑靨。 待几度死里逃生的他,歷经折磨劫难回到成都,见到惜儿的寂寥孤坟那一倾刻,知道他忠心服侍的主子,是如此不堪兼趁火打劫的下流东西,他的理智冷静与爱国情操,一夕崩坏! 谁能明瞭安慰他的苦痛?他心里爱怜的,打骨子里尊敬的,彻底的被颠覆毁坏殆尽。 小佑双肩垂落满心悲悼,深切叹息扼腕着:「唉~我的娃儿玛,你怎么这么傻的…小玛…」 小佑看着晏永那木心石腹的模样,没什么是不能捨弃的,现在的他是具行尸走肉,只想尽量在死前,多拉几个垫背开路的而已。 晏永轻拍小佑肩膀,安慰:「你就在这好好的过吧!等到吐蕃大军打到成都来,你们就能重聚啦!呵呵~」言下之意,晏永并不打算把小佑跟让南,目前就在晏府里一事,告知寝食难安的孟昶,满心期待着吐蕃大军来袭,剷平蜀国境内每一吋,作壁上观的他,会冷眼看着蜀国灭亡。 晏永丢下这句话,逕直离开了小佑暂居的庭院,看来他改变心意,不急着去契丹活逮纪咏荷了,他打算留在蜀国境内,好好欣赏一下孟昶蜡烛两头烧的煎熬模样,以消他心头之恨,小佑这条小命,算是暂时保住,脑袋还不会掉。 气死我了…我的计画…怎么会有失週全的…爷儿…我闯下大祸了!要靠您来救我与天下百姓的命了!小佑在内心暗暗祈祷着,希望临机应变的耶律劭能想出个办法,化解这一触即发的战事。 正当小佑跺着脚,懊恼自已没好好安抚娃儿玛,只能乾着急的时候,下午茶时刻到了,府邸里的下人送上了点心,来伺候疯狂大食客小佑。 小佑看着满桌菜餚,就是提不起食慾来用膳,突然有样东西,吸引住他的目光了:「这啥?」小佑眼角的馀光,扫视着桌上的麵饼,看起来特别眼熟。 「回爷儿的话,这是厨房新来的厨娘做的」小丫环对着小佑福身回话,态度恭敬温驯。 小佑偏着脑袋,看着烤得香味四溢,刚出炉还烫手的麵饼,抓起来就大口啃了一口,咀嚼了几下,他感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弹牙,好好吃哦!呵呵~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以后我天天都想吃这个!」真的很好吃,跟他在东丹吃到的,一模一样。 「是的,珠儿会记住爷儿的交待」贴心的小丫环,谨记着主人的嘱咐,好生侍候着。 眼看着交人期限,只剩下十日,孟昶派出去搜城巡逻的人手,还是没有找到嘉连.让南与駙马周苍佑,无计可施的他,只能巴望着两人的画像,乾瞪眼穷着急,有多少人等着看他摔这一跤,等着把他从皇位上拉下去,那几个还未削尽兵权的老贼,犹如芒刺在背,逼得他坐立不安。 坐在御书房里批奏摺的孟昶深深叹了口气,他的身边除了晏永,没几个能帮他分担事情的人:「唉~」 「这啥?」孟昶看着内侍官端上来的瓷盅,盖着严严实实的盖子,让他看不透。 「回皇上的话,这是皇太后派奴才特地送过来的」内侍官对着孟昶回头,必恭必敬的,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母后派人送来的?」孟昶随意瞟一眼那瓷盅,前阵子李守清很勉为其难的,开始会与孟昶讲话聊天,孟昶让母亲置之不理,晾在一旁好几个月,现在关系总算有些解冻,他可不敢忤逆娘亲的意思,再没食慾,也得吃两口赏个面子。 百般无奈的孟昶放下奏摺与毛笔,掀开瓷盅一看,有一丝怀念与温暖,浮泛在他的心里:「栗子羹呢…呵~」他心爱的荷丫头,最会熬栗子羹了。 让栗子与红枣的香气,勾引得食指大动的孟昶,拿起伴在一起的调羹,喜滋滋的舀了一口来喝,才尝了一口,孟昶的脸色大变,他丢下汤匙与满桌的奏摺不管,立刻前往皇太后居住的坤寜宫,内侍官与宫女都还来不及通报,行色匆匆的孟昶,已经走到坤寧宫门口了。 孟昶都还来不及开口问李守清,如何得知咏荷的独门秘诀,怎么做出一模一样的栗子羹时,坤寧宫里的访客,吓了孟昶一大跳:「阿劭?你怎么…」 耶律劭的身后,站着随扈涅里与邦达,一看见孟昶赶来,很识相的问安请好:「参见皇上!」耶律劭抱拳行礼,身后的侍卫跟着行礼鞠躬。 孟昶红着眼眶一时千头万绪,却也不知从何说起,他探手紧紧搂住耶律劭,经过这么多年,他总算与这亲如兄弟的知已重逢了! 「阿劭…七年了!我们有将近七年没见了!」激动莫名的孟昶,用力拍着耶律劭的宽广大背,看见耶律劭即时出现,犹如吃了定心丸的他,暗自庆幸着耶律劭,总在他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挺身而出。 「皇上,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啊!」李守清噙着解脱的安心微笑,偷偷抹着眼角的泪,眼眶微红,一脸方才痛哭过的模样,她张望着孟昶与耶律劭感情深厚,一如往昔,她心想着总算有机会,让她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她真挚的希望三个人,能重修旧好。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阿劭」孟昶亲暱地拉着耶律劭的手,两人并肩就坐,对着耶律劭嘘寒问暖的关心道,耶律劭的身边只带着涅里与邦达,两人不发一语,寂静待命。 「我是来请罪兼道歉的…」耶律劭敛眉掩笑,轻声叹息,感慨造化弄人呀!李守清不再阻挠他与咏荷相守相随,但孟昶的心意…就赌这一把了。 沉浸于知已终得相见的孟昶,忘情的眉开眼笑着,就像当年的男孩一样,对着犹如知已的耶律劭,出手轻揍了他手臂一拳,打闹嬉笑着:「请什么罪啊?你傻啦!我们是兄弟呢!」 「对不起啊…仁赞哥哥…」一道令孟昶心醉又嚮往的声音,悠悠响起。 「荷丫头!」乐不可抑的孟昶一听见咏荷的声音,急得站直了身子,回头张望搜寻着,却亲眼目赌足以让他当场心碎至死的一幕。 咏荷穿着传统的契丹服饰,双手揪着耳垂,从后殿往前走来,她可怜兮兮地对着孟昶低声讨饶,很明显的,此时的咏荷已经身怀六甲,嫁作人妇。 「你…」承受不住这个打击的孟昶,差点就要不支倒地,他挺直腰桿,强作镇定,脸色凝重。 「对不起啊…仁赞哥哥,我不听话…逃家了!对不起啊!我知错了」悻悻然的咏荷吐吐丁香小舌,对着孟昶道歉,她等着孟昶劈头大骂自已一顿,数落自已贪玩嬉闹,乐不思蜀。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震怒之下的孟昶,没有骂咏荷任何一句,只是回头张望着耶律劭,希望耶律劭给他一个妥善的解释,这两个人同时出现,绝非偶然。 「咏荷离开皇宫后,就往疆外而去,我刚好在吐蕃营地作客,我跟嘉连.琰达是熟识,琰达告知我有个汉族小子闯进他们的势力范围,我一时好奇去看个究竟,发现那是咏荷…」耶律劭一边解释,一边站直自已的身子,走到咏荷旁边,与咏荷并肩而立。 两人口径一致,同时忽略过周苍佑这号人物,就怕给小佑带来麻烦,而孟昶日理万机,早就把当年留在蜀国的小童僕,长相模样都给忘得一乾二净,就连盯着他的画像凝望了数日,也没将吐蕃駙马-周苍佑与马房小廝-小佑作出联想。 「我看见俊汐哥哥来了!我就跟俊汐哥哥求救啊!我要俊汐哥哥带着我去东丹玩一玩,俊汐哥哥一路上都很照顾我,他对我好,仁赞哥哥也知情的嘛!所以我就…」翘家咏荷羞红着自已的脸,回想起她下跪求婚那一刻,她都不晓得是跟谁借来的胆子。 「我与咏荷情投意合,所以在东丹举行了一个小婚礼,两人结为连理…」耶律劭绽放轻浅的微笑,轻轻牵住咏荷的柔荑,显示两人,同体同命,将并肩偕老。 痛心刻骨的孟昶,紧握着拳头,他与耶律劭、咏荷重逢的滔天喜悦,瞬间换成最沉重的悲痛! 他回忆起每晚孤枕的辗转难眠,追忆着咏荷离去前,那几行字对他最严厉的审判,像是刻划在他心里那般,字句摧裂着他的心肺,没有一刻胆敢忘怀,他自惭形秽的这五百多个日子,算什么?他派出去找寻咏荷的数千兵马,又算什么?! 那悬赏五千两的告示,直至此刻,还贴在蜀国境内的大街小巷里! 自始自终都知情的两人,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一个是他最要好的知已,却怎么也不肯告知他这个备受煎熬的人,将寝食难安的他排除在外,叫他情何以堪?!他觉得自已像是演了场闹剧,给全天下的人看,觉得自已活脱脱是个跳樑小丑,大家都冷眼看着,等着他栽跟斗,再大声叫好喝彩! 怨啊!孟昶的心里好怨啊!他葬了惜儿的悲伤时刻,他捶胸顿足的懊恼时刻,他暗自神伤的寂寞时刻,这两个人,却亲暱甜蜜的日夜相随,过着宛如神仙美眷般的生活! 恨呀!孟昶的心里,好恨呀!那爱情的甜蜜滋味,他不过短暂的拥有过一夜,耶律劭却能拥有一辈子!他有哪里比不上耶律劭?凭什么他无法将幸福,紧紧的握牢在手里?!他不服,怎么也不服! 性如烈火的孟昶一反常态,一句话也不说,拂袖而去,正眼也不肯看鶼鰈情深的小俩口。 「姨娘…仁赞哥哥,是不是不肯原谅我啊…」咏荷苦着自已的脸,轻抚略为隆起的肚皮,嘟着红润小嘴,对着最疼爱她的李守清讨救兵。 「唉~小荷啊!你不在的时候,皇上一直很自责难过的…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捎个信讯回来呢?多让人掛念担忧,你知道吗?」皇太后李守清轻摇着头,她明瞭孟昶一时半刻间,是无法接受这件令他衝击吃惊的消息。 「我有啊!我老早就请人送来啦!怎么…你们没收到吗?」咏荷瞪大水灵双眸,眨巴眨巴,直瞅着李守清,满脸的狐疑不解。 「有吗?什么时候?哀家没收到呀!」李守清态度真切,不像是在誆骗人的模样。 「原来…那封信没到…」耶律劭回忆孟昶的神情反应,一点也不像已经得知咏荷成婚的模样。 脸上堆满了愤怒、震撼,还有…背叛!看来…他布署好的计画,要做个彻底变更,来应付接下来的局势,深谋远虑的耶律劭暗自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情绪急骤狂暴的孟昶,一回到御书房里,就拼命的摔东西出气,任何他能推得动、拿得起的东西,无一倖免。 御书房里满目疮痍,东西烂了一地,一堆内侍官与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缩在一旁,正巧晏永人还在宫内,他赶紧跑来看这歷史性的一刻,看无尽伤痛的孟昶,跟他一样的生不如死。 「皇上,怎么啦?」晏永强压抑着内心得逞的畅快开怀,对着孟昶轻声关怀问候,他早就得知纪咏荷嫁给耶律劭,只是一直暪骗孟昶,任由他日夜折磨着自已,没想到那两个苟且偷安的家伙,竟然敢跑到蜀国境内送死。 「咏荷嫁人了!她嫁人了…」心存希望的孟昶,枯等了五百多个日子,期待企盼着咏荷重回他的怀抱,当他享尽荣华的尊贵皇后,结果他等到的,是眼巴巴的看着她身怀六甲,喜滋滋地牵着与他情同兄弟的耶律劭,对着始终被蒙在鼓里的他,报喜讯。 「怎么可能呢?咏荷小姐的心,一直是向着皇上的呀!这一定是误会」虚情假意的晏永,按捺相劝着孟昶,有个衍生出来的阴毒诡计,悄悄在他的心里成形。 晏永要先让孟昶尝到与他相同的苦楚,情人的背叛、朋友的背信,再失去他的大好江山。 几乎要崩溃的孟昶,心在淌着血,千愁万恨的他坐在龙位之上,用力拍桌!「她大着肚子站在朕的面前,误会什么?!」 满朝文武百官,晏永是追随孟昶最多年的,孟昶刚到蜀国的时候,便擢拔忠心耿耿的晏永当他的副将,除了多年至交的耶律劭,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晏永,他概略地对着晏永述说咏荷的经歷,对着晏永大吐苦水。 「是这样啊…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呢…」晏永蹙紧眉头,一脸左右为难的苦思貌。 「准奏!」孟昶爽快的丢下这句话,准许晏永畅所欲言,他还在考虑着该怎么面对那二人,他该用了解还是谅解呢?他的心迷惘困措着。 「依臣所见,这咏荷小姐是喜欢皇上的!不然也不会年届二十了,还不肯出阁」 「她才与圣上您吵了小架,离开皇宫里一阵子而已,这李俊汐分明是贼!趁虚而入,偷走了咏荷小姐!」 「他见咏荷小姐流落在外,便对着咏荷小姐大献殷勤,诱惑咏荷小姐!」居心不良的晏永,睁着眼睛净说瞎话,当年咏荷迟迟不肯出阁一事,私交甚篤的二人,已经恳谈过数回,咏荷不只一次告诉晏永,说她没有喜欢的对象,所以不想成亲。 「一个女孩流落异乡,无依无靠的,这心机深沉的李俊汐,利用这种时刻,哄骗诱拐单纯的咏荷小姐,咏荷小姐怎能抵挡他的有心誆骗?依臣所见,咏荷小姐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让那契丹蛮子灌了迷汤,才会失身于他!」晏永嘴角微微挑动,肆无忌惮地编织出一套,听来很真切的说词。 「是这样吗…?」孟昶突然冷静下来,思索着晏永所说的话,不置可否。 「一定是这样的!咏荷小姐是一介柔弱女子嘛!就算那李俊汐,使用强硬的手段,佔有了咏荷小姐,咏荷小姐跑得了吗?不从也得从嘛!不从…说不定连命都给丢了呢!」晏永见孟昶的心意已经动摇,连忙的火上加油,极力说服着千头万绪的孟昶。 「咏荷小姐是饱读儒书的女孩,她失身于李俊汐,当然只能听天由命嫁他呀!失身于人的女孩…谁肯要?」晏永心怀鬼胎的对着孟昶劝说,只差那么一步,差一点,孟昶就跌进晏永为他量身打造的死亡之网。 「那…依你之见,朕该怎么做呢?」六神无主的孟昶,被存心想害惨他的晏永,煽动的脑袋晕呼呼的,霎时间失去了主张,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鬼迷心窍”呀! 「皇上…还肯要咏荷小姐吗?这口气…您嚥得下吗?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咏荷小姐对圣上来说,是这么重要呢!皇上…甘心让咏荷小姐,就这么被个趁人之危的蛮子,带回契丹吗?」晏永低声下气的对着孟昶劝进,他知道就算孟昶不肯再要纪咏荷,也不可能在全天下人面前,丢尽顏面。 孟昶一想到难填的攸攸之口,急怒拍桌,碰!的一声:「朕怎么可能让全天下的百姓,看朕的笑话!?」 咏荷的画像还贴得铺天盖地,如果他就这么让耶律劭把咏荷带回契丹去,那不代表着他在耶律劭之下?他堂堂九五之尊乃天命所归,不可能输给一个庶出的落魄王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臣有一计献给皇上!」终偿所望的晏永抱拳弯腰,对着孟昶大胆进言,向来爱面子的孟昶,已经落入晏永的死亡陷阱,那索命的蜘蛛毒丝,已经套进他的咽喉,只差晏永这么猛力一收劲勒紧,他必死无疑。 佯扮忠良的晏永对着孟昶建议,暂时受授李俊汐为蜀国使者,去与吐蕃的嘉连.琰达和谈,请求嘉连统驭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好找出嘉连二王子与駙马的下落,然后就此不再让李俊汐入境蜀国,将咏荷小姐留滞在皇宫内苑保护看顾。 咏荷身处蜀国皇宫之内,任李俊汐有滔天本领,也无法来将人劫走。 两个人分开一阵子,等咏荷脑袋冷静下来了,那她就会认清自已是一时意乱情迷,其实她最爱的人是孟昶,李俊汐与琰达原本就是旧识,还是契丹的王子,吐蕃是契丹的友邦,他们不敢擅动李俊汐的!要孟昶放一百二十个心。 「真的…要这么做吗?」孟昶紧皱眉头,有些踌躇迟疑,他真的要亲手拆散咏荷与耶律劭吗?毕竟木已成舟,两人连孩子都有了。 「皇上!这一切,本是李俊汐存有私心,是他先对您不仁!如果在他一见到咏荷小姐落难之际,便将她护送回蜀国来…咏荷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您的太子或公主了!」 「他现下拥有的一切幸福,都是从您这里偷来的,他分明是个贼!无耻的贼!」同仇敌愾的晏永讲到激动处,脸红脖子粗的提高着音调,因为在他的心里,孟昶就是那个偷走他幸福的贼。 嘖!这无耻的贼人,还是一国之君呢!不过…很快就不是了,晏永在内心偷笑着。 「好!是他先对朕不仁的,别怪朕不义!就决定这么做,他向朕偷走的幸福,他得全数归还!」孟昶紧握着龙椅的扶手,指节都泛白着,孟昶接受了晏永的计谋,感情深厚的二人,在奸佞小人的操弄之下,在此时此刻,正式走上决裂一途。 第十八章 隔天,在晏永的陪同下,孟昶把耶律劭找进御书房,三人闭门秘谈。 他邀请身为琰达旧识的耶律劭,担任蜀国和谈使者一职,要求耶律劭前去求情,希望能给蜀国再多一些时间,找出二王子与駙马。 「这二王子与駙马,到底是被谁掳走的,没点头绪吗?谁跟他们有这般的深仇大恨,动机为何呢?」身着藏青色汉服的耶律劭,坐在孟昶的左侧,偏着脑袋,苦思不得其解貌。 「关于这件事,朕调查十数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但掳走嘉连.让南的人,约好他们在雅州会面,事情就发生在我大蜀国境内,朕难辞其咎呀!」孟昶一想到这天外飞来横祸,脸露苦色,他为了嘉连部落可能召集吐蕃族眾向他开战一事,已经烦恼得食不下嚥。 「皇上可否问过嘉连.部落的统驭,说对方要胁用什么来换回二王子吗?」耶律劭不着痕跡的,将话题带入重点。 「嗯…这个朕倒是没追问过…」深思熟虑的耶律劭一语点醒梦中人。 孟昶只急着赶快把人找出来还给嘉连统驭,忘记深究追查这背后的藏镜人,动机为何?搞清楚动机,要逮到藏首藏尾的鼠辈,会简单上许多,比原先傻傻的地毯式搜寻,好上几十倍。 坐在耶律劭对面的晏永,见耶律劭绝非等间之辈,极有可能拆穿他的阴谋诡计,连忙对着孟昶进奏:「依臣愚见,王子殿下是嘉连统驭的多年友人,由王子殿下亲自向嘉连统驭询问这件事情的缘由,不是更为恰当?距离嘉连统驭给的期限,剩下七日不到,我们应该尽早准备合谈,才是首要之务!」 晏永直截了当地斩断这个话题,将谈话的重心,绕回耶律劭担任使者一事。 耶律劭不着痕跡地观察晏永,雅克推测的没错,这个如狼似虎的家伙,屈踞在孟昶身边虎视眈眈,逮住机会就要害人,耶律劭得想个办法,将身为六军事的晏永连根拔除,不然迟早这置他人死生于度外的傢伙,会害死全蜀国上下。 「我愿意担任出使吐蕃的使者,但我希望能有晏将军的陪同,更显隆重,毕竟…我不是蜀国人」耶律劭微笑揽下这个责任,只要是孟昶拜託他的,岂有推辞之理?耶律劭为孟昶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一口气解决两个难题,孟昶显得兴奋不已,眼眸里满是璀璨光芒,有耶律劭在吐蕃当人质,嘉连统驭会放心许多,最少能拖延上一、二个月,他只要赶快找出嘉连的二王子与駙马,再遣人护送他们回部落里,那他就不用担心开战了。 届时孟昶解决与嘉连部落的纷争,身为使者的耶律劭功成身退,方能办法离开吐蕃部落,等到他想入境蜀国来带走纪咏荷的时候,孟昶会下令全国,拒绝让耶律劭入境,成功的将两人分隔异地,那咏荷回心转意爱上他,指日可待。 晏永献给他的,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啊!慌乱得焦头烂额的孟昶,此刻忍不住开怀畅笑:「太好了!太好了!阿劭你来得正是时候啊!呵呵~」 「晏永自当陪同王子殿下,一道前往吐蕃部落」坐得四平八稳的晏永,坦然接受耶律劭的邀请,他也有“配套措施”可实行,一个连自已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晏永一派轻松地接下这个任务,含笑应诺。 出发的前一天夜里,咏荷睡在耶律劭身边,看着耶律劭忧心忡忡,忍不住又问:「怎么啦?」咏荷习惯性地探出指尖,轻按压着耶律劭英挺眉宇之中的川字。 「咏荷,我觉得仁赞变了…」耶律劭轻拥着怀孕快五个月的娘子,对着咏荷坦承他观察而来的种种行跡。 「我才觉得晏永变了咧!变得我都要认不出他了」咏荷这几天找过晏永,在他退朝要回将军府的半途拦住他,想跟他好好谈谈惜儿一事,想向晏永赔罪道歉。 晏永只是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云淡风轻地说着,他早就看开了,在惜儿死的时候,他就看破两人是有缘无份。 「晏永…很糟糕呢!他的眼神,跟以前的我太像了…」那根本不是看开的坦然释怀,而是放纵堕落、目空一切的态度。 「劭…我真的不能跟着你一起去吗?我不想跟你分开…」咏荷凝望着躺在她身侧的夫君,自从二人成亲以来,还没有分开过,千山万水总相随。 「小傻瓜,你有孕在身,我怎么捨得你奔波?」耶律劭语调满是爱怜,轻抚着咏荷的细嫩脸颊,眼眸里柔情似水,情意繾綣万千。 当初他收到小佑来信,急忙想赶往嘉连部落布署计谋之际,咏荷说什么也要跟着来帮忙,说解铃还需系铃人。 自告奋勇的咏荷,说要回蜀国亲自向姨娘跟仁赞赔罪,好让蜀国人不再搜寻她的下落,断绝往后对嘉连部落的骚扰,耶律劭拗不过固执的咏荷,只好陪着咏荷,驾车“缓速”前来。 「讨厌鬼,来的真不是时候!」咏荷轻抚着自已肚皮,对着未出世的宝宝发脾气。 耶律劭斜睨咏荷一眼,哭笑不得,用着轻得不能再轻的责难语气,温柔纠正着咏荷的小口误:「哪有做娘的,说自已的小孩是讨厌鬼的?」 「都是他害的,我要把他丢掉!」咏荷嘟着小嘴,对着肚子里,燕青再三保证过,一定是小壮丁的宝宝,尽情迁怒着。 「你想把我的心撕碎吗?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呢!」耶律劭探手轻抚着未出世的心肝宝贝,这可是他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兼乐在其中才得来的子嗣。 「说笑的啦!哪会把他丢掉!呵呵~」咏荷傻呼呼笑着,她怀得可是耶律劭的骨肉,怎么会把她与耶律劭的爱情结晶拋弃?就是有了孩子,她方能体会到为人母亲的苦心,她好想亲口跟姨娘道歉,请求姨娘的原谅与祝福。 当初她跟耶律劭要踏进皇宫的时候,咏荷好担心皇太后会拒她于千里之外,不肯接见他们二人,没想到李守清是第一个原谅他们,并给予祝福的人,反观仁赞哥哥,她总算得仁赞哥哥看她的眼神,诡譎多变的利害,让她打心眼里发毛。 「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就算我回不来,我也会把你接过来,不惜任何代价!」耶律劭支手撑着自已的额侧,对着咏荷信誓旦旦的保证,为了他的孩子与娘子,这着险棋,他非行不可,也许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 「你…再说一次!」咏荷闪烁着淘气的眼光,轻咬着自已的下唇,一只玉手悄悄探进被窝底下,轻握着耶律劭的“谎言辨识器” 「我们这一辈子,都会在一起,一直到死为止」耶律劭唇边掛着让人安心的浅笑,对着他可爱的小娘子保证,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将咏荷从他生命中夺走。 「好!我相信你,嘻嘻~」当咏荷要把手移开的时候,耶律劭的温暖手掌轻覆于上,柔声的说:「想不想听我说谎啊?」耶律劭黑白分明的深邃墨瞳,闪动着迷魅的诱人光芒。 「嗯~好啊…」心怡神悦的咏荷,悄然将馨香柔软的身躯,往耶律劭挨进了一点。 「我啊…一点都不爱你呢!我也不爱宝宝呦…呵呵~」喜笑顏开的耶律劭,探手捧住咏荷的小脸蛋,吻住他此生唯一真爱的女人。 蠢蠢欲动的咏荷,含羞待怯地轻咬下唇,想叫耶律劭,说更多的谎… 「周少爷,吃饭了!」混吃等死的小佑,自从得知嘉连部落对蜀国宣战后,肆无忌惮地睡到日上三竿,过着吃饱睡、睡饱吃的“圈养生活”。 晏永看他这么个吃法、喝法,还以为他已经放弃抵抗,一心等着娃儿玛与肖只带领大军打入成都府,他们便能团聚重逢。 「哦…」还昏昏欲睡的小佑翻身起床,目光呆滞地瞅着桌上麵饼。 麵饼的正中央,有个红色小字的戳记,不知情的丫环、下人们,都以为那是识别荤素的记号,但小佑知道那是在暗示什么,也记得他们一行人中,除了他与耶律劭,还有一人识得吐蕃文。 睡眼惺忪的小佑脸都还没洗呢!猴急地抓起那块饼往嘴里塞,才啃不到两口,便慌张的将饼屑啐得满地都是:「好咸哦!怎么回事啊?!想咸死我吗?这厨房在哪!我非好好的骂骂这做饼的人!」小佑一脸的不甘愿,气得挽高衣袖,大有与对方好好拼搏之意。 任小丫环怎么赔罪安抚,就是无法消弭小佑心里这口不吐不快的鸟气,无计可施的她只好带着小佑,还有两名负责看守小佑的侍卫,前去厨房找新来的厨娘算帐。 怒发衝冠的小佑,跟着小丫环穿厅过堂地来到厨房,那名新来的厨娘正在拣选豆子,小佑一看见那位厨娘,便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好啊你!真是最毒妇人心,想谋杀我吗?把饼做得那么咸!」 没想到新来的厨娘,样子长得秀丽柔美,年过三十仍风韵犹存,讲起话来却是又酸又辣,一点也不客气:「你放什么屁啊!我天天都是这么做的,哪有特别咸!」柳眉倒竖的她双手叉腰,对着小佑回应,气势相当的二人,无人肯示弱退让,为了一块饼,口沫横飞的吵了十几分鐘。 「你就是谋杀我!」 「你就是污赖我!」 「你最毒妇人心!」 「你鸡蛋里挑骨头!」 「你失职兼失格啊!别当厨娘了!」 「你下流兼下三滥,别当人了!」 「那饼咸死啦~~」 「明明很正常~~」 「我不信~~」 「我里面还有,再拿块给你吃,你嘴巴有问题!」 「吃就吃,我怕你不成!」挽高着衣袖的小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溜溜桃花眼,直瞅着厨娘。 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厨房,三个旁观他们吵架,听到耳朵痛、眼睛昏花的侍卫与丫环,不想扫到颱风尾,乖乖的杵在外头看守着。 三分鐘经过。 五分鐘经过。 十分鐘经过。 「糟了!可能出事了!」一名较为机灵的守卫衝进厨房一看,厨房里空无一人,厨房的角落,有一条不晓得什么时候,挖掘好的秘道,直通晏府外头,一干人等现在才恍然惊觉,把守森严的晏府,只有这地处偏远的厨房,是守备最为松散的地区。 小佑跟着那名厨娘,就这么消失在眾人眼前,侍卫赶紧跑去通达晏永,正在整装待发的晏永,只是扯动嘴角冷笑:「还有嘉连.让南不是吗?够了!那小鬼头,随他去吧!」哪怕小佑会飞天遁地日行千里,也阻止不了晏永的计画,还是给从皇宫出发的耶律劭,通风报讯。 嘉连部落的五千精兵,已经由娃儿玛与肖只亲自领军,在两国疆界的十里外扎营,等着迎接蜀国的使者-李俊汐,还有领军陪同前往的晏永。 「雅克哥!快!我们得想办法给爷儿报讯,那个王八羔子打算跟爷儿同归于尽!」小佑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布,探头对着驾车的雅克轻声提醒,此刻的他吓得是冷汗、热汗直流,如坐针毡啊! 「爷儿知道啊!」雅克一派轻松地手握疆绳,策马徐行不慌不忙。 耶律劭一收到消息,马上找来住得最近的燕青与雅克,身为耶律劭的得力助手,他们日夜兼程的赶往嘉连部落先行打过招呼,再偷偷混进蜀国已经一个月多。 该探听到的都摸清楚了,包含晏永的居心叵测,嘉连.让南的假意受掳,还有小佑遭人软禁一事。 「啊?爷儿知道了还答应当蜀国使者?这不是送死吗!」小佑虽然打混吃饭有一套,偷偷摸摸的竖起耳朵,听人家聊天也很有一套,他早就窥探到晏永的阴谋诡计。 胸有成竹的雅克不予回应,逕自与小佑攀谈着:「我说小佑啊!你的一片苦心,我们是很感动,但你什么事全往身上揽,会不会太狂妄自大了点?你那个破烂脑袋,只能想出牺牲自已的计谋吗?」 「看来你得跟在爷儿的身边,好好的磨练几年呢!呵呵~」雅克扯动着嘴角,笑得迷人邪佞,路边经过的大婶、姑娘们,让雅克电的有点脑袋犯晕眩,还以为哪来的美男子,朝着她们媚笑传情。 小佑颇难为情的搔搔脑袋:「我知道自已有欠週虑,害大家得来救我,很抱歉…」 「我们不是赶来救你的!臭小子,我们是来帮你,也帮爷儿的」坐在一旁的”厨娘”燕青,轻推了小佑一把,有些责难小佑的妄自菲薄。 「你们到底有什么计画啊?跟我分享一下吧!」小佑转头凝望着身旁的燕青,没想到燕青装扮着汉女模样来,也是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只可惜那张嘴巴一开口,煞是破坏她的秀緻形象。 「那得看孟昶存的是什么心而定了…」雅克的眼光一瞬,敛眉掩笑,他真心希望这次,所有人都错怪孟昶,千万别逼得他们…联手杀死耶律劭。 「啊~好痛苦哦!你们怎么老是神神秘秘的啊!」急性浮躁的小佑双手紧紧握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呵!先想个办法混过边界吧!你红了呢!你的画像贴满大街小巷了!呵呵~你整个人,值三千两呢!」雅克心不在焉的调侃着小佑,皇帝下令搜出吐蕃駙马与二王子的指令,军令如山的确实执行着。 「我想好了,你们该不会真当我成天吃饱等死吧!呵呵~」小佑眼眸里闪着自信的光芒,这都得感谢燕青给他的灵感呀! 经过这阵子以来的圈养生活,小佑增重不少,他不再是个清瘦高挑的少年,他打算换上女装,扮装成丰腴少妇,蒙混过守关的士兵们,还好他面相算是中性。 燕青上下扫视着小佑:「我还真利害,把你养肥不少呢!呵呵」这几年总算学会下厨的燕青,回忆起上次见到小佑,小佑还是结实消瘦的少年,现在圆圆壮壮的,就连面相也有些不同了。 「嗯~那我赶紧载你们去集合地吧!我们还有下一步计画,得赶紧执行呢!」雅克轻甩动着马鞭,催促着马匹往前直行。 「集合地?来了多少人啊?到底?」小佑溜溜桃花眼打转着,他还以为只来了耶律劭、咏荷、雅克、燕青。 「呵~你猜」坏心眼的雅克不予直接回应,扬起一抹趣味盎然的浅笑。 「啊~好痛苦哦…又叫我猜!讲一下啦!啊~讲啦!拜託啦!雅克哥~发发慈悲嘛!」沉不住气的小佑紧握着自已拳头,气到缩在马车里咕嚕咕嚕地左右打滚。 「不讲!要是猜不中,代表你欠磨练…不然,你能参透的!」驾车的雅克,下定决心要给小佑来个机会教育,将来要成为嘉连统驭左右手的傢伙,得好好砥礪他才行。 「哈哈~你好坏哦!小雅」燕青看小佑穷紧张的模样,心花怒放的盈盈浅笑。 第十九章 耶律劭身后跟着贴身侍卫涅里与邦达,他依旧披着一袭黑色大氅,腰际插着配刀碧眼灵蛇,手里握着疆绳,身旁是骑着白马,笑容异常爽朗豁达的晏永。 晏永身后带着精骑混步兵约三千人,按原定计画,四个会走到彼此约好的中央点,下马步行,先行交谈会面,然后由晏永带着贴身护卫小队,陪同耶律劭、涅里、邦达独自前往嘉连部落作客,精骑混步兵三千人,会在原地扎营,随时候命。 坐镇边关的孟昶,穿戴着闪闪发亮的盔甲,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眺望着他们会谈的情形。 「晏将军,我们走吧!」耶律劭态度沉稳地邀请着晏永,肖只与娃儿玛,已经在不远处的待客帐中,等候耶律劭与晏永的大驾光临。 一脸冷肃闃然的肖只,双手环胸穿戴着全副盔甲严阵以待,巾幗不让鬚眉的娃儿玛身着暗红色鎧甲,就与嘉连.肖只并肩而立,纤纤玉手紧按着腰际大刀,就怕来者妄动,后头还跟着一整队黑衣护卫,约五百人。 「李俊汐啊!你很了不起呢!为了女人,什么都能牺牲,我很敬佩你,只可惜你爱错人囉!」晏永唐突地对着耶律劭说出这么一段话,让三步之远的涅里与邦达,都摸不着头绪,淡定的耶律劭只是眨眨眼,不予回应。 而远在三十步之外的肖只与娃儿玛,只是不明白,为何来者迟迟不肯下马。 晏永大手一举,原本混在队伍里的骑兵两名,骑着骏马向前行来,停在晏永身边,那两名骑兵拖着一匹马,马背上有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让黑布蒙住头部,在场所有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晏永冷冷地转头一望,其中一名骑兵领令,将被捆绑者的头套取下,他的身份霎时公开在世人眼前。 「让南哥!」衝动的娃儿玛,耐不住自已的急性子,张口大喊。 让南让人取下了头套,一时无法适应刺眼眩目的日光,不自觉瞇起了眼,他在地牢里待了几十日,憔悴消瘦不少,他还以为晏永会宰了他灭口,没想到晏永竟然让他活到今时今日:「大哥!娃儿玛,救我!」他对着远方的亲人出声讨饶,希冀着一手铸成大错的自已,还能逃出生天。 「蜀国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耍我们吗?」嘉连.肖只一见到弟弟被捆绑,忍不住大动肝火,朝对面的傢伙大吼,一心只想解救这个糊涂的弟弟,同时也是造成一切灾难的祸端。 「没啊!我只是来传达,我们圣上的意思啊…哈哈~」操控生杀大权的晏永,沉浸在此刻无比的优越感,与大仇终报的快慰中,他好想再多享受一下,这个得偿所望的时刻。 肖只强抑着语气中的怒意,胸膛急速起伏着:「你们圣上想说什么?」 「我们圣上说…」晏永话还没说完,迅速举起手中大刀,毫不迟疑,一把就砍向旁边的让南,登时让南身首异尸,魂断于此,还不到一次眨眼的时候,让南二王子变成无头尸首,他的血跡喷溅在晏永身上,他的尸体从马背上,缓缓滑落于地。 「让南哥~」娃儿玛看着二哥被人当场斩杀,心惊肉跳的仰天长啸着!这一声又长又尖锐的凄厉呼唤,响彻这一片荒地。 「晏永…你!」耶律劭紧蹙着眉头,低声喝斥,这傢伙真的是丧心病狂了,他真打算让全蜀国的人民,给他陪葬。 「给我上,格杀勿论!」肖只看着唯一的弟弟死在他眼前,咬牙切齿的他红着眼眶,传令手下点燃开战用的狼烟,示意百步距离外的五千吐蕃大军,即刻给他扫光眼前的蜀国人。 「涅里、邦达!我们走!」耶律劭见苗头不对,拉紧手中的疆绳,调转着马头就往回跑,他们突破重重人墙,直往蜀国边界的城门方向逃窜,想跑回蜀国的国境内。 视死如归的晏永并无拦阻,他朝耶律劭远去的背影,冷冷叫嚣:「李俊汐!孟昶不会救你的,你睁大眼睛看清楚!那是你将性命交付的好兄弟,哈哈~」 晏永高举着手中大刀,示意身后的三千名士兵,跟着他一起往前衝,与压境而来的五千吐蕃大军,杀个你死我活。 三人不顾身后的几千人混战成一片,廝杀得血流成河,叫喊吆喝声撼动天地,只是没命的往前直奔想跑进蜀国的城门里。 待在城墙之上的孟昶,看尽晏永的一举一动,摧裂了他的心肺与理智。 原来…他最信任的心腹,是这么处心积虑的,等着害死他! 难道这一切,都是晏永一手策划的?!就算牺牲性命也再所不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晏永是如此的憎恨他?裂眥嚼齿的孟昶内心翻腾着。 「关门!」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没有退路了,他只剩下咏荷,绝不能失去。 「皇上?」站在皇帝身边的贴身护卫,愕然于孟昶的指令。 「朕说关门!即刻!」孟昶望着还有几十公尺就跑到城门边界的三人,冷言冷语地丢下这句话,转身退后了几步,拒绝去看耶律劭疑惑、失落的神情。 底下人手听从皇帝命令,即刻紧掩上重重门扉,将逃命归来的三人,拒于门外。 孟昶没有立刻离开城墙之上,只是静静看耶律劭下一步会怎么反应。 耶律劭重重叹了一口气,轻摇摇头,后有追兵前无去路,他只好带领着涅里与邦达,策马逃向西方而去,涅里取下腰间的号角吹响,一群银甲骑兵莫约三百人左右,从西方树林里窜出来,赶着与耶律劭会合。 「你总是这样!每次都这样!你料事如神,总能预先的准备好吗!?」孟昶看着耶律劭带在身边的银甲骑兵团,他明白耶律劭有备而来,只是不挑明着说,一如往常的,将全天下人蒙在鼓里,包含他这个,曾经最要好的知已。 「朕倒要看你,能不能预料着这一切…」孟昶看着耶律劭早就预料自已的背叛,对着他有所防范,那他也不必躲躲藏藏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今天要作出个了断。 「弓箭手迅速就位,放箭追击!」孟昶厉声下令,数百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迅速登上城墙之西,朝着快要与骑兵团会合的三人放箭,摆明要置他们于死地。 「少主,小心!」邦达是沙场老将,他回望着背后迅速就位的弓箭手们,把心一横,拋下自已的马匹,跳到耶律劭的马背上,用身躯保护耶律劭,耶律劭双手拉着疆绳,还来不及问邦达的用意,一阵似雨般的急箭,应声落下! 「仁赞…你!」耶律劭咬紧牙根,痛心于孟昶的绝情无义,两人多年的友情,就此划下句点。 一群背着翻江鮫的银甲骑兵们,看见蜀国的弓箭手对着耶律劭放冷箭,纷纷夹紧了马腹,赶着保护耶律劭。 他们熟练地分开队伍,摆开迎战阵式,挥舞翻转着手中长兵器,格挡前方射来的弓箭:「王子殿下!请往这边来!」带领的乙辛对着耶律劭大喊,他们一片排开的阵式中,有留着一人宽缝隙,是要让耶律劭躲进阵中,闪躲急行的飞箭似雨。 耶律劭载着邦达,由涅里殿后迅速闪进他们的保护之中。 耶律劭身后的邦达,早已身中十数箭,流淌着无数鲜血,染湿耶律劭的后背,而殿后的涅里也中了两箭,所幸没有伤及要害,这飞箭的猛烈无情、接连不断,就连耶律劭替他们打造的锁子甲,也抵挡不住。 三百馀名骑兵分成三列,第一列负责阻挡飞箭,第二列负责保护第一排的骑兵,并引领他们缓缓退后,剩下的便保护耶律劭与伤者,先行躲进树林里,上百把的翻江鮫不停旋转着,好似一大片黑色海浪翻腾着,夹杂着银光、红点熠熠,成功阻挡掉百分之九十的锐利箭矢。 耶律劭有没有预料到孟昶会对着他放箭呢?他作了最坏的打算,但仍心存希望。 这翻江鮫是他亲手设计的兵器,长五尺、宽一尺,重心均衡,握柄于中央一侧,单双手使挥均极为顺手,刀身乃由他的独门秘方所铸,刀体黝黑通透,是近身防守型武器,最大的特色是极速旋转时,可阻挡远方的飞箭。 耶律劭预设过孟昶为了得到咏荷,肯定不择手段,但他没想过,孟昶真能狠下心来穷追猛打,决绝的斩草除根,枉顾他的生死,不过现在的他没时间想这些事情,他要赶紧救人。 耶律劭一干人等退进隐匿的树林里,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耶律劭扛着邦达下马,要查看邦达的伤势,邦达长茧粗糙的大掌,轻握住耶律劭的手腕,嘴角流淌着怵目惊心的鲜血,微微摇头拒绝:「少主,我够本了…我在死前,能过上几年人过的日子,我够本了…」 东丹.邦达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在他带领着护卫队前往东丹后,能遇到耶律劭这么善心仁慈的主子,赐给他们姓氏,还他们全体自由与身而为人的尊严,他够本了! 「对不起…」于心有愧的耶律劭,低声地对着邦达道歉。 看淡生死的邦达旋即轻笑两声,咳了口血出来:「呵~少主,别折腾我了…我还鞭过您十来次呢!一直没机会给您赔罪呢…」旧伤痕,还在耶律劭的背上、身上,并没有随着岁月,完全消灭。 邦达原是耶律倍的随扈,在主子耶律倍一声令下,他也曾经痛打还是孩童的耶律劭,他本以为老是让他鞭苔的耶律劭,定会怀恨在心,趁着邦达归顺于他,好好整治一番。 没想到耶律劭心无芥蒂地接纳他,还让邦达成为耶律劭开的商行总管,十分器重、信任。 死到临头的邦达,只剩最后一个心愿:「邦达恳请少主,好好善待我的老部下们…」邦达收到消息,耶律劭要前往蜀国,立刻自告奋勇,伴随耶律劭前来,贴身保护他的安危,直到最后一刻,邦达问心无愧,自己仍是尽忠职守的。 「会的,我会的…」黯然神伤的耶律劭点头,给予邦达承诺,邦达的老部下们,有些跟随述烈从军,有些跟随雅克从商,亦有不少跟着涅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畜牧生活,全凭他们自由选择,各个安居乐业,娶妻生子。 「少主,邦达…够本了!谢谢少主…能为少主而死,是邦达的…荣幸…」邦达饱经风霜的面颊,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缓缓闔上眼帘,坐在地上的他,就这么安然断了气,垂落了头,没有悔恨。 痛彻心扉的耶律劭,看着邦达为他捐躯而亡:「邦达,你不会白死的…我保证!」耶律劭紧紧握拳,不再说任何一句。 「少主,探子回报!蜀人兵败如山倒,吐蕃大军正朝我们而来,估计在过片刻,便会抵达树林边缘」乙辛抱拳对耶律劭秉报军情,请求耶律劭下达进一步指令,乙辛也是耶律劭的老部下之一,他不但跟着耶律劭拔山涉水的来到蜀国,述烈将军还准许他私带骑兵三百人同出。 耶律劭张望着骑兵三百馀人,有中箭负伤的、也有伤重不治的,脸色凝重的他深深叹息:「传令下去,我们无条件投降,剩下的人解甲弃兵!」耶律劭话丢出来之后,也不管乙辛担忧的脸色铁青,便转过身去,撕着涅里的衣服。 乙辛再怎么无奈,还是得听从耶律劭的命令,虽然他们所有人,都愿意以死保护耶律劭,留在这里拖延缠斗吐蕃精兵争取时间,好掩护耶律劭先行离开。 「宝刀未老啊!涅里」耶律劭查看着涅里的伤势,一箭擦过腰侧,一箭擦过肩胛,受得都是轻伤。 「属下侥倖!呵~」腰侧及肩胛正在流血的涅里,扯动嘴角轻笑着,他还没想过在养牛、养马这么多年后,还得披掛上阵,他庆幸着自已当年的选择没有作错,那种平淡的农牧生活,比较适合他。 「还好芸娘没来,不然会哭死她的」耶律劭熟练地处理着涅里的伤口,一边跟涅里谈笑风生,丝毫不紧张自已即将沦为战俘。 「她不能来啊!呵~她怀孕两个多月呢!」豪爽的涅里满身是血,还笑得出来,这是芸娘给他生的第四个孩子了,他有三个顽皮好动的儿子,看着暂居在他家里的念蝶听话可爱,他多希望这胎能添个漂亮女儿。 「你个老家伙,倒是满利害的嘛!」耶律劭不客气的打趣着涅里,多子多孙自是多福气,如果咏荷愿意,他也想多生几个孩子。 「还是雅克利害点,儿子、女儿都有了!我也想要个小女儿撒娇呢!」他突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小雅中的时候,还误会他是女婴,芸娘不晓得有羡慕,直夸雅中跟念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姐弟俩,竟然能长得像双胞胎似的。 耶律劭帮涅里处理完两处伤口后,肖只与娃儿玛已经抵达树林之中,也接受了耶律劭的投降,肖只眨着自已淡定冷漠的双眼,轻声道:「跟我们走吧!」 「晏永…他呢?」耶律劭站直伟岸身子,对着肖只询问。 「一块块了…你要去翻找吗?」肖只头也不回,随意指着沙场上残全不全的尸首,轻声冷笑。 蜀国士兵们的血跡,沾湿着大量黄土,那群失了将领的蜀国士兵,溃不成军士气低迷,在战场上乱窜瞎衝,肖只与娃儿玛带领着吐蕃大军,三两下轻松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还活捉了不少蜀国士兵。 耶律劭轻点着头,乖乖束手就擒,任肖只与娃儿玛带来的部队,将所有的银甲士兵们通通綑绑起来,押解回吐蕃阵营里。 当探子回报讯息,说吐蕃人将耶律劭即其部下,通通俘掳之际,孟昶心中千头万绪,风起云涌着。 他很想大笑! 笑耶律劭果真是不简单的人物,混乱廝杀的战场挟击,兵荒马乱的血腥杀戮,还有卑鄙下流的他,趁隙对耶律劭大放冷箭,这样都杀不死耶律劭! 同时他也很想哭! 哭自已连最后的朋友也失去了,他对耶律劭这么残忍,纵使悔不当初,但耶律劭这辈子,是不可能原谅他的,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呢?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他会一路坚定的走到底:「还有呢?」孟昶坐镇于边关的临时总部里,接见着他的部下们。 「嘉连统驭送来了信,请皇上过目!」一名将领呈上嘉连.琰达亲手写的书信一封,里头极力谴责蜀国皇帝残暴不仁,居然当场宰杀他王室成员,要求孟昶为此事负起全部责任,还要找出身在蜀国的駙马周苍佑,完整护送他归来。 统驭提出他们在蜀国境内,还有不少吐蕃同胞留滞,五日后的辰时,他会用他俘虏来的蜀国士兵与蜀国使者-李俊汐,来交换他的吐蕃同胞们,至于会不会再发动战争一事,得看孟昶的诚意如何。 孟昶仔细阅读完琰达写来的信,脑袋极速转动着,经过半餉,他立马下令:「将所有还在蜀国境内的吐蕃人,通通集合起来!」 「是!属下遵命」一名穿着鎧甲的副将,抱拳頷首领命,马不停蹄地去办皇帝交待的事。 孟昶扬起一抹阴森浅笑,冷冷呢喃:「耶律劭…看这次,你的耶律氏光环,能不能保住你!」孟昶并不打算与嘉连统驭交换人质,相反的,他还要把所有留滞在蜀国境内的吐蕃人,通通杀光!藉以激怒嘉连统驭,逼得他一怒之下,杀了耶律劭洩愤。 耶律劭是契丹人,有仇必报的契丹人收到消息,知道嘉连.琰达敢杀契丹王子,那嘉连部落铁定脱不了干系,被契丹大军歼灭,是迟早的事!他会在耶律劭被吐蕃人杀死之后,抢先与契丹的耶律德光取得连系,并送上丰厚大礼,再提议由蜀国帮忙出兵,一同挟击嘉连部落! 就算他们不敢杀耶律劭,孟昶也会写信通知耶律德光,说吐蕃人抓走了耶律劭,鼓动耶律德光来拯救耶律劭,到时候耶律德光跟吐蕃之间的战况如何,便与他这个隔岸观火的人,完全无关了!说不定嘉连部落一怒之下,会好好的折磨耶律劭,让嚐嚐他生不如死的战俘滋味! 蜀国通报有功,还能跟契丹建立起友好关系,一起挟杀嘉连部落,永绝后患。 沾沾自喜的孟昶,还以为他想了招借刀杀人的好计谋,能一次解决耶律劭与嘉连部落,殊不知,事情没有他预料的那么简单。 第二十章 耶律劭离开皇宫之前,将有孕的咏荷託付皇太后照顾,正当咏荷与皇太后一边缝着要给宝宝的衣物,一边聊天解闷时,前线战事的惨烈屠杀,如火如荼地传回不远的成都皇宫内。 包含晏永战死沙场前杀了嘉连.让南,孟昶下令关紧城门,还对着耶律劭放冷箭一事,直到耶律劭及其部下们,通通被吐蕃大军生擒活捉,无一缺漏,据实以告。 「啊?怎么会…」皇太后凝望着回报军情的手下,一脸的不敢置信。 气定神间的咏荷,吶吶放下手中针线,不发一语。 片刻过后,接着继续缝製手中衣物,她扬起一抹甜笑:「不可能的啦!仁赞哥哥跟劭是好兄弟耶!一定有什么误会!仁赞哥哥不是对着劭放箭,是对着追兵放箭啦!」咏荷就像听见一件无稽之谈似的,完全不当真。 「回咏荷小姐的话,这一切…是千真万确的…小的…小的…一直待在皇上身旁…」这名侍卫是皇太后安排在孟昶身边的人,他会照实回答皇太后的任何问题,玆事体大,任他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扯谎暪骗皇太后。 「还…还有…皇上已经下令…皇上下令说…」侍卫担心着该不该把皇帝做的另一桩怪事,稟报给皇太后知道。 「还不快说!」李守清愈听心里愈是慌张,此事攸关蜀人全国上下的安危,叫她怎么沉得住气。 「皇上下令…将还在境内的所有吐蕃人,集中起来…不晓得…不晓得想干什么…」侍卫低着头,汗流浹背的抱拳告之。 「哦~我知道!一定是想用吐蕃人,来交换劭哥哥回来!姨娘别担心啦!仁赞哥哥作事很有分寸的」咏荷眉飞色舞的安慰李守清,她一派轻松地轻挥着手,要李守清别想太多,仁赞哥哥跟耶律劭是十几年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会让耶律劭沦为战俘。 那名侍卫面有难色,偷偷瞟了咏荷一眼,也不晓得该称讚咏荷稳如泰山,还是讥笑咏荷过于天真了。 「我听人家说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劭哥哥是蜀国的使者耶!他很安全的!呵呵~」咏荷专注缝着要给宝宝的小衣,满心期待着耶律劭安全归来,耶律劭答应过她,绝对不会比她先死,耶律劭从来没有背信于她,这次也不会。 听着咏荷信心满满的说词,李守清暂时放下心中担忧:「也是!是哀家想太多了!该怎么做,皇上自有定夺」李守清微微点头,回想起耶律劭对咏荷的痴心专情,也是世间罕见了!咏荷已经告诉过李守清,耶律劭为了与她常相廝守,寧愿放弃王位,也要娶她为妻。 她在东丹的这些日子,是她这一生中,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当咏荷兴高彩烈地与李守清分享,她游歷世界各国的趣事时,李守清总算看清当初的决定,真的是错误,儿孙自有儿孙福,硬是把咏荷揽在深宫后苑里,留在蜀国当皇后,她一点也不开心。 还好咏荷是个勇敢的女孩,她为了追求幸福,不顾一切,选择出走。 这个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决定,多少弥补皇太后对于耶律劭的亏欠。 是她害得耶律劭这些年来,过得如此孤单寂寞,这个孩子对她一点埋怨憾恨也没有,还请求皇太后,准许他跟着咏荷一起称呼李守清为姨娘,真心尊敬孝敬她,对于耽误他幸福的李守清,耶律劭无条件宽恕了她。 孟昶还在前线尚未归来,李守清也不方便带着咏荷前去,李守清打定主意,等孟昶回宫后,她要好好问问侍卫通报的事情,是不是千真万确。 五日之后,当孟昶将所有吐蕃人,通通斩杀于城门外,嘉连统驭看着几十名族人死在他眼前,当场暴跳如雷,急怒之下,将他所俘虏的所有蜀国士兵,包含耶律劭与他的部下们,通通处死! 两国疆界之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成功逼死耶律劭的孟昶,连一滴眼泪也没掉,冷心冷面地写了封信,令手下快马加鞭送往契丹,通知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看着计画照他预想的走,他开心的不得了,再也没有人会横亙在他与咏荷之间了。 孟昶褪下鎧甲,回到皇宫之内,他对于吐蕃人做的事情,早已传遍全城,当然也包含皇太后与咏荷,他坐在御书房里,屁股都还没坐热呢!急怒攻心的皇太后,带着咏荷前来求见皇帝。 「通通给哀家出去!」皇太后带着咏荷,一进到御书房,就把所有宫女跟内侍官通通轰出去。 一票奴僕们见大事不妙,皇太后来势汹汹,一干人等急忙地小碎步的退出御书房,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咏荷、皇太后、孟昶三人。 「怎么啦?母后」孟昶像个没事人似的,翻阅着桌上堆叠的奏摺,专心一致的批阅起来。 「皇上真杀了吐蕃人,来激怒嘉连统驭吗?」皇太后单刀直入的追问问题核心。 「这嘉连部落,是吐蕃人之中,最为弱势的一支,他存在我们大蜀国的边界之外,碍事得紧,朕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现在有机会能与契丹联手,朕乐见其成呀!」孟昶胸有成竹,肯定契丹人一定会被说服,他开出优渥条件,想要与契丹联盟。 唯利是图的耶律德光,正打算大举攻打晋国,他很需要钱,非常的需要。 一知半解的咏荷,玉手抚着日益隆起的肚皮,反问着孟昶:「要与契丹人联盟,也是经由劭哥哥呀…怎么会跟嘉连统驭有关呢?」 「耶律劭是庶出王族,他说话哪够分量?」 「朕想了个很好的计谋,契丹定会与我们结盟的!」孟昶准备好一套不错的说词,要来安抚自已的母亲,与填平天下悠悠之口,只要蜀国人看见他与契丹连手后,一同瓜分嘉连部落的地盘,将蜀国疆界往北拓展,无人会介意他是使用何种手段。 要成就大事,就要不择手段,这是晏永在临死前,给孟昶最大的体悟。 皇太后强忍着愤怒,一字一句清晰而明白的詰问孟昶:「所以皇上逼嘉连部落的统驭,杀了耶律劭!然后皇上等着契丹大军来剷平嘉连部落,作壁上观?!」 「朕不会袖手旁观呀!朕会出兵与契丹大军一同挟击嘉连部落」 「耶律劭是朕的好兄弟,他的牺牲成仁,朕不会忘记,等到战事终结,朕为他立个衣冠塚,给他风光大葬,追封他为护国将军!」孟昶握着毛笔,头也不抬地叙述着自已的完美计画。 想耶律劭死的念头,存在孟昶心里,已经有多久呢? 愁肠百结的咏荷,不得不问:「仁赞哥哥…你是为了蜀国人民,还是为了你自已,才希望劭哥哥死呢?」看着弥坚友情就此崩坏的咏荷,眼眶噙着盈盈泪水,凝睇着高高在上的孟昶,富贵权势…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你是耶律劭的遗孀,朕会好好照顾你,你别怕」孟昶语调轻轻柔柔的,回应咏荷的问题。 「仁赞哥哥…你是为了蜀国…」咏荷再一次问着这个问题,一双纤纤玉手微微颤抖。 「都有」波澜不惊的孟昶,放下手中毛笔,抬眼睥睨着案下的咏荷。 「为什么?为什么仁赞哥哥…」咏荷回想起这几天来,她还安慰李守清,要李守清别误会仁赞,没有想到传进她们耳朵里的,都不是误会呀!孟昶的确是用尽心机,要间接或直截置耶律劭于死地。 孟昶振振有词:「你本来就是朕的,是他使诈将你偷走!那个孩子…本该是朕的,是朕的太子或公主!他现下拥有的幸福,都是从朕这偷走的!朕只是将它们通通取回!朕何错之有?」孟昶看着咏荷为耶律劭难过掉泪,他心底就有一把无名火升起。 「皇上!您在说什么?您疯了吗?您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得知详情后的李守清,简直要崩溃了!咏荷好不容易找到的幸福,又毁在她手里,她害得咏荷还不够吗?她害咏荷失去了家族庇荫,失去父亲与奶奶,现在又害得咏荷失去丈夫。 「母后不是一直希望儿臣娶咏荷为后吗?待咏荷生下那个孩子,朕将他处理掉后,朕会颁旨天下,立咏荷为皇后」一意孤行的孟昶,转瞬凝视自已的母亲,希望得到母亲的支持。 「处理掉?!」多么可怕的字眼呀!听得李守清与咏荷胆颤心惊,频频发抖着。 「朕问过太医了,胎儿太大,硬是打掉会伤及母体,朕还等着,你给朕生几个白胖孩子,你身体不能受伤,只好等到那个孩子先生下来,再做处理」孟昶打算好了,虽然咏荷失身于耶律劭,但是他不介意,可是他无法扶养耶律劭的孩子。 「皇上,您太过份了!那是一条人命呀!」气急败坏的皇太后快要昏厥过去了,往死里鑽牛角尖的孟昶,怎么会这么独断独行,枉顾人伦。 「孩子嘛!以后朕会跟咏荷生很多孙儿给您抱的!不差这一个」孟昶淡定地叙述着他的论调,言语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决,不容任何人改变他心意。 「姨娘救我…」咏荷挽着李守清的手臂,小小声向李守清求助。 这个孩子是耶律劭的,她不可能将他“处理”掉,这是耶律劭给她最大的礼物,她还等着耶律劭看这个孩子、抱这个孩子,她相信,耶律劭一定还没死。 皇太后气得拂袖而去,临走前丢下这句话:「只要哀家还有一口气在,这个孩子就能活下来!」李守清牵着委屈不安的咏荷离去,这是耶律劭唯一的血脉,倾尽她一切办法,她也要保全咏荷与这苦命的遗腹子。 大权在握的孟昶,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距离小孩生下来,还有四个月,到时候看谁有能耐!他埋首专注处理着奏折,期盼咏荷看清这一切,重回他的怀抱。 从母子俩吵翻的那天开始,李守清寸步不离的守在咏荷身边,不准任何生面孔进出坤寕宫,就怕有人对咏荷的宝宝不利,耶律劭离去之前,曾跪在李守清跟前,恳求李守清好好照顾咏荷,虽然耶律劭不在人世了,李守清依然恪守她答应的承诺,滴水不漏的保护咏荷。 广政五年,(约公元九四二年),深秋,蜀国皇宫之内。 日子过得飞快,两个月过去了,咏荷常常站在坤寧宫门口,张望着外头,期待着有一天,神出鬼没的耶律劭会突然出现,将她带离这座造价昂贵的金丝笼,带她回去两人在东丹森林里,那温暖的小家。 她轻抚着七个多月的肚子,感受着宝宝活泼地踢她的肚皮。 雍容华贵的李守清拿着件大氅,替咏荷披上:「天凉了…」 李守清拒绝接见孟昶,气得不予理会他的所作所为,就与咏荷住在坤寧宫里,深居简出的朝夕相伴,一心一意照顾着咏荷与宝宝。 「好皮,好用力的踢我呢!呵呵~是男孩吧!」咏荷轻抚着自已肚子,心想着燕青这把独门功夫,真是利害,还没有她猜错的。 「小荷,你会恨姨娘吗?是姨娘害了你,也害了这个苦命的孩子…」如果时光可以倒转,李守清真希望七年前,她就答应耶律劭带咏荷回东丹算了!也不会害得他们生离死别。 咏荷摇摇头:「我相信劭哥哥没死呀!呵~他会来接我的,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咏荷偏着自已的小脑袋瓜,轻轻浅笑着:「我们还没有一起讨论宝宝的名字呢…」 「嗯~要叫什么呢?」咏荷不晓得是逃避现实,还是胸有成竹,怎么也不愿接受耶律劭已死的事情。 「呵~还不知道性别呢!这么急」李守清深怕刺激到咏荷的心情,会动了胎气,尽量不提令她伤心难过的事。 「一定是男的!肯定的!呵呵~」咏荷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十拿九稳的叙述着。 「啟稟太后!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他…他…」跟在李守清身边多年的丫环英儿,慌慌张张的跑到坤寧宫内殿来,对着皇太后稟报她最新得知的消息。 「他又干了什么好事!」李守清一听见下人前来通报那个不肖子的消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皇上坚决不与契丹、吐蕃联军合谈,满朝文武,要逼死皇上啦!」手足无措的英儿蹲在李守清跟前,据实以报。 「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李守清一听见孟昶的最新近况,急得先将私人恩怨摆一边。 英儿对着皇太后稟报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孟昶派人送去契丹的信是到了,但耶律德光手上,早已握着另一封由耶律劭亲笔的信,里头写着他代替蜀国出使,负责调停两国战事,若是他发生任何不测,请耶律德光务必为他主持公道。 耶律德光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立刻遣派得力助手-耶律阮,亦是耶律劭的异母弟弟,带领十万契丹大军,前来与嘉连部落的统驭会合,仔细了解详情原由,与事情发生的经过。 嘉连.琰达虽是耶律劭多年友人,但他并不知情耶律劭是耶律皇族的人。 耶律劭一直自称是“李俊汐”,所以嘉连.琰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报復蜀国皇帝杀害他的族人,那形同宣战的挑衅行为,下令斩杀来使与战俘。 耶律阮听信了嘉连.琰达的说辞,答应不追究他急怒之下的衝动行为。 耶律阮将矛头,指向有心安排这一切,意图操弄利用他契丹人的傢伙-孟昶。 孟昶与耶律劭是十多年好友,而耶律劭受孟昶所託,代表蜀国出使和谈,孟昶居然放任将军斩杀嘉连二王子,摆明不将嘉连部落的人放在眼里! 还对着想逃回蜀国境内的耶律劭放冷箭,嘉连统驭已经提议,可用他吐蕃的族人,换回蜀国士兵们与使者,孟昶竟敢下令,当场将吐蕃人处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根本欺人太甚,让人忍无可忍!孟昶藐视耶律皇族,更加藐视契丹帝国! 原本就急性暴怒的耶律阮,听完嘉连统驭细说分明之后,决定向蜀国宣战到底! 耶律阮给蜀国传来最后通碟。 一要求孟昶交出纪咏荷,根据契丹古礼,王子过逝,其妻应以身殉葬。 二要求孟昶连着二十年,分别进贡十万匹岁绢,给嘉连部落与契丹帝国,以示赔偿。 三要求孟昶得签下保证条约,蜀国永世不来侵犯嘉连部落。 如有任何不满或是不愿接受的,等着契丹与吐蕃联军,将蜀国踏平毁绝,杀个片甲不留! 耶律阮只给孟昶十天考虑,契丹与吐蕃的十五万联军,此刻就在蜀国疆界,等着孟昶回应,十天之后得不到回应,耶律阮立刻挥军直攻蜀国,不再和谈,此事无任何转圜,只有蜀国灭亡了,才会撤军。 「这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心急如焚的皇太后急忙追问。 英儿唯唯诺诺的回应:「八…八天前的事情…了!」眼看着燃眉之急就要火烧屁股了!英儿斗胆,前来通报皇太后,因为皇太后交待过,她不想再听见任何有关于皇上的消息。 「姨娘,劭哥哥来接我了!」听完此桩消息的咏荷转头,对李守清绽放最灿烂的微笑。 「傻孩子!他们要抓你去陪葬呀!你会死的!」李守清红着眼眶,不晓得事情居然会走到这般田地,受奸人所害的孟昶,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呀! 「姨娘,走!我们去见仁赞哥哥,我们去劝他答应!」咏荷亲暱地挽着李守清的手臂,就往御书房去,一推开御书房的门,一票大臣通通跪在孟昶眼前,逼孟昶赶快下决定,没人想当契丹奴隶。 「参见皇太后」朝中大臣们一见到李守清,连忙请安行礼。 李守清冷冷询问:「皇上在考虑什么?」 大军压境,就算不公平也得签了,更何况孟昶不义在先,吐蕃、契丹联军,没直截对蜀国攻城,已经算心存仁慈,每年缴纳二十万匹岁绢,对于盛產丝绸的蜀国来说,虽然有些吃紧,但还负担得起。 形同枯槁的孟昶创痛深鉅,悲戚凄苦地坐在龙位之上,抬眼凝望他母亲:「他们要咏荷陪葬…」这些日子以来的折磨,让孟昶食不下嚥坐立难安,他没料到这招借刀杀人,居然这么轻易,让耶律劭破解了。 「我愿意啊!好啊!好啊!」喜形于色的咏荷揽下这个责任,自愿去送死。 「谢咏荷小姐深明大义!」一票大臣一听到咏荷居然眉头也不皱一皱,就答应殉葬,转身对着咏荷磕头谢恩。 「不会!应该的…应该的…」咏荷铁了心深信,耶律劭一定没死,这是他的计谋之一。 「咏荷,你会死的…你会死!」孟昶红着眼眶,看着慷慨就义的咏荷,满是懊悔与不捨。 孟昶双手紧紧握拳,他多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他与惜儿…贪欢窃愉的那一刻,阻止这一切往下蔓延发生。 他派人搜查过晏永的府邸,当他看见晏永府里,惜儿的牌位上写着晏氏,顿时恍然大悟,晏永口口声声说耶律劭是贼,偷走属于孟昶的一切,同时也是指桑骂槐的,指责孟昶偷走惜儿。 原来于心有愧的惜儿,要断气前,口中不停囈喃着的“永…原谅我,我真的爱你…”指得是心上人-晏永,而不是咏荷。 「没关系呀!为了姨娘,为了蜀国,为了仁赞哥哥,我愿意呀!」心花怒放的咏荷,简直是乐到快要飞起来!她觉得自已快要跟耶律劭团聚了。 顰眉蹙额的李守清,流着清泪两行:「小荷…是姨娘对不起你!蜀国…对不起你!」李守清搂着咏荷细瘦的肩膀,这孩子…是吓傻了吗?怎么听到要殉葬,还乐乐陶陶的。 懊悔填胸的孟昶,眼里满溢着酸楚泪水,苦苦思索数日,想不出折衷方法的他,再次对着咏荷低吼声明:「咏荷,你会死的!你跟肚里的孩子都会死的啊!你懂不懂?」 咏荷暗自嘀咕着:好烦哦~会死就死啊!只要能跟耶律劭在一起,死活都好!就算决定错了也无所谓,就算我会后悔,也有耶律劭陪。 把心一横的咏荷,懒得再反驳什么,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来,她与耶律劭约定的生死相随:「没关系!为了仁赞哥哥死,是我的荣幸!呵呵~」咏荷轻抚着肚皮,脸上满是欣喜愉悦。 「荷丫头,你…」孟昶站直身子,他…终于等到咏荷回心转意,看清这一切了吗?他就知道,他知道咏荷是爱着自已的,他曾用心疼惜的惜儿与咏荷,至少还有咏荷,是真切向着他的。 咏荷用力点头:「嗯!」随便你怎么想啦!赶快让我跟我的劭团聚就好。 含泪忍悲的孟昶,用力拍桌,双手蹬在书桌上,声调凄切:「朕要亲手把你送去死!叫朕怎么做得出来?」孟昶总算如愿得到咏荷的心了,但是代价是他得眼睁睁的,看咏荷为了保全他的皇位与国家,心甘情愿给耶律劭殉葬。 他想留在手心里的幸福,握得太紧,让他亲手给掐断了气息,孟昶悔不当初呀! 「嗯…那仁赞哥哥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咏荷睁着水灵清澈的双眸,对着孟昶请求。 「别说一件,十件、一百件,朕通通答应你!」孟昶用指腹抹去眼角泪珠,徵询咏荷的遗愿。 「这事就这么算了!别再追究对错,也别再计较、为难任何人…包括圣上您自已!我希望大家,都要过得幸福哦!呵呵~」咏荷绽放微笑如春花,无条件赦免这一切的罪与怨,她觉得自已很幸福,因为她有耶律劭生死相随,她心中没有憾恨。 「姨娘,你也别再气仁赞哥哥,你是仁赞哥哥心里最大的支柱呢!你要一直支持仁赞哥哥呦!」咏荷转瞬凝望着站在身边的李守清。 跪在地上的一票大臣,简直想痛哭流涕呀!这咏荷小姐是菩萨转世的吗?孟昶陷她夫君于不义,现下还牺牲她与腹中胎儿保全蜀国,她都能宽恕释然的一笑而过,这样的胸襟,可比拟于江河湖海呀! 「大家都要幸福呦!诸位大臣们,要好好辅佐圣上,建立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国度呦!」这也算是另类的死諫吧!心存希望的咏荷在离开前,顺手帮了孟昶最后一次。 「臣等,谨记咏荷小姐的教诲于心,自当倾力效忠于圣上!谢咏荷小姐,成全就义!」一票大臣又是重重一叩首,亡国的危机,在纪咏荷的三言两语之下,被轻松化解。 别无选择的孟昶,看着咏荷心意已决,他虽然痛楚彻骨,却也无力挽回颓势,只好含泪签下所有条约与和战书,并同意在三天后,将纪咏荷护送至疆界之外,由耶律阮带回契丹,与耶律劭的衣冠塚合葬。 约定的日子到了,在孟昶与数百名护卫的挟道相送之下,一干人等来至边疆,换上素服的咏荷,脸无惧色气定神间,一个人坐在马背上,要往五百步外的耶律阮与契丹大军走去,在她临行之前,看着站在马侧的孟昶,轻声对孟昶说:「仁赞哥哥…」 「嗯?」孟昶强顏欢笑着佯装平静,挤出一抹微笑抬头与咏荷四目相交,他再三告诫过自已,要让咏荷走的安心。 「你一定要再找到喜欢的人呦!这世界有很多的好女孩,等着你疼爱她们,记得!喜欢的话要开口直说,勇敢表达心意,别再让人猜啦…呵呵~」咏荷回想起孟昶的好胜嘴硬、爱面子,忍不住再次提点。 「这是你…最后的心愿吗?希望仁赞哥哥能找到心爱的人?」孟昶在这生离死别的最后一刻,总算松口,以咏荷的仁赞哥哥自居,好像小的时候那般简单纯粹,暂时拋开他权倾朝政的尊贵身份。 「咏荷希望仁赞哥哥能幸福啊!你是咏荷一辈子,只有一个的仁赞哥哥嘛!」咏荷丢下这句话之后,含笑对着孟昶挥手道别,拉紧疆绳,马儿听令后,往前小跑步奔走着,一步步,拉近她与殉葬的距离。 如果她有回头的话,她会发现懊悔不已的孟昶是在苦撑,禁不住良心谴责的他,痛哭失声至腿软跪地,是由他的贴身侍卫们,将哀毁骨立的孟昶火速扶持,护送回城。 咏荷哼着小曲儿,策马徐行至耶律阮与契丹大军前面:「哇~你长得好像劭哦!」 神情自若的咏荷,直视勇猛威武的耶律阮,看着与耶律劭几乎无异的深邃轮廓,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母亲还是堂姐妹,长得相像,不是什么意外事情,只是从军多年的耶律阮,明显的兇狠强势许多。 身穿连环鎧甲的耶律阮,挑高了一边英挺眉毛,张望眼前的奇异女子,他操着熟练汉话问道:「你还笑得出来,我来捉你陪葬的!」怎么哥哥的身边,都是些奇怪的女人?旷世不羈的燕青,已经够惊世骇俗了,现在又来一个这种的,这叫…不知死活吗?耶律阮纳闷。 「为什么笑不出来,我本来就是与劭生死相随呀!」咏荷在士兵的搀扶之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背,改搭马车要前往嘉连部落。 耶律阮策马随行在马车边,扯动嘴角浅笑,对着咏荷攀谈:「我们契丹人,有个习俗叫继承婚,如果兄长死去了,我们会迎娶兄长的妻子,照料养育他的妻女、子嗣,不如你改嫁于我,我来照顾你跟你肚里孩子吧!」 咏荷懒洋洋的趴在马车窗边,吹着凉凉微风,语调轻松地回应:「如果劭还活着呢!我是不可能会嫁给你的!」 「他现在死啦!你的决定呢?」耶律阮手持疆绳,后头跟着成千上万的士兵,缓缓跟随着他们的脚步,随他们一同回归嘉连部落。 「他死了,我给他陪葬呀!还是不会嫁给你!呵呵~」咏荷拢齐一头秀发,张望着不远处的吐蕃部落。 「你们汉族女孩,都这样的吗?寧死也不改嫁,为了那些无谓的教条礼俗?肤浅!」耶律阮忆起他苦苦追求燕青多年未果,有点酸葡萄心理的语带轻蔑。 「不是为了教条礼俗!是因为太爱这个人,就算对方死了,我们也要用剩下的时间,来回忆、缅怀!当然…给他陪葬也是可以的」笑脸盈盈的咏荷轻抚着肚皮,脸上净是母爱光辉,还好她能带着宝宝,一起去找耶律劭,没有被孟昶“处理掉”。 「怪人…」不解风情的耶律阮斜睨一眼,不明瞭这票怪胎的想法。 不过咏荷的慷慨就义,燕青的择善固执,的确在耶律阮心里,播下种子恣意发芽着,他暗自立誓,在他有生之年,定要娶一名汉族女子与自已相伴。 英姿勃发的耶律阮,抵达嘉连部落后,挥退所有侍卫,亲自领着咏荷踏入部落主帐中,主帐之中,琰达坐在大位上,沉默的肖只站于他身后随侍。 心如明镜的咏荷一踏入主帐之中,就看到好几张熟悉面孔。 「小佑!」小佑的腿上坐着娃儿玛,就坐在最靠近嘉连.琰达的位置。 「咏荷小姐,你总算来了!等得我们好苦呀!」小佑早在所有战役开打前,成功混回嘉连部落的势力范围内。 娃儿玛一见到小佑归来,拼命道歉认错,说自已沉不住气,央求阿爹向蜀国宣战要人,差点害死小佑,还好有耶律劭赶来劝阻。 「雅克!燕青!你们也来啦!」掛着邪佞浅笑的雅克,举臂搂着身穿男装的燕青,站在小佑身边,鶼鰈情深的两人,总是甜蜜相随。 雅克又看见老情敌耶律阮,不悦浮现于眉宇之间,又将燕青搂紧了一些,宣示他的所有权。 「欸~咏荷小姐你总算来啦!呵呵~太好了太好了!」热情洋溢的燕青,含笑斜睨雅克一眼,略为指责佔有慾狂夸的雅克,又在乱吃飞醋。 「涅里先行赶回东丹了!乙辛也是…还有其它的老部下们」雅克对咏荷稟报近况,这些老部下一听见耶律劭要来蜀国,自告奋勇前来保护耶律劭,现在战事终了,纷纷各归各位。 关于让南殉难一事,琰达与肖只也开看了,一开始就是让南误信居心不良的晏永,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搞出这么多事情,两人纵有百般不满,也随着让南的死去,烟消云散,不再追究。 耶律阮自顾自的落坐在琰达右侧的位置上,豪爽地翘起二郎腿,一手撑着下顎:「你们谁来说啊?别叫我当坏人哦!」他扫视帐内的男男女女,没啥耐性的他,急着想结束这一切。 「说什么啊?劭呢?」咏荷站在一群人之中,环视着四週,遍寻不着耶律劭的身影。 「死啦!他真的死啦!死透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耶律劭这人了!我来得太晚了,尸体都烂了呢!」耶律阮的锐利眼眸直盯咏荷,态度轻佻随意,直截坦白地告知咏荷这个令人震撼的坏消息。 「不要开玩笑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劭呢?叫他出来见我,他这么久没见到我,一定很想念我吧!」咏荷自始至终都深信着,这一切是耶律劭的计谋,他一定还活得好好的。 「李夫人,耶律阮王子没有开玩笑,李俊汐是真的死了!那天我下令斩杀所有战俘的时候,我就将李俊汐一并处死了」嘉连.琰达提及这件事情,语调平稳沉着,德高望重的他,不像是跟着一堆年青人胡闹,存心戏弄咏荷。 「小佑?小玛?」咏荷看看他们二人,小佑跟小玛只是回避着咏荷的视线,不敢直视咏荷。 「雅克?燕青?」咏荷转而望向他们求助,雅克与燕青,敛眉掩笑着,神色黯然。 「这是真的吗?你们不要骗我!我要生气了哦!」咏荷轻跺着脚,扫视这些与她亲如血族般的朋友,每个人脸色凝重,不苟言笑的点头附合,示意耶律阮说的是真话,琰达不是在开玩笑。 不管是耶律劭亦或李俊汐这个人,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死去了,在那场战役之中,就此成为回忆。 咏荷抚着肚子,深呼吸着要自已镇定,泫然欲泣的她,语调真挚轻声道:「没关系,我给他陪葬!生死契阔,与子成说,这是我们的约定,永远不会变」她的劭太命苦了,她不会再放他孤单一人,不管是天国或是地狱。 《尾声》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姑娘,你还真是长情呀!」一抹黑色的伟岸身影,闪进主帐之中,自动自发地接着下半句,手里捧着一只陈旧木盒。 瘦身成功的小佑俊俏依然,搂着他的黏皮糖娘子娃儿玛,心急地抢白道:「狼主大人,你来啦!给你介绍我们的朋友-纪咏荷」 「狼主?」咏荷回望门口方向,看见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 悲喜交加的咏荷掀唇欲语,却让一身黑衣装束的他,举起修长手指,轻抵着咏荷的红润唇瓣,温柔阻止。 「是啊!咏荷小姐,这是我们的老朋友,他没有名字,大家都称呼他:狼主!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呀!」淘气的燕青对着咏荷俏皮眨眼,传送她的“暗示”电波。 喜出望外的咏荷,轻掩着发白唇瓣,不让自已惊呼出声,点头示意,霎那之间,她都懂了。 「这是我先前答应您的,耶律阮王子」狼主将旧木盒递给耶律阮,盒里藏着一个小男孩的身世,不过再也不重要了,因为小男孩已经死了。 耶律阮接下那只木盒,打开翻看:「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不后悔吗?」他冷眼扫视着混身黑衣的狼主,这些东西,足够让耶律劭当上东丹太子,接着顺利登基为东丹王。 他扬起一抹轻浅微笑,语调恳切:「耶律劭都死了,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也许多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忆起耶律劭这三个字,也许经歷过几百年、几千年后,在所有史书上,仅仅记载着耶律倍有一名庶出子,由高美人所生,生卒年皆不详。 燕青与雅克交换眼神,接着从随身行囊里,拿出一叠房地契与所有权状。 她走到耶律阮面前,柔声道:「阮王子,这些是给您的,希望您帮个忙…」这些是所有部下与耶律劭,一起凑的身家财產,大家为了耶律劭,甘愿捐献家產,希望这个庞大数目,能让耶律阮满意,成全咏荷与狼主。 耶律阮接过那堆纸,訕訕瞅了燕青一眼,又看了耶律劭那堆忠心的手下一会儿,接着连看也不看,一把全扔还给她:「我能帮什么忙?我很没用的!带个女人回契丹,能在半路把人给带死了!」 「我啊~懒得连尸体都不运回契丹,就地草草掩埋咧!」豪爽万千的耶律阮,心不在焉地挠挠自已的头。 「谢谢耶律阮王子的成全!」燕青、雅克、小佑、狼主,对着耶律阮抱拳致谢,感谢耶律阮愿意帮忙隐瞒契丹的耶律家族,从今尔后,再也不会有人找寻耶律劭这号人物。 「唉~只可惜我哥死了!不然我真想问他,他是用什么方法,弄得他的部下们,一个比一个死忠侍主的」耶律阮双手枕着后脑杓,若有所图地问道。 狼主扬起微笑,淡淡回应:「我想…应该是因为,他把人当人看,所以部下愿意对着他效忠尽义吧!把人当畜生看待,畜生…是不懂得仁义忠信的」狼主很迂回的,建议耶律阮废除契丹境内奉行的奴隶制。 「嗯~说起我这死掉的老哥呀!真利害,想出这等计谋,弄得契丹与嘉连部落,通通受益呢!看来我回去契丹以后,得多加把劲儿啦!」有了蜀国每年进贡的十万岁绢,他在耶律德光面前,地位又往上提升许多,他啥事也没干,只是带来一堆人耍个狠就赚不少,真划算。 「我相信,耶律阮王子,有朝一日,可以当上契丹皇帝的!」沉默许久的咏荷,突然开口敬佩于耶律阮的有勇有谋,还有他的胸襟广阔,耶律劭曾经提过,他们多年前大吵一架后,不曾再联系。 「我有空会去找你们好好聚聚,我军务在身得赶回契丹啦!大家都不用送了」爽朗的耶律阮一笑泯恩仇,赶时间的他起身离开,耶律德光还等着耶律阮匯报军情。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是情非得已」耶律阮一离去,狼主便紧紧搂抱住咏荷,眼眶里,满是能溺死人的柔情蜜意,咏荷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忐忑的他寝食难安!还好他在宫内的眼线,持续定时捎讯,通达咏荷近况。 「狼主大人,我乃一介弱女子,无恃无靠,现在还怀有身孕,不晓得狼主大人…能不能收留我呢?当暖床女奴也行呦!」淘气不改的咏荷,轻拉狼主的黑色大氅,对着狼主拋媚眼…要玩大家一起来。 「好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狼主看咏荷眸里闪着顽皮,顺应她的话语,陪她玩闹。 「我没有名字耶…你帮我取一个吧!也帮我肚里的宝宝想一个哦!」咏荷凝望着令她牵肠掛肚的深邃眼眸,陶醉地与他四目相交。 「等等…」狼主捧着咏荷细緻脸蛋,吻住她红润的嘴唇,与他此生唯一的女人,热切交缠着彼此唇舌,无视旁边还有一干人等,眾目睽睽地拥吻。 「啊~太好了!这么精彩的喜悦时刻,大家要拍手!」最爱玩的燕青鼓动大家起鬨,一干人等,还真的拍手,庆祝两人重获新生。 「我说狼主大人啊!我们搞个婚礼,再来闹一闹呀!哈哈~」玩性大起的燕青,突然对着狼主与狼主的女人,这么建议着。 燕青此话一出,所有的人盯着她直瞧。 「啊?不好吧…」雅克、小佑、娃儿玛异口同声,苦着脸回应,肖只与琰达却是一头雾水。 他们还记得燕青在耶律劭的婚宴上,玩到了天亮还不肯散场,弄得一票人差点骨头散架,她才甘愿歇息。 这世上,再也无人听闻耶律劭与纪咏荷的下落,据他的老部下说,耶律劭死在吐蕃与蜀国的那场战役,伤心过度的纪咏荷,在前往契丹途中,受了风寒病逝于异乡,尸首就地掩埋,随着记忆尘封老旧。 而在漫漫无垠的旷野之中,有个犹如黑夜魅影般的男人,身边定有一名貌美女子伴随,与一群灰濛濛的狰狞大狼,来去无影地游歷闯荡。 他自称狼主,居住在北疆的人民们,都口耳相传着,有关于他的各种精彩传说。 番外篇之卸任皇后 约公元九四七年,契丹帝国。 耶律阮在军中登基为契丹皇帝,改年号为天禄,代夫摄政多年的沙弥雅,一并将东丹皇权交给耶律阮,急着卸下王位的她,在五年前得知耶律劭死讯之际,无心眷恋权势。 王后交出东丹王权之际,一直忠心侍主的将军-述烈,也以年事以高为由,向耶律阮请求告老归田,选择与王后同进退。 皇帝-耶律阮感念述烈忠心耿耿,大方赐他良田数亩、黄金万两后,准许他卸下职务,将军一职由述烈的得力助手-乙辛接手。 「想载我去哪啊?」卸下王位已经三个月的沙弥雅,此时不过是无权无势的间人,成日在皇宫内间晃游荡,无子无嗣的她,时常寂寞地看着别人含飴弄孙,今日述烈难得来访,说想带她出宫游歷,免得闷坏了沙弥雅。 两人坐在马车上悠悠晃晃,心如止水的沙弥雅,望着跟随她十数年,没有一句怨言的述烈:「问你话啊!回答啊!」今年四十五岁的沙弥雅,不改剽悍脆快性格,对着沉默寡言的老部下追问,一双流光焕采的星眸,直瞅着身旁的述烈不放。 「回王后的话,微臣想带王后去拜访一个多年友人」专心驾车的述烈,心想着待会儿沙弥雅见那群人,琢磨着她会有何种反应。 「还喊我王后啊?我只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女人囉!呵呵~叫我的名字就行啦!」直爽热情的沙弥雅,亲热地轻推述烈的肩膀,述烈跟在她身边十二年,对她是忠贞不二恭敬有加,可惜话少了点,像根木头似的。 「不老…王后,一点也不老!」混身冷热汗直冒的述烈,手持疆绳,偷偷瞄了沙弥雅一眼,在述烈心中,沙弥雅永远像初见一样,光润如玉的面容,举止嫻雅秀似芝兰,岁月并无偷走她的美貌,只是增添着成熟韵味。 「呵~真难得,这笨嘴巴也会捧人呀!」沙弥雅转头凝望着有些慌张的述烈。 述烈入朝为官十多年,没起过纳妻妾的念头,也不肯接受沙弥雅作媒或赐婚,沙弥雅还质疑过孔武有力的述烈,是不是喜欢男的?后来述烈才说明,自已心里已经有人,他还在等着对方点头允诺,愿与他相守一生。 说实话,沙弥雅很羡慕述烈心里那个人,如此长情的男人世间难寻,她也十分嚮往钦慕。 忆起她无情冷心的夫君,没留支字片语,带着她的心肝宝贝出走东丹数年,回来的时候,只有冷冰尸首一具,还独葬在他生前隐居的医巫閭山,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傢伙! 「王后生气了吗?」察顏观色的述烈,转头凝望着沙弥雅,马车行走在一片原始森林之中。 「没…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不想提」沙弥雅轻声叹息,独守空闺多年的她,对于耶律倍早已没有爱,亦无遗恨了,也许她那颗爱人的心,伴随着她苦命的孩子,共落黄泉了。 马车抵达一座小宅苑,门口有小念蝶正在等候着他们大驾光临。 「奶奶!奶奶~」今年八岁的小念蝶,一看见沙弥雅来了,没忘记爹娘的交待,对着王后亲暱地称呼着,赶紧扑上前去,对着外冷内热的沙弥雅疯狂撒娇。 「欸~奶奶抱抱呀!奶奶的小心肝!又变漂亮囉!」沙弥雅见着亲手接生的念蝶,眉开眼笑地蹲低身子,一把将念蝶搂进怀里。 念蝶她也两、三年不见了,自从耶律劭过逝后,雅克与燕青鲜少往宫里走动,听得人家说,雅克与燕青经商有道,在东丹城内开了十数间商行。 「奶奶~念蝶想介绍几个人给您认识!不过奶奶要先答应念蝶,不可以生述烈爷爷的气!」兀立于王后身后的述烈,被小念蝶称呼是爷爷,有点尷尬兼无奈,但今年四十八的他,想不服老也不行了。 「呵~怎么啦?是谁啊?这么神秘」沙弥雅回首望着身后的述烈,突然发现述烈忐忑不安,不明白有啥好气的?大家伙紧张成这样,此时的沙弥雅,以为述烈是带她来拜访雅克与燕青。 「来~来~」念蝶对着躲在围墙后的兄弟俩招招手,只见一名五岁男童,牵着两岁弟弟,慢吞吞的往念蝶靠过去,怯生生地张望着沙弥雅。 「好像…真的好像呢…」沙弥雅望着这对兄弟,忍不住红了眼眶,心里风起云涌,好像…真的好像她的心肝宝贝,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对小兄弟,手牵着手,使着流利的契丹话,对着沙弥雅轻声呼唤:「奶奶…」 「念蝶,这是你弟弟吗?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啊!」沙弥雅偏着脑袋回想,这雅中今年也该六岁了,她记得当年尚在襁褓之中的雅中,就已经长得跟小念蝶是一模一样了,怎么长大了…会差这么多! 天真无邪的小念蝶摇摇头,手指着屋内方向:「不是!我弟在那里」燕雅中应声从屋里衝出来,笑得好不开怀,后头还跟着三个调皮好动的男孩,四个男孩玩得不亦乐乎,就差没滚在一起,男孩就是特别好动,成日活力充沛。 「喂~你们!够了!」念蝶气呼呼的双手叉腰,儼然一副小管家婆的模样,教训着四个爱玩的男孩,也不管李承恩岁数比她大,李记恩与她同年,李念恩才是比她年幼的。 四个男孩年纪有大有小,一听见兇巴巴的念蝶又要开骂,连忙识相地跑到沙弥雅跟前,一字排开的鞠躬问安:「奶奶好~」贪玩爱闹的男孩们,谨记爹娘训示,态度恭敬地对客人行礼。 「嗯~好乖、好乖」沙弥雅望着眼前孩童的数量…四个…这边又两个…再加上念蝶…这就七个孩子了!她心慌意乱的扫视这群孩子,天呀!全是燕青生的?怎么…有些长得不太相同。 突然,屋里传来一声吆喝:「嘉连.怀劭!给我滚回来!还敢抓着饼跑了!」沙弥雅还没仔细推敲着这些孩子的来由,又有一名三岁小男孩,手里抓着一块麵饼,急忙从屋里衝出来!瞧他心急的模样,嘴里还嚼着呢!直截扑进沙弥雅怀里。 沙弥雅差点让这个人肉砲弹给衝倒:「哇~小壮丁呢!」今年三岁的嘉连.怀劭,完美继承了他爹的疯狂食量,午睡一醒就找东西吃。 「哇!八个!燕青…太猛了吧!」沙弥雅打量怀里穿吐蕃服饰的圆滚滚小男童,她肯定这个不是燕青生的,一点也不像他们俩儿。 「奶奶~」嘉连.怀劭嘴里满是食物碎屑,对着沙弥雅甜腻的称呼。 「王后您来啦!」秀外慧中的芸娘牵着小女儿,缓缓往屋里走出来,对着王后打招呼。 沙弥雅记得这是她心肝宝贝的老部下之一:「芸娘,哦~原来你们也来找雅克玩啊!」沙弥雅有些吃力的扛起份量十足的嘉连.怀劭,哇~真的挺能吃,有重。 「嘉连.怀劭你给我下来!你个小胖子,还敢让人家抱你!」娃儿玛跟在芸娘身后出来,双手叉腰像只煮滚水的小茶壶,对着自已胖儿子大声教训。 「不好意思!我这儿子很肥的!王后您快请放下他」娃儿玛连忙用着契丹话,对着沙弥雅弯腰行礼,她光顾着骂儿子,都忘记先请安问候。 「不会~多可爱呀!你看这脸颊!」沙弥雅难得有孙子可以抱,手断了也不放开!她满是爱怜地轻掐嘉连.怀劭的肉肉脸颊,忍不住多摸两把。 「你是…?」这…该不会是雅克新纳的侧室吗?那可是破天荒了!在雅克眼中,女人只分类为两种,一是他心爱的小青,二是“其它的”。 「我是嘉连.娃儿玛,我相公是周苍佑,是芸娘姐的弟弟!他正在厨房里帮忙」娃儿玛对着沙弥雅甜甜微笑,不忘解释身份。 娃儿玛瞪了嘉连.怀劭一眼,这小怀劭可利害了!硬是不下来,窝在沙弥雅怀里,肆无忌惮的继续啃饼,弄得沙弥雅一身的饼屑。 「嗯~应该快到了,麻烦您再等等」娃儿玛回头张望屋内的方向,不解于咏荷的坚持。 「啊?」沙弥雅一知半解着,正当她还迷迷糊糊的时候,衝击着她沉寂心灵的一刻,在她眼前缓缓上演。 她死去多年的心肝宝贝,竟然活蹦乱跳的!搀扶着一名怀孕九个多月,即将临盆的美貌孕妇,缓缓朝她走过来,沙弥雅顿时傻愣着自已,连怀里的小男童也抱不住,聪明的他咬着饼,顺势溜到一旁去啃。 「小荷,拜见婆婆…无法即时前来迎接,还请婆婆恕罪…」咏荷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沙弥雅,想对着沙弥雅福身行礼,却因为肚子实在太大了,这么一蹲下去,就软了腿站不住身子。 「啊~别…小心呀!」所有的女人,看得吓掉了一身冷汗,纷纷想伸手搀扶。 咏荷身旁,始终带着担忧表情的男人,立马伸出强而有力的臂膀,扶持住妻子:「都叫你别勉强了…」耶律劭真想拿小藤条抽一抽身旁的女人了!不顾自已已经在阵痛了,还坚持出来迎接沙弥雅。 「劭儿…真的是你吗?」沙弥雅热泪盈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心思聪颖的娃儿玛与芸娘见状,连忙走过来接手,一左一右扶持着大肚便便的咏荷,耶律劭轻柔地放开咏荷的手,急步向前行,扑通一声!跪在沙弥雅跟前:「孩儿不肖!让娘您…担忧了!」 耶律劭一直想将沙弥雅接来同住,又怕奶奶述律平不肯放过他们,只好就这么等着,等沙弥雅卸下王后一职,远离皇族斗争的权势纠葛,他才准许述烈带着沙弥雅前来,这次来,耶律劭没打算让沙弥雅回宫了。 「你终于肯叫我了吗?你终于肯承认我是你娘了?我的心肝宝贝~」沙弥雅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紧紧搂着耶律劭不放,这一声“娘”,她等了二十八年!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有生之年,总算让她了无憾恨。 「请娘亲与孩儿同住,让孩儿好好侍奉您」情非得已的耶律劭红着眼眶,对沙弥雅殷切请求,想好好补偿沙弥雅为他伤心垂泪的这些日子,他已将宅院扩建不少,深怕人口数日益增加的小家庭,有天会住不下。 「嗯…都依你的意思作!都依你」她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沙弥雅别无所求了。 「这两个是孩儿的儿子!你们来」耶律劭在沙弥雅的搀扶下起身,对着五岁与两岁的沉默男童招手,男孩们听从父亲的指示,走近沙弥雅身边。 沙弥雅慈爱地探手,轻抚他们的头:「难怪…长得跟你小的时候,一模一样呢!」沙弥雅眼角还含着晶莹泪水,满是疼惜地看着那对小兄弟,原来她也能有这么一天,有媳妇、有孙儿伴陪左右,被亲人簇拥。 「这是孩儿的妻子…小荷」耶律劭亲暱地牵着沙弥雅的手,为她介绍着自已此生唯一的女人。 「她怎么…脸色发青啊?还好吗?」不明就里的沙弥雅,凝睇着眼前的漂亮儿媳,额前满是细碎冷汗,低低的急速喘息,不禁让沙弥雅怀疑,自已就有这么严肃吗?儿媳一见自已,吓得脸色发青唇泛白。 「她听见您要来,不顾自已正在阵痛,硬是要来门口迎接您…」耶律劭面有难色地对着沙弥雅解释,这个固执的小女人!等宝宝生下来,他非好好的“体罚”她不可,真是不听话。 「我的天!快~快~我们快进去,我来帮她接生!想吓死我呀!」沙弥雅一听见咏荷已经在阵痛了,连忙要耶律劭帮忙搀扶咏荷进房里,此时燕青已经烧好热水,本来要负责接生的她,顺势退居助手位子,让沙弥雅亲手接生她的小孙女。 折腾好半天后,耶律劭的小女儿呱呱落地,有孙万事足的沙弥雅,没骂任何人,让燕青、娃儿玛、芸娘热热闹闹的包围着,此起彼落的连声祝贺,说刚出生的小孙女标緻秀雅,跟沙弥雅长得一模一样,哄得她笑的嘴都閤不拢。 「恭贺少主,喜获千金」站在前苑乘凉的述烈,看着别人儿孙满堂,心里有些落寞,但也大方祝贺耶律劭。 「还叫少主啊…呵!」落下心头大石的耶律劭,看过女儿之后,实在抢不过沙弥雅跟那群女人,心想着来日方长,就先让她们去轮流着抱,走到前苑来与述烈聊天。 「少主,一辈子都是属下心中的…主子!」述烈抱拳回应着耶律劭的话,耶律劭诈死之后,一直以狼主的名义与他联系,只是交待他千万别走漏风声。 「述烈啊…你还能活几年啊?」深谋远虑的耶律劭,突然双手环胸,看着远处升起的新月。 「臣…不清楚」被这么唐突一问的述烈,讶然地照实回答。 「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如果你心里有喜欢的人,要说,我会帮你作主」耶律劭转头与述烈四目相交,不明白述烈这点心事儿,要暪着全天下的人多久。 「臣,记得…」述烈忆起,多年前在蜀国的那场酒宴上,耶律劭曾亲口允诺过。 「我一直在等你说…为什么不说呀?」耶律劭脸上掛着轻浅微笑。 「臣…惶恐不已!不敢潜越身份,以下犯上!」述烈抱拳对着耶律劭请罪,原来…耶律劭早就洞悉他的心意,明白他心里苦等多年的人,就是沙弥雅。 「述烈啊!你也算了不起,我等了咏荷九年多,你等了二十五年!呵呵~」耶律劭以前总是不明白,为何述烈每次都肯帮忙掩饰,沙弥雅偷偷探望自已的事情,述烈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老是因为给沙弥雅方便,每每害得述烈挨鞭子,还差点掉了脑袋。 「臣…」述烈哑口无言,他该怎么说呢?当年他看见身份尊贵的沙弥雅,眼泪扑漱漱的流,语调卑微恳求他高抬贵手,行个方便让她见耶律劭时,他就偷偷爱上沙弥雅了。 失职的述烈时常连累涅里跟着挨打,明眼人涅里吭都不吭一声,跟着一起受罚,真不愧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那年他们回到东丹后,耶律劭发现述烈看着沙弥雅的深情眼神,顿时明白了:「述烈,我给你作主呀!难得大家齐聚首,婚礼就这么办了吧!」耶律劭轻拍着述烈肩头,心里有说不尽的饶富趣味,昔日战俘居能娶主母为妻,人的际遇,真是缘不可言。 「臣…」述烈听着耶律劭的成全与宽广胸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好好待她呀!」耶律劭修长的手指,指着述烈的鼻尖,没料他活到二十八岁,居然还能为自已的娘亲作嫁,不晓得该笑还是该哭,但耶律劭颇为欣慰,沙弥雅苦了二十几年,有个老伴能终结她的孤单。 「臣…」述烈低头不语,沙弥雅虽然此时无权无势,但仍是皇族之后,她看得上自已吗?述烈不敢奢望。 「怕什么?我们都聚在一起了,还有什么成不了的吗?」耶律劭挑高了一边眉毛,瞅着述烈。 述烈真是耿直傻愣,耶律劭刻意疏远沙弥雅多年,只让述烈陪在她身边,为的就是让沙弥雅日久生情地爱上述烈,自然而然的依赖述烈。 述烈直到今时今日,还是参不透他的心机吗?欠磨鍊哦! 「快去向她表白心跡吧!你还有几年可以活啊?拖什么拖啊?」耶律劭语带恐吓地出言提点,虽然他觉得这两个老当益壮的傢伙,再活二十几年不成问题。 当晚,述烈在耶律劭的鼓动下,真的跑去找沙弥雅,鼓起勇气将他爱慕沙弥雅二十多年,一直到现在,还在等她这桩秘密,毫无保留的告诉她。 沙弥雅喜出望外,感动的热泪盈眶,在所有人的煽动与讚声之下,答应了述烈的求婚。 躲起来忙碌好几个小时的小佑、雅克、涅里,顺利将全羊烤得香味四溢,那鲜嫩多汁的烤羊羔,还有十数道契丹、吐蕃、汉族的道地菜餚,变成述烈与沙弥雅婚宴上,最为抢眼的亮点。 难得又有婚礼可以恶搞的燕青,兴奋的闹到天亮,才放过述烈与沙弥雅,一堆人被燕青的鬼点子,操到骨头差点散架。 番外篇之契丹皇后 五代十国,后晋王朝。 自称儿皇帝的石敬瑭病逝后,由侄子-石重贵接任帝位。 石重贵虽自称为孙辈,却拒绝向契丹帝国称臣进贡,耶律德光怒不可遏,视石重贵为叛变藩属,率领大军屡次挥军南下攻打晋朝,连年飢荒,内忧外乱的晋朝无力抵抗。 在公元九四七年的一月,让契丹大军攻破首都大樑(今开封),俘虏石重贵一家,晋朝宣告灭亡。 身为耶律德光最为重用的大将-耶律阮,长年跟随叔父出征,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此时的他,正在巡视石重贵的皇宫内苑,搜索有无缺漏之失。 今年二十八岁的耶律阮正值壮年,豪迈昂扬的他气度不凡,昂藏七尺的伟岸身躯,令人望而生威,与他对阵过的手下败将们,常说让他那双如鹰犬般的冷冽眼眸盯上了,全身血液像是冻结那般,不自觉混身发寒。 只要他大喝一声,持刀的猛敌们像是脚底瞬间长了根,吓的不得动弹,任他宰割。 耶律阮独自行走在深宫内苑之中,望着地上积雪渐渐溶化,看来冬天就快要过去了,不管是中原还是这皇宫之内,都将有另一番的局面与生机。 正当偷间的耶律阮,想好好欣赏院中含苞梅花之际,一阵嚶嚀的啜泣声传来,警觉性极高的他,霎时皱紧了眉头,张望四週。 「你们这些无情的丫头,白疼你们了…」一名穿着汉族男子长袍,身形娇小清瘦的诡异人影,正坐在宫殿约两层楼高的围墙上,蜷曲着身子,屈膝埋首痛哭。 耶律阮皱着英挺眉毛,没三两下的功夫,便纵身跃上围墙,他迅速拔出佩刀,刀尖指着那人额前,语调冰冷的使着汉话:「你是谁?报上名来!」 耶律阮记得,他已将石重贵一家交给副手处理,这深宫内苑之中,应是无其它男子才对,莫非是内侍官?听着他细细的柔嫩哭声,耶律阮暗自臆测着。 哭得梨花带泪的玉嫣,不顾一切,悍然抬头低吼:「我已经很惨了…不要再拿刀指着我了啦!」她本想扮作男装,跟那些宫女一起逃出皇宫,免得让契丹人带回去当奴隶,没想到那些没良心的丫头们,居然丢下她走掉。 她就是怕高吗!所以考虑得久了一点…还是不敢往下跳!那些丫环们居然丢下她先走,叫她怎么能不气! 「你走开啦!」不知死活的玉嫣,心想反正她待会儿还是要摔死,现在怎么样,她顾不了了。 耶律阮看着眼前女子扮成男装模样,绝尘的秀丽小脸,哭得满是泪痕,犹如风中雏鸟,吓得瑟瑟发抖,偏偏挺直腰桿不甘示弱,勾起他心底很深、很深的回忆。 耶律阮扯着嘴角轻笑,收回配刀:「你怕高啊?」 耶律阮忆起,初次遇见那名惊世骇俗的傢伙,也是在一堵高墙之上,正被室韦公主倒追的她,误中雅克设下的圈套,让醋劲大发的雅克好生捉弄着。 「哼!不要你管啦!走开!我…我等一下可以自已下去啦!」玉嫣嘟着红润的菱形小嘴,赌气地将头撇至另一侧,不肯看身旁穿着鎧甲的契丹男子。 「这么嘴硬啊~」百年难得一笑的耶律阮,居然笑了! 汉族的女孩都是怕高的吗?一个比一个还可爱呢!这名身穿男装的女孩几岁?二十五、二十六?耶律阮愈看愈觉得她宜嗔宜喜,一双水灵灵的星眸,堆满了晶莹眼泪,格外的楚楚可怜,让他心生疼惜。 「你叫什么名字?」耶律阮间着也是间着,率性地甩开大氅,迁就那名“意图逃宫的女子”,坐在滑得不得了的屋瓦上,陪她聊天。 「才不告诉你咧!」心有不甘的玉嫣,瞪着那名突兀男子,契丹士兵了不起啊?我可是宫女之首,还是皇后娘娘的得力助手呢! 玉嫣突然想起,晋朝已经被契丹大军攻破,仅管她曾是宫女之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深受两任皇后的重用,也犹如昨日黄花落尽了,此刻的她只剩一个身份-亡国奴。 气定神间的耶律阮,看着眼前的奇异女子,表情明显变得黯淡,放柔声调:「怎么啦?这么伤心…谁欺负你?」耶律阮凝视让他心生爱怜的小女人。 玉嫣听高大男子声调放软,有些松懈了戒心,她抿抿嘴:「我…」依然欲言又止,她该怎么说呢?国家的兴起灭亡,与她一介弱女子有何干系?纵使她有再多理想与概念,也不会有人愿意听从女子的话治国。 晋国兴亡不过十二年,她内心无限感慨:「我本是唐国皇后的贴身女侍,看着两次改朝换代,这些男人犯的错都差不多呢!我这叫…旁观者清吗?唉~」玉嫣戚然嘳叹,还好不论是唐还是晋,都已经成为歷史灰烬,不然以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足够让她被诛九族了。 耶律阮让她的剖析挑起了趣味,嘴角含着捉狭的笑:「小丫头,你今年几岁?你服侍过这么多皇后,几岁入宫的?两岁?」耶律阮打量身旁的小女人,虽称不上艳丽夺目倾国倾城,也是明眸皓齿秀丽端庄,一点也不像宫里那些老不死的嬤嬤。 「才…才不告诉你!」玉嫣转过头去,对着耶律阮吐了吐舌头,像个孩子在耍赖。 被她服侍过的皇后们,各个都称羡她得天独厚,与生俱来的细嫩娃儿模样,岁月好似遗忘了她这个人,不曾在她脸庞刻画痕跡,玉嫣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看起来跟二十五、六的宫女们,没啥两样。 「这么嘴硬啊…什么都不肯说呀!呵呵~」性格阴晴不定的耶律阮,又被这个女孩逗笑了,他騖然惊觉,身边有这名奇妙女子,生活定能增添不少愉悦色彩,方才她已经将数年未开怀大笑的耶律阮,连着逗笑两、三次了。 「要不要我抱你下去啊?」耶律阮眼眸里,堆着一抹趣味昂然,敞开温暖的怀抱,对着眼前令他惊艷的小女子邀请。 「不要!男女授受不亲!只有我未来相公可以抱我,你走开!」玉嫣从小教养在宫内,知书达理饱读诗书,虽然有时候嘴巴爱讲反话,但该遵守的礼教规条,她可是不曾忘怀,洁身自爱的她寧愿摔断头、跌断腿,也不让陌生男子佔便宜。 「你的意思是说…谁抱了你,就该娶你?」难怪…难怪他当初怎么好言相劝,燕青就是不肯让他抱着往下跳,好替担惊受怕的她解围,那个倔强的傢伙,寧愿鼓起必死的勇气,纵身跳进雅克怀里,也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那两个笨蛋,一个扭到手、一个扭到脚,还是笑嘻嘻的搂在一起,甜甜蜜蜜的。 玉嫣涨红了小脸蛋,没想过自已有朝一日能成亲,她的容貌虽然年轻娇嫩,但实际上她过适婚年龄很~~久了!她还以为自已要独善其身过一辈子。 「期待吗?呵」耶律阮挑挑眉,忍不住出言捉挟,看着她醉酡羞赧的模样,耶律阮好奇着这个女孩,还有多少种面貌?他好想将她留在身边,好好探究挖掘,用一生的时间,将她缓缓看清。 「才…才没有咧!」柳眉倒竖的玉嫣,捧着滚烫小脸蛋,真该死…这么仔细一看,发现这契丹士兵,长得高大挺拔威猛过人,一双深邃墨瞳凝视自已的时候,魂魄都快给他吸去了。 耶律阮伸出结茧厚实的手掌,对着玉嫣说:「我让你自已选,你要是牵住我的手,我保证你安全落地,不过你考虑清楚哦!牵了我的手,得一辈子跟在我身边」 耶律阮訕訕地笑了笑,他的手就这么搁在半空中,等着玉嫣的回应。 「你…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吗?」玉嫣有些迟疑,眼神闪烁。 耶律阮眼神肯定,信誓旦旦:「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拥有的任何东西,都能分你一半」 玉嫣当了一辈子循规蹈矩的好女孩,就让她胆大妄为,冒险这一生一次吧!她绽放微笑如花,轻轻伸出洁白如玉的小手,放在耶律阮的结实大掌之上。 耶律阮冷冽眼眸里,霎时堆满温柔笑意,一把将蛮腰纤纤的玉嫣,搂进自已怀抱里,心满意足的站直身子,轻松一跃跳下围墙。 这么多年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找到属于他的汉族小娘子了! 「我们…到地上了…」含羞带怯的玉嫣,轻咬着下唇,一双藕臂勾住耶律阮脖子,小小声地提醒她未来夫婿,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贴近男人,他的胸膛…好温暖。 「我知道,我想多抱一下」耶律阮坏心眼地低笑,捉挟着他未来的小娘子。 「我叫甄玉嫣,你呢?」娇羞的玉嫣,眨着浓密睫毛如羽扇,询问她未来夫婿的名讳。 「耶律阮」耶律阮凝望他怀中的娇小人儿,怀疑着这轻盈柔美的女孩,站起来可能还不到他的胸膛高度。 「啊~?」呆若木鸡的玉嫣吓坏了!原来眼前的高大男子,是声名远播的耶律阮王子,人人传言他杀人不眨眼,性急暴烈如野火燎原的那位。 「走!去找我叔父,我要册封你为我的太子妃」耶律阮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对女人亦如。 「啊~?马上吗?立刻?现在?」魂飞天外的玉嫣,从亡国奴一下子变成太子妃,有些不太能适应,她的人生会不会太波澜万丈了点! 心急直性的耶律阮,不顾怀中人儿的挣扎骚动,这么大咧咧的扛着,去找耶律德光谈立妃一事。 后来耶律阮虽然知道,玉嫣足足大了他十岁,也没变过他的一见鐘情,他顺利将甄氏立为太子妃,对她敬重爱恋、宠遇甚厚,不论出游巡视、行军打仗,都会携带甄氏随行,感情甜蜜融洽的二人,形影不离,后来甄氏还为耶律阮生下一名皇子。 同年四月,得了热疾的耶律德光,在引军北返契丹的途中,突然病逝。 在诸将亲信的拥戴下,耶律阮在军中即帝位,随即将甄氏封为皇后。 相传耶律阮十分倚重甄氏,有任何朝政机要大事,都会徵询她的意见作为参考,而其它契丹贵族们,虽不满甄氏出身卑微,却也不得不臣服于气质儒雅的甄氏,内治有法规矩严明,的确是位有远见卓识的贤能女子。 耶律阮是位有作为的君主,勇于突破传统的他,不顾皇太后述律平的坚决反对与屡次起兵讨伐,在皇后甄氏的辅佐下,大力推崇汉族文化,推广实行中原制度,逐步从奴隶制国家,转变为封建制国家,为故步自封的契丹帝国,开创另一片崭新光景。 甄氏成为契丹帝国两百多年歷史中,唯一一位,并非出身于述律氏的皇后。 番外篇之蜀国皇后 广政六年(约公元九四三年),孟昶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进諫,下令大选天下嫻淑,所有十三至二十岁的女子皆入选,他决定遵从咏荷最后的心愿,他要找,找到能让他动心的好女孩。 可惜入选的佳丽成千上百,各式各样的美女环肥燕瘦,孟昶仍然找不到能让他为之倾倒的那一位,他的心就这么空着。 虽然绝色佳丽们卯足全劲,只为搏得孟昶龙心大悦,企盼着能授封为嬪妃,甚至是一国之后,但孟昶身边环绕着的女孩愈多,他心里就愈空虚。 心所无依的孟昶,就这么飘飘荡荡,空空晃晃的过了好几年,逐渐地,将找到喜爱女孩的这一事,就搁下了。 他的心,也一直空虚冷寂着,唯有投身于治理国事,使自已尽量忙碌,才能麻痺、忘却那寂寞的嗡嗡作响。 多年以后,孟昶在十数名亲信护卫的陪同下,乔装微服出巡,前往青城勘查都江的疏渠工程,正当孟昶亲眼确认过水利工程已届完善,即将要打道回皇宫之际,他听到悠扬歌声传来宛若天籟,不知是何方女子,声动梁尘地吟唱着浪淘沙。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管不住自已脚步的孟昶,随着歌声,缓缓寻径:「好像…」 孟昶听闻此女歌声,不禁红了眼眶,好像…像当年荷丫头的音嗓,如此的高亢优美悦耳清脆,孟昶停在一户门宅前,管不了心里的悸动,下定决心,定要一睹此女的模样。 看守宅院的奴僕们,因为当家主子不在,看见皇帝的御前侍卫们,说要强行进入家里,没人敢反抗违逆,只能混身发抖,跪在地上接驾。 不明白深在皇宫内苑的皇帝,怎么会亲自前来这小地方?是不是老爷犯了重罪,就要被严加处置,然后抄家灭族。 身着月牙色长袍的孟昶,在带刀侍卫们的陪同下,缓缓走近宅院的花园中,那清新脱俗的天籟之音,并不知悉有贵客前来,只是瞟着庭中春花,浅笑带着娇柔,头轻倚鞦韆绳索,再次掀唇歌唱自娱。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那宛若银铃般的歌声再次回响,喉清韵雅馀韵不绝于耳,佇立于一旁的孟昶,寂静不语斜倚着朱柱,内心止不住的风起云涌,热血沸腾,眾里寻她千百回,依人却在此地现身。 他真的找到了…找到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孩了! 孟昶看着鞦韆上的女孩,腰似弱柳,光着白净脚丫轻轻晃荡,绝美淡雅的脸蛋,轻倚鞦韆绳愜意休憩,眼帘微垂,唇角含着浅笑,午后的暖阳春光,洒落在她冰肌玉骨的娇躯,犹似点点金光闪烁,映衬着绝尘无暇。 孟昶觉得再不开口,宛若天仙的她,便会随着一阵轻烟,腾云驾雾重返天上了:「你唱歌很好听,你知道吗?」孟昶放柔声调,缓缓走近,身后若干侍卫,识相地保持距离,不敢再跟随向前。 「嗯?」鞦韆上的女孩,一听见陌生男子的声音,连忙吓得张开眼睛,慌张的不知所以,她在自已家里,怎么会有不知何来的不明人士入侵。 「你走开,不要过来!我要叫人了!」她脸色青白,跳下了鞦韆,琢磨着她要往哪边逃窜。 「我不是坏人,是受到你歌声吸引,我吓到你了吗?」孟昶温柔低切,轻声哄骗着眼前的美人儿,他有多少年,没用这种和缓口吻与人交谈呢?久到他都不记得了。 手足无措的女孩,始终警戒着,保持与孟昶五大步距离:「我不知道…没人夸过我唱歌好听…」女孩抬眼偷瞄孟昶,这是她活了十五年,第一次这么靠近男性。 没想到…居然能看见一位,如此瀟洒翩雅的俊俏男子,两朵红云不自觉飞上她脸颊。 「你总是一个人吗?」孟昶凝望着眼前女孩,她有极似咏荷的美貌无双,却有惜儿的柔心弱骨,多么迷人的综合体。 「嗯…爹爹管教我很严的…你…是我第一个看到的陌生男子」女孩有些尷尬的抿嘴,不晓得为什么,爹爹总是将她束之高阁远离尘世,平时只能认真念书的她,别说是男人,就连公的猫咪、小狗都不能接近,她是由丫环、女僕伺候长大的。 这不能怪她老爹,有如此倾城倾国的女儿,谁都想把她藏得好好的,不让任何登徒子靠近。 「好巧,我也总是一个人呢…」孟昶绽放和询的微笑,对女孩释放善意。 「以后…都由我来跟你作伴,好吗?」孟昶伸出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对着女孩邀请,想牵住她的纤纤柔荑,婉转地对她求亲许婚。 「嗯…」女孩嘟着红润小嘴,看来很认真的考虑中。 「迟疑什么呢?」孟昶偏着脑袋,张望眼前的人儿,她苦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也好可爱。 「嗯…不妥当!我爹说过…谁碰了我,就得娶我的…你想牵我,与礼不合的」她长这么大,还没碰触过异性的身体,虽然只是手指,但她记得,男女授受不亲呢! 原来我暗示的不够明显呀!难得荷丫头都叮嚀我,定得直截表白了…孟昶暗自苦笑。 「那我非牵不可了!呵呵~」孟昶一听此言,龙心大悦,一把拽住那女孩儿的手,就把她往自已怀里拉,搂了个馨香满怀。 「你叫什么名字?」孟昶扯动嘴角,温文尔雅的浅笑。 「费蕓咏,我爹…都唤我咏咏…」蕓咏羞红脸蛋,眨巴望着搂住自已的轩昂男子。 「那你可以唤我…仁赞哥哥…」孟昶眼眸清澈似水,凝睇着怀中羞赧不已的人儿。 「仁赞哥哥…」怦然心动的蕓咏,不自觉地依从他的意思,轻唤他名讳。 好久没人这么叫他了…孟昶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大为感动的他,轻点蕓咏的鼻尖:「我要把你捧在手心里,好好的…把你宠坏!」从此再也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专属于我的咏。 「仁赞哥哥…」蕓咏听见令她一见倾心的男子,说要将自已捧在手心里宠坏,忍不住低头窝在他怀里依赖,柔顺地撒娇。 孟昶封蕓咏为贵妃,对她宠爱有加,蕓咏偏爱牡丹花,孟昶为搏取红顏欢心,不惜派人前往各地选购优良品种,并夸下豪语:洛阳牡丹甲天下,今后必使成都牡丹甲洛阳!特意在宫中开闢一座牡丹苑,还下令在城墙种满牡丹花,连寻常百姓家,也要家家栽种。 每当牡丹花季一到,成都城内花团锦簇,争奇斗艷,火如火白似雪,远看似朝霞灿烂,近闻花香浓郁,艷花遍开如锦似缎,连绵四十馀里不绝,为成都赢得“锦城”的雅称。 得偿所望的孟昶与他心爱的贵妃形影不离,日夜相随情深意重,真应了他当初的承诺,让蕓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好好地将她捧在手心里,努力地宠坏她。 一日两人在牡丹苑里,设宴赏花之际,孟昶看着人比花娇的爱妃,不禁感叹道:「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 蕓咏低着云鬟,微微含笑,冰肌玉骨,粉面樱唇,格外娇艳动人,却不语,她没想过那天闯入她家里的唐突男子,竟然是蜀国皇帝。 「朕决定封你为花蕊夫人,人比花娇的你,怎么这么美呢?美得不可方物呀!」孟昶满是爱怜地,指腹轻触着她细緻脸颊,眼眸里柔情似水。 「咏儿一辈子,都是专属于仁赞哥哥的花儿…」一天比一天幸福的蕓咏,含羞带怯地扑进孟昶怀里,从孟昶将她拉进怀里那一刻起,蕓咏心里,只容得下孟昶而已。 「朕找到了…真的找到了…荷丫头,你看见了吗?」别无所求的孟昶,轻搂心爱的蕓咏,喃喃自语道。 蕓咏是孟昶最疼爱的女人,哪怕是蕓咏无心的戏言,孟昶就算动摇国本,也会使命必达,唯独皇后这个位子空虚多年,孟昶始终不肯綬印于人,因为在孟昶心里,他唯一的皇后,已经在那场不可挽回的遗憾中,永远地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