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有娇女》 第1章 就要县试了 窗外小雨淅沥沥的,将地面平整的青石板路打成了苍青色,窗内一少年一手捏着书角,一手撑着额头,正在昏昏欲睡时,穿着碎花衣裙的小丫鬟提着小食盒撑着油纸伞走进月洞门来。 窗口与月洞门是斜对着的,小丫鬟一进门就看见窗内打瞌睡的白衣少年,她笑了笑,却是清清嗓子,喊道:“少爷,明日就要县试了,您怎么还打瞌睡?” 少年被清脆的喊声惊醒,睡意顿消,他坐正身子,揉了揉眼睛,对那越走越近的丫鬟道:“一春啊,你可是太扫兴了。” 说话间,丫鬟已走近屋门,她收了伞,提着食盒进到屋内,拍了拍肩膀落的水珠,一面笑道:“怎么,婢子扰到了少爷的美梦?” “还说呢”,将半点水珠未沾的食盒放在书桌上,一春向着少年羞了羞脸,“老夫人担心您在小花园读书费神,特意去厨房,和我娘一起给您做的点心。诺,您吃得下不?” 随着一春麻利的动作,三碟点心被摆放在书桌上,一碟是个碗口大的脆皮泡芙,一碟是五个金黄的一口酥,一碟是芝士蛋糕。 这三样点心,都是少年最爱的,当下没空反驳一春,便伸手拿了块一口酥扔到嘴里。 微甜清香的玫瑰馅儿霎时溢满口腔,混合着酥糯的酥皮,仿佛使人置身于盛放的玫瑰花园。 一春看得好笑,也不再数落少爷,转身去给她沏茶。 吃完了一口酥,少年起身,到书桌右边的放着洗手盆的架子旁洗了手,这才又坐到书桌旁,拿起脆皮泡芙慢慢吃细细品。 这个时代略相当于她前世历史中的宋朝,处在农业文明的社会中,一切都是绿色天然的,吃着绿色饲料的奶牛产出的奶也比前世那些顶级牛奶要好许多。 由这些奶做出的各类奶制品,她是百吃不腻的。 这一世刚出生没多久,她娘就因为她那外出经商却死在外边的爹而郁郁而终了,因此她从小吃的就是牛奶、羊奶。 那时候她不会说话,家里的老两口又不会给牛奶去腥的小技巧,她愣是喝了一年多膻腥味十足的牛羊奶。 对了,这一世的她还是个女孩子,就连名字和前世也是一个读音,花镶,她叫花镶,是爷爷给起的。 为什么给她起这么名字呢,大约是她明明是个女孩子,却因为她去世母亲的遗愿而将她充作男儿养的愧疚吧。 爷爷奶奶,其实是她的外公外婆。 花家是尧山县较为富裕的一户人家,到花镶的爷爷花临这一辈儿,便只得他一个男丁,花临娶妻唐氏,却又只得一个女儿。 花家夫妻感情深厚,即便唐氏自生过女儿再没生育过,花临也没弄个妾室或通房什么的,两口子把女儿安安稳稳地养大了,又给招了上门女婿。 哪里想到世事就是这么无常,花镶她娘怀着身孕七个多月时,外出想多挣些银钱的她爹萧和给山匪砍死了,她娘花语一见被人抬回来的萧和,当场晕了过去。 晚上,花镶就来到这个世界上。 刚出生那会儿,她虽然看不清事物,耳朵却是很好使的,她听到生产过还强撑着气息的母亲跟外婆恳求,求外婆将她充作男孩儿养。 母亲说一个女孩子在这世上太苦了,自己又没有兄弟姐妹,恐女儿以后被人欺负。 她还听到抱着她到外间给外公看的外婆说,咱们外孙女儿命苦,花家在尧山县也没有什么族人可依,不若就听女儿的,将外孙女儿充作男孩儿养。 外公一开始不同意,本是女儿养做男儿,日后是娶妻还是嫁人,那样日子还怎么过? 但外公终究经不住唯一女儿的恳求,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满月时,外公就给她定了花镶这个名字,巧的是,前世她叫花湘,只是同音不同字罢了。 花镶对自己新的身份新的亲人接受的很愉快,在前世她虽然生活在豪富之家,却是个没有亲缘的,比较起来,她更喜欢有爷爷奶奶疼的这一世。 且花镶也很喜欢这“男子”身份,这一辈子不找另一半,自己游山玩水的过一生也很不错。 前世她十八岁时在意识海中觉醒的那一块四十平大小的灵泉花园,这一世,在她三岁时就出现了。 打灵泉花园重现那一天起,花镶就没有瞒着将她看做生命一般抚养的老两口。 反而是爷爷奶奶以为她年纪小不懂得利害,日日地叮嘱她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她的灵泉,说起来,这却是花镶的锅,她就是在灵泉花园重现的时候,装作不会控制灵泉,一下子在爷爷奶奶跟前放出了不少水。 经过爷爷的“指导”,她才“学会”灵活自如的掌握灵泉。 第2章 家中环境 花园里还有她前世放进去的很多与农业、烘焙、美食菜谱有关的书籍,她也都跟爷爷奶奶说了,当时还拿出几本给爷爷看。 本就是个童生的花临看到外孙女儿递给他的那些书,翻看着上面工整清晰的横排字体、栩栩如生的彩画直呼天书。 花临作为花家独子,能把花家发展得在县中占有一席之地,为人是很谨慎的。 花镶拿出烘焙书那天,老爷子就让她又收回去放进了灵泉花园中,当年,便去青州府参加了在府城举办的院试。 或许是想给孙女儿创造更好的生存环境,也或许是孙女儿每天都掺入水中的灵泉水起了作用,当年的院试,花临中了第十二名。 又两年,开乡试,花临以第三百一十名,倒数第二的成绩中了举。 花临只考到举人便没再考了,他之所以继续考,本就不是为了功名,一个举人的身份,在尧山县足够了。 中举后,花临才让孙女儿把那“天书”给他拿出几本来。 尤其是烘焙、美食相关的书,老爷子研究了大半个月,带着老妻唐氏,终于做出了大夏朝的第一个戚风蛋糕。 见小孙女儿吃得尤其香甜,唐氏还偷偷跟花临说:“咱家醉醉不会是天上的仙女儿吧,她天上的父母担心她吃不惯凡间饮食,才给送了这些来?” 醉醉是花镶的小名,老两口都只是在私下如此称呼。 花临虽然觉得老妻的猜想离谱,却也觉得挺合理的,因此更加用心研究那些食谱,不到一个月,就把上面的菜和西点做出来不少。 紧跟着,花家便在县城最繁华的青箬街上开了第一家糕点铺。 到花镶十二岁的今天,花家在尧山县的糕点铺已经开了三家,还在距离县城不远的唐氏娘家所在的梅花镇上,办置了一处有山有水大约百亩的庄子。 因为有花临的举人身份在,花家虽只有老小三口人,那近亲的人家或是县里的宵小却也不敢打什么歪主意。 尤其是花临又在家里开了间私塾,每三年收一次学生,每次只收那么七八个,但就这七八个,每两年的县试都会中一多半。 花临开私塾只有短短六年时间,但他的学生中,已经有十个秀才了。 只因着这一层,整个尧山县也没人敢打花家家产的主意。 花镶六岁时跟着花临读书,到现在已经六年,过年的时候,花临说她和几个师兄弟都够水平了,可以下场试试。 于是今年三月六日举行的县试,花镶也要参加。 在前世,从小到大她可是参加了不下百次的考试,对于明日就要考的县试,半点也不紧张。 倒是家里人,就连一向沉稳淡定的爷爷也显出几分紧张来,从确定让她参加县试,就与她说了很多注意事项。 花镶耳朵都听出了茧子,说想去小花园的书房把以前学习的知识复习复习,这才得了清净。 但她本来就是越临近考试越轻松,刚坐下看书没一会儿,外面又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这惬意的氛围顿时就勾出了她的瞌睡虫。 只是她还没刚梦见吃火锅呢,一春就送点心吃来了。 要说在大夏朝生活这十几年,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辣椒、玉米这些她同样很喜欢吃的食物还没出现。 花镶的灵泉花园中倒是有不少种子,都是她前世自己在花园中试种却都发不了芽给剩的,她小时候还拿出来给爷爷看过,爷爷却让她收起来,说是等以后找机会再拿出来,免得他们家被有心人注意到。 花镶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一开始她跟着爷爷读书,爷爷是没打算让她考科举的,后来看她读书天分颇佳,便动了让她考个功名的心思。 要说事业心,哪个男人没有?花临若不是五十岁才中了举,他定会继续考,然后也去那官场上搏一搏的。 现在孙女儿聪明无比,一点就通,不仅策论写得好,就是试贴诗也能写出五六分的灵性来,要去考的话,日后怎么也能中个不低的名次。 虽然知道孙女儿是女孩,但一直是当做男孩养的,一些希望,不免就寄托到了她身上。 再加上花镶也有考试的意思,花临到底是松了口。 他之所以同意,不光是因为自家孙女儿读书天分好,更是因为大夏朝不同前朝,在科举入试时的检查相对宽松很多。 这宽松也不是说不检查,而是在搜身检查上宽松很多,只要入场学生解开外衣挽了衣袖由差役在旁看看便罢。 前朝之所以覆灭,导火索就是灵帝光和三年的会京府一场乡试,举子杨平入场时没送通融银,被差役故意为难,让他当众脱去里衣里裤检查。 杨平倍觉屈辱,甩袖而去,不过半年,就在会京旱灾爆发时,纠集了不少百姓,一路打一路发展,到当时的京城永靖府时,已经成了一股拥有两万军队的大势力。 也是由杨平而起,前朝各方势力涌起,只不过两年时间,积淀了二百年的许朝就这么灭亡了。 大夏朝是后来的西北陈家建立的,有鉴于前朝的灭亡,在科举入场检查这一块儿,太祖特地关照,只要确定没有夹带即可,读书人都是日后朝堂的有为之士,切不可故意羞辱。 考官和负责入场检查的士兵差役也都很注意这一点,并不会有过份的搜身检查。 所以花临才会放心让孙女去参加科举,另外,如今当朝的昭帝性子宽仁,日后即便孙女儿的女子之身不慎被人识破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花临本来的打算是等孙女儿大了,就带着她和老婆子去远离青州府的地方,再让孙女儿恢复女身,招个上门婿。 不过有女儿的经历在前,花临也是担心孙女儿会重复她母亲的经历,如今见她聪敏异常,觉得让她自己出去经历一番,或许更能搏出一个好未来。 不得不说,看过不少“天书”的花临在思想上发生了不少变化。 花镶倒是没外公想得那么复杂,因为她早就打算捂紧马甲,所以根本不用考虑嫁人什么的,历史上一辈子不娶的人又不是不存在。 “少爷,苏少爷来了”,这时,二春的声音在外响起。 第3章 好友 花镶听了,忙把最后一口托着香甜奶油的泡芙塞到嘴里,不是她小气,实在是不得不防,苏栩这家伙可是个实打实的吃货,犹爱她家这口泡芙,若是见她在吃,就算她只剩一口,也会给她抢过去。 外面,二春撑着伞,跟在一个蓝衣少年身后走上了青石板路。 看见窗内的花镶,苏栩露齿一笑,朝她挥了挥手,“镶弟,明日就要考试了,今天用功也来不及,咱们去县衙转转去。” 每年的县试都在县衙前面的空场地举行,按理说,县衙不是随便人去的,但苏家和花家在县里都是有地位的人家,他们两人想进去瞧瞧,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花镶习惯了大考前先去看考场,闻言也就点了头,向窗外道:“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小少年一身宽松的白衣,越发显得粉雕玉琢,苏栩每每看到小师弟都会心生喜爱,此时更是想上前揉揉他头顶乌黑的发啾啾。 “快去”,苏栩收了伞,进门,闻到空气中的香甜味,便道:“镶弟,你太不厚道了,是不是趁我进来前将泡芙一口吞了。” 刚旁观了自家少爷吞泡芙的一春听到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花镶看她一眼,打发道:“还不快去厨房给我栩哥端两个大大的脆皮泡芙来。” “是”,一春笑着施礼,转身离去。 苏栩就不客气的坐到花镶刚才的位置上,捡了一块一口酥慢慢吃,还说道:“又是玫瑰馅儿的,镶弟,你这口味倒是比我家的姐妹还甜腻。” “吃你的吧”,花镶虚踹了他一脚,叫上二春给她打着伞,向小花园隔壁的一处院子走去,那儿正是她和爷爷奶奶的居所。 苏栩吃着点心,翻了翻盖在书桌上的那本书,是花镶做的笔记,字体工工整整,行与行之间的间隔均匀,看起来让人觉着很舒服。 苏栩想,这字就像镶弟的为人,初识只是平常,越相处越让人觉得舒服。 花镶午后才洗的澡,空气中还残留着几分清香,苏栩不自觉地用力嗅了嗅,察觉到自己的行为,立即侧身拍了拍额头。 继而,苏栩又忍不住笑着摇头:“镶弟这个名字,取得还真是贴意。” 心里道:确实比花还香的。 一炷香的时间,花镶就换了身赭色绣黑云纹常服回来了,这一身以红为主色的衣服将她的脸色衬得更红润几分。 苏栩看着她道:“镶弟,你若是女孩子,我必定要上门求娶。” 花镶听了,半点不心虚,上前给他一拳,道:“别做大头梦了,想和我家做亲,倒是把你妹妹嫁给我更现实一些。” 花镶却只是这么一说,她可不会去撩女孩子。 孰料苏栩摇了摇头,道:“还是别了,我家的姐妹,你恐怕消受不了。” 花镶瞪眼:“我怎么就消受不了了?” 苏栩顿时忍不住笑了,拦住她的肩膀道:“镶弟啊,身板小小的,就想女人了?” 花镶翻了个白眼,一胳膊肘将他捣开,向门口走去,“还不快走。” 一春二春打开油纸伞,及时地递到手边。 二春道:“少爷,用我叫一秋陪你们一起吗?” 一秋二秋是家里的两个小厮,出门跑腿儿都是他们的活儿,一春二春是不常出门的,更何况是去县衙。 花镶接过伞,摆了摆手道:“不用,我们去去就回。” 苏栩跟着出了门,对前面的花镶道:“先去拜见了老师师母,我们再出门。” 走在前面的花镶避过伸到路边的花枝,嗯了声,稍停一会儿,等苏栩走上前来,和他并行一起走。 两人去见过花临、唐氏,一人被唐氏塞了一块蛋黄酥,这才吃着出了门。 花家位于试酒街的落花胡同,胡同里只三户人家,很是安静,因试酒街居住的多是富裕人家,这里的每一个胡同都铺着或是青石板或是石子的路面,雨中也没有半点泥泞。 出了试酒街,向北走个半里地,再转向东边的大街,一里外就是县衙所在了。 因是县试临近,就算春雨已经下了半天,街上行走的人还是不少的,街面上的卤肉店包子店也都如往常一般热闹。 经过张家卤肉店时,花镶停了脚步,对隔雨板后正在给客人称肉的妇女道:“老板娘,给我留一个烧鹅。” 那妇人笑着应了声好,又问道:“小秀才,你们明天要考县试是不是?” 花镶答是,妇人又问怎么还出门。 如此寒暄了两句,花镶才得以走开。 苏栩说道:“市井妇人皆是如此多话,你脾气太好了,不想理会的话,与他们何必多说?” 第4章 县衙 花镶笑道:“栩哥,我还要说你太不通人情呢,都是邻里,人家笑着说话,我岂能甩袖离去?” 不过苏栩这样的,也是真性情,然而真性情,在社会上总是不受欢迎的。 “我还不是看你应付不相干的人累得慌”,苏栩抬手撞了撞她的胳膊,“你倒是说我不通人情。跟这些商户,有何人情要讲?” 花镶又有些想揍他,“人家商户有没得罪你,要不要鄙视得这么明显?我敢说,你这样的人,一旦落魄,冒出来嘲笑你的人绝对少不了。你这直来直去的,得改一下了。” 苏栩不爱听这话,顾左右而言他,“下雨天还有出来卖糖葫芦的,你吃不吃?我给你买。” 花镶看过去,见前面有一个撑着一张宽大油纸伞的小贩扛着个糖葫芦垛子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还吆喝一两声。 小贩右边的整个肩膀都湿了,扛着糖葫芦垛子的左边肩膀却半点湿气都没有。 花镶便道:“多买两串吧。” 两人过去买了五串糖葫芦,三串让小贩拿油纸给包了,另外两串一人分一串吃着向县衙走去。 苏栩觉得这么大了还在街上吃糖葫芦丢人,非拉着花镶站在一堵墙边吃完了才往县衙去。 县衙大门前修着宽宽的门楼,守门的差役站在门楼下,倒是淋不到雨,不过这么站半天,那一身也潮了。 见苏栩和花镶走来,县衙前的这两个百无聊赖的差役忙笑着迎接:“苏少爷,花少爷,您二位是来瞧县试考场的?” 另一个道:“咱们太爷担心明天还有雨,让把场地移到回廊下,那不,桌子凳子都摆好了。” “不用自己带了?”站到门楼里,苏栩朝县衙内望了一眼,果见那一圈回廊下摆了二三十套桌凳。 差役忙道:“这不是镇里的那些路远的不方便吗?太爷体谅,让我们把县衙里的桌凳都给腾了出来。” 与花镶对考试的认识不同,在大夏朝,县试虽是科考第一步,但这县试考场,根本没有什么统一的排布、规则,大都是按照县令的安排来。 且大多数地方,考生都得自备考试用的桌椅,她家里也给她准备了轻便的,倒是没想到,这个去年秋天新调任来的县令如此人性化。 花镶和苏栩在县衙这个简陋的考场转一圈,就离开了。 他们走后,又来了两拨学子,这县衙便又恢复了冷清,守在门外的差役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雨丝。 离开县衙后,苏栩还要送花镶回家,苏家却是住在县衙的更东边,并不顺路,花镶说不用。 苏栩见天色还早,一路上又都是店铺林立的,便不再坚持。 分开前,花镶又分了一个糖葫芦给苏栩。 不太喜欢酸食的苏栩,接下糖葫芦,苦着脸回家去了。 花镶拿着一串琥珀色的糖山楂,却是吃得津津有味,走过县衙这个东大街,往南转弯的街角,有一个占地半亩的城隍庙。 城隍庙内只有一个庙祝,日常是乡下进城来的穷苦百姓的落脚点,此时雨帘后的庙内就有或是坐在货担上、或是坐在地上、或是站着的十几号人。 神像前的空地上几乎被挤得满当当的。 花镶本来也没在意,因为每到傍晚,这城隍庙就总是满当当的,那庙祝也是个好心人,听爷爷说,还时常自掏腰包卖柴,给这些过夜人免费提供热水,每晚这城隍庙的灯火都不灭的。 她经过时无意间扫过一眼,却是看见了一个站在门口借着外面已有些暗沉的天光在看书的人。 此人身上的衣衫旧却不破,还有很明显的折痕,应是许久不穿的旧衣了,穿在他身上也不太合适,袖口明显地是短了寸许。 但正在看书的人,却给人一种从容的感觉,似乎穿在他身上的是正适合他的不会被人投以异样目光的锦衣。 花镶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二年有余,见过的富人穷人也很多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似历史传说中“囊萤映雪”的读书人。 之前出现在她眼前的读书人,即便是居住在乡下的,也都是家境殷实的。 这儿毕竟不同于现代,穷苦人家勒勒裤腰带也能把娃送去读书,真正的穷苦人家,是绝对没勇气也没那个实力让孩子读书科举的。 因此,这个人给花镶留下了几分印象,她还想着,若是这人也能进了学,以后大家一起在县学读书时,自己说不定能给他出些改善家庭环境的主意。 非是花镶烂好心,于她来说,站在历史的肩膀上,能赚钱的新鲜点子真不值什么,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更何况,她能帮一帮此人的前提,还是日后大家成了同学。 再次路过张家卤肉店时,花镶去拿了老板娘给包好的烧鹅,付过钱,照例的寒暄两句,便撑着伞回家去了。 此时天色已暗,春季还是天黑得比较早的,出衙门时天光还亮着,她这一路走到家,便已是暗蓝暗蓝的。 花府门口,看门的老赵头正在点灯笼。 见他站在木梯子上颤巍巍的,花镶忙过去腾出一只手给他扶住木梯,老赵头低头一看,笑道:“少爷,您回来了,不用扶着,我还没老到能摔着了。” “赵伯,您可别不服老”,花镶等他点好灯笼从木梯上下来,便放开了道:“这点灯笼的活儿找一秋二秋来。” “好好,小老儿记着了”,老赵头满脸笑,少爷这么关心他,他能不开心吗? “您快回去,这都到饭点儿了,别饿着了。” 花镶道:“我买了烤鹅,待会儿让一春给您送些来。” 说着已经轻快地跑远了。 老赵头走进门房,笑呵呵道:“少爷就是好心,每次买了卤肉都不忘分我老头子一份儿。” 第5章 家中 花家有一个特地建造的餐厅,和厨房相邻,内里还有一道门相通,花镶来到餐厅时,就见里面点着明亮的蜡烛,温馨的气氛中,饭菜已经摆好。 一春的母亲于氏正端着一个紫砂锅送往餐桌上,听到脚步声,向外看了眼,笑道:“少爷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乳鸽枸杞汤是专门给您炖的,先喝一碗再吃饭。” 花家共有七个下人,其中厨上的于氏和负责对外事务的罗田是夫妻,跟在花镶身边的一春是他们的女儿,二秋则是他们到花家后才生的儿子,比花镶小了三岁,不过现在也是能跑腿儿的年纪了。 因着在花家待得时间久,于氏对花镶是真当了自己的孩子疼,在吃喝这方面,说话时一向随意。 另外的二春、一秋还有看门的老赵头,都是花临前几年从孙牙婆那儿买的,他们也是尧山县人氏,家离县城最远的就是老赵头儿了。 花临、唐氏宽和,每年都会允他们回家一次,老赵头没儿没女的,便没回过,倒是二春、一秋,家里之所以卖了他们也是遇到了难处。 两人对家人没有怨恨,也记挂着,又有幸遇到了好主家,每年都会在中秋时回家一趟。 而这两家人都是有分寸的,没有看着主家心好求上门过,两个小孩每次回家,还会给塞不少地里的新鲜果蔬让给主家捎来。 这也是家里有花临坐镇,卖人口时更看重心性,就算添了人,倒是还如花镶小时候那会儿一般平和。 花镶很喜欢家里的氛围,把烧鹅交给过来迎接的二春,交代她切好给老赵伯送一份,便来到餐桌边。 一春把盛在粉红釉瓷中的乳鸽汤给她放到面前,花镶端起尝了一口,咸淡正好,滋味香浓,只是有些烫。 花老太太就看着孙女喝汤,满脸慈祥,笑问:“怎么样,好喝吧,可足炖了一下午呢。” “好喝”,花镶点头,“就知道奶奶最疼我了。” 花老太太很欢喜,温暖的手在孙女头上摸了摸。 一旁花老爷子问起了县衙那边怎么安排的考场。 花镶便把县令的安排说了。 闻言,花老爷子笑着点头:“齐县令是个办实事的”,又叮嘱花镶:“明天好好考,争取考个案首,若你能入府学,咱们便把点心铺子也开到府城去。” 花镶这边点头,那边花老太太却是维护道:“你可拉倒吧,咱们镶儿随便考考就是了,什么府学不府学的,在哪儿学不一样。” 花老爷子被撅了面子,也只是哼哼两声,说了句“你不懂”。 此时于氏一家和一秋、二春都在隔壁厨房吃饭,听见了这话,于氏喊着道:“老太爷,咱们的点心铺子就算不开到府城,也都买到府城去了。” 花老爷子闻言,好笑道:“这还真以为我是想去府城开点心铺啊。” 花家点心铺经过十几年的经营,早已闻名青州府,青州府的几个大酒楼,每天都要派伙计来这里拿一二十斤蛋糕。 而铺子里学会做蛋糕的师父,全是签了死契的,有花临这个举人镇着,花家点心不仅有名,也给他们家带来了惊人的财富。 这十几年间所赚的银钱便是去京城开两家点心铺子也足够了。 就这,自家孙女儿那还是有很多金货没拿出来呢。 花老爷子每想到这些,便又是自豪又是骄傲。 因明天要早起入场,吃过晚饭,除了不用去送花镶的于氏和花老太太,其余人都早早地歇了。 第二天寅时,花镶在一春、二春的轮番催促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收拾好,那卧室外面的小花厅中间的圆桌上已经被一春摆满了包子、饺子、蛋糕,还有一份热气腾腾的山药粥。 花镶坐在饭桌前开吃,二春跟在后面继续给她束发。 喝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山药粥,花镶特别想念山药紫薯粥的味道,没有紫薯,红薯的也将就啊。 可惜,这个时代的大夏地界儿还没红薯,而她的空间中倒是有一袋紫薯和一袋小香薯,可惜空间里不能生长东西,爷爷又不让她现在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种。 再馋紫薯粥也得忍着。 花镶满心怨念的吃完了饭,二春也已经给她束好发并准备好了腰带玉佩,她自己一一地戴上扣好,这才接过一春早就准备好又检查了一遍的布包往外走。 这布包里装着笔墨纸砚、一瓶磨墨水、一瓶让她喝的蜂蜜水,另外就都是吃的东西了。 花镶边走边看,问后面一左一右跟着的一春二春,“我不过就去考一天,怎么带了这么多吃的?” 两大块古早蛋糕、一块奶油夹心的戚风蛋糕、一块红豆糯米糕,甚至还有两根油条。 “这让我在县衙里待两天都够吃的”,花镶说着,理好了布包,等到了爷爷奶奶房里,把戚风蛋糕、红豆糯米糕、油条都拿了出来,就留下两块古早蛋糕。 古早蛋糕口味绵香,中午饿了啃两口这个就行。 花老太太看得心疼,花镶拿出来,她又给装进去,还是花临提醒一句别耽误考试时间,她才赶紧地把红豆糯米糕给花镶塞到包里,催促她快走。 第6章 入场 花镶无奈,只得又红豆糯米糕装进去,跟爷爷一起出门,罗田和一秋则在后面跟着。 家里离着县衙近,也不用赶车,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地方,此时也才不到卯时。 县衙外已经排起了十几人的队伍,不过县丞还没出来,入场检查也就没开始,县衙的门楼下只站着四名差役。 花镶提着自己装满了考试用品的布包,站在队伍后面,她看前面的考生提的都是竹编考篮,觉得也挺不错的。 她家也有考篮,还是县试前半个月奶奶就准备好的,但她更喜欢自己这个布包,就没用考篮。 布包是她让一春做的,包里面还衬着硬纸板,又分了好几个小空间,放墨的放纸的放糕点的都有专门分类,比什么东西都一股脑放在一起的考篮要好许多。 眼下,已经有好几人的视线从她特异的布包上扫过,花镶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县衙大门。 花老爷子就和其他送考生来的人站在一旁,县里大部分读书人家都认识这位老爷子,站在他旁边与他寒暄。 有问老爷子明年能不能多收几个学生的,有问老爷子什么时候有空好出去喝茶的,也有直接将老爷子这个唯一的孙子大夸特夸的,直说他后继有人。 花老爷子心里美得不行,表面却很矜持,只是淡淡微笑。 就这一会儿功夫,又有十几个考生赶来排在队伍后面,正在这时,县衙大门敞开,赵县丞身后跟着两个小吏走出门来,跟着又有七八个捕快一同走出。 入场检查这就开始了,花镶微微踮脚,向前看去,果见搜身检查十分宽松,两名捕快只是象征性的看了看入场者的衣袖,就点头表示通过。 花镶觉得,这种检查模式的话,那夹带还是比较容易的。 突然一道咕噜声从身后传来,花镶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昨天她经过城隍庙时看见的那个借着天光读书的人。 这是没吃早饭? 此人看起来也就比她大个两三岁的样子,但一双如星的黑眸却沉沉的,半点情绪没有显露出来。 花镶有些尴尬,觉得自己这听到什么就转头去看的行为太不好,不过她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刚才那一瞬根本没想到是有人没吃饭饿了的可能。 她对那人笑了笑,那人只是点点头,开口,声音也是沉沉的:“跟上前面。” 花镶哦了声,赶紧上前两步。 一旁花临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在心中暗自摇头,这孩子还是有些不够稳重,县试这样的大场面,怎么看起来也心不在焉的。 但其实在花镶这里,县试也就是前世中考的小场面,想当初她高考进场前还在跟同学讨论某个游戏的通关点呢。 花镶正在犹豫要不要趁着进场前,把自己包里的古早蛋糕分一块给后面的人,肩膀就被人敲了敲。 “栩哥?”花镶看向鬓角还带着水珠的苏栩,“你不会是才起床吧?” 苏栩点头,“昨天看到一本好书,睡得有些晚,早上没起来,你带的什么糕点,分我一块。” 花镶:倒是比我还稳得住。 “喏,给你一块古早”,花镶从包里掏出那两块古早蛋糕的油纸包,分了一块给苏栩。 古早蛋糕特有的香甜味逸散在空气中,引得队伍前后好几人都吞了吞口水。 花镶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就站在她身后的那人,那人却是半点没有被馋到的样子,喉结动都没动一下。 嗯,这位更稳,刚才只是包里传出来的香味就让他空空的胃部抗议了,现在却能半点不受影响。 苏栩敲了敲花镶的额头,说道:“你看什么呢?” 花镶往后一躲,对苏栩道:“快回队尾等着去。” 就刚才,她都听见后面有人在低声说“前面那位是不是想插队”的话了。 苏栩看了眼镶弟身后的大高个子,这才迈步走向队尾,那里苏家的小厮正提着考篮等着,一见少爷回来,就想说话,被苏栩一瞪,才合紧了嘴巴。 前面检查的速度不快不慢,正以每刻钟三个人的速度进行着,花镶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犹豫一二,转过身对后面的人道:“这是我家独有的点心,请你尝尝。” 却见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花镶反而不尴尬了,直接把油纸包送到那人垂在身侧的手边。 少年人心里一顿,面上没有什么异常,及时地抬手接住了,低声道:“谢谢。” “别客气”,这么说着,花镶就转过了身去,不得不承认,她之所以给这人点心,一是同情,二就是这人长得挺好看的。 唉,怎么都过不了看脸这一关啊。 第7章 开考 花镶在心中默默感叹着,很快她前面的人就都进了场,她便把装着考试用具的布包递给衙门两旁的捕快,跟着就挽起宽大的袖口、衣服下摆。 花老爷子是她和苏栩以及他们学堂另外三个要参加县试的师兄的保人,待会儿进了场,还要在唱保时进行个当面认证,此时便来到花镶旁边。 花镶这边的搜身检查很快就完了,等到她带的那些吃食用具也被详细地检查过,捕快便把布包递给她,笑着说了声:“请进吧。” 都是县里的人,大家很熟悉,花镶朝他们点点头,提着布包走了进去,而这门内,又是一个队伍。 刚刚经过入场检查的,还得继续排队,县令齐大人就坐在一个黑漆桌案后,拿着当初学子们在县属礼房报名时留下的身份信息亲自验证。 而考生们的保人,也都在一旁站着,等到了他们具保的考生时,便要过去人工认证。 之前花镶虽听爷爷说过这些,此时见到了,还是感叹不已,别看这时候没有扫描器,检查这块儿,也堪比后世的研究生考试了。 在花镶前面,站着两位同是此次考生的两个师兄,一个名叫周铭,另一个名叫朱驷,另一位师兄陆廷秀还在她后面。 花老爷子叮嘱孙女儿两句,就往前站在了最前面的周铭旁边。 前面的人都没什么问题,很快就到了花镶,她规规矩矩地在黑漆桌案三步外站好,行了礼,抬起头。 齐县令看了看这个小少年,知道这是花举人的孙子,对照着履历上的相貌描述,面上就带出几分笑意,由师爷唱保后,花老爷子也出来认证过,便拿起桌上的写着花镶姓名的卷纸交给她。 “按照卷纸上的座位号坐”,看这小少年的年纪就知道是第一次考,交给她卷纸时,齐县令温声提醒了一句。 “谢谢大人”,花镶双手接过卷纸,而后提起放到一边的布包,看着卷纸上的自己的各种信息和考号去找自己的座位。 她还以为这座位都是随便坐的呢,没想到卷纸上还有考号。 卷纸的质量很不错,一大张分三开,上面印着红格线,与她前世高考时的文综卷差不多。 花镶心里啧啧,古人在考试这块儿做得并没有比后世差多少呢。 她的座位号是天字戊号,考桌在右边南北向回廊的第八个,花镶走过去,注意到回廊外还有一丛刺玫花,不由心情大好。 巧的是,门外排队时在她后面的那位仁兄,考场座位也正好在她后面。 花镶看着一手提考篮一手拿着卷纸走来的人,伸手小幅度地朝他挥了挥。 少年人却没看她,目不斜视地走去她后面的考桌。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考生们才全部进场,而这时天也大亮了,和昨日一样乌沉沉的,想来又有一场好雨。 齐县令见考生们全都进场入座好,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在回廊中心的庭院上来回走了两圈,说了一番训诫的话。 训诫完,便有捕快拿着写了考题的一块长木板,竖在那张黑漆桌案前。 这上午的考题,主要内容是四书五经的背诵,跟花镶以为的不一样,这位齐县令出的题不是常规的“贤贤易色。后三句内容为何?” 齐县令的题目是这么出的,《论语》学而第一的第一段,默写之。 花镶觉得,如果后面的题目都是这样的,这就比较坑了。 随便这么问四书五经中某某篇的第几段,那除非是将这本书烂熟于心的,谁能准确的写下来? 不过好在她记得,《论语》学而篇第一段,不就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她连草稿都没打,直接工工整整地写在了答题纸上。 一刻钟后,木板上又换了一张写好考题的纸。 花镶注意到,纸上的墨迹还很新,她小心地看了看就坐在县衙正堂前的齐县令,果然看到县令大人刚刚放下笔。 这还是现场出题的。 她再看了看前后左右回廊上的考生们,那一个个都乖得跟鹌鹑似的,庭院中间还有六个来回走动的监考官,这种场景下,即便成功夹带了,也没人敢抄吧。 正想着,就听照看着他们这一边的监考官道:“天字戊号,不要四下打量。” 花镶赶紧端正身体,去看左前方的题板。 只见题板上墨迹犹新的写着:孟子梁惠王上,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有感,孟子如何劝诫? 这是一大段的背诵,花镶记得很清楚,也不需要打草稿,但是之前爷爷嘱咐过,不要写错字、讳字什么的,她还是先写下来一遍,再誊抄吧。 草稿纸是县令训诫那会儿,监考官们发的,质量虽然不如卷纸,也都是不殷墨的好纸。 县试这第一场,上午主要考的就是背诵,共有六大题。 花镶都很顺利的写完了,检查过后,便等着收卷。 上午的卷子收上去后,也只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主要是让考生去厕所,至于午饭,随便在考试中间吃两口就是了。 谁还给你专门留时间? 花镶上午喝了些蜂蜜水,有些想去放水,等考生们都去过厕所后,她才朝与她隔着庭院坐在另一段回廊上的苏栩扑哧两声。 苏栩站起身来,两人在花镶这边的回廊外会和。 上午下了会儿雨,幸好这会已经停了,太阳光还隐隐约约从云层中放射出来。 花镶从小就不跟师兄弟们一起如厕,苏栩知道她这事儿精的习惯,来到回廊右后方的厕所,便在外面看着,等她先入。 两人很快上完厕所,因厕所十几米范围内都没有洗手的地方,他们只得回到座位上,用苏栩带的水洗了洗手。 花镶则把还剩的大半瓶蜂蜜水分了一半给苏栩。 他们是来苏栩这边洗手的,苏栩前面是个衣服上带着补丁的年轻人,见他们又是洗手又是分水的,不屑地哧了声。 花镶听出这是在哧他们俩,半点没放心上,苏栩向来不是能忍的脾性,当下也用不屑地语气道:“鼻子不舒服到一边儿哼去,别在这儿找不自在。” 第8章 暂歇 “你”,年轻人立即恼了,就要转身与苏栩理论,恰在这时,监考官开始提醒考生们回座位上。 花镶低声警告苏栩好好考,便转身跑了回去。 下午主要考四书五经的释义,对于大部分扎扎实实学了好几年四书五经的考生们来说,这方面的考试也不难。 考试的时间过得很快,花镶揉着酸疼的手腕放下笔没多大会儿,交卷的钟声就被敲响了。 卷子被收上去后,在考官的提醒下,考生们排着队伍,安安静静地走出县衙大门。 花镶和苏栩走在一起,到了门外,才发现周铭、朱驷、陆廷秀三人都在外面等着他们。 他们家的人都来接,可能是他们让人先走了。 周铭和花镶、苏栩两人一样,都是今年头次下场,朱驷、陆廷秀两人前两年都考过一次,但是他们全都止步于府试。 没有通过府试就不是童生,再考的话就需要重新考,若是童生的话,就可以不考县试、府试,而和当年的考生一起去考院试。 其中周铭和朱驷都是尧山县周边镇上的人,陆廷秀则是距离县城五十里远的柳林村人,因为家中人口多,这才有能力供他读书。 陆廷秀是两年前开始跟着花老爷子读书的,之前他都在柳林村上面镇上的私塾念书,但是两年前考试的失利,让他的家人决心送他到更好的地方继续读。 于是便找到了花家,陆廷秀毕竟已学了七八年,有基础在,两年前花老爷子收学生的测试,他通过了。 自那时起,陆廷秀在花家读书,陆家就在东城最便宜的竹花街赁了间房,由他娘在这儿陪他读书。 可以说,这次下场的五个学生中,陆廷秀是压力最大的一个,考试前一天,他还在花家请教了老师许多问题。 几人汇合后,陆廷秀、朱驷都说要送花镶回家,其实也是下午的释义,他们各自心里有不确定的,想去问问老师。 这四书五经的释义,现在的大夏朝通用的是太祖时期的大儒高秉之为四书五经做的注,考生们答题时,也可以有自己的发挥,但是切忌不能与高注相矛盾。 而学堂的先生们经常提醒考生的就是,若是没有太新颖的观点,最好不要用自己的,直接把高注用自己的话写下来便好。 虽然这样不会太优秀,但也没有不合格的风险。 这两年,在高注之外,又多了本朝的兰沧江先生的注本,于是考生们便又多了五十多万字需要背诵的内容。 在面对考题时,回答的内容也就更丰富了些。 陆廷秀和朱驷便想把自己的回答,请老师听听如何。 一路上,前面的三人在说考题,花镶和苏栩则在说回去吃什么。 花家这边,花老夫人吃过饭就开始催促于氏准备饭菜,鸡汤、乳鸽汤更是不用提,足足炖了两锅在灶上,而其他的菜做得也都是十分清淡的。 花镶这一行人到了家,便跟小祖宗似的被家里人带到餐厅中。 饶是更挂心自己答案写得如何的陆廷秀、朱驷二人,也被餐桌上那满满的十几盘菜肴、点心给勾得吞了吞口水。 花临笑着招呼学生们坐下,“趁着热乎,先吃,等吃完了再说其他的。” 正要说自己答案的陆廷秀压下到了嘴边的话,跟老师师母见过礼,坐下来拿起了筷子。 注意到老师的小孙子花镶和那苏栩已经说说笑笑地吃了起来,看样子完全不担心考得如何,陆廷秀心里不由就冒出些羡慕来。 其实他一直很羡慕这两人,花镶不必说,有老师这个举人爷爷在,他能接触到的肯定比他们更多更广,便是苏栩,那也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地主苏家长孙。 苏家的读书人不多,可是有财力和人脉在,一些漳州、丽州等文风兴盛等地比较受欢迎的时文书,苏栩看过的绝对要比他们多很多。 但这两人,却还是玩性大,完全不把学习放在心上。 也可能是本来就拥有的,便不会太珍惜吧。 陆廷秀默默想着,夹了一筷子腊肉炒新笋到嘴里,顿时把这些羡慕的小情绪给抛到了脑后。 吃过晚饭,花临便带着五个学生去了前面他们日常上课的学堂里,没让他们默写答案那么郑重,只是让大家把自己的答案说了说。 花临边听边点头,偶尔也皱皱眉,最后对上五个学生亮晶晶的目光,开口便都是鼓励:“你们的学问都很扎实,这县试头一场必定能过的。周铭、苏栩、花镶,你们三个我倒不担心。” 说着,花临看向陆廷秀朱驷两个,只见仅仅是这样,这两个学生就已经紧张的白了脸。 花临道:“你二人太紧绷了,适当放松一些,凭你们的学问,今年必定能进学的。” 听到老师如此肯定的话语,陆廷秀狠狠松了一口气,朱驷脸上也露出期待的笑容。 花临便又鼓励他们几句,而后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县试第一场的考试结果就会出来,通过的才能继续参加后天的考试。 不过第一场一向很宽松,大部分人都能通过,花临觉得自己教出来的这五个学生不仅能过,这排名还低不了。 众人离开花家时,各家的父亲都过来接人了,就连苏栩这个家中小厮随从不缺的,他爹也亲自来了。 苏老爷还捎了些海带、干贝等海货,与花临客气一番,才带着儿子走了。 苏栩本想留下来和花镶抵足而眠,但是被花镶毫不客气地给踹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花老爷子回到屋里,才把孙女儿叫到跟前,把她考试时怎么写的、有没有遇到什么事给问了个遍。 虽然花临对学生们一视同仁,但当走出学堂时,镶儿还是自家孙女儿,他不免就像别个家长一样,事无巨细都要关心。 花镶又把最后下午那一场最后一个释义给爷爷默写出来,这才得以回房休息。 第9章 城隍庙 一春二春早就把热水打好,床褥给熏得温温的了。 当然了,自个本来就是女孩子,花镶是不让一春在衣服、被子上熏香的,免得惹人怀疑,最多是加些薄荷、艾草之类清爽的香料。 花镶的女儿身,一春是知道的,毕竟是她身边的贴身伺候人,瞒是瞒不住的。 且以后女孩子还会月月有大姨妈造访,身边也得有个细心的丫鬟掩护着才好,因此花老爷子当初买下于氏、罗田夫妻后,就特意考验过他们。 也是在一春伺候了花镶三四年后,花镶才把自己女儿身这个事实透露了给她。 一春又是震惊又是感激,却很快平静下来,并决心和小姐一起保护这个秘密。 于是在花镶洗澡时,若是需要擦背什么的,全都由一春来,二春主要是管一些杂事。 在一春的伺候下,花镶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一身疲乏被驱除,她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 一春知道科考是件累人的活儿,好些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自家少爷? 她小心地把薄被给少爷盖好,拿着油灯转身到外面,趁晚上二春不会过来,给少爷做小衣。 花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着前,却是想到那个入场前还饿着肚子的少年人,不知他今晚会在哪里歇息,还是那个城隍庙吗? 城隍庙里只点着一盏油灯,火光跳跃,把庙里正在吃东西说话的十几个借宿人照得影影幢幢。 “卫小公子”,穿着半旧道袍的庙祝端了盏油灯从后面的小门走到庙中,对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的少年人喊了两声,“卫小公子?我这儿有个大家捐的功德本,您帮我誊抄一下?” 卫谌的长腿长手在这一小片地方都伸展不开,他还未睡着,睁开清醒的双眸,对那庙祝点了点头。 修长的手臂从膝盖上移开,脚跟一用力便站了起来。 跟着庙祝来到城隍庙后,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还有一个坐北朝南的瓦房,不新,但也不破。 瓦房里没有吊顶,一仰头便能看见房梁,十分的空旷。 庙祝把油灯放在中间的方桌上,请卫谌坐了,拿出来一碟花生米、一碟炒笋子,笑道:“庙里没甚好东西,卫小公子莫要嫌弃。” 这屋里的东边靠墙处放着一张床,床里面有一个黑漆柜子,庙祝转过身来到床边,过去打开柜子,捧出一沓纸来。 “平日里大家捐的钱米,我都记在了这些纸上”,庙祝将这些纸放到卫谌手边,又去倒茶水,“你是读书人,字肯定写得比我好,重新誊抄一遍,我订起来,年底也好交给官府。” 庙祝已经有六十岁,说不定那一天睡下以后就再也起不来了,而城隍庙这两年一直领着官府的修缮银子,他就想把这些出入账目做得好看些。 县府的城隍庙一般都是官府出银子修缮管理的,至于乡镇中的土地庙之类,则都是由本地百姓集资修缮,而那些小庙宇,却也用不到庙祝。 尧山县城隍庙里的这个庙祝姓王,是县里的一个孤寡老人,因为人和善,才被县里的富户提议为城隍庙的庙祝。 他也把这当成一个事业来做,对城隍庙相关的事务都很上心,平日里,遇到进城没处住的乡下人,都很热情地请他们进来歇脚。 此次竟有考县试的读书人到这里来借宿,王庙祝都觉得自家这城隍庙金光闪闪的了。 这个年轻的读书人家中定然拮据,要不然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关头还如此将就,王庙祝便想帮帮他。 卫谌却不关心这些,也没吃庙祝端上来的茶点,拿了笔磨好墨,一刻钟就把那几张人名以及后面的钱米数量给抄好了。 王庙祝看着这年轻人写的一笔字,赞叹道:“卫小公子好字”,想了想又问,“小公子家中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我这里倒是能腾挪开几两银子,县试期间还是住得安稳些比较好。” “无事”,卫谌道,“还有什么事吗?” 王庙祝觉得少年人心性强,不好再多说,本还想结个善缘,现在也歇了那个心思,笑着道:“便没事了,卫小公子过两日还要考试,在庙里总归休息不好,靠着庙屋那间柴房虽窄小,住一个人却是绰绰有余的。若是不嫌弃,你就在那儿暂歇。” “我这屋子里还有个多余的炉子,你拿过去,烧些水喝也方便。” “多谢,炉子不用了”,卫谌站起身,施了一礼,“庙里有热水提供,已经很方便了。倒是柴房,小子便多谢了。” 王庙祝:“如此也好,早晚我煮了粥,你可以过来吃一碗。” 卫谌不想欠别人的,但此时看出这庙祝是想趁着自己微末时交好自己,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前,却是忍不住道:“请问,县里有几个姓花的举人?” 庙祝笑道:“小公子难不成以为咱们这儿能跟府城相比?整个尧山县也就三个举人,姓花的举人便只有试酒街落花胡同那一位花老爷。说起来,他们家小公子,今年也要参加县试,我观卫小公子风姿不俗,日后你们很可能能在学里相识呢。” “花,小公子学问很好吗?”卫谌问道,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花小公子那学问是一等一的,人也好心,每年花举人来咱这边捐钱米,他都会跟着一起来”,对于花镶,王庙祝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一个不好的字。 出于早上那一块香甜的糕点,卫谌也很有耐心,听完了庙祝长达一盏茶功夫的对花镶的夸赞,这才告辞出去。 王庙祝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少年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等心性,以后长大了,定是个人物啊。” 他守着城隍庙,见过不少考前给自家将要考试的孩子求符的父母或是下人,哪一个说起来不是怎么怎么给孩子好吃的好用的? 而这个少年人呢,揣着几个干饼子,宿在城隍庙,便这么考县试去了,考一天回来,那面上也不见半分菜色。 怎么就有胆子这么去考呢? 还不是身体好脑子好? 在王庙祝看来,有个好身体,再能把该学的学透了,考个秀才总不是问题的,哪里就有一些人竖着进考场横着出来那么难呢。 他感叹着,把请卫谌誊抄的功德本看了看,就找出针线装订成一个小本子。 这边,卫谌回到前面庙宇的大堂里,即便周围还有人在交谈,他靠着书箱子,还是很快地睡着了。 第10章 泄密 齐县令是个办事迅速的人,第二天巳时,衙门那边就把考试成绩用红榜张贴在公示栏上,尧山县共有三十八名考生,这第一场取得很宽,直接录了三十五人。 落榜的那三人,据说都是没把题目写完整的。 一秋二秋跑到县衙外看的成绩,回来就兴奋地把在县衙外看到的听到都给主家复述下来。 “咱们学堂的五个人都中了,少爷是第二名,陆少爷第三,苏少爷第五,朱少爷第九,周少爷是第二十。” “哦?”花老爷子对自家孙女是很有信心的,没想到这简单的第一场孙女还不是第一名,“那第一名是哪个?” 二秋只顾着找自家少爷的名字和其他几位跟自家有关的少爷的名字了,第一名只是扫过去一眼,挠挠头道:“好像是卫什么。” 其实他没记住第一名,也是后面那个字不认识。 “第一名是月溪镇的书生,叫卫谌。” “哪个卫,哪个谌?”花镶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不就是饿得肚子咕咕叫的那位仁兄。 “保卫的卫,谌是这样的”,一秋不知道怎么说,抬手在空中比划起来,还道:“比少爷的名字比划少很多。” 花镶:…… 花临点头道:“虽第一场的题目简单,但能拿第一可不简单,题目简单,大家就都能答对,这时候比较的更多的就是笔迹和语意了。对方还是一个镇上的书生,定然是个聪明有天赋的人。” 花镶心道,您还不知道那人还是在困难环境中学出来的。 若说在现代,一个学生通过刻苦学习能考上好大学只要付出努力就可以了,在这里,在刻苦学习之前,还得先把文字资源找到手边。 所以这个年代,最后能考出来的,十个人里可能只有半个出身农家,便是出身农家的,也是陆廷秀那种家中人口多的小富家庭。 这么一比较,那人能在第一场就拿个第一,便可见个人的天赋和努力。 第二场考试就在明天,于是花镶听过一秋二秋复述的县衙外的热闹,便在爷爷的提醒下去了书房。 花镶学到半下午,就坐不住,跑出来让一春二春陪她踢蹴鞠。 这一天苏栩等人都没过来,其他人不好说,但苏栩一定是被家人拘着在家看书呢。 “一春,明天给我准备两份鸡排三明治”,晚上,花镶跟伺候她洗漱的一春这么说道,“别忘了再加个煎蛋。” 花家并没有把鸡排往外卖,只是让于氏学了,自家做来吃的。 一春心里嘀咕,少爷怎么考一场反而胃口大了,不过等少爷睡下,她便出去跟还在厨房忙碌的母亲说了声。 于是第二天,在天色黑蒙蒙的黎明中,花镶是提着装了两块热乎乎三明治向县衙去的,等她到县衙门口,包里的三明治还很热。 第二场并不用详细的身份验证,只要检查夹带,考生入场后按照昨日的位置坐下即可。 花镶便没有让爷爷再起大早送她,罗田和一秋要跟,她也没让,县衙就在自家家门口,她还能走丢吗? 今天花镶到时,考生已经在排队检查了,她站到队尾,正想往前看看卫谌有没有到。 一抬头,呦呵,太巧了,站在她前面的这位不就是卫谌仁兄吗? 似乎注意到她往前看的动作,卫谌侧身,对花镶道:“你若着急,可以站我前面。” 花镶笑道:“不急不急”,然后打开布包,拿出了热乎乎的包着一层素白油纸的三明治,“我家做的小吃,要不要尝尝?” 卫谌抬眸,黑色瞳仁如夜空中的繁星,亮而清冷,淡淡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道了声:“谢谢。” 随即便抬手接过了花镶手中的三明治。 花镶见他没有被伤到自尊心的神情,微微松了口气,猜测此人又是没吃早饭,她拿出包里的三明治,直接排着队吃了起来。 一抹笑意在卫谌唇角倏忽闪过,他打开油纸包,也低头吃了起来,软脆咸香的食物入腹,让只进了些泡饼的腹部舒服很多。 同时,卫谌的心情也很愉悦,或许这次县试,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这个容易烂好心的花镶吧。 齐县令共把县试定为四场,除第一场和第二场之间相隔一天,后面的都是隔了三天,因此当最后一场考完,也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天散场时,空气中还残余着春天温热的花香,考生们陆陆续续从县衙出来,而县衙外站满了过来接考生的家人。 花镶和苏栩一起走出县衙,正想问问卫谌是准备明天回去还是在县里暂住段时间,耳边便传来一秋二秋的喊叫声:“少爷,少爷,您快回家吧。” 花镶听他们音色焦急,且这最后一场爷爷说过必来接她的,此时却没来,那么定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了。 “卫兄,那我先走了”,仓促地朝卫谌挥了挥手,花镶便快步离开县衙。 被完全忽视的苏栩也赶紧把考篮交给家人,跟上了花镶的脚步。 等走出县衙人多的地方,花镶边走边问两个脸色都很不好看的小厮:“怎么,是爷爷奶奶怎么了还是别的事?” 一秋二秋面上都带了忿色,但却记着此时是在外面,只是由一秋压低声音道:“青箬街糕点铺里的戴师傅把咱家蛋糕的秘方给漏了出去。今早上府城那边辉耀酒楼过来拿蛋糕的小厮告诉了何掌柜,戴师傅才到家里跟老太爷请罪。人是上午时去家里请罪的,老太爷老夫人都很生气,也没理会他,谁知道半下午的时候,这戴师傅的妻子就带着一儿一女跑咱家门口跪着请罪了。” 花镶眉头紧皱,问道:“怎么个请罪法?” 二秋终于忍不住,气道:“说是他们当家的做错了事,他们一家人任由老太爷处置。” “怎么处置?”花镶冷笑,“便是有戴师傅的死契,我们都是平常人家,还真能打杀了他们?” 只怕真要打杀了,因死契在律法上不会有什么追究,那花家一家人的名声在尧山县也坏了。 这个年代,说是下人地位低,但谁家敢明目张胆地弄死个下人试试,旁人戳脊梁骨都能把主家戳死。 更何况,他们还只是老的老少的少一户人家。 “镶弟莫气”,苏栩家的人事只会比花家更复杂,更何况这戴家的做法并不高明,他不用二秋多解释,就想到了戴家人这般做的目的。 不就是把他们漏出主家糕点秘方的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如此,他们家虽受人鄙视,花家却也不能在暗里处置了他们 第11章 计谋 “这种事关秘方的事,老师肯定也同那些大师傅签了别的契约”,苏栩扶住花镶的肩膀,“直接送他们进官府罢,到时使些银子,往瘴气重的岭南一送,也就足够震慑其他人了。” 至于已经泄露出去的秘方,恐怕只能自认倒霉。 花镶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更加快了几分,“这家人总有法子处置他们的,我就担心爷爷奶奶被气到。” “那就快点回去”,苏栩拉起她的手,直接在街上奔跑起来。 一进试酒街,便有一个抱着孩子在门口乘凉的老妇人对花镶道:“小秀才考完了,快回家看看吧,你家都被戴家母子堵住了。” 花镶点头道谢,被苏栩牵着的手却不由得紧紧一握。 苏栩低声道:“莫气。” 经过街上的其他胡同时,几个正站在一起笑着说话的妇人也朝花镶喊来,其中一人的言语尤为刻薄,“小秀才,以后你家的蛋糕降不降价啊?听我当家的说,府城也开始买蛋糕了,五文钱就能买一大块。” 花镶看她们一眼,淡淡道:“降不降价的,过几日婶子们就知道了。” 见他落下这么句话,就一阵风似的跑远了,这几个妇人撇撇嘴,酸里酸气道:“捂得再严实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自家铺子里的人给卖了。要我说啊,他们家忒心黑,就是些糕点罢了,样样都要卖到十几文一斤。” “其他点心十文钱就能买两三斤呢,他家的蛋糕做得再好吃,却也没加什么好材料。” 这样的想法,好些人都有,因此,当花家的蛋糕秘方被他们自家的师傅给泄露出去了,几乎所有人都在一旁瞧风凉。 花镶跑到落花胡同,就看见整个胡同里都站了不少人,围着跪在她家门口的母子三人指指点点。 再听这些人的话,大部分都在说糕点秘方再珍贵,那也抵不上几条人命的,如果花家真把戴师傅处置了,他这妻子和一儿一女铁定也活不成。 那戴师傅的妻子胡氏,一手揽着一个孩子,泪水涟涟地看着紧闭的花府大门。 花镶反感至极,当初爷爷签下戴师傅的死契时,他只是一个连饱饭都吃不上的孤家寡人罢了,爷爷找糕点师傅找的都是些境遇困窘的,就是想着这样把他们从困窘中拉拔出来的恩情能让他们更忠心。 爷爷说,忠心比死契更重要,便也没要求戴师傅以后的妻子跟他签一样的死契,哪里能想到,这样给了他一个新生的恩情,最后遭受到的不止是背叛,还有算计。 花镶穿过人群,看也没看那母子三人一眼,但右脚刚迈上台阶,左腿就被那胡氏扑过来抱住了。 “小少爷,求求您放了我男人吧”,胡氏扒住花镶的腿就是一通嚎啕,“他是做错了事,但这些年他一直在糕点铺里做事,从没贪过一分一毫,也从没仗着做蛋糕的手艺让老爷涨月薪,我男人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不能把他关在府里这么处置了啊。” 花镶下意识要抬腿抽出来,听到胡氏张口便说放人、不能处置什么的,她反而不动了,任由胡氏一句句的哭诉完,抬腿就照她心口踹了一脚。 “好一番颠倒黑白的诛心言语”,花镶面如寒霜,看着被她这一踹仰躺在地的胡氏,冷声问道:“你跪在我家门口,是真想给你男人求情,还是示个弱态逼我家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她小小年纪,往常也都是一副笑眯眯好说话的样子,这么一下,顿时让周围看热闹的邻人、好事者都张大了嘴巴。 苏栩却是大笑道:“镶弟踹得好,对这种狼心狗肺不记恩的,就该直接扭送去衙门。” 胡氏愣了,听到有人说话才反应过来,忙哭道:“小妇人并非是不记恩,我男人做错事是该罚,打骂我们都认了,只求给我留个全乎人。” “听你这意思,我家倒是虎穴狼窝了”,花镶本不想和这妇人在外面多说什么,但是她一口一个苦劳、全乎人的,岂不是引导众人把花家当作那为富不仁的?她一手背后,俯视着胡氏,“且不说我爷爷还没说这事怎么个处置法,你去整个尧山县问问,谁家赖以生存的秘方被泄露,能只把这泄露的人训一顿就放回去的?我再问问你,你这男人当初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谁给他好日子过的?最重要的是,他做蛋糕的手艺,又是哪儿来的?” “他自己的吗?是我爷爷信任他,把我家的秘方教给他的”,花镶言语平和,神情却极冷,在这视线下,胡氏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突然,一旁戴家的小儿子哇哇大哭起来,胡氏忙转身把小小的儿子抱在怀里,低着头,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但求少爷看在小儿的份上,给我们一条生路。” 听着围观众人的议论不再是一边倒的偏向先做错了事的一方,花镶没再多看这母子三人一眼,转身回家。 府门刚才就被赵伯打开了,少爷一转身,他就道:“小少爷,您快去看看老爷吧。” 苏栩紧跟在花镶身后迈进大门,同时对老赵头道:“赵伯,把门关上,别让自己不修德还哭哭啼啼卖惨的人闯进来。” 老赵头答应一声,当即把府门重重关上。 “你别气了,气坏了身体谁还在为咱们醉醉打算?” 花镶一走近正房屋门,就听到奶奶带着些疲惫的劝慰,她加大脚步,三两步进了门,看见面色发红地躺在床上的爷爷,有些生气道:“爷爷,不过是一个做蛋糕的秘方,您至于把自己气成这个样子吗?” 花临闻言,笑道:“你倒是看得开,我还想着,这秘方能保个二三十年,给你攒下一份便是躺在家里什么都不敢也能吃穿不愁潇潇洒洒的家业。哪里知道,这才十年不到……” 说着就咳了起来,花镶忙过去扶住老爷子给他拍背,头一次意识到,在古代,五十九岁真的算是老人了。 “您不至于”,花镶说道,“倒是那算计咱们家的丰庆楼,我得好好教训一顿。” 这次若不强硬一些,只怕日后对于她家的算计会层出不穷。 第12章 安排 苏栩送了杯温水上来,花临接过喝了一口,面上还是郁郁的,“我也想着不至于,但是这心里还是过不去。” 顿了顿,问花镶道:“镶儿,对那戴存富,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花镶道:“他不是签了死契吗?送去官府转卖了吧。” 在大夏朝,买卖人口不能私下进行,都需要经过官府的手。 花临道:“这人有咱家的蛋糕手艺,只怕转卖也会被人抢着要,更甚者,丰庆楼还会把他买回去供着。” “那就把价钱定的高些”,花镶起身,扶着奶奶到一边坐下,因见她的脸色不好,又到一边取了参片,沏了一杯参茶。 看着半点不慌乱的孙女,花临的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 苏栩道:“若是如此,姓戴的岂不是还会有好日子过。” 只要他还掌握着蛋糕的秘方,那么不论他是不是背叛旧主,日后大有人会供着他。 花镶看着参茶冒出的袅袅烟气,笑了笑,“蛋糕秘方很快就不值钱了。” “镶弟?”猜到花镶的打算,苏栩惊讶不已,万想不到他这镶弟会是如此决绝之人,“大不了把姓戴的双手给砍了,不必用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花镶浑不在意,把参茶递给奶奶,这才转过身,说道:“经营店铺就是这样,人无我有,人有我犹,我家做蛋糕这么多年,日后多换些新鲜花样便是。” 苏栩问道:“你有把握?” 花镶点了点头,苏栩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道:“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花临还是有些不舍的样子,如此一来的确能把算计自家的丰庆楼好好整治一番,但花家这独一份的点心也要没了。 既然决定把蛋糕做法公布于世,花镶便也不避着苏栩,说道:“爷爷,蛋糕做法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就能赚打蛋器的钱了,以后做蛋糕的越多,我们家的名头才能越大。” 打蛋器是爷爷研究了好些机械图之后,跟她二舅姥爷一起做出来的,如今已经有手拉式和脚踩式两种,他们店铺里现在用的就是脚踩式,踩个十几下,便可以打出二十枚蛋白,比之后世的电动打蛋器也不差什么了。 “二舅姥爷年年给咱家做打蛋器修打蛋器的,这次咱们拉上他一起赚钱”,花镶又如此说道。 花镶的二舅姥爷名叫唐新,是个木匠,因为打蛋器的制作,和她家一向走得很近。 花镶还有大舅姥爷、三舅姥爷和四舅姥爷,年节时走亲戚时,他们看见花镶也都是很稀罕的,只是不如他们和二舅姥爷家走得近罢了。 听到孙女这般打算,唐氏和老头子对视一眼,片刻后都点了点头。 花临面上的郁结彻底一扫而空,欣慰地对花镶道:“镶儿此法,比爷爷想的还周全,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花镶看着转瞬间就半点不见伤心的爷爷,有些疑惑,老爷子不会是故意装作很生气,想看看她会怎么处理吧。 不过不管怎样,老爷子不为此事生气就好,后世那蛋糕怎么做的,随便在网页上一搜就是一大堆,对她来说真算不上什么不传之密。 蛋糕要做得好,还是蛋、奶、水的配比最重要,不一样的蛋糕配比是不一样的,那戴师傅就会戚风蛋糕、海绵蛋糕。 丰庆楼还真以为靠着两款蛋糕就能风靡全世界呢。 “对了爷爷”,花镶问道,“戴师傅是怎么被丰庆楼给买通的?” 花临咳了咳,这其中有些龌龊,按说不该让孙女听的,但以后孙女还可能进入官场,和平常女子不一样,身后又没个兄弟依靠,这些事便也不好一味瞒着她。 “丰庆楼的钱掌柜有个干女儿,丰庆楼的人来咱们这儿拿蛋糕时,他这干女儿跟着来过,就勾搭上了戴存富,上元节戴存富歇着时去了府城,就被钱掌柜弄了套儿,给套进去了。钱家人说姓戴的强了他们家女儿,要去报官,这姓戴的一来有心钱家干女儿二来也害怕,便把蛋糕秘方拿出来抵债了。” 花镶听罢,好一阵儿没言语。 “那这胡氏挺大方的”,她说道。 “什么胡氏?”花老爷子问道。 花镶忙说没什么,外面胡氏闹腾的,一春说都没让老爷子老太太知道呢,现在还是不要说出来让爷爷不痛快了。 “打蛋器怎么做的,那戴存富并不知道”,花镶说道,“丰庆楼就算能做出来蛋糕,也得费不少力气,恐怕他们还有后手呢。爷爷,明天咱们就去一趟府城吧,我想和除了丰庆楼以外的几大酒楼都谈一谈。” 花临点头,“明儿爷爷去给你打下手。” “爷爷,我想自己去解决此事”,花镶笑了笑,转头看向自她说起跟蛋糕有关的事就不再开口的苏栩:“栩哥,我记得纷雨楼是你家在府城的产业,明天跟我一起去怎么样。” 花临思忖一会儿,点了点头:镶儿也确实该学着独当一面了。 苏栩笑道:“好,我陪你去。” 心里却想着,回家了跟他爹说一说,把这纷雨楼给记到他名下来,以后再有什么动向,他也好提前帮助镶弟。 苏栩没在花家用晚饭,花镶把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他就告辞了。 花镶送苏栩出门,走前却把八寸戚风蛋糕、海绵蛋糕以及这两款蛋糕卷的做法都写下来,提前送给了他。 苏栩没进过厨房,看两眼就折一折揣到怀里,对花镶道:“这方子每家收几十两银子也够你的零花了,总比白扔出去强。” 花镶笑道:“栩哥放心,我自有打算。” 苏栩点了点头,“回去吧。” 此时天色已暗,花府那两盏红灯笼照出的一片光芒下,胡氏还抱着孩子在那儿跪着,她那个六七岁的女儿看到花府走出人来,立刻趴下来磕头。 苏栩冷冷睇去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这胡氏不简单,教出来的女儿也不简单,才这么点大,就知道掐哭弟弟给她娘缓解尴尬了。 第13章 想法 花镶目送着苏栩走远,转身向正院走去,并不理会身后哭求的胡氏母女。 承受了半下午指指点点的胡氏看着那少爷的背影,心底的绝望一阵阵涌上来。 她知道他们办错了事,但他们一家人也要活啊。 正在胡氏想着要不要把小儿子送回去,自己带着女儿在这继续下跪时,花府那敞开的门内,走出来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不是她男人又是谁? 胡氏呜咽一声,就彻底瘫坐下来,“当家的,你可出来了。他们没打你吧?” 戴存富本就抬不起头,听见妻子、女儿的哭声,更加没脸见人。 此时天虽然快黑了,但还有几个好事者在旁边等着花家这边的处理结果。 余光看到府门外不仅有他妻子儿女,另有几条人影,戴存富经过妻子儿女时只匆匆说了句:“还不快走?” 胡氏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站起身来时,她男人已经走到了几步开外,但胡氏半点没觉得不对,她男人有本事,不能和她一起被人指指点点的。 走出试酒街,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更多,戴存富一走出来,无数目光便落在他身上。 戴存富低着头,挨着墙根,匆匆往家走去,等胡氏拖着酸胀疼痛的脚步抱着儿子到家时,他已经把家中值钱的都收拾了起来。 “花家放了你的身契?” 胡氏惊喜问道。 戴存富摇头,“没有,他们要把我转卖了,他家的仆人已经去官府报备了,只怕这几天内,官府就会把我带去街上让人竞买。我有做蛋糕的手艺,定有许多人冲着这个名头来买。但我却不想做凭人拿捏的下人了,这些银钱你收起来,你是良民,到时你就把我的卖身契买回来。” 胡氏闻言,是很高兴的,却又担心道:“只怕咱们这点钱,竞不过其他冲着蛋糕方子来的人。” 戴存富道:“咱们家的钱自然不够,但那蛋糕方子可不止值一个钱家女儿,你看看你手里是多少钱?” 胡氏低头一看,大喜:“五百两,当家的,这下咱们开个点心铺子的钱都有了。” 凭什么他们卖力气花家收钱,以后他们自己也能收钱,想到以后的美好生活,胡氏只觉这一天受到的屈辱和疼痛都消失了。 戴存富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他当初那么轻易地就把蛋糕方子给了钱家,便是要赌一赌,花家敢不敢因为一个方子要了他的命。 就算他们敢,自己这边先让媳妇闹得全城皆知了,他们还是不能怎么样他。 果然,花家人是不敢的,他们心里再恨,也得要个名声,不然以后小少爷还想不想在官场走远了? 不枉他这一赌,脸虽然丢了,实惠却是到手了。 戴存富又对胡氏道:“只是咱们不能在尧山县待了,等我这边的事解决,就去府城向钱家提亲,在府城赁个小铺子,有这蛋糕手艺在,半年咱们便能立住脚了。” 胡氏既向往日后美好的生活,又有些不痛快,然而转念一向,钱家的就是个干女儿,还是个婚前失贞的,到自家顶了天做个妾,还不好拿捏吗? 胡氏越想越是痛快,直到男人说饿了,才急忙忙去了厨房。 另一边,苏栩回家就去见了他爹。 “花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苏老爷以为儿子是替花家来向他讨主意的,不等儿子说话,就道:“那胡氏光天化日跪在花府门口求情,这还真不是一句死契在手就能办了她家男人的。而那丰庆楼,据说后台是宋家,宋家的二老爷如今可是工部给事中。正正经经的五品京官,在京城里不算什么,在咱们这地界儿,能遮一片天了。” 苏栩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从他爹的书桌上拿了一块花生糕吃起来,等他爹说完了,才道:“这些我都知道,我来不是找你帮忙的,想问问你,能不能先分我一份家产?” 正想说“花家只能吃了这份哑巴亏”的苏老爷:…… “逆子”,苏老爷顿时大怒,“我还没死你就想分家产?” 在他爹手里的账本子扔出来之前,苏栩把蛋糕方子从胸襟里掏出来,展开,送到他爹面前:“看看。镶弟准备把蛋糕方公布出来,我想亲自经营纷雨楼,有镶弟这方子在,我以后赶考都不用跟你要钱。” 儿子的话苏老爷完全没听到耳中,看着那方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掰开儿子的手,拿着方子仔细看:“蛋白打发,奶油打发?什么是打发?怎么打发?原来这就是花家点心的秘诀所在。” 苏老爷眼光毒辣,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方子最关键的地方在哪儿。 “详细的镶弟明天会在府城说,爹你再找一个灵巧的厨子,我带着过去学”,苏栩皱着眉把那一块过甜的花生糕吃完,准备去吃晚饭。 苏老爷叫住他,“等等,你这意思是,花家不要钱地把这方子撒出来啦?这,这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固然这样能让丰庆楼费劲心力拿到的东西不值钱,可花家的糕点铺子也得蒙受大损失啊。 可如果他们认下这份哑巴亏,以后也就是独家生意被丰庆楼分走一份罢了。 苏栩笑道:“镶弟说,经营铺子,靠得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不过是以后要多想些蛋糕样式罢了。” 瞧着儿子言语间十分骄傲的样子,苏老爷心道:又不是你这么有本事,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不过自家能有机会做蛋糕的生意,不管能不能赚多少钱,这也能为自家酒楼多吸引点客人不是。 想到这儿,苏老爷笑道:“没想到丰庆楼这么一整,倒是便宜了咱们这些不相关的人”,说着又仔细地瞅着蛋糕方子,“这蛋糕做起来挺麻烦的,想来小户人家都不会选择自己做。不错不错,对了,我还能拿这方子去给南州府的大人讨个好。” 苏家在南州府有两家丝坊,在那边的经营尤为重要,苏老爷一个转瞬就想到蛋糕方子的最佳用处 第14章 志在秘方 “就是花家损失大了”,苏老爷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府城,对了,再备一份厚礼,待会儿我亲自送过去。” 苏栩已经要去厨房了,闻言停下脚步,对乐呵呵的苏老爷道:“爹,您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明天回来再去老师家拜访吧。对了,你别忘了把纷雨楼给我。” 转身继续走了。 苏老爷笑道:“给你给你,我儿这运气好,以后比你爹有前途。” 晚上睡觉时,小妾温柔小意地哄了他一会儿就开口要钱,心情很好的苏老爷问她要多少钱要钱做什么,小妾见他心情好,就说她儿子想买什么什么得要五十两。 前脚才为嫡子的出息而高兴的苏老爷顿时黑下脸来,训斥道:“一个月二十两的月钱还不够他花的?张口就要五十两,你把我的口袋当成钱庄了啊?” 小妾委屈,“杨儿也需要跟朋友往来啊,二少爷才十三岁,一个月老爷给夫人也给,一百两都不止,我们杨儿都要娶亲了,才一个月二十两……” 控诉的话没说完,就被苏老爷一个怒喝止住了,“他能和栩儿比吗?他又不读书,整日只跟一帮狐朋狗友胡混。” 小妾更委屈了,只是还没张口,苏老爷已经一甩袖离开,只留下一句话:“二十两若是嫌少就别要。” 小妾是苏夫人进门两年后被苏老爷收房的,还生了苏府的长子,在府里也有几分地位,脾气便也是有几分的。 当下就坐在那儿哭起来,等一个丫鬟过来回禀说老爷去了新纳的小姨娘那儿,小妾顿时顾不得哭了,又恨又气地骂不要脸的小蹄子。 花镶一夜好眠,清晨在投进窗帘缝儿的阳光亲吻下醒来,手搭在额头上迷糊了会儿,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一春,我起了。” 伴随着她的声音,一春端着盥洗用品二春端着漱口水蜂蜜水走了进来。 淡蓝色的锦衣被穿到身上,花镶接过手来,自己系扣子束腰带,跟着漱口,缓缓喝下一茶杯蜂蜜水,这才开始洗漱。 日常用品她差不多都在灵泉花园里扒拉出相关书籍,又做了出来,只是牙膏一直做不成膏状,都是粉粒,用着不大方便。 不过花镶也不打算再弄这些新鲜东西了,还是爷爷说得对,等她长大了才好再将那些能够产生利益链的东西弄出来。 若不是有爷爷的举人功名,他们家绝不能把蛋糕做法守这么多年,然而现在,还是有人出手了。 洗漱完了,花镶也没束发,直接去找爷爷。 花老爷子已经起来,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前世自从灵泉花园出现后,花镶就喜欢把东西往这个跟随身空间差不多的地方放东西,书籍是最多的,里面就有几本体育书。 老爷子看到上面的太极图,便爱上了,学会后每天都要打一套。 “现在就去府城?”见孙女儿过来,花临拿起旁边放着的棉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吃过饭再去吧。五十里路程,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不着急。” 花镶道:“不是这个,我突然想起来,如果咱们现在就把蛋糕秘方公布出来,那戴存富的身价就提不起来了。” “怎么说您也培养了他这么多年”,她边说边去看花圃里半开的太阳花,又用手指去戳一旁的含羞草,“咱收些培训费,并不过分吧。” 花临拉了把椅子,坐在花圃边,看着孙女儿道:“那我去找赵县丞,让他今天就把戴存富竞买的事给办了?” 不说县太爷此时正和监考官们审阅县试试卷,就是平时,这些零碎事也都是赵县城管的。 花镶说道:“现在不还是县试期间吗?您最好不要去县衙,免得又有人捕风捉影,让罗叔去跟吴捕头说一声就好了。” 花临乐得不行,直点头:“听咱们醉醉的,越大这心眼越全乎了。” 吃早饭时,花临就把这事跟罗田说了。 事情很好办,到时候县衙也会抽一层的交易银子,于是罗田吃过早饭到县衙找到吴捕头一说,再把戴存富的卖身契一交,当下吴捕头就带人去提戴存富去了。 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戴存富会跑,只要他一跑,有卖身契在,直接就可以通缉了。 戴存富却是没想到花家的动作会如此快,跟捕快们走之前,给胡氏使了好几个眼色。 戴存富本以为顶多用二百两就能买回自己的身契,但他忘了,他把蛋糕秘方交给丰庆楼的事是辉耀楼的伙计跟花家人说的,这边闹开后,那伙计赶紧就回府城跟主家说了此事。 且尧山县距离青州府也就五十里地,又有花家的蛋糕,好几个大酒楼都在这边儿经营了眼线,于是昨天还不到中午,那些酒楼便都派了活计过来瞧进展。 主要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捡个漏。 花家人果然是老的老小的小,狠不下来,竟要把这戴存富转卖了,昨晚上一得到消息,那几大酒楼的掌柜就都摩拳擦掌的,今儿一早先先后后地都赶来尧山县。 他们倒是想去花家直接跟他们谈,但又担心花家不肯让他们沾到这个便宜,于是就坐在县城那酒楼茶馆,等着县衙公布戴存富的竞买时间。 他们都打算在尧山县等个五六天了,没想到还没歇过脚儿来,那边就传来消息,午时正南北东西大街街口,就要开始戴存富的竞买了。 一时间掌柜们都面带红光,这下不用担心花家会改变心意了,每一个人都对卖回戴存富志在必得。 这其中,钱掌柜也在,他自然得来了,戴存富忒奸猾,事前也没告诉他一个蛋白那么难打发,要不然他上元节就把蛋糕方弄到了手上,能拖这一个多月才开张? 臂力能轻松拉开一石弓的壮汉也需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打发那么五六个蛋白,一天只能做那么两块蛋糕,能够卖给几个人的? 花家肯定还有打发蛋白的秘方,但是任他再怎么威逼利诱戴存富,这小子就是不开口了。 他敢算计花家一个糕点师傅,却不敢直接算计花家人,想来想去只能多雇几个壮汉让他们打蛋白。 然而这小小的蛋白,真的不好打发,那些壮汉头一两天还好,慢慢地就磨起洋工来,整天说手臂疼。 第15章 心思 他是把价钱一加再加,才勉强留住三个愿意长期干的。 只是这么一来,蛋糕的成本价竟是比直接从花家拿货还贵。 但他又不想就这么作罢,只要能解决蛋白打发问题,以后的红火生意还不就在眼前。 之前约莫着一天能做出来的蛋糕量够多了,他便让人开了张,只是开张才两三天,就有人给捅到了花家这边。 不就是想看花家把他摁下去吗?这却是不可能的,他不敢直接对上花家人,那花家人也不敢直接对上他。 钱掌柜看了眼其他座位上的几个掌柜,得意的笑了笑,有他干女在,戴存富必为他所用。 于是这一天中午,尧山县的人见识到了花家那一个蛋糕师傅究竟能值多少钱。 当初花家人签戴存富,给了他十两卖身银,衙门便从二十两叫买,这价钱刚一出,辉耀楼的掌柜就大声道:“我出二百两,这个人我要了。” 众人连带着那些掌柜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众掌柜看向这位陈掌柜,心里骂道:你这老小子忒他娘的坏,你家辉耀楼财力厚,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张口就二百两啊。 但是很快地,金满楼的董掌柜就大声道:“金满楼,二百五十两。” 陈掌柜看他一眼,笑眯眯地转过了头,看着街口头戴草标的戴存富,慢悠悠道:“戴师傅啊,这么一个用二百五标价你的人,可不能跟。” 戴存富只觉这一刻面皮都被人扯下来在地上踩得不成样子了,人群中的胡氏看着她男人,心疼的泪珠直在眼里打转。 “我要把我家男人的身契赎回,我,我能出三百两。” 胡氏的话一落,旁边尧山县的人都炸了,“三百两啊,这两口子手里的钱不少啊。” “她昨天不是还说,她男人的月钱都没涨过吗?那花老爷子一个月得给他们开多少钱啊?这怎么话说的,一个签了死契的,一个月给一钱银子买买吃用就行了,却还能让他们攒三百两。真待他们不薄了,他们还反咬主家一口,狼心狗肺狼心狗肺啊。” 这些话直接让胡氏白了脸色,她想说花家只给他男人一个月二两银子,但她又不能说,说了,那旁人又该说这三百两哪儿来的? 把事情都抖搂出来,她男人的名声真要坏了。 胡氏正为难,又一道声音响起:“纷雨楼,五百两。” 开口的正是苏栩,大少爷不知柴米贵,一张口就把戴存富的卖身银又提上去两百两,那边吴捕头和他的一众手下也都抽起凉气来。 这么一个糙老爷们儿,竟比那府城发卖的罪官小姐还值钱啊。 胡氏想到手里只有五百多两,顿时慌了,又见那苏家少爷身边还站着花家少爷,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哭道:“少爷,少爷,求您给我们一家留一条活路吧。” 苏栩就想过去给这娘们儿一个耳刮子,花镶拉住他的袖子,“注意仪态”。 看向那几个掌柜,问道:“各位掌柜不加价吗?” 各大掌柜这才看见花家的小少爷,一时间都有些讪讪的,想也是,如果他们酒楼出现这样的叛徒,能轻易放了吗? 肯定不能啊。 但他们竟然兴冲冲地就跑过来买人了。 金满楼的董掌柜就道:“不加了不加了,花小少爷,咱们以后还是生意上的好伙伴啊。” 一副哄小孩的慈祥语气。 花镶扑哧笑了,说道:“几位掌柜不用这样,这样的背主之人,我家是真不想要了,反而想多回收过来一些损失。” 一直侧耳听着他们说话的钱掌柜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谅他花家也不敢多说什么。 “丰庆楼,六百两。” 还没叫价的月上楼欧掌柜这才道:“月上楼,七百两。” 辉耀、月上、丰庆、金满、纷雨,这五大酒楼是青州府最有名的也是行业顶尖,其中辉耀贵、月上雅,这两家出入的都是青州府的富贵人家,后台也是一个比一个硬。 但是在生意竞争上,其他三个酒楼也不是说害怕他们后台不敢竞争的。 志在必必得的钱掌柜就又开口了:“丰庆楼,八百两。” 戴存富的心一直吊着,见钱掌柜还在跟,就些微放心,这时便道:“钱掌柜,若是你能借钱给我家让我赎回身契,我就把蛋糕最大的秘密告诉你。” 被这蹭蹭直上的卖身银惊得直瞪眼的普通百姓再听这话,都不知道是该唾弃戴存富还是该羡慕戴存富了。 而其他几个掌柜闻言都了然了,怪不得钱掌柜还跟这儿蹦跶,原来是没有得到完整的秘方,看来这戴存富也不简单啊。 花镶却是笑了笑,今天就是钱掌柜不买,她也要让钱掌柜买了。 本来,她猜测着,戴存富手里肯定有钱,竞买时定会让他妻子把他的身契买回去,没想到尧山县这一动,青州府那边的掌柜们立即得到消息过来了。 而戴存富这话一出,没有打蛋器的钱掌柜能不动心吗? 钱掌柜看着戴存富,只说了一句:“我们丰庆楼倒是不差这么一点钱。” 戴存富大松一口气,忙道:“求钱掌柜救命。” 固然捏住了戴存富的身契比较好,但若到时候他又耍花腔,也不太好办。 再说了,还有干女儿,没有身契,他也有拿捏此人的法子。 “好,我做一回仗义人”,钱掌柜大声道,“这钱,我出了。” 这么做,钱掌柜也有把丰庆楼的名声往回搂搂的意思,话落,他看向花镶,说道:“花小少爷,之前的事,您也别介意,商场如战场,那就是兵不厌诈嘛。” 花镶点头,“是这个话”,面上却带着几分气不过的样子。 苏栩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笑,说道:“那我纷雨楼再加,我们出九百两。” 娘唉,这就一千两了。 纷雨楼的李掌柜腿一软,低声道:“少爷,再高就不值了。” 同时,其他几个掌柜也在心里啪啪打起算盘珠子来,九百两,按一块蛋糕十八文,这得卖多少块蛋糕才能收回本啊。 一个个在心里疯狂掐算,十块蛋糕一百八十文,一百块一千八百文,这有一两有余了,还得抹掉成本,一百块蛋糕能赚一两吧。 第16章 进展 其实他们都知道,不能按这么算的,毕竟爱吃这个点心的贵人不少,有时候这小小的糕点,就能给自家主子拉一条有用的关系。 不过他们做掌柜的,还是只算钱吧,也就是得卖九万块蛋糕,才能把这戴存富的卖身银给赚回来。 这么一算,就不太值了,还得再冒着戴存富再次反咬主家一口的风险,便不如直接跟花家拿货了。 算清这笔账,这几个掌柜都不想掺和了。 不过坑一坑钱掌柜,也算给花家卖个好不是,于是他们又叫了一圈价。 最后,在戴存富夫妻的心惊胆战、钱掌柜的面笑皮不笑、周围百姓的频频吸气中,戴存富的身价银达到了一千三百两。 一千三百两啊那可是,青州府的花魁有这么贵不? 吴捕头等人笑呵呵地把戴存富的卖身契交给了戴存富的妻子,听说他们要去县衙销契,也态度很好地答应了。 这么一场下来,衙门里能分一百三十两啊。 几个捕快也是心情很好,按照县令大人的公正,他们这个月都要有奖银了。 看着这各个欢喜的结果,花镶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辉耀楼、月上楼的掌柜过来与她辞别时,她便笑着道:“几位掌柜不忙走,本来是打算去府城一趟的,既然你们都过来了,我也就不用麻烦了。明天上午辰时,烦请大家到三合酒楼一趟,我有话说。” 几位掌柜对视一眼,不知这位花小少爷打的是什么哑谜。 欧掌柜率先笑道:“好,明日我一定准时到。” 其余几人也纷纷表态。 那边,钱掌柜俨然被排除在外了,不过以后他们酒楼也用不着花家,他还懒得打听他们有什么事呢。 钱掌柜就要回去,却被那位花小少爷叫住了。 “钱掌柜有空吗?”花镶笑道,“我这个人还是很好心的,明天的场合很重要,您要不要一起来?” 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油子,钱掌柜一转头便满面笑容,“花小少爷大人大量,钱某一定到场。” 花镶挑眉,“我这个人小心眼得很,钱掌柜夸错了。” 钱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花镶不再理他,转身朝欧掌柜等人拱拱手,和苏栩一起走了。 花镶一走,这几个掌柜也很快散开。 落花胡同花府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过花镶和苏栩一路走来,照样遇到了好几人,这些人有安慰她的,也不乏面上笑着说出风凉话的。 花镶全部笑着回应,苏栩这个直性子的却面色难看,剩下的一段路就没人主动找不痛快了。 花镶用胳膊肘捣了捣苏栩,“栩哥,我们又没吃亏,你生气什么?” 苏栩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拿别人的不快看风凉的人。” 花镶道:“你这样,以后怎么当官啊?” “县试成绩还没出,你就想到当官了”,虽还是绷着脸,苏栩脸上已经显出几分笑意来。 正走着,后面有招呼声传来,“小镶,你爷爷奶奶还好吧。” “二舅姥爷”,花镶回头,对赶着牛车的老者笑道,“没事了,家里忙吗?” 二舅姥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前面两个大孙子都已经成家了,在梅花镇外种着五十亩良田,算是人口丰茂的很大一户人家了。 因为要谈打蛋器的事儿,吃过早饭,花临就让一秋去镇上跑了一趟,骑着毛驴,半个时辰就能在梅花镇和县里一个来回。 一秋回来说,二舅姥爷家又在下面的村子收了两筐鸡蛋,还要带一些其他的东西,就让他先回来了。 没想到二舅姥爷这么快就到了。 唐新笑道:“不忙不忙,你爷爷这么着急喊我来,你家没什么事吧?” 说话间,牛车已经到跟前来,车上扶着鸡蛋筐的两个半大小子就都跳了下来,这兄弟俩分别是大表舅家的二儿子唐锦泽和三表舅的长子唐锦弘。 唐锦泽比花镶大两岁,唐锦弘则比花镶小一岁,是表舅们家的儿子中少有的和她年岁相当的,因此花镶最熟悉的表兄弟就是他两个。 他两个都跟着爷爷念过书,不过既静不下来又没有多少读书天分,认了两年字就都回家学手艺去了。 说起来,也算是她的同学了。 好些日子不见,又都是半大小子,这两个看见花镶就很多话说,说得她都没空回二舅姥爷的话。 只得道:“快回家,请你们吃蛋糕卷儿。” 进城时,唐新听到有人议论,说是花家的蛋糕秘方被泄露了,此时见小外甥精神头不错,便略微放心。 唐新赶来的牛车上装了两筐子鸡蛋一筐子地里的新鲜菜蔬,唐锦泽、唐锦弘听到蛋糕卷儿,更高兴了,转回去一人抱着一个竹筐子就进了大门。 老赵头也过来帮忙。 等唐氏和花临得到消息,唐新已经把牛在门外拴好并让老赵头拿些草料来喂着了。 “怎么我进城时听到人们都说,你家的蛋糕方子被做糕的师傅泄露了?”进了客厅还没喝茶,唐新就问起来,又道:“你们别怕事,比人咱们家不比别家少。” 花临笑道:“不怕事,镶儿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舅兄放心。” 其实这半天,外面热闹,他家也不平静,还未出五服的几个堂兄弟都上了门来,劝说他不要轻易放了戴存富,便是要放也先考虑考虑自家人。 直到二秋跑回来说,那戴存富说服钱掌柜借他八百两他自个儿又拿出五百两,由他妻子买回了卖身契,那几个堂兄弟才讪讪地离开。 唐新看了眼一旁正跟他两个孙子说话的花镶,满眼赞许:“镶儿出息了,你有这一个孙子就比我那好几个强许多。” 花临谦虚,却笑得自豪。 “家里收了两筐鸡蛋,都给带来了,待会儿记得存放起来”,唐新又道。 因为做蛋糕需要不少鸡蛋、牛奶,花临都是让四个舅兄在村里收的,这两年,他那几个侄子还喂起了水牛。 这水牛主要就是让它产奶的,花临曾让孙女儿在她那花园里找找有没有养牛的书籍,孙女儿直接给他拿出来好几本,他每天看些,侄子们每隔一天会送牛奶过来,他就把这天书上的养牛知识告诉给他们。 现今,那几个孩子养水牛都养出了经验。 孙女儿要把蛋糕方子公布,花临想着,自家这些亲戚,他也准备提前告诉他们,都学去吧,到时候才能看出来谁家的蛋糕真正做得好 第17章 教授 如此想着,花临把自家的打算给唐新说了,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继续道:“镶儿的意思是,先教会府城那些大酒楼做蛋糕,等过两个月,你这边做出了大批的打蛋器,就在蛋糕铺子里卖打蛋器,每个打蛋器都给附带一个蛋糕方子。” “你回家了到大哥他们那儿都问问,侄子们谁家想学,后儿个便都过来。” 花临这话说完好一会儿,唐新才道:“妹夫啊,你们这是不是太气性了,如此一来,你家铺子的生意可怎么办。” “我们再琢磨几个新样式的蛋糕就是了”,花临说道,看起来半点不为难的样子。 唐新叹了口气,是真的替妹妹一家觉得可惜,不过事已至此,日后蛋糕方会满大街都是,能赚的便只会是辛苦钱了。 “回去我跟他们都说说”,唐新说道,“只是那戴存富,真就那么算了?” 花临笑道:“二舅兄,以后大家都知道蛋糕怎么做的,他那手艺还算个什么?虽然他还是能依靠做蛋糕赚钱,但是从众人追捧到普普通通,他能接受这其中的落差?” 更何况,为了自赎其身,他还跟钱掌柜借八百两银子,以后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唐新闻言,想到以后那戴存富可能会有的结局,不由大笑起来。 戴存富并不知道花家的打算,他销毁了卖身契,又有这一手熟练的蛋糕手艺,他已经可以想象到的不用几年,他就能攒起一份大大的家业。 “戴存富”,正要回家的戴存富被一个小厮叫住了,“我家掌柜的请您去说话。” 小厮是丰庆楼的跑堂,戴存富认得他,想到自己刚才跟钱掌柜说的大话,心下有些颤抖。 “你先回去”,戴存富对妻子道,“请你哥哥去咱家帮我们收拾东西,明天咱们就搬家。” “明天?”手里只剩那十几两银子,胡氏根本不敢去府城生活,但是看到他们刚一走到街上,那些人就投来的鄙夷目光,她也知道,他们在尧山县待不下去了。 胡氏点点头,匆匆走了。 戴存富则跟着那小厮到了钱掌柜落脚的尧山客栈。 “说吧,所谓的另一个秘方”,钱掌柜喝着茶,也不说让戴存富坐下,“怎么能让蛋白容易打发。” 戴存富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道:“这需要一种一拉或者一踩便能快速转动的机械,再安上搅拌棒,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打发蛋白。” “什么机械?”钱掌柜目光灼灼,紧盯着戴存富。 戴存富不自觉后退一步,道:“我研究了这么些年,还有几分关窍不通”,眼看钱掌柜的脸色难看下来,他又忙道:“不过我能做出一个类似的,打发效果绝对不会比花家的差。” 钱掌柜好一会儿没说话,戴存富在这压迫下,额头不停冒出冷汗,但他紧握着双拳,不再开口。 钱掌柜终于说道:“好,给你三天时间,若你无法做出你所说的机械,我可不会如花家一般好心。” 戴存富长松一口气,脸上也现出了几分自信:“钱掌柜,我保证能做出成功打发的机械,但是三天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些。” 钱掌柜就笑了,拍着戴存富的肩膀,“好好,你好好做,最迟十天,我想看到打发机械。” 戴存富也笑了。 半下午时,唐新赶着空车离开花家,唐锦泽、唐锦弘留了下来,花镶既然要公布蛋糕秘方,就得给自家的蛋糕铺子换几样新鲜口味,正在教于氏调面糊时,苏栩敲了敲厨房的门。 面对一屋子看过来的目光,苏栩从容自然,笑道:“镶弟,老师让我们去把最后一场的大义默写下来给他瞧瞧。” 唐锦泽、唐锦弘听表弟说要做鸡排,这时候正在外面抓鸡,听见这话,都催促她快过去。 花镶却并不着急,对于氏道:“罗婶,待会儿你再拿两个鸡蛋半斤面粉,和成柔软适中的面团,然后便一直揉,等抻开面能出膜了再加入酵母黄油。” “那时我应该也会来了,您先揉面吧。” 因为面包的做法很费力气,当初爷爷就没拿出来,而花镶最爱吃的是蛋糕、泡芙一类的,也没想到过。 日后小面包、汉堡之类的,完全可以作为新式蛋糕推出。 等花镶想着这些来到前面的学堂,陆廷秀等人都坐在各自的书桌上默写了好一会儿。 这乱糟糟的两天里,他们也来过,见帮不上什么忙,坐了坐就走了。 花临也是事情告一段落,让一秋、二秋通知这三个学生过来,想瞧瞧他们的大义和试帖诗都答的怎么样。 县试只第一场考的是默写题,后面几场,都是根据四书作文、作诗,这样的题目就跟文综里的大题差不多,既考知识面又考逻辑能力。 且此种题目,考官批改时,也会存在一部分主观因素。 因此考生们离开考场,都会到老师处,把自个的答案默出来,给老师看看水平。 其实这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花镶虽不在意,爷爷都让苏栩把她叫来了,她还是好好写吧。 陆廷秀最先默完,花临接过看起来,边看边点头,末了道:“写得很好,尤其是这一段,把高注阐述得很犀利,如无意外,应能拿个前五名。” 陆廷秀松了一口气,一直紧张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下午,花临便都在点评几个学生的文章,虽是每个都夸了一边,却也每个都点出了不足,跟着又拿出几本书和字帖,一一交分下去,嘱咐他们回家好好练习。 县试半个月后就是府试,这中间的半个月,他不会再教学,只是对几个学生道:“这些日子读读这本书即可,有疑问时各自来问我”,又道:“朱驷,你每天必须练一个时辰的字,切忌不要放松了。” 几人认真应下。 …… 这日一早,刘元山先去了青箬街花家糕点铺,按照昨日主家那边传来的话,叫上两个伙计,将那烤炉、手拉打蛋器、鸡蛋、牛奶、才分离好的奶油都装上驴车,亲自赶了车,又叫那两个伙计跟着,一起往花家而去。 想到昨天戴存富在钱掌柜的帮助下买回卖身契一事,刘元山心里就暗暗感叹,主家太过了仁善了,昨天一下午,那糕点铺的另一位糕点师傅,便总是跟他说戴存富怎么怎么好命,话里话外都在试探。 他那是想联合自己效仿戴存富啊 第18章 都学 刘元山没想到老爷一手把他们拉出泥沼,但他们竟是越来越不满足,也不知其他两个糕点铺子的几位师傅是怎么样的。 日后,花家只怕要不平静了。 刘元山想着到了花家,赵老头给他开了大门,让他进去,说:“老爷小姐早就在等着了。” 刘元山吩咐两个伙计在外看着车上的东西,迈步走进花家,来到正院客厅,见过老爷和小少爷,他便把一路上斟酌的话说了。 “老爷、少爷好心,只怕人心不足,您越善,旁人越是欺。” 花临笑起来,道:“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我家的好,以前对你们的提拔,就不算白费。” 刘元山听得心酸,“老爷就是太善了。” “对那些知恩图报的人,我自然是好说话的”,花临说道,“但是对不知好歹的,我自有处理办法。老刘啊,你厚道,我记住了,待会儿跟着少爷到了那三合楼,少爷让你做什么,你只管照做。” 刘元山点头,“小人一切听少爷的吩咐。” 三合楼这边,陈掌柜、欧掌柜等人都来了,在三合楼用过早点,还不见花家小少爷过来,商量一阵也商量不出什么的几人叫住正好走进酒楼来的李掌柜。 “老李”,陈掌柜站在二楼栏杆边,朝下面招手,“来来来,跟我们说说,花家小少爷把我们约到这儿,所为何事?” 李掌柜笑着走上楼梯,拱手道:“几位大掌柜都不知道,我一个小人物,怎么可能知道?” “装,你就装”,董掌柜肥肥的身子靠坐在桌边,“你东家那位小少爷不是花小少爷的同学吗?还能不知道点儿内部消息?” 李掌柜在圆桌边的空凳子上坐下,还是那副笑容,“在下可真是不清楚,我们耐心等等,花小少爷来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正说着,钱掌柜到了,欧掌柜拍掌道:“钱大善人来了,八百两啊,眼都不眨一下就拿出来了,就不知贵东家是不是会同意?” 月上和丰庆楼一直不对付,欧掌柜出言讽刺,其他人也不奇怪。 钱掌柜却是笑呵呵的,“且不说咱买到了蛋糕秘方,便是只用这八百两银子买个好名声,东家也会激赏钱某人的。” “倒是你们众位,以后还得仰人鼻息,这生意不好做啊”,说着摇了摇头,边上楼梯便道,“不过各位掌柜的如果愿意光顾我家,钱某人倒是能多些优惠。” 几句话说下来,这些掌柜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了,不管手段怎么上不得台面,丰庆楼确实是多了一大资本啊。 蛋糕那玩意儿,又软又甜又香,还有抹在蛋糕上的蓬松奶油,他们私下里谁家没研究过,可是都十年过了,大厨脑袋都快想秃了,试验扔掉的材料更是一筐又一筐的,但就是琢磨不出来。 突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打破众人思绪。 “这个不劳钱掌柜代劳了”,花镶身后跟着刘元山和那两个抬着脚踩式打蛋机的伙计,她向楼上围坐在一个圆桌边的陈掌柜等人道,“众位掌柜请移步楼下,今天我花家,便先免费教一教众位这蛋糕做法。” 完了,在众人一脸的震惊呆滞中,转头请三合楼的小二帮忙把外面的鸡蛋、牛奶等材料抬进来。 而刘元山和那两个伙计,也都在都见这话时露出震惊不敢置信的表情。 “少爷”,刘元山很快回神,低声道,“蛋糕方是咱们店里的安身之本,不能轻易外露啊。” 花镶笑道:“刘师傅照我说的做即可,去洗手准备吧。” 她虽面上带笑,言语间却不可置喙。 想到来时老爷说的那些话,刘元山艰难地点点头,带着两个伙计,借用三合楼的井水洗手、净盆。 三合楼的掌柜也在场,一张脸笑得几乎堆出花儿来,连连催促小二们去给刘师傅帮忙,转而看向花镶:“小少爷,不知我能不能叫后厨的人来瞧瞧。” 花镶很好说话,“日后我家的蛋糕方会公诸于世,周掌柜去叫人吧,感兴趣的大厨们都可以过来瞧。” 公诸于世? 周掌柜只是怔了一怔,便响亮地道声些,快步奔向后厨去了。 而二楼的几人,此时也堪堪回神,回过神后,便都是大喜大惊大不愿。 能不要钱就拿到蛋糕方,谁不喜?花家竟把如此赚钱的糕点方公布,谁不惊?这一公布就是众人皆知,以后再不是独一无二的点心,谁能愿? 陈掌柜、欧掌柜、董掌柜、李掌柜几乎在同时蹭蹭挤着楼梯口奔到一楼,围着花镶道:“花小少爷,谨慎考虑啊,您要实在气不过丰庆楼和戴存富的做法,就把蛋糕方卖给我们,我们出银子买,公诸于世还是算了。” 花镶笑道:“众位掌柜不必着急,蛋糕做来十分麻烦,普通人家都不会费这些功夫,公布出去,你们照样能做好生意。再说,我的公布,只是写下方子来公布,对你们,却是让我家大师傅亲自演示的。你们家的大师傅学会后,做出来的,那肯定是无论是色香味都能超越普通家庭做的,还愁没生意吗?” “这”,几人面面相觑,心里却都在替花家心疼,这么好的方子啊,说不要就不要了。 花镶来到大堂一个圆桌边坐下,这才抬头看向二楼还僵坐在那儿的钱掌柜,笑道:“钱掌柜,您不下来再瞧瞧?” 钱掌柜猛地一个回神,对上楼下小少年的眼神,心里顿时一阵阵发冷。 狠,太狠了。 这是宁可花家不要这门生意,也不让算计他们的人好过啊。 钱掌柜说不清此时到底是后悔还是恨,干巴巴扯出一个笑,“花小少爷好度量。” 花镶开心道:“我尽量学着做一个大度的人,毕竟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小肚肠还比不过,比不过。” 钱掌柜的脸色难看至极。 说话间,苏栩和苏老爷都走了进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位特地从府里选的白案师傅。 而陈掌柜几人,这时候也着急起来。 第19章 欢喜 “花小少爷,不知您要传授蛋糕方”,陈掌柜年最长后台也最硬,这时便道:“我们都没带厨房的师傅啊。” 至于蛋糕以后会不会成为烂大街的点心,还是先不要考虑了,毕竟绿豆糕谁都会做,但是小铺子做的绿豆糕和他们酒楼的能是一个档次吗? “这个不用急”,花镶说道,“我家既然要公布蛋糕方,就不会这么小气,明天,你们各家可以派人到我家的铺子里学做蛋糕,包教会。只是一家只能派一人,不要影响我家的生意。” “好好好”,一人就够了,众人连连点头。 花镶看了眼站在她面前成一排的几个大掌柜,笑道:“这蛋糕方,我们一分钱的交学费都不会跟你们要,只希望众位记住我家这点情分,日后等我家推出了新样式的蛋糕,切莫再买通糕点师傅偷学了。” 空气中仿佛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苏栩低笑一声。 钱掌柜本就难看的脸色现在简直没法看了,莫名脸疼,一阵寂静后,只听他道:“如果不是我家此举,花小少爷也不会这么好心吧。” 这话却是不对,花镶本就没把蛋糕方独占的意思,前段时间便想着,以后可以先和这几大酒楼交涉,用友情价把蛋糕方卖给他们,算是感谢他们这些年的照顾了。 只是没想到,钱掌柜先用上了手段。 那怎么办,她只能把蛋糕方广而告之了。 还有啊,她觉得这种各家紧捂秘方的事情很需要改变一下,现在她还小,就先从这蛋糕方开始吧。 于是花镶对钱掌柜笑道:“您不是说,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吗?” 钱掌柜:“……” 他差点气晕。 花镶笑了笑,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喝,茶杯被苏栩夺了过去,用那茶水将茶杯冲了又冲,才给她重新倒一杯茶。 钱掌柜终于憋出一句话,“那蔽店也多谢花小少爷了。” 花镶点头,“不客气。” 你还真能点下这个头! 钱掌柜频频深吸气,回去,等回去了,他一定得跟东家说,这花家是如何目中无人。 看他脸色,花镶只淡淡一笑,她是真觉得自己很好心啊,毕竟如果她把准备把蛋糕方卖给几大酒楼的事情一说,那丰庆楼可就要承受其余几家的排挤了。 不过她也不怕钱掌柜跟他东家那儿说自家坏话,那辉耀楼、月上楼也不是白给的,总不能免费得了蛋糕方,还不护着她家一点吧。 这时,刘元山已经洗干净手过来好一会儿了,花镶看过去道:“刘师傅,开始吧,为了让大家明白,你边做边说,把需要注意的点都说清楚。” “是”,刘元山拱手一礼,后背都是冷汗,他一开始只为主家担心,过去三合楼后厨洗手时,却突然想到刚刚买回卖身契的戴存富,今日之后,戴存富是彻底失去了立身之本。 少爷不仅从戴存富身上收回一千三百两,还直接把他揣进了深坑里,这手段,让他不害怕都不行。 原来老爷说的,对知恩图报之人善,对不知好歹之人不善,是这个意思。 刘元山害怕的同时,也觉得主家这样做,是没有错的,要不然,只看铺子里的人心浮动就知道了。 “要做好蛋糕,最重要的是蛋白的打发”,刘元山来到三合楼用餐桌拼成的操作台前,指着放在桌子上的脚踩式打蛋机道,“这个是专门打发蛋白的机械,这之前,得先分离蛋黄蛋白。” 刘元山带来的那两个小伙计,平时在糕点铺做的就是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杂事,是以他话一落,两个小伙计就麻利的把蛋黄和蛋白分离在两个干净无水的瓷盆中。 刘元山这时又道:“注意,盆里不能有半点油水,蛋白里也不能混入蛋黄,否则就很难打发。” 另一个圆桌边,几大掌柜屏气凝神,聚精会神地听着刘元山的话,董掌柜记性不好,还摆手叫那三合楼的周掌柜给他拿来笔墨纸。 见如此,陈掌柜等人也要求送纸笔来。 周掌柜也不想错过一点,赶紧吩咐那小二去取来。 殊不知,三合楼的两个小二也在默默记着,如果学会了,以后他们不就是多一份手艺吗?但掌柜的吩咐,他们也不敢不去。 这时,有客人进了酒楼来,周掌柜这才想起来,得先把门关上,虽然花小少爷说以后会把蛋糕方公诸于世,但现在能瞒一时是一时啊。 当即,周掌柜起身,跟那客人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送去门口,挂上打烊的牌子就把两开门紧紧栓了。 第20章 凉皮 而跟在刘元山旁边的两个小伙计,眼看着那些蛋清被刘师傅滴入几滴白醋,然后放到打蛋机的搅拌棒下。 脚下一踩,那搅拌棒便飞速旋转起来,蛋清很快起来白泡,两个小伙计都是激动不已。 以后,他们也能学这一门手艺了啊,他们也能做出那种香甜绵软的蛋糕…… 被众人紧紧盯着的刘元山却平静下来,做了这么多年的蛋糕,他手上又稳又有准头,很快就在解说中调好了蛋糕糊。 “烤箱需要提前预热”,刘元山这才转身,让开放在地上的半人高烤箱,“这个烤箱刚才已经让人放了红炭到底部,我先试试炉温,有些烫手,这个温度就正好,把蛋糕糊到进模子里,放进去烤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这就可以了?” 陈掌柜等人却还觉得没渗透其中秘密,便问道:“有些烫手是个什么程度,中间怎么一直保持这个炉温?” “我们家做的这个烤炉有一根试温条,正好的炉温时,试温条是微红色的”,花镶笑眯眯地代替刘元山作答,“新手不能确定温度,可以买我家的试温条,一个只需十文钱。” 原来啊,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众人恍然大悟,花家是不要蛋糕生意了,只怕把目光放在了蛋糕炉、试温条、打蛋机这些东西上。 蛋糕炉简单,他们看一眼就会做了,可以不用,但是试温条,人家就卖十文钱,他们还好意思自己再去研究? 打蛋机那却是他们一时参不透的,只要想快点做起蛋糕生意,他们是必须买啊。 试温条可简单了,其实就是花镶那个灵泉花园中的一种会因为温度而变色的树,折一根树枝削规整,就成了。 花镶也是偶然发现的,不过此种树可以耐受的最高温度在三百度左右,且长时间使用的话,也会从插在炉子那一段焦枯。 所以,这是个消耗品啊。 花镶就说了,然后陈掌柜几人看着她的那目光中都是:小狐狸啊,花家这小子就是个小狐狸。 一旁,苏栩忍不住笑起来,平和的镶弟这幅样子,倒是别样可爱。 片刻后,众人都说:“只十文钱,应该的,应该的。” 跟着,陈掌柜问道:“花小少爷,刚才你家这糕点师傅用到了一种淀粉,这淀粉是怎么做的?” 此时的人还不知道面团水洗后可以出筋从而得到淀粉的做法,花镶丝毫不藏私,把做法详详细细地说了。 听得这些人又是恍然又是点头。 本来蛋糕中用玉米淀粉效果是最好的,但是这里连玉米都没有,便只好用小麦淀粉替代。 “加了淀粉,可以使做出来的蛋糕更加绵软”,花镶说道,想了想,对那站在最后面,一手执笔一手托纸快速记的周掌柜道,“周掌柜,我还知道可以用这洗面水做的一种凉食,你可以记下来,让你这儿的大师傅试做一下。” 不知何时,这些人又都排成排站到她跟前,一手笔一手纸,跟学堂里的小学生一般,恨不得把她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记下来。 花镶这话一落,唰,陈掌柜等人几乎是整齐划一地回头,看向周掌柜。 周掌柜心里是又颤悠又期待的,忙在这些大掌柜让出的空位前站定,笑呵呵道:“花小少爷,您说,我记着,马上让老徐去做,以后您来我这儿吃东西,都不要钱。” “那倒不必,你家能做得好吃就行了”,花镶笑说道,跟着分一二三四步,把凉皮的做法说了,只是可惜,大夏朝还没有辣椒,“凉皮做好以后,可以调些美味的酱醋汁,再配上胡瓜丝、蒸好的面筋拌一拌,就是夏日最好吃的一款小食。” 她从不拿凉皮当正餐,所以说是小食,其实家里罗婶每年夏天都会做凉皮,只是太麻烦了,做一回得大半天时间,还围着灶台满头大汗的。 以后三合楼这边有了凉皮,想吃的时候,让一秋过来买些就是了。 周掌柜显然还没看出来花小少爷教他做凉皮的真正目的,感谢了又感谢,转身就吩咐过来学做蛋糕的一个厨师,“老徐,你快回去厨房,把面和上。” 老徐哎一声,转过身跑着就去了后厨。 陈掌柜等人: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他们的酒楼有米皮、面皮,且各具风味,但却没有凉皮,虽然可能味道都差不多吧,可谁又会嫌自家酒楼的菜点多呢? 只是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好意思开口。 还是最被他们嫉妒的纷雨楼李掌柜被这几人合力推了出来,李掌柜看看跟花小少爷坐在一张桌子上的东家,再看看就坐在花小少爷旁边的少东家,道:“小少爷,咱们酒楼,能不能也做您说的这个凉皮。” 第21章 争相 周掌柜:都府城的大酒楼了,什么好菜点没有,还跟我抢这个? 但是他还是笑呵呵的,毫不介意的样子,主要是也不能介意啊。 闻言,花镶点头:“自然可以了,反正你们也都记下了。” 陈掌柜等人讪讪一笑。 花镶也笑,真诚道:“只有百花齐放,才会有更多美食被做出来不是。” 众人听了,感佩不已,纷纷称是。 苏栩抬手将鼻子以下都遮住了,低声闷笑,看来,镶弟忽悠起来人,还是挺厉害的。 听到他又偷笑,花镶用膝盖碰了碰他的:别给我拆台啊。 苏栩正色,咳了声,对一旁的父亲道:“爹,镶弟说的你都记下来了吗?” 刚才他说他记,他爹不让,就担心他一个不注意少记一个字,但是老爹这么胖,趴在那儿奋笔疾书,他看着都费劲。 苏老爷头也不抬,“做蛋糕的步骤那儿有些没记好,你跟镶儿坐着,我去问问李掌柜。” 说完,手上的最后一个字也写完了,然后便站起身,和李掌柜到一旁对笔记。 本想帮忙的苏栩和花镶:…… 片刻后,周掌柜亲自去后厨端了三合楼的几碟子特色点心,让花镶和苏栩吃。 花镶吃了几块点心,见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便对几位大掌柜说要回家吃饭。 蛋糕还在炉子里烤着呢,陈掌柜等人这时是万万不想走的,也不想让花家这大厨走,同时,他们才清晰地回想起来,刚刚轻描淡写与他们交涉蛋糕方之事的还是个小孩子。 欧掌柜笑道:“小少爷慢走,鄙人明日再上门道谢”,停顿了一下道:“只是这蛋糕还未出炉……” “我家刘大厨自然要留在这儿看着的”,花镶说着站起身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们尽管问”,又对刘元山道:“刘师傅,你便留在这儿给各位掌柜的解疑答惑。” 刘元山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陈掌柜等人也紧跟着说明日去她家拜访,花镶没多说什么,问苏栩和不和她一起走,得到肯定的答复,她跟这些掌柜们笑笑,便和苏栩一起离开了三合楼。 以陈掌柜欧掌柜为首,这些人一直送着花镶和苏栩出了门,又目送着直到看不见人影,这才转身回到酒楼大堂。 虽然花家要公布蛋糕方让他们很可惜,但是能白白得到这样的点心方子,各位掌柜的也很开心就是了,再想想又是钱又是人的折腾一大圈的钱掌柜,他们便更开心。 这事情啊,就怕比较,钱掌柜可是人、钱都搭进去不少,还没得到完整的蛋糕方呢。 钱掌柜本来一开始就打算离开的,但瞧见了花家的伙计抬进来的那个机械后,他就想到了打蛋机,生生忍着这些人对他的嘲笑留了下来。 这一留下,听到刘元山说的那些去腥、使蛋糕更松软的小窍门,钱掌柜差点给气得头顶冒烟。 怪不得,怪不得他家做的蛋糕和花家的比起来总是差了那么点味道,原来那戴存富从一开始就没把方子全给他吐出来。 昨儿个他还拿出八百两给姓戴的买回卖身契,这人还真是敢拿他当猴儿耍啊。 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布局人,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被个小卒子耍了,钱掌柜心中的愤怒憋屈可想而知,更憋屈的是,昨天他在那戴存富的哀求下被架上高台,那八百两是他白白拿出来的。 没有借据,又有那么多人看着,他还能让戴存富还钱? 钱掌柜越想越气,再对上其他几个酒楼掌柜的同情目光,那股子火气更是有压不住的趋势,但这么多年的掌柜也不是白做的,他最后还是强忍怒气,保存了最后的颜面。 只是戴存富,敢算计到自己头上,钱掌柜是必要给他教训的,否则他们丰庆楼还不成了青州府的一大笑话? 心中有了计较,钱掌柜勉强扯出几分笑容,继续留在三合楼,反正已经颜面全失,这完整的蛋糕方他是必要拿到手的。 这边,花镶和苏栩慢悠悠走在大街上,经过一家裁缝铺,那里面正在扫地的老板娘赶紧地把扫帚往门后一放,走出门来喊了声:“花小少爷”,等到门外,又笑嘻嘻向他们二人见礼道:“两位小少爷,有礼了,要不要到我家喝杯茶?” “朱家的,你家又不是茶铺子,干什么巴巴地请人家两位小少爷去喝茶?”裁缝铺隔壁是一家蜜饯铺子,在门两边也摆着几个盛蜜饯的木箱子,这家老板娘正坐在外面看着摊儿,面前还有个称蜜饯的客人,但这丝毫不妨碍她插话。 昨天那戴存富如何的受那些酒楼掌柜的重视,全县城的人都知道,隔壁朱家的一张口,蜜饯铺子老板娘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花家走了一个糕点师傅,还不得再提拔个补上去,少不得的,那糕点铺子里还得招个打杂的小伙计。 虽然不能学做蛋糕,但一个月也有一两月薪,这在县里可是难找的,再说,进了糕点铺子,就有机会学做蛋糕。 别说什么花家的糕点师傅都签卖身契什么的,那花家的为人他们谁不清楚,是再仁厚不过的,更何况还在自家眼跟前。 他们这样的人家,便是自由身,也不考科举,所以说不管怎么想,能去花家的糕点铺子,对他们家的孩子来说都是个好去处。 蜜饯铺子老板娘可有三个儿子呢,一家蜜饯铺子哪够给他们三个分,她从昨儿个晚上,也在想着把自家老二送去花家做小伙计呢。 裁缝铺老板娘一听有人打岔,立刻笑着回击了过去:“花小少爷时常来光顾我家生意,我们怎么就不能请吃杯茶了?” “你家能有什么好茶”,说话间,蜜饯铺子老板娘已经把客人要的几样蜜饯都麻利地称好了,一边等人结账,一边跟花镶道:“花小少爷,我家有好茶好蜜饯,到我家来坐坐。” “万张氏,你要不要脸?”裁缝铺子老板娘一掐腰,转身就跟蜜饯铺子老板娘吵了起来,“是不是别个做什么你都要学?那狗吃屎,你怎么也不去吃?” 蜜饯铺子老板娘呸了一声,音量半点不输,“我跟你学,你是狗吗?” 一直没机会说话的花镶看着说话间就吵起来的两个女人,默默无语。 苏栩拉住花镶的手,低声道:“还不快走?” 两人小跑着出了这条街,缓缓放慢脚步,继而相视一眼,低笑起来。 第22章 各方 他们是从东大街走来的,转向南北街,自然要经过位于东大街南边的城隍庙,抬头看见城隍庙的牌匾,花镶不由得往里望了一眼。 白天里的城隍庙挺热闹,进进出出的人虽然不算多,但城隍爷像前上香的人却是没停过,庙祝一人应付起来也绰绰有余。 没看到卫谌,也不知道他在出榜前的这段时间都是在哪儿待着的。 正想着,一只修长大手在眼前晃了晃。 “栩哥”,花镶把苏栩的胳膊压下去,“你这是做什么?” 苏栩抱起双臂,看着她,“我还想问你呢,往庙里看什么?想去上香求神?” 花镶失笑,双手拖住他的一只胳膊肘,“快回家,出门时我让罗婶中午做腐乳猪蹄,现在应该出锅了。” 两人一路小跑着回到花家,跟爷爷奶奶一起吃过午饭,苏家便有人来请苏栩回去,来人还带了一些苏老爷特地让苏夫人准备的礼物。 花临觉得这苏老爷也太客气了,前几天才送了些海货来,不过他还是笑着接了,转而让苏栩快回去。 其实苏老爷这边叫苏栩,主要是跟儿子商量商量什么时候且以怎样的方式把蛋糕推出去。 另外,打蛋机是必须跟花家买的,但还有辉耀楼好几家也需要这个呢,看那打蛋机的复杂样式,不像是一二日能做出来的,苏老爷就想着儿子跟花镶是同学,让儿子去跟花镶说,那他们家肯定能最先买到打蛋机。 苏栩回到家,听他爹拉拉杂杂说了这好大一通,笑道:“以后纷雨楼归我管了,这些您就不用操心了。” 苏老爷瞪眼,“你没管过生意,我怎能不看着点?”说着又嘟囔,“现在各家都学会了做蛋糕,抢的就是个先机,还有这蛋糕的样式,也得让酒楼的师傅弄出个新鲜的样式。” 苏栩说道:“镶弟跟我提过,这蛋糕最适宜桃杏等瓜果点缀,最好是用酸酸甜甜的果酱做夹层。” 过生辰或是家中有大喜事时吃蛋糕在尧山先乃至青州府都很流行了,这是花家经营十几年的结果,但是蛋糕这一类点心销售的大头,主要还是那些切成小块的奶油蛋糕、蛋糕卷等做为点心出售的。 这县里谁家走个亲戚,能提上两斤蛋糕,那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至于大个儿的蛋糕,最小六寸的,一个都得六百八十文,县里除了那些富户,或者哪家老人过大寿儿女又孝顺,没什么人家会买这个。 就算疼孩子的,也不过是在孩子过生时,给买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 店里的这些销售情况,花镶也跟苏栩说了,主要是给他一个参考。 当苏老爷听儿子把花镶说的转述过,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小子,这个朋友算是交到了,以后啊,你就把人家当做亲兄弟吧。” 苏栩:“我说了这么多,您想的就是这个?” 苏老爷笑道:“我还想着要不要给你们两弄个正式的结拜宴呢。” “我们还用结什么拜?”苏栩对他爹的建议很不屑,正色说道:“爹,我想着,咱们经营的是酒楼,而不是甜点店,蛋糕这块儿,还是做精致,不零售比较好。” “我儿考虑的极是”,苏老爷点头,“花家这么义气,咱们也不能抢他们的生意。” 爷俩商量好一会儿,又叫来李掌柜,让他把以往的小蛋糕甜点去掉,只在他们酒楼本有的席面基础上,再加一个菜,就是那种做得很精致的生日蛋糕。 太大的生日蛋糕贵,他们就做的小些嘛,可以弄些三寸的、五寸的,全当压席菜了。 不过有人嫌贵的话,也可以不要。 如此一来,还真不用担心蛋糕卖不出去。 与此同时,另外几家掌柜也都是这么考虑的,以前跟花家拿蛋糕那会儿,他们每天都能卖出去两三个生辰蛋糕,现在自家做了,自然不好再做那简单的蛋糕点心跟花家抢生意。 还有一方面就是,他们自己有了蛋糕方,那成本肯定要比直接从花家拿低的,再者酒楼每天不知要订出去多少九两、十两的席面,几百文的蛋糕自然不愁卖。 陈掌柜、欧掌柜所经营的酒楼,背后靠着的都是京中有实权的大官,辉耀楼的陈掌柜这边,东家正是京中二品天官吏部尚书顾尚之。 陈掌柜之所以能为尚书顾家经营生意,正是他顾氏女婿的身份。 顾家乃是青州府有名的世族,自从五年前顾尚之升任吏部尚书,顾家在青州更一跃成为数一数二的人家。 辉耀楼背靠如此巨擘,在青州府便相当如鱼得水,可以说若辉耀楼想仗势,青州府的其他酒楼那都没有活路了。 不过顾家行事向来仁善,且为着顾尚之的官途,便对他家名下的各类铺子约束的极严。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常态,纵观府城的各类数一数二的铺子,在背后都有士族阶级的影子,单纯的商人想经营出来大生意,根本是不可能的。 就像花家,当初若不是花临中举后再开铺子,他家的蛋糕只怕一面世就被这些有背景的给“强买”了。 陈掌柜一回到府城,便点了后厨的掌厨骆师傅,让他明天跟着去尧山县学做蛋糕,然后又把记下的蛋糕方拿出来,供厨上的众位师傅研讨。 陈掌柜是很高兴的,因为顾家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蛋糕这一口点心,当初花家在尧山推出生辰蛋糕,很快就传到了府城这边,陈掌柜作为一个酒楼的掌柜,自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款新点心。 又听说这是特为庆生研制出的点心,他当时便亲自去尧山县买了一个,然后让人一路快马疾驰,终于在一天内送到了八百里外的京城。 彼时正好是顾老夫人六十岁大寿,从青州府老家送来的这一份蛋糕,获得她老人家以及京中众位老夫人的一致好评。 打那儿起,每隔三五天,陈掌柜都得送到京城一份蛋糕,或是家里的少爷、小姐生日了,或是老夫人要给老姐妹送了。 顾家很是为蛋糕在京城做了一波推广,他们家也不是没想过跟花家买下蛋糕方子,但陈掌柜试探着跟花临提过一次,被他坚定拒绝,顾家这边就没再提过。 只是这几年,没少在京城和青州府之间跑马送蛋糕。 后来丰庆楼攀上的新东家宋二老爷在京城给过生辰的上级送了份蛋糕,没见顾家那边有什么不满的,便慢慢的,宋家也开始在各种聚会场合送份蛋糕做为讨巧礼。 陈掌柜想着,钱掌柜之所以费劲心机要蛋糕方,很可能是宋家授意的。 别说这只是一个点心,在京城,有门有姓的人家,哪家没有一个在同阶层极为出名的菜品? 像顾家,一向为同僚们称道的,就是他们家做的蒸燕窝,香浓滑嫩,便是底层百姓,也有听闻。 甚至好些酒楼,都这样夸赞自家的燕窝:“比之顾尚书家的极品燕窝也不差的”。 所以说想混个名声的宋家属意蛋糕,完全没什么不能的,更何况,蛋糕后面还有着巨大商机。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暗涌,陈掌柜提起笔,将蛋糕方抄写一份,又写了份信,拿出去,让人送到驿站,一起给送去了京城。 第23章 等待 第二日,花家前后迎来四波客人,除了正想法子收拾戴存富的钱掌柜,另外四位掌柜,都拿着或是新颖的或是贵重的礼品登门拜访。 花临在正堂接待了他们,几人言谈甚欢,当说道打蛋机时,花临笑道:“目前我那二舅兄正在赶做,最迟半个月,你们几家的打蛋机都能做好。脚踩式的繁复些,每件需二十两银,手拉式的简单,只要二两便可。” 这话一落,陈掌柜便道:“手拉式的若是能早日出工,我先要五件手拉式的。” 其他几人立刻道:“老陈,你这样不厚道了,大家都急需打蛋机,你一下子要五件,难不成让我们慢慢等?” “那就先一家给你们出一个手拉式的”,花临笑着说道,“要我说,众位不必如此着急,蛋糕炉得造,厨师得学会了做法,才能齐全。” 众人都说是,心里觉得花家老爷真是个厚道人,脸上的笑意也就更加真诚。 谈好事情,又在花家喝了一顿酒,心满意足的几位掌柜这才告辞离去。 只是当一天之后,纷雨楼那边就推出蛋糕这款“菜品”时,他们一个个又不由地在心里暗骂纷雨楼狡猾。 不就是仗着他们东家小少爷跟花小少爷是同学吗?竟然这么麻溜地把什么都置办齐全了! 还有花老爷,表面公平,其实也是先给苏家送便利。 想是这么想,这几家都加快了制备各种工具的速度。 蛋糕方一散出来,牛奶、鸡蛋的需求量顿时大增,这个时代,喂牛专门为产奶的实属少数,于是唐家那边迎了好几拨订单。 花临早就跟他们说过,有人上门定牛奶,只管给,唐家那十几头水牛产的奶很快就不够分了。 没拿到的金满楼和月上楼只能让酒楼的小伙计到乡下一户人家一户人家的收,便是羊奶,也要了,他们准备试试做羊奶蛋糕。 而这些,都是苏栩过来找花镶出门玩时告诉她的。 对于羊奶蛋糕,花镶倒很期待,要知道羊奶的膻味可不好去。 又过了两天,成功做出蛋糕的几大酒楼都送了蛋糕到花家,请他们品尝,这算是对他们家以“师礼待”了。 月上楼还真成功做出一款羊奶蛋糕,奶香浓郁,别有一番风味。 花镶顿时觉得,蛋糕方没有白教给大家。 也是在这一天,县试出榜了,一大早,陆廷秀等人都来到花家,叫花镶一起去看榜。 花镶请他们一起吃了几块蛋糕,这才跟师兄们一起出门。 三合楼距离县衙不远,大部分士子都会在三合楼等着,至于县衙门口,也是有些人等着的。 前一天苏栩就在三合楼定了座位,几人刚进酒楼,周掌柜立刻笑着迎了出来,亲自把他们送到二楼临窗的雅间,转身,就是吩咐小二又是茶果又是小食的给送来一大堆。 这其中,自然有前几天花镶教他做的凉皮。 花镶尝了尝,缺少辣椒的凉皮果然是没有灵魂的,不过三合楼这边调的芝麻酱汁很爽口,吃起啦也很不错。 周掌柜一直等在边上,见花镶尝过,这才问道:“小少爷,您吃着怎么样?” 花镶点头,苏栩递了一方帕子给她,她接过擦了擦嘴角,笑道:“很筋道,好吃。” 周掌柜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咱们也是尝试了好几遍,本来一做好就想让人给您送去尝尝,又想到这日县试出榜,您肯定得来,便等到了今日。” 花镶笑了笑。 周掌柜的又招呼陆廷秀等人几句,便识趣儿地出去了。 朱驷惊讶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周掌柜怎对镶弟如此客气?” 花镶也没瞒着他们,把自家准备公布蛋糕方又先教给了这些酒楼的事情说了。 闻言,朱驷、陆廷秀、周铭三人均惊讶不已,片刻后,朱驷、陆廷秀又似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花镶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这两位师兄跟以前那些跟爷爷读书的人不同,很务实,不避讳自家的困窘,也很关心家计,比起那些只顾读书不管家人如何的,她更 第24章 得中 “三位师兄家里要不要做蛋糕生意?”花镶问道。 朱驷和陆廷秀都很不好意思,“这样岂不是影响你家铺子?” “不算影响”,花镶说道,“你们这一开始肯定不能做太复杂的,就是烤几块小蛋糕罢了,在市面上也不过是一样新鲜点心。再说我家还要卖打蛋机,你们回家问问,若是有意,便先抢个先机。” “如此”,陆廷秀有些脸红道,“那就多谢镶弟了。” 朱驷起身,拱拳称谢,“说实话,因为我读书,家里的负担很大,能得镶弟帮助,我一时间真不知如何感谢。” 见他们两个坐立不安地道谢,花镶忙道:“别这么客气,也别说什么谢,只要咱们能考出功名,就是对我爷爷最大的感谢了。” 苏栩也道:“你们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吃东西吧。” 说着把他面前的糕点往花镶面前推了推。 正在这时,窗外响起一声炮响,跟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喊声:“发案了发案了。” 朱驷和陆廷秀也顾不上客气了,赶紧站起身来,将窗户打开,往县衙方向看去,就见那靠东的一堵墙跟前聚集了一堆闹哄哄的人,最中心则是几个正在张黄榜的差役。 这黄榜是用黄纸抄写的,黄色为皇家专用色,允许张榜时使用黄色纸,也是朝廷对于科举的一种重视。 而在这些挤着看榜的人旁边,还有几个鼓吹手,也都是衙门里专门请来的。 花镶倚在窗口,看着下面这幅场景,虽然之前看过这样的景象,此时她还是忍不住感慨。 这真的是一个读书、科举至上的时代,怪不得家里宽裕些的人家,都想着送儿孙读书,以期改换门庭。 “案首是卫谌,月溪镇卫谌!” 有人在下方高声叫喊,又有人道:“怎么又是卫谌?前面两场他第一就算了,怎么案首还是他?” “卫谌”,苏栩看着下面,说道,“这人果真不简单,在县城根本没听过他的名号,却能把咱们都挤下去,厉害。” 花镶笑起来,“很少听到栩哥夸奖人。” 苏栩笑道:“我可不是那种明知别人厉害还不承认的。” “也不知我们都过了没有”,陆廷秀知道自己不可能得案首,也不关心谁是案首,现在一颗心都提着,只想知道这次自己过没过县试。 “一秋二秋都去看榜了”,花镶安慰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正说着,就见一秋和苏栩身边的小厮有志跑到他们这边窗口下,两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笑容。 “少爷少爷,您还是第二名”,一秋仰着脖子喊道。 “少爷少爷,您还是第五名”,有志也仰着脖子大声喊。 “又是第二名”,花镶耸了耸肩,“看来前面的几场的名次和末场名次没什么大变化。” 苏栩点了点头。 朱驷和陆廷秀都有些着急了,恨不得亲自下去看,这时那边人群中先挤出了朱父,他笑得一张脸都像是开了花,跑到这边对上面喊道:“儿子,你是第四。” “第四?”朱驷惊讶又高兴,都顾不上问他爹怎么又跟着来了,他和师兄弟们说好的一起来看榜,因此便没让自家父亲来。 毕竟挤在人群中去看榜不是什么好活儿。 朱驷高兴地握紧双拳,捶了捶旁边的周铭和陆廷秀,道:“这次我们肯定都能过。” 的确,朱驷的学问,在他们几个人中间相对来说处于垫底的位置。 陆廷秀紧张地都快呼吸不畅了,前面有两场他都是第三名,末场他考得也不错,总成绩应该会排在第三吧。 陆廷秀的父亲没在县城,因此他的成绩是二秋带出来的,“陆少爷第六名。周少爷也过了,倒数第二名。” 第六? 陆廷秀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的成绩应该更好的,不能和花镶比,但肯定要比朱驷和苏栩要好的。 而周铭却是惊喜更多,别管正数倒数,过了就成。 这一声声通报从楼下传来,吸引了不少目光,等看到二楼窗口内的四五个少年人,众人又议论开来。 “这就是花老爷的学生吧?” “听说花老爷今年有五个学生下了场,看这样子,是都过了?” “没听到吗?花小少爷是第二名。接下来的府试院试肯定也是小菜一碟。” 众人议论纷纷,偶尔听清一两句,少年们相视,眼中尽是青春志扬。 大约半个时辰,县衙墙壁外的榜前就没有多少人了,毕竟尧山县不是什么人口繁华的大县,此次参考者,也不过几十人。 而通过县试的,共有二十五人,所以说看榜也很快。 “走吧,去县衙领了凭条”,苏栩放下茶杯,又问:“户籍证明你们都带着吧?” 大夏朝在这一块儿也挺严格的,通过县试的考生要领取一个县衙盖章的凭条,然后才能去府城参加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 而领这个凭条时,考生们还得带着自家的户籍证明。 几人当然都带着的,当下一下离开包厢,在周掌柜的笑脸相送下离开三合楼,来到县衙。 县衙这边县令的差房内,已经有人排队在领凭条了。 花镶从刚才就没看到卫谌,这时没多少人了,也没看见他身影,不由便关心几分,毕竟算是个熟人。 等她和苏栩等人领了凭条,又听完齐县令一番鼓励往外走时,才见到依旧是前几日那一身长衫的卫谌迈着从容的大步子走来。 对上他如星如月那一双朗目,花镶笑着点了点头,“恭喜。” 卫谌脚下的步子慢了些,他回以一个点头,唇角勾出一抹有些生硬的笑容,“同喜。” 走出县衙,苏栩才问花镶,“你跟那人很熟?” 花镶惊讶地看苏栩,“那就是卫案首啊,栩哥不知?” “知道啊”,苏栩道,“只是不知镶弟怎么跟他很熟的样子。” 花镶不以为意道:“考试的时候我和他前后桌,说过两句话。” 其实吧,更根本的原因是卫谌长得好,还学习好,花镶一开始由他外貌而产生的几分好感,自然就慢慢地增加了。 第25章 码头 几人到家时,他们全部过了县试的消息早已有人告诉给花老爷子了,花家一派喜气洋洋,虽然众人听老爷子的语气,知道自家少爷还有那几个孩子都能轻松过县试,但确定的成绩放出来,他们的喜悦也更真实。 邻里都提着些蔬菜登门,女人们笑呵呵地凑在花老太太身旁说着些奉承话,男人们则在询问花老爷子今年收学生的门槛能不能放低些。 他们中好几家,不是自家孩子到了开蒙年龄就是亲戚家孩子在读书的,如今看见花老爷教出的五个学生都轻轻松松过了县试,一个个心里更加热切。 就是在这时,花镶几个到家,原本各自说话的两拨人,立即起身出来,把这五个少年围了起来。 你一句我一句,夸赞的话一句比一句夸张。 花镶和师兄们只能笑着应付,到最后笑得脸都僵了,一旁的花老太太这才笑着招呼众女人去后面用茶点。 而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朱父,被老爷子叫了过去。 其实朱父是坚持不来的,可能因为拿不出像样的拜师礼,朱家和陆家的长辈轻易不登花家的门,花镶是用蛋糕方的事,才让这个老实汉子跟着他们一来过来了。 邻居们没在花家多待,又夸了一通花老爷子教学有方,这才先后告辞。 这时,花镶才邀请师兄们一起去厨房,然后请于婶现给他们烤蛋糕吃,以便让朱驷和陆廷秀把蛋糕的做法记下,然后回去教给他们家中善厨的长辈。 至于家境小康的周铭,也看得很认真,他奶奶是很喜欢花家的这些蛋糕点心的,想着记下让厨娘做给奶奶吃。 另一边,花老爷子跟朱父谈了会儿,听说自家孙女儿带着她那些师兄在厨房学蛋糕,便笑着带了朱父一起去。 因知晓朱家陆家贫寒,花老爷子还让一春去跟老婆子说一声,让她派下人去请陆廷秀的母亲来。 陆廷秀的母亲郑氏,一个女人在县城陪儿子读书,平日里除了出门买菜,从不到别家串门子。 今天她儿子说是县试发案,让她可以去花老师家等着,她也没敢来,就担心给儿子丢面儿,见到花家派人来请,又说她儿子过了县试,名次还不错。 郑氏一面高兴,一面又惴惴不安,儿子让自己去花家,自己没去,反而劳人来请,真是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收拾了一篮子在屋里种的蒜黄,郑氏跟着来喊她的一春向花家走去。 这一天,花家很热闹,浓郁的蛋糕香甜味一直到傍晚才略薄了些,而从花家告辞的几个学生,每人手里都提着一只精巧小竹篮。 竹篮子里装着的,则是一块块胖乎乎的热乎乎的或圆或方的小蛋糕。 等几家分开而行,朱父才高兴地对儿子道:“明天我回村一趟,把你娘和祖母都叫来,花老爷说了,大后天便能给咱们家一个手拉打蛋机,到时让你娘在家做蛋糕,我提着蛋糕出去叫卖。这样好的点心,一斤买个七八文,想必大家也抢着要。” “不用多长时间,就能攒够你日后在府学读书的费用了”,朱父黑红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向往。 朱驷心中也生出几分期待,但却道:“想入府学,院试成绩得在前二十,我只怕有些悬。” “不怕,你尽力学就好了”,朱父笑道,“即便今年进不了学,有了这蛋糕生意,咱家也不用承受太大的压力。” 朱驷还有两个叔叔,因堂兄弟几人中只有他一人到现在还在读书,且又没读出什么名头,家里二婶三婶是时常有抱怨之言的,他不常回家,却还听到不少两个婶子的讽刺,想必家中母亲的日子更不好过。 如果不是有祖父祖母在上面压着,朱家早就因为他这些年读书费钱而分家了。 另一边,陆廷秀的母亲也在跟儿子商量,明日回家叫家人过来,与她一起在县城做蛋糕生意的事。 陆家情况和朱家不同,陆家人都盼望着陆廷秀能考出来,因此他的伯母和婶子们从没对他读书表现出什么不满。 但陆廷秀肩头的压力,并没有比朱驷少多少,此时老师为他们家庭情况的考虑,也让他十分的感激。 听了母亲念念叨叨的安排,陆廷秀便道:“明日我回家一趟,让爹和大伯他们先把烤炉做出来,您再问问房主,咱们再租一间房。” 此前,陆家只是租了两间相连的房间,连个小院都没有,以后要在县城做蛋糕生意,自然是得再租一间房的。 郑氏连连答应,她可不想因为做蛋糕而影响了儿子读书。 随着朱、陆两家的动作,花家要把蛋糕方公布的事情在县城也隐隐地有了些风声,虽然只是被几个人察觉到了,但这些人却都不相信。 蛋糕那样好的点心生意,谁家舍得说让就让啊? 这一日,花镶正在卧室看游记,一春二春都在外面给她做鞋缝袜子,花临过来了。 毕竟自家孙子其实是个孙女儿,花临在外间招了招手,让花镶过来,又示意她把手里的书一起拿出来。 “游记?”花临翻了翻孙女老老实实递上来的书,放到一边,说道:“七八日后就是府试,你倒是轻松,怎的不看话本了?” 说起这个,花镶便是满肚子槽点,她也很想看话本啊,但这个时代的话本就那几样,一律都是某某书生和某某小姐诗词以喝从而结缘什么的,还没市坊间说书先生说的书好听。 那些话本她随便翻了几本,就彻底没兴趣了。 可能因为话本都是落魄读书人写的,那题材、那套路,全都在才子佳人的框框里,说书先生那的题材倒是多些,但也只是神鬼啊、讲史啊。 这些老一套的,花镶早就听得耳朵快出了茧子,觉得娱乐生活分外贫乏的她想要自己产粮吧,那天还没刚把一个宅斗小说的开头写出来,就被自家爷爷给没收了书稿。 爷爷还说,考出功名前,不准沾这些,然后便给她挑了几本游记、书斋笔记,让她在学习之余当个消遣。 花镶也才发现,这些游记书斋笔记,反而有些小说的趣味性,比那些话本多彩了不知多少。 因此她便时常翻看,现在听到爷爷带着几分反讽的话,她嘿嘿笑了笑,“临时抱佛脚的人都是平日不努力的人,我平时努力,现在轻松些考试时不紧张。” 花临想板起脸,却是忍不住笑了笑,“越发油嘴滑舌了。” “爷爷,您这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花镶忙正色转移话题。 “刚才栩儿派小厮来喊你,苏家那个跟别人合买的船从南洋回来了,之前你不是让他捎带香料,他让你去码头瞧瞧去,有什么想要的一起留下来。” 尧山县东有青江流过,只有十几米宽,之前崚青运河没修成时,经常有去青州府的船在这儿经过,也就衍生出一个小码头来。 只是几年前崚青运河修好以后,南北而来的船,便很少有走他们这边的,只因这附近的河道又窄又弯,比宽阔直达的运河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苏家的船要不是苏栩提前发了话,也是绝不会走这边的水道。 花镶换身衣服,带上一秋就出了门,她知道苏家游船,却是半年前才在偶然一次和苏栩的谈话中,厚着脸皮提出了请苏家船上的人帮她找香料的事。 也不知道她最想要的辣椒,有没有找到。 一刻钟后,花镶来到了县东码头,码头周围没有什么树,在城里看着还很温和的太阳,在这里却显得十分灼热。 尧山县的码头虽然不走什么大船了,倒很热闹,载人载物的小船大部分都在乡下和临边的县往来,这一会儿那水面上也泊着六七艘船。 有船家在岸上的吃食摊子上吃饭,有提着包袱看样子是走亲戚的男女,也有三五成群结伴进城的妇人、女孩,更多的却是只穿着一身单衣,来往在码头上扛货的人。 花镶很少来码头这边,还觉得新奇时,就看见扛着个麻布袋子的卫谌,晶莹的汗珠一颗颗从他额上滚下,打入衣襟,继而将大半个上身单衣都给沾湿了。 花镶目瞪口呆,一方面没想到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卫谌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另一面也没想到他这么个读书人会来码头做苦力。 “小姐,南边的那艘大船是不是苏家的船?”一秋的话让花镶回过身来,她顺着一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艘几乎占满了整个河道的大船停在往南的几十米外。 花镶点了点头,也看到了从船舱出来的苏栩。 “镶弟,你在岸边等会儿”,苏栩把手拢在嘴边,喊道:“等前面这些小船走了,这船就过去。” 花镶大声的答应一声,朝他挥挥手,让他去船舱里待着。 将沉重的麻布袋放到等在码头这边的板车上,卫谌才回头朝花镶看了一眼,他掏出别在腰间的一卷纸,等又一个人将麻布袋放到板车上,拿着炭条在纸上写了几笔,然后将那张纸一撕两半,一半交给板车旁的伙计,一半自己收了起来。 伙计不认识字儿,看了两眼,又点点车上的米袋子够数,便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数出十个,递给了卫谌。 花镶站在不远处,能很清晰地看见伙计数出了多少钱,跟着又听到伙计笑着跟卫谌说下次还让他扛货,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这个少年才多大,却还要在读书之余来码头做苦力,自己见到他时都会产生的轻松心态,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 第26章 好友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卫谌把那十枚铜钱分了一半给那个和他一起扛货的人,说了句什么,便朝花镶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卫谌问。 “我来取些东西”,花镶说道,想了想,直接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扛麻袋?”跟着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想要挣钱的话,怎么不找些读书人的活儿,例如帮人写信,或者抄书什么的。” “没关系”,卫谌也不在意,唇角倒还露出几分笑意:“活字印书法盛行,几乎没有书店会找人抄书了,写信的话,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 花镶拍了拍额头,她都把这个忘了,这时和她那个时空的宋朝差不多,科技方面是很有些发展的,活字印书早在几年前就被书匠发明出来,从而大行于世,很明显的一个影响就是现在买一本书便宜了很多。 想要补贴家用的书生虽然不能抄书了,但是写个话本,也比较容易流行开去,毕竟印书成本降低了嘛。 花镶便又道:“你可以写话本啊。” 看着面前少年那双水润乌黑的眼睛,卫谌也不知为什么,竟是笑出声来,他摇摇头,说道:“话本来钱慢,且没有多少人会买这种东西,我每日都需要现结的钱,所以便来码头找活儿。因我识字,大家都愿意同我搭档,同时我也可以帮人记账,一日所得,足够几日需费。” 花镶哦了声,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了解还胡乱出主意,有些蠢。 她看看卫谌,却只看见少年人眼中明亮的笑意,他似乎没有半点贫寒生活的苦恼或是窘迫,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一样。 花镶之前对他的那点浅薄好感被沉淀下来,她佩服这个人,想资助他,却又觉得这样的“资助”跟她以前的想法一样自以为是。 但是她之后都会关注这个人,若日后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继续读书科考,她再伸手相助。 卫谌对着这双一会儿暗一会儿亮溢彩连连的黑润双瞳,本就畅爽的心情更觉几分阔朗。 “那边还等着我记账”,他说道,“我先走了”,顿了顿,加了一句,“以后再聊。” “嗯”,花镶点头,抬手朝他挥了挥,“你去忙吧。对了,我和同学准备后天去府城,你可以与我们同行啊。” 卫谌神色一怔,向来清冷的双眸中涌上几分暖色,略点头道:“好。” “好”,花镶开心笑道,“那后日早晨我们在码头汇合。” 卫谌又说了声好,转身走之前,道:“我名卫谌,卫风的卫,言甚谌。” 花镶道:“我知道”,不过她还是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花镶,花开满园的花,镶金嵌玉的镶。” 两个字在喉间滚了滚,卫谌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少爷,您怎么这么高兴啊?”一秋看看走远的那个跟个苦力似的读书人,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看明白啊”,花镶说道,“我这是交了个好朋友,好朋友难得,我能不高兴吗?” 一秋摸了摸后脑勺,少爷的朋友不少,好朋友似乎只有苏少爷一个,所以一下子交个好朋友,应该高兴的。 正在这时,苏栩站在一条小船船头过来了,朝码头上的花镶道:“镶弟,走,先跟我去船上待着吧。” 花镶转身,笑着走了过去,继而一提衣摆跳到船上。 苏栩扶住她,小船晃了晃,对一秋道:“你在这儿等着。” 船向南边的大船划开后,苏栩才放开花镶,问道:“你刚才和什么人在说话呢?” 花镶笑道:“是卫谌,县试案首,还记得他吧?我约了他后天一起去府城,到时介绍你们认识。” 苏栩不太喜欢地道:“看你们谈笑风声那样儿,还以为你们相识多年的好友呢。” 花镶哈哈大笑,指着苏栩道:“栩哥,你不是吃醋了才来接我的吧。” 苏栩闻言,窘迫不已,哼了声道:“镶弟,你这是贬低我像女子一般?” 话一说完,苏栩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镶弟素来是个对女子极为尊重的人,他把贬低和女子连在一起,肯定得招她不喜。 花镶白了他一眼,转身坐下来,没骨头似地倚在船舱上,看着这一段江的风景,暖风吹来,端的十分惬意。 没见她说话,苏栩反而更不安了,他蹲下来,手撑着船舱坐在花镶旁边,说道:“我可能的确是吃醋了,毕竟咱们才是最好的朋友,可你刚才的样子,像是跟那卫谌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 说着,便听耳畔传来扑哧一声,苏栩转头,就看见花镶正对着岸边笑呢,对岸有个光屁股小孩,可能是下水了,正被一个提着篮子的年轻妇人拽着手臂打屁股。 苏栩低下头,他还以为是镶弟不生气了呢,原来根本没听他说话啊。 花镶坐正了,抬手搭上苏栩的肩膀,哄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再认识好朋友,也比不过你重要,对不对?” 苏栩听到这话,又觉得委屈又觉得高兴,好半晌才道:“镶弟,你太油嘴滑舌了。” 以后镶弟的后院肯定会很和谐,毕竟镶弟太会哄人了。 花镶捶了他一拳,“够了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边两人说说笑笑,另一边卫谌刚刚放下一筐青菜,他抬头,看向水面上靠近大船的小船,面无表情。 这时,一股浓烈的被人注视感传来,卫谌回头,向码头几百米外的一家简陋的二层楼小客栈看去。 女子猛地后退一步,被掀开一条缝隙的窗户啪得一声合紧。 第27章 赠送 “这就是现在的他?”洪紫瑶攥紧手中丝帕,低声喃喃。 “小姐,您怎么了?”丫鬟黛娥捧上一杯温茶,担心问道,“是不是外面那些粗鄙之人吓到您了。” 洪紫瑶看了这个前生她最为信任的丫鬟一眼,敛下神色,道:“没什么,我有些饿了,你下去让店里送些点心来。” 黛娥低眉一礼,退了出去。 等她出去了,洪紫瑶冷笑一声,把茶杯撩到一旁,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个大丫鬟如此会装,若不是现在的她没有什么错处可抓,她真恨不得立时把这个贱婢发卖了。 不过她还需笼络心腹,现在便不能让其他人寒心,既然前世这贱婢能被庶妹收买从而引得她倾心那狼心狗肺之人,这一世就不愁抓不到她的把柄。 更何况,慢慢把背叛之人处理了,才更有趣。 前世直到死,洪紫瑶才发现自己活得多么失败,父亲特意给她安排的夫婿本是良人,但她却看不清,一心为那个男人痴迷,即便后来和卫谌成亲,她还是守着自己的身子,鬼迷心窍地暗里和那人来往。 就是她不让他近身,他却也舍不得对自己发火。 而在那一次,她和那个男人会面时,庶妹却带着一群人撞破了他们的奸情,从而使得她使得洪家在京城颜面大失。 当时的她竟会一心觉得被人撞破也不错,至少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心上人在一起,她果然顺利地被卫谌休出门去,却没能过上心目中期盼的幸福生活。 被逐出家门的她,和那个男人过得十分艰难,只是一年时间,她就被磋磨死了,死前,珠光宝气的庶妹来看她,她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庶妹安排。 这一切,不过是庶妹嫉妒她,想要她从人上人的生活跌下去。 洪紫瑶却看得出来,庶妹其实是想抢她的夫婿罢了,然而她被卫谌休了,父亲还想再和卫谌建立起姻亲关系,但卫谌根本没答应。 庶妹看上去穿得珠光宝气,也不过是嫁给了一个商人。 想到那个虽常冷着一副面容,却每每会在她不舒服时让人请太医的男人,洪紫瑶就十分后悔,她很不甘,于是死后也没有消散,她看到了日后他所达到的成就,看到了他之后再未娶妻。 洪紫瑶突然就哭了,这么好的男人,即便成为大夏首辅,却一生只娶过她一个女人,她当时怎么就舍得辜负他呢? 再睁开眼时,洪紫瑶惊喜地发现,她竟回到了少女时期,正是她和母亲、祖母一起回京时。 祖母一开始坚持住在祖宅,母亲不得已留在老家伺候她,自己粘着母亲,在十四岁之前,都是和母亲一起在祖宅伺候祖母的。 这一年,陆姨娘,也就是庶妹洪紫星的生母生了个男孩,祖母便说要回京。 前世的洪紫瑶可能看不明白,现在的她却十分清楚,祖母坚持留在祖宅,又用孝道逼得母亲不得不在她身边伺候,为的就是让陆姨娘得了父亲的心再生个男孩。 不过这些人都想不到吧,父亲最看重的,还是她的母亲和她的哥哥。 但她重生的这个时间,却恰恰好,因为从洪家祖宅到京城,必会经过青州府,她知道,卫谌少年时,一直居住的地方就在青州府辖下的尧山县。 于是她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打着到尧山买特产的名义,赶来了这里。 她记不清卫谌具体是住在哪儿了,这一早来到尧山县,就让下人去打听,此时恰是县试刚过,卫谌身为案首,竟是他们三两下就打听出来了。 得到卫谌的消息,洪紫瑶却满是不敢相信,在她前世风光无限备受皇上信任的卫首辅,如今竟然每日都会去尧山县码头扛麻袋。 她来到码头,到近前时,又停下了脚步,转身进了这边唯一的一家客栈。 躲在二楼一个可以俯视整个青江的窗户后,她看到那个让她念念难忘的矜贵男人,如今却只是一个和那些苦力没什么差别的泥腿子。 洪紫瑶便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前世。 即便他考了个县试案首,但这么一个只能在码头做苦力才能继续赶考的人,他能走到前世那样的高度吗? 洪紫瑶不敢肯定了。 她咬着嘴唇,神情间满是纠结,她要不要这时过去,然后和卫谌认识? 万一他又如前世那般属意自己,但又爬不到以后的高度,岂不是自己耽误了他? 这段时间被洪紫瑶提上来的朱嬷嬷并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听见小姐喊了她一声,才无声地迈前一步,道:“老奴在。” 洪紫瑶来到窗边,微微掀开窗,指着这时正在与人算账的卫谌,道:“朱嬷嬷,你看见那个人了吗?” 朱嬷嬷点头,也不多话。 洪紫瑶道:“这里是二百两银子,你下去送给他”,迟疑一瞬,道:“就说洪小姐赠与他的,望他努力读书。” 朱嬷嬷重复了一遍,问道:“小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只这两句话便可”,洪紫瑶道,“其他的莫要多说。” 日后等他到了京城进入官场,自然多的是机会让他得知,曾经的二百两,是自己给的。但若他没能走出去,他们前世未了的缘分……只能来世再续了。 她必须回去报仇,不能在这里与他耽误。 洪紫瑶觉得自己安排得十分妥帖,取出二百两的银票交给朱嬷嬷,便摆手让她快去。 而这时,黛娥也端着几盘点心回来了。 看到朱嬷嬷出去,察觉到小姐已不像之前那样信任自己的黛娥装作没看见,将几碟点心一一放在桌子上,才笑道:“没想到这乡野之间竟有这样香软的点心,价格也不贵,一碟只十文钱呢。” 见小姐面色和缓,黛娥继续道:“店里的小二说这是县城里花家特有的方子,为着一桩事,才散了出来,不过现如今只有那跟着他家小少爷一同学习的两个学生家里卖。还说花家那边说,再过几天会有一批什么做蛋糕用的打蛋机会在他们糕点铺子里卖。谁家买打蛋机,都会赠送一份花家印刷的蛋糕方。” 洪紫瑶捻起一块蛋糕尝了尝,点头道:“做得是不错,怪不得能让人敷衍出这么多事由来。依我看,他们是只卖蛋糕不赚钱了,想多添一个进项罢了。” 第28章 取到 乡野间的小点,做得就是这般粗糙。 黛娥便有些讪讪,问道:“那小姐,咱们要不要去问花家买一个打蛋机。” “算了,也没什么稀奇的”,洪紫瑶心里厌烦黛娥,对她说出的话一律都觉反感,起身道:“回去吧,跟这家店多买些本地的糕点酱菜,免得祖母和母亲久等。” “是”,黛娥屈膝施礼,跟在洪紫瑶身后出去了。 洪家的马车在楼下停着,洪紫瑶出了门就戴上帷帽,下楼后也没停,直接登上马车。 在马车里等了会儿,朱嬷嬷和买了一大堆东西的黛娥一前一后的上了车。 顾忌黛娥,洪紫瑶只目视朱嬷嬷,朱嬷嬷微微摇了摇头,洪紫瑶失落的同时又觉得这是应该的。 他可不是什么人给的东西都接的。 或许她该亲自去送,戴着帷帽,既不会让他看到自己模样,日后也好相认。 但是有黛娥在,洪紫瑶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担心以后到了京城,被收买后的黛娥会把这些告诉庶妹和陆姨娘。 这一刻,洪紫瑶越发迫切地想培养出一批忠于自己的下人,若非身边只有黛娥这么一个可用的丫鬟,祖母和母亲又不放心朱嬷嬷一人跟着,此行她根本不会带这人。 想到京城里的那几个庶妹,这时,就算是父亲最不重视的,每人也都有四五个丫鬟,而她呢,因为在祖母身边,而不能越过祖母去,只能得一个丫鬟,洪紫瑶心里就愤恨不已。 等着吧,回到京城后,那些最好的,居所、忠仆、好首饰,都该是她的,那些庶妹们,也都该以她为先了。 马车缓缓走远,卫谌看过去,目中带了几分凝重的思绪。 一个明显是大户人家的仆妇,且不是青州府本地的,跑过来给他送钱,还说洪家小姐,那哪里的洪家?又为什么要给他送钱? 他在做粗活,对方还是一张口就赠钱与他好好读书,应是打听过,但他又有什么值得一户外地人家打听的? 看重他读书的本事? 卫谌想了想,但因所知实在有限,也想不出什么,他便把刚才之事放到脑后。 “卫小子,不错啊”,这时旁边的几个汉子打趣道,“现在就有什么小姐来给你送考试程仪。” 话落,周围人都哈哈笑起来。 卫谌淡淡地勾了下唇,没说什么,将纸卷住炭笔,过去船边扛了一麻袋谷子下来。 汉子们也不觉得尴尬,在他们的想法中,这卫小子是个读书的,与他们这些粗汉不一样,不喜与他们一样说闲话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想到刚才那个衣着富贵的仆妇,汉子们忍不住浮想联翩,都觉得是那仆妇家的所谓小姐看上了卫小子。 一群男人,且还是每日劳动的粗老爷们,说着说着,话题就歪到了谁谁家的小娘子漂亮上去了。 卫谌来往几趟,就把这一家的货物给全部卸了下来,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他今日准备回家一趟,现在出发,能在天黑前赶回去。 但是他看了看正缓缓往码头这边行来的大船,觉得应该跟今日正式认识的朋友说一声再走。 花镶很高兴,因为苏家那位跟着船走的管事带了不少她需要的香料,砂仁、白豆蔻等一些适合南方气候的香料,都被找到了。 而她最心仪的辣椒,却是没有。 不过这样也够她喜欢的了。 付管事拿着一沓子纸在一旁解释,“花少爷要的这些砂仁、白豆蔻都比较好找,当地山林中有很多,只是这辣椒却是问了好些当地人都没人见过。” 这些纸都是花镶交给付管事的,一张一张上画的都是她所需的香辛料。 花镶摆了摆手,十分和气道:“没关系,能找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慢慢找。” 辣椒的原产地是拉丁美洲的热带地区,具体是墨西哥,而付管事去的南洋,和她那个时空的南洋是差不多范围,所以找不到辣椒,也在她的理解之中。 而她之所以把辣椒划在付管事此次行程的范围内,也不过是抱着万一找到的想法。 毕竟辣椒在中国的四川等地很适合种植,便难保它现在不是热带地区的一株没人注意到的野外植物。 苏栩看得出来,花镶最在意的就是这个辣椒,便对付管事道:“没找到的你都把画纸保存好,下半年再去南边时,给当地人分些钱,让他们帮忙留意着。” 付管事答应下来。 花镶感叹于苏栩的贴心,但也没说什么客套话。 付管事见这事告一段落,就又带着两位少爷去看他们这次从海外带回来的其他东西。 这其中就有琉璃珠、琉璃镜,也就是后世的玻璃,这是辗转从外洋带来的,本身就花费了很多钱。 根据付管事透露,带到京城、扬州等一些大都会,一个小小的琉璃珠便能卖上几十两银子。 没怎么接触过外洋货这一块儿的花镶终于深切地意识到,为什么所有穿越小说里,主角敛财都会造玻璃了。 这忒暴利了。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她前世虽然放了不少书到空间中,却没有造玻璃之类的技术性书籍,倒是那些做多彩豆制品、腌菜、酱菜之类以及甜品类书籍最多。 所以现在花镶也只能想一想一夜暴富梦。 大船在岸边停下,花镶就提着两布袋香料和同样拿着不少东西的苏栩一前一后下来了。 船就没有抛锚,付管事带着几个下人在甲板上朝苏栩花镶行了一礼,便命船继续往前开,不一会儿就缓缓离开了这处对于大船来说很有些捉襟见肘的青江尧山段。 “嗨,卫谌”,花镶心情很好,一跳下船就向卫谌喊了一声。 站在码头上不知道该怎么上前说话的卫谌松了口气,上前几步,道:“花弟,我要回家一趟,后日辰时,便在此处与你们会和。” 花弟? 花镶忍住想笑的冲动,免得卫谌尴尬,“好啊,卫兄也不用着急,辰时赶不到我们可以多等一会儿。” 听她类似安慰的话,卫谌本就俊朗如星的眉眼柔和下来,越发夺人。 他点点头,又向稍后几步的苏栩拱了拱拳。 花镶提着一布袋没什么重量的香料,丝毫不妨碍她抬手朝卫谌挥了挥,然后快步走过去,让卫谌通过码头边这一条窄窄的道路去坐船。 月溪镇有直通县里的水路。 恰好这时也有一条去月溪镇小船准备走,船家正在那边叫喊是否有人要走。 等卫谌坐上船,那小船又等片刻,竹蒿便一荡水面,悠悠划走了。 第29章 都问 花镶看着船走开,转身便要回去,这一转身,就对上了站在她侧后方的苏栩。 “栩哥,你又吃醋啦?”看着苏栩黑黑的脸色,忍不住问。 这种本来跟自己玩得很好的小伙伴突然又认识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熟的小伙伴,那自己很容易会不舒服的。 花镶能理解,不过等以后苏栩也跟卫谌熟悉了,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苏栩想到船上镶弟跟自己说的话,那种被好友抛弃的情绪平复下来,说道:“晚上我去你家吃饭。” 花镶笑着说了声好。 这时一秋跑了过来,把花镶手中的两个布袋接了过去,又把苏栩手里的布袋接过去,轻轻松松地就跟在两人身后。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好些妇人都做完了家务,如往日一般搬了竹凳坐在家门口,一起做针线,看着孩子玩耍的同时也能说说闲话。 这几天,出现在各家妇人间频率最高的话题,就是花家的蛋糕方。 刚才陆廷秀的父亲陆老二过来这边的街巷转了一圈,那一竹篮刚出炉的小蛋糕就都被这些妇人们抢着买了。 妇人们把蛋糕放回家中,拿了一块给自家缠着要吃的孩子,又拿出一块,到外面分些给那些没舍得买的同伴吃。 这些买了蛋糕的,大部分都是要走亲戚用的。 吃着时,便有人说道:“听那买蛋糕的说,再过几日,花家的糕点铺会卖一种做蛋糕必须用的打蛋机,只要买了打蛋机,就能获赠一份蛋糕方呢。” “准不准啊”,有不太了解的妇人,这时便掰了小块蛋糕放到嘴里,“这么好吃的点心,谁家舍得教给旁人啊。” “这不是被那戴存富给气的了”,好几个妇人都这般说道。 “也不知那戴存富现在怎么样了”,又有人说,“不过,那打蛋机,一个得多少钱。” “这没听说,到时候过去花家铺子里问问就是。” 正当几个妇人闲聊时,巷子口传来一道惊喜的喊声,是住在靠街边的周家二媳妇,“是花小少爷吗?小少爷,这么大的太阳,您热不热,到我家吃杯茶吧。” 听到这么几句话,聚在一处正说着蛋糕事的妇人们当下就把箩筐什么的往地上一放,嘱咐一旁玩游戏的小崽子们看好东西,就都一拥到巷子口去了。 花镶被十好几个大妈阿姨围住,又是邀请她去吃茶的又是给她塞炒花生的,忙往苏栩身后躲了躲,大声道:“姐姐们,我不吃东西……” 只是还没等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妇人们便一哄纷纷掩嘴而笑。 “小少爷就是读书人,说话忒好听。” 花镶额上冒出一滴冷汗,她们围住她主要是想问蛋糕方的事吧,怎么转头这语气就跟调戏她似的。 苏栩也有些汗,忙把花镶严严实实挡住了,开口,大声道:“众位是不是想问蛋糕方的事?” 妇人们这才不笑了,又是一叠声的是啊是的。 花镶便从苏栩身后探出头,说道:“再过五天,就有一批打蛋机在我家三个铺子里售卖,一个打蛋机附带一份蛋糕方,有意者届时可去购买。” 这话从花家小少爷口中说出,一开始还不太相信的人都觉得稳了,又迫不及待地举手问道:“那小少爷,这么一个打蛋机,得多少钱啊。” “一个手拉式的,只需一百八十文”,花镶说完,扯住苏栩的袖子就从最薄弱一处走了,“姐姐们让一让啊。” 便是再年轻的妇人,看到这么个白白嫩嫩的小少年说着姐姐让一让的话,也害羞不起来,反而一个个笑得跟在自家主场一般,给她让开了路。 等离开了那群妇人所在的巷口,苏栩对花镶道:“镶弟,你也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个合适的词:“软了。” 亏他还觉得镶弟以后的后院能和谐呢。 花镶松开苏栩的衣袖,还给他拍了拍被自己抓出的褶皱,毫不在意道:“我那是有礼貌”,又长舒一口气道:“看来在蛋糕方普及之前,我还是不要轻易出门了。” 苏栩看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花镶才想起来:“一秋呢?” “少爷,我在这儿”,一秋提着好几个布袋从后面跑过来,也忍不住道:“这些大娘婶子们太厉害了。” 花镶对他道:“你先回家去,接下来不定要再被阻拦几次呢。” 一秋想了想,点头道:“那少爷我先把东西送回家去,再回来接你们。” “这点路还用接?”苏栩摆手道,“回去吧,我和镶弟一起呢。” 果然,接下来到试酒街这一路,花镶和苏栩被好些个闲着没事在家门口做针线的妇人拦住问那蛋糕方的事,还有那坐在路荫下歇着的老太太们笑眯眯在一旁看热闹。 第30章 卫家 半个时辰后,花镶和苏栩终于回到家中,她本来想亲自去厨房做卤肉的,现在却只累得瘫在椅子上,让一春过来,用干净的麻布包一包香料,拿去厨房请于氏给大家卤肉。 厨房还有些新鲜的羊肉,一春回来后说她娘准备煮羊肉,问少爷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肉。 花镶想了想,让一春传话,再起一个锅灶,弄两只整鸡整鸭一锅煮了。 卤肉很费时间,于是这天花家的晚饭也往后推了一个时辰,等到那些煮得入味的羊肉、鸡鸭被切好端上桌,连不爱油腻的花老太太都忍不住赞了句香。 卤肉被煮得微红发亮,被切得细细的摆在盘子里,在满室萦绕的香气中显得越发诱人。 花镶各夹了一块给爷爷奶奶尝。 卤肉软烂咸香,花临和唐氏吃得连连点头,花临对孙女和弟子说道:“你们也吃。用这南边香料煮的肉香味浓郁,层次丰富,很不错。” 花镶和苏栩一人分了一个鸡腿儿,这鸡腿已经很是入味,的确比街上卤肉店里的更好吃。 因是晚饭,花临、唐氏两口子都没多吃,吃了几块羊肉,便用卤肉汤做的卤汁拌了些面吃,花镶、苏栩两个小孩则没这些顾忌,只吃卤肉就吃了个大半饱。 花镶担心肉吃得多了脸上会起痘痘,还提醒着苏栩吃了不少蔬菜。 花家这边正在吃饭时,卫谌才顶着半圆的月亮从月溪镇走到据镇子十几里的卫家村。 这个村子曾是前朝世家卫家族地,在前朝覆灭的战争中,卫家没落,处于中心位置的几户人家倒是通过姻亲等各种关系勉强保持以前的生活水平,而那些七弯八绕的族人则无处可居。 族人在京城无法生存,最后只得四处借钱,然后一起来到这一片族地。 卫氏族地足有数千亩,其时连月溪镇旁边的地都包括在内,但是卫氏族人到达这边时,族地已经被新兴的势力给重新划分了。 能够在后来占据几里范围的土地居住,还是回来的男人们在镇里县里不停打点的结果。 此时,距离曾经卫氏落魄回族地之时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如今不仅是镇里,就连卫家村,也没有多少人记得曾经卫氏的风光了。 至于说京城里还有几家做官的族人,更是没人提过。 卫谌走进村子里时,村里家家户户都在敞开着大门的院子里吃饭,也有几个人直接是端着碗在家门口吃的。 看到他回来,村人们纷纷打招呼。 “谌小子,回来了?你这县试过了没?” 一个粗胖的妇人喊着问道,她这一问,也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 村人们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恶意,只是看笑话的心态居多,想想吧,卫谌家里可还有一个每天都要用药养着的娘呢,吃饭都得靠他一个小孩子糊弄,哪还有钱给他读书? 便是他自己把读书的钱糊弄出来了,天天儿的得顾着自家生计,他还能有时间学习? 再说了,功名是那么好考的吗? 整个月溪镇也多年没出过一个秀才了。 卫谌不在意这些人看笑话的打趣,只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 粗胖妇人尤其看不上卫谌母子,撇撇嘴,跟隔壁也跑出来看考试回来的卫谌的妇人道:“这母子俩,真当他们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呢?” 粗胖妇人这么敌视卫谌母子是有原因的,因为前段时间她想把自个侄女说给卫谌,但还没刚提出来,就被卫母一口给拒了。 觉得颜面大失的粗胖妇人自那时起便天天在背后说卫谌家的闲话。 卫谌腿长,迈的步子也大,很快就听不到这些故意压着声音却偏偏能让正主听见的闲话了。 村尾有个只用高高篱笆围起的院门口,这时天还早,但篱笆门已经从内插上了,篱笆门扎的密实,从外是打不开的。 卫谌在篱笆门上拍了拍,并向内说了声:“娘,我回来了。” 很快地,就有一个五十多岁衣着整洁的老妇人从正房出来,小跑着过来给他开门,“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刚才夫人还在担心您呢。” 村里人看不惯卫谌母子,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家吃饭都快吃不上了,却还养着一个老婆子。 这不就是打肿脸冲胖子吗? 卫谌朝老妇人点点头,“刘嬷,还有吃的吗?先给我端些过来。” 他干了一下午活儿,又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早就饿了。 刘婆子连连道:“锅里还有两个馒头,我再给少爷炒个菜。” 卫谌没再说话,向正房走去。 此时,居住在正房的卫母已经来到门口,接着卫谌就问:“谌儿,怎么样,可是过了县试?” 卫谌回道:“过了。” 这个即便不再年轻还带着些病容却依旧美丽的女人立即笑了,眼中也溢满泪花,欣慰道:“我儿有出息。” 回到屋里,卫母才跟着问他这次考试的详情。 卫谌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见母亲只关心他的考试,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但却没有委屈,因为那些不被母亲关心的委屈,早在从小到大的一天天里习惯了。 刘婆子端着馒头和炒菜进来,也是满脸笑呵呵的,把饭菜筷子摆好,这才到卫母身后站了。 十六年前,卫母因顶撞婆母被休,娘家是有了后娘就看她万分不顺眼的后爹,她被当时的丈夫席二休弃后,连家里的门都没能进去。 还是大伯看不过去,让人给了她些钱,又给她雇了辆车,将她送到这个距离京城有近千里之遥的地方。 本来大伯安排的地方是月溪镇上一户跟京城卫氏攀了亲的人家,说此处乃是他们卫家的族地,然而卫氏过来之后,那户人家只留了她半个月,就把她给推到了这个卫家村。 只因为她初到这里在镇上的杜家居住过,卫谌自出生起,就有流言说他是镇上杜家的儿子。 这样的流言,对于卫氏来说是莫大的侮辱,她本来就因为被夫家、娘家嫌弃而郁郁不乐,再听到这些似有若无的流言,更是生了好大一场气。 于是从卫谌有记忆起,卫氏的身体就没好过,他从很小就得费心思挣钱给母亲买药。 但卫氏所希望的,只是她的儿子能够考出功名,然后带着她重回京城,让曾经毫不犹豫听婆婆的话而将她休弃的席二看一看,她给他生了个多么优秀的儿子。 第31章 安排 卫谌小时候不好好读书,没少被母亲攥着手心拿着竹棍狠狠抽打,母亲也没少被他气得痼疾重发,渐渐地,卫谌就学会了在母亲面前好好读书,背地里,他却只照着自己的想法来。 不管母亲多看重读书,他最看重的却是能不能吃饱。 在卫谌低头吃饭时,卫母又断断续续地问了不少话。 卫谌吃饭很快,等他放下筷子,刘婆子就过去把碗盘收了,卫母常年带着病容的脸上这时满是笑容。 “谌儿,你把墙角那个箱子打开”,卫母说道。 卫谌知道那箱子里是些什么东西,那里全都是一本本古籍。 他走过去把箱子打开,说道:“我可以看这些书了吗?” 卫母面上欣慰的笑容不断,点点头,慈爱道:“等你考中秀才,这一箱子书你就都可以看了。” 以前,卫母都是按照科举所需知识的顺序教卫谌的,送他去镇上的私塾后,也只日日督促他背诵四书五经,担心他会揠苗助长,即便他把四书五经全学通了,也不许他看这箱子里的其他书。 “这些书都是我娘,也就是你外祖母出嫁时,你外曾祖父给的,你外祖母去世的早,她的嫁妆都被那后来的用亏损的名义弄走了,反而是这些书,她看不上”。 卫母说着,脸上的神情很是嘲讽,“但她那种小户人家养大的,却不知道,这里随便一本古籍都比珠玉值钱。以后,这些娘都交给你了,我儿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些书本。” 卫谌点头。 对于儿子的少言,卫母有些无奈,说道:“你这样的闷性子要改改,以后不能结交人脉,考出功名也无益。” 然后又补充道:“性子也不可太直,这个世界,只适合虚与委蛇的人生存。” 这都是卫氏从早年生活中的教训,若她当初不是频频和那个虚伪的女人顶撞,出嫁后又因为忍受不了婆婆的刁难而出言顶撞,她的日子绝不至于如此苦。 她不想让她的儿子走上她曾经的老路,因此这些教训,她都会一一教给儿子。 卫谌又点头,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卫氏叹息,说道:“你啊,出门在外万不能跟家中这样,你记在心中便是。” 卫谌嗯了一声。 卫氏又道:“你外曾祖父是武帝时期的大儒,他的藏书都是很有价值的,你要好好珍惜”。 卫谌终于有些好奇,问道:“外曾祖家是哪家?” “京城顾家”,卫氏怅惘道,“表舅舅们能力有限,我被送出京城时,他们都只是都中小吏,要不然也能到席家替我撑腰。” 卫谌却觉得,这些所谓的表舅舅们,只怕对母亲这个又外出一代的甥女根本没什么感情。 然而卫氏并不这么认为,她对卫谌道:“等你入京,再把咱们两家的关系重新走起来吧。” 她的儿子有出息,那么表舅舅他们一定愿意出手扶持。 卫谌又听着母亲说了会儿以前的话,这才说想回去休息。 卫氏没拦着,嘱咐他好好休息,明日再让刘嬷给他做些好吃的。 等这儿子出去了,卫氏跟刘婆子说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我说三句他回不了一句,怪不得读书这么些年,一个朋友没交到。” 刘婆子一如既往地安慰道:“夫人不用担心,不爱说话的人都是心里有数的,等日后,少爷一定能飞黄腾达,给您挣个诰命。” 卫氏一边说不期望诰命一边露出笑容,对刘婆子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伺候我们娘俩。” 外面,打水洗漱的卫谌听到这句话,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他母亲能看到一个仆妇的辛苦,怎么就觉得他怎么样都是应该的?难道他是她生的,就该顺着她的意志,必须心甘情愿地帮她完成心愿吗? 正在这时,篱笆门外闪过两条黑影,跟着响起两道枭声。 卫谌放下水桶,走过去打开篱笆门,等走出院里灯光能照到的范围之外,他才开口:“有什么事?” “老大”,两道讨好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那两条黑影就从树后走了出来。 这是卫家村两个游手好闲的混子,但几年前就开始跟着卫谌混了,在卫谌的指导下月溪镇这一片的混混现在已经成为小小的一股势力。 因为有规矩,即便他们会向镇上的铺面收个保护费,却也没引起多少不满。 “老大,这是咱们给凑的赶考费”,卫树根把一包银子递上来,又笑嘻嘻问道:“老大,这次您考过没?” 卫谌道:“不用,你们自己收着。后日我还得去府城考试,我不在的这些天,我家这边你们照看着些”。 卫树根和卫铜异口同声地答应了,跟着又毫不停歇地吹起彩虹屁来。 什么老大一出手,就肯定能考上;老大就是考状元的料。 卫谌听不下去,抬手阻止了,说道:“你们不能只靠着保护费过日子,咱们人也不少了,可以着手弄一个专门帮人运货的镖局。具体的事情,明天下午你们过来,再商量。” 卫谌这个想法早就跟这些人说过,卫树根和卫铜都不惊讶,说了声好,把那一布包银子放到地上,二人转身就跑。 要不是老大,他们这些人现今的日子可不能如此顺利,凑一些给老大的赶考银子,他们还能再拿回去不成。 卫谌只好把那包银子收起来,他回到院子里时,刘婆子正好从正房出来。 看见他从外面进来,惊讶问道:“少爷,您出去了?” 卫谌担心刘婆子会跟母亲说什么,便道:“月色不错,出去走了走。” 刘婆子看看天上近驱于完整一个圆盘的月亮,知道读书人都有些比较奇怪的喜好,也就不再追问。 “厨房里有热水,我给您舀半盆,您好好泡一泡脚”,说着走进了厨房。 第32章 冷暖 第二天,卫谌安排好家里的事,又和那些小弟们敲定下开镖局的事,傍晚时分便背着一个装着干粮的包袱向镇里去了。 离开家之前,母亲交给他一双玉耳环,让他到县里当了。 在卫谌还没有能力挣钱的时候,卫家的生计,主要就是靠着典当母亲那些饰品过活的,等他七八岁入学,卫氏费心保存的那些饰品早已当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有卫氏初来时买的两亩地,他们恐怕连吃的东西都没有了。 那段日子,卫谌既要在母亲的严厉监督下读书,又要忍受饥肠辘辘的感觉,便在母亲送他去读书后,跟夫子说明家中情况,然后三五天才去私塾一次。 其余时间,他就在镇里转悠,东一家西一家给人帮忙,倒也能拿到几文钱。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十岁,卫谌虽然自小吃的不好,但是却没影响他的身高,十岁时已经有五六尺了。 而此时,他也在镇里有了些名气,就连一直看他不顺眼的杜家那几个少爷都不敢惹他,镇里那些个混子,渐渐地都被他收服了。 有了手下后,卫谌的日子才不那么难过,因为他总能用计谋让那些混子得到银钱的同时又避免麻烦,混子们便心甘情愿地认他做老大,收到的钱都会把大头给他。 前几年,卫谌的母亲每日吃的药中都需要五十年以上的人参,混子们交钱,卫谌便都收了。 而这两年,卫谌自己也能挣更多的钱,母亲的情况也好了许多,只需用些普通的温补药材保养,于是混子们再上交银钱,他都没再收过。 卫谌年纪不大,所虑却甚细,自从那些混子们认他做老大就没做过什么欺压普通人的事,但他以后要科考,任何细小的把柄都不能留,所以他会慢慢地给手下们找个正当的事业。 经年不去当铺,看到母亲拿出玉耳环交给他拿去死当,卫谌的感觉是很有些陌生的。 那对玉耳环看起来很值钱,拿到县里,应该能当八九十两银子。 卫谌想起了前年,他不慎风寒,迁延了好些天都没好,家里仅有的二钱银子都因为请大夫抓药花光了。 他的风寒一直没好,母亲甚至亲自去村里一户人家一户人家的借钱,却也没提过玉耳环。 现在拿出来让他去当,母亲面上并没什么不舍,那么这对耳环对于母亲来说就不是不可割舍的。 所以当初他差点病死时,母亲为什么也坚持不拿出来? 母亲捧着耳环,满脸都是欣慰:“这是娘特地攒着给你赶考用的,府城应有成衣铺,你再买一身新衣,免得让人看不起。” 卫谌听着,却只觉心底发冷,在母亲心中,他迁延的风寒可以挨过去,但科考却不可以挨。 所以他被生下来,就是一个科考的工具吗? 一瞬间,卫谌觉得心底的冷和黑都被翻搅了上来,蓦然间,他想到了县试时认识那个朋友,这一瞬产生的对科考的厌恶缓缓消失。 卫谌拒绝了母亲捧出来的玉耳环,走在通往月溪镇的小路上,他的心绪也平静下来。 到了镇上时,已经入夜,卫谌没有去镇上唯一的一家客店,直接去到码头。 码头边上有几处茶棚子,茶棚子的主人到寅时才会带着锅、炉子来卖茶,于是卫谌随便选了一个茶棚子,倚着柱子闭眼休息。 卫谌打小没少吃苦,初春时节在外面睡一晚,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很快便睡着了。 寅时三刻,茶棚子的主人过来了,卫谌便起身,帮着这卖茶的夫妇支好摊子,然后向他们买了一碗热茶一碟油炸果子。 他这边吃好了,正好有一条运粮食去县里卖的船要走,因镇里这些人对卫谌都极为熟悉,卫谌还没开口,那撑船的就招呼他去趁个船。 半个时辰后,卫谌在县城外的码头下了船,这时天已蒙蒙亮了,码头上尽是装货的人,因天色还早,他便和几个苦力搭伙,装卸了好几条船的货物。 早晨是码头上活儿最多的时候,还不到辰时,卫谌手里已经收到了七八十文工钱。 他擦了擦汗水,把钱收好,去了码头外路边的茶棚里等待。 卫谌收拾好了仪容,还未喝完一杯茶,已有一辆马车在茶棚前停下,花镶、苏栩、陆廷秀、朱驷、周铭等人下来。 “卫兄,久等了”,花镶一下车就看到卫谌,忙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吃早饭没?” “吃过了”,卫谌笑了笑,拿着包袱站起身来,“有艘船再过一刻钟去府城,我已经跟船家说好,咱们过去吧。” …… 六人上了船,再加上花镶、苏栩和周铭三个带着的小厮,客船一下子就满了,船家便也不再等候,直接撑篙起船。 船行稳了,花镶拿出特地带的奶酪面包和各种各样的蛋糕,分给几个小伙伴,然后把一个奶酪面包递给就坐在她对面的卫谌。 “面包里有奶酪和咸蛋黄,是我家糕点铺子里的新款,你尝尝怎么样。” 卫谌伸手接了,没说什么话就先低头咬了一口,随即道:“很好吃。” 花镶顿时笑开了,自己也拿着一块夹了桃浆的蛋糕吃,剩下的几块,交给一秋让他分给苏家和周家的小厮吃。 一时间,整个客船里都是吃东西的人。 花镶的包里还有两个酒葫芦,不过这酒葫芦里装的都是热牛奶,吃了会儿蛋糕,她很自然地分了一葫芦牛奶给卫谌。 卫谌看她一眼,再次伸手接过葫芦,喝了一口温热的甜牛奶,冰冷的心底也暖上几分。 就坐在花镶右边的苏栩看到这情景,气得冷哼一声。 花镶无语,只得问他:“栩哥,牛奶你喝吗?” 苏栩这才端着架子道:“我最烦喝这个,你自己喝吧。”说完,挑衅的看了卫谌一眼。 但卫谌根本没注意他们这边,只专注地吃面包喝牛奶。 又过了一会儿,卫谌从身边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花镶,“这是我家周围长的浆果。” 花镶接过来,打开油纸包,只见里面都是红色紫红色的覆盆子树莓果,不由很是惊讶,这些果子还有半个月才到成熟期,这么多熟果,定然是卫谌费心去找的。 “谢谢”,花镶说道,当下便一颗一颗吃起来。 卫谌眼中闪过笑意。 看着这一幕,苏栩忍不住暗道一句小人手段。 而另一边的陆廷秀三人,吃完了蛋糕就都拿出笔记本,想趁着路上这会儿功夫把重点再熟悉一下。 做笔记这个习惯是他们跟着花镶学的,众人都觉得把重点记下来的方法很好,现在几乎整个尧山县的读书人都保持着这个学习方法。 花镶在坐船时看东西容易晕,吃完了树莓果就靠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 可能因为有几个赶考的读书人,船里的其他人闲谈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知不觉中,花镶就在沁凉的春风中睡着了。 第33章 众长 苏栩伸手把她歪在船舱上的脑袋拨到自己肩膀上,就觉一股冷意袭来,抬头便看到对面目光沉静的卫谌。 卫谌不甚在意地垂下了眼睫,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船板。 花镶睡了半路,快到府城时才醒来。 “早上起早了?”苏栩揉着被压得又沉又痛的肩膀,问道。 花镶看到苏栩肩膀上有一块湿痕,赶紧摸了摸唇角,嗯嗯两声,问道:“到哪儿了?” “再睡一会儿就到青州府了”,一旁的朱驷说道。 花镶看了看外面,太阳都快走到天中了,“这船走得也不快啊,都快一个时辰了吧,还没到府城。” “总比坐马车快些”,周铭说道。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期间卫谌都没插话,花镶自觉大意,趁机把卫谌跟自己的几个小伙伴做了下介绍。 众人相互打了招呼,一时间又无言。 花镶便提议大家相互出题,都是读书人,交流交流学习内容不就熟悉了。 提问不过两刻钟,船到了府城码头,热闹的人气也扑面而来。 府城的码头比县城码头大了足有三四个,上船的下船的,吆喝着找苦力卸货的,专门赶马车带人进城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响彻在一片土地上。 花镶这还是第一次坐船来府城,看到这幅热闹景象,不由想起了后世的车站。 一秋背着两个大包袱,急忙护着自家少爷下船。 卫谌依旧从容自若,不紧不慢地走在花镶身后。 “那不是陈掌柜?”苏栩说道。 码头外站着的可不就是陈掌柜,在陈掌柜旁边还有一辆豪华马车,而另一边,还站着个颇具读书人气息的欧掌柜。 再往外,还有董掌柜和李掌柜。 看见他们,这几个往日里也算见过不少大人物的掌柜都满脸堆笑地挤着人群走来。 “花小少爷,昨日伙计们去尧山取奶时听说你们今日要来府城准备考试,这不,敝楼连夜给您和您这些同学安排好了住所”,陈掌柜站得最靠前,也就最先接到了花镶等人。 连带着陈掌柜带来的几个下人,帮花镶这一行人开着路,直接护送到了陈掌柜特地准备的马车前。 “老陈,我们月上楼也给花小少爷准备了住所”,欧掌柜笑眯眯过来截人,“这住所就在月上楼左近的一处宅子,月上楼出入的多是读书人,花小少爷还是住在我们这儿比较合适。” 说着看向花镶。 花镶没想到掌柜们的能这么热情,但他们都承诺给自家做后盾以抵御丰庆楼可能的打压了,实在不好再这么占便宜。 “不用了不用了”,花镶客气地道,“此前我们已经让人在府城找好了占据之处,便不劳烦几位掌柜了。” 李掌柜这才上前,先是跟几个少年见了礼,然后对苏栩道:“少爷,我已经找好了住宅,是一间距离贡院很近的二进院子,足够少爷们居住的。” 陈掌柜等人听到这话都鄙视地看向李掌柜,怪不得这老小子来了码头也不吭声地在外面等着,原来是早就跟他主家通过气了。 府试院试都要在贡院举行,苏家在府城也有宅子,但距离贡院却有些远,苏老爷为了让儿子和花镶能安心考试,直接让李掌柜在贡院附近再租一个宅院。 且务必要租个大宅院,再找个厨娘,毕竟从府试到院试,得不下一个月的时间。 李掌柜就跟那宅院的主人说要租到院试结束,还另外送那主人家几个桃形大蛋糕,主人自然欣喜不已得答应下来。 眼见着这点是争不过李掌柜的,陈掌柜、欧掌柜、董掌柜便商量了下,排个序号,要把花镶他们考试期间的饮食包了。 花镶没有答应,却是说他们酒楼若不麻烦可以每天送些小食,若是什么都不答应,只怕他们面上不好看。 听到她后面的话,陈掌柜三人这才露出笑容。 几人寒暄几句,便分别登上马车离开了。 上了马车后,朱驷、陆廷秀、周铭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周铭提议房租平摊。 朱驷和陆廷秀都有些欲言又止,因为他们很清楚,李掌柜口中的二进宅院,房租再便宜也不是他们能负担得起的。 苏栩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神情,直接说道:“房租不用管,你们若是不好意思,每人给李掌柜二钱银子买菜钱便好。” 见朱驷还要开口,花镶忙道:“都是同学,这点不必斤斤计较了,以后大家有能力,再回报栩哥就是了。” 她反而更担心卫谌,少年人都是自尊心特别强的,卫谌和他们又是今天才认识,就算留下来,也不知要多尴尬。 花镶很是纠结,待会儿若是卫谌要走,她该不该留。 也没让她纠结多久,马车行到府城中心的东西大街时,卫谌叫停了马车,对花镶道:“我还有事要办,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花镶:“……好吧”,她跟着跳下车来,问了李掌柜宅院的具体住址,然后又掏出自己的荷包递给卫谌:“安顿好了去找我们,大家一起复习。” 卫谌接过那只绣着一簇浓艳鲜花的荷包,神情间有几分柔和,道:“多谢”,挥了挥手里的荷包,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花镶暗叹一口气。 等她再回到马车上,面对的就是三双好奇目光和苏栩爱答不理的眼神。 “那个”,花镶咳了咳,问道:“有什么事要问吗?” 陆廷秀问道:“镶弟何时认识了卫案首?” “县试的时候”,花镶说道。 朱驷道:“卫案首看起来有些高傲,我都不敢与他搭话,也只有镶弟这样的性子才能与卫案首这样的人熟识起来。” “我倒不觉得他高傲”,花镶笑道,“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苏栩岔开了话题,“中午你们想吃些什么,我让李掌柜回酒楼去准备。” 几人都道准备什么吃什么,他们不挑。 中午吃的是李掌柜让纷雨楼小伙计送来的饭菜,有鱼肉粥、丸子汤、蒸饺、面条好几样,虽简单却并不简陋。 五个人吃得很开心,两大食盒的饭菜都给吃的干干净净。 吃过饭,正喝茶时,苏栩带来的小厮有志过来禀告辉耀楼、金满楼送点心过来了,紧接着还有月上楼送来的水果点心。 于是大家又吃了些饭后甜点,一个个都吃撑了,这才让人把这三大酒楼的美味点心收拾起来。 三大酒楼都有送蛋糕,才学会蛋糕手艺不过几天,这三家已经做得各具特色。 第34章 赠书 辉耀楼还开发了一款咸口蛋糕,比之花镶家里新推出的肉松蛋糕和奶酪面包也不差什么。 月上楼的蛋糕则重在造型,送来的那一盒蛋糕中全是花朵形状的,堪称栩栩如生了,蛋糕芯儿里还包裹着一团团香甜的果馅儿,外层则涂抹一层或粉或红的奶油。 而金满楼则重在实惠,一个个蛋糕做得大气厚重,看起来也很有食欲。 花镶是真没想到,不过几天,这三大酒楼就把蛋糕给做得这么成熟了,看来还是需要“百家争鸣”才能有更多美食面世。 自己一家捂着个秘方,可能再发展一百年,还是这么个老样子。 五人又说了会儿话,便一人选了一间房各自歇息去了。 半下午的时候,李掌柜亲自送了两款蛋糕过来,每个约六寸大、半斤重,一个苹果形状的一个桃子形状的,雪白的奶油上堆满了桃子苹果等水果。 看到这么两个蛋糕,一开始都说不饿的五个人又忍不住切开吃了。 朱驷直摊在椅子上说能这么吃蛋糕太幸福,陆廷秀、周铭也是吃得面带笑容。 花镶心想,男孩子都如此喜欢,这些蛋糕只怕更受女孩子的欢迎。 果然,就听李掌柜笑着道:“这两款蛋糕是最受大家欢迎的。少爷们喜欢,以后我每天都送两个过来,后厨的大师傅还在研究新款蛋糕,保证不重样。” 说完了,又对花镶道谢。 花镶摆手,苏栩说道:“镶弟和我一家人一般,你就别瞎客气了。” 李掌柜闻言,笑得脸上跟开了花似的,连连点头,“少爷说的是。” 片刻后,又说起戴存富现在的境况,感叹道:“姓钱的可不是什么好人,那戴存富还以为巴上了什么大树,现在落了个妻女被买的下场也是他活该了。” 花镶闻言,半点恻隐也无。 李掌柜突然被自家少爷瞪了一眼,忙收起话头,起身道:“我便不打扰少爷们读书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苏栩挥手,“你回去忙吧。” 李掌柜不放心,出去后又叫来有志和那厨娘交代一番,这才走了。 …… 临近府试,距离贡院比较近的几家客栈差不多都客满了,卫谌走了三家,才找到住处。 这家源林客栈也没有空房间了,只有一间十人同住的下等房还没住满,那小二看着卫谌不像是有钱的,就问他住不住。 连城隍庙都住过,这样的大通铺卫谌自然也会住。 他先交了半个月的房钱,便提着那个只装了几本书两身衣服的小包裹跟着小二去了大通铺。 说是下等房,但这时候过来住客栈的,大部分都是读书人,以及读书人所带的小厮仆人,因此下等房里居住的,几乎都是些下人。 卫谌进去后,见靠墙的通铺上还有两个床位没人,就把包袱放到了紧挨着墙壁的那个床位。 床位很简陋,只有一褥一被一枕头,且都是经年久用的,卫谌看了看,被子枕头上没有什么油污,心里的抵触这才少些。 “小兄弟,你是来赶考的?”这时,有人过来打招呼。 卫谌说了声是,见询问这人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下人,猜想他也是此次赶考之人。 毕泽霖听这少年人也是考生,心里那点因家境而不得不住在下等房的窘迫消散了大半,立时很热情地道:“在下毕泽霖,河富县人,也是来参加这次府试的”,说着左右看了看,“你是一个人来的?” 卫谌点了点头。 毕泽霖不由道:“府试要在贡院待四天,等出来没个人接着可不成,不过我爹跟我一起来的,到时热水饭食什么的,让我爹准备两份就是了。” “多谢”,卫谌说道,“不过不用了。” 毕泽霖很想找个做伴的,免得一个人承受那些得知他和下人同住大通铺的人嘲笑,便依旧热情道:“没关系没关系,这些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另一边,坐在床沿边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也站起身来,说道:“小公子别客气,你们只管读书应考,杂事都交给我。” 卫谌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体,别说在考场待四天,就是会试时的九天,他出来考场照样有精力去提热水买饭。 再说,他也可以直接吩咐小二,不必承别人人情。 当下卫谌对这两父子说了声“不必麻烦”。 毕泽霖看他年纪小,却很是高傲,也不想再多交流,笑了笑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床位,取出书本就坐在床上在窗边看了起来。 卫谌带着包袱到客栈前面吃过饭,又回到大通铺睡了大约一个时辰,这才准备出门。 出门前,他把包袱交给前堂的掌柜,请人代为看管。 至于银钱,卫谌自然是随身携带,他在街上转了转,问到最近的牙行所在,走过去询问是否有价格低廉的店面。 他准备让那些个兄弟做运货的生意,这需得在辐辏繁华之地才能有生意上门,所以在府城有个小店面是必须的。 卫谌在牙行待了两刻钟,与牙行的人约好明天去看店面。 这时已将近酉时,卫谌想了想,继续在街上转悠,期间记下了各色店面,又在一家面摊吃了完面。 看天已经黑下来,过了晚饭时辰,他才脚步一转,向贡院所在的那条街走去。 花镶等人住的那处宅院,就在这条街上。 卫谌按照那位李掌柜所说的具体住址,停在街上第六户,挂着沈宅匾额的大门前。 “卫少爷”,正好打开门要去街上问问卫少爷住处的一秋惊喜喊道,“您找到住处了吗?我家少爷特地遣我出去挨着客栈问呢,我们少爷说您若是找不到住处,要我请您在沈宅住下。” 卫谌闻言,心里温温暖暖的,说道:“我已找到住处,就在对街的源林客栈。” 一秋忙让开门道:“那您快进来吧,我家少爷刚才就在念叨您了。” 卫谌的唇角不由地勾了勾,抬脚迈进沈宅大门。 见到卫谌,花镶就问了很多,反正言外之意就是现在不好找住处,你找不到住的地方便来这里住。 如果卫谌找不到住的地方,这是客观原因,想必不会让他觉得尴尬,自己这边的小伙伴们也不会多想。 但她这话才落下,就听卫谌说他已经找到住处,却是在不远处的源林客栈。 花镶问环境怎么样,卫谌说很好。 花镶这才不再多说,约卫谌白天过来大家一起温书。 卫谌笑道:“明天我要办些事,后天再来吧。对了”,他说着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本书,递给花镶,“这是我抄写的所有的五经高本注释,我已背熟了,给你看。” 第35章 店面 花镶接过来翻开书页,就见到一笔工整的馆阁体,而仔细看的话,这字迹中包含着一股厚重气势。 可以想见,写出这笔字的人,没少下苦功夫练习。 花镶佩服地心想,怪不得卫谌能取得县试案首,同时他能把自己整理的书送给她看,显见的是把她当朋友了。 “谢谢”,花镶说道,“那我就收下了,看两天再还你。” 卫谌心里高兴,说道:“不必限时。” 正说着话,苏栩和朱驷拿着书来找花镶讨论来时老师给他们写的两个策论题目。 卫谌便没有多留,起身告辞回了住处。 第二天,花镶吃过早饭,跟同伴们说一声,早早地就去了对街的源林客栈。 陆廷秀是在考前这几天一分时间都不想耽误的,但这时也忍不住说道:“镶弟倒是跟那位卫案首亲近。” 苏栩看他一眼,说道:“遇到投缘的朋友多走动几次罢了,又不是特意去攀交。” 陆廷秀被刺得脸色发红,僵坐片刻便回房看书去了。 等他走开,朱驷和周铭都道:“陆兄一向心细,容易想多,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苏栩本来就跟他们三个不是那么要好,听见这般含糊的话并没什么表示,只道:“我们也去温书吧。” …… 花镶来的正巧,卫谌刚好在客栈前堂吃过早饭,正在柜台处会饭钱,听见一声卫兄,他不由就转过身来。 见果然是花镶,卫谌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镶弟,你这是来找我的?” 花镶注意到卫谌对自己称呼的改变,便察觉到他这是真正把自己当成了朋友,笑道:“我来看看你住的地方怎么样。还有,你今天要办什么事,如果方便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方便”,卫谌说着,收好荷包向花镶走来,“我这住处也挺好,咱们走吧。” 旁边一张小桌子上,正和父亲吃早饭的毕泽霖有些惊讶的看看花镶,又看看卫谌,直等他们二人走出客栈,才摇了摇头。 小桌子上只有一碟炒青菜,毕父半筷子未夹,一直催促儿子多吃。 毕泽霖有些心酸,将一个肉包子递给老父,“您也多吃点好的。” 毕父又是高兴又是欣慰。 毕泽霖看向不断有人进出的客栈门口,很是不明白,那卫谌的朋友看穿着就是家世不错的,怎么他还住客栈的下等房? “那客栈里还管早餐吗?”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花镶跟一旁的卫谌闲话。 卫谌回道:“客栈里的早餐需要单卖,一碗粥一文钱,包子一文钱两个,挺实惠的。” 花镶觉得还行吧,对卫谌道:“你住的房间安静吗?” 卫谌都出来了,她便不好说想去他住的地方看看,不过想也知道,卫谌不会住在多好的房间。 “挺安静的”,卫谌笑道,“镶弟不必担心,我若是忍受不了客栈的环境,自会去寻你。” 花镶也忍不住笑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花镶注意到卫谌转头看了自己一眼,便问道:“谌哥,怎么了?” 卫谌低下头,遮掩住因为太过愉悦而忍不住勾起的唇角,摇头道:“没什么。对了,知府衙门已经挂了牌,等办完事,我们过去看看吧。” 所谓的挂牌,就是出牌公告考试地点、具体日期、考场条规等,跟后世的考场规则差不多。 府试因是知府主持,一般都会提前几天挂牌,院试则由朝廷钦点的学政主持,学政一到地方,去孔庙上过香,当天挂牌当天考试。 不过学政到州府主持考试,都是分县次进行的,两三个县的童生一起考,而学政的主要任务是考察生员,等全部考完基本上一个月就过去了。 而生员就是原来已经成为秀才的人,秀才每年都需要考试,每三年朝廷会派学政到地方主持一次考试。 依据成绩,会把把这些秀才分等,廪生、增生都是需要每年重新排列的。 前五名的秀才会被选为“优贡”,可以去国子监读书,同时也会享受比廪生更好的学习补助。 但大部分秀才由于家境限制,都不会去国子监,毕竟京城居、大不易,没有些家底,在京城生活根本不可行。 而对童生的考试,相对考察生员来说,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从来的学政都是考完秀才,再用一天时间考童生。 不过对于这些还未进学的童生们来说,院试却是非常重要且非常不好过的一场考试。 府试考完大约再过一个月,学政便会到达青州府,所以考过府试的,基本上都会留在府城,为接下来的院试做准备。 花镶和卫谌讨论了会儿院试的考试科目,就到了昨天卫谌与人约好看店面的地方。 得知卫谌的朋友要做的是帮人运货的生意,花镶也给了他不少建议,最后他们选了一个紧挨着西城门的一间普普通通小店面。 西城门外三里便是码头,这间小店面与大路之间只有一条十几米的小路,对于其他生意不合适,却是很适合作为存货的地方。 从卫谌简短的解释中,花镶知道他想做的这个生意有点像后世的快递,用这个时代的说法来说,就是镖局。 只要有得用的人,还是很容易做大的。 而且卫谌是尧山县试案首,这次是必定能中秀才,秀才的功名虽然不够看,但是跟一些人对话的资格却是有了。 花镶对卫谌这个小镖局很有信心,帮他与那牙行的行老将小店面的房租砍到最低。 这位姓徐的行老在和卫谌签契约时直笑,对卫谌道:“你这个兄弟真是好口才,若是进了我们这一行,只怕都没其他人的饭吃了。” 卫谌笑笑没说话。 花镶说道:“我们这是小本生意,不得不斤斤计较啊。” 徐行老又笑起来,跟着花镶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收起契约和一年的租金与他们告辞。 因为契约是跟牙行签的,便不用去官府备份,大夏朝的牙行都必须经由政府批准、并交课税才能开设,像卫谌找的这家牙行,直接就是半官府性质的。 大夏朝的牙行经营范围也很广,不论找房子还是买大宗粮食、买下人之类,找他们就对了,既稳妥又有保障,还很省事。 像卫谌租的这个小店面,全程都不用跟房主照面,牙行抽了分成,会直接把租金转交,日后若是房主过来随意提价什么的,只要跟牙行说一声,牙行立即会派人过来解决。 去府衙的路上,花镶就问卫谌:“你打算以后入府学?” 要进府学读书,那院试成绩必得在整个州府生员中排名前十。 卫谌笑道:“镶弟对我倒是有信心。” 第36章 贡院 “我不止对你有信心,对我自己也有信心”,花镶说道,“我是准备在府学读书的,栩哥也说会努力考入前十。” 卫谌便道:“那好,我们到时一起进府学。” 花镶其实是个很咸鱼的人,不过再咸鱼,打从她三岁起就被爷爷督促着读书,这么多年的学习累积,咸鱼心态也觉得自己能轻松进前十。 两人去府衙看了具体的考试日期,已经差不多中午了,花镶直接邀请卫谌去沈宅吃饭。 卫谌没有拒绝,他能感受到这个人对他真诚的好意,因此不想她失落。 两人到家时,厨娘已经做好了十几盘子菜,鸡鸭鱼肉无一不缺,却又半点不显得油腻。 花镶带着卫谌去洗了手,坐下来后,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忍不住道:“李掌柜不会是直接把纷雨楼的厨师给咱们送来了吧。” 李掌柜今天上午又送来两个丫鬟,丫鬟细心,这时都在客厅伺候着,花镶和卫谌才坐下,她们就把洁净的碗筷送了上来。 苏栩已经拿着筷子开吃了,问她道:“你这一上午跑出去跟卫兄忙什么去了?” 花镶担心卫谌不好意思,正在给他夹菜,闻言道:“我们在外面转了转,就去府衙看考试条规了。” 苏栩等人也已去过府衙,接下来就说起这次的府试条规。 陆廷秀和朱驷都说今年比去年要严格,可能是今年也是院试年的原因。 院试三年一次,学政亲来考察,下边的人自然要严格以对。 等他们说起来,花镶就边听边吃,不时还拿公筷给卫谌夹一些距离比较远的菜。 看得旁边的苏栩直磨牙,在他心里,花镶现在的行为就是见异思迁而毫不犹豫地踹翻了他们之间友谊的小船。 花镶察觉到苏栩只吃饭不吃菜,看他一眼,不由暗笑,当即给他夹了一块芙蓉豆腐送到碗碟中。 眼见着苏栩的神情好看起来,她才放心下来,却又莫名觉出一种海王的即视感。 不管花镶是怎么想的,一餐午饭终于是愉快地进行到了末尾。 然后朱驷、陆廷秀都建议卫谌留下来和大家一起温书,周铭也道:“来前老师给我们留了好几道策论题目,卫兄也可以做做。” 卫谌毕竟是县案首,真本事肯定是有的,见他今天好说话很多,这三个人就想探探他的底子,同时也是学习一下。 下午,六人就是直接在客厅围着已经撤去碗盘的餐桌一起看书的。 半下午,辉耀楼等三家照旧送了蛋糕来。 花镶提议先吃再继续看书,吃过蛋糕,她又让厨娘煮了些牛奶,然后六个人每人都分了一大碗。 卫谌没吃晚饭就走了,花镶也没强留,等送他出门,就听跟她一起过来送人的苏栩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喝牛奶吗?现在怎么还特地要求厨娘去煮了。” 花镶笑道:“就想喝了呗。栩哥,你怎么还没别扭过来啊?卫谌挺好的,还跟我们分享了学习心得。” 苏栩不屑地哧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他”,然后抱着手臂,酷拽拽地转身走了回去。 花镶好笑地追上去,敲了敲他的后背,“我觉得他挺好的,朋友的朋友即为朋友,你在卫谌面前可别冷着脸了。” 苏栩哼了一声,好像答应了也好像没答应。 睡觉前,花镶想起在码头上看到的扛着麻袋的卫谌,自言自语道:“喝牛奶是想分给他啊,小小年纪就扛重物,以后长不高,可是会影响一生的。” 八天时间转眼而过,三月初二,府试开始。 卯时,贡院大门开,天不亮就过来排队的学子们有序地走进大门。 府试时不用带任何考试用具,笔墨纸砚、以及晚上休息用的被褥都由衙门里提供,便是食物,也可以不带,考试休息期间,会有差役提着篮子在贡院内售卖。 而且府试是不会给考生提供炉子炭火的,考生们即便带吃食,也只能带一天的食物,带多了也不能吃。 花镶和小伙伴们排队在一块儿,他们都是只带了几块蛋糕,另外又一人一个装满了牛奶的酒葫芦。 前面人走动起来,六人就跟着队伍往里走。 等进到贡院,又有四个提灯的差役在前导引,那灯笼上分别有天地玄黄四字,考生们手里都有一个前两天去府衙领到的考引,根据自己考引上的字号,跟着前面的差役分别去往不同考棚。 而在考棚外,有军士搜身,然后才能进入考棚,根据考引上的信息找到考房。 花镶、陆廷秀、卫谌三人都在天字号考棚,排着队过了搜身这一关,便进去找到了考房。 那考房就是个大约三平的小单间,两个木板横插在墙壁上,写字时可以把其中一块抽出来,插到墙壁上稍高的凹缝中,睡觉时放下来,褥子一铺就是个简单的床。 花镶看了看,觉得比她想象中要好些,因为早前听爷爷说过贡院考房的环境,在爷爷的形容中可是又窄小又破烂的。 不过看过现实中的考房,花镶觉得,可以接受。 第37章 府试 用携带的抹布把考房全部都擦了一遍,花镶就坐下来等发卷。 辰时初,贡院就封了门,知府亲自监考,随同过来监考的,有知府的幕客还有府学的学官。 每个考棚都有三个监试官,知府还把每个考棚都走了一遍,辰时一刻才开始发卷。 为了保持公平性,卷子是知府昨天才出,然后让人连夜印刷的,学子们拿到手里时,墨痕还很新,但已经不会糊了。 考卷之外,另有三张答题纸,花镶接到外面官差通过考房小窗口送进来的答题纸,便觉得分外熟悉了。 因为这个答题纸和她曾经参加高中时,用的答题纸很像,都是用红线打个的,最上面是姓名等家庭信息,也是密封处。 可以说,大夏朝的科举体制已经很完善了。 花镶把答题纸放好,就一边磨墨一边审题。 府试的考试科目有帖经、杂文、策论三门,主要考察学子们对辞章的记诵和对时务的见解。 前两天是第一场,第一天考杂文,第二天考策论,后面的两天则考校五经的帖经,也就是填空。 在花镶看来,考试时间是很充裕的,杂文的主题是国强民富,她很快就找好了破题点。 不知不觉,一天的考试就过去了。 花镶中午时吃了些蛋糕,半下午已把文章写好,在考房里有一根拉铃的线,只要考生一拉这个线,就会有人过来收卷。 花镶在这窄小的考房憋了一天,很想出去走走,检查一遍后就拉了铃线。 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很快过来,官差打开了考房外的门锁,这位官员进来,先是看了花镶一眼,才拿着密封的封条将她的姓名信息糊住,然后将试卷装在一个油纸袋中,示意花镶可以出去了。 可以出去但并不是可以离开贡院,府试结束前,考生们只能在贡院内活动。 这也是保障公平的一种办法,考生出不去,便没可能接触到接下来的考试题目。 主持府试的知府还是可以回官衙休息的,但是到乡试、会试时,所有的考官和考生在考试结束前,都不会被允许离开贡院。 花镶在贡院里转了转,见这里根本没什么可看的,也就兴致缺缺,听爷爷说,贡院除了考试时会打开,日常并没有人居住,怪不得如此冷清。 不多会儿,卫谌也从考棚出来了,花镶忙向他跑去,两人凑在一起说话。 日落时分是交卷时间,大约半个时辰后,四个考棚内涌出大量考生,花镶也不和卫谌说话了,拉着他站在一边等苏栩几人。 等看到苏栩一脸菜色的走来,花镶又惊讶又担心,刚向前两步,就闻到苏栩周身有些异味。 “你被分到臭号了?”每个考棚都有供考生们解决个人问题的房间,挨着这些放马桶房间的考房,就是考生们都不希望被分到的臭号了。 而考官们也会尽量避免把考生分到这样的考房,花镶听爷爷说过,青州府这边每年参加府试的童生人数都不太多,所以他们都不用担心被分到臭号。 不过到乡试时就说不定了,因为这么些年累积下来还未更进一步的秀才人数是很多的,每两年参加乡试的秀才都把贡院占得满满当当的。 听闻花镶的话,苏栩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今天刮东南风,我就坐在和恭房隔着两个房间的考房,正是下风口,那一阵阵的味儿。” 说着他就干呕起来。 花镶忙过去给他拍背,等他好些了,要转身去取水时,一个酒葫芦递了过来。 卫谌道:“刚打的干净井水。” 贡院里有两口井,这时候已经被考生们排起了两大长队的队伍。 花镶朝卫谌笑了笑,给苏栩喂了一口水,让他漱口。 苏栩本来就是个特别爱洁的人,只让花镶虚悬着葫芦,张嘴接水时打湿了一片衣襟。 等他整理好了,六人才找个人少的地方站着说话。 大约半个时辰后,官差把考棚内的恭桶都清理了,考生们才陆陆续续回去考房,毕竟在考房里还能躺一躺。 花镶看苏栩,“先跟官差买点东西吃再回去吧。” 苏栩半点胃口都没有,摇头:“我喝点水就行了。” 花镶瞪他一眼,叫上卫谌,起身过去买了些馒头、粥。 那些官差买的吃食,也就只有些饼子、馒头和白米粥,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好歹是热的,熬粥的大米用的也是新米,对他们这些不能出去的考生来说是很不错的东西了。 菜是没有的,衙门里炒菜卖给这些考生,不可能用较贵的素油,就担心有些考生身体弱,吃了大油菜拉肚子。 所以府衙根本不会准备菜肴,不过饼却是素馅儿饼。 花镶自己喝了一碗粥吃了半个馒头,因为苏栩实在没胃口,便只盯着他把粥喝了。 几人吃过饭,陆廷秀就提议回去考房。 花镶让他们先走,陪着苏栩在外面又待了会儿,这才回去。 分开进去考棚时,花镶叫住苏栩,把自己出于习惯而随身带着的一条白手帕撕开,然后卷了卷,一左一右给他塞到鼻孔里。 手帕、抹布等在进考棚前就由官差检查过了,是“合格”用品。 “暂时先用嘴巴呼吸吧”,拍了拍苏栩的肩膀,花镶忍笑说道:“这次一定要过,要不然下次直接就把你分到臭号怎么办?” 正说着,一个考生经过他们身边,好奇地看了苏栩一眼,这才忍着笑走了过去。 苏栩生无可恋的点点头,这次府试要给他留下心里阴影了,只要想到以后的乡试、会试也有臭号的存在,且被分到臭号的几率比府试还高,他就不想考了。 花镶看着苏栩进了考棚,这才转身向天字号考棚走去,刚刚就离开的卫谌并没有向考棚内走,正在入口等着。 见花镶进来,他才站直了身体,问道:“苏兄好些了吧。” 花镶点头,与卫谌并肩往里走,考棚很窄,两个人一起走时不时就会肩膀挨到肩膀,卫谌便稍稍慢了花镶两步。 “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挺幸运的”,卫谌突然道。 花镶侧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发感慨?” “不是感慨”,卫谌想了想,说道:“只是觉得交友如你,很好。” 他心底里,很羡慕被花镶照顾的苏栩。 这个花镶看起来有些瘦弱,但在朋友遇到不愉快时,却能一直守着开导着,卫谌明白,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像花镶这样。 因此也就更加羡慕。 花镶忍不住笑道:“那你很有眼光了,以后你若是有不高兴的事,可以和我说。” 这是说你也把我当成好友吗? 卫谌看向花镶,勾了勾唇角,心情很好地道了声好。 就觉得卫谌有些傻,自己说他有不高兴的事,他怎么还一副期盼的样子? 先到了卫谌的考房,相互说了声好好休息,两人便分开了。 第38章 案首 三场考试一晃就结束了,贡院大门终于敞开这天,花镶有种解放的感觉,而苏栩,在这几天的折磨下,连步子都不想迈了。 陆廷秀、朱驷、周铭也都是一脸菜色脚步虚浮的样子。 只有卫谌,精神、体力都还很好。 花镶一手扶着苏栩一手扶着陆廷秀,暗暗决定以后得给师兄们把晨跑给安排起来。 相比乡试轻松很多的府试都能让他们变成这样,那真要参加乡试了,岂不是都得倒下去? 贡院外,李掌柜和有志、一秋等人都挤在人群最前面等着,一看见他们,赶紧就迎上前来。 陆廷秀和苏栩被他们接着扶住之后,花镶就轻松了。 “谌哥,要不要先去沈宅洗个澡?” 卫谌说道:“源林客栈旁边有好几个汤店,我去那边便好,明日再去寻你们。” 大夏朝人民酷爱洗澡,汤店就是后世的澡堂子,大概十文钱就能要个小单间,条件很是不错。 花镶当然没去过外面的汤池,却知道这里的澡堂建造的都很不错。 “那好吧”,卫谌不愿意,花镶也不好多说什么,“前面这段路还是同路的,一起走吧。” 前面,李掌柜已经把苏栩、陆廷秀等人扶上了马车,花镶朝他摆了摆手,“我自己走回去。” 反正沈宅离贡院很近,李掌柜点点头,就赶着马车走了。 少爷这情况他不放心,得赶紧回家叫大夫瞧瞧。 花镶和卫谌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左前方传来哇的一声。 原来是一个考生忍不住吐了,吐出来的全是黄水,把来接他的小厮吓得不行,跟着就有几个考生走过去帮忙。 看起来是认识的。 周围的人听到这动静也都看了过去,看到那滩污物,有人赶紧掩鼻扭脸,有人面露同情。 花镶和卫谌离得比较远,但她现在的视力足有5.0,把那考生吐出来的东西看得很清楚,也觉得胃里有些翻腾。 卫谌拉了她一把,花镶赶紧跟着他的脚步走了。 “这考试,太折磨人了”,花镶说道。 卫谌却是不以为意,“为防考试期间泄露试题,这样做是必须的。明知考试环境这样却不注意身体的锻炼,只能说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花镶叹了口气,其实她到现在还能这么有精神,跟平日里日日饮用的灵泉水有很大关系,她自己其实也没太注意锻炼身体的。 卫谌向花镶看去一眼,又生生转变了说法:“镶弟这样身体底子好的,自然不用锻炼。” 花镶觉得自己否定自己说法的卫谌莫名可爱,笑道:“我都是喝牛奶身体底子才这样好,以后你也要天天喝啊。” 卫谌点头。 两人说说笑笑的,完全不像是刚刚从贡院里出来的考生。 在沈宅门口与卫谌分开,花镶就加快脚步往她的房间跑去,沈宅的每个客房都有屏风隔开的洗浴地方,这时候那浴桶里已经被放好了大半桶温热的洗澡水。 花镶叫一秋在门外看着,然后把门拴上,便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跳进浴桶中。 她这边刚洗好澡,一秋就端了一碗鱼肉粥过来,说是大夫说的,现在他们最好不要吃太油腻的食物。 花镶喝完粥,也没吃别的,直接上床睡觉去了,一觉睡到天大明,已经是第二天辰时末。 她磨磨蹭蹭起来时,苏栩等四人早已起来好一会儿,都在那儿对帖经的答案。 花镶一过去,就被苏栩拉着坐到一边,然后和他们一起对起答案来。 观他们的神情都很轻松,花镶就知道这次大家考得不错。 对完了答案,她就说出去玩会儿,然后遭到了一致反对,于是紧接着,连歇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大家就又投入到新一轮的学习中。 花镶有些无语,不过还是找个空当出去了一趟,去源林客栈找到卫谌,叫他一起过来沈宅学习。 又过七八天,府试成绩便公布了。 当天,六人一起去看榜,不出意外的,卫谌还是案首。 花镶以为自己的名次会后退几名,没想到还是第二,第三名是一个叫顾寻的,这人还是落霞县的。 听说落霞县顾家出了一个二品京官,此人难不成就是那个顾家的。 “前三被我们尧山县占了两个,真是后生可畏啊。”花镶正想着,就听到这么两句话,看去,是两个身着蓝白色儒服的二十左右的年青人,都是熟人。 这两人一个叫陈嘉字嘉许,一个叫范旻字金池,两人曾在花家学习,陈嘉还教过花镶练字。 他们是三年前进学的,这次早早过来,应该也是为了一个月后的科考,这两人站在外围骄傲地张扬了几句。 看到花镶,又高兴地把她拉到一边,鼓励一番后,还要带她去辉耀楼吃好吃的 陈嘉、范家都是一般的小富家庭,花镶自然不会同意,再三地拒绝了,这才和刚才过来的苏栩一起走了。 苏栩自然也过了,虽然名次在二十开外,不过也是很不错的成绩。 “卫谌他们呢?”花镶没看到卫谌等人,便问道。 苏栩说道:“卫兄又是案首,陆师兄有些酸,当众夸了几句,然后卫兄就被几个人簇拥着去旁边的茶楼谈论学问去了。” 花镶皱了皱眉,“陆师兄周师兄也去茶楼了?” 苏栩点头,“嗯,你要不要去?” “去看看吧”,花镶说道,“只是一个府试案首而已,这些人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苏栩给花镶分析,“参加府试的共有五百多人,就取录一百零八人,卫谌一个在府城没名号的拿了案首,不服的人多着呢。你想想,当初他中县案首,咱们县里都有不服的人。在府里,汇聚了九县之人,可不有人等着把他踩下去呢。” 花镶有些生气,“陆师兄这么看重考试上的得失,也太小心眼了。” “放心吧”,苏栩抱着手臂事不关己,“你那谌哥不会被怎么样的。” 花镶闻言,哭笑不得,看向苏栩,“栩哥,你怎么还酸啊?我还以为这几天大家都熟悉了呢。” 苏栩哼道:“还行吧。” “快走吧”,花镶加快了脚步,“咱们得去给谌哥撑场子。” 第39章 顾家 顾寻出身京城礼部尚书顾府,是礼部尚顾荣祖的庶子。顾荣祖是从普通的耕读人家考出来的,如今的成就也的确如他的名字一般,光宗耀祖了。 其实以顾家如今的地位,顾寻完全没必要回到祖籍下场。即便顾荣祖只能恩荫家中两名子弟,但是花钱给其他的孩子捐个监或是找找关系送到太学中,都是很轻易的事情。 国子监生和太学生直接就可以参加乡试,少了很多麻烦。 但是顾夫人说了,还是正正经经考出来能让人高看一眼,她膝下两子,嫡长子顾衍前年就是在一众仆从陪同下过来青州府参试的。 嫡幼子顾徽只比顾寻小了一岁,今年也该下场的,若是今年不考,下一次的院试年在三年后,那时入学的话,顾徽就十六了。 对于平常人家来说,这样的年纪成为秀才也算是年少有成,但对于顾家这样早早给子弟启蒙的人家来说,却显得年纪太大了。 而顾徽作为顾家嫡幼子,自小受尽了父母、祖父母的宠爱,就连两年多前才去世的,他们的曾祖父也最疼这个重孙子,去世时直接把他攒的那些家底都留给了他。 这样环境中长大的顾徽十分的恣意妄为,顾父提着棍子监督着,他到现在也只能马马虎虎做篇策论,此次即便是回祖籍考试,也是落榜无疑。 同时,顾徽也不想一路颠簸跑来考试,最后,顾夫人只得改口,允许他直接从乡试考。 顾家五个儿子,两个嫡子三个庶子,顾夫人从来都在大事上一碗水端平,既然顾徽占了一个恩荫名额,那么便主动说把另一个名额给同样到年龄下场的顾寻。 顾寻并没有接受,他知道自己本来就在出身上低一头,此前在太学附学时,就因为是庶子而被人孤立,如果他再占了连嫡长子都没占的恩荫名额,只怕会更为人看不起。 同样的,他是必要正式入太学读书的,而不像之前仅仅是附学,不过他即便入太学,也要以优贡被学政推举入学。 今年同样是会试年,整个顾府都在为大公子的春闱忙碌着,顾寻要回祖籍考试的事除了得到父亲一句肯定的赞扬外,就只有姨娘前前后后为他操持。 刚过上元节,他就带着两个小厮一个马车夫启程来青州府,顾夫人虽也吩咐人给他支了二百两银子,但这排场却连当初顾大公子下场时的排场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顾寻希望送他出城的父亲,也只是在他出门前到了姨娘院中,给了他二百两银子。 因此,到了青州府,被这边宅院的家人接着安顿下来后,顾寻就扎进了书本中。 他心里叠着一股劲,他想要连中小三元,以此博得父亲的重视和姨娘的安心。 他果然在之前的县试中得了县案首,县试结束后,他只去拜访了下落霞县中的几个顾家族老便又回到青州府,为接下来的府试做准备。 然而令顾寻万万没想的是,府试出案,他不但没得中案首,连第二名也不是。 茶楼中众学子还在不服地向案首卫谌提问,被好几个顾家子弟拱卫在最前面的顾寻却是一直没有开口,他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心里很烦,在又一个人催他出题时,起身拂袖走了。 因走的太急,转过弯下楼梯时差点把一个正走上来的人撞下去,顾寻伸手拉了这人一把,说了声抱歉便匆匆下楼梯而去。 “急着投胎去啊”,苏栩扶住花镶,很是不满。 “没事”,花镶拉住苏栩,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人可能府试没过,心情不好。” 苏栩拉着她两步跨到走廊上,“你又知道了?” 如果不是你没事,我可饶不了刚才之人。 “嗯”,花镶点了点头,心想没看见那人眼睛都有些红吗? 这个时候差点哭了,不是落榜考生还能是什么人? 都是读书人,必须理解。 花镶和苏栩不知道那些人把卫谌拉到了哪儿,正往里走时,就见前面一个雅间门大开着,里面传来嘈嘈咋咋的声音。 有人问顾兄怎么走了,有人说卫兄果然高才,等等之类言语不绝于耳。 苏栩停下了脚步,侧头看花镶道:“看来卫兄的才华已经解决了这些麻烦。” 花镶好笑道:“不用我们助阵了。” 正说着,那雅间里有人走了出来,正是卫谌。 看到花镶二人,他说道:“要回去了吗?” 花镶笑道:“走吧。” “瞧卫兄这么胸有成竹的,怎知镶弟是来找你的?”苏栩闲闲说道。 卫谌没理会,示意花镶走在前面。 苏栩莫名觉得自己落了下乘,跟个妇人似的,也不再搭理卫谌,手臂搭在花镶肩上,揽着她转过身走了。 这时雅间内有人出来了,见卫谌还没走远,便邀他后日过来这里参加文会。 “不好意思,没空”,扔下这么一句话,卫谌大步离开。 刚才因卫谌才学而佩服的这人不由轻呸了声,“不就是个府案首吗?傲什么傲!” “我没听错吧”,花镶转头对几大步就跟着下了楼来的卫谌道,“刚才那学兄,邀你参加文会?” 卫谌嗯了声,道:“我没准备参加。” “我们才是童生,不需要做什么文会”,花镶点头,“接下来还有府试呢,好好学。如果你再拿个院案首,就是小三元了。” 卫谌不觉笑了。 第40章 招呼 “三少爷,陈掌柜来了。” 身穿粉红衣衫的丫鬟进来禀告。 顾家在青州府置办有一处三进的大宅子,顾寻这次考试,就是住在第二进的一个独门小院中,他从茶楼回来后,便径直进了书房。 丫鬟突然进来,顾寻忙抬手搭在额头上,遮住红红的眼眶,免得自己的失态被丫鬟瞧见,以平常声色道:“他有什么事?” 辉耀楼这几年做的不错,隔三差五还会遣快马往京里送,祖母很喜欢他们送的那种松软点心,因此对这边酒楼的经营,父亲也很关注,现在还会让陈掌柜年底时去京城报账。 他来到青州府后,这位陈掌柜还带着他的夫人过来看过。 因陈掌柜娶的是顾氏女,两家算是有亲戚关系,顾寻让丫鬟先出去,自己到洗脸架边洗了把脸,将府试失礼的失落从脸上抹去,抬脚走去前院客厅。 陈掌柜本在客厅里坐着的,远远看见顾寻走来,就赶忙起身迎了出去,“三少爷,恭贺你得中府试第三名。” 顾寻的脸色僵了僵,说道:“陈叔客气了。” 尽管陈掌柜一直称他为三少爷,顾寻却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些远亲面前从来都是客气有礼。 “这可不是客气”,陈掌柜道,“好些人都要考好几次才能过了府试,您这第一次就过,当然值得恭贺一番。” 陈掌柜眼明心亮,自然知道顾三少对这个名次不满意,他这次过来,也是为了开导开导这孩子。 之前,顾老爷就交代过让他在顾三少考试期间多费心一些,说这孩子自小心性强,很容易因为些小挫折垮掉。 当时他还觉得顾老爷操心太过,现在看来,还是人家当老爷的有先见之明。 陈掌柜边说着边和顾寻一前一后的进到客厅里,客厅当门的高腿方桌上放着一个用玄蓝格子的礼盒。 “这是咱们酒楼大师傅新研制出来的糕点”,陈掌柜适当地换了话题,走过去打开那盒子,里面竟是一个桂花树。 顾寻甚至能看见桂花树上点点的粉黄色小桂花,差点忍不住抬手揉眼睛。 “陈叔,这是糕点?” “是啊”,陈掌柜简直笑开了花,“这些都能吃的,树枝啊树干都能吃。” 顾寻走上前,拿起盒子里的一个小木叉,果然扠下一支小树枝来,他试探着送到唇边,闻到浓郁香甜的糕点味,便果断的一口吃了。 “很好吃”,顾寻觉得这甜甜中带着微苦味道的糕点把心底的不愉快也都融化掉了,吃完小树枝,又扠下几朵桂花,“这是用桂花粉做的?” 反正是顾家少爷,陈掌柜也不瞒着,“做蛋糕的时候加了桂花粉,然后再由厨师挖成一个个小桂花的形状。” 看着一树的桂花,还有几片绿叶,顾寻说道:“这得费多少功夫。” “这么一个得做大半天”,陈掌柜笑道,“不过卖的也贵,一个桂花树蛋糕,得六两八钱银子。” 顾寻便是从京城来的,也说道:“那的确很贵,六两八钱银子在京城也能置办一桌中等席面了。” “这糕点一天只出一个,卖的就是个好意头”,陈掌柜见顾三少吃几片绿叶子便放下了叉子,提醒道:“这树干里还有拌了果酱的奶油馅儿,三少爷尝尝。今年又是会试年,这款蛋糕肯定好卖。今儿个拿这个过来,也是提前祝三少爷高中的意头。” 顾寻闻言,说道:“青州府才子众多,我通过便是侥幸了。” 陈掌柜笑笑,“三少爷太妄自菲薄了,您考试时也不是没看见,那二三十岁还有去考府试的,您这边年纪就是童生了,当然了,接下来的院试更是不用多少,您这样便已是高中了。” “再者,您别嫌我多嘴,前面这些小考试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以后的乡试、会试名次高,这就稳了。” 顾寻也听出来了,陈掌柜就是特意来安慰他的,一个桂花树蛋糕得做大半天,可见是陈掌柜一早就让人做的,他若是府案首,这糕点便应了景,若是没中案首,这不也是个好意头吗? 顾寻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陈叔费心了。” 陈掌柜忙摆手说没有,又坐了会儿,便告辞走了。 因为知道花镶的府试成绩也很好,陈掌柜回到酒楼,另让人备了些糕点,走去沈宅恭贺。 他们做的桂花树蛋糕是从前几天花家推出的一款柴火蛋糕得出的灵感,特地从花家铺子买了几块给大师傅研究,最后也不得知道那把木柴纹理做的极为逼真的褐色粉末是什么。 有丰庆楼的例子在前,陈掌柜现在是彻底断了小心思,想知道,就光明正大开口问。 花镶得知陈掌柜上门贺她高中,迎他到客厅坐了,客气一番,才知道人还有另外一个来意。 “柴火蛋糕上做树皮的那种粉末啊”,花镶本来就没打算瞒着,陈掌柜一问就说了,“那是我让好友家的海船从海外捎来的,用海外一种叫可可的豆子磨的,就叫可可粉,可可粉产量低,挺不好买的。” 陈掌柜了然地点头,心里却发愁开来了,顾家没有出海的船,但若真想买这个可可粉,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过听花小少爷这意思,可可粉的价格定然不会低了,现在他们的厨师用麦芽糖和白糖混合做出了褐色树皮的效果,蛋糕树的口感虽比花家的柴火蛋糕差了些,却也很不错的。 陈掌柜在心里计较了一番,觉得目前还是用自家的方法做蛋糕树吧,不过这消息还是得给顾老爷送过去。 走前,陈掌柜又给花镶说了个消息,“前日我们东家送了消息来,说是钱家背后的东家宋家老爷,跟这次主持咱们青州院试的刘学政是好友,刘学政出京前,宋老爷还去拜访了,为防宋家是跟刘学政打招呼啊压你的院试,我家老爷又亲自去刘家打了声招呼。” 所以,花镶是可以放心参加院试的,不过得感谢一些顾家在其中的周旋。 花镶起身郑重地道了谢,“陈掌柜以后什么不懂的,尽管过来问我。” 陈掌柜忙说客气,又说不送,这才离去。 第41章 院试 陈掌柜一走,刚才就在的苏栩骂道:“一家卑鄙,一家贪婪无耻,怪不得钱宋两家能凑到一起。” “幸亏我机智,用蛋糕方拉了几个同盟”,花镶却不在意,从她决定不吃钱家的哑巴亏那一刻,就预示着以后会遭到钱家那边的打压。 苏栩很生气的,听到花镶这么一句话,又忍不住笑了,拍拍她的肩膀道:“看书去吧,为防那刘学政跟宋家关系更好,即便有顾家打招呼也存着压你成绩的心思,你院试时,必须拿出最好看的文章,让他半个错处都找不到。” 花镶也是这么想的,晚上特地去叫来卫谌,几人一起吃过晚饭,便一起看书。 卫谌现在已经换到了源林客栈最便宜的单间房,看书的环境挺安静的,不过他还是喜欢和花镶围在桌子边一起看书。 就在几人潜心温习的几天后,花临从尧山过来了,然后就没再回去,每天给他们几人出一个策论题目,就出门拜访那些青州府同年。 四月中旬,刘学政抵达青州府,当天在知府大人安排好的住处歇下,第二天就去孔庙上了香,上午挂牌,即时开考。 青州府辖下有九个县,通过府试的共有五十九人,再加上来考“科考”的秀才,以及往届的童生们,共有六百九十人。 秀才每年都要考试一次,称为“岁考”,而每三年一次的院试时由学政主持的,便是科考。 刘学政把青州府递来的名单按县分为三批,先考了秀才。 考完秀才的第二天,贡院外便又挂了牌,花镶听说学政挂牌,便跟小伙伴们一起到贡院看,只见上面公布的院试时间就在明天。 朱驷说道:“学政大人真是急性子,这么快就该我们考试了。” “学政大人岂是我们能评价的?”陆廷秀提醒朱驷,“别说了,还不如回去多看会儿书。” 花镶却想放松放松,就说:“现在看书也没什么用了,咱们去瓦子看场戏吧。” 一闻此言,几人都有些意动,陆廷秀说道:“我不如你们聪明,得回去把学过的都复习复习。” “你怎么回事啊?说话阴阳怪气的”,苏栩很是不耐烦,“直接说不去还难为你了。” 被苏栩这么把话戳破,陆廷秀的脸色难堪至极,嘴唇抖动,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朱驷和周铭平常经常同陆廷秀一起学习,相对来说和他关系也更好,这时两人都笑着打圆场。 “镶弟,你们一起去吧,我忘了我们和陆师兄早就说的要把笔记重看一遍。”朱驷这么说道。 “别忘了给我们带些小食”,周铭也笑着说。 苏栩眼中还带着些嘲讽,只是无聊地看向别处。 花镶心里其实也很不喜欢陆廷秀这样的做派,最反感府试发案那天他把卫谌推出来的行为,当时连着几天都没怎么和他说话,谁想到这人好了几天,又这样。 但周师兄、朱师兄都在圆场,她也不好和苏栩一般,便笑着道:“好吧,你们可不要太辛苦了。” 一直没说话的卫谌道:“我们走吧。” 两拨人分开,回沈宅的路上,朱驷对陆廷秀道:“陆兄,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陆廷秀抬手抹了把脸,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可能吧”,沉默了会又道:“你说人跟人怎么就那么不能比呢?咱们考了两年才过府试,小师弟和那苏栩都是一次就过,这也就罢了,我们读书的时候,他们在玩,我们怎么考了两年的还缀在他们后面?” 朱驷、周铭对视一眼,两人都开口想劝说一二,只是陆廷秀又紧接着道:“小师弟和苏栩我们比不上可能是有原因的,但那卫谌又凭什么呢?他的家境甚至不比我们,如何能连中两次案首?” 周铭说道:“卫兄比我们聪明许多,这些日子一起读书你不是没看到,他记文章只需看两遍便可。我们这样的庸人,何必与他相比。” “对啊”,朱驷接话道,“陆师兄,你钻这个牛角尖不是自找苦吃吗?” 陆廷秀苦笑着摇头,“我家境不如一些人,脑子又不如另一些人,难道发个牢骚也不成吗?” “苏师弟一向那个性子”,朱驷拍了拍陆廷秀的肩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陆廷秀又笑了一声,心里却是深恨苏栩丝毫不顾他面子的那些话。 …… 花镶三人在瓦子里先是看了场戏,又转去看耍猴戏,最后进了一个表演口技的场子,听了场百鸟闹春,在外面吃过饭,这才回去。 在路口分开时,卫谌道:“明天我就直接在贡院外等你们了”,顿了顿又说:“晚上早些睡,明日别起晚了。” “我们这儿有人叫起床”,花镶笑道,“倒是你,一个人住,别睡过了。” 卫谌说道:“客栈里住的都是考生,寅时就有人起,不会睡过的。” 花镶点点头,笑着与他挥手。 卫谌跟她笑了笑,又向苏栩略一点头,转身走去源林客栈。 花镶和苏栩说着话走进沈宅,迎面就看见花临。 “回来了”,看见这两个,花临停下脚步,“快过来,早早吃晚饭早早休息。” 花镶喊了声爷爷,跑过去扶着老爷子的手臂,“我还以为您又是应了什么邀,出去会友呢。” “大晚上能应什么邀”,花临故意崩了脸,前几天他去参加一个老友办的文会,跟几个朋友商量了出个选本的事,哪知道一回来,这小丫头动动鼻子,拉他到一边就问“您老去妓院了?” 当时就把他老头子吓的直咳,且不说家里的老婆子多厉害,单就他这年纪,也不能去那地方啊。 于是好好地跟孙女儿解释是那文会上请了两个助乐的歌女,没想到这丫头现在还记着这茬,故意说这话吓唬他呢。 花临清了清嗓子,对花镶道:“回去跟你奶奶可不能瞎说。” 花镶点头道:“我知道,您没做亏心事,这么担心做什么。” 花临扬起手臂作势要打,花镶一溜烟就在前面跑了。 苏栩看着,不由笑起来。 花临一咳,他赶紧绷住嘴巴。 吃过晚饭,花临往客厅那主位上一坐,让五个学生排排一站,挨个儿的把他们这些日子做的文章都夸奖一番,又鼓励几句,便让他们回去睡觉。 院试时,贡院还是卯时开门,花临寅时就起了来,先到厨房看看,见厨娘已把粥包子都上了锅,再转去客厅,直等着寅时三刻一到,亲自过去喊这些孩子们起床。 第42章 前五 花镶等人到贡院门口时,卫谌已经到了,还替他们排了位置,几人过去站好,后面的人也没说什么。 现在还不到卯时,过来排队的有一半都是小厮家人过来替正主排队的,因此没人会对提前排队占位说反对的话。 花镶就站在卫谌后面,和他低声说昨天听的那场百鸟闹春的口技,听得后面的苏栩直呲牙,他怎么总觉得镶弟把卫谌这小子照顾得那么细心呢? 不知不觉就到了卯时,一百多名新老童生陆陆续续地都来了,贡院大门开,早就经过县试、府试的童生们均是镇定有序的往贡院里面走。 这些童生只占一个天字号考棚便可,刘学政已经升座,正坐在那儿看着年龄各异、穿着各异的童生们往里走。 院试考正副两场,一天之内即可考完,两张试卷是一起发的,有些笔快文思快的,半下午时就会交卷。 花镶记着爷爷的叮嘱,没提前交卷,日落时衙差提醒交卷时间到了,才拿着几张答卷和试卷排着队去交卷。 考棚外,学政坐在太师椅上,亲自收卷,有看着顺眼的考生,还会随意考问一两句,不过得到特别优待的考生也就那么两三个。 因此前面的人很快走完,轮到了花镶。 刘学政先是看了看她的试卷,再抬眼看了看花镶,问道:“尧山县的,姓花?” 花镶点头,目光清正的回视过去,躬身行礼道:“学生花镶。” 刘学政可是没打算依着宋子俊的意思压这个学生的试卷,什么文无第二,一篇文章能被评的极好也能被评的极坏,只要有理由,谁也找不到证据说他故意压考生的文章? 这不是说笑话吗?文章虽没个统一标准,但是好是坏,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刘学政可不想拿自己的仕途给一个同年出气用,更何况他这边还没出京,顾大老爷亲自过来送,本以为是为他那儿子开后门呢,谁知竟是提醒他不能打压一个姓花的小学生。 一开始就注意观察这些童生们的刘学政自然好奇哪个是花小学生,当面一见,果然是个风姿秀雅的小少年。 此子日后必定不凡,他决定不为难是明智的。 刘学政暗暗点头,考问了两句,便摆手让人出去了。 两天后,这位行事迅速的刘学政就把本次取录的二十一名秀才名额公布了。 尧山县过来考试的共有七人,中秀才者有六人,落榜的是成绩本就不太稳的周铭,周铭有落榜的心里准备,这时没在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虽然失落,却没多少难过。 他甚至还有闲心数了数尧山县中秀才的名额,对一旁因得中高兴得有些呆愣的朱驷道:“这位付楼兄就是之前在县试中排第三的那位?没想到他院试也能考进前十。” 前十的成绩便可进府学读书了,还可以成为廪膳生,每个月能从衙门领五斗廪米呢,更关键的是可以给其他考童生的人作保。 朱驷听到这话才把高兴收起来,他是挂在末尾中的,比之其他人还差很多,便接话道:“卫兄连中三元,这还是咱们尧山县第一个小三元吧。” 周铭点头,笑道:“小师弟连中三个第二,也是可贺的一件事。” 花镶抱着手臂,看着榜上一个个名字,听闻此话,不由笑道:“周师兄,这其实是可爱吧。” 心里想道别以后就成了个万年老二。 苏栩考在第十,心情也很不错,紧跟着打趣花镶:“看你这面相就不像是个会排头名的。” “我就是咸鱼一条,能过就行,不争名次”,花镶说道,却不知这话一出招了多少仇恨。 没过的纷纷冷目以示,考过的但排名不如她的更是直接冷哼出声。 卫谌的目光这才从榜上紧挨着自己名字的那个名字上收回来,淡声问道:“何谓咸鱼?” 花镶也察觉自己作为排名前三者说这样的话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笑着把话题往轻松方向带:“就是躺平任晒呗。” 旁边传来几道忍不住的扑哧笑声。 陆廷秀看着自己在榜末的名字,再仰头看看最上面的,只觉小师弟这俏皮话刺耳至极。 恰在这时,一道清朗润和的声音响起,“仁兄既然能取得仅次于案首的名次,自是有真学问,何必在言语间如此虚伪矫饰。” 谁啊,说话这么不客气? 花镶猛地转头顺着发声处看去,见说话之人是个容颜堪称俊美风度分外儒雅的少年人,心底本就没多少的怒火滋滋两下就熄灭了。 长得好的人有特权,不跟他一般见识。况且花镶还记得这人,不就是府试后眼眶红着离开茶楼的人吗? 没想到他府试没过都差点哭了,还有勇气过来看院试放榜。 于是在众人以为花镶会冷下脸为自己分辨几句时,就见她点了点头:“好吧,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本来等着看笑话的众人都忍不住长大了嘴巴,有人低声吐槽花镶:“还是不是男人啊。” 花镶听见了,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她就是习惯性关爱颜值高的小哥哥,没办法,前世开甜品店的时候她没事了就给这个团那个团的小哥哥们打榜,喜欢长得小哥哥都快成本能了。 再说,这小哥哥也没说多难听的话。 怎么还被质疑性别了? 为了证明自己是男人,花镶粗着嗓子咳了两下,四下一环顾,道:“不就一点小事,不至于的。” 本以为自己一句话能把这小少年说得面红耳赤,顾寻说完了还暗恼自己心胸狭窄,却没想到小少年如此轻描淡写。 比较之下,更觉得自己落了下乘。 顾寻忙转身,向官厅走去。 院试榜发后,新晋秀才们都是需要向官厅去拜谢主考官的。 众人也都记起还有正事,纷纷两三一堆地向官厅走去。 苏栩抄着袖子和花镶走在一处,这时才低声问道:“刚才怎么那么好脾气,不会是又想跟人交朋友吧?” 花镶无语,“我不是觉得人家止步府试,不好再插刀吗?” 苏栩听镶弟又说一些形象又好玩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忙又正了脸色,对她道:“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栩哥务必得提醒你一句,你的朋友多了,咱们之间珍贵的友谊就薄了。” “知道知道”,花镶说道,“你不就怕我朋友多了没工夫关系你吗?多大人了,跟小孩子一样。” 苏栩笑笑,瞥眼看见一旁的卫谌似乎在听他们说话的样子,便不再多说。 到了官厅,花镶才发现刚才那少年人也在,不由恍然大悟,这不是没过,而是考得没那么好。 这么不忿自己,那他不是第三就是第四了,最差也不会出前五。 嫉妒这种东西,只会在同水平之间的人中间产生。 第43章 秀才 果然,接下来学政大人一一叫他们上前说话时,叫到顾寻,这少年走到前面来。 学政对顾寻的和蔼,并不输于连中小三元的卫谌,鼓励一番,才让他站到一边。 顾寻目不斜视,来到花镶右手边站了。 花镶瞅他一眼,心里啧啧惋惜,没想到这么好看的人,那么小心眼,跟卫谌比起来差远了。 想着,她就不自觉地往卫谌旁边移了移。 顾寻:…… 学政只单独叫了前五说话,接下来便是统一对众人训了几句话,继而摆手,让府衙早就准备好的鼓吹手吹打着送他们出去。 这算是学子生涯中的第一个高光时刻,凡中了秀才,衙门都会派鼓吹手送他们回住处。 众人退去,学政又叫前五的留下,问他们是否要去贡院。 学政回京后会递到太学、国子监一个名录,都是各州府学习最优秀之人,也就是优贡。 刘学政这般问,是对这些优秀学子释放善意的一个信号,想要去贡院学习者,他会不吝麻烦地帮他们向自己相熟的学官、教授打个招呼。 出乎刘学政意外的是,这五个学生都不去贡院,甚至年纪最大的第四名是决定去他本县的县学读书。 刘学政看了一眼卫谌,问道:“你的文章已很老道,到太学或国子监,扩展一番见识是最好的。” 卫谌先称谢,续道:“学生家中还有多病的母亲,不想离家太远。” 闻言,刘学政点了点头,“孝心可嘉,只是在府学,日后务要多读朝廷邸报。” 卫谌说道:“多谢学政大人提点。” 刘学政再看花镶,却直接把她忽略过去了,这个小学生有些麻烦,他是不想接手的。 “顾寻,你也不去太学?”刘学政直接问道。 顾寻低头拱手,“学生经过这三关考试才知自己的不足,想留在这里学习。” 刘学政知道顾寻的家世,当下便不好再多说,跟着又问了问年纪比较大的第四名,这才放他们回去。 出了官厅,五人分开而行。 考试告一段落,花镶只觉身心轻松,跟卫谌说回到尧山,让他去她家认个门,日后到府学报名入学时也好约时间。 卫谌都答应了,等她说完,说道:“我手里还有几本游记,回家后再给你送去。” 花镶说好,走着就看见前面一群人,鼓吹乐也响成一片,原来是刚才送那些秀才回家的鼓吹手和秀才们被府城人民拦住了。 花镶和卫谌走近了才知道,这届秀才年龄平均很小,十三四的好几个,那些听着鼓吹出来的人看见这才年纪小小的秀才,扯着儿子的妇人们便想让自家孩子蹭蹭秀才老爷的衣角沾沾文气。 还有人在那边喊着,“怎么才十几个人?不是说中了二十一个秀才吗?” 听到这话,花镶忙扯了扯卫谌的袖子,目光往旁边示意了下。 卫谌会意,与她往一旁的巷子走了。 两人走出巷子才又走上主道,沈宅也就在眼前了。 花镶和卫谌到家喝了会儿茶,苏栩、陆廷秀、周铭三人才回来。 花临这时带着早就回来的周铭来到客厅,对几个让他最满意的优秀学生道:“我已经去辉耀楼叫了一桌最上等的席面,今天好好给你们庆祝一下。” 至于没考上的周铭,已在老师的开导下彻底不在意了,他想帮师兄弟们一起庆祝,所以花临才决定把席面摆到家里。 “对了,还要了一个辉耀楼新出的桂花蛋糕,你们今天就敞开了好好吃。”花临又道,引起几人一片兴奋的欢呼。 花镶问道:“爷爷,我们可以喝点酒吗?” 花临瞪眼,说道:“不准,只有茶汤。” 花镶觉得其实是可以喝些果酒的,但是看多了她空间中那些书的爷爷非常同意“仙界”的观点,喝酒影响智力。 如果花镶知道,应该会后悔在空间里放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书。 那些书都是她的空间初现时,她感觉新鲜,还脑补了是不是可能要末世,空间是上天给她的金手指,当时便买了许多书往空间里放。 就连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也放进去两个,还有许多现成的小吃,等等。 只是她脑补的末世一直没出现,渐渐地花镶就知道自己想多了,断断续续便把那些吃的喝的给吃用了。 她想在空间自己种蔬菜、种粮食,也因为不能生长而作罢,目前就是有那么些种子摆在空间小楼的一个杂物间中。 穿越成一个小婴儿之后,花镶才明白,空间花园是给她这时候用的金手指。 她爷爷也是个人才,她放在空间的书几本都是简体字版的,老爷子一开始看不大明白,不过就是翻了那么几本,便根据相似度、句意而把繁简字给弄出一个对照版。 现在,老爷子已经能把繁简字自动切换了。 花镶也因为爷爷对这些新鲜事物的接受度,而半点不敢轻视这个时空的人。 辉耀楼的活计把席面送到后,花临陪着几个孩子吃了一会儿,就给他们腾出空间让他们自由吃喝,到了戌时三刻,过来提醒他们早早睡觉去。 花临对卫谌观感很不错,觉得自家孙女儿还是有几分交朋友的眼光的,当下道:“时间晚了,卫公子在沈宅歇一晚吧。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东厢最边上的一间就是。” 卫谌不好拒绝,起身道了声谢。 花临摆摆手,“你是镶儿的朋友,在我跟前不用这么客气”,说着看向这几个小伙子,说道:“都快点回去睡觉,明天一早咱们就回尧山。” 已经来这儿一个多月了,该办的事也都办了,孩子们也考完了,本就很惦记家里老婆子的花临自然想早早回去。 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就让一秋去码头包了一条小船。 …… 花镶已经很熟悉这沈宅的布局,送了卫谌到房间后,才去了自己房间。 因为席上猜谜、对对子时输了好几盘,被罚喝了几大杯香薷饮、酸梅汤,她往床上一躺,肚子里的水就晃荡一下。 很累了,花镶还是不得不下去放水,再回来,拉着被子躺下就陷入黑甜的睡梦中。 第二天睡醒,活力满格,花镶哼着歌穿好衣服去洗漱,到了外面才知道,大家都早已经醒来并洗漱好了。 卫谌更是都去过客栈结了房钱。 见孙女起来,带着几个学生打太极拳的花临催促了一句:“快去洗洗脸,就差你了。” 花镶点头,跑去井边打了盆洗脸水,三两下就刷好牙洗好脸。 第44章 黄河 吃过早饭,花临让几个学生在沈宅等着,他则坚持和李掌柜一起去沈宅主人家去结账,在路上还买了些腊肉、蜜饯等薄礼。 虽然沈家人弄了贡院街上这么一处宅子就是为了租赁给读书人赚钱的,但是人家这里整治得处处齐全,跟日常住人的家也没什么差别,可见费心。 住在这儿将近两个月,也不见沈家人上门来查看打扰什么的,给备些礼在应有之义。 半个时辰,花临和李掌柜连带着沈家过来锁门的人就回来了。 这边,众人收拾好了行李,一秋、有志帮着把行李搬到车上放好。 花临让孩子们先上车,与李掌柜二人寒暄两句,过去就直接在车板上坐了。 满满当当的马车启动,由慢渐至快,汇入了主街上的车来人往中。 李掌柜送出去好远,看不见车屁股才回到沈宅门前,与那还没走的沈家主人作别,带着自家的酒楼帮厨的两个丫鬟回去了。 马车虽不小,但也不算大,一秋、有志和周铭家的那个小厮都在后面跟着跑。 花镶听到一秋在外面喊少爷,撩开车窗帘问道:“怎么了?” 一秋边跑边往路边努嘴,那边正有个妇人被一个膀粗腰圆的男人拽着头发打,经过的人又停下来劝的有看一眼赶紧走开的。 这个时代,男人打媳妇天经地义,虽然花镶在前世连男人吼媳妇的场景都少见,但这样家暴一般的场景,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头两次时,她很为那些被打的女人不平,拽着爷爷去劝架,但那两个妇人无一不是反过来向着她们男人说话的。 很可悲。 花镶后来看见这些打架夫妻的族中人会分开给他们讲道理,也就不再多言。 女人的地位低下,她入仕以后才能为女人做些事,现在嘛,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她的。 不过一秋显然不是为了看热闹而喊她的,花镶忍着不适感又看了两眼,这时那粗膀子的男人已经被一个老妇人拉开了,应该是他娘。 但花镶还是没看出什么。 一秋见自家少爷还是满脸迷茫,跑到车窗边,提醒道:“少爷,那是戴存富的媳妇胡氏。” “胡氏?”花镶惊讶,“李掌柜说她被钱家人逼着戴存富卖了还账了,是卖给这样的人家?” 一秋满脸幸灾乐祸,说道:“他们这是活该,哎,少爷你听听,她这个新男人是杀猪的,打她是因为她偷猪肉去给她儿子吃。” 花镶瞪了一秋一眼,你这样子忒小人得志了。 戴家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不会同情,却也不会幸灾乐祸,对一秋道:“老实看着路,别绊倒了。” 一秋嘿嘿一笑,不再说胡氏。 花镶放下车窗帘,隐约听到一句,“以后她不听话饿她两顿就是了,打死了谁给你生儿子,买她可是花了十好几两银子呢。” 苏栩看了花镶一眼,知道她最不喜欢这样的场面,问道:“回家后我带你去我家乡下的庄子上玩?” “好啊,带我一个”,周铭说道,“现在槐花开得正好,咱们多采些,带回去请师母做蒸槐花吃。” 花镶也点了点头,“行啊,说不定还能摘些野菜。谌哥,你一起去吗?” 卫谌道:“好。” “老乡,动问一句,你们这是从哪边来?” 这时外面传来花临的声音。 马车走出城门,外面也是一片乱嚷嚷的。 跟着就听见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道:“回老爷的话,咱们都是河州逃难来的。” “黄河决堤了?”花临猜测问道。 大夏朝也有一条名为黄河的河,就在青江北三百多里,这条黄河和花镶那个历史上的黄河具有一模一样的脾性,时不时便会在雨季发一波脾气。 花镶在大夏朝出生一来,只是听到这位黄河母亲决堤的事就听过了八九遍,也就是说平均一年多会有一次决堤发生。 几年前的黄河决最为严重,淹了两岸的二十多个州县府,得亏当朝政治清明,中央的赈济措施、赈济银一层层下发,才避免了最坏后果。 因青州距离河州近,当年也是有灾民逃到这边的。 听到外面的话,车中几人无论刚才在想什么,这时都不约而同地撩开车窗帘向外看。 只见出城的这条宽阔大路上,绵延将近一里的灾民,这些人有背着被子抱着孩子的,有挑着锅的,也有挑着担子的,担子里一头放着小孩子一头放着些乱七八糟的用物。 灾民约有二百多人,恐怕守城兵不会轻易放过去。 花镶正这么想着,就见十几个手持红缨枪的官兵整齐跑来,对最前面的灾民道:“都停下,不准再往前走。” 灾民们一路走来总能要到饭,此时并非饿红眼的穷途末路之人,面对官兵,还都保持着一般百姓的怯懦。 只有一个大胆的人道:“官爷,进城后我们不会捣乱的,我们只想讨几文钱,等水退了,再回乡去。” 这就是故土难离,即便是已经被洪水冲垮的家园,他们也不愿舍弃。 带头的官兵严肃着脸庞,“大人正在拟对策,待会儿还会有衙门里的人过来城外搭粥棚,先在外面等着吧。” 花临已让赶车夫把马车让到了路边,下车来抬头望着前面黑压压一群狼狈的逃灾人,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坐到车板前面,对车夫道:“走吧。” …… 当晚到家,花临没来得及吃饭,就让老婆子先准备三百两银子,他则紧跟着出门,联系尧山县的几家与他常往来的富户。 花老夫人拉着一个多月不见的孙女儿到屋里坐下,又问她吃得好不好,又问她想不想家,关心的都问完了,才道:“你爷爷这么急急忙忙的,是不是因为河州灾民的事?” 打从家里的日子好过之后,这老头子每遇见哪儿哪儿旱啊涝的,就去给衙门捐银子。 因为老头子“识趣儿”,尧山县几任县令都跟朝廷给他表过功。 他自己捐就捐吧,还喜欢去问问其他富户,花老夫人就烦他这点,不止一次说过他,可那头子却跟她说咱们捐钱不去问别家那这些人家还不以为他是想一个人讨县太爷的好儿。 再一个说,对于尧山的富户来说,一二百两不算钱,平日里施给各个庙里的加起来也不止这些。 越是有钱,越想经营一个好名声福荫后代。 所以花临看见临近州府有灾民逃难来就捐钱的行为,其他几家跟他关系不错的富户人家都是很赞同的。 花镶跟奶奶说了会儿路上所见,爷爷就回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尧山县另外两个举人。 这两个举人家各有良田五六百亩,庄子铺子好几间,各自也都捐了三百两,再加上其他如苏家家境的,每家各捐二百两。 第45章 徐师兄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爷爷便拉回来将近两千两的捐款,可见他们尧山是越来越富裕了。 两个举人一个姓周一个姓陈,尧山县七人参考六人中秀才的消息昨天便从青州府传了回来,周举人、陈举人看见花镶,一个个亲得跟看见自家孙儿似的,把她叫到跟前问了好些话。 花老夫人去厨房看着备了几样菜端过来,这三人围着桌子就边吃边聊起来。 他们都是有功名的人,也有在朝廷任一官半职的同年,遇灾捐钱也不怕县令会找他们茬,聊的全是灾后可能有疫产生如何防治等事。 花镶听了会儿,就悄摸摸出去了,她先到厨房喝一碗粥吃两个奶黄包,然后去主房跟奶奶说话。 花老夫人正准备叫一春把孙女儿叫过来呢,见她过来,立即笑着招手道:“镶儿,过来瞧瞧,奶奶给做的这身衣服怎么样。” 花老夫人膝头放着一套香兰色锦衣,领口袖口都是用细密针法绣上去的兰草暗纹,且是用的上等丝线,微微一动,就有淡淡的银色流光反射。 花镶走过去在奶奶的帮助下试了试,把奶奶夸了又夸,见老太太乐得眯起眼,她话锋一转又道:“你要是没事给我做个帕子啊什么就行了,或者随便缝一身衣服也行,做这么好,不费眼睛啊。” 花老夫人心想天天喝你从仙界运出来的灵水,我可耳聪目明着呢,但孙女心疼她,她高兴,就直点头道:“不费,奶奶平日里没什么事,给你做身好衣服就当打发时间了。” 给孙女抻抻袖子正正腰带,又不由心酸道:“家里没人,到底是委屈你了。” 长这么大连女装都没穿过,别家女儿只要无忧无虑长大就好,我家镶儿却还要读书考科举。 花老夫人越想越心疼,花镶一看如此,忙转移话题,跟奶奶说明天她和苏栩等人要去摘槐花,又说起府试时才熟悉起来的卫谌。 陪着老太太聊了小半个时辰,花镶就被赶回去早早歇息去了。 但是躺在床上,她眼前却是再次出现那长长的一队灾民。 历史上黄河那么容易决堤,最根本的原因不就是修堤材料不先进吗?只要能做出水泥,修起高大堤坝,黄河想再决堤也不容易了。 这个问题花镶早在前几年就想到过,然而她翻遍了扔到空间中的那些杂书,也没找到制作水泥的方法。 前世的她,也根本没关心过水泥是怎么做成的。 明明知道有个利器能有效防止河决引起的水灾,但却不知道怎么做出这种利器的方法,这种感觉实在糟糕。 花镶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把意识沉入空间,再次将二楼房间中的那些书一一翻看起来。 可惜的是平板和电脑都不能联网,要不然她也不能被一个水泥制作拦住。 …… 第三日花镶跟苏栩会合后,又赶着马车把周铭等三人一一接上,去了苏家在乡下的一个庄子。 卫谌前天直接在尧山坐船回的家,回家时花镶跟他说了苏家那个乡下庄子所在的村镇,因距离月溪镇很近,卫谌就说他步行过去就好。 于是花镶等人赶着马车到了梨花庄时,卫谌就在梨花庄村口等着。 几人会和后,在梨花庄采槐花、摘野菜、打野果、猎野物,中午还吃了一顿备料充足的烤肉,足足玩了一大天,才尽兴而归。 卫谌给花镶带了几本游记,那天回家后,花镶就开始缩在家里看书。 苏栩偶尔会来找她,花镶倒也跟他去苏家钓过一次鱼。 不过苏栩有个庶妹太白莲了,她每次去苏家,苏栩这个庶妹都会冒出来,不是送个点心就是捧着本书来问她。 花镶若是不理,这人就会以一副欲泣未泣的目光看着她。 也是因此,花镶不喜欢去苏家。 这次回去,也是苏栩说请她钓鱼然后再吃烤鱼,还要拿些烟雨石给她看,只是没想到好久不去苏栩那个庶妹还是那样子。 花镶觉得,苏家是不能再去了,她不是货真价实的男人,男人看到含珠带露的莲花一般的女人会怜惜,她只觉得反感。 这一日,花镶吃过早饭,又来到小花园的书房看游记,只是还没看两页,二春过来喊她。 “什么事?”花镶的目光都没从游记上移开,在这个话本都程式化的时代,她能接触到的娱乐读物实在是太少了,有了好看的书就被极大的吸引了。 二春说道:“有客人来拜访老爷,老爷让您过去见见。好像是最早跟着老爷读书的人,客人还说他走时少年您刚比他的膝盖高些。” “难道是徐绎师兄?”花镶立即放下了书,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并没有失礼的地方,抬脚就往外走。 二春在后面跟着接话道:“对,我问了两句,那客人的下人说他们主家姓徐。只是我好像听老爷叫那客人明光。” “那就是徐师兄了”,花镶笑道,“徐师兄字明光。” 徐绎是当初她爷爷收的第一批学生中最聪明的一个,后来进学,由秀才而举人,又由举人而进士,也是爷爷所有学生中,如今功名最高的一个。 当初徐绎上任前请了回乡假,还过来拜访过爷爷。 仔细算一算,这位徐师兄已经上任有三年多了,这次回乡,难道是要调任? 花镶小跑着来到前厅,徐绎正和老师说着做官这些年的事,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见老师的小孙子,笑着起身迎接。 “现在该叫你小师弟了吧”,徐绎拉着花镶打量一番,对花临道:“老师,小师弟这模样就钟灵毓秀的,您刚才怎么还说小师弟不如我。” 花镶无语,好些年不见,徐师兄还跟当年一样。 花临笑道:“她就是占了有我在身边天天看着的光,不然就她那学习态度,可学不出什么来。” 徐绎又问起花镶这次下场的细节,末了鼓励她好好学,日后师兄弟一起为朝廷效力。 围绕着花镶说了会儿,徐绎的话题又转到了他此次回来的原因上,花镶才知道,徐师兄回来并不是调任,而是家中祖母去世,他回来治丧。 夏朝规定,只有父母之丧,官员才必须卸任回乡守孝,祖父母或是其他近亲,为官者能请两个月的丧假。 徐绎的家是在尧山县下的平阳镇,所以这个消息花家并不知道。 徐绎也是家里忙完才过来的,花临问了几句,知他事事办的妥帖,也就不再多说。 花镶不怎么插话,听他们又说到朝廷的一些政策变动,忍不住问道:“师兄,我记的没错的话,你到鹿县有三年多了吧,不是说县官都是三年一任的吗?” 鹿县在西南,地理位置所在类似后世的蜀地范围,据说气候也很湿热,那里和中原来往不便,向来是自给自足 第46章 入学 这样的地方,其实并不是为官的热门。 徐绎当初被放到那儿,有几分没拜到有力座师同时也没有跟分配官员任地的吏部官员送礼的原因。 听到小师弟略带几分天真的话,徐绎笑道:“大夏承平七十年,该满的位置都满了,这调动也就不像前面几十年那么容易。再说,鹿县那地方,有门路的谁愿去?没门路的也不能把我这个当了三年的县令给挤下去啊。” “你这几年做的不错,能连任几年,也就该调任了”,花临说道。 徐绎点头,“现在让我走,我也舍不得走呢。” 花镶莫名觉得自己就是个小菜鸡。 “对了老师”,徐绎又道,“来前我看邸报说现任翰林学士的兰老先生因为写诗讽刺皇上大兴土木修园林之事被罢了官,如今是个什么形势。” 花临身为举人,有渠道拿到朝廷邸报,这些日子也比较关心兰沧江被罢一事,闻言说道:“本以为皇上只是一时之气,大不了气消了会把兰先生安排到太学,没想到后来求情的几个官员也相继被贬。” “前几日镶儿院试,我去了府城一趟,听府城的朋友说兰先生准备回乡养老。” “老先生回乡可有去处,便有只怕也为难吧”,徐绎如此说道,顿了顿道:“老师的朋友杨先生,和兰先生是举人、进士的同年,关系也很好,不如老师跟杨先生去封信,请兰老先生到青州教学。” 说着看向一旁安静听他们说话的小师弟,“正好小师弟要进学了,听说兰老先生很严格,有大儒管教,老师也好放心。” 花临笑道:“当时我们几个老友就说到此处,老杨已经寄信到京城去,只是兰先生来与不来还在未知。毕竟他当初跟家族虽闹了不愉快,但到底他家的根还在那儿。” 这就要说到兰沧江的身世了,他幼年丧父,族里人想霸占他家家产,就通过他舅家逼他母亲改嫁,兰母是个柔弱女子,娘家逼夫家族里劝的,她没办法,就在逼劝下改嫁了。 兰家的百亩良田几间铺子很快便被几个族叔族伯家接管了,说是等他长大,这些自然原封不动的还他。 然而接管了兰家家产的几个人家,表面要照管兰沧江,但都不乐意管,据说兰沧江小时候多吃一个馍,那些人家的儿女就要欺负他。 兰沧江在兰家生活不下去,大冬天一个人跑到外面,被一个好心的商人收留,这才得以读书进学。 等他一朝高中,回去就把自家的家产夺了回来,虽然没出手对付那几个族叔族伯,但这些人家断断续续都在墙倒众人推中落败了。 因而其他族人对兰沧江多有仇恨,觉得他做事太绝。 兰沧江为官这些年,没少谏官因此而参他,但先帝看重兰沧江才华,而他为官后求娶了当初收留他并送他读书那商人的一个女儿,这也是他知恩图报的一个加分项。 虽然好些官眷都看不起兰夫人,但兰沧江夫妻在民间的名声一直很好。 所以兰沧江为官将近三十多年,在朝中的地位一直很稳。 不过当今登基时都快五十岁了,成了天下第一人之后,反而没有多大的干劲儿,只想在有生之年多多享乐,也就很不爱听兰沧江那些辛辣的讽刺。 这次是真的要把这个老臣给铲出朝廷去。 花镶听到爷爷和徐师兄这些分析,对于或许会在府学迎来一个大儒老先生的可能顿时就萎了。 六月中旬开始,新晋秀才们就可以去县学或是府学报道。 大夏朝施行旬休制,一个月有两次休假,每次假期三天,所以是没有寒暑假的,当然了,重大节日时,学里也有假期。 朱驷和陆廷秀、苏栩的成绩不足以去府学读书,但若想去府学也不是不可以,作为附学生便可。 而附学生是需要缴纳每季六百个大钱的学费的,再加上生活费,每年下来至少得需要五两银子。 在以前,朱家和陆家拿不出这笔钱,但现在对做起蛋糕生意的他们来说,五两银子很轻松便能拿出来。 苏栩自然不用说,当初成绩一出,就决定在府学附学。 朱、陆两家人得知自家孩子的同学都要去府学,且府学里的教授学官还有好几个进士,自然也不想孩子再落后同学一步。 因此花镶师兄弟几个,此次都要去府学。 他们便约定好,六月二十一起去府学报道。 卫谌这时也把兄弟们在府城安排好了,回家收拾好自己的书本、衣物,六月十九这天他就来到尧山县。 想了想,他没有在码头旁边的小客栈住,而是进到城里,走去花镶家。 花镶好几次都跟他说让他提前到县里来家里找她,本以为这个处于自尊心最重要的少年时期的伙伴不会来,看到他登门,花镶真是高兴的不行。 当即带着卫谌去了她的房间,让一春去准备吃的,就拉着他问起他那运货铺子处理地怎么样。 卫谌便把这些日子做的事、遇到的事都跟花镶说了说,即便只是一件在府城看见的很平常的事,这时候说起来也颇有趣味。 两人在屋里说起话来就没停。 花临过来瞧孙女儿都带了那些书,在门口停下脚步,听了会儿里面的谈话,笑笑走开了。 紧跟着就吩咐一春去收拾客房,又跟老太太说,让她跟于氏交代一声,今天多做几个硬菜。 因为决定让孙女走科举路,花临就很注意孙女身边的朋友,这个卫谌就很好,日后有他帮扶,即便孙女的真实身份被人知道了,也有个帮她说话的人。 当然了,这都是花临为最坏一个可能做的打算。 他既然把孙女自小当孙子养大,又送她走上科举之路,就知道这条路对她一个女孩子来说虽然艰难,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更甚者,只凭着孙女那些仙书,他花家这唯一的一条血脉,说不定还能开个女人做官的先河。 爷爷所想的这些,花镶都不知道,她跟卫谌一段时间没见,倒是有不少话要说,吃过晚饭,两人又在一起聊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各自去休息。 这一天晴空万里,瓦蓝的天有中琉璃般的透彻之感,花镶和卫谌被爷爷奶奶、一秋二秋、一春二春、于氏夫妻、老赵头,一大家送到了码头。 奶奶不放心他们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去府城,就说让爷爷送他们去府学报道。 一春二春两个都是眼泪汪汪的,看着花镶小声说:“少爷,您至少带着我们一个去给您洗衣服啊。” 一秋二秋也要跟去,说是替她跑腿传话。 花镶听得哭笑不得,先是对奶奶说:“府城离县里这么近,我早就跑熟了,再说我们好几个同学一起呢,这么热的天,就让爷爷再家歇着吧。月底休假了,我就回来看您。” 说着上前抱了抱奶奶,见老太太笑了,才对哭啼啼的一春二春和眼巴巴的一秋二秋道:“你们在家好好待着,等少爷我考乡试时,把你们四个都带去。记得多看书啊。” 四人用力点头,异口同声道:“少爷放心,我们会的。” “镶弟,你这边还十八里相送呢”,苏栩调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家来送他的只有一个背着个大木箱的小厮,怪不得这么说。 苏老爷在苏栩中秀才之后,请了苏家族人大贺三天,就气势勃勃地去扬州拓展生意去了,担心儿子入学时回不来,还特地跟族里的兄弟说让万一他没赶回来,让他们去送苏栩入学。 不过苏栩说不用,他们好几个同学一起呢。 苏夫人不爱出门,因此送他来码头的,只有日常使唤的小厮有志。 见面后,花临问了问苏父在扬州怎么样,就又开始叮嘱苏栩,要他开口前先三思,又嘱咐他不能太贪玩。 说话间,朱、陆二家也先后到了。 花临作了两句总结性教训,就让这五个少年人各自拿上行李上船去了。 尧山县到府城的有五六艘客船,这时正好有一个在河边等着载客,见到这五个少年,整日在水上漂的船家自然知道他们是今年新进学的秀才,当下也不再等了,直说秀才老爷进学要紧,撑起蒿便开船。 …… 五人进到府城时,日头已经偏离天中,卫谌看了看天空,说道:“大概午时末了,咱们先去吃饭,歇会儿再去府学。” 其余四人都点头答应,于是五个一人背着一个木箱的少年人就走进路边一个面铺。 面铺只有十几平大小,五六个细长桌子靠墙摆着,正对门的柜台处挂着一排菜牌,原来这面铺还有粥和茶点卖。 花镶不想吃面,问了店家中午也有粥,就要了一碗粥一碟点心。 卫谌等四人,则是一人要了一碗面,还都是大碗面。 苏栩看着花镶面前那一小碟点心,说她饭量太小,等几人都吃完饭,各自付过饭钱离开时,他又让包了一包点心。 这包点心苏栩就塞到了花镶背后的木箱子里,说道:“你吃的少,一会儿饿了吃。” 花镶跟苏栩没什么好客气的,哦了声。 苏栩又问,“你是不是背不动了,我来给你提吧。” 花镶这个木箱子是桐木做的,很轻,里面也只装了些衣物和书本,还不到十斤,便道:“不用,我就是到睡午觉的时候了,有些困。” 走在另一边的卫谌就道:“那我们走快些。” 大约一刻钟后,五人来到府学门口。 第47章 采购 府学门口栽有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巴掌大的树叶密密挨挨,在府学外遮起一大片阴凉,府学门边的左墙上刻满了圣人训,在这墙下,有一张桌子,两个穿着蓝红色学官服的学官坐在桌子后面,正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远远看到五个少年人走来,他们就放下了茶杯,等人一到跟前,一人就翻开面前的册子,问道:“姓名,籍贯。” 卫谌和花镶先做了入学登记,跟着是附学的苏栩和朱驷、陆廷秀。 等办好了入学登记,另一名学官就递给他们一人一个上圆下方的深红色木牌,“这是你们的舍房,舍房在后面的园子里,一直往里面走就是,学里还有木牌标示,如果还找不到就问人。” 五个人接过木牌,行礼道谢。 给他们登记的那个学官又道:“园子有个后开的小门,在你们报道的这七天内都是开着的,出了小门有东西北三个小胡同,这些日子好些小商人在那儿卖日用品,你们可以去看看。尽快把需要的都买齐了,报道日期一过,前门后门都会锁上,就该潜心学习了。” “好的,谢谢大人提醒”,花镶道谢。 府学和府衙是背靠而建的,并不再一条街上,这中间就有几个小胡同相通,没有人家住,但在特定日子却很热闹。 因为进了学的秀才平日是不让出来的,有些商贩瞅中这个商机,就经常在府学放假时开学前带着东西过来卖。 花镶和卫谌在一个舍房,苏栩、朱驷、陆廷秀则被安排在一处,两边的舍房就在舍院两边。 舍院占地大约有两亩,两两相对而建,共有三排,每排有三十间房舍。 在两两相对的房与房之间各有一口井,井边还种有桃树、梨树或是棠梨树,都是既具观赏性又有实用性的果树。 花镶他们的舍房在第二排,每排房以花中君子梅、兰、竹为标序,具体的房间则是以天干地支标序。 花镶他们几人所在的就是兰排房,她和卫谌在丁字号房间,舍房外有个牌子,牌子和他们手里的牌子有一样的字,兰北丁号。 因为一排房子有十五间房,天干十二地支十,总共也才二十二,这样用兰甲兰乙房标序很容易和对面房间弄混。 所以每两排对面而建的舍房,都会再加一个南、北的区别好。 花镶搞明白了舍房标号的规则,才后卫谌一步进到房内。 走进去后,花镶真是对夏朝学校的舍房惊艳了。 房间一进去就是个雕兰花的四扇屏风,屏风后是四张靠东、西两面墙放的木床,床头相邻的两个木床之间有个小桌子,应该是让学生放茶水书本所用的。 而每个木床紧靠着墙边的一头,则有一个宽约五厘米的书柜,书柜共三层,最上面一层则是一个几尺来高的木柜子。 舍房并没有多大,只有二十平左右,但是这样的安排却是最大程度地将室内空间利用了起来。 “镶弟,我们住东墙这两张床吧”,卫谌询问花镶意见。 靠西墙放着的那两张床其中一张有整整齐齐的铺盖,说明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入住了。 花镶看看只隔着一个小桌子的两张床,点头答应。 卫谌这才把木箱子放到地上,从中拿出一根竹篾扎成的刷子,把里面那张床上的灰尘刷得干干净净,转头对也已放下箱子,正拿着抹布要到外面打水的花镶道:“镶弟,你来睡靠窗这边。” 花镶闻言,顿住脚步,愣了会儿笑着答应道:“好的,谌哥,谢谢你了。” 卫谌没说话,把竹篾刷子递给她,接过她手中的抹布,去外面打水。 花镶笑着摇了摇头,第一次察觉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少年人竟还有如此暖人的一面。 …… 花镶没带床褥等物,和卫谌把书架木柜擦干净,就帮着他铺床,看到卫谌拿出来的那床薄被上有一个圆圆的补丁,脸上也没什么异色。 只是心里却开动起来,等在府学的生活上了正轨,得想个法子带谌哥赚些钱花。 他们这边刚收拾好,被分到兰南丁字号房,也就是他们对面舍房的苏栩、朱驷、陆廷秀三人都过来了。 “镶弟,收拾得怎么样了?”苏栩进门就问。 花镶转头,“差不多了,现在出去买生活用品吗?” 苏栩道:“走吗?” “谌哥,你也一起去吧”,花镶对卫谌道。 卫谌点了点头。 这时朱驷道:“你们这个房子好,差不多一整天都有太阳光。” 花镶道:“你们那边应该也不错吧。” “我们那边的阳光大部分时候是从门口照射进来的”,苏栩说道,“也算还好。” 说话间,几人出了门,花镶只把舍房门关上扣上门环,并没有上锁,毕竟他们还没拿到钥匙。 五人走出府学门时,被不知何时上岗看着大门的两个官差拦着问了,得知是新进学的,这才得以出去。 “怪不得那些成了家的秀才大部分都只在府学挂个名,管这么严,也只有我们这些小学生能受得了了。”苏栩摇着头啧啧感叹。 陆廷秀说道:“学里这样安排,也是为了督促我们好好学习。” 这么明显的拆台,苏栩想说什么,花镶拉了拉他的手。 苏栩闭上了嘴巴,给花镶扔去一个给你面子的眼神。 在府城待过一个多月的五个人对这里的布局很熟悉,因需要买的东西太多,所以才没去府学后面的胡同。 这个时代并没有制作好的现成被子卖,有花镶和苏栩这两个贪懒都没有带被褥的家伙,五个人便先去布庄。 好在府城的大布庄很多,而这样的布庄里都是兼卖绣品的,有绣娘,他们进去后,说了一个时辰后要两个褥子两条被子两张床单两个枕头的要求,布庄老板娘很干脆地给他们应下了。 还说被褥做起来很快,至多半个时辰就能做好,只是相对要贵些。 苏栩问什么价钱。 老板娘也是公道人,说道:“加个手工费就行,一条被子一百六十文,褥子一百二十文,床单八十文,一个棉花枕头二十文。” 担心他们嫌贵,又补充道:“小公子们要的都是上好的细面布料,所以才会贵些,这样的布料,你就是买回家自己做,一套被褥也得二百五六十文。” 苏栩其实对这后面几句话很不耐烦,但奈何旁边的镶弟给他使眼色,只好耐心听着,等老板娘说完了,才道:“还好,你们快做吧,我们待会儿来取。” 老板娘忙笑着道:“公子们自去忙,我这就带人做起来。” 第48章 舍房 于是定好被褥,一行人又转去这条街上的杂货铺,洗脸盆、碗筷这些他们几人都没带。 一圈转下来,五个人手里都满当当的,再回到布庄,崭新的两套床褥已经做好,老板娘都顺带给打包好了。 花镶的是一套翠竹枝纹的,苏栩的是一套卷云纹的,两套被褥用被单兜着,鼓囊囊两大坨。 苏栩单手提起一坨,并不重,但他看了看镶弟这小身板,便对布庄老板道:“你们若是把东西给我们送到府学,我再加五十文钱。” 行,不就是两套被褥吗? 这布庄老板是个热心人,说只给二十文就行了,直接去后面把他家日常运货的毛驴板车牵到了店门前。 老板还让他们把手里端着的木盆碗筷等杂物一起放到驴车上,赶着小毛驴,直接把几个少年人送到了府学。 等花镶在卫谌的帮助下把床铺整理好,府学里响起一阵阵悠远的钟声。 “这是下学了吗?”花镶问道。 卫谌正靠在床头低矮的一圈床栏上翻书,闻言将书放在桌子上,对花镶道:“要去吃饭吗?” 府学有专门给学子做饭的厨房,就在学舍南边,花镶想了想道:“待会儿吧,这时肯定有很多学兄在打饭。” 说着,她把在杂货铺里买的小泥路和木炭拿出来,笑着对卫谌道:“咱们先把炉子升起来,开点水将碗筷烫一烫。” 在杂货铺看到这样方便好看的小泥路,花镶就想到有这个以后开水热粥都很方便,于是还另外买了一个铜壶一个紫砂锅。 卫谌忍不住笑道:“怪不得你把东西卖得这么齐全。” 花镶没怎么过用过这样的炉子,最后还是卫谌单独负责,才把炉子升得旺旺的。 花镶看他忙,就出去打水,对面舍房内正半躺着休息的苏栩看见花镶出去,坐起喊道:“镶弟,一起去吃饭。” “待会儿”,花镶把打上来的一桶水倒入铜壶中,对苏栩道:“栩哥,你把你和陆师兄、朱师兄的碗筷都拿过来,我拿开水给你们烫一烫。” 说完,她就提着铜壶转身回到舍房。 刚把铜壶放到火苗蹿得老高的炉子上,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还挺快的”,花镶说着,回头一看,却是个二十往上的青年人。 这青年人一身蓝白色学子服,手里端着个带盖子的木碗,看见学舍有人,就笑道:“你们是新进学的?” 花镶点头,说了声学兄好。 卫谌也向此人点点头。 青年人把木碗放在桌子上,这才自我介绍道:“我姓卢名鹤字长生,两位学弟直接称我的字即可。” 花镶一向有些自来熟,当下便道:“长生哥,我叫花镶,还未取字,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卫谌简洁道:“我叫卫谌,无字。” 卢鹤看看这一冷一热两个小学弟,笑着道:“香弟,谌弟。香弟这个名不错,只是配上你的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女孩儿呢。” 花镶半点不心虚地解释,“我这个镶是镶金嵌玉的镶,可不是花香的香。” “啊?”卢鹤先是有些惊讶,继而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苏栩三人拿着碗筷走了进来。 几人又相互介绍一番,卢鹤道:“咱们府学的伙食还算不错,你们快去打饭吧。” 炉子上的水也咕嘟嘟冒起白烟,花镶把自己和小伙伴们的碗筷都放到桌子上,一一倒上半碗开水。 烫好碗筷,几人便去学里厨房打饭。 因炉子还旺着,卫谌又打了壶水放到上面,花镶就对卢鹤说:“长生哥,水开了你可随意取用。若是觉得炉子放在屋里热,也可以挪到廊下。” 卢鹤笑着说了声好。 …… 府学的食堂建得很亮堂,能同时容纳五六百人。 在府学这边读书的,基本都是秀才,且只有每年“岁考”或是“科考”前几名才能免费进府学,其他学子都是附学来的。 所以府学学子的家庭出身基本都不错,食堂这里一日三餐的伙食也都是有肉有菜弄得很丰盛。 一盆盆炒好的菜被摆在案板上,两个衣着洁净的大娘站在长案板两边,学子们要什么菜,他们就过去给盛。 花镶看了看,虽然不太方便,但卫生上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就算觉得没有后世的厨房窗口更合理、便捷,她一时之间并不想提什么意见出风头。 这些菜有荤有素,色香味都不错。 花镶先打了一碗米,又打了一份清炒豆芽一份蒜苔炒肉丝,总共八文钱。 大夏朝的蔬菜已经基本上和后世重合了,豆芽、蒜苔,黄瓜、豆角、四季豆、韭菜等蔬菜都是百姓饭桌上的常见菜肴。 但因为这个朝代还没引进红薯,粉条、粉皮之类的加工铲平自然也没有,相对来说,花镶想吃的东西还是很多都找不到。 花镶不止一次后悔,当初怎么没在灵泉花园中放一袋普通大红薯? 空间里的薯类,只有她放进去的一袋紫薯和那种指头粗细的小香薯。 这两样虽然产量也不低,但跟那种笨红薯可差远了。 只能想着,以后看能不能通过留种把大红薯培育出来。 “镶弟,有什么心事吗?”卫谌拉了花镶一把,免得她被地上一角凸起的青砖绊倒。 花镶这时候已经想到酸辣粉了,被卫谌一拉,那些后世到街上几块钱就能吃一大碗的美食都飞到了一边。 “没心事”,花镶摇摇头,说道:“就是觉得咱们饭桌上的菜太单调了些。” 苏栩算是很了解花镶了,就笑道:“镶弟这么关心民生,等以后当了官,肯定能给百姓丰富餐桌。” 花镶不由一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有话语权的那一天,可以派几艘大船去远航。 土豆、红薯、玉米、甜菜等许多好东西都是生长在地球另一边的,这个地理位置和祖国差不多的异时空,应该也差不多。 其实玉米种子她的空间里也有,不过跟红薯一样,玉米只有水果玉米和软糯甜玉米两种煮着吃的。 每想起一次,花镶就后悔一次,她当初为什么不把产量大能当粮食吃的品种一同放进空间呢。 要是那样,她也不用为这些费心了,随便想个什么办法,就能把红薯、玉米拿出来。 第49章 府学 几人回到舍房,苏栩直接进了花镶这边的舍房,三个人的菜往小桌子上一放,就满当当的。 苏栩看了看,说道:“咱们都要在舍房吃放,明日再出去一趟,再买个桌子和几个凳子。” 想到那些圆凳、方凳,再看看窄小的舍房,花镶又一次觉出了古代的不方便,这时候还没马扎呢。 看来她要再出一次“风头”了。 “等回家了我去找木匠做个方便折叠的桌子,凳子也做个好放的”,花镶说道,“这几天先将就一下吧。” 听见他们说话的卢鹤,便从他那床底下拿出一个只有几尺高的小凳子,“镶弟,这个凳子给你们用。” 花镶道谢接过小凳子,对苏栩和卫谌道:“你们坐床上,这个小凳子我坐。” 小凳子太小了,她个子小坐着合适,两个比她高大许多的少年坐着肯定不舒服。 安排好了,三人便坐下来吃饭。 苏栩打了三份菜,看花镶把她的菜直接各拨了一半给卫谌,又从卫谌那一份素菜里分了一半到她自己碗里,不由暗自发酸。 现在他有些明白了,镶弟对卫谌这么好,八成是可怜他。 想了想,苏栩就把自己的菜也分了不少给卫谌。 见此,花镶默默一笑。 三个少年人围着小桌子吃完了饭,便拿着碗筷出去洗碗。 花镶有个习惯,碗用井里的生水洗过,要再用凉开水冲一冲,因此洗好碗,她又把炉子搬到廊下,加些炭,坐上了一壶水。 卫谌就问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花镶拍了拍手,“等水开就行了,咱们回舍房吧。” 天色黑下来,凉风一阵阵吹来,这时候外面是很凉快的,只是蚊虫太多。 舍房里,卢鹤正盘坐在床头,在小桌子上练字,好些小飞虫围着那盏灯笼嗡嗡。 他们这里没晚自习,但每个学生每月都能跟府学里领十根蜡烛,作为晚上照明用,且这个是免费的。 花镶他们都没带灯罩,这时只好光秃秃点上支蜡烛放在桌子上。 卢鹤看花镶拿了蜡烛出来,说道:“镶弟谌弟,我们可以共用一支蜡烛。” 花镶直接就拒绝了,“长生哥,现在天热,我们围着一个桌子看书肯定很热,再说多点一支蜡烛,屋里也亮堂。太暗的环境下看书对眼睛很不好的。” 卢鹤只是觉得点两支蜡烛太浪费,闻言也就不在意地笑道:“确实,三个人用一支蜡烛太挤。” 想着过两天自家舍房很可能会有新同学入住,到时他和另一位同学合用蜡烛,两个人二十根蜡烛便可充足地用一个月了。 花镶猜想卢鹤可能是十根蜡烛不够一个月用,看情况自己这边的蜡烛用不完的话可以分给他几根。 点好蜡烛,花镶又点了一根蚊香,插在了窗台缝里,对卫谌道:“谌哥,你先看书,我把帐子挂上。” 卫谌手里拿着两本书,其中一本是他从家里那箱书中找到的精解独到的文集,想给花镶看的,闻言不由疑惑:“帐子?” 花镶点头,站在床上把她那个装书的木箱子拉下来,箱子底部有一床帐子。 这是奶奶特地给她做的,爷爷见过府学的舍房,知道舍房里木床的大致尺寸,奶奶做时给了不少意见。 花镶拿出来一比,大小差不多,只是这床四面仅床头床尾有几寸高的栏杆,并没有床柱,要把帐子挂上,还得出去找竹竿。 花镶直接往帐子上一趟,刚还觉得自己带的东西全乎呢,真到具体时候,还是丢三落四的。 卫谌说道:“明日去后面的小胡同瞧瞧,买四个竹竿再挂吧。” 花镶嗯了一声,不过今晚她是不能换里衣了,她还想等吹了灯偷摸用湿棉布擦擦前胸后背呢,这一天可没少出汗。 现在,只能忍着了。 卫谌看她一眼,唤道:“镶弟,过来看会儿书。” 花镶哦了一声,坐起,转过身接过了卫谌递来的书。 不过看了会儿就把书本放下了,她说道:“我明天再看,你也不要看太长时间,这烛光不够亮也不够稳,对眼睛不好。” 卫谌说道:“好,明早天一亮我就喊你起床,咱们去外面看书。” 花镶:你还想拉着我早自习啊。 当下也只能笑着点头。 外面铜壶里咕嘟咕嘟的声音传来,花镶便下床穿了鞋,去外面提了铜壶进来,直接就用开水涮一遍他们的碗筷。 花镶把自己买的那个洗脚盆清洗过后,然后将剩下的水倒一半到盆中,出去打凉水时,朝对面喊了一声。 苏栩很快就出来了,问道:“怎么了?” 听他声音带着几分睡意,花镶说道:“你睡着了?我这儿有开水,你要不要洗脚?” “眯了会儿”,苏栩打了个哈欠,走过来道:“洗洗吧。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在家多舒服啊。” 这时候正在泡澡呢,现在洗个脚还得自己打水。 花镶直接进屋里提着铜壶给送到苏栩这边,见他懒洋洋的,就帮他把新盆洗了洗,兑好水放到床边。 “快洗吧”,花镶走时说道,“陆师兄,朱师兄,我还要开一壶水,你们如果用待会儿水开了喊你们。” 陆廷秀说:“刚才我已经用凉水洗过了,不必劳烦师弟。” 朱驷倒是道:“我要一点吧,水开了师弟喊我一声就行。” 花镶便又开了满满一壶水,等水开后,先给卫谌倒进脸盆中一半备用,又问过卢鹤,听他不用,直接就给送到了对面。 这么忙忙碌碌的,等到躺在床上时,已经戌正了。 花镶这一天真累了,虽然没有床帐有些不太习惯,但还是很快睡着了。 隔着一个小桌子,这一边的卫谌,听到床头那边传来的平稳呼吸声,也渐渐沉入梦乡。 天色刚明时,花镶就被两声镶弟给喊醒了。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决定休假回家后再带一个窗帘,但还是在床上赖着,“还早吧,我再睡会儿。” “已经寅时了”,卫谌的声音很清醒,他已经穿好衣服,正在叠被子。 花镶把薄被拉起来捂住脑袋,“我再睡一刻钟。” 另一边的卢鹤也起了,见此不由笑道:“镶弟还是小孩子心性。” 卫谌问道:“卢兄,不知府学哪里最适合晨读?” 第50章 瓜果 “就在咱们舍房正北边,有一片梅林,里面有不少石椅木凳,大家都是去那里晨读”,卢鹤说道,“不过现在那边的角门应该已经开了,外面好些卖东西的小贩,乱嚷嚷的,你们可以直接在舍房前读书。” 卫谌道谢,然后拿着本书到外面看起来,约莫有一刻钟了,就进来叫花镶起床。 这一天是花镶读书以来起床最早的一次,按照这里和现代的时间对照,这个时候也就刚五点十几分。 花镶打着哈欠洗漱好,便清醒了,看了大半早上的书,钟声响起,坐在廊下趁着天光不知在写些什么的卢鹤说道:“这是早饭钟,可以去吃饭了。” 花镶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一听这话,赶紧夺过卫谌手里的书,“走走,吃饭去了。” 同样早起在院子里的看书的苏栩、陆廷秀、朱驷也回去舍房拿碗筷。 …… 他们入学后的第二天,就可以按照府学分好的学室去正式上课了。 在府学,不管是成绩好进来的还是附学来的,在教学资源上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按照学习进度分为六个学室。 新进府学的这些人,在头两月都被分在同一个学室,到九月份季考之后,会按贴经、策论等次,把学得好的分到前面的学室去。 但给这些学子们教课的教授、学官是没差别的,区分的只是学习快慢罢了。 因为还有些学生没来报道,这几天之内,教授们就推荐书给他们看,也会讲一些做策论时文的要点。 这个时代,学生们进学都是很看重的,基本上六月二十二之后,就没有什么秀才过来报道了。 然后教授们也慢慢把教学拉到了正规上。 花镶明显有些不适应,之前爷爷对她再严厉,那也是在自家,课休时去后院找个吃的都很随意,现在的学习生活简直跟前世的高中有一比。 很久没被约束过的花镶就感觉特别不好,好像被人套了个枷锁一样,要不是有卫谌、苏栩在旁劝说,她会直接挂个名回去自己学的。 这七八天他们五个来自同一地方的人都是一起吃饭,花镶的床帐也在入学的第二天挂好了,再加上无论做什么时都有同伴一起,慢慢也就适应了。 六月二十七上完下午的课,学子们就可以回家了,不过家不在府城的,都会到第二天上午再回去。 回去前,廪膳生就可以去府衙领取七月份上半个月的廪米,还有三两半个月的廪银,而到七月份上旬旬休时,再领取下半个月的廪米廪银。 花镶和卫谌以及卢鹤,一大早就走府学后面的胡同去了府衙,领廪米银的事情很顺利,一刻钟后三人就拿着米银回来了。 花镶和卫谌是第一次领,布袋是府衙提供的,上面写有府库两个字,那发放米银的官吏还提醒他们,下次再来领廪米银时要记得带着布袋。 一回到舍院,苏栩就迎了过来,很感兴趣地对花镶道:“镶弟,让我看看府衙发的廪米是什么样的。” 花镶把布袋递给他,笑道:“你再努力些,自己领廪米不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我尽量吧”,苏栩笑道,“走,快回家去。” 几人早已把东西收拾好,各人拿了小包袱,就锁上舍房门离开了。 因和卢鹤不同路,他们在府学门口就分开而行。 一个时辰后,船到尧山码头,花镶和苏栩等陆廷秀、朱驷、卫谌三人先先后后地坐上到乡镇的小船,这才一起向县城走去。 刚进城就碰见赶着辆驴车的一秋,一秋远远地就高兴喊道:“少爷,苏少爷,您们真的回来了。” 迎着他们上了车,一秋又不停地说:“老爷刚才算了算时间,打发我出门,还说在码头能等到你们,没想到真被老爷算准了。” 花镶失笑,“爷爷他这是根据府学放假的时间算的。” 一秋还是很敬佩,说道:“我就算不到这么准。” 花镶对外道:“先去苏家。” 苏老爷正好送朋友出门,见到儿子和花镶从车上下来,一张脸上满是笑容:“儿子,这是府学休假了?你报道时爹没来得及送,过两日爹送你去。” 跟着又对花镶道:“镶儿啊,快到家里坐坐。” “爹,老师师母肯定想她了,明天我再带镶弟来咱家玩”。 不等花镶说什么,苏栩就先这么说了,花镶朝苏栩笑笑,对苏老爷道:“伯父,那我明天再来。” 苏老爷笑着点头,看着驴车调头走了,对儿子道:“回家,跟爹说说,在府学习惯不?” 花镶这边回到家后,也是被一家人当做宝贝般围着,只一会儿功夫,花老夫人就让一春二春端来一桌子点心。 这进学和当初院试还是不一样,府学里没人照顾,就是吃饭,也只能吃那大厨房上做的,人家做什么就只能吃什么。 花老夫人觉得孙女儿只是去府学七八天,这下巴都显得尖了,一边让她吃点心,一边又让二秋拿钱去街上买些卤肉烧鹅,吩咐完了又对花镶说:“等后天你去府城的时候,再给你买些烧鸡烧鹅带着,我再让于氏做些能放的吃食,在外面读书,可别委屈了自己。” 听着这些话,花镶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宝贝,忙笑着答应了,想了想说道:“奶,要不让于婶擀些面条,然后再风干试试,干面条肯定能放很长时间。” “这个好”,一旁的花老爷子道,“镶儿,待会儿爷爷去街上给你买个炉子,再打个小铁锅,晚上读书饿了,煮个粥下碗面,总不会亏着自己肚子。” 花镶笑道:“爷爷,我买过炉子了,再打个小铁锅可以有,还有,奶,咱家的丝瓜、黄瓜、茄子种都给我几颗,我在舍房前种些。” 她见到其他舍房前有种菜的,虽然不多,但可以知道学里的先生并不禁止在舍院种菜。 花老夫人点头,又道:“香瓜种子也给你带些,都种上,结了瓜果跟同学一起吃,结个善缘。咱后院那些甜瓜、香瓜熟了好几个,你走的时候一起带着。” “香瓜种子就不带了”,花镶忙说道,“我带几个香瓜吃还是可以的。” 花镶的花园里有许多瓜种,她之前就都拿了出来,爷爷挑着几样大夏也有的在自家后院种了,就包括香瓜、甜瓜、西瓜、哈密瓜、面瓜好几种。 后来留了瓜种,现在他们在乡下的庄子里种了不少,种出来的瓜一部分直接卖,另一部分则供给糕点铺子里用。 至于他们自家吃的,都是后院花园里那几分地种的,有花镶经常往那地里浇灵泉水,他们家种出的瓜果总是果香浓郁酸甜可口。 吃过午饭,又喝了些茶,花镶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去后院挑瓜。 第51章 木匠 那些有七八分熟的,花老爷子都做上了记号,等后日孙女儿去府城时给她摘下来带着。 花老夫人挑了几个熟瓜,让一春二春拿到前院用井水湃上。 花镶趁机往瓜田里洒灵泉水,花老爷子就提了一桶水来,一边往田里舀一边对孙女儿道:“够了,洒太多这瓜怕明天就得都熟了。” 花镶便停下了,问花老夫人:“奶,我走时给你们放的那一桶灵泉水够吗?” 她去府学前买了几个木桶,以后不在家,不能随时随地往水瓮里加灵泉水,只好用这样的方法。 这木桶就放在两老屋里,花镶让他们平日煮个茶喝几杯,如此才能保持他们身体强健。 两老都觉得不用这么麻烦,不过孙女一片孝心,还是让他们很开心的。 花老爷子道:“够用,这么一桶足够半个月使,你这不才走七八天”,又说:“啥时候用完了,爷爷带着桶去府学看你。” 花镶笑道:“你们敞开用就好。” 在瓜田逗留一会儿,午后的日光也很晒人,祖孙三人就回到主院说话,没多大会儿,花老夫人便让花镶去睡会儿。 回到卧房,花镶跟一春说半个时辰后叫她,就躺在好久不见的大床上滚了滚,渐入梦乡。 不过没用一春叫她,花镶就醒了。 一春服侍着换衣洗脸,二春端着切好的沁凉香瓜、甜瓜果盘上来,让花镶忍不住感叹,还是家里的生活好。 之前花老爷子跟着花园里的书学会了做酸奶发酵粉,并没有用这个做生意,跟凉皮一样,都是自家人做着自家吃,因此每到夏天,于婶都会经常做酸奶,毕竟家里人都爱吃这个。 花镶就问二春家里有没有做好的酸奶,让她拿些来,盖到水果盘上一层,就这么拿着小银叉吃了起来。 花镶有好几套银制餐具,五岁之前的一套,十岁之前的一套,去年老爷子又到银匠那儿给她打了一套。 她现在用的就是去年新打制的,叉子、勺子、筷子这些餐具的头部都有精致的雕花,看起来反而更像艺术品。 不过花镶从小用,现在都习惯了。 老爷子一面觉得把她当男孩样是对她对花家最好的选择,一面又觉得这样亏待了她,在这些吃用方面,是很宠她的。 若不是现在朝廷有规制,非命妇不得用金饰,非贵胄不得用珍珠等装饰品,她爷爷都能给她做个镶金嵌玉的金勺子。 花镶吃完一盘水果捞,便决定出门去后街找李木匠做一张折叠桌和一些马扎。 出门前要跟爷爷奶奶说一声,花镶就先去了主院,只是刚进院子,就听到几道愤怒声音。 “什么远亲不如近邻,那镇上的人早就眼红妹夫给咱们找的这个养牛产奶的生意,这些日子要牛奶的越发多,咱家又买了几只大水牛,不知道那个天煞的就匿名告咱家破坏耕牛。” “我自家的东西,是产奶还是耕地,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这声音越说越高,几能掀翻屋顶。 花镶一听就知道,这是她二舅姥娘,二舅姥娘最厉害,也不知道谁家这么想不开,敢匿名出告二舅姥娘家。 再仔细听,说话的还有大舅姥爷二舅姥爷三舅姥爷等人,看来是奶奶那边的亲戚都来了。 花镶想了想,没在这个时候进去。 至于破坏耕牛这事儿,别说本就是个牵强的罪名,就算舅姥爷家真的杀牛了,有爷爷这个做举人的亲戚,到后也不过是跟县老爷说句话的事儿,顶多交几两罚银。 这就是封建时代,掌握了话语权,只要别太丧心病狂,基本都能在社会上如鱼得水。 花镶带了一秋二秋和非要跟着的二春,一起去了后街李木匠铺子,把折叠桌、马扎跟李木匠一形容,这个中年汉子就跟打通任督二脉似的,直说妙,跟她伸出大拇指道:“还是秀才老爷聪明,我做这么多年木活儿,怎么就没往这上面想过。” “那是您没遇到有我这样需求的客户呗”,花镶笑道,“李大叔,你尽快做,我后日午后还得回学里去。” “好好,秀才老爷放心,保管来得及”,李木匠也是满脸笑容,“我这以后能不能做些个折叠桌、马扎卖?” “卖啊”,花镶说道,“我就是提了个想法,怎么做都是您想的,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李掌柜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心里更是真心佩服,没要定金,并保证一定都给用好木头。 说好此事,花镶离开李木匠铺,到大街上一转,就碰到好几个提着竹篮卖蛋糕的半大小子。 花镶买了两块红豆蛋糕卷,做得已经是很好吃了。 她吃了半个,剩下的一个半叫后面三个人分了。 “少爷,您去咱家的糕点铺子看看不?”二秋说道。 花镶之前忙着府试、院试,自家打蛋器售卖时也没去看,只知道打蛋器卖得很好,当下点头道:“看看去。” 直接去了最近的一间花家糕点铺,又闷又热的半下午时分,一条街上的铺子都很冷清。 花镶走进糕点铺,那正靠在柜台上打盹的小伙计就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欢迎观临”。 看清是小东家,伙计立即就清醒了,赶紧从柜台后走出来,提着个竹椅子,“小少爷,您快请坐。” 另一个趴在柜台上睡着的伙计也被这动静惊醒了,脸上还带着红印子,跑出来道:“小少爷,我去给您倒杯凉茶。” “不用忙”,花镶慢悠悠的,看了看被一分为二,一边卖蛋糕一边卖打蛋器的铺子,笑道:“挺好的。” “用去后面叫掌柜的吗?”这小伙计问道。 花镶说:“不用,我只是过来看看。夏日容易困,你们还是要注意些,别都睡着了。” 刚才睡着的小伙计揉了揉脸上的红印子,点头答应。 正说着话,门外有一男一女,往里面看了看,似乎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又退后几步。 脸上的红印子还没消散的这小伙子就到门口,对那男女道:“想卖蛋糕还是想卖打蛋器,进来瞧瞧吧。” 这对男女穿的都是粗葛布衣服,男人的两边肩膀上还打着补丁,但两人全身都很整洁,一瞧就是干净人。 男人向前走了过来,妇人却转到一旁墙壁形成的阴影处。 刚才打盹儿的那小伙计也走到门口,看见墙边放着个担子,一边是几捆砍得整整齐齐的木柴,另一边是个拿着麦芽糖在吃的两岁小孩。 小伙计忙道:“外面热,大嫂抱着孩子一起过来吧。” 第52章 宴会 这边,男人一进店就向木架上的打蛋器看去,有些底气不足问道:“这么一个打蛋器,得多少钱?” 其实他日日进城卖柴,早就打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这打蛋器的价格,他媳妇手巧,第一次听说在花家糕点铺买个打蛋器给一张做蛋糕的方子,男人就心动了。 花家的糕点有多贵,他很清楚,这样的铺子,他也从没踏进来过,当时他不敢相信,后来见这县城做蛋糕生意的越来越多,他才忍不住跟妻子商量。 虽然现在才来买打蛋器有些晚,但若是做了蛋糕到府城去散卖,应该还是比他砍柴赚钱的。 又听说做蛋糕要用牛奶、鸡蛋、糖这些金贵物,夫妻二人便有些踟蹰。 商量过后,决定来花家糕点铺子仔细问问。 可进到店里,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到外面的妻子和儿子,男人壮了壮气势,才问出价钱。 小伙计笑着回答:“这样的打蛋器六百八十文一个,有了这个,那蛋白很轻松就能打发。” “什么是打发?”男人又问。 小伙计耐心地解释着一天要回答好几遍的问题。 花镶暗暗点头,听见了外面的对话,见招呼妇人进门的小伙计进门来,低声对他道:“给小孩子拿一个奶油蛋糕。” 小伙计答应一声,用油纸包了块奶油小蛋糕送出去。 妇人不敢接,小伙计直接放到了那个好奇看过来的小娃娃手里,还把油纸给他打开。 闻到香甜味道,小娃娃嗷呜一口,就咬下一块蛋糕,继而眼睛一亮,把麦芽糖举着递给阿娘,捧着小蛋糕吃起来。 妇人看得心底发软,转身连连向小伙计道谢。 小伙计摆摆手,进店去了。 妇人蹲在担子旁,给儿子擦着蹭到脸上的蛋糕,一股香甜气息钻到鼻子里,不由地就想自己如果也能学会做蛋糕,他们应是能挣到一些钱吧。 过了大约一刻钟,男人捧着一个圆的镂空木头物件儿走出来,出门就笑着道:“媳妇,人家店里的小东家在,给我们打了八折,还把这张蛋糕方子上写的给我念了两三遍。” 说着把打蛋器放到那放柴的担子里,揣好蛋糕方子,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这才挑起担子,示意妇人跟上,兴致勃勃道:“人家说了,咱们若是只做散称的蛋糕卖,不用牛奶也成,直接用水,或是桃汁杏汁都可以。只是这样做出来的,没有加了牛奶的香。我问能用羊奶代替不,那小东家说行,不过羊奶得先去了腥膻味,用茶用杏仁和着羊奶一起煮就行了。” 妇人跟在旁边,听得又是感激又是惊喜,“这不是说咱们困难的都差不多解决了?人家还给咱家小豆子那么大一块蛋糕呢,又打折,真是遇到好心人了。” 男人听见,回头看了眼坐在担子里不停四下看的儿子,说道:“现在咱们家穷,等有钱了,买个大火腿给他们家送来。” 妇人也点头,说道:“当家的,回家你就把方子给我说几遍,免得忘了,然后再去搭烤炉。等日后我在家做蛋糕,你就挑着去府城卖。” 男人答应一声,很是有力,“媳妇,你不知道,这糕点铺子的小伙计还把搭烤炉的图纸给了一份,又说了怎么用手感知最合适的炉温。媳妇你又有一双巧手,我觉得,咱们这个蛋糕生意肯定能顺利。” 妇人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我也这么觉得。花家如此仁义,以后这蛋糕也肯定传到家家户户。” 京城里,也有人在说蛋糕。 “就是一个糕点而已,有必要弄得家家户户追捧吗?”洪紫瑶坐在绣凳上,一张俏丽小脸上满是怒气。 前段时间会试榜出,京城里有酒楼做了桂树蛋糕卖,一天只卖那么一个,她大哥高中第一百零二名,家中宴客,她就想买一个桂树蛋糕恭贺大哥。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都亲自去了,这最后也没买到。 洪紫瑶深觉丢人,她爹可是正四品吏部侍郎,她竟然连一个蛋糕都买不到。 因为那天抬出父亲的名头也没好使,洪紫瑶就十分不喜欢那个故作玄虚地卖什么蛋糕的酒楼。 这时发火,也是因为那个前世害了她的洪紫星刚过来显摆,说太子府的六小姐建议她父亲太子殿下给皇上送个仙翁贺寿蛋糕庆生。 太子殿下送上去的仙翁贺寿蛋糕让皇上很高兴,大赏了太子殿下,六小姐便也得到了很多赏赐。 想到洪紫星转着手腕显摆六小姐送给她的一个玛瑙手镯,洪紫瑶心里就又是生气又是看不起。 有什么可高兴的,说的好听是个六小姐,其实也就是太子府里一个妾生的庶女,跟洪紫星一个货色罢了。 “小姐,紫星小姐是故意说那些话勾您的火儿,您可不能上她的当”,这时一个穿着翠色衣服的丫鬟上前来,斟了杯茶给递了上去。 洪紫瑶点点头,“她显摆那玛瑙手镯不就是想让我给她要过来,她装作委屈地给了,转头就去父亲祖母那儿告我一状,我岂会上她的当?” 这样的事情前世也发生过,不过不是玛瑙手镯,而是个金簪,同样是太子府的六小姐送的,她那时候刚从小地方到京城,看见了就很想要。 当时,洪紫星一面说簪子她很喜欢,一面又故作为难地摘下来递给她,怯怯道:“姐姐若是喜欢,就借你戴几天,不过这是六小姐送给我的,后日我还要和六小姐出去赏花,姐姐到时还给我就成。” 那时她就是个傻瓜,被她三两句话挑的满肚子火儿,接过那金簪就扔了,还说出几句僭越的话。 洪紫星哭着跑去父亲那儿狠狠告了她一状,她都不知道原因,就被父亲以不悌庶妹的名义给禁足半个月。 也是在此期间,太子妃娘娘设宴,邀请各家贵女去赏花,之后就给皇太孙定下一门亲事。 父亲不欲她们姐妹嫁入皇家,又觉得她之前口无遮拦,就直接没让她去参宴,等她能出门走动时,才知道皇太孙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皇太孙陈绰,既性情温和又风姿卓绝,也曾令她魂牵梦萦,但没想到最后成为他未婚妻的,却是一个五品京官之女。 有段时间,她很针对那个柔柔弱弱看谁都是一双泪目的京兆尹独女郑无双,也是因此,她本就被庶妹败坏的不成样的名声更坏了。 这一世,洪紫瑶不会再针对郑无双,她还会帮助郑无双,毕竟郑无双前世也是个可怜人,那么喜欢皇太孙,最后却因为一个大丫鬟被皇太孙当众退婚。 虽然后来皇太孙后悔了,但郑无双没少受罪。 这些男人,都是非得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吗? 洪紫瑶心不在焉地啜了口茶,暗暗想该怎么帮助郑无双才好,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她在来京路上救的黛青,心底就油然而生一股施恩之后的得意感。 遇到黛青时她是很惊讶的,因为在前世,这个被她改名为黛青的女子很有名,她叫常玉,是驻镇九边的方敖大将军府上的一个小丫鬟。 再过五年,方敖就会因得罪权臣朱润丰而获罪,就是这个常玉,不顾生死到京城为方家伸冤。 平民敲响皇城外的登闻鼓是需要先杖一百,再走过铁刺板才能见到皇上的,黛青送上方家受冤的证据后就亡于金殿之下。 如今的太子殿下,未来的皇上,赞她为义仆,方家平反后,也郑重地安葬了她,民间全都是传颂她义举的声音,数不清的文人作诗纪念她。 这样的义仆,洪紫瑶当然要收到身边,至于别的,就不是她能考虑的了。 暗中得意的洪紫瑶并没有看见,在刚才听到她分析洪紫星打算时,黛青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赶紧收回表情,黛青笑道:“小姐聪慧,自然事事周全。” 洪紫瑶的心情好了些,想到在京城风行的那什么蛋糕就又是烦躁不已,前世没有的东西,这一世怎么如此受人追捧? 难道是因为她这次特地赶去尧山县,带了那里的蛋糕到京城来,才给这家做蛋糕的打开了在京城的局面? 洪紫瑶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了,才这么想通了,几日后参加太子府里的赏花会时,她就听到几个丫鬟笑闹间说起这个蛋糕。 是从顾家传开的? 难道顾家和尧山县做蛋糕的认识,那前世他们怎么不把蛋糕在京城传开? 洪紫瑶带着心事,一时没注意到刚才还坐在她身边的郑无双去了哪儿。 打着和郑无双结交并帮助郑无双避过被太子退婚命运的洪紫瑶,自然是一到宴会上就用热情的姿态拉着郑无双一起说话。 她一转头,黛青就会意说:“郑小姐去更衣了。” 洪紫瑶点点头,转眼间,她看到了一藤花架之隔的那个着大红炫绣纹的张扬少年。 少年肤色洁白,眉目如星,极为俊美。 他就是顾家最受宠的儿子,顾徽。 第54章 求学(求首订) 顾徽长着一张如春花好女般的面容,又为人桀骜,再加上出身好,竟意外地受京中贵女推崇。 顾徽如此张扬自是有原因的,他的母亲是当今皇叔的次女,出身显赫,及笄时就被敕封为福艺郡主,且福艺郡主和她嫁给禁军统领的长姐褔慧郡主关系极好。 而禁军统领林毅清又深受当今信任。 可以说一家子都是皇亲国戚,尤其是皇帝也颇为尊重的老皇叔还在。 顾徽作为这样一个大家庭中年纪最小的孩子,自然是受尽长辈宠爱,也自然有资格成为京城桀骜张扬的一个人。 看见顾徽,洪紫瑶耳边一阵嗡响,说起来,前世这个人还帮过她一次。 那时她刚嫁给卫谌,心中十分不快,跟着母亲去顾家参加顾家长孙的满月宴时,被那个喜欢卫谌的范家小姐堵在池边说话。 那时她对卫谌很不屑,就讽刺了两句,谁料那范三小姐大气,伸手就推,若不是顾徽刚好在旁边的假山洞中乘凉,及时出来拉了她一把,她定会落入水中。 那可是寒冬腊月,掉到冰水中会受怎样的罪? 洪紫瑶打那儿,心里便记住了顾徽这一份恩情。 此时猝不及防再见,她竟有些发怔。 顾徽其实什么也不缺,若真要说缺什么的话,就是缺了点谦虚,因而名声不好,她前世时,他可是到二十五六还没娶上亲。 那些愿意嫁给他的,家世都不太行,顾家自然看不上。家世相配的小姐们,虽然对他有好感的不少,但她们的长辈又不放心自家女孩嫁给他这样的人。 因为他实在太浪荡了,多次在外面与妓女戏子调笑,所结交的也都是斗鸡走狗之辈。 这样的男子,即便再俊美,身世再显赫,也没几个女子敢嫁吧。 洪紫瑶想提醒他几句,同时也想问一问,顾家为什么会帮一个小地方的人家打热蛋糕的名声。 有了决定后,洪紫瑶就一直关注着顾徽,完全忘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的郑无双,眼见顾徽起身离开,她也忙站起身。 黛青不知小姐为什么突然要走,却依旧紧紧跟了上去。 顾徽走路时也带着那么几分懒散的味道,但看着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有一种别样的优雅感。 “你是哪家的?跟着爷们儿做什么?”正走着的顾徽停步转身,打量了一眼因为他的猛然停步而有些惊慌的洪紫瑶,黝黑的瞳中满是不耐烦。 “我,我有话跟你说”,洪紫瑶莫名有些紧张。 “我认识你是谁?”顾徽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 洪紫瑶加快脚步追上,声音里不自觉带出几分撒娇意味:“你等等,我说几句话就走。” “少爷”,一旁跟着顾徽的小厮小声提醒,“她一直跟着,影响可不好。” “有屁快放”,顾徽只得再次停下脚步。 对上他烦躁的眼眸,洪紫瑶突然觉得自己跟上来的行为有些太鲁莽,但事已至此,她必须得说点什么。 “可能我这些话有些不合适,但我以为顾少爷的行为太过张扬了些,世间小人多,你的名声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顾徽最烦的就是这种忒自以为是的人,他的一双细长剑眉皱起,双眸紧盯着洪紫瑶:“你是谁啊?” 这是很嘲讽的一种语气,根本不是在问她是谁,通俗的说法是,你算老几啊? 洪紫瑶一下子脸颊涨红,强忍着屈辱感道:“我只是为你好。” 看到这女孩儿脸上高高在上的正义凛然,顾徽觉得很好笑,他怎么行事,连他爹娘都管不到,这是个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东西,说话之间的语气却好像自己必须听她的一样。 谁给她的脸? 洪紫瑶还在说道:“终有一日你会因为此时的张扬而自食恶果。” 妈的。 顾徽活动了有些痒的脚踝,抬起腿,一脚踹过去,洪紫瑶就蹬蹬后退两步,直接仰倒在一旁的水池中。 啊! 伴随着一声惊叫,噗通一声,垂柳围绕的小池子溅起水花,惊走了高枝上的一只蝉。 “爷现在就让你自食恶果”,顾徽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顾家小厮墨风和洪家丫鬟黛青都被这毫无征兆的一脚给惊呆了,片刻后,两人才反应过来,墨风背过了身去,黛青则下到池中去扶根本站不起来的洪紫瑶。 洪紫瑶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停扑簌簌往下落,黛青是个丫鬟,没得罩衣穿,这时也没什么可给她家小姐遮挡的,只得对还留在原地的小厮道:“请你到前面找到我们家的丫鬟,叫她带着包袱过来。” 谁能想到顾家少爷这么胆大,自家小姐怎么说也是礼部侍郎府的嫡小姐,他再不耐烦,也不能抬脚就踢吧。 黛青都如此生气,就更别说重生后越发觉得自己独一无二的洪紫瑶了,她站在炎炎夏日中,却如同身处寒冬。 又冷又恨。 前世顾徽拉她一把,今生踹她一脚,他们恩怨两清,以后若再敢得罪她,她洪紫瑶定叫他悔不当初。 墨风并不认识洪家的丫鬟,到小姐们聚会处拉个婆子吩咐去叫洪家的丫鬟,然后来的就是带着丫鬟的洪紫星。 于是接下来的只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却叫洪紫瑶丢了好大一个脸面。 她把墨风叫错人而使她丢脸于众人前的愤恨全都记在了顾徽身上,忍着屈辱借太子府的客房换过一身干净衣服,立即就带着丫鬟去找洪夫人,母女二人离开太子府,她就哭着把顾徽踹她到水池中的事情全说了。 洪夫人同样大怒,根本没回府,直接吩咐车夫,赶去顾府告状。 顾夫人没有女儿,她府上的庶女是没资格嫁给太孙的,虽说做妾足够,但顾夫人也不愿让他们这边再跟皇家联姻。 至于两个儿子的官途,还是靠他们自己能力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因此顾夫人并没有出席太子府上的赏花宴,倒是她那小儿子在家无聊,被几个朋友拉着去了。 小儿子虽不着调,顾夫人还是很放心的,下人通报说洪家夫人携女来拜访,她还疑惑洪夫人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她们两个也不熟啊。 当在客厅坐下后,洪夫人就开始倒豆子一般说她徽儿怎么怎么过份时,顾夫人脸上客气的笑就完全拉下去了。 看了一眼坐在洪夫人身边哭哭啼啼的女孩子,顾夫人勉强保持耐心,终于听洪夫人把告她儿子的状说完了,才问道:“所以,我儿子为什么把你女儿踹到水池中?” 洪夫人顿了顿,说道:“小女只不过是好心说了两句实话,贵公子就动脚,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那她说了什么呢?”顾夫人问道。 洪紫瑶哑着声开口,“我只是劝了他一句不要太张扬,就这么一句话,他就把我踹到了水池中。” 顾夫人眨了眨眼,好像还真得有点理亏,不过话说回来,那孩子她这个做母亲的说一句都要不耐烦,你说你一个外人,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要紧的是请个大夫给洪小姐瞧瞧”,顾夫人如此说,跟旁边的一个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当即亲自出去叫府医。 现在得给这洪家小姐瞧清楚,免得日后这家人又用什么暗疾纠缠小少爷。 在嬷嬷看来,这洪家小姐八成是想引起自家小少爷注意,然而她家少爷是不吃这一套的,可能当时心情也不好。 这不,就落个被踹到水池中的结局。 嬷嬷很快带了府医过来,顾家供养着好几个府医,外科、儿科、妇科都有,为防万一,嬷嬷把外科的吴大夫和妇科的女大夫米娘子都带来了。 洪紫瑶猜到顾夫人所虑,心中更觉屈辱,想要告辞,却被顾夫人强势拦住了,等两个大夫都看过,一致说洪小姐没事,连安神茶都不用喝,顾夫人才笑着道:“洪夫人带着令爱回去吧,多歇息两日。明日我就带着小儿亲自登门谢罪。” 洪夫人知道以两家的差距,能让顾家道歉已经是给女儿挽回了大半面子,虽然心里还是很生气,却也只得起身告辞。 顾徽知道太子府的水池子都很浅,连脚腕都淹不住,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管闲事的女人不可能有事,也就放心地跟几个好友在离开太子府后去郊外骑了会儿马。 天快黑时,顾公子才骑着马回家,刚一进门,过来牵马的仆人就道:“老爷在正堂等着少爷”。 顾徽不明所以。 仆人悄悄提点,“今天下午吏部侍郎洪府的夫人小姐登门了。” 顾徽还是不知道这跟父亲在正堂等着他有什么关系,一旁墨风忙道:“坏了少爷,您下午踹的那人就是洪小姐,她们肯定是来告状的。” 顾徽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但他也不怵,大步向正堂走去,只是还没刚到正堂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喝:“把臭小子给我带进来。” 然后顾徽就被门口的两个健仆给押了进去,进门直接按跪在地板上。 这些健仆看起来挺有力,但这时把力道掌控的很好,真把小少爷的膝盖磕到了,恐怕明天老爷就会挨训了。 顾徽顺势跪下,看到父亲手中拿着一根藤鞭,问道:“父亲为什么要打我?” “你下午都做了什么?”顾老爷看着还不知错的小儿子,又是担心他这肆意妄为的性子又是恨铁不成钢。 “不就是踹了个多管闲事的女人一脚”,顾徽说道,“她一直跟着我,还要劝诫我,我怎么了需得旁人来劝诫?” 话没说完,背上就落下一鞭子。 顾徽抖了抖,却咬着牙不说话。 顾夫人这时就在外面站着,但是想到老爷说的那些话,她狠了狠心,终是没进去,好容易听着鞭声在心底数到十下,就赶紧走了进去。 …… 这日顾衍在翰林院当值,第二天一回府就听到小弟挨打的消息,忙问妻子原因,听完了不由笑道:“这小子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只怕那洪家小姐真惹到了他。不过,他那性子,也该打一打了。不然,这事儿对洪侍郎不好交代,父亲也要被参个纵子欺压良民的。” 顾大少夫人说他:“小弟可气坏了,你快去看看吧。” 顾衍到时,顾徽正坐在湖面的游廊上撒鱼食,看起来不像受重伤的样子,想也知道父亲不舍得打他多重。 顾衍在顾徽旁边坐下,问他:“你这是憋着什么坏呢。” “少管”,顾徽说着,把手里的鱼食一把都抛洒在水中。 顾衍说道:“后日兰老先生要启程去青州府学任教,我觉得你去青州府求学倒比在太学好,也冷静冷静。” 顾徽不以为意,说道:“这事可是我吃了亏,你还让我出京冷静?” “阿徽,你不小了,总该正经用心学习,跟一个小女子置气算什么本事?”顾衍说道,“再说,你不必想着找回场子,只你不给面子地把那洪家小姐踹到水池中,对于她一个女孩子来说已经是颜面大失的一个大笑话了。或许,这还会影响她说亲,所以你最好出去避一避。” 顾徽只是桀骜并不是笨,大哥这么一提点,立刻察觉他那一脚的严重性,半晌道:“那好,我就避避风头。真是晦气,多管闲事管到我头上,我还得避开。” “去了青州,记得去拜访一下族里长辈”,顾衍就趁他能听进去话这会儿功夫多交代两句,“阿寻总算是你哥,你别觉着在外面就欺负他,另外,在府学要安分,可不能像在太学时一般。” 顾徽虽然不耐烦,还是听完了,青州那种破地方他根本不想去,但是又怕真如大哥所说洪家女儿被因为被踹一脚惹人笑话不好嫁人,然后再赖上他。 现在真有些后悔当时没压住火气踢出了一脚。 顾徽唉声叹气一会儿,然后回去吩咐丫鬟们给他收拾行李。 顾老爷和顾夫人得知大儿子将小儿子劝说得愿意跟去青州府向兰老先生求学,都是稀奇得不行,再听大儿子说了原因,更是哭笑不得。 顾老爷说:“这孩子还是没长大啊”,转而又叫来家里最稳重的管事,吩咐他带着一家人跟小少爷去青州伺候。 顾夫人同样点了一个身边的老人,让她跟着小少爷,务必看好他,在外别惹什么事。 因兰沧江文名实在太高,他决定去青州府学的消息一出,好些京城官员都打算让家中子弟去青州府求学。 毕竟兰沧江这学识,教太孙都足够了,以前还给太子讲过课,他们的孩子能跟兰沧江学习,还愁不能成材吗? 太子听闻此时,便进宫跟皇父替兰老先生求了求情,可能是也担心自己的名声,皇帝终于松口,封了兰沧江为青州府教授。 这个教授职位不入品,但却是直接从户部领奉银的,年节福利也比其他吏员优厚许多,名声也更好。 兰沧江本来都以为彻底得罪皇帝了,没想到最后还算给他留几分体面,接到口谕后,他无声地向皇宫方向磕下一个头。 有着正式任命的,总比他在青州府做客教授好,且有了皇帝这任命,他总归不是灰溜溜离开京城。 兰沧江其实不该在意这些虚名的,但在官场久了,总是忍不住要在意,深深叹口气,他对身边的老仆道:“我是俗了。” 老仆道:“身在俗世中,哪个不是俗人?老爷为官清正,已经是圣人所说的能者了。” 另一边正在收拾晾晒在竹架上书本的两个童子听得不服,在他们心中,自家先生都接近圣人了,老管家怎么也说俗呢。 主仆把书本都收到箱子中时,在后院看着下人们收拾行李的兰老夫人走了过来。 “我先去滁州看爹娘,你一个人去青州行不行?”兰老夫人其实很不放心这老头子一个人生活,除了她谁也管不住这个看到好书就废寝忘食的人。 兰老先生笑道:“我不是小孩子,再说还有这么多下人呢。” 兰老夫人根本不信他的话,跟两个童子和老仆絮絮叨叨交代了好些,最后还是不放心,便让大孙女跟着老头子一起去青州府。 兰老先生想了想,也没拒绝,他这大孙女兰淑明年就要及笄,现在还没定下满意的亲事,到青州府学,若有才俊,他考察一番,也方便找机会让大孙女亲自见一见。 兰老夫人做出这个决定,就有这方面的打算,都怪大儿子夫妻一个闷一个笨,孙女的亲事他们两个老的不操心,只怕就砸了。 …… “花兄。” 伴随着这声客气的称呼,舍房门被敲了敲。 花镶回头,就看见顾寻站在半开着的舍房门外,他的神情很有几分严肃,像是不得不来找花镶一般。 花镶也是六月三十回校那一天才发现被她误会落榜的那人,就住在他们隔壁,不过相互之间都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直到前天,夏先生讲了一篇诗经释义,顾寻有疑惑的地方,夏先生家里有事,便招手让正好经过的花镶给他讲一讲。 夏先生走之前,还对两人说:“花镶昨天交上来的课业就把这篇诗阐释得很好,顾寻你先听她讲讲,若还有不明白的,明日我再给你讲解。” 第55章 然后讲了一篇诗后,昨天去饭堂打饭时遇到了,这人还会主动点头打个招呼。 花镶这人本来就不是斤斤计较的,又颜控,当下便理解之前顾寻对她的看不惯了,毕竟少年人都是争强好胜的嘛。 这时见他又主动过来,花镶忙笑着道:“顾兄,快进来吧。” 说着还起身将半开的舍房门打开。 顾寻走进舍房,看见放在靠窗的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沾着墨迹的笔还压在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我打扰你练字了。” “没事儿”,花镶还没跟这么客气的人交过朋友,当下也不自觉客气起来,从床下掏出一个折叠在一起的马扎,打开放到顾寻面前,“顾兄请坐。” 顾寻同样觉得有些尴尬,他没坐下,将手里捧着的白瓷坛子放到床头桌上,“这是我家下人做的梅菜卤肉,不能放太长时间,你们拿去吃吧。” 花镶愣了愣,继而笑道:“那就谢谢了。” 顾寻点点头,“我还要去学舍看书,便先走了。” “好的”,花镶笑眯眯地把这个别扭的男生送出门,见卫谌已经把衣服洗好,就过去帮他一起晾。 卫谌每天中午都会洗衣服,因此看见花镶洗个外衫一会儿就得甩一甩手腕,之后便把她的那些大件外衫都包了。 花镶一开始听到卫谌问她有没有衣服要洗时是拒绝的,不过他询问是询问,然后直接就把她放在洗衣盆里的外衫直接拿走了。 花镶从不好意思,到现在的十分自然。 晾衣服时,无意间瞅见卫谌挽起衣袖的小手臂上凸出的有力肌理,花镶心里万分羡慕,她那在女人身上很正常在男人身上就比弱鸡还弱鸡的小臂,她都不好意思露。 “想什么呢,又发呆?”卫谌笑着看了花镶一眼,转身去井边打水,冲洗两个洗衣盆,回头问道:“刚才顾寻去咱们舍房有什么事?” 花镶回神,倚在牵着晾衣绳的木桩子上,一边看着高高瘦瘦的少年心中羡慕感叹一边回说:“给我们送了一坛子卤肉,你说咱们给他回个什么?” 她想给这个受生活磨难的少年补钙补蛋白,免得他这个能长到一米八几的身高因为营养不足而压缩了,但牛奶这东西不好保存,府学非旬休时又不能出去,她也只能在开学那天给他带一葫芦牛奶。 好在上次旬休时,在舅姥爷们到她家那天,她跟养牛最多的大舅姥爷说了奶粉的做法,又正式跟大舅姥爷下了第一单,请他家十二天内帮她做出一罐奶粉。 下次旬休带过来,应该够卫谌喝一个月。 卫谌将冲洗好的洗衣盆放在廊下阴凉处晾着,同时对花镶道:“我带的腌荠菜你不是说好吃吗,可以拨一半,再加上一把你带的面条,应该就可以了。” 其实花镶喜欢的东西卫谌是不会再送给别人的,但她吃的有些多,这荠菜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这样恐怕也是想让他安心吃她带的东西。 所以卫谌才要把剩下的荠菜送一半给顾寻。 花镶却是真喜欢吃卫谌家的腌荠菜的,并不像这个时代的咸菜一般只有咸味,还带着清香,也不过咸,有些像后世超市里买的橄榄菜。 吃那个橄榄菜还要担心添加剂,哪有卫谌家的腌荠菜好? 不过一想卫谌只说给顾寻一半,花镶就点了点头。 于是下午放学后,花镶就把面条和荠菜送到隔壁顾寻处,但顾寻没有炉子,花镶想了想,把他带到了自己舍房,准备煮好面条请他吃。 苏栩见他和花镶的小团体又多了一个,而卫谌都没什么表示,他作为镶弟最长时间的朋友,也不想落下乘,就没说什么。 这天晚上,连带着卢鹤,五个人围坐在舍房正中的折叠桌谈笑着,一起吃了碗只加了腌菜、腊肉片煮的面条。 之后,顾寻就经常与他们一起打饭一起去博物楼看书。 不知不觉,又是一次旬休。 七月十二这天下午放学后,顾寻叫住正在收拾书箱的花镶,说道:“镶弟,这次旬休你们回家吗?” 有些秀才旬休时是不回家的,像是花镶舍房的卢鹤,这次就不准备回去,他都是两个月回家一次。 花镶还想回去拿奶粉,再说爷爷奶奶肯定盼着她回去呢,她每次旬休都要回的。 “是啊”,花镶点了点头,打趣道:“寻哥有事,想去乡下散心?” 熟悉后,花镶自觉换了对顾寻的称呼,在她看来,真心交朋友的就不能称某某兄。 至于前天还有个同学笑话她,说她喊同学哥跟外面的小姑娘似的,花镶当即丝毫不羞耻地表示:谁让他们都比我大呢,我真心愿意喊他们一声哥,再说了,兄来兄去的,一听就是客套。 然后她忘了,学室里还有朱驷和陆廷秀,当即这个两个常年被她喊师兄的人脸色都是僵了僵。 苏栩咳了一声,花镶才反应过来,不过她跟朱驷、陆廷秀两人除了一起读书那些日子,真没其他的交流。 因此虽然觉得这些话对他们来说不太合适,花镶当时也没说什么。 顾寻倒是很喜欢花镶的称呼,在家里,他根本没体会过兄弟亲厚的感觉,花镶对他的认可,让他同样真心认可了花镶这个异姓弟弟。 闻言,顾寻也不说虚话,“如果可以,我想去拜访一下。” 花镶干脆道:“那好,明天辰时前你来府学找我们。” 好朋友加了个顾寻,他们几人在这天下午放学后就去领了米银。 第二天顾寻来府学时带着个赶车的下人,马车不算豪华,却很宽敞,六个人都坐上去也半点不拥挤。 有马车代步,不到一刻钟就到了码头。 …… 花镶带着顾寻到家时,家中已经准备好了热乎乎的午饭,看见孙女带了同学来家做客,两老都很热情。 花老爷子还偷偷跟老伴说:“咱家镶儿比我强,交的朋友都是心性清正之人,我算是放了一大半的心了。” 在自家吃吃喝喝玩了一天,第二天花镶就带着顾寻去找苏栩,一起去县郊花家的庄子上玩。 顾寻第一次学着爬树,也是第一次吃烤鸟蛋、烤鹌鹑这些乡野吃食,愣是玩得不亦乐乎。 回家前,花镶又带着他们去了几里外大舅姥爷家的养牛场,打了一桶牛奶,拿上大舅姥爷今天才加满整个小木桶的奶粉,婉拒过大舅姥娘再三让他们留下吃晚饭的热情,这才喊上顾寻、苏栩回去。 坐到车上,花镶发现这两个家伙的连都有红,回想一下刚才因为好奇这看看那看看的两人,不由好笑道:“你们不是看到挤牛奶脸红的吧。” 苏栩没来过花镶舅姥爷家的养牛场地,此时也分外尴尬。 这话一出,花镶眼见着两人的脸唰的一下爆红,似乎还能听到砰的音效声,她更是笑得一手捂肚子一手拍车椅。 好一会儿花镶才忍住笑,对他们道:“你们俩,太嫩了,那就是牛的**……” “镶弟”,苏栩呵了一声,花镶见他生气,不敢再胡言乱语,小心翼翼地等了会儿,才道:“这不就是部位有些敏感吗?不至于不能说吧。” 苏栩到底是个受儒家思想教导长大的纯正古人,听到镶弟说那两个就觉得羞耻,当下严肃道:“你这么小都哪儿看的这些,我告诉你老实点,别学一些浮浪气。” 顾寻说道:“我看你就是看得杂书太多了,我手头有一本时文集,回到学里你日日背一篇,正正心性。” 花镶看着这两个小古板,又不怕死地多说了一句:“我也没说什么,你们可不能‘讳疾忌医’。” 一下子顾寻、苏栩的脸色齐刷刷黑下来。 花镶忙闭紧嘴巴,不再逗他们。 仔细想想,两个少年可能就是有些尴尬,被她这么一说,才恼了,哎,她就是忍不住想笑啊。 大夏朝的性、教育还是挺前进的,要不然苏栩、顾寻两个才十三四岁大的孩子怎么会被她两句话就说得跳脚。 第二天下午,花镶、苏栩、顾寻三个一人背着装满了吃的东西的木箱子,在码头上等了没多大会儿,卫谌就到了,又片刻,朱驷也到了。 朱驷还带来了陆廷秀的消息,原来他昨天上午就回学里去了。 这天是中元节,五个少年到府城时太阳还高高的,街上行人便已很稀疏,偶尔经过的,胳膊下也夹着一叠子黄表纸。 估计是要回家剪成纸钱烧给先人的。 花镶自己就是个没喝“孟婆汤”的,现在很相信这些,当下赶紧催同伴快走。 苏栩知道她害怕这些,安慰道:“时间还早,别怕,再说有我们几个一起呢。” 花镶现在也不是怕,因为自己的经历,觉得鬼神可能真实存在,中元节又是鬼门大开的一个节日,只要想到可能有亡者也在逛街,她就发怵。 不过几人还是很顺利地就到了府学,此时太阳还未落下。 花镶和卫谌回到舍房时,卢鹤并不在,应该是又去博物楼看书去了。 这次花镶还带着六十个鸡蛋,足足装了大半个木箱子,她只把面条、腊肉、奶粉等物拿出来放到书架上,直接把箱子竖着放在了窗户边。 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花镶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再出一次“风头”,下次回家,找李木匠给他们这些读书人最常用的木箱加俩轮子。 卫谌回头看她,“肩膀疼?” 花镶摇头,说道:“就是有点酸。” 正说着,顾寻一手提着箱子进来了,“镶弟,甜瓜我已经留了两个,这些放你这儿吧。” 奶奶给顾寻也准备了一个箱子,花镶的箱子里装的鸡蛋多,就把瓜果都塞到了他的箱子中。 花镶接了过来,将箱子塞到床下,对顾寻道:“我这里有些药酒,你自己揉揉肩膀。” 顾寻今天背的箱子有二三十斤,肩膀肯定受不了。 卫谌就看了顾寻一眼。 “好”,顾寻把药酒接了过了,说道:“待会儿一起去打饭。” 花镶好容易忘了那些比较害怕的事,打饭时就听到两个学兄在那里说哪个哪个舍房有个病死的学子或是有个连年考不到乡试名额的学子自尽了云云。 花镶也是到进了学才知道,并不是考上秀才功名就能参加乡试的,还必须在学政每两年一次的考核中通过,才能有参加乡试的名额。 不过这对于学子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关卡,基本上学问到了,都能考过。 因此学兄说到的那个因考不到乡试名额自尽的学子就有些隐情了,无非是进学后就不再努力学习之类的。 巧的是,又一个学兄插入了那两个学兄的谈话,说到另一个学舍有学子读书太用功,大冬天晚上看书时着了凉,然后就一直没好,然后就有人在旬休时看到过那个舍房亮灯却没人的。 又一个听到这话感兴趣的,问是哪个舍房。 “子不语怪力乱神”,卫谌打断了那些人的话,他们都是直接打了饭在饭堂吃的,这时也吃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地笑笑,相继起身拿着碗筷离开了。 花镶早已经没胆子听,但越是不想听,那些话就越往耳朵里灌,打饭的队尾刚一排到她,她就赶紧点一荤一素两个菜,接过来打好的一碗饭一碗菜,匆匆地跟后面几人说着“我先去外面等你们”就跑了出去。 晚上,卫谌在灯下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正要吹灯入睡,却注意到面前帐子里早就睡下的人又翻了个身。 “镶弟,还没睡?”卫谌问道。 花镶脑补太多,这时候真有些不敢睡,不过卫谌和另一边的卢鹤都还没睡,倒也没让她太过害怕。 “睡不着”,她从帐子里探出头。 见她跟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一般,卫谌眼中流露出温和笑意,说道:“才戌时,你起来看会儿书再睡。” 花镶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拿出卫谌给的那本文集,把帐子都拨到背后,盘腿和卫谌对面坐好,打开书前又道:“谌哥,能不能商量件事儿?” “你说”,卫谌看她一眼,眸中笑意更多。 “今晚上你能不能等我睡着了再睡?”花镶说道。 卫谌毫不犹豫就道:“好啊,待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吹蜡烛。” 花镶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虽然不讲理吧,但她今天实在没胆子。 另一边,依旧没等来对头床铺新生的卢鹤闻言转头,看到灯下对读的两人忍不住笑了笑。 卫谌下去给花镶到了杯温水,花镶这才想起奶粉,忙转到床尾的书架上拿过来,打开木桶,舀了两勺给加到卫谌的竹子水杯里。 “这是什么?”卫谌问道。 花镶把奶粉桶推到卫谌一边,“这是我大舅姥爷把牛奶烤制而成的,就叫奶粉,给你喝。” “只给我的?”卫谌再次发问。 花镶点头,“等你喝完了我再去大舅姥爷家拿。” 卫谌笑了笑,端起杯子连喝了几口,笑道:“跟牛奶差不多。不过还是镶弟放着吧,你不提醒,我恐怕想不起来喝。” “也好”,花镶道,“每天早饭后喝一杯,补充营养好吸收。” 至于她和苏栩、顾寻,从小就不缺营养,就不用这么麻烦地补了。 但前世有些人说西方人比东方人高就是因为喝牛奶,日后大舅姥爷家的奶牛场扩建了,再多下订单吧。 还有羊奶呢,这个时代大部分农户都养羊,成本可比养牛低多了,那下次回家时跟大舅姥爷说一声,让他家引进些山羊。 山羊奶也很养人。 花镶的思绪终于被这些正事转移了,过了会儿,卫谌看她打哈欠,便道:“时间不早了,睡吧。” 花镶又想起了那些学兄说的话,但是看到就在眼跟前的卫谌,心里便安稳下来,缩回帐子躺好,这次翻了几个身就睡着了。 等她睡着好一会儿,卫谌才吹熄灯烛。 另一边,卢鹤又写了会儿,等蜡烛烧完,便也睡了。 花镶并没有做什么可怕的梦,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后,想到昨晚上自己的那个怂样,莫名觉得丢人。 吃早饭时,苏栩还问花镶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花镶更不好意思了,却是肯定地道:“睡得特别好。” 苏栩笑了笑,夹一个蒸饺放到她碗里,“就你那小破胆儿,我还不知道。” 花镶怒:“……” 卫谌扭头到一边,花镶瞪他一眼,怀疑他是在忍笑。 又过了两天,前些日子就已经确定来青州府任教的兰老先生抵达,每个教授开课前都跟他们说了这个可喜可贺的消息。 具体的课程安排会等兰先生明日到府学后与他商量着安排,府学的山长却也保证了,每个学室兰先生的课都会被平均地安排到。 于是在学生们的盼望中,这天下午府学就热闹起来,差不多跟着兰先生同时启程的二十几个世家子弟都到了。 除了顾徽、崔通两家一个因祖宅在青州一个因家中世代积累,在青州府有宅子,其余二十三个人都没有地方可去。 因此当到了青州,顾徽想回家歇两天再去府学时,两个在京城时就跟他走得比较近的人直接拉着他往府学而去。 第56章 这两人一个叫莫宪平,一个叫戚宇,莫宪平的父亲是内阁学士,戚宇出身的戚家是前朝世家,因为当初大夏建朝时戚家祖先投降早,被封了个顺平侯。 然而两代下来,顺平侯府早已只是表面光了,如今只有戚宇的二叔在朝另一个五品官的职位,大夏朝的官制中,内阁学士是从二品,礼部尚书则是从一品,差了两个等阶,因此莫宪平和戚宇从来都以顾徽为先。 此次被家长打发到青州府求学的二十五个学生中,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八九个也是只是玩耍不知努力的世家子,剩余的要么是真正走科举之路出仕的,要么就是家境不太好需要自己努力的。 顾徽被莫宪平、戚宇拉着到府学时,前面的学生都排着队在做入学登记了。 府学这边的学官早就得到消息,知道会有一批京城子弟过来,随时有人等着接待呢,这些人虽然来的突然,学官们应对的也从容。 顾徽就百无聊赖地排在了队尾,不过他们那一帮纨绔看见他又被拉回来,直接自觉地后退让出了前面的位置。 虽然来时父母再三交代他不能在青州横行霸道,但这些兄弟们给他让个位置,并不算横行霸道。 顾徽直接就走到前面。 崔通出身的崔家在京城也算显赫,不过他没有跟顾徽这些纨绔计较的意思,对于他的插队行为半点表示没有。 于是本来准备回去睡觉的顾徽,成了第一个登记的人。 学官看了看这个学子的名字和籍贯,一下子就把他和顾尚书家的公子对上了号,然后这学官就把顾徽安排到了优秀学生舍房。 这个是他们自己私下分的,这样的舍房中所安排的学生,不是院试考得好的就是岁考排名前十。 想来顾家子弟也只愿意跟优秀的学子来往。 顾徽不知道学官想的这些,接过了另一个学官双手递来的木牌,就直接走进府学,后面一个小厮小跑着跟了过去。 学官想提醒这个两手空空的学生府学不让带下人,旁边拿着木牌的学官捣了他一下,低声道:“少说话。” 万一被这些世家子弟揍一顿上哪儿说理去。 等把二十几个学生都安排好了,这个负责发木牌的学官才低声问负责登记的学官:“你怎么把顾家的少爷分到兰北丁号房去了?” “那里面三个学子,一个是此次青州府的小三元,一个是院试第二名,还有一个是岁考前五,这可都是府学最优秀的学生了。” 这学官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说道:“你忘了,兰北戊号房住的两个学子中,有一个也是顾家少爷,一家人安排在一个舍房岂不是更好。” 负责登记的学官笑道:“你才是糊涂,在青州府入学的这个,是顾家庶出的,来向兰先生求学的,是顾家嫡出的,安排在一个舍房,能有好?” 两个学官低声讨论着,很快就收拾好册子回去找山长汇报了。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府学的学生都在上课,舍房这边是很安静的,顾徽跟着木牌上的标序找到舍房一瞧,门锁得紧紧的。 当即就想直接把锁砸开。 墨风赶紧拦住,“少爷,我去找人问问。” 每个舍房有四个钥匙,钥匙都由最先入住的学子保存,现在大部分的舍房都住了人,放眼看去,所有的舍房都上着锁。 顾徽背靠门倚着,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心里正烦的时候,就见墨风和一个小个子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刚才正上着课,就有学官过来通知,说是京城的学生来了,让住在梅字、兰字两排房的学子回去给新同学开个门。 他们舍房卢鹤很有寝室长的责任感,当时就要起身,花镶正想出门溜溜,顺便喝个水,叫住了卢鹤:“我去。” 于是墨风还没走出舍院,就遇到了过来开门的花镶,相互一问,就一起过来了。 顾徽打量花镶一样就垂下了眼皮,看起来很不耐烦。 花镶也就没跟他打招呼,过去打开舍房门,一边进门一边介绍:“最里面的床铺还没人,你住那儿吧。” 顾徽一看这舍房的环境就后悔了,这地方怎么能住人? 看他眉眼间的嫌弃都成实质了,花镶就道:“收拾一下很舒服的”,她说着去看后面的墨风,“你们的铺盖呢。” 墨风赶紧道:“我这就回去取。” 说着便跑远了,又听见停下脚步喊了声:“二少爷。” 花镶挑眉,这主仆俩在这儿还有认识的人,京城来的,不会是顾寻吧? “你好,我叫花镶,你呢?”花镶说道。 顾徽掀了掀眼皮,没说话,一番懒得搭理的模样。 花镶也不在意,给自己倒杯水,喝完了就准备回去,这时候舍房外明显得热闹起来,听着都是过来开门的。 只是京城来的学生,目前似乎只有自己舍房这一个。 顾寻收到了顾家的信,知道顾徽会来,因此学官让过来给开门时,他根本没管,只是见到花镶也去了,不放心,就跟那个同舍的学子说他来开门。 顾寻见墨风从丁房出来,不由有些担心,没顾上去开门,先来到丁房,见花镶正在喝水,顾徽一脸嫌弃地站在一旁,略微松了一口气。 “三弟”,顾寻只跟顾徽打了声招呼,就对花镶道:“一起回学舍。” 花镶嗯了声,放下水杯,拿出第四枚钥匙交给新同学,交代他如果出门要把门锁上,就准备出去。 “站住”,顾徽突然开口,却是看着花镶,“这就是你们府学学子的待客之道?” 顾寻道:“三弟,府学规矩不如太学松散,在这里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同学不是你的仆人。” “我跟你说话了吗?”顾徽拧眉反问。 花镶见顾寻被顾徽一反问就有些气短,忙道:“寻哥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新同学,请你自己把你的卫生做好。我们的待客之道就只有一杯水。” 说完,走过去拿出一个备用茶杯,洗干净,倒上水给放到卢鹤这边的床头桌上。 见此,顾徽一肚子火儿竟没处发。 花镶和顾寻离开舍房时,三三两两衣着锦绣戴玉冠的世家子弟正朝这边走来,有人看见他们,还打了声呼哨,跟着就有人问道:“顾寻,这里比太学还好,你怎么不舍得回去了?” 这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矮胖少年暧昧道:“不会是被你身边这个小同学勾了魂吧。” 顾寻的脸色一下子铁青,“你说话放尊重点。” 矮胖少年看着花镶继续评价道:“长得不错啊,比咱们太学里那些优贡生长得好太多了”,又对花镶道:“小弟弟,跟哥哥交个朋友怎么样?” 花镶的三观已经被震碎了,她看过红楼梦,知道古代贵族男人会玩兔儿爷,只是没想到这事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她身上。 顾寻紧握在一起的双拳青筋暴突,上前一步抬起了手臂。 这是要打起来的趋势啊,花镶赶紧跟上,拉住顾寻,第一天就跟京城来的打起来,先生们定会严惩。 “不好意思啊”,花镶安抚着顾寻,对那胖子道:“我不和丑人交朋友。” 旁边停下想看看这府城小少年有没有胆子跟郑胖子打起来的少年们都哈哈笑起来。 他们虽没有郑胖子那种心思,却不妨碍看笑话。 “郑四”,一个穿着褐蓝色锦衣的少年笑着喊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你丑啊。” 郑四脸上的虚肉动了动,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胖手指着花镶:“你给我等着。” 恰巧这时崔通等人都守规矩地自己拿着被褥走了过来,看见堵在舍院前的一堆人,皱眉道:“别找事,不然我不介意给你们家去封信。” 崔通这种人,出身好品行好,这些纨绔再是不忿,也不敢跟他呲毛,当下一个个收起笑容,往舍院走去。 错身而过时,花镶向后来的这几人点点头。 崔通只略回以极轻的一个点头。 这个人太傲了,是那种自己有的别人没有的傲,跟卫谌那种外物一切都不在乎的傲没法比。 花镶做了个评价,就不再关心这些人,转而对还带着怒气的顾寻道:“别生气了,跟那种一脑袋废料的人生气可太给他脸了。” 顾寻看她半点不在乎那些侮辱之言,当下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心了。 他在太学附学时,这郑四和几个同好此道的人就曾打过他的主意,但他就算只是个庶子,也好歹是顾家人,听他们暗示可以一起玩的时候,直接就揍掉了一个言语肮脏之人的三颗牙。 那几人不敢去顾家告状,觉得顾徽看不惯他,就去找顾徽出头。 顾徽再怎么混也是顾家人,所以那些人不仅没找到出头的靠山,反而差点被顾徽身边的几个人揍得起不来。 那几家人后来到顾家告状,顾徽被父亲训了也没说打架的原因。 因此,顾寻喊顾徽三弟是真心实意的,只是这位嫡出弟弟看不起他们这些庶子,顾寻也就不到他跟前找什么存在感。 顾寻不放心,这时就交代花镶:“那些人中只有那个郑四有那种癖好,以后不管他怎么示好,你都别心软理会他。算了,你以后不要落单,去哪儿都叫上我或是苏栩或是卫谌。” “好的”,花镶耐心听他交代完,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那胖子敢对我出手,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他。” 顾寻看着她秀雅柔和的面容,越看越不放心,京里那些玩兔儿爷的,最喜欢的就是镶弟这种软乎乎带着几分娇气的。 像他这种已经长出肌肉来的,便不招那种人喜欢了。 花镶也不知顾寻在寻思些什么,片刻后就听他说:“镶弟,打明儿起,咱们晨读前先扎马步,午间我教你打拳。” 一句话提醒了花镶,她还没把带着伙伴们晨跑的事付诸实践呢。 回到学室,先生正在讲制义,花镶、顾寻和其他几个学生悄悄走了进去。 这时候花镶就想再出出“风头”,告诉学官们在学室的后面再开个门更方便。 卫谌和花镶同用一张长案,等她坐好,卫谌就把一张记了重点的纸推到她面前。 放学后,坐在前面的苏栩回头问花镶:“你们舍房被分去人了吗?” “分了”,花镶说道,“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也不知道你们舍房有没有分去人。” 苏栩这边的舍房本就有人在,陆廷秀吃坏了肚子,请了假,在舍房休息,所以他们没人回去。 “学舍差不多住满了”,卫谌说道,“有空位的估计都会被安排一个。” “哎,我突然就想到了物种侵袭”,花镶收拾着书本,感叹说道。 都收拾好书本准备回舍房的几个人差不多是异口同声问道:“什么是物种侵袭?” 花镶想了想,说道:“就好比是在一池普通鲤鱼中放进去一些金鱼,还是很厉害的金鱼,所以原本的平静将被打破。” “你这个比喻倒是合适”,苏栩笑道,“只是金鱼并不一定会比鲤鱼厉害。” 花镶笑着补充,“金鱼是真的有金色鳞片的鱼,撞一下就能撞掉我们身上的鳞片,所以栩哥,如果你们舍房也被分到金鱼,你可得注意些。” “好好”,苏栩连声答应,“我会注意言辞的。” 顾寻看着花镶,很清楚地认识到花镶和他之前在京城的朋友不一样,她有机智,不会在明知比不过的人跟前强逞威风,但她面对那样的人时也不会将自己贬低。 花镶是个很不一样的人,是个他心里向往的那种人。 回到舍房,花镶差点被另一边的那张普普通通的小床铺闪瞎眼。 本来只有床头有小栏杆的床被安装上四面红木架子,让人惊讶的是这木架还有浮雕花纹,一床绣着麋鹿的灰蓝色锦绣帐子挂在木架四角,打眼一看,跟那种大型的拔步床很像。 除了这张床,舍房中的其他东西都没动,花镶那个放在床下的木箱子还是原地放着,发觉这点后,花镶对这个京城来的小少爷也没之前那么防备了。 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好,不过挺守规矩的,以后应该能和平相处。 但是一直盼着能够来个新舍友好一起用蜡烛的卢鹤可能要失望了,花镶就看到卢鹤小心翼翼地把床头桌上的碗筷拿起来,唯恐碰到那锦绣帐子给人家弄脏了。 花镶走过去,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为屋里多了一个豪华床铺,这天的晚饭他们是把折叠桌搬到外面,坐在廊下吃的。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凉风徐徐,束缚倒是挺舒服的,就是蚊子太多了,即便点着蚊香,花镶脖子上脸上也被咬了两个疙瘩。 苏栩当即放下饭碗,回到舍房拿了一个红釉瓷瓶扔到她怀里,“快抹点药膏,不然一会儿有你受的。” 花镶一面打开瓶盖抹药膏,一面看向对面大开着房门,灯光看起来比往日亮堂好几倍的南丁号舍房,问苏栩:“你们点了多少蜡烛啊。” 打饭的路上苏栩就跟他们通报了,他们宿舍也分到一个京城来的小少爷,叫莫宪平,就是内阁学士莫平波的儿子。 内阁学士,从二品大员,而且他们偶尔也会在邸报上看到这位莫平波大人提出的一些被皇帝采纳的意见。 这对他们一众出身小县城的学子来说,就是天边一样的人物,花镶代入想了想,就好像是自己的同学是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某位大佬家的孩子,才有了点感觉。 这时就听苏栩带着几分看不起道:“莫少爷说了句有些暗,陆师兄便把他的蜡烛都拿出来了,点了五根。平日里跟我们在一起时,也没见他这么会巴结人。” 经过一起考试时那段时间的相处,花镶已经看清陆师兄的性格,敏感多疑还自尊心强,这样的人会对比他们高出许多层次的人友善,却很容易对他差不多层次的人生出嫉恨,但凡得罪一点,必会记着报复回来。 所以花镶转移了话题,等到吃过晚饭,特地拉着苏栩一起到井边洗碗,说他在陆廷秀跟前不要说他。 苏栩好笑地道:“我心直口快憋不住话,可不是傻。” 花镶笑了笑,洗过碗,打了些水去浇菜,两颗茄子种在廊外两根撑柱前,她还特地找青砖围成个小圆圃,丝瓜、黄瓜都种在廊边。 因为每天她都会用掺了灵泉水的井水浇灌,现在这些丝瓜、黄瓜都搭了架,爬出老高了。 花镶正浇着水,一个人走过来,啧啧感叹两声,说着“府学也太穷了”就走进他们的舍房。 “这谁?” 卫谌已把小炉子升好,正要去提水,对花镶道:“这样的人不要理会。” 顾寻走过来道:“他叫戚宇,三弟的根本,出身顺平侯府,家世不显,也只能在我们跟前逞威风。” 花镶无语,这就是所谓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吧。 …… 第57章 腊肉面(求订阅) 花镶、卫谌、卢鹤三人都在静悄悄看书时,锦绣帐子动了动,睡得迷迷糊糊的顾公子掀开帐幔坐在那儿,喊了声来人,没人回话,他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在家了,只得穿鞋自己下来找水喝。 “太学都不敢关着我,一个小小府学倒是规定多”,半天没找到茶壶在哪儿,顾徽脸上很挂不住,披上外衣就自言自语地出了门。 大约两刻钟后,腰带都是斜系着的顾徽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红漆食盒,大概有五六层那么多,然后他才发现这个屁大的地方连吃饭的桌椅都没有。 花镶的折叠桌还在廊上放着,这时候就道:“门外有个可折叠的桌子”,说时又侧身从床底掏出一个马扎。 顾徽长这么大都没感觉如此丢人过,但他还是说了声谢谢。 虽然从没替别人考虑过,这个时候顾徽也并没有在其他三个舍友看书时,把桌子搬到屋子里来大吃大嚼,况且他也不习惯在睡觉的地方吃饭。 听到外面打开折叠桌的声音,花镶朝外看了一眼,这个折叠桌打开是很容易的,她并不是担心顾徽打不开折叠桌,只是稀奇,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人竟会为了不打扰他们学习大晚上在外面吃饭。 这时卢鹤也道:“这一位顾兄应该也很好相处。” 花镶点了点头,“应该吧。” 卫谌只笑笑。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证明了卢鹤推测的错误,只因这位顾大公子的确很不好相处,反正他看不惯的事,他们就不能做。 顾公子认为,睡觉的地方不能吃饭,于是从来都是在舍房吃饭的花镶和她的朋友们,只能在外面的廊子下吃饭,有时候他们也会在厨房吃过饭再回来。 花镶希望,这个新同学最好在天冷前回去京城,要不然他们之间的矛盾可能会爆发。 另一个,顾徽的跟班也经常会来舍房找他,时常会打扰他们看书。 这些京城来的大少,很不习惯府学,最不习惯的,就是食物。 头一天,顾徽对于府学的饭菜虽然没什么期待,但还是老实去厨房吃饭,但他只在府学的厨房转一圈,立刻就出去了。 其他人也表示吃不惯这些粗陋菜肴,于是有好几天顾徽这些人都是到府学门口拿下人送来的饭菜。 但几天之后,兰先生特地把顾徽叫出去提点了几句,又表扬了崔通那些不为外物所扰来此只专心求学的人,弄得顾徽很没面子。 他只吃了几天外送的饭菜就又去吃厨房了。 顾徽都不再吃外送,其余几个以他马首是瞻的公子哥们也不好再让自家下人送菜,更何况有些人根本全是蹭顾家下人送到的饭菜。 眼看就到了七月二十八,顾徽也到了他们舍房八九天,但几人跟他说话的次数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卢鹤不止一次失望地表示,没有同学可以和他共用蜡烛读书有多浪费。 晚上看书时,花镶突然想起明天就可以回家了,转回床头看了看,那个小木桶中的奶粉还有一半,还够他再喝半个月,不过她这次回家还得跟大舅姥爷说一声,羊奶粉做起来,牛奶粉每天也做一点,等她八月旬休时能攒一个小木桶就成。 卫谌点了点桌面,对掰着手指头不知在算什么的花镶道:“遇到难题了?” “没有,都整明白了”,花镶摇头,“我是在想回家后的行程安排。” 卫谌笑道:“你有多少事要做,还需专门安排?” 兰先生到来之后,在讲授策论之外,又开了算筹课,虽然科举不考计算,但以后当官,会计算却是必须的。 花镶前世读书时就不太擅长理科,更何况现在的文言理科,好些计算题她都是转换后用现代公式才搞明白的。 兰先生今天讲到一个很难理解的题目,花镶一开始听得两眼直转圈,卫谌用他的理解给她讲了讲,她明白了,然后自己又把这个题目转换成现代数学题描述,用代数解了出来。 卫谌看见她画的图,十分好奇,花镶大略给他讲了讲,没想到却是越讲越糊涂,只好告诉他她爷爷有几本珍贵藏书,是有关另一个算学体系的,心里却决定旬休回来时给他带两本小学数学。 花镶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她当时收到空间的那些小学、初中、高中数学课本她爷爷也很感兴趣,早就请刻匠专门把这些书雕出一套刻板,印了三套出来放在书房自个儿看。 那刻板,爷爷还保存着,告诉花镶说以后若有可能,要她把这些书献到朝廷,以流传扩大。 她爷爷虽然没有意识到数学对于科技的发展有多么重要,却已经知道这一些比算筹更方便更深奥的算学体系。 所以花镶才会在卫谌对抛物线图好奇时,决定家里的数学书给他看。 现在,花镶只是笑回道:“现在应该能捞藕了,我奶奶会做一种酸酸甜甜的藕酱,我回家要亲自去捞藕,做好了带两罐子来大家一起吃。” 卫谌也笑了笑,这个镶弟,似乎只要有好吃的,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他正要开口说话时,一道咕噜声传来。 花镶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就被对面正斜靠在床上看书的顾徽瞪了回来。 对面的锦绣帷帐用银勾挂着,无聊地看书的顾徽倚着床栏,只是他嫌灯光暗,直接拿出烛台点了两个蜡烛。 卢鹤把自己的书挪到边角,默默吹熄了自己的蜡烛,蹭光用。 花镶看到对面两人的状态,不由赶紧正坐好,忍着笑示意卫谌继续说。 卫谌只是朝对面淡淡看了一眼,这时便道:“这次旬休我不回去了,去运货店瞧瞧。” “好”,花镶说道,“有事说一声。” 卫谌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笑道:“多谢了。” 两人说完事,又各自捧着书本看书。 戌时左右,花镶就放下书洗洗脚,上床睡下。 卫谌多看了两刻钟,用花镶放在一旁的半壶水洗过脚也睡了。 另一边的两个舍友,一个已经放下书本正在写什么,另一个还在捧着书本,皱着眉,时不时揉一下肚子。 卢鹤不知不觉就又写了大半个时辰,一抬头,对面的顾公子还捧着书再看,不由令他大为惊奇,就大着胆子低着声道:“顾公子,已是亥时了,你还不睡?” “你管得到着吗?”因为府学厨房的饭菜难吃而连着几天都没吃饱的顾徽很是暴躁,张口就呛了回去。 卢鹤是个好脾气,也不在意,笑笑就收拾好纸笔,压放在枕头下睡了。 睡之前还提醒顾徽道:“顾公子睡时莫忘了吹熄蜡烛。” 顾徽没说话,等整个舍房都安静下来,肚子偶尔咕噜十分响亮,想着明天就可以回去,饥饿的滋味也没那么明显了。 花镶半夜醒来,正想叫对面的卫谌陪她一起去厕所。 她装男人装得很理直气壮,在府学这么多天半点痕迹没露,靠得就是这份理直气壮,比如去厕所,她都是赶人少的时候或者叫卫谌或者叫苏栩在外面等着。 现在连顾寻都知道她事儿事儿的,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如厕也不喜欢去澡堂子和别人一起洗澡。 不过他们都不觉得奇怪,毕竟生活富裕的少年人,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习惯。 这次花镶也准备叫卫谌给她把门兼做伴,只是刚撩开帐子,就见对面的锦绣帷帐也被撩开了。 花镶每天都和男孩子混在一起,胆子越来越大了,便低声对顾徽道:“去解手吗?一起。” 手拉手去厕所不只是会发生在女孩子身上,不过顾寻是饿醒的,他并不想如厕,但看了看对面的小个子,他无声点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门,去到舍房东北边的大厕所,花镶对顾寻道:“你先。” 顾徽瞅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子挺有跟班潜力的,如个厕还请他先。 虽然不太想放水,顾寻还是进去方便了下,出来后对花镶道:“快着点儿。” 花镶哎一声,直接把手里端着的灯递给顾徽,“顾公子,帮忙拿一下,那个,往这边站点,我怕黑。” 被塞了一盏灯的顾徽,咬了咬牙,有种给这小个子砸一灯的冲动。 花镶笑了笑,转身跑进厕所。 府学的厕所整得还挺卫生的,铺的都是大青石板,蹲坑挖得特别深,臭味还算能忍受。 花镶却觉得单独房间的蹲坑更方便她,找到角落的蹲坑,解决完个人问题就赶紧跑了出来。 顾徽后退一步,一副她身上有异味的样子。 花镶撇了撇嘴,就自动离他两步远,没接那灯盏。 等回到舍房前的井边打水洗过手,花镶叫住了顾徽:“你是不是没吃饱啊?” 这么十几米路,都听到两次似有若无的咕噜声了。 “少多管闲事”,顾徽觉得分外丢人,抬步就要回房。 “我还说谢谢你给我当门神,煮一碗面请你吃的”,花镶说道,算是摸清这人脾气的她半天不担心人家会反目。 顾徽顿住了脚步,因为他实在很饿,刚才都在想明早去厨房是吃大米粥还是吃绿豆粥了,想到前天晚上这小个子似乎也煮过饭,那味道还不错。 “算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你一直欠着我人情”,他如此说道。 花镶忍不住笑了声,觉得这人和顾寻不愧是亲兄弟,都挺别扭的,让顾徽拿着灯笼跟她一起进屋,把面条、腊肉、浓汤宝拿到外面。 他们这动静不小,卫谌和卢鹤都醒了,听说她要煮面,卫谌便披衣坐了起来,说道:“炉子我来升。” “你睡,让顾公子升”,说完她就又忍不住笑了,这话怎么那么有歧义。 顾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就阴森森开口:“花同学,我看你是皮痒了。” 卫谌冷冷看去,“自己多想莫赖人。” “好了好了”,花镶连忙打破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谌哥,你如果不瞌睡,就帮我升火吧,我都很饿了。” 半个时辰后,廊下的炉子上小铁锅咕嘟嘟,浓白汤汁翻滚,一阵阵香气逸散出去,在凌晨时分尤为夺人。 花镶数数人头,拿了四团面条下入汤中,她又跑到廊子边的一垄小田畦上拔了两颗水润润的小白菜。 小白菜是和那些菜一起种下的,这时候已经长得很大颗,花镶把叶子清洗干净,回到锅边,直接拽成三段,然后扔到浓白汤中。 刚才还对这锅浓香四溢的面条十分期待的顾徽:……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白菜入锅,那本就很香的味道变得更特别了,汇入白菜的清香,浓香味越发诱人。 又等了片刻,就听小个子说“好了”。 顾徽赶紧回舍房拿碗,当那碗里被挑入弹性十足的面条,再浇上浓白汤汁,最后盖上几颗略微发黄的白菜叶,他几乎感动得想哭。 花镶又给卢鹤盛了一碗,最后才盛自己和卫谌的。 一锅面条被四个少年分食得干干净净,连点汤都没剩下,而这香味也引动了好几个还在梦乡中的学生。 第二天早起,就听见有人在那儿说:“肯定是花兄又在煮面了,弄得我后面这个梦总在找吃的。” 花镶揉着眼睛去洗漱时,遭到了好几个学兄的抨击,因为今天就放假,她直接跟这些学兄说自己那儿还剩了六团面条,半块腊肉,三分之一浓汤宝,他们若是想吃,待会儿可以去她舍房拿。 炉子也可以借给他们用,想吃自己煮去。 经此一事,花镶家的浓汤宝和腊肉一下子就在梅字排舍房出名了。 吃过面只睡大半个时辰天就亮了,本来还想睡懒觉的顾徽想到花镶家的美味面条,就强撑着睡意爬了起来,谁知道刚到外面,就听那小个子把她剩下的面条、腊肉都分出去的话。 顾徽:“……” 花镶看见他,打招呼道:“顾兄早上好。” 顾徽黑着脸,说了声好,看到她咬在嘴里的木棍,说道:“我有多余的牙刷,用不用?” 花镶捏住木棍上下刷了刷,笑道:“我这个也是牙刷。” 要不就说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限的呢,她家的牙刷牙膏面世后,她爷爷收的那些学生见到过后回去也都让家人做起来,渐渐地这种便捷的日用品在大周就普及了。 连京城都有了。 花镶没和顾徽一起洗漱过,便对他道:“你的牙刷什么样的,我瞧瞧。” 顾徽把瓷杯里的牙刷拿出来,柄竿如玉洁白,刷头还是波浪起伏式的,比她的更像现代制品,更奢华的是,花镶仔细瞅了瞅,这柄竿真是玉的。 “要不要?”顾徽问道。 花镶摇了摇头,这么一个牙刷得好几十两银子吧,一两银子大约是rmb一千二百元,这么一个牙刷就是好几万张毛爷爷。 脑海里划出这个等式后,饶是花镶前世家境不错,也暗叹用不起。 顾徽看她那又惊讶又佩服的模样,心情才变好些,直接道:“不用客气,就当是面前了。” 花镶还是摇头,刷好牙就对顾徽道:“我回舍房了。” “徽哥”,戚宇凑过来,示意了下已经进屋的花镶,“那小子怎么凑你跟前了?” 顾徽看他一眼,戚宇立刻退到一边去了。 花镶回舍房拿了本书,就去舍房北面的梅林去找卫谌。 因为她赖床,卫谌都是起来洗漱好再叫醒她,慢慢的就形成了卫谌起来她再起,然后去梅林找到他一起读书的习惯。 早饭钟敲过后,花镶和卫谌回去宿舍,准备和苏栩、顾寻一起去打饭时,却见顾徽还在舍房中。 舍房有些暗,他点了蜡烛在看书。 看到花镶回来,放下书道:“要去吃早饭了吗?” “你要跟我们一起?”卫谌问道。 顾徽道:“我不知道府学厨房做的东西哪些能吃?” 看他别扭的样子,花镶笑道:“好吧,那就一起。” 于是打饭小团体又落了一个人,顾寻看见跟他们一起行动的顾徽,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顾徽的那些朋友,甚至是崔通那一派人,也都觉得不太真实。 顾家小公子跟几个府城土包子这是玩在一起了? 莫宪平和戚宇都快瞪裂眼眶子了,前面虽然皱着眉却也没不耐烦地跟着那几个人的顾徽还是顾徽。 “阿徽”,莫宪平打招呼道,“一起吃早饭啊。” 顾徽看他一眼,“有问题?” 莫宪平笑着道:“没啊,我们也一起。” 顾徽不耐烦,“一边儿去。” 但莫宪平和戚宇还是没走,只是把又要过来的其他几人赶走便快步跟上去。 花镶都觉得他们要形成一个小团体了,不过好在中午时顾徽没跟他们一起吃饭,只是在打饭时让她推荐了两个比较好吃的菜。 第二天卫谌送花镶和苏栩、朱驷到了码头,便又回到城里,当初就置办在城门口的那个运货铺子中。 陆廷秀不回去,听朱驷说他这几天要在博物楼看书。 不过几人都不关心。 卫谌到运货铺子时,只有两个兄弟在,府城的云翔布庄让他们给旁边的县镇小布庄送货,一船布给二两银子的运费,于是其他人都去忙这个事了,留了一个比较小的赵二和一个比较会办事的卫树根。 第58章 青楼 这两个人正在吃包子,看见卫谌进来,两人惊喜不已,异口同声唤道:“老大”,片刻后又改口道:“大哥。” “哥,这是府学旬休了?”卫树根找到茶杯倒了杯水,放到屋里的方桌上。 卫谌点了点头,问道:“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卫树根说道,“咱们办事可靠,从没弄丢过货,也不偷拿,这附近的店铺需要大量买货卖货都找咱们。这一个月已经赚了五十多两,这个是账本。” 一个发黄的边角卷起的用黑色麻线缝得不那么规整的本子,被卫树根从一边的柜子上拿下来捧到卫谌跟前。 卫谌大致翻了翻,虽然很多错别字,不过记得还算清楚,“挺好的,有人找麻烦吗?” “倒是有两家附近的住户说酸话”,卫树根笑道,“其他的麻烦事还没有,这府城里的镖局、车行都是大店面,一时之间也看不见咱们。” “你们都机灵点,不要和人硬碰硬”,卫谌说道,他心里是很放心这些经常在街面上混的人的,交代两句就起身收拾店面。 卫树根和赵二哪敢让他一个小三元的秀才老爷干活儿,一个个抢着干,“哥,你在一旁看着,哪儿不满意就说。” 卫谌便站到门口指挥着他们收拾,中午去最近的小饭馆买了些卤肉、炒菜,和卫树根、赵二一起在店面吃了午饭。 下午接了一单运送蔬果的生意,卫谌这才回去内城府学。 旬休期间府学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于是这三天卫谌每天都会到店面看看,教了那几个混混不少东西,等到第三天下午,吃过午饭他就出了城。 府城的码头一片繁华,卫谌没有干等着,趁着这会儿功夫,很顺利就和几个苦力搭了伙,卸了一大船的生丝。 府城这边挣得也比较多,半个时辰他就分到两百文,因为他认字会算账,这几个苦力还想拉着他继续搭伙。 这时镶弟他们应该快到了,卫谌便不打算再去卸货,摇头拒绝了。 那几个苦力都有些失望,不过看这小伙子的穿着就知道是个读书人,他们也不纠缠,呼啦一下就到停泊出等着货船停靠。 “卫谌啊?”这时一道询问声响起。 卫谌抬头,忙躬身见礼:“兰先生。” 兰先生一身麻衣,身旁还跟着同样穿着朴素的姑娘,两人都是普通农家人的打扮。 看着见礼的卫谌,他满意点头,笑道:“在外面就不要多礼了。你怎么在码头做苦力?” 卫谌说道:“赚些零花钱。” 听他说这么一句话就没多余的了,兰沧江笑得更满意,这个学生不惧贫困又不谄媚权贵,难得的好苗子。 “赚零花钱的同时也把民生之苦感受了吧,回去写一篇赋文,初二交给我”,兰先生这么吩咐。 卫谌应是。 布置好课外作业,兰先生这才带着那姑娘走了。 卫谌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找个阴凉处望着茫茫江面不自觉就在心底打起草稿来。 这边,走远的姑娘开口,“爷爷,刚才那个是您的学生?” 兰先生转头看了孙女一眼,“是啊,他还是青州府今年的小三元呢,淑儿看着怎么样?” 兰沧江今日出门,就是想看看青州府民生,倒是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他最看好的卫谌。 兰淑知道爷爷的意思,就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能怎么看啊?就跟这码头上的劳力没什么差别。” 看着便是一副脑袋空空的感觉,兰淑很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小三元。 “你可不能只看表面”,兰先生笑着说道,“再说我这学生长得是难得的俊朗,怎么就跟码头上的苦力一样了。” “爷爷”,兰淑不好意思地撒娇,却不再多谈卫谌。 她理想的夫婿是那种才华横溢能和她诗词唱和的,像爷爷这个学生,长得的确不错,只是旬休时他一个读书人竟然跑到码头做苦力,能理解什么是“波暖绿粼粼,燕飞来、好是苏堤才晓”吗? 知道爷爷奶奶打算就在青州府学给她选个优秀人才做夫婿,兰淑便更不敢多发表对刚才那人的看法,免得爷爷误会。 兰沧江见孙女这样,就知她对卫谌观感一般,反正今日也只是巧合遇见,以后可以慢慢再说。 且兰沧江还想再观察卫谌一段时间,毕竟事关孙女终身,这时便不再多言,指着远处一个卖花的姑娘道:“前日不是还说想买些好花做胭脂,过去瞧瞧,买花的钱爷爷给你出了。” 兰淑立刻高兴起来。 …… 花镶不仅带了她奶奶做的藕酱,还带了一坛子炸藕夹,远远看见卫谌就在码头边站着,摸了摸坛子,发现还热着,一下船就对卫谌道:“我带的炸藕夹还是热的,你要不要就地吃点儿。” 这藕夹在船上时朱驷和苏栩都尝了,闻言,朱驷便对卫谌道:“镶弟带的这个炸藕夹特别鲜香,你不趁热吃几个绝对亏。” 花镶已经看到卫谌后背的汗湿,问他:“你又搬货了?” 卫谌莫名有些心虚,却还是点点头,“我来的早,闲着没事。” 苏栩抱着手臂看笑话似的道:“镶弟都说了,咱们年纪小,扛重物不仅伤骨头还容易长不高,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妥妥地风凉嘲笑。 花镶转头瞪了他一眼。 苏栩回她一笑,“又不是我不听话。” 卫谌道:“偶尔一次,没事”,又补充,“以后不会了。” 相处增多,感情愈厚,花镶是真的心疼卫谌,也真的生气。 深吸一口气,她说道:“先到那边的茶棚子喝杯凉茶吧,正好趁热吃些炸藕夹。” 在茶棚子坐下后,四人一人要了一杯茶。 大夏朝的茶饮很丰盛,这小小一个茶棚就不仅有豆儿水、姜蜜水、紫苏饮等凉茶,还有木樨汤、香苏汤等汤饮。 花镶喝了一口姜蜜水,看着坐在她旁边正老老实实吃藕夹的卫谌,心里很是苦恼,该怎么帮他致富呢。 这件事花镶有空时就会想想,不过她能想到的就是做个小生意,还不如卫谌自己弄的那个运货店好。 卫谌家中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母亲,虽然听他说还有个下人,只是那下人每日还要照顾他母亲和他家的两亩地,再说卫谌正在读书,是不可能让他家的下人出门做小生意的。 回到舍房,见花镶还是不怎么理会自己,卫谌不得不再次保证以后不会去码头做苦力了。 花镶看他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我没生气,再说了就像你说的,偶尔一次,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躺,“我就是在想能怎么轻松赚钱。” 没回家的卢鹤还在舍房,听到两个朋友的对话,才知道卫谌今天去码头扛货了,不由钦佩不已,再听到花镶的话,忍不住插话道:“我倒是有个轻松赚钱的路子。” 花镶坐起来,想到卢鹤每天都会有一个时辰在那儿写写写,问道:“长生哥,你说的是不是写话本?” 卢鹤惊讶,继而笑道:“镶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你每天都在写,我早就怀疑了”,花镶其实也想到过这个,不过有这个想法后她就去书店详细问过,现在的话本市场很固定,最火的话本就能卖那么一两千册,能挣的只是个糊口钱。 毕竟现在识字的人就那么些,这么些识字的人中,还有至少一半不会买话本。 “我的确在写话本,两个月能写一本,一本差不多能卖三两银子”,卢鹤说道,“若是写的精彩,一本卖五两银子也是有的。” 见花镶失望,卢鹤又道:“我已入学两年,有了些作文的经验,现在都有书商会找我选文了,选一本时文很简单,只需做些注释,却一本能拿十几两银子。等你们两个在学里读两年,有意做选文,也会有书商找你们。” 花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选文也挣不了什么钱,而且还要有资历。 这就跟后世那些资料书差不多,她见爷爷做过,这种书越是功名高卖得便越好,他们秀才整的一般都是卖到文风不盛的地方。 不过卢鹤书能拿十几两报酬,也算很不错了。 她倒是又具体问了问话本这方面的事,才从卢鹤这个老作者这里知道,这个时代的话本都是按本结稿酬的。 更大的利润被书商垄断,所以享有著作权的作者只是给别人做嫁衣的绣娘罢了。 而且吧,现在的话本真的很程式化,题材大略有三种,一种是才子佳人式的爱情童话,一种是纪实性的志怪小说,一种历史故事改编。 根据卢鹤所说,花镶发现这点跟自己考察的没什么差别,话本最受欢迎的题材就是才子佳人,志怪、历史都不太受欢迎。 想到后世大盛的修仙、宅斗、宫斗、神话、惊悚等各种题材的网络小说,花镶觉得她或许可以和同学自己做书商,就出版他们自己写的小说。 花镶正想得入神,就听卫谌道:“镶弟,你不用为我的生计操心,运货铺已经上了正轨,以后我不会再去搬货了。” 他就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在那一会儿闲暇去卸货,要不然也不会让镶弟如此苦恼。 花镶伸手摆了摆,“先让我想一想。” 想了半天的结果是,可以试试,而且谌哥那儿不是有好些兄弟吗,只要请个会雕版的,这事情就能办起来。 印书太耗费成本,不如弄个半月刊,连载模式的,只连载小说,也该让被才子佳人笼罩的读书人、识字人们接受一下连载的暴击了。 就算这收益不会太好,应该也不会赔本,再说她可以出先期资金,赔了自己担着。 如此一想,这事儿还挺行的。 花镶决定下次旬休到家跟奶奶要一百两银子,然后就回来,和谌哥去找雕版工匠去。 卫谌见花镶又是拿纸拿笔计算又是双眼发亮一笑的,不由好笑摇头,就由她去想一想,换了身衣服到外面洗衣服去了。 卢鹤也忙,见花镶似自有打算,便拿出纸笔继续写起来。 正写着,听到扑呲扑呲的声音,意会到是在叫他,卢鹤抬头问道:“镶弟,你有什么事。” 花镶从床上下来,来到卢鹤书桌边,“你有没有写好的稿子,能不能让我看看?” 卢鹤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从枕头下拿出一沓子纸,“你看吧,不过写的不好,镶弟别笑我就成。” “不笑”,花镶答应着,捧着稿子转回自己床边,坐下来细细翻看。 卢鹤写话本用的也是宫体字,大小均匀一致,看起来很舒服,花镶一目十行,很快就把这十几张纸的内容看完了。 卢鹤写的就是一个书生因为生病,没有拿到乡试入场名额,闷闷不乐地去某个名山宝刹散心,然后和带着丫鬟去上香的大家小姐一见入心再见定情的故事。 中间写了许多描写风景的诗,还有书生小姐互赠的诗,诗写的不错,但这么多也就显得缀余了。 现在的剧情到了书生和小姐成亲,花镶不用往下看,便知道最后是书生高中状元,在京城遇到另一个更高贵的小姐,最后两美相伴,齐人之福。 卢鹤一直在注意着花镶的动静,见她不再翻动纸张,就问道:“镶弟,你觉得我写的如何?” 他心里其实很没底,因为花镶拿到他这些天写的那么多,没用一刻钟就看完了,肯定是不好看。 但他还是想亲口问问。 花镶说道:“诗写的不错。” 卢鹤:“……”这是夸奖吗? 正无言间,走到西面的日光照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都在呢”,顾徽说着话走进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红漆食盒,“我家酒楼的点心,给你们尝尝。” 把盒子放在了花镶这边的桌子上,又亲自打开,将上面一层用四个青花瓷碟装着的梅花样蛋糕拿出来,递给花镶一个,转头示意卢鹤自己来拿。 这蛋糕做得几乎跟真的梅花一模一样,只是要比梅花大很多,上面还浇了一层透明的糖浆类东西,乍看上去,就跟裹在冰块中的梅花一样。 青花瓷碟也是沁凉沁凉的,应该是在食盒下面放了些冰块镇着。 卢鹤下来拿了一碟,见碟子边上还放着小银勺,不由啧啧暗叹,舀一勺放进嘴里,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梦幻。 “你家的酒楼就是辉耀楼?”他问顾徽。 顾徽嗯了一声,问没什么特别表示的花镶,“怎么样,虽然有些甜了,还能吃吧。” 花镶点头,哪是能吃啊,特别好吃,这么一朵梅花蛋糕,绝对用了不少好东西,简直是拔高蛋糕的层次。 她看了看这个金尊玉贵的顾公子,心想这莫不是辉耀楼为他们主家的少爷特地研发的? 果然吃货才是推动美食发展的第一生产力。 另外两层放的都是传统中式糕点,大部分都是咸口的,还有一款酥脆的驴肉饼,花镶就猜到顾徽不喜欢甜的。 似乎有一半男孩子都不喜欢甜点。 见花镶打量食盒中的点心,顾徽直接道:“你可以拿去分给你的那些朋友。” “谢了”,花镶也不客气,直接把两个驴肉饼端出来,一个给卫谌送去,一个给了苏栩,这两都是比较喜欢吃肉的人。 顾徽跟到门口停住,看着花镶道:“你倒是不客气”。 花镶已经走了回来,说道:“不是你说的可以分吗?” “好,是我说的”,顾徽笑着道,“对了,府学是不是明天也能进来?” “是啊”,花镶让卫谌洗洗手去吃饼,她则帮卫谌漂洗已经洗好的衣服,“你还要回去?” 卫谌见她吃力,就没走开,两人便一起把衣服漂洗了,一人拽一头拧水。 顾徽在旁看着,说道:“不回去,我特地过来,就是想请你们晚上出去玩,去不去?” “去看戏吗?”花镶问道,还真有点想出去放放风了。 “看戏多没意思”,顾徽嗤笑,斜阳打在他脸上,使他的这点笑份外亮眼,“请你们去看美人跳脱衣舞。” 啥? 花镶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脱衣舞,这位兄弟,你确定你不是穿来的。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顾徽笑道,“你是没看过吧,她们可不会把衣服脱光,就是脱个罩衫而已。我还没去看过你们青州府的青楼呢,特地等你们回来这天一起去,够意思吧。” 花镶:“你可太够意思了。” 她虽然决心这辈子就做男人了,还想过以后要不要娶个媳妇,但绝没想过去逛青楼啊,不过听顾徽说的,还挺有意思。 “谌哥”,察觉到卫谌的脸色有些黑,花镶小心问道,“咱们一起去看看?” “你想去?”卫谌问道,看着花镶的小身板,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花镶说道:“也不是想去,就是想娱乐一下,我听说青楼的姑娘都会唱歌跳舞,看看去呗。” 见她挺想去的模样,卫谌便点了点头。 花镶还没来得及高兴,背后就响起一声“不行。” “栩哥,你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就是去听听歌,你不让去?”花镶回头谴责。 苏栩语重心长,“你不是镶金的吗?青楼可是销金窟,你进去可就出不来了。要是想看美人,叫老师给你买两个美貌丫鬟,你在家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花镶无语,“我是那种会被青楼女子勾着的没骨头人吗?” 第59章 游戏 “到底去不去?”顾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去”,花镶斩钉截铁跃跃欲试。 苏栩提醒:“老师师母知道了有你受的。” 花镶道:“只要你不告状就没事。” 于是一刻钟后,花镶、苏栩、卫谌,还有对面舍房听见他们讨论想要一起去的陆廷秀,都要一起去。 朱驷是见大家都去也决定去瞧瞧。 几人都换了身最体面的衣服,跟着顾徽离开府学。 年纪最大的卢鹤不去,花镶问他时,他说家中已有妻室,不去,花镶对的观感又上了一层,说回来会拐去酒楼给他捎好吃的。 卢鹤倒是有些担心他们这一群小孩子,青楼女子可没一个是简单的,再三告诫他们不要轻易相信青楼里的人。 不用他说,花镶、苏栩、卫谌都有这个心眼,而苏栩和卫谌都是担心花镶被青楼女子迷花眼才一起去的,自然会好好看着她。 顾徽带几人去的是烟花巷中最大的青楼,醉梦里。 花镶看到足有四层高的青楼上挂着的匾额,感叹说道:“真是靡靡之名啊。” 顾徽瞅了瞅青楼的规模,眼中没有半点波澜,“还能入眼。” “京城最小的青楼都比青州最大的青楼要好吧?”陆廷秀问道。 顾徽根本没理会他,转头对花镶等人道:“我已让朋友先定好了雅间,请吧。” 几人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花镶问顾徽:“你交朋友的方式就是请人同去青楼?” “不然呢?”顾徽反问。 花镶想或许这就是和女人一起逛街的友情是一样的,完全把自己当成个男人的话,竟然觉得也一起逛青楼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加深友情的方式。 我可能很有做渣男的潜质。 花镶默默想着,在顾徽的提示下上楼上楼,然后转弯,就来到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很大的雅间,大概有一百平,门口四壁都放着铜人灯盏,把整个房间装点得灯火辉煌。 戚宇和莫宪平都在,他们一进门,这两人便都迎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一个穿着水红纱衣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站在一旁。 “柳妈妈”,戚宇回身道,“快去把你们楼里的漂亮姑娘都叫来,我们的人到齐了。” 柳妈妈刚才就摸清了这些人的身家,闻言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笑得越发妩媚。 “好,公子们稍等”,答应着出了门,看到门外站着个人,柳妈妈先是一惊,继而笑道:“陈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陈掌柜竖起手指在嘴唇前面比了比,示意到一边说。 “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柳妈妈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掌柜从袖口里拿出一锭成色上好的银子,递给柳妈妈,“那些是我亲戚家的小孩,你好好照顾着,乱七八糟的女人可别往他们跟前带。出了什么事,你这地方可撑不住。” 柳妈妈闻言,脸色变了变。 她守着这么个青楼,早就听说从京城来了些贵公子到府学求学的消息,再听陈掌柜一说亲戚,立时就想到了祖籍就在青州的礼部尚书。 柳妈妈背后自然也是有东家的,不过她的东家只是州府里的官员,和顾家这样的不能比,当即收起脸上惯带着的风尘笑容,答应道:“陈掌柜放心吧,我就找那些还未经过人事的来,不会让人带坏你亲戚家这些小孩。” 陈掌柜看着柳妈妈带了七八个看起来都不圆滑的女子,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想到那位过来照顾小公子的孙管事说京城的青楼都被家里打点过,不由暗暗感叹,顾家养个孩子真是累啊。 出来醉梦里,他又走了其他几家比较大的酒楼,每家都提前给说了说。 青楼是做生意的地方,出钱就什么都好说,更何况是陈掌柜亲戚家的孩子,谁家有胆子给人家的孩子教坏了。 …… 柳妈妈带着八个容貌各有特色的女孩子进来,不用吩咐,女孩子们就走过去安分地跪坐在这些公子身侧。 期间发生了点小摩擦,顾徽的身侧似乎是这些姑娘们的第一选择,不过其他女孩子都没争过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子。 之后她们才开始一一分散,花镶看着有些不情不愿跪坐到自己旁边的女子,问道:“你们怎么都冲着他去啊?” 说着朝顾徽那儿示意了下。 这时顾徽也正好看着她这边,笑道:“镶弟喜欢她?”不等花镶回答,就对身旁的女孩子道:“过去那边。” 这女孩子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地站起身。 花镶笑道:“不用了”,揽了揽身旁女子的肩膀,“我觉得她就挺好的。” 女子忙小心道:“公子莫介意,我们只是觉得那位公子长得俊俏。”说着脸色微微发红。 但具体原因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就要说到柳妈妈叫她们出来时所说的那几句话了,身着深紫色衣服的那位公子是京城来的贵公子,让她们好好把握。 这些姑娘最短的也在青楼待了一年多,就算不圆滑,但哪个不是人精? 自然一进来就要凑到那位公子跟前,希望博得他的好感。 而柳妈妈更是人精中的人精,陈掌柜那话一说就猜到这些少年哪一个才真正是他亲戚家的孩子,也就难怪她会提前指点这些幸运的姑娘们。 花镶没猜到这其中还有陈掌柜的功劳,却也体会到青楼的金钱眼。 什么因为顾徽长得俊俏才挤着去他身边?卫谌,她自己,还有苏栩,长得都不比顾徽差,只是没他身上的那种“庸俗的贵气”罢了。 她看了看,跟在她身边的,卫谌身边的,苏栩身边的,都是不那么机灵漂亮的,而陆廷秀身边那个女孩子甚至眼角还有一片氤氲的红痣,其余四个最好看的,都围着顾徽、戚宇、莫宪平三个人转呢。 细细一想,也可以理解,在这种地方只有钱对她们这些姑娘来说才是最可靠的。 再看她们最大的也只是比自己大两三岁的样子,花镶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就没那么高了。 “公子,我给您剥个葡萄吧”,花镶身旁这姑娘主动打破沉默,用嫩葱一般的小手从高脚盘子上摘下一颗葡萄,细细剥了皮,就给放到花镶面前的白釉碟子里。 正想着是张嘴还是拒绝的花镶:…… 她拿小叉子插着葡萄吃了,就听到左边的卫谌说了句“我不喜欢陌生人靠近”,转头一看,那姑娘都跪坐到距他三尺远的地方去了。 花镶正要提醒他在这里不要太冷,另一边一声娇呼传来。 陆廷秀厌恶地看着那个眼角氤氲红痣的姑娘,说道:“你离我远点儿。” 花镶都无语了,人家的红痣也没有多难看啊,至于吗?再说了,她们这些姑娘看起来很热情,但谁也没往人身上靠好吗? “那个陆师兄”,花镶咽下嘴里的葡萄,说道:“让那个姑娘来我这边吧”,对身旁这姑娘道:“你去那儿。” 姑娘瘪瘪小嘴儿,撒娇道:“您还没问奴家的名字呢,就要把奴家赶走。” 花镶就笑道:“那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圆圆”,姑娘也露出笑容,“您可要记住奴家的名字呀。” 花镶下意识问道:“那你姓什么?”见姑娘圆圆的眼睛中闪过黯然,她忙道:“你的眼睛圆圆的,这个名字取得好。” 圆圆拿帕子掩嘴笑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挺灵动的,如风一般就飘到了与她这边隔着两三个座位的陆廷秀那儿。 花镶看着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们,心底莫名升起几分沉重。 红痣姑娘到来,花镶先问她:“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红痣姑娘的眼眶有些红,低声道:“奴家名唤渺渺。” “渺渺,你好”,花镶笑道,“我叫花镶,你叫我花公子镶公子都可以。” 渺渺唤了声“花公子”。 就坐在她左边的苏栩道:“镶弟,你尝尝这个蜜渍李子。” 心里暗暗警惕着周围的姑娘,免得镶弟对她们恋恋不忘,以后还会经常跑这种地方。 顾徽这时对他周围的两个女子道:“都别围着我了,说说你们都会什么。” “奴家会唱曲。” “奴家会舞。” “奴家会弹筝。” 此起彼伏的莺声燕语响起,只这声音就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 顾徽却半点感觉没有,指着说会舞的三个女子道:“你们去跳舞,等会儿再唱两首曲子,弹筝的最后。” 戚宇笑道:“小地方就是小地方,还得我们亲自安排。” 顾徽倒了一杯酒,向花镶道:“镶弟,我敬你一杯。” 花镶找到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道:“徽哥,我也敬你。” 苏栩和卫谌都没来得及拦,就见她仰脖喝了,继而砸了砸嘴道:“是果酒。” 卫谌失笑,说道:“果酒也不要多喝,明日还要上课。” 花镶点头,“我知道”,又看看苏栩,“你们放心吧,我不傻。” 屁毛孩子一个就往青楼凑,还以为你多聪明呢,苏栩暗暗想道,他娘可不止一次敲打过他,说小小年纪碰女人以后寿命不长,他可得看好了这小傻子。 姑娘们准备跳舞,就有配乐的进来,莫宪平觉得只看歌舞太单调,便叫他们拿来鼓、花、骰子这些东西。 “咱们击鼓传花,花落在谁手中谁就当场作一首诗,不限题不限韵,做出诗就能过,限时半柱香,做不出来的就喝一杯酒。大家觉得怎么样?” “好!” “不怎么样。” 说好的是一直想让自己的才能被顾徽等人注意到的陆廷秀,说不怎么样的是花镶。 顾徽已经喝了好几杯果酒,眼中一片波光潋滟,此时带出几分笑意,几乎看痴了所有的姑娘。 “镶弟有什么好主意?”他问道。 花镶也被摄了一下,暗骂一句妖孽,说道:“作诗多没劲,咱们先掷骰子,点数最大的击鼓,花传到谁手中,击鼓的人落槌可以问拿花人一个问题,拿花的人必须回答真心话,若是不想回答,就要答应咱们提出的一个惩罚。要是也不想答应惩罚,就自罚一杯酒。” 花镶前世不是个会玩的,就会打个扑克和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但跟这些怎么玩都离不开作诗的古人一比,她顿觉自己成了个王者。 花镶这规矩一说出来,顾徽立刻拊掌道好:“你要是在京城长大,可就没我什么事了。” “你说的是纨绔界吧”,花镶忍不住反驳。 顾徽不由大笑出声,摇头道:“镶弟啊镶弟,你这个朋友没白交。” 花镶真搞不懂他这感慨,问道:“这一会儿我就成你知己了。” 这一下连卫谌、苏栩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开始掷骰子吧”,陆廷秀提醒,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怎么什么东西,到花镶这儿都那么容易得到呢? 众人围在长桌边掷骰子,第一轮,点数最大的是莫宪平,他击鼓。 莫宪平不敢问顾徽什么,因此当花从他手里传给下首的陆廷秀时,他才停下敲鼓,花最后落在陆廷秀手里。 因为不熟悉,莫宪平就随便问了个问题,“陆兄院试成绩排第几?” 陆廷秀虽然觉得难堪,还是回答道:“二十。” 莫宪平有些没想到,此人看起来挺傲,他还以为是个才子呢。 花镶见他的问题根本没有趣味性争议性,便暗搓搓想掷个大点数,教教他们该怎样问才能让被问者纠结说不说真心话。 这一轮她果然掷出最大的点数,敲鼓的时候就看着传花的朋友们,等到花落在顾徽手里便停下来。 顾徽了然地抛了抛手里的花,这家伙刚才那鼓声一会儿急一会儿慢的,眼却是瞅着他,一看就是想问他问题的,所以他接到花也就不像其他人那样急着传出去。 “你为什么会到我们府学来读书?”花镶直接问道,继而补充,“我们是在做游戏,不能生气。” 顾徽笑了笑,选择真心话,说了他来青州的原因,听得几人都是目瞪口呆。 “你可真是辣手摧花”,苏栩评价,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同。 之后苏栩拿到了击鼓的机会,他就等着花镶呢,一看花到她手里,立时停下鼓槌,花镶接到花就赶紧转身把花往卫谌手里传,但还是没有苏栩的鼓槌停得快。 “你问吧”,花镶抱着花说道。 苏栩一笑,说道:“镶弟,我和卫谌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花镶:“……你咋不问我你和卫谌同时掉水里我先救谁呢?” 众人看看这两边,都笑起来。 苏栩道:“那你先救谁。” 花镶想自己打嘴了,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种“婆媳必问”的问题,想了想自己还是有优势的,就说出现代那个标准答案:“你不是会游泳吗?先救卫谌。” “哦”,苏栩失落道,“看来镶弟把卫谌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没有啊,我知道你会游泳啊。”花镶赶紧解释。 苏栩说道:“如果是你和别人一起掉水里,我肯定先救你,根本不会有时间考虑你会不会游泳。” 花镶呆了,万万没想到啊,栩哥的话完全碾压了自己那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见他真的有些失落,忙站起身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低声道:“栩哥,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苏栩笑笑,但却是已经被卫谌比过去的朋友,他早就感觉镶弟跟卫谌更要好,只是今天进一步确认罢了。 看着他的笑容,花镶眼睛有些酸,“咱俩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这根本不能比啊。” 就在另一边的卫谌,淡淡一笑,摆弄着手里的骰子不说话。 “掷骰子”,顾徽突然说话,众人这才重新笑闹起来。 戚宇低声跟一旁的莫宪平道:“你说他们三个,是不是那个?”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头对了对,只是话音刚落,屁股下的凳子就被人踹了一脚,震得他差点掉地上。 顾徽的声音同样很低,“少他娘的造谣,你不想考科举别人还想呢。” 戚宇连忙点头,表示不会胡说。 这样玩了会儿,能问的问题都问了,因为毕竟不太熟悉,也就没问什么隐秘问题,大家选的都是真心话。 这时最漂亮那姑娘跳完一曲舞下来了,来到顾徽身边,委屈地娇声道:“公子,不是您让奴家跳舞的吗?您怎么又不看了。” 说着还大胆地牵住他的袖子摇了摇。 顾徽笑着揽了揽她的细腰,“你这衣服一件没少,爷有什么好看的。” 姑娘眼中瞬间爆发出灼人的光亮,喜悦的如刚出笼的鸟雀,“那奴家再去跳,你这次一定要看。” 顾徽把她推到一边,“快去吧。” 只是这位姑娘在设置在窗边的小舞台上跳了半天,都没换来顾徽一个目光,他正言笑晏晏地和那个娘兮兮的学子玩什么游戏。 姑娘狠狠瞪了那学子一眼,俏脸微含薄怒,再过一个月柳妈妈就要让她挂牌了,她必须捞住顾公子。 就算不能赎身,被他包养也比初夜被个铜臭满身的商人占了强。 第60章 话本 如此想着,她旋转着从舞台上下来,轻薄的淡粉色罩衫在细白膀子的轻轻扭动下滑落在地。 几人注意到最漂亮的姑娘跳着舞过来,罩衫褪下,逶迤在地,那显示了女性柔美的身子包裹在素白的只到胸脯的襦裙下,分外诱人。 陆廷秀和朱驷都同手同脚了,赶紧让到一边,这姑娘瞥他们一眼,故意从花镶这边旋转着舞步,就站在花镶身侧的渺渺被她舞动的手臂扫到脸面,不稳地后退两步。 花镶看了渺渺一眼,见她已经退到几步外,就没说什么,而那女子已经跳到了卫谌旁边,卫谌早就皱着眉后退几步。 见花镶看来,对她道:“她有没有打到你。” “那倒没有”,花镶说道,“不如我们先去舞台那边听渺渺弹筝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顾徽极其不耐烦地道:“发什么骚呢,我是让你在台子上跳舞。” 顾徽的脸色很难看,就要跳到他跟前的姑娘顿住了脚步,脸色通红。 “还不滚一边儿去”,戚宇说道。 姑娘捂住脸跑了出去。 戚宇骂了句:“不识抬举。”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刚才都很放松的姑娘们站在那儿木桩子般不敢多动一步。 “你上去弹筝”,顾徽指了指渺渺,渺渺低头施了一礼,走向舞台,古筝已经被那些同样被吓到的乐师们放好了。 不一会儿,屋里就响起淙淙筝声。 屋外,苏苏姑娘羞囧地满眼泪花,一直关注着这个房间的柳妈妈走了过来,沉着脸问她:“怎么回事儿,被赶出来了?” “没有”,苏苏摇头,“我这就回去。” 柳妈妈看她一眼,说道:“去吧,别再使小脾气,里面都是需要你笑脸相迎的爷,除非哪天你名满青州,你才有使小性的资格。” 苏苏的手放在门上,说道:“我知道了妈妈,我一定会成为声名响亮的花魁。” 听完两首古筝曲,又看了两场舞,时间已经很晚了,花镶就主动说回去,无论是卫谌还是苏栩,早想把她拉回去了,一听此言,便向顾徽告辞。 “那就一起回吧”,顾徽站起身。 苏苏并没有再找到重新取悦顾徽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刚才还满是人气的屋子,一下子就变得冷冷清清。 渺渺正和一个要好的姐妹说笑着离去,突然就被几步赶上前来的苏苏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渺渺下意识捂住被打的脸,“你凭什么打我?” 苏苏冷笑:“就凭你是个丑八怪,而我将会是醉梦里最红的头牌”,说完转身离去。 渺渺咬牙,的确,苏苏是最得柳妈妈看重的,要不然刚才她不会只是质问对方,可她虽然眼角有痣,却怎么样也称不上丑。 就这么确定她没有出头的机会吗? 其他几个姑娘都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起渺渺来。 此时的烟花巷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几人刚走出醉梦里,就差点被对面的揽客姑娘拉进去,好在外面守着顾家的护卫,刀锋一露,那些姑娘便都惊叫着散开了。 走出烟花巷,夜晚的清爽气才明显起来。 大约是亥时末了,顾徽对几个同学道:“要不要去吃点宵夜再回去?” 在青楼大家没吃什么东西,这时都有些饿,顾徽的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 花镶道:“也不用特地去找地方,前面不远处就是夜市。” 本来想带众人去酒楼吃饭的顾徽便闭上了嘴巴。 夜市上好吃的小食不少,什么酒酿圆子、面鱼、炸鱼、炸臭豆腐、烤鸡、烧鹅不一而足。 因为花镶想吃面鱼,几个少年就在卖面鱼的摊子旁找了个桌子,一人点了一碗面鱼,跟着又四散开去,将其他摊位上比较好吃的收罗一通,都拿到这边吃。 花镶就吃了一碗面鱼,这个面鱼做的很讲究,混合和山药泥、鸡蛋等好几种东西,先做出鱼的形状,然后在香菇汤里煮,十分美味。 其他人也说这个好吃,吃完面鱼,也差不多都饱了,花镶本来就说给卢鹤带好吃的,当下便把炸鱼、烤鸡之类的用油纸包起来,带回去给他吃。 没见过打包的戚宇和莫宪平瞅了她好几眼,倒是顾徽,似乎丝毫不以为怪。 第二天早晨,戚宇打着哈欠起来时,看见他家徽哥已经洗漱好,正要端着脸盆回去,赶紧就跑过来,神秘兮兮道:“徽哥,你知道蛋糕是谁家做出来的吗?” 顾徽只知道他奶奶他娘都喜欢吃这个蛋糕,也知道是辉耀楼送去京城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当下看他一眼:“知道什么就说。” “就是你舍房那个花镶家”,戚宇向对面的舍房努了努嘴,“昨晚上回来后,我舍房那陆廷秀偷偷跟我说的,他还说因为这个蛋糕方子,花家一个大师傅都妻离子散了。” 顾徽皱眉,“他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不知道,我细品品,也不像是再说花镶家的坏话”,戚宇挠着头说。 顾徽又问:“他还说什么?” 戚宇道:“还说花镶从小就在金钱上比较较真,叫我别因为她把剩菜都带回来小瞧她。” “行了,你洗脸去吧”,顾徽扬起面巾往肩上一搭,回了舍房。 刚翻开书本准备瞄几眼,就听门外传来顾寻的声音。 “三弟,我有事跟你说。” 顾徽示意他说。 顾寻迈步进了房内,说道:“听说昨晚上你带花镶他们去青楼了?” “我带朋友去哪里玩你管得着吗?”顾徽将书合上,不耐道。 “的确跟我没关系,但是花镶、卫谌、苏栩也是我的朋友”,顾寻说道,“他们的出身比不得你,如果不全心学习,他们就出仕无望,我希望你别在这个时候带他们去那种地方玩。” 顾徽的脸色霎时难看,握着书的骨节泛起白色,怒气中泛着冷,对顾寻道:“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拖他们后腿?” 顾寻道:“我没这个意思,你好好想想吧,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你现今的地位,再像你一样玩乐,这一辈子就别出头了。” 顾徽嗤笑,却没再说什么。 花镶早读回来,就看见顾徽的床帐还掩着,撩开帐子一看,人正枕着手臂翘着二郎腿不知在想什么。 “你今天怎么不看书了?”花镶稀奇地问了一句,就放下帐子去拿打饭的碗盘。 顾徽坐起身,将帐子挂起来,靠在床头道:“我不看书也能做官,当然是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了。” 花镶回头瞅他一眼,说道:“没想到你就这点理想,怎么,等着你爹致仕了朝廷荫补一个官位给你?” 她拿好碗盘,给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的顾徽又灌了碗鸡汤:“自己奋斗出来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人生,我相信你哦。” 顾徽说道:“不用等我爹致仕,我外公就能给我求一个官位来。” 花镶看着他摇了摇头,“求来的官位谁服你啊?” 卫谌这时道:“镶弟,走了。” “嗯”,花镶对顾徽道:“你不吃早饭了?快点着,我们走慢点等你。” 就见顾徽笑着道:“好,你们先走,我这就跟上。” …… 几人一起围在折叠桌旁吃过早饭,便都收拾收拾书本准备去学室。 看见花镶沏了杯什么递给卫谌,顾徽说道:“镶弟,什么好东西,给我也倒一杯尝尝。” 听闻这话,苏栩、顾寻都看了过来。 “那是镶弟特地给卫谌准备的,你确定要喝?”苏栩说道,小眼神瞟向花镶。 花镶莫名就有一种直面争宠的错觉,想到昨晚上苏栩失落的模样,忙道:“这次旬休我会再带些羊奶粉过来,大家都有的喝。” 卫谌淡淡说道:“该去上课了”,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花镶松了一口气,深觉友情也要细细经营,否则就很容易得罪朋友。 之后的日子便一直很平静,每天都是早起、晨读、跑操、吃饭上课的循环,不过几个朋友之间相处得却越发融洽。 花镶把自己准备做个期刊的想法和几个朋友都说了,又过了两天,在吃过晚饭后把写好的计划书拿给他们看。 卫谌先接过来看了,继而递给一旁的顾寻,这才对花镶道:“镶弟,你是为了我才要弄这个报纸?” 其他几人听见,暗暗撇嘴,心想好大脸。 花镶回答得很有心机:“一半是为你,另一半是我觉得自己印书卖肯定能挣很多钱。现在的话本都特别不好看,咱们办个专门刊登话本的刊物,肯定有人抢着买。” “这个前提是你的话本得好看”,顾徽还没看花镶的计划书,却一下子点出问题关键。 花镶笑道:“这不是问题,我准备把你们都发展成为特约作者,还有咱们舍房的长生哥,长生哥有好几年的写作经验了,咱们就按照我计划书上写的这些小说板块写。今天晚上就开始,一人领一个板块,先写几千字拿给我瞧瞧。” 苏栩正拿着花镶的计划书看,这时忍不住道:“镶弟,你列的这个穿越重生板块,这不就是借尸还魂吗?” “栩哥,你把这个借尸还魂的恐怖因素忽略掉,侧重写其他的啊,比如你从大夏朝穿越到几百年前,用先知改变历史悲剧什么的,再比如一个很失败的人重回十几年前,根据失败经验取得成功。” “我不得不发表一下意见”,卫谌开口,“失败的人不会因为重回原点而获得成功,在他重回原点后按照失败经验做出不同选择,那么新的考验新的困难也会接踵而来。笨蛋永远不会因为重回原点而获得成功,因为我们的人生是由我们的选择堆积出来的,变了其中一个,或许就是局面大变。” 卫谌的话得到除了花镶以外的所有人认同。 花镶无言以对。 紧跟着是顾寻的意见,“镶弟,这个穿越回到几百年前,的确是很新奇的想法,只是这样写容易被人抓到把柄,一个复兴前朝的罪名压下来,咱们全都得完。” 花镶生无可恋。 苏栩点了点计划书上的修仙板块,道:“这个修仙的,还算可行,毕竟大家都不了解,我们可以随意写。只是写高门大户妇人间龌龊斗争的这个,就别想了,我们都是男人,且不说写不出来,就算写出来了,也容易犯到一下大户人家的忌讳。” 花镶觉得她还可以抢救一下,“这个宅斗可以写吧,我来写,弄个虚构的富商后宅就不容易犯忌讳了。还有这个重生,谌哥,你娱乐一点,别那么较真,就假设某个怀有很多遗憾的人重生了,做出改变,但其他的让他上辈子失败的坑都没变就好了。还有穿越啊,咱别穿到前朝,穿到前前朝,再不济也能穿到远古跳大神。” 她这个样子看得其他几人无不是抿唇忍笑,最后看到计划书的顾徽拍板道:“那咱们就一人先选一个试写一下。” 半途回到舍房的卢鹤一直坐在他自己的床上默默听着,此时忙道:“能不能让我一起写?我听着镶弟说的这个穿越到远古,挺有意思的。” “好啊”,花镶差点喜极而泣,终于有一个赞同她的了,“长生哥,我告诉你,你要把主角写得厉害一点,同时写的日常生活情景多一点。” “好,我有想法了”,卢鹤不愧是经常写话本的,当即便去拿笔,花镶提醒道:“诗就不用写太多了,主要是故事。” 卢鹤笑道:“镶弟的指点字字如金,你且等着。” 花镶点点头,转而对卫谌等人道:“你们都要写什么。” “我写写修仙吧,看这个板块介绍的挺有意思的”,顾徽说道。 花镶便又看向其他几人,苏栩道:“我也写修仙。” 然后是卫谌:“那我也写修仙吧,镶弟,这个重生,我实在勉强不来。” 花镶只能点头,看向还没领任务的顾寻,顾寻说道:“我来写神话。” 神话板块下介绍的是神仙之间的爱恨情仇,花镶本来还以为这个板块最容易引起争议,毕竟这时的人都把神话传说看成是纪实文学,没想到这个竟是最没争议的。 花镶看了看被同伴们批得乱七八糟的计划书,决定把重生、宅斗揉在一起写,本来这两个就是一个题材里分出来的,她觉得重生弥补遗憾可以写很多题材的故事,却没想到大家都不care。 难道这就是前世男频修仙大盛的原因吗? 分配好以后,苏栩、顾寻都各自回了舍房,花镶、卫谌、顾徽也拿出纸笔,点好蜡烛,坐在床上趴在床头桌边刷刷写起来。 一个时辰后,花镶看着自己膝盖周围写满小字的十几张宣纸,只觉十分有成就感。 拿起第一章读了读,她满意点头。 “谌哥,给我看看你写的”,花镶朝对面正不紧不慢落着笔的卫谌说道。 卫谌头也未抬,将写好的那些摞得整整齐齐的纸张递给花镶。 花镶读了第一段就被惊艳了,开写之前,她再三跟他们强调过,一定要用日常说话的口气来写,最好不要用到之乎者也,但是她没想到,卫谌竟能写得这样又文又白。 白得一个识字的人都能看懂,文得她也觉得好些句子写得特别好。 花镶毕竟看过那么多网文电视剧,就在每个板块下列了主角设定之类的,卫谌写的就是逆袭流,一个在街上流浪的俗世少年,在某天晚上看到天上两个发光物缠斗在一起,他追着过去瞧,在那发光物缠斗的下方捡到了一颗通身赤红的珠子。 这个少年经常挨饿,观察一晚上之后,就把珠子吃了,然后他的脑海中得到一段仙门信息,于是少年离开出生地,找到俗世与修仙界的通道,从此步入修仙。 卫谌特别会制造悬念,短短一张纸的情节进展,看得花镶欲罢不能。 花镶看了好一会儿,对卫谌道:“谌哥,你写得特别好,就是打脸逆袭的情节太少了。” “什么是打脸逆袭?”卫谌停下笔问。 花镶把自己写的前两章拿给他看,她写的是一个庶女重生的故事,庶女生母早逝,被主母养得唯唯诺诺,好不容易嫁出去熬到穷秀才老公高中做了大官,一家人风风光光回到京城,但是没过几天,老公就和她守寡的嫡姐暗通款曲,嫡姐想嫁她老公,她老公想娶真正高门千金,两人一合计,就把她用慢性毒药给害死了。 庶女病倒在床上那段时间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丫鬟照料,小丫鬟今日说嫡姐带着她儿子去了这儿玩,明日又说嫡姐带着她儿子去了那儿玩,病得快死了丈夫也不来瞧一眼,庶女终于想明白,丈夫想等她死了再娶嫡姐。 虽然到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丈夫和嫡姐联合害的,但她却知道了丈夫是个中山狼,她死前还嫌她脏的儿子是个白眼狼,嫡姐是个蛇蝎妇人。 懦弱的庶女重生后又勇敢又聪明,第一回合就把嫡姐和她那穷秀才老公凑做了一堆 第61章 安排 原来她前世是因为在某家宴会上换衣服时被穷秀才丈夫误闯进来失了名节才不得不嫁她,重生后的庶女很警惕,又收拢了一些人手,发现嫡姐和主母的算计,便将计就计,让失名节的变成了嫡姐。 花镶指着那段主母故意带人来找女儿,却看见衣衫不整的亲生女儿和那个穷秀才在一个屋子里,从而面色大变惊慌失措的描写,对卫谌道:“这就是打脸,逆袭就是扮猪吃老虎。” 卫谌拿着花镶写的看了会儿,不由笑道:“镶弟对后院女子的心理倒是了解,写得这般真实。” “你得多用心理描写”,花镶被夸得得意洋洋。 这时卢鹤拿着他写的几张稿子过来,对花镶道:“镶弟,你瞧瞧我写的这个开头怎么样。” 花镶接了过来,又把卫谌写的给卢鹤,“长生哥,你看谌哥写的,以后你照着谌哥这种写法写就行了。” 顾徽放下笔,把他的给花镶,“待会儿也看看我写的。你写的呢,拿给我看看。” 花镶和顾徽交换了各自的稿子,先看了卢鹤写的。 卢鹤的想法挺好的,是丈夫陪妻子回娘家,晚归途中遇到雷雨,就在雷光劈出来的一个白光通道中走到了黄帝时期。 丈夫认字又会木工,妻子会织布又十分善女红,两人就用一件细密的葛麻儒衫换到一顷地。 后面就没有了,不过比他之前写的那些话本,简直是耳目一新,虽然写得太文了,但也很不错。 放下这些纸,花镶才去看顾徽的,她这么一看,才发现顾徽写的也挺好的,只是他的文字和他这个人一样,都带着珠玉矜贵气。 顾徽写的就是标准的逆袭流,男主角是个仙门大弟子,花镶毕竟没有对修仙板块详细解释,顾徽写的这个仙门就带着他个人创造的色彩,大弟子修为高人缘好,但是在捕捉一个大妖时损伤了修为,从此不进反退,由仙门第一人降到谁都能踩一脚的存在。 大弟子被排挤到仙门边缘,认识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师弟,阴郁的心情一点点变好,开始寻找稳固修为的法子。 花镶看着写的也挺好的,就是这个小师弟的设定,跟她怎么那么像的,这里面的小师弟就给大弟子煮了碗腊肉白菜面。 花镶有些囧,徽哥这个故事的开局怎么那么像耽美呢? “徽哥,你这里的小师弟怎么那么像我啊?”花镶决定直接问。 顾徽抬头,笑道:“小师弟就是照着镶弟写的啊,就是因为他大弟子才会在以后成为望门仙尊。” “那他们?”花镶问得小心翼翼,卫谌也看了过去。 顾徽说道:“他们一同修成仙了,还在修仙界留下很多传说。” 花镶问道:“他们没娶媳妇吗?” 顾徽想了想,“我一开始想的是让大弟子娶小师弟俗世的妹妹,但是现在我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什,什么”,花镶的舌头都有些打卷了。 “小师弟是女扮男装”,顾徽轻描淡写说道。 花镶却一下子咳得直不起腰,卫谌忙抬手给她拍背,心下虽疑惑,却也没多想,以为她是觉得顾徽安排的不好,说道:“这也算是青梅竹马,挺好的开头。” 花镶默默点头,总觉得发动同学们一起写小说是在坑自己啊。 顾徽从床上下来,倒了杯水递给花镶,说道:“有这么大惊小怪吗?你们府城没有扮男装出门玩的女子?” 花镶抚着胸口,看着顾徽有些害怕,这家伙不会是发现了她的身份故意试探吧? 但目光相接,他眼中却只有坦然的关怀,花镶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才十二岁,身体的第二特征才刚显现,怎么样他们都看不出来的。 “我没见过”,花镶坚定摇头,“女孩子假扮成男孩子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她们何必多此一举?” “谁知道怎么想的”,顾徽一侧身就坐在了花镶床边,左腿压右腿,大佬一般跟她道:“镶弟,你这个写的,还真有点犯着一户人家了?” “谁家?”花镶往床头桌边移了移,没注意到卫谌看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打量。 顾徽说道:“京城的吴总兵家,这个吴总兵跟我大姨夫是朋友,两家就有些往来,去年我听到我大姨跟我娘说话,说到这家守寡的嫡长女再嫁给了前一科的状元。那前科状元之前是吴家远亲,几年前在吴家住过两个月,后来娶了吴家嫡长女的丫鬟,就带着那丫鬟回乡下老家去了。三年前这秀才高中状元,一年后原配病死,后来吴家嫡长女就嫁了过去。” “跟你写的这个重生话本是不是特别像?”顾徽笑看着花镶,觉得她虽然个子小小的,却很有些神奇之处,随便写个话本,就把吴家的皮给扒了。 他虽然并不了解前科状元家事的内情,却也知道那原配的死不简单。 花镶听完顾徽说的,都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了,怪不得红楼梦写得那么隐晦,不是深入分析都分析不出来王夫人的歹毒,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宅门斗太多也太常见了,她随便编一个,竟然还能撞上真实版的。 “那要不我换一个设定?”花镶说道,京城总兵啊,她可不敢跟人家硬刚。 顾徽却道:“没事,你怎么想就怎么写,报纸不是还有我一份吗?就算真那么不巧被吴家人看见了,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而且按照镶弟说的,发表话本时都用笔名,如此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话本具体都是谁写的。 花镶总觉得不妥,睡下了还在想怎么避免踩雷,的确啊,像栩哥说的,这宅斗根本不能写。 像她后世看的那些宅斗宫斗小说,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什么食物相克给流掉妾室的孩子,去母留子,捧杀养废,等等都是这个时代后宅妇人们会用到的终极杀招。 那些大宅门中的男主人未必看不出这些手段,但他们大部分都会为了维持家庭的和谐而装作看不见。 有些事大家都明白,但若有人喊破了,喊破此事的人必会犯众怒。 想着想着,花镶都想到自己写的小说在日后被列为禁书之首的情景了。 早上洗漱时,花镶又跟苏栩和顾寻要了他们写的,两人也都是写个开头,花镶占用了一些晨读时间,看了看苏栩的修仙和顾寻的神话。 跟所有第一次写小说的人一样,大家第一次写小说,小说的主角都带有一些本人的个性特点。 苏栩的修仙就是和他的好朋友一起进行的,他和好朋友一起踏青时遇到一个乞丐,他好朋友送了些吃的给乞丐,这乞丐其实是个金丹仙人,觉得他两个根骨好,就把他两人带到了修仙界。 主角不如他好朋友的资质好,好朋友拜了个更好的师父,也有了其他的朋友,主角一个人默默奋斗。 花镶真是看得又心酸又好笑,同时还有种前世某玄幻大作的即视感。 “栩哥,你走的是废柴逆袭流?”花镶问道。 苏栩同样不知道什么是逆袭,花镶只好再解释一遍,苏栩摇头道:“主角没有逆袭,后来他受伤修炼,再受伤再修炼,终于追上了好朋友的步伐,最后两人一起成仙。” 花镶问他:“那你这里还有其他矛盾吗?” 苏栩说没有,花镶指点道:“你得多设置矛盾,不然故事就不精彩了。比如让他们两个好朋友喜欢同一个女子,中间反目成仇之类的。” 苏栩摇头:“我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好比咱俩,以后如果喜欢上同一个女子,我一定不会跟你争的。” 花镶:“……” 她决定仔细想想再跟栩哥说,然后就开始看顾寻写的神话故事,显然顾寻本人有很深的课外书功底,他写的神话故事里每个仙人在大夏道教体系中都真实存在,只有男女主角两个是虚构的。 男主角无父无母,从小寄居在太阳星君府上,一次在蟠桃会上听到有人说某仙娥和某仙君相互爱慕,但是王母想把某仙女赐婚给某仙君,某仙君就带着某仙娥私奔了,最后仙君被抓了回来,王母下令让月老把仙君和仙娥的红线剪断,仙君仙娥的感情没了,最后仙君娶了仙女,仙娥下落不明。 男主角听到这件事就记在了心中,因为他一直在找父母的信息,对于此类消息就很是关注。 也是在这次宴会上,男主角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好朋友是太阴星君府某仙娥家的孩子,性格很好,熟悉之后,就决定帮男主角找父母。 再次看到男主角的好朋友,花镶已经无感了,顾寻写得很好,她只提了几个小建议,比如把红线断情断改成忘情水之类。 顾寻问花镶:“镶弟,我写的怎么样?” 花镶问了问他之后的构思,知道以后就是男主角和好朋友一起去查找父母消息的旅程,便对顾寻道:“这样不就成了一本游记小说了吗?你可以这样写……男主角爱上了太阴星君仙府上的一个仙娥,离开时也带着仙娥一起……这样两人几分几别,终于大团圆。” 等花镶说完,不仅是顾寻,就连不远处在看书的卫谌都目瞪口呆。 “镶弟,你说的是男女主角很相爱”,这么说时,顾寻脸色微红,却是继续道:“但他们却总是会产生误会,然后不是男主角为女主角受伤,就是女主角替男主角挡箭,还连仙骨都伤了,但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为自己的付出。那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 “有啊”,花镶心道这种类型的看得就是个狗血,“他们就是那种离开对方都活不了的爱法。” 顾寻追根究底,“这么爱怎么看不出来对方为自己的付出?” 花镶想了想,说道:“寻哥,爱情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我们还小,就瞎编吧。” “好吧”,顾寻觉得镶弟在话本安排上很有天分,听她的应该没错,实在写不下去了,再来问镶弟的意见。 几人这一开始写小说,每天的闲暇玩乐时间就都被用在了小说上,充实的一天又一天揭过,眨眼就到了八月上旬的旬休假期。 他们每个人都已按照花镶说的分章法写了好几章,八月十二下午一放学,几人就聚集在舍房中商量之后的印刷事宜。 排版花镶都跟他们商量着排好了,只要找好雕版师傅,立即就能开印。 和当初花镶想的不一样,现在每一个参与写小说的,都是他们这个小说报的股东,六个人,按照贡献度,花镶和苏栩、卢鹤、顾寻各占一成,因为需要用到顾徽找雕版师傅、处理麻烦什么的,给他三成。 而卫谌占三成,是因为要用到他在东城门的那个运货铺子,再有还需要让他那些兄弟处理印刷、卖报的事。 分好股,一个人拿出初期资金就不太合适,几人商议,一人拿十五两出来,因为不用租用印刷店面,这九十两银子是绰绰有余的。 这次旬休要忙印报的事,除了花镶和苏栩,其他四人都没回去,花镶是想回去给爷爷奶奶换些灵泉水,苏栩是不放心她一个人陪她一起的。 于是两个到家后只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又赶回了府学,但就算是这么着急,花镶也没忘了去大舅姥爷家拿牛奶粉羊奶粉。 花镶和苏栩到府城时刚过午,卫谌等人都还在距离东城门不远的那家运货店。 因为知道要找雕版师傅,猜想他们现在不会在府学,花镶就跟苏栩商量,先去运货店瞧瞧。 过去一看才知道,不仅卫谌和卢鹤、顾寻在,顾徽那个一向不爱踏足粗陋地方的也在。 “你们回来了?”顾徽放下手里的宣纸,“正好该吃午饭了,咱们先去吃饭。” 花镶把自己背着的东西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说道:“创业初期,吃食上不能太浪费了。我带了些蒸好的米饭,咱们做炒饭吃吧。” 卫谌道:“走了一路,你歇着,我去附近的小饭馆买菜。” “没事儿”,花镶一面从箱子里掏东西一面道,“我在家就是吃的腊肉炒饭,特地带米饭来炒给你们吃的。” 如此,卫谌也不再多说。 运货店后面有很狭长的一个院子,虽然没有水井,但是却有一个小灶台,花镶知道这点,拿着还温热的米饭和一些配菜就去了后院。 苏栩过去给花镶帮忙,不过他除了切切菜什么都不会。 卫谌很快也洗了洗手来到后院,烧火、翻炒他都从花镶手中接了过来,花镶只需要在旁边看着火候就行了。 很快,几碗炒饭就端到了前面,卫谌那些兄弟只有两三个在看店,这么些炒饭足够众人吃了。 吃过饭,几人把从书店买来的纸裁成正好适合印刷的宽度,半下午的时候就一起回去府学。第二天,除了顾徽,花镶等人照旧来到运货店,这时那位顾徽找的雕版师傅已经开始工作了,运货店他们昨天就用屏风从中间隔开了,雕版师傅坐在屏风后雕刻,一点不受外界影响。 花镶几个都进来瞧了瞧,见那雕版师傅雕字的速度和他们写字的速度也不相上下,一个个佩服不已。 不过他们也不用担心出版之前小说内容会被传出去,为了防止内容泄露,这些雕字的排字的都不认识字。 花镶知道这点,也放心不少。 雕版师傅的刻字速度虽然不慢,但他们六个人所写的加起来也有两三万字,因此等到府学开学了,师傅那儿还有两本没刻完。 刻完之后还要印刷,能成册出售的时候差不多便到八月下旬旬休的时候了。 重新坐在学室后,花镶就觉得日子过得有些慢,她太想看看和同学们写的这些“话本”好不好卖。 本来是为了卫谌,现在大家都投入了精力和资金,如果不能成功,或者说赚得钱不够多,她也得考虑是否停止这个计划。 卫谌看出花镶的心不在焉,手指在她面前轻轻敲了敲,花镶回神,认真听课。 正在讲解的杨教授也看到花镶的不认真,知道这是老友的孙子,杨教授自然十分严格,讲完当前一段,就点了花镶的名字提问。 一天的学习结束后,学子们三三两两向舍房走去。 顾徽正要和花镶几人一起回舍房,就被戚宇、莫宪平一左一右拉住了,“徽哥,你们近来忙什么呢,天天不见人。” 顾徽摆了摆手,“自然是在忙大事,别多问,该你们知道的时候就告诉你们了。” 闻言,戚宇和莫宪平也不再多问。 莫宪平道:“一起去吃饭吧,我让外面的下人今天傍晚来送晚饭,顺带请你们一起吃。” 顾徽现在听习惯府学厨房的炒菜米粥的,就说:“你们两个去吃,我就不去了。” 等顾徽拿着两本书离开学室后,戚宇才小声道:“我看那陆廷秀说的没错,咱们徽哥就是被那个花镶迷惑住了。” 莫宪平笑道:“阿宇,用用你的脑子,那陆廷秀是自己凑不到阿徽跟前,故意在你跟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你可别告诉我你都相信了。” 第62章 有心 “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戚宇说道,“但是你仔细品一品,陆廷秀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你看那花镶身边的朋友,不是有钱就是才学好有前途的。陆廷秀不是说他和花镶、苏栩在一个私塾一起读书读了五六年吗?然而一入府学,花镶就结交了小三元卫谌,跟陆廷秀几乎是再没什么交集了。” 莫宪平将书案上的几本书拢到一起,说道:“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这个陆廷秀你还是远着点儿好,花镶势利,他也好不了多少。” “我知道”,戚宇有些苦恼,“现在徽哥很相信她,我们怎么才能让他看出来花镶不是个好人?” 莫宪平心道跟在顾徽身边的有几个跟花镶不是一样的,顾徽高兴就成了,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就担心戚宇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转头学给顾徽。 “走吧,先去吃饭”,莫宪平拍了拍戚宇的肩膀,“这事儿还是得找个好机会再提。” 花镶不知道自己在有些人眼里已经成了个势利眼,现在她的时间被安排的很满,每天寅正起床,早读、跑操、上课,以往午间还能睡会儿懒觉,如今都是用来写她的宅斗小说了,晚上也会匀出一个时辰的写小说时间。 睡觉前,她会冲一杯羊奶,每到这时就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如果不是带了羊奶粉每晚喝一杯,这么大强度的学习、写小说,她恐怕不会有现在的精力。 顾徽现在也坚持每晚喝羊奶,其实花镶带来羊奶粉那天晚上他很期待得喝了一口后,就不想再喝了,但是看她一口一口喝得津津有味的,另一边的卫谌都变成了早牛奶晚羊奶的规格,顾徽就不舍得放弃自己这一杯羊奶。 夜晚的舍房很安静,花镶听到另一边的顾徽下了床,以为他起夜,便没多问,翻个身正要继续睡,一道压抑着的呻吟传来。 听这声音不对,花镶赶紧坐起身,披上外衣就下床来。 “顾徽,你怎么了?”花镶过去一扶,才察觉到顾徽手臂上的肌肉都是紧绷绷的,因为她的声音,卫谌也醒来了,什么都没问,先下床点上灯。 花镶已经扶着顾徽靠在了床上,看他疼得满头冷汗,坐都坐不住的样子,花镶就有些慌,顾徽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阑尾炎,也就是肠痈。 在落后的古代,肠痈几乎是绝症。 花镶一手扶着顾徽的肩膀,一手在他小腹上轻按,同时说道:“徽哥,我按到的地方疼不疼?” 模糊的视线中是花镶担忧焦急的面庞,顾徽觉得心口一下子就暖了起来,甚至肚子都不那么疼了。 他好笑地断续道:“镶弟,你按到的,地方都不疼,我只是肚子疼,可能今晚上,吃得东西不太合适。” 花镶脑海里立即过了过今晚吃的东西,大米粥,炒金针花,韭菜煎鸡蛋,瓠瓜炖猪肉,小葱拌豆腐,还有一个炒笋片。 都是很常见的东西,没有容易引起过敏的食材。 对了,吃过晚饭,她又用现打上来的井水湃了两个甜瓜,顾徽嫌不够凉,把分给他的那块放到竹篮中,在井水中镇了一个多时辰才吃的。 吃完凉甜瓜不久,他又喝了一杯热羊奶。 可能就是这些原因才引起了肠胃不适。 花镶长舒一口气,“我去开些热水,洗个热毛巾给你敷敷肚子。” 顾徽点头,又道:“镶弟,你别按着我了,我得先去茅房一趟。” 花镶虽然不放心顾徽这样子一个人去茅房,却也不能跟着他一起进去。 正想着是不是叫卫谌陪他一起,顾徽就坐起身,忍着腹痛对花镶道:“镶弟,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没问题。” 主要是太丢人了,顾徽觉得来到青州府学后,他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丢人方式在这里都实现了。 花镶看他好些了,便点了点头。 这边,卫谌已经把炉子升了起来,卢鹤也被吵醒了,他就提着铜壶到外面打水。 花镶跟着一起出了门,拿个马扎在炉子旁边坐下来。 卫谌道:“炉子边上热,你往外坐坐。” 花镶把马扎往外挪了挪,低声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卢鹤提着大半壶水放到炉子上,闻言问道:“徽弟这是怎么了。” “贪凉了”,花镶说道,“看来下次我回家得让药堂里的大夫给配些大众的药。” “那用不用陪他出去找大夫瞧瞧”,卢鹤不放心道,顾徽毕竟身份跟他们不同,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他们几个都担不起。 “看看再说吧”,花镶前世夏日经常会这样,往往喝一杯红糖水就没事了,不过顾徽也这样,看来肠胃挺弱的,以后得经常煮糙米给他吃。 想起舍房里还有块生姜,花镶站起身,想拿过来切到壶中一起煮,却无意间看到井边的梨花树后闪过一个白影。 花镶一瞬间就吓懵了,惊喊一声。 卫谌一下子站起来扶住她的肩膀,一边问怎么了一边朝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梨花树后白影一飘一飘的,依旧镇定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意。 卢鹤说道:“镶弟别怕,那应该是对面陆学弟的衣服。” 他刚才打水时就看见了,说着走去井边,绕过梨花树,把那件在夜风中飘来荡去的里衣拿下来,远远地给花镶示意,“就是件衣服。” 花镶看清了,但心里恐惧感还是一阵一阵的,卫谌道:“你回屋,我看着水壶。” 花镶摇头,“我一个人害怕,那什么,谌哥,你先跟我一起到屋里拿一块生姜吧。” 这时候没有电灯,屋里虽然还有一盏蜡烛,但那火苗一闪一闪的,也照不亮屋内所有的黑暗,因此刚被突兀地吓到,花镶是不敢一个人回屋的。 卫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我跟你一起。镶弟,你不用害怕,我会一直在的。” 花镶还在后怕,根本没察觉到卫谌的声音比之以往多了几分温柔。 顾徽在茅房待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这才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回来,到井边不仅洗了手又洗了脸。 看他都有力气自己打水,花镶知道他这是差不多没事了,只要接下来不会接着拉肚子,就不会再有事。 于是顾徽刚在廊下坐了,花镶就把一碗还很烫的生姜水递给他,“快趁热把姜水喝了,把肠胃中的寒气驱走。” 顾徽很抗拒,不过看花镶这么关心他,还是接过了生姜水,一点点喝下去。 等这一碗烫嘴的生姜水下肚,顾徽果然觉得刚才还有些抽疼的腹部好了很多,好像有一股股热气在腹部回旋,越来越轻松舒服起来。 不过,顾徽默默舔了舔上颚,似乎被烫掉了一层皮,转而又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见顾徽好多了,卢鹤说道:“都回屋睡吧,别耽误明天早起。”端了半盆水,把炉子里的炭火浇灭,也跟着进了屋去。 对面的南丁号舍房,刚才花镶突然吓到喊的一声并不算大,但却惊动了一直有心事的陆廷秀。 听那声音就是花镶的,陆廷秀无声地笑了笑,他早就知道这个小师弟胆子小,却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小,只是挂在树后一件衣服就把她吓得喊出来。 陆廷秀舒口气,双手平放在腹部,心情极好,再过几天就是季考,或许明天可以弄个巧合,吓得对方病了没法参加季考才最好。 本来陆廷秀看不惯的只有苏栩,但是京城这些贵胄子弟到来后,他整日想法子与他们交友,花镶却不费吹灰之力就与那个身份看起来很高的顾家少爷成了朋友,他最看不惯的就成了这个小师弟。 与他相比,花镶拥有的已经够多了吧,她有举人的祖父,还有富裕的朋友,就连那个穷出身的卫谌,也是个读书好极有前途之人,现在还抢他跟那些贵公子做朋友的机会。 这些一件件的,陆廷秀想起来都不由得意难平,如果花镶在这次季考名次大跌,围绕她身边的那些朋友,恐怕就只会剩下苏栩了吧。 毕竟他们一起读书长大的,情谊非同一般,苏栩那么虚伪的人,怎么可能在花镶一丢人时就远离呢。 默默计划这些时,陆廷秀完全不自觉得自己是忘恩负义,他虽然曾求学于花临门下,但一年四节礼都没少送过,至于蛋糕方子,花家不是都准备公开卖了吗? 那是他家花钱买的东西,何谈恩义? 陆廷秀睡着没多大会儿,外面的天空就慢慢亮了,他日日天亮读书,几乎形成了本能,窗外一有亮色,他便醒了。 这个时候也就是刚过寅时一刻,舍房一片宁静,陆廷秀没多大动静地开了门,端着洗脸盆到井边打水。 只是他还没刚把木桶放到井中,对面的舍房门也轻微地一声吱呀开了。 陆廷秀惊讶,同时又有些恐慌,谁还跟他差不多时间起床,那明天他是不是要起得更早些? 看到出来的人是卫谌,陆廷秀心底的恐慌更甚,他本就没这人记性好,若是卫谌也开始如他这般努力读书,是不是自己永远都不如这人。 陆廷秀勉强笑着招呼了一声,“卫兄也起这么早读书啊。” 卫谌的目光很冷,来到井边,指着昨晚卢鹤从梨树上取下顺手搭在晾衣竿上的里衣,问道:“陆兄晾衣服怎么不在晾衣竿上?” “这个?”陆廷秀慌了一瞬,却很是平静道:“昨天洗好随手就搭在树上了,怎么卫兄,有什么不妥吗?” 卫谌盯了他片刻,说道:“的确没什么不妥,只是我看不惯,陆兄再这般晾衣服,我只好去找山长谈谈。” 陆廷秀面上闪过愤怒,“卫兄管得太宽了吧,别以为你是小三元,就能对我们这些附学生吆三喝四。” 卫谌淡淡一笑,转身回去。 陆廷秀抬袖,抹掉额头上冒出的细汗,他不确定卫谌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打算,因此之后想趁着花镶起夜吓她一下的计划,也不知该不该进行。 花镶并不知道这些事,她到卯时才睡醒,醒来看到温馨的舍房,暗暗松了一口气。 昨晚上竟然梦到舍房里有很多可怕的非生物,卫谌、苏栩这些她的好朋友也都不见了,她就害怕着一直找一直找,然后就醒了。 这时,帘子一动,顾徽精神奕奕的脸探了进来,“镶弟,该起床了,马上就到了早饭时间。” 花镶哦了一声,“那你先出去……” 话没说完,外面响起卫谌的声音,“顾徽,你在干什么?” 紧跟着,顾徽往后一个趔趄,应该是被卫谌拉了出去。 “卫谌,你他妈干什么?”顾徽反问。 花镶忙一手拽着帐子一边探出头道:“你们别吵啊,我这就起了。” “不用着急”,卫谌说道,“你起来先去洗漱,饭菜我帮你打。” 花镶一边说不用一边缩回去穿衣服。 顾徽伸出手指隔空朝卫谌点了两下,低声道:“看在镶弟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 卫谌转身去拿碗盘,没理会。 …… 晨间的学室里乱嚷嚷的,陆廷秀坐在座位上看书,目光却一直关注着外面,等看到花镶一行人进来,又埋头看书,片刻后不着痕迹地朝花镶方向看了看。 见她还是如往日一般和同学们说话,陆廷秀眼中闪过一抹阴郁。 看来昨晚上还是吓得太轻了。 学子们都坐齐没多大会儿,兰先生就拿着书本和一叠子宣纸过来了,前半节的课是点评昨日的课业。 花镶做的课业受到了兰先生的再三夸赞,最后兰先生勉励道:“花镶,你切不可骄傲,继续保持。” 与她关系不错的学子都向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花镶也挺高兴的,这还是兰先生第一次夸她,转头向卫谌挑了挑眉。 卫谌可是兰先生最长挂在嘴边的学生之一了。 见她这么高兴,卫谌也不由地朝她笑了笑。 下课后,苏栩对花镶道:“镶弟,中午多买几个硬菜?” 能得到兰先生的夸奖,对每个学子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肯定,前些日子一个姓钱的学子被兰先生夸了,当天就在厨房买了好些好菜请他整个舍房的人吃。 花镶闻言,笑着道:“好吧,我正好想吃鱼了,要买一份清蒸鱼。” “我来请客”,顾徽接话道。 …… 听着那边的说笑声,陆廷秀差点把手里捏着的一张书纸扯烂,旁边有人跟他说话,叫了好几声陆兄他才回神。 朱驷不放心地看他一眼,放学后就特地跟他一起回舍房。 路上,朱驷道:“廷秀,你没事吧。” 陆廷秀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正说着,旁边经过了崔通几人,崔通那几人的学习进度比府学甲班的还快些,因此他们都被安排在甲班。 陆廷秀看着这些天之骄子走过去,心下羡慕不已,对朱驷道:“何时我们能有他们的一半就好了。” 朱驷就知道陆廷秀又想多了,当下劝了他好几句。 见陆廷秀有些不耐烦,朱驷才转移了话题,“上次旬休我去了老师家,老师又收了五个小学生。老师还问起你,这次旬休你要不要回家一趟?顺道咱们去看看老师。” 陆廷秀更加不耐烦,说道:“府学学习竞争激烈,我跟家人说好了三个月回家一次,上次旬休我爹娘才来给我送过钱,我不准备回去。” 说完了,又接着道:“朱驷,你也不要把每个月的六天休假都浪费在回家上,我们只有一年多时间,两年后乡试,若是拿不到乡试参考名额,就要再等两年。” 朱驷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只是你绷得太紧了。” 陆廷秀却道:“如今紧张一些,到乡试时才不用紧张。” 两人越说越远,回到舍房才结束话题。 晚上,顾寻从隔壁舍房来到花镶这边的舍房,把他这段时间写出来的几章给花镶看,然后他没立刻回去,而是把折叠桌从外面搬进来,自己又点了盏灯,准备在他们这边继续写的样子。 顾寻舍房分到的两个京城太学生是崔通和万玉良,这两个人都是那种天之骄子类的人物,到府学将近一个月了,却和顾寻以及另外那个家境贫困的学子像是两个舍房的人。 顾寻不太喜欢他那个舍房,至于花镶这边,他也不太喜欢和顾徽相处,不过今天他还是决定在这里多待会儿。 花镶放下了笔,拿起顾寻写的新章节看起来,她之前给顾寻提了不少虐恋情深的建议,但完全没想到他写得这么好。 看着看着,花镶的眼睛就酸涩了,鼻头也酸酸的,最终没忍住,一滴两滴眼泪砸在了宣纸上。 卫谌猛地抬头,正好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下,有些慌乱道:“镶弟,你,哪儿不舒服?” 顾徽、顾寻都起身过来了。 顾徽问顾寻:“是不是你给镶弟的纸有问题?” 顾寻无语道:“有问题的东西我会拿过来吗?” 花镶忙把泪湿的眼角抹干净,抬起头对关心她的几个人道:“没事,我就是看寻哥写的这个故事看哭了。” “什么玩意还能看哭?”顾徽万分不理解,拿起花镶放到手边的一张纸。 第63章 印好 卫谌也无法理解这种能看话本看哭的心情,但想到那个猜测,又觉得情有可原,只好笑地拧了一个湿毛巾递给花镶:“擦把脸。” 花镶感受着朋友们的关心,莫名觉得很幸福。 这时顾徽已经一目十行地把那张纸上的内容看完了,还是看不到哪里能把人看哭的。 花镶就把女主角为男主角受伤,男主角却不知道,照旧按计划行事的情节指给顾徽看。 顾寻这个作者也偏头看了看,然后他也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哭的,他就是按照镶弟所提示的,故意给男女主角设计坎坷误会而已。 “这样的不好看我以后便不写了”,顾寻说道。 花镶:我以为我跟男人没多大差别了,但你的直男言论却让我发现了我和男人真正差别在哪儿。 虽这么想,她还是赶紧阻止道:“别,寻哥,你这么写很好看。” 顾寻见她说得肯定,便点了点头道:“那好吧。” 其实他觉得最大的坎坷就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生死相隔。 花镶完全不知道顾寻已经隐隐构思出一个把女主角写死的结局,她看完了这些新章节,平复一会儿心情才开始动笔写自己的宅斗。 至于卫谌、卢鹤、顾徽三个人写的,她每天都会看,卫谌写的热血,卢鹤写的真实,顾徽写的富贵诡谲,她现在已经成为第一个催更小迷弟。 而她写的宅斗,每写一章也会给他们三人看,但是他们每天看她的宅斗更新,都跟看传说似的。 这里面的女人无不是一人千面,而他们眼中的女人只有一面,无论是泼辣还是温柔,都是顺从的。 但是花镶笔下的女人,在男人跟前是顺从的,转过身去,一个个却或聪慧或卑鄙或大气。 卢鹤这个唯一的已婚人士点评说:“这是一个女儿国,里面的女人各个精彩,没想到镶弟还有这样的观察力。” 写出来都是为了爽的花镶都有些不认识自己写的了。 这天晚上她同样写了一个时辰,因为毛笔字毕竟影响速度,她一个时辰只写出来两千多字,相比起来,卫谌等人写的速度都比她快多了。 花镶便又拿出一张纸,记下来回家做个炭笔的事情,免得忘了。 这张备忘录上已经记了好几件事,花镶拿着看了会儿,折好放在了枕下。 与此同时,对面的南丁号舍房中,陆廷秀时不时就会从书本中抬起头,透过没关紧的门缝看向对面的舍房。 苏栩正在奋笔疾书。 戚宇这个被后来分进来的就住在苏栩对头的床铺上,因为两边的床上都挂着帐子,戚宇从来不坐在床头桌边学习,此时他正坐在床边洗脚。 “苏兄,你天天写,这都写的什么?”戚宇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了出来。 苏栩回道:“好奇就去问顾徽。”说着换了一张崭新的宣纸。 戚宇撇撇嘴,但因为这人是花镶的好友,而花镶又是徽哥承认的好友,他便什么不满都没表示。 陆廷秀抬头,好奇地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说道:“苏师弟,难道你每天晚上都不是在写课业吗?” 苏栩早就十分厌恶陆廷秀,要不是记着花镶的话,早与他撕破脸了,这时听他又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冷笑道:“我写什么还要跟你请示一下不成?” 朱驷看情况不对,忙和稀泥道:“说起来我也挺好奇的,苏师弟,你写的都是什么?” 时间不早,苏栩就不准备再写了,收起写好的稿子,一边回说“就是随便写点东西”一边拿着毛笔出去洗笔。 陆廷秀对朱驷道:“看见了吧,人家早就看不起我们了。” 朱驷说道:“你想多了,苏师弟一向是这样的脾性。” 戚宇这个挑起话头差点让人家师兄弟三个吵起来的,这时候只是兴味十足地坐在那儿等着看笑话。 只是有朱驷这个人在,今天的笑话是看不成了。 戚宇擦好了脚,就准备上床睡觉,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争执声。 一个带着哭音的声音道:“我没偷你们的东西,你不能随便搜我的柜子。” 戚宇正无聊呢,一听赶紧跑了出去。 花镶和卫谌等人已经在外面廊下,只因声音是从隔壁顾寻的舍房发出的。 就在刚才,顾寻收拾好纸笔准备回去,听到隔壁什么被踢倒的声音,他们就一起出来了。 崔通离开舍房,看到顾寻等人从丁号房出来,便道:“你什么时候离开舍房的?” “你们离开没多大会儿”,顾寻说道,又看了看戊号舍房,“你们什么东西丢了?” “万玉良祖母给他的家传玉佩”,崔通说道,脸色难看,他有疑惑吃过饭便去问就住在府学的教授,万玉良一起跟去了,回来后却发现放在床头的玉佩不见了。 顾寻说道:“你们最好先找找是不是放在其他地方了,冤枉了同学不好。” 就算怀疑东西是被那伍衡偷的,这样强搜算什么。 顾寻跟伍衡这个舍友相处得时间不短了,对方除了在钱财上小气敏感了些,并不像是会偷东西的人。 而且一个学子若是担上偷东西的名声,以后的前途就毁了一半。 顾徽跟崔通这些优秀人才从来没什么来往,此时就笑道:“我看你们还是仔细地找一找,免得误会了同学。” 相比纨绔的顾徽,反而是好学谦逊的顾寻能让崔通高看一眼,他皱了皱眉,转身回到舍房,对脸上很难看的万玉良道:“别把事情闹大,先找找你自己放东西的地方。” 万玉良道:“玉佩我每天都会带着,还能放到哪儿去?” 崔通说道:“找不到去跟山长说一声,总能找到的。但如果我们自己先搜查同学,丢了东西也是理亏的一方。” 万玉良恨恨答应一声,一脚踹得床铺咔嚓了下。 当初顾寻和那位家境不好的伍衡同学是一人占了一边的床铺,崔通、万玉良入住后,一人住了一个对头。 崔通和顾寻对头住靠南墙的床铺,万玉良和伍衡住在北边,也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床铺只隔着一个床头桌,万玉良才会第一个怀疑伍衡。 见崔通把事情压了下来,顾徽嗤笑一声,跟花镶等人道:“崔家人都是这么虚伪,走吧,闹不起来,咱睡觉去。” 顾寻回到舍房,看了眼盘腿坐在床头桌边深深埋着头的伍衡,就知道那玉佩八成是他拿的。 这时只听崔通道:“明天早晨之前如果还找不到玉佩,我们只能去报告山长。如果找到了,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万玉良不同意道:“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跟小偷住一屋。” 崔通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玉佩找到了,就说明此人还有悔过之心。” 顾寻心里笑了一声,想来崔通刚才问他,只是为了找个台阶下吧,对他来说,万玉良的一枚玉佩当然没有一个能为崔家所用的人才重要。 伍衡可是院试前十,再过几年,或许就是个举人、进士,此时的一个宽限,日后得到的很可能是个有用却不为外人所知的人脉。 怪不得崔家能经营到如今的地步。 万玉良虽然不愿意这么轻拿轻放,但是有崔通的话在前,他想闹大也闹不起来。 第二天早晨,万玉良的玉佩就在他枕头下找到了,彼时顾寻已经拿着书本去梅林读书,磨蹭着还没出门的伍衡看见万玉良醒来找到玉佩,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万玉良骂了句“小偷”。 崔通打断了他的话,对伍衡道:“圣人训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伍兄能知错,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昨晚差点被万玉良搜了柜子,伍衡那时有多恨这两个人,现在就有多感激,他对崔通行了个大礼,“多谢崔兄。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崔通问:“可是家中遇到了什么难事?” 伍衡眼眶通红,“旬中中秋假时回家,才知道我娘生病了,家中实在没钱买那些贵重药材,我连廪米都换成了银子,也只买了一天的药。晚上看到万兄放在枕边的玉佩,就一时糊涂。” 崔通拍了拍他的肩膀,“伍兄的确糊涂,你家中困难,直与我们这些同舍友说,我们怎会不出手相帮?” 崔通借了一百两银子给伍衡,只让他有能力了再还。 打这日起,伍衡就成了崔通的铁杆粉丝。 花镶是在月末季考前一天才看出端倪的,伍衡竟然帮崔通、万玉良打饭,她惊讶地看了看身旁的卫谌。 卫谌笑了笑,了然道:“看来上次的玉佩失窃案已经有了结果。” 花镶虽然感慨,没想到玉佩真是伍衡偷的,但却觉得现在这个结果是最好的结果。 明天就是八月二十七,季考考试,主要考帖经、策论、赋文、试贴诗四门科目,于是府学安排了两天的考试时间。 考前的两天,花镶和朋友们就把话本放到一边,开始复习,到考试这一天,他们每一个人已准备的很充分。 而陆廷秀这几天都在找机会吓花镶,奈何花镶每晚上起夜,必要叫个同伴,大部分时候都是卫谌,有时候是顾徽。 因此陆廷秀不敢出来,卫谌之前就怀疑他晾衣服的用意,这个时候他冒出来,卫谌肯定不会被吓到。 顾徽和花镶一起时,陆廷秀就更不敢出来了,如果把顾家人吓出个好歹,山长一定会让彻查。 马上考试的两天就过去了,但陆廷秀不仅没找到吓花镶的机会,反而把自己整得精神不佳,答完考卷差点怀疑人生。 两天考试过去,就是下半个月的旬休假期。 终于考完了觉得很轻松的苏栩对花镶道:“上次中秋我们都没在家多待,这次回去多待两天吧。话本印刷那边,我们可以走前去看看。” 花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主要是她是九月九生的,上次回来时,奶奶一再说让她八月下半个月的旬休一定回去,要提前给她过生。 花镶长这么大,还没有正经过过生日,晚上,她想了又想,对朋友们道:“我奶奶准备提前给我过生日,到时候你们要不要去我家玩。”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卫谌问道。 花镶回道:“九月九,正好是重阳节。” 重阳节府学会放假一天,她就不准备回去了,正好跟朋友们一起去府城郊外登高。 此时听到花镶的生辰日期,顾徽就笑道:“你还真会挑出生时候,过节过生一起了。不过你要提前过生的话,我一定要去的。” 顾寻也表示要去。 倒是卢鹤,因为住在和尧山相距几十里的一个县,便说等回府学后给花镶带个生辰贺礼。 第二天几人一起离开府学,先来到运货店。 运货店里,卫树根和五六个兄弟正忙得脚不沾地,见到卫谌等人,他当即笑着迎过来,跟他们每一个见过礼,这才拿了几本印好的期刊册子递给他们,说道:“六个话本共三十章,前几天胡师傅才把刻板排好,印起来倒是很快的,到现在大概已经印了六百册,是不是可以送去书店卖了?” 古代印刷本的字体很大,字数间隔也不小,因此短短三十章,合起来没有十万字,却是很厚的一个小本子。 花镶看了看页码,共有六十八页,这样的便不适合找些孩子去街上叫卖。 其实花镶也想过办成连载小说报,不过他们不能时刻看着,还是半月一次的期刊最合适。 开售的时候,那就是放在书店里更合适了。 卫谌翻了翻这些崭新地印刷本,对卫树根道:“先把手头的纸张印完,两天后我亲自去书店谈。” 不过离开的时候,他们几个作者兼股东,一人拿了三本回去。 …… 卢鹤拿到书就和众人分开了,他家在鲁青县,距离府城有一百多里,没有水路相通,坐驴车要从早晨走到半夜。 卢家人都知道今天是卢鹤休假回家的日子,一大早卢父就跑到村西三四里外的小河边去捉鱼,河浅鱼少,一个时辰后才捉到两条一两斤左右的鲫鱼。 卢父提着鱼到家时,老妻和两个儿媳妇已经做好了一板豆腐。 卢家两个儿子,卢父带着老大农时下地闲时做木活儿,而一开始让小儿子读书,也只是觉得他脑瓜好使,能读书识字以后找个好活计。 但一家人都没敢想,这小儿子竟然顺顺利利地进了学,虽然进学两年却没拿到参加乡试的资格,这一家人还是很满足。 毕竟现在家里的田都免了租,从五月开始,卢鹤每个月都能拿回来三四两银子和三斤廪米,而他之前两年,也是每个月能拿回家二两银子,据说都是写话本得的。 卢母高兴得不行,根本没想过写话本会影响儿子读书,只嘱咐他不要累到自己,卢大嫂这边,看到孩子小叔不是个吃白饭还从家里拿钱的,她就什么事都不管。 年初时,卢鹤娶了妻,是他小时候卢母给定的亲事,女方是卢母嫁到隔壁一个小地主家的手帕交的女儿,家境很是殷实。 一开始是卢家不太配得上女方,等他考中秀才,就是女方配不上卢家了,不过卢家两口都是厚道人,就算儿子考中秀才,县城里好些大地主都想和他们家结亲,他们也没退了跟杨氏的亲事。 这杨氏嫁进门后,非常懂事孝顺,家里的活儿无论是喂鸡喂猪,她都干得十分利索。 因为村子离镇上远,卢家村的人吃豆腐都是自己做的,杨氏嫁到卢家,学着做了两次,竟然做得比卢母和卢大嫂都好。 于是每次他们家做豆腐,都会多做些,自家吃不完的,或是送亲友或是卖给邻居,往往一板都不够用。 卢鹤回村时已经戌时,远远地他就看到举着火把站在村口的大哥,喊了一声就笑着跑过来。 卢大哥接过他背着的书箱,说道:“下次我还是去镇里接你,这么远的路你走回来,一家人都不放心。” “不用接,我这么大一个人又不能迷路了”,卢鹤这么说,又笑道:“大哥,我给你带了本好看的话本,回家拿给你看。” 卢大哥是识字的,卢鹤当初上了私塾,每晚回家都要在沙盘上练字,秉着家里人多学会一个就省出一份学费的想法,他不仅教大哥,也教父母。 大哥学得最好,现在自己记个帐都是可以的,爹娘年纪大了,也没什么学习的心思,都是只认了几十个字。 倒是成婚后,卢鹤每次回家都会教杨氏认几个字,现在他打算用他跟同学写的这些话本作为启蒙书,教他媳妇认字用。 在卢鹤看来,他和同学写的这些话本,是以前他写的那些话本远远比不上的,不仅是故事精彩,像镶弟写的那个宅斗,里面的计谋跟三十六计也没什么差别了,还有谌弟写的修仙话本,更是人情练达。 而且卢鹤也敢肯定,他家人会 第64章 卖书 回到家,院子里堂屋里都点着火把,亮堂堂的,卢鹤跟端着水盆出来的妻子相视一笑,洗了手就去屋里坐下开吃。 不管他说几次,他从府城回来,就算是到了半夜,家人也会给他做一大桌子好吃的,后来卢鹤就不说了,只是招呼着家人一起吃。 卢家人吃完饭,已经是亥时末,卢父卢母都回房睡觉,卢大嫂和杨氏收拾了碗筷,这才各自回房。 到了屋里,卢大嫂打个哈欠,却看见刚才已经回屋的男人还没睡,正捧个书在那油灯边上看。 “咋了,你这是也要考科举去?”卢大嫂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 “二弟给我带的书,说这个是期刊,里面载了六篇话本的开章”,卢大哥说着眼睛也舍不得从书上移开,感觉媳妇凑过来,忙道:“今晚上不来,要不我读出来,你也听听。” 卢大嫂啐骂了一句,“谁要和你那个了?” 卢鹤带来的话本得到了卢家人的一致喜欢,卢大嫂都是听她丈夫磕磕绊绊读的,但即便如此,也心心念念记挂着,出去洗衣服时还不忘和杨氏讨论。 但每一篇只有三章,在把每一篇的前三章都听完之后,卢家人就开始惦记着接下来的,就连卢父送儿子去镇里坐驴车时,都忍不住问道:“阿鹤,那什么话本,得等你下次来才能带来接下来的?” 见家人都这么喜欢那些话本,卢鹤一面是好笑,一面又是期待,他这么从府城到家来往一次,至少要花三四百文,如果以后话本卖得好,自己回家一次也不用如此心疼钱了。 和卢鹤一般,其他人带到家里的话本都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尤其是苏栩和花镶这边,苏老爷时常看账本,自然是认字的,看个话本不成问题,他一开始是去看儿子,见儿子捧着本书在看,瞧见旁边还有两本,便也拿起来看。 只是这一看就不得了了,苏老爷当即忘了此来是要问儿子在府学的学习情况的,直接坐在旁边的圈椅上看了起来。 一篇正看得津津有味,正被吊着胃口,想知道那吞了红珠的小伙子是不是能顺利拜入仙门,就完了。 苏老爷往后翻了好几页,都没看到跟前面的话本相连的,反而是新的几篇话本,苏老爷心中急道:我就想看前面这本啊。 “儿子,你这是买的什么书?”苏老爷把手里的话本翻得唰唰响,“怎么写个开头就没有了。” 苏栩刚看了他写的,还找出两个小错处,这时正在看花镶写的,闻言道:“爹,这个话本就是这样印的,后面的都还没写出来呢。你看看第二篇,就是我写的。” 苏老爷惊讶:“你写的”,继而又怒,“在府学你不好好读书,写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乱七八糟的你还看不够?”苏栩笑道,“爹,你放心,我们有分寸,每天只会花一个多时辰写话本,就当调剂紧张的学习生活了。” 苏老爷翻了翻第二篇,问道:“这么些都是你写的?” 苏栩点头,一点不觉得把自己写的东西给老爹看不好意思,“爹,我们准备拿这个到书店卖,您觉得能卖火吗?” 苏老爷听了,倒是笑道:“爹瞧着不错,怕是得被人抢着买。” 坐在儿子的书房又看了第二篇,苏老爷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不过栩儿,你得记住,你最主要的是好好读书,切不要因为这些旁门左道耽误了。” “好了好了”,苏栩摆手,“爹放心,旬休前我们季考了,我若是考得不好,回去就不写这个话本了。” 苏老爷对这个儿子很放心,拿着话本起身想回去卧房看,这样的书就适合倒杯茶躺在软榻上享受着看。 想了想,苏老爷又把另一本书拿走了,他还是有几个朋友的,明天请几个朋友到家喝茶,再把这话本给他们看看,就当是先给儿子印的书打打名声了。 苏栩在书房看了会儿书,才发现另外两本书都没有了,只好拿着手头这本,去后院找母亲。 苏母正在对这个月家里进出的账目,见儿子过来,便把账本放到一边,拉着儿子坐到身边。 “回来就窝在书房,你在府学已经够辛苦了,回家多玩会儿”,苏母看着比他爹优秀了十倍不止的儿子,心中溢满的都是骄傲,“用不用娘再给你些钱。” 苏栩笑道:“钱倒是不用,娘,你让蔷薇姨跟我去库房一趟,许我挑件好玩意就成。” 蔷薇是苏夫人陪嫁的大丫鬟,后来嫁给了苏家管事,现在管着府里库房的钥匙。 苏夫人问了句,“想要什么好东西?” 苏栩道:“镶弟今年提前过生,我不知道送什么给她,想到库房看看。” 苏夫人一听是送给花镶的,当即应好,让苏栩看中什么尽管拿。 于是苏栩千挑万选,还是选了个以往送过的物件儿,一个上好砚台。 以往花镶虽没正经过过生日,但苏栩每年都没缺过给她的生辰贺礼,不过男子常常用到的东西就那么几样,苏栩早就都送了个遍。 但这次这个砚台是有名的秦州砚,遇水生润,墨水存放三五天都不会干,苏栩越看越满意,发现库房里还有一个这样的砚台,也一起拿了出来。 旬休第二日这天,就是花老太太说好的提前给孙女儿过生日的时间,她提前就让一秋二秋去娘家给三个兄长送了信儿去,还早早地跟县里的戏班打过招呼。 这是花镶第一次正式过生日,她回家那天,家里就很热闹了,于氏备了很多菜,整个厨房都塞得满当当的,花镶吃饭时看到了装满炸鱼炸丸子的几个青花瓷盆,惊讶不已。 “奶奶,过个生日而已,不用这么夸张吧”,她还以为奶奶说的过生就是自家人做一桌子好吃的呢。 花老太太正忙着给花镶舀燕窝羹,闻言笑道:“这怎么是夸张呢,你长这么大,只有周岁时做了个生日宴,如今你都进学了,十三岁了,再做个生日宴是应该的。” “您都多大了,四十六七了吧,爷爷去年的五十大寿也没有请戏班子啊”,花镶接过燕窝羹,在奶奶的注视下乖乖喝这些对女人好的汤品。 看着明显比半年前又窜高一截的孙女儿,花老太太笑眯眯道:“那老头子啊,说是等你给他办六十大寿呢。” 花镶听得好笑不已,“好,到时候我给爷爷奶奶一起办个大寿宴。” 被奶奶看着吃了好些东西,直到打饱嗝,才被奶奶赶去给爷爷汇报在府学的生活。 书房,花老爷子听完孙女儿对这半个月所学功课的大致重述,满意点头,又听孙女说某日做的课业得了兰先生的夸赞,脸上的笑都堆出了褶子。 说了一阵,花镶问起爷爷新收的那些小师弟,花老爷子笑道:“学东西快倒是快,只是跟你和苏栩是没法比的。如果有陆廷秀那般毅力,几年后或可再进学几人。” 花镶其实早就想问爷爷了,为什么这次收的学子都是刚开蒙的。 花老爷子看出孙女儿的迟疑,笑道:“此前办私塾,就是想找几个同龄人和你一起读书,现在你进了学,不过两年又要乡试,后面还有会试,爷爷要操心你,若是再管几个马上就要县试的学习,恐怕会耽误他们。” 花镶听了,也不知说什么好,从她出生,这两个老人所走的每一步无不是在为她打算,她很庆幸,当初没有隐瞒灵泉花园的存在,否则,他们为她,不知还要多耗费多少心力。 这天一大早,花家就热闹起来,老赵头刚打开大门,戏班子的毛老板就带着一群戏子登门了,老赵头领着他们到后院的一间客房作他们上妆用的场所,就继续到门口守着。 辰时初,苏栩到,之后与花家有来往的人家也三三两两登门。 卫谌家离县城比较远,他母亲前些日子又受了凉旧疾复发,他是半上午才出门的,等到花家时,花家已经是一片锣响唱腔悠扬的热闹景象。 花镶和苏栩以及刚才来到的顾徽、顾寻兄弟俩坐在一个桌子上,正说卫谌呢,一春就领着个人过来了,正是卫谌。 花镶起身拉着他坐下,桌上有一罐刚端上来的佛跳墙,便夹了好些菜到碗中,又舀两勺汤,把碗递给他,“快吃点东西。” 卫谌的嘴唇有些干,花镶猜他可能还没吃早饭,是以如此积极,不料看得苏栩、顾徽、顾寻三人面色都有些异样。 顾徽道:“跟卫兄比起来,我们倒好像是假朋友了。” 苏栩问卫谌,“你给镶弟带的什么生辰礼。” 花镶便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好菜。 卫谌不紧不慢吃完花镶给他的那碗菜,这才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布包裹,打开来,其中是一个玉簪。 玉簪通体莹润,簪头雕的是如意纹,一看就是给男子加冠之后用的。 卫谌道:“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先提前把这个冠簪送给你。” 花镶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岂不是浪费了?随便给我买个笔或是吃的就行了。” 卫谌看她一眼,说道:“你我是好友,怎么会浪费?” 顾徽笑道:“就是不知道镶弟加冠礼时,你要送什么?” “好了,你们送什么,我都很高兴的”,花镶怕他们说恼了,忙说道,“咱们商量商量一本期刊定多少文合适吧。” 几人正在说话,一春又过来了,低声跟花镶道:“少爷,好几家老夫人都想见见您和各位少爷,老夫人叫我请你们过去。” 花镶闻言,顿觉头疼。 这什么见见,都是打着名号挑女婿来的。 其他几人显然也有这样的经历,都想说不去,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拂了花镶祖母的面子? 如此,几人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被三五个老太太瞧着满意地夸奖了好一番,少年们才得以出去,而这时朱驷才过来,他们正好想躲躲宴上的女眷,就一起出门去迎朱驷。 这让朱驷惶恐不已,等知道其中原因,又忍不住笑起来。 花镶带着他们再次在宴席上坐下,这附近时不时就会有几个小姐经过。 本朝虽有男女大方,但还没严到变态的地步,少女在出嫁前,接触男子的机会不多,见个几面还是很轻松的。 且少女出门,并不用帷帽,于是他们这旁边便总会有娇艳如花的少女从不远处的小路上经过。 花镶很无奈,却也理解,毕竟她前世高中的少女时期,也很喜欢在校草附近晃悠,不过这时看见少女们说笑打闹着经过,她莫名觉得前世在校草附近晃悠的自己有些傻。 注意到顾徽很有些不耐烦,花镶便起身对几人道:“我带你们去庄子上摘甜瓜如何。” 花家在县外的镇子上的庄子,距离此处很近,来回十几分钟便到,去那儿玩正合适。 于是几个少年坐着花家的驴车,就去了乡下的庄子,在乡下玩到半下午,才回到县里。 这晚上,顾徽、顾寻,还有家中比较远的卫谌都被花老爷子和花老太太留宿了,第二天上午,少年们要回府城,两老亲自送他们去了码头。 八月末正午的阳光还很烈,莫停书斋的莫老板刚吃过饭,正坐在柜台后看新从书商那儿进来的话本,门外传来几道脚步声。 莫老板抬头,看见进来的是几个身穿儒衫的少年人,就放下书亲自迎出来道:“几位公子想看什么书?蔽店既有新出的选文,又有新进的话本。” 花镶直接道:“我们是来卖书的。” “我这儿不收二手书”,莫老板脸上的笑依旧灿烂,“前面有家书铺,专收二手书,你们可以去那儿问问。” “这本书,掌柜的看一看”,卫谌打开书箱,从中拿出两本犹带墨香的书。 莫老板接过书没有立即看,倒是看着卫谌的书箱道:“公子这个书箱倒是做得精巧,不知是从哪儿买的。” 书箱正是花镶上旬旬休那一次,让一春把图纸送到李木匠那儿做的,加了轮子的跟后世行李箱差不多的书箱。 花镶当时跟一春说的是,让李木匠多做几个,李木匠是个有眼光的人,做好之后一下子送到花家七八个,这次花镶回去,李木匠亲自登门,说那几个书箱免费送给花镶,就是他想做各种加了轮子的木箱去卖。 花镶自然是答应了,且还把箱子钱给了李木匠,这种东西只是个想法新巧,别人看一眼就能仿,她可不能白要李木匠的箱子。 不过李家后来特地送了些猪肉、点心到她家,那些花老爷子就都让收了。 此时这书铺掌柜的问,花镶便给李木匠家打了个广告。 莫掌柜其实只是问一句,却有自己找人做的心思,不过听到花镶说做木箱的会带着木箱到府城卖,一个做好的只需要二百文,他就想着不如直接去买做好的。 说完这个,莫掌柜才拿起桌子上的书,翻了翻道:“这是话本书?” “正是”,卫谌开口,把他们这个话本的特点简明扼要的说了说。 莫掌柜笑道:“分期连载,这却是稀奇。” 卫谌道:“掌柜的不如先看看话本如何。” 莫掌柜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把目光落在第一篇上,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才看一章,就抬头看着这几个少年,着急问道:“这里面真的只有六篇开章?” 见他这样,几人都知卖书这事儿妥了,本来因为不会还价而被花镶警告不许说话的顾徽、顾寻、苏栩差不多是异口同声道:“只有开章。” “后面的到九月中旬会出”,卫谌道,“我们有八百本,贵店能要多少?” 莫掌柜攥着话本,心中激动,面上却平静下来,“话本其实也没那么好卖,公子先说说价格,我才能决定要多少。” 卫谌就报出了比他们定下的高出十文的价格,却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四十五文。” 这么厚的一本书,四十五文的价格其实不算贵,不过这却只是本话本。 莫掌柜为难,斟酌好一会儿道:“公子,话本的普遍价格都在三十文,我卖这个,只赚一两文的利润,你这个价格,略高啊。” 花镶便笑着道:“价格好商量,莫掌柜能要多少。” 莫掌柜想了想,伸出一把手,道:“先来五十本。” 花镶:…还以为能要五百本呢。 卫谌倒是丝毫不见异色,点头道:“可以,价格我们也可以让一些,莫掌柜能用心帮我们卖就好。” 最后商定的价格,比他们当初定下的还高出三文钱,一本三十八文,五十本收了莫掌柜一两八百文钱。 离开书店后,顾徽这个出门喝个茶都不止一两的公子非常失望,“刨去成本,咱们这一趟只赚了八九百文。” “徽哥,不要着急,这才卖出了五十本”,花镶拍拍他的肩膀,心想你对银钱到底有多大误解啊,这一下就赚了八百多文,简直是暴利了好吗? 再说了,书是卖的越多利润越大的。 “接下来我们都要这么一家一家卖?”顾寻问道。 这也是个不咋接触人间烟火的。 第65章 买房 卫谌说道:“我们只需再找一家书斋,能同样卖出五十本即可。” 接下来他们去了另一条街上的学海书斋,这家书斋的掌柜有魄力,直接要了一百本,留下他们东城门运货店的地址,几人又去运货店一趟,这才回了府学。 事情很顺利,不过花镶还是有些担心,就是盗版问题,在后世版权意识那么强盛的时候,都禁不住盗版,更遑论这个时代了。 话本扉页印有他们几个一起设计的一个图案,这图案刻起来很复杂,是顾徽找一个手艺炉火纯青的老刻匠刻了七八天刻出来的,且印时用了较贵的淡紫颜料,所以这是能防住一些君子书商的。 不过若有不要脸的,就是只翻刻他们的话本内容卖,那也没办法。 到了府学,几人都拿了被褥出来,趁着太阳光还很不错晾晒,看到花镶时而会皱皱眉,苏栩就问她怎么了。 花镶也没瞒着,直接说出盗版问题。 苏栩忍不住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咱们的书才卖出去一百五十本,你就担心别人翻刻了?” 花镶说道:“我这就是提前考虑以后可能遇到的情况,咱们的书那么好,我猜很快就能风靡青州府。” “如此,我跟府衙打个招呼”,顾徽说道,“若是谁家卖盗版,就查出背后书商,狠狠罚一笔钱。这么一来,便没人敢翻刻咱们的书了。” “你这样很可能弄出冤家错案,带累你家名声就不好了”,花镶忙摆手,“若是真有盗版出现,咱们只能用受欢迎安慰自己呗。” 卫谌说道:“镶弟这个半月刊一次的想法其实已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盗版了,再有其他的,只能听之任之。” 然而几人还是有些错估了他们这个半月刊可能产生的火爆场景,仅仅是在莫停和学海书斋售出几本话本的第三天,他们两家要的那一百五十本就被抢光了。 好在两家掌柜都用心记住了卫谌说的地址,当即派人赶去东城门的运货店,剩下的六百五十本,两家平分,直接都要了。 卫树根是个机灵的,一见这样,就知道他们大哥叫印的这些书火了,赶紧把大哥走前留下的二十两银子全部买成纸张,拿到店里叫来所有能腾出手的兄弟一起印。 不过两天时间,这二十两银子变成了一千六百多本书。 卫树根扣着算盘算了小半个时辰,振奋地对兄弟们道:“这么多书,每本成本只有十五文,咱们再按照谌哥谈出的价格,一本三十八文卖出去,这一转手,就是三十两银子进账啊。” “真有那么多?”其他人都在吃饭,听到这话,一个个围过来,“你没算错吧。” 卫树根摇头,“没错,这么印一印,再订个孔用线一穿,门都不用出就能赚三十两。三十两啊,咱们上个月一个月才赚五十两,一个个还每天风吹日晒的。” 其余人欢呼起来,都在心里决定,如果书更好卖的话,他们以后就专门弄这个了。 这些人还在算账时,关着的大门被人敲响了,卫树根打开门,这一问,才知道过来的这几个人中,不仅有书商,还有府城好几个书斋的掌柜。 卫树根坚持不讲价,也不赊账,但那些人讲了会儿价还是肉疼地定了书,想着卖了书再来结账的两个掌柜只是回去取钱的功夫,这边的一千六百本书就被前面那几个给分走了。 这两个掌柜只好央求卫树根赶紧加印,还一口一个卫掌柜的。 整个青州府有多大?卫树根觉得这两千本书就差不多了,但是这两个掌柜的要求他还是答应下来,又收了定金,这才叫上两个兄弟去造纸坊卖纸。 这一出门,路上就听了好几耳朵他家刊印的半月刊,有讨论剧情的,有说谴责他们为什么不把所有内容都给印出来的。 于是本来只打算再要二十两银子原纸的卫树根,直接要了五十两的,还请纸坊帮他们提前裁好。 因为是大主顾,纸坊老板连个磕绊都没打就答应了。 卫树根让两个兄弟在纸坊等着,他们的纸一出来就拉回去,而他则走去府学,想跟大哥说一说。 卫树根觉得现在的场面有些大了,他可能应付不来,只是府学管理严格,根本不让外人进去,他说了不少好话,那守门的侍卫才同意进去府学帮他通知一声。 话是直接传到学室的,午间刚下课,卫谌听到有人找,就猜到是运货店的人。 花镶有些激动,“是不是咱们的话本火了?” 顾徽也很想知道,就说:“一起去瞧瞧。” 走时,花镶还叫上了苏栩、卢鹤、顾寻。 季考过后,他们几个都被分在甲班,只是没坐在一起,其他几人早听到了花镶的那一句,闻言连书都顾不上收拾,赶紧跟了过去。 到府学外,听到卫树根的转述,几个有写书的少年人脸上皆露出了笑容。 卫谌交代了卫树根几句,又让他把手头运货的生意做完后就把在外的兄弟叫回来,同时让花镶他们再找一个记账的过去。 毕竟是大家一起做的,又涉及银钱,虽然花镶初始目的是为了给卫谌找个生钱的路子,这时也不好说什么。 苏栩、顾徽、顾寻却都觉得三十两银子没什么,也就觉得再找个记账的有些多此一句,都说不用。 卢鹤虽然心惊这赚钱速度,但他没有记账人选,当下也没吭声。 见此,卫谌也没多说,心想等再过两个月,赚的钱能够入他们的眼了,他们就会派记账的去了。 卫树根得到大哥的指点,再回去那小小运货店,顿时豪气干云起来,大哥给他的话本这么好,他不能只坐着印书,还得出去联系书商,好把书本销得更远更多。 卫谌等人写的话本,与现在的话本相比来说,那有趣程度和吸引人的程度是绝不可同日而语的,而这些新话本对从未看过快节奏、爽、虐网文的夏朝人来说,更是火山爆发一般的震撼。 于是这个小小的半月刊很快地就成了一本洛阳纸贵的书,就连日日研究经典的兰先生,都因为孙女兰淑买到家的两本而在不知不觉中翻看了一半。 兰淑看到爷爷拿着其中的一本走了,便追过去问道:“爷爷,你不是一直说话本毁人心性吗?怎么今天又偷拿我的话本去看?” 兰沧江笑着虚点了点她,道:“这几篇话本却是新意频出,虽然只有几章,却可以看到不少点出人性的亮点,堪作为闲书看看。” 听见爷爷这么说,兰淑笑道:“那我之前去驿站寄了几本去给堂妹们,爷爷不会训我吧。” “年纪太小的还是不能给他们看”,兰沧江说道,“你再写封信回去,让你二堂妹把书分给你那些堂兄们。” “咦,爷爷不担心他们被这些话本吸引而没心思读书吗?”兰淑说道,她初初看完那篇太阳星君养子的,可是两天没缓过劲儿来呢。 兰沧江转身背手道:“看吧,这样的话本倒是比以前那些好些,若是看了话本不好好读书了,这边新出了书,咱们就不再给他们寄。” 以前他不让孙子们看话本,是担心学会一些坏毛病,这些话本却有仁义、有付出努力才能收货的道理,还有讲述先民生活场景的篇章,又有讲述妇人之间计谋的,每一篇都塑造得如同一个真实的小社会,让那些没吃过苦没见识过官场算计的孩子看一看,没什么不好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如淑儿所言,这样的话本太容易让人沉迷了。 兰沧江摇着头,回到书房,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之前的翻看起来。 在花镶他们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多了一个先生书迷。 九月九府学休假一天,这天一大早,花镶和卫谌几人便穿戴整齐离开府学,顾徽请他们去辉耀楼吃过早饭,几人这才去运货店。 运货店这时已经挂上一个印刷铺的牌子在右边墙上,往常人往稀疏的地方,此时竟挤满了骡车、驴车,甚至还有一辆马车。 远远看到这热闹场景,花镶高兴道:“看来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能鸟枪换炮了。” 顾徽现在是听到花镶说话就心情好,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顺耳,就笑道:“不如待会儿去找个更大的地方,然后再去城外登高。” “有理”,卢鹤说道,“此地虽离城门近,但店面太小,外面的路也有些窄,我们印书,只要找个道路好走的地方就成了。” 此言得到众人一致认同,进到店面里,看过卫树根拿过来的乱卷卷的账本,饶是只把此事做玩乐的顾徽也有些惊讶。 “就这么几天,你们又卖出了两千本?”顾徽问道。 “是的”,卫树根虽然有些怯顾徽身上的富贵气势,还是清晰地回道,“现在还有两家书商定的一千本没出,我又从家乡叫来几个人帮忙,才能勉强忙过来。” 听到两千本,除了有所预料的花镶和卫谌,其他几人均是惊讶不已。 卢鹤甚至有些狂喜,七八天出了两千本啊,他写的话本也能卖这么好,简直像在梦中。 “青州府能有这么多人买书吗?”苏栩还能保持冷静,如此问道。 卫树根说道:“青州府都是本地的书店掌柜来拿的货,那些书商要了咱们的书,都是运到别的府、县去卖的。这一千本,是一个叫吴访书的书商要的,他准备运到繁华的扬州去卖。” “咱们的书,这,这么好吗?”卢鹤追问。 卫树根连连点头,“公子再在这儿待会儿,就知道咱们的书有多受欢迎了。” 几人都没说这些话本是他们写的,卫树根只知道是大哥这些同学一起兑的钱用来印书,其余的大哥没说他也没多问。 只要对这几个公子一样的尊重就好了。 因为没想到他们办这个话本书刊这么成功,几人就在店里多留了会儿,因这是他们合办的,但所用的都是卫谌的人,于是卫谌把进货、出书的流程又做了些规定。 没多大会儿,又有书商、书铺的掌柜来定书,花镶和朋友们就走了,免得打扰卫树根做生意。 走出通往小店面的那段路,来到大路上,正好有两个胖胖的人经过,看样子也是要去定书的,就听其中一人道:“这家书商背后的东家可真是有心机,一个话本分好几次出,还弄个什么半月出一次的,咱们就算是想刻翻版也追不上他们的速度。” 另一人笑道:“且住且住,此时咱们先赚个运输钱,这样好这样新奇的话本,以后不愁没人买,等他们都出完了,咱们翻刻个整本……” 后面就是你知我知的笑声了。 花镶心道果真是无商不奸,只是这些人还没明白呢,等他们的二刊三刊出了,一刊照样能卖。 顾徽顿住脚步,转身,看样子是要记住那两人的样貌,好让府衙把他们印书的地点给抄了。 花镶拉住顾徽的胳膊,“走了,走了,你能防住这两个,可防不住其他人。” “我耗心力写的东西,怎能让他们赚无本钱?”顾徽很生气。 “你要是不服,就好好读书啊,等以后你当了官,上个奏折,让朝廷添一条盗版必罚的法文,到时就没多少人敢做盗版了。” 顾徽想了想,笑道:“你不知道我爹是礼部尚书吗?整个大夏的书院、学堂都归他管,印书这一块儿也是礼部管的,只是根本没有规范的条例,回去我便给我爹写封信,请他把印书这块儿定个规矩。” 花镶真是没想到这点,听苏栩这意思,从没有书号的古代,难道要应运而生出书号了吗? 在大夏只要有钱,就是可以私人印书的,根本不必跟官府报备,要不然先帝和本朝时期那几次禁书焚书案也不会发生了。 花镶看看顾徽,道:“那等你写好了信,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 “镶弟这么一说,我就知道关于此事你有好主意了”,顾徽说道,“不如这样,这封信你跟我一起写。” 说着就把手臂搭在了花镶肩上。 卫谌伸手,把花镶拉到身旁,说道:“好好走路,莫动手动脚。” 顾徽撇撇嘴。 第66章 考虑到印书的场地要大,最后几人都能看中的房子,还是在东城门这一片儿的,是一户单门独户的二进院子。 不过却是只卖不租。 这家人频遭变故,如今只剩一个老婆婆带着个孙子,便想卖了宅子回去族人聚居的村中,因不好跟一个老人压价,且这家人的遭遇又让人觉得不吉利,所以牙行的人带了好几波人过来看,最后都没成。 几人看一看,又到里城找到牙行人,进到院子里看过,商量后决定买下来。 这个院子要价三百两,几个少年人没还价,毕竟他们都看到了老婆婆满是银霜的一头头发和小童懵懂无知的样子,这个院子卖得的银钱,或许就是以后老婆婆养大小童的主要来源。 最后牙人带着双方去衙门签了三份契约,三百两银子和三十两的中介费一结,东城门内的那个小院子就成了他们几人共有的。 现在运货店那边只有六十多两,买这院子还远远不够,不过几人把身上带的银子凑一凑,就有了三百五十两。 花镶其实出门时不会带大钱,但他们舍房的人都出来了,她便把奶奶硬要给她带着的应急用的一百两银子都拿上了。 而顾徽更不用说,他一个人就拿出了一百五十两,剩下的几十两是苏栩、卢鹤、卫谌三人补的。 每人出的钱花镶都借牙人的纸记了下来,等以后书店赚回来后,先把他们各自出的成本钱分了,再分红。 本来还打算出城门登高,这一来一回的买下院子,已经是后半下午,于是几人就近找个饭馆吃过午饭,又在街上转了转,买了些茱萸枝和应节的荷包、重阳糕,就一人提着三两个包裹回了府学。 晚上,花镶和顾徽坐在折叠桌边写信,顾徽写几句就会问一问花镶的意见,听到她说书号,又听到她说起另一种记数方法,脸上的笑意更加明亮。 他就知道,这个镶弟有好主意。 “镶弟,你说的这个阿拉伯记数是哪里知道的?”一旁还因为话本大卖而有些激动静不下心写的卢鹤插话道,“听起来倒是比我们的记数方法简单。” 花镶就把之前想好的借口说了,“这是我爷爷年轻在外游学的时候,从一个外国商人那里学的。” 卢鹤点了点头,说道:“不知道你有空了可以给我讲讲吗?我挺感兴趣的。” “好啊”,花镶说道,上次旬休回家她已经把两本小学数学给了卫谌,便道:“我家有书,下次回家给你带两本。” 卫谌这时道:“你给我的那两本我已看完了一本,可以先借给卢兄看,你不用再从家里拿了。” 花镶也顾不得跟顾徽讨论印书的新规定了,惊讶又佩服道:“谌哥,你这么快就看完一本了?” 她给卫谌的两本是小学一年级的上下学期课本,就算是上学期,但涉及到的也都是比较复杂的加减乘除了,没想到卫谌这么几天就看完了。 卫谌说道:“只是换另一种符号记数,我九章算术学得不错,自然很快就能看明白。” “看来那这次旬休我得再给你拿两本书来”,花镶笑道,“不如以后我们学一下我家的那些数学吧,我觉得这种计算方法会对生活带来更大便利。” 顾徽正把他刚才和花镶说的那些都转换成文字,一边写一边一心二用地接话道:“不就是能算个帐吗?我现在又要好好读书,又要写话本,我不学,兰先生教的那些已经足够看账用了。” 顾徽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很像个二世祖,此时他这样避之唯恐不及就怕被压着浪费时间的样子,却只让花镶觉得好笑。 “我们都学,你确定不和我们一起?”花镶问道,“而且我家的数学书真的特别好用,后面还有表格,概率,表格方便统计,概率方便你以后抽查家中产业状况,都是宝啊。” 顾徽转身拿笔杆敲了敲花镶的额头,笑道:“我可不是小孩子,拿胡萝卜吊驴子这招行不通。” 花镶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目光看着他道:“看着聪明的一个小伙子,怎么把自己比喻成驴子呢?” “敢说我是驴子!”顾徽放下笔,活动活动手指,就跟花镶动起手来,花镶又不是坐着挨打的性子,刚才还好商好量的两人就打了起来。 卫谌看了一眼,直接把跑到这边的花镶拉到身后藏起来,不喜不怒道:“不写信了吗?” 顾徽可没兴趣隔着个卫谌抓花镶,闻言笑道:“镶弟,你还是老实出来吧,信才写一小半。” 花镶笑着从卫谌身后探出头,“我的意见已经提完了,剩下的徽哥自己写吧。” 卫谌只觉攥着他胳膊的那只手特别软,身后的气息也很软,熏得他整个心房都软软的,不自觉的脸上就带出一抹柔和笑意。 顾徽顺势在花镶额头轻拍了一下,转身离开前,冷冽地瞥了卫谌一眼。 花镶没注意到顾徽这个眼神,看他果然继续坐到折叠桌边去写信,这才从卫谌身后出来,说道:“我得赶紧写话本,要不然这半个月要写不够五章了。” 卫谌说道:“别着急,慢慢写。” 给花镶倒了杯茶,他才拿了两人的衣服出去洗,之前,他还帮花镶洗过两次里衣,但是有了那个猜测后,就再没碰过她贴身的衣服。 清凉的井水唰得一下就倒满了大半个洗衣盆,放下桶,在水里放些皂角粉,卫谌就蹲下来带着几分悠然地洗起衣服来。 顾徽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卫谌侧头看了一眼,问道:“有事?” “你丫你不是有喜欢男人的毛病吧”,顾徽想到刚才这人挡着花镶时的那个表情,语气就好不起来。 卫谌的脸色也一下子冷下来,淡淡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卫谌这话就跟承认了一样,顾徽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妈的,你最好离镶弟远点儿,要是让我发现你把她带歪了,别怪我不给你留活路。” “别说的你们关系多好一样”,卫谌放下手里的衣服,站起身来,看着顾徽道:“我不是那种人,但你对镶弟的关注是不是太过了些?” “她对我好,我也对她好怎么就不行了?”被卫谌这么一说,顾徽不怎么就有几分心虚,对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关注跟花镶有关的一切? 想到在京城时,有次同学们一次出去玩,有人带了个眼睛大皮肤白的女孩子一般的男子,说是好朋友,他出去更衣时,就看到那两人在楼梯间里抱着啃嘴。 顾徽知道有人爱玩男的,但亲眼看见,还是觉得有些恶心,此时在脑海中闪过那两个男人抱着啃的画面,他一下子厌恶起自己来。 他这么关注镶弟,不会也是想对她做那种事吧? 顾徽脸色难看地对卫谌说了一句,“你最好老老实实的。” 卫谌嗤笑,“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顾徽本来就心情不好,听到这话,正要走的脚步顿住,转身一拳端到了卫谌下巴上。 卫谌不会站着任打,挡了一下后反手就打过去一拳。 突然一声暴怒的喊声惊动了所有人,“姓卫的,你敢打我们徽哥。” 正无聊地出门想去找莫宪平唠会儿磕的戚宇出门看见这一幕,喊了一声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了过来。 但随着他这一声喊出来的,还有他后面舍房的人,以及对面舍房的花镶和卢鹤。 “你干什么?”花镶出来时正看见戚宇拿着个水桶朝卫谌背上砸,质问的声音都有些变调,飞快跑过去的同时又喊道:“谌哥快躲开。” 只是她说话的功夫还是没有快过戚宇,但卫谌从小没少打架,一开始在镇里读书那一个月被杜家的孩子带人围殴更是常见,木桶携带着水汽的凉风一来,他就侧身躲开,同时抬起一脚,把戚宇踹了个踉跄。 戚宇顿时大怒,一个小地方的穷秀才,也敢跟他还手,捞起滚到一边的木桶就直接砸向卫谌头部。 花镶已经跑过来,一手拉着卫谌,一手下意识就去迎那个木桶。 噗通一声,花镶手臂上没感到半点疼痛,木桶却是滚出去老远,原来是顾徽见木桶要砸到她手臂上,伸手打了一下。 这一下虽然把戚宇手里的木桶打了出去,也给他震得手臂发麻。 “你手没事儿吧?”花镶赶紧问顾徽,又道,“你们两个怎么突然要打架?” 还打得这么真情实意? 顾徽避开花镶,转身踹了戚宇一脚,“你他妈想干什么,要人命啊?” 戚宇忙道:“我这不是担心徽哥吃亏吗?” “我跟同舍的朋友打架,用得着你掺和吗?”顾徽脸色难看地骂道,“还不滚?” 戚宇看看花镶等人,转身赶紧跑回舍房,同时还不忘驱赶别的舍房因为听到声音而跑出来看的同学。 花镶看着戚宇那副狐假虎威的狗腿子样,心里十分厌恶,对顾徽道:“他刚才那架势是照着死里打谌哥吧?” 戚宇是顾徽的半个手下,她问话时不自觉就带上几分质问。 顾徽说道:“他动手又不是我吩咐的”,完好的左手捧着此时麻痛的右手,抬脚就向舍房走去,心里却因为花镶站在卫谌旁边质问他而有些不自觉的委屈。 因为戚宇那一声也很快出来的莫宪平刚才没插上手,这时就说了一句好似解释的话:“以前在京城有时爷会碰到不长眼的,戚宇就练成这个不要命的打架习惯。” 说完顿了顿,说道:“我去看看徽哥。” 但因为这时,莫宪平已经把顾徽新交的这些府城朋友的地位提了提,在京城,别说没身份的人,就是家世不错的那几位,跟顾徽动起手来时也没人能让他吃这么大一亏。 曾经顾徽跟某个宗室子弟一言不合动手,一脚踹得那人胯骨骨折,但有老王爷护着,那家人告到圣上跟前,他也只是被罚闭门思过半个月而已。 而陛下和稀泥,那家人愣是半点不满都没敢表示。 莫宪平其实很理解刚才戚宇为什么那么狠,就是跟在顾徽身边久了,有恃无恐惯了,觉得不过一个小小府城的学子,打死了能怎么着? 莫宪平虽然只说了那么一句话,花镶却已经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现在也才算真正体会到,顾徽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连他的跟班都有漠视人命的底气,他们是真正站在权力顶层的人,就算卫谌是青州府的府学学子,他们在或许只是一个小小口角动起手后,怒火冲头时抬手便能把人往死里打。 花镶转身看了看卫谌,发现他只是嘴角有些乌青,其他地方都没事,就放下心来,问道:“你们为什么打架?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跟顾徽比起来,卫谌自然是她更重要的朋友。 就连一向看卫谌不顺眼的苏栩,这时候也是站在卫谌这一边的,刚才看到那木桶差点砸到花镶的手臂,他也是几步赶紧窜上来,如果不是顾徽先一步挡住了,他那一脚就踹到戚宇身上去了。 这时候苏栩将打翻的洗衣盆拿起来放好,又把沾满泥土的湿衣服放到盆中,也说道:“他们都是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主,你敢跟顾徽动手真是够胆。” 卫谌这才笑了笑,对花镶道:“没事儿,就是一句话不对付。” 花镶便叮嘱道:“大家都是同学,说恼了少说两句就好了,以后你千万不要跟他动手了。” 惹不起三个字到底没说出来,毕竟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真把顾徽当朋友的,现在这么说,好像半点不拿他当朋友一样。 不过话里还是带出那么几分意思,卫谌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正走过来的顾寻听到这几句话,脚步顿了顿,片刻后才自然道:“我这里有些伤药,卫兄上点药吧。” 卫谌道了声谢。 顾寻又道:“我代三弟向你们道歉。” 卫谌说道:“不用道歉,我也不是没还手。” 花镶接过顾寻拿的伤药,给卫谌上了药,又让他在一边待着,在苏栩的帮忙下把衣服洗了,然后才回去舍房。 一进门,卢鹤就对花镶指了指已经放下来的锦帐,用口型道:“还在生气。” 花镶莫名有些好笑,感觉这就是一个欺负了人还自己跑回去生气的熊孩子,刚才她已经问过卫谌,之所以他们会打起来,都是顾徽一言不合先动手的。 现在他却还在生气。 花镶走过去一手抬起锦帐,看见的又是个翘着二郎腿枕着手臂好似在深思什么的顾公子,不由笑道:“你有受伤的地方吗?” 顾徽冷冷说了句:“不用你管”,侧身面向床里。 花镶又说了两句,见他不理会,只好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睡觉,只留下一句:“伤药给你放到床头桌上了,待会儿记得擦。” 顾徽心里冷哼,这么长时间才来问我有没有受伤,不就是站在卫谌那边吗? 之后这几天,顾徽就又跟刚来府学时那般一样,不再跟他们一起活动了,花镶有时候跟他说话,都只得一个敷衍的嗯字。 不过花镶观察到,他还是在第二天送了那封信出去,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过两天,九月上旬的旬休假到来,许久没和他们一起回家的陆廷秀这次也要回家,路上就问花镶:“小师弟,你们是不是得罪顾少爷了?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他跟你们一起打饭,有时候连去学室都不一起?” “什么叫得罪他了?”苏栩真是很听不惯陆廷秀这遣词用句,“你看见权贵就谄媚,但不代表其他人和你是一样的。” 陆廷秀并不像之前听见苏栩这般直揭他本意的话时那般生气,只是沉下脸道:“我怎么就谄媚权贵了?明知道惹不起还不管不顾得罪人就是愚蠢,我关心你们两句也不成了?” 花镶笑着客气道:“谢谢陆师兄关心,不过我们并没有得罪顾徽,你不用担心。” 陆廷秀点了点头,心想有没有得罪我有眼睛看得见,你这好运气终于要到头了吧。 如此想着,陆廷秀脸上露出几分笑容,看到坐在花镶旁边正心无旁骛看书的卫谌,当下也赶紧把书拿了出来。 这次季考,陆廷秀考得很一般,于是被分在了进度最慢的那个学室,得到这个结果,他心里恨,却又找不到一个发泄口。 因此,季考前那个想法,在他心中竟似生了根,他一定要把这事付诸实践,要不然都对不起他在季考前耽误的那些时间。 两天后,花镶、卫谌、苏栩、朱驷四人一起回到府学,陆廷秀照样比他们先一天回来的。 这次花镶同样带了不少好吃的,还特地带了份元宝肉,上次她过生辰时,发现顾徽挺喜欢这个的,就想着带一份现做的给他,给他个台阶下。 到了舍房时,顾徽竟然已经在了,花镶瞧他一眼,看起来心情一般的样子,便把用几层油纸包着又放在纸盒里的元宝肉拿出来,递到他眼前,“特地给你带的元宝肉。” 见他不接,花镶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都多少天了,你还生气啊。再说,那天你们打架,也不能只怪谌哥啊。” 第67章 顾徽冷哼一声,却是伸手把那盒元宝肉接了过来,等了会儿,他问花镶:“你是不是觉得上次打架怪我?” “没有”,花镶说道,“路上我还跟谌哥说,让他跟你道歉,大家都是朋友,前脚打架后脚和好才是真朋友。你们两个男子汉,不会因为这事以后就准备不说话吧。” 顾徽低头打开纸包,拿出了自己的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一副拒绝谈这个话题的样子。 卫谌本来都被花镶说通了,见此也没说话。 花镶左右看了看,觉得自己特别难。 还是顺其自然好了,有时候旁人越是说和,闹了矛盾的两个人就越会敌视对方。 花镶专心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正忙着,听见顾徽道:“前天我爹的回信来了,他说我这个想法很好,会在奏折里向皇上提出来的,不过朝廷办事慢,等这事儿落实,差不多半年就过去了。” “没关系”,花镶说道,“反正咱们要写比较长的话本,在写完之前,翻刻的应该不会有太多。” 卢鹤点头,“镶弟说得有理。对了,我这两天都去印书坊瞧了瞧,九月份的上半月的已经刊了出来,树根兄弟足足叫人刊了五千册,书一出来就被书铺掌柜和书商抢走了。甚至还有外地来的书商,特地来咱们这儿卖书。” “真的吗?咱们这酒香这么快就飘到巷子外了?”花镶把书箱里的几包蜜饯拿出来,递给卢鹤一包,又给卫谌、顾徽一人分了一包,“有外地书商开始寻来,以后我们的书是不是能上万册上万册的印。” 想到那个场景,卢鹤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肯定地道:“只要好好写,就一定能有你说的这一天。” 这天是九月中旬,天色刚擦黑,硕大的月亮就挂在了天空正中,一片清辉照得庭院中好似被笼罩在空明的水色中。 吃过晚饭,苏栩看着外面皎好的月色,说道:“不如煮些茶,在外面赏会儿月再去写话本?” “好啊”,花镶附和道,“正好我爷爷买到一些汝州香茗,我来时带了一小罐来。” 说着就去屋里拿香茗,而卫谌见她兴致这么高,就去打水升火,直接放在折叠桌上。 顾寻手边同样有些好茶,此时也拿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一帮半大少年围坐在桌边一人捧着一碗茶,说着就谈起茶百戏来。 这个时空也有很久的饮茶史,发展到现在,已经形成了成熟的茶艺文化,有些技艺精湛的茶匠,甚至能在汤面冲出禽鸟花木等物象,不过这些物象只能出现在须臾之间,很快就会消散。 花镶在县里茶楼见过这种茶百戏,第一次还是爷爷带她去喝茶时看到的,这是她在现代没见过的,于是很感兴趣,后来扯着爷爷带她去看了好几次才算看够了。 这样的分茶技巧,不少文人也会。 此时便听顾徽说:“我爹就特别会分茶,能点对联。” 花镶听得好奇不已,问顾徽道:“你会吗?” 顾徽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朝顾寻的方向示意了下,“他跟爹专门学过。” 顾寻说道:“我只学了点皮毛,你们如果想看,我也可以示范一二。” 众人都催促说好。 只是这需要先把茶碾碎,府学里谁都没带茶碾子,于是花镶就去屋里拿出来一个碗和两双筷子,倒了些茶叶到碗中,然后一点点碾碎,给顾寻看过说可以了,才一一分到各人的碗中。 水沸腾起来,顾寻提起铜壶,倾倒在碗中,手在碗面击拂过,把茶碗推到花镶面前时,汤面上的一条栩栩如生的鱼还未完全消散。 花镶佩服得朝他伸出一根大拇指,等鱼完全消失,才端起碗喝了一口。 看到这一幕,顾徽有些不屑: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家了我也找爹学一学。 顾寻一边给众人分茶,一边说道:“在京城,每年三月初都会有大茶楼组织斗茶,若是大比之年,则更加热闹。” “听你这么说,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了”,花镶捧着碗很是向往。 大夏的都城盛京是一个繁华大都市,就跟宋朝东京那般,不仅是大夏百姓向往的城市,也是周边小国趋鹜所在。 顾徽笑道:“想看京城风物还不简单,请半个月的游学假,我带你去。” 花镶摆手,“现在跑过去看,和作为举人去京城赶考时看,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如果只是想去京城看看,我和镶弟没进学的时候就能去了”,苏栩如此说道。 “听说京城的上元夜尤为热闹,能跟我们说说吗?”卢鹤也参与到话题中。 顾徽没接话,顾寻看了他一眼,就跟众人说起京城的上元夜。 说说笑笑之间,夜色更深,月色更明,之前还在院中或是洗衣或是洗碗的学生们都回了舍房,两排三十间舍房,此时都亮着灯,窗上映出学子埋头读书的身影。 卫谌看了看天色,说道:“不早了,回房看书吧。” …… 见苏栩进来,朱驷问道:“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我刚才都听到笑声了。” 苏栩回道:“就是说些各地趣事。” 戚宇床上的帐子高高挂着,这时正躺在床上看书,闻言翻身坐起来,问道:“徽哥又跟你们和好了?” 瞅了一眼他放在枕边的那本书,是自家的期刊,苏栩就比较心平气和地回道:“又不是娘们,还能打一架就不说话了?” 戚宇哧了一声,躺在床上继续看书,心里却想,这些人他以后是不敢再惹了。 旬休时他去顾家宅子找顾徽出去玩,被他一脚踹得差点残废。 看来他是真把这几个土包子当朋友了,戚宇心里虽然不忿,却不敢说什么。 这时朱驷说道:“苏师弟,你那本柳大家的字帖能借我临摹两天吗?” 字帖是上次苏栩回家时带来的,闻言直接从书架上取下字帖就递了过去。 从苏栩进来就好像没看见的陆廷秀这才从书本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书本上。 戌时一过,大部分的舍房都吹熄灯烛休息了,苏栩写了半个时辰的话本便睡下,彼时陆廷秀和朱驷还在对面看书。 又过了一会儿,朱驷也收起纸笔准备入睡,对陆廷秀道:“早点睡。” 陆廷秀答应了一声,却转身看了看床尾的柜子。 柜子里放着一个青色脸谱面具,是祖母在庙会上给他买的,说算命的说他八字轻,最好用这样的面具压一压。 陆廷秀此前还在苦恼,怎么能不露痕迹地吓到花镶。现在,这面具可不就给他提供了最好的借口? 心里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把事情办成,陆廷秀看书到子时才吹了灯,然后起身把柜子里的青色面具和白色里衣拿出来。 穿好里衣戴上面具,陆廷秀就下床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舍房这边厕所紧挨着梅林,而梅林内有小路,可以通往南边这排舍房的廊子,陆廷秀只需走到廊子尽头,一转弯便可以进到梅林中。 不管这次花镶起夜会不会叫人一起,今晚他都得把这个气出了。 陆廷秀的逻辑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花镶抢了他和京城世家子弟结交的机会,他就不会想吓吓她以影响她的季考,如果不是想吓她影响她的季考,他就不会连续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如果他不是连续好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他也不会在季考中失利。 因此这时,他更多的是为了出气。 陆廷秀进到梅林中就注意着四周动静,转到了梅林正西最靠近厕所的那一面。 今晚上月亮很亮,这也是陆廷秀选择今天动手的原因,毕竟这月色虽明亮,却绝不至于能把远一些的事物看清楚,同时又能看到个大概,如此一来他脸上的青色面具才能发挥到作用。 陆廷秀一开始藏在一颗粗壮的梅树后,渐渐就腿麻了,蹲坐在树根边,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侧头看了看,发现不是花镶,就又缩在梅树后。 而这个大晚上拉肚子的人看到梅树后似乎一点白,顿时心里就毛毛的,不过憋不住的感觉容不得他害怕,一溜烟赶紧跑去厕所。 等他从厕所出来后,又往梅林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异常,便以为自己刚才是看错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个才到他肩膀的小少年,都是住在一排舍房的,这人自然认识花镶,便道:“花学兄,你也拉肚子?” 花镶见今晚月亮大,起夜时想了想,就没喊卫谌,远远看见一个人时,她还抖了一下子,不过看步态是学里同窗,才松了口气。 走近时听到这句话,花镶好笑道:“是周学兄啊,我不是拉肚子,只是起夜。” 好像男生都比女生事儿少,她在府学读书两个多月了,但起夜时遇到其他的人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不知道是不是男生比女生容量更大的原因。 这位周学兄笑了笑,说了声请便就错身走了。 只是他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饱含惊惧的一声喊。 周林赶紧回头,这一回头,也吓得他后背直冒冷汗,一声“有鬼”响彻整个梅字舍房。 花镶却已经吓得腿都软了,如果不是理智还在,刚才那个白衣青面的东西猛一冒出来时,正要去尿尿的她就直接尿出来了。 好在知道不远处还有个周学兄,花镶虽然吓得浑身发抖,但冷静还能勉强保持着,只是她没发现,她已然吓得在原处动不了了。 直到她被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卫谌柔和的声音响在头顶,“别怕别怕别怕别怕,我在、我在、我在。” 声音传入耳中,后背被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着,花镶忍不住哭出来,“梅林里有鬼。” 只穿着一身里衣的顾徽也过来了,闻言转身就去了梅林。 注意到他走去梅林,花镶赶紧喊道:“别去。” 顾徽说道:“我还没见过鬼什么样的,抓来大家都瞧瞧。” 正因为计划顺利进行而心情舒畅的陆廷秀完全没想到接下来会有这一出,他只是在成功吓到花镶后顿了这么一顿,卫谌、顾徽就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然后这顾徽是要来抓他? 陆廷秀心里慌乱了一瞬,继而想到他已把各种借口都想好了,就算不能及时返回舍房,被抓到了,谁也不会知道他是故意的。 这么想着,陆廷秀埋头就走上了通往廊子的小路。 但他并没有走多远,后领一紧,整个人就被顾徽甩到了地上,后背结实地砸在地面上,疼得他叫都叫不出来。 “你是个什么鬼?”顾徽说着,踩住陆廷秀的胸口,弯腰一扯,扯掉了他脸上的青色面具,“原来是你在捣鬼。” 顾徽看着陆廷秀的目光冷冷的,下一刻却转头道:“镶弟,快过来看看,这只是咱们舍房的同学半夜出来乱走罢了。” 被踩着胸口说不话来的陆廷秀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没人会往他故意那个方面想,却不知道顾徽这么说,只是为了平复花镶的恐惧而已。 如果不是担心留花镶一个人她会害怕,卫谌也恨不得把那个吓到她的东西揪出来,听见顾徽这话,就柔声道:“镶弟,过去看看。” 花镶还有些后怕,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等看到被顾徽踩着胸口躺在地上的陆廷秀时,花镶面上满是讶然,“陆师兄,你,你大半夜来梅林做什么,还穿成这个样子。” 陆廷秀的穿着的确很古怪,白色里衣的袖子足足长了半截,大半夜他这个造型,就是个胆大的猛一看见也得冒寒气吧。 花镶皱起了眉头,总觉得今天这事儿特别古怪。 而卫谌看向陆廷秀的目光中,寒意森然。 “问你话呢”,顾徽单腿用力,在陆廷秀胸口狠狠踩了一下。 陆廷秀闷哼一声,说道:“我也是起夜,只是要走这边的路回去,谁知道会吓到小师弟?” 花镶心想,这还是她胆子太小了吗?心底却深为人心可怕而无言。 顾徽拿着那个面具拍了拍陆廷秀的脸,“你起个夜还得带着个青色脸谱面具?” 陆廷秀早就准备好说辞,马上道:“这是我奶奶给我买的压八字用的,让我睡觉时带着,我起夜时就忘了摘。” “那倒真是理由充分”,卫谌说道,“陆兄只简单的起个夜,我看着却像是费了不少心思。” 面对卫谌,陆廷秀还是有些慌张的,毕竟上次他只是晾了件里衣,他就起了怀疑。 花镶看清陆廷秀脸上因为卫谌这两句话而流露出的慌张,心中寒意一阵阵腾起来,就算知道陆廷秀为人有瑕疵,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人竟这么看不惯自己。 陆廷秀这时却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吓到小师弟,卫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谌冷笑道:“的确,这件事太巧合了,巧合的跟人为一样,但它就是个巧合,是不是?” 陆廷秀被讽刺得灰头土脸,下一刻,踩在胸口的脚移开了,小腿胫骨却被狠踹了一脚,他立时躬身抱着腿啊了一声。 顾徽道:“脚没放稳,不过我踹得人多了去,力道上还是很有把握的,放心,你这腿折不了。” 花镶几乎是同时道:“徽哥,别跟他动手。” “我可没动手”,顾徽云淡风轻地朝花镶摊了摊手,“下次起夜记得喊个人,这次的哑巴亏也只好吃下了。” 花镶看了眼陆廷秀,嗯了声,转身离开。 那位姓周的学兄此前也跟了过来,把这些都看在眼中,花镶、卫谌、顾徽三个人离开后,他摇摇头,也赶紧走了。 虽然男人不爱八卦,但在每天只有书本的学堂生涯中,有个什么事,还是会很快传开的,于是到第二天早晨,昨晚上陆廷秀带着面具起夜却吓到了花镶的巧合大家差不多就都知道了。 苏栩听说后,转身到舍房抓起还躺在床上的陆廷秀就连扇几巴掌,陆廷秀从懵到还手只用了几秒,却也狠狠挨了几巴掌。 如果不是朱驷赶紧过来把他们两个拉开,陆廷秀还会再挨几拳。 苏栩被朱驷拦着,指着要冲过来打回那几巴掌的陆廷秀道:“你他妈就是个纯白眼狼,你不知道镶弟胆子小吗?你还八字轻,带着面具去厕所,怎那么巧就让镶弟看见了?别告诉我这都是巧了。” 朱驷拦着苏栩,却半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为陆廷秀说。 陆廷秀怒火冲头道:“苏栩,你什么意思?我晚上不能上厕所?我就是带个庙会上常见的面具,谁知道这样都能吓到花镶。她是天王老子,连我上厕所穿什么都得避着他?” 苏栩怒极反笑,一把推开朱驷,上前就抓住陆廷秀一拳又一拳打了过去。 陆廷秀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书了,自然不如苏栩,很快就被揍得嗷嗷直叫,等花镶听到这边的吵嚷过来把苏栩拉到一边时,陆廷秀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姓苏的,你等着,这事儿我不会这么算了”,陆廷秀说着吐出一口血唾沫。 花镶皱眉道:“你有什么冲我来,这事儿跟苏栩没关系。” 陆廷秀看她一眼,这一眼中满是恶意,“少在这儿虚伪,跟他没关系刚才打我的是谁?我要去找山长。花镶,苏栩被退学,就是你牵累的。” 苏栩气得又想揍人,花镶狠狠按住了他,对陆廷秀道:“正好我也想跟山长去说一说昨天的巧合,要不然一起去?” 陆廷秀喊道:“你还想用一个巧合给我安个罪名吗?” 花镶冷笑一声,带着苏栩出去了。 陆廷秀到底没去找山长,因为这个巧合深究下去的话,每个人都会猜测他的用意,只今天早晨的情况来看,花镶的人缘极好,那么这些人便会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如此下去,他的名声只怕会全没了。 陆廷秀只能在心底跟自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拜托朱驷给他请了假,到外面看了看大夫,拿着几瓶伤药回到府学。 这日开始,此前只是偶尔在崔通等人跟前卖个好的陆廷秀开始和伍衡走得近起来。 看见这人频繁进出隔壁的戊舍房,顾徽撇了撇嘴说道:“说到底就是一个狗腿子,还自己觉得自己多金贵,当时我就该真踹折他一条腿。” 花镶说道:“宁得罪君子毋得罪小人,反正你们都帮我出过气了,以后就当看不见这个人就是了。” 她本来也想亲自动手的,不过这几人都替她打了,而且他们一个个又年少气盛,她便不能再火上浇油。 顾徽也是记着离京前母亲的叮嘱昨晚上才没下死手,心里还挺觉得对不住花镶的,没全力帮她出气,心里想着,得找个机会把同样的手法给陆廷秀用一用,倒是要瞧瞧,他的胆子有多大。 只是还没等顾徽布置好,陆廷秀就因为好谈鬼神轻视圣贤被山长叫过去劝退了。 顾徽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坐在学室里写课业,他昨天交的不合格,先生罚重写,抬头看了看过来传话的莫宪平,“真的?这么一个理由就把他给踢出去了?” “真的”,莫宪平点头,“今早上,去找山长的,只有你们舍房的那个卫谌。这人是个狠的,看起来不声不响,却一击即中。” 顾徽啧啧两声,低下头继续写,“我就说镶弟对姓卫的那么好,他能什么都不做?这么好的理由,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本意是提醒顾徽注意卫谌的莫宪平:…… 第68章 山长所居的小院中,陆廷秀一开始还能镇定地向山长求情,但看到山长依旧不改前面的话,他就慌乱起来,几乎是涕泪满面地道:“山长,我并不是故意吓到花镶的,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山长看他一眼,眼神中尽是失望,卫谌以好信鬼神来禀告昨天晚上的巧合之时,他就觉得此事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一个学生压什么弱八字需要睡觉时起夜时都带着个面具,他做山长十几年,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此前那因为嫉妒同学优秀,而特地在乡试资格考试前“弄鬼”的,他也抓过好几个。 但是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真个弄鬼的。 待到陆廷秀主动说出“不是故意吓到花镶”这样的话,山长已经可以断定,这个学生就是故意的。 刚才,他可半句都没提陆廷秀昨晚扮相吓到同学之事,如果不是心虚,怎会主动说出否定的话? 山长摆了摆手,叹气道:“走吧走吧,我管着的学里,不教心胸狭窄装神弄鬼之辈。你也才十几岁,此事,我不会往外说,你到县学,或是别的地方,照样可以勤奋苦读。” 陆廷秀已经哭着跪下地来,沾满涕泪的脸上通红一片,羞愧,但反而更恨。 “我送你一句话,比你更优秀的同学并不是你的对手,你也不是没有才气,只要平心静气,早晚会中,若是一味把精力放在如何打击别人上,最后被影响到的,只会是你一个人。” 山长这一字一句都像重锤一般砸在陆廷秀心上、头上、脸上,砸得他自尊全碎,恨意横生。 “说到底,山长还不是更看重那些读书更优秀的,仅仅因为我的无心之举,就要把我赶出府学”,陆廷秀眼中已不再流泪,神态间的求饶之态也都收了起来,“如果我是小三元,您可会因为这么一件巧合而处罚我?” 山长见他不仅没有反思,反而更加有理起来,不由摇头道:“快走吧。” 陆廷秀站起身来,一副屈辱模样朝山长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他刚走,一旁的木房子内就走出一个人,正是来山长这边书房借书看的兰沧江。 “老秦啊,这个学生心胸狭隘又偏执自傲,偏偏却才学一般。以后若时运不济给他出了头,只怕会因为这事回来找你的麻烦。”兰沧江手里拿着本书,在山长对面坐了下来。 秦山长却不在意地笑道:“我的学生可不止这一个,再说,正经是我学生的,只有每年院试的前十而已。这个陆廷秀,我倒不看好他以后能怎样。对了,你要的书找到了?我看看,什么书是你那儿没有我这儿却有的?” “啊,就是个机械杂书”,兰沧江把手里的书递给秦山长,“近来看了本讲述回到远古时期的话本,里面提到织布机、纺纱机,我对这些了解得不多,知你一向学的杂,就过来瞧瞧,没想到你这儿还真有。” 秦山长翻着书本看了看,笑道:“这个书是我当初在平县任职时到工匠间走访,见他们都不识字,一时兴起,就画了大致的图,并在图下讲述了来历做法。手写的多了,老妻看见,就拿了大号的缝衣针给我订了起来。我都快忘了,没想到你今天好奇这个起来。” 秦山长和兰沧江此前并不认识,倒是知其名号,兰沧江来青州府教学,他们相识后,却颇为合拍,现在已如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 听到这话,兰沧江哈哈一笑,说道:“看了那本远古民生的书,我才发现为官者,最重要的不是会审案、会驭民,最重要的是如何带领治下百姓富裕起来,百姓富裕了,其他问题也就好解决了。” 说着喝了杯茶,“这一点上,你比我做得好。我自从为官以来,从未离过翰林院,便是做过几首让人传颂的诗,也不过是口头上感叹民生艰难罢了。惭愧啊惭愧。” “一个话本能让你想到这么多,我还真有些好奇了”,秦山长笑说道,“可就是近来街面上纷纷谈论的那个半月刊?” 秦山长早就听说过这事,只因为是话本,没有过多关注罢了,此时见老友都在看,也不由好奇起来。 “正是那半月刊”,兰沧江点头,“里面共刊印了六个话本,可谓是本本别开生面,你作为青州府教育首长,真该看一看。如今已经出了两本,待会儿我让下人去取来,你看看就知道了。” 秦山长道:“不用麻烦,让人去书店买就是了。” “现在啊你还真买不到”,兰沧江说道,“倒是有些书商那儿有翻刻的,不过也不多,印的还不好,跟正经半月刊书商印出来的大不一样。前两本我先借你看就是了,等新刊出来,你可记得早日让家中下人去买。” 秦山长惊讶,“这小小一个话本子,还能上演一出洛阳纸贵?” “何止是洛阳纸贵,算得上是搅动了整个青州了”,兰沧江说着笑起来,摸着胡须道:“也不知写这些话本的,咱们可否认识。” 那样好的话本子,可不是仅仅识了字的人就能写出来的,最低也是个秀才,而青州府的秀才就那么多,他们都能看到名册。 所以虽是这么说,兰沧江却觉得,便是他不认识,在府学待了十几年的秦山长也认识。 府学里两个先生说到半月刊话本时,在京城已悄然流布开来的这份话本也引起了不少震动。 吴夫人这几天出门,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目光很不对劲儿,这天参加手帕交刘夫人长孙的抓周礼后,就被刘夫人拉到一旁说话了。 “有本外地来的话本,你看过没?”只留下心腹下人,刘夫人才如此问道。 “家里事多,我哪有什么空看话本?”吴夫人疑惑道,“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个的?我还想问问你可有发觉,为什么那些人看到我时总是面露嘲讽。” 刘夫人道:“我叫你来,可不就是为这事,这个话本,你看看。” 她不想直接说出来,毕竟好友再嫁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她不好说,而且好友再嫁的还是以前家里丫鬟的丈夫,说出来着实有些丢人。 吴夫人接过刘夫人递来的话本,一面说着故弄玄虚,一面翻开来,话本里面有折页,因此一翻就翻到了庶女重生那一篇。 “混账”,只看了开头几百字,吴夫人就面色大变,将椅子扶手拍得啪啪响,“这是哪儿来的混账本子,敢影射我家家事!” “胡说八道”,吴夫人速度极快地又把书页往后翻了翻,骂道:“简直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如馨,你是知道的,我当初之所以改嫁到吴家,只是在初晴过世后才和吴知路有所了解而已。这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写成话本子如此污蔑我们夫妻?简直其心可诛!” 刘夫人和吴夫人是闺中好友,自然对她家的事有所了解,这吴知路是好友家的世交,当初吴知路到京城赶考,就借住在范家。 那时候也是好友身边的丫鬟初晴主动要求嫁给吴知路的,还说什么相信吴公子日后一定会有大前途。 好友一家都是厚道人,见这初晴如此主动,便免除身契又赠了她一份嫁妆,然后那丫鬟在范家吴知路借住那小院,与他拜了天地圆了房,之后吴知路落榜,就带着那丫鬟离开京城回去了老家。 “你再想想,是不是你们家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揪住此事做文章?”刘夫人说道,“不过此事要尽快处理,不然被御史联系到你家,再上奏弹劾,恐怕要惹得一身腥臊。” 吴夫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手里却已抓紧那个话本子,起身道:“如馨,我先回家去找老爷商量商量。” 刘夫人点头,亲自送吴夫人离开。 吴家住在内城外,马车停在吴府门口时,吴夫人看起来已经很平静了,只是下车时却差点没踩稳凳子翻下来。 幸亏丫鬟及时扶住。 吴夫人反而怒斥了丫鬟几句,跟着就迈着着急快速的步子进了家门。 到家后,她先是让人去请还在办公的吴老爷,跟着就去了后院,径直来到一个处在小竹林旁的闺院。 住在这里的就是吴老爷原配付初晴生的长女次女。 吴夫人到时,两个女孩儿一个在看书,一个在刺绣。 “是不是你?”吴夫人一把抓住那女孩手里的书,扔到一边,甩手就打在她脸上,“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们母女三人都是一个货色,当初我就不该好心让你们留在京城?” 看书的是吴大小姐,她懵了一瞬,才捂着脸道:“母亲为何生气?” “问我为何生气?”吴夫人面色狰狞,“那话本子,是不是你找人写的,就是为了给那贱婢出气?” 吴大小姐吴二小姐平日都不出去,根本不知道什么话本子,被吴夫人质问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吴夫人却认定了他们两个,就算没问出什么,转身还是吩咐人过来看住她们两个,道:“没我的吩咐,不准她们跨出房门一步。” 刚离开这片夏凉冬天却湿冷无比的竹园,婆子就来回禀,“老爷回来了,如今在主院”。 吴夫人立刻拿帕子掩在唇上,到主院时,已经是泪流满面,“老爷,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吴知路立马放下茶杯,走过去扶住妻子,关心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人把我改嫁给你的事弄了个话本子,还把咱们写成是害了原配的坏胚子”,吴夫人哭得没半点参假,“现在外面的人看我都是异样目光,真彻底把这流言传开了,咱们儿子还怎么科举?” 吴知路听得皱眉,问道:“什么书?” 吴夫人一侧头,她的心腹立即捧上来一本书。 吴知路接过来看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到那庶女吐血而亡,血的颜色不对,这不就是暗示那庶女妻是被毒死的吗?他愤而扔书,“何人如此大胆?我这就派人去查。” 至于这书,吴知路转头看了眼地上的书,对吴夫人道:“我会想法子把这书打成反书,你这几天在家好好歇着,过两日就好了。” 吴夫人点头,打成反书诛了这写书人的九族才算是解恨。又道:“只是这事未免太巧了些,是不是有人为初晴鸣不平,觉得是我害了她,这是想替她报仇呢。” 吴知路看了吴夫人一眼,虽然很爱她的高贵娴雅,却也对她有怨。 当初他们两人是有两家老爷子定下的婚约的,但她不愿下嫁,就日日派那一心想靠着嫁个有前途夫君的初晴去给他送吃送喝,不久初晴便对他动心,主动要下嫁。 虽然原配是个丫鬟出身,但不得不说,她的眼光很好,吴知路当时却并不想娶一个丫鬟,他日后必要入朝为官的,娶个丫鬟还能有什么脸面与同僚来往。 只是考前他却生了场病,如果不是初晴日日照料,他可能都好不了,因为心生感激,又因病体刚愈而对即将到来的会试没什么把握,他才点头同意娶初晴。 范家陪给初晴不少的一笔嫁妆,要求却是他以后不得再提起与范家的婚约。 虽然屈辱,但吴知路还是答应了,且打算把和范小姐的婚约当做一个秘密隐在心底,然而他却又忘不了借居范家时和范小姐仅有的两面之缘。 世事难料,又三年后,他高中状元,而彼时出嫁才一年的范小姐却守了寡。 初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请了范小姐几次到家做客,他正是在那几次,才得以接触以往在他心中如明月一般高洁的女子。 后来原配因病去世,他总不能为她守寡一辈子,既然续娶,自然要续娶自己喜爱的女子。 于是范氏才进了门。 这其中内情,与那话本中所写完全南辕北辙,但那话本却会让只知表面的人,一下子想到他家。 话本中,那嫡女是如何可恶,庶女丈夫又是如何可恨,虽未有正面的描写,但看了这话本的人,就不会有一个不骂这两人吧。 此时听到夫人的话,吴知路心里也升起怀疑,以前夫人就提起过,初晴留下的两个女儿似乎非常不喜欢她。 因此对那两个女儿,吴知路也是眼不见不烦,但如果真是她们两个联合外人算计家人,那也只能送回老家养着了。 “我会查清这后面的所有人”,放下这一句话,吴知路便快步走了。 很快,就有人带着两队负责京城治安的官兵走去街上的一家家书铺,开口就是收缴反书。 能在京城开铺子的,谁没个七万八绕的后台,书铺掌柜听见反书表面上是诚惶诚恐,一转头便示意小二去找人打点。 顾家在京城有铺子,有家书铺老板和顾家一个铺子的关系维持的就很好,于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事就传到了刚下衙的顾老爷耳中。 顾老爷可是知道,这个刊印话本的书有他儿子一份,现在有人说这书是反书,他能同意吗? 当即,带着书就直接去了皇宫请见。 因为拐弯的亲戚关系,皇帝还是很看重顾荣祖的。 顾尚书很快就被放进了皇宫,见到了正由两个美人陪着听戏的皇帝。 “荣祖啊,你此前提的书号一事朕让太子找大学士等人商量,他们都说可行,你就着手去办吧。”皇帝以为顾尚书是为这事来的,一见面就如此说,跟着又半点没架子地招呼他坐下。 当今就是这点好,信臣工也信太子,除了他想建造的园林、楼阁必须修建,以外的事,在他这儿都可以商量。 也是如此,皇帝那么不给面子地处理了老臣兰沧江,臣子们也并不是全都站在兰沧江一边而指责陛下骄奢无度的。 顾荣祖在小太监抬来的椅子上坐下,这才笑着道:“臣并不是为书号之事而来,是有一本书,想请陛下看看。” “什么好书?”皇帝问道,伸出手来,“值得你亲自大中午地过来给朕推荐。” 因为顾荣祖很少劝谏他俭朴勤政,皇帝对他送书就没想多少,接过来就看,连着看了两章,才有空大笑道:“好书好书。” 正想问这书哪里来的,世上真有修仙之事,就听顾荣祖说道:“不瞒皇上,这本书正是去了青州府学的小儿与几个府学学子编的。” 皇帝本来还以为写出这书的是个什么高人,听了这话,立即笑得更大声了,“原来是阿徽与人编的,看来让他去青州府求学这事儿做对了。哪些是他写的,我看看。” “第三篇就是”,顾荣祖脸上也带着笑,具体解释道:“这书共有六篇话本,他和五个同学一人执笔一篇,虽都是小儿胡乱猜想,但也颇成体系,颇为可读。” 皇帝这才知道,这本书共有六个故事,当下直接往后翻,翻到第三篇,大致瞅了几眼,就仔细看起来,边看边赞叹:“不错。” 如果只有一个求仙的故事,皇帝或许还会把修仙之事当真,但看完这第三篇的三章,又大致翻了翻前后的几篇,就已然把这些当成了一个纯粹的故事。 皇帝说道:“不是少年人,也想不出这等奇幻故事。朕以前在皇子所读书时,偷偷看过两篇话本,全都味同嚼蜡,今日你拿来这本,无论从刊印方式上还是内容上,都是别开生面的好书。就算给少年人看了,也不怕移性情。只是语言太白,缺少些优美。” “有皇上这句肯定,臣就放心了”,顾荣祖不在意后面这一句,忙起身叩谢。 皇帝拿书点了点他,道:“荣祖,你这是话里有话?是不是有闲人拿阿徽写的东西做文章了?” 顾荣祖就把吴知路派人将这书当作反书收缴的事说了,跟着道:“牵扯到‘反书’,臣不敢自作主张,赶紧就进宫请皇上定夺。” 没什么比反之一字能更快更彻底地覆灭一个家族了,顾荣祖这么紧张,皇帝完全可以理解,同时又对掌京都一半兵权的吴知路万分不满起来。 动不动就反书,他这是嫌朝堂太安稳了? “他这是想做什么,难道这书犯到了他的忌讳?”皇帝虽然生活奢靡,但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顾荣祖忙道:“皇上圣明”,跟着就把庶女重生那一篇指了出来。 当初儿子把这书寄到京城,顾荣祖看过了,就猜到这篇会惹怒吴家,只是没想到吴知路会恼怒到把这书往反书上打这么愚蠢罢了。 是不是反书,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吗? 还不如用其他理由列为禁书,但由此也可见吴知路对写书之人的愤恨。 毕竟若是只列为禁书,而禁书多是黄书犯了某些忌讳的书,他是没理由命人抓来写作者审问的。 皇帝一边听着顾荣祖叙述从他妻子顾夫人那儿听来的吴家八卦,一边看着话本,点头道:“写的这些妇人都挺真实的,怪不得能让吴知路那么着急。” 吴知路做初一,顾荣祖就做十五,当即说道:“臣以为,吴大人能被这么一个虚构的话本激得跳脚,是不是当年他那原配的死亡另有隐情。” 皇帝爱好奢靡还十分护短,更何况这书是阿徽那小子也有份的,如果是反书的话,他们皇室都成了“该灭”的九族了,所以当下拍板道:“你传朕口谕,直接让大理寺去查,至于吴知路,先停职回府反应去吧。” 按理,没有御史弹劾,是不好轻易查办一个大臣的,但谁叫皇帝最大,皇帝一句话,常规都可以让路。 顾荣祖领了口谕出宫时,街面上的书铺已经被收缴了好几家,而其中地处位置偏僻的小书店,一看就没后台的那些,还被抓走两个老板。 顾荣祖先去大理寺传了旨,转而就到京城守备营传旨。 吴知路正在审那两个老板,势要问出写话本的人,至于是不是真的“反书”,等把写话本的人抓来才会知道他们是不是有反心不是吗? 只是吴知路还没审出什么,京城守备一把手兵马总提督就和顾荣祖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半个时后,吴知路抱着官帽,失魂落魄地向家中走去,他怎么都没想到,他还没查到那个话本的写作者,顾荣祖就先把话本送到了皇上跟前,甚至还请来了查他家往事的旨意。 吴知路很想大吼一句,凭什么为什么?因为一个胡编乱造的话本,要查我家的家事? 显然他忘了,他因为一个胡编乱造的话本,想要置写作者于死地。 吴知路还没到家,被他收缴回来的那些书,就被各书铺、书店的老板过来领了回去,随后,这些话本彻底在京城流行起来。 第69章 淅淅沥沥的秋雨还在下个不停,花镶和卫谌、苏栩刚从尧山县回来,雨是从一早开始下的,三人出门时都打着伞,不过冷风不断,雨丝乱飘,到了舍房后,衣服都潮潮的。 舍房里没人,顾徽可能还在顾家,卢鹤床头桌上摆着一本半开的书本,看样子是刚出门不久。 卫谌把沾着水珠的两个书箱放在廊上,对花镶道:“你先去换件衣服,我煮些姜水。” 花镶揉了揉有些痒的鼻子,没客气,直接就去屋里拉下床帐换衣服,在她换衣服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卢鹤和卫谌说话的声音。 “你们已经到了,我还以为下着雨你们不会过来呢”,卢鹤说道,“刚才出去买了份油渣炒饭,要不要尝尝?” 卫谌回了句“不用”。 花镶换上一件外衣就走了出来,卢鹤又问她要不要吃油渣炒饭,“这家的炒饭做得挺好,尝尝!” 见他如此真心安利,花镶就进屋了拿个木勺,舀了一勺子,放入口中嚼了嚼,一股浓香伴着些微的酸甜味在味蕾上跳跃。 花镶真心实意地赞了句“好吃”。 因经常吃花镶带来的东西,见她喜欢,卢鹤立即高兴道:“好吃吧,要不要给你舀出来一些。” 花镶想了想,点头:“那好吧。” 回屋里拿了个碗出来,舀了几勺子,她就坐在一旁吃起来,卢鹤也没回屋去吃了,而是拿个马扎坐在一旁端着碗,边吃边与他们聊天。 花镶吃着,突然舀了一勺子递到正在煽火的卫谌嘴边:“尝尝,挺好吃的”,察觉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疑惑道:“怎么了?” 继而看见手里的勺子,明白卫谌或许是不喜欢和别人用同一个勺子,忙道:“我忘了,那我倒了吧。” 话音刚落,卫谌已经张开嘴吃下那一勺炒饭,喉结一动,口里的炒饭就被他咽了下去,他垂着眼睫道:“没关系,我只是不太习惯。” 花镶点点头,吃完碗里剩余的两勺炒饭,就去打开廊下的行李箱,把来时奶奶塞的半箱子的熟食都拿出来,摆在折叠桌上,将还温热的奶奶给她当今天晚饭吃的几个炒菜打开,拨了不少给卢鹤。 卢鹤一开始还会不好意思,但相处这么久,知道花镶不喜欢谦来让去,当下就笑着接了。 花镶把羊奶粉、牛奶粉拿去屋里,再回来,她刚才吃炒饭的那个碗已经被卫谌洗干净,倒上了开好的生姜水。 卫谌说:“喝一碗生姜水,驱驱寒”,继而向对面舍房喊了苏栩一声。 花镶见此,忍不住笑了笑,坐下来等着生姜水放温再喝。 苏栩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盘子通红的苹果,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盘子里还剩下两个,他直接对花镶道:“镶弟,这两个等顾寻、顾徽兄弟两来了,你拿给他们。” 花镶点头应下,可能因为一起写话本,又把话本卖得如此好,他们几个人现在的关系已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好。 虽然还会有三五不时的呛声,但明显都认可了别人作为自己的朋友。谁有了稀罕的东西,都会给每个人带着,遇到别人欺负自己伙里的人,也是先站在朋友这边。 苹果在大夏已经是很普遍的一种水果,但这里并不像后世,有那么多改良了的果树,这时候的苹果大部分是个头小小,略带几分酸涩的。 像苏栩带的这几个,都是差不多可以上贡的,也的确是苏老爷从徽州贡上苹果那一批挑剩下的买的,一个差不多要二百文。 卢鹤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苹果,未送到鼻下,果香味就一阵阵飘入鼻中,便忍不住问这些苹果是哪儿买的又是什么价钱。 苏栩说了,卢鹤咂舌,笑道:“本来我还想着如果不算太贵,回去时买一两斤给家人尝尝呢。” “徽州的苹果因为是贡上的,一直都贵,你可以在府城的铺子瞧瞧,应该就是几十文一斤”,苏栩如此说道。 卢鹤道:“我刚才出门时见有卖苹果的,就问了,的确不算贵,虽然比不上你带的这个好,也要比山里长得野苹果好许多。” 又说起即将上市的橘子,便说到怎么能让水果更甜。 花镶一边喝卫谌刚给她加了红糖的姜水,一边道:“我听说在果树根部埋点发酵好的鸡粪,结的果子就会很甜,咱们要不要在院子里这两棵桃树上试试。” 卢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原来镶弟对农事也如此了解,我就说之前你种在院子里的那几株黄瓜怎么长得那么好。我看你这说法靠谱,等我下次回家时带些鸡粪来。” 花镶知道这是自己种的那些黄瓜、丝瓜长得太好,难免让人疑惑,心里也没什么好慌的,只是以后洒灵泉水得少洒点。 正说着话,顾徽身后跟着个下人过来了,下人正是墨风,几人对他也很熟悉了。 “寻哥没跟你一起来?”花镶问顾徽。 顾徽走过来就拉了个马扎坐下来,笑说道:“他且麻烦着呢。” 看他笑得这样,也不像是什么大事,花镶就问道:“怎么了?” “我奶奶不放心我,从京城回来了,昨天到的,老家那些人知道这个消息,提前一天都来了府城,说是要迎我奶奶。”顾徽说着时,花镶递了个苹果给他,他擦一擦就吃,继续道:“那些婶子伯娘还都带着女孩一起,要不是娘家的要不是姐妹家的,然后其中一个女孩子特别能黏人,你也知道顾寻那人,还不就给黏上了。” 顾徽看笑话的姿态半点也不遮掩。 苏栩道:“这么说寻兄好事近了?” 顾徽摇了摇头,“我奶奶不太满意,以我们的婚事都由我母亲做主给推了。这就要说到顾寻的为人了,明明他也不喜欢,偏偏不直说,差点闹出镶弟小说里写的那些情节来?” 花镶无语,问道:“那寻哥没事吧。” “没事”,顾徽摆手,“那不还有我奶奶镇着呢,就是有点小麻烦罢了。对了,刚才听你们说什么鸡粪,找那东西做什么。” 卢鹤就把他们刚才说到水果甜不甜想试试怎么种出更甜的水果的事说了。 顾徽闻言道:“这还用得着专门去种,待会儿让墨风带个话回去,后天就能送来些好苹果。” “算了顾兄,如此便太麻烦了”,卢鹤忙摆手拒绝道。 花镶也说顾徽,“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很招人恨的,再说了我们也想试试鸡粪能不能让果树结出的果子更甜。” “好吧好吧”,顾徽看起来很无奈,“但是鸡粪和吃的联系起来,我有些吃不下去了。” “矫情吧”,苏栩说道。 这时候墨风替自家少爷收拾好东西正要回去,听到这么句话,看了一眼,见向来一点就爆的少爷对这样的话只作没听见,不由就觉得惊奇。 “少爷,东西都收拾好了”,墨风施了一礼,“您还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吗?” “你回去吧”,顾徽说道,“叫奶奶别记挂着我,我在学里好得很,旬休了就回去陪她。” 墨风答应一声,跟其他几位公子见了一礼,便走了,只是不过一刻钟,他又小跑着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 众人此时已经回到舍房,秋雨淅沥中,整个舍房显得十分静谧,墨风的脚步声突兀地插进来,看书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屋门口。 墨风走进来,顾徽皱眉道:“有什么事?” “家里的信到了,还有随行捎来的一些葡萄,老夫人叫送来给您和您的同学一起吃”,墨风说着,把竹篮子送到顾徽面前。 顾徽接过篮子摆了摆手,墨风赶紧施礼转身跑了,跑得太快,还撞到了他们为了方便进出放到一旁的屏风。 顾徽没管他,把信拿到一边,对花镶道:“还是白葡萄,已经洗好的,镶弟,给你吃。” 花镶:…… 花镶给对面的苏栩送去两串,几人就围着折叠桌一边吃葡萄一边看书。 顾徽则是看信,没看完一张纸呢,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卢鹤说道:“顾兄,何事这么好笑?” “镶弟写的那个话本子,还真把那吴家惹毛了”,顾徽把看完的信纸递给卢鹤,一边看接下来的一边说道:“吴总兵竟然想把咱们这书打成反书,我爹得到消息,立即就进了宫,后来请来旨意查吴总兵原配之事,你们猜怎么着,还真查出些事来。” “现在那位吴夫人的先外祖父曾在太医院任职,留下了一个方子,这方子能让人从小病到大病,慢慢病亡。吴总兵原配就是被下了这药,我去,我爹说这吴总兵几年前赶考时借住吴家,也被下过这个药。” 顾徽抬头看向花镶,“镶弟,这吴家的事比你那个话本子里的还精彩。” 说这直接把剩下的两张纸都递给她。 花镶已经听愣了,她觉得自己写的就算与那吴家的事有些撞了,除了使那家人看不惯他们的话本,也不会有什么。 毕竟他们这儿还有顾徽这个大股东,吴家人再看不惯,也只能看不惯。 怎么都没想到,话本前脚传到京城,后脚就被吴家人针对上,吴家人还给栽了。 接过信纸,一看才明白,原来不仅是吴总兵的原配死的不简单,这位吴总兵跟他的现夫人范氏有婚约在前,范氏不想嫁到穷困潦倒的吴家,那药最先她是指示丫鬟给吴总兵下的。 而下药的这丫鬟,就是后来吴总兵的原配,只是几年后,她挡了范氏的富贵路,还以麻雀变凤凰的风光在守寡的范氏面前显摆,于是她也被下了当初和吴总兵一样的药。 这丫鬟还是很聪明的,察觉到中了当初那种被她下到吴总兵身上的那种毒时,就去找了最好的大夫,还约见了范氏,想要拿到解药。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还有一份卖身契在范家留着,最后为了她的两个女儿,无奈只能接受范家的安排。 而吴总兵原配心思很深,虽然之前在范氏跟前认了命,转身回到家就在卧房地板下留了一份证据。 大理寺没用两天时间,就把两个妇人的斗法查得明明白白,因为范氏外祖父留下的那种毒药太过匪夷所思,皇帝疑心他的母亲先太后由一个小小风寒进而不治,也是因为在宫廷斗争而中了这种药,紧跟着就命宗政司参与进审查中。 所以本来只是暂时停职的吴总兵,现在已是彻底被罢免了,宗政司的人还在查,如果真跟范家的外家有关,那么这三家都将绝迹于朝堂。 而导致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一个小小的话本子,就是当初进宫送话本的顾尚书,也没想到。 因此在信上,他才把此事说得如此详细,花镶看到后面还有顾尚书叮嘱顾徽与同学好好相处,以后不要写太过敏感的话本等话,不由感叹顾尚书真是一个好父亲,但肯定没想到他儿子会把他的回信给自己这个同学看。 对于后面的内容,花镶只是扫了一眼,就递给顾徽,说道:“你的家信,不要再随便给人看了。” 顾徽心道换个人我也不会给他看啊。 他接过信往后看了看,果不其然,都是老爹往常那些家信中说过不少遍的叮嘱,直接就把信纸塞到了信封里。 卢鹤把他手里那张信纸也递还回去,想到刚才从信上看到的,心惊又后怕,“幸好徽弟早早给你家中去了信,要不然咱们这次得陷入大麻烦之中。” 文字这个东西,就怕细扣,本来只是一句平常话,被扣来扣去,说不定就扣出了反心。 顾徽不在意道:“卢兄多虑了,当今皇上不是昏庸糊涂之辈,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话本再掀起什么波澜,那吴总兵之所以被坑,完全是他自信得有些蠢了。” 第70章 这话不假,如果吴总兵只想把话本子禁了,找出几个不合时宜的地方,列为禁书,还真有些麻烦。 但是吴总兵太自信的同时又太狠了,他想把写书者揪出来处死,只是没想到提到了铁板。 花镶想明白这其中隐藏着的危险,心里有些后怕,打算把这个话本完结了,再写也写修仙的去。 就是之后的情节,同样不能把一些争斗写得太明显。 晚上睡下来之后,花镶把意识沉入空间中,翻出来红楼梦在意识里慢慢看,决定以后学一学红楼梦里的春秋笔法。 且以后写的,千万不能跟皇家有半分关联,要不然就算有顾徽他爹打点,也还会惹麻烦。 花镶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夜里觉得肚子有些微的不舒服,身下也湿黏黏的,本来还想继续睡,她到底是坐了起来。 这时是下半月,外面并没有什么月光透进来,更加清晰地察觉到身下的不舒服,花镶没有立即点灯,而是从空间取出来两段卫生纸。 片刻后,花镶无力地躺在床上,果然果然,一直都害怕的生理期终于在十三岁到来了。 虽然觉得很麻烦,但这个问题花镶早就考虑过,而她的空间里是有不少卫生纸卫生巾的,都是大包的,前世她遇到甜点店附近的一个大型超市搞促销,又因为卫生巾是缺少不了的,她就直接买了五大包。 而就是在她买了卫生巾不久,就因为意外在大夏朝出生了。 现在想起来,花镶只觉得庆幸,要不然她还得想办法做卫生巾,不过以后等她长大了,这些个女生用品还是要做的。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花镶把从空间取出来的卫生纸和卫生巾揣在里衣中,敲了敲床头桌隔壁的床栏。 只敲一下,卫谌就醒了,自从上次花镶一个人出去被吓到,他便很警惕,坐起来穿好衣服,对花镶道:“走吧,穿件外衣。” 夜里的寒气比之前两个月明显很多,花镶听了,又捞了件外衣披到身上,下床来跟在卫谌身后走到外面。 半刻钟后,花镶才从厕所出来,卫谌有些担心,问她是不是拉肚子了。 饶是花镶已经习惯现在上个厕所得让小伙伴在外面陪着,被这一问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打着哈哈道:“没有,就是有些不舒服。” “真没事?”卫谌不相信。 花镶肯定地点头,“真没事。” …… 回到舍房这边,花镶用新打出来的井水洗了洗手,井水温热,她倒不用担心会受寒。 两人正要回房时,从舍房入口处走来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看到这边有灯光,那人影顿了顿,才继续迈步走来。 因为灯光在自己这边,那人自然是先看清他们的,走近了些就打招呼道:“卫兄、花兄,二位这是夜读到这时?” 卫谌道:“并非,只是起夜。” 花镶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崔通,此时也看清来人面容,又听卫谌没有和他多说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就跟在卫谌身后进了舍房。 崔通看着被木门关进去的灯光,脸上的神色有些不明,很快也抬步回了舍房。 其实他一开始来到青州府学,就有意把这两个新进学的拉拢过去,只是几次主动搭话,他们都是淡淡的,他作为吏部侍郎府的公子,怎么可能会再对他们示好? 然而崔通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两个月过去,这个卫谌的学识就比他都好了。 花镶也是个灵活多变的人,就连他一开始看着普通的苏栩,同样不是个简单人。 崔通已经可以预感到,几年后,这几人肯定会在殿试上大放异彩,但现在,他们却都成了顾徽的好友。 等以后,岂非都是顾徽的臂助? 崔通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些不服。 这时候万玉良被开门关门的声音吵醒,见是崔通回来了,睡意也消散不少,笑嘻嘻问道:“哥,温柔乡怎么样啊?” 上次旬休时,他们去城外看菊花,遇到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跟着走了一段,才知道这女子是府城附近县里的一个姓姚的地主家女儿。 万玉良注意到崔哥很喜欢那女子,回去后就派下人跟那家人透了个信,本来他也只是想着这户人家知道了肯定会先让他家的公子过来结交,万万没想到的是,信才透出去的第二天,那家人就直接把女儿给送到了崔家在府城的宅子上。 还说什么能伺候崔哥是他们家女儿的福气。 万玉良一开始很惊讶,因为在京城,即便再不受宠的女儿,都不会被送出去给地位更高的人做小妾。 不过很快万玉良就理解了,毕竟崔哥的身份,对于这些人来说太高了。 能攀上关系,他们还不赶紧着? 想到家中温柔小意的女子,崔通的心情好了不少,说道:“大晚上说什么废话。” 只是这事儿他还得想想怎么跟家里说,他虽然不在乎给如月怎么个身份,但毕竟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总得带回家中,所以得先让母亲知道。 另一边的顾寻被这两人的对话吵醒了,虽然这二人都没多说什么,顾寻也大约猜出了崔通为何会回来的这么晚。 原来是在外面养了女人。 顾寻既有些看不上,又有些理解,心里笑了笑,就继续睡了。 …… 晨起,阳光洒满整个舍房庭院,把昨日残留的雨迹一点点蒸干。 花镶并没有什么不适,如常地早读跑步,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花园中的灵泉,前世她是有点痛经毛病的,现在也只是觉得有一点点不舒服,很容易就忽略过去。 吃完早饭,她便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学室,等到中午,花镶没写话本,而是趁着太阳大把昨天有些沾到的床单拿出去清洗。 她正打水时,卫谌走了出来,“镶弟,要洗床单吗?” 他很奇怪,因为花镶这个床单是昨天才换上去的。 花镶惊讶一下,笑着道:“是啊是啊,昨晚我不是坐在床边吃饭吗?不小心蹭了点油渍上去。” 她不解释得这么详细还好,这么一解释,反而让卫谌更加疑惑,他看了眼凌乱地窝在盆里的床单,说道:“你手上没劲儿,我来洗吧。” 之前,花镶的床单就都是他洗的。 花镶忙伸出双臂盖住洗衣盆阻止道:“谌哥,你去看书,我来洗,等我洗好了,喊你来帮我拧干。” 卫谌见她很抗拒自己再留在这里的样子,点点头转身回了舍房。 花镶长舒了一口气,将桶里的水倒一半到盆里,又放进去一大把皂角粉,这才坐在小板凳搓洗起来。 小板凳还是卢鹤的,自从花镶拿了马扎来,小板凳就成了他们洗衣服时的专用。 花镶正嚓嚓地洗着,顾徽从一旁冒出来,他吃过饭就把昨晚写好的回信给学官送了去,府学学官每两天会把学生要寄出的信整一整,一起送出去。 花镶吓一跳,瞪了顾徽一眼。 被瞪了,顾徽不仅没有反感,反而觉得心情挺好的,正要说什么,看到床单上有一点血渍,虽然很淡了,还是能让人分辨出来的。 顾徽立即变了脸色,“你受伤了?” 花镶:偷偷洗个床单怎么就那么难? 举手躲开要拉她手看看哪里受伤的顾徽,花镶说道:“我没事儿。” 顾徽也蓦地收回手,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地说:“我回舍房了。” 说完起身就走。 花镶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就生气了?不过她还是决定先洗好床单,再去跟顾徽聊一聊。 顾徽只是生自己的气,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花镶还是有些不一样,他不想失去花镶这个好友,于是一旦察觉自己对镶弟特别关注起来,就觉得自己很龌龊。 花镶哪里知道这些,洗好床单找顾徽说话,却只是被对方不耐烦地摆摆手,打发到一边去了。 “别打扰我写话本。” 顾徽这么说,花镶便只能不管他。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生气,花镶很快就把这事而放在了脑后。 又是一个旬休过去,十月份中旬,寒气已经袭来,众人都穿上了夹衣,这天一早,花镶卫谌卢鹤三人去领了廪米银,才一起去东城的印书坊。 印书坊已经出了四刊,之前卫树根就来府学送过一次银票,众人商量过,决定趁今天过去结一结这些天的盈利。 本来很有生活气息的小院,这时候已经和一些工作坊差不多了,院子里搭了棚子,棚子上又覆盖了两层油纸,日常印刷书刊,都是在院子里进行的,卫树根等人则住在后面的房子里,这些人也不讲究,一间房里弄一个大板床,够十几个人睡了。 花镶等人到了小院,先在各处看看,才回堂屋算账,这里被卫树根收拾成了见客的地方,桌子椅子整得很是齐全洁净。 “各位公子,这就是账本”,卫树根走上前来,一手拿着个蓝皮本子,一手抱着一个木匣子,“我不会记账,只把每日的进出记了。这边是银子,我从不给人赊账,所以这两边是对得上的。” 卫谌直接把这些都接了过来,放到桌子上,给其他人查看,他却转头对卫树根道:“院子里这些人哪个做工多久也都记着吧?” 卫树根点头,“我都用花公子教的办法给他们画着正字呢。” 之前花镶和卫谌来过,见卫树根因为断断续续请人来而有些记不清,就拿了张纸,把每个员工的名字写了下来,让他每晚上睡前,给这些工人都画一道,等画好一个正字,再重新画一个,如此到结算工钱时,就可一目了然。 当然,这样的技工方法很粗糙,以后还是改善一下比较好。 花镶低声跟卫谌说了几句,卫谌点点头。 另一边,卢鹤拿着账本看得又惊又不敢相信,苏栩见他睁大眼睛盯着账本,不由问道:“怎么样,赚了多少。” 卢鹤慢慢地比出个六的手势,在苏栩也有些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点点头,“我们这书刊了四次,竟然赚了六百三十八两。” 六百三十八两,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就赚了这么多! 苏栩真的惊讶了,他家也有一个月能收入五六百两的铺子,但那都是他爹从他爷爷手里接过来,又用心经营许多年的老店,而他们的这个书坊,一开始就是小打小闹建起来的,两个月就赚了六百三十八两。 花镶默默算了算,也觉得收益可观。 顾徽挑了挑眉,问卫树根:“这是刨除笔墨等各种成本的利润?” “是的”,卫树根挺怕这个满身贵气的公子的,不自觉弓腰回话,“中间添的这些木架子、椅子凳子是直接从赚的银钱里拿的,账本上都记着。只是雕版师傅和做工的这些人的工钱没算。” 卫谌叫他把那个记工的纸拿过来,“趁今天把工钱结一下,以后就在每个月的十三发工钱。” 卫树根一听这话,顿时满脸笑容,转身出去,很快拿着张画满了正字的宣纸跑进来。 卫谌接过来,花镶就凑过去看了,只见上面正字最多的,就是卫树根等人,仔细数一数,有两个月零五天了。 他们都是一开始就跟着做工的人,早就该给他们发工钱了。 苏栩等人也接过卫谌随后递来的宣纸看了看,这边花镶从箱子里拿出五十两银子,叫卫树根带两个兄弟去钱庄兑些铜钱。 其实书房这边还有一二千的铜钱,但要给大家发工钱却是远远不够的。 卫谌说道:“卫树根他们十二个人的工钱,不用从共同的利润中出,等各自分了,我单独发给他们便是。” 花镶道:“还是一起发吧,当初给你三分利,也不只是因为要用到他们几个,咱们的工钱不算高,如果想让他们拿出更多的心思照顾这里,你还得单独发给他们奖励呢。再说,要不是树根这十几个兄弟用心经营,我们也不能这么省心。” 花镶这话,其余人都没反对,或许一开始大家只以为花镶是感兴趣了,才想着弄个书坊,但现在,谁都清楚她弄这个,就是帮卫谌的。 尤其卢鹤,他最清楚这书坊是怎么来的,那天卫谌在码头做工,花镶回到舍房就开始向他询问写话本的事。 第71章 最后就按照花镶说得来,书坊共有三十九个工人,每人每天是三十文的工钱,而这其中又才来一个月的,也有一个多月的,还有十二个两个多月的,总共加起来得四十多两。 卫树根拿五十两银子换来的铜钱,等发完工钱,剩下的还有九串有余,这些就让卫树根收了起来,充作每日买菜钱。 发完工钱,剩下的五百八十八两,再把一开始四人拿出的成本九十两和当初买院子时的三百三十两刨除,先按照当初个人出的钱分了,然后才把剩下的一百六十八两以红利分成。 这一百六十八两的盈利,花镶、苏栩、卢鹤、顾寻各得十六两八钱,卫谌、顾徽各得五十两四钱。 因为还要留些成本,这后面的帐虽然算好了,但大家都没取,一百六十八两还留在书坊,作买纸买墨的成本。 至于雕版师傅的工钱,顾徽说不用给,因为那雕版师傅是顾家家奴,他回去单独给赏赐就行。 等把工钱的事情结算干净,又说好了单独请个先生过来记账,已经到了半下午,中间卫树根送来两个大食盒,都是他去附近的饭馆买的,几人已吃过饭。 这时忙完了,花镶才发现都未时了,当下就和顾徽、卢鹤作别,拉着卫谌、苏栩向城外跑去。 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顾徽摇摇头,继而与卢鹤拱了拱手,便转身向城里走去。 “见过顾少爷”,顾家门口,一个身着深绿色衣服的丫鬟正好出来,看见门外走来的人,忙停下脚步屈膝施礼。 顾徽本来没多看这丫鬟一眼,听到这声音,侧眸看了一眼,继而顿住脚步,问那丫鬟道:“你是谁家的?” 丫鬟有些受宠若惊,再次屈膝行礼,回道:“奴婢是赵家的下人,替秋芙小姐来向寻少爷送东西的。” “赵家?”顾徽多打量了这丫鬟两眼,摆摆手错身进了府中。 顾寻正在书房看书,听到门边传来两道笃笃声,抬头看去,笑了笑道:“书坊赚了多少?” “赚的不少,不过我们只分了当初各人掏的成本银”,顾徽走进来,径直在书桌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把一包银子扔到桌子上,“这是你的,镶弟让我给带来了。刚才在门口正要遇见赵家的丫鬟,赵家具体是哪个小姐家?” 顾寻有些奇怪地看了顾徽一眼,“你一向不管这些闲事。” 顾徽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就是问问。” 顾寻一笑,也没多问,说道:“这赵家正是姨娘的娘家,前几日姨娘给我来了一封信,说赵家遇到些小麻烦,我今日才没和你们一起去书房。至于那个丫鬟,叫空碧,是赵家表妹身边的大丫鬟,刚才是来给我送了些糕点。” “你这不是今天才去了赵家?”顾徽笑道,“后脚就跟着送糕点来,这赵家小姐比顾家六婶那个侄女还粘人啊。” “三弟慎言,我没什么,坏了表妹的名声就不好了”,顾寻说道。 顾徽哈哈大笑,“在自家人跟前你用得着这么虚伪吗?” 顾寻脸色有些难看,这个三弟真是让人很难对他保持心平气和一炷香。 “你问那丫鬟,是不是看上了?” 顾徽倒是直接,“我看她长得挺白的,但看上倒不至于。” 刚才第一眼,他看见的就是那个丫鬟被深绿色衣袖遮住的手腕,白得发亮,还有些熟悉。 顾徽当时就很想拉住那截白皙的腕子握一握,现在顾寻问起,却好似给他头上锤了一下,为什么对那白皙的手腕颇有好感?只因前几天镶弟穿了一身黑色深衣,令她本来就白皙的肌肤更加夺人。 顾徽突然沉下脸,起身就走。 顾寻知道这个兄弟一向喜怒无常,当下也没多想,倒是打开桌上的油纸包瞧了瞧,里面不仅包着几十两银子,还有一张墨迹犹新的账单。 账单是表格样式,支出、收入标的明明白白,顾寻看了会儿,笑起来,这表格记账法、阿拉伯记数法,都是很实用方便的东西,或许可以问问镶弟,是否愿意他父亲把这些普及开来。 而顾徽回到自己住处,叫了当初带到青州的两个丫鬟进来,先把比较白的冰燕叫到跟前。 冰燕和冰晓是顾夫人亲自挑的照顾儿子的丫鬟,自然是以忠心和老实为标准挑的,闻听少爷叫自己过去,冰燕虽然疑惑,还是老实地走上前去。 顾徽看了看冰燕的腰身,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粗笨,忍不住要和镶弟比较。 虽然镶弟束腰带来,那腰身也不细,可他见过不止一次她只穿着里衣的情景,宽荡的里衣下,掩藏的似乎是不盈一握的轻盈腰身。 察觉到自己所想,顾徽突然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把走到跟前的冰燕吓了一跳,担心问道:“少爷,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顾徽直接拉着冰燕在膝头坐了,手臂把把那腰身,再握握那温热的手腕,半点感觉都没有。 冰燕却是又惊又吓的,都没反应过来。 顾徽觉得无聊,已把她推开了,摆摆手道:“冰晓,你来。” 冰晓和冰燕对视一眼,两人目中皆带着几分惊吓。 都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即便再忠心老实,有些事却不是没偷偷在心里想过,只是夫人一向容不得不老实的,她们才不敢表现出什么来。 这时候虽然远离京城顾府,被少爷叫到跟前,揽腰握手的,两个丫鬟禁不住做美梦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害怕。 就怕夫人知道后,直接把她们叫牙婆给带走。 冰晓也是被抱了抱就赶到了一边,见少爷起身去了卧室,两个丫鬟才悄悄走到门口,低声讨论。 “少爷这是怎么了?” “不像是想收了你我的样子,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喜欢的姑娘?” 冰燕说着,脸色有些不好看,“少爷去过这里的青楼,不会被那里面的女人勾住了吧?” 冰晓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只是他们家少爷还没定亲,如果就和青楼女子怎么样,以后肯定要娶不上家世好容貌好品德好的小姐了。 毕竟那样样都好的小姐,选夫婿的标准也是很高的。 两个丫鬟低声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去找老夫人禀告一声。 顾徽正疑惑自己是不是沾染了喜欢男子的毛病,想找墨风来试试,就听墨风在外喊道:“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顾徽走出来,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墨风,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他应该不是喜欢男子,镶弟长得太俊秀了,小肩膀、小胳膊的,才会让他产生类似喜欢的错觉。 顾老夫人看见孙子皱着个眉头走来,不由好笑道:“你才多大个人,有什么烦心事把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没事儿啊奶奶”,顾徽懒懒地在绣榻另一边躺下来,看着雕镂画彩的天花板,问道:“您老找我有什么事儿?” 顾老夫人笑眯眯的,“奶奶想起前天见到个好姑娘,想问问你要不要娶媳妇?” 顾徽一下子坐起来,如临大敌道:“不要,孙儿还小呢,不想找个女人管着。” 顾老夫人脸上的笑一收,看着小孙子问道:“不小了,你大哥十四的时候都定亲了。你告诉奶奶,你是不想,还是另有自己看上的了?” 顾徽心里咯噔一声,小心地瞅了瞅奶奶的脸色,面色如常道:“我天天在府学勤奋苦读,哪里有空看女人?” 顾老夫人想了想,这小子虽然逛了青楼,但那都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后来也没再去过,总不能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喜欢上了里面的姑娘。 像孙子说的,他这段时间也的确是除了府学哪儿都没去。 再回想那两个小丫鬟禀告的,一辈子什么都见过的顾老夫人顿时沉下脸来。 府学里可没女人,难不成自家小孙子这是在为一个男子而苦恼?顾老夫人只觉脑子一蒙,差点从绣榻上栽到地上。 “奶奶,您怎么了?”顾徽跳下来扶住顾老夫人,转身又吩咐守在旁边的下人去叫大夫。 顾老夫人忙喝了声不用,继而把下人们都赶出去,严厉的目光盯在顾徽脸上,问道:“你说,你在学里是不是学会了什么坏毛病?还是有哪个想往上攀的故意勾搭你?” 与其说大夏人好男风,不如说那些富贵子弟会玩,有不少人找男人是为了刺激,更有一些学风不好的学堂,有为了前途而甘愿向家世好的子弟俯身。 自己的外孙对于青州府学的那些学子来说,可不就是个家世绝好的吗? 顾徽被奶奶这么一问,脸上露出几分心虚。 顾老夫人顿时气血上头,指着顾徽道:“你个臭小子,你给我跪下。” 顾徽长这么大都没见奶奶发过这么大火,尤其还是对他,当下赶紧老实地跪了,“您老有话慢慢说。” 跟着又解释,“我的那些同学都是正直之人,没有人如奶奶说的那般,您多想了。” “我看着你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看不出来?”顾老夫人抚着胸口,转念一想就知道孙子可能还没被人带沟里,要不然不会叫了冰燕又叫冰晓,当下怒问道:“让你不惜回家找丫鬟的,是谁?” 顾徽知道自家奶奶不简单,于是低下头,免得表情露出去,正色道:“奶奶,青州府学学风很正,没有那种人。” 顾老夫人不管孙子说的什么,又问道:“是不是你整天在我跟前提起的,那个叫花镶的学生?” 顾徽听见,下意识握紧双拳,低着头声音如旧,“不是。” 看了眼孙子不自觉紧绷起来的身体,顾老夫人在心里暗暗叫糟,此时她才看出来,孙子对那个花镶的重视,不是玩笑找刺激的那种。 室内好一阵儿安静,顾徽正想如果奶奶还要追问,他该怎么回答,就听头顶传来奶奶玩笑得逞的笑声,“快起来吧,还真被奶奶吓住了?” 顾徽顺着奶奶扶住他手臂的力道站起来,看到奶奶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不但没松一口气,反而更紧张了。 “奶奶,我和花镶真的只是好友”,顾徽解释,“花镶也是好人家子弟,您这样怀疑,对他可算是侮辱了。” 顾老夫人听着,更为担心,决定待会儿就叫来张管事的,叫他亲自去京城一趟,给儿子传个话,让他务必找个借口,尽快把这个臭小子,还有阿寻,一起都叫回京城去。 虽然京里不乏玩兔儿爷还娶妻的,但顾老夫人绝不许自家出现这种肮脏子弟,于是只能趁一切都还未发生,把他兄弟两个都弄回京城去。 到了京城,在他们爹娘眼皮子底下,谁敢学坏,直接让他们老子拿棍子打。 见奶奶不说话,顾徽又道:“您要是不信,后天镶弟到了府学,我带她来咱家给您瞧瞧,她真不是您以为的那种人,而且我也真心拿她当朋友。” 顾老夫人瞧小孙子这么着急,心里的咯噔几乎连成一片,看来那个花镶真的不简单。 只听这名字,倒更像个女儿家,也不知言行之间是不是也像,要不然怎么能把她这在京城还好好的孙子弄成这个样子? 顾老夫人慈蔼地笑了笑,对明显很担心自己对他同学产生偏见的孙儿道:“那好吧,后儿个你那些同学到了府学,把他们都请来咱们家玩会儿。” 顾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后悔自己太大意让奶奶看出了端倪,不过只要奶奶见过镶弟,就知道她是一个多好的人。 回到住处,顾徽已经是眸色暗沉,让墨风带了冰燕、冰晓两人进来,冷冰冰问道:“你们是爷的下人,还是顾家的下人?” 冰燕、冰晓赶紧跪下求饶。 两个丫鬟都是聪明的,除了口口声声求少爷饶过她们这一次什么都不说。 顾徽冷笑,转身在太师椅上坐下,说道:“出去跪着吧,再有下次,自己拔了自己的舌头。” “少爷”,墨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那两个丫鬟下去后,少爷就满脸疲惫的样子,不由担心道:“您有气就发,别憋着。” 顾徽按了按眉头,双臂摊放在椅背上,摆手道:“你也下去。” 第72章 顾徽更恼的是自己,怎么尽做糊涂事,镶弟乃是冰玉一般的人,他会产生那种把她当女人看的念头已是足够冒犯了,现在还被奶奶误会了…… 顾徽可不会相信奶奶刚才只是玩笑逗他,只怕奶奶心里已经把镶弟当做了那些肮脏人,希望后天奶奶见了镶弟,能抛除偏见。 对于花镶,顾徽是拿她当作可相交一辈子的人看待的,因此不想让家人在心中先对他存有偏见。 花镶回到家后,把放在空间垃圾袋中的卫生巾处理了,又痛痛快快地泡了半个时辰温水澡,这才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要说在府学最让她受不了的,就是没法天天洗澡,只能偷偷摸摸擦洗一下,好在大概十几天旬休一次,也不是太不能忍受。 两天后,花镶和卫谌、苏栩又一次踏进府城东门,抬头看了看城门上刻着东城两字的青石板,这就是他们的少年时光了。 巧的是刚到府学门口,就遇见了从府学内出来的顾徽。 “徽哥,你今天到的挺早啊”,花镶打招呼,看了看他,“又要回去。” 顾徽说了来意,“我是来等你们的,我奶奶知道我在府学有几个好友,让我请你们去我家玩。” …… 虽然三个人都有些惊讶,但顾徽家长辈邀请,他们不好推脱,把东西放回舍房,就跟着顾徽一起走了。 此次旬休,卢鹤也回去了,应该是跟他家人分享话本大卖的好消息,他家离得远,回来天都要黑了。 因此众人都没说等他一起。 而顾徽根本没想到还差一个同学,一路上他都有些紧张,就是担心他奶奶会让花镶难看。 花镶看了眼心神不属的顾徽,喊了他一声,说道:“要不是知道你是请我们去玩,看你这表情,还以为是要坑我们呢。” 顾徽心里很愧疚,当下只是笑了笑,“怎么能?” 跟着便收起繁杂的心绪,与他们说起话来。 顾府,顾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丫鬟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看见小少爷带着三个人过来,这几个下人就笑眯眯地迎上前来,簇拥着走向主院。 跨进门槛的那一刻,顾徽不自觉就戒备起来,万一奶奶待会儿说出什么难听话,他得马上给圆回来。 只是顾老夫人全程对花镶他们三个都是和颜悦色的,也没问什么让人会感到冒犯的话,大约一刻钟后,就让顾徽带着他们去后院的亭子喝茶。 花镶等人出门时,还能听到老夫人吩咐下人叫厨房给他们做晚饭,让他们吃过晚饭再一起去府学。 几人出来,就见到顾寻,便一起走去后院。 顾家这个宅子造得很精致,小桥流水、曲廊环绕,奇石鲜花遍布,虽然没有多大,景致却不少。 顾徽放了心,也就有心思给他们介绍家里的这些景色。 主院内,看着几个少年人的背影远走,顾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一开始,她心里或许还有些恼火,觉得是府学里一些心思诡异的学子把她孙子带坏了,然而见到花镶,以及那另外两个学子,她就知道是自家看自家孩子好,先把别人家的孩子放在了不好的位置上。 不过这个花镶的确容貌秀美,只怕换身女装,就连京城里那些她们几个老太太公认长得好的,也比过他。 怪不得自家这个小孙子会对人家有了别样的心思。 顾老夫人摇了摇头,更加坚定必须把顾徽带回京城的决定,而顾寻,最好也一起跟着回去。 那兰先生固然学问好,但是这些孩子都只是十几岁的年纪,没家人时刻看管着,以后这品性上不定要歪成什么样子呢。 这次若不是她不放心徽儿过来看他,只怕以后真会发展成他爹也收拾不了的态势。 顾徽并不知道奶奶的打算,看奶奶对花镶和卫谌、苏栩的态度一般无二,彻底放下心来,回到府学后,一天天也过得很开怀。 这天,卫树根又来到府学,手里还提着一个大麻布袋子,送了些好处,看门的学差立即去府学传了话。 大约一刻钟后,卫谌和花镶一前一后走来。 “书坊有什么事吗?”离开府学大门,花镶才问卫树根。 上次他们已经把可能会涉及到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卫树根也表示书坊有他看着,让他们只管放心,才七八天就又过来,花镶很自然地就以为是书坊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事”,卫树根摆手,把那个麻布袋子提高了些,说道:“前几天开的头,好些个姑娘喜欢咱们书坊的话本,都直接跑来咱们书坊送礼物。才几天而已,帕子、荷包、书信就收了一大堆,我一开始不要,后来这些东西都被直接放在门口。我瞧着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便找个麻袋装了起来。” 卫树根说着都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就这几天便收了一大麻袋,我又不太安心,想着来跟大哥讨个主意。” “原来都有读者来信了”,花镶惊喜说道,接过麻袋,果然挺有重量的,对卫树根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有什么不安心的?” 卫树根说道:“帕子荷包也太多了,我担心有些人说咱们骗小姑娘。” 花镶笑起来,不过还是对卫树根的谨慎表示赞扬,想了想道:“你有这个担心挺好的,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有人送东西,直接……” “谌哥,这放着不管不行,扔了更不行,怎么处理才好?” 卫谌好笑地看她一眼,对卫树根道:“你派两个人在门口守着,不许人放东西,另外写个说明贴在门外,言明这些信和物,书坊都会直接烧了。” “那就真烧了啊?”卫树根问道,“好些荷包都是丝绸做的呢。” “全烧了”,卫谌说道,“送荷包的只怕多半都是未出阁的女子,烧干净了,两边都省得麻烦。” 卫树根点头答应,又说道:“大哥,你说有些人怎么就只会眼红呢,近来城里出了个十天出一刊的话本子,里面写的也和咱们的大同小异。我瞧着写得很不好,您瞧瞧,跟咱们的比怎么样。” 说着把一本书从怀里掏出来,双手捧着递过来。 卫谌接过来大致翻了翻,说道:“不过拾人牙慧罢了,不用担心。” 花镶也偏头看了看,却是很感兴趣,回去时还跟卫谌说“这就出了个十天一刊的,慢慢地会不会发展出日刊来啊。” 然后报纸就诞生了。 其实发展就是这样子的,一个新物什诞生后,必然会慢慢被完善、扩展。 花镶虽然是个见识过更多繁富物象的人,但最终推动这个时代前进的,还将会是其余的智慧人民。 而她,能用早已经过时代印证过的成果,来为这个世界的发展起到点播作用,就是最大的成就了。 卫谌笑道:“倒是很有可能,不过日刊的话,纯刊话本却不太合适了。” 两人说着回到舍房,其余人已经打好饭,正等着他们回来一起吃。 看见此时被卫谌提着的大麻布袋,苏栩好奇道:“不是说卫树根来找你,这么一大包是什么?” “是一些读者送的信,荷包等物”,卫谌把麻布袋放到一边的地上,去井边打水,花镶则很感兴趣地从麻布袋里掏出一封信。 “这个是给秀珠奇缘的作者叶山先生的”,花镶看看信封,递给了顾寻。 叶山是他的笔名,取顾字中页的同音叶和寻字上的一半。 顾寻结果看了一眼,就笑笑放到一边去了。 花镶又从麻布袋中随意抽出一封信来,这次的是给风流才子顾徽的,接着又随意摸出三封,其中两封是给顾寻,另一封是给卢鹤的。 花镶啧啧感叹,“看来大家更喜欢还是寻哥写的虐恋抠心的这种。” 顾寻笑道:“这还不是镶弟给我提的建议吗?快吃饭了。” 正说着,卫谌喊花镶去洗手。 吃过饭,花镶拿个马扎坐在麻布袋前捡信,顾徽在一旁帮忙,最后一统计,顾寻得到的读者来信是最多的,卢鹤得到的却是最少的。 她和卫谌、苏栩、顾徽拿到的差不多。 等分好信,花镶就拿起一封给自己的信拆开看起来。 顾徽把那些信往桌子上一扔,不屑道:“不就是几封信吗?用得着这么兴致勃勃?” 花镶看他一眼,反应过来道:“徽哥,你是在说我啊?” “除了你谁还对这么几封信感兴趣?” 花镶却笑道:“我就是觉得挺有趣啊,要不是不合适,我还会一一给她们回信呢。” 顾徽:镶弟这么怜香惜玉,以后是要找多少女人啊! 卫谌把花镶刚刚放到他面前的那一沓子信推到他面前,说道:“镶弟喜欢,可以把我的帮忙看了。” 花镶觉得看读者来信挺有成就感的,却不料除了她其他人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到后来顾寻也把他那一堆都送到给花镶,让她慢慢看。 花镶便把这些信都用个箱子装起来,放到了床下,决定读书累了,就拆两封看看,还跟这几个懒得看读者来信的人说:“等我看了,有趣的再跟你们说。” 众人都道:“你还是先看了再说吧。” 如此,花镶每天都会在午饭后腾出两封信的时间,别说,这些能动笔写信来的,都是被书中某个情节触动的,且大多是才女,她是看得津津有味。 有些信里还会有一两首小诗,花镶都会在看到时念出来给其他几人听。 大多数时候,这些诗都得不到肯定的赞扬,最多是一句不错。 花镶这个完全按照爷爷教的“公式”写诗的,却每看到一首诗都频频赞好,还可惜不能把写信的人发展为他们的话本作者。 卫谌等人都知道花镶不擅作诗,见她如此认真地赞扬这些雪月花的无聊诗作,都是好笑不已。 第二天,顾徽就拿出一本诗集和诗话给她。 诗话就是品评历代好诗的鉴赏集,花镶看过两本,觉得还算有些趣味,因此顾徽送的这两本,她都欣然收了。 不知不觉,就又是一个旬休日到来。 如今是十月底,一夜北风过后,便冷了几个度,花镶在家悠闲地过了两日,这天早早地就起来了。 吃过早饭,花老爷子和花老太太让下人去苏家喊苏栩,天气不好,担心下午会下雪,让他们早点回府学。 倒是卫谌那儿,有些麻烦。 花老爷子对孙女儿道:“你们两个先走,等卫谌到了,我再送他去坐船。” 花镶正想说若是下雪他一个人更不好搭船,外面就有人说“卫少爷来了。” 卫谌带着一身寒气进来,跟两老见过礼,说道:“我看天气不好,想着今天早点回府学比较好,这才一大早就过来了。” “正好正好”,花老爷子笑道,“我也是担心待会儿会下雪,正要镶儿和栩儿先走呢。” 花镶无语地看了爷爷一眼。 卫谌笑笑。 半个时辰后,三人再一次坐上了通往府城的客船,船上碰见了朱驷。 打从陆廷秀被府学退学后,朱驷就不好意思和他们同行,明明同在府学住的还是对门,却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了。 朱驷很惭愧,毕竟他和陆廷秀是比较好的朋友,但陆廷秀做那些事,他竟然半点察觉都没有,也不知老师他们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把他看作是陆廷秀一伙儿的。 另一个方面,都说人以群分,陆廷秀那般心性狭窄,而他之前还替他在老师跟前说过不少好话,每每想起这些,朱驷都没脸再面对小师弟。 此时遇见,打过声招呼,朱驷就坐在一边不再说话了。 大半个时辰后,船到府城,花镶喊朱驷和他们一起走,朱驷见小师弟对他丝毫没有芥蒂的样子,不由放心下来。 几人刚到府学,天空中就有小雪花飘悠悠落下来,一阵阵冷风时不时刮来,吹得人手指发红。 “墨风?”看到在府学门口转悠的墨风,花镶笑道,“是你们家少爷让你来这儿等我们的?” “花公子,卫公子,苏公子”,墨风走上前来,与他们三人见了礼,因不太熟悉朱驷,只是施了一礼,便拿出一封信递给花镶,“这是我家少爷给您的信,少爷他昨天就和老爷回京了。” 第73章 “回京了?”花镶惊讶不已,“怎么突然要回京?” 卫谌挑了挑眉,也有些惊讶。 苏栩说道:“你们少爷不是来跟兰先生求学的吗?怎么就走了?” 墨风也不清楚,只知道前几天老爷亲自来到了青州,不知道说了什么,少爷发了一通火,最后就同意跟老爷一起回去。 “那寻哥呢?”花镶又问。 墨风回道:“寻少爷还在,但老爷让他等过年后就还要去太学读书。” 花镶有些失落,朋友走了连送送都没能,不过可能是顾家有什么事,再说顾寻还没走呢,便笑道:“我知道了,劳烦你走这一趟。” “公子您太客气了”,墨风摆手,说道:“对了花公子,我家少爷说话本他还会写的,刊印前会让邮驿送过来,您也可以通过邮驿给少爷写信。” 花镶点点头,只是顾徽离开的突然,她到底心里有点记挂,回到舍房,就拆开信来看。 信中顾徽并没有多说什么,花镶看完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些京中子弟是为了向兰先生求学才来的,而顾徽却是因为对某家的一个小姐动手担心被牵连上婚事这才来的。 现在顾尚书亲自来到青州,可能是因为顾家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苏栩把行李箱放到舍房回来,看见花镶支着额头瞅着手里的信纸在发呆,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花镶抬手把他的手拿开,嫌弃说道:“男人的头不能摸。” 苏栩指指她的小身板,笑了声,这才道:“不是说顾寻没走吗?等会儿他来了问问他不就知道顾徽为啥走的了。” “我就是有点担心”,花镶看着信纸上的一行行字迹,“挺突然的,都没来得及跟我们告个别,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家出了什么事。” 卫谌说道:“应该没什么事,不然顾寻不会留下来。” 花镶点了点头,“我想着也是这样。” 天快黑时,盐粒子大小的小雪下得更紧了,花镶从炉子里夹出几块跳跃着红彤彤火苗的炭块,放到一个浅口炭盆里,又添了些生炭。 卫谌在一旁提醒,“这几块就行了,留一点空隙,一会儿燃起来再添。” 花镶便把又夹的两块炭放到脚边的竹筐里,对他道:“我奶奶昨天让于婶做了好几个酱肘子,说现在天冷能放,都给我带来了,还给我装了两升碧粳米,晚上咱们煮点粥吃肘子怎么样。” 卫谌点头说了声好,转身到放在窗边的行李箱里拿出两个圆滚滚的晚霞一般颜色的大橘子,放到炉子边,“家里的刘嬷买的,烘热了再吃。” 花镶看着这两个十分水灵的橘子,很想拿到屋外冻一冻再吃,不过看看卫谌,她到底没敢提。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卢鹤裹挟着一身冰雪气息进来,因为又把屏风放到了门口处,这一开门,寒风没进来多少。 倒是卢鹤,突然走进温暖的室内,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放到桌子上,一边脱掉沾了两肩雪粒子的外衣,一边说道:“刚才在书楼看书,一抬头才发现下雪了,想着这样的天气在舍房煮些好吃的还挺不错,就出去买了一个黄酒焖鸭,还热乎着,叫来栩弟,咱们快吃。” 花镶笑道:“我刚才还跟谌哥说热个酱肘子吃呢,长生哥跟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卢鹤笑了笑,“要不是你们年纪都还小,我得再买一壶烧酒”,又问道:“顾徽他们兄弟两个还没来?” 说起这个花镶兴致就有些低落,平时有个顾徽,也没觉得怎么样,他这突然一走,连带着舍房都有些冷清。 “徽哥回家去了”,花镶说道,“他的这些东西,顾家明天会派人来收拾。” “怎么突然就走了?”卢鹤换了件利落的夹衣,坐在炉子边烤了烤手,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是顾寻来了,他身上鞋上都没沾到雪粒子,应该是先到隔壁舍房整理过了。 进到门内,顾寻说道:“是外公有些不舒服,叫我爹来接三弟回去。” 也的确是这样,顾老夫人让人送信回家时,当今皇叔高阳王正好得了些好东西给二女儿送去,听到老亲家让人送来的口信,当即让顾尚书拿他身体不舒服做借口跟朝廷请个假,去青州接顾徽回去。 但这些,众人都不知道,而顾寻,也仅仅有那么点猜测,自然不可能跟同学们多说。 说起顾徽的外公,卢鹤好奇起来,“听说你们外公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今唯一承认的叔叔也只有老王爷,老王爷早年战功卓绝,平日里是不是特别威严。” 早些年的西川之乱都是高阳王平定的,先帝为了让高阳王安享晚年,就把富庶的高阳州封给他作封地,当初是连高阳地的治军权都要给老王爷的,然而老王爷为了不影响大夏的稳定运行,坚决不要军权,最后只是领了这个封号和高阳十分之一的赋税。 可能也是因此,当今对高阳王十分尊重,至如今有什么决策不下的军国大事,还会请老王爷到宫里私下商议。 而高阳王早年的确为边境的稳定做出不少贡献,在民间有战神称号,与某些皇家忌惮功高的臣子不同,先帝和当今都没这一方面的问题,不仅是军功卓绝的高阳王,就是其他功高的将领,也都有按功封爵,但是实地封邑什么的,先帝提都没提过。 可见先帝对高阳王这个亲弟弟还保有着平常百姓人家的兄弟感情。 顾寻闻言笑道:“外公很和蔼,对我们这些小辈都一视同仁。我还记得小时候,他经常我们一起去护城河边钓鱼,护城河的鱼是不能随便钓的,每次都会有百姓去叫巡城卫。往往是巡城卫追,外公带着我们跑。” 他说得半点都不勉强,可见高阳王对顾家的庶子很不错。 他们正说着话时,苏栩也过来了,花镶把砂锅放到炉子上,然后取出一个酱肘子放到砂锅中,稍微倒了些水进去。 酱肘子上还带着很多凝成胶状的酱汁,加一点水味道也不会变淡。 外面小雪簌簌,四个人围在炉子边,两盏灯火在床头桌上跳跃着明亮的光芒,无言的静谧安好在整个舍房中蔓延。 浓香的酱肘子味道冲破寒冷的空气,飘散在室外,被其他舍房的学子闻到,不过片刻,就有两人闻香而来。 一个酱肘子足有三四斤,还有卢鹤买的那个黄酒焖鸭,他们四人当然吃不完,更何况晚上不宜吃太多,两个学兄到来,他们就很热情地叫他们去拿个碗来,拨了满满一碗肘子给他们。 花镶还以为会有别的学兄闻香而来,倒没想到,这两个人端着肘子离开后,他们舍房外就安静了。 热好酱肘子,又把洗好的米兑五碗水到另一个砂锅中,放到炉子上后,大家就围着折叠桌吃了起来。 又有顾寻和苏栩分别拿来的蔬菜水果,倒也不油腻。 等到第二天,顾家的下人刚来收拾好顾徽的床铺,隔壁的顾寻搬着一床被子过来了,对花镶等人道:“我已和管理舍房的学官说过了,学官同意了,以后我就住在这里。” 花镶笑着接过他的抱着的被子,“欢迎欢迎。” 卢鹤和卫谌也去帮顾寻搬其他杂物,不过一刻钟,就把顾寻的新床铺给整理好了。 苏栩知道顾寻搬到了舍房后,惋惜不已,因为他也在考虑去跟学官说一声然后搬到花镶舍房的可能性。 而半个月后,又恢复了京城太学生活的顾徽接到花镶的信,看到信上所言,气得差点把信撕成两半。 看完信,他立即就起身去书房回信,写完信半点时间都没耽误,喊来墨风把回信连带着他又写好的五章话本一起寄去青州府学。 回到京城后,顾徽就懒散了很多,但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出去玩又觉得没意思,就多了很多时间写话本。 之前他给花镶的信中就附带着五章新章节,这时又寄了五章回去,他手上还有两章,一开始顾徽还在想花镶看到他写了这么多,肯定要佩服不已。 只是过了会儿,就想起不对了,镶弟一直说写话本不能耽误读书,要知道他回到京城后一天的大半时间都用来写话本,定然要觉得他不务正业的。 想了想,顾徽坐回书桌旁,拿出新的信笺纸又写了一封信,信上说他想在京城再建一个书坊,把他们五个人写的话本在京城刊印,又问他们方不方便把他们写的寄过来。 七天后,花镶接到了这一起而至的两封信,看过后和其他几人商量,都觉得顾徽这个主意不错。 现在他们的书房每一刊的出册都稳定在七千册,其中青州府占了将近三千册,附近的两个州府占了两千多册,剩余的两千册左右,都被运到了京城和扬州、泸州这三个地方。 毕竟加了一道运费,买到外地的半月刊,比本地的要贵上八九文,如此自然不会有太多读者。 若是再在京城建一个书坊,就会以京城为中心,再增加一个销售圈。 而且京城读书识字者众,到时只京城一地的销售量就要超过青州这边的总销售。 顾徽这边写了信发出后,就找到了作为书坊的地址,等接到回信,当即带着几个家里得用的下人去忙这个事。 因在自家地盘,不过四五天,半月刊的第一期就印了出来,顾徽直接让印了一万册,他还跟母亲那儿讨了一个位置极佳的铺子,改成书铺,专门卖他们的半月刊。 花镶是直到府学放年假时才从顾徽的来信中知道他的这个大手笔,府学放年假的时间很晚,腊月二十八才正式放假。 不过一些家中距离远的,都可以提前一两天离开,像京城那些子弟,刚进腊月,断断续续就有人走了,其中又有一部分人,过年后不会再来。 顾寻是到腊月初九才走的,走时也跟花镶他们几个关系很好的同学说了,过年后他也不会再来。 虽然觉得突然,但也在意料之中,几人约好两年后京城会试见,又给顾寻办了个很像样的饯别宴,等他走时直送到了城门外。 这次一起吃饭了也送别了,花镶倒没有顾徽离开青州时那么失落,在这个时代生活这么多年,她早有了好友分别几年都不得见的准备。 更何况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两年,他们就又能在京城重聚。 腊月二十八,府学休假,花镶正在收拾东西时,学官拿着一封信过来,见学官进来,花镶、卫谌,卢鹤都放下手里的活,见礼道:“张学官。” 张学官是个面容带笑的矮胖子,回了一礼,举着手里的信晃了晃,笑道:“这是花镶同学的信,我家小儿来接,着急回去,就给你送了来。” 花镶忙上前接过,说道:“劳烦张学官走这一趟了。” 张学官摆摆手,叮嘱他们回去注意安全,便转身走出了舍房。 花镶暂且没管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拆开信看了看,看到顾徽说现在京城的书坊每刊都能出一万三千册,他弄的那个专门卖自家话本的书铺妹妹出刊第一天就能卖出几千册,她就忍不住笑起来。 另外,京城书坊的盈利顾徽都让家中的下人送到了辉耀楼陈掌柜那儿,让他们记得去拿。 今天放年假,之前花家和苏家就说好了,派人来接他们,花镶一行人走出府学大门时,就看到了一秋和有志牵着驾车的马在门外等着。 于是几人一起上车,先去辉耀楼,而辉耀楼,陈掌柜这几天都在等小少爷的同学过来拿钱,见到花镶几人进来,他当即就笑着出来迎。 两刻钟后,花镶在陈掌柜的热情招待下吃过辉耀楼的新款蛋糕,又一人被塞了一个五寸大的蛋糕,这才得以拿着银票离开。 顾徽送来的都是银票,他们在辉耀楼就按分成分过了,至于顾徽、顾寻的那份,还有青州书坊这边属于他们的那份,都让他们从京城那边的盈利中扣除了。 第74章 腊月中旬时,花镶和卫谌、苏栩、卢鹤都没回家,已去书坊分了盈利,同时给书坊工人发了工钱和过年福利,让他们印好腊月下旬的刊就各自回家。 此时的书坊,只有卫树根带着两个兄弟住在那里,出城前,苏栩让有志停下马车,三人下来准备去书坊。 卫树根和那两个兄弟都是孤儿,家中只有一个破屋,这年在哪儿过都一样,且今年赚了许多银钱,三人决定好好过一个丰盛年。 从腊月二十他们就开始买东西备年货,花镶他们到时,卫树根和那两个人中的瘦子正在院子里的露天灶台边炸鱼,另一个胖子在旁边团肉丸子。 “大哥,花公子、苏公子”,听到大门被推开来,卫树根抬头一看,就放下手里的漏勺迎过来,“您们这是休假了?” 从城里过来时买了些大棚菜,卫谌都递给了卫树根,“准备得怎么样了?” 胖子和瘦子也都起身过来,笑着说道:“大哥,我们备了好些菜,鸡鸭鱼都有,您和两位公子要不吃过午饭再回去?” “是啊大哥”,卫树根道,“我做的菠菜肉丸汤可好喝了,还有花公子,苏公子,你们吃过午饭再回吧。” 现在已过了巳时,且不走水路,等到家差不多都午后了,卫谌询问了花镶、苏栩的意见,都同意在这儿吃一顿午饭。 见他们点了头,卫树根和胖子瘦子都高兴地大叫起来,随即就拿来板凳让他们坐下,三人又围着露天灶台忙碌起来。 “大哥,咱这书坊什么时候再开印?”卫树根一边把热油里的炸鱼捞出来,一边问道。 卫谌道:“初五即可开印,从初五到上元节这十天的工钱双倍,上元节前你再带人买些糯米红豆,给大家一人发两斤。” “好嘞”,卫树根听得满是干劲儿,又问:“大哥,花公子,苏公子,我给你们再做个红烧狮子头吧。” 花镶一开始还不相信,等一盘红亮的狮子头出锅,才佩服地朝卫树根竖了个大拇指。 这可不是后世想做个什么菜网上一搜就搜出很多菜谱的时代,红烧狮子头这样的硬菜,不是酒楼大厨都做不出来。 卫树根不好意思地笑笑,叫瘦子把菜端到屋里,说道:“大哥,花公子,苏公子,你们快进去吃。这狮子头是我听吃过的人说过一嘴,自己琢磨着做的,要是不好吃等会儿还有丸子汤。” 花镶笑道:“看着挺不错,别太谦虚。” 三人到屋里的圆桌边坐下,一人尝了一筷子,苏栩吃过的好东西多了,说道:“自己琢磨着做的,也算可以了。” 花镶又夹一筷子尝了尝,点头道:“挺不错的,虽然不惊艳,却咸甜适中。要是专门去学学,肯定能成一个大厨。” 卫谌笑着对花镶道:“我做的鱼丸挺好吃,年后送给你一些尝尝。” 花镶很感兴趣:“谌哥鲜少这么自夸,我可得尝尝了”,想了想道:“我还没去过你家呢,过完年我去找你。栩哥,要不要一起去?” 苏栩撇她一眼,“一起吧,你一个人去乡下我也不放心。” 花镶便又道:“我家初三就走完亲戚了,初四去怎么样?” 苏家的亲戚多,不过重要的只有苏栩外家,其余都是苏老爷的朋友和苏栩爷爷那辈儿的亲戚,初四时苏栩自然能腾出空来,就点了点头。 “你说得倒热闹,也不用问问卫兄欢迎否?”苏栩有些无语地说道。 花镶笑道:“肯定欢迎啊”,说着向卫谌挑了挑眉。 卫谌好笑道:“自然是欢迎的,你们大概什么时辰能到,我提前去村口接你们。” “不用接”,花镶说道,“你只说你家的大致方位,到时我们问着就找到了。” “那好,我家在村北”,卫谌说道,“你们应该从村南进的,进村一直走,村北最后一家篱笆院就是我家。” 约定好,吃过午饭,几人便乘了马车回家。 到尧山县后,卫谌拒绝苏家马车继续送他,此时来往月溪镇和县里的马车、客船都是最多的,他到码头很快就等到了一艘客船。 客船很快就坐满了人,继而波动着冷水驶向月溪镇。 卫谌自小在月溪镇活动,一下船就都是跟他打招呼的声音,即便后天就是大年三十,过来码头做工的人却比往日只多不少。 并不是什么人家都能早早地备好年货等待新年到来的,这时候,各处的货物都卖得很好,于是码头上需要的苦力也就比往日更多,家境不好、家境一般人家的男人都会来码头多挣几个钱。 卫谌看着这些人在寒冬依旧布满汗珠的脸庞,脚下踩着的草鞋,第一次有些明白镶弟曾说到的她以后若是为官,什么都不管,先带着百姓们把日子过好。 卫谌曾经过得不易,也曾在三十还在码头上扛货,但他那时从未与这些面庞黝黑的人感同身受过,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出卖体力只是为了换取暂时的生活资本,以后他的日子不会被一个码头束缚。 母亲心心念念的是让他带她重新风光回京,他想的却只有成为权威,不再受任何人的颐指气使。 卫谌拖着行李箱离开码头,时不时跟某个与他打招呼的人点下头,等走到镇上,正好遇见杜家那个在以前经常带人围殴他的大少爷。 从几年前,杜石看见卫谌就吓得远远闪避,打从卫谌中了小三元的消息传到镇里时,他连出现在卫谌眼前都不敢。 这还是卫谌去府学读书后,杜石第一次看见这个狠角色,当即就闪进了旁边的一个铺子。 卫谌早就把杜家欺负他的两兄弟抛到脑后,这时候看见了,也没什么给他难看的想法,毕竟有仇他当时也就报了。 等卫谌走远了,杜石才探头探脑的从那铺子中出来,随即朝地面唾了一口,低声骂道:“老天真不开眼,叫这么个小杂种出了头。” 后面铺子里的老板听到杜少爷这话,只不忿地撇了撇嘴,但到底没敢说什么,因为早前跟京中的卫家攀了个七万八绕的亲,杜家在镇子上还是很厉害的,他可不敢惹。 不过听说这卫谌的娘是京城里那个卫家的正经后代,也不知是真是假。 …… 冬天的路面冻得硬邦邦的,鞋子踩在上面带着几分闷响,一声声的鞋底踏地声中,卫谌走进了卫家村。 年关午后的卫家村没多少人,只有一些小孩子拿着炮仗在乡村小路上跑来跑去,看到卫谌走来,一哄都散到了路边人家的门下。 这些孩子经常听自家大人夸奖卫谌,心里对他都存着几分敬畏,且卫谌天生冷面,平常就没跟村里的孩子说过话,因此他们都不敢打招呼。 卫谌轻飘飘看去一眼,就收回目光向村尾走去。 却有一个小男孩,等看着他走远了,迈起小短腿便蹬蹬跑了回家,窜到厨房里找到正在炸豆腐的姐姐,说道:“姐,村北的卫谌大哥回来了。” 那少女皮肤略黑,眉眼却很清丽,闻言先看了看一旁烧火母亲,然后才拿起一块刚炸好的豆腐给弟弟,“快出去玩吧。” 小男孩也不嫌炸豆腐烧手,抓着就跑了出去。 妇人起身洗了洗手,到案板边和面,边揉面团边说道:“你少做那些异想天开的梦,人家现在是在府学读书的秀才,咱家再拔个三层高也配不上。” “知道了”,少女答应着,满脸失落,心里知道配不上,还是忍不住想。 妇人又道:“你知道就好。” 想着待会儿蒸好包子,她是不能叫这丫头去送了。虽然两家不能做亲,但却一定要交好的,等人家秀才老爷真考出功名再往上攀可就晚了。 卫家,刘婆子早就备好了年货,见少爷一身风尘的回来,赶紧上去接过那带着木轮子的箱子,满脸都是欢喜的笑:“少爷可算回来了,夫人念叨您好几天了。家里做了不少糍粑,我去给您先热一些。” 卫谌点点头,“辛苦刘嬷了。” 刘婆子笑着说没有没有,心里其实挺受用的,少爷对她这么尊重,也算没白干这么多年。 卫氏从屋里走出来,脸上也带着笑:“快洗洗手,吃点东西就到屋里休息会儿。” 自从儿子上了府学,家里的日子就不那么艰难了,儿子一开始写话本挣钱,她还很担心,后来见他季考仍旧第一,就放了心。 卫谌直接用瓮里舀出的冷水洗了洗手,对卫氏道:“您身体弱,别吹了冷风。” 卫氏笑着答应,转身进了屋子。 而这边,刘婆子已经整好一盘油煎糍粑一盘凉拌花生芹菜,对卫谌道:“少爷也快进屋,从镇上走到村里少不得出一身汗,可不能吹冷风。” 卫谌答应一声,跟着走进了屋中,把这次分的钱只拿出二十两,是他在路上就单独装在一个荷包中的,交给母亲。 卫氏接过荷包打开看了看,问道:“怎么这么多?” 卫谌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糍粑,“我写的话本卖得好,书商给的多。” 卫氏狐疑地看他一眼,将荷包合起来,交给刘婆子,吩咐道:“明天到镇上买几只小公鸡,这段时间给谌儿炖了补补身体。” 卫谌没说话,早就习惯了这个不知柴米贵的母亲。 刘婆子拿着荷包,十分赞赏地道:“少爷这么出息,夫人您这些年的苦没白受。” 卫氏只笑了笑,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对卫谌道:“谌儿,你目前最重要的是好好读书,莫要被这些闲事分了心。” 卫谌听这话都听得耳朵起来了茧子,当下只点头嗯了声。 卫氏又道:“府学不是一季一考吗?你这次季考如何?” 十二月的确有季考,且是在下旬一开始就考的,成绩年假前便出了,卫谌半点都不意外母亲的询问,说道:“此次季考我排第二。” 卫氏本来还带着几分笑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问道:“缘何落后了?” 卫谌说道:“只是在一二之间,并没有落后。” 卫氏道:“你打从应考就是小三元,怎么学了半年反而被别人超过去?”说着眼眶都红了,“我就知道,不该让你写话本,年后你不准再写话本,银子的事不用你担心。” 卫谌嗤笑一声。 卫氏顿时大怒,拍桌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卫谌道:“没什么。” 一开始上私塾的时候,家里没钱,他不想去读书,母亲就说过这话,然后她最后的筹钱方法,不是借就是当东西,刘嬷虽然能挣钱,但能挣的也就是那么几文钱。 有段时间他甚至都吃不饱,看着母亲也挨饿,那时候卫谌还会心疼她,跑去到街上好容易挣到两文钱,高高兴兴拿到家里,却被母亲呵斥着跪下,罚了一个时辰才叫起。 母亲说送你去私塾是让你去读书的,不是让你浪费着束脩挣这一二文钱的。 卫谌很想问问母亲,他都吃不饱,还怎么学? 后来他再挣了钱,便也不再跟母亲说,只是跟先生商量好,束脩他自己交,让先生跟他家里说免了他的束脩。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此时卫谌虽然觉得嘲讽,却也不想多说什么。 卫氏看他这么一副样子,却更为生气,对卫谌道:“不准吃了,你给我回房看书去,下次季考若不是第一,我就亲自去府城找那书商。” 卫谌的眉色冷了冷,“我得小三元只是侥幸,母亲难不成还希望我一路头名吗?” 卫氏抚着胸口,气得不轻,说道:“我给你那么多书,你不能一路头名还读什么?你跟其他人一样吗?其他人考中进士就满足了,你不能,你必须高中状元,要不然我们母子到了京城还是会被人嘲笑!” 卫谌不再说话。 卫氏继续道:“自你小我就跟你分析这些厉害,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也不必多说,从明天起到开学前这段时间,你就在屋里好好温习。每天我会给你出一篇策论,然后亲自修改。等回了府学,不用等你考的如何,直接别再写话本了。” 卫谌握紧双拳,说道:“初四我同学要来。” 第75章 卫氏愣了愣,她很清楚,儿子在府学结交的同学如何,对他以后很重要,因此点头道:“好,那日你不必读书,我也会让刘嬷好好安排,不会让你在同学跟前丢脸。” “这个不必,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不会介意。” 卫氏暗笑儿子想法天真,人家若是知道他家穷极,以后怎么还可能跟他来往?另外,她也要看看儿子的同学是不是专心读书的。 卫谌走后,刘嬷走了进来,看了看只少了一块糍粑的盘子,不由叹口气,劝道:“夫人,少爷才回来,您何必跟他发火?” 卫氏按揉了下眉心,说道:“我这个儿子,从小生着反骨,家里又没有父亲,我再不严厉,他可会听话?到时我还有何脸面去面对席二?我虽然恨他,却也不想把我们的孩子养成个一事无成的。” 刘嬷很想再劝劝,不过回京城,让席家、卫家后悔都成了夫人的心结,她说什么也不管用。 只是委屈了少爷。 刘嬷把盘子撤了出来,正要再做碗面给少爷送屋里去,一个妇人走进了篱笆院,进门就笑道:“家里蒸的萝卜包子,送两个给你们家尝尝。” 刘嬷忙笑着说太客气,过去接了,请这妇人坐下说会儿话,妇人直说家里还忙着,等她腾出端包子的竹筐就走了。 刘嬷看这包子还烫着,就拿了两个给卫谌送过去,见他正捧着本书看,刘嬷暗暗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如果他认字的话,就知道卫谌在看的其实是一本话本。 花家,花镶也在看话本,十二月份的下旬刊她还没看,即使这些话本刚写出来她就看过,这时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花老爷子出去跟那些过年回家的老友喝酒去了,花老太太端着两盘小吃过来找孙女说话。 这些小吃都是花老爷子新收的那几个小学生送的年礼,有两样吃着不错,花老太太想让孙女尝尝。 花镶每样吃了一个,点头道:“好吃。这小吃我怎么没见过?” 花老太太笑道:“听那徐小学生说这是他们那边镇里特有的,他们家离县城比较远,十里不同风,咱们没见过自然不稀奇。” 祖孙俩说着些家中闲话,不知不觉天就黑了,花老太太叫一春出去问了问,听说老头子还没回来,便对花镶道:“咱们两个先吃,不管他了。” 花镶和奶奶在餐厅吃饭吃到一半时,花老爷子才回来,身上还带着酒气,花镶起身倒了一杯茶给老爷子,“您老漱漱口,这么大年纪就不要喝太多酒了。” “我说你不听,镶儿说你该听了吧”,花老太太说道,“这几天可算是让你个老头子撒欢了。” 花老爷子咳咳两声,把茶杯放到一边,过去洗手洗脸,说道:“在镶儿跟前你给我留点面子。” “奶奶还不是担心您的身体”,花镶笑着说道。 花老太太点头,“要不是有镶儿,你个老头子爱喝多少酒喝多少,你当我乐意说你。” 花老爷子还是笑呵呵的,拿着毛巾擦着手走到桌边坐下,说道:“今天的确喝得有些多,该说该说。不过我是太高兴,才没注意多喝了两杯。” 见爷爷一副你们快问的神态,花镶捧哏儿道:“什么事啊让爷爷您这么高兴。” 花老爷子笑道:“还不是你和栩儿及府学同学办的那个什么半月刊,现在可真是火了,我那些刚从外地回来的老友都听说了,一伙人吃饭时可把这刊物里的话本夸赞不已。” “都说什么”,说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说没想到小说之道中也能有这般奇文,能观世情、察人心,还不限篇幅,实在是难得的一种文体。” 花镶送到嘴边的一块布丁都掉了,这是要重新定义小说的社会价值啊,小说一直都是被封建时期文人看不上的小道,是到民国才被人肯定并大力赞扬的。 只以为自己和小伙伴们这么一搞能把报纸普遍开来,没想到还有正统文人给予这么肯定的评价。 花镶心想怪不得爷爷这么高兴呢。 花老爷子满意地看着孙女儿,毫不担心孩子还会骄傲地道:“我有预感,日后咱们家都要因为镶儿而名流千古的。” 花老太太说他:“真是喝多了,说这话也不怕别人笑”,舀了一碗粥递过去,“喝点粥就回屋睡去。” 花老爷子其实清醒着呢,当下便不再多说,只是对花镶道:“明天跟爷爷出门见见长辈去。” 花镶点头。 她本来还打算这几天就在家吃吃喝喝咸鱼躺呢,年前这两天被爷爷带着见了不少长辈,这些人要么是在外给人做幕僚的,要么是在军中供职的,一个个经历丰富得很。 他们也都带着家中小辈,于是这两天花镶不仅增长了很多见识,还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 其中有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她是早就认识的,不过并没有怎么来往过,且他们都是在泸州的迦南书院读的书,之前很有些看不上家乡这些小私塾的学生。 不过可能是因为年纪渐长懂了人情世故,这两人此次倒是跟花镶聊得来,分开时还约了除夕一起吃饭。 花镶笑着答应了,却并没有把这些应酬放在心上。 除夕的时候,那两个热情的说是一起吃饭的人也没有派人来请花镶,而花镶,早就把这个约定忘了,一大早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之后,给爷爷奶奶各磕了一个头,便跑去苏家拜年。 苏家本家多,且生意上来往的朋友多,过年时可比花家热闹了不止一倍,花镶到时,就见苏家大门外连点了两排六个大灯笼,上门拜年的人一会儿一波络绎不绝。 在外迎接客人的下人认识花镶,亲自引着她到了府内。 苏府布置得很有过年氛围,门楹、墙壁、树,各处都贴着寓意美好的红纸联,在灯光下那墨字上还有些反光,花镶仔细一瞧,才知道墨里掺了银粉。 她不由有些好笑,苏老爷每年都有炫富的新想法啊。 旁边光秃秃的树上,也如苏家往年的习惯一般,缠着锦绸制成的花朵。 正走着,迎面就见苏栩走来。 “镶弟,你来了?”苏栩看见花镶就加快了脚步,“我还说去花家给老师拜年呢。” “我家可没你家这么热闹,你什么时候去都行”,花镶说道,“对了,先带我去给你爹娘拜个年去。” 苏栩带着花镶去与苏老爷夫妻拜过年,因苏家客人多,只寒暄两句,花镶就和苏栩走了。 离开苏府,两人先去花家,苏栩给花老爷子花老太太拜过年,他们就又离开花府,然后一起去找那些师兄拜年。 转了一圈,两人身上都热乎乎的,还得了不少好吃的。 花镶啃着在付安师兄家得的米花糖,在苏栩有些嫌弃的眼神中笑道:“小时候我就最爱吃付安师兄家做的米花糖,长大了只有过年才能好意思地要一些吃,你还这么看着我?” 苏栩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大早上什么都没吃就啃这个,费牙。” 闻言,花镶把米花糖嚼得咔嗞咔嗞的。 大约从她五六岁的时候,苏栩去了花家读书,然后两个人就慢慢熟悉起来,每年除夕这天,他两个都一起出来,和其他小孩子一般,给随便看见的一个比他们大的人拜年,以期得到一些小零食。 那时候家里的大人不放心,还会派几个下人跟着。 等两人回到花家时,花老太太已经让于氏给他们准备好了一桌吃食,而他们离开后过来拜年的朱驷、周铭、陆廷秀三人也都被留了下来。 花老太太让他们几个一起吃饭,随即就回去了,让他们几个小辈自己乐呵。 陆廷秀在府学做的那些事,花镶并没有跟爷爷奶奶说,此时见陆廷秀面不改色地坐在席间,也没有给他冷脸,只是也没搭理他就是。 朱驷都替陆廷秀尴尬。 一起坐下来后,反而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周铭自然地与众人笑谈。 他现在主要在家读书,每隔几天会带着疑惑来向花老爷子请教一番,与这几个都成了秀才的同学再见,他就问了许多府学的事以及有关兰先生的事。 …… 初二、初三也是在吃喝玩乐中度过,花镶跟舅姥爷家的表兄疯玩了两天,初三下午送走亲戚们,她就去整理到卫谌家时带的礼物。 奶奶知道她去卫谌家做客,也帮着收拾了不少东西,什么叫花鸡、酱肘子、火腿、蜜饯果脯,给她装了一大包。 还说随便热一热就能吃,省得麻烦人家了。 初四一大早,花镶就让一秋、二秋赶着自家的毛驴车去苏府接上苏栩,然后出城直往月溪镇而去。 苏栩带了两大包礼物,都是苏夫人给准备的,花镶拆开一道缝瞧了瞧,见都是上好糕点,就笑道:“这饭后甜点会不会太多了。” 苏栩看了看她带的那几包东西,说道:“你还真当咱们去卫家就是吃吃喝喝的?这都是礼物,不能吃。” 花镶:“咱们跟卫谌玩那么好了,用得着做客那一套吗?” 苏栩伸手在她额头敲了一下,“玩得再好你跟人家家长辈也不熟悉,不能太失礼。” “好好”,花镶捂住额头坐到一边,嘟囔道:“自己大咧咧的还教训我不能失礼。” 苏栩看来,花镶忙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栩哥,你家亲戚有没有给你做媒的?” 想到这两天的遭遇,苏栩立即苦恼的忘了刚才那茬儿。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到了月溪镇,在镇上问了去卫家村的路,又行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个坐落在低山曲河中的小村庄。 年后这段时间,村人大部分都没出门做工,初四这时节,走亲戚的也比较多,小驴车一进村就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等听到那驾车的问去卫秀才家是不是向北直走,好几个村人都热情地给他们指路。 又一个白白胖胖的妇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找卫秀才什么事?” 花镶听这话奇怪,怎么卫家没有亲戚吗?他们过来找他竟让村人这么大惊小怪? 外面一秋就笑回道:“我家少爷和卫少爷是同学,特地过来拜访的。” 话音一落,村人又都感慨起来,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大意是卫秀才有出息了,这才去府学半年,就有同学特地过来拜访。 苏栩听得皱眉,“村里就这点不好,什么事都有的说。” 这话才落,外面又传来一道声音,“还是读书好啊,什么人都能称一声少爷了。” 花镶说道:“看来谌哥在村里的人缘不太好。” 不多大会儿,驴车停了下来,一秋说道:“少爷,这有个篱笆院,是不是卫少爷家?” 花镶掀开车帘一瞧,那边卫谌正好从院子东边一个冒着炊烟的屋子里出来,看到外面的驴车,脸上就露出一抹笑容,朝这边走来。 花镶和苏栩在卫谌的带领下先去拜见了他的母亲。 花镶看见姿态娴雅神情雍容的卫夫人半点没有乡下农妇的气息,更加确定刚才的猜测,卫谌的出身可能不简单。 卫夫人打量了下儿子这两个同学,刚问他们两句话,就被卫谌打断了:“母亲,我带他们回我的房间去了。” 卫夫人点头道:“去吧。” 卫谌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就只有一个床一个靠窗放着的桌子和一个书架。 没有椅子,花镶也不客气,直接在床上坐了。 苏栩只是抱着手臂站在那儿。 卫谌给他们两个倒了茶,这才道:“我母亲比较重视我的成绩,才会问你们的排名,别介意。” 花镶笑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家长们不都是这样的吗?” 卫谌笑了笑,说道:“你们先看书,我去厨房做两个菜。” 花镶道:“别这么麻烦,我来时带了不少吃的,咱们直接弄个锅子,在你这屋里煮着吃就是了。” 卫谌说道:“煮的东西能有什么味道,家里有现成的菜,很快就好了。” “弄一条鱼煮个汤底,想吃什么就在汤里烫一烫,再调些酱料沾着吃”,花镶才想起来大夏朝还没火锅,详细解释了一番,说道:“这样既方便又好吃,只是我没带芝麻酱,用酱油、蒜、醋调些酱也很不错的。” “嗯,涮锅,镶弟的最爱”,苏栩说道。 卫谌听明白了,也觉得不错,“那你们稍等,我很快回来。” 第76章 卫谌一走,苏栩就站到花镶面前,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卫家很不对劲儿?” “也没有多不对劲儿吧”,花镶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沓纸,因为跟卫谌关系很好,好奇就过去直接拿起来看了看。 “这是策论,还有赋文”,花镶大略数了数,有七八篇,不由有些心疼,“谌哥也太用功了吧,这是每天写一篇的节奏?” 苏栩也过来看了一眼,“我说的不对劲就是这个,他家在偏僻的乡村里,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书?” 书这种东西,不是一代两代的积累,平常人家能有三两本就够稀奇的了。 花镶道:“不要想太多,或许他家本就有读书人。” “两位少爷,你们先吃些糕点”,刘婆子端着一个圆大的瓷盘走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看了眼花镶,笑道:“家里简陋,怠慢了。” 花镶和苏栩忙道:“没什么”,苏栩上前一步接过盘子,花镶赶紧把手里拿的那沓纸放在桌子上。 刘婆子又拿来两个竹椅子,让他们随便些,有事就说话,还说他们的驴子已经喂了草料,他们小厮也会在厨房招待。 花镶和苏栩一直笑着点头,等刘婆子走了,这才收起笑得有些僵硬的笑容。 苏栩从那梅花状的糕点中捏了一块塞到花镶嘴里,说道:“我说卫家的不对劲儿,最大的就是卫谌他娘。你注意到没?她只寒暄两句就问你我的季考排名,听到你是第一,脸色立刻就沉了。” 花镶把嘴里的糕点拿出来,舀了一口细细咀嚼,点头道:“糯米做的,挺好吃的。栩哥,你就是想太多,以前我一开始去你家玩,你爹也是说两句话就问我什么什么背熟了没。” “我看你这是爱屋及乌”,苏栩冷哼,“你看卫谌好,他家的什么都是好的是吧?我刚才可没看错,他娘很不喜欢你比卫谌考得好。当初我爹可不是这样的,你那时候才几岁啊,就是逗你玩玩。” 花镶听得好笑,同样拿起一块糕点塞到他嘴里,“你小声点儿,被谌哥听到不好看。” 苏栩这才不说话了。 门外,卫谌端着一个放好了姜片煎鱼的小铁锅,握着锅鼻的两只手上青筋爆了爆,这才面色如常地迈步,走进屋中。 紧跟着,刘婆子搬了一方吃饭桌进来。 …… 午饭后,卫谌带着花镶和苏栩去了他家屋后的小山坡,小山坡不大,但是生长着很多高大的柳树,柔條枝蔓,在冬季也显得蓊蓊郁郁的,再往里,有一片半亩大小的水泽地。 卫谌说这里有很多鱼鳖,很肥美,但是过年前村人相继来打捞,现在剩的都是些没长大的。 水泽上飘着不少落叶,但下面的水质却很清。 “这个地方肯定通着个地下河”,花镶拿着个树枝在水里搅了搅,水波晃动,倏地有两三条鱼儿向四周散开,“鱼挺多的啊。” 卫谌笑道:“村人说这里通着青江,从没放过鱼苗,只不打捞过小的鱼罢了,但每年这里都会多出很多大鱼。” “那边还有两棵梅树,还是白梅树呢。”苏栩突然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花镶起身看去,果见柳树成片的边缘地方长着两棵虬枝的老梅树,一只黄色的画眉鸟正在一个梅花瓣上啄食。 “这里的动植物虽然是野蛮生长的,却特别有一种生命的力量感”,花镶说道,“如果我会画画就好了,一定要把这一幅景色画下来。” 苏栩平日里会画两笔,就说回去画了给她。 卫谌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什么。 三人在小山坡上说话看景到后半下午,花镶摘了不少半开的白梅花瓣,带回去晒干给她爷爷泡茶泡酒喝。 苏栩看了看西斜的太阳,提醒道:“镶弟,时间不早,我们该回了。” 花镶答应一声。 卫谌把装梅花瓣的小布包递给花镶,说道:“早晨的梅花最好,明天我摘一些,去府学时给你捎过去。” “好,那就只要花骨朵”,花镶笑着提要求,“那我们回去了。” 下了小山坡,卫谌送着他们二人登上马车,刘婆子把两个蓝布包裹递上来,笑说道:“这是我家夫人亲自做的一些吃食,二位公子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花镶和苏栩接过来道声谢。 驴车走动起来,花镶又急忙探出窗口,对还站在原地的卫谌道:“十六我们在县里等你,早点去。” 卫谌笑着挥了挥手。 等马车走远了,卫谌才转身回家。 卫氏正站在堂屋门口,一脸严肃地看着卫谌:“写话本的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卫谌说道:“我自己想写的。” 卫氏恨铁不成钢道:“排名落后不说,你还学会撒谎了?我已听刘嬷说了,席间,那位花公子还让你少读书,实在无聊就写几章新的话本是不是?” 卫谌不想站在院子里和母亲吵,抬步回了屋里。 卫氏气得不行,跟过去进了儿子房间,一字一句道:“她这是唯恐你超过她……” 卫谌蓦地转身,打断了卫氏的话,“母亲,镶弟不是那种人,她担心我学习太累而已。” “也就你这么想”,卫氏第一次觉得儿子愚蠢,“那些人,那些小户人家的人还有心劲儿争名次,你怎么就不知道争呢?非要等到正式下场时,你考得不如人家,才会知道其中厉害吗?” “不是谁都跟您一样,眼里只有名次、只有科考”,卫谌面无表情,“您不用这么担心,我这就看书。出去的时候给我带上门。” 说完转身就坐到书桌前,打开一本书看了起来。 卫氏既生气又心凉,好半晌才道:“你现在烦,等你长大,就知道娘是为你好了。” 听到这句话,卫谌的眉心拧了拧,直到门吱呀一声合上,他才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一句为他好,就可以替他把决定都做了,卫谌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悲哀,但是转念又想起担心他长不高天天督促他喝牛奶,为了帮他挣钱而发动大家一起写话本的花镶,他又觉得,其实他的人生也很好。 倏忽就过完了元宵节,十六早上,花镶还在吃家里昨天没下完的汤圆,卫谌就过来了。 “你这么早,什么时辰来的?”一边惊讶地问话一边让一春再盛一碗汤圆,花镶对卫谌道,“快来吃碗汤圆,等早晨的寒气下去了再去府城。” 卫谌也没客气,把行李箱交给花家的下人,便走了过来。 花老爷子花老太太都坐在饭桌边,当下又让二春去厨房传话,叫多做两个菜来。 大半上午的时候,卫谌、花镶、苏栩三人才出发。 返学这趟,同样是一秋和苏家的小厮一起赶着马车送的,到了府学,花镶就让他们赶紧回去,担心他们走了夜路。 三人到舍房时,卢鹤已经在了,原来他十五之前就和家人一起来了府城。 因今年从书坊分得不少钱,卢鹤想让家人看看府城的元宵灯会,直接让他大哥在镇里租了辆车,一家人在十四那天就起个五更,赶着马车来到了府城。 今天一大早,他才送了家出城,然后到府学,先把舍房打扫一番,跟着就坐下开始写新章节。 他过年时在家没写多少,而一月份下旬的后天就要开印,他必须得在这两天补写两章才够。 花镶等人一到,就被拉着看他新写的一个章回。 苏栩也没怎么写,看了几张,就拿出笔写起自己的来。 到十七,府学学子们才到齐,学官公布开课时间,十八正式开课。 花镶看了看顾寻那个床铺,对苏栩道:“栩哥,你要不来我们舍房住?” 苏栩早就有这个想法,一开始是想着在府学熟悉了再去找山长说,谁知道还没等他说,京城来了一批学子,后来顾徽走了,他又慢顾寻一步提起,现在对这个床铺倒没什么执念了。 就算不能跟镶弟住一个舍房,他们离得也不远,不过此时镶弟提起,苏栩还是高兴地答应了:“明天我就去找学官说。” 于是第二天吃过午饭,花镶和卫谌就帮苏栩把东西搬到了他们这个舍房。 刚开学的几天还不太适应,花镶就有些散漫,每天闲暇时间彻底不看书,都用来写话本了。 被卫谌监督着,又过了几天,她才找回此前在府学时的节奏。 府学里的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着,每个月她都会接到京城来的两个夹带着话本新内容的厚厚信封,然后再在旬休时,和同舍的三个好友一起去书坊,把新章节交给卫树根。 一天又一天,他们的话本越来越火,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利润。 到盛夏时节,花镶把她的这本庶女重生完结时,他们四个占利一成的,每人每个月都能分得三百两银子,就更不用提各占三成利的卫谌和顾徽了。 来年,癸未年的乡试的八月举行,朝廷会在四月份派学政来,这同时也是院试的年份,两年前,他们还是考秀才的童生,这一次就是考取乡试下场名额的秀才。 有过考试经验的卢鹤告诉他们,学政对于秀才的考试其实很宽松,但却不能有一点基础知识的错漏,上一次他就是写错了两个字,才没拿到乡试下场名额。 因此,卢鹤建议他们都在今年过年时,把后面四个月的新章节都写好,而年后四个月就心无旁骛的学习。 花镶也没想到,他们几个都能把故事越写越长,她都准备开新书了,他们还有好多情节要写。 接下来她准备无缝衔接一本修仙文,为防旁人多想,她要写的也是个男主修仙的。 听了卢鹤的建议,就觉得扩展一下作者群体很有必要了,一是不能让他们这个两三万读者坚持订阅的书刊开天窗,二是女性为主角的小说不能少。 她不能写了,但是其他人可以啊。 花镶把这个以章节付稿费招作者的方法跟另外三人说了,却没想到他们三个也考虑过增加作者多出几刊。 于是四人一拍即合,刚才还在说来年的乡试,马上就拿起纸笔完善起稿费招作者的程序。 首先必须把这个广告打出去,就在刊物末页增加一个诚招作者启事就行,其次必须有严格的审稿机制,不能什么文章都刊印,情节精不精彩倒在其次,犯不犯忌讳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有审稿机制就必须有审稿人。 越讨论,花镶越觉得缺人。 审稿人必须和他们是一心的,所以不是随便登个启事招个读书人就成。 卫谌对花镶道:“不如请你爷爷给我们介绍几个人品正却不拘一格的读书人。” 人品不正,他们是不放心把审稿任务全权交出去的,到时还是要浪费他们自己的时间;太泥古的话,根本不可能发现好的文章。 花镶点了点头:“我还有几个取得秀才功名却缕考不中的师兄,这次旬休,要不咱们一起去找他们谈谈?同时,还可以让爷爷给我们介绍几个他觉得好的人。” 卢鹤道:“何不让你爷爷也来帮我们审稿?” 花镶笑道:“我爷爷还要教学生,恐怕没时间。” 讨论了一阵,最后决定,让花镶先把这写些下来,明天就寄到京城顾府去。 此事告一段落后,八月中秋过完,卢鹤拿着一大包银子回了府学。 因为只他这半年跟书坊分的就有一千两有余,再加上他们家积攒的几十两,正好有一千二百两。 卢家人经过商量,想全家搬到府城来。 卢鹤就说可以把他的这些银子都拿出来,在府城买下两处好宅院,一处给他大哥,一处是他自己的。 卢大哥和卢父都以为他是想分家,卢鹤解释说现下他们还可以住在一处,但等小一辈的孩子都大了,还是要分的。 即便分家,他也不会不管他大哥,卢父卢母都很欣慰,这才把家里的银子都凑了出来。 卢鹤并不是嫌大哥拖累,前面要不是大哥大嫂挣钱给他读书,他有没有发财这一天还不一定呢,只是要提前把一些可能会引起他们兄弟反目的隐患处理好罢了。 花镶、苏栩、卫谌虽然都没到卢鹤这已成家的年纪,对他的这个决定却很理解,当下决定九月上旬旬休时,和他一起去看房子。 只是还没等几人出去看房,突如其来的一场地动侵袭了青州城。 第77章 这天晚上,花镶照例在差不多的老时间起夜,她和卫谌刚走出房门,她一句今晚月色真美还没说完,地面就如同被飓风吹起的海面般波动起来。 卫谌立即扶住花镶,同时高喊道:“地动,都快起来,地动了。” 花镶赶紧跟着他一起喊,又跑回屋子里拉着还睡得有些迷糊的苏栩,“栩哥,快起来,地动了。” “地动了?”苏栩一下子清醒,这才察觉旁边床头桌上茶杯簌簌抖动的声音,掀开被子拉着花镶就往外跑。 卢鹤也已经起来,还着急着去拿放在衣柜里的银子。 花镶道:“长生哥快走,待会儿再来拿银子,我们就站在院子里看着呢,不会被人拿走的。” 卫谌喊了两句,担心花镶也跑回屋里,这时放在门口的屏风都被震得七摇八晃,他一面扯着花镶往外推,一面对卢鹤道:“快走。” 卢鹤答应着,却还是舍不下柜子里的银子,那是他们一家人的好生活,慌忙打开柜子上的锁,拿起包着银子银票的蓝布小包就往外跑。 此时震感越来越强烈,屋门好似都能抖下来,卢鹤想跑快,却一时之间不能站稳,等成功跑到院子里,他后背全都汗湿了。 因为卫谌和花镶的提醒,舍房这边的学子都得以在大震动前跑出房间,第一波大震动过去时,震塌了两个舍房,但没伤到一个学子。 这一波震大约持续了一刻钟,等地面平稳下来后,紧张地相互扶着并没心情说话的一排排学子这才开口讨论起来。 “要不要去山长那边看看?” “怎会突然如此?” “大家都出来了吗?” “回房间看看?” “刘兄,你的手臂受伤了?” 这样那样的声音不绝于耳,年后依旧过来青州府这边读书的崔通站出来道:“大家静一静。” 又有人喊“都别说话。” 于是嘈乱的说话声渐渐消下去,直至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崔通这才道:“我们身为府学学子,以后都是朝廷的栋梁,当次大灾至际,不能只顾自己。我有几个建议,首先留下十几人在府学看顾,其余人点上灯笼,十人去山长处瞧瞧,剩下的都跟着出府学瞧瞧府城百姓情况如何。” “谁知道待会儿会不会还有地动”,有个声音如此道。 这声音一出来,大家又慌乱起来,谁都知道这地龙翻身不会一下子就平静下来的,便又有人道:“崔学兄,不如再等等,若是一个时辰后还无事,咱们再出去。” 崔通皱了皱眉,看向刚才说话的两道声音处,“你们可知道,一开始才是最容易有人被困在房中的时候?” 这次没人说话了,但大家都不愿意在还不平稳的时候到处乱跑,好歹他们的舍房这边房屋很坚固,院前的范围也不小,不会被什么竿子瓦片之类的砸到。 花镶倒是挺佩服崔通的,不过眼前这时候,她觉得还是老实待在府学比较好,他们这些学子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跑出去别说救人,只怕会添麻烦。 再一个,大夏朝的房屋主体都是木头的,且多为一层,除非睡得太沉,大部分人应该都能及时跑出来。 花镶正想着,就听崔通点名问道:“花学兄如何看?” 花镶疑惑为什么要问自己,却还是回道:“不如天明之后再出去瞧瞧,如果不放心城中情况,或许可以先走小门去府衙看看。” 花镶的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毕竟谁都不想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出去当什么英雄。 崔通笑了笑,“花学兄的意见也不错。” 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外面就有脚步声传来,很快,几个学官举着火把走进兰字舍房,看到一群人站在院中,为首的秦学官问道:“有没有学子受伤?” 众人都大声回“没有”。 秦学官举着火把朝学子们看了看,见大家都没事,留下几句交代,就带着后面几个学官继续向下一个竹字舍房。 后半夜,众人都不敢再回舍房,只有些胆大的跑回去把外衣穿上,然后便扎堆围在舍院最中间的井边。 花镶这边,卫谌让她在外面等着,回屋里将马扎拿了过来,又给她拿出一床薄被。 苏栩出来时没来得及穿外衣,也回去穿上了外衣。 差点被困在屋里的卢鹤这时还抱着银子坐在井边平复心绪,花镶把一个马扎给他递过去,“长生哥,坐这里。” “哦”,卢鹤这才反应过来,神思不署地在马扎上坐了,“镶弟,你说咱们家里会不会也有地动?” 花镶想了想刚才的震感,说道:“如果青州府是地动中心,这个震级,应该不会波及太远。” 不过就算不会波及太远,尧山县离青州府这么近,应该也有地震,不知道爷爷奶奶怎么样,有没有及时从离开房间。 花镶刚才一直不敢想这个问题,此时恨不得一下子就回到家里看看。 卫谌说道:“镶弟不要担心,你爷爷奶奶定然无事的。” 苏栩也道:“别担心,我家和你家离得不远,我爹肯定会派人去看顾。” 花镶点了点头,后悔之前没有买两个青壮仆人。 这时是八月十八,月亮还很圆,即便到了后半夜,一片月色依旧明亮,花镶无意间望到井口中,不由惊讶道:“你们来看看,这井水怎么好像不太清澈了?” 她这一句话声音不小,左近的人都听见了,花镶和卫谌正拿着灯笼往井口照时,两边也传来惊讶声音:“井里的水都混了。” 又有人说:“这次地动只怕不会太小。” 话音刚落,又是一波动摇感袭来,大约几分钟后平静下来,这次直接有好几个舍房的房门口都被震得歪七扭八,有两间是门楹直接砸下来的。 在院中相互搀扶着的学子们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是心底发凉。 刚才还有几人有睡意,这次过后,都清醒起来,众人就这么一直在舍院中严阵以待的守着,天亮时分再没余震,大家才稍稍放松了心情。 崔通从水井中打了一桶水上来,借着天光一瞧,这井水混浊得不行,根本没法吃,他把水桶往旁边一放,说道:“哪位仁兄愿意跟我去另外两个舍房看看,如果水井都是这样,接下来我们最先要考虑的就是吃水问题。” 只是府学这样还好,若整个府城都是这样,那真要出大问题的,一个城无清水可用,可能连一天都撑不到就会生乱子。 花镶同样神情凝重,对卫谌和苏栩道:“我们一起和崔兄去瞧瞧吧。” 最后跟着崔通出去的,有七八个人,先到梅字房,看过后众人本来的侥幸都消失了,因为整个梅字房,十五个水井,每一个井里打出来的水都是浑浊的。 从梅字房出来在走去竹字房,只查看了两个水井,崔通就道:“去府衙。” 府衙也打有好几个井水,且有一个是打的比较深的,但情况和府学这边并没有什么差别。 本来就忙得满头大汗的韩知府,听到学子们过来提起的这个情况,那汗珠更是一层一层的从额头上冒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韩知府念叨了两句,就叫来两个捕头,吩咐道:“你们各带两个人去查看一下府城人家外面的水井,若都是浑水,就再出城去看看,找到干净的水源再回来禀报。” 等两个捕头领命走了,韩知府便吩咐下人去煮些粥送到府学。 知府衙门里的厨房是有储存在瓮里的清水的,因为都靠墙根放着,之前地动时也没有打碎。 崔通躬身施礼道谢。 韩知府摆手,“你们能如此关心城中情况,不愧为我青州府的优秀学子。” 因为知府大人很忙碌,众人很快就告辞离开。 他们这次没走府衙通完府学的小胡同,而是走大街绕行的,一路走来,只见晨光迷蒙中,街边的房屋十之五六都七歪八扭的。 面街开门的房子大多是店铺,这时候只零星有两三家在门口收拾。 经过一家药铺时,这里倒是有不少人,好些个或扶着胳膊或扶着腿的人在门口排队。 药铺里面正在诊治的,都是伤比较重的,或有哭声呼痛声从里面传出。 药铺里的大夫之所以没被一些富贵家庭请走,全是韩知府在天未亮时,就派衙役到一个个药铺传达必须在药铺坐诊的命令。 要不然这个时候,普通人是根本不可能请到大夫的。 几个学子神情凝重地回到府学,这时候知府衙门已经把煮好的粥送了过来,留在府学清理的学子们都已经吃了起来。 卢鹤多打了三碗粥,看见花镶、卫谌、苏栩回来,就招手让他们过来喝粥。 后半夜一直在院子里待着,三人早已饥肠辘辘,花镶也不管饭碗有没有清洗过,接过就三两口喝完了。 卢鹤说道:“瓷碗都被打碎了,幸亏我们还有三四个木碗,要不然连吃饭的家伙都没有。对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苏栩说道,“受了伤的人挺多的。” 接下来众人也没有谈话的欲望,喝完粥就去清理乱糟糟的舍房。 一直到中午,都在没有余震,午间,府学的大厨房开了,只有一种蔬菜粥卖,做饭的水还是山长和几个学官亲自从井里打出水静置一上午得的。 花镶喝着蔬菜粥有一股怪味,应该是水没完全静清的缘故,不过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她只能屏息几大口把粥咽到肚子里。 卫谌看她吃得艰难,说道:“别吃了,咱们去外面看看,总有人家瓮里有存水。” “还好”,花镶抹了抹嘴角的粥渍,“谌哥,你说学里会不会让我们回去看看。” 苏栩道:“要不待会儿我们去跟山长请个假。” 卢鹤吃过早饭就走了,他担心家里那边,又不能拿着一兜银票碎银子上路,走时还把银子交给他们三个代管。 花镶就点了点头。 他们去请假时,崔通正在山长那儿,听到花镶几人要请假回家看看,便说可以让他家的下人护送他们回去。 卫谌直接拒了,“不必麻烦,尧山距青州府只五十里。” 崔通便笑了笑。 等离开山长处,他的脸色才带出些难看,这几个人还真是软硬不吃。 花镶、卫谌、苏栩正收拾着贵重东西时,就有学官过来通知,因地动府学暂时休假半个月,另外就是山长给众学子布置的一个任务。 写一篇关于救灾的时务策。 走前,每个舍房的钥匙也都要交回学官处,在这半个月,府学里还要雇人整修府学。 于是花镶和卫谌、苏栩商量,把比较贵重的,不能放长时间的那些吃食都放在行李箱中带走。 后半下午的时候,三人就到了尧山县。 尧山县的码头清清冷冷的,只有偶尔那么一两只船才会停靠过来,通往水面的那条竹板路都没了。 花镶他们从府城过来时,找的这艘船是出了三钱银子,船夫才愿意走一趟的。 看了看这边码头的情况,船夫摇了摇头,主动把船尽量地靠近岸边,小船也没什么甲板,最后花镶是被先跳过去的卫谌伸手拉过去的。 花镶只觉脚下的船微微往后一动,她的手就被一直带着茧子大手接住了,另一只脚也踏在地面上。 “小心”,卫谌下意识在她腰后扶了一把,随后才把她的手放开。 花镶跳过来时,无意间对上了卫谌认真看着她的眼眸,愣了一瞬,被松开手才反应过来说声谢谢。 卫谌的脸色反而有些不太好看了。 “接着”,船上的苏栩喊了一声,一个行李箱就被扔到岸上来。 卫谌伸出手,轻松地扶住冲过来的行李箱,放到一边后,又把另外两个轻松接住。 花镶笑道:“接得真稳。” 有些干巴巴的。 卫谌看她一眼,眸中带了几分笑意。 三人很快离开码头,走进尧山县城。 尧山县的情况不比青州府好多少,他们进了城门时,还听到有个大娘在抱怨井水现在都没清云云。 再往城里走,还看见了几家整个倒塌的房屋,有一家聚了好些个人在那里挖,过去一问才知道,这家的老人被压在了屋里,现在还能回话。 因此这附近的邻居都过来帮忙了。 花镶听闻,更加记挂爷爷奶奶,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走到试酒街,远远看见自家屋顶还好好地矗立着,便微微松下一口气来。 第78章 苏栩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看,我就说没事吧。” 有人看见他们回来,这时都喊着打起招呼来:“秀才老爷们回来了,苏公子花公子,你们家里都没事,慢慢走不急。” 跟着就有人问:“府城怎么样啊?” 花镶三人应付几句就走了过去。 花家,一秋二秋和罗田正在前院打扫,二秋突然喊道:“少爷回来了。” 随着他这一声喊,三个人还有在一旁坐着的老赵头都出来迎接。 罗田说道:“少爷没事吧,老爷还说明天去看您呢。” 说着接过了花镶手中的行李箱,另一边,一秋二秋也把卫谌、苏栩拉着的行李箱都接过去了。 “家里都还好吧”,花镶问道,又看向老赵头,“赵伯,您的腿怎么了?” 老赵头笑道:“被衣裳架子砸了一下,老爷已经让一秋带我去医馆看过了。” 花镶说道:“您老有年纪了,就在屋里歇着吧。” 老赵头笑着答应了,“少爷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几人这便往里面走,一秋说道:“苏少爷,上午我带赵伯去医馆时遇到了苏家的下人,听说苏老爷派人去府学看你们,你们见到了吗?” 要是苏家的下人见到了苏少爷,就不可能让三位少爷提着行李箱走回来。 “我们走的水路,可能错过了”,苏栩说道,“那一秋,你去我家报个信,就说府学休假半个月,我先在花家待会儿。” “我这就去”,一秋说着,把手里的行李箱递到罗田手里,“罗叔,给您拉着。” 花镶笑了笑,跑到主院,见爷爷正坐在廊下拿着个小铲子侍弄一盆墨菊,奶奶在一旁拿着件衣服缝着唠叨着,感觉特别温馨。 这一路走来,到处是被地震破坏的景象,废墟上只有百姓们自救,完全看不到官方的强力救援,花镶的心情就不太好。 回到家看到爷爷奶奶这一刻,她心里才好很多。 “镶儿,你们怎这个时候回来了?”两老都放下手头的东西站起身来,花老爷子还说道:“这地龙翻身可不是一会儿就能完的事,路上可平静?” 花镶说道:“没事,主要是府学的水井都没法用了,舍房也坏了不少,山长便给我们放了半个月的假。” 花老太太招呼着他们几个都到廊下坐着,又让一春去沏茶,“县里也一样,好在咱们家还有大半瓮水。” “县外的山里村中的水呢?”坐下后,花镶问道。 “上午你二舅姥爷和三舅姥爷来了一趟,听说他们那儿还好,一上午过去,那水井基本上又恢复了清澈。”花老爷子说道,“想来咱们这儿再过两天也能清了。” “府学里怎么样,可有学子受伤了?” “都还好”,苏栩说道,“昨晚上镶弟正好起夜,把我们都喊起来了,梅字和竹字舍房中有两个学兄被砸了手,但都没大事。” 喝过一杯茶,卫谌便起身告辞。 知他担心家里,花老爷子也没留,让罗田直接赶车送他回去。 这个时候船车都不好找,卫谌就没拒绝,道谢过后起身离开,花镶去厨房给他拿了些糕点,让他在路上吃。 而于氏也在卫谌走没多久,和一春端着两大碗羊肉面送了过来,还搭配着两蹀酸黄瓜。 苏栩早饿了,一大碗羊肉面,最后吃了个干干净净。 花老爷子和花老太太就坐在旁边看他们吃饭,好像看他们吃饭就满足了。 吃过饭,花镶和苏栩去帮花老爷子侍弄那一盆墨菊。 花老爷子坐在旁边一面指导一面说:“这墨菊从花架上摔下来不说,还被架子砸个正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花镶笑道:“爷爷放心吧,肯定没事的。” 孙女儿这么一开口,花老爷子才想起来,他家镶儿那个灵泉,对这些植物挺有用的,他习惯了用镶儿给他们灌到桶里的水喝茶,真没想到拿来救这菊花。 苏栩道:“我家还有几盆墨菊,这个要是救不回来,我给老师搬两盆来就是。” 花老爷子听得心里舒坦,笑着直点头。 弄好了墨菊,苏栩便回苏家去了。 …… 傍晚时分,花镶坐在廊下吃葡萄,花老太太则亲自和于氏以及一春几个孩子一起搭棚子。 今天晚上一家人不论主仆,都在这主院搭的棚子里睡,以免还有余震照顾不过来。 正忙着,罗田便回来了,于氏忙着,花镶就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罗叔先喝口水。” 罗田头上还带着汗,看来这一趟并不轻松。 等他喝完水,花镶才问:“卫家怎么样?” “卫家那几间屋子打的地基本就不深,又是茅草屋,这一震,全都塌了,我送卫公子到时,他母亲和那仆人正往外扒东西呢。” “人没事吧?”听到这话,花老太太忙担心问道,她年纪大了,就越发看不得这些事。 罗田忙道:“人倒是都没事,只是整个儿厨房都被埋进去了,我看那主仆两个一大天都水米没沾牙了。也不知卫家村人如何这样,虽然差不多每家都忙着往外扒东西,却没一人关心卫家人。” 花镶说道:“常人都是只管自己瓦上霜,哪管别人门前雪。” 想着到明天若是没有余震,她找几个泥瓦匠,去卫家看看。 “镶儿这话说的是”,花老太太说道,“你爷爷此前遇到哪儿有灾就掏银钱,门里那几个妇人,哪个不在背后说他傻、逞能。” 对于奶奶的吐槽,花镶只能一笑置之。 的确是有这么些人,自己冷眼看灾民就算了,见到一些人出钱出物就笑着在背后骂傻子。 从古到今,这样的人都不少,这样的话,听听便罢。 天快黑的时候,花老爷子回来了。 齐县令一年前就升迁走了,新调来的这个马县令是个雅人,来到尧山县后,一切遵循以前旧例,然后便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访胜景和写诗记文上。 平日里还好,县里的小偷小摸本来就少,整个尧山县还能正常运行,这一遇天灾,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马县令身边那些幕僚一个个都逢迎他的喜好,拽诗拽文很快,到这实事上也抓瞎,于是才有了半个时辰前把花老爷子等三个举人和一些秀才功名的读书人,都召到县衙议事的事。 爷爷一回家,花镶就凑过去问:“爷爷,你们怎么商量的?” 花老爷子欣慰地笑了笑,把之前县衙里议论的事无巨细地给孙女儿说了。 归结起来就是三点,一赶紧派差役去下面的乡村查实受灾情况,二派人把县城街巷里几个大井淘一淘,三规范城里乡下的医药、工匠、建筑材料价格。 其他的修复被损坏房屋之类的,衙门里也帮不上忙,只能看着不让工匠趁机抬价。 花镶把这些记下来,再结合现代的一些拿到此时也比较实用的救灾措施,山长布置的那篇时务策就完成了。 不过这些对于目前的情况,都没有什么用,花镶决定去找那些师兄弟们,在县里弄个志愿者小组。 大忙他们帮不了,帮着那些没男劳力的人家抬抬扛扛还是可以的。 这天晚上没有再发生余震,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花镶先把组建志愿者小组的事情跟苏栩提了让他办,然后便找了几个泥瓦匠,又跟县西的砖窑定足够盖两间房的砖瓦,这才带着人向卫家村而去。 苏家广屋大厦的,并没有受到地动的多大影响,苏栩就很闲,是很想跟花镶一起去卫家村的,不过被她委以重任,只能留在县里去找师兄们做什么志愿者小组。 花镶去卫家,是把一秋和罗叔一起带过去了,卫家这边,卫谌也从镇里雇了几个帮工,再加上花镶带的这些人,只一天时间,就在卫家边上,搭起两间简单却不漏风的木架构茅草屋。 至于房屋,卫谌想重新盖两间比较结实的,因此只地基这一块就要费很多时间,现下担心余震,便不好轻易动工。 这一天,花镶先让她带的那些人帮忙把卫家原来的地基清出来,然后夯实地基。 到傍晚,那些忙碌一天的工匠们说这地基还要夯两天才可以,花镶不着急,也不在乎多两天的工钱,就说让他们慢慢整,但必须整得结实。 而知道这些工匠每人每天都是一百文工钱的刘婆子,却是在一旁心焦不已,就担心自家少爷会欠下一个大人情。 照花少爷这吩咐,没有五六十两,这房子根本建不好。 刘婆子跟卫氏说了自己的担心,而卫氏也不想让儿子低他的朋友一头,便从那茅草屋里出来,对花镶道:“花少爷,我家的事劳你费心了,如今你已帮我们建好了临时住所,之后的我家自己整理就行。” “没关系”,花镶说道,“工钱让谌哥……” 话没说完就被卫谌打断了,“镶弟,工钱算我借你的,我写个借据给你,日后有能力了再还。” 花镶看看卫氏,又看看卫谌,点头道:“好,好啊。” 一刻钟后,花镶拿着卫谌刚写好的借据,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娘不知道你有钱?” 后面三个字压得特别低。 微凉的晚风中,她身上因为劳动一天散发出的过于明显的热力,让卫谌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他同样低声道:“我娘不许我写话本,所以我手里有钱的事不能告诉她。” “那好吧”,花镶把借条折了折,塞到袖袋中。 卫谌看了她的袖口一眼,笑道:“你收好,以后凭着这个借条,可以问我要利息的。” “几分利?”花镶问道。 卫谌道:“由你决定。” 两人说笑一阵,卫谌才道:“天快黑了,你还回县城吗?” “得回”,花镶朝院子里示意了一下,“这些工匠都得回去,在这儿也没地方待。明天我再来,这么多人一起回,你也不用担心。” 嘴唇还没张开就被她把话都堵住了,卫谌又是好笑:“那好吧。明日你不用再来,只让这些工匠过来即可。” 花镶道:“我再来两天吧。” 这样英雄救美的机会,不是,美救英雄的机会,她可不能只草草救一下。 见她眼珠黑润,其间笑意流动,卫谌忍不住抬手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花镶没想到卫谌会敲她,也就没躲过去,不由揉了揉额头,说道:“你怎么学会了栩哥,敲起我额头来。” 卫谌脸上的几分轻松笑意淡了淡,伸出拇指在她额上蹭了蹭,问道:“敲疼了?” 这声音,极低沉极温柔,花镶激灵了一下,忙跳开道:“我走了,明天早上再来。不过不用给我们准备吃的,我会带这些人先吃过饭再来。” 人随着声音跑远了,卫谌留在原处,看了会儿才去送他们。 之后两天,花镶就在尧山县和卫家村两边跑,苏栩实在忍无可忍,在一天傍晚花镶刚回家时堵住了她,控诉道:“镶弟,你给我交代完任务就跑个没影,这不厚道吧。” 花镶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的手,有两道小划痕,忙道:“栩哥,这几天就当体验生活了呗,我们不能跟县尊大人学啊。” 苏栩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子,说道:“少在这儿糊弄我,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给城东李婆婆家帮忙去。” 花镶想卫谌家那边的房屋重建已经差不多了,就留在县里做志愿者吧,毕竟在卫家,卫谌都不让她干活儿。 “好吧”,花镶说道,“明天我让罗叔和一秋去卫家村,我在县里和你一起去干活儿。” 苏栩这才道:“算你有良心。” 李婆婆是个寡妇,膝下又无儿无女,早年丈夫死后就被丈夫那边的族人赶回了李家,回到娘家后也没能再嫁,就一直依附娘家而活。 老来,兄弟家的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她被一逐再逐,最后只能住在李家侄子特地在大院边上建的一个八平左右的小黑屋子里。 县城规划严格,并不允许在公共地方建屋子,李家侄子又不舍得浪费自家太多地方,便只抠抠搜搜地腾出八平的小地方。 李婆婆不是李家侄子的正经长辈,因此他如此行为,竟然四邻也没一个说他不孝 第79章 花镶在这个一脚就能跨完的地方上捡拾瓦片茅草时,听到苏栩说的这些,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苏栩一开始听说李婆婆这些事,同样很是无语,就这小屋子,还他家个厕所大。 昨天他才问着来到没有男劳力的李婆婆家,看见塌成一片的这么个小废墟,他都想直接跟那捡了碎瓦茅草,再扒出锅碗等一趟趟放到边上一小块空地的李婆婆说回他家住去。 这样的话却是没意义的,苏栩最后什么都没说,只能低头帮忙。 李婆婆高兴得很,还特地用砸出一个裂纹的罐子给他烧水喝。 今天见到又来了一个孩子,李婆婆更高兴了,趁他们两个整理碎瓦时,特地去卖了一点糖,煮水的时候加了进去,随即招呼着他们过来歇会儿。 这一小点地方,苏栩昨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花镶就是跟他打杂的,李婆婆叫他们喝水时,她正在扫地。 等喝到水是甜的,花镶和苏栩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两人商量了下,然后由苏栩对李婆婆道:“您以后别住这儿了,出了城门到码头的路上,我家在那儿有两亩地,还有一间临路的房子,我们把东西您的东西收拾收拾,您搬那儿去吧。” 李婆婆却笑着摇摇头,“苏少爷,花少爷,你们两个都是好心人,可我要是离开了李家,就成了个没根的人,死后还要受这穷罪的。” 花镶说道:“到您大限时,我们再把您送回来。” 这些人对于子嗣和身后事的看重,花镶已深有体会,因此并不会劝说什么。 李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是笑着的,“你们啊,太小了。我现在去了苏少爷家的房子住,这两个侄子就彻底不会给我一寸地方了。” “哧,又跟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诉苦呢”,一道声音伴随着半盆水泼了过来,妇人一手提着木盆,一手叉着腰,对花镶和苏栩道:“你们两个是谁家的小公子吧?可别被这老婆子糊弄了。她啊,就是我家男人的老姑,当年不会生,就被人赶了回来。回来就不走了,整天在家里赖吃赖喝的。爹娘养我们小,我们养爹娘老是应该的。她一个老姑,给她个住的地方,这还不够啊?” 说完妇人又嗤笑一声,不屑地看了李婆婆一眼,转身回屋去了。 一番话说得花镶和苏栩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李婆婆却已红了眼眶,哀声道:“当初回来,我带着二十两银子,那些都是我和那早死的男人挣的,他一死那边的族人就说我无后把我赶了回来。那银子,我是偷偷带来的,后来都给了娘家。这三十多年来农时下地,闲时编些个竹编去街上卖,一年只一两,这三十年也有三十两了。” “怪只怪当初我没个孩子”,李婆婆脸上已经布满了混浊的泪水,“就是有个女儿,给她招个女婿,我也不至于落个人人嫌。” “李婆婆,您别这么想”,花镶终是忍不住劝说了两句,“女人没孩子,并不一定不会有好生活。” 枯树皮一般的手抹掉脸上的泪,李婆婆叹口气道:“老了没事时我就爱多想,当初若是拿着银子,自己做个小生意,再立个女户,收养个孩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虽然想明白了,但婆婆当初是没那个胆子自己立女户的。” 苏栩一脸沉重地听着,却不大能理解妇人的困难,李婆婆虽然可怜,但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当初她如果自己能立起来,也不会落到现今这一步。 花镶也听得发愁,李婆婆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了,就算现在想改变,她的体力也不容许了,所以即便被两个侄子家里百般嫌弃,她还是只能在这里。 而她即使有心相帮,也实在拿不出好办法,最好的,就是跟苏栩商量出来的,找个宽敞的地方给她住。 李婆婆又笑了笑,说道:“好长时间没人听我唠叨,一不留神就跟你说多了。你们两个孩子不用为我多想,在这儿我也总算是落叶归根。” 离开李家后,花镶和苏栩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苏老爷和一些生意上有合作的伙伴正在茶楼喝茶谈事,坐在对面的一人正好往窗外看了一眼,随即笑着对苏老爷道:“那不是令公子和花小公子?这两个孩子真是他们那一辈最有出息的了,叫上来给我们这些老伙计瞧瞧。” 苏老爷看到儿子,脸上客套的笑都变得真诚了,站起身来对窗下大街上的两个孩子喊了声,叫他们上来。 花镶和苏栩很快就来到了雅间内,苏老爷和他那三个朋友都笑着让他们坐。 近了看,苏老爷才发现两个孩子衣裳上、手上、脸上都沾了些泥污,问道:“怎么没好好洗洗?这又是去给哪家帮忙了?” 儿子弄了个志愿小组,大概有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每天早晨在大街的李记杂货碰面,然后就分散开来,挨家询问哪哪家没有男劳力,去帮人家清理地动中被破坏的东西。 苏老爷还具体问了问,儿子跟他说,也不拘是不是鳏寡孤独人家,就是那些在地动中损坏比较大的,他们也会帮忙。 因为这,苏老爷这才叫来朋友,想着是不是各家都派出一些家丁,帮城里那些塌屋的人家休整休整。 此时看到儿子和花镶这小流浪猫样儿,苏老爷决定要再拉几个朋友一起出人。 花镶、苏栩两人跟伯伯们见过礼,就在他们热情的招呼下在桌边坐了下来,苏老爷叫小二来给上了一壶新茶,随同的又上了还热乎的糕点。 苏老爷把糕点推到两个孩子面前,笑道:“快吃点东西,这半天忙的,肯定饿了。” 苏栩先让花镶吃,自己喝了两口茶,才跟他爹说:“我们待会儿还得回去。” “咋,这么几天了还有谁家没收拾好的?”一个穿着绯衣的中年男人惊讶问道。 反正城中心这些,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开始重修地动中有损的新屋了。 苏栩就把城东那李婆婆的事情说了,“这几天,李婆婆都是裹着个被子露天睡的。她那个房间又小,我和镶弟决定买些砖瓦,帮她把屋子盖起来。” 什么城东李婆婆,苏老爷这些人都不知道,听了苏栩这番话,那三人皆是赞许不已。 “老苏啊,你家这个麒麟儿不仅有好学识,还有一颗爱民心,若干年后,必定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官员。” 一人如此笑着说道。 这句话算是拍到苏老爷痒处了,哈哈大笑一阵,很快就和这人谈起生意合作。 花镶听得一愣一愣的,苏栩对她作了个早知如此的表情。 两人在茶楼待了一刻钟就走了,走时还带了些糕点给李婆婆。 又过了两天,花镶和苏栩帮李婆婆把那个只有八平的小房间重新修葺好,房间面积小,花镶又去找李木匠做了好些折叠桌椅给李婆婆送去。 不过两人都知道,他们做的这些只是微末,能从根上解决问题的,还是县令等官员。 如果县令能在县里修建一个养孤院,像李婆婆这样遭遇的人才会少一些后顾之忧。 只是现在的马县令太苟,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养孤院这样的工程,可不是有个院子就成的。 所以花镶和苏栩也都没想跟家长提,然后让家长去找马县令提议,他们心里都叠着一股劲儿,两人一起回了花家,拿出纸笔各占书桌一边开始写山长布置的时务策。 因为实际参与了在后工作,两人写出来的策论皆是条理清晰、鞭辟入里,让随后而来的花老爷子看得连连赞好。 毕竟是轻结构的古代,这次震级也不强,受伤的人并没有多少,大约八九天过去,尧山县就又恢复了往日繁华。 此前,朝廷已经收到了有关青州府地动的奏折,朝廷的反应也很迅速,当即派出钦差前来青州查实灾情。 这天早饭后,花镶和爷爷正在书房说话,府城的陈掌柜过来拜访了,祖孙俩一起到前厅接待。 陈掌柜寒暄两句,就从一旁的褡裢里拿出一沓子厚厚的信,笑着递给花镶:“这是我家徽少爷特地交代赶紧给您送来的信。” 花镶接过信来,先跟陈掌柜道过谢,这才打开信封,打开最上面折在一起的两张,只见纸上都是顾徽得知青州府地动后对她的担心。 又说过来查实灾情的钦差大人是他姨表姐夫,他已经打过招呼了,会尽量给青州府争取一个两年免税的救济。 朝廷的救济是分即时的和延时的,即时的一般针对的就是雪灾、旱涝灾后百姓无衣无食的赈灾银粮,延时的就是减免赋税一类的。 像青州府这次地动,虽然损失不少,但不会造成粮食危机,所以一般不会有银粮的赈济。 花镶也是这几天补了补大夏朝的救灾条例才知道这些的,看到顾徽在信上说的,不由笑了笑。 “陈掌柜如果方便,叫你们的下人帮我跟顾徽说声谢谢。” 陈掌柜虽然和花老爷子说着话,也是注意着花镶这边的,闻言便笑道:“花公子不如现在就回一封信,后天正好让进京的人给少爷送回去。” 花镶想了想,点头道好,拿着信回去了书房。 陈掌柜不知道顾徽回京的原因,如果知道,他一定会当场打自己的嘴。 半个时辰后,陈掌柜拿着回信走了,走前还跟花镶说让她日后带着朋友去辉耀楼吃饭。 花镶笑了笑,直把陈掌柜送到大门外。 邻居家的仆妇刚好买菜回来,停下和花镶打了声招呼。 花镶笑着点点头,前面一户人家门前,那家的老夫人正坐在竹椅子上教家里的小丫头打络子,其他两家,也有欢笑谈话声传来。 这些都让花镶感觉十分温馨、踏实,她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转身回家。 晚饭后,花镶跟爷爷奶奶说想提前几天去府城看看,她手里还拿着卢鹤的那一千多两银子呢,还有书坊那边,当初回家时也没去交代过,一堆事儿等着。 两老听了,也都支持她。 苏老爷子突然道:“镶儿,要不在府城买个院子?你以后旬休不想回来,也有个休息的地方。” 花镶却觉得没必要,她觉得尧山县很好,就算日后当不了官,窝在尧山也不错。 而且爷爷奶奶为了她以后,都是最大限度地攒银子的,这么多年置办的产业,也就只有乡下靠近奶奶娘家镇上的一处院子和几十亩地。 “如果为我有个休息的地方,那是不用买的。我可以住栩哥家的院子,再不成还能住客栈。”花镶好奇道:“爷爷,您怎么想起这个问题来了?” 花老爷子笑道:“还不是想起来经常借住苏家在府城的院子,咱们家也能拿出买房子的钱。” “我跟栩哥可不用客气”,花镶说道,“爷爷放心,我也不会因为别人有咱们没有而不平衡的。” 决定了明天就去府城,花镶便陪着两老说了好一会儿话,第二天一大早,就让一秋去卫家村通知卫谌一声。 到了中午时,一秋驾着驴车回来了,花镶还以为卫谌不准备提前回府学,跟着就看见他从车上下来。 “谌哥?你收拾东西没?”从卫家村到尧山县得一个多时辰,这一来一回的,怎么也要到午后了。 卫谌说道:“很巧,我昨天就收拾好了东西。” 花镶:? 一起吃过午饭,花镶就和卫谌一起去苏家喊上苏栩,然后走去码头。 出东城时,还遇到了李婆婆,被塞了一大把瓜菜。 …… 府城,书坊,卫树根满头大汗地把手里的一本书翻得哗哗响,卫家村的那几个人站在他周围,一个个也都是满头大汗。 “树根,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铁蛋着急道:“这书里,印的真是风流才子的飞花修行和叶山日月恋接下来的五个章回?” 卫树根放下书,呼吸沉重道:“是的,日月恋直接印出了十个章回。” “这,这怎么回事儿?”其他几人异口同声地问。 卫树根说道:“不是我们这儿的问题,很可能是在风流才子和叶山那边泄露了。” 第80章 “是啊”,一人担心道,“我们这儿他们两个的手稿都已经刻印完了,接下来的他们还没送到。是不是,他们被其他的书商拉拢了?” 卫树根摇摇头,他也不清楚,只隐约有猜测,这些话本都是大哥和他那些同学写的,想来不会做这么不讲信用的事,“别着急,也先别开印,等我回村跟大哥说说。” 正说着,外面有人喊:“东家来了。” 卫树根几人神情一震,赶紧迎了出去。 很快,花镶和卫谌等人也看到了那本被提前刊印出来的,顾徽和顾寻话本的几个章回。 看他们都皱着眉,卫树根小心道:“大哥,各位公子,您们瞧这事儿是不是风流才子和叶山被其他书商拉拢走了。” 虽然这么说,卫树根却不大相信,毕竟他们的书坊从一个月前发了寻找作者启事后,就有很多人按照地址或是亲自找来或是写信发来,想要写话本在他们这个半月刊上发。 现在自家书坊已经跟好几个人签了契约,卫树根还准备弄一个花公子之前提过的那种一日一印的日报呢。 可以说他们的书坊比其他书商跟风弄起来的那些要好了不止一点两点,且这一年来,风流书生和叶山都分得不菲的银钱,他们应该也舍不得吧。 卫树根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就听卫谌道:“镶弟,你说是不是在府学放假这段时间,他们两个有书稿寄到府学,却被别人看到了。” 卫树根不知道风流才子和叶山是谁,会有这样的猜测并不奇怪,但花镶、卫谌、苏栩都知道他们被什么书商拉拢是不可能的。 花镶就道:“我们先回府学。” 离开前,花镶留下了昨天陈掌柜送到她家的那封信里附带的书稿,这些都是顾徽因为没收到她的回信后,又重新寄的一份。 几人一到府学,直接去了学官们日常休息的地方,还有两天就重新开学,府学这边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 学官休息处有一个学官在,看到花镶等人,就笑道:“三位学子这是提前回来了,正好舍房那边昨天下午刚重修好。” 说着便从一个放满钥匙的桌子上找到写字兰北丁字号舍房的四把钥匙,递给他们。 苏栩直接把四把钥匙都接了过来,花镶问道:“付学官,没有我的信吗?” 付学官这才想起来,花同学每半个月都会收到从太学送来的两封信,当下从另一张桌子的抽屉中拿出两封厚墩墩的信来。 “来,这是府学休假七八天后寄来的”,付学官笑着说道,又问:“这些都是那两位顾公子寄的?” 要说他们几个和京中太学的联系的,只能是去年在这儿求学了小半年的那两位顾家公子了。 现在的写信,并没有什么标准格式,大部分都不会写寄信人的姓名,太学和府学本就有来往,也根本不用写地址。 花镶就点了点头。 三人跟付学官行了个礼,先后离开了此处,一到外面,花镶就拿着信封看了看,着重看弥封处。 弥封处有不太明显地裁开后又封上的痕迹。 苏栩皱眉道:“真有人敢偷看顾徽他们的信?” 卫谌这时候才跟过来,说道:“我刚问了付学官,府学休假这段时间,张学官、陈学官、刘学官三人都没离开,另外山长一家还有好几个教授都是常年住在府学的,学官休息处又常不锁门,此事只怕真不好查。” 花镶也知道这样,刚才拿到信才没立即查看。 苏栩道:“那怎么办,我们就吃这个哑巴亏了?” “看那本提前印出来的书,纸质不好,且刻印也有错漏,听树根说,这些书都没书号只能在街上散卖,册数不过五百,应该不是什么有本钱的人干的”,花镶一边想一边分析,“这一次恐怕只能这样,幸好书号的相关事宜已经被衙门施行了,那本提前印出来的书弄不出什么气候来。” “损失虽然不大,到底有损咱们书坊的威望”,卫谌说道,“这次且不追究,就让那人尝个甜头,下次顾兄的信再送来,镶弟你延时去取,就作出遗忘的样子,我跟学官处这边打扫的小厮打个招呼。到时只要问出谁在那几天经常过来,再跟着蛛丝马迹,想必能找出偷书之人。” 苏栩道:“这次是府学休假才给了那人可乘之机,但是接下来大家都在府学,那人还敢吗?” “试试吧”,卫谌不在意道,“尝到过甜头,总会愿意冒险的。” 听完他们两个的话,花镶点头道:“按谌哥说的,试试吧。只是这事儿要不要告诉顾徽和顾寻?” 因为府学没人,三人便边走边说。 卫谌想了想,说道:“等抓住人再说吧。” 花镶觉得告诉了顾徽,凭他那性子,被人欺到头上,是有很大可能从京城跑到青州逮人的,所以还是等他们抓住人再说比较好。 两天后,京城,顾府。 顾徽刚从太学回来,丫鬟就禀报说陈掌柜那边送了封信来。 太学并不限制学子们必须留宿,毕竟大部分太学学子都是京中大官家的子弟,哪个在家不是一大群仆人伺候着,太学总不能再单独弄个给下人们住的院子,所以就自由管理吧。 顾徽回到京城后差不多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方式,除了会腾出点时间写写话本,每天下午申正下课后,就约上一群朋友去外面骑马打球,偶尔再去青楼听听曲儿。 顾老爷就担心儿子真成了个喜欢男人的,以前听说他跑去青楼便会训斥一番,现在只是轻轻说两句就算了。 顾家虽是乡下农户,但他们家的先祖在前朝出过好几个大官,只是前朝还没覆灭时,他家就落魄了,然而家中的风骨还是在的,顾老爷的祖父还留下一本家训,第一要就是本性正。 所以顾老爷真怕儿子养歪了,当初从青州回来,就跟顾夫人一起商量好几个办法打算掰掰那小兔崽子。 但顾徽有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四个老人护着,很快就把自己的生活水准恢复到离京以前。 顾老爷见儿子跑去青楼听曲儿挺积极的,让家里的老下人看着,也没听说他爱亲近那些比较清秀的小厮,这才放下心来,对他和青州那边的联系看得不像刚开始那么严了。 要不然,顾徽今天是根本看不到没经过他老爹检查的花镶写来的信的。 从丫鬟那儿拿过信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倒不大想出去玩了,叫上墨风墨雨等小厮,去那个专卖自家话本的书铺巡看。 顾老爷回到家先问小儿子,听说他今天没去青楼,反而是去查看书铺了,不由就有些欣慰。 顾衍正要来跟父亲通个风,说皇帝有在今秋选秀的意思,见父亲一脸对阿徽孺子可教的满意表情,很有些无语,父亲这样就是期望越低越容易满足吧。 像他,去年中了个探花,父亲还是不太满意。 摇了摇头,顾衍才跟心情不错的父亲说了皇上有选秀想法这事。 皇帝选秀礼部也要忙的,自当今登基以来才有七八年,却已选秀了四次,大概两年一次,顾荣祖这个礼部尚书早就把流程走熟了。 但今年又是黄河决堤,又是青州地动,又是西北干旱的,皇上想要选秀,只怕会遭人非议。 顾荣祖皱着眉,好一会儿才道:“为父知道了,此事不要再和旁人提,免得皇上疑心你。” 顾衍身在翰林院,本就是天子近臣,又是高阳王的外孙,皇帝是很看重他的,很多重要事都让他拟旨。 顾衍也从不向外透露皇上的喜好意向之类的,现在跟父亲说,是选秀这件事跟礼部有关,到时皇上若坚持选秀,礼部负责操办,那些反对皇上选秀的不敢质疑皇上,肯定要指责他父亲的。 顾衍点了点头,又道:“爹,那要不要把这事跟太子殿下说一声,让太子殿下去劝劝?” 太子是皇帝和皇后的长子,且直到太子娶妻生子了,皇帝才得继大位,这对天家父子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太子的建议,皇帝一般都听得进去。 顾老爷摇了摇头,“还是不要让太子参与进去比较好,此事皇上必定要提前知会我的,到时我就说此次选秀最好简办,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完了正事,父子两人又说了说这些日子御史弹劾的两个官员。 这两个官员都是京中小官,被弹劾也是因为家中后宅之事。 其中一个很让人觉得好笑,这官员无子,早些年读书时跟一个歌姬好过,前些日子就有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人拿着那歌姬的信物找来,经过滴血验亲,官员和他父母都认下了这个孩子。 但是这官员的正室不同意,只因她膝下还有一个过继来的儿子,现在官员让亲生儿子进门,还要当嫡子养,正室恶心都恶心不过来呢,怎么可能同意? 于是当真是闹了好大一场,官员家这点事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私下讨论呢,官员的母亲对儿媳妇十分不满,直接让儿子休了那搅家精了事,免得以后亲孙受委屈。 而官员也不知怎么想的,真写了休书。 但正室娘家同样不好惹,当即就去衙门把这官员给告了,紧跟着,御史也上了奏折,在金殿上弹劾此人家宅不修。 这官员只是七品小官,大朝时都是站在殿门边那一类人,等那天早朝结束了,才知道自己在金銮殿上出了一回名。 现在好些官员,对这个小官的名字也算熟悉了,只是想的都是不堪大用。 妻者,齐也,能轻易休掉吗?因为一个自小在外养大的外室都算不上的外室子,把正室夫人休了,那教养在身边的养子也不管了,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可以说在大夏,正室的地位很高,小妾们就是再得宠,也蹦跶不起来。 京城这些八卦,花镶无从得知,府学明天正式开课,这两天她都忙着和卫谌、苏栩一起帮卢鹤看房子。 卢鹤正是在这天上午到的府城,得知三个舍友已经帮他看好了三四处相对不错的院子,当即跟着一起去看了看。 等看完了,也把其中两处就在一个胡同的院子定了下来,当即跟牙行的人、房主一起到衙门过了地契。 办妥此事,卢鹤又去找到他们镇上在府城做生意的几个商人,请他们帮忙给家里带个话,随后又把新家的钥匙交给他们,让他们一起带给他爹娘。 那几个商人自然是高兴地答应了,等卢鹤走了,又议论羡慕了好久。 直到晚上,卢鹤才得知顾徽、顾寻的话本被人偷抄下来刻印的事。 花镶道:“徽哥每次都是寄五回,之前可能因为没收到回信,还让陈掌柜又去我家送了一封。寻哥经常会多寄几回,这次寄的十回,全被那人给刻印了出来。” 卢鹤听完,忍不住骂道:“这也太缺德了吧。不行,必须把这样品德败坏的人找出来。” 说着,他突然顿住,“张存希,肯定是住在梅字舍房的张存希。” “这种事情最好有实际的证据”,苏栩泡着脚,说道:“若是只凭猜测冤枉了好人,就不好了。” 卢鹤说道:“就算不能肯定,八成也是他。你们跟他不熟不知道,我却很清楚。张存希是和我同案的秀才,他家和我家距离比较近,当初才入府学,我们还一起同行过。只是我和他说不来,渐渐才疏远了。” “张存希家就是和我家差不多的普通人家,一家人想办法挣钱供他读书,但他平日在府学的做派,却跟那些家境好的公子哥一般。” 卢鹤脸上带着几分鄙视,“我是知道了他家家境一般,又每个月从家里拿二两银子,便不屑与他为伍。” “这也不能证明他会偷我们的话本啊”,花镶说道。 卢鹤就有些懊悔,“去年年假时,我买了好些东西给家人,还不凑巧地和他坐的同一辆骡车,当时他就一直问我是不是发财了。我想他家人都不容易,就告诉他我是写话本挣的钱。” “后来他又问了我几次,我虽然没多说,还是透露出些来,至少咱们几个都在写话本这事,他是知道的。” 卢鹤在自己额头上打了一下,“都怪我,前次咱们说招揽作者,我还问他愿不愿意写。张存希若是有心,看到半月刊上的招作者启事,肯定就都猜出来了。镶弟每半个月去学官那儿拿信又不是秘密,这信里是什么,想必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第81章 听完卢鹤这番话,花镶觉得这个张存希,还真是挺可疑的。 卫谌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几天多注意此人便是。” 语气不轻不重,好像是在说今晚上不想吃煮鸡蛋一般容易。 …… 明媚的阳光洒下来,给挺拔如松的少年度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的袖口卷到肘弯,小臂上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双臂一抻,就把拧得不滴水的床单铺展搭在晾衣竿上。 “镶弟?”卫谌转身,看到花镶托着腮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在发呆,便好笑问道:“怎么了?我身上哪里不妥吗?” 花镶猛地回神,摇头道:“妥,很妥。”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卫谌笑道,随即走到廊下,提起折叠桌上的水壶,转回井边打水,同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花镶忙道:“好看啊。” 说完了才觉得这个解释更加不妥。 卫谌脸上的笑意明亮了几分,把水壶放到小泥炉子上,说道:“要不要多看一会儿?” 完了拿起一个马扎,直接到花镶旁边坐了。 花镶对上他盛满笑意的眼眸,竟然觉得有几分窘迫。 卫谌看着她,忍不住笑出声。 花镶无语地瞪他一眼,“你是不是闲得无聊故意逗我玩啊。” 这时正是午间,舍院里很安静,学子们都在舍房里休息,是以卫谌并没有多少顾忌,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触了一下,语气中颇有些肆无忌惮:“就是故意逗你,怎么了?” 花镶:“……” 她沉默了片刻,看在卫谌第一次展露出少年人天真的份上,决定不跟他计较,猛地站起身,手贱地戳他一下,哈一声就往屋里跑。 卫谌摸了摸被她戳到的前肩,软软的感觉犹存,好似被什么小动物用爪子挑衅地挠了一下般,片刻后,他才摸摸唇角,把那一点笑意抿下去。 花镶跑回舍房,被正在写话本的苏栩瞪了一眼。 “闹什么呢你们?”苏栩说道,“不想写话本就看会儿书,要不睡会儿觉。” 花镶好笑道:“栩哥,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苏栩沾了沾墨,说道:“时间紧迫,以后不能再这么玩儿了。” “好好好”,花镶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研墨准备写个几百字再去睡觉。 卫谌这时也回了舍房,花镶专心写话本,还没写多少,刚才吃过饭就出去的卢鹤回来了,还带着满满一竹篮子红彤彤的柿子,招呼三人道:“快来吃,这是我爹娘来时从家里带的,都熟透了,路上还烂了不少。” “我家这个柿子可甜了”,一边说一边挨个给他们三个分。 面前的桌子上被放下五六个,花镶挑一个最小的拿了,摘下底部的蒂,轻轻一嘬,甜甜的柿子肉就被吸入口中。 “好吃”,花镶点了点头,又问卢鹤,“长生哥,你家人都搬过来了吗?” 卢鹤笑道:“还有些笨重的家具没搬过来,不过我爹和大哥再跑两趟就差不多了,这个旬休你们先去我家吃顿饭再回家。” 三人都说好。 苏栩道:“那你们一家以后在城里以什么为生?” 总不能只靠卢鹤写话本吧。 苏栩一向这么直来直去,他本意是好的,不过若对方是个小心眼的,就很容易招人记恨。 但花镶这次也没说什么,毕竟和卢鹤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知道卢鹤这人的品性很好,不会因为一句话就不舒服什么的。 果然卢鹤笑了笑,半点没有难堪的样子,“我爹和大哥都会做木工,府城里又好找活儿,我每个月再给家里五两银子,在府城就能很好的生活下去了。等我再攒一些钱,就在距府城比较近的县里置上几亩地。” 他们家里的地都佃给村人了,每年收四成租,这些粮食差不多就够他们吃了。 卢家人既然决定搬到城里,肯定是早就打算好了,这么一想,苏栩便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可能管了闲事。 这边正说着话,一个穿着褐衣的小厮匆匆跑进兰字舍房这边,看了看这两边相对而建的舍房,便放轻脚步往北边而来,最后停在丁字号舍房。 笃笃笃。 小厮小心地敲了敲舍房门,舍房门没关,但有个屏风在门内几尺外立着,他也看不完全里面的场景。 小厮正想再敲两下时,一个青年人走了出来。 小厮认得他,赶紧见了一礼,“卢公子,你们舍房的卫公子吩咐我注意的事有结果了。” 卢鹤还不知道其他三个舍友当初回府学时的安排,当下有些疑惑,不过听说是卫公子吩咐的,就道:“进来说吧。” 卫谌和花镶、苏栩已经在听到小厮的话时,穿鞋下了床来。 “小金见过三位公子”,小厮进门来,拘谨地见了个礼,才说道:“卫公子前些日子不是让我注意着有没有人频繁去放信的桌子吗?从前天开始,乙班的张存希公子每天午后这个点儿,都会去学官休息的院子。” “我一开始也没注意,只道他是有事找学官或是寄信拿信的,后来见他天天来,还总是在学官们不在的时候,我就起了疑心。” “今天看他又去,便跑来告诉卫公子。” 卫谌点了点头,拿出一角碎银子递给小金子,“你先回去,看好了,我们随后就去。” 小金高兴地接过碎银子,又施一礼,这才转身跑了。 苏栩、卢鹤都挺着急的,异口同声道:“咱们还不快去。” 卫谌说道:“叫上山长一起。” 苏栩便道:“你去喊山长,我们三个先去那院子外守着。” 学官们的休息处就是个僻静的院子,进去院门,三面都建有房间,正对院门是一个大厅房,平日里山长有事都是召集教授、学官在这儿商谈。 东西两边各建了两间房,东边的是教授用的,西边的就是学官用的,教授的身份比学官高,大部分在府学都有属于自己的院子,基本都不过来这边。 而学官的人数又有十几个,于是东边的现在也是学官们在用。 所以这处院子跟专门给学官用的也差不多。 花镶、苏栩、卢鹤到时,这处院子静悄悄的,阳光把院子里的花叶都打得蔫蔫的,连廊下笼子的鸟儿都在睡觉。 靠院门这边还有一个倒坐房,负责打扫这里的三四个小厮两个在玩牌一个在睡觉,而那个给他们报信的小金,正精神奕奕地坐在外面的芭蕉树荫下盯着西边那个房间。 他们三人一进来,小金就是眼睛一亮,低声道:“张公子还没走呢,刚才秦学官问他是否有事,他说这边安静凉快,想借学官房的冷气看会儿书,秦学官点点头就走了。” 大夏朝很重视教育一块,府学每年的冰炭都发放得能保证用过最热最冷的时间。 现在虽然早立了秋,但还是有秋老虎影子,于是午间最热的时候都会放上两盆冰。 苏栩同样压着声音,“这小子,还挺会找理由的。” 花镶想了想,说道:“我们要不要先过去瞧瞧,万一他不是在抄我们的话本呢。” 没有确定就把山长叫来,若是误会了,肯定要留下不好的印象。 苏栩说道:“不是抄话本他天天跑这里来干什么?还有你忘了,前两天这小子可是故意拿着拿个偷印本过来试探我们呢?” 想起那天的事,卢鹤的脸色就十分难看。 张存希拿着那偷印本,过来与他说:“卢兄你来瞧瞧,这两话本不是跟你写的一起刊印的吗?怎么单独被截头去尾给印出来了?” 卢鹤与他绕了两句,才知道那小子是担心自己这边找偷印者的麻烦,故意试探的。 于是他半点痕迹未露,从头到尾都表示没证据,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当时就猜着他放松警惕后该有下一步动作,然后今天就有小厮说他连续三天往这边跑。 如此一看,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们三个没等多久,卫谌就跟在山长后走来了,然后几人一起走向西边那个学官们日常办公的房间。 秦学官正在东边的房间休息,听到外面好几道脚步声,起身一看山长来了,赶紧穿上外衣出来。 正要见礼,被山长抬手阻止了。 秦学官一脸糊涂,却也跟在后面一起走向西边的房间。 众人停在门口,里面正捧着本书在认真看的张存希似乎这才注意有人来,忙放下书起身见礼:“山长,秦学官,学生只是借此安静地方看会儿书,是不是打扰了?” 只是那双眼睛,在看到跟在山长学官后面的花镶四人时闪了闪。 山长点点头,“来年即是乡试年,是该努力些”,说着走进去,示意张存希往一边让让。 张存希却站在桌边不动,“山长要找什么东西吗?学生帮您找?” 山长看他一眼,透出几分严肃。 卫谌叫他来时,并没有说得多么肯定,只说他们在写话本,已经回京的顾徽、顾寻也在写,每个月都会寄来,与他们几人的一起刊印,但是上次的竟被人提前印了出来,是以怀疑有人偷偷抄了去,便想请他帮个忙。 自从兰沧江介绍过那个半月刊,秦山长也一直在看,再根据半月刊上次的那一刊正好有两篇被盗印了,山长立即就把这几个小学生和半月刊对上了号儿。 还没来得及为自家府学的学生自豪,就被府学有人行“偷抄”的事给气到了。 进门后再看到这个可能偷抄的,是兰沧江挺欣赏的学生之一,山长更是气得不行,一股怒火都存在胸口,严肃而又不容反驳道:“你往旁边站站。” 张存希的手抖了抖,硬着头皮往旁边挪了一步。 苏栩看他十分不顺眼,说道:“有胆子做亏心事,没胆子承认了?” 张存希猛地抬头,反驳道:“苏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的话很快就被山长打断了,“张存希,这是什么?” 被拆开的信封,以及刚才因听到脚步声而被他匆忙塞到信封里的一沓子信,都被扔到了桌子上。 张存希却满脸疑惑,“山长,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啊?” “你还嘴硬吗?”山长冷声说道,随即打开另一个抽屉,上下翻了翻,又打开下面的抽屉,再次翻了翻,将几张墨迹犹新的纸摔到桌子上,“这是不是你的?” 看见自己刚才藏起来的誊抄纸张,张存希只觉头皮一麻,脸上顿时爆红,那上面他虽然故意用的是另一种字迹,但了解他的这些师长们细细一分辨就能看出来。 也是这时候,张存希才反应过来,怒瞪向一旁冷眼看着的花镶几人:“你们是故意的,故意忘了拿信,就是在给我下套?” “住口”,山长怒喝,“你自己做错事,却还怨别人没有心甘情愿地让你欺负吗?” 证据都在眼前,张存希想不认也找不到借口,当下噗通一声跪在山长面前,痛哭流涕道:“山长,学生只是一时糊涂,求您绕过学生这一次吧。” 秦山长却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虽然他见过很多一时走歪的学生,但每次看见,他都充满了失望气怒。 “怎么回事?你还是每个月拿廪银的优秀学生,前次乡试,你都中了副榜?你怎么如此想不开,要行这龌龊事?”山长痛心疾首,“你学的那些圣人言都记到哪儿去了?” 张存希眼眶通红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紧跟着又无颜见人一般垂下头去,“我的一个朋友特别喜欢半月刊上的话本,之前府学休假,学生偶然发现这封信里有半月刊上的话本,纠结一番后,特别想抄下来给朋友提前看看。所以才……” 一脸惭愧的说不出话来。 花镶笑道:“这可真是好笑了,信在信封里,你怎么偶然发现的?” 加重的偶然两字让张存希更加脸红。 此时虽然没什么隐私的说法,但私拆别人信件,总是表明这个人不那么光明磊落。 “更奇怪的是,你抄给你朋友看后怎么就印的满大街都是了?”苏栩也紧跟着道。 “张存希,你真把我当过朋友吗?”卢鹤问道。 张存希愧疚道:“长生,对不起,我一时糊涂,对不起,只是那话本为什么会印出来,我的确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抄了话本,是送给什么人看了?”卫谌还是一副不喜不怒的样子,“或许问问张学兄这个朋友就清楚了。” 第82章 张存希因羞愧涨红的脸色,一下子又唰得惨白,有些失态,紧跟着便交代道:“没什么人。半月刊我也常看,特别喜欢,但你们又不是一下子印完,我那天看到这里的厚信封,很好奇就拆开看了,我知道半月刊卖得很好,一时糊涂,就抄了下来拿出去找几个朋友印了几百册。想着总能卖些钱。” 说着转向山长,道:“山长,该怎么处罚,学生都接受。” 山长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个学生,不仅心不正,还是个没脑子的,这样的人以后就算进了仕途,也走不远。 见此,卫谌说道:“看来这其中还真有那位朋友的事,或许就是主谋吧。山长,学生请求彻查。” “卫谌”,张存希转头,一张称得上俊朗的脸都带了几分扭曲,“你别太过分了,我让人偷印那几册,不过是卖得三五两银子,我把银子还你们就是。” 花镶摇了摇头,这话说的,他还有理了。 看这意思,张存希偷他们的话本,主要是为那个朋友,赚钱倒还是其次,卫谌一句话他就如此着急,那个朋友定然很重要了。 花镶能想到的,山长也能想到,更甚至,他猜测张存希这个朋友很可能是个女子,要不然不会在卫谌一提查问张存希口中的朋友,他就着急地把什么都认了。 这学生若是在保护一个女子的名声,倒不算是个不可救药的。 秦山长想了想,对另外四个学生道:“你们先回去,明天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山长都这么说了,四人便一起行礼,退了出去。 “二叔”,秦学官是秦山长的侄子,这时才开口道:“也是我这儿没看好,明天我给那几个学子送些东西。” 秦山长点了点头,看了眼耷拉着肩膀跪在那儿的张存希,说道:“起来吧。存希啊,我很失望,以你的学问,来年乡试必能高中,你的目光怎么就那么短?自己偷看同学的信件已属人品瑕疵,你为什么还拿出去盗印?” 张存希后悔不已,只垂着头道:“学生一时糊涂……” “罢了,你做出此等事,府学是不能在留你了”,秦山长摆了摆手,“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把盗印书所获盈利都还给卫谌等人便走吧,秀才功名我会给你保留下来,至于副榜的成绩,我只能请学政大人取消。” “山长”,张存希失声喊了一声,“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学生才十九,学生不想一辈子因为这件事毁了。” 秦山长看着他,又心痛又失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张存希这下真的哭了,“学生一时糊涂,以后必定不会再犯,求您给学生一次机会吧。” 秦山长不再说话,迈步绕过张存希走了。 秦学官看着张存希,也是惋惜不已,说道:“男子汉做了就要担起来,只是取消副榜成绩,没有限制你来年下场,已经是山长仁至义尽了。” 张存希抹了把眼泪,心里却很不认同,他不觉得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而这件事对卫谌那几个人也没有造成多坏的影响,可是秦山长为什么要如此严肃地处置他? 之前那些被赶出府学的,几乎都是乡试前故意给同学使绊子的,他这点事却要比那些人的处置还严重? 但想到那个女子,张存希心里又抱了几分希望,因此他还能保持最后仪态,站起身给秦学官施了一礼,迈步离开。 兰府,兰淑正在闺房靠坐在倚榻上做刺绣,最得信任的大丫鬟凉香走了进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兰淑当即笑着放下绣绷,起身对一旁做针线的周奶娘道:“奶娘,我去街上逛逛,待会儿奶奶找我,您帮忙说一声。” 周奶娘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说道:“小姐,要不等凉快会儿再出去,现在要晒破皮的。” 兰淑已经去换衣服了,扬声说道:“奶娘放心,我戴着帷帽,晒不着的。” 周奶娘看她转眼就换了身更鲜亮的衣服出来,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对外面另外两个做针线的丫鬟道:“凉翠、凉雨,你们两个一起跟着小姐出去,再叫两个大力婆子跟着。” 两个丫鬟一翠衣一红衣,当下都脆生生地答应了。 兰淑虽然不太乐意,但又担心再说什么奶娘会亲自跟去,便道:“好吧。” 一刻钟后,兰淑一行人来到距离兰府不远的一间茶楼,随后径直去了二楼比较靠里的丙字雅间。 张存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听到门响,就赶紧起身,客气有礼道:“兰小姐。” 兰淑笑了笑,问道:“你又拿到最新的话本了?” 说着走到圆桌边坐下来,见张存希还是愣愣的,嗔笑道:“坐下啊。” 张存希坐下来,捂住脸闷闷道:“兰小姐,对不起,以前我是为了让你高看我一眼,跟你说了假话。” 兰淑脸上的笑掉了掉,把倒好的一杯茶推给他,“喝茶,慢慢说。” “我和写话本的人并不熟,我跟他们商量,给他们一些钱,想提前看看接下来的内容,但他们说什么都不同意”,张存希一手握着茶杯,一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后来我又知道他们有两篇话本是京城人写的,每个月都要寄到府学,我一时糊涂,就偷偷抄了下来。” 兰淑有些惊讶,“你给看的那几个章回,都是偷偷抄的呀?” 张存希点头,十分羞愧地道:“兰小姐因为我的诗赋才华而高看我一眼,现在我却做了这么上不台面的事。” “这没什么”,兰淑摆手,“都怪我知道你和写话本的人认识就一直催你,是我不了解内情。” 转念一想,她就有些明白张存希脸上的愁容是为何了,问道:“现在那几个写话本的学子发现了?要不我和你一起去跟他们道歉?” 能写出那样好看的话本,其间嵌的诗词也都很好,应该是很好说话的人。 张存希低头叹气,“不用连累兰小姐和我一起受辱,他们把此事告到了山长那里,现在山长不仅要赶我离开府学,还要废除我前一科的乡试副榜成绩。” 兰淑皱眉,说道:“有这么严重吗?那些人都叫什么?” 之前兰淑也追问过,但张存希看她很喜欢那些话本,担心说出后她会更看重那几个人,就一直推脱,现在却是直接道:“有年前来府学求学的顾家兄弟,还有花镶、卫谌、苏栩、卢鹤四人。” “他们?”兰淑对这几个人都有印象,爷爷最看重的就是那个卫谌,之前还特意在城外清水亭办个了诗会,把府学的大半学子都请了过去,她和几个在青州交好的小姐妹也都过去了。 就是在那个诗会上,兰淑认识了诗才很好的张存希,至于爷爷再三夸奖的卫谌,她只是点点头就过了。 诗会过后,兰淑只记得才华最好的几人,那卫谌只出一诗平平无奇,要不是之前在码头上见过一次,她根本不记得这么个人。 现在仔细想想,兰淑问道:“之前的诗会上,是不是有个做的诗最枯燥的就是卫谌的朋友?” 张存希想了想,说道:“应该是花镶,他们那几个人,做诗最差的就是她。” 兰淑目中闪过几分轻视,“虽然本朝取试不重诗赋,但诗赋却是最能显示一人内心的作品,诗枯燥,那这人的内心肯定也是一般的世俗枯燥。也只是话本不凸显性灵,才能让这么几个人出头罢了。” 之前对话本作者的那种想象,在这一刻完全破碎,甚至兰淑都不想再看此等俗人写出来的东西了。 “我说怎么那话本怎半分文采都没有”,兰淑笑着摇头,“要不是其中几篇颇有可读之处,我根本看不下去。原来这写话本的人,竟然连不会写诗的都有。更甚至,还有顾徽那样日日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说着她又轻笑起来,全是不屑之意。 “存希大哥,你别担心,你此举虽然有失君子之道,但真要说起来,又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坏影响”,兰说安慰张存希,“真要说影响,倒是影响他们敛财了。不过这主要怪我,是我没放好那几章稿本,流布了出去,他们要是追究,我赔银子给他们就是。” 张存希听到这儿,微微松了一口气。 兰淑又说:“晚上等爷爷回家我会跟他说一声的,让爷爷帮你跟山长说说情便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总不能做错一件事半点机会都不给吧。” 张存希彻底放松了,起身郑重施礼道:“多谢兰小姐。” 抬眸看向兰淑,情意绵绵。 兰淑本来对他没什么感觉的,但被这么一看,不知怎么就有些脸热,当即起身道:“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吧。” …… 兰沧江是个很正直的人,下午从秦山长那儿得知这事时,他还觉得这老友处置得当,虽然有点重了,但对于涉及品性的事,本来就该严肃处理。 然而当他晚上回家后,被孙女儿拉到书房,悄悄地说了这么一番话,脸色立刻难看下来,可转念一想,张存希偷拆别人信件全是为了孙女儿,这不就是自家孩子害了别人吗? 兰沧江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可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跟秦山长说情呢。 兰淑撒娇道:“爷爷,就为这么点事处置得这么严重,不是毁了张学子一生吗?这事儿都怪我,大不了我赔他们几十两银子就是。” 兰沧江怒视她一眼,但他向来疼宠这个颇有才气又聪慧异常的孙女,这一怒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兰淑根本不怕,吐了吐舌头,继续道:“只是其中两篇话本的十五个章回,能让他们损失多少?就因为此事断送一个学子的大好前程,岂不是得不偿失?” 在她心里,因为卫谌那么几个只知道死读书的功利人而损害张存希那样才子的一生,实在是让人不值。 兰沧江看了孙女一眼,摇头道:“秦山长之所以如此处置,是此事中张存希的品行瑕疵,并不单为损了卫谌等人的利益。” “可是爷爷,圣人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张学子已经知错了,且此事都赖我,总不能让他替我承担错误吧?” “淑儿,你这番作为,爷爷也很失望”,兰沧江叹气,“以后莫要再与张存希私下往来,对你名声不好。” 兰淑忙点头:“爷爷,我从来都没私下跟他说过话,就见了三次,还每次都带着三四个丫鬟呢。” 大夏朝的男女大防本就不严,兰沧江又不是个迂腐人,听了孙女的话,便点点头,说道:“回去罚抄三遍孟子。” 兰淑想孟子的字数并不多,三遍就三遍,出门前还不忘再次道:“爷爷,您一定要替张存希求情啊。” 于是第二天上午课休时,花镶拉着卫谌、苏栩出去玩蹴鞠,就看见昨晚上还十分低落的张存希又恢复了正常,同样在学室外的空地上踢蹴鞠。 苏栩哧道:“真是厚颜无耻,依我看,山长就应该把他做的事情都公布出来。” 花镶看他一眼,觉得栩哥真是很笨:“如此一来,张存希这一辈子还能参加科举吗?相当于毁了他一生,你说他会不会鱼死网破?再说了,因为盗印一事,也不至于。” 苏栩想了想,那样倒是的确过分了,不过他看见张存希做了坏事却半点没影响,心里就很气。 花镶笑道:“别气了,就当惯他呗,偷针时不至于怎么样,偷金时可就要接受惩罚了。小时偷针的人有爹娘管或许就改了,要没管,可就歪了。” 卫谌闻言,笑着摸了摸花镶的发顶。 …… 下午放学,花镶四人正要回去拿碗筷时,一个小厮跑了过来,“四位公子,我们家先生有请。” 这小厮大家都认识,是兰先生家里的随从。 四人点点头,跟着小厮走了。 他们虽然很疑惑,但跟在后面也没低声说什么。 小厮直接把他们带到秦山长的院子,四个人更加疑惑了。 院子大门敞开着,秦山长和兰先生正在小路牵延后的凉亭中喝茶。 看见他们进来,山长招招手,神色和蔼道:“过来说话。” 第83章 …… 直到回了舍房,花镶他们四个人都还是沉默的,好半晌,卢鹤打破沉默道:“刚才兰先生那些话的意思是,张存希偷抄了咱们的话本,是给他那个孙女看的?” “是吧”,花镶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事了,反正已经抓出了偷抄者,还出了气,“兰先生都跟我们道歉了,这事便翻篇儿吧。” 苏栩说道:“我们也没有揪住这个事不放的意思,只是兰先生的孙女,怎么半点没有大儒遗风?” 摇了摇头,又道:“失望失望。” 花镶笑他:“你失望什么啊,难道诗会那次就把人家记住了。” 苏栩赶紧呸呸呸,对花镶道:“别瞎说,那样诗文词样样精通的女子我可不敢沾边。” 卢鹤看他俩说说笑笑的,虽然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他心里对兰先生的佩服敬仰却有了些裂缝。 卫谌只是淡笑着听他们说话,对此事不予置评。 又过几天便是旬休,前一天晚上卢鹤就跟舍房这三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孩子交代:“明儿个都跟我去我家吃乔迁宴,你们嫂子最会酱香茄子,到时都多吃点。” 花镶和苏栩都笑着答应了,卫谌只是点点头。 第二天他们先让卢鹤回去,三个人一起到街上买了几包果品蜜饯,这才登门去拜访。 卢鹤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乡下人,看到他们三个,虽显得拘谨,但是也很热情地给他们让座倒茶。 卢鹤的大哥长得挺高的,花镶默默在心中比了比,足有一米九,这样的人在后世绝对是体育健将,而在大夏朝,也只能一辈子做个土里刨食儿的人。 卢大嫂长得也不错,皮肤时健康的小麦色,容貌却很不错。 这两口子还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儿,十分可爱,看见花镶他们就很认生地缩到她母亲身后。 这个时代的农家孩子大部分都是这样,长在乡下,见的人少,很容易羞涩。 花镶不好多逗她,给她一包蜜饯就跟着热情请他们屋里坐的卢父卢母去了堂屋。 卢鹤妻子杨氏与他们见过礼,就和卢大嫂一起去厨房忙碌起来,很快便端着两盘冷菜送了进来。 一盘蜜渍糖藕,一盘凉拌海带,都是相对来说很珍贵的菜肴。 卢家才搬过来,家里备了不少菜,很快一张圆桌就被摆满了,卢父卢大哥也都坐在席上陪着,频频劝菜。 卢鹤看了眼反而不自在的三个舍友,笑着对他父亲大哥道:“你们不用劝,这三个都是我的好友,不会客气的。” 卢父笑了笑,却瞪了儿子一眼:“这话是怎么说的”,又对花镶等人道:“不过我们乡下人不会说话,你们随意就好。” 苏栩这时成了三个的公关代表,笑着道:“谢谢卢伯父。” 渐渐地气氛就融洽起来,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花镶他们三个也吃得差不多了,却见杨氏和卢大嫂又端着两盆汤送了上来。 花镶赶紧起身接过卢大嫂手里的汤,说道:“嫂子们怎么还在忙?我们已经吃好了。” 卢大嫂看着小公子白白净净的十分讨喜,对她就没什么距离感,笑道:“我们也吃过了,这是杨梅甜汤,我们那儿宴客都要送上一份甜汤的。” 看了一眼桌上,问道:“用不用再给你们拿份碗筷?” 不仅花镶,就连苏栩、卫谌也道:“不用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吃得饱饱的花镶、苏栩、卫谌这才告辞。 卢鹤和卢大哥一起送他们出门,一直送到街上,给他们雇了辆牛车,看着他们走了才回去。 花镶这边是说卢家人实在热情,卢家这边,卢鹤和他大哥卢新一回家,卢大嫂刘氏就放下手里正洗着的碗跑出来道:“二弟,之前你怎么也没说你这三个同学长得这么好啊?尤其是那花公子,简直跟观音菩萨跟前的金童子一样。” 卢鹤抽了抽嘴角,很想问问大嫂您见过金童什么样吗? 卢大嫂这边却还是满脸八卦的笑意,跟一旁同样笑眯眯的卢母道:“那花公子不仅长得好,性子也好,娘您都不知道,我和弟妹送菜,还没走到跟前呢,人家就站起来接了过去。只可惜咱们小妞和人家年纪差得太多,要不然我真要厚着脸皮定下这个女婿了。” 卢母笑着呸了声,“没听你二弟说,人家可是有个举人爷爷,自己读书又好,以后肯定要娶高门贵女的,能看得上咱们小妞。” 卢大嫂不服道:“咱小妞差哪儿了,小妞也有个读书写文章的二叔呢。” 若是以前,在卢大嫂眼中,读书有功名的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但是打从她家平平凡凡的二弟一学二学就考上了秀才,她就不这么想了。 现在在她看来,那书本只要人努力学,就也能学会也能中功名,所以现在她半点不觉得自家闺女比别人差。 想了想,自家小叔子以后来往的读书人可能更多,说不定就有正正合适小妞的,可如果小妞一个大字不识,只怕别人也不看不上,于是她就试探着说:“二弟啊,以后你旬休回家,能不能教小妞认几个字。” 卢鹤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啊,就从今天开始吧,每次旬休我都教小妞半个时辰。” 卢父问道:“会不会影响你读书?” “不会”,卢鹤说道,“就当休息了。等咱们彻底在府城安顿下来,再打听声誉好的私塾,把小妞送过去。” 府城这边学风很盛,不少疼女儿的人家都会趁孩子小的时候送去私塾读两三年书,就为认个字,以后好管家。 但是这种情况在他们老家那边是不存在的,一听这话,卢大嫂赶紧先给拒绝了:“她一个女孩子又不考科举,上什么私塾。” 卢鹤:“……” 当卢鹤正在跟家人说读书认字的好处时,花镶三人乘坐的驴车停在了城东门内。 苏栩给了那赶车的几个铜板,说道:“烦劳老伯在这儿等会儿。” 赶车的忙笑着答应道:“公子们只管去忙,老汉一定在这儿等着。” 他们三个是要去书坊,把下旬要刻的书稿送过去。 书坊距离大路很近,走几步就到了,书坊大门外停着一溜儿的马车、牛车、驴车、骡子车,有的正拉着一车板书要走,有的是才停好车,人未进门先喊:“卫掌柜的,我们的书备好没有?” 花镶和卫谌、苏栩好容易才挤了进去,书坊外还有等着拿书的书客,这些人都是散户,买些书、纸到县里、镇子上或是大乡地方的乡下学堂叫买的,此时看见挤进去三个人,担心是同行,就喊道:“单独买书的不能插队啊,到我们后面等着。” 这几个人吵嚷地正热闹着,赵大石走了出来,笑骂道:“吵吵什么呢,那三位公子是我们卫掌柜的亲戚。” 东家年纪太小了,赵大石担心这些人起哄,便故意说是亲戚。 一听此言,那些人便也不闹了,一个个挤上前来问道:“大石兄弟,今天装好的书能排到我们吗?” 赵大石说道:“肯定能,对了,我们出了一本新月月刊,你们要不要进几本卖卖?” 月刊半月刊现在是城里的流行词汇,这几个字代表的就是好看的话本,几个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问道:“有叶山先生写的吗?” 即便在屋里,这些话也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卫谌问道:“那些新作者写的月刊可好卖?” 卫树根拿来一个账本,说道:“大哥瞧瞧,这是新月月刊这几天卖的数量,现在外面来的书商都担心不好卖,想先看看府城这边的反应。” 卫谌拿起账本看了看,说道:“我们商量了一下,之前没选上的那些话本,还是再给发稿者寄回去,这事儿你费点心,别寄错了。” 卫树根点头,“大哥放心。” “对了”,花镶说道,“每个月十号给这些选上的话本作者的稿银,你找咱们书坊的伙计,亲自给送到作者手上。” 现在的快递虽然不发达,但是滑溜人也少,一般在外挣钱的人,都是找那些行商给家里捎钱回去的。 不过他们书坊现在选的作者,都是附近的,还是派自家人送比较保险。 等以后扩大了范围,他们再想办法,去找驿站那边的邮驿合作就很不错。 三人留下书稿,又在后面工人印书订书的地方看了看。两刻钟后回去,就见那赶车的老汉还在路边等着。 到了码头,花镶多给了赶车老汉几文钱,高兴地他直道谢,还说他经常在府城赶车以后坐车就找他。 三人好笑地上了船。 旬休这两天,花镶在家玩得不亦乐乎,去舅姥爷家看看牛,又去自家庄子上摘摘野果,还跟苏栩去他家的一个庄子上学骑马。 还没注意到呢,两天时间呼啦就过去了。 卫谌是在开学前一天的中午到的花家,还给花镶带了一篮子紫色樱桃,花镶吃着好吃,就起了贪心,问卫谌他是在哪儿摘的,想去剜一颗小苗。 “就在我家后面那个山坡上”,卫谌说道,“等下次旬休,我给你剜一颗带来。” 花镶半点不客气:“好啊,下一年换我请你吃樱桃。” 跟卫谌一起吃过午饭,便去苏家喊苏栩,三人如往常一般,走去码头,坐船去府城。 三人都没想到,这时有人因为他们没选上的话本正在大发雷霆。 前天看到府城书铺出售的新月月刊时,兰淑想到了一个月前因一时兴趣寄过去的话本稿子,便买了一本。 在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她就翻看起这个月刊来,只是前后看了几遍,也没有找到她写的那一篇。 凉香知道自家小姐也写了,便凑在旁边一起看,小姐才华横溢,她们这些丫鬟自然各个认字。 自始至终没看到小姐的别号,凉香便道:“这个书不是月刊吗?或许小姐的要等下个月再发印。” 兰淑想了想,也觉得该是这样,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天一大早,她就收到一封书坊寄来的信。 因为花镶的交代,书坊寄出的信上发件人姓名地址以及收件人的姓名地址都写得很详细。 半月刊的启事上说过,作者写一章回就能收到一章回的稿银,兰淑一开始以为这是稿银,但打开后,看到最先落下来的一张退稿致歉信,脸色顿时阵青阵白。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好一会儿,兰淑气得都只能说出这四个字,她写的诗赋爷爷都夸,说她若为男儿必中前三甲,如今她写的话本,竟然被一个小小书坊退了回来。 兰淑眼眶发红,紧咬嘴唇,捏着信纸的手一阵阵发抖,“什么书坊,一群利益熏心之辈罢了,竟然还看不上我写的?” 凉香、凉雨、凉翠、凉秋四个大丫鬟见此都赶紧过来安慰小姐。 “小姐不是说这书坊是几个连诗都写不好的俗人办的吗?如果真选中了您的,那反而是一种侮辱。” “是啊,只不过是大家都没想过这种半月连刊的新鲜形式,才能让他们猴子称了大王。日后这样印的多了,谁还会被他们这个书坊的勾着?” 兰淑气了好一会儿,把那张退稿信团成团,让凉秋端个火盆进来,将纸团扔了进去,脸上不甘心的神色更加浓。 “不就是印书吗?”她说道,“一群死读书的和纨绔子弟都能弄,我也能办起来。” 四个大丫鬟面面相觑,还是凉香道:“小姐的主意好,咱们一不缺人手二不缺门路,肯定能把那个什么书坊压下去。” “是啊”,凉翠也附和,“办得好了,以后还是小姐独一份儿的嫁妆呢。” 此时,兰淑脸上才露出几分笑意。 第84章 花镶等人并不知道,青州府即将又出现一个刊物跟他们打擂台了,书被盗印的事解决,这天回到府学,花镶就磨墨铺纸给顾徽、顾寻去信。 两天后,这信就送到了还在太学的顾徽手中。 当时顾徽正趴在课桌上睡懒觉,他回京后很快也跟着回京的戚宇拿着封信跑来。 本来顾徽睡着时他不敢打扰,不过这是青州府那小学生的来信,戚宇直接就叫醒了顾徽。 被人吵醒顾徽的心情很不好,戚宇赶紧把手里的信放到桌案上,“花镶的信,我看到就给徽哥拿来了。” 顾徽看着信封挑眉一笑,说道:“这次回信倒是快。” 但等打开信封一瞧,顾徽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消散了。 “徽哥,怎么了?”看情况不对,戚宇忙表示关心,“是不是花镶遇到什么麻烦了。” 顾徽一下子把信拍到桌子上,骂道:“猴子装了豹子胆,也敢充大王了,偷东西偷到小爷身上了。” 戚宇看这形势,虽然有些怵,还是跟着道:“什么人这么大狗胆,哥,我带人去给他开瓢去。” 这个学室里共有十八个人,几乎全部都是跟顾徽玩在一起的,见他发火,都来问什么事,谁敢偷顾家小爷的东西? 顾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拿着信就出去了。 正要过来上课的博士看见顾徽,停下来喊道:“顾徽,马上要开课了,你去哪儿?” “学生有事”,顾徽头都没回,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跑地没影了。 博士摇头,心里暗想,顾尚书要不是有个出息的长子,顾家不过三代就又要回到乡下去了。 顾徽离开太学,这时又不是下课的时候,家里每天派来接他的马车根本没到,他走到一棵古松下,打开花镶的信又看了看。 刚才那股马上要去青州把那偷抄他话本的小贼抓起来揍一顿的想法,也没那么强烈了。 想了想,顾徽把信折好揣起来又回了太学。 申正,太学放课,顾寻正在收拾课本,就见顾徽走了进来。 顾寻正疑惑,便听顾徽道:“有事商量,一起走。” 说完转身出了这间天字学室。 一旁顾寻的好友担心道:“你这个弟弟能有什么事,用不用我们一起去?” 顾寻笑道:“不必,他现在懂事多了,走了。” …… 顾寻看到顾徽递来的信,见是花镶的字迹,便笑着拆开看了,但很快便又面无表情地把信折好重新装回信封。 “你准备怎么办?”顾寻虽是问的,但紧跟着又道:“镶弟既然把事情解决了再告知我们,就是担心我们插手。” 顾徽冷笑道:“我明白。只是偷看信就罢了,看到信里我的落款了,还敢偷抄,这人是真不把咱们家放在眼里啊?” “这个张存希是不是觉得他捞住了兰家的船尾,顾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顾寻说道:“有兰先生的面子在,的确不能拿他怎么样。” 顾徽转了转上午练习射箭时戴到拇指上的血玉扳指,看了顾寻一眼道:“你主意多,怎么能给那姓张的一个哑巴亏吃?” 顾寻想了想,“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如此。” 顾徽嗤笑:“我还没尝试过被打一巴掌不揍回去的。” “你别给家里找事”,顾寻皱眉,“涉及下面的学子,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煽动。” “你当我傻啊”,顾徽懒懒地掀开车窗帘子看了一眼,十分不耐烦,对外吩咐道:“先去书铺。” 顾寻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人去青州查看查看”,顾徽说道。 “一点小事,不至于伤害人命”,顾寻皱眉,“被父亲知道,可不是几杖能解决的。” 顾徽越发不耐烦,“我只是先让人去看看,你少管闲事。” 像他们这样的子弟,很多时候想处理掉一个看不顺眼的人,只需一个意思露出去,就有人用正当手法把事情给解决了。 但能到他们这样程度的子弟,家里自然都管得很严,他们也会不会跟个小蚂蚁计较。 顾寻想了想,也就不再多说。 顾家的下人在五天后到了青州府,因为张存希偷抄事件并没有传出去,他们打听了好几天,才从兰家一个出来买菜的妇人口中听到些线索。 这些人把打听到的让人送回去,就住在顾宅等指示,三天后,少爷的回信送到,他们看过就把信烧了,又在青州待几天,便返回京城。 这几个人离开青州府的第二天,一个消息就在街面上传开了。 “你知道吗?之前有人卖的那盗印半月刊,其实是府学里一个姓张的学子弄的。偷偷抄了同学写出来的话本,然后拿出来印赚钱。” “自打秦山长接管了咱们青州府学,就没出现过这么丢人的事,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这么说,半月刊里面的话本都是府学的学子写的?” “这还用问,那么好的本子,除了咱们青州府最优秀的读书人,其他人也不能写得出来。” “只是可惜,好好的一帮学子,有那么个蔫坏的。坏了性子的,以后就是考出功名来,对我们也没好处,说不定还会成为为害百姓的大祸患。” 这些话一天天的,愈演愈烈,连忙着办书刊的兰淑都听到不少,她对花镶等人的印象更差,只觉这几个人不仅俗不可耐,还心眼极坏。 家里有得用的下人,兰淑其实也不用怎么忙,把外面跑的事情都交代给家里的管事,只时而去看看进度,其余时间都用来写文章了。 为了区别于半月刊那样的话本子,她写了一个短话本,又写了不少的诗词文章,当真是修了又修,费不少心思。 即便如此,这天听到街上的传言,晚上她就找爷爷告了花镶几人一状,说张存希都道歉了,也赔钱了,他们还把事情传得满城风雨,其品其行根本不配在府学。 兰沧江其实也听到过街面上的流言和那些对府学质疑的话,但他觉得这些人言只要忽略,渐渐就淡了,没想到孙女这么看不惯。 察觉孙女对花镶、卫谌几个人的偏见颇深,兰沧江训了她好几句,又让她莫要再管这些事,便摆手让她回去。 兰淑告状不成,反而挨了一通训斥,憋着一肚子气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要把那几个人办的书刊挤下去的想法更加强烈。 ……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在十月中旬,花镶、卫谌、苏栩是踩着薄薄的雪花进了城的,旬休前先生给他们推荐了一本论语新解,据说是现在的国子监祭酒许大人编写的。 大夏的教育机构大致可以分为四层,最顶尖的自然是宫里的皇子学,能进入其中学习的,除了皇子就是宗室子弟,也有一二品高官重臣家的子弟去皇子学读书的,不过不多,因为皇子学教的内容更丰富灵活,和科举关系不大;第二层就是太学了,在太学读书的,多是四品以上官员子弟,也有少数地方贡入太学的优秀人才;第三层便是国子学,国子学中的学生多为小官、小吏家子弟,还有相当一部分家境优渥的商人子弟;第四层是地方府、县学。 其中,只有国子学和府学、县学的名额都可以通过纳捐获得,相当于后世的教高费。 而这两层学校的学生因为出身较差,多出勤奋苦读之辈,国子祭酒作为国子学的校长,政绩自然和国子学学生的高中名额挂钩,所以历年校长都有出版跟科举有关的实用书籍。 往往这些书都在乡试前半年面世,今年的就是这本论语新解了,府学的教授着重推荐,甚至让他们最好做到倒背如流。 花镶他们三个旬休那天去书铺瞧了瞧,见好些读书人在排队,就打算回来再买,谁想到这天还下雪了。 等他们好容易进了城,已经是申时末,找到书铺时,人家书铺的伙计正在扶着梯子点灯笼呢。 此时虽然天色暗蓝,书铺里的人半点不少,买书的买纸墨的络绎不绝。 花镶把手里的书箱放到柜台桌边,就准备去里面找他们需要的论语新解。 这时两个穿着青衫的读书人从旁经过,边走还边讨论说:“现在真是这刊那刊一茬茬的往外冒,但我看着哪个都不如最先由书坊出的半月刊话本。那个什么懿风书坊刻印的诗刊你看过没?” 同伴说道:“看了看了,那什么诗啊,不是风花雪月就是诗酒茶,轻飘飘丝毫无力,还叫什么懿风书坊,真是有点丑人作怪的意思。” 这话毒啊,花镶都对那个诗刊感兴趣了,再一瞧,说话的这两人也是府学的学子。 “周学兄,钱学兄”,花镶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周钱二人也都笑着回了一礼,看到她身后的书箱,周晔问道:“花学兄这是才从家里回来?” 花镶点了点头,“我们这不是还没买论语新解吗,过来买了书再回去。对了,你们刚说的那个什么诗刊,在哪里放着。” 钱麓转身指了指,“就在第二个书架上。论语新解好像剩的不多了,你先去把正经书买了。” 正在说话的三个人都不知道,书铺里一个人因为他们的这几句对话,气得眼睛都红了。 花镶与两位学兄寒暄过,跑到书架里选书时,卫谌、苏栩已经先过来选好了论语新解,两人都拿了两本。 花镶走过来一瞧,把卫谌手里的论语新解放回书架上,换了一本诗刊,笑说道:“回去瞧瞧这些诗都是怎么诹的。” 卫谌笑了笑,“走吧。”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略有些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诗刊不卖给你们这种人。” 花镶还没反应过来呢,手里的书就被人猛力夺了过去。 卫谌面色一冷,迅速挡在花镶面前。 “书既然不卖,何必放到书架上?”他的音色很冷。 花镶从卫谌身后探出头,看到夺书的人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女扮男装的,她不由下意识瞅了瞅自己,才说道:“就是啊,你的书还要挑人卖的话,那最好别摆在书架上。” 这时,正要离开的周晔、钱麓二人都转了回来,附和说道:“正是如此,卖书还挑人的话,何必摆在书架上?” 被这些人一句又一句堵得委屈至极,兰淑抬眼看了这些人一圈,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倒是跟在她身后的凉香、凉翠,一人一句反问回来。 “谁规定卖书不能挑人?你们自己看不懂书中诗词,反而私下调笑鄙视,称得上什么锦绣学子?” 两个丫头一人接一句,倒还挺有气势的,这书铺里来买书的人都被他们吸引了目光,就有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笑道:“你们这生气是因为人家说了两句贬低之言吧,这个什么诗刊,小女子也看过,说实话,真的是一些无聊的篇章。若是听不得实话,你们大可以把这些书都收回去。” 大家都看出来了,诗刊是这恼羞成怒之人写的,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花镶这个最先被夺书的,反而成了个吃瓜群众。 她已经认出了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笑着站出来和稀泥:“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是不一样的,或许也有人喜欢这个诗刊。” 兰小姐这么看重旁人对诗刊的评价,很可能这其中有她自己的作品,花镶挺能理解的。 只是没想到自己怜香惜玉了一把,反而得到兰淑轻蔑的一眼,说道:“势利小人自然看不懂我的书。” 说完就命令两个丫鬟把书架上她的诗刊都捡起来,准备全部包回去。 苏栩皱眉,站在了花镶旁边,对兰淑道:“你这人是不是欠啊?多大脸……” 花镶拉了拉苏栩,附到他耳边低声道:“这是兰先生的孙女,你忘啦?” 苏栩:“……” 另一边,参加过兰先生诗会的周晔和钱麓也都认出来了,两人跟花镶他们抱歉地打声招呼,便抱着买好的书就走了。 其他人中有几个府学学子,见此各个相觑一眼,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转身去挑书了。 倒是那帷帽女子,笑着哧了一声,“怪不得不允许别人说实话呢,原来这位小姐家境非同一般。” 然后跟花镶施了一礼,“公子,奴家没给您惹麻烦吧?” 花镶懵了,不确定道:“你认识我?” 女子挑开帷帽一角,笑道:“公子不记得了?” “哦,原来是你”,花镶看到她眼角的红痣就想起来,这是醉梦里的渺渺,话说她之前跟顾徽去过一次,后来崔通请客,跟府学十几个学兄又去过一次。 这第二次还是渺渺陪的她,因为有些熟悉,渺渺就透露出她的尴尬处境,许多年轻公子都不喜欢她眼角的红痣,鸨母想让她去做下等妓女。 花镶见她处境尴尬,就告诉她可以用银粉沿着红痣的痕迹画出一朵花的形状,后来还把白娘子的戏剧本子从空间里翻出来,自个改了改,又用大夏的曲谱标了曲调,遣人送去醉梦里给她。 之后,花镶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因为每天学习,也没再去过醉梦里,完全不知道渺渺的现状。 今日遇见了,她就又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帷帽下渺渺的眼眶顿时红了,她福下身,略带哽咽道:“渺渺很好,多谢公子。” “不要脸”,抱着书走过去的凉翠啐了一口,“什么脏的臭的都能来逛书店了,怪不得说我家小……公子的书不好。” 卫谌不好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站住”,本来根本不在意的花镶冷下脸来,两步走上前去,从凉翠抱着的一摞书上抽出一本,翻看两下,笑读出其中一首诗:“日暮……”,道:“这也算诗?通篇堆砌辞藻,半点不见真情实感,就是炫耀文采罢了。不是骄傲自大之人,还真写不出这样的绝诗。说它轻飘无力都是高评价了。” 贬低一番就把书扔了回去,睇视小丫鬟道:“不过一个奴才,看不起别人之前,先瞧瞧你自己什么身份?” 凉翠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听到后面几句话,面上霎时现出羞愤之色。 另一边,兰淑气急反笑,怒视花镶道:“好个府学学子,跟妓女这么熟悉,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花镶还想再说什么,渺渺赶紧上前,“公子不要再说了,一开始我不该开口的,反而给公子找了麻烦。” 渺渺现在可是个红人,来这里买书的,好几个都认识她,见此都觉得兰淑一边太过咄咄逼人,不认识兰淑的几个过来买闲书的人就帮忙出头了。 “看你们也是大户人家的,先骂别人脏的臭的,还不准反驳了?” “长得不错,性子也太差了。” 这些人只几句话,就把兰淑主仆气得不行,当即转身而走,一旁看笑话的掌柜这才喊道:“公子公子,你的书还没付账呢。” 第85章 … 三人离开书铺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但因白雪飘扬,路上还是能看得挺清楚,拉着书箱走在嘎吱的雪路上倒别有一番意味。 静谧之中突然传来一两声狗吠,更显得天地之间的阒寥。 苏栩突然道:“镶弟,你一开始不是还提醒我不要得罪兰先生孙女,怎么到后来你反而因为那渺渺而忍不住了?” 花镶走得手脚都热乎乎的,踩着雪花还挺快乐的,已然把刚才在书铺的小小争执放在脑后,闻言说道:“兰小姐那个丫鬟说话太过分了,我就没忍住。” 卫谌瞟她一眼:“你倒是怜香惜玉。” 花镶嘿嘿笑道:“社会允许她们这样的女子存在,就不能把她们往泥里踩吧。” 她这一句话,倒让旁边两个少年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花镶又道:“兰先生的孙女读诗都读傻了吧,以后肯定要吃亏的,今天我也算是给她提前上一课。像张存希那样的,我都直接惯着他。” “这么说来,你今天反而是好心了!”苏栩忍笑说道。 花镶点点头,“可不是嘛。” 卫谌道:“能言善辩。” 花镶笑道:“这也是一个本事。” 三人说说笑笑地走回了府学。 意料之中的,这时兰淑正在跟她爷爷说之前在书铺发生的事,着重提了府学学子花镶和青楼女子往来密切。 兰沧江像是完全没把之前孙女儿说的话听进耳里去,只道:“你让人印的诗刊已经出售几天了。爷爷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好好谈谈。” 兰淑闻言,觉得爷爷很不关心她,就说:“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啊”,兰沧江叹口气,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打开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先说说你这个话本,泥古僵化,除了行文优雅外,完全没有可看之处……” 几分钟后,兰淑哭着跑了出去,兰沧江看了看被他批得一无是处的诗刊,暗暗担心,放下书去找老伴儿,一进屋就道:“你说,我是不是把咱们淑儿教得太傲了。” 兰老夫人有些莫名,却还是不在意地道:“她从小来往的不是鸿儒就是才女,傲一点不是很应该吗?” 兰沧江摇了摇头,“我只担心,她这个不会低头的傲气,会让她在以后吃亏。” “有我们家里撑着,能让她吃亏吗?”兰老夫人虽然这么说,还是紧跟着道:“你别担心啦,以后我会提点着她。对了,好好儿的,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兰沧江道:“还不是她弄的那诗刊,外间诸多批评,她还不服,我只能明说,孰料这丫头没听完就哭着走了。” “还有那卫谌,多好的人才啊,以后的成就绝对低不了,可她就是看不上。” 听着老伴儿的抱怨,兰老夫人忍不住直笑,“小丫头嘛,都喜欢有才气的年轻才子,那个卫学子长得是不错,却有些俗气了。别人或许能看上,咱们的孙女儿是绝对看不上的,你就别惦记着牵这个线了。再说了,这卫谌是被寡母带大的,这样的人家,婆婆一般都强势,可不是良配。” 兰沧江听着,半晌都无话可说。 府学舍房里,被这两个老夫妻谈到的正主,此时正在灯下计算数学题,在他对面,还有个坐没坐相的人在看论语新解。 卫谌的数学现在已经学到高三的了,花镶看他对数学这么感兴趣,就想着以后他们可以把数学这一科目放到县学府学的教学中。 古人跟后人相比,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都半点不差,像卫谌这样的,还远胜大多数后世人呢。 “专心看书”,卫谌头也未抬,说了这么一句。 花镶无语,低头继续看书。 就在一日复一日的学习中,半个月半个月过去了,眨眼便到年关,这一年花镶就过得没去年那么轻松了,因为来年四月学政就会到青州府,过了年初四,花老爷子就把她和苏栩以及来年要考院试的周铭聚在一起,每天给他们补课三个时辰。 今年府学开学也早,正月十五就正式开课了,花镶本来还想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看府城的花灯呢,上元日当晚,却连府学大门都没走出去。 不过大夏朝烟花已经普及了,这一天晚上府学学子不出门倒也能看见漂亮的烟花。 尤其是西北的天空中,金色如雨的烟花砰砰砰直开了两刻钟,远远望去,就跟下了一场金雨差不多。 上元节过去后,学生们略有些浮动的心思才沉浸在学习中,就在这时,那些一年多前过来府学求学的京中子弟,都收拾好东西返京去了。 这些人不管是不是祖籍在京城,只在太学读书一条,他们就可以直接在京城参加乡试。 京城一地乡试的录取名额,每年也都比其他府城要多几十个,所以很多有条件的人,都会选在京城应试。 可见,这考试时的地区性不公平,是从古至今都存在的。 花镶知道这些,也没说什么,倒是万万没想到,三月才过,柳芽嫩青时,已回去京城一年的顾徽、顾寻兄弟俩又回来了。 花镶是听从外面回来的刘学官说有人找出去的,她还以为是书坊有什么事,喊了卫谌和苏栩一起,到府学外看见顾寻时,她一下子就懵了。 “寻哥,你怎么回来了?”继而又高兴地跑过去,“你自己回来的?” “还有我呢”,顾徽懒懒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车厢里传出来,花镶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松花色锦衣的高大少年从车上下来。 花镶又欢呼一声,“徽哥,你也回来了?不会耽误你们考试吗?” 卫谌已经有了猜测,问道:“你们准备在青州考乡试?” 顾寻笑道:“正是。” “你们都要在这儿考乡试?”花镶惊讶,看向顾徽,“寻哥这么选择我还能理解,毕竟优秀的人到哪里都能被擢拔。你那点水平,确定不会被淹下去,青州府的学子可不少啊。” 顾徽伸手在她头上呼了一把,说道:“你徽哥这一年可不是玩过去的,还看不起我。” 话没说完,花镶就被苏栩、卫谌一人一个胳膊拉过去了。 顾徽也不在意,上下打量着她,嘲笑道:“怎么已年过去了,你个子半点没长。” 花镶:…… 在卫谌、苏栩两个人嗖嗖窜个子的同时,身高就是花镶心底的痛,被顾徽这么一揭短,她也毫不客气道:“我看你也没长高,还说我呢。” 顾徽挑眉,抱着手臂淡淡俯视了花镶一眼,面上没显露什么,心里却觉得镶弟这长相又女气几分,府学没有骑射课程就是不行。 “走吧,请你们吃饭去”。 花镶和卫谌又回去跟山长请了一下午的假,回来时还带上了埋头看书的卢鹤。 他们六人都是书坊的原始股东和作者,相对都很熟悉,席间谈完乡试谈话本,半点不冷场。 顾徽还带回一个消息,此次过来主持科考和院试的是翰林院的韩大人,这位韩大人比较喜欢华丽文风。 花镶他们几个都比较擅长平实的文风,闻言都决定趁这段时间好好练一练。 四月初,府学便不再上课,一些只挂着名平日并不在府学读书的老秀才们也都陆陆续续赶到,这些人先是到府学见了见山长,有些家境贫穷的,便直接住在了府学还有空床位的舍房。 贡院距离府学是很近的,花镶等人就没出去住,但因为周铭要参加今年院试,花镶和苏栩提前两天去给他在贡院附近的客栈租了间上等房,又让李掌柜在初四初五这两天去码头接一接。 周铭到府城的时间是提前跟他们说好的,果然初四这天人就到了,他是在客栈入住后,才过来府学找花镶和苏栩的。 这两日府学大门敞开,并不限制人员进出,每天都有读书人过来找熟人,弄得大部分府学学子都没心思学习。 但这并不包括花镶和她的朋友们,顾寻当初在府学保持了做笔记的习惯,因此他在太学这一年,做了两本重要笔记,此次来之前,还让家里认字的小厮抄了几份,一来就分给了花镶他们几个。 于是他们现在都在很用功地看笔记。 隔壁崔通和万玉良一走,就剩下个本地的伍衡,顾寻、顾徽到来后,住的就是隔壁,他们每天聚在这边的舍房读书。 周铭找过来时,六个人都在认真看书,他不好意思打扰,放下从家里带的一些新鲜吃食就走了。 花镶和苏栩一起送他出去,约定考试过后一起回家。 今年的韩学政四月初八时就打了,当天下午到的,安顿下来,和两年前的刘学政一样,很迅速地第二天就去孔庙上了香,挂牌开考。 头两场考的就是往届秀才,花镶和五个小伙伴很轻松地一起进了场。 青州府这边的贡院因为地动是重新修葺的,烂屋破屋都被修葺一新,花镶找到自己的考房后,觉得还挺舒适的,因此拿到卷子,答得也很顺利。 下午提前交了卷,到放牌前,他们六人已经汇合在一处。 苏栩对花镶道:“陆廷秀也来考试了,就在我隔壁。” 花镶都快忘了这个师兄了,闻言笑问道:“影响你心情了?” “那倒没有”,苏栩看起来精神奕奕的,“我看着那小子考得不太好,待会儿他若是凑过来,你可不许心软理他。” 花镶瞅他一眼,心想栩哥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啊?她是这么不计前嫌的人吗? 正想着,顾徽说道:“你们两个在那儿嘀咕什么呢。来说说,考完了去哪儿玩。” 花镶抬头道:“去醉梦里听曲,这次我请客。”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卫谌淡淡说道,“今天起得早,回舍房早早休息。” 顾徽也不想让花镶去醉梦里,不为别的,就担心她被那儿的女人带坏了。 于是放牌后贡院们大开,他们几个都老实地回了舍房,顾徽让辉耀楼送了几样菜,吃吃喝喝之后大家就都睡了。 第二天是童生考试,花镶和苏栩一起去送周铭进场,随后去书铺瞧了瞧,买了几本不错的刊物,这才回去府学。 …… 五天后,山长让人把此次科考合格的名额张贴了出来,花镶挤进去看了看,她和五个小伙伴都在名单上,卫谌和顾寻的排名还都挺靠前,她就高兴地跑回来跟这五个淡定地在人群外等的小伙伴汇报。 听到她排名在十名开外,卫谌皱了皱眉,问道:“你没认真答题吗?” 卢鹤也道:“是啊,凭镶弟的学识,怎么该在前十的。” 花镶不在意地笑道:“排名不重要,能过就成。” 她本来就是咸鱼心态,以后也没想在会试、殿试上放光芒,做个路人甲便很不错,于是她的目标只是能挤进金榜就成。 所以现在的成绩她觉得正正好。 听她这话,卫谌若有所思。 顾徽同样是觉得排名不重要的,当下转移话题,“名单已出,为了庆祝我们都通过,去辉耀楼吃午饭去。” 花镶:“照你这样,你家的酒楼先被咱们吃穷了。” 几人到底没去辉耀楼,随便找了个小餐馆吃了些家常菜,吃完饭正商量要去瓦子看杂耍,就听路过的两个人在说白蛇传什么的。 顾徽动了动耳朵,说道:“白蛇传?青州府这边的新戏?” 他虽然回来青州府已经一个多月了,却没怎么出去逛过,听见这话就感兴趣了,对其他几人道:“要不去看看?” 花镶咳了咳,众人都看向她时,说道:“这个可能是我写的。” “你写的?”苏栩惊讶,“什么时候写的,我怎么不知道?” 花镶就把之前听说渺渺要被鸨母赶去做下等妓女,她就帮了一把的事情说了。 卫谌知道此事,并没什么表示,其他几人都围住了花镶,纷纷说没想到,他们之中竟然她才是最怜香惜玉的那个。 顾徽忽略掉心底的不舒服,抹开手里的折扇,道:“走吧,去醉梦里瞧瞧,让镶弟如此费心的红颜知己是什么天姿国色。” 第86章 他早就不记得第一次请镶弟去醉梦里时那几个作陪的姑娘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了,却没想到其中还真有勾住她的。 花镶呵呵。 苏栩走在花镶旁边,低声道:“镶弟,你可小心着点儿,不然我就得跟老师说一说这个什么渺渺了。” “好,好吧”,花镶点头,一转眼却看见卫谌低头忍笑的模样,瘪嘴道:“谌哥,你这是在笑我吗?” 卫谌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没有的事,镶弟,大家也是为你好。” 心里却觉得被众人说得不敢反驳的她挺可爱。 走在前面的顾徽此时停下脚步,看了卫谌一眼,对花镶道:“镶弟,你也不小了,今天让最好的姑娘都陪着你。” 花镶无语地看向顾徽,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操作。 顾寻说道:“我们都还未成家,去青楼只是个消遣,看看歌舞便罢。” 他就担心花镶被顾徽带歪了。 花镶听他们的意思相左,免得吵起来,忙道:“怎样都行,玩得开心就好了。” 醉梦里的柳妈妈对这几个少年人可是印象深刻,尤其是顾家的这位少爷,当初她还想着,她费尽心思培养的苏苏能入了顾少爷的眼,谁知道顾少爷只来一次就再没光顾过。 快两年过去了,苏苏已经开始接客,在这条花街上也是名头极响的一个花魁,只是打从前段时间渺渺走红后,苏苏的客人就不那么多了。 柳妈妈笑着迎上前来,热情地见过礼,开口道:“几位公子楼上请,奴家这就把楼里最好的姑娘都叫来。” 几人都没接她的话,径直上楼,柳妈妈也不见半点尴尬,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可亲,她把目光放在花镶身上,“花公子,还是叫渺渺来陪您?” 花镶:怎么说得好像她天天来这地方一样? “都可以”,花镶说道。 柳妈妈挥了挥手里的香绢,“这样就好,不是奴家怠慢,实在是渺渺现在声名大噪,您几位来得不巧,我们渺渺每隔三天都要在这外面的大舞台上跳一段白蛇舞。不巧今天就是跳舞的日子,先让别的姑娘陪着您,待会儿等渺渺跳完了,再让她去伺候您。” 顶着小伙伴们异样的目光,花镶忙道:“好的好的,柳妈妈看着安排。” 柳妈妈一边说话一边带着这六个人来到二楼视野最好、最宽敞的一个包间,随后便进来端着盘盏的一个个美貌小鬟。 顾徽笑看着花镶道:“看来镶弟的面子是真大啊,这来端菜的婢女,都一个个貌美如花。” 柳妈妈担心得罪了这位主儿,说道:“顾公子莫要误会,您上次来时,奴家安排的也都是楼里最漂亮的小鬟。” “他是开玩笑的”,花镶无语说道。 柳妈妈瞅瞅他们的脸色,施礼退了出去,片刻后又带着几个美貌女子走来,和上次一样,她点的都是楼里调教好又没挂牌的。 这些女子穿着各种颜色的轻薄纱衣,梳着相宜的发髻,珠花点翠很少,一个个浑身都带着股仙气儿。 其中只有两个是柳妈妈最为看重的,进来前,她特地叫住这两个和另外一个最没特色的,交代道:“诗俏、翡翠,那位穿天蓝色锦绣衣的公子是京里顾家的嫡少爷,你们两个用点心思,让他记住你们,以后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两个姑娘一个穿白纱衣一个穿红纱衣,各有风情,闻言皆是媚眼流动,微微点头。 至于另一个,柳妈妈看着她道:“素女,你是姐妹中长得最没特色的,如果不能抓住一个恩客,过了最好的年纪,很大可能就要流落到街头那些娼馆中,做一个几十个铜板就必须跟人上床的下等娼妓。” 说着从门缝里指了指,“瞧见那位穿石榴红锦衣的公子没,她可是个有才又心软的,当初你们渺渺姐就是陪了她两次,得她提点才有的今日。” 素女眼中闪过不甘和坚定,点头道:“多谢柳妈妈给我这个机会。” 柳妈妈摆摆手,“进去吧。” 这些女子都是因为各种困窘而被家人卖进来的,柳妈妈没那个好心放她们走,只能尽可能让她们接待一些体面客人。 在她手里的女孩子,她是真舍不得看她们流落到下等娼馆中。 素女跟着姐妹们一进来就走去花镶旁边伺候,这是打的什么心思,花镶却是一眼就看出了。 当初见渺渺眼角有痣,她没有提醒她可以通过绘花纹增强痣的美观,就是觉得在这种地方,容貌太好不一定是好事。 倒是没想到,那位柳妈妈又送来一个容貌平平无特色的。 她笑了笑,端起素女倒的茶抿了一口。 顾徽是完全不记得上次陪他们喝酒的那些女子都什么样的,这时见长得最丑的那个凑到花镶跟前,就皱眉道:“怎么回事儿?没有长得好的去给我镶弟陪酒?看不起谁呢?” 最先抢到顾徽旁边座位的翡翠忙挽住他的手臂,声音柔如细水,“公子莫恼,诗俏姐姐,你快过去吧。” 诗俏浑身透着一股孤高的傲气,她不屑和这些人争抢,是以落在后面,只能坐在穿着佩戴最寒酸的卫谌旁边。 此时她看了翡翠一眼,没有换位置的意思。 素女很尴尬。 花镶对顾徽道:“徽哥,咱们就是喝个酒听歌曲儿,哪那么多事啊。” 顾徽拨开挂在手臂上的那双柔软纤手,皱眉说道:“离我远点儿。” 想踩人没踩成,翡翠顿时脸红地垂下头去。 这时楼下响起悠扬清越的琴箫合奏声,一个姑娘道:“是渺渺姐跳舞了”,说着起身去把大窗内挂着的纱幔挂起来。 果然这个雅间的视野极好,能很清楚地看见一楼大厅内,高台上旋转起舞的女子。 前奏过后,温柔至极的唱声就传遍整个大厅。 花镶当初给渺渺的,就是根据现代白蛇传戏曲和曾风靡一时的赵雅芝版白娘子中的歌曲,改编串联而成的。 白娘子下山拜观音那一段过后,紧接着就是西湖初遇许仙的一段,在这里,花镶加上了婉转多变的戏曲唱词,之后又接上几段比较精彩的电视剧歌曲。 反正就是把电视剧和戏剧中最精彩的珍珠片段,以最合理的方式连接在一起,虽然不歌不戏的,经由渺渺音域极广的声腔唱出来,竟是让人听的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更绝的是,配合着曲乐,渺渺跳出的一段堪称惊艳的舞蹈。 花镶看得都屏住呼吸了,暗暗为渺渺可惜,她知道渺渺会唱歌,却没想到她音域这么广唱得这么好。 这样的人,搁在现代,绝对是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花镶惋惜地捶了捶桌子,就听到旁边有人问道:“怎么了?” 转头,看见卫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看着曲,好笑道:“这么好看的舞和曲,你还有空注意到我啊?” 卫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花镶就觉得周身好像被笼罩一层淡淡的冰雪,莫名感觉卫谌的距离好远。 “我就是替渺渺姑娘惋惜”,花镶笑着道。 卫谌说道:“此处不正是那位姑娘最好的发挥场所吗?” 花镶心道,那是你不知道另外一个追星的时代。 顾徽见过不少好看的歌舞,心神也没沉浸其中,这时插话道:“镶弟,这歌曲是你写的?” “嗯”,花镶喝了一口茶,厚着脸皮认下了,其实她充其量就是个剪辑师。 顾徽笑道:“虽然大部分的词都很俗,倒是朗朗上口,有点江南小调的意味儿。中间那几句唱得不错,像是出自黄梅戏,却黄梅戏更好听些。” 花镶心想这个就是我从一段黄梅戏的白蛇传中截取的,你眼光还挺不错。 大夏朝在戏曲这方面已经发展出好几个具有地方特色的唱腔,其中就有黄梅戏,只是曲调上不如花镶截取的婉转罢了。 他们三个这一讨论,另外听得入迷的三个人才回过神来,于是几人便边看歌舞边说话,之前觉得自己被完全忽视掉的几个女子这才好受许多。 诗俏这时才发现她陪着的这位公子的魅力,掩盖在客气之下的,是慵懒而万事不入心的潇洒,她觉得她和这位公子是同一类人。 在别人说话时,她低声与卫谌说起了悄悄话:“不知公子该怎么称呼?” 刚才她过来,卫谌根本没有理会,这时听到询问同样是连看一眼都没有,淡淡道:“噤声。” 想以后经常往来的诗俏顿了顿,高傲的神情碎裂,显得有些扭曲。 下面的歌声渐渐飘渺,最后隐入重重帷帐中不见了,紧跟着就有许多金叶子银锭子被扔到舞台上,还有人在一旁高喊:“林公子赏蜀州丝缎一匹,赵公子赏扬州丝缎两匹……” 一直喊了小半刻钟,外面的声音才停下了,雅间内的女子无不面露羡慕,素女给花镶夹了一块水晶肘片放到小碟子里,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诉苦:“渺渺姐如今何等风光,不像我们这些人,还不知前途在哪儿。” 花镶不在意的说道:“一个人的成功可不是轻易能复制的,姑娘不必自哀,用点心,总能找到你的前途。” 素女一哽。 旁边,卫谌抬手遮了遮微翘的唇角。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众人望去,就见是换下舞衣的渺渺。 渺渺放下手,施了一礼:“小女子叨扰了。” 苏栩、顾寻都说没打扰,请进吧。 渺渺笑着走了进来,又给他们几人见一礼,然后来到花镶旁边,“花公子,请容许今天奴家伺候您。” 一句话落,其余几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素女自觉地往后退了退,渺渺坐了下来,拿起筷子给花镶布菜,跟着又对身后的素女道:“换一壶新茶来。” 察觉到她说的伺候就是伺候花镶吃吃喝喝,起身站起来想把人拉走的,放下茶杯看过来的,都放松下来。 一场无形的硝烟就这样消弭,处于中心的花镶并没有察觉,她对渺渺伸出一根大拇指,笑道:“你的唱跳功底很好,以前就学过吗?” 这话里没有丝毫对于唱歌跳舞的看不起,渺渺的神情更加放松,她笑道:“没有,奴家是到了这个地方才下苦工学的。” “那你很厉害”,顾徽说道,“能跳到这么程度的,听说大都是从小学起的。” 渺渺抬头看了顾徽一眼,没敢再回话。 顾徽心里冷笑,这些青楼里的女人果然都是一个心窍拐几十个弯,就是不承认以前就学过跳舞,镶弟也不能高看你一眼啊。 卢鹤看这位姑娘有些害怕顾徽的样子,便转移了话题。 几人在包厢玩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戌时便准备离开,很快有人去通知了柳妈妈,柳妈妈赶紧从百忙中抽身,带着一众姑娘送他们出了门。 这个时辰,青楼最是热闹的时候,花镶等人离开,引得不少人指着他们嘲笑起来,隐约有还嫩不敢在青楼过夜的声音响起。 花镶是半点不会在意这样的嘲笑的,看其他几人也不在意的样子,不由笑了笑。 等他们走远了,醉梦里三楼一个雅间的窗户才被放了下来。 “那些人走了?”躺在榻上的男人问道。 苏苏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靠着他问道:“张大哥,你和他们有过节?” 张存希抚着女子的削圆的肩膀揉了揉,说道:“倒也称不上过节,就是看他们不顺眼而已。” 苏苏不用问,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张大哥在府学时和那几个人不对付,便笑道:“如果有机会,奴家帮你出口气。” 张存希勾住她的下巴落在红唇上一个吻:“那哥哥就看你的了”,话未落就俯身压了上去,苏苏一边躲一边娇笑不停。 心想有了同在府学的张存希帮忙,就不信不能给那姓花的一个大难堪。 如果不是她多管闲事,现在醉梦里最红的人就会是她,渺渺那一个丑女,算什么东西,现在竟然踩到她头上来了。 那她就只好还在捧她上来的金主身上了 第87章 这天天朗气清,院试发案,一大群人都围在贡院外看成绩,花镶和苏栩自然也来了,是陪着周铭一起的。 周铭紧张不已,等终于在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时,他突然就欢呼一声,转而惊喜地对花镶大声道:“我中了”,刚说完又对苏栩说,一副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苏栩担心他太激动会拉着他们跑一圈,赶紧把花镶往旁边一拉,笑着道:“周师兄,你冷静点,这才哪儿到哪儿,后面还要拜见学政大人呢。” 周铭闻言,这才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对他们两个道:“是的是的,我真是失态了。你们先去府学,等会儿我去找你们,咱们去辉耀楼好好乐一乐。” 花镶点头,挥了挥手。 这一会儿工夫,从榜单上看到自己名字的人都向官厅走去了。 花镶和苏栩回到府学,就见好些学子三三两两地往东北方走去,苏栩拦了一个熟人问道:“周学兄,你们这是去哪儿?” “去山长处”,周晔说道,“不是马上乡试了吗?学政大人回京时需要带一份录科、录遗名单,我们这些要参加乡试的学子需要去山长那儿把身份信息再确认一下。” 正说着,后面又走来几个人,都是住在兰字舍房的,其中一人道:“你们两个回来了,卢兄他们几个还在学舍等你们呢。” 苏栩跟这人道了声谢,让花镶先跟大家去山长处,他则回去舍房叫上其他几人。 花镶觉得此事不急,反正前面那么多人,去了也是要排队的,说道:“栩哥,我跟你一起回去,刚才挤了一身汗,先换身衣服。” 时至四月下旬,热意浓浓,房舍这边没有种柳树,但府学里是种着不少柳树的,柳絮飘飘扬扬,竟然连舍房内都飘进来不少。 花镶的帷帐上都扑了好几朵悬浮在空中的柳絮,她挥了挥手,柳絮就飘到了别处,因为她墨迹地要换衣服,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钻进帐子换身衣服,捞起外衣边穿边往外跑。 顾徽正倚着廊柱,看着外面的景色,手里的扇子一摇一摇的,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花镶本来就白,是那种在阳光下会发光的白,刚才着急换衣服,双颊晕开一层淡淡的粉,即便是简单的男子打扮,依旧可称得上是灿若生光辉。 顾徽察觉自己又想歪了,忙把目光看向别处。 这时从远处传来几道鹧鸪叫声,暖暖的草木香浮动在鼻端,让人感觉时光分外美好。 而匆匆从舍房跑出来的花镶,为这一份美好注入了活力。 一时间,站在外面等他的几个人,都觉得还没过去的这一刻很让人怀恋。 “镶弟,你天天跑步,怎么看起来还是如此瘦弱?”卢鹤的声音把好似停留在画中世界的花镶拉了出来。 花镶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再看看顾徽、顾寻、苏栩、卫谌这四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人,他们都明显长高了,肩膀也比小少年时期开阔了不少,已经开始散发荷尔蒙气息。 “呵呵,可能我家的人都是这种小个子”,花镶打哈哈糊弄了过去,催着大家快走。 顾徽看了她一眼,率先走在最前面。 花镶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胸口,个子上还能找理由,这个喉结,必须得安排上了。 这么想着时,她转头看了看走在她右手稍前方的苏栩,苏栩只比她大一岁多,完全可以作为参考。 苏栩突然侧头,对花镶笑了笑。 花镶也笑了笑,不自觉抬手摸摸脖子,再看另一边的卫谌,才想起来似乎她的这两个小伙伴,都已经过了变声期。 他们的声音都已经变得低沉了,而她只在一开始他们进入变声期时,警惕地压着嗓子说了几天话。 但毕竟同班不是她的敌人,她的警惕只保持不到一个星期,就忘了,忘了…… 花镶低下头,心里想着下次回家时用烟把嗓子熏哑的可能性,至于变声期什么的,没人提便罢了,有人提起就说自己就那样的。 反正这个时代连变声期之类的明确概念都没有,想必也没人会注意她这个。 花镶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走,突然听到有人问:“镶弟,怎么低着头?” 一直在想变声期这个问题的花镶,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然地道:“想起了某些事。” 卫谌笑了笑。 花镶看到他这个笑容,却觉得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这,这,卫谌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卫谌单手扶住她的手臂,笑道:“走路不要想事情。” 花镶嗯了一声,旁边紧跟着就传来苏栩不满的声音:“卫兄管得可真宽。” 几人就这么说着话,来到了山长处,等了大约一刻钟,把个人信息确认过,又回了舍房。 中午时分,周铭找到舍房,请他们六人一起去辉耀吃饭,刚出府门,就与张存希迎面遇上了。 张存希看到他们,先打了声招呼:“几位学兄好,这是要出去吃饭?” 顾徽合上扇子,按了按手指,说道:“识相就滚远点儿。” 张存希心里本来就有点怵,当下忙往旁边一退,灰溜溜跑进了府学大门。 “这人怎么还在府学?”顾徽问道。 他回到青州府也没怎么关注偷抄他话本的张存希,还是前两天去食堂吃饭时,听到有人喊了声存希兄,才把名字和人对上号。 花镶说道:“有兰先生的面子在,当然不能把他赶走啊。” 而且张存希偷抄话本的事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那段时间他的名声可算臭了个彻底,之后也不知为什么,张存希的日子倒是眼见地富裕了起来。 “兰老先生这眼光”,顾徽摇头说道,“是真不行啊。你说,他这么护着姓张的,是不是想把他家那想要提前看话本的孙女许配给这人?” 花镶忙道:“你别乱说,事关女子名声。” 顾寻好笑,觉得顾徽真是不长记性,说道:“三弟,你难不成忘了京里的洪小姐?” 顾徽想到这姓洪的,脸色就很难看,摆手道:“你少提扫兴的事。” 花镶等人都笑起来,从顾徽的信上,他们都知道顾徽当初一回到京城,就在一次宴会上被那位洪小姐以小事当众指责了一通。 但顾徽也没跟她留面子,两句话又把人说哭了。 不过这时候看到花镶笑得畅快,他心里还是很不爽快。 完全不了解事情内情的周铭,只能默默跟在一边,看他们几人这般要好,羡慕地想等自己入学后,是不是也能交到许多好友。 几人在辉耀楼热热闹闹地庆祝过周铭进学,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便再没有放轻松的时刻,日复一日地都沉浸书本中。 到了六月中旬,新秀才进学,而他们这些准备参加乡试的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有条件的都在府学租下长期的房子,以备乡试时间到来。 花镶这边,她和卫谌都借住在苏栩家,不过大家都在府城,每隔两三日都会聚在一起,在茶楼要个包间,讨论学习。 刚进七月的时候,花老爷子就从县城来到府城,住了几天,出了一篇策论,给花镶和她交好的五人写了,又请一个中过进士的老友批了批,给他们指点一番,便又回县城去了。 一直到八月初一,乡试前七八天,花老爷子和花老太太,以及苏老爷夫妻,一起坐着马车来到府城。 苏家在府城的宅子足够大,李掌柜接到老爷和花老爷要来的信儿,就带着下人收拾出了两个单独小院。 他们来了就能入住。 花镶和苏栩两边的家长来到,他两个都很高兴,一上午没怎么看书。 花老夫人和苏夫人带着不好少吃的,中午时命人蒸了许多肥美的大闸蟹,苏夫人还特地跟花老夫人商量,说蟹寒,要不要温一壶温和的桂花酒,让他们稍尝几口。 花老夫人觉得孩子们都大了,喝一两杯酒是没问题的,便点头同意了。 等菜肴摆满一大桌子,蟹刚刚蒸好时,苏夫人让丫鬟去喊三个孩子过来吃饭。 再次摆摆碗碟,苏夫人跟花老夫人八卦说:“老夫人,您说这卫学子的娘也是心大,孩子要乡试了,她怎么也不过来陪着。” 因为花镶时常带着卫谌去苏家找苏栩来府城,苏夫人对卫谌并不陌生的。 这时花老夫人就笑道:“卫家只一个女人,她出门不方便吧。” 苏夫人却不同意,说道:“她儿子和咱们两家的孩子处的这么好,她当娘的能不知道?就算一个女人不想出远门,这个关键时候,她到县城找你家或是我家,让咱们给孩子带些东西来,咱能不给带?” 花老夫人叹口气,“这么长时间,我怎么看不出来,小谌他娘对孩子的关心是真不够,咱们管不着,就不好说了。” 苏夫人点点头,唏嘘道:“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我们家栩儿如果有小谌那么聪明懂事,我还不知道要怎么疼呢。” 说着话,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都住了嘴。 先进来的是花老爷子和苏老爷,后面花镶和卫谌、苏栩才进来。 看到这么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花镶和苏栩脸上尽是期待,卫谌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先走上前跟花老夫人和苏夫人见过礼,这才去洗了手。 苏夫人作为主人,笑着让众人坐下。 苏夫人安排得很妥当,桌子上大部分是花镶喜欢的口味和苏栩喜欢的口味,就连卫谌喜欢的菜,这上面都有几道。 可见费心。 一顿饭吃得众人都是心满意足,还有大闸蟹和桂花酒,花镶是最快乐的,愣是沾着姜醋吃了两个大半斤重的蟹。 卫谌担心她受寒,盯着她喝了两杯酒,便不准她再吃蟹膏。 这边,吃饭时问问孩子们学习又谈谈邻里闲事的苏夫人注意到这一幕,笑着点了点头。 等吃过饭,打发几个孩子去休息了,花家两老也回去歇午了,苏夫人这才跟苏老爷道:“老爷,我瞧着栩儿这个同学很不错,不若给繁儿定下来。” 苏繁绿是苏老爷的庶女,在姐妹间行二,因为生母早逝,一直是苏夫人养着的。 苏夫人对她虽然没有多深的母女情,但还是愿意为她打算一些的,且繁绿嫁得好,以后便能更好地帮着栩儿。 苏老爷一听就摇头,“那孩子可不是池中物,咱们家有嫡女只怕也要辱没了他。你别瞎操心,栩儿跟这卫谌已是好友,还有镶儿在,日后自然少不了相扶一把的臂膀。” “卫家那样家境,等繁儿嫁过去,我家自然多处扶持,怎么能说辱没呢?”苏夫人不赞同,“再说了,一般的朋友和亲戚关系那帮扶的程度能一样吗?” 苏老爷笑起来,“夫人啊,所以说莫欺少年穷,你看着卫谌困窘,恐怕你不知道,出了半月刊、新月刊的书坊他可是拿大头的呢。另外,我让人打听了下,这两年,他手里还握着一个运货线,从南到北,不说赚多少钱,这消息他至少能第一时间拿到。” “这么出息?”苏夫人有些不相信,“书坊若是没有栩儿和镶儿,只怕办不起来,这是我们两家的孩子帮着他呢。” 苏老爷站起身,拍拍自家夫人的肩膀,“咱们的孩子不帮,人家照样能起来,不说了,女儿们的姻缘还是结在县里比较好。” 苏夫人独自坐了一会儿,觉得卫谌太有心眼了,回头她得给儿子说一声。 眨眼到了八月初七,第二日就要进场,整个苏宅都处在一种紧张忙碌的氛围中。 第88章 “考篮都拿过来,我再检查一遍”,苏夫人坐在正堂中,吩咐下人,“快点儿的,对了,让你们去买的驱蚊香买来没有?”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跑进来,“香买到了,听说这还是在佛前供过的,不熏人,还能让人神思清明。” 苏夫人接过来看了看,夸了小厮一句,直接把买香剩的钱都赏给了他,然后又把三份驱蚊香用油纸包好,给放到三个考篮中。 跟着把考篮中的炭、炉、小锅子、火石、大米一一检查过,苏夫人便让下人把考篮给送回三个孩子各自的房间。 至于笔墨纸砚这些,都是不用带的,进入考场后会统一发放。 苏夫人听家里的下人说,府城有卖蔬菜干、肉干的,就让下人出去买了几大包,当晚又给本就满当当的考篮中塞进去两个油纸包。 初八这天,全家人早早起床,送三个考生进场。 花镶、卫谌、苏栩三个下场的正主,反而像个局外人,考篮有家人提着,直到他们排队进入贡院那一刻,家人才把考篮交到他们手中。 考官们早在初六的时候就已经入了贡院,考生们进来时,考场都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清水,一一在考桌上摆放着,另外还有单独放在一边的三根蜡烛。 虽然考桌、床板都没怎么擦干净,不过比之他们当初考院试时,这号房整理的是足够干净了。 花镶找到自己的号房,记着爷爷的话,先是检查了墨锭和蜡烛,然后才拿出抹布倒了些清水将整个号房都抹了一遍。 整个清洁后,她点燃一根熏香,这熏香是奶奶给他们准备的,燃起来清清爽爽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很快两边临近的考房也沾染上这抹清香,简陋的考房环境都变得独有雅韵了。 花镶整理好之后,就把考桌拼好,坐下来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才停在考房外。 “考生出来”,外面有人说道。 花镶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拿下考桌,这时考房门也被从外打开,她忙上前一步,跟外面的几个官员见了一礼。 最前面的人穿着从六品官服,二十岁上下年纪,年轻的脸上却严肃非常,他没说话,只是拿出当初考生们报名时的信息单,看着花镶对照上面的外貌描述。 花镶心里打鼓,好在这位官员看过之后,点点头就走了。 与此同时,有人说了句:“回去吧。” 花镶拱手行礼,退回到考房内,随即外面咔嗒一声又上了锁。 花镶:…… 这时听到隔壁的考生也被叫了出来,花镶才放下心来,这种情况爷爷并没有跟她说过,应该是今年才有的,或者说是今年的主考官特别严。 中午时,花镶煮了点蔬菜粥,泡着不能久放的驴肉烧饼吃,吃过东西,也没发卷,她又整好床铺躺下舒舒服服地睡了。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下午,花镶是被考房被敲响的声音惊醒的,她揉揉睡眼,下来接过从门上小窗口中递进来的考卷,跟着是答题纸、草稿纸。 考卷连带答题纸足有三十多张,花镶摆好桌板,把答题纸放在身后,开始审查卷纸,这一看,心里先是一咯噔,继而是一喜。 乡试考三场,每场三天,第一场考四书五经义,一般都是考四书义三道,每道不能超过二百字,五经义四道,不能超过三百字,另外一道加试题,以某一时事做赋一篇,不能超过八百字。 但今年的这道加试题,却是律令大义。 律令这方面,府学里的老师,还有爷爷,都只是让他们有了解即可,因为从太祖朝以后,科考中再没出过一道律令相关的题。 花镶这些年的学习,也没侧重在这方面过,不过考试前,她和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学习时,谈到了律令,于是那几天他们都在看大夏律。 才看过的内容还很清晰的保存在记忆里,花镶看了看,决定先把这个律令大义完成。 只是她还没看多大会儿,天色就暗下来,为了节省蜡烛,花镶根据刚刚看过的题意,在脑海中构思答题思路。 夜幕拉下时,她才点燃蜡烛,磨墨动笔。 花镶从学习起,就养成了写题时一气呵成的习惯,因此等她在草稿纸上把律令题写完,也才用了大半根蜡烛。 放下笔看了看草稿纸上的答案,在心里默念一遍,一时间也没什么需要修改的。 花镶便把这张草稿纸单独放在一边,准备明天再看一遍修改一下再誊写,想起自己还没吃饭,用灯火引燃了炉子里的炭块,然后把蜡烛熄灭,摸黑煮粥。 借着考房外的灯光,也不算是两眼一抹黑,还算顺利地煮好饭吃了。 “戌时到”,这时外面想起拉长的声音。 听到这道浑厚有力的报时声,花镶觉得挺有安全感的,大夏在这科考这一块儿尤为重视,为了保护考生安全,乡试会试这样的大考,都会从当地驻军处调兵过来。 想来刚才那声音,就是青州北军营中军士的。 花镶把炉火完全熄灭了,展开放在床板末尾的褥被,这里面还包着一个枕头,因这些也是衙门提供的,有着一股很大的潮味。 虽然很不习惯,还是拍了拍褥子枕头,在枕头上盖上自己的外衣,点上一根驱蚊香,躺下睡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外面传来哭啼啼的求饶声,花镶醒来再细听时,又没了声音,她便翻个身继续进入梦乡。 …… 三天考试时间在花镶看来并没有多难熬,因为答题事情总是过得很快,两道大义题写完,基本上一上午就过去了。 她的时间安排的正正好,最后一天半下午时,誊抄好了所有题目,并把卷纸、答题纸、草稿纸分别放好,只等收卷。 日落时分,两个考官带着四个军士进来收卷。 平静了三日的考场再次热闹起来,时不时就听到有人哭求再多宽限一刻钟的时间。 花镶默默摇头,不过收到他这边时,倒是没多少人求宽限时间。 第一场考完,贡院门开,考生们便可以回去歇一晚,十二一大早再次入场。 至于考官们,乡试三场考试结束之前,是不会离开贡院的,戌时一刻,考生全部离场,本该在阅卷的主考官余点尘再次进入考场,一个考房一个考房查看,时不时嘱咐布置考场的小吏放笔墨前先查看是否完好,同时又让人把每个考房的被褥检查了一遍。 其他考官收完考卷只喝了一口水就又陪着过来检查,心里都在叫苦,觉得这个姓余的小年轻未免太较真。 而检查被褥的军士们,却一个比一个认真,放好笔墨退到外面的小吏都吓得瑟瑟发抖。 这一晚上,考场的军士小吏都没睡,把考场重新布置好,只过一个时辰,便到了考生进场的时辰。 余点尘将这些疲累的军士小吏换了下去休息,把另一批好好休息了一整晚的调到贡院门口以及考场各处。 进场的考生,都被震慑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如此考完后面两场,好些考生是直接被军士抬出去的。 花镶整个人感觉还好,跟卫谌等人会合后,便一起往外走,他们六个人,除了卢鹤面色有些发黄外,看起来气色都不错。 看着有一个被抬着出去的从旁边经过,苏栩带着几分庆幸道:“还好还好,我一直跟镶弟跑步。” 且不说身体不好影响考试,那被抬着出来,也太丢人了。 可能跟苏栩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好些人脚步都打飘,还是一步步往外挪,被抬着出去的那些,不是身体过分弱,就是年纪偏大的。 看得人唏嘘。 六人都很累,没再多说什么,出来贡院大门便上了各家来接的车,只约好明天一起去府学。 …… 乡试第二天中午,顾徽、顾寻、卢鹤一起来到苏宅,花镶他们三个正在吃果八珍粥,看到这三个衣着一新精神奕奕的小伙伴,苏栩问他们要不要再吃点。 三人都说不用,在一旁的苏夫人本还想让人给他们盛一碗,闻言便只让人给他们上杯茶。 “听说第一场时就抓到了两个作弊的”,等离开苏府,卢鹤才说起这个话题,并问顾徽、顾寻两人,“你们知不知道具体情况?” 顾寻道:“倒是听家人说了几句。” 花镶就有些感兴趣,“怎么作弊的?夹带?” 大夏朝在入场检查这一块是很宽松,但作弊被查出来,那处置也是相当严重的,最轻都要被流放到西北开荒。 所以科举舞弊在大夏朝很少见。 不过也不能说禁绝,毕竟科举后面的利益太大了。 “据说涉及到了府衙这边的小吏”,顾徽说道,“事先把小朝塞到了考生用的被褥中。” 乡试考官全是从中央朝廷那边来的,但是负责安排考场的,却是府衙这边安排的人,如此一来,只怕知府大人要难做了。 花镶听过各种各样的作弊方法,但这个直接买通人塞小抄的还真是简单粗暴,听罢不由道:“反正这几天没事,咱们在月刊上弄个考试作弊大赏的栏目怎么样。” 说完了又问:“这不会犯什么忌讳吧。” “忌讳倒没有”,顾寻笑问道,“只是为什么要叫大赏?” 花镶想了想道:“比较顺口,也是看看哪个作弊方法最奇葩。” 卫谌道:“如果这么办,是不是像之前招作者那样,发个启事,召大家一起写。毕竟我们所知的作弊,也就那几种,可大赏不起来。” 花镶越听越有趣,一拍手道:“等会儿见过老师们,就去书坊跟卫树根说,让他赶紧把这个启事刻出来。趁众多学子都在府城等发榜,也好采集素材。” 说定之后,等到府学跟四书五经的教授们把自己的答题思路说了说,听完老师的评价,便直接去了书坊。 忙着这事儿,半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九月初,桂花飘香的季节,乡试榜出。 金黄色的榜单足有一米长,张贴在贡院东墙上,挤在前面的是一群乌泱泱的人,此时榜单刚贴好,众人都着急往前挤,连看榜的功夫都没有了。 花镶和卫谌站在人群外,看着前面那一大片人,不敢再往前迈一步,笑着道:“我们还是回去茶楼和栩哥他们一起等吧。” 她就是想感受一下看榜热闹而已,却是完全小看了桂榜,与之相比,前面那三个小榜,真的是不够看。 卫谌闻言,一副早知如此的语气,“走吧。要我说也不必在外面等,反正喜报会直接送到家中。” 花镶伸出手指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个喜报是直接送到老家去的,哪有榜单刚出的热闹?走,回茶楼。” 桂榜出这一天,府城距离贡院近的三大茶楼就是众多学子的聚集地,好事者看到榜单上某某高中,就会跑去茶楼公布一番,讨个喜钱。 当然了,能来参加乡试的,基本上都有下人,学子自重身份不去榜单前挤,就派下人去,本人只管坐在茶楼,边喝茶边慢悠悠等着就是。 花镶这边和卫谌走回茶楼时,东方晨阳刚巧冲破云层,明爽的日光泼洒下来,似乎一下子全天下都明亮了起来。 他们还没走进酒楼,后面便传来好几道喊声:“尧山县月溪镇卫老爷讳谌,高中解元,恭喜恭喜。” 花镶脸上也猛然爆发出喜悦的笑容,转身对卫谌道:“恭喜卫兄,高中解元。” 听到这话,跑去茶楼的几人倏地停了下来,过来恭喜讨赏。 花镶和卫谌身上都没带钱,她安抚了这些人几句,朝茶楼二楼喊了一声,将带着不少碎银子的苏栩喊了下来。 发过赏银,三人才顶着酒楼中正等成绩的一众学子的恭喜走上了二楼。 第89章 “卫兄,恭喜得中榜首”,雅间内三人一进来,顾寻就站起来道喜。 卢鹤同样站起身,满脸喜意的道贺,就连一向跟卫谌说不到一起的顾徽也拱了拱拳,说声恭喜。 卫谌一一还礼。 都坐下后,苏栩说道:“卫兄,你中了解元,是不是要请个客?” 卫谌说道:“自然,待会儿再请上花老爷子和苏伯父,请客地点你们定。” 花老太太和苏夫人在他们考完之后的第三天就回尧山县去了,说是等着接朝廷送到家中的喜报。 反正现在卫谌不缺钱,大家都不客气,最后就定在辉耀楼。 毕竟辉耀楼是府城最好的酒楼,不仅在菜品上,连装设上也都是最好的。 几人正说话间,就听楼下又是一阵热闹,听声音,是又有人高中了。 花镶说道:“失策失策,我们应该也把位置定在大堂的。” 往常都是雅间好,这样的时候,大堂却是更好的地方,既能就近看热闹,得中的沐浴着众人羡慕的眼光也很不错。 卫谌笑道:“后日主考官会设宴,到时镶弟自可与同年认识一番。” 苏栩瞥了花镶一眼,说道:“她就是爱凑热闹。” 花镶嘿嘿一笑,提起茶壶给其他人都倒了一杯茶,说起前段时间的作弊大赏。 当然了,真正作弊的人,看见这个什么大赏吓都吓出汗了,那些去书坊投稿的,不是厌恶作弊,就是受过作弊之害的,到最后还真收到不少稿件。 最后评出的最奇葩作弊法,是说某人夹带小抄,把小纸团包在油纸里,密封好,再团进饭团中,在家时就一口吐下,提前带着泻药,入场后就把泻药吃下去,片刻后便把还未完全消化的饭团拉出来。 这人写得极为精彩,如同亲见,如果不是送书稿的都没留名,花镶还想弄个大赏奖呢。 正说着,下面又有报喜的喊声:“尧山县花公子讳镶的,高中正榜第五十名。” 前面听到花镶的名字,几人都站起来,准备下去帮花镶发赏钱,只是紧跟着听到后面的名次,除了花镶,其他几个人的脚步都顿住了。 “镶弟,你是不是漏题了?”顾徽皱眉问道。 卫谌也看向她,“此次的名次,太低了。” 花镶心道瞧你这话说的,名次我还能控制,虽然她是故意写出一两个比较尖锐的观点,但是她真不能控制名次。 “这参考的有好些考了许多年的优秀前辈,我一考就是正榜五十,很可以了好吗?”花镶笑道,“走走,快下去了,别让人等急了。” 顾徽看她一眼,虽然没再追究,心里却有些怀疑。 几人下去时,又有几个报名次的拥了进来,前面喊的两个高中的没人应,就知是在其他两个茶楼,便紧接着喊后面的:“尧山县苏公子讳栩,高中正榜第三十二名。” 苏栩点了点头,给那些人发赏钱时,也没太高兴的样子。 这边刚发完赏钱,正和大堂里这些不太熟悉的人商业互吹时,卢鹤的喜报也到了,他中了第二十八名。 于是又是一波发赏钱。 花镶道:“接下来应该就是徽哥和寻哥了,咱们不如直接在下面等着吧。” 旁边一个桌上只中了两人,见他们六人中已然高中四个,名次还都不错,更有解元在内,没得中的几人便站起来请他们坐。 卢鹤谢绝了,与那些人交谈几句,互通了姓名。 等了片刻,又有人来报喜,这次顾徽顾寻的名次果然都有,顾徽高中第十二名,顾寻高中第三。 这个名次一出来,花镶顿时就笑了,“寻哥,你还真要当个万年老三了。” 顾寻笑了笑,只觉当初想中小三元的自己太天真。 花镶又看顾徽,佩服道:“徽哥,咱们几人,你进步最大。” 顾徽扯了扯唇角,看起来心情并不那么好。 六人名额都出来了,发完赏钱,他们与众多前来结识的人寒暄几句,就离开了茶楼。 只是走之前,按照惯例,卫谌这个解元,被茶楼掌柜叫住留下了一幅字,然后又免了茶钱,亲自送他们出门。 至于还在苏宅下棋的苏老爷和花老爷子,这时也已得到自家孩子和他们的好友都高中的消息。 但听到花镶的名次,苏老爷小心地看了花老爷子一眼,道:“老爷子,镶儿这次许是没发挥好。” 花临却半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摆摆手道:“她那个水平,也就是这样了,你别看她前面考得不错,这孩子爱看杂览,学问并不扎实,小考还成,大考就没耐力了。” 看花老爷子如此想得开,苏老爷也笑起来,“不管怎么说,孩子们都这么顺利的考中,已经是极好的了。” 按照这个趋势,来年会试即便没中,再等三年,他们也不过二十岁,实在是称得上一声青年才俊了。 不用开解花老爷子,苏老爷就放心地笑起来:“不瞒您老说,我是真没想到,我们家栩儿能这么出息,这都多亏了您老的教导了。等回去了,我必须得给您好好办个谢师宴。” 花老爷子这些年吃的谢师宴多了,当下也不客气,点头笑着应了声好。 两个家长说了会儿话,领到成绩的孩子们就回来了。 最后再加上卢鹤的父亲和大哥,一大帮子人在辉耀楼要了一间极大的包间,点上一桌上等席面,吃喝庆祝起来。 而与此同时,宁静的尧山县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炮竹声,有不知道的人问,就有人指点道:“刚才送喜报的府衙差役来了,花老爷的孙子和那个苏家的学生都高中了。” “这就高中了?”问话的人惊讶不已,“那不还是两个孩子吗?”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也都有十六了吧。” “瞅瞅你这话说的,十六成了举人老爷还不稀奇,啧啧,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不得了不得。” 花家、苏家很快就被闻讯送贺礼来的人给围住了,他们都不知道,还有三个差役经过尧山县之后,继续往东南赶,最后问着路,堪堪停在卫家村外。 这时已过了午,歇过一阵儿的村人们又提起镰刀锄头准备下地去,看到三匹高头大门在村口停下来,惊了惊,才有大胆的人问道:“不知差爷有何贵干?” 差役们从马上翻身下来,一叠声道:“咱们是来报喜的,卫老爷家在何处?” “报喜?”一人问道,“难道说是卫家小,秀才中了举了?” 这些人都是举人老爷的同村,差役很有耐心,说道:“卫老爷高中青州府乙酉科乡试第一名。” 远远站着的那些村人在听到这句话时,顿时都炸了,“卫老爷高中了,还是第一名!” 太好了,以后他们卫家村人走出去就不用被人看不起了,还有那时常在外有见识的,说道:“第一名不就是解元郎吗?” 差役笑着点头,再次问道:“请问卫老爷家具体在何处,我们还得把喜报送去。” “你跟我来”,当即一个爽朗汉子道,“卫家就在村尾,我给你带路。” 他们前面走,后面就有人跑另一条小路给村长报信儿去了。 卫家的小院儿被一片浓绿的桑树荫罩着,凉茵茵的,卫氏正坐在树荫下做针线,刘婆子收拾好厨房,拿起镰刀,换上草鞋,对卫氏道:“夫人,我去把地边那些高粱割了,厨房里有绿豆汤,待会儿您记得喝。” 卫氏放下手中针线,说道:“你自己带一壶绿豆汤,那点活儿不用着急。” 刘婆子说已经带上了,正要出门,远远就见一群人朝自家这边走来,想到什么,她一下子着急的满脸喜色的道:“夫人夫人,你看那边来的有三个差役,是不是咱家少爷他高中了?” 卫氏一下子把膝盖上的小箩筐都扔了,站起来道:“哪里,我看看。” 出了栅栏门,村人们和差役又走近了些许,看到这些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卫氏心里激动又高兴,强压喜色道:“应是的,刘嬷,快去准备凉茶。” 刘婆子高兴的答应一声,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差役报喜的声音,“捷报,卫老爷高中本科解元。” 一声声捷报入耳,卫氏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我儿出息了。” “卫夫人啊,您哭什么,您家少爷可是青州府的解元,多大的喜事啊。”一个妇人三两步走到前面,扶着卫氏十分体贴地说道。 这话引得众村人一番附和,又有一人道:“以后不能叫卫夫人了,卫少爷成了举人老爷,卫夫人就是老夫人啦。” 一句话说得卫氏也笑了,侧身道:“三位差爷,众乡亲请进。” 很快,村长带着他的两个大孙子赶到了,他两个大孙子一人提着两只鸡、牵着只羊,另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柳藤竹篮子,篮子里装满了鸡蛋和新鲜瓜果。 村长笑着近前,先是恭喜了,才道:“怕你们一时备不齐招待差爷的菜,让家里收拾了一些来。” 这个村长平日里对卫家母子并没有特别照顾,但该帮的也都帮了,此时卫氏便接受了村长家的示好。 紧跟着,许多人家也都送了米面碗盘来,还有好些妇人主动过来帮忙,不过片刻就整出一大桌子菜肴。 焖鸭蒸鸡,凉拌菜瓜,炒菜,蜜渍的藕和李子摆了满满一桌子,虽是农村的简单做法,却都保留了食物本身的特色,让三个差役吃得非常尽兴。 因为卫谌不在家,村长和村里的一些辈分比较高的人就坐在席上陪客,问完卫谌什么时候回来,又问此次乡试取中了多少。 直到日落月升,热闹的卫家才渐渐归于平静。 最后两个帮忙的妇人离开,刘婆子端着一碗粥送到了屋里,就见刚才还很高兴的夫人摩挲着一枚玉佩在流泪。 刘婆子暗暗叹口气,上前劝道:“夫人,马上就能出了当年的恶气,您该高兴的。” “是啊,该高兴的”,卫氏说道,“我虽然生而丧母,不得丈夫公婆喜欢,但老天好歹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儿果真中了解元。” 跟着冷笑道:“就是那席家,年年往那族学中砸近千两银子供族中子弟免费读书,最后能高中的子弟却是屈指可数。若不是老夫人非要她儿子休了我,现在这份荣光可是他家的。日后我们母子回到京城,却不知他们要后悔成什么样子。” 刘婆子跟着说了几句热闹话,才把粥递给卫氏,“您吃点粥,早早的休息,只怕这往后几天还有的热闹呢。” 一中举人就是半个官身,这附近有身份地位的,都会送帖子来结交,一些寻求庇护的大商户,更是会送人、送银、送大宅。 卫氏想到这些,便打起精神,是的,她还想要儿子继续考,中了会元再中状元,这时候必须把任何落人口实的事情给挡住。 府城里,卫谌正准备休息,想到再过两个月就要去京城,决定明日参加过主考官设的宴席,去买两个下人。 至于别的,他就不用操心了。 转而又想到此次只考了个五十名的镶弟,卫谌想着明天早起得找她谈谈,就算不想考得过于显眼,但也不能太差了。 花镶这个时候正在和爷爷说话。 “镶儿,咱是说了不考太好的,只是爷爷怎么瞧着,你这个成绩不像是心有余放水的,反而是真的落后了”,花老爷子肃着长脸道。 花镶:“……我一直那么优秀,不是担心完全拿出真实水平会考得比较好吗?所以故意写出两个尖锐观点,谁知道我觉得不用考太好之后,一放松,成绩基点就给掉下去了。” 说着站起身给花老爷子捶捶肩,“您老放心,接下来我会再努力努力的,争取考个二三十名之间的名次。” 花老爷子说道:“也不是爷爷逼你,你一个女儿身,去下面的县治任官,爷爷奶奶绝不放心。又不能中前三甲给皇上留下深刻印象,所以想留在京城做官,只有通过殿试后的吏部铨选,你可不能觉得不用考太好就放松啊。” “嗯,孙女儿明白”,花镶想了想,说道:“爷爷,你现在不让我出头,那以后把红薯玉米拿出来,不是照样要出头吗?” 花老爷子笑道:“等在官场混熟了,有人替你说话了,就不用如此小心。” 花镶:“我的女儿身真要是暴露了,那满朝的大男人能轻易放过我?好友恐怕也得反目。” 她察觉到爷爷还是有点让她恢复女儿身的想法,故意如此说。 第90章 花老爷子也觉得很冒险,不过又总不能让孙女儿当一辈子男人,等有了人脉,献上孙女携带的那些神奇之物,还不能得到一份庇护? 以他的推算,皇帝很有可能再给孙女封个名义好听的封号,到时即便他家没有男丁,有这么些人脉和功劳的孙女也能守得住家业。 到时再找个人品好的女婿,这一辈子就妥当了。 但这些打算,花老爷子都没跟孙女说,当下只笑道:“不怕不怕,别人不说,你现在的这几个朋友,到时定然会帮你的。” 花镶也有自己的打算,她是不准备恢复女儿身退居二线的,爷爷话留三分,她便也留三分,看时间不早了,就让爷爷早些休息。 第二天早晨,花镶被早起的卫谌叫到一边,讨论了小半个时辰为什么她乡试成绩这么差,她还没为应付好卫谌松口气呢,早饭后又被过来寻他们的顾徽拉到了一边。 卫谌觉得她是为了考得差而考得差,顾徽则以为她是有什么苦衷,弄得花镶哭笑不得,不过伙伴们这么关心自己,她还是很高兴的。 “镶弟,该出发了”,苏栩走出客厅,对站在花圃另一边说话的花镶和顾徽道,“于大人的宴请,去晚了不好。” “马上就来”,花镶答应着,又笑着对顾徽道:“徽哥,我没什么苦衷,就是贪玩有些退步了,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争取会试的名次再前进几名。” 顾徽见她没有苦恼的样子,便点了点头:“有什么为难的事记得跟我说。” 花镶点头,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能交到你这个朋友,值了。” 顾徽无奈地把她的手拿开,“走吧。” 顾寻和卢鹤都没提前过来,到了余大人宴集众举子的园子,六人才汇合在一处。 青州府的望金园是前前朝一个王爷修建的,前前朝的时候,国都就设在青州府二百里外的洛城,当时很多达官贵人在青州府都有园林田产,不过保存下来的,只有这一处望金园。 望金园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园林中所种的树木,只有桂花一种,每到八九月时节,数百株桂花灿灿盛开,远望就如同一片洒金般,望金园多楼阁,就是为了欣赏桂花全部盛开时的美景。 历经两朝,望金园中的楼阁也经过几任主人的修缮,唯有这一园子的桂花,根本不用任何修缮反而越长越盛。 “现在望金园在林家人名下,又修了听月阁和撒金泉,每年乡试过后,主考官都会租下望金园用以宴集新科举子们。” 走在桂香飘飘的林间小路中,卢鹤给众人解释。 苏栩道:“我听说这园子年代久远,都有了林仙了,晚上来此处,有缘的话能看到数名身着金色衣裙的女子跳舞。” “你不会想晚上来这里吧?”花镶问道,她也听说这个青州名园,据说现在是没人住的,除了每年的举子宴集,平日里谁家想办宴会,也不会租这里。 苏栩想起镶弟一向对这些神乎的事情有些畏惧,虽然心里很好奇,还是笑道:“不想,就是好奇有些。”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走出被浓密桂花遮起的林间小路,来到撒金泉边。 “不愧是撒金泉”,看着波粼粼水面上漂浮着的桂花瓣,顾寻很是惊叹。 撒金泉通着外面的活水,上游落下的桂花,顺着水流飘到城内水道,最后流进城外青江。 撒金泉两边皆是平地,他们所在的这面与对面有一道小木桥相连,对面设着一个半米高的台子,应该是为宴会时唱戏的特地准备的。 此时对面的台子上已搭好深红色的帷幕,台子后面则是准备上台的戏子们在忙忙碌碌地准备。 花镶他们所在的这面设着几个主座,下面分席而设了一百多个席案,每个席案前都站着一个小厮一个丫鬟。 不过虽然已经到来好些个举人,但此时没有一个入席的,大家都三三两两站在一处交谈,看样子是想等前面的人入座后再找自己的位置。 花镶捧起一捧泉水闻了闻,果然尽是清凉的桂香味,不由想在灵泉花园中种几株桂花。 她的灵泉花园只能种花,种花种草就生灵气,种粮食便根本不给她结果,也是很没办法了。 花镶正想着待会儿去找找这桂花林里有没有结桂子,便有人与她搭话。 “花兄,怎么一人在水边?”张存希笑着道,“过来与大家认识认识。” 花镶转头一看,才发现卫谌,顾徽,顾寻,周围都围了好几个面生的人,还有苏栩和卢鹤,也有人在与他们攀谈。 此次中举的一百零三个人里,有一小半都是他们在府学的同学,不过青州府下其他县学中考上的有一部分,往年的秀才考上的又有一部分,如此说来,还真有一多半同年都是她不认识的。 不过花镶却不想搭理张存希,只笑了笑,也没起身过去。 张存希面似大度地笑了笑,对身旁几个人道:“那是我们府学的学兄,挺傲气的。” 那几个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但对于年纪都能当他们儿子的花镶,毕竟是同年,这些人便以平等的目光相待,闻言笑道:“年纪轻轻便能考中举人,有些傲气是应该的。” 正说着,便见刚刚通过姓名的卫解元走过去,拉起那蹲在撒金泉边玩水的小举人,带着她走回人群中,给大家介绍起来。 原来是解元朗的朋友,这几个人更觉得应该了。 张存希差点气得维持不住面部表情。 被卫谌带着,花镶这个名次平平的小举人也认识了好些人,这一认识才发现,青州府真是藏龙卧虎,其中好些举人都是出身书香世家,更有一部分,家中都有在朝为官的亲戚。 花镶这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个书二代,在有些人眼中,那就是妥妥一草根,而卫谌,更是草根中的草根。 这不,就有一个年轻人对卫谌得中解元很不服气,通过姓名后,就要挑战作诗,那一身墨绿暗绣锦衣的年轻人指指远处一片灿金,说道:“就以桂花为题,不限韵,十步之内成诗如何?” 花镶:“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才来挑战的?” 年轻人:……为了在今天露脸,他的确早早地就准备了好几首跟桂花有关的诗。 “不敢就说”,他说道,“解元郎并不意味着诗才好是不是。” 说话之间,这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毕竟大家都很关注解元郎,欲登高位必承其重,普通的举子作诗一般那可以,你身为解元却诗才一般,那就要被人挑剔了。 虽然大夏取士没有完全偏重诗赋,但这些也都占着一定比重,而且作诗是文人常用的交际语言,谁都要会一点的。 花镶又道:“你要挑战,总得有个彩头吧。” 先给谌哥争取一点思考时间再说。 卫谌拉了花镶一把,说道:“不必彩头,卫某献丑了。” 正要拿出一锭金子做彩头的年轻人,干笑道:“蔡某请教了。” “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故人隔秋水,一望一回颦……”卫谌淡淡把一首长诗念出来,略点头,便带着花镶往后退了几步。 蔡卞顿了好久,在心里把自己准备好的几首诗翻来覆去挑拣,却觉得哪一首都比不上卫谌的这一首。 蔡卞哑火了,周围人却都叫起好来。 “好诗”,一声称赞从远处传来,主考官余点尘带着几名副考官走来,笑道:“卫解元果然大才。” 主考官过来,众人连忙拜见。 余点尘说了声免礼,在主座上坐了,抬手示意大家尽皆入席。 花镶一瞧,大家都是按照名次排的座位,跟卫谌示意了下,就去了边儿上的座位。 卫谌小声提醒她注意些,这才放她走了。 花镶跟苏栩差得不远,两人一起往旁边的旁边的那排席位走去。 找顾徽搭讪的人太多了,他虽然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却是这时才摆脱,走过来对花镶道:“有事喊我一声。” 花镶点点头,摆手让他去入座,那边主考官、副考官们已经开始和前几名说话了。 花镶这个五十名,席位大致在中间,前十名后的举子们都是按照差不多的位置坐的,并没有按照排名精准排序,苏栩便和花镶选了紧挨着的两席坐。 这地方距离主考官的位置大约有五六米的距离,已不大能听清前面的人在说什么了,只能听到偶尔传来几声笑声。 前面都上了好几盘子菜了,他们这边上菜的人还没走过来,花镶无聊,就捏着盘子里的花生米吃。 苏栩看她一眼,笑道:“见识到了吧,回去好好读书,要不然进士期集时,咱们都看不到座师的脸。” “这样也挺好的,自在”,花镶说道。 周围两边的人也都在低声说话,花镶右边是个胡子都有些花白的老爷子,他瞅瞅花镶,笑问道:“不知学兄如何称呼?” 听到这么一个跟爷爷差不多年纪大的人称自己学兄,花镶一下子被嘴里的花生米呛到了,赶忙接过苏栩递来的茶水,顺了顺气道:“失礼失礼,在下名叫花镶。” “在下高时”,老爷子笑着说道,“咱们这一科真是人才辈出啊,看你们的年纪,日后也定会大有作为。” 花镶露出商业笑容。 高老爷子接下来是不准备再考了,这时就想在宴集上给自家孙女儿找个佳婿,眼下他就觉得这个花镶很不错,便问道:“花学兄家里可有婚约了?” 花镶摇头,同时道:“家中长辈说先立业后成家,是以不曾定亲。”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高老爷子心里惋惜,却也不再追问,只道应该的应该的,目光又落在苏栩身上。 苏栩笑道:“在下也是以事业为重。” 高老爷子:…… 恰在这时,一道悠扬乐声响起,对面戏台上一行戴着面纱的袅娜女子跳着舞出来,还为没有歌女遗憾的众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在时而激越时而舒缓的乐声中,这十几个女子窈窕的身姿,在舞蹈中越发好看。 曲终,女子们遥遥见礼,继而退出,在一些人的失望不舍目光中,又从后台走来,行走之间,都摘下了脸上面纱。 一个个花容娇颜,在带着桂香的日光中炫目慑人。 花镶也觉得挺好看的,还看到两三个熟人,都是在醉梦里见过的。 这时就听前面有人道:“余大人真大气,把有名气的青楼女子都请来了,渺渺姑娘歌舞好,苏苏姑娘长得好,慕儿姑娘才学好……” 听这人像要把十几个姑娘挨个儿介绍一遍,花镶顿时心生佩服。 苏栩可有可无地听着,走路无声的丫鬟送菜上来,是一小盅炖菜,包含着虾圆、糯米圆和一些嫩嫩的小白菜,他便把糯米圆子都拨给花镶。 花镶最喜欢吃糯米圆,见到这个,也顾不得听了,拿起勺子专心吃了起来。 苏栩道:“这个汤不错,应该是牛骨炖的。” 花镶舀一勺尝了尝,点头道:“好喝,举人宴集的菜都这么好,不知道进士期集时有怎样的好菜。” 旁边高老爷子笑道:“学兄好志向,老朽预祝你们明年荣登琼林宴。” 也另有一些人听到这话,或不屑或好笑,或心生同感。 前面突然传话过来,“哪个是花镶花举人,余大人请见。” 花镶顿觉嘴里的汤不香了,她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角,喊了声:“学生在”,就在苏栩不放心地叮嘱中走了出去。 主位前面是一片空地,两边各五席,坐着此次举人中的前十名,花镶走过来,拱手躬身见礼:“见过余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余点尘点了点头,说道:“本官对你还有些印象,看起来年纪小小,没想到学识不错,你的名次为何。” 这么多人盯着,花镶也不敢乱瞟,心里十分好奇主考官怎么会想起叫自己过来,总不能是谌哥或是寻哥在给她刷存在感? 当下只老实答道:“五十。” 余点尘再次点头,对花镶很是赞赏,又问:“听苏苏姑娘说,渺渺姑娘的成名舞曲,是你编的?” 居然是醉梦里的人在主考官跟前提的她,不太妙啊。 花镶谨慎回道:“学生听说渺渺姑娘处境艰难,就根据白蛇传说写了一些词曲。” 好在大夏朝也有关于白蛇传的传说,她编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第91章 “倒是好心”,余大人左手边的一个副考官笑道,“连一个青楼女子的处境都关心,花举人以后定能做个好官了。” 虽然这个副考官是夸自己的,但这语气听得很让人不舒服。 余大人笑笑,又考了花镶两句,便要让她退下。 “大人,花学兄如此会写词曲,不如请她现场即兴做一曲”,坐在第二排的张存希站起来,笑着说道:“唱给大家听听如何。” 一时间,好些人都诧异地看向张存希,无人说话,静得连戏台子上的锣鼓声、唱声都远去了。 卫谌站起身道:“张兄如何以为会写曲就会唱的?还是你在故意羞辱花兄?” 余大人只是看了张存希这个举子一眼,并未多话。 张存希笑了笑,“这怎么能说是羞辱呢?如果真是羞辱的话,花兄给渺渺姑娘写曲子,岂不是也在羞辱她?” 渺渺上前一步道:“小女子身份低贱,不敢跟花举人相提并论。” 苏苏紧跟着道:“渺渺,你这样说,把处处护着你的花举人置于何地?据奴家所知,会写曲者就没有不会唱的,说不定渺渺唱得这样好,还是花举人亲自教出来的。” 话落,露出两声娇笑。 顾徽冷冷看了张存希一眼,“张兄何不先来一曲?” 大夏朝的文人还是很多才多艺的,会唱戏的唱曲的并不少,但在亲友跟前唱唱是个爱好,在这么多人跟前唱,真跟羞辱无异了。 毕竟从事戏曲工作的人,在世人眼中的地位和青楼妓女也差不多。 让一个举人唱曲,也就张存希这脑子想得出来。 张存希笑着不好意思道:“鄙人一心书本,并不懂这些小道。” 卫谌,顾徽皆是面露怒色,顾寻也要开口时,这上面的主考官大人还不阻止,花镶便不在意道:“我真不知道在张兄心中到底如何定义小道?在我看来,只要为人坦坦荡荡,身份再低,所行所为也堪称大道。而为人鄙下,心思龌龊的,身份再高,也是个走小道的人。” 张存希气怒,却笑道:“我倒没想这么多,就是想听听能写出白蛇曲的人自己会不会唱。就像苏苏姑娘说的,会写必会唱。花兄左右推脱,难不成让渺渺姑娘一曲惊艳的白蛇曲不是你写的?” 好个张存希,就是看准了今天给她挖坑呢。 苏栩刚才看不对就走了过来,这时跟主位的余大人等人见过礼,说道:“大人,张兄这个要求很不合理,他这是故意让镶弟难堪。如此品行的人,学生以为不堪为举人。” 张存希忙道:“大人冤枉,学生只是好奇,怎么就扯到品行上了。如此说来,再三推脱的花兄,是不是窃了什么人的曲子给她的相好的?” 余点尘看看这几个学生,心里对花镶到底是不是白蛇曲的写作者好奇起来,说道:“花镶,不如你即兴作一曲。” 顾徽闻言,猛然站起身,差点指着余点尘的鼻子怒骂。 花镶担心朋友们说出什么得罪大人的话,忙道:“既然大人要求,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反正没听哪个读书人会唱戏就不让参加科举的,而且还是主考官同意的,别人也不能说她错。 不过今天被逼着即兴作曲证清白,还真是要影响名声了。 虽然如此,花镶也没后悔当初帮了渺渺,张存希恐怕想不到,自己这边有个中华小曲库呢。 再即兴一曲,真的很简单。 想当初,她也是ktv一霸,她的那个时代唱歌更是全民娱乐,觉得丢人?根本不存在。 不过考虑到大夏朝的时代局限性,她还是选一个比较热血、比较有意义的,能让听众被激发起感情的比较好。 花镶脑海里急速转动,很快就选定了曲目。 这时,张存希掩不住得意道:“花兄不会一时之间做不出来吧?还是得给你找两个伴乐的才能唱出来。“ 卫谌已经坐了下来,看起来不再关注花镶,但此时却用几乎带了冰碴子的目光看了张存希一眼。 花镶对余点尘道:“请大人让下人取一面鼓来。” 鼓? 行军,祭祀时所用。 余点尘笑着道了声好,一摆手,便有两个小厮跑下去找鼓。 戏班子里也有鼓,不过是小面的,花镶摇摇头,说不合适。 张存希道:“花兄不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花镶凉凉看他一眼,“需要我现在把词曲写下来给你瞧瞧吗?” “张兄总是以恶意揣度同学,这心胸……”,顾寻开口,却是未语尽就摇了摇头。 张存希哼了一声,甩袖坐下来,他就看花镶这一帮人今天怎么出丑。 能写出曲来丢人;写不出她就是个窃取别人词曲的文贼。 怎么都讨不到好。 这时,两个小厮抬着一面几乎可以躺在上面睡觉的鼓过来了,余点尘示意放到花镶旁边,坐的比较靠边的那些人也打听到前面发生何事,都一个个坐不住地跑到前面来了。 余点尘并没有说什么。 举子们越加大胆。 花镶看着这面大鼓咽了咽口水,她说的也不是这么大的啊,这么打完一曲的节奏,胳膊都要抬不起来吧。 张存希看到她的面色,又开口了,看好戏地道:“花兄,这不会是又嫌鼓大了吧。” 花镶没理会他,拿起鼓槌,抡起手臂砸在鼓面上,咚~~余音不绝,很有质感。 “挺好的”,花镶暗自庆幸,幸亏小时候的兴趣班学的是打鼓,还不只是最流行的架子鼓。 咚~~咚~~咚~~ 鼓声一下一下,渐渐有了节奏感咚、咚、咚咚、咚咚咚~~~ 秋风吹来,携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 少年穿着一身蓝白学子服,手臂起落间浑厚沉重的节奏飘扬在撒金泉上空,众人看着,都在低声讨论。 清越中带着几分苍凉的歌声响起,“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一首七言绝句一出来,刚才还笑嘻嘻或是看新奇或是看热闹的人都愣住了,不必再听下面的,他们就被这调子震住了。 都没想到古诗大家王昌龄的这首诗还能唱出这种感觉。 不知是谁大声叫了一声好,但阵阵鼓声还未消歇。 “狼烟千里乱葬岗 乱世孤魂无人访 …… 谈爱恨,不能潦草 战鼓敲啊敲 用信任,立下誓言我来熬 …… 这缘分,像一道桥 走天涯,你我卸下战袍 梦回长城谣 …… ……” 阳光穿破桂花云,星星碎碎洒在少年身上,她的手臂看起来细细瘦瘦的,却竟然能打出这样震撼人心的节奏。 顾徽抬手,按住不住狂跳的胸口。 鼓声余音犹在,众人却还未回过神来,花镶放下鼓槌,这才发现众人都围在她周围,笑了笑道:“献丑了。” 从未经受过现代歌曲洗礼的众人差点都要给花镶献上自己的膝盖了,更难的是,这首歌的词曲都是难得的佳品,其间的卫国、袍泽之情,能让每一个听者热血澎湃。 花镶这一曲之后,不仅没让人看轻了她,反而让一些刚开始觉得她很平庸的人心生佩服。 至于想让花镶出丑的张存希,到宴集散时几乎没一个人和他走在一起。 回家的路上,花镶的几个小伙伴看她时都还带着几分赞赏。 赞赏太大,有些承受不来了,花镶主动坦白道:“你们别这么看着我了,这好的词曲我可写不出来,我爷爷收着一本奇书,这是我从那上面看的。” 卫谌说道:“不要乱说,不是你写的还能是我们写的吗?” 花镶这才反应过来,以前她就不该把那些给渺渺的说是自己写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no作nodie? 而顾徽等人都像是没听到一般,花镶真诚解释,他们却把话题转移了,顾徽道:“镶弟这下成了青州府名副其实的风流才子了。” 卢鹤赞叹地道:“真的没想到!” “我怎么觉得,余大人对镶弟不太友好”,苏栩皱着眉说道,“如果不是镶弟这首曲子极好,今天当众唱曲,定会成为笑柄。” 花镶的思路也被带走了,说道:“可能是觉得我这样的学子,不值得特别维护吧。” 卫谌眉眼淡淡,一直没说话,闻言才道:“张存希是个祸患。” 可是他们也不能为了铲除这个祸患做什么过分的事。 花镶道:“见招拆招吧,今天他虽然逼得我当众唱曲,但他更没落得好。” 张存希那样子一看就是故意算计花镶的,其他人谁还会搭理这样的人。 顾徽道:“我看那青楼女子和张存希是认识的,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花镶想了想,现在把张存希刷下去也挺好的,免得以后大家都进了官场,这么一个与自己有仇的人再想办法给自己挖坑。 但他们都是没经历过官场倾轧的学生,想不到什么陷害方法,而且即便是对付敌人,用了敌人的龌龊手法,也会显得自己的品行有问题。 于是几人商量后决定,直接去府学找山长,再让人把兰先生请去,告状。 当初他们没有坚持争取对张存希的处理,是不想坏人前程结了死仇,只是没想到,即便这样还是“得罪”了此人。 山长和兰先生听到这几个学生说了这几个学生在望金园发生的事情,脸色都沉肃起来,尤其是兰先生,表情极为难看。 “你们怀疑,张存希是和一个青楼女子联合,让花镶出丑?”兰先生问道。 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对,再联系此前张存希偷抄话本说是赠送给兰先生的孙女,卫谌开口道:“是的先生,我注意到他们频频有眼神交流,不止是一般的熟悉那么简单。” 兰沧江深吸口气,点点头道:“你们放心,我和山长会处理的。” 花镶看了卫谌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是他真的注意到了张存希和苏苏的交流? 这一趟告状,花镶没让顾徽和顾寻过来,毕竟顾家权势太高,很容易给人一种权贵欺负普通人的错觉。 卢鹤也先回家去了,因此只有花镶和苏栩、卫谌三人,离开府学后,花镶问卫谌:“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卫谌笑了笑,说道:“我猜张存希这么肆无忌惮,跟兰家有关系,兰家大小姐正当年,说不定兰家有意与此人联姻。” “不可能吧”,苏栩说道,“兰家门第颇高,会把嫡女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农门子?” “万一是看中这农门子的前途呢”,卫谌笑说,目光冷冷,“听说兰先生的那位长孙女并没有亲兄弟,兰先生二子家有儿子,但以兰先生来青州却没带来任何孙子的情况看来,那些孙子恐怕不成器,并不得老先生看重。” “就算这样,兰先生也不可能看得上张存希那样的人吧”,花镶说道,“这个办法靠谱?” “看看吧”,卫谌笑道。 …… 兰沧江沉着脸回到家中,如今他只能庆幸,之前在孙女再三说好话的情况下,决定观察观察张存希,等他中举后就给他们定亲这事儿,他没告诉任何人。 “爷爷,您这么快就回来啦?”兰淑端着茶点走进书房,笑道:“这是孙女儿跟厨娘学的芝麻糕,是不是看起来就很好吃?” 兰沧江可没心情吃什么芝麻糕,说道:“淑儿,明日你收拾收拾,我让人送你去浏县。” 浏县是兰淑父亲兰鲜任职的地方,地治偏僻还不如尧山县繁华。 兰淑一听,脸色就变了,“爷爷,您为什么要赶我走?” 兰沧江说道:“不想走,以后就别再和张存希联系。” “为什么?”兰淑问道,眼眶红红的,“我的诗刊是让他管着刊刻的,怎么好像我非要和他联系一样?” “你不想理会他?”兰沧江问道。 兰淑一愣,好一会儿才道:“爷爷,是不是有人说了他什么,张学子家境艰难,却还坚持读书,我想帮帮他。” 兰沧江暗暗摇头,真没想到,聪慧异常的孙女,这么不会看人。 “我听到一些话,就派人去问了问”,兰沧江说道,“张存希在花街的醉梦里青楼有个相好,三五不时就去过夜,这样的人,像是家境艰难的?” “什么?”兰淑不敢相信,“不可能的,他明明心悦……爷爷,肯定是有人嫉妒他才故意诋毁,您又不是没看见,此次乡试他不仅中了,名次也不错。” 第92章 兰沧江摆摆手,“我不是跟你说这些的,诗刊那里,以后别再让张存希插手,你若还坚持帮助他,就去浏县。” 兰淑见爷爷神色难看,不敢再为张存希求情,回到自个屋里,就让丫鬟去给张存希送信,约他明日见面。 只是凉香拿着信出门,片刻后就又回来了,兰淑问道:“怎么这么快?” 凉香摇头道:“奴婢根本没出去,老爷吩咐了守门人,不允许我们院里的人随意进去。” 兰淑这才明白,爷爷不是跟她商量,而是通知,如果她真的再去联系张存希,爷爷绝对会送她去浏县。 不甘、不舍在心头萦绕,贝齿咬住红唇,片刻后却又松开了,兰淑起身躺到绣榻上,挥手让下人都下去。 明日再去问祖母吧,看是谁在背后诋毁张存希。 让她割舍掉心上人,她真的做不到。 就在兰淑为了转变祖父对张存希的偏见而努力时,张存希也遇到了不少麻烦,根本没工夫像之前那样去找兰淑增加感情。 过了几天,倒是听说张存希把一家人都接到了府城,那宅子还是某个商人送的。 花镶知道后一下子放心了,张存希已经是举人,他们之前去山长那儿告状,也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具体的影响,但是这个人如此急功近利,日后恐怕会招惹不少麻烦。 所以他们根本不用再担心这人会挖坑什么的,他这些行为,早晚会自食恶果。 自望金园宴集之后,花镶也挺忙的,各种各样的请帖纷至沓来,而这些帖子,大部分都是青楼名妓写来的,邀请她赏花谈诗。 花镶一个约都没应,但是请帖却一日比一日多。 花老爷子一方面为自家孙女儿这个魅力发愁,一方面又觉得好笑,直等到这一天考生们送主考官离开,他当即便带着孙女回了尧山县。 顾徽送了他们一程,随后也在这一天启程回京。 几人约好十月份在京城再聚。 …… 这次回到尧山县,花镶成了小举人,更加受邻里们的欢迎,当她刚到家门时,几个在街巷间闲谈做针线的妇人就激动地凑了过来。 “小举人老爷,您这是回来了”,一个身着水红衣裙的妇人说着就从箩筐里摸出一把红彤彤的李子,塞到花镶手里,“刚摘的,拿去吃。” 花镶双手接过,笑着道谢。 一旁花老爷子也在回答其他人的问话,笑着点头道:“考的考的,再过几天我家镶儿就要和同窗一起去京城。” “您老不去送啊”,众人都很惊讶。 花老爷子道:“我一个老头子还不知会不会耽误他们的行程,到时让我家一秋一春跟着。” “我家男人过些日子要去滁州进货,花小公子若是走水路,可以让我家男人照顾一程。”一个妇人热情地说道。 花老爷子笑着点头,“多谢乡亲们关心了,有空就到家里坐坐。” 寒暄过后,花镶才得以跟爷爷一起进了家门。 但家里也不清净,一个半百老妪正带着个十五六的俏丽少女在客厅坐着与花老太太说话。 “这是小举人老爷回来了”,听见脚步声,老妪往外一看,就笑着站起来道,“我们来的还真是巧。” 花镶和爷爷一前一后走进门槛,看了老妪一眼,又看向奶奶:这是谁啊? 花老太太看出孙女儿的疑问,招呼那老妪坐下,才对花镶道:“不常走动你才不认识,这是咱家的远亲,你爷爷老姑家那边的,你该叫二舅姥娘。” 二舅姥娘? 花镶在心里算了算辈分,就是说这老妪是爷爷老姑家的儿媳妇,和爷爷奶奶是平辈,表亲。 到她这辈,两家是已经表出三代了。 平日里也没见来往,不知贸然上门是为了什么事。 花镶见了一礼,刚想去另一边的座位坐下,就被二舅姥娘拉住,上上下下地好一通夸赞。 夸得花镶又尴尬又不好意思,而站在二舅姥娘身后的少女头低地更深几分。 花老太太说道:“表弟妹,喝茶。镶儿,你才回来,一身风尘的,先去屋里收拾收拾再来陪长辈说话。” 花镶忙不迭答应,施一礼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我家这孩子,一向就这样毛毛躁躁的”,花老太太笑着说道。 王氏也是满脸的笑意,“老姐姐啊,你这可就谦虚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出息的小辈呢。” 两家离得远,并不常往来,如今家里过不下去,好容易想到这么远亲,便想以着小孙女要成亲这个名义,过来拜访好讨一笔嫁妆钱。 却怎么都没想到,老头子这个表兄家现如今竟然这等风光。 王氏的婆婆在世时说过几句尧山县兄弟家只有一个不甚出息的儿子,当年她婆婆也只在过年时回这边娘家一趟,那时候每一回家,就跟家里说不少这边的话。 什么她那侄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找了个没爹没娘的上门女婿,一家子要不是靠着先祖留下的屋子,恐怕早就在县城过不下去了。 诸如此类的话,都是对这边亲戚的贬低,王氏还以为这边有多艰难呢,此次过来,也是一路打听着才找到门。 但一进门,王氏就惊呆了,这样的人家,在她那个婆婆嘴里也是艰难?那他们岂不都是在泥坑里打混。 从进门王氏就在心里把婆婆骂了不知多少遍,刚才听到大门外嚷嚷着小举人老爷什么的,一问表嫂,她才知道这家女儿留下的儿子出息到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 王氏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后悔。 如果早知道这边有个如此出息的小辈,她怎么可能把三个孙女都许了出去? 王氏心里惋惜不已,好些想法在心里来回轱辘,在一个家有两举人的表嫂跟前,她是不敢使撒泼那一套的,想来想去只能装可怜。 “老姐姐,你是不知道,家里这些年实在是艰难”,说着浑浊的眼中就流下两行泪,拿袖子擦了擦,王氏指了指身后的孙女儿,“要不是为着生计,怎么舍得把家里这最小的一个心肝肉许出去。” “她那娘也是狠心”,王氏哭着道,“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把她许给一个大了四五岁的人。” 花老太太只是听着,此时跟老伴儿对视一眼,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为她小孙女叫起苦来? 不会是看上咱家镶儿了吧? 两老一番默默交流,花老太太笑道:“四五岁也不算大,正是这样才会照顾人,要是个年纪小的,只顾自己玩了,可顾不上家里。” 王氏也不知听懂还是没听懂,继续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那男方不仅比我们小红大那么多,家里还穷得只有三四亩地,以后孩子可怎么生活?” “只要踏踏实实,日子总能过好的”,花老太太说道。 王氏见她总不接茬,便直接道:“老姐姐,我看镶儿还未娶亲吧,不如让我们小红过来照顾着,这孩子,别的不说,针线灶台都是一把好手。” 闻此言,花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唰得淡去,“表弟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别说咱们两家还有亲戚,就是没亲戚,我们也不能这么作践人家好人家的女儿。再说了,我镶儿还未娶亲就纳妾,以后还有什么好姑娘愿嫁?” “那,我也没说让小红做妾”,王氏呐呐说道。 花老太太面上气势更盛,“不做妾?难不成你还要让你孙女儿毁了婚来给我家镶儿做正妻?” 王氏的脸腾地红了,就是脸皮再厚,她也知道自家孙女配不上,她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让孙女给花小举人做妾。 但怎么从表嫂嘴里说出来,这话怎么那么不成呢。 看了眼头低地几乎抬不起来,脖子根都涨红的小姑娘,花老太太才缓和语气,说道:“孙女儿都定了亲,你又说这些话,可是把她置于何地?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都老了,还是别瞎操心了。” 这是坚决不会同意让自家孙女过来伺候的意思? 王氏心里着实惋惜,但却不敢赖,只能笑着应和花老太太的话。 花老爷子这才慢慢开口,敲打王氏一番,免得她觉得自家好说话,回乡后还又打着花家的名义欺负人。 花镶这一去换衣服,就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才过来。 王氏看到这个跟她家孙子相比不知要优秀多少倍的少年人,又是可惜又是发酸。 如果她也有个这么出息的孙子,今天哪里有得着对那唐氏低三下四? 大孙子指望不上了,回去就把小孙子送到镇子上的私塾念书去,听说这唐氏娘家原先也只是小农户,她都能靠着孙子抖起来,自己怎么就不成了。 一家子都不知道王氏做的什么打算,等在吃过饭她不好意思地张口要书时,花家三口都是又好笑又佩服。 王氏说道:“我们那边镇上早两年就有了私塾,我们家也早就想送小孙儿去念书,只是家里余钱有限。我就想着,你们家两个举人老爷,能不能把一些不要的书本给我几本带回去。” 虽然这话很有些厚脸皮,花镶对这个老太太倒是多了几分佩服。 花老爷子道:“自然是有的,当初镶儿开蒙时的字书还都好好放着,待会儿让人收拾出来,都给你带走。” 跟着又说了些家里要供读书人就得知礼得体的话,若是家人不像样,孩子读书再好也要被人看不起的。 王氏听得连连点头,极为认真,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背下来,等回去后再给家人复述一遍。 一春和二春进来收拾掉碗盘,又端了新沏的茶水送上来。 花镶从见到这祖孙俩,就没听到小红开过口,此时见她伸手接茶杯时都有些抖,便知道这小姑娘到现在还很不自在,对一春使了个眼色。 一春顺着小姐的目光看向小红,当下一笑,上前道:“红小姐,厨房里还有新摘下来的瓜果没洗,我们人手不足,您要不要来帮忙洗一洗?” 小红忙不迭点头,蚊子声一般答了声好,起身跟着一春出去了。 花镶陪着长辈们坐了会儿,才去书房找自己当初开蒙时用的书,想了想,又找出两盒材质普通的毛笔和墨锭,连着几刀宣纸,一起包了起来。 第二天早晨,王氏祖孙俩吃过早饭,就提出了告辞。 花老太太并不多留,让一春把昨晚上收拾的东西拿了出来,又让一秋去县里雇一辆驴车,送这对祖孙回去。 这时候,王氏心里还有点花小举人会不会看上她孙女儿的妄想,但人家连多一眼都没看过来,她瞪了眼没出息的小孙女,这才笑着跟花家人告别。 坐到车上了,王氏还摆着手道:“表哥表嫂回去吧,等家里有空了,我再带着小孙子来谢你们。” 花老太太站在大门口,笑着挥手道:“孩子小别来回跑了,我们心里知道就成。”又对那赶车的道:“路上慢着点儿,等回来了到我家报个信,叫我们知道。” 车夫本就是尧山县的,大家都是熟识,闻言忙道:“花老太太放心,一定把这老嫂子平安地送到家。” 王氏也道:“放心吧。那我们走了,你们回家吧。” 花老太太和花老爷子点着头,等驴车掉转过身,这才相互搀扶着回家去了。 送走了这个亲戚,一下子就觉得家里又恢复往日的宁静。 花镶终于有空和奶奶说一说考试那些事儿,一上午就这么闲散地过去了,吃过午饭,她正准备回屋睡午觉时,苏栩过来寻她去学骑马。 花镶家里是没有马匹的,苏家却有不少,之前他们也去郊外学过。 于是花镶先和苏栩回到苏家挑好小马驹,一起牵着走去了郊外。 一起跟着的,还有苏老爷派的两个养马师傅。 来到郊外开阔处,两人便跨上马匹,在养马师傅的指导下学控马的技术,两人以前都学过,这时候只是有些生疏,很快就熟练起来,抖着缰绳控着马儿来回奔跑转悠。 苏栩对花镶道:“镶弟,不如咱们骑到梅花镇再转回来。” 梅花镇就是花镶几个舅姥爷家所在的小镇,距离县城只有十几里路,骑马来回一趟不需半个时辰。 花镶听罢,当即同意。 两位养马师傅也带着马,闻言默默上了马,准备在后面随时护着。 四匹马儿刚走出没多久,后面就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轱辘滚地声。 “前面的,劳驾问一句”,赶车人抽了抽马背,赶到和骑着马的两位师傅齐平的位置,拱拱手道:“去月溪镇卫家村要走哪条路?” 第93章 前面正好是个三岔口,边上的骑马师傅提着马鞭回道:“走中间的便是”,顺口问道:“你们这是?” 赶车人含糊道:“走个远亲。” 花镶略拉马缰,缓下速度,转头看了一眼,见拉车的马和马车厢都带着些贵气,而赶车的口音也带着几分京城味儿,就有些好奇。 “不知你们要找什么人?或许我们可以带个路”,正好顺道去看看卫谌。 赶车人没回话,倒是车窗帘子被掀开,穿着褐色绣花衣服的妇人与他们点点头,笑道:“多谢了,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说完又点了点头,把车窗帘子放了下来。 马车很快就错过走远了,苏栩和花镶并辔而行,说道:“听着是京城口音,卫家村那小地方,还能有京城的远亲?” 花镶摸着下巴道:“我怎么总觉得这些人是要去找谌哥的?” 苏栩:“……我猜你就得说卫谌,得了,你要是不放心,我陪你去瞧瞧。” 花镶看了看天色,算脚程能在天黑前赶回来,笑道:“多谢栩哥的体贴,那就走吧。” 苏栩随手从路边折下一根柳枝三扭两扭扭成一个小小的笛子,咬在嘴里蜂鸣一般吹了两声,这才抖动马缰,一夹马腹快速追了上去。 花镶听到声音,好笑不已,身后突然扔来一物,她抬手接住,是苏栩扭出柳条竿只余下柳条皮的一段。 她小时候常玩这个,当即掐下一段,用指甲盖踢掉翠色的柳皮,咬在嘴里一吹,一道嗡鸣声就冲了出来,吹了好一会儿,才成调子。 走了一段,那赶车的停下来问路,花镶几人就超过了他们,车里的嬷嬷见此,心中十分疑惑,一个时辰后,在好容易问着找到的卫家再次看到这路上遇见的几个人,她的脸色都透着几分凝重。 花镶也看到了这辆停下来的马车,她问卫谌:“那好像是找你家的。” 卫谌正在劈柴,闻言抬头看去一眼,摇头道:“不认识。” 苏栩道:“还真是来找卫家的。” 刘婆子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两盘子糕点,那从车上下来的嬷嬷,恰在这时开口道:“请问这处可是卫解元家?” 刘婆子听出这人的京城口音,立时激动地迎上前去,连手中的盘子都忘了放,忙道:“是是是,请问你是?” 未等到对方回答,又转身喊夫人,“夫人,您快出来。” 好像是京城来人了。 但这话她没敢说出来。 卫谌沉沉的目光从刘婆子身上收回来,把斧子倚在木墩旁,走上前去问那妇人:“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解元郎,您不记得老奴了”,嬷嬷打量着只穿一身粗布衣服的少年郎,心里很不解,他都成了解元郎了,怎么还过得这么清贫? 小姐一直惦记着此人,乡试前就派她亲自来这边看消息,她前脚把卫谌高中青州府解元的消息送回洪府,后脚青暖的兄弟就拿着信给她送了来。 青暖是除了黛青最受小姐重用的大丫鬟,相比起来,青暖在小姐身边的位置比黛青更重要几分,黛青只是小姐在路上救的一个野丫头,青暖却在府里有老子娘兄弟一大堆帮手。 看到是青暖的兄弟跑来送信,嬷嬷就知道小姐对这事有多重视了。 只是没想到,她先前就给这卫解元送过程仪,但半点印象没给人留下来。 嬷嬷勉强笑了一笑,说道:“老奴是朱嬷嬷,三年前,我家小姐途径尧山县,看见您在码头扛货,还遣我给您送银子。” 如此一提醒,朱嬷嬷觉得这卫解元一定能想起来。 卫谌的确认真地想了想,继而摇头道:“没印象了,你怎么找到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朱嬷嬷的嘴开开合合,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时,从屋里出来的卫氏打破了尴尬,她看看朱嬷嬷,问道:“你是哪家的?” 朱嬷嬷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乡村农妇在询问她时能如此理所应当。 “老奴”,朱嬷嬷想着,如实答道,“京中洪家的。” “洪家?”卫氏脸上闪过几分失望,问道:“哪个洪家?” 朱嬷嬷听得不喜,哪个洪家还要给你报备一下不成?她笑了笑,没再理会卫氏,看向卫谌道:“我家小姐得知卫公子高中解元,特遣老奴来送些贺仪。待来年您若要参加乡试,我们会在京城为公子备好住处。” “还有这好事儿?”苏栩低声跟花镶咬耳朵,“卫兄这情况,像不像话本里被大家闺秀看重的穷书生。” 花镶笑着点了点头,别说,还真像。 卫谌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对朱嬷嬷道:“我们不熟,不用了,礼你也带回去,我不收陌生人的礼。” 朱嬷嬷有些着急,“卫公子,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家小姐看您不容易主动相帮,您也别太端着了。” 卫谌还没说什么,面带失望的卫氏一下子恼了,“你家小姐是什么金贵人物,她帮忙我家谌儿就必须感恩戴德地接着?” 朱嬷嬷自觉言语有失,说道:“老奴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卫解元如此不留情面,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罢了。” 卫氏印象里,京城并没有什么洪家,想也是新起的小家族,这家女儿不知从哪儿知道谌儿的出息,这就想攀上来,别说儿子看不上,她这个当娘的也看不上。 “刘嬷,送客吧”,卫氏没心思再跟这个仆妇说什么,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回了屋子。 朱嬷嬷也来了脾气,说道:“卫解元好歹以后要立门庭的,就是这么对要帮你的人吗?” 卫谌淡淡道:“我是解元了,不缺赶考银子,贵府的心意,心领了。” 朱默默就这么被人请了出来,回头看了眼这简陋的农家院儿,心里十分恼怒,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卫解元如此不给她家面子凭仗的是什么? 解元郎的确不可能缺银子,可就不缺人脉吗? 听到是京城人家,但凡换个人,这时候都要感恩戴德的吧。 朱嬷嬷将马车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这些都是她来卫家前买的,这么来回一倒腾,直接没了十几两银子,不由就为小姐心疼起来。 小姐攒些钱容易吗?当初还直接让她拿五百两来,要送给那卫谌做程仪,却碰到个不识好歹的。 朱嬷嬷一面在心里暗骂,一面把这些钱都收起来,卫谌那边不给面子,她也没办法,想了想只得揣着蒸发了十几两的银子原路回京。 朱嬷嬷人老了,坐不得快车,到京城时,都是七八天之后了。 而这时,青州府这边,花镶、苏栩、卫谌、卢鹤已经收拾好行礼,和其他的要参加来年会试的十几个学子,一起踏上了开向京城的大船。 两三年的时间,洪紫瑶早就帮她母亲夺回了管家权,她经历过前世,知道银钱的重要性,母亲把管家权全部收回来之后,她就主动要帮忙管理家中的一些铺子。 但这些铺子都是外地的,洪家在京城只有一间铺子,现在还捏在老夫人手中,洪紫瑶能做的就是每天看看账本,遥管着外地的几间商铺。 前段时间,她才因为管理不善被洪紫星母女在父亲跟前告了一状,若不是得知卫谌果然如前世一样在今年中了解元,她恐怕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秋阳初升的时候,洪紫瑶便来到小书房练字,待会儿还要去帮母亲处理一些家事,正想着怎么想再设个计打压一下洪紫星身边那个滑不溜秋的奶嬷嬷,青暖便走进来回话:“小姐,我哥和朱嬷嬷都回来了。” 洪紫瑶一下子满面惊喜,着急地放下毛笔就往外走,“快请朱嬷嬷。” 一路风尘的朱嬷嬷连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就被跑去喊人的青暖催着来到小姐这边。 “见过小姐”,朱嬷嬷施礼。 洪紫瑶抬手,又是期待又是喜悦地问道:“嬷嬷,卫公子他何时来京?” “这”,朱嬷嬷为难道,“小姐,老奴送去的银钱和贺礼,卫公子一律未收,老奴没说两句话,他的母亲就让人送客。” 洪紫瑶皱起眉,这才想起重生后一直都没想起来的那个卫母。 前世她嫁给卫谌,可是受了她不少挑剔,一个乡下农妇,还嫌弃她出身、礼仪不好,那时她不在意卫谌,也就不在意他的母亲,后来更是连去给她请安都懒得。 卫谌很喜欢她,对此什么都不说,却也让那老巫婆非常不喜了,洪紫瑶还记得,就在她表面的礼数都不遵守时,老巫婆就张罗着给卫谌娶贵妾。 只是老巫婆应该没想到,卫谌统统都拒绝了。 就是现在,回想起卫谌不要娶那贵妾时老巫婆的表情,洪紫瑶都觉得心情畅快。 想给她添堵,也不看看卫谌舍得吗? 洪紫瑶回想前世,越发想念对她百依百顺的卫谌,便问道:“卫谌怎么说?有没有追问嬷嬷关于我的事?” 朱嬷嬷发愁,她是看得出来,那卫公子是半点没给自家小姐留面子的,而且连三年前送程仪的事都忘了,这是对想在背后帮助他的小姐感恩的样子吗? 但是如果把卫公子的态度明明白白说了,朱嬷嬷又担心小姐会迁怒自己,以前的小姐虽然也不讲理了些,但这两三年却是越发狠辣,府里的丫鬟婆子,谁惹怒她谁就别想有好下场。 朱嬷嬷想了想,说道:“可能是距离上次时间久了,卫公子已不记得老奴。老奴也没来得及跟卫公子多说,想来他还是不知道小姐您的。” 洪紫瑶皱眉,“你怎么办事的?” 朱嬷嬷说道:“都是老奴嘴笨不会说话。” “有老……卫母在,你想说什么她也不会给你机会说的”,洪紫瑶摆摆手,“算了算了,他是必定会参加来年春闱的,到时我亲自去找他。” 朱嬷嬷看出来小姐有意卫公子,却也不敢劝说,把当初小姐交给她的五百两银票还了四百五十两回去,只说那五十两都因为买礼物消耗掉了。 洪紫瑶示意黛青接过银票,又笑着跟朱嬷嬷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下去。 “这老东西,越来越不老实了”,朱嬷嬷一走,洪紫瑶就如此说道。 黛青把银票收起来,问道:“小姐,可要停了她手上的差事?” 现在朱嬷嬷是负责她这边小厨房采买的,其中油水很大。 洪紫瑶想了想,说道:“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毕竟一开始她也帮我做了不少事。” “对了,待会儿去街上找个两个小乞儿,每天给两个铜板,让他们分别去码头和南城门守着,见到进京的举子就去问问,若是一个叫卫谌的到了,叫他们过来府中回个话。” 黛青答是,“小姐,要不多给几个铜板,两个铜板只怕小乞儿不会尽心办事。” “不用”,洪紫瑶摆手,“一个铜板够买两个馒头了,他们要一天也不定能要到半个馒头。这些下九流的人,最是容易贪心不足的,我可不想做个冤大头。” 黛青低着头,眉头却皱起来,她还以为小姐是让给一个乞儿两个铜板,竟是一人给一个。 对这个小姐,黛青越发失望,也就越发好奇,如此多给一个铜板就担心被小乞儿当做冤大头的小姐,当初是为什么拿出二十多两银子帮助自己的? 毕竟在这些大户人家,只花五六两就能买到一个很不错的丫鬟。 黛青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上甚至比不上当初被小姐毫不留情处置掉的黛娥。 但黛青并不敢把这些疑惑表现出来,领了命令就施一礼出去办事。 十月中旬,秋意浓浓,天空万里无云,明媚的阳光照下来,却没有半点燥意,反而凉爽爽的很舒适。 花镶一行十几人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近的繁富码头,年轻人们充满朝气的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笑容。 “京城,我们来了”,有比较感性的人大声说道 其他人听见附和道:“是啊,我们来了。” 第94章 京城的码头十分繁华,一个矗立在水中的高大石桥连通了路面和水面,石桥宽有十几米,铺着整整齐齐的青石板,下基座有八个粗壮结实的石墩。 船在此处停泊后,放下一不到半米的甲板就可以了。 而在石桥尽头,就是通往城里、西州、溱洲的三岔路口,因为此处是人和各种物产的汇集处,每一条路都修得十分整洁宽阔。 等了会儿,他们这条船才靠到一个停靠位上,船家抛下锚,放下甲板,转身对船上的客人喊道:“下船了下船了,都别忘了自家的东西。东西太多,就去岸上找几个搬货的,快点儿的,咱们只能停一刻钟。” 花镶看了看后面等着靠岸的十几艘大船,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大夏的繁华。 他们带着下人,要下船也不显得慌忙。 卫谌此次远行也带着一个随从,他乡试后在府城牙行买了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老父和一个儿子,跟着到京城来的,就是中年夫妇的儿子。 钟家儿子名叫钟诚,卫母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就没给他改名,出发前,刘嬷跟钟诚交代了许多话。 钟诚都一一记下,路上打饭打水,什么事都不用卫谌吩咐就办得很周到。 这时下船,钟诚一人就把卫谌的行李都拿完了不说,还帮忙一秋拉了花家的一箱行李。 花镶看到,不由笑道:“钟诚的力气挺大的,这么看来吃得多也不算是缺点。” 一路上众人都见识到了钟诚的大胃口,一开始这小子还不敢多吃,后来船停在一个码头,花镶等人下船去玩,路上看见什么好吃的,花镶都会忍不住买点。 买着买着就买多了,她都随手递给一秋让他吃,等回去时才发现,那么多吃的,一秋手里半点没剩。 她问了,一秋说他吃不完都给钟诚了,吓得钟诚赶紧认错。 花镶确定他把那些东西都吃了,还担心会把他撑坏了,一面觉得谌哥家这个小厮不会变通,一面拐到附近的药店给他买了一包山楂丸。 孰料这一下子又吓到了把少爷好友买的东西都吃完的钟诚,赶紧说自己从小胃口大,这才只是半饱,不用浪费钱买药。 花镶好笑不已,问卫谌,卫谌表示不知道。 钟诚挠着头说:“是我娘让我忍着的。” 花镶问他:“难不成你之前都没吃饱过?” 钟诚垂着头跟做错了大事一样,说道:“我太能吃了,十碗饭都不一定能吃饱,但吃两碗也饿不死,所以我娘一直都只让我吃两碗饭。” 花镶惊呆,当即又买了好多东西给他吃,汤圆、酥油饼之类的不一而足,钟诚足足吃了十几个饼好几碗汤才说饱了。 自此确定卫谌买的这个下人就是大胃王,然后接下来的行程中,卫谌就交代船家,每天多蒸一桶大米。 当天晚饭时,钟诚抱着那个饭桶哭了好大一会儿,他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是打那天起,不仅把卫谌照顾的更周到,还经常会帮一秋一春做些什么事。 这些花镶都看在眼里,对他便也挺有好感的,时不时就让一春分一些他们吃不完的糕点肉脯。 因为这个,钟诚跟一秋一春是走得最近的。 卫谌觉得他这镶弟有时候对钟诚的关注莫名有些多,不过在心里分析后,发现她只是对钟诚的大胃口关注,他才没有把钟诚遣回去。 那一边,钟诚刚帮一秋提住行李箱,前面苏家下人有志、有向一人拉着三大箱行李走在前面,箱子底下的木轮子被甲板逢卡了一下,差点带着有志一起倒进水里,钟诚及时抬脚挡住了箱子。 看见这一幕,苏栩忍不住道:“可真够笨的。” 花镶笑道:“栩哥,应该说像钟诚那样天赋异禀的太少了。” 几人说话间,下人们已经把行李箱拉到石板桥上,一春留在原处看着,其他几人则回来拿另外的小行李。 卢鹤带的东西也不少,跟他一起来的,不仅有一个随从,还有他妻子杨氏,这时他们家的东西才运到桥上一点。 花镶自己背了个包袱,让一秋过去给卢鹤那边帮忙。 就这样挤挤攘攘的,五六分钟后一行人来到石板桥上。 一春把行李箱绕着一圈摆放在自己周围,就担心一个看不见被人顺走一个,见少爷他们都过来了,才略微松一口气。 东西这么多放在桥上,肯定是会挡一些路的,一秋放下卢家的东西就要过去拉自家的东西离开,却有人先一步发了火。 “这是谁家的东西,再不拉走就扔下去了啊。” 一人喊道,这人看起来才十五六岁,但满脸都是趾高气扬的神色,让人十分反感。 一秋、有志、有向还有钟诚都赶紧跑了过去。 那人撇撇嘴,蔑视道:“一群土包子。” 跟着转回身,指挥着让他身后的马车穿过拥挤人群。 看样子是要直接停到石桥和甲板相搭口。 这车便直接擦着他们的箱子过去了,花镶十分生气,只是这马车的主人这么嚣张,显然是有些地位的,再生气也不能发火。 她还没劝好自己呢,就见苏栩上前一步,强压着怒火道:“请你们看着点,别蹭到我们的箱子。” “不把箱子拉到路上,被蹭到是你们自找的。”那走在前面给马车开路的人如此说道。 花镶听见苏栩低声骂了句他妈的,以他这臭脾气,能忍到这个地步,很是记着她在路上的交代了,于是她赶紧拉住苏栩手腕,“让他们先过,反正我们的箱子不怕蹭。” 苏栩憋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别处。 卫谌淡淡看了眼那马车上的标识,没说话。 只是他们明显退了一步,那人倒是不愿意了,两大步走过来,伸手就拽苏栩的衣领:“他妈的,长不长眼,一个乡下土包子敢跟我家说他妈的?” 花镶皱眉,举起文人范儿的装备,一柄折扇狠狠敲下这人伸过来的手。 与此同时,苏栩也忍不住火气,说道:“怎么着,给脸不要脸是吧?一口一个土包子,说说你家倒是有多贵?” 这人嗷一声捂住手臂,抬脚便踹花镶,只是这脚刚抬起来,就被苏栩给翻踹了回去,还没站稳,又挨了卫谌一脚,狠狠地墩在了桥上。 接二连三的,疼得这人嗷嗷大叫,“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马车上坐的是谁吗?” “万儿,怎么回事?”一道声音从车里传出来,与此同时,说话的女子掀开车窗帘,不满地看向外面。 万儿从地上爬起来,喊道:“姐姐,这些土包子故意拦路,还打我”,又道:“小姐,他们是故意的。” 里面又传来一道声音,“不要生闲事,表哥就要到了。” 万儿恶狠狠看了花镶几人一眼,“你们等着。” 放下这句狠话,他继续挥手冲赶桥上的人群:“让一让,都让一让,别不长眼。” 那赶车的看起来比这万儿大几岁,眼下也是一副很是嫌弃的模样。 万儿朝他使个眼色,这人喊道:“让让啊,马鞭子可不长眼”,说话间,挥舞的马鞭就很准确地朝花镶几人这边甩来。 卫谌厌恶地皱着眉头,档在花镶面前。 与此同时,另一道鞭哨声响起,一条镶着猫眼石的马鞭子凭空甩来,狠狠打在那赶车人手上,他手里的马鞭当即脱手。 赶马鞭子并不算长,远远看见这一幕的顾徽只能把手里的鞭子扔出来,骂了一句,叫身后两个魁梧随从赶紧过去,“把那辆马车给我扣住,我倒要看看,谁家脸这么大,跑到码头上来打人。” “是”,伴随这两道洪亮的声音,两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魁梧随从三两步就来到前面的马车边,将那嗷嗷乱叫的两个下人,连同马车一起给摁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车里的人再也不能装哑巴了,刚才说话的女子掀开车帘下车来,“我们并未得罪二位吧。” 两个随从并不答话。 花镶在马鞭被打掉时就看到了从大路上骑马赶来的顾徽和顾寻,这时候也不敢随意插话。 这马车里的人挺嚣张,她觉得这背景应该挺深厚的,还是先装鹌鹑比较好。 片刻功夫,顾徽就已下马走了过来,他先看向花镶,问道:“怎么样,这狗比有没有打到你?” 花镶摇头:“没有”,像个小弟一样道:“谢谢徽哥。” 而那些与他们一起下船的其他举人,这时候也都松了口气,还以为一到京城就会惹到大麻烦呢。 都忘了这个顾少爷了。 这些人便也都跟顾徽打招呼:“顾少爷,幸亏你来的及时。” “是啊是啊。” “要不然就麻烦了。” 顾徽没理会这些多余的声音,一转身,看向停在桥上的马车,啧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人家,原来是御史中丞席大人家的马车。当街打人,就是不知道席中丞明儿个敢不敢参自己一本?” 一直都很淡然地端坐在车里的女子蓦然掐紧手心,这个声音,是顾尚书家那个混不吝的小少爷? 这人就是个疯狗,半点风度也无,今天的事只怕没法善了。 但女子也不想下去和一群下贱人站在一起,依旧端坐着,道:“不好意思,小女子无意得罪顾少爷的朋友,我这里跟他们说声对不起。” 顾徽嗤笑,“你他妈算老几,你说对不起,我兄弟就得接受了。” “那你想怎么样?” 只闻声不见人,但好些人并不觉得失礼,尤其是花镶同行的那群举人,可能觉得都是一伙儿的,能代表花镶等人,便有人道:“只是下人不讲理,不干小姐的事,顾少爷算了吧。” “算你妈的”,顾徽侧过头,目中冷光让那人赶紧低下头。 跟花镶几人打过招呼的顾寻这时道:“镶弟差点被打时,怎么不见你们说话?” 那些人顿时都低下了头。 顾徽说道:“意图鞭打进京赶考的举人,送去京兆府问问,该怎么处理吧。” 说完挥了挥手,两个魁梧随从拽着车夫、小厮就走。 “小姐”,丫鬟立即惊慌道,“我弟弟还小,经不住衙门里的大棍啊。” 车帘子一动,一个身着白衣秀梅花襦裙的女子走了下来,她没看其他人,低着头对顾徽施了一礼,说道:“请顾少爷给席家一个面子。” “我还以为是席家哪位正经小姐呢”,顾徽再次毫不留情地嗤笑,“原来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小姐,就是席家少爷都没那个脸给我要面子,你是哪儿来的脸?” 一句话落,有人低声道:“真不懂怜香惜玉。” 傅玉兰顿时满面涨红。 顾徽懒得再理会她,转身对花镶他们道:“走,进城去,我给你们整个接风宴。” 看看那个浑身都透着尴尬的女子,花镶到底什么都没说,吩咐一秋他们拉上行李,便离开了。 剩下的那些举人,前后看看,都没敢一起跟过去,当下收拾好东西,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傅玉兰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当初只带着一个丫鬟到席家投奔时,都没有令她这么无颜见人。 丫鬟凑过来扶住她的手臂,带着哭腔道:“小姐,这顾少爷太过分了。还有我弟弟……” 傅玉兰闭了闭眼,说道:“我们去接表哥。” “表妹?”同时另一道声音响起,傅玉兰抬头望去,看到那个近两年没见,却如记忆中一般俊美儒雅的男子,眼泪顿时簌簌下落,“表哥,你终于到了。” 傅玉兰快步走过去,却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席越看了看左右投来的看好戏般的目光,忙道:“怎么了?别哭了。” 看到不远处挂着席家标识的马车,席越说道:“上车吧。” 又疑惑道:“车夫哪儿去了?” 傅玉兰更加委屈,泪珠子不停地落:“被顾徽拉到京兆府去了。” 席越皱眉,没想到表妹还和两年前一样爱哭,才见面他就有些头疼了,转头叫来游学时带着的两个随从:“你们去赶车。” 傅玉兰哭得一抽一抽的,“表哥,你快派人去京兆府把人领回来吧,如画的弟弟才十五岁,经不起几板子的。” 席越点着头,顶着周围人的目光,说道:“先上车,慢慢儿说。” 第95章 路上听了表妹的叙述,再看她这么伤心,席越都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斥责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虽然提前让人给家里送了信,但并不一定今天到,表妹身子弱,不必跑到码头来接我。” 傅玉兰攥了攥手里的帕子,不安道:“表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八九岁时这个表妹就借住在席府,祖母疼惜她幼年失父丧母,一直带在身边教导。 席越和她差不多大,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眼下见她哭得双眼红肿,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把路上的趣事儿挑一两件逗她开心。 此时的席府,席大夫人正气得咬牙,“那丫头出门接越儿,怎么没人跟我说一声?” 管车马的婆子忙道:“表小姐拿着老夫人那边的牌子,说是上面都准了的,奴婢们就没多问。” “欺人太甚”,席大夫人抬手在桌子上哐当拍了一下,“如此巴巴地上赶着,也不怕别人笑话。” 事关老夫人,下面的人都不敢插话。 “大夫人”,一个神情稳重的大丫鬟匆匆走了进来,施一礼回道:“您派去接二少爷的马车回来了,说二少爷已经坐上了表小姐那辆马车。” “知道了”,席大夫人不耐地摆摆手,心里却恨极了管天管地的婆婆。 丫鬟并未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席大夫人道:“有什么话就说。” 丫鬟为难道:“车夫还听说了一些话,据说是表小姐带的人,因为几个刚下船的举人挡了路,动了马鞭子,然后就被顾家小少爷让人给送到了京兆府。” “什么”,席大夫人立即拧眉站起,“她是没脑子吗?鞭打进京赶考的举人,谁给她的胆子?不不,她不是有胆子,是没脑子。” 旁边的管事嬷嬷问道:“不过几个举人,怎么又会和顾家小少爷牵扯上?” 丫鬟是席大夫人的心腹大丫鬟,自然一开始就问清了缘由,忙回道:“那些举人不巧正认识顾小少爷,听路人说,看起来是不错的朋友。” “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席大夫人掐着额头坐下来,“赶紧去找人到京兆府打听打听,再赶紧的,冯家的,你去打包两封礼物,和你家男人一起去顾府给那小少爷赔个礼。” 顾家这个小儿子就是个马蜂窝,躲都来不及,某些人还上赶着往上戳,她不仅是没脑子,还没心,这是不害死他们席家不罢休啊。 冯家的答应一声,脚步匆匆地就出了门。 大丫鬟忙上前给捂着额头的大夫人倒了杯茶。 席大夫人却突然坐直身体,说道:“清颜,你去门房说一声,大老爷一下朝,让他先到大房这边来。” 傅玉兰是不能再留在家里了,她豁着和老太太撕破脸,也得把这个外甥女嫁出去。 清颜到门房那儿吩咐过,正要回去,就见席家的马车停在门口,她赶紧高兴地迎出门外,对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见礼道:“二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夫人可一直盼着呢。” 席越点了点头,转身吩咐表妹身边的丫鬟先陪她去祖母那儿,他收拾收拾就去拜见。 傅玉兰没有在门外下车,在车里说了声好,“表哥快点来,外祖母也一直念叨着你。” 等马车轱辘轱辘驶进府门,清颜才压下脸上的厌烦,来到二少爷跟前,再次见了一礼。 清颜对表妹的厌烦,席越看见了。 下人的待人态度一向追随着主人,心里便明白,他不在家的这两年,母亲对表妹的厌恶半点没减。 想到日后要面临的场面,席越觉得,还不如就一直在江南书院读书来得好,偶尔能外出游学一段时间,轻轻松松的,比这样不知要帮母亲还是要帮祖母的场面好太多了。 但是席越走向府内的步伐并未减缓,很快就来到大房这边的主院,他回来的消息小厮早就传了进来,刚进门就被迎面而来的母亲拉住了。 “瘦了”,席大夫人打量着儿子,眼眶湿热,“前儿个娘还做梦,梦见你大冬天只有一身破袄穿,我还特地去明莲寺找慧仁师父解了解这个梦,知道没有不好的预兆,我这心才算放下来。” 席越听着好笑不已,“娘肯定是太担心我了。” 说话间扶着母亲往屋里走。 “是啊,你这出去一读书就是两年”,席大夫人拿手帕压掉眼角的泪花,“要不是家里这样情况,娘怎么舍得让走那么远。” “既然不舍得,当初你还那么高兴地让越儿去江南书院?”一道由远而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身着官服的的顾大老爷走了过来。 席大夫人立马心头冒火,转头怒视丈夫,“你还问我怎么舍得?我要是当初不狠下心回娘家求我爹带着越儿去江南读书,你觉得我们儿子现在会成什么样子?” 席大夫人娘家陈家都是清流文人,江南地区影响最大的两大书院,迦南书院和江南书院,都有陈家子弟在其中教学,席大夫人的父亲更是江南书院山长。 因此,陈家在江南地区的文人圈儿颇有几分影响力。 席大老爷听到这话就不同意了,“你这是什么话,超儿一直长在家里,也没见哪里不好的。” 席大夫人冷笑,“那是我管得严,还因为超儿更肖似我这个当娘的,不得你母亲喜欢。” 席大老爷也冷了脸,坐下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席超是席家的嫡长子,也的确不大得老太太喜欢,席大老爷心知肚明,但老太太是母,他不能任妻子这么嘲讽。 席越站在一旁,有些尴尬,说道:“父亲不要与母亲生气,这事还是怪我。” “你先回去洗漱”,席大夫人摆手,“不要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洗漱好了再来这边,我们一起去你祖母那儿。” 席越看了看父母,这才去了自己的院子。 席大夫人直接在另一边坐下,直接就添油加醋地把傅玉兰自作主张去码头接人,又放纵下人鞭打入京举子,从而得罪了顾家那个小霸王的事情说了。 席大老爷:“……夫人言重了,不过些许小小争执……” “小?”席大夫人道,“你们御史上奏时,哪次不是从小事说起的。她一个咱们家表小姐身边的下人都这么猖狂,那咱们家的其他下人呢?咱们家的下人这么肆无忌惮,咱们这些做主子的呢?” 席大老爷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沉吟片刻道:“夫人准备怎么办?” “我已让人去给顾徽赔礼了,希望他不会拿着点点小事去跟家里大人告状”,席大夫人说道,“只是这外甥女年纪不小,不能这么在家里留着了。她父母俱亡,年纪小小就来我家投奔,若是不给她安排好亲事,恐怕会惹人非议。” 席大老爷是知道母亲想把外甥女嫁给小二的,但是夫人眼看着不喜外甥女,真要定给小二,以后就家无宁日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夫人又道:“这事你跟老夫人提吧,我虽然是舅妈,但跟你们家总归不是一个姓的,难免会让老太太误会我的意思。” 席大老爷就呵呵了,夫人想把外甥女嫁出去,那这其中的意思谁能误会? 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我去与母亲说,不过母亲不同意,我也没别的办法。” 席大夫人就道:“不要紧,我马上就给我儿子安排亲事。” 即便老太太再大,婚事讲究的却是父母之命。 席大老爷出去换衣服了,席大夫人才跟身边的心腹嬷嬷道:“再不出个硬茬子压压老太太的威风,一家子早晚散了。当初的二弟妹虽然我也跟她说不来,但想到她被老太太逼着老二休回家去,这心里就唏嘘不已。”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卫氏改嫁到哪儿去了?” 嬷嬷说道:“都被送回卫氏老家了,想来不会太好。当初老奴只觉得二夫人跟咱们不对付,她走了咱们该省心点了,没想到这老太太重新定下的这个新二夫人,竟是个面慈心黑的。” 席大夫人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如果知道今天,当初她就得尽力拦着,说不定老二家的能很快有个儿子,这傅玉兰冒出来,也有人在她越儿前面挡着了。 如今呢,老二后娶的这个生的儿子才九岁,老太太虽然也喜欢,但怎么都不可能把她那宝贝外孙女定给小一半的孙子去。 …… 顾徽把接风宴的地点就设在了顾府,带着花镶他们四人到府上后,去拜见了他的祖母、母亲,随后又领着他们看了看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顾府是很大的,别说只是拨出一处院子给他们住,就是一人拨一处院子也绰绰有余。 只是花镶几人有些不好意思,借住个别院还成,这直接住到顾家,总觉得打扰了。 顾寻看出他们的顾虑,说道:“这凝云院后面就有个通到大街上的角门,你们不用觉得不方便。另外,每年会试也都有老家那边的人来家里暂住,家里人都习惯了,算不上麻烦。” 顾徽一向不用关心别人的心思想法,听顾寻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个安排有些自作主张,便道:“你们先住着,如果觉得不方便,我再让人去外面安排。” 花镶忙道:“不用了,那样岂不是更麻烦。” “你们住在这里,我们还能一起学习”,顾寻说道,“另外闲暇时,我们带你们去找房子也方便。” 花镶他们四个人不管此次会试过不过,都是有意在京城置办一处房产的,这事他们也跟顾徽、顾寻说过。 闻言,打从进到顾府就显得很拘谨的卢鹤笑着说道:“如此,我们就打扰了。” 凝云院共有十二间屋子,花镶他们这一行连同下人有十几个,住下来也很宽松,等他们各自选了房间安排时,顾徽直接叫来十六个丫鬟过来帮忙。 八个伺候屋里,八个照管外面。 此外又安排了好些个小厮,随时听他们的吩咐。 这么一来,一春都偷偷跟花镶说担心自己没活儿可做。 花镶笑了笑,对她道:“我这儿可不少不了你,你得随时守着我。” 一春是有些紧张的,闻言忙道:“奴婢知道,少爷,您放心,奴婢绝不会让顾府的丫鬟靠近您。” 花镶好笑,让一春把自家带来的东西都整一整,她则拿出纸笔,坐在窗边的桌旁开始给家里写信。 一春收拾着忍不住道:“到了顾府,奴婢才算见识到什么是大家场面了,跟他们家的丫鬟一比,我都成乡下野丫头了。” 花镶边写边说道:“气度都是待人接物中养成的,等我当了官,你慢慢就成了大家都羡慕的大丫鬟了。” 正说着,顾徽派的丫鬟浮玉端着一盘子茶点走了进来,“花少爷,这是我家老夫人吩咐给你们准备的,说是先让你们垫垫肚子。” 花镶起身,道了声谢,让她放到一边。 浮玉把东西放下来,看看一春,笑道:“这位姐姐,可是需要我帮忙?” 一春忙说不用,花镶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们不会客气的。” 浮玉施一礼,这才带着甜笑下去了,见没人注意,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把观察到的都禀告上去。 听到说花镶和她的婢女很亲近,顾老夫人彻底放了心,只要孙子和花家这孩子都没往那方面发展的意思,她就不用提着心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顾老爷才从衙门回来,几人便让顾徽和顾寻带着他们过来拜见。 面对他们,顾老爷也显得很是和蔼可亲,寒暄几句,就让顾徽去给他们安排接风宴。 中午的接风宴就安排在凝云院,因为没有顾家家长在,几人都很自在。 吃过饭顾徽就走了,让他们好好休息,等晚上再带他们出去玩。 花镶这才有空和苏栩、卫谌聚在一起说会儿话,卢鹤可能要安慰他的夫人,他们都坐在一处谈了一会儿,他才过来。 四人商量一番,就约定后天出去逛逛,顺便给顾家的长辈买些礼物。 至于花镶在路上买的那些土仪,送给长辈是十分不合适的,她准备让一春分给浮玉那一帮丫鬟小厮 第96章 顾徽是等他们休息两天后,在这一天早饭后提出说带他们去京城各处游玩一番。 这天也正好是花镶几人约定出去逛的日子,听到顾徽这么说,都说好,卢鹤还特地带上了他妻子杨氏一起。 面对着七八个比自己小了四五岁的少年,杨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地就跟在卢鹤旁边,笑着听其他人说话。 一行人都是长相极为出色的年轻人,刚走出顾家大门,就被好几个路过的人频频注视。 顾家坐落在内城的尚德街,邻里左右都是朝廷一二品大员的居所,因此现在这个时辰,走在这条街上的,几乎都是正要上衙门点卯的青年人。 看到顾徽,有顾衍的朋友就问了句。 顾徽回说是朋友来京赶考,寒暄一句就走了。 “往北走就是宫城”,顾.导游.徽边走边给众人介绍,“大概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看到宫城南门,宣仪门。户部衙门就在南门外,六部的衙门都在四大城门外,住在内城上衙挺方便的。” “内城没有铺子摊贩,咱们先走沉芳门去外城,这边属于外西城,知名小吃最多。” 说话间,几人就转出尚德街,往西边去了。 刚才与顾徽打招呼那人是向北走的,双方错身而过时,听到这些话,不由好奇地回头看了眼,到了宫城内的翰林院,看见顾衍,就把早晨时见到的事情说了说。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兄弟如此地贴心懂礼”,这人笑道,“那几个举子是你家本宗的?” 顾衍笑了笑,心想就是老家二叔三叔家的那几个堂兄弟,小徽跟他们也只是淡淡的,但却没有多说,只道:“他们都是我弟在青州府的好友,那半月刊就是和他们一起办的。” 其他已经到翰林院的人听到说半月刊,顿时都感兴趣起来,话题很快就跑偏了,说他们几个小孩都能办起来这么好的一个刊物,他们也不能落后了,是不是等下值后去茶楼商议商议。 此时已经正走在垂芳桥上的众人并不知道,翰林院的几个年轻官员正在打算办新刊。 垂芳桥连通的是跨城河粼河南北两岸,一出沉芳门就能看见这座大理石修成的宽大拱桥,桥两边的栏杆上座着十二生肖的玉石雕像,整个布局十分恢弘。 而在南北两岸则种满了桑柳,一到春季便是浓荫匝地,是两岸居民消暑休闲的最好场所。 此时是十月中旬,两边树木都光秃秃的,偶有几棵飘下几片黄叶,很快就顺水流远了,站在桥上瞧去,倒也别有一番意味。 “这桥上连一株花都没有,为什么叫垂芳桥?”苏栩问道。 刚才走过的沉芳门外就种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垂丝海棠,风一吹花瓣飘落,正应了沉芳的二字,因此不仅苏栩有这个疑惑,花镶等人心里也正好奇呢。 顾寻解释道:“每到春季,整个京城的花贩都会汇集在此处,将桥点缀的跟花桥一般,之后一直到九月末,花贩们也常来此处卖时兴花卉,因此每日都有花瓣坠入粼河,所以才叫垂芳桥。” 卢鹤可惜道:“整个桥上都是花的场景,只能明年再看了。” 花镶四下打量,发现这边离内城很近,两边居民是朝廷小官的也不少,都是不缺钱不缺闲情雅致的人家,怪不得花贩们要汇集在此处卖花。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下桥,这另一面的热闹的生活气息顿时迎面扑来,街道两边飘满旗招,都是各种各样的铺面。 远远一扫,就有好几家食铺,隔了老远有一家客栈的旗招。 路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走了好远,也没看到一个小摊位,花镶好奇问道:“这里不允许临街摆摊吗?” 顾寻正要回答,顾徽已经抢先开了口:“临街摆摊容易挡路,朝廷专门开辟了几个区作为市场,前面就有一个,要不要去瞧瞧?” 花镶便点头说了声好。 苏栩这时候才发现,顾徽这小子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十句话有九句都是跟镶弟说的,这是有什么打算? 这么想着,苏栩靠得花镶更近了,一会儿就把走在花镶右手边的顾徽挤到了前面。 顾徽皱起眉,但到底没说什么,直接就走在众人前面,尽职尽责做好一个指路人的角色。 走过一家食铺,花镶嗅到一阵浓郁的香味,跟众人说了一声,脚步一转就跑到食铺中,很快两手各拿着四个油纸包着的金黄驴肉烧饼出来。 “走这么长时间肯定累了,吃点东西”,说着把手伸到空中,让大家过来拿。 他们共七个人,一人一个还剩一个,花镶咬了一口焦脆酥香的烧饼,觉得剩下的那个她还可以吃。 卫谌看她一眼就知道她的想法,说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美食,你想现在就把肚子填饱?” 花镶:“好吧,这个我们分着吃。” 不过几人吃完了手里的烧饼都没再吃的意思,等到走进一个摊位林立的区,花镶手里还拿着一个完整的烧饼。 另一个她已经快吃完了,本来就不饿,这时差不多已经饱了,正好看到一个迈着小步子走进来的小乞儿,花镶便脚步一转,把烧饼递给那个小乞儿。 小乞儿看看还有余热的烧饼,再看看花镶,确定是给他的,伸手接了过来,“谢少爷赏赐,您这么好心,以后一定会大吉大利。” 听这话顺溜的,花镶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底发软,等小乞儿接过去就转身跟上同伴们的步伐。 这里小摊位多,大多是普通平民,在之前没见过一个带补丁衣服的,这里都看见了。 “乞丐们都在各摊区活动”,顾寻等花镶跟上来,说道:“里面还有卖菜肉的地方,吃食相对好讨一些。” 一国之都处处繁华,但还是有那么一群人需要依靠乞讨生存,也不知这其中到底该怪谁。 顾徽回头道:“京城的人家每到节日都会给寺庙捐米捐面,寺庙里也会在节日这天施粥施饼。” 花镶点了点头,心想这就是仓中鼠和厕中鼠的区别? 几人正慢慢走着,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跟着,那抱着驴肉烧饼的小乞儿就三窜两窜跑到前面去了。 花镶正疑惑是不是乞丐间的霸凌,一个穿着翠绿衣衫的少女便在后面跟了上来,喊道:“我就是问你一句话,你跑什么?” 小乞儿也不听,跑着还不忘咬一口烧饼,同时还回头说道:“姐姐,我不去码头了,在那儿又热又晒,还要不到吃的。一文钱还不够我买一碗凉茶呢,你要找叫卫谌的举人,找别人去吧。” 说完了,他还略略略几声,转身蹬蹬蹬跑得更快了。 听到卫谌的名字,花镶等人都看向已经追着跑到他们前面的少女。 看着小乞儿眨眼间就跑个没影,少女停下脚步,掐着腰笑骂了句,继而又为难地想到这么几日都没卫举人的消息,小姐早就着急了,她回去该怎么交代? 花镶让其他人先到一边儿的摊位上坐着,尤其是卫谌,交代他不要跟过来,便一人来到那少女身侧,行礼道:“姑娘好。” 突然的声音让黛青猛地侧转身,见是一个肤白俊秀的小书生,便笑着回礼道:“公子有礼,您有什么事吗?” 花镶道:“在下才到京城,刚才听你们说找卫城,我有个同学就是叫卫城,听说他家在京城有远亲,不知你们家是?” “卫城?”黛青笑道,“公子听错了,我要找的是一名叫卫谌的举人?” 花镶点点头,再次确定道:“真不叫卫城啊,这卫谌是你家的远亲?还是姑娘记错了?我那同学真是在京中有亲的,要不你告诉我你家住处,回去我跟他对一对。” “不必了”,黛青说道,“我没记错,且我要找的并非是家中远亲,卫举人是我家……公子的朋友。” 花镶见她警惕起来,便也不再多问,露出一副失望表情,道声失礼,这才向一边走了。 黛青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很快走出这个摊区。 花镶没走几步,见那少女走远,赶紧转回来,来到同伴们所在的馄饨摊,坐下来道:“谌哥,很大可能真是找你的?” 卫谌倒没露出发愁或是疑惑的神色,眼中反而映着些许清浅笑意,“倒是劳烦镶弟费心打探了。” 倒了一杯粗茶递给她。 花镶笑笑,“看样子刚才那人是不认识你的,可是又为什么要找你?” “应是那人背后的主人在找我”,卫谌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人和当初去村里送贺礼的仆妇出自一家。” 花镶还想说到底什么人这么坚持地又是送礼又是找你的,就听顾徽道:“刚才那人,我倒是有些眼熟。” 花镶更疑惑了,“徽哥认识的人?” 顾徽摇头道:“记不清了,好像有些印象。” “顾兄有印象的人,那人背后的主人很可能是哪个官员家中的家眷”,苏栩分析说道,“又如此关注卫兄,不会是准备春闱之后榜下捉婿吧?” 花镶正在喝茶,闻言及时转头,才没喷到对面卢鹤的脸上,“栩哥这么一说,挺有道理的。当初那个嬷嬷送贺礼时,不是三句不离她家小姐吗?” 顾寻也好笑道:“那卫兄可要注意些了。” “待会儿找到那小乞儿再问问”,卫谌说道,“走吧,我们往里面找找。” 几人放下茶钱,离开馄饨摊,但一直走到另一面的出口,也没看见那个小乞儿,花镶觉得还是查问清楚比较好,之后在城里闲逛时遇到乞丐也都关注着。 中午一行人准备去吃饭时,还真让她找到了正在路边蹲坐着的小乞丐。 “找到了”,花镶提醒其他人,便朝路边跑去,随即卫谌等人也跟了过来。 被几个人围住的小乞儿吓得往后缩了缩,他还记得花镶,小心道:“烧饼我已经吃完了。” 花镶笑道:“我不是找你要烧饼的”,解下腰间的荷包,倒出之前买东西找零剩的铜板,大约有十几个,送到小乞儿眼跟前,“你只要告诉我是谁家让你找卫举人的,这些就是你的了。” 小乞儿看看那些铜板,眼里跳跃着高兴的光芒,两只小手捧在一起,说道:“我知道的,那姐姐没说她是谁家的,不过她找我去码头蹲人,我老大担心惹麻烦,特地跟着那姐姐,看她进了靠近内城的洪府才回来的。” 花镶把铜板给了小乞儿,拍拍他的头道:“把钱藏好了。” 小乞儿笑眯着眼,把钱往补丁摞补丁的烂衣兜里一揣,拱拱手道:“我常在这一片活动的,少爷们有事再来找我。” 进了酒楼雅间,顾寻才道:“说起靠近内城的洪府,我倒是想起一户人家来。两年前,三弟不正是因为和洪府小姐发生争执才去的青州府吗?” “什么争执?”顾徽也想起来了,“是那女人多管闲事。我说怎么有些眼熟呢,之前那个丫鬟,就是跟在洪家那女人身边的丫鬟。” 说着笑道:“很有可能,卫兄这是被洪家那女人盯上了。” 花镶:“……” 真只是被人瞧上了啊。 卫谌的脸色有一瞬的难看,淡淡说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到跟前自然有解决方法。” 卢鹤笑道:“不止卫兄,我看等春闱过后,你们都要成为香饽饽了,到时大小登科一起,可真是可喜可贺了。” 花镶一想,这还真是个麻烦,该想个办法,让自己在婚姻市场上有个打大折扣的缺点,要不然明年可真要有的头疼了。 在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帮她挡着,在这儿她自己可应付不来那些口灿莲花的媒婆。 正想办法的花镶并未注意到顾徽看她的一眼沉沉目光,很快有了想法,她便放心地享用精美菜肴。 吃过午饭,他们又沿着东大街去了东城,直逛到太阳西沉,才每人都提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回到顾府。 顾徽让家中下人专门把凝云院后面的暖阁收拾成书楼,之后的日子,他们几人,连带着三个顾家的亲戚,便开始一起在暖阁中读书习文。 顾家长辈也吩咐了家中下人,没人敢到这边打闹,暖阁便显得很是幽静。 偶尔,顾衍也会过来瞧瞧,给他们指点一下文章。 几天后,见儿子这么认真努力,顾老爷还特地请了两个致仕的官员过来,每天教导他们这些人两个时辰。 如此一日复一日,寒意加重,冰雪袭来,很快就进了腊月,眼看着要过年了,众人的学习才告一段落。 第97章 这天腊八,天气晴朗,却是干冷干冷的。 花镶穿了两层衣服,白绒绒的兔毛裘衣领贴在脸颊两边,虽然从铜镜里看着有些娘气,但暖和啊,她还是决定就这么穿。 一春又拿了个貂皮帽子,花镶接过戴在头上,瞅了瞅,她肤色白,再加上脸色十分红润,戴上这个玄色貂皮帽,女气就更加无法掩藏了。 她摇摇头,摘下帽子,对一春道:“重新梳成顶髻,再带个玉簪。” 一春心疼道:“天儿这么冷,冻着了怎么好?” “不常戴帽子,都习惯了,没关系的”,花镶说道,坐下来催促一春,“快点,别让大家都等我吃饭。” 一春取来梳子,把之前辫好的几个辫子拆开,重新束在一起。 正梳着头,苏栩裹着一个大毛氅走了进来。 “今儿这天真冷,怪不得都说腊八这天最冷呢。在咱们那儿感觉还不太明显,这京城是真能冻掉耳朵啊。” 说着进了里间,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看到花镶耳后白皙的后颈,苏栩就觉得冷,吩咐一春道:“镶弟没有围脖吗?拿一条出来系上,外面冷风嗖嗖的,别吹着了。” 一春笑道:“苏少爷比奴婢细心多了”,说着到屋角的衣柜旁,拿了条火红色的围脖。 花镶看见了,忙道:“我记得还有条黑色的,拿黑色的。” 苏栩道:“这红色的也挺好。” 一春不知该听谁的,这时已经洗漱好的卫谌也过来寻花镶,她便问卫谌道:“卫少爷,您觉得我家少爷系红色的围脖好还是系黑色的好?” 花镶道:“红色的太亮眼了,跟我今天穿的衣服不搭。” 卫谌看向她,心想肯定不是这个原因,想象着她系上火红的围脖,这整个面容该会多么灼人! 他心底一跳,不动声色道:“还是黑色的吧。” 一春还以为卫少爷也会觉得红色的比较好呢,她其实很赞同苏少爷的意见,眼下少爷和卫少爷意见一致,还是以少爷的意见为主吧。 花镶系好围脖,确定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挖了点绵羊油搓搓手,就跟卫谌、苏栩一起出去。 天气寒冷之后,顾家特地派了些厨娘下人,在凝云院给他们开了小厨房,小厨房就在院子西面,这时卢鹤和他妻子杨氏已经坐在餐桌边吃着了。 长方形的餐桌上摆放着馒头汤包儿等各种京城特色点心,每个座位前,还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 他们一进来,卢鹤就道:“快来喝一碗八宝粥,浑身就暖和了。” 这边只摆了一个炭盆,餐厅又十分开阔,温度和室外差不多,一开口就是一团团冷气。 花镶三人坐下来,浮玉等人就带端着温水拿着毛巾走来。 他们刚洗好手,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顾徽随即走了进来,他后面还跟着端着个热气腾腾紫砂锅的墨风。 “顾兄吃过早饭了?”卢鹤问道。 “还没”,顾徽说道,示意墨风把砂锅放到桌子上,又对屋里的丫鬟道:“拿几个碗来”,接着道:“这是府里大厨房做的咸口八宝粥,送来给你们尝尝。” 花镶好奇道:“八宝粥还有咸的?” 浮玉端了几个碗送来,另一个丫鬟则端着一碗白雾蒸腾的甜口八宝粥,送来放到顾徽面前。 “自然有咸的,京城的人家都爱这么吃”,顾徽亲手舀了一碗放到花镶面前,“这里面有腊肉丁、咸蛋黄、火腿肉,好像还有干贝,挺好吃的。“ 说完,又舀了一碗递给卢鹤。 卢鹤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正想道谢,顾徽已经低头继续盛粥了。 大家一起吃过早饭,顾寻也来了,说起今天京城内外的寺庙都会向民众布施在佛前祈福过的八宝粥,城里百姓也会过去上香祈福,这一天俨然成为一个热闹的庙会。 几人便一起出门去寺庙玩。 京城内有三座寺庙,最大的就是相国寺,这天一早,相国寺门口就端出了两个熬好粥的大铁锅,最先过来的,不是城里百姓,而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叫花子。 以往不敢在大街上出没的乞丐们,在这天天光划破夜幕时,便都聚在了相国寺大门外,几个武僧刚抬着粥出来,他们就聚到跟前。 和尚们也不驱赶这些人,其中一个看起来辈分比较高的,指挥两个小和尚把左边锅里的粥分给这些乞丐吃,随后又交代武僧道:“待会城门开了肯定还要用来不少乞丐,为免冲撞贵人,你们看着点儿。” 太阳出来时,相国寺附近的百姓都拿着碗过来打祈福粥,那些乞丐已经被武僧带到侧门领粥去了。 等着一波打粥的百姓散去后,才渐渐有车马停在相国寺外,一个个贵妇贵女过来上香祈福,之后她们会捐一笔香油钱,再去听高僧讲经,吃一碗小灶上精煮的八宝粥,腊八祈福活动就完成了。 卢鹤夫妻两个去了城西的兴庆寺,据说那儿的求子观音很灵。 花镶、卫谌、苏栩、顾徽、顾寻五人则来到京城最大的寺庙相国寺。 他们到时,太阳刚刚升起,看着排队在外面打粥的百姓,他们便走侧门进寺,转到侧门才看到一个个拿着破碗等粥的乞丐。 花镶还看到了之前那个小乞丐,只见他穿着一层又一层的破夹衣,正兴高采烈地和旁边几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说话,混着脏污的小脸儿上全是希望的神采,令人感觉心酸的同时又觉得很暖。 其他几人对这情景均是一副没有特别感触的模样,喊了顿住脚步的花镶一声,进了庙内。 这里自然也有看守门口的武僧,见他们衣着富贵,并未拦阻。 相国寺里的大部分长老都认识顾徽,他们几人逛到一个小院儿时,就被一个身穿袈裟的长老请了进去,一人给上了一碗茶。 这位明空长老还要去给信众讲经,只陪着坐了一会儿,随即让小沙弥陪着,便匆匆向前面的宝殿去了。 几人喝完茶,也没让小沙弥跟着,去前面的殿宇看佛像去了。 相国寺占据面积很广,前面三座毗连的宝殿也都是广阔宏丽的建筑,中间供奉佛祖,两边的侧殿则是各个菩萨。 三座殿内部有小门相通,花镶他们几个逛着逛着就分散了,等花镶察觉到时,就剩她和卫谌在一起。 卫谌见她转头四处看,便道:“他们还在左侧殿,似乎是遇到了一个大人物。” 大人物? 花镶挑眉,在京城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她认识到顾徽在京城的地位,称他一句小霸王真的是半点不夸张,在顾徽面前还能是大人物的,除了皇子之类的宗师人物,应该也没别的了。 “你怎么跟我一起过来了?”花镶问道。 卫谌道:“看你对各路菩萨很感兴趣,担心你走丢了。” 花镶笑了笑,又问道:“栩哥怎么也落下了?” “你的意思是,苏栩比我更可能一直跟着你?”卫谌答非所问。 花镶笑道:“没有,只是栩哥一向很照顾我,不可能丢我一个人。” 卫谌不悦地咳了一声,才道:“有个姑娘挡住了,苏兄没能跟上来。” 花镶刚才虽然只顾看这些色彩活泼生动非常的佛像了,但恍惚也注意到苏栩几分,现在一想,那个她以为是无意的姑娘还真是挡在苏栩面前的。 花镶好笑道:“我们快回去瞧瞧。” 卫谌无奈,只得随她转身。 但刚一转身,就对上了一个杏眼水润直直看到他面上的姑娘。 这姑娘穿着水红色缠枝花纹褙子深蓝百褶裙,后面跟着的两个丫鬟,一个手里抱着大氅,一个手里捧着暖炉,其中那抱着大氅的丫鬟上前一步,小声提醒了句:“小姐,那位不是卫公子吗?” 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先走一步的花镶和后面的卫谌听得清楚。 花镶看过去,见那说话的还是个熟人,就是之前在摊位区追小乞儿的少女。 这可好笑了,两个月前还不认识卫谌,这期间他们一直在顾家读书,除了内城有房屋出售的消息时出去看看,他们从未出过门。 如此,这个两个月前还不认识卫谌的丫鬟,如何现在就认识了? 她再看向那个面露羞涩微垂脖颈的少女,心里已经明白,这是人家主仆在卫谌跟前作秀呢。 这个身穿水红衣裳的少女,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帮助卫谌的那位洪家小姐吧。 花镶正想着要不要先走一步,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就见卫谌没看见一般走到她跟前,说道:“怎么不走了?不是要去正殿?” “卫、卫公子”,带着几分发怯的声音响起。 洪紫瑶上前两步,看着卫谌道:“你来京城了?” 这下卫谌不能装作看不见了,回头道:“小姐是在和我说话?” 再次看见这个已初现前世影子的卫谌,洪紫瑶心如擂鼓,但很快一颗火热向往的心就被他冷而陌生的反问打进冰窟窿里。 “三年前,尧山码头,我见过你一面”,洪紫瑶知道他这一世还未见过自己,心里很快替他找好解释,笑说道,“你可能没看见我,但我让朱嬷嬷去给你送过程仪,今日她没陪我出来,可能让你觉得我有些突兀。” 卫谌哦了声,就再没什么表示,拉起花镶的手,转身就走。 洪紫瑶咬住嘴唇,上前追了一步,“卫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卫谌说道:“我们不熟,且男女有别,没什么好说的”,说着握紧捏他手的小手,柔软细嫩的触感却让本没有其他意思的卫谌心底一颤。 走过侧殿通主殿的小门,花镶就说卫谌:“虽然那洪小姐的做法有些,嗯,那啥了,但人家好歹是个姑娘,你刚才太不给面子了。” 卫谌似笑非笑地看她,说道:“原来刚才拉我,是想让我跟人好好说?” 花镶说道:“不是让你去和她说话,拒绝也要拒绝地给姑娘留几分面子。” 这个时代勇敢追求所爱的女子都是很珍贵的。 卫谌放开她的手,“在我看来,对于一个很可能是在背后算计我的女子,不值得我给她留半分面子。” 刚追过来的洪紫瑶就听到这句话,她不甘被这么误会,迈紧脚步走来,停在门的另一侧,说道:“卫公子,不知道哪里让你误会了,我并未在任何地方算计你。” 卫谌嗤笑一声,眼前这个女子,自以为是的那股劲儿让人一眼就看得清楚楚,对于自以为是的人,他向来懒得多说,浪费时间。 “走了”,卫谌再次拉起花镶的手。 洪紫瑶的目光这才落在花镶身上,细细一打量之后,她眼中闪过疑惑不解,赶紧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姓甚名谁?” “姓甚名谁该你查问吗?”苏栩从殿后走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带着几分敌意的话,边走边问道:“你倒是谁啊?” 又是一个陌生人。 洪紫瑶心底又升起那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她皱眉施礼道:“小女子姓洪。” “原来姓洪啊”,苏栩说着看了卫谌一眼,转而对花镶道:“镶弟,咱们先去后殿喝茶,别打扰卫兄了。” “洪小姐,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花镶对洪紫瑶拱拱手,当然不可能留卫谌跟一个他根本无意的女子单独说话,转身时还拉着卫谌一起。 苏栩刚才那么说就是图一嘴快,他觉得这位洪小姐对花镶的质问是卫谌造成的,所以才会讥讽她,眼下也没再多说什么,对花镶道:“这边,顾徽、顾寻也都在后殿。” 说话间,这三人的身影就隐没在佛幡后。 洪紫瑶内心又慌又气,但在外面又不能立时发作,转头对青暖吩咐时脸上的神情都带着几分扭曲。 “叫你哥哥找几个人查一查,跟卫谌在一起的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娘里娘气的,到底是谁?” 青暖忙答应了,低头看见小姐的双拳都握得发白了,便说道:“小姐放心,我会让我哥尽快查出来的。” 她觉得那位小公子挺好的,只不知小姐为什么会这么介意。 洪紫瑶怎么能不介意?且不说前世卫谌身边根本没有这么个朋友,只说前世尤其不爱与人碰触的他三番两次主动牵那书生的手,就已足够她心惊胆战了。 。 第98章 洪紫瑶可是很清楚的,有些男人喜欢兔爷儿,虽然兔爷儿没什么威胁,但是想想就很恶心。 她现在就担心,前世她还没认识卫谌时,卫谌是不是也跟这么一个人搞在一起过。 再深想,卫谌前世之所以对她那么好,是不是因为心存愧疚? 洪紫瑶不敢再想了,她不能允许最有把握的事情--卫谌对她的深情都是假的,跪在佛祖前上香时,她已在心里做下决定。 若是卫谌真的对这个她前世听都没听到过的人有感情,那她就把这个人毁了。 卫谌那样爱洁的人,只要这个人跟其他人有沾染,那么肯定会被他弃如敝屣。 想到前世她和陈康那个男人的事情被他知道后,本来就因为她不愿而没与她睡过一张床的卫谌,更是连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指一下都很是厌恶。 就算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洪紫瑶心里都抽着疼,不过以她对卫谌的了解,想让他厌恶一个人,还不是很容易吗? 让黛青把香插到香炉中,洪紫瑶从蒲团上站起来,扫了扫没沾到半点灰尘的裙子,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一个喜欢跟男人拉拉扯扯的书生,想来也是个心思龌龊的,她或许更应该给他找两个男人。 时间么,就安排在春闱前好了。 …… 后殿有个檀香袅袅的小房间,顾徽、顾寻正和一个年轻人坐在茶案边喝茶,见他们进来,年轻人笑道:“这两位就是表弟说的卫兄和花兄了?” 卫谌、花镶拱了拱手,顾徽起身介绍道:“这是花兄,这是卫兄,这位是皇太孙。” 花镶惊讶地看向笑容温和的年轻人,和卫谌再次郑重施礼:“见过太孙殿下。” 陈绰坦然受礼,继而笑道:“都坐吧。” 话落有人拿来两个蒲团,放在茶案边的空地上。 陈绰身上半点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子,十分平易近人地与他们说话,因为不熟,又是临近科考,这话题便都和考试有关。 又过了会儿,顾徽说道:“表哥继续喝茶,我们几个出去走走。” “我也歇够了”,陈绰道:“一起去逛逛。” 相国寺后面种着许多木棉树,另有好几个梅树花坛,来到最中间的花坛边,陈绰指着里面的光秃秃的树道:“这是去年从南海运来的菩提树,可能是气候不相宜,树叶就慢慢落光了。” “宪溟哥哥”,一道惊喜的女声突兀地插进来,“你也来了,我都不知道。” 伴随着说话声,披着白狐绒围边大红色毛氅的一个少女脚步匆匆地跑来,脸上的惊喜容光因为走得急被绊倒而消失。 “宪溟哥哥”,她捂着脚踝,委屈地朝花镶这边一行人看来,不过她的目光很显然地是落在了站在靠左边的陈绰身上。 顾徽咳咳,在这间隙,压低声音对不明情况的花镶解释道:“宪溟是太孙去年开始帮太子理政时,皇上给太孙赐的字。这个女子,则是未来的太孙正妃。” 尽管顾徽的声音压得很低,也足够站在一处的几个人听清楚了,几人都看向那个眼中涌出泪光的女子。 这样平地跑着会摔倒,摔倒了还会委委屈屈的女子,真的适合做太孙妃吗? 如果没意外的话,太孙日后是要坐上那个位子的,这样性情娇弱的女子,能掌管好后宫吗? 一连两个疑问在几人心底冒出来,不过大家都没表现出来。 陈绰皱了皱眉,正要上前搀扶郑无双起来,后面跟着郑无双跑来的两个丫鬟追到跟前,将她扶起。 郑无双在丫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来到陈绰跟前。 陈绰说道:“没事吧?”语气中的不耐烦压都压制不住。 郑无双自然听得出来,心尖就是一疼,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陈绰道:“我没事。” 陈绰点点头,“我和几个朋友还有事,郑姑娘先去别处吧。” 郑无双眼底尽是落寞,又是别处?难道宪溟哥哥你见到我就没有别的话说,只有把我打发到别处一事吗? “那我便告辞了”,郑无双施礼,声音十分低落。 花镶这个一旁看着的人都为着女子感到累,但是太孙这样地位的人,也的确没空没心力跟一个女子谈感情。 所以说感情细腻敏感的人,真的不适合嫁入皇家。 郑无双离开后,几人继续沿着后院的小路走。 苏栩拍了拍花镶的肩膀,低声道:“好怜人的毛病又犯了。” 花镶:…… “听听,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什么好色的人呢。” 卫谌也道:“我看镶弟刚才神情间颇为同情,但要记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让我们同情的。” 花镶明白他的意思,刚才那位小姐可是皇家媳妇,自己可没资格替人家觉得适不适合。 “我知道了”,花镶说道,“以后不会再这样明显。” 苏栩忍不住笑了声,“要不是好朋友,谁能看出你刚才那表情是在想什么。” “几位在背后说什么”,前面的陈绰停下脚步,回头道:“已近中午了,要不要顺便在这儿吃顿饭。” “都听太孙的吩咐”,苏栩代替三人回答。 陈绰笑道:“其实你们不用这么客气,就把我当做和小徽一般的朋友便好。” 几人客气地笑笑。 顾徽说道:“以后熟悉了就好,才认识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这话有些冒犯了,但陈绰并未介意,真心实意地笑道:“的确如此,倒是我因为身份的关系敏感了。” 几人刚才不远处的阁楼上坐好,刚才遇见的那位郑小姐和另一个熟人洪小姐竟也携手上得楼来。 看到陈绰,郑无双没走上前来,遥遥施一礼,便和洪紫瑶拉着手向另一边的雅间走去了。 见这位郑小姐还是满脸的苦情,花镶又有些同情陈绰了,有这样的未婚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拖累。 不过这次花镶半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 吃过饭后,他们又应太孙邀去外面的街市上游玩。 倒是郑无双、洪紫瑶两人一起在阁楼雅间坐了好长时间,直到半下午才携手离开。 郑家主母已经回去了,留了一辆车在这里等郑无双,郑无双在丫鬟嬷嬷的簇拥下登上车,脸上的柔弱神情立刻就变了。 “小姐很累吗?”丫鬟给她捏着肩膀问道。 郑无双点点头,按住额头,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小时候的恩情,我真受不了陈绰那个臭脾气了。” “小姐,依奴婢看,太孙殿下对您还是不错的”,另一个丫鬟这么说道,“像洪小姐所说,可能男人都是轻易得到的就不珍惜。” 郑无双无所谓地哼笑一声,“管他如何想的,日后……” 日后待他离不开我的柔情似水,我再抽身,定要他后悔得痛不欲生。 想到陈绰因为舍不得她,而卑微地痛苦地请求她原谅,捧着她的脚跪下来舔的场景,郑无双心里就痛快无比。 像母亲说的,男人都是狗性子,不先用绵绵柔情将他完全包裹,令他离不开自己,然后再令他痛失这样的细无感觉的情爱,便根本驯不服。 虽然很清楚以后陈绰会为她所喜而喜所恶而恶,但他现在视自己于无物的样子,还是让郑无双一想起来就心口发疼。 郑无双的打算,从小生活在算计中的陈绰半点都未发觉,他从相国寺回到太子府,便直接去拜见母亲。 “回来了”,太子妃正在绣花,看到儿子回来,便放下来,示意他到一旁坐下,“今天怎么样,玩得可痛快?” 没有太多人跟着,就是想让他在今天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陈绰想到今天认识的几个朋友,笑道:“挺好的,母妃,今天我遇见小徽了,又在他的介绍下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都挺有趣的。” 太子妃看着儿子,欣慰地笑了笑。 但是想到郑无双,陈绰又皱下眉:“母妃,我一直不明白,您为何会挑选郑无双那样的人作为儿子的未婚妻。” “怎么了?”太子妃问道,“她哪里不好吗?” “她是个需要旁人时时刻刻注意她的情绪,并把她放在第一位的人”,陈绰隐约地着说道,“儿子觉得,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儿子。” 太子妃说道:“以后等她嫁进来可能就会好些”,顿了顿,继续道:“你父王心里只有玉侧妃母子,如果我再给你挑个家中势大的未婚妻,到时他们架着你做些什么,你这个太孙之位,恐怕难以保全。” “郑家挺好的,郑大人为人安于现状,却又不是个没有才华的,他膝下只有一个才七八岁大的儿子,完全不需要担心他家等不及而撺掇你。” 一些话没有明确说出来,但陈绰却听得很明白了。 又陪着说了会儿话,他才起身回房。 花镶等人在回去的路上,就听了很多太子府的八卦,例如太子对聪慧有才华的长子并没有像外界都以为的那样喜欢,例如太子很宠爱一个平民出身的侧妃,连侧妃生的儿子所取的名字都可以看出来,这对母子多得他喜欢。 “那侧妃儿子叫什么名字?”花镶问道。 “维意”,顾徽这么说道,看了眼花镶,“听出来了吗?” “唯一?”苏栩说道。 顾徽点了点头,“外公说,我小的那时候,太子对玉侧妃也就那样,那女人就是太子府后院很不起眼的一个女人。后来那女人不知道怎么病重了,这是对外的说法,其实是那样女人是因为救太子死了。太子伤心欲绝,但那女人命大,几年后带着个和太子很像的孩子出现在京城,太子一见她就心神失守,将她带回太子府后便直接请旨封其为侧妃,然后这个侧妃便一直独宠至今。” “这就完了?”花镶问道。 顾徽笑道:“不然呢?太孙很得皇上看重,所以太子府的那些女人还算平衡”,然后问花镶:“镶弟不会是想听太子府后院的宅斗吧,这个徽哥我可没渠道听说。” 花镶说道:“我只是觉得太子侧妃和太子的感情经历,很像之前在我家收藏的那些外域书籍上看到过的故事。” “还有这样的故事?”顾寻十分好奇。 花镶便说了一个带球跑的狗血故事,当然是把现代润色成古代的,说完了,其余几人都很有些无语地看着她。 “之前,也并未觉得太子和侧妃之间有什么不对劲的”,顾徽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那么缺心眼儿呢。” 缺心眼儿具体说的谁,大家都很清楚。 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卫谌道:“现在我相信了一句话。” “什么话?”花镶问道。 “镶弟之前说的,小说都是从现实中采取素材的”,卫谌皱了皱眉,“不过我有些不明白,为何一开始并不喜欢的,在经历过生死分别后,反而却喜欢了。” “这可能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花镶见他有些苦恼的样子,不由笑着道,“或许是得到再失去,总是更容易让自己放不下。” 顾徽嗤笑,“如果有个我不喜欢的女人一直追着说喜欢我,我会觉得很碍眼,对方死了或是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看不上的人,敢追着缠着,我更可能会直接一脚踹出去。像你刚才说的那个话本中的男主人公,在我看来跟个提线木偶也差不多。” “……”花镶点点头,“好吧,以后你的妻子可以很放心,不用担心哪一天你会对某个视而不见的妾室爱而不得。” 刚才太子和侧妃的事顾徽虽然只说了那么两句,但花镶却觉得其中最难最虐的就是太子妃了。 不料她这话一说,顾徽却往旁边坐了坐,还伸手撩开车窗帘向外看去。 顾家这辆马车很大,布置的也很暖和,掀开窗帘吹近些冷风倒是挺舒服的。 很快到了顾家,他们几人刚下车就被小厮请到了顾老爷处,这里有好几个投贴拜见的在野文人,顾老爷觉得让他们认识一下很不错,这才叫人等他们一回府就喊了过来。 第99章 年关前这段时间,大家的课是彻底停了,每天只需练字习文一篇即可,用顾老爷的话说:“免得你们玩顺了不知道该怎么学习。” 正月初十这天,卢鹤夫妻两个在顾家管家的陪同下将之前看中的一间外城宅院买了下来。 花镶和苏栩都想在内城买,但内城的房院很紧俏,这些天一直都没有要出售的,他们只好慢慢等着。 等到春闱后,再没有的话,他们便要先在外城买一间。 早饭后,顾徽因为接连好几天接到朋友的请帖,必须得出去赴个约了,让花镶他们一起去,他们也都拒绝,便一个人出了门。 花镶和卫谌、苏栩三人本来是一起回房看书的,不过没多大会儿,那三个顾家的亲戚中的吴谖、赵祯过来了,说是有事,再三请卫谌、苏栩帮他们去参议一下。 不叫自己一起,花镶也并不好奇,倒是卫谌出门时,让一春细心些,照顾好她。 花镶有些不服,打从在顾府住下,卫谌就不让他们任何一个尤其是她单独行动,未免太看不起人。 再说了,顾家虽然也有几房妾室,家庭构成不算简单,但他们住的凝云院和主人家住的地方相隔还是挺远的,且顾家的一些妾室争斗,肯定不会牵扯到他们啊。 花镶觉得卫谌想得有点多,他似乎对这些深宅大院的家庭颇有忌惮,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原因。 花镶摇摇头,因看书有些烦了,就拿出几号画笔,想学一会儿画画,一春便帮着磨水粉颜料。 主仆俩正说着闲话时,顾行走了进来。 顾行是顾徽二叔家那边的堂弟,在顾家算是半个主人了,看到花镶要画画,笑说道:“大伯那边有个书房,里面放着许多颜料,花兄有什么需要的就让人去取。” 花镶笑着道谢,“我这边的颜料也还多着,不用麻烦。” “你们是徽哥的好友,怎么能说麻烦呢?”顾行在一旁坐下,看向花镶的目光中闪过几分恶意。 有顾徽在时,这些过来顾家借宿的人竟比他还像个主人,顾行早就想出一口气了,不过卫谌、苏栩那几个人都不好对付,倒是这花镶,弱鸡一般,想不着痕迹地坑他一把还挺容易的。 花镶看他一眼,问道:“顾兄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顾行敛下神色笑道:“花兄果然心思玲珑,兄还真有一见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 “说来不好意思”,顾行说道,“弟心中有一人,想在上元节时送一份礼物给她,花兄在这方面懂得多,请你帮我去挑选一件。” 花镶心想我怎么就在这方面懂得多了,但这么说出来就是不给对方面子了,笑道:“好说好说。只是我觉得,顾兄不如等春闱后再给心仪的姑娘送礼,免得此时分心。” 顾行的脸色冷了冷,因为觉得身份上比花镶等高出很多,他半点没有给对方留面子的心思,冷着脸道:“花兄这是在教训我?” 花镶:“我没那个意思啊。” 顾行站起身,道:“花兄如果嫌我耽误你学习的时间,不去就算了。” 本以为这么一说,花镶就会赶紧起来跟他一起出去,谁料顾行刚转身,便听她说:“顾兄慢走啊。” 想到心上人的诉苦,这个花镶曾经欺辱过她,顾行只得忍下气,转身看着花镶道:“花兄,我刚才说话太冲了,但我真得一个人帮忙参详着,劳烦了。” 心里却想,待把你引导僻静处,我一定得让紫儿事先准备好的打手把你好好揍一顿。 花镶觉得这人有病,但也没想到太多,毕竟她和顾行没什么过节,平日里说话虽不多,但见了面闲聊两句还是有的。 “那走吧”,她撂了笔,起身去拿外出时的衣服。 一春一直认真听着他们说话,这时就道:“少爷,奴婢陪您一起去。” 顾行看她一眼,一个丫鬟而已,也没放在心上。 …… “顾兄,你这买东西,怎么越走越僻静了”,花镶说道,大街上的人声吵嚷在这里还能听见,这时她同样没多想。 顾行笑了笑,“花兄不知道吗?有些卖稀罕货的铺子都在僻静人少的巷子里。” 花镶便不再多说,又走了会儿,越发觉得不对的一春伸手扯住了花镶的袖子,恰在这时,顾行转身道:“到了。” 在前面,是一间根本没有门的石柱门框,里面七零八落地放着些石像,干枯的枝干在寒风中矗立着,荒凉的惊人。 花镶都不知道,在京城这地界儿,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就是卖东西的地方?”花镶再傻也觉到不对劲儿了,“顾兄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顾行虽然想坑他一把,但并不想把自己对花镶的厌恶摆在表面上,当下也是满脸的惊讶:“怎么走到这里了?我是按照朋友给的地址走的啊,要不咱们四散开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铺子?” 看花镶还是不说话地盯着他,顾行干笑道:“花兄,你这是什么表情?怀疑我故意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在屋里多看两页书呢。” 花镶说道:“是啊,我也觉得,我并没有得罪顾兄的地方。” 顾行笑了笑:“可不是”,指了指石门西边,说道:“你们往那边,我往这边,一刻钟后找不到铺子再回来这边汇合。” “好”,花镶说道,“待会儿汇合。” 顾行松了口气,这才抬步走了。 “小姐”,一春低声道:“这位顾少爷太不对劲儿了,我们回去吧。” 花镶道:“回去,当我是傻子呢。” 说着示意一春走前面。 “呦,这么俊俏的小公子,跑到我们这儿来做什么?”随着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一个穿着破布烂袄满脸脏污头发散着打结的人为首,带着好几个乞丐流氓从旁出来,拦在了她们前面。 花镶脸色一凛,把一春往身后一拉,先报上顾家名号:“我是顾尚书家公子的好友,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听到尚书二字,几人眼中都闪过迟疑,咄咄逼上来的脚步也往后退了退。 但很快,为首者就哈哈笑道:“你又不是尚书家的公子,只是公子的朋友,有什么好炫耀的?” “兄弟们,咱们可是素了好久了”,侧后的一人大声道,“这小子长得比那些大家闺秀也不差什么,不尝尝味就放她走可太可惜了。” 说完,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肮脏的嘴角。 花镶恶心地差点吐出来,一春想站出来,被她死死摁住了,强忍着道:“几位能在京城混下来,也不是没有心眼的人吧。我是顾公子的好友,你们此时不放我走,可就是不给顾公子面子了。” 几人只是迟疑一瞬,但什么尚书府的公子离他们太遥远了,不如之前收到的五十两银子实在,那送银子的人也说了,让他们弄的只是一个进京赶考的学子。 事成之后还会再给他们一百两。 况且,这样的人可真没什么好惧的。 他们今天成事了,像那送银子的人说的,顺带把这人的手弄断就是了。 手都断了还考什么科举,以后也就不用担心被报复,反而若是被他吓唬住放走了人,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 前面那人笑道:“小公子,我正是给你面子才不能放你这么走了,不然不是让人说连几个乞丐都看不上您。” 说着就加快脚步,“咱们今天好好做一做夫妻。” 后面的人也激动起来,“还有个漂亮丫鬟呢,今儿个让这对儿主仆好好伺候伺候咱们。” 花镶眼明手快,推了一春一把,“快去叫人”,同时一矮身,躲过扑来的那人,抓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挥手就往那人头顶砸。 一春没走,也抓了一根散落在地上的树枝冲过来。 花镶低喝道:“快去叫人。” 她现在是男子身份,就算被这几个人摸几把,也不会受什么流言蜚语。 一春喊道:“我不走,少爷去叫人,我挡着他们。” 只是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那些反应过来的人冲过来围住了。 看到这场景,花镶眼眶子都红了,举着木棍就往那边打去,但一转身,给了刚才那人一个空子。 这人揉揉刚才挨一棍子还有些发蒙的额头,吐了一口唾沫,追上来抬脚踹向花镶腿弯。 噗通一声,她跌倒在地。 “少爷”,被几个人围住夺下棍子的一春发了狠,一口咬在钳住她胳膊就亲过来的那人手上。 “臭婊子”,那人抬手甩下来一巴掌。 花镶绝不能让一春有什么事,侧身抬脚,给了后面那扑上来的人一脚,捡起棍子用尽全力扔在钳住一春那人的后脑勺上。 棍子还连带着打到了两个人。 一春在这个空挡跑了出来。 “快走”,花镶怒道:“你不去喊人,咱两个都得陷在这儿。” 一春已经泪流满面,没停脚步,直接向刚才的来路跑去,只要跑过两个小胡同,就能到大街上喊到人了。 “啧啧,倒真是主仆情深”,满脸赃物的人搓了搓手,对旁边的手下侧了侧下巴,“去把那个丫鬟追回来。说不定这丫鬟已经是这小子的人了,待会儿兄弟们用点力,说不定能留下一个种,正好送给这位少爷做儿子。” 花镶恶心得不行,爬起来就伸出两根手指扣向这人的双眼。 对方只不过是个沿街乞讨做些小偷小摸的乞丐罢了,花镶这一下子很猛,此人还真没躲过,捂住眼就弯腰哀嚎道:“把这小子给我按起来,老子今天非得让他尝尝在男人胯下的滋味。” 除了追去出去的两个人,剩下的五个人都冲了过来,你一个手我一个脚的,乱七八糟,反而一时间没抓住花镶。 花镶也不恋战,冲出来之后就向顾行刚才离开的方向跑去,心里骂了几万声你妈的。 但她并没有跑多远,很快就被追上来的几个人拽住,拖去那石门内。 被花镶戳到眼睛那人就眨着酸疼的眼睛跟在后面,骂骂咧咧道:“不把这戳眼之疼操过来,我就不是你王六爷。” “你他妈想死你就操”,花镶做男人习惯了,这时候竟然只有怒没有怕,“爷把你的子孙根切下来喂狗。” “叫你再骂”,猛地一人从地上挖一把还带着残雪的湿泥,直接按在花镶嘴上。 花镶左右摇头,污泥还是进了嘴里不少,她赶紧侧头直吐,唯恐污泥进了肚子,带着什么寄生虫。 另外一人道:“你他妈是不是没脑子,这小子的一张小嘴儿红红嫩嫩的,爷还想尝尝滋味呢。” 说话间,这些人已经把花镶按在草丛里。 按泥那人不怀好意道:“这有什么,待会儿给他好好洗洗嘴不就成了。” 那边,所谓的王六爷已经脱下裤子,笑嘻嘻道:“你们把他按好了,我先来探探路。” 这几人就齐声答好。 花镶死命挣扎,却也只挡了一会儿,双腿就被按住了,腰间已经歪七扭八的腰带被一只手狠狠拽断,勒得她腰生疼。 “最后一次提醒你们,别找死”,花镶说道,并未察觉含着怒火的双眸有多灼人亮眼。 王六爷顿了顿,哈哈大笑道:“给咱们送银子的还真是个好人啊,不仅得了银子,还得了个大美人啊这是。” 话没说完就往下一扑。 只是他没扑下来,还穿着的上衣领子被一只大手拽住,然后押到了一旁,紧跟着,又有两个穿着统一服装的人上前来,三两脚把那些按住花镶的人踹到一边。 “花兄,你还好吧?” 花镶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扶了起来,她这才看清来人,忙道:“我没事,多谢太孙殿下。” 陈绰把目光从她被扯开的衣领半遮半掩下的那一抹白移开,解下肩头的披风,给她披了上去。 太孙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那一群乞丐都吓懵了。 陈绰也没多看这些人一眼,吩咐道:“送到京兆府,刺字发配。” 花镶忙道:“且慢。他们刚才好像提到是有人花银子指使的,我希望京兆府能立案处理。” 陈绰点头,对那些侍卫道:“就说我的话,让洛府尹务必细查。” 侍卫们答应一声,提着那些吓得腿软的人就先走了。 第100章 陈绰对花镶道:“我先带你去客栈整理一番。” 花镶道了声谢,问道:“太孙殿下怎么过来的?” 陈绰说道:“我今天上街想给父王买生辰礼,遇到了一个沿路求助的丫鬟,这便过来看了看,没想到是花兄。” “花兄可有怀疑的人?” 花镶先问了问一春的情况,这才道:“我之所以来这里,是顾行带来的,但我并没有得罪过他,且得罪到让他用这样的方式解恨。” “顾行?”陈绰问道,“这人跟顾家有关?” “是徽哥的堂弟”,花镶说道。 陈绰转身,吩咐还留下来的两个侍卫,“跟去京兆府,让府尹再审一审顾行。” 侍卫道:“殿下,先送您和花少爷到街上,我们再分出一个人去衙门吧。” 陈绰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半路上就遇到哭得眼眶通红,跌跌撞撞往这边走来的一春。 “小”,一春的声音及时转弯,扑过来抱住花镶,“少爷你没事吧。” 花镶拍拍她的后背,连声说道:“没事没事,太孙殿下来得很及时。” 一春登时大哭。 花镶安慰了好一会儿,她才收住眼泪,后退两步给陈绰磕了两个头:“今日的事,多亏了太孙殿下,您就是奴婢的恩人,奴婢以后必定给您日日供长生牌位。” “这倒不必了”,陈绰笑道,“起来吧”,对花镶说道:“花兄对婢女如此爱护,难怪她也这么护着你。” 花镶笑了笑,才想起来另外两个去追一春的人。 陈绰道:“那两人已被捆住了,不用担心。” 一刻钟后,陈绰带着花镶进了就近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又让侍卫出去买衣服。 直到进了房间坐下后,花镶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陈绰给她倒了杯茶,她捧到手里,竟然直发抖。 陈绰体贴的站起身,“我让人备一桶浴水,花兄泡个澡。” 花镶忙道:“不用了,叫小二送一盆热水,我洗洗脸就好了。” 郑无双跟着陈绰和花镶进了客栈,刚上二楼,来到陈绰进的那个房间,就看见小二端着一盆热水上来,想到什么,她控制不住的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她问道。 站在门外的侍卫知道这位是太孙妃,便回道:“殿下吩咐的。” 郑无双的双手一下子攥紧,又问道:“跟宪溟哥哥一起来的,是谁?” 侍卫接过来小二端来的热水,听到这话,为着花少爷的面子着想,回道:“属下也不知道。” 说着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郑无双抬步也要跟进,侍卫不敢拦她,只是她没走几步,就被正要出来的陈绰拦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殿下不想我过来,是因为什么?”郑无双看着陈绰,眼光微红。 陈绰皱眉道:“我这边有事,你先回去。” “我们还未大婚,殿下就要在外面找女人吗?”郑无双压下心底的难受,语气官方地道,“您好歹也要给我这个太孙妃留几分面子。” 陈绰皱眉,不耐烦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这时听到外面声音的花镶顾不得洗脸,赶紧拿着棉巾走出来,“太孙妃误会了,我遇到一些麻烦,多亏殿下出手相助。” 郑无双看了这个从房内走出来的人一眼,心内更加不是滋味,她完全没把花镶的话听到耳里,她只注意到这个少年长得太漂亮了。 是的,这个少年,用漂亮形容完全不违和。 怪不得让陈绰这么护着。 郑无双还对陈绰抱着几分期望的心彻底冷了,她看向陈绰,说道:“你们真恶心。” 陈绰没什么温度的双眸带出几分冷意,冷冷看着郑无双,道:“你什么意思?” 郑无双却懒得和他多说,小时候的那点恩情,这段时间她也早报了,所以带着几分疲累道:“太孙殿下,我们之间的婚事算了吧。” “你说什么?”陈绰差点抬手掏掏耳朵。 郑无双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目光,心下分外畅快,语气中也带着几分决绝:“退婚吧。” 就像紫瑶说的,两个人之间,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是不成的,如果实在无法维续,倒不如干脆脱身。 而且,郑无双觉得,火候也到了。 陈绰几乎笑出声来,他看着郑无双道:“且不说你要求退婚的这个理由有多可笑,单就说我是君你是臣,这门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退婚?” 旁边的花镶已经震惊得只能退在一边默默吃瓜了,这位太孙妃,跟上前见到的倒是很不一样呢。 郑无双深吸一口气,看了花镶一眼,说道:“太孙殿下既然这么说,那退婚就由您来说。” 陈绰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抬手道:“你回去吧,退婚的事,我会请母妃去与贵府说的。” 郑无双听罢,也不多留,干脆地转身就走。 只剩下花镶和被退婚的男主角,她笑了笑,说道:“太孙妃真性情,不过你们真的要退婚?” 陈绰也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有退婚之意,郑小姐需要的是一个时时刻刻与她花前月下奉她为天的夫君,我可没那个空。” “快回去洗脸。” 花镶往内室走,说道:“这件事的导火索是我,我还挺,挺愧疚的。你帮我了,我却没说清楚,把你的婚事搅黄了。” 陈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不要多想,你可知道,这位郑小姐以前是如何对我的?” 花镶疑惑,郑小姐看到他都是委委屈屈的,还敢对他不敬? 陈绰坐在桌旁,示意花镶洗着脸,他则把以前的事挑了好几件跟花镶说了。 “好几次我都很不耐烦,但她依旧坚持不懈地对我好,被我斥责了,也只是笑笑,下次还会做一些比如冒雪为我求平安符,淋雨替我熬药的事,面见父王时,常会为我据理力争”,他说着摇了摇头,“这些事,我那么些下人不能做吗?至于父王那边,她的据理力争还不如一句话不说。” 顿了顿,陈绰问花镶:“我这么说,花兄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吧?” 花镶说道:“殿下言重了,我一直觉得,自以为是的为另外一个人好,不如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一想。” 陈绰抬手支了额头,看着花镶道:“只不过这世上,有花兄这样性子的女子恐怕没有。” 花镶:“……” 她洗好脸,擦着在陈绰对面坐下,说道:“也不能这么说,在我看来,这世上的优秀女子,远远要比男子多得多。殿下这是以偏概全了。” 陈绰闻言,坐正身体,拊掌笑道:“我还是和小徽他们一样叫你镶弟吧,你也不用一口一个殿下,叫我宪溟就好。” 花镶想了想,笑道:“宪溟,难道你不认同我说的。” 陈绰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他虽然有几个朋友,但真正能跟花镶这般自然的,除了顾徽那个表弟,便没什么人了,他觉得这个花镶,很合他脾气。 “我自然知道,这世上的优秀女子很多,像我的母妃,我的皇祖母,几位姨母”,心里的这些话,陈绰是没跟其他人说过的,现在说出来,心底尽是畅快,“她们都是充满智慧的女子。但是我不得不说,母妃为我择的这个未婚妻,连她们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花镶挑眉。 陈绰没有隐瞒地道:“想必刚才你也看出什么来了,郑小姐对我的态度,和之前大有不同。” 花镶点点头。 “你可知为什么?” “我才见过郑小姐一面,怎么会知道?” 陈绰低笑道:“是我问错了。之前几天,郑小姐对我的态度就冷淡许多,相比之前的热情,我就算不在意她,也觉得很奇怪,便让人查了查,你猜我一查发现了什么?” 花镶有些无语,这位太孙殿下说话是怎么喜欢抖包袱。 也不用她回答,陈绰继续道:“郑小姐的母亲,曾经就是这样得到她父亲的一心一意的。当初的郑老爷,才华横溢、相貌上佳,是京城数得上号的翩翩公子,但是有这么一个女子,她对郑老爷一见钟情了,自此心里眼里只有他,不管她的父母、朋友怎么劝说怎么看不惯,她都要为郑老爷奉献一切。” “这个女子有貌无才,郑老爷不大看得上,初时对她十分不好,她捧上来的全心全意,也被郑老爷弃若敝屣”,陈绰转着桌子上的茶杯,说的饶有兴趣,“然后这女子就想开了,不再理会郑老爷了。一个月之后,郑老爷却低声下气地出现在女子家门,向她求婚。女子自然不允,后来还差点在父母的安排下与别的男子订了婚,郑老爷几乎为她发疯,闹得郑家颜面尽失,女子终于被感动了,同意了郑家的求亲。” “一直到现在,郑夫人都是郑老爷眼中的珍宝”,陈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润润唇,说道:“镶弟有看出什么吗?” 花镶:“难道郑夫人给郑老爷下了蛊?” 陈绰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继而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花镶道:“镶弟,该说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还是太简单?” 花镶说道:“太孙殿下,你就不能好好说吗?” “好好”,陈绰把茶杯放到一边,拿帕子擦了擦唇边的水渍,“你没看出来,郑小姐对付我的这招,和她母亲对付郑老爷的太像了吗?” 唇角勾出一抹淡漠的笑容,“不知你有没有听小徽说过,我父王的玉侧妃的得宠之路,和这位郑夫人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呢。更有趣的是,我让人深查之后发现,玉侧妃和郑夫人曾是隔壁的隔壁邻居。” 要不是玉侧妃平日里很老实,他会趁着宠爱他的皇祖父皇祖母还在时就冒险除掉她。 “这是一种手段?”花镶不可思议道,“没有真感情的话,这恐怕不成吧。” 陈绰笑道:“这手段可比一般的争宠手段好使百倍,失而复得的一个在你心目中只留下美好记忆的人,你会不珍惜吗?她们可不只是离去那么简单,在她们离去之后,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一个人,在相似的环境下,不经意给你提醒以前这个时候,她是怎么怎么做的。” “即便本来没有多少感情,也会在这样的提醒和对原来那人不好的遗忘中慢慢堆积发酵”,陈绰说着张开五指,“直到你以为爱情的花开在了心田。当初的郑老爷用了一个月,而我的父王用了三年时间,但他们最后都把爱情之花和曾经失去的那个最好的女子联系在一起了。” 花镶听完这些分析,莫名觉得有些心底发冷,“殿下,不是,宪溟,我听说过一种有关研究心理的学问,你就很可以在这方面发展一下。” “心理也能做成一门学问?”陈绰很感兴趣,“不过镶弟,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其实早已打算找个借口跟郑小姐退婚了。” 花镶不由心中一暖,真的没想到陈绰作为太孙,还能这么细心地安慰人。 比之他那个只顾沉迷于侧妃的爱情中的父亲,可能更合适作为一个王朝的帝王。 皇帝这个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像顺治那样的耽于情爱者,对那个特殊的女人是幸运,但对满后宫的其他女子和朝堂,则都是一场灾难。 还没进入官场呢,花镶就想劝太孙直接越过他父亲登基了。 不过这只是一时冲动,毕竟她还不太熟悉这位太孙殿下。 花镶说道:“我家有不少域外书籍,其中有本好像就是和人的心理相关的,我写封信到家里,让驿站捎来,送你看看。” 陈绰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在这个时代,书籍是一个家庭最重要的财富,更何况是一些域外的孤本、僻本了。 花镶倒是不吝啬把自己空间里的书送给有缘人,而且之前爷爷看过她收的那几本心理学书籍,还把几本摘抄合成了一本,其中的例子也大部分都是爷爷实际观察后填上的。 她的信送回去,爷爷马上就能寄过来,同时不会有一些太过超前的内容。 正在两人都无话可说时,带着一春去买衣服的侍卫回来了。 陈绰起身,对花镶道:“你先换衣服,我去大堂点几个菜,待会儿吃过饭我送你去顾府。” 第101章 花镶道了声谢,一春留下来帮她换衣服。 等脱下里衣,看到她手臂上被掐出来的青紫痕迹,一春的眼眶又红了,“都怪我大意,出门时没带上一秋和卫少爷家的钟诚。” 花镶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我们都想不到会有人在背后算计,吃一堑长一智。” 一春忍着泪水帮花镶换了衣服。 两人来到大堂,就见苏栩、卫谌还有应邀出门的顾徽都在,正和陈绰坐在一张桌子边上说话。 看见她下来,苏栩第一个快步过来,将花镶揽住抱了抱,“镶弟,没事吧。你放心,今天这个仇,我一定给你报了。” 花镶察觉到手臂还在微微发抖,好笑地回抱他一下,说道:“栩哥,我半点事都没有。” “先来喝杯安神茶”,卫谌走过来,把他们分开,握住花镶的手,极隐忍地握了握,“之后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花镶笑道:“就是知道有你们,我是半点不带怕的。” 但听到陈绰说了一句当时情景的卫谌,看着她一如之前的笑颜,心口却是狠狠一窒,背后的算计者,他一定要揪出来,以牙还牙。 顾徽坐在桌边,低着头不敢动,把镶弟引出去的是他二叔家的孩子,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花镶。 如果不是表哥凑巧遇到,镶弟会遭遇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花镶走过来,提着个板凳直接坐在顾徽旁边,撞了撞他的肩膀,笑道:“徽哥,我吓了这么一下子,你都不安慰一下的?” 顾徽抬头看了她一眼,鼻音浓重道:“那我请个大夫给你把把脉。” 花镶:我平时连病都不敢生的,找大夫等露馅儿吗?忙说不用,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说起被押到府尹衙门的那些人,顾徽顿时没了愧疚,恨得直咬牙,“刺配处置太轻,必须押送西北苦寒之地,让他们日日做苦工。” “最不能放过的是背后指使者吧”,苏栩说道。 顾徽又低下了头,“你放心吧,顾行那小子,我不会轻易放过的。” 卫谌给花镶布着菜,这时说道:“我总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背后应该还有人。” “到了京城后我们就住在徽哥家,平时也没怎么出去,哪儿能得罪这么恨我的人?”花镶喝了一口老鸭汤,眉头紧皱,这个狠人不找出来,以后肯定不能安心。 顾徽安慰道:“没事的,不管背后有谁,我们都得找出来。来,尝尝这个。” 说着也布起菜来。 之后都没再说有关的事。 吃了些东西,陈绰跟着顾徽三人一起把花镶送到顾府。 顾徽想要请府医,花镶坚决说不用,卫谌知道她的顾忌,说道:“看镶弟的样子也不像有事,只让府医开个安神汤吧。” 顾徽看了花镶一眼,见她可怜兮兮地对自己摇头,还以为她害怕看大夫喝苦药汤,就笑着答应了,还特地交代浮玉把安神汤里放些糖。 一直等看着花镶睡了,他们几人才离开。 陈绰觉得他们对花镶有些过分照顾了,不过想起花镶那个白净秀雅的模样,也有些理解,毕竟他自己把她救下时,都想好好安慰一番。 离开顾府后,他们便直接去了府尹衙门,这时候,衙门正堂中的审讯还在继续。 府尹韩大人是京城名宿韩家的子侄,所以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坐得还算稳当,大部分官宦人家的子弟斗殴纷争时,有他调解,也都会给个面子,而韩昱也承这份情,在处理大户人家的事情时,自会留几分面子。 现在那几个乞丐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一旁的顾行还是好好的。 京兆府衙门外,陈绰的侍卫亮了亮腰间的牌子,那差役就赶紧点头哈腰的把他们一行人放了进去。 看到内种情形时,顾徽皱起眉,远远就说道:“已经一个多时辰了,韩大人还没审出什么?” 韩昱赶紧出来拜见,不过对上顾徽,只能敢怒不敢怨回道:“顾少,本官已经翻来覆去的问了,这些乞丐并没有看见那些给他们送钱的是什么人。” 顾徽指了指顾行,“好好地问一问他。” 本就忐忑不已的顾行听见这话,慌张道:“哥,你这是要让韩大人对我动刑?我受了伤,我爹和大伯都不会轻饶你的。” “你自己身为读书人,却做一些龌龊至极的事,相信我爹和你爹都不会仗着家中权势袒护你。” 顾徽说着,已走进衙门大堂,踢了踢一个浑身是鞭痕烙痕的人道:“嘴巴挺硬啊,说说,到底指使你们祸害举人的是什么人?” 那人正是一开始最嚣张的王六爷,他浑身抽搐了一下,声音颤抖道:“小的实在不知道,只是两天前,有个披着斗篷带着兜帽的人找到我们,给了五十两银子,让我们在今天去荒宅那儿办一个人。” “对啊对啊”,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地交代,“我们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知道是个女人。” “对了,她还说,事成之后,会再给我们一百两。” 卫谌问道:“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 话落,几人对视一眼。 乞丐们忙道:“各位爷明鉴,这银子我们不敢再拿了,若是早知道她让我们对付的是众位的朋友,给一千两我们也不敢。” 听到这话,顾徽又踹了王六爷一脚,“你娘的,我兄弟一开始没跟你们说她是我顾家的人?” 王六爷抱着头缩在一边,不敢再说话。 顾徽转头,对韩昱道:“这事而还得请韩大人帮个忙。” 韩昱已经明白他们的打算,笑道:“好说好说。” 顾徽又看了顾行一眼,“他也算是帮凶,打五十杖不算严重吧。” 韩昱这才知道,顾少挺看重那个差点被害的举人,连自家堂弟都要狠打。 “来人”,韩昱到案上拿了一根刑签扔下,道:“行刑。” 顾行马上就被两个身材魁梧的官差按到一个长凳上,另两个官差拿着水火棍,半点反应时间都没给犯人留,噼噼啪啪就打起来。 顾行从懵到嗷嗷大叫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两棍子下去,他就受不住地喊道:“哥,哥,我说,你让他们住手。” 不是说不清楚吗? 几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行。 顾行已经疼得两眼泪花直冒,虽然他是乡下长大的,但从小就没受过半点委屈,家里人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的,哪里能承受这么重的棍子? “是洪紫瑶让我把花镶带出去的”,棍子还在往屁股上打,顾行也不敢讨价还价了,哭着把什么都说了出来:“她说花镶曾欺负过她妹妹,她想找几个人打花镶一顿出出气,又说咱们家的下人不好买通,买通了下人也不能顺利把花镶骗出去,想让我帮忙。我自己也不喜欢花镶,就同意了。” “只是我没想到,她打的主意是让人毁了花镶”,顾行疼得直嗷嗷,说话都跟喊一样的,“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带花镶出去的。” 洪紫瑶! 听到这个名字,卫谌的眸光就一下子冷如冰霜。 苏栩看向卫谌,揪住他的衣领,咬牙道:“没想到这破事,是因为你。” 那天在相国寺他们和洪紫瑶偶遇的事,苏栩听花镶说了,一下子就觉得洪紫瑶对付花镶,可能有卫谌的关系。 顾徽也想到了他们才到京城时,洪紫瑶派人寻卫谌的事。 只有陈绰一个身处事外,听得糊糊涂涂的,“洪紫瑶,这个名字挺熟悉的。” 顾徽说道:“几年前被我踹到水里的那个女人。” 陈绰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这个洪小姐和郑小姐是好友,我见过她几次,观面相,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顾徽冷笑道:“你那个未婚妻观面相,不也不像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人。” …… 入夜时分,洪家的主人们已经用完了晚饭,各回各的住处了,洪紫瑶刚到闺房坐下,青暖就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洪紫瑶见她面上带笑,眼中也不禁带上笑意和自得之意,“怎么样?” 青暖压低声音道:“有小姐的巧妙安排,自然成了。奴婢的哥哥刚从那地儿回来,说是那人浑身没了一块好皮,还在荒宅那儿躺着呢。” 洪紫瑶不由的笑起来,“你说一个好好的读书人,做什么跟个倌儿似的勾搭男人。” 说完又嘱咐青暖,“让你哥哥跟着你,你还亲自去给那些乞丐把剩下的银子送去,让他们早日离京。” 青暖点了点头,却也不以为意,毕竟那人只是个小地方来的举人,就算是借住在礼部尚书府又能怎么样?到底是个客人。 现在呢,出了这样的丑事,恐怕他也不敢向外张扬。 洪紫瑶主仆之所以这样大胆,就是十分肯定,这个亏,那姓花的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更是没想到,顾徽对花镶这个朋友能有多看重。 一个举人而已,以她洪家的门第,还不是说处理就处理了。 这时黛青端了盏燕窝进来,洪紫瑶便收住了话头,这样的事,她不放心黛青知道,给青暖使了个眼色。 青暖点点头,笑着跟黛青寒暄两句,很快就退出去找她哥哥去了。 现在洪紫瑶帮忙掌家,随便一腾挪,二百两银就出来了,青暖给自家留了五十两,这事儿也在洪紫瑶那儿过了明路,因此他们兄妹办起此事来,十分尽心。 青暖到家喊上哥哥,她嫂子问,只说小姐交代了事,两人就穿戴好出去了。 青暖的哥哥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尽管外面的巷子里黑洞洞的,他心里却亮堂堂的,小声跟妹妹道:“小姐再让咱们办两件这样的大事,咱家就能换个更好的房子了。” 至于某个书生会因为这件事毁了一生,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还不如他们吃顿好的重要。 青暖笑道:“你放心吧,小姐一向果断,该除的从来不手软,以后这样的事,有的是机会呢。” 青暖哥就觉得未来成了一片坦途,他们一定要忠心地用心地替小姐办事。 “走快些,宵禁前必须回来”,青暖哥提醒妹妹。 青暖便加快了步伐,半个时辰后,两人踏着月色来到荒宅外,灯笼早在进入僻静巷子的时候,为防别人注意到就吹熄了。 青暖哥直接往黄昏时和那个乞丐约好的地方走去,压低声音喊道:“东西送来了。” 他这句话刚落下,这片只有淡淡月色的地方就被明晃晃的几根火把照得通明,青暖哥一见这情况,转身拉住妹妹就跑。 只是他们跑得没有早就包围在这里的京兆府官差快,没跑多远就被摁在了地上。 青暖和她哥心里都是一阵慌乱,还是青暖很快镇定下来,努力仰着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官差们没人搭理她,拽着肩膀提起来,就押着二人向京兆衙门走去。 京兆衙门里,除了已经回去的陈绰,卫谌、顾徽、苏栩三人都在,韩昱见这三人连晚饭都没去吃,就坐在这儿等着,便让人送了些饭菜上来。 但三个人都没心思吃,那些乞丐的话,让他们的心头到现在还充斥着怒火,那背后之人,不仅要这些肮脏之人毁了镶弟,还要断了镶弟的两只手。 这狠毒,果真鲜见。 顾徽都有些后悔让官府定要审出背后之人了,他该自己审的,如此定要让那个恶毒女人尝一尝她给镶弟安排的后果。 卫谌却是从听到那些话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放置在膝上的手骨节泛着白,那恨意全被他压在了心里。 一开始骂了几句的苏栩现在也安安静静的。 这安静很快就被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推嚷声打破了,三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 青暖和她哥看到这些人最后把他们带到京兆府,心底顿时就凉了半截,再看到衙门堂上站着三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更是直觉不好。 韩昱在后面的屋子里歇着,因为此案有太孙的交代,顾家的小霸王还在外面等着,往常这个时候早回家的他现在连官服都没敢脱。 师爷过来传话说人带到了,韩昱立即放下茶盏,快步来到正堂。 第102章 当惊堂木一拍,青暖兄妹两个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他们二人无不在心里构思这时去荒宅的借口,心里却都清楚,很有可能根本行不通。 果然,韩昱瞅了他们一眼,半句话都没多问,扔下刑签就要先打二十大板。 不过一刻钟,所有的事实就都被从这兄妹两人口中挖了出来。 听到交代,韩昱心里啧啧,为洪侍郎掬了一把同情泪,把女儿养得这么狠毒行事还这么肆无忌惮,洪侍郎这个刑部侍郎只怕要做不成了。 仅是因为人家小书生长得好就要用这手段毁了人家,洪家的家教是不是根本就没有? 韩昱一边啧啧,一边发签让官差去洪府拿人。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举人,他或许会在中间和和稀泥,让人去跟洪侍郎那边说一声,只让洪家赔人家些银钱便罢,现在么,有顾徽在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必须是把洪小姐带过来过堂了。 顾徽看了眼那些已经停下板子的官差,对韩昱道:“韩大人,这些贱奴敢算计就要参见会试的举人,难道只二十大板就算了?怎么着也得杖毙一个吧。” 韩昱下意识就想说顾少爷太狠,但是想想大夏律,陷害举人,的确该斩的,更何况这还只是两个奴藉,当下连发好几签,看了看下面的两人,说道:“这个丫鬟,接着打。” 如无意外,这女子是要判罚流放西北的,对于女子来说,流放是比斩头更重的刑罚,这个时候被杖毙了,倒是干脆。 却不想,卫谌说道:“还是仗男子吧,毕竟女子娇弱。” 韩昱看过去一眼,只见这说话的人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好像刚才这话就跟讨论晚饭先吃什么比较好一般,让他心里不由得一抖。 这届举人,果然一个个的都是狠茬子啊。 “不要打我哥”,青暖疯狂叫喊,背后血淋淋的,却还是坚持爬起来朝堂上磕头,“求求大人了,这事都是我鼓动哥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韩昱唏嘘道:“早知如此,你为虎作伥时怎么不替花举人想想。” 说着摆了摆手,执杖的官差就接着打还摊在地上的青暖哥。 洪紫瑶满面怒气地在四个官差前面走进衙门大堂时,青暖哥已经没了声息。 “小姐,求您救救我哥”,青暖听到脚步声,转身就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涕泗横流地喊道,“我家只有我哥哥一个男丁,不能没有他啊。” 洪紫瑶看了眼趴在一片血泊中的青暖哥,眼睛就是狠狠一缩,前世后来成为洪府大管事的赵和,就这么没了?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洪紫瑶也不见礼,直接质问,目光还向卫谌那边掠了一下。 韩昱差点笑了,洪家这个女儿倒是挺傲的,连他都敢质问,当下喝道:“洪氏女,你的婢仆指认你买凶陷害进京赶考的举人,你可认?” 洪紫瑶自然傲了,她是得天造化者,这个前世大半生都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没挪窝的韩昱算个什么,听到这话,她半点不慌,说道:“大人说什么,小女子不明白。” 韩昱勾着唇角一笑,吩咐道:“把这银子拿给洪小姐看看。” 如果此事在之前压下去了,那自然不是事,但现在么,既然审理了,就不是一句不明白不知道那么简单的。 看到那包她亲自去账房支领后,又交给青暖的银子,洪紫瑶双瞳一缩,却还是坚持道:“小女子真的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 坚持不认,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是刑部侍郎千金,这京兆府敢给他动刑吗? 韩昱没再理会她,反而对青暖道:“那些乞丐已经指认你是之前给他们送银子的人了,你现在还不认吗?” 想到被杖毙的哥哥,青暖浑身一抖,跪趴在地道:“奴婢认了。” “你一个丫鬟,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还要去陷害举人老爷,你不知道大夏律规定,谋害有功名者最重可判斩立决吗?” 青暖心里知道她不能把小姐交代出来,如果那样的话,他们一家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然而她又没勇气去撞柱。 正天人交加时,就听洪紫瑶道:“青暖,这事儿真是你做的?难道你打着我的名义去账房支取了银子。” 很明显地引导青暖的说法,但如果青暖坚持不把她供出来,京兆府就只能恭恭敬敬把她送回去。 韩昱其实也知道这点,冷笑道:“洪府这真是管家不严,一百多两银子,一个丫鬟说支取就能支取了。” 一旁,卫谌行礼,“大人,学生有话要说。” 经过刚才,韩昱下意识地就对这个举子很客气,点头道:“你说。” “既然一个丫鬟都能轻易支取一百多两银子,那是不是意味着,洪府富有到根本不在乎区区一百两。”卫谌垂着头,语气依旧淡淡的,“但据学生所知,洪大人只是一个侍郎,月俸三百两。三百两供一个大家庭开销已是捉襟见肘,洪家却能随意支取一百两银子,就是不知这份儿财大气粗是哪里来的?” “卫谌,你在说什么?”洪紫瑶听出不对劲儿时就大声喊了出来,意图打断卫谌的话,但他还是不紧不慢把话说完了,洪紫瑶只觉脚跟一阵发软,差点跌倒在地,瞪着红红的眼眶看卫谌,“你这是要把我们家都逼死吗?” 卫谌根本不看她。 洪紫瑶赶紧对韩昱道:“大人明鉴,我家并没有富裕到不在乎一百两银子,只是这个丫鬟打着我的名义行事才让她钻了空子。” 青暖猛地抬头,看向一脚把她揣进深渊的小姐。 韩昱因着卫谌那番话,却是心思微动,本来只是因为有太孙的观照,顾小霸王的时时紧盯,他才定要帮花举人找出真凶,怎么都想不到,仅仅是因为一句话,他就找到了把洪侍郎拉下来的口子。 韩昱摆手道:“来人,事情未明,先送洪小姐回府。” 心里已经决定上书陛下,请来大理寺和他一起审理此案,一个丫鬟都能随意支取一百多两银洪府,是该好好查查了。 顾徽和苏栩都看出来韩大人有了别的打算,就因为卫谌那一番话,可能一个大员就要这样落马了。 两人眼中带出几分笑意,拱拳退下。 洪紫瑶还在解释,这样的情况下,要么她就认了,她是不惜耗费一百多两就要毁一个举人的一生,要么她咬死不认,皇帝可能对她家的财产状况起疑,派人查。 让她认下陷害花镶的事,是万万不可能的。 洪紫瑶心存侥幸,大户人家谁家没有几个铺子,皇上就算派人查,又能查出什么。 韩昱还真怕这洪家大小姐把先前的罪名认下的,毕竟主人家能支取一百多两银子,是很不稀奇的事。 但让他庆幸又感慨的是,洪家大小姐只是一直解释,却半点没又把陷害举人的罪名认下的意思。 韩昱摆了摆手,让人请洪紫瑶出去。 直到这时,洪庆甫才匆匆赶来,洪紫瑶一见父亲到来,立刻双眼含泪的奔过去,“爹,你怎么才来啊?” 洪庆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对韩昱拱拱拳:“韩兄,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让你这么匆忙地趁我不在家时把我女儿带过来过堂?” 韩昱笑道:“洪兄言重了,我没有故意趁你不在时才去府上带人,不过是因为事关即将参加春闱的举子,我必须立刻查清楚了。” 说着看了看洪紫瑶,“洪兄这位令爱,却是坚决不认,如此我这不是就要放她回去了吗?” 洪紫瑶张了张嘴,不敢把刚才那些话告诉父亲。 韩昱和洪庆甫向来政见不合,见面就是拱手打个招呼的交情。 洪庆甫觉得韩昱太不把他放在眼里,就算事关举人又怎么样,提前与他知会一声,还能处理不好吗? “这件事,洪某记下了”,洪庆甫说道,“如果没事,我这就带小女回去了。” 韩昱抬手道:“洪兄请。” 连具体是什么事都不问问,也难怪能养出来这么个自大的女儿。 是不是觉得洪家地位够高,一个小举人在你们眼里就跟个小蚂蚁似的? 但是你都没看见,这旁边还坐着个出身更高的顾少吗? 洪庆甫还真没多看,临走前看到青暖的情形,又道:“这是小女的大丫鬟,韩大人动了如此重刑是想屈打成招吗?” 韩昱说道:“洪兄有所不知,小弟这里人证物证俱全,可惜你家这丫鬟的嘴有些硬,无奈之下才动了刑。你掌刑部,看看小弟这刑罚可有不妥?” 见他说话如此阴阳怪气,洪庆甫说道:“韩兄只要不是借题发挥就好。这丫鬟我可能带回去?如果还未审结,便留在京兆府。只是我女儿是我掌珠,下次,韩兄不要一声招呼不打,就把我这个三品大院的女儿给押到京兆府。” 韩昱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结仇了,要是之前,尽管有太孙的交代,他可能也会担心一二,但现在却是巴不得他蹦跶地更高一些。 “好说好说。” 洪庆甫冷哼一声,甩袖就走,洪紫瑶见刚才很神气的京兆尹在父亲面前半句话不敢多说,顿时心下大安,赶紧就跑了出去。 走之前,却是看向卫谌一眼。 她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前世爱她如宝的人,或许明天要约他出来单独谈谈。 想起那个身为男人却妖里妖气的花镶,洪紫瑶就恨得牙根痒,也不明白,不过是找人收拾收拾他,怎么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到了洪府,刚下轿,洪紫瑶迎面就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白皙的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洪紫瑶懵一瞬,才反应过来似的眼泪簌簌而落,“爹,我根本没有做那些事。” 洪庆甫冷冷看她一眼,“回去就把你手头的管家权交给陆姨娘,至于你,禁足半年。” 说完转身就走, “爹”,洪紫瑶哭着喊道,“你怎么不把事情问清楚就这样定女儿的罪?” 回答她的却只有渐走渐远的脚步声。 … 花镶睡了大半下午,起来就到了晚上的饭点儿,让一秋到大门处问了问,卫谌他们三个还没回来,她不由就有些担心。 一秋便叫上钟诚,一起去京兆府瞧瞧情况。 花镶只好先吃饭。 那边刚刚买下房子的卢鹤正高兴着,还不知道花镶上午时遇到了什么,而花镶也不想把上午的事宣扬出去,等卢鹤夫妻过来这边说话,问她卫谌、苏栩去哪儿了时,她就找了个借口。 卢鹤也没怀疑,接下来跟花镶说起外城的房子还有好几处不错的,他让牙人尽量帮忙留着了,等春闱后带他们一起去瞧瞧。 花镶点头应付着。 杨氏心思细腻,看出来她有心事,坐一会儿就拉着卢鹤主动告辞了。 花镶起身送他们出门,恰在这时,卫谌、苏栩、顾徽走进了凝云院,去京兆府瞧情况的一秋、钟诚在后面跟着。 一刻钟后,四人坐在餐室里,厨娘送来几道刚炒出来的热菜和一盅鸭血粉丝煲便退了下去。 花镶问起案子的进展。 顾徽大致说了说,又对花镶道:“镶弟你不用管,这件事我们能处理好。” 这个隐患必须拔出了,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为镶弟带来什么麻烦。 见他们都是一副你不用管的样子,花镶只好催促他们快吃饭。 之后,这件事渐渐就淡了下去,花镶除了会偶尔又梦到当日的情景,已经完全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进入二月,顾府全员都忙碌起来,入场后要用到的各种东西都备了起来,顾夫人亲自监督,就连老夫人,每日也都会让她那边的厨子送些营养又美味的饭菜给他们和顾徽吃。 考前几天,花镶都想放松一下的,这天便让顾徽带着他们去太子府就一个月前的事拜谢一下 走出顾府后,都不禁有一种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京城大街上,好几十个穿着囚衣头发乱糟糟的男女正被官差押解着游街,时不时还有几个石子烂菜叶被扔到他们身上。 “洪紫瑶,你这个灾星,灾星。” 突然,走在后面的一行女犯中,一个女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又笑又骂,状似疯癫。 第103章 花镶自然已经知道,那天的事是那个打听卫谌的洪紫瑶叫人办的,本还想着等考中进士后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今天却听到一个女犯喊这个名字。 花镶看看卫谌,又看看顾徽,再看看苏栩。 三人却都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这就是不用我管?”花镶低声问道,“这些人都是洪家的,你们拉下来的?” 苏栩摸摸鼻子道:“我们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就是有些和洪家不对付的官,一起把洪家给踹下来的。” 花镶笑了笑,却说道:“干得好,有洪紫瑶那样不拿别人的人生当人生的女儿,上梁能正到哪儿去?” 然后便跑去打听,这家人犯了什么事。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洪家主母包揽诉讼赚快钱,放高利贷不知害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洪老爷更是视大夏律如无物,好些重犯,只要送得钱出来,他就能李代桃僵地把人给放出去。 也是因此,经皇帝御批,判洪家人流放瘴气浓重的南方柳州。 像洪家这样的人,之前既然已经得罪,就得把他们按到不能再随便给自己使绊子的。 花镶很明白这点,再说官场瞬息万变,洪老爷、洪夫人这么嚣张,在他们罔顾律法时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但是这一众犯人从他们身旁走过时,洪紫瑶一下子冲出来,扑跪在卫谌身边抱着她的腿哭道:“卫大哥,你救救我。” 洪家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和卫谌那一句话有关,洪紫瑶清楚,但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卫谌。 像她这样并没有参与犯事的家眷,是可以被赎买的,等今天的游街之后,官差就会押着他们去菜市口,如果到最后还没人赎买,她们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会被送到青楼。 被人买去做丫鬟,或是去青楼卖笑求生都不是洪紫瑶想要的。 她不明白,重生之后,她九十九步走过了,怎么就因为要给一个举人教训,竟牵连全家落到成为犯人的下场。 现在,她不惜低到尘埃也要抓住卫谌,日后,卫谌像前世那样待她如珠如宝时,她再报仇也不迟。 洪紫瑶心里的百转千回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卫谌被人出其不意地抱住,仅仅愣了一瞬,抬脚就把她踢到了一边。 前面的官差听到这动静回头,看到这一幕,赶紧转回来,拽住洪紫瑶的头发就把她往一旁扯,同时抱歉地跟卫谌道:“这位少爷,您没被她吓到吧。” 卫谌说了声无事。 官差看到站在一旁的顾徽,再次说了声抱歉,转身抽出鞭子就往洪紫瑶身上打,“再不老实,直接打死你。” 洪紫瑶既屈辱又恨,她抱着头,挡住如刀的鞭子,透过缝隙看向卫谌时,恨意滔天汹涌,她要报仇,要卫谌和那姓花的像猪狗一样跪在地上求她饶命。 花镶看到了她如淬毒的目光,拉着卫谌忙躲开了,等这一大串犯人走远之后,他们几人才继续走。 “洪家这么多人,都要去流放?”花镶问道。 顾徽解释道:“那些对主犯所犯罪行没参与不清楚的都会被充为官奴,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洪家夫妻两个,还有那个算计你的洪大小姐,都是必须发配的。” 想起那一串子人中,还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她再懂得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心里也觉得有些过分了。 “主犯受到惩罚就够了,没参与的,为什么也惩罚?” 顾徽摇摇头,问道:“镶弟我问你,洪家那些人,是靠着什么穿金戴银地享受的?他们既然使用了带血的银子,这份罪行,就不能完全说和他们无关。” 苏栩说花镶:“你这个容易心软的毛病,在以后得改改。” 花镶道:“我也不是心软,只是觉得罪不及幼儿罢了。” 这话被路旁一个老人听到,那老人笑了笑,用苍老的声音道:“这就是大人不做法,报应到孩子身上。” 说完,老人拱拱拳,说道:“小老儿并非无意要听公子们说话,只是这位公子说的,让小老儿有些不平。” 花镶摆了摆手,“没关系。” “公子一看就是从小生在富窝里,所以才会对洪家产生怜悯之情”,老人说着,目光看向已经走得很远的洪家人。 花镶疑惑道:“您像是对小孩子也要被判罚的事很不以为然。” 老人笑了笑,说道:“您既然愿意听,小老儿就说说我家的事。” “两年前,我儿子农闲时进山打猎,被毒蛇咬了,带到城中的医馆瞧,大夫说至少得五两银子才能救。我们这普通农家,交完税粮,每年能攒二两银子就不错了,前头我小孙儿生病,已经把家里的钱花用的只剩一两不到。” “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呢?当时就有人过来,跟我们说有借钱的门路,小老儿知道那人说的是高利贷,但我儿的性命不能等,只好跟这人去借了五两银子。我不识字啊,半年后凑了一两银子去还钱,才知道连利息都不够。” “打那儿之后,每隔几个月,那些人就去我家催逼,直到我家一文钱都挤不出来,又逼着买了我家仅有的两亩地。两亩地买了二十多两银子,但竟然还是不够还钱的。我儿子忍不下去,跟他们起了冲突,竟被那些人失手打死了。” “我想到京城告状,只是还没出村子,那些人就把我的小女儿拉走了,听说他们家的主子是专管断案的侍郎老爷,我想告状也没门路。我便进城四处打听,才知道这个侍郎,就是洪侍郎。” “为了小女儿,我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没过两个月,我那老婆子就气死了,儿媳妇也回了娘家。我就一个人拉拔着小孙儿,为了养大小孙儿,我佃了两亩地种。但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一天夜里小孙儿发起高烧,我却不敢再到城里治病,抱去给邻村的郎中看,看了半个月也没好。” “郎中说要给孩子吃的好些,时时照看,可是那时候我家连一文钱都没有,为了给孙儿治病,我已经借遍了村里的乡亲,那时候谁还敢借钱给我?” 老人说着陷入回忆中,“我不忍心孙儿跟着我死,就抱着他给他娘送去,但孩子还是没撑过三天就没了。” “我们一家人,就因为当初借的五两银子,全家人都没了。公子,你说,我家的小女儿、我家的小孙子何辜?” 花镶被问得满脸通红,总不能说洪家的小孩子也是无辜的,没站到人家的立场上,就没有评判的权利。 老人摆摆手:“小老儿多言了,只是看公子是读书人,猜您往后肯定能为官做宰,以后办案时,希望您能多为我们穷人想想。他们富人家的孩子落难了造人疼,我们穷人家的孩子也得被疼一疼吧。” 因为一家人都没了,老头现在什么话都敢说。说完也不招呼,背着手就走了。 之后花镶都有些沉默,到店铺里买些礼品,他们向太子府走去。 卫谌拍了拍花镶的肩膀,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别多想了。” 花镶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京城脚下都有洪家这样嚣张的,其他地方,又不知道怎么样。” 花镶很咸鱼,但并非没有正常的三观,她有能力,也想做一辈子男人,日后便想能做一番实事。 也不只是为了那些生活不易的人,为社会做些贡献,同样是她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种方式。 卫谌笑道:“明年,我们一起改造大夏风貌。”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苏栩停下脚步催促,“就到太子府了,都端正点。” 花镶和卫谌忍不住笑了笑。 …… 太子府的詹事听说顾徽少爷和他的同学来拜见,当即亲自出来相迎。 “顾少爷,三位少爷”,这位李詹事笑得很有亲和力,“快里面请,太孙殿下正在听风阁。” 几人走进殿宇辉煌的太子府,走过回廊、绕过假山流水,这才到达听风阁。 “李詹事”,一个少年的声音突兀地在上空响起,“你带了什么人来?” 李詹事仰头看着大树,笑道:“回三公子的话,是顾少爷和三位公子,都是太孙殿下的朋友。” 几人这时才看见,说话的少年就趴在前面一颗高大的枫树上,这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面相也很软和。 他朝顾徽打了声招呼,就又缩了回去。 李詹事抬手说道:“顾少爷,这边请。” 顾徽皱了皱眉,但也并没说什么。 几人进门时,陈绰正好从楼梯上下来,笑道:“听下人说你们到了,我便匆忙下来迎接,没失礼吧。” “太孙殿下客气了。” 花镶说道。 陈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和卫谌、苏栩点点头,最后才看向顾徽,说道:“表弟,怎么到我家还带礼物?” 顾徽朝花镶示意地一抬头,“还不是她要感谢你之前的帮忙?” 花镶把礼物递给陈绰,说道:“都是一些吃食,殿下不要嫌弃礼薄。” “怎么会嫌弃?”陈绰笑道,“来来,我请你们到上面的阁楼听戏。” 不用吩咐,李詹事就下去喊戏班子去了。 “殿下”,又一个仆人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看见屋内这么多人,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陈绰皱眉:“有什么话就说。” “郑府来人,说郑大小姐日前去外祖家散心,回来途中被一群乱民堵在了滁州城”,仆人低头回道,“郑老爷想请您看在曾经姻缘的份上,去宫里禀报一声,让朝廷快些派兵。” 这下不仅陈绰皱眉,花镶等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好好儿的,滁州怎么会有乱民?”陈绰问道。 仆人道:“小人也不清楚,郑老爷并未提起。” 陈绰想到今冬京城下的几场大雪,如果说现在有乱民,很可能是滁州在去岁时发生了雪灾。 “表弟,你先带着花兄、卫兄、苏兄在这里听戏”,陈绰对顾徽说道,“我去宫里看看。” “好”,顾徽说道:“不过我们还是回去吧,等下次表哥有空了,咱们再聚。” 陈绰想了想,说道:“也好。” …… 顾徽他们四个离开太子府后,在街上逛了会儿,又去茶楼喝茶吃点心,期间说起滁州那边发生了什么。 滁州离京城只有一百里不到,同样是个繁华大城,有什么重大灾害的话,即便是滁州府尹有意隐瞒,也定会在一个月之内传到京城一些风声。 如此推算,那就很有可能是突发的,却也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的灾害。 “滁州多山”,卫谌突然道,“去年京城这边下了不少大雪,想来滁州那边的落雪也少不了。而进入二月份之后,天气就暖得非常快。” “你的意思是?”顾徽道,“滁州发春汛了?” 卫谌看向花镶,“可能还不止。镶弟记不记得,去年我们来京时,船靠滁州,咱们下去看过,滁州的山都比较陡,好些人家聚集的山边,山上的树木都被采伐盖房做家具了?” 花镶想起了这一节,说道:“难道是发生了山体滑坡。” “很有可能”,手指磕了磕杯壁,卫谌道:“如果是去年的雪水融化后产生了洪灾,不该有流民围城这么严重。” 苏栩道:“这也就解释了滁州府为什么不敢上报?肯定死了不少人。” 心里想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真是卫谌比他们几个都聪明? 顾徽看花镶也吃得差不多了,就道:“咱们回府去,我大哥昨天在翰林院宿值,这么大的事,宫里肯定早已经得到消息了,回去问问。” … 顾大少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自家弟弟和这三个借住的同学,内心十分惊讶,却只是笑道:“今晨的急报,几天前滁州十几处都发生了滑坡,泥沙俱下,掩盖了附近百十个村庄,死伤三百多。但这事还没传出来,你们是怎么知道滁州发生了滑坡的。” 顾徽没想到卫谌还真猜对了,也不揽功,就把他在茶楼的分析说了说。 听完弟弟的话,顾衍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暗道没想到他这个同学这么厉害,幸亏阿徽交好了此人。 以后自家对他还要再客气些。 第104章 顾衍点点头,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备考,朝廷很快就会派军过去,滁州的事影响不到京城。” 二月初二,陈绰带着京城守军赶去滁州,等到初八会试开场时,陈绰安抚好乱民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 京城的贡院比青州府的要大得多,同时也是在去年秋天新修葺的,考房十分洁净,这让要直接在考场待九天的花镶好受许多。 因为今年回暖比较早,顾家又给他们每人备了三件皮毛大衣,让他们穿着进了考场,晚上还可以直接当做被子盖。 花镶并没有感受到有些参加过会试者所说的,考场如同冰窖一般。 唯一比较难以忍受的是,恭桶要放在考房中。 花镶直接好几天没胃口,全靠顾夫人给他们准备的那一瓶没多大后劲儿的奶酒撑着。 九天过去后,从县试下场起就没感受到科举考试鞭打的花镶奄奄一息地扶着墙壁走了出来。 看到外面明媚的太阳,她在心里发誓,就算这次没考中,也再不考了。 举人功名也能当官,只是前程不好而已。 但对于花镶来说,她本来就没想混成个二三品大员。 卫谌从另一排考房中出来,赶紧走来,将花镶扶住,满脸担心:“镶弟,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花镶看他还是挺精神的,不由羡慕卫谌的身体素质,摇摇头道:“我这九天都没怎么吃饭。” “你啊”,卫谌无奈地让她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堵住鼻子也要强撑着吃点,没有精力,怎么能写好文章?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 花镶坚决摇头,“不要不要,考不上我再也不考了。这根本不是考试,是对人的精神折磨。” 正说着,苏栩也从考场出来,他精神虽不佳,但也还好,看见花镶的样子,十分担心。 得知原因之后,又十分能理解,“不过你也该考虑考虑这是什么时候,该忍得忍啊。我都忍过来了,这时候你怎么反而不如我了?” 花镶:… 等顾徽、卢鹤、顾寻过来后,她又接受到一波关心和教训。 六人汇合后,才一起往外走。 外面等着接人的家长、下人们,一见贡院大门打开,就都挤着涌进来接人。 一秋、钟诚两个几乎冲在最前面一波,看见自家少爷的状况,一秋顿时担心不已地背对着她蹲下来,说道:“少爷,我背您出去。” 花镶正要趴上去,卫谌一下子把她拉住了,对一秋道:“我扶着她,你们先去把马车牵到边上。” 一秋知道卫少爷和自家少爷的关系亲近,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往外跑。 顾徽看了卫谌一眼,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 回到顾家,六人就各自分开,洗漱、休息,第二天直到大中午,花镶才从床上爬起来,一春就坐在旁边打络子。 “少爷,您终于醒了”,花镶一动,她就赶紧扔下手里的线过来扶。 花镶摆摆手,“给我倒杯白水。” “少爷,刚才顾少爷、卫少爷都过来问了”,一春一边倒水飞快送到花镶手上,一边道:“他们担心您饿到了,还让我等半个时辰您再不醒就把您喊起来呢。” 花镶笑道:“让他们担心了,穿衣服”,伸了个懒腰,终于觉得自己全身活力恢复,“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春拿来一件月白色暗绣的长衫过来,回道:“马上就到午时了。” 花镶下床来踩着拖鞋,在一春的伺候下换一身里衣,笑说道:“我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怪不得饿得不行。” 正穿着衣服,外面传来脚步声,浮玉在外间伺候,就听苏栩的问话声传来:“我镶弟可醒了?” 浮玉答:“刚才听到说话声,应该是醒了。” 这声音才落下,苏栩就走了进来,看到花镶精神奕奕,双颊红润润的,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个时辰呢。” 花镶问他:“你怎么样,没有肠胃不舒服吧?” “在府学的时候你天天催我们跑步,一个小小会试,算什么?”苏栩说着大话,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看一春给花镶梳头。 看着看着,就有些失神。 怎么镶弟这幅面容越看越是柔和,好像女子一般。 正在苏栩告诫自己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时,外面又传来说话声,继而顾徽走了进来。 猛然看到花镶头发半散的画面,就好像有什么在顾徽心头狠狠冲撞了一下,似乎有哪里被他忽略了。 “厨房熬了老鸭海带汤”,顾徽移开目光,说道:“火候刚刚好,你醒的真是时候。” 考完了花镶也有闲心享受美味了,闻言问道:“有锅巴吗?” “锅巴是什么?”别说顾徽没吃过这样土味的食品,就是苏栩,在吃到花家做的金黄锅巴之前,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从锅里干饭粘的锅底发展而来的。 花镶这才想起来,大夏此时还没有锅巴这种食品,老百姓家吃到的,也仅仅是因为舍不得从锅底揭下来的。 “等会儿我给厨娘说说怎么做的”,梳好头,花镶就站了起来,“老鸭汤泡锅巴可是绝世美味。” 三人出门,一起去了厨房。 这时卫谌也因听到花镶起床,到厨房先让人给花镶盛了一碗粥,她进来时正把粥和小菜放到桌子上。 “饿了这么久,先喝一碗粥。” 花镶笑着道了声谢,尽管粥还很烫,她还是拿着勺子喝了会儿,太饿了,得先垫垫肚子。 等差不多了,就要起身去找厨娘。 顾徽好笑地让她坐下来继续喝,转头对一个丫鬟吩咐道:“把厨娘喊一个过来。” 花镶:还真不太习惯这么腐败呢。 一刻钟后,厨娘揣着手,默念着刚才花少爷所说的锅巴做法,向不远处的厨房操作间跑去。 这边,顾徽看着花镶说道:“你在吃上的学问,也有进士水准了吧。” 刚喝了一口粥,要不是花镶及时侧头捂住嘴,真要喷一桌子。 卫谌给她拍了拍后背,又倒一杯水递给她,对顾徽道:“吃饭时不要讲笑话。” 顾徽挑挑眉。 正在这时,卢鹤走了进来,“听说镶弟醒了,我就知道大家都在厨房。” 在他们几人中,花镶就跟一个备受关注的小兄弟一样,每个人都把最大的关心倾注在她身上。 苏栩道:“卢兄来得正好,待会儿就有老鸭汤泡锅巴吃了。” 卢鹤想到以前,每次做米饭,母亲都会揭下来不少锅巴,拿来给大家吃,只是锅巴在汤里一泡,还不就成了烂米糊? 听到这么句疑问,吃过汤泡锅巴的苏栩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花镶就着小菜喝完一碗粥的时候,两个丫鬟就端着老鸭汤和一大盘子金黄金黄的锅巴送了上来。 “锅巴还在做着”,浮姗说道,“赵厨娘唯恐少爷们等急了,先让奴婢送了一盘过来。” 这一盘子锅巴看着就很焦脆,花镶对顾徽道:“不愧是你家的厨娘,只听那么一说,就把锅巴做得这么正宗。” 顾徽笑道:“那就多谢镶弟夸奖了”,示意丫鬟把老鸭汤给大家盛出来,“我也尝尝让镶弟一听到老鸭汤就想起来的锅巴有多好吃。” 老鸭汤炖了足六个时辰,十分的浓稠香醇,盛入碗中时,似乎还能看到一种透明的胶质感。 花镶只看着,口中就分泌出口水来,丫鬟刚把汤碗放到跟前,她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两块锅巴浸到汤中,继而再送到嘴里,就好像是特意在外面包着一层汤汁,微微一嚼,汤汁爆开,焦脆咸香的感觉在牙齿、味蕾间蔓延。 “太幸福了”,花镶边吃边说道。 其他人这时候也学着她的样子吃了两块锅巴,都是眼前一亮,两个字,好吃。 不过看到她的样子,还是很好笑。 不大会儿,一盘子锅巴就没剩多少了,很快又送来一盘子,泡着锅巴,他们每个人都喝了两碗老鸭汤。 他们都快吃完了,顾寻才过来,只能吃盘子里剩下的。 顾徽觉得这个老鸭汤泡锅巴很美味,当下就吩咐丫鬟,叫厨娘再做些,给祖母、母亲那儿送一些过去。 …… 老鸭汤和锅巴送到时,顾老夫人刚午睡醒来,看到小丫鬟提着食盒进来,便问道:“谁送来的?” “三少爷叫人送来的”,大丫鬟挽袖给那送吃食过来的小丫鬟分了赏银,进门听到老太太的问话,就笑道:“听说是花少爷家的一种吃食,拿老鸭汤泡锅巴,不过少爷说了,这锅巴是油炸的,只送了一点来给您尝尝。” “油炸的我这老牙口能嚼得动?”虽然这么说,顾老夫人脸上却是显而易见的笑意,洗了洗手,就对挽袖道:“什么老鸭汤泡锅巴,盛一些来我尝尝。” 挽袖只在小瓷碗里盛了半碗汤,拿玉箸夹了几块金黄的锅巴放到汤中。 顾老夫人接过小瓷碗,瞧了瞧道:“这个颜色倒是挺好看的。” 片刻后夹一筷子放到口中,慢慢咀嚼,继而点头道:“还不错,就是啊太费牙口了。他们年轻人肯定爱吃。” 挽馨凑趣道:“要不是三少爷特别爱吃,怎么会还惦记着给您送过来。” 顾老夫人笑道:“可别替他说好话了,这臭小子,是粗心大意根本没想到我这个老人家的牙口。” 另一个,只怕是担心她还因为之前在青州府的事,对他那位朋友印象不好,帮对方来讨她的好呢。 不过只要花镶不是那种会带歪她孙子的人,那么一个俊秀少年,她老婆子干什么要反感人家。 第105章 相比于因为牙齿松动只浅尝了几口的顾老夫人,顾夫人这边就吃得很开心了,泡着老鸭汤吃完了小半盘子的锅巴,一向吃得不多的顾夫人很少见的感觉有些撑。 便把剩下的赏给几个大丫鬟一起尝尝,又吩咐道:“让大厨房去凝云院那边问问,这锅巴是怎么做的,让他们现在就炖起一锅老鸭汤,等晚上老爷和衍儿回来,给他们也尝尝。” 虽然顾老爷的后院里有三个姨娘,但从没有一世一双人想法的夫妻二人,相互之间的感情是真不错。 顾夫人有时候也会看不惯那几个庶子,但她从小受母亲影响,对庶子女虽看不惯也能接受。 顾老爷这边,最看重两个嫡子,对庶子却也不乏疼爱。 但对几个姨娘就那样了,夫人帮他把家里所有人都照顾得很好,相处之下,他越发爱重夫人。 在这种并不平等的夫妻关系中,顾家夫妻两个,竟是京中鲜少的有感情而又和睦的两位。 花镶其实并不太能理解这种夫妻模式,但是也只放在心里疑惑,从未说出口。 这天傍晚,他们还没开始用饭,顾夫人那边的丫鬟过来传话:“夫人说晚上请少爷们去大厅用餐,预祝你们捷登金榜。” 酉时初,他们几人就一起向顾家主院的大厅走去,当初才到顾家时,顾夫人在那里设宴请过他们,大家都知道位置所在。 卢鹤的妻子杨氏并没有一起来,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现状,即便宴客的人是顾夫人,顾夫人也不会和他们在一个桌上吃饭。 如果她邀请杨氏和她一起在单独的小间内吃饭,杨氏才有理由跟来。 他们几人到时,顾老爷、顾大少,顾寻都在了,等寒暄一番,坐下之后,顾徽才匆匆赶来。 顾老爷斥道:“怎么慌慌张张的?” 顾徽正要坐下来,闻言道:“这不是半下午睡了一觉,睡过了。” 说话间,丫鬟们已经端着一盘盘精致菜肴送了上来。 顾老爷问一旁伺候的丫鬟,“听夫人说有新菜,是老鸭汤泡什么,锅巴?” 丫鬟便笑着上前一步,盛了一碗老鸭汤,又夹了些锅巴放进去,放到顾老爷面前,全程没多说一句话。 顾徽道:“这时镶弟家的吃法,让咱们家的厨娘做了,我送了些给母亲、祖母,母亲吃着好,就想让父亲和大哥都尝尝。” 正自己盛汤的顾衍闻言,抬头看了花镶一眼。 心里对自己弟弟交朋友的眼光又诧异几分,以前只知道跟一些纨绔子弟往来,没想到去了一趟青州府,这交的朋友一个比一个特别。 没有点积累的人家,谁家能做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能有一二特别菜肴、汤品的人家,都是经过至少两代积累的。 像是那些前几科的状元,至如今,每每宴客,家里的厨夫还拿不出精致而特别的菜肴,为此,他们的宴席根本请不到多少有底蕴的人家。 将包裹着一层浓浓汤汁的锅巴放入口中,顾衍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虽然这道菜完全称不上精致,但却十分美味特别。 注意到弟弟看过来的目光,顾衍放下筷子,口中的食物完全咽下,又喝了口白水,才笑道:“很好吃。” 顾徽也笑了,挑挑眉毛,低头吃饭。 这席间,还有很多别的精美菜肴,众人都吃得十分愉快。 席散,顾老爷说道:“几位贤侄回去后,可以把会试中的策论默写下来,我和衍儿还是可以帮你们看看的。” 花镶几人赶紧站起来道谢。 顾老爷说声不用客气,就先走了,顾大少倒是陪着他们聊了会儿。 两天后,花镶和苏栩都夹着钞票,出去靠近内城那片有空房的居民坊处,买了他们在京城的第一份房产。 自古以来,凡是繁华地带,房产价格就没有低的,更何况是天子脚下。 花镶、苏栩买下的房子在一条街上,也差不多大,成交价同样差不多,一下子两人带来的钱就出去了五千两。 卫谌暂时没有买,他手里的钱完全不够,花镶想着反正以后他们很大可能都是在京城任官的,到时可以先让卫谌在她家住一段时间。 再过个两年,只靠着书坊的利润,卫谌差不多也能在这附近买下一份房产了。 听了她这话,卫谌笑了笑,心里十分愉悦。 办完户契交接,三人便离开了京兆府。 苏栩道:“既然房子已经买下来了,我们收拾收拾,尽快搬出顾家吧。” 花镶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咱们家的人都不来,咱三个要不先都住我那里。” 在京城,自然不用担心治安问题,但是一人住一个大房子,那得多无聊啊。 苏栩、卫谌都是想陪花镶住一段时间的,对于她的建议,都没反对。 于是三个人又一起去东城区的桑林街购买床、帐、锅碗瓢盆等各种生活用品。 晚上,跟着顾夫人去外公家的顾徽、顾寻才知道,花镶他们已经把前两天看的那房子买下来了,并且决定在几天后搬出去。 顾寻倒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他很能理解寄人篱下那种什么都不能做主的小心感觉。 顾徽却有些生气:“你们要搬出去?为什么如此着急?是不是家里的奴才怠慢了?” “没有,府上的下人照顾得很周到”,苏栩说道,“只是我们已经麻烦了很久,若是日后都高中了,总不能还让你们府里替我们打点。” 花镶笑道:“那房子所在的街巷你又不是不知道,走出沉芳门往北走过一条小街就到了,离你家不到一刻钟的路程,串门子很方便的。” 顾徽只是生气花镶有走的想法却不提前跟他说罢了,听她说了两句软话,心里的气不自觉就散,摆摆手道:“算了。不过一时间你们肯定找不到合适的厨娘,赵厨娘和那几个丫鬟,你们就先带走。” “好,赵厨娘做的饭很好吃,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花镶说道,“不过丫鬟就不用了,我们都带着下人,再说人太多了,我家也住不下。” 顾徽就没在这一点上多说,只点了点头道:“也好。反正离得近,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来找我,要是再客气,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好好好”,花镶连连点头。 说通了这点,看时间也不早了,顾寻道:“去吃饭吧,以后这两天,我都来这里和你们一起吃饭了。对了,你们的房子还没布置好吧?” “东西都买齐了,明天再打扫打扫,就可以入住”,苏栩如此说道。 顾徽就看向花镶,这是马上要走了不得不跟他说呀。 厨房这边,卢鹤和杨氏都在了。 “快来快来”,卢鹤招呼大家坐下,“我正有话跟你们说呢。” 顾寻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笑道:“卢兄不会也要搬走吧?” “你们也要走?”卢鹤倒是忘了自己的话,“你们不是还没买下住处吗?” “我和栩哥已经把前日看过的那两处靠近内城的房子买下了”,花镶拿了一个千层馒头,咬了一口,分外筋道,因为都是熟悉的好友,她也没有注意仪态的自觉,边吃边道:“那房子保持得很整洁,只要随便打扫一下,就能立刻入住。” “听卢兄的意思,这是也准备搬走了?”苏栩问道。 卢鹤笑着点点头,“在咱们考试那几天,我夫人已经把那房子收拾好了,现在考完了,也不好一直打扰府上。” 说着看向了顾寻、顾徽兄弟。 顾寻笑道:“卢兄客气了。你什么时候搬,让家里的下人去给你们帮忙。” “哪需要帮忙啊”,卢鹤说道,“我们就这么几个箱子的东西,劳烦府上备辆车就行了。后日,再请你们去吃暖锅饭。” 众人便都说好。 第二天早晨,顾夫人刚吃过早饭,家里的管事娘子们正排队等着回话时,专门负责通报的小丫头进来禀道:“借住在咱家的那个卢举人的夫人来请辞了。” 卢家夫妻要走的事,顾夫人昨天晚上已经知道了,便点头道:“请她进来”,又对几个管事娘子们道:“你们先到隔壁等着,对了,张家的,你出去命人准备好马车。” 就有一个穿着暗绿色绣花衣服面容亲和的妇人走出来应了声是。 出门时,和卢夫人迎面撞见,张娘子还停下来见了见礼,走过后,心里却是又感叹又羡慕的,听说这位卢夫人娘家就是乡下的小地主,但人家命里就有当官夫人的命,谁知道一个农家子能一考再考,就考到了进士呢。 想到自己女儿,张娘子想着,能不能也给找个会读书的年轻人给她定下来? 屋里,杨氏面对着尊贵雍容的顾夫人是很发怯的,不过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道:“这段时间多谢贵府的照顾,等我们安排好了,再来郑重道谢。” 顾夫人笑道:“不必如此客气。我已让人备好了马车,你们忙不过来的话,家中下人随便使唤。” 杨氏再次道谢,片刻后道:“顾夫人,小妇人有个不情之请。” 顾夫人眸光一闪,依旧笑得让人很有好感,“有什么话尽管说。” “一直照顾我们的那位浮莲姑娘,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与她十分处得来”,杨氏说着不自觉搅动着手里的帕子,“如今离开,也舍不得,便想问问,能不能把她的卖身契赎回去。” “浮莲?”府里的丫鬟有二百多个,顾夫人对这个叫浮莲的,完全没什么印象,也没立即回复杨氏,说道:“你可带着她一起来了?” 杨氏点点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顾夫人吩咐身后的大丫鬟,“带进来我瞧瞧。” 片刻之后,一个身段窈窕、面若春花的丫鬟跟在大丫鬟身后走了进来。 顾夫人皱眉,这么一见,她才有了几分印象,当初这浮莲进府时,因为长得很好,她还让人留意了一段时间。 长得好的女子,很容易走歪,因为她们自己的容貌让她们骄傲,就觉得一切好的东西,给她们都是应该的正相配的。 这个浮莲,果然也不很老实,进府才第三天,就频频在顾衍、顾徽跟前出现,甚至还有意地往老爷身边凑。 顾夫人这就很生气了,当即便要让人把这个女子再卖出去,但老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嬷嬷跟这浮莲是老乡,在老夫人那儿求了求情。 顾夫人不能不给婆婆这么个面子,只得留下此人,但当时便吩咐了管事娘子和几个婆子,让看好她。 事情很多的顾夫人很快就忘了这么个人,也是因为她一直没惹事。 但是没想到,竟然让她挤到了儿子送到朋友那边的丫鬟中。 厌恶地看浮莲一眼,顾夫人摆手让大丫鬟把她带下去,这才直接问杨氏:“带她一起走,是你们夫妻两个的意思?” 据之前见过的几面,顾夫人觉得卢举人不像是那种还没怎么样就要美人在侧的男人。 杨氏垂着头,眼眶微微发红:“相公并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张。浮莲识字,还懂得多,我想着家里以后总要添下人的,跟她也很熟悉了,便想带走。” 想到这段时间经常看到的,还有丈夫不止一次夸浮莲聪慧、知书,杨氏心里就绞着疼,但是她也知道,以后家中的后院,不可能只有她一个。 所以,不如选个丈夫喜欢的。 顾夫人有些看不上杨氏的懦弱,但这事儿起因在她家,她就得尽到提醒的责任。 “但是你选的这个丫鬟,并不老实”,顾夫人看着漂亮的指甲,说道:“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照着你的出身,你最好不要往家里招些长得太好的丫鬟。其实长得好还罢了,关键是长得好又心大,她是不会服你这个女主人的。男人呢,都是心大的,谁能让他们舒心,他们就相信谁。” 杨氏听着,眼中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噼噼啪啪往下砸。 顾夫人此时已经不止是看不上了,“我可以告诉你,浮蓉这个丫鬟,只要你带回去,不出两年,你家便再没你的位置。” “再者,你想给你丈夫找个伺候人,大可以出去后慢慢寻,在我家住一段时间,走时却要带走个丫鬟,岂不是让外人看你丈夫的笑话。” “可”,杨氏咬住了嘴唇,把差点说出来的话咽了下去,“我和浮莲十分投缘,希望顾夫人您能高抬贵手。” 顾夫人不耐烦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说道:“你们想要这个丫鬟,可以,但是不能从我这府里出去。明日我会让人把浮蓉发卖了,卢夫人若是坚持带这个合缘的丫鬟走,到时自可从牙婆手里再买回去。” 杨氏只得站起身来,拘谨地告退离去。 大丫鬟亲自去给她打帘子,送着出了门,回来后就见夫人皱着眉头,不由问道:“夫人,您说要带浮莲走,是卢夫人想讨好丈夫自作主张,还是卢举人让她过来讨要的?” “只怕两方面的原因都有”,顾夫人不喜说道,“真是小门小户,做什么都一股小家子气。不过一个模样周正些的丫鬟,以后还怕找不到吗?” 大丫鬟笑着道:“没见过这些,初一见不就露了怯。” 顾夫人道:“让人都进来吧,待会儿你亲自去,把浮莲好好教训教训,再去找冯牙婆。” …… 卢鹤正在收拾他到京城后买的书本以及写的文章,察觉到有人进来,一抬头看见神思不属的杨氏,便问道:“你怎么了?” 杨氏小心道:“夫君,我可能做错事了。” 卢鹤这才放下手上的纸张,问道:“你出去这么长时间,做什么去了?” “我看你平日里和浮莲很能聊得来,我,我就想着,带着她一起走”,杨氏说得断断续续,“我就去顾夫人那里说了。” 卢鹤闻言,面露不喜,这不是给顾家看笑话吗?怎么,住一段时间还看上人家家中的丫鬟了? 不过想起浮莲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嫩得能掐出水来的纤手,他心里又是一阵心猿意马,觉得就算丢些人,能把这个在大宅院艰难生存的女子带走也挺好的。 卢鹤当然没有和浮莲怎么样,但正是偶尔不经意地碰到一点,才更让他时时刻刻惦记着。 一开始,他还觉得对不起杨氏,然而她不说什么,连一点不情愿都没有,渐渐地他就觉得很平常了。 顿了好一会儿,卢鹤问道:“顾夫人如何说的?” 浮莲透露过因为她长得太好,顾夫人一直让她做小丫鬟的,想来自家夫人要带走,顾夫人不会阻拦吧。 但让卢鹤有些意外的是,顾夫人没同意。 杨氏说道:“顾夫人说浮莲长得好,心又大,我若真带她回去,不出两年,家里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卢鹤不禁眉头紧皱,对杨氏道:“浮莲一直照顾我们,她是怎么样的,夫人不会看不出来?她是长得好了些,容易让女子感到威胁,但她并不是一个又坏心的人。再说,她一个丫鬟,怎么能威胁到你的位置?” 杨氏心里顿时揪着扯着地难受。 “长生哥,你和嫂子在说什么呢?”花镶和卫谌是过来帮忙的,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卢鹤这一番渣男言论,顿时就忍不住了。 卫谌拉都没拉住,摇摇头,赶紧跟上 第106章 这些话被两个同窗听到,卢鹤有些尴尬:“没什么,就是一些闲话。” 杨氏也忙说没什么。 都这样了花镶还能说什么呢? 这些日子虽然是住在一起的,但因为男女有别,花镶并没有和杨氏说过几句话,至于卢鹤关起门来是做什么,他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卫谌笑道:“我们是来帮忙的。” 卢鹤也笑了笑,“劳烦你们惦记着,我们已差不多收拾好了。” 正说着,浮莲扭着细腰慢慢走进来,她的眼眶本来是红红的,但看见屋里还有外人,忙低垂着头。 当初才被送到这里照顾三公子的几个同学时,她最先看上的就是长身玉立俊美非常的卫谌,便争着去他那里伺候。 只是没想到这人和他的那个奴才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不仅不为她的美貌目眩神迷,竟然还让她倒恭桶。 仅仅一天,她就拿钱跟一个相貌平平的小丫鬟换了位置。 为防再遇到个不动怜香惜玉的人,她直接来了已经成亲知道女人滋味儿的卢举人这里。 反正她这样的身份,不管在哪儿伺候,都不可能做正妻,找个耳根子软的男人,可比就知道使唤她的强多了。 事实也证明她这次的选择没有错,虽然她是丫鬟之身,但她可以看出来,如今在卢鹤眼中,她比那些所谓的千金小姐还要贵重。 杨氏一个农村的妇人,更不被她放在眼里。 在卢鹤准备搬离顾府时,浮莲就知道,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她在杨氏跟前稍一暗示,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女人就跑到夫人那里想要帮她赎回卖身契。 浮莲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算到,夫人到现在还记恨着她,竟然不同意放她跟卢家走。 当最得脸的若雪冷着脸教训她什么以后要老实之类的,浮莲都想呸她一脸。 大家都是奴婢,还是个比她丑那么多的,不就是仗着主母的看重才能嘚瑟起来吗?当初如果她能跟了老爷,一条夫人身边的狗算个什么东西。 这也是浮莲哭着回来的原因,她想让卢鹤帮她出一口气,但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两个外人。 卢鹤看见她红红的眼眶了,什么都没问,在这两个连婚都没成的小兄弟跟前,他莫名觉得走时还带走顾家的丫鬟丢人。 卢鹤把两个行李箱拉出来,对花镶、卫谌二人道:“既然你们来帮忙,就帮我拉这个吧。” 现在行李箱已经发展的和后世差不多了,有长长的拉杆箱,还有能三百六十度转动的小轱辘。 不过这都是木头做的,其中又以红木的价格最贵。 卢鹤这个是比较普通的。 “那我们先送到车上去”,花镶和卫谌一人拉一个,跨门槛时,卫谌直接一手提一个,轻轻松松把两个大箱子提到了门外。 花镶转头想让卢鹤夫妻俩快点跟来,一转头就看见浮莲扯住卢鹤衣袖的手,和一脸的将泣未泣。 因她回头,浮莲赶紧低头收手。 花镶看了她一眼,对卢鹤道:“卢兄,嫂子,你们也快些。” 这夫妻两个都很尴尬。 但是当卢鹤对上浮莲怯怯的目光时,又觉得只要能把这个女子带走,在同学跟前丢人就丢点人吧。 等他们都成婚了,应该就知道了。 离得房门远了些,花镶才摇头道:“以前怎么不知道,卢兄这么,眼瞎啊。” 卫谌还是拉着两个行李箱,闻言笑道:“那眼明的镶弟看出了什么?” “那个丫鬟,不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花镶说道,“我也算见过几个后院的了,如果都是老实的,不是,是对主母服气的,这家里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阴私事。但刚才那个,就刚才,我们还没走出去呢,她就拉卢兄的袖子,还是当着卢嫂的面儿,你就说说她对卢嫂能有几分服气?” 卫谌说道:“你倒是看得清楚,以后想来不会被心思多的人骗了。” “那是,我如果娶妻,绝不会再弄个小的”,花镶说道。 却见卫谌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很少笑得这么失礼,花镶看他一眼,既觉得挺好看的,又觉得十分无语。 “有这么好笑吗?” 正在这时,苏栩从后面跟了上来,喊道:“你们怎么不等等我?” 等他追上来,花镶笑道:“谁让你那么多事儿,我不过就是笑了你一句,偏要回去换身衣服。” 苏栩敲了敲她额头,“你那是笑我吗?纯粹是损我。” 今早苏栩穿了件墨绿色衣服,上面有几点红色绣吉祥纹,花镶就说了句红红绿绿跟个媒婆一样。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呢?”苏栩问着时看看花镶又看看卫谌,“什么娶妻,小的?” 花镶说道:“没什么。” 苏栩撇撇嘴,“现在我成了外人呗。” 花镶只好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问苏栩:“栩哥,如果你娶了妻,还会娶小的吗?” 苏栩道:“那要是妻子是我喜欢的,我当然不会娶小的了。” “如果不是你喜欢的,就娶呗?”花镶反问。 苏栩想了想,道:“也不是这个意思”,说花镶道:“连亲都没定,说什么小的。说,你是不是着急娶妻了?” 花镶摆手:“大师给我算过卦,不适合早婚,最好是三十以后,要不然有性命之忧。” 苏栩:“编,跟我你还编。” 说着说着,两人就打闹起来。 卫谌提醒了一句:“好好走路。” 顾府大门外,一两双马拉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他们三个还没到门口,有眼色的下人就过来接过那两个大行李箱。 他们在外面等了会儿,顾徽也过来了,又等了会儿,顾寻来了,再过好一会儿,卢鹤才和杨氏一前一后走来。 没看到那个绿茶丫鬟,花镶就以为卢鹤是想开了。 等把卢鹤夫妻送到外城的宅院,看他们处处都要收拾,几人便告辞离去,说好明天再来吃暖锅饭。 来到京城后,花镶等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本中度过的,这时顾徽就道:“我记得在青州府学时,镶弟不是想看京城的斗茶吗?现在有些茶店已经开始了,我带你们去瞧瞧。” 随便在路上拉个人一问,就得知一个斗茶的场所,西城杏花街。 由此也可见京城这边斗茶的风气有多盛。 顾寻解释道:“斗茶胜者,一年之内都是茶客们的第一选择,那些商贩为了赚钱,怎么能不把这事炒得热热闹闹的?” 卢鹤家的宅院在东城,他们需要经过中城的通衢大街,才能去到西城,刚进了通衢大街,远远就看见一列队伍。 陈绰骑马走在最前面。 这是安排好滁州的事情回来了。 花镶跟他挥了挥手。 既然碰见了,就不能当做看不见,几人都停下来,等人马走近,同陈绰点头致意。 马上的陈绰也点了点头,走过去才有一个小兵过来传话,“太孙殿下说现在说话不方面,等交了差事,再请众位喝茶。” 小兵传完话就走了。 花镶道:“殿下的脾气一直都这么好吗?” “太子和太孙父子都很礼贤下士”,顾徽这么说了句,“走吧,斗茶巳时开始,我们去晚了可是不会被分到茶的。” 陈绰先到宫里复命,跟皇祖父说了会儿话,就被皇祖母那边派来的嬷嬷请了过去,吃了些东西,才被皇祖母催着回去给他母亲看看。 好像他去的不是仅百里之遥的滁州,而是塞外之地。 不过陈绰回到太子府后,先拜见的还是太子,以前在他小的时候,他是不会分这些先后的,但是自从父王接了玉侧妃和一个庶子回来后,他和母妃与父皇就像是两家人了。 父王与玉侧妃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用饭时都会毫无架子地给老三夹菜,他只是从皇子学下学后先去拜见了母亲,玉侧妃一句“太孙是先去了太子妃那里?” 就让他的父王面上微微露出不喜。 打那儿以后,陈绰就谨记着尊卑先后,也可能他从小就缺一根多愁善感的筋,小时候十分宠爱他的父王现在只拿老三当儿子,他竟半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 至于母妃提醒他要好好读书,得他父王看重之类的,他也只是听个表面。 陈绰进府时,太子陈蠡正在玉侧妃的院子里。 陈绰偶有一次听到玉侧妃那里的丫鬟得意洋洋地说过,太子爱去她们侧妃那儿,夸过侧妃说只有她那里像个家。 陈绰当时差点笑出来,之前玉侧妃不显时,他母妃那儿就不像个家了?父王的吃食、衣物,哪样不是母妃亲自打理的? 只能说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就哪儿哪儿都不讨喜吧。 陈绰让人通报后,就在侧院外等着,片刻后有个丫鬟出来道:“侧妃娘娘请太孙进去,说都是自家,不用如此客气。” 这句话竟跟他刚才回想起的那丫鬟的闲话对上了,陈绰本来就是个心思周到的,一瞬间就明白,玉侧妃说这句话,是在父王跟前给他上眼药。 以前这个女人不是挺老实的吗?当时他以为这是个心中只有情爱的女子,不屑给人使绊子,现在看来,是藏得深啊。 陈绰想着,走了进去。 太子在这边有个书房,就在书房见了他。 陈绰回完话,才说起:“是儿臣规矩重了,来庶母这里还让人通报。庶母一向把我们都当家人,不在乎规矩,但儿臣却不敢不遵守。以后恐还会冒犯,儿臣先请父王恕罪。” 玉侧妃也在书房,太子父子说话时,她在一旁煮茶,听到这番话,娇美的面容略微变了变。 陈蠡看了长子一眼,知道或许是玉儿这边的丫鬟把她刚才的话说给长子听了,其实玉儿那句话有些僭越,陈蠡听听就罢了,但是长子和太子妃听到,就是刻意地敲打了。 因此这时候明显地长子是在告状,陈蠡也不好说他什么,咳了咳,说起另一件事:“你和洪府小姐的亲事是我和你母妃一起禀报了皇上,皇上亲自下旨定下的,你怎么能说退就退了,视如儿戏?” “听说,此次你在滁州又遇到了郑小姐,还救了她,退婚之事便作罢吧。” 陈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郑家,玉侧妃敲打他是在给郑家找场子啊,也不知他不在这些日子里,母妃过得怎么样。 类似那样的话,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但若传到母妃耳里,却是扎在她心头上。 陈绰说道:“父王,若能忍受,儿臣也不想退婚的,但是郑小姐的行为太有些诡异。您知道吗?自从订婚后,郑小姐就对我非常非常好,我生病了,她都能亲自熬药试药,半点不假手他人?为了给我求个平安符,甚至能冒着大雪一步一步去庙里求,听她的丫鬟说,甚至还把手脚都冻肿了。” 陈绰说得十分感慨。 陈蠡疑惑,“如此好的妻子,你都要退婚,那你还想娶什么样的?” 玉侧妃也站起身走了过来,感动地对太子道:“我见过那个孩子,就知道她是最好的。” “父王,的确是这样,说郑小姐把我当祖宗供都不夸张,她还说爱慕于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陈绰说到这里时也很感动的样子,“但是父王,我自觉并不缺愿意为我奉献生命的人,郑小姐缠的那么紧,真的很让我苦恼,我便一直对她不假辞色。可能是这样,让她死了心,一夕之间,她就对我不假辞色。简直像,我欠了她多少辈子的深情似的。” “之前,也不是我求着她对我那么好的”,陈绰委屈道,“对着这么一个人,儿子实在喜欢不起来,甚至看一眼都觉得碍眼,儿子宁愿娶个民女,也不想和郑家的婚约继续。” 他之所以说得这么有底气,是这事儿早就得了皇祖父、皇祖母的许可,皇祖父甚至还怀疑郑家女是不是有什么病,要不是郑家女跑出去散心,皇祖父早就把之前的赐婚旨意收回来了。 皇祖父是看重他父王,但孙辈里,他这个大孙子,也能称一句老人家的命根子了。 因此这点底气,陈绰还是有的。 但陈蠡听完长子说的这番话,怎么想怎么别扭。 一旁刚才还连连点头的玉侧妃这时候却是面色几变,片刻后挤出一句话道:“太孙怎可如此把别人的真心弃如敝屣?” 第107章 陈绰低头道:“这真心是人不顾我意愿非要塞给我的,我不要,也有错吗?还是您觉得,我不配有自己的想法。” 玉侧妃顿时面色大变,紧张的看向太子。 陈蠡说道:“你皇祖父的圣旨都下了,因为你一个不愿,再收回来,岂不是也没了颜面。若是不愿,当初如何要同意定亲。” “皇祖父说他有办法”,陈绰说道,“当时儿子不知道郑小姐心思如此诡异,而且退婚之事,是她先提,原因就是我没拿她当未婚妻。但儿臣自觉,对她已是十足的尊重了。” 陈蠡听到这话,尽管这些年不怎么关心长子,有些疏远了,却也并不觉得退婚之事他哪里有错。 “罢了”,陈蠡有些烦躁地摆摆手,“你回去好好想想,事关终身,不要冲动。” 陈绰道:“儿臣明白,但儿臣并不想做一个女人的爱情傀儡。儿臣告退。” 玉侧妃看着陈绰的背影,直觉他这些话将会对太子产生巨大影响,不由心生愤愤,但她其实并不担心。 这些年她和太子的感情并不是假的,况且,当年她也没做什么,她只是爱得太累了,再也受不了那些无望的等待,这才假死离开。 她一直对那些下人很好,于是他们会找机会在太子跟前提起自己,这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总是这么想,玉侧妃已经从心底相信,她是真的很爱太子,她并没有像好友那样,只是拿这样的先宠后抛当做一种手段。 心思不属的玉侧妃并没有注意到陈蠡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 …… 陈绰来到太子妃的住处,太子妃知道他在宫里已经吃过东西,就只让丫鬟上了些参茶。 “母妃,您尽快帮儿臣再定一门婚事吧”,陈绰接过茶杯,说道:“并不需要考虑家世,只要老实不找事的就行。” 太子妃眼神示意了下,丫鬟们都退了下去,她才开口,声音却也是压得低低的,“绰儿,历来,早早定下的太子之位都是个靶子,你刚出生,你皇祖父就把你立为太孙,现在你父王才三十多岁,等他更进一步之后,你又要等多少年?如果不给你找个家世低调,却也不是半点影响力都没有的妻族,以后你……” 陈绰自然明白这一点,他已经十八了,父王才三十七,而如今,父王又有个极宠的庶子。 他呢,从被皇祖父定下太孙之名那一刻,他跟父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立的。 难保在以后,父王老死的时候,不会把皇位送给正当年的老三。 刚才被玉侧妃上眼药时,陈绰心里就隐约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既然父王那么耽于情爱,不如就专心和玉侧妃过他们的甜蜜生活算了。 现在皇祖父的身体还很康健,他早日大婚成年,以皇祖父并不在意皇位的想法,或许真的可以经过布置,让皇位直接由自己继承。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就再也压制不住,陈绰对太子妃道:“母妃,我觉得之前被皇祖父罢官的兰家就很不错,您瞧瞧他们家是否有适婚女子。务必要老实不爱找事的,若再像郑小姐那般的,儿子只怕会被缠得没空处理正事了。” 太子妃却有些担心:“兰沧江毕竟惹怒过你皇祖父,而且他们家的底蕴,连京城中一些二流的官宦家庭都不如。” 陈绰道:“这点母妃放心,我会跟皇祖父说好的。” 太子妃也知道,皇上特别看重绰儿这个长孙,有时候甚至连太子都比不上。 既然儿子说能处理好,她就帮他这件事办好。 “不过儿啊,你和郑小姐的婚约,当初只是你们二人口头上退了,你皇祖父的圣旨还在那儿呢。”太子妃十分后悔,当初她怎么就没看出来郑家的小姐那么不靠谱儿,现在弄得如此麻烦。 陈绰笑了笑,“现在,应该皇祖父已经派人去收回圣旨了吧。” 想到在滁州时,有一次他不巧和郑无双出现在同一场所,她脸上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情,陈绰心里就很憋屈。 她是并不是觉得,他到滁州平乱,是为了她?那么不屑一顾,是不是觉得已经完全拿捏住了他,他现在该像个狗一般前后摇着尾巴粘着她了? 陈绰一个大男人,完全不想用这样的想法猜测一个女子,但是郑无双那股子作态,让他忍不住就这样想了。 要不是当日他帮花镶被她误会,还不知道她要做戏做到什么时候呢。 至于说被皇家退了婚,以后郑无双还能不能有人敢娶,就不是陈绰关心的了。 和陈绰猜想的差不多,郑无双前脚刚回家,后脚宫里的大总管就到了。 米盛想到皇帝的交代,态度和当初到郑家颁布赐婚圣旨时简直是两个人,他看也不看上前攀谈的郑老爷,直言道:“圣上口谕,郑家大小姐性格多变,不堪为皇家宗妇,兹乃取回赐婚圣旨,错不在皇家,当初的聘礼,也务必原样返还。” 这么几句话说出来,现场听到的人都是脸色大变。 圣旨也是说收回就收回的?皇上都不要面子的吗? 圣旨收回就算了,还要把聘礼要回去,不怕外人议论皇家小气吗? 还有,什么是郑家大小姐性格多变,这不就是说她不稳重吗? 一个个槽点从众人心中冒出来,但皇上大如天,确实是没人敢说皇上半分错,即便他做的这件事将皇帝威严都丢了去。 米盛拿出当初礼部准备的聘礼单子,递给郑老爷:“劳烦郑老爷了,咱家还是要回去交差呢。” 郑老爷脸色几变,终是伸手接过聘礼单子,道了声“下官遵旨”,这才站起身。 还没来得及回屋收拾一下全身风尘的郑无双,双目中的屈辱泪水已经是包都包不住了。 “好,陈绰,你真好”,她在心里狠道,“日后就算你跪下来求,我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不同于她还在心里放狠话,郑夫人正在心里骂女儿蠢,亏她从这个女儿很小的时候,就她把和丈夫的事当做故事讲给她听,等她再大些,便指点她在以后怎么样做才能把一个男人拿捏在手里。 道理只有一个,男人本性里都是贱的,先对他好,再对他不好,绝对能把对方驯成一个离不开自己的狗。 但是郑夫人怎么都没想到,女儿蠢到能把事情弄成这个结果。 郑老爷担心妻子和女儿无颜面,便让她们先回房。 郑夫人大多时候对郑老爷并不像当初那样事无巨细地关怀,但在一些时候,又会表达出对他的关心。 现下,郑夫人就摇摇头,说:“我在这儿陪你。” 郑老爷心里暖和,更加坚持道:“你先带女儿回房,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郑夫人这才看了盛气凌人的米盛公公一眼,施礼,转身带着女儿走了。 一到后院,没有外人在,郑夫人就低声斥道:“你是不是蠢,都两年了,怎么还能让太孙对你半点情意都没有?我和你爹,跟你和太孙可是不一样的,太孙是皇家人,是咱们能轻易说退婚的吗?” 郑无双道:“是他先说的退婚,娘您之前不是还夸我做得好吗?” 那时郑夫人夸,是因为女儿说太孙说了退婚,但却两天了皇家人都没正式派人来郑家说这个事儿,她还以为太孙已经后悔了,就趁机同意女儿去滁州看她姨婆的提议。 如此一来,太孙肯定要误会,以为女儿是真正死了心,当一个事事以他为先的人抽身远去时,就不信他不慌。 太孙亲自带兵去滁州时,她还很得意,觉得女儿已经成功拿到太孙的心,却哪里想到,太孙刚一回来,皇家就雷厉风行地处理了这场婚事。 还是豁着皇家脸面不要的做法。 郑夫人失望地看着女儿,已经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女儿算是废了。 就算皇家不在意,也没人会娶一个因为性格多变而被皇家退婚的女子。 看着还不知错的女儿,郑夫人摆手道:“算了,我没那个力气再教你什么,你回去闭门思过吧。” 郑无双大惊,“娘,我有什么过?为什么要让我思过?” 郑夫人却没再理会她,自顾回了房间,她得再想想,娘家还有什么适龄姑娘,能帮他们郑家的地位在提一提。 当初精才艳艳的郑贺在离开郑家本家后,会变得这么平平无奇,是郑夫人万万没想到的,她年轻时在他身上下了那么多的功夫,终于让他把她放在心尖儿上,却不是为了做一个参加宴席时都没多少人主动搭理的五品小官的夫人。 但已经嫁给了郑贺,她要做一品诰命,就只能指望女儿、儿子,本来女儿和太孙一大婚,她这个目的就要达到了,没想到女儿是个蠢的,抻得太过了。 郑夫人这里的百般想法,是没人知道的,郑老爷把礼部准备的聘礼都从库房里、家里清点出来,让米盛公公带走之后,再看家里,莫名就觉得少了很多东西,变得十分空旷冷清了。 不过想起女儿日后的艰难,郑老爷就再没空关心这些,女儿被皇家退婚,还不知道夫人要怎么担心。 郑老爷急匆匆安慰夫人去了,完全没想到郑家的其他女孩儿会不会受到他女儿被皇家退婚这事的影响,也没想到派个人去和他已经分家的三个兄弟家说一声。 郑家老太太还在,和郑家长子一起住。 郑无双被皇家退婚的消息,还是郑大夫人出去做客时听别人说的。 当下也无颜面再在宴席上留,当即告辞回了家,路上又派了身边的嬷嬷去打听,得知事情经过,以及那句圣上口谕中说的,“郑家大小姐性格多变”,郑夫人差点昏过去。 她可是还有两个女儿没出嫁呢,有了这句话在前,自家的女儿就算是正正常常的,恐怕也要被人区别看待。 回到家,郑大夫人就当着婆婆的面,跟郑大老爷闹了起来。 …… 那些斗茶的茶店都很大方,不仅给参与品茶的人分好茶,还一人给提供一碟子茶果,因此等花镶他们几人冲着抢到品评名额之后,喝了精心点出来的好茶,还吃了不少点心。 午后斗茶的结果评出时,他们都差不多吃饱了。 但离开杏花街,他们还是进了家饭店,点了好几个菜。 正在吃饭时,就听到有人在议论,皇家把太孙和郑家小姐的婚事退了,听说是皇上觉得郑小姐性格太多变,才退的云云。 花镶听到那些人低声说连当初礼部准备的聘礼都收回了,差点被吸到嘴里的面条呛住。 卫谌递了一杯茶水过来。 花镶喝口水,顺顺气,低声道:“皇家主动退婚,还要回了聘礼,不会显得太小气吗?” 在她印象里,封建帝王都是很要面子的,为了面子,帝王赐的婚,都是默认不能退的,没想到这陈家皇族的操作,这么秀。 顾徽笑道:“什么小气不小气的,皇上最看重的是实惠。再说,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谁敢在背后议论皇上小气。你再听听。” 他们都不说话了,就听到那边低声议论的几个人道:“郑小姐似乎有疯病,皇家怎么可能会娶。倒是郑家,隐瞒他们女儿的缺陷,和皇家订婚,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花镶: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等回到顾家,顾家的下人也有在说这个事的,花镶这才从一春口中得知圣谕中的原话:郑家大小姐性格多变。 她不禁摇头,想到太孙曾说的他查出来的那些事,也觉得郑小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太孙都敢玩弄,落到这么个地步,真是自找的。 一春说了会儿听到这些闲话,才道:“少爷,宅子那边今天我们几个已经收拾好了,咱们明天就搬走吗?” 花镶道:“明天要去卢家吃暖锅饭,顾徽还要给我们设个什么饯别宴,后天再搬。” 一春笑道:“咱们又不是走去很远的地方,还要特地饯别。对了少爷,刚才奴婢回来,浮玉交给我一个包裹,说是青州送来的。” 花镶躺在椅子上喝茶,示意一春打开包裹。 包裹里有一封家信,一坛子即便没打开也能闻见酸甜味儿的甜蒜,还有一个单独用油纸包起来的书 第108章 花镶看了爷爷的信,知道他和奶奶与苏老爷同行,马上就要过来京城,之前她让爷爷寄过来的心理学书籍,爷爷让雕刻匠人刻了板,制成印刷体本子才会在这个时候送来。 花镶明白,爷爷这样,是不想让人以为这本心理学是他自己写的,她笑了笑,决定搬好家再把书给太孙殿下送去。 第二天花镶他们几个吃过早饭后,就买了些实用礼品,走着去外城的卢家。 苏栩拍的门,门内应着来了,很快就被打开,杨氏看见他们,脸上立刻带了笑容:“你们来了,快进来。” 苏栩客气地点点头,说道:“还劳烦嫂子亲自过来开门,家里不是两个下人吗?” 卢鹤在买下东城的房子时,就买了两个下人送到这边的宅院照看打扫,在这边他们是不必事事亲为的。 杨氏一边让他们进来,一边说道:“家里才安置下来,有很多活儿要忙。” 花镶他们进来后,卢鹤才走了出来,迎面就笑道:“都来了,快去堂屋坐着。” 看他是从侧房出来的,花镶不禁有些好奇,昨天帮他们搬家时知道,卢鹤的书房不在这里,卧房也是这处院子的唯一正房,有什么事能让他忙得一大早还在侧房中。 都在正堂坐下后,杨氏又亲自端着茶水送上来,几人都唤她一声嫂子,自然不可能坐着等她送茶,一个个都站起来自己端。 杨氏笑道:“稍等会儿,我再去弄两个凉拼。” 杨氏出去后,苏栩就道:“卢兄,你这家里的两个下人是不是不服你们管?怎么养着两个下人,上茶上菜还要嫂子亲自来。” 卢鹤笑道:“他们都有别事要忙,对了,今天你们想吃什么,我让人去酒楼定一席来。” 看他这么明显地转移话题,花镶等人便都有些猜测了。 果然,卢鹤这话还没刚落下,一个小丫头就急匆匆走进来:“老爷,莲小姐又咳了,还有血。” 卢鹤一听,立即面露担心,快速地说了句“失陪”就出去了。 花镶现在真觉得有些不认识卢鹤了,当年在府学时,他写话本得了钱,还惦记着给杨氏买好吃的,怎么日子才好过没几天,就是在顾家借住认识的一个丫鬟,就能让他把自己的结发妻子作践到这种程度? 顾徽这才想起母亲之前说的话,指了指外面道:“那丫鬟刚说的莲小姐,不会就是我家的那个丫鬟吧?” 花镶看他一眼:“就是你家的那个丫鬟浮莲,真没想到这么有本事。” 顾徽笑道:“镶弟,你这是气什么?那丫鬟又不是我娘非要塞给卢兄的,是卢嫂子亲自去求的,我娘不给吧,让卢家面上不好看,给吧,这不是送个祸害吗?昨天就直接发卖给牙婆了,谁知道他卢家这么迅速。” 花镶说道:“我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朋友有些蠢。” 卫谌说道:“不想再和他来往,以后远着些就是。” “似卢兄这般”,顾寻摇头道,“只怕在仕途上走不远。”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几人都停下话头,就见杨氏端着两盘凉菜走了进来。 看她这样忙进忙出,有两个下人跟没有一样,这丈夫还没富贵,她就成了糟糠妻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因此大约一刻钟卢鹤回来后,花镶说了他两句,随后便道:“既然卢兄这里忙不开,我们就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来。” 另外四个人要不是因为之前在青州府和卢鹤的交情,也不会过来,刚才都想走了,花镶说要走,在心里很宠着她的几人都站起身来。 卢鹤想留没留住,只能看着他们几个留下几包礼品,干脆地走了。 杨氏还在厨房做菜,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也跑出来问,见丈夫的这些好友要走,她并没有挽留。 花镶转身对亲自送到门口的杨氏道:“嫂子不用送了,回去歇着吧”,虽然有些对杨氏怒其不争,她还是多说了一句:“有些东西,该争取的时候就要争取,一步步退,往后只能跌进深渊。你作为正妻忙得亲自下厨,丫鬟却要伺候一个婢仆,这才是那婢仆到你们家的第一天,以后的日子,嫂子能想象吗?” 杨氏听着没说话,站在院子里的卢鹤听到这番话,脸色一片红红白白。 离开卢家后,几人也没再说他家的事,花镶是觉得糟心,另外四个人就是看不上卢鹤的做法,一个丫鬟都能把他哄得团团转,就这样的心性,最好不要做官。 现在时间还早,卫谌便提议道:“不如去瓦子转会儿?” 他们就去附近的瓦子听了一上午的戏,中午没在外面吃,一起回了顾家,顾家正好开饭。 不过平日里顾家人都是让丫鬟从大厨房娶了菜,各在各处吃。 除了顾夫人和顾老夫人处有小厨房,其他人,就连顾大少夫人住处都没设置小厨房。 花镶也是在顾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才知道这点的,因此对顾家特地在凝云院给他们设了个小厨房很是感激。 下午,花镶让顾徽陪她跑了一趟太子府,把心理书送给了陈绰。 陈绰留他们吃了会儿茶,闲聊中得知花镶他们明日就要从顾家搬出去,便说后天再请他们出来聚。 …… 考后的时间是很轻松的,举办文会的人也越来越多,花镶他们几个还参与几次,倒也认识了三两个说得来的朋友。 至于那次在卢家不欢而散后,他们就没再和卢鹤碰过面,再次见到时,还是在会试放榜这天。 早早地,一行人就来到贡院不远处的茶楼上等着,卢鹤是在他们到了不久后和两外两个陌生人一起到的,双方只是点点头,也没交流。 倒是卢鹤那两个新交的朋友看到顾徽,惊讶又惊喜地问道:“卢兄,你认识顾家的人?” 卢鹤点点头,却没有多说,他明白,因为一个丫鬟,他的这些朋友很是看不上他,他也不想凭着以前跟顾徽的交情,来博取别人的高看一眼。 那两人见他不想多说,以为他和顾少爷的关系不好,也就没有提出请他介绍他们认识的话。 日上三竿之后,长长的金榜终于贴了出来,等在贡院墙外看榜的人就拥挤着围了上去。 很快,看榜的人中就有大笑声传来:“中了,中了。” 不过一刻钟,会元名号就传到了茶楼中。 “本届会元,青州府卫谌。” 花镶一直提着气,听到这话,握住卫谌的手腕欢呼道:“谌哥,你达成了连中五元的成就了,再来一元,就是连中六元了。” 大夏建朝一来,还未出现过连中六元的人呢。 听见这话,其他桌边的几个解元都朝卫谌看来,目光中有羡慕也有佩服。 大家都明白,这人已连中五元,绝对是有真本事的,接下来的殿试,皇上看他前面的成绩,也不会把他取得太低。 可以说这人已稳占前三甲中的一位,且有很大可能是状元。 于是,很快有人过来与卫谌攀交,也都是人精,只留下姓名,就都回去了。 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人得知自己高中,有豪气地包了整个茶楼的人的茶钱的,也有高兴地哭着说不负家人期望的。 没有消息的,则均是默默而期待地等着。 伴随着茶楼的热闹,贡院中开始走出一个个去送喜报的差役。 当初考完之后,每个考生都留下了暂居地点,这就是贡院送喜报的依据了。 考生们来自于大夏的各个州府,朝廷是不可能一个个把喜报给他们送到家中去的。 因为有送喜报的流程,便还有一部分淡定的举子,或直接在家或直接就在客栈中等着。 花镶他们等了会儿,去看榜的钟诚、一秋、有志便一个个带着傻笑跑了进来。 “中了,少爷们都中了”,一秋最先喊道,引得其他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这情景,和当初他们等乡试成绩时莫名重合了。 花镶笑道:“别激动,慢慢儿说。” “顾寻少爷是第二名,顾徽少爷是第八名,苏栩少爷是第十二名,花镶少爷是第十六名”,钟诚很老实地按名次给他们报了成绩,才补充道:“我家少爷是第一名,会元。” 他们还没看到其他少爷的成绩时,就听到会元卫谌这几个字在很多人口中传来传去了,因此钟诚很是骄傲地把少爷的成绩放在了最后。 “没想到我们都考得这么好”,花镶站起身道:“赶紧回去,家里只有一春和有向,报喜的人很快会到,她们肯定忙不过来。” 于是那些听到这一串名次想要过来认识一番的人都扑了空,不过他们也不失望,后天殿试,殿试之后便会有琼林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认识。 倒是茶楼掌柜失望不已,他还想让会元留下一副墨宝呢,看到人要走时匆忙让小二端着纸笔追上来,花镶等人已经放下茶钱走远了。 掌柜的想了想,吩咐小二道:“你跟去,看会元郎有空时,务必请他帮咱们茶楼题几个字。这可是很有可能连中六元的一位老爷,咱们不能错过了他的题字。” 小二听闻,声音洪亮道:“掌柜的放心,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好了。” 掌柜的又给小二塞了塞了些银钱,小二就直接端着放置笔墨纸砚的托盘跑了。 跑出茶楼,才想起他还不知道会元郎的住处呢,又跑回去问,不过小二能问到的,只是有些认识顾徽的人指出的顾家地址。 这天的京城,就和过节一样热闹,偶尔便会看到一个客栈放起鞭炮的,那都是有居住的举人高中的客栈。 花镶他们是和送喜报的差役一前一后进了院门的,幸好一春对自家少爷和卫少爷、苏少爷极有信心,少爷们出门后,她就和有向把前两日便准备好的铜板、银镙子都倒在一个笸箩中准备好了。 同时,一春还和有向一起出去,买了两大捆鞭炮放在院子里,就等着报喜人来之后好放。 花镶和卫谌、苏栩进来,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外面就传来底气十足的洪亮声音:“捷报……” 这声刚完,又响起一声。 一声声的捷报,都很清晰的传到了附近人家的院中,有人在家的,就循着声音出来看。 很快,这条巷子就轰动了。 新搬来的那三个小少爷,都是本科高中的进士老爷,还有一个是会元呢。 消息长了翅膀一样在巷子里的人家中传开了,虽然能住在这里的人家,十户有九户都是在朝廷中有职位的,当初哪个不是风光无限的进士老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与新科进士交好。 不消片刻,花镶这处只有个小二进的院子里,就进来了许多恭贺之人。 但很快,顾家的一位管事就带着十几个下人过来了,对花镶他们三个道:“是我家少爷让我们来帮忙的,三位老爷只管歇着,小人会把客人们招待好的。” 花家这边一片繁花似锦的热闹,内城顾家的热闹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寻能高中,均在众人意料之中,但此前一直以吃喝玩乐为本行的顾徽能从乡试一路高中到会试,则是整个顾家人都想不到并惊喜十分的。 这时,不仅顾徽的姨母过来了,高阳王也亲自过来给外孙祝贺。 相较之下,高中第二的顾寻身边就有些冷清。 顾寻握紧手心,一方面他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地生出几分嫉妒。 还是忙着应付客人的顾老爷看到顾寻跟前的冷清,走过去笑着夸了一句:“阿寻,你做得很好,爹很骄傲。” 听到父亲的肯定,顾寻便再也不在意旁人是何态度了。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顾徽嗤笑了一声,就知道老头子总看不惯他。 内城之中,也有其他人家处于欢庆的热闹之中,但更多的是因为子弟一人未中而产生的低迷。 席家,参加本次会试的有六人,却只有席大老爷的二子席越一人中了,还是一百二十八名的中游成绩。 席越是很满足的,因为他很清楚,他已经尽全力考了,他在读书一道的天分,就只有这么多。 本次会试取中三百名,席越这个成绩,还是差不多的。 不过在六名子弟只中了一人的情况下,席大老爷就不那么开心了,更让他不开心的是,顾家的一个庶子都能中第二名。 难道他席家的种就是这么差,连顾家的一个庶子都比不上? 第109章 席大老爷正在自我怀疑时,席二老爷进来了,满脸喜意地道:“大哥,这么高兴的日子,你怎么一个人躲在凉亭里发呆?” 看到他,席大老爷就气不打一处来,小时候他们的父亲经常称赞小二聪明,以后肯定能有一番成就,谁知道就是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憨货。 席二老爷又道:“哥啊,我听说这次的会元,已经连中五元了,还是个寒门子弟,咱们可以用个庶女拉拢一下。” 他这里有两个待嫁的庶女,大哥那里还有三个,许出去一个完全不心疼。 席大老爷瞪他一眼,却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沉吟半天道:“先让你大嫂打探一下吧,如果对方没定亲,就再说。” 席二老爷高兴道:“我出了这么好个主意,哥,能不能把我每个月的钱再提几十两。” 席大老爷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挥手道:“滚滚,你儿子都那么大了,就不能长点心?” 席二老爷涎皮赖脸道:“有大哥在,我哪用费什么心?” 席大老爷听得出来,弟弟这句话半点讽刺的意味都没有,也不知道母亲把二弟宠成这个样子,有没有后悔。 二弟是很听她的话,但看到他这样都三十多了还什么都担当不起来,母亲心里就放心吗? 席大老爷心里的疑问如果被席老夫人听到了,肯定会得到一句骂:“我儿这么听我的话,总比你这个只知道听媳妇话的不孝子要好得多。” 席家的打算,卫谌是不知道的,热闹了一天之后,小院终于平静下来,吃过晚饭,他让花镶先去休息,就和苏栩一起查对顾家管事记下来的礼单。 不是不放心的顾家管事,而是要知道这些礼有没有不能收的,同时也要看看谁家随了礼,以后都是要还回去的。 此时,两人都觉得应该找个能干的管事。 两人刚对好礼单,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 花镶还没有睡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赶紧跑了出去,果然见院子里站着爷爷奶奶和苏老爷,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下人。 “镶儿”,一看见外孙女,花老夫人就赶紧迎了过来,笑道:“倒是没瘦,看起来你们都长大了,家人不在跟前,也能照顾好自己。” 这边院子里他们之前搬进来时就安排好了给爷爷奶奶的住处,得知爷爷奶奶要来后,她还让一春新晒了被子。 至于就与这处宅院相隔几步的苏家宅子里,也是每天都有下人过去打扫的,完全可以当即住人。 因此寒暄了一会儿,苏老爷就带着下人回去隔壁宅子休息去了。 苏栩也陪着他父亲一起去了隔壁。 两家的长辈到来之后,家中的闲事就彻底不用花镶他们关心了。 第二天早晨,因为苏家那边没有厨房,苏老爷和苏栩就过来花家这边吃饭。 两家都不是特别重视规矩的家庭,长时间不见,吃饭时还在说话。 吃过饭,花老爷子对看起来特别孤独的卫谌道:“小谌,我们来时派人去你家问了问,本意是让你娘一同过来,后来想想,还是你娘单独来比较好,就没特意邀请。” “劳您担心了”,卫谌说道,“日前母亲已经写信给我,我知道她的行程。” 卫谌知道,肯定是他母亲担心别人说闲话,坚持要自己过来的,对于母亲这些莫名其妙的坚持,他并不想发表什么意见。 …… 花老爷子他们来得正好,这天上午,才刚到辰时,就有好些人家过来询问他们的亲事。 当然这其中,询问卫谌这个会元的最多。 花老爷子问过卫谌的想法,在他母亲未到的这段日子里,就先帮他应付了。 殿试这天,卫谌和花镶、苏栩刚回来,就有一个穿着端庄的官家媒婆过来说亲。 卫谌一开始并没有理会,但等听到那媒婆说,她是来替席御史家的二女儿和会元郎说亲的。 席家那边已经打听好了,知道卫谌并没有定亲,且家中只有一个母亲。 早就知道会元郎出身寒门的席家并不介意这点,一打听清楚就赶紧请了官媒过来说和,若是卫谌同意,便可正式提亲了。 媒婆收了十两银子,只是过来说一句话,即便亲事不成,她觉得自己这趟也赚到了。 哪里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完,本要走过去的卫谌蓦地转过身来,问道:“你说和谁家说亲?” 虽然这会元郎没有多么恼怒的神情,但媒婆还是心里怵了一下子,才有些讪讪道:“是御史中丞席家,他们家可是鲜少的清贵人家。” 言外之意是,您还真别觉得不配,状元郎稀罕不,但在京城这地界儿那一扒拉,总有十几个了。 既没有家世背景又没有家财,况且现在您还不是状元郎,能有席家这样的人家明确表示出定亲之意的,已经是很难得了。 卫谌淡淡地笑了笑,媒婆心里的不满情绪立刻就打住了。 卫谌说道:“告诉席家,我卫谌,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他们家结亲。” 卫谌这话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很平静的陈述事实。 但对于并不知道内情的媒婆来说,卫谌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花老爷子连忙开口缓和气氛,说卫母不在,他们都不是正经长辈,亲事上做不了主的。 媒婆虽然生气,但对于花老爷子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这户人家的可住着三个进士老爷,就算不是一家人,这关系肯定是好的。 说了两句话,媒婆就走了。 花镶看出来卫谌对这个席家有些特别,当下也没多问什么,倒是卫谌,洗漱过后,在吃饭时主动说起他们家的旧事。 “我母亲是席二老爷被休的原配,嫁入席家后三年多都未有身孕,就被席老夫人勒令席二老爷休了。” “卫家觉得母亲丢人,便直接送到了卫氏以前的族地。” “我是母亲被休后八个月出生的。” “所以,你是席二老爷的亲生儿子”,花镶有些不敢置信。 卫谌点了点头,说道:“以前我没跟你们说,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现在,席家有了这样的意思,我不得不把这些都说出来。” 半晌之后,只听见花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知晓了,以后席家那边敢再来,我会帮你拦着的。” 她心里很可怜这个孩子,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怜的情绪,毕竟在她看来,卫谌这个孩子很能干,可怜这种情绪放在他身上,只会是一种侮辱。 卫谌说道:“那就要麻烦老夫人了。” “别这么客气”,花老夫人笑道,“你跟镶儿都是好友,唤我一声奶奶也不是不可以的。” 卫谌竟是半点都没打艮儿,直接道:“奶奶,我从小没长辈缘,您若不嫌弃,以后我就叫您奶奶了。” 旁边正默默吃菜的花镶和苏栩都诧异地看向卫谌,一个想的是谌哥竟然也有如此狗腿的一面,一个想的是真会顺杆儿往上爬啊。 而席家这边,从媒婆那儿得知卫谌毫不犹豫地就说不可能和席家结亲的话,一个个都气得不行,尤其是向来自傲的席老夫人,当即怒而拍桌:“什么乡下破落户,谁给他的胆子拒绝我家?” 但席老夫人只是空吼一通,席大夫人懒得劝她,席二夫人只顾关心她自家儿子,至于席老夫人的两个儿子,根本就没有关心母亲那根弦儿。 席老夫人发了一通干巴巴的火儿,看着儿子儿媳,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挑着席大夫人和席二夫人两个儿媳妇的错处又是好一通训斥。 两天后,寅时不到,花镶就醒了,今天是殿试成绩公布的日子,所有人都要穿上体面衣服,去皇宫宣明殿外听最终排名。 而这一日,也是大朝会,所有官员都会上朝,因此花镶他们三个收拾好自己,吃过东西,进了内城和顾徽、顾寻兄弟两个会合后,一起到了宫门时,就见宫门外的宽阔空地上,停了一辆又一辆车马。 花镶他们这些进士便等在外围,等那些上朝官员都进去了,这才拿着身份证明走去宫门口排队进入。 昨天大家都接受过礼部的入宫参见培训,每个人都有了那么点样子了,只是很少人会不紧张,走进宫门后,一个个都跟小鹌鹑似的。 顾徽等几个经常进宫的世家子弟,倒都是从从容容。 花镶看自己前后的伙伴都不太紧张,那种高考前现场查成绩的紧张感这才褪去。 众人很快在平整的汉白玉地面站好,东边天空中的鱼肚白渐渐显露出来时,顾徽他爹礼部尚书顾老爷就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个端着镶金、镶银白玉托盘的太监。 三个托盘上都放着一个精致的长约六寸的明黄卷轴,其中记载的,正是前三甲名额。 顾尚书看了眼大殿外站立排序整齐的一众新晋人才,目光尤其在自己两个儿子身上顿了顿,才拿出一个卷轴宣布。 花镶因为是会试第十六名,就站在第二排,顾尚书本就浑厚的声音,她听得是很清楚的,但是念了很长一段,最后才念出新科状元的原籍名讳。 果然又是卫谌。 一众低垂着脑袋乖乖听宣的进士们都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 因为顾家几乎每年会试都有人参加,顾老爷已经在会试这一块儿上回避了好几次了,但他作为礼部尚书,掌管全国教育,宣布名次这种事,他是不用再避讳的了。 而这一次也是顾老爷心里最开心的一次宣读殿试成绩,他的儿子,一个中了前三甲的探花,一个是第四名传胪,他这一年真是风光了,比长子高中那年还风光。 等顾尚书把前三甲的名额全部公布出来,殿内还等着新科状元带着前三甲进来拜见的大臣们都在心里琢磨开了。 这一年的前三甲分别是寒门卫谌,小世家崔通,中世家顾寻,至于那些同样参加本科会试的一些大世家的子弟,甚至连进前十名的都没有。 外面,顾尚书已经结束了宣读工作,把另一个大号卷轴交给小儿子顾徽,让他继续宣读后面人的名次。 卫谌就在顾尚书的示意下,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榜眼、探花一起走进了大殿之中。 花镶听到顾徽微微增大了几分音量念出自己的名次,第九名,她有些没想到,她和栩哥都进了前十名。 虽然惯例是前三甲一出就能授官,以下的还需参加吏部铨选,但是前十名基本上一出,就被六部抢走了。 至于名次到末底的,想要谋得一个官职,真要费不少心思。 花镶想到这下稳了,便侧头跟站在她左手边两个人之外的苏栩笑了笑。 顾徽念着念着就不耐烦了,但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再不耐烦也得强撑着把这剩下的二百多名额念完。 殿内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花镶好奇想到,这宣明殿是怎么建造的,传音效果这么好。 殿内,皇帝对卫谌的治策回答很满意,还未正式授官就已经口口声声爱卿了,此时便十分和蔼地问道:“爱卿可有婚配?” 卫谌直言不讳道:“并未。只是臣还未为朝廷贡献任何力量,不想为小家庭所累。” 皇帝听得十分满意,点头道:“如此也好,但日后爱卿若有了心仪女子,倒也不必拘泥,和朕说一声,朕亲自给你们指婚。” 众官都想到被皇上亲自派大总管收回来的太孙殿下的赐婚圣旨,心想陛下您还是不要操心给人家赐婚了。 不过有皇帝这话在前,好几个看卫谌很得皇帝青睐,打算着一下朝就把自家女儿许配给卫谌的官员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卫谌谢了恩,皇帝这才把目光转移到第二名身上,略询问了两句,又接着问了顾寻几句,便退了朝。 花镶这些前三甲之外的,连进去拜见皇帝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顾尚书亲自过来跟他们说话,安慰因没机会亲自拜见皇帝的新科进士们,“后日琼林宴,陛下会亲自到场,到时作诗出彩的都有机会被陛下召见。” 这些刚才还很失落的进士们听到这话,心里都有了盼头,一个个摩拳擦掌,想着回去后要好好地准备几篇优秀诗篇。 第110章 在这个时代,“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每个读书人的终极梦想,都是遇到能让他们一展所长的圣君明主。 看到已经穿上大红色状元服的卫谌,所有人的都在心里羡慕与后悔,就十分十分地后悔,当初怎么没有更用功一点? 要不然,今日也能站在荣光之上了。 众人都换好新科进士服时,已经是快中午了,对于这些新人,宫里还是贴心的,给他们送来了羊肉汤芝麻饼。 皇帝让长孙陈绰负责接下来的事,因此等进士们吃过饭,陈绰便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顾尚书、太傅、祭酒等人,带领着众进士去孔庙拜祭先圣。 孔庙距离皇城不远,浩浩荡荡衣着统一的新科进士们,一起走去孔庙的场景是很壮观的,京城本地人知道这个风俗的,有不少都偷偷在两边看。 不过因为有御林军在两边警戒,这些人不敢冒出来,但一个个都把这场面牢记在心里,准备回去跟家人朋友吹嘘。 孔庙祭拜之后,还有去礼部的期集,每个进士都需要把自己的姓名、籍贯留下来,这些会在两个月内被刻在高大的进士碑上。 而前三甲,还有回乡立进士碑的特殊待遇,费用由户部特批,每人一百两。 钱虽不多,但这荣耀却是可以福泽几代人的。有些人家,甚至连户部批的这一百两银子都舍不得用,一直存放着。 一直忙到傍晚时分,进士们才散去,明天就是跨马游街,跃龙门之后的另一高光时刻,大家都很期待。 对于状元带领众人跨马游街这个事儿,花镶的见识心理多于期待,这一天果然十分热闹,一大早街上就都是忙忙碌碌的人了。 他们这些进士要先在礼部会合。 礼部已经准备好了从兵部那里调来的高头大马和小兵,不管这些新科进士会不会骑马,都要配一个小兵牵马。 花镶等人到了后,已经先到的十几个人纷纷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从昨天开始,这五个人就是一起活动,看明白他们是好友的一些人都在心里都很羡慕花镶和苏栩。 两个出身普通,成绩普通的人,就因为提前交好了状元郎和顾家的两位少爷,那以后的仕途就肯定要十分顺利。 对于这样可以想见的轻松仕途,有些人就不仅仅是羡慕那么简单了,而是带着几分嫉妒。 礼部这边,对于顾徽来说就跟半个家一样,他们还没刚到,两个小吏就笑着迎了过来,请他们先去挑选马匹。 在京城,想挑选出三百匹统一的好马,还真不是难事,但即便都是好马,好马中也有最好的次好的之别,于是能先挑的不是前三甲就是家中有背景的一些人。 花镶和苏栩与三个闪闪冒光的人在一起,这时候就被那两个小吏一起请过去了。 他们走后,还站在礼部衙门院子里等着的人有不忿的低声响起:“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哎,没人家那交朋友的本事了。” 花镶不知道有些人的不忿,看着整整齐齐老老实实地由士兵牵着的马匹,没见过这么多马的她很震撼。 卫谌先帮着她选了一匹十分温顺的枣红色母马。 顾徽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结合此前卫谌对花镶的特意关照,越想越奇怪,这时他才恍然有些明悟:卫谌这样,不像是喜欢男人的,倒像是把镶弟当成个女人照顾了。 顾徽走到正挑选马匹的苏栩,示意他往旁边走了走,才问道:“你和镶弟一起长大的?” 苏栩听得莫名其妙,点了点头:“这时候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顾徽说道,“就是你没觉得镶弟有时候有些奇怪吗?” 苏栩皱眉:“顾徽,你什么意思啊?” 顾徽摆了摆手,看来苏栩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自己慢慢找答案吧。 花镶朝他们两个喊了声:“干什么呢你们,快点儿的,人都来了。” …… 辰时二刻,进士们上马,以状元为先,走出礼部衙门大门,向东走过尚文街,出内城,沿着中央大街往南走,之后再经外城西街,向北,最后还是走着中央大街,回到礼部衙门。 这一路上,内城虽也热闹,不过多是等在酒楼、茶楼上透过窗户往外看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街上的人大多是各家的仆人,这些人都是讲规矩的,没有多少人会大声欢呼什么的,顶多是道路两边的窗户内,时不时有花朵绢帕扔出来。 但是等一出了内城的锦芳门,民众的欢闹声就像是如有实质的热浪一般涌来。 “来了来了”。 不少人在高喊。 “今年的状元郎是最俊俏的。” 这是一道尤为响亮的妇人嗓音。 紧跟着,就有花雨一般的花朵朝他们扔来。 马上一开始还有些严肃的人,这时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噗的一声,一团捆扎的很好看的海棠花扑进了正面带微笑的花镶怀中,她便将这团海棠花拿了起来,扑簌簌的花瓣顺着她的衣袖落下,那场景美得两边的少女年轻女子都控制不住地尖叫出来。 她们的失态,在这样的时候是没有人会指责的,甚至还会引得一些长辈会心一笑。 花镶看向声音最大的一边,几个少女指着旁边一个圆圆脸的少女道:“海棠花是她的,是她的。” 进士老爷能接她们的花,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个极好寓意的彩头一般,好些人家都会特地给女儿一些钱,让她们买好花投掷,以期自家女儿未来能找个当官的夫婿。 花镶跟她们拱了拱拳,表示感谢,一时间那边的尖叫声更响亮了,扔向花镶的花雨也更多了。 稍后于花镶的一个中年男子十分看不惯地低斥了一句:“真是哗众取宠。” 他旁边的另一个人听见了,笑道:“年轻人嘛,都爱热闹。” 两边的人准备的花不少,一直到进士队伍都走尽了,还有人朝那马屁股扔花,这时的路上,扫一扫,就能扫出几大布袋花瓣和绢帕荷包之类的。 进士游街从辰时开始,到午时初结束,回到礼部之后,一众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礼部等着的小吏笑道:“我们衙门里已经给众位定好了席面,就在一街之隔的夏乐楼。” 至于那些牵马小兵,也都被请着一起去了。 六部的差事时常相互关联,他们对别部的同事都很客气,因此许多礼部的小吏也都作陪去了。 整个夏乐楼都被礼部包了下来,众人到时,酒楼里已经准备好几十桌席面,酒楼掌柜的还特地出来招待,最后拉着礼部的主事到一边去说话。 片刻之后,礼部主事笑着走了出来。 花镶他们五个还是坐在一起的,就在二楼一个隔断雅间内,卫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提醒道:“吃饭。” 花镶答应,拿起筷子却没有多少胃口了。 官场上就是一片人情往来,当官的也都是人啊。 花镶莫名地就想起以前并不亲近的爸爸说的这句话。 顾徽给花镶夹了一块红烧排骨,说道:“这都是小事,只要户部出钱,这些人都会顺带薅一把的。你不是想进工部吗?工部这样的事比较少,眼不见心不烦。” 花镶其实有所预料的,官场上最讲究的一句话就是“水至清则无鱼”,只是突然看到吃回扣的事,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 在夏乐楼吃完饭,众人便都散了,花镶他们几个走的比较晚,酒楼里的小二已经拿着木桶开始收拾残羹剩菜了,看见他们经过,都会停下来见礼。 出来酒楼,顾徽说道:“走吧,先去我家。” 去顾家自然是听顾老爷给他们分析六部的人事和利弊,花镶和苏栩才好决定去哪个部门。 花镶虽然比较偏向更冷清更偏重实事的工部,但是听听顾徽他爸的意见也挺好的。 …… 席府里,席大夫人打从看过状元游街回来,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席大老爷回来后,她都等不及人进门,亲自过去迎接。 席大老爷说道:“你又有什么要紧事?” 席大夫人什么话都没说,拉着他就往屋里走,席大老爷一边扯袖子一边道:“稳重点,我先去换了衣服。” “换什么衣服你还”,席大夫人着急地把席大老爷往屋里一扯,关上门就道:“你还记得前面的卫氏不?” 席大老爷正整理自己的袖子,闻言道:“有话直说,卫氏被休的时候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不记得她怎的?” 看他有些不耐烦,席大夫人直接道:“今天我看那状元郎,眉眼间倒是有些像她,还有那嘴那鼻子,跟你家的人也挺像的。还有啊,这状元郎姓卫,又是青州府来的,我可是听说,当年卫家的人把卫氏送到了青州府那边。” 席大老爷的动作都顿住了,神情也有些失态:“你是说,那孩子是二弟的儿子?” “怎么不可能?”席大夫人若有所思地说道:“看他的年纪,和咱们越儿是差不多大的,要真是卫氏被休前怀上的,他今年也就是十八九岁。” 席大老爷豁然甩袖,抬手去开门:“我去礼部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来他的出生年月。” 席大夫人说道:“你倒也不必如此着急,我让人去状元郎暂住的地方打听了,听说他母亲很快就会到京城。到时,我直接去见见。” 第111章 如果是,一定要认回来。 且不说对方是大夏朝唯一的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单说他们卫家的孩子就不能流落在外。 席大夫人又泼了一瓢冷水,“老爷,你还记得之前媒婆带的话吗?” “那会元说了,绝不会和你们家结亲的。” 媒婆的话响在耳边,席大老爷脸色一颓:“当初我还说,这状元郎的话,怎么带着些敌意,如此看来,他真可能是二弟的长子,他自己心里也知道。” 但是很清楚自己和席家关系的一个人,却连他们的家门都没踏进来过,就是绝没又再认回来的想法。 好一会儿,席大老爷才道:“若咱们的猜测是真,我会亲自带着二弟去给卫氏道歉。” 席大夫人听了,心里虽觉得一个歉能抵得过那母子俩这些这些年受的苦吗?想让那孩子打心里认他们家,还得慢慢表示诚意。 … 花镶他们几个在顾家待了一个多时辰,从顾老爷和顾大少那儿听了不少指点,看天色晚了,这才告辞离去。 知道他们的家里人都到了,这时候顾徽也没有多留,只让下人把庄子上一大早送来的肥蟹提了半篓子给一起送去。 花镶他们到家时,就见家里挺热闹的,几个柜子被摆在院子里,一春正和一秋、钟诚在收拾。 “卫伯母到了?”花镶问道。 一春回道:“刚到的。” 这话音刚落,卫氏已经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卫谌,先是欣慰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已让刘嬷出去租房了,咱们一家人不好都打扰在花家。” 卫谌说道:“母亲说的对。” 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对母子之间的生疏,花老太太就说道:“孩子们肯定累了,先回屋里休息去,卫夫人,先过来吃点东西,搬走的事吃完饭再说。” 卫氏点了点头,一开始她是完全想不到,她家谌儿交的几个朋友都能一举高中,此时她对着花家人也很客气。 卫谌根本没有多理会卫氏的意思,当下便回房休息去了。 花镶看他一眼,跟了过去。 屋里卫谌正要脱下外衣,听见花镶的脚步声,又把衣扣扣好。 “怎么不回去休息?” 花镶笑道:“过来看看你”。 “不用担心我”,卫谌说道,“状元都有状元府,等过几天前一届的赵状元搬离状元府,我就带着母亲搬过去。房子我便暂时不打算买了。” 花镶说道:“那你就先把钱攒一攒,等以后买一个地段设计都好的。” 卫谌笑了笑,“自然,到时还要镶弟给我参考。” 两人说了会儿话,一春就过来喊他们去吃晚饭。 卫氏出来时正好看到她儿子笑着和花镶一起出来,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却什么都没说。 吃完晚饭,卫家的那个婆子就上前来回话:“夫人,少爷,老奴已在前面街上的客栈租好了房间。” 卫氏点点头,当即便对花临夫妻道:“老夫人,老爷子,我们就不打扰了。” 花老爷子笑着道:“我们镶儿和小谌是好朋友,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现下搬走,有忙不过来的就支使我家的下人。” 卫氏又客气两句,便站起身看了卫谌一眼:“走吧。” 花老爷子坐着没动,花老太太要起身去送,被花老爷子伸手拦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花老太太问道。 “还没看出来?”花老爷子道,“卫家夫人并不想和咱们有过多的牵扯。” 一家人都借住在别人家,自然是失礼的,但是这般急匆匆搬走,也很让人不舒服就是了。 花老太太倒是并不介意这些,只是吩咐花镶出去送送,然后对花老爷子道:“我看这卫氏只是太好强了些,并不算得上多失礼。” 花老爷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瞧着,卫谌的母亲可不只是好强。” 两老并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便自此打住。 半个时辰后,花镶帮卫谌安排好住处回来了,见爷爷奶奶屋里的灯还亮着,便走进去。 祖孙三人说了会儿话,花老太太让人端来些燕窝羹,祖孙三个一起吃了,花镶就被打发回屋休息。 卫谌这边,就没有那么安静了,席大夫人一直派人盯着花府,得知卫谌的母亲到了,当即就要过来的,只是当时正好是晚饭时间,席大老爷才把她拦住了。 这夫妻俩想着入夜后再去,正好也免得被人瞧见,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动身,下人又来回报,卫家母子搬到外面的客栈去了。 席大老爷和席大夫人只好又等了会儿,戌时才起身出门。 儿子成了大夏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卫氏心里是很高兴的,特别有面子,花镶离开后,她就把儿子叫到跟前,和颜悦色地道:“谌儿,你没让母亲失望。以后,再娶一个娘家在京城有根基的妻子,你便能安稳立足了。” 卫谌平静道:“这点恐怕要让母亲失望了,我们一无族人,二无家世,即便我是状元,家世好的女子,谁会嫁给我这样的人?” 卫氏皱眉,道:“什么无族人无家世,你如今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还怕席家不把你认回去吗?” “他们要认,也要看我要不要回”,卫谌说完这话,起身道:“母亲休息吧。” “你站住”,卫氏喝道,“这是刚有了出息,就要忤逆母亲吗?” 卫谌说道:“并非忤逆,只是我不想认回席家。” “你刚还说无族无家世”,卫氏说道,“现在要这点骄傲有什么用?” “无族无家世,就从我这一脉开始”,卫谌的神情一如之前无波无澜,“我已经让母亲有面子重回京城,接下来的事,您就不要再掌控着了。” “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卫氏气得直拍桌子,“读那么多圣贤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是说交的那几个朋友把你带歪了。” 卫谌皱眉,不想再多说,他身为人子,怎么说都不占理,正要转身离开时,外面传来钟诚的声音:“少爷,席家大老爷大夫人前来拜访。” 听见这句话,即便这些情景都在卫氏的想象中演练过好几遍,她还是激动到有些失态。 终于到了这一天,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请他们进来”,卫氏深吸一口气,淡淡朝外吩咐道。 卫谌看了母亲一眼,目露嘲讽。 房门吱呀一声,席大老爷夫妻两个走了进来。 “二弟妹”,席大夫人的声音又惊又喜,心里的情绪却很复杂,“真的是你。” 说着她看向卫谌,“那天,状元游街,我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你和二弟。” 这话很夸张,但却听得卫氏眼中含泪,嘴唇张合,好一会才道:“大嫂。” 一听她这个称呼,席大夫人心里就稳了下来,看来卫氏对他们还是不反感的,如此一来,让卫谌认祖归宗,应该不会太麻烦。 “你啊,真是傻”,席大夫人也一副感动的样子,挽住卫氏的胳膊,“当初有孕了,为什么不派人来家里说一声。” 卫氏却又冷了面色,“我都到了青州府下的那个小村子才知道已经有孕两个月,婆婆本来就看不惯我,回去了还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得住。” 席大夫人有些尴尬,不过按照孕期一算,老太太真能就为了赶走这个不顺眼的儿媳妇,舍得说她肚子里是野种? 卫氏又道:“大哥大嫂所来为何?” 席大老爷这才说道:“此前你大嫂说这孩子长得面善,又知道他姓卫,从青州府来,我们便想来确认一下。既然谌儿是我卫家子,最好还是认祖归宗。” “只怕老妇人不会同意吧”,卫氏心中的恶气终于出了一口,“大哥大嫂有没有和老夫人先商量一番?再者,席二现在也有妻子,我们母子回去了,怎么处?还是说你们只想把我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优秀儿子认回去,把我踢到一边?” 席大夫人忙道:“我们是那么绝情的人吗?” 卫氏笑了笑:“绝情不绝情,咱们心里都清楚。大哥大嫂回去和席二、老夫人说一声,让他们过来与我谈吧。” “母亲或许是搞错了”,卫谌开口,“我并不是您手里的筹码。” 卫氏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卫谌又对席大老爷夫妻两个道:“我已让人在青州府买了族地,造了族谱,自成一族,席家应是不能再拿父母大义拿捏我。” 在大夏朝,子女不孝父母是被写在了法律中,但若是有族地自成一家的,根本不用再为别的人家附任何义务。 卫谌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即便他血缘上是席家子弟,但他设了族地自成一家,那便跟原来的席家是平行独立的。 席家想认回他,就算卫谌同意,也要先去衙门销了户,这个户并不是一户人家的户,而是具有独立代表意义的族户。 更何况,卫谌根本不同意。 席家若是想胁迫他,也只能是一些舆论上的。 但是席家根本没养过卫谌一天,在舆论上,他们同样站不住。 席大老爷听见这话,初时很恼怒,很快又变成了忌惮、骄傲,原来他席家也能有这般优秀的子弟,但很显然这个子弟对本家没有半点归属感。 席大老爷不是过来与卫谌交恶的,便道:“或许你心里还有气,自成一族可不容易。这样吧,明天我让你父亲过来见见你们。到时你再决定,如何?” 卫谌皱眉道:“不必,明天我还有事。” 卫氏这才从儿子背地里买了族地的行为中回过神来,怒喝道:“什么不必、自成一族,我不同意。” 卫谌说道:“母亲想回席家,自回就是。” 说完便打开房门走了。 卫氏还在怒斥让他回来,席大老爷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明白了,这母子俩在回不回席家上有歧义。 自然,他们可以借助卫氏的母亲身份,强逼着卫谌认回席府,但这势必要得罪卫谌。 从他早早就背着卫氏买了族地看,就知道他目前对席家的印象很差,如果他们再强逼,真可能结仇的。 而卫谌作为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听说殿试成绩出来的当日,皇上对他也很是重视,以后的前途定然差不了。 离开客栈的一路上,席大老爷都在思考这件事,到家后,便对席大夫人道:“卫谌那边,先别急,慢慢地让他接受了我们,再说认祖归宗的事。至于卫氏,也先别让二弟去见了。” 席大夫人说道:“卫氏明显是想回来的,卫谌先买族地又如何,只要他母亲不同意,他就不能自成一族。再说,一个家族想要立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的。” “听我的”,席大老爷摆手,“卫谌心里本来就对席家有怨恨,你别把事情弄得更糟了。咱们是要认亲,而不是结仇。” 席大夫人点头,“那母亲和二弟那里,都先瞒着?” “先瞒着吧。” 客栈里,卫氏只觉自己的面子里子都在席大夫妻两个跟前丢光了,那两人一走,她就过去敲了敲儿子所在的客房门。 卫谌还在看书,起身开门请卫氏进来。 “谌儿,你到底想做什么呢?”卫氏压着怒火苦口婆心道:“咱们母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为的不就是他们过来相求的这一天吗?日后回到席家,他们什么都得紧着你,你何必要自找苦吃?” 卫谌把书本合起来放好,说道:“我只是不想跳去粪坑沾粪而已。”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粗鲁的话”,卫氏气怒地不行。 “母亲只想着风光重回席家,就没想过回去后该以什么身份自处吗?” “不管怎么样,席二将来分家能得到的四成产业中,有七成是你这个嫡长子的”,卫氏如此说道,“他后娶的那个,比我的出身低了不止一层,降她为贵妾足够给她面子了。” “母亲倒是早想好了”,卫谌笑道,“那何必再来跟我说,你自回去就好。” “好,真是好得很”,卫氏指着卫谌道,“还没出息,就想威胁我这个当娘的了是不是?这件事必须听我的,自成一族我绝不同意。” “回席家,我也绝不同意”,卫谌并不像往常那样会后退一步,针锋相对地回道:“反正当不当官,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听见这话,卫氏直接气得脸色铁青,但却没再说什么,直接甩袖离开,丢下“不孝子”三个字。 花镶并不知道卫家住到客栈后发生的事,第二天吃过早饭就高高兴兴地过来找卫谌。 卫谌已经授了官,前天期集之后,他们直接授官的前三甲都在礼部留下了身高尺寸,礼部说两天后就可以去取。 花镶一大早过来,就是想跟卫谌一起去拿官服。 看见她过来,卫谌沉闷一晚上的心情顿时开朗,他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和花镶一起走了。 因为住在距离内城很近的外城,不过一刻钟他们就到了礼部。 前三甲的官服都做好了,小吏见到他们过来,不用问就笑道:“卫大人这边请。” 入职翰林院的前三甲虽然只是六七品小官,但这官服却是红色的,中间绣着圆形补服,刺绣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内造的。 每套官服还配着两双粉底官靴,同样的针脚细密,版型好看。 帮忙把顾寻的官服一起取了,花镶便催卫谌快回去:“回去穿上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及时修改。” 第112章 陈绰已经提前两天让人准备起琼林宴。 这一年的琼林宴还在往年的举办地点,皇城北边的万青山鹿苑。 鹿苑虽以鹿为名,但其中却驯养着许多性情温和的小动物,因为水泉众多,草木葱茏,每天清晨的微寒时刻,鹿苑都烟雾朦胧,如在仙境。 鹿苑的美景是满京城都闻名的,众新科进士都想瞧一瞧素有天下奇景之称的鹿苑清晨,琼林宴这天,不约而同地一大早就过去了。 因往年也都是这样,这天,陈绰同样早早起来,天才麻麻亮,就骑马赶去鹿苑,他到时鹿苑这边的大总管已经让宫女太监把简单的宴席布置好了。 陈绰进去看了看,没什么错漏。不过多大会儿,好几个穿着锦衣华服的进士就结伴而来了。 这些人进来之后,顾不上先去看鹿苑美景,都先到陈绰跟前拜见。 花镶和卫谌等人到达鹿苑时,林间晨雾已经差不多要散了。 花镶很惋惜,后悔不该睡懒觉。 顾徽说道:“以后你们不是都留在京城吗?过来鹿苑这边的机会还很多。” “鹿苑不是皇家园林吗?”花镶很是疑惑,皇家园林可是能随便进的? “虽然是皇家园林,但除了宫中妃嫔过来游玩时,官员家眷都可以来”,顾徽边走边说,还给花镶指点好几处比较有看头的地方,“每年的上巳节、重阳节,内城外城的百姓也都可以进来游玩。” “你们几人怎么这时候才来?”陈绰正在和其他几个比较看好的人说话,看到花镶几人过来,他与那些人说了声便走过来。 那几人都是家世一般的,太孙殿下这么客气,他们心里不仅没有不喜,反而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状元一到就没他们什么事儿,那也是应该的。 此次的主考官是内阁大学士陈岩海,陈岩海还是皇家能续到族谱上的远房宗师,因此当他带着几个副考官走来时,陈绰便跟花镶几人说了一句“跟来”,带着他们一起去与陈岩海见礼。 “太孙殿下”,陈岩海也客气地回了一礼,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过分客套,继而看向陈绰身后的几个人,笑道:“今年的进士,都是这般的青年才俊啊。尤其是卫状元,殿试上的那一篇策论,说一句字字珠玑半点不为过。” 说话之间,周围的人都已经围了过来,陈岩海远目看了看今年选拔出来的有才之士,音量加大了些:“日后众位都是朝堂栋梁,担起重任,便要有承重之力,今天是你们正式入朝堂的起点,好好轻松一天,明日,该入职的入职,该铨选的铨选,继续努力。” 花镶给陈主考的这番开场话在心里点了个赞。 她是在心里点赞,好些人都半点不矜持地向陈主考表达自己的感动和决心。 有些话,听得花镶这个现代人都觉得尴尬。 不过片刻,一些人就把陈主考围住了。 顾徽朝旁边示意了下,“去旁边坐会儿。” 这边布置了很多矮几锦褥,矮几上放着几碟糕点、水果,都是很新鲜的,花镶按照自己的名词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很不客气地就捏起一颗圆溜溜的青果吃起来。 顾徽也没清净多大会儿,就有人过来和他攀谈。 这时花镶才有空以旁观者的方式看一看这个古代的大型宴会。 陈绰还站在主考官那边,他们都被那些排名中游又颇有上进之心的进士们围住了。 而六元及第的卫谌,身边也有不少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排名前三十的。 经过了期集、游街,花镶对这一科的同案还是很熟悉的,自然很清楚大家的大概排名。 她想了想,便明白这些人选择的原因了。 从顾尚书那天的分析知道,每科能留在京城的进士,大约有三四十个,因此排名比较靠前的,对留在京城为官都很有信心。 所以现在这一部分人,最重要的是与未来最有前途的卫谌打好关系。 至于排名靠后的那些,都争取能在主考官、太孙跟前留下几分印象,以后考过吏部铨选在京城为官了最好,就算只能外放,在太孙跟前留下几分印象,在未来未必不能成为一方大吏。 宴会才开始,就已是各有各的考量了,花镶已经可以想象到,以后在官场上将会面对多少人心的利益纠葛。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手里酸酸甜甜的青果子吃完了。 和她排名很近的苏栩就坐在旁边,见她又要吃糕点,不再应付旁边人的闲谈,转头提醒道:“少吃点,待会儿皇上还要来,看到你面前的果蹀干干净净的,该怎么想你。嗯?这个小家伙只知道吃,不如让她管钱粮吧。” 被他揶揄,花镶忍不住笑道:“皇上才不会关注到我呢。” 说完,她瞅了瞅左右都很俊朗帅气的年轻士子。 至于她自己,单独看挺可以,塞到各有特色的俊美小哥哥们中间,就真的很不起眼了。 顾徽就坐在她左手边,闻言笑道:“镶弟还是很有气势的,这么谦虚做什么?这个青果是南方进贡的,外面很少见,等你吃完了我再找人补上。” 花镶便又拿起一个青果,笑道:“有个跟宫里熟悉的朋友,真方便。” 话音还没落,就又有人过来与顾徽攀交。 花镶和苏栩周围倒是一直比较清净,毕竟他们两个无论实力还是背景,都不是值得人攀交的。 但是两个很自如,一会儿说说话,瞅见合眼缘的也会上去认识一下。 半个时辰下来,他们还真认识了几个人。 “栩哥,我怎么没看见卢兄?”打从那次从卢家吃过暖锅饭,他们就没再和卢鹤见过了,会试榜出时,花镶和她的几个朋友都名在榜上,于是她直接就忽略了卢鹤。 听见这话,苏栩笑道:“你才发现啊,不过我也是游街时才注意到没他的,就让有志去打听了下,他没进正榜,在后面的同进士中。” 同进士是会试额外录取的,一般都在一百个名额之内,虽然同进士为官比较受歧视,但比那些名落孙山的,明显要好许多。 毕竟这一科是同进士,下一科就必定会高中。 但对卢鹤这个成绩,花镶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卢兄的底子比我还好些,在顾家的时候,顾尚书也给我们找了那么多大拿补课,他怎么连正榜都没进?” “你忘了他那个连搬走都要带上的丫鬟了?”苏栩提醒了一句。 花镶:…… “只怕那段时间他根本没放多少心思在读书上”,苏栩说道,“不过他能轻易被一个丫鬟摆弄的人,不能一路顺风地进官场,对他可能还是件好事儿。” 花镶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由远及近三道“皇上驾到”的声音远远传来,正在三五一团攀谈的人赶紧正了脸色,整衣冠,站在两侧迎接圣驾。 庆元帝今天的神色很平和,少了许多在金銮殿上的威严,坐下后就抬手示意众人入座,紧跟着便问道:“对这鹿苑的景色,众位爱卿可有佳作?”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先落在了前三甲身上。 庆元帝挺喜欢今科的前三甲,这一个个精气神满满的小伙子,在朝廷历练一番,在将来可都是他给孙儿选出来的股肱之臣。 是的,就是孙儿。 至于太子那个能把一个女人捧在心尖儿上的糊涂儿子,庆元帝在心里已经有些偏颇,不想把皇位交给他了。 他担心儿子以后会为了一个妃子,把他们大夏的基业给毁了。 今天,琼林宴上他安排的是让长孙先来干干杂活儿,他则带着太子一起出场,这已经是他为之后两位帝王的最好安排了。 谁知道,早上他还未用完膳,太子就派人过来说他府里的玉侧妃病了,他走不开。 庆元帝是很宠太子,即便当了皇帝还是保留着原先的父子情,但就算他不是皇帝,只一个普通老父亲,想要带儿子拓展人手,儿子却因为小妾生病不去了,这时候他也得生气。 更何况,前些日子,他就从长孙不经意的言语中听到玉侧妃在太子府的地位形同副太子妃, 当时庆元帝就很恼怒了,他自己也是个爱美人的,但他绝不会宠出来一个女人威胁皇后的位置。 看见长孙的委屈,皇帝已难免想到等他没了,太子即位后,他钦定的太孙,能不能顺利继承皇位。 这一疑惑,让皇帝提前感受到了人走茶凉的感觉。 再加上皇帝懒得处理政事后,太子忙于政事和侧妃之间,根本没多少时间进宫和皇帝稳固父子情了。 可以说现在,在皇帝心里,太孙这个皇长孙,比太子这个儿子要讨喜多。 今天太子为了玉侧妃的病情,而失约琼林宴,让皇帝心中那个直接立长孙的想法更加明确起来。 庆元帝不是个恋权的人,因此在他心里,不把皇位交给儿子直接交给孙子,他也并没觉得什么,反正孙子即位后不可能杀了儿子。 趁着他这两年还硬朗,让人把郊外的行宫再扩建一番,到时就让太子领个皇帝封号,去行宫养老。 想到这里,庆元帝突然觉得让儿子当皇帝,自己作为太上皇,每天完全不用管政事,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能用来吃喝玩乐岂不是更好。 但是看到正端坐在下方的长孙,庆元帝又忍痛放弃了这个想法,眼看着太子是十分地偏心了,就连那小妾给他生的儿子,他都给取了个什么唯一唯二的名字,要是他自己去做太上皇了,太子掌权后还能对长孙好吗? 庆元帝不恋权,但他知道权力是个好东西,他之所会有做太上皇的想法,也是知道在孝道之下,太子就算做了皇帝也不敢不给他找好玩好吃的。 倒是长孙,他一放权,有个偏心爹,以后很可能不好过。 想到这点,皇帝又看了眼乖乖巧巧的长孙,暗暗决定,明儿起就给绰儿一些权力,让他先跟百官熟悉熟悉。 至于太子,他不是有个心肝肉的侧妃吗?就给他时间去跟他那侧妃好好相处去吧。 “皇祖父,卫状元、崔榜眼和顾探花的诗都已写好”,陈绰接过内侍奉上来的的三首诗,转身递给皇帝。 庆元帝一心二用地瞧了瞧三首诗,发现都挺不错,既有诗情又显抱负。 “好好好”,决定把这一科进士都交给长孙培养的皇帝连声大赞,把卫谌、崔通、顾寻都好好鼓励一番,又对身边的内侍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内侍直起身子高声转达:“皇上有旨,众位都要作诗一首,题材可在鹿苑内找,太孙评优劣,优者可得圣赐。” 接下来,整个鹿苑都是转悠着想找个好题材做首好诗的士子。 与此同时,皇家乐院的乐师、歌女、舞女排队走了进来,开始演奏。 悠扬悦耳的声音飘荡在鹿苑上空,让这里更加如同仙境一般。 突然花镶听到了熟悉的伴奏声,不错,就是她之前唱过的那首缘分一道桥。 此刻却是用古筝、笙萧、编钟等乐器合奏出来的,十分的有气势,五个女子同时随乐起舞,柔婉、刚强相呼应,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帝看到大家都被这首乐舞震住了,不由得意地笑了笑,这舞编排的过程中,他给了不少意见呢。 花镶就很担心,担心那个担任了副考官的余点尘余大人,会跟皇帝说这首歌是她首唱的云云,不过事实证明她多想了,歌舞结束后,坐在主位上的余点尘都没说什么。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花镶不仅吃到许多宫廷美食,又在卫谌、顾徽的介绍下认识了好几个才学不错的同年。 因为热腾腾的精致美食,花镶对大夏皇廷很有好感,对于之后的宫廷宴会,也有些期待起来。 就是不知道她这个确定要进工部的小官儿,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参加宫廷宴会了。 星月初上时,一众进士才三三两两地离开鹿苑。 皇帝也早已离开,陈绰留在最后,等确定众人都走了,刚要回去时,大总管过来说皇上请他进宫说话。 戌时正,陈绰才离开皇宫,他虽面色如常,但脚步却很轻快,回到太子府,正看到好几个医官急匆匆走进后院,不由的唇角就微微勾了勾。 有皇祖父的支持,这些谋算,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 第113章 工部 外面的天色很暗,还有一阵阵呼啸风透过窗缝传进来,一个小吏走进来,将各个桌头的蜡烛点燃,再罩上灯罩。 “小刘,开一壶水”,有人吩咐道。 小吏躬身道:“郝大人,茶水间有刚开好的水,我这就给您送来。” 郝郎中鼻子里嗯了声,刘姓小吏这才转身。 “花大人”,在门口正好遇见从外面进来的花镶,刘姓小吏脸上的小心翼翼立即变成了热情,“操作房那边怎么样?” 花镶笑着点了点头:“再试做几次就差不多了。” 她已经进入工部两个多月了,是工部最低一级官员的主事,大夏的工部设置和唐朝差不多,下有一尚书两侍郎,然后分四属,分别是工部、屯田、虞部和水部,这四部各设郎中一人,皆是正五品;另外还有正六品的员外郎各一人。 在这之下,四部还各设有三个主事之职。 花镶就是工部的工部属三位主事之一,从九品官员。 在工部衙门,共有三个大办公室,另外还有七八个小办公室,花镶作为工部属的主事,就在其中一个小办公室办公。 郝郎中是工部属的郎中,他们这个办公室的老大,之下还有一个姓冯的员外郎,冯员外郎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因为资历老,又是个挂闲职的,三天两头才过来打一次卡。 不过郝郎中这个大主管,倒是每天都来。 另外两个和花镶同品阶的一个是上一届进士入职的,姓张,另一个是花镶的同年,姓葛。 张主事在得知今年有新人要进来时,才张罗着挪位置,最后没赶得上另两位同事,人家两个都谋去尚书大人身边办事去了,他还只能在九品小官的位置上坐着,于是打从花镶进入工部后,就没见过张主事的笑脸。 至于花镶的这位同年葛主事,就是个享受入仕成功的人,每天拍拍郝郎中马屁,就什么事都不干了。 花镶时常去设在工部衙门后面的操作房,葛主事自己不去就算了,还偶尔会看不管地刺她几句。 她这刚进来,坐在桌案后不知在看什么的葛主事就抬起头笑着道:“大忙人又回来了?要我说,咱们是管事儿的,你跟那些工匠有什么好说的。” 工部属主管宫室营造、城池修建、工匠标准之类,因此下面还有好一批人,但郝郎中除非接到了上面修造旨意,就从不跟下面的人交流。 如今皇朝安稳,该修建的早就建好了,所以工部属基本上从年头闲到年尾。 屯田部掌天下土地政令,虞部掌各类川泽政策,这两部是工部最肥的,据说光这两部下的小吏,都在各个节令时有孝敬收。 而水部是管理国内河渠的,每年黄河决堤、哪哪儿涝了旱了,工部尚书在朝堂上挨了皇帝的训,回来第一个要训的就是水部。 所以水部是个枪口子,每年都需要水部郎中亲自去新科士子们去宣传,然后拉新人进来。 花镶之所以选择工部属,看重的就是天底下的优秀工匠这里都有,虽然大夏朝完全没有鼓励发明的政策,甚至一些士大夫还斥发明创造为奇技淫巧,但这些都不能打消花镶借用朝廷便利把一些好用的玩意儿创造出来的热情。 入职工部后,她就把灵泉花园中好些有用的书都翻了出来,什么物理书杂志,她都放在随手可拿的地方。 经过和爷爷的商量,决定先从民用机器这一块儿开始,目前她正在和工匠们研究榨油机,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差不多已经造好了,明天再弄些豆子试试效果,就可以呈上去了。 而第二个目标,是麦子、谷物脱皮机的制作。 她已经和几个优秀工匠设计好了图纸,榨油机做好之后呈给尚书大人,之后再申请制作基金,接下来的制作将会比榨油机容易得多。 忙碌了这么久终于收到成果,花镶心情很好,对葛主事的讽刺半点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 她办公的桌案就在窗边,旁边还有个衣架,另一边的炭盆正烧得旺旺的,她解下披风搭在衣架上,就坐下来看案头的邸报和一些郝郎中发给他们的相关公文。 花镶这个小主事,需要处理的就是修改公文言辞,她速度很快,不过半刻钟就把郝郎中给她的公文处理完了。 这时刚才的刘姓小吏又过来了,给她送了壶热茶。 花镶道声谢,刘小吏便笑着退下去了。 各部都有很多小吏,这些人需要做的都是一些倒倒茶跑跑腿儿的杂事,不入品流,所以地位非常低下。 有时候上官出了错,还要拉他们来顶缸,可以说这是个非常吃力不讨好的职位,但是小吏一职只要有秀才功名就可以被招募,同时日日接触到的都是朝廷大员,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是一个香饽饽。 刘小吏还没走出去,葛主事就冷哼了一声:“狗眼看人低。” 花镶看了他一眼,“葛兄,我们都是朝廷官员了,说话要注意影响。” 葛主事和花镶是同年,清楚她的好友都很有能量,当下干笑一声,什么都不再说了。 花镶撇撇嘴,很看不上葛主事这样子,觉得在工部这地方做个九品小官辱没了自己,大可以向其他进士那样,谋个偏远地方的县令之缺啊。 天天儿地欺负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小虾米,很有成就感吗? 花镶暗暗吐槽着,把整理好的公文交给郝郎中。 郝郎中对花镶这个新人的态度还是很好的,笑着点了点桌面示意她放下,又问了两句榨油机的进展,这才让她回去。 榨油机的制作,花镶自然不可能越过郝郎中这个顶头上司,只是郝郎中很不看好,甚至还觉得她多事的样子。 花镶都怀疑,如果不是她的好朋友有卫谌、顾徽、顾寻这样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的,一开始她想折腾榨油机时,郝郎中就会把她摁下去。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花镶用温热的开水沏了杯奶粉,这是大舅姥爷家的表哥表嫂们觉得她喜欢这些,前些日子大表哥亲自从青州送来的。 花镶明白大舅姥爷那边的意思,是担心以后两家远了,便也回了很多京城特产给他们,且表示表哥家遇到什么麻烦可以给她写信。 爷爷扮了黑脸,说花镶只是个末流小官,根本没多大能量护得住他们,希望他们也能安分别找事。 奶粉泡好之后,花镶又拿出几个小面包,把忙碌半下午饿得空空的肚子好好安抚了一下。 花镶这个小面包是家里今天新做的,还很馨香绵软。 因为蛋糕现在在京城已经是一种很普遍的点心,爷爷在京城安置下来后,就去租了一个铺面,只卖这种小面包,甜咸都有,价格也很亲民,生意很是不错。 等花镶吃得差不多了,办公桌就在她左边的张主事终于忍不出了,侧过身问道:“花主事啊,我怎么觉得,你吃的这个小面包,比外城那个朵朵面包铺里卖的都要香?” 这种点心,只有那个面包铺会做,张主事其实是怀疑面包铺是花镶在背后开的。 张主事已经在京城为官三四载了,因为俸禄低、油水少,他今年才攒够钱买下一个外城的小宅院,而这个花镶呢,小小年纪的,就中了进士不说,早早地还把院子给买好了,就在紧靠着内城那一片。 这些都让张主事的内心被嫉妒啃咬着,他明白就算知道面包铺是花镶开的,他也不能做什么,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问问。 花镶把还剩的两个小面包递给张主事,不接他这个话,笑道:“张主事是饿了吧,给你尝尝。” 张主事呵呵一笑,接过小面包说了声谢谢。 郝郎中也不管他们说什么,看天色不早,就放下邸报,起身准备下班了。 花镶是直到办公室的人都走了,苏栩过来喊她,才披上披风出了门。 苏栩提醒:“下雪了,拿着伞。” 花镶拿起伞,走到门口一看,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正下得欢,她不由哇了一声,不巧一阵风卷来,冷风夹着雪花扑了她一脸。 苏栩很嫌弃地扔了条帕子给她,“擦擦。” 花镶嗯嗯点头,撑开伞和苏栩一起往外走,擦着脸看着因为一阵风几乎能迷眼的大雪,说道:“栩哥,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雪呢。跟京城这动不动就能堪比鹅毛的雪相比,咱们那边的就显得很秀气了。” 苏栩喜欢管钱,当初是进了户部,闻言说道:“这哪是下雪啊,这是让户部哗哗往外下银子。今儿一大早,皮尚书就一直愁眉苦脸的,连我们这些小主事都叫去一起算账了,北方各个重地,要赈灾银子的要军饷的,那奏折都跟雪花一样朝户部飞来了。” 花镶也叹了口气,伸手接了朵雪花,“什么时候能不怕大雪大雨就好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出工部,前面就是吏部,顾徽便在吏部任职,他们三个常常跟一起上学下学的小伙伴一样,上班下班也结伴。 走到吏部时,却正见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走出来。 对于花镶和苏栩,这些人也算熟悉了,其中一人就说道:“花兄、苏兄,你们来得正好,今日我做东,一起去东湖赏雪炙肉如何?” 花镶看到了稍后于这些人的顾徽,心想这人邀请他们是假,顺带邀请顾徽是真,顾徽常和他们一起进出,谁都看得到。 而这人肯定是先邀请了顾徽,顾徽不去,看见他们两个才又开口邀请的,当下便道:“不了,我们回去还有事。” 闻言,这人脸上热情的笑就顿了顿:“那不巧了。” 花镶又道:“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做东。” 苏栩见这人不高兴,也忍着不耐说了句:“不好意思了。” 寒暄两句,那人就走了。 苏栩才问顾徽:“你怎么不去?” 顾徽说道:“不想去就不去,还得有理由?” “那我们来的真不巧”,苏栩道:“你后台硬,刚那人不敢记恨你,还不得记恨镶弟不给他面子。” 顾徽毫不在意:“他敢。” 花镶忙道:“别说这个了。再说又不是一个部门的,记恨也没什么。” 苏栩狠狠看了她一眼,抬步就走。 顾徽则冷哼一声。 花镶左右看了看,莫名有种她是个渣男,在左右哄小老婆的感觉。 很快他们就转进尚德街,经过顾府时,顾徽邀请他们去家里,花镶看了看始终走在前面几步的苏栩,说道:“不去了,旬休时再一起玩。” 顾徽再次冷哼,转身进府。 花镶觉得十分心累,追上苏栩,说道:“栩哥,我知道你刚才是为我好。” 苏栩道:“我没多管闲事吗?” “没有没有”,花镶举着伞,赶紧摇头。 苏栩看到她这样子,唇角忍不住勾起。 “你们在雪地里傻站着做什么?”卫谌的声音在北边响起。 “谌哥,你今天不是当值吗?”花镶转身看到一身大红官服,撑着梅花伞从茫茫白雪中走来的卫谌,心情顿时大好。 这样让眼睛十分舒适的美景,她可以看一百遍。 卫谌走到跟前,极愉悦地道:“崔兄明晚上请假,与我换了值日。” 花镶点点头,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卫谌说道:“似乎是要娶妾。” 花镶:…… 入职工部后,她听了不少男人家的八卦,谁谁家的小妾好看有才华,谁谁家的夫人善妒之类的,八卦之盛,半点不输女人。 而她也参加了好几次同僚的喜宴了,娶妻的娶妾的,孩子满月的都有。 现在听到崔通娶妾请假,她并不奇怪,只是觉得很无语,好像她没记错的话,崔通这人在青州府的时候就娶了一个小妾了。 也不知道京城的妇人之间是怎么评价一个男人好不好的,竟然崔通这样频频纳妾的,比顾徽这样后院干净洁身自好还要名声好。 苏栩纠正把这句话问出口的花镶:“听说顾兄常常逛青楼,你确定他是洁身自好。” “……我差点忘了”,花镶想到当初顾徽和他们交朋友之初就请他们去逛青楼的事,默然无语。 第114章 卫谌的状元府在内城,就在前面的尚文街,走到沉芳门外,三人分路而行。 出了沉芳门,花镶和苏栩很快到了家,苏栩家更靠近巷口,有向正提着食盒子走出门来,苏栩喊了他一声,问道:“这是给老师家送的?” 有向回身见礼,回道:“夫人让人做了些龙须糖和蜜饯果子,差我给花少爷家送些。” “给我吧”,苏栩说道,“我送去。” 这话音还没落,苏家院儿里就听到外面的声音走出一个丫鬟来,正是一个月前才到京城的苏夫人带的丫鬟。 丫鬟先给花镶、苏栩见了一礼,说道:“少爷,夫人有事要跟您说。” 苏栩闻言,便把食盒子交给花镶,“那我先回家了。” 花镶挥挥手:“回吧回吧。” 有向还想跟着送一送,花镶笑道:“这就几步路,不用送,你也回家去。” 有向笑嘻嘻地说了声是,却是等花镶走了才转身回家。 苏栩一进到暖如春的客厅,就看到母亲满脸的笑意,不由好奇道:“娘,您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是好事”,苏夫人说着嘴角都合不拢了,“娘之前给你看中了一个姑娘,今日上午探问过,对方也有意,等天晴了就请媒婆去给你定下来。” 花镶他们都没有定亲,苏栩其实也不太想定,只是他娘过来就是给他寻亲事的,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如今母亲寻好了,他总不能再反对。 “但凭母亲做主”,苏栩说道,“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女子?” “是翰林院侍读学士韩大人的庶女”,苏夫人只说着就很满意,“我在一次茶会上见过这个姑娘,长得很好,性子也好,你只管放心。” 苏栩有些疑惑:“韩大人可是正四品官员,能看得上我一个小小九品官?” 新科进士是受欢迎,但受欢迎的是前三甲,像苏栩这种没家世的小小进士,京城有待嫁女儿的官宦人家都不会急吼吼地榜下捉婿。 会这么干的,大部分是商户人家。 之前他们挡下的一些求婚,可没什么过了五品的官员人家。 正因为如此,苏栩才觉得疑惑。 苏夫人笑道:“你也觉得好吧,还是娘运气好,腊八庙会时遇见了韩家姑娘……” 苏栩越听越不对劲儿,拦住了母亲:“娘,您才到京城,可能对一些高门大户不太了解,在他们眼中,进士就跟三年一茬的韭菜一样,而且是未必能长得高壮的韭菜,所以但凡有底蕴的人家,都不会逮住我们这些韭菜就割的。” “那你的意思是?”苏夫人还是很看重儿子意见的。 “找人去查查吧”,苏老爷这时回来了,刚进门正好听到儿子的后一番话,“栩儿说得很有道理,查一查稳妥些。” 苏栩说道:“爹,咱们家的人手也不熟悉京城,我明日上衙时跟顾徽说一声,让他家帮个忙。” 苏老爷笑着点头,“这样也好。马上要过年了,我已让人备了好几份年礼,你在衙门里有什么需要人情往来的,不要吝啬了。” 苏栩说声知道,又对父亲道:“爹,您确定咱家以后要在京城扎根了?” “那可是当然了”,苏老爷捋了捋胡子坐下来,“我儿这么有出息,咱家自然也要慢慢在京城寻求发展。” 花镶这边,回到家后也听到奶奶说了苏夫人给苏栩看中了未来媳妇的话。 因为两家孩子走得近,苏、花两家的大人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所以苏家那边事情还没定下来,花老太太就知道了点儿信。 花镶点点头,不过心里也有和苏栩一样的疑惑,但她没和奶奶说,只想着明天和苏栩商量一下,找人先打听打听。 毕竟他们这个身份,和正四品官员差的有点多,虽然对方是庶女,比较其他一些家世不错的进士来说,他们还不太够看。 花老太太看着孙女儿,有些感慨道:“如今,我们家倒是容易了,但却委屈了你。” 每每有人想和他家结亲时,花老太太心里都不太是滋味儿。 花镶抱住老太太的肩膀,撒娇道:“奶奶,您怎么又想那些了,孙女儿不觉得委屈,像个男孩子一般长大,能争取一些权利,孙女儿只觉得幸运。” “好好好,不说了”,花老太太连忙打断她的话,家里虽没多少下人,但老太太还是担心这话被人听到。 花镶便笑着在老太太额头亲了一口,“好了不说这个了,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花老太太心里平展了,软和了,笑着叮嘱:“记住,以后可不许胡说,言语间谨慎些”,又道:“你爷爷那个老头子,去找他那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看雪去了,咱俩先吃,不等他。” 晚饭有排骨汤、凉拌菜、糖醋鱼、茄子煲和拔丝苹果,花镶和奶奶吃到一半时,爷爷就回来了。 没闻到酒味,花镶也不唠叨爷爷,先给他盛了一碗排骨汤。 花老爷子喝着汤,吃了口软嫩香甜的茄子煲,说道:“这是后院暖房里种的?” 花老太太点头:“那海外来的琉璃还真是好东西,就在顶棚上嵌了那么一块儿,这茄子长得跟秋里的也差不多。结了不少,我想着明天再摘,让一秋二秋给苏家、卫家、顾家都送去一些尝尝鲜。”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几乎家家有暖房,最差的也要比花家的好,但这些人家弄暖房,都是为了养花好在萧条的冬日有风景看。 根本没有人家会在暖房里种菜,所以花老太太才会把茄子也给高门大户的顾家算上一份。 第二天上午,天空中还飘着细小的雪花,花家的茄子也在这时候被送到了花镶的好友家,让收到的几家在看到青嫩水灵的茄子时都觉得耳目一新。 顾夫人也很稀罕,即便平日里并不怎么吃这个菜,此时看过了,也吩咐道:“拿去厨房,让人好好做了。” 一旁的管事娘子道:“听说这是花家在暖房里种的,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顾夫人笑道:“既如此,明天让人在暖房里腾出一块地儿,种些青菜,过年时自家吃。” 管事娘子笑着应了声好,又说起闲话来:“夫人,我恍惚听说,韩家夫人急着把她那庶女嫁出去呢,还没选好人家,那庶女自己就先看好了一个人家。” “谁家”,顾夫人看着账本,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么不懂规矩的未嫁女,难怪事情都能传得这么快。 “就是小少爷的那个朋友苏栩”,管事娘子说道。 顾夫人皱了皱眉,韩家庶女有什么毛病,顾夫人这个有正当年儿子的是很清楚的,想了想道:“苏家不说,我们也不好开口。看看吧,实在不行我让徽儿提醒一声。” 管事娘子顺势夸了自家夫人一阵。 处理处理家事,吃吃茶,一上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中午时分,雪停了,顾家的下人正扫着地面的薄雪,顾徽就下衙来了。 作为仕途萌新,顾徽还管不上大事要事什么的,家里几个当官的,就他准点下班。 顾寻是翰林院编修,即便不当值,每天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当然了,就算他中午在家,也不会凑到嫡母跟前找不自在。 吃过午饭,顾徽就跟母亲说了苏栩拜托他家帮忙查一查韩家庶女的事。 闻言,顾夫人直接说了:“我还在想要不要你提醒苏家一声呢,韩家那个庶女不能娶,这女子与她嫡母家的表哥相好,韩夫人要不是发现了这个,也不会如此着急给她找下家。京城这个圈子就这么大,谁家有点事想满是瞒不住的,再说同为官宦人家,韩家可不敢欺瞒。” “如此,韩夫人便想把那庶女嫁到乡下去,谁料她倒是个有心机的,早早地跟苏家夫人示了好。苏家又没背景,又是小地方来的,韩家可不好拿捏吗?” 顾徽皱眉道:“他们不知道苏栩是我的朋友?” 顾夫人瞅了他一眼,笑道:“听听这口气,你顾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说起来你如今还不是事事依靠着你父亲?更何况,那苏栩只是你的朋友罢了。说不定韩家姑娘正是觉得苏栩是你的朋友,前途可期,才选定了他呢。” 顾徽的脸色黑了黑。 顾夫人又笑道:“我们徽儿聪慧非常,就算没有你爹,这仕途啊,也必然顺顺利利地”,说着话题一转:“裕国公家的嫡次女后日回京,等你沐休时,娘带你去见见啊。” 裕国公这位嫡次女从七八岁就去陪着她外祖父母去了,前些年也回来过,顾夫人当时看她稳重端方、贤惠美丽,就有意定给自家小儿子。 只是当时没说到明面上罢了,现在裕国公那边也没传出这俞二姑娘定亲的风向,顾夫人便想先让儿子见见。 不管别人家是不是盲婚哑嫁,顾夫人是遵从她母亲当初的做法,给孩子定亲前,先让他们看一看。 至于庶子女,顾夫人只会选出合适的几户人家,再给他们的亲娘和他们亲自挑选,确定了人家,她这个嫡母帮忙下个定就完事。 现下,顾徽听到母亲这句话,一下子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目前,儿子不想娶亲。” 顾夫人打量了儿子一番,精准问道:“我儿有心上人了?” 顾徽否定道:“没有。我就是觉得,像大哥那样,考中就成亲,没意思。” “你大哥是考前就许多人家争着定亲的”,顾夫人纠正,再看小儿子,“你呢,从小就不老实,跟你爹地位相当的人家,可没有愿意把自家女儿定给你的。要不是你浪子回头,俞家会默认几天后你和俞二小姐的见面?” 顾徽说道:“我还看不上俞家呢,不去。” “不去也得去”,顾夫人搁下茶杯,“你要是不想孤老终身,到时就老实跟娘出门。” 顾徽不想听了,起身就走。 他回到卧房,却更加心烦意乱,如今,他已经有八分确定花镶其实是个女孩子了,因为没有最后的确定,他才一直压着心中涌动的喜悦。 清楚花镶家的情况,他很明白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而她若是女孩子,当然不可能一辈子都当男子。 顾徽看花镶一进工部就那么努力,也有些猜测到她是想做出大成就之后为以后铺路,他现在能做的,便是帮她。 至于什么男女之情,可能都要到她能以女儿身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再说了。 因此,顾徽根本没想现在成亲,他想等等,看以后是自己的妄想还是…… 在屋里坐了会儿,顾徽直接起身,去找花镶。 花镶还在睡午觉呢,等醒来后看见坐在外面和她爷爷说话的顾徽惊讶不已:“你怎么跑出来找我了?” “在家没事,就过来了”,顾徽说着站起身,“走吧,苏兄说的那户人家,我娘都知道,咱们去他家说一声。” …… 有了这个内情,苏夫人自然不再提韩家姑娘的事,还因为一个京城的姑娘都糊弄他家,心里很不得劲,只是她没消沉两天,便又开始在外面走动起来。 苏栩就没轻松两天,又苦着脸了。 在后世还有催婚的,更何况现在,他们算是事业初定,接下来要烦恼的当然是未来的另一半,于是花镶只是同情地拍了拍苏栩的肩膀。 这天早晨,花镶刚到工部衙门,一个小吏就急匆匆过来道:“花主事,您来的正巧,尚书大人下朝后就过来了,让您一来就去见他。” 花镶知道肯定是前日和郝郎中一起呈上去的榨油机有了结果,闻言把手里装点心的食盒交给小吏,请他放回自己的座位,便走去位于衙门正堂的工部尚书办公室。 第115章 皮尚书正坐在桌案后看着什么东西,听到人禀报说花主事到了,他才抬起头,朝外看了一眼,说道:“进来吧。” “参见大人”,花镶弓腰行礼。 大夏朝这点挺好,非重大场合,参见上官时并不用下跪行礼。 皮尚书笑眯眯地看着她,点头道:“果然是青年才俊,坐吧。” 尚书桌案对面有两个椅子,花镶坐了下来。 皮尚书看她十分从容,心里更加满意,说道:“你带着工匠做的榨油机,十分好,今日早朝,陛下可是点名赞了咱们工部。” “挺好的”,皮尚书点着头,对花镶鼓励道:“你好好干,对了,听郝郎中说,接下来你们要做脱皮机?” “是的”,花镶回道,其实说是这个机那个机的,还是没脱胎各种机关的以木料为主的机械,效果嘛,因为比人工的好些,所以才显得稀罕有用。 花镶当然想造出个机动的,只是她没那个本事,这点还需依赖以后的人,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利用空间中的相关书籍,把木机械做得更好些。 皮尚书说道:“朝堂上也有人说你不干正事,不过你们弄出来那个榨油机果然好用,陛下还是很看重的。我便做主,从咱们工部给你们拨下去三百两银子,用以后面的脱皮机制造。” 三百两? 好吧,不算多,却也不算少。 花镶起身道谢。 皮尚书又道:“依我看,你们还是想想能不能做一个更方便耕种的机械。” 花镶闻言,心想您这不是脑子也挺灵活吗?那怎么还说“制造”是不干正事? 花镶可不傻,皮尚书刚才那句话,明显的暗示就是朝堂上也有人非议的,有人非议还得了陛下的夸奖,岂不是在说他帮她说了好话吗? “下官觉得,咱们目前的耕种机械已经是很好用了”,她再次拜了一礼,“下官还没有好思路。” 耕种的耧车之类,大夏朝的几乎比历史上明清时期的都还先进些。 皮尚书道:“你还是再想想,本官相信你的本事。” 被寄予厚望的花镶只能低头答应。 皮尚书满意地点点头,摆手道:“去忙吧。” 花镶回到办公室,对上的就是郝郎中满意的笑容,张主事、葛主事讨好的笑容。 “尚书大人拨下来的三百两银子本官已经取了来,你需要时就从本官这里支取”,郝郎中如此说道。 花镶微愣,随即说道:“下官正打算买一些原料,还想和工匠们尝试着做些精巧螺丝,所以目前还真需要支二百两。” 其实她想一下子都支完的,需要买的东西很多的。 但花镶也看出来,郝郎中虽这么说,但其实是想把这三百两银子据为己有,她时刻谨记着在官场上要灵活多变,才只说了二百两。 却怎么也没想到,郝郎中是个贪心的,在花镶不识趣地马上就说要支二百两时,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还是太年轻了,工匠那边需要买什么,不都是户部批的吗?”郝郎中说道,“你又何必这么着急?眼看着要过年了,还有什么时间做,先回去,过了年再说。” 不是,都过了明路的钱,你还贪得这么光明正大? 花镶看他一眼,没再多说。 片刻之后,张主事、葛主事都凑过来说她,张主事还塞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到她手里。 花镶才知道,为什么郝郎中刚才说得那么光明正大,因为他这是带着他们三个小虾米一起贪了。 五十两,对从小不缺银子花的花镶不算是什么,但对于每月奉银只有四十两的其他两人来说,真不少了。 花镶看着手里的银票,再想到这段时间一直跟她忙碌的那些工匠,十分心累。 人浮于事,有钱大家分,这或许是各个衙门里的常态了,她一个小主事,能做什么? 中午下班时,她就问顾徽和苏栩,吏部、户部都是什么状态。 两人都很敏锐,一听这话,就都看向她。 苏栩道:“你做出榨油机的功劳被抢了?” “那倒没有”,花镶摇了摇头,摊开手里的钱,低声道:“尚书拨了三百两,郝郎中就给我五十两。” 顾徽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呢?这位工部的郝郎中家人多花钱多,挣钱的地方却少,难怪他看见银子都贪。只是这事并不好办,他想要那钱,也只能给了。” 花镶叹道:“我知道。但是这样的情况再不改善,谁还愿意做事?” “即便上面严整,这样的事也难免,更何况皇上不大理政,太子又想给百官留个好印象呢。”顾徽抱着手臂说道,“相比较起来,工部还算清了,因为根本没银子分啊。” 花镶真想踹他一脚,看向苏栩。 苏栩道:“户部的闵大人是品行很正的人,我们那儿还算好。不过到底我们是管钱的地方,听老人说,每年封印前,闵大人会给我们发相应的过年费。我这样的主事,也能发一百两。” 花镶:酸了。 过了几天就是腊月二十,从这天开始,将上一年事情总结好的衙门就相继开始封印了,工部事少,听说每年都是在二十一封印,是六部衙门里最早的。 这天下午,小吏们兴高采烈的提着一个个竹篮子送了进来,说是朝廷发给各部的过年福利,有白菜萝卜、猪肉羊肉,还有宫里内造监出产的五福酒、腊肉。 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篮子,这是朝廷发的标配礼篮,每个人都有,小吏和工匠也有。 这些东西对于尚书郎中可能不算是什么,但对于下面的人来说可真是很厚的一份福利了。 小吏高兴地把竹篮子给放到地方,对花镶道:“多亏了花主事造出来的榨油机,今年还多了一坛子大豆油呢。” 花镶多问了句,才知道小吏们分到的也是这样的,怪不得都这么高兴。 这次郝郎中很大方了,除了豆油和内造监出产的东西,剩下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都给他们三个分了。 而那个常年不在的员外郎,礼篮也没来拿,张主事和那员外郎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分给花镶一点猪肉,剩下的他和葛主事都分了。 大夏朝的贵族都不爱吃猪肉,花镶感觉到了一点歧视,不过她还是很喜欢朝廷分发的这些猪肉的,都是品相极好的五花肉。 下班时,她提着一个十几斤重的篮子,出门就看见同样提着一个大篮子的苏栩。 苏栩道:“不知道今天要发东西,忘了带个下人了”,虽然这么说,还是伸手接过了花镶手里的竹篮子。 花镶看着苏栩的篮子比她的满,便问他都发了什么,苏栩一一说了。 花镶:“怎么你们还有蜀锦、宫花,还有火腿?” 苏栩也疑惑道:“你们没有?” 花镶摇摇头,不由感叹,工部果然是食物链的低端,说是标配的东西都和户部不一样。 到前面的吏部,才知道吏部的福利更好,豆油都比工部多几斤。 本来都不在意这点东西的顾徽见花镶这样,顿时乐了,笑道:“那你要不要换到吏部来?吏部也很容易做出成绩的。” 花镶摇摇头:“算了,吏部人事更复杂。” 三人说着话,时不时有步行的或是乘轿的从后面赶上来,偶尔还会有人停下来跟他们打个招呼。 果然是快过年了,处于大夏王朝中心的这些人都分得了很多东西,或钱或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花镶觉得这一幕,和现代竟也没什么差别了。 到顾府时,顾徽叫了两个下人,让他们去送花镶、苏栩,两人也没拒绝,刚走这么十几分钟,提着两个大篮子胳膊都酸了。 回到家,花家苏家都给那两个下人一些赏银。 花老太太看了看孙女儿带回来的一篮子东西,笑道:“这都是镶儿第一年为官发的东西,定要好好做。” 在老太太眼里,朝廷给的白菜萝卜也不是普通的白菜萝卜。 路上时花镶已经听苏栩说了,这白菜萝卜,都是他们户部的人亲自去乡间采买的,买了好几千斤,只花了不到三十两银子。 这些都是秋里农家存放起来的,一文钱就能买两斤。 花镶跟老太太道:“奶奶,我们明天就封印了,咱做些泡菜、辣白菜吧。” “辣白菜?”老太太笑道,“你成天惦记着的辣椒,不是还没找到吗?” “我忘了没辣椒了”,花镶颓倒在椅子上,“那就做些泡菜和酸菜,再腌些萝卜条儿。”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春见礼的声音:“卫大人好。” 花镶探头一看,是还穿着官服的卫谌来了。 “今天下值挺早啊”,花镶起身,看到他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内侍,小内侍还抬着一个大竹筐,疑问道:“这是?” “皇上赏的”,卫谌笑道,“有龙眼、蜜柑、柚子好几种,我家吃不完,你多拿些,给苏兄那边也送点儿,我就不过去了。” 花镶听着,已经走过去打开盖着红绸的竹筐,里面分格放着许多鲜嫩的水果,清新果香迎面扑来,进了冬天只能吃橘子、苹果的她还真馋了。 当下也不跟卫谌客气,让一春赶紧去拿篾篮,每样都拿了些。 卫谌则和老太太在一旁说话,等看见花镶果然没跟他来虚客气的,心里很觉舒悦。 花镶把篾篮装的满满的了,这才将竹筐重新盖起来,剥一颗莹润的龙眼放到嘴里,冰冰凉凉香香甜甜,吃得十分享受。 “明天工部就封印了,我准备和奶奶一起做年货,你想吃什么,多做点给你加送去。” 卫谌想了想,说道:“我还挺想吃之前在你家吃过的那种大米糕的。” 花镶说道:“没问题,待会就让一秋去外城找个铁匠铺定做个炉子。” 这种大米糕,需要先把大米崩成米花,和如今大夏朝只手工炒的米糖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而花镶当初想吃这种大米糕,还是在她空间的书上翻了好久,才找到一种传统崩米花的炉子,耗费十几两才让铁匠铺做起来的。 不过因为太重,就没带着。 而且这种炉子崩个米花跟放炮一样,在家做时都是罗叔来的,但罗叔夫妻俩现在还在尧山县看家,到时候她还得去苏家借个下人。 另外,是不是得先跟京兆衙门报告一声,免得他们以为是有什么恐怖袭击之类的。 卫谌在花家待了会儿,就走了,花镶送他出门,到了门口,他才对花镶说:“入仕之后都没经常见过了,过年时一起去听戏。” 花镶点头,“你在宫里上班压力大,有心事可以随时来跟我说。” 卫谌笑了笑,郑重答应道:“好。你回去吧。” …… 第二天中午下班后,花镶就算是放了年假了,吃过午饭便和奶奶一起忙着做年货。 之前顾家送了年礼,其中有一袋子新鲜的黍米,花老太太早就让人磨好了,这时就蒸上锅,准备做些粘豆包和炸年糕。 花镶带着一春清洗白菜叶,然后一一挂在晾竿上,等着风干期间,又切了两簸箩萝卜条。 这天老爷子也没出门,在家一起和她们弄这些过年吃的东西,突然想起来豆腐泡,便对孙女儿道:“做些豆腐泡儿吧,你罗叔他们两口子没来,许多麻烦的好吃食都没法吃了,趁今天有空,多做点。” 花镶道:“好,现在把豆子泡上,晚上应该就能做了,我再出去买些筒子骨,炸好的豆腐泡用大骨汤煮最香了。” 四处跑着做杂事的二秋便道:“我去泡豆子。” 花镶把泡菜腌上,又帮奶奶把肘子上好色,在一旁专门炒菜的锅里炖上了,这才换身衣服,带着一春一秋去买筒子骨去了。 临近年关,垂芳桥上也很热闹,这时候不禁在路边摆摊,花镶一来到通往垂芳桥的大街,就见两边都是各种摊位,各种气味也混杂在空气中,过年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 花镶每日上下衙,晚上也没出门,面对着热闹的生活气息,恍然有种在深山生活多年的感觉。 内城是不可能这么热闹的,打个形象的比方,内城和外城就像是天上和红尘。 也怪不得内城高门大户人家的子弟都爱往外城跑。 花镶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就买了很多东西。 第116章 本来川流不断的人群在前面有些凝滞,花镶对一春一秋道:“走,过去看看。” “老不死的”,这道骂声之后,又紧跟着道:“巡街的差役呢?怎么把这样的人放进城来?还不快赶出去?” 花镶已经来到跟前,就看到散落一地的腌菜和一个满身补丁倒在地上的老妇人。 “大人开恩”,老妇人哭求道:“民妇不是故意的,又急需钱用,求您绕过这一次吧。” 花镶看了看老妇人,又看了看那身穿着大理寺官服的中年男子,转身对一春一秋道:“别看了,买东西去。” 这老妇人穿的一身补丁衣服比外城的那些乞丐还差,不知家境还要怎么难,一春和一秋对于那个趾高气昂的大人都很是不忿。 “少爷,刚才那位大人,未免太过分了吧”,走出人群后,一春低声说道。 一秋也道:“他这么对贫苦百姓,就不怕御史弹劾他吗?” 花镶边走边笑:“一秋问得好,咱们也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日子了,那些在街上都张狂的不行的,不是哪家的纨绔就是外地才进城的大员。刚才那人可是大理寺少卿,他不知道京城眼中众多,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人兴风作浪吗?” “他肯定知道,但他还是那样对那老妇人”,一春想着说道,“难道是那个老妇人有什么问题?” 花镶说道:“八九不离十。” 等他们到前面买了带黑米、燕麦回转时,刚才的乱子已经平了,只是地上还有一片殷湿,一个差役正端着一簸箕炭灰,往那片殷湿上倾倒。 一秋好奇后续,跑过去询问,差役看了眼不远处的花镶,猜想他们身份不凡,便客气地把刚才的事都说了:“那老婆子家里有个烂赌的儿子,日前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赌坊的打手上门要账,直接把这家的老头子气倒了,还把这家唯一的小孙女儿带走抵账,老婆子的儿子也跑了,她老伴当晚就咽了气。她觉得生活没了过头,把整个城里的人都恨了起来,去山上拔了许多毒草混到腌菜中,挑到城里卖,幸亏被庾大人及时发现了端倪,要不然这新年之际,不知道要多少人家给他们家陪葬呢。” 差役一口气说完了,一秋听得心冷,道谢之后忙回转到花镶身边,低声道:“少爷,这人心也太可怕了。” 花镶叹口气,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这赌坊和青楼,真有必要禁的。” 也不知到那位庾大人会不会在新春之际去禁禁赌。 花镶到家时,太阳已经西斜,奶奶忙了半下午,回去歇着去了,他们新雇的厨娘倒还在厨房忙忙碌碌。 “少爷,刚炸好的年糕,您要不要吃点?”厨娘对进厨房来放东西的花镶说道。 “吃点吧”,花镶点了点头。 厨娘忙盛了一点金黄的年糕放到饭桌上。 这黍米做出来的年糕外层金黄酥脆,内层软糯香甜,口感极好,花镶咔嚓咔嚓,很快就吃了好几个。 “炸的挺好的,给苏家送去一些过去”。 一春答应一声,她也正在吃炸年糕,当下把手里的吃了,就找出一个精美粉釉彩瓷盘,捡出一盘,盖上盖子就端着出去了。 花镶又吃两个就感觉饱了,听厨娘说晚上准备做糯米鸡,便让她再做一个香菇汤。 一春还没回来,苏栩倒是先过来了,原来今天下午户部又专门发了一些外地特产,他先拿过来让花镶挑一些。 花镶笑道:“如果知道你要来,我就不让一春跑一趟了”,说话间已经打开苏栩拿过来的竹篮子,只见里面都是一些稀罕东西,鲜嫩的脆藕、醇香的大火腿…… 花镶捡了几样,问已经坐一旁吃炸年糕的苏栩:“你们什么时候封印?” 苏栩说道:“大概要等太孙下聘之后了。” 之前两个月,太子妃就给太孙定了婚事,因太孙正当成婚的年纪,太子妃直接与皇后商量了,要在年前把婚事给他们定下,开春就大婚。 皇后为防太子妃再像上次一样给孙儿找了个不靠谱的,还特地在定亲前宣了太子妃看好的兰家二姑娘和她的母亲一起进宫参见,并留着兰二姑娘在宫里住了两天,细细考察一番。 兰二姑娘名兰芷,是兰淑二叔家的长女,兰二叔在吏部任考功司郎中,他们一家都在京城居住,因此皇后的召见很方便。 于是皇后考察完了,觉得可以,就让司天监挑个好日子,及早把亲事定下。 皇家定亲,且还是太孙正妃的聘礼,已足足让礼部从司天监定下日子那天忙到今日了。 在皇家和国家机构重叠的封建时代,未来继承人的婚事,可不是一句私人事就能糊弄过去的,太孙的婚事,就和国家事一般。 礼部、户部的相关部门都要跟着一起忙,再加上有皇上的暗示,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对太孙这次的定亲都很郑重。 花镶也知道因为陈绰的婚事重新定下,这段时间的京城十分热闹,并有一些涌动,但是没想到连户部的封印时间都影响到了。 “倒是好久没见过太孙殿下了”,花镶说道,“年后不如请他喝茶?” 有这么个金大腿,交情可不能就这么断了。 苏栩道:“行,年后我们写个帖子递过去。” 第二天中午,就有人上门来,原来是前日一秋找的打爆米花炉子的铁铺伙计,过来就是把已经做好的炉子送货上门的。 花镶来到京城也定做过不少次东西了,对于这边铺子的送货上门服务是有所了解的,当即就让一春去拿剩余的货钱和赏钱。 伙计接了钱,又说了两句漂亮话,这才告辞走了,对于他们家做这么个奇奇怪怪的炉子要做什么,是半个字都没多问。 这个时代的人都不会掺假耍滑,一个铁炉子和底座做的实实在在,足有二三十斤重,花镶让一秋把炉子搬到院子一角,又让一春去苏家借人,她则把昨天就洗干净晒好的大米、黑米、小麦、燕麦都拿出来。 这天下午,猛地就有咚的一声巨响传来,直吓得花家周围的住户无不是一心中咯噔就转身往外跑。 还有人以为是地动了。 片刻之后,巨响散去,周围还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乱子,这些人才忍不住好奇,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到花家。 看到院子里的人正拿着个干干净净的簸箕,在收一个捆在什么东西上的布袋里雪白粒子。 整个院子里都飘散着甜香。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 花镶抓了一把米花,一口吃了,甜滋滋的味道几乎一瞬间进入心尖儿,听到这话,她转头,笑道:“这是我家做米花的方法,要不要尝尝?” 似乎就等着她这句邀请,门口的几个人都走进院子里来,客客气气地从一春送来的盛满爆米花的小竹筐里抓了一把,填到嘴里,然后这几个人都被入口即化的香甜爆米花惊艳了。 “用这样的米花做米糖,定然要比炒米做的好吃”,一人如此说道,继而不好意思地看向花镶,“花大人,不知道你们家做好了,这工具,能不能借我家用用?” 这人正是花镶家隔壁的男主人,是京城禁卫军的一个统领,挺顾家的,家中二子一女,也没姬妾,十分温馨。 花镶对这家人印象极好,闻言点头道:“当然可以”,又对其他几个眼巴巴看来的人,笑道:“这样吧,待会儿我让人把炉子搬到巷子里,大家谁要做爆米花的,就排队等着做。” 说到这里,她便想起小时候她去乡下奶奶家玩耍时,看到的场景,只要一个打米花的人过来,几乎全村的人都会端着玉米、大米之类的谷物排队崩米花。 听到她这个话,这些人都高兴地答应了,寒暄两句,就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回家拿大米去了。 这些人第一次见这个,再回来也不是让小厮端着米过来的,而是一个个亲自端着一盆盆白大米过来等。 花镶这时已经让人把炉子搬到外面了,同时还倒了一斤黑米到炉子里,苏家那下人就坐在小凳子上扶着摇把转动炉子。 花老爷子和花老太太见人越来越多,也都从家里出来,和那些人说话。 “你拿的米多了,一斤就能崩出来一大簸箕。” “一斤就够了?” “你们这个方法是怎么想到的,又好吃又实惠。” 花镶见爷爷奶奶跟邻居们说得高兴,便转身回家去做米花糕,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葡萄干、花生碎、黑芝麻一起铺平在特地打好的浅口木框子里。 一春紧跟着就端着一簸箕的大米花倒在上面,铺平整了,不过片刻就听厨房里熬糖的厨娘喊说糖好了。 一春忙道:“马婶子,快把糖液端出来。” 琥珀色的糖液被均匀地倒在米花上,微微的焦糖味和米花香甜味混合在一起,极为好闻。 看着那些糖液在冷空气中把米花凝固在一起,马厨娘惊喜道:“成了,看品相就是一等一的,还是大人的办法好。” 不同于从尧山跟来的一春等人,马厨娘一向称呼花镶为大人。 花镶笑了笑,感觉着已成形的米糕上方不那么烫了,吩咐道:“切一切,然后拿出去些给邻居们分一分。” 马厨娘答应一声,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一整块米糕切成了大小适中的小块儿,然后又拿一个漂亮的大盘子,垒了十几块米糕上去,递给一春笑道:“春姑娘去吧,厨房里还炖着东西,我得看着。” 这是跟附近邻居熟悉起来的好机会,一春看了看自家少爷,接过盘子就出去了。 听着外面的谈话声,花镶也是感慨,一个小小的米花糕,竟然能让她家和邻居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很快地,外面的黑米花也甭好了,黑米花的颜色很好看,因为加热膨化,都变成了淡淡的红色,十分喜庆。 看到这样的米花,那些等着的人都拍了拍额头,他们怎么没想到弄成黑米、紫米的呢? 巷子里嘭嘭的声音响了一下午,即便是花老爷子昨天就跟打过招呼的京兆衙门那边,还是又忍不住派了两个官差过来查看。 相距这里很近的内城各家,更是在第二声巨响响起后派了人过来询问,等得到一个崩米花的答案时,这些人家的主君、主妇都是莫名其妙的。 只不过,没过一天,内城的这些官爵更高一阶的人家都收到了下面人进上来的米花糕,于是这种膨化米花做成的米花糕一下子就在内城风行了。 花镶家的炉子也一直摆在巷子里,从早晨辰时到晚上戌时就没停过,当然了,也有其他人家送些东西给花家,打听着能不能让他们仿着做一个。 花镶从不吝啬这些,自然是点头答应。 因为这个炉子,短短一天时间,花家就收到了许多邻居们送来的各种各样吃食,他们不用做什么,过年时候吃的零食也够了。 其中一家做的花生酥,尤其好吃,花镶去状元府给卫谌送米花糕时也给他带了些。 花镶是在卫谌不当值的这天下午酉时后才来的,卫谌彼时刚吃过晚饭,正在书房看书,钟诚刚一过来说花公子来了,他就赶紧起身出去。 只是当他赶到时,花镶还是已经被母亲请到了正堂在客气地说话。 卫谌走进来说道:“母亲歇息吧,我带她去书房说话。” 卫夫人脸上还带着客气的笑,听到儿子这句话,笑意减去,端起茶杯道:“去吧。” 花镶跟卫夫人点了点头,把带来的米花糕和花生酥留了一半,剩下的都拿走了。 卫夫人看了眼茶几上的那点子东西,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跟一旁的刘嬷道:“这孩子,打小我一直严厉教他,没想到这性子还是受了乡下地方的浸染,现在还是要跟这些农家子来往。” 刘嬷笑道:“老奴看,咱们家少爷还是很有尊贵气度的,夫人您就是太严格了。” 已经离开的卫谌自然注意到了刚才那一瞬,母亲眼中的嫌弃,因此他不用听,就知道她会说什么,想到母亲那些话,他心里的厌烦情绪就越发浓厚。 第117章 他接过花镶手里的纸包,捏了一颗花生酥,先递到花镶唇边。 花镶微微一愣,感觉唇被花生酥碰了碰,她忙张开嘴,将花生酥含了进去,也不知为什么,脸上紧跟着就有些发热。 刚开始并没多想的卫谌在看到她唇瓣微开时,只觉一股热流冲到脑门儿上,继而热意冲脸,整个脸都红了红。 好在他自制力惊人,很快压下脸上红潮,捏了一块花生酥放到嘴里,甜意直漫心头。 来到书房,卫谌直接让花镶坐在书桌后的椅上,他则转身找了个小凳子,靠着一旁的案头坐了,对于书桌上的折子,半点防着花镶的意思都没有。 花镶自然对这个也不好奇,只是看了奏折一眼,问道:“你现在也能上奏了?” 折子这种事,没有到达一定的官位,都是没资格写的,而且据花镶所知,翰林院修撰编修之类的,日常职责只是写写文书。 卫谌说道:“西北动乱频起,皇上让我们都写几个建议。” 花镶也听说了这件事,“工部的人也经常说这个,听说皇上有意派大军震边,属意镇国公?” 卫谌笑了下,“镇国公本身就很狂妄了,他的军功再加,就有些危险。” “我其实想自请命,镶弟觉得怎么样?” 花镶看他不像说笑,皱眉想了会儿:“你有把握吗?刀枪不长眼,还是慢慢往上走比较好。” “这个把握自然是有的”,卫谌看着花镶说道,“只是如果一去,就最少需半年时间,我舍不得镶弟。” 花镶避开了他的眼神,当下也没闲暇多想卫谌这话是什么意思,说道:“你想去就去吧,时刻带着钟诚就好。” 卫谌笑道:“好,有你支持我就更有干劲儿了。” 花镶无语地瞪他一眼,起身道:“那你继续写折子吧,我先回。” 卫谌也不留她,脸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把她送到门口,才又回到书房继续翻看兵书。 将自己的态度表明一些,卫谌的心情很好,一边看书一边吃米花糕,唇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两天后,花镶正在家里卤肉,刚盛了一盘准备吃,卫谌又来了,他还是穿着一身官服,显然是没回家就往这里来的。 花镶看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那天她回家后,怎么想都不太对劲,最后怀疑,卫谌莫不是喜欢上了男子的她。 但她是个女人,还是先跟卫谌拉开距离比较好,免得以后让他难以接受。 卫谌并不知道花镶所想,见她有些不敢看自己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因为前些天那几句话不好意思,不免在心里觉得自己突兀说那些孟浪了。 “刚卤好的”,花镶把盘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我正要尝尝咸淡,你也帮忙尝一下。” 卫谌笑着说了声好,坐下来,拿起筷子默默吃了两块颜色好看的卤肉,才开口道:“镶弟,我写的对策皇上很赞赏,因此任命我为西北督军,明日我就要去西北了。” 花镶正在沏茶,闻言惊讶道:“这么紧张吗?年都不在家里过?” 卫谌说道:“那些关外的胡奴往往会趁这个时候搞突然袭击,我此时去,还不一定能赶在年前到达边关呢。” 花镶心里担心,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会儿才道:“我家准备许多年货,都是热一热就能吃的,我给你装一箱子,带着路上吃吧。” 反正冬天又不担心会坏。 卫谌道:“好,劳烦镶弟了。” 花镶无语:“这么客气做什么”,给卫谌倒了杯茶,“对了,我家好像有几本战阵图,我先把这个拿给你。” 花镶的确有几本战阵图,是她大学看史书的时候买的,其中详细分析了冷兵器战争中的各种战阵。 当初觉得有意思,她都翻看了,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也忘得差不多了。 而这几本书,她爷爷看过了觉得一旦面世会引起多方争抢,根本没敢刊刻成现在的竖排版线装书。 回到屋里,花镶从灵泉空间中拿出这一套共四本战阵书出来,心里还有些犹豫,要不要交给卫谌。 但想起这么多年的交情,她还是决定就给了。 卫谌看到他镶弟到屋里转一圈就拿着个绸布包裹出来,便问道:“这就是那些书?” 花镶点点头,递给卫谌,随便诹了个借口:“这是先父出海时误入一个奇特的海外国家时得到的,因为内容太实用,爷爷一直秘密放着。” “但我家拿着这个也没用,既然你要去西北,拿这个正好”,她又道,“只是你要谨慎收好,别被人看到了。” 花镶拿着书本再回来时,就把厨房里的马厨娘和一春都支出去了,所以现在就把战阵图的重要性一再强调。 卫谌打开外面的绸布,拿起最上面的第一册,翻看两页,脸上就布满了郑重神色。 “镶弟,这书的确是重宝”,他抬头看向花镶,说道:“你能把这么重要的书给我看,是不是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更重要?” 花镶差点忍不住喷他一脸,还以为他会很感动得说些肉麻话,没想到竟是这么自恋。 “快收起来吧”,她说道,起身又去盛了些卤肉。 卫谌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笑意:“今晚不如你我抵足而眠,至于这几本书,镶弟也知道我过目不忘,等我看过了,你再收起来,如此重宝,我随身带着不安全。” 花镶把盘子重重放在桌子上,看着卫谌道:“什么抵足而眠,你不是要看书吗?影响我睡觉,回家自己看。” 卫谌见她有些生气了,便也不再说那些话,笑道:“那好,我拿回去看,镶弟莫气。” 花镶:怎么感觉更生气了! 两人正说着,爷爷奶奶都过来了,卫谌起身于二老见了礼,被两老热情地留下吃了晚饭,走的时候,还被塞了不少卤肉、小炸鱼。 花镶提这个灯笼送卫谌到大门口,把灯笼递给他:“待会儿我把能即食的年货都打包好,让一秋二秋给你送去。” 卫谌说了声好,终是没忍住,把书夹在臂弯里,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额头:“明早我就走,你不用过来送,走之前我会再把书送回来。还有,苏兄和顾兄那边,我没时间再一一去跟他们说了,你帮我转告一声。等回来我设宴,请你们一起吃饭。” 花镶指了指不远处苏栩家的大门,“苏家挺近的,要不去告个别?” 卫谌:…… 他跟苏栩的关系就是一般的朋友关系,没到专门过去道别的份儿上,他刚才就是那么一说,很有理由怀疑镶弟是故意的。 “我还要回去把这几本书看完”,卫谌说道,笑了笑,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蓦地转头,抬了抬手里的红色灯笼,对花镶道:“快回家去吧,别担心我。” 花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担心你。” 只是等她回到屋里,想到明天一大早,卫谌就要冒着严寒赶去西北,心里的担心和一些不可名状的惆怅感就都涌到了心头。 但是想到这两天卫谌明显表现出来的亲近,她又觉得明早还是不要去送他比较好。 越想越纠结,花镶干脆披上狐皮披风,去苏栩家。 一春正在外间整理已经开到尽的月季花,看见花镶要出门的样子,便问道:“少爷,您要去哪儿?用奴婢陪着吗?” “去苏家,不用跟着”,余音还在,花镶已经出门走远了。 此时的苏家亮着满院子的灯,丫鬟仆妇都在忙碌,花镶走进去也不疑惑,苏栩后天就要定亲了,这事儿她是知道的。 苏家人这两天都在忙聘礼的事。 苏老爷看见花镶此时过来,知她找儿子有事,说了两句话就对她道:“那小子在书房看书呢,也不知怎么这两天脸色都不太好看,你去找他说说话。” 花镶点点头,来到书房门前敲了敲,里面就传来苏栩不太耐烦的声音:“说了别来烦我。” “栩哥,是我。” 房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了,苏栩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有事啊”,花镶说着走进屋里,“我还以为你脾气很好呢,没想到也有发火的时候。” 苏栩关上门,转身后随便捡个椅子坐下了,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定亲就心烦。” “你不是昨天还跟我说,你见了那姑娘,觉得还不错吗?” “我觉得不错的人是很多,可是不能就要娶回来吧”,苏栩摊在椅子上,“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成亲,可是我爹我娘都着急得什么似的。” 花镶不同意道:“成亲是你自己的事,你如果从一开始就心存不愿,对那位姑娘也不公平。” “我知道”,苏栩抹了把脸,“我也仔细的前后想过了,总要成亲的,就这样吧。” 花镶笑道:“你这不会是害怕成婚吧。” 苏栩仔细地琢磨了这几个字,点头道:“可能真有些吧”,又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谌哥”,花镶想了想,说道:“谌哥要去西北督军了。” “他?去西北督军?”苏栩很惊讶,继而摇头道:“西北那边都是沈家军的地盘,朝廷的督军就是个名头好听,就带几千兵马过去,去了还不是坐冷板凳的?卫谌这是怎么想的,在翰林院虽官职不大,却是天子近臣,两年后再一外放,就是妥妥的一方大员了。” 花镶说道:“谌哥可能有些着急了,哎呀,我来找你不是说这个的,明早他就要走,你和我一起去送送呗。” “你俩不是一向玩得更好”,苏栩说道,“你自己送就得了,还叫我一起做什么。” 花镶:“你去不去?” 苏栩立马怂了,“好好,去。二十七我定亲,你也得跟我一起去。” 花镶:…… 第118章 天刚麻麻亮,花镶就出了门,走过去到苏家门口拍了拍,仆人很快就过来打开房门,一面说一面请她进去:“我们少爷已经起来了,正在洗漱,让您过来了先去屋里喝杯热茶。” 花镶摆了摆手,“不用了。” 她在客厅等了会儿,苏栩就过来了,还打着哈欠:“走吧,还不到卯时呢,卫兄不会这么早出发吧。” 花镶站起身,“去早了总比去晚了好。” 他们到状元府时,卫谌正在餐厅吃饭,看见他们过来,有些吃惊,紧跟着就对花镶道:“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苏栩说道:“她不是想送送你吗?” 卫谌闻言,忍不住笑了笑,转头让丫鬟再盛两碗粥,让他们两个跟他一起吃点。 吃过饭,卫谌把花镶昨晚给他的书又给了花镶。 花镶问道:“你看完没有?我也没用,你带走吧。” “都在这儿了”,卫谌点点额头,笑道:“我出门在外,这些书放在哪儿都不安全。” 苏栩好奇什么书,但当下也没多问。 卫谌需要先去京城外的守城军驻军处先点好一千兵马再出发,花镶和苏栩又跟着卫家的马车一起,送到他城东大营。 他们出门时,太阳已经出来,但是卫谌的母亲从头到尾都没露面,送卫谌出门的,也只有家里的一个马夫。 花镶问卫谌:“你娘不想让你去西北?” 想起昨晚母亲的训斥,卫谌不在意地说道:“在我娘眼中,京城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恨不得我从小翰林到朝廷要员,一步步都在京城走出来。” 苏栩也见过卫母几次,说实话在这点上对卫谌挺同情的,他娘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卫谌在官场有什么作为。 至于可能会有什么风险,她是全都忽略的。 “出去了就别想家里的事”,花镶说道,“你娘那边,我和栩哥偶尔会过去看看的,有什么事及时写信通知你。” 苏栩也道:“放心吧。” 卫谌笑了笑,说了声“多谢”。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城东三十里外的京城大营停下来。 京城外共有东西两个大营,各驻扎着两万兵马,时刻拱卫着王朝中心。 他们刚从马车上下来,就有一个穿着铠甲的统领走过来,拱拱手道:“是卫大人吧?小人平昭,庾大人命小人同您交接。” 按官位来说,平昭和卫谌是一个品阶,都是从六品,只是卫谌是翰林院的,日后前途比一个小小武官具有更大可能性,且卫谌此行是皇上亲自任命,平昭自然要摆出一个态度来。 卫谌点了点头,转身对花镶道:“镶弟,苏兄,你们回去吧。” 反正他接下来出京时还要带一千兵马,且因为着急去西北,所带的都是骑兵,路上应该是很安全的。 再说京营重地,也不是他们两个小文官能随便进的,花镶和苏栩就回去了。 进了城东门,苏栩想起大半年的卢鹤来,自从会试后就再没见过,跟花镶一说,两人商量了下,决定还是去看看。 让卫家的车夫赶着空车回去,他们在街上买了几包糕点,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卢鹤当初买下房子的那条街。 虽然没见,他们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卢鹤的情况,毕竟每个月还要派人去给他送书坊的分红。 听那下人说,卢嫂好像已经走了,只剩还要等三年后再考的卢鹤和那个婢女浮莲。 苏栩抬手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才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房门被猛地拉开,浮莲犹带惺忪的面容出现在门后。 初时她没认出花镶和苏栩,不耐烦地问了句:“找谁?” 花镶、苏栩都没理会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而浮莲也认出了他们,又赶忙追过来说道:“你们怎么能强闯民宅?” 苏栩说道:“我们过来看朋友。” 说话间,他们两个已经走向正房,这时一个婆子从厨房出来,拿着个烧火棍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花镶这才发现,卢鹤当初雇的那两个丫鬟都不在了,这婆子也是个新面孔,直觉不对,跟苏栩对视了一眼,两人直接大步走进正房。 正房内浮动着一股几乎吹不散的药味儿,瘦如骷髅的卢鹤躺在厚重的被子下,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卢兄”,花镶、苏栩两步上前,担心地喊了几声。 卢鹤这才皱着眉睁开眼来,看到不是日复一日不变的那张面孔,他眼中爆发出光芒,却是喘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是你们两个啊。” “你这是怎么了?”花镶问道。 卢鹤还没回答,浮莲已经满脸担心地走了进来,“老爷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我把京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来,吃了这么些日子的药,竟也无用。” 说着便掩面哭起来。 苏栩皱眉道:“问你话了吗?主人家说话,你一个奴婢插嘴,这是哪儿来的规矩?” 浮莲的脸色变了变,放下帕子,施礼退到了旁边。 卢鹤指着她,嘴里蹦出两个字来:“毒妇。” 花镶转头看了一眼,就要开口辩解的浮莲瘪住嘴巴,一副委屈却又不敢多说的样子。 花镶对卢鹤道:“别着急,我出去请邻居帮忙找个大夫来。” 苏栩就坐在屋里看着。 花镶刚出门,浮莲说道:“瞧我,客人上了门,也没给倒杯茶。” 话落也急忙忙出去了。 卢家这附近的邻居虽然都家境一般,也有不少是租住在这里的,但都是很热情的人,此时好几家的妇人都在外面,花镶拜托他们帮忙请个附近的大夫,一个妇人当即就回身往家里喊了声,叫出来一个半大小子,让他去把前街的苏大夫请来。 那小子手里还端着个饭碗,听到母亲的话,哎了声就转身放下碗跑着去了。 那妇人这才问花镶:“公子,您是卢家的朋友?” 花镶点点头,问道:“我这朋友怎么病得如此,姐姐们可知道些什么?” 听到她的称呼,这些妇人都不好意思地掩嘴笑了,一个年轻不妇人道:“当不得小公子一声姐姐。说起来他们家的事儿,我们并不知道多少,只是常见他家的娘子出来请大夫、买药,看起来也是难。倒是前些日子,卢家娘子的娘家人上了门,帮了不少忙呢。” 花镶疑惑,又多问了两句浮莲娘家人的事,但这些邻居都说卢家常常关着门,具体的他们也不太清楚。 寒暄间,刚才跑去喊大夫的那小子就带着个中年男人过来了。 花镶朝众人拱拱手,说声多谢,便请大夫去了卢家。 这位苏大夫进来之后,看到卢鹤的面色就皱了皱眉,说道:“早前我来看时,他不就是个简单风寒吗?这是怎么折腾的,成了这副样子?” 虽然是不满的训斥,苏大夫还是很快放下药箱,上前把脉。 苏栩走到花镶身边,低声道:“那浮莲刚才就出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花镶也皱眉了:“我刚才在门口一直没看见她。” “这事儿不对劲儿”,苏栩说道:“我出去看看。” 苏栩出去了一会儿就回转来,说道:“卢家这边竟然还有个后角门,我刚问了那厨娘,虽支支吾吾的,但那意思是那女人已经走小角门走了。” 花镶和苏栩对视一眼,因见苏大夫把了会儿脉就直说胡闹,又拿针施针,暂时用不着他们,他们便出去问了厨娘浮莲的房间。 过去一瞧,这屋里的柜子还是开着的,里面的衣服、帕子乱成了一堆。 苏栩说道:“卢兄还真是找了个美人蛇。镶弟,我在这儿看着,免得浮莲的家人过来闹事,你去街上雇个马车,去府尹衙门报个案,然后再回家带几个下人来。” “那你小心点”,花镶说道,“这里的邻居都挺好说话的,我把大门敞开着,有什么事你喊那些邻居帮忙。” “放心”,苏栩笑道,“你在路上也小心点。” 今天是腊月二十五,太阳升起来后,街上就是熙熙攘攘的,马车根本走不开,花镶到街上也没雇马车,直接小跑着去了府尹衙门。 京兆府管理京城事务,每年只除夕那天封衙,每天都有师爷、差役值班,花镶过去时,京兆府尹韩昱也在。 两方都是熟识了,韩昱听到花镶要报的案子,怀疑是下人谋害主人,还已经潜逃了,当即就让府尹衙门最有能力的捕头带人跟花镶一起过去。 花镶也知道,这点事韩大人看来不是什么大事,能派个最厉害的捕头去就是很给面子了。 有这位姓和的捕头跟着,花镶就没回家去喊下人,倒是很巧的刚走到大街上,就遇到了顾徽。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看到花镶跟那些人说了声,就走了过来。 “一大早找你们,怎么都不在家?”顾徽问道。 “边走边说”,花镶看了他一眼,“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这不没事儿出来玩吗?”顾徽看了眼一旁的和捕头等人,“这是有什么案子?” 花镶便把卢鹤的情况和浮莲潜逃的事情说了,顾徽当即皱眉:“又是那个丫鬟,卢鹤也是的,能被个丫鬟害成这样,最好是回家养老吧。” 花镶摇了摇头,其实她有些不明白,这浮莲不是好容易攀上了卢鹤这个前途可期的老爷吗?怎么这个时候又要害他 第119章 一刻钟后,一行人到达卢鹤家的小院,见来了好几个差役和捕头,好几个邻居都又惊讶又面面相觑的,探头探脑在后面跟着。 一个差役转身挥了挥:“都回家去,别看了别看了。” 几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等差役们全进了那院儿里,他们才低声讨论起来。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这家有什么案子?” 一个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说道:“整天关着门,早知道他家会有什么事的。” 不过片刻,又出来两个差役,过来跟这些邻居们询问卢家丫鬟的事。 邻居们却被问懵了:“什么丫鬟啊?他们家这个不是娘子吗?” 有个就是在本地住的刚听到这边有热闹就凑了过来,闻言大声道:“我知道,他们家的娘子早就在三四个月前走了。留下的这个好像是买来的小妾。” 差役们接着问平日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出卢家。 邻居们又是一番抢答,两个差役认真听着,很快就提炼出重点,回去跟和捕头禀报。 “卢家娘子三四个月前离开,两个月前,每隔三五日便有一男一女登门,男人中等个子,偏黑,女人和男人差不多高,肤黄,经常穿一件碎花裙衫,对了,那男人也是经常一身褐衣,十天半个月都不换。” “也是两个月前开始,邻居们经常看到浮莲外出买药,两边的邻居每天都能闻到从卢家飘出来的药味。” …… 花镶也在旁边听那两个差役从外面问到的讯息,闻言想道,难道那一男一女是浮莲的家人? “你知道浮莲家还有什么家人吗?”她转头问一旁百无聊赖的顾徽。 “不太了解”,顾徽摇头,“这个要去问我母亲。” 没想到那边听差役回报的和捕头,还有闲暇注意到他们这边,紧跟着说道:“不必去劳烦顾夫人,我们这边慢慢打听就好了。” “卢兄醒了”,正说着,苏栩看向床边说道。 众人都围了过去。 卢鹤看到其中有个穿公服的人,唇角不由露出苦笑,这下真的是要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不用去问顾夫人”,卢鹤说道,“我听到他们说过,那一男一女是浮莲的哥嫂,两个多月前找上门来,想住在我这里,我没答应,后来偶感风寒,浮莲不知从哪儿抓的药,我吃了就越发无力。前几天,他们觉得我快不行了,说起一些事时也没避着我。” 说到此处,卢鹤狠狠喘了一口气:“因为夫人刚走那段时间,我对浮莲有些冷落,她就不耐寂寞地在外面找了相好,等她哥嫂上门后,更是有恃无恐,有时甚至直接从后角门放人进来鬼混,我怒火中烧,却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不敢直接给我下毒,就想用这样的方法磨死我,又惦记着我在书坊的那一成分红,还想用浮莲肚子里的孽种冒充我的骨肉,准备等我死了,就扶灵回青州,再从我家骗一大笔钱。” 卢鹤的声音虽然无力,却很清晰,众人都安静听着,不知谁忍不住说了句“毒妇”,才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 和捕头刚才已经知道这位还是个同进士老爷,现在满脸都是同情,安慰道:“卢老爷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城门说了,只要那毒妇出城,定然抓她个现行。当然了,我们也会继续在城内搜索。” 卢鹤点点头,继而就面朝墙壁侧过了头去,落得这个下场,他真的没脸面对几个好友。 花镶没想到卢鹤找的这个不仅是个绿茶还是个浮金莲,拍了拍卢鹤的肩膀:“好好休息吧。” 卢鹤闷声说了句“多谢”。 花镶示意大家到外面说。 到了外面,她才问刚才一直没离开在默默吃瓜的大夫:“我这个朋友的身体怎么样,能恢复吗?” 关于卢鹤身体的事,花镶去报案时,大夫已经忍不住可惜地和苏栩说了,此时被问到,再加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就分外同情道:“他的身体已经毁了,虽然那个女人没有给他喂毒药,但也没给他吃什么好东西,以后但凡是走路的时间超过一刻钟,人就得大汗淋漓的,只怕寿命上也会有影响。” 花镶心里一阵可惜,后悔之前一直没来看看。 苏栩揽住她的肩膀,说道:“只能说卢兄太容易被女人糊弄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顾徽笑道:“苏兄说得对,说到底是他把那女人的心惯大了。” 没来到卢家之前,他是真的想不到有人能把一个卖身契都握在自己手里的下人宠成这么心大的,因此只觉得好笑。 这时和捕头问大夫:“你确定卢老爷一直喝的药中没有毒药?” “没有”,大夫摇了摇头,又说得更清楚了一些,“都是些配伍不太好的补药,说是相克都过分了。” 和捕头皱眉了:“如此一来,还真不好判那女人。” “这还不简单”,顾徽说道,“有卖身契在,那女人走时不是拿了不少东西,这是叛逃盗窃主家财物。” 和捕头为难道:“理儿是这个理儿,刚才我却在询问中得知,卖身契早就被卢老爷还给那女人了,那女人对外都是以卢家夫人自称的,又不是下毒,即便抓回来,也是没法定罪的。” 顾徽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卖身契早就还回去了?” 是啊。 和捕头点头,明显的浮莲是不怀好心,但她有没有直接给卢鹤下毒,到时候她随便一句夫妻之事,外人就差不上手了。 花镶说道:“只是配伍不好的药,能把人的身体毁了吗?或许还有别的原因,烦请和捕头详细的查一查。” “这自然是应该的”,和捕头说道,紧跟着就问大夫:“苏大夫,你看是不是会有某种吃食,和这药一起用会产生毒副作用?” 苏大夫皱着眉想了想,摇头道:“这点我还真不清楚,况且我查验的只是最近几日卢老爷用的药渣,不知前面还是什么药,一下不好判断。” 和捕头闻言,心想还得去把这附近的药房跑一趟,看能不能查出来浮莲此前都是在哪儿拿的药,以及拿的什么药。 …… 和捕头带这差役离开之后,花镶和苏栩、顾徽三人又留了会儿,帮忙换了两个比较可靠的仆人,又征得卢鹤同意后,给他家去了封信。 他们离开时,说过那段话就没再开口的卢鹤艰难开口:“谢谢你们,以前是我糊涂了,还没怎么样,就忘了夫妻情分只顾红袖添香。” 花镶心想现在吃苦了后悔了有什么用,这不就是典型的只能同苦难不能同富贵吗? “你好好休息吧”,她劝了这么一句,就转身走了,“明天下午我们再来看你。” 等走出卢家大门,花镶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顾徽揽住她的肩膀,说道:“都快中午了,找个酒楼先吃点儿饭。” 苏栩皱眉道:“你说话就说话,别对镶弟动手动脚的。” 顾徽也不跟苏栩计较,这就是个傻缺,跟镶弟一起长大的,却是半点不对都没发觉,不过他还该感谢苏栩什么都没发觉。 要不然凭他们之间多出那么些年的相处,自己这个才认识三四年的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想到这个,顾徽对苏栩的态度就很不错了,笑着说道:“你们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苏栩不知道顾徽在打什么主意,把花镶拉到自己这边,说道:“我们回家去吃。” 顾徽看向花镶,花镶点了点头:“回家吃吧,我家备了挺多菜的,这么冷的天,吃个火锅吧。” 顾徽听她这么说,便笑着说了声好。 到了花家,不过一刻钟一春和厨娘就把咕嘟咕嘟的骨汤暖锅备好了,只肉丸子就有好几样,还有沾着清凉水珠的嫩绿青菜。 三人围着一个小铜锅,很快就吃得额头见汗了,花镶便让一春拿些鲜榨苹果汁上来。 一春端着苹果汁过来时,后面还跟着一个苏家的丫鬟。 苏栩抬头看了眼,问道:“什么事?” “少爷”,丫鬟又朝花镶和顾徽见了一礼,说道:“夫人给您准备了后天下定时穿的新衣,喊您回去试试。” “知道了”,苏栩说道,“我吃过饭就回去。” 丫鬟有些好奇,不知道少爷他们怎么现在才吃午饭,不过自家少爷一向和花少爷走得近,可能是上午出去玩了吧。 等这丫鬟和一春离开后,顾徽才笑道:“我都不知道苏兄要定亲了,恭喜恭喜啊。对了,不知道是那户人家?” 苏栩总觉得顾徽这句话不怀好意,但还是说道:“是户部郎中纪大人的嫡长女。” “户部郎中,你的顶头上司?”顾徽说道,“难不成是那位户部郎中先看中你的?” “不是”,苏栩给花镶夹了一些她怎么都夹不到的毛肚,才继续道:“我娘应邀参加户部郎中长孙的满月宴时,和纪夫人聊到一起才定下的。” 顾徽摇头道:“苏兄,你这未免就天真了些,肯定是纪郎中先透出这么个意思,纪夫人才会在跟你母亲聊聊天后就定下你和纪小姐的亲事。” 花镶看他一眼,顾徽立刻闭上了嘴巴。 苏栩也没在意,说道:“不管怎么定下的,反正要娶个妻子的,听我娘说,纪小姐很是温婉贤淑。” 顾徽笑道:“正是如此,都是好兄弟,到时我也去给你帮个忙。” 赶紧定亲,他的大患就少了一个。 苏栩无可无不可的说了声多谢,心想这个顾徽不对劲儿,等他走了,自己得再过来找镶弟分析分析。 第120章 两天后,苏栩和纪家小姐的定亲仪式,花镶和顾徽都去了,因大夏男女大方没那么严格,在定亲宴上,他们倒是都看了纪家小姐一眼。 而纪家小姐也只是出来露了一面就快速转回了内室,之后的宴席就再没出现过。 花镶低声跟苏栩道:“你未婚妻挺好看的,看起来也是个性子很不错的人。” 苏栩看起来也比较满意,笑着道:“还好吧。” 等苏家人都离开后,纪夫人又陪着自家这边的亲戚说了会儿话,等亲戚们都走了,她才一脸疲惫的回去。 丫鬟正帮忙卸着沉甸甸的朱钗,另一个身着紫衣的丫鬟走进来,这是纪大小姐的丫鬟,纪夫人回头问道:“小姐对那苏家少爷怎么看?” 此前,纪夫人并没有安排女儿偷偷见上苏栩一面,今日定亲,还是纪大小姐第一次见到苏栩。 丫鬟把手里端着的汤锅放到桌子上,说道:“小姐亲自炖的鸡汤,让夫人垫垫肚子。” 说完了,才道:“小姐说苏少爷还行。” “还行”,纪夫人笑了笑,“也是,这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能有什么看法?你下去吧,告诉小姐,老爷说了,苏栩是个有才志的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让她只管放宽心。” 听到丫鬟带回来的母亲的话,纪宁姗笑道:“婚事皆由父母做主,我放不放心也没那么重要吧。” 见她不太满意的样子,一众丫鬟都赶紧凑趣打笑,免得小姐不开心,抑或是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纪宁姗目光放远,心中怅怅,她虽然对苏栩没什么感觉,却也并不讨厌,心里有个明知道永远都靠不上的人影,还不如踏实下来看看眼前。 女人这一辈子几乎都没有能自己做主的时候,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谁会关心。 这边回到家里的苏栩,并不知道那边纪小姐的心事,二十八这天,太孙的下定事宜终于忙完,和礼部打配合的户部又发了些过年银,这才封印封衙。 苏栩这个二十七请假的,也有一份过年银,回到家他就去找花镶,要用这过年银请她去外面吃席。 苏夫人正好有事要来讨教花老夫人,随后跟了过来,等听到儿子这话,就笑道:“别只顾着自己吃,马上就是年,你也用这钱买些首饰给纪家小姐送过去。” 苏栩闻言忙道:“娘,我这钱只有五两银子,还不够我和镶弟吃一顿中等席面呢。再说五两银子够买什么啊,你要是想让我给纪小姐送东西,就再给我二十两。” 苏夫人道:“咱家的银子和衙门里给的能一样吗?”说着又跟花老夫人道:“都是要娶妻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般。” 花老夫人笑道:“就是娶妻生子了,那在你跟前不还是个孩子。” 花镶拿好斗篷,跟苏栩示意了一下,两人就跑了出去,后面的花老夫人和苏夫人看得好笑不已。 花老夫人面上笑着,心底却蓦地叹了口气,以前她还想过以后把镶儿许给栩哥儿呢,他们两人一起长大,以后肯定合得来。 只是从孙女儿决定考科举那一刻,花老夫人就知道他们俩不太可能了,但现下看着跟自家孙女一般大的苏栩都定了亲,她心里的愁绪真是添了一层又一层。 仔细想想,花老夫人就是后悔,不该让镶儿女扮男装,然而想到若是那样,即便老头子考了进士选了官,以后镶儿的生活还是没个可靠的。 那孩子常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花老夫人是明白的,以前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们为她铺的路不平坦吗?积攒了不少嫁妆,又找了个可靠的上门女婿,后来呢,还是抵不过命运,女婿出海身亡,女儿竟至绝了生念,生下小猫儿一般的镶儿就去了。 “唉!” 花老夫人不由自主叹息出声。 苏夫人正高兴着自己的儿子人生大事定下,听见老夫人叹气,以为她也在为花镶的亲事发愁,便说起之前参加宴会时觉得家世相当姑娘又不错的几个人家,并道:“老夫人如果觉得哪家好,我设个宴,请她们到咱们这边玩,你好好瞧瞧。” 花老夫人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摆手道:“不用了,有大师给我家镶儿批过命,不能成亲太早。” 苏夫人还以为这就是花家打发那些不想结亲的人家的话,没想到竟是真的,点了点头道:“那还是等等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花镶和苏栩出来,也没有去专门的酒楼饭店,而是到外城的摊区,把各种小吃从街头吃到街尾。 要走时,又看见了当初才到京城时见到的那个小乞儿,小乞儿穿着一身破棉衣,脸上带着些灰迹,正笑得开心地帮一个馄饨摊子的老妇夫妻整理垃圾。 随后得到一个铜钱,高兴地就带着一堆垃圾跑了。 显然他还记得花镶、苏栩,经过时顿了顿脚步,到底没敢打招呼,但正要走时,却被花镶叫住了。 小乞儿有些惊讶,还是很快笑着道:“少爷好。” 花镶也笑道:“你好啊,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窜高了不少。” “我们大哥给我们找了活计,每天都能吃饱”,小乞儿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才长得快。” 花镶递了一串铜板给他,大约有二十几个,说道:“过年买些好吃的。” 小乞儿高兴地接了钱过去,说了好几句吉祥话,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苏栩和花镶转身继续往前走,对花镶道:“京城外面不是有家慈善院吗?怎么还有人宁愿在外面也不去慈善院?” “或许是慈善院也不好过”,花镶说道,“不过比起咱们那边,京城的乞丐也好过许多。” 花镶在前世的记忆中,只偶尔见过一两个流浪汉,端着碗要饭的人,还是听爷爷奶奶提起过,是从没亲眼见过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要饭的人几乎常常见到。 苏栩看到前面有画糖人的,拉着花镶就过去了。 两人在外面逛了大半天,回家时都吃的饱饱的了,苏栩手里还提着几个小玩意,这不是想起母亲说的让他给纪小姐买些礼物,他看这些玩意精巧又不太贵,就给买了不少。 苏夫人看到了儿子带到家里的一堆东西,顿时哭笑不得,但最后还是打包了一些礼物,带着这些让下人送去了纪府。 初一,花镶、苏栩都接到了太子府的请帖,是陈绰着人送来的,请他们去府上做客。 两人过去后才知道,接到这个请帖的还有顾徽、顾寻,和另外两个他们不怎么熟悉的人。 设宴地点就在一个假山上的暖亭中,陈绰给花镶和苏栩介绍了那两个人,都是军中子弟。 几人见了礼,才都坐下来。 花镶敏锐地感觉到现在的陈绰跟之前大不一样,那种小团体的感觉特别明显,再联系之前听顾徽提过的,琼林宴后,太子就常常被皇上提醒注意休息之类的,便忍不住看向正坐在主位的陈绰。 陈绰对她笑了笑,口中说的话并没有断续。 “镶弟,听说你还要做一种谷物脱皮机?”前面的话告一段落,陈绰看向花镶问道。 花镶点点头,“已经和工匠商量好了大致的图纸。” 陈绰笑道:“那简便的榨油机被献上时,皇祖父就跟我说起过你,还叮嘱我年后时常去工部瞧瞧。你放开手去做,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来找我。” 花镶起身称是。 陈绰抬手让她坐下:“我们今日是朋友相聚,不必客气。” 继而,他又对苏栩鼓励了一番。 花镶才看出来了,陈绰这是要把他们当做心腹培养。 虽然参与到争皇位的事情中多有危险,但花镶觉得,让太子那个恋爱脑当了皇帝,以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危险的朝堂。 所以只思考片刻,花镶就决定站陈绰。 再说了,她和苏栩都是没被景官位又低的人,可能今天太孙安排的这个聚会,根本不会被太子那边的人放在眼里。 几人正在吃茶闲谈时,玉侧妃的儿子陈维一喊着哥哥跑了进来,一会儿要陈绰陪他去放风筝,一会儿又让花镶、苏栩等人陪他投壶,搅闹了好一会儿,才被迟迟赶来的奶娘丫鬟带走。 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陈绰摇头笑了笑,对他们几人道:“今日就到这儿吧,上元节时再请你们到外面聚。” 那两个军中子弟面上都带着些气怒,闻言郑重地行了一礼,这才退去。 花镶他们四个面上的表情并无多少变化,行了礼随后出去。 离了太子府,花镶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清新几分,四人当下也没所说什么,路过顾家时,顾徽让花镶、苏栩进去坐坐。 到顾家客房坐下了,端起茶,他们才说起陈绰今天的邀请。 “咱们都是小虾米,太孙在府里宴请我们,恐怕就是试探玉侧妃那边的态度,顺便还能激一激一直都无所求的玉侧妃。” 顾寻先开了口。 苏栩道:“年前户部换过一个郎中,我还听到过些闲话,如今看来,太孙是真的要越过太子……” “他这半年来立了不少功,想来是有那个打算”,顾徽捏着手里的茶杯,说道:“且孙正和司文,一个是掌握京城大军孙将军的嫡长子,一个是皇城禁军统领的弟弟,这要是没有皇上许可,他们可不敢跟太孙走太近。” “有皇上的支持,太孙是稳胜的。” 这日过后,几人再没谈论过这个话题,初六各衙门重新开印,只不过每日都很清闲,点卯之后就可以随便安排了。 眨眼间便是上元节,皇城、内城、外城各门大开,被各种花灯充斥着的京城如同流动着一个个星子的银河。 第121章 花镶陪着爷爷奶奶吃过汤圆,就和苏栩一起去顾家约上顾徽、顾寻一起出门。 陈绰约了他们酉时末去京城最高的一家酒楼,美味楼聚会。 顾家其他子弟都在,见顾徽要出去,一个个想讨好的都跟了上来,还有想在这天好好出门玩的两个庶女,也撒着娇要跟着。 顾徽眉头动了动,但因是佳节,就没说什么,只是转头让他母亲多安排了几个身高力状的护卫跟着。 上街之后,才知何谓人流如织,刚出内城,一行十几个人就被挤散了,幸而有不少护卫跟着,顾徽倒也不用担心那两个庶姐。 挤着挤着,他担心和花镶挤散,不知何时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察觉到他完全可以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顾徽只觉耳根一阵阵发烫,解释道:“免得走散了。” 花镶正在看一旁经过的打扮成各路神仙的踩高跷队伍,没听清顾徽的话,侧头问道:“你说什么?” 顾徽看着她,带着几分无奈笑道:“没事。要不要先去猜个灯谜再去美味楼?” “走吧”,街边、店铺处处都挂着各具特色的花灯,花镶刚才就在想自己能不能猜出灯谜免费得一个。 两人来到一家布庄的鳌山前,这旁边专有一个布庄设的花灯摊位,就是供众人猜谜免费得灯的。 因为他们不用这个做生意,猜不出灯谜就只能与心仪的花灯失之交臂。 花镶看重的就是其中一个翠叶灯,这灯看起来并不繁复,但却十分有生命力,挺好看的。 顾徽牵出花灯下面的灯谜纸条,默默念了一遍“久雨初晴,打一字”,一开始还担心猜不出来的他缓缓松了一口气,抬头对那守摊的小厮道:“这个翠叶灯的谜底是不是昨?” 小厮拿起手边的一张纸看了看,忙笑道:“对的,公子猜对了,我帮您把这个灯取下来。” 说着就过来取下花灯,又拿来一根绘着花纹的花头木签子,说道:“这是咱们莫氏布庄特制的,凭这个签子,您在以后两个月内来咱们店里买布,都能优惠九折。” 花镶真没想到了,这个时代的人也如此地会做生意。 顾徽接过花灯和木签子,转头把花灯递给花镶:“拿着。” 看到他们不仅拿走一个灯,还有一个买布能得优惠的签子,旁边看着的人都涌过来想试试。 “他们还挺会做生意的”,花镶转了转手里的花灯,笑着说道。 顾徽说道:“这些店铺都是如此,今天人多,他们想招揽更多人,要不然也不会把灯谜设的那么容易。” 说着指向不远处的一家茶楼,“像那种文人雅士出没的地方,灯谜都是极难的,你要是看中那里面的灯,我可不一定能帮你拿到。” 花镶也看过去一眼,不用细看就能看出来,茶楼外挂着的一盏盏花灯比刚才那个布庄的要精致贵重许多。 “我有这个翠叶灯就好了”,她说道,“不要其他的。” 旁边经过一家三口,小娃儿牵着母亲的衣角,看着不远处卖小吃的摊位,眼巴巴说道:“娘,我只要一个糖人。” 顾徽莫名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给孩子买不起东西的家长,一言难尽地揉了揉花镶的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慢悠悠地,一会儿停下看看舞龙舞狮,一会儿凑热闹看人家猜出一个极难的灯谜,一会儿又停下来吃碗酒酿,等到了美味楼,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苏栩就在大堂中的一张桌子边坐着,在他右手边是纪小姐,而陈绰也在主位上坐着,三人间的氛围有些静默,花镶和顾徽走过来,看桌子上只有两蹀干巴巴的点心,问道:“怎么也不叫点吃的?” 陈绰看了眼花镶手里的花灯,笑道:“我早已定好了雅间,就等你们过来呢。” 陈绰是半路上遇见往美味楼而来的苏栩,但两人刚到美味楼门口又遇到了苏栩的未婚妻纪小姐,而这位纪小姐打了招呼也没走,径直和他们一起进来了。 陈绰以为是他们未婚夫妻想单独说会话,就让他们去外面逛一逛,但没想到纪小姐说逛的累了,想在美味楼歇一会儿。 如此,便在外面随便找了个位置。 三人一坐,就是尴尬地坐了小两刻钟的时间。 这时,苏栩对纪小姐道:“你先回吧,我们几个大男人带着你不合适。” 纪宁姗缓缓站起身,对陈绰施了一礼,又对花镶、顾徽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花镶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像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对苏栩道:“栩哥,你不去送送?” 苏栩说道:“她不是有丫鬟跟着吗?” 他不是个傻子,刚才纪宁姗为什么要在这儿坐那么长时间,他看得出来,他这个未婚妻或许心中另有所属,就是眼前的太孙陈绰。 想到刚才的情景,苏栩就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如果早知道纪小姐心有所属,他是绝对不会去下定的。 毕竟他虽然对纪小姐还没多少感情,但也不希望自己以后的妻子心里还想着另外的男人。 陈绰也有些看出来了,因此很觉尴尬,但说什么都不合适,便只能当做没察觉到,说道:“我让人定的是美味楼最高一层视野最好的一个雅间,据说能一览全城灯火。” “既然有雅间,我们还不快去雅间”,花镶站起身,只是还来没得及再说一个字,外面就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喧闹声。 “怎么了?” 此起彼伏的惊慌询问在大堂内响起。 陈绰猛地站起身,说道:“快去看看。” 他们匆忙跑到外面,却只见外面已成了一片火海,苏栩震惊道:“是美味楼的鳌山倒了。” 美味楼扎的鳌山足有两三米高,一盏盏灯点亮,差不多能照亮整条街,这么一倒,上面的挂着的小灯就跟一个个小火球一样往下砸,有的落在地面上,但更多的却是落在街道上的行人身上、两边的摊位上、对面店铺屋顶上。 因为这一个个小火球,街上很快就被一片火海吞噬,尖叫声求救声响成一片。 花镶拉住就要过去救人的苏栩,说道:“披一件湿衣服再去。” 陈绰已经转身吩咐侍卫,一部分去京兆府、巡城司通知更多的人来帮忙,一部分去前面救人,听到花镶这句提醒,又大喊着让美味楼的小二抬水出来。 这时一道充满恐惧的喊声传来:“苏少爷,苏少爷,快救救我家小姐。” 花镶才看到距离他们仅有十几米远的纪宁姗,她被两个丫鬟护着,但周围人群拥挤,根本站不稳,连上面砸下来的小火球都没办法躲避。 苏栩当即快步过去,花镶拉一下没拉住,这时有人端着水去灭火,她就要脱自己的外衣沾水。 顾徽按住了她的手腕,把自己身上的披风完全浸在盆里,然后走下美味楼的台阶,追上苏栩,将沉重的披风递给他。 现在的情况,不仅仅是各处燃起的火苗,更是由于人多恐慌造成的挤压踩踏。 陈绰对花镶道:“这儿太乱了,如果控制不住,美味楼这边也要烧到,你快回去。” 花镶摇了摇头,“能帮一点是一点,太孙殿下,赶紧组织人打水吧。” 如今对街乱,没有被烧到的美味楼这边也乱,人人都慌着要往外走,但越慌反而越走不了。 陈绰抬手放在花镶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然后转身站到留下的两个侍卫抬来的桌子上,大声呼喊让着急逃走的人安静下来。 因为他第一时间喊出了自己的身份,对皇权的畏惧让慌不择路的大部分人都停了下来,陈绰站得高,那边还有继续冲撞的,就让侍卫过去按住,然后指挥着众人慢慢往这边街上移动。 花镶则指挥着美味楼的人打水灭火,顾徽也回来了,端着水盆亲自下场,只是叮嘱花镶让她好好站着,不要随便乱跑。 就在这时,京兆府的差役和巡城司的官兵都跑了过来,火势和慌乱的情况很快被控制下来。 陈绰命官兵保护好倒在地上的已经被泼灭的鳌山,然后又让侍卫去通知大理寺来人,必须查,这鳌山都是扎得特别结实的,便是拆下来的时候都要费点劲,怎么这时候说倒就倒了。 …… 一直到后半夜,美味楼这边的乱子才算处理个大概,据统计,被烧伤的、踩伤的足有二百三十人,幸而是陈绰及时出面控制住情况,这些人的伤都不算重。 因为这一系列后果是美味楼的鳌山倒伏引起的,虽大理寺的官员检查现场确定是有人故意摧毁鳌山,但一时找不出凶手,那些伤者的所需费用,暂时就让美味楼出了。 美味楼的掌柜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一直很积极地配合,只要一想到当时太孙也在,万一伤到太孙,他们美味楼就别想再开了,现今的这点赔偿,掌柜便觉得什么都不算了。 花镶和苏栩、顾徽回家时,已经是寅时了。 为了救纪宁姗,苏栩手上连同手腕上的小臂处被灼烧到一大块,医馆里的大夫给上药时还说可能会留疤。 花镶看着苏栩被白布包裹着的手臂,十分心疼,默默决定以后换药时她来,也好用灵泉水给他清洗伤口。 她是不会让苏栩手臂上留下什么难看疤痕的。 正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三个人挡住去路,是纪宁姗主仆三人。 “纪小姐没事吧?”花镶问道。 纪宁姗摇摇头:“我没事”,看向苏栩:“你怎么样?” 苏栩道:“没事儿,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纪宁姗沉默了会儿,说道:“谢谢。” 朝花镶和顾徽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苏栩松了口气:“幸亏她没事,之前是我让她走的,如果她怎么了,我得愧疚一辈子。” 花镶笑他:“这还没成亲呢,就心疼起来媳妇来了?” 苏栩斜了花镶一眼,“跟那个没关系。” 顾徽道:“不过我看这位纪小姐比之前对苏兄关心许多,这一救没白救。” 苏栩:怎么还就解释不清了。 “就是个陌生人,如果因为我的一句话让她可能被烧到,我也会愧疚的,这跟未婚妻不未婚妻没关系。” 花镶和顾徽点头:“知道了。” 苏栩:…… 两天后,苏栩手臂和手腕上的烧伤就已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大夫看了,直呼小伙子体质好,只要等痂自然脱落,很大可能不会留疤。 苏栩跟花镶吐槽,他一个大小伙子,还怕留疤吗?怎么这大夫一直说留疤不留疤的。 花镶笑道:“朝廷选官还看脸呢,你手上有个疤瘌,多影响观瞻,跟男人女人没关系。” 听到他们悄悄话内容的苏夫人说道:“镶儿说得有理,别管男人女人,好好儿的,身上多了一块疤都不好看。” 说到这儿,就对连个下人都没派过来看看的纪小姐有些不满,她儿子这还是为了救她受的伤呢,她自己不过来,好歹派丫鬟送个药吧。 不过这点不满,苏夫人在老爷和儿子跟前都没提,但却在心底记了一笔,等以后成亲了若纪小姐还对她儿子这么不上心,她就得好好说一说了。 第122章 上元节的那场乱子很快就消弭了,只偶尔有人会唏嘘一两句,但是在朝堂之上,小小的风窝终于掀起了海面的动荡。 京畿守卫司和巡城司都被言官大肆弹劾,最后还牵扯到近来频频立功的太孙,一时之间整个朝堂的氛围都是紧绷的。 这件事以两司统领被罚俸而结束,与此同时在朝堂上,为了报两司的统领,太孙和太子之间隐隐的争斗也显露出来。 好些传统文官都对陈绰表示了不满,皇上也有些头疼了,他是觉得儿子还没当上皇帝就开始过分地独宠一个女人,不合适再当皇帝,现在他才是太子,就把那女人家里的两个亲兄弟和几个堂兄弟都安排到重要位置上,以后陈家的江山,还不都要被一个小小吴家把持了? 只是他有意扶持太孙直接即位,却完全没想到,他自己的儿子会和孙子斗起法来。 以前,太子的地位没人能够威胁,他也从未表现出对皇位的执着,现在却这样算计自己的儿子,让皇帝觉得太子更加陌生了。 在他看来,皇位既代表权力也代表麻烦,既然儿子那么喜爱一个侧妃,连琼林宴都能因为从侧妃病重而不去,那他让他当个太上皇,一直跟侧妃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 皇帝心里,皇位能给他带来的玩乐便利是最重要的,他都给儿子安排好了,儿子还不愿意,还要跟孙子争,这就让他很不喜欢了。 于是这天大朝之后,皇帝让人请了太子过来,好好敲打了一通。 但是很快皇帝就发现事情有些不简单,太子走了没多久,就开始有官员过来进言,说太孙今天在朝堂之上跟太子相争,是不孝的证明,也是以后朝堂乱象的象征。 皇帝越听越不对劲儿,就问道:“爱卿这意思是要朕废太孙?” 官员连忙跪地,垂着头不再说话。 等着官员退下去后,再有人求见,皇帝一律不见,快到中午的时候,命人召太孙进宫。 “这是不是我不管事儿,那些官都听你爹的了?”陈绰一进来,就听到这么句话,见过礼抬头一瞧,才发现皇祖父脸上带着几分怒意。 陈绰笑道:“父王为大夏操心办事,官员们眼里都看得见。” 不用问,他就知道皇祖父为什么这么说,定然是早早站到父王身边那些人担心以后的事情有变,此次父王被皇祖父训斥,他们就过来给自己上眼药。 而这些能在现在过来上眼药的,只怕想的都是未来他这个“先帝”定下来的下下一位继承人不一定能承继大统罢了。 毕竟父王才三十五六岁,就算四十岁即位,最少也能当十几年的皇帝,到时,父王最宠爱的三弟正当年,自己却要年过而立了。 所以到时候鹿死谁手,真不确定。 陈绰笑了笑,一些外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为什么在之前都没想过?还有母妃,千挑万选给他找妃子,怎么就定了个跟玉侧妃早年是闺中密友之人的女儿? 陈绰只是笑自己明白得晚,在皇帝眼中,却是孙子笑得十分苦涩,他虽不常管事,却不是不明白事,今天那几个官员过来进言,少不了太子在背后的示意。 当爹的跟儿子有什么好争的,反正这些东西以后都是要留给儿子的。 不对,自己那个儿子现在有个更宠的儿子了,不会是想着把皇位留给那个侧妃生的庶子吧。 皇帝越想越怒,趁他现在还能做主,必须得把什么都给大孙子安排好,一番脑补后,皇帝对陈绰道:“今天过来的那几个官员,你查查他们,但凡有不轨的,都给我换了。” 大夏发展至今,最不缺的就是可用之人,朝廷上的确是有了太子的一波拥趸,但那些还不都是各个位置上的重要官员,而这些人,正是皇帝很容易换掉的。 如果底下的小吏也都一心拥护太子,那可能还不是他换几个官能解决的,现在么,处理几个大鱼还不容易吗? 陈绰听到皇祖父这个吩咐,不由抬头看去:“祖父……” 皇帝摆摆手,“正好今年是外地官员的述职期,你挑几个有能力的,正好顶一些不听话人的缺。” “孙儿谢谢祖父的维护”,陈绰眼眶微红,跪下来说道,“这些年要不是您和祖母护着,我和母妃在太子府的生活,只怕会更艰难。” 这一句话说出来,皇帝立刻想想到了太子妃在之前给孙儿定下的那个不靠谱的正妃,拍拍他的发顶:“站起来说话。” “仔细想想,你爹宠的那个侧妃,以往的确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好些事又都经不起推敲”,皇帝在榻椅边坐下来,端起茶杯啜了会儿,说道:“去你皇祖母那儿,让她选几个得力的女官,你带回去给你母亲使唤。” …… 随着陈绰带了一个老嬷嬷、两个六品女官到太子府,太子府的一些风浪也掀到了表面上。 就在这时候,几个文官在郊外宴集,集会上每人赋诗一首,集成一册,只是册子还没印出来,便有人把这些诗在朝堂上念了出来。 这些诗并没有涉及什么朝堂政治,但其中有两句却被人解读出来天家无情、父子争权的讽刺之意。 于是本来就因为儿子近来动作频频而很不喜的皇帝听到这两句诗,登时大怒,直接下令把诗集上那些人都抓起来关到大理寺的诏狱中去。 有些人试图求情,也被当堂训斥。 大夏朝是没有文字狱一说的,但因为写诗讽刺而被夺官的事情却不少见,皇上如此震怒,众人都知道,那两句诗戳到了他的痛处,而那些参与写诗的只怕都要受到牵连,仕途就此终结了。 …… 太阳西斜,阳光洒在人身上还是暖暖的,花镶正和两名工匠在院子里拼接初具雏形的脱皮机,一个小吏领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正是有志。 有志满脸焦急、脚步匆匆,看到花镶就跪下来:“花少爷,您快去看看吧,我家少爷被抓到诏狱去了。” 花镶扔下手里的工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起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了又往前走:“边走边说,我得先去前面跟郝郎中请个假。” “前天休沐,我家少爷不是在上午时应邀去参加了一个宴集,那些人每人都写了一首诗,有个姓柳的户部官员写的诗中有两句话,有人说这句诗是讽刺什么,天家无情,皇上大怒,当即所有参加宴集的人都被下了诏狱。” 有志来前就把这些话在心里记得牢牢的,这时候说的又快条例又清晰。 花镶听完,点点头,对有志道:“你先去外面等我。”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真不是一句夸张的话。 花镶总算见识到了。 你让天子没脸,天子就让你去诏狱旅游。 现在皇上因为那么一句诗,把所有参见宴集的都下了狱,还不是京兆府的普通监狱,可见怒气。 然而不管怎样,花镶都要把苏栩好好儿的捞出来。 花镶的请假很顺利,郝郎中十分好说话,还说她如果有急事,明天也可以准她一天假。 虽然直觉郝郎中这态度有问题,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苏栩那边,她也没时间多想,就说道:“我可能需要请两天的假。” 郝郎中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热情的笑道:“好好,既然家里有急事,那你就快走吧。” 花镶离开工部,先回了家一趟,知道她会来后,苏夫人很快从隔壁走了过来,双手颤抖地抓住花镶,求她一定要把苏栩好好地救出来,能不能继续当官都无所谓。 “您放心,那首诗不是栩哥做的,这只是碰到皇上在气头上,我很快就能把他带出来的”,花镶安慰了几句,让奶奶带苏夫人到一边歇着,包了一包银子就出了门。 她得先去大理寺安排一番,诏狱那种地方不是人待的,必须保证在她在外奔走这段时间,栩哥不会受到什么刑罚。 然而等她到了大理寺,却没能进去,就算她只是想递些银子给那些官员,希望他们能照顾苏栩一些,这银子也没递进去。 那些人说来说去都是一句话,“陛下盛怒,眼下还不是打点的时候。” 花镶无奈,只得转身离开,这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喊住了她:“花大人,稍等一下。” 回头见是个熟面孔,花镶见礼道:“庾大人,在您面前,下官不敢称大人。” 喊住她的正是大理寺少卿庾阑。 庾阑笑了笑,对她道:“此事最坏不过免官,花大人不必着急,就算要打点,也要等皇上怒气下去之后。” 花镶说道:“多谢提醒,只是我担心我朋友受不了诏狱这样恶劣的环境。” 庾阑道:“诏狱的环境是没办法改善的,不过我可以保证,那些人在进一步的明旨下来之前,不会受到任何刑讯。” 花镶拱了拱拳,“多谢。” 离开大理寺,花镶就准备给陈绰递帖子,这件事就是因为引发了皇帝的怒气,所以最根本的还是直接去上面打听。 刚走进尚德街,迎面就遇见了面无表情而来的顾徽。 “听说苏栩被牵连入了诏狱?”看见花镶,顾徽停下脚步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先来找我?” 第123章 花镶站住,有些疲惫道:“我听说这段时间朝堂上不太平静,便不想把你家牵扯进来。” 顾徽心疼道:“我们都是好朋友,没有什么牵扯不牵扯。” …… 两人刚到家,苏家夫妻就过来了,听花镶说大理寺的人说让他们等着,夫妻两个一时间都脸色发黄地坐了下来。 顾徽倒了杯茶递给花镶,说道:“大家都别担心,这样的事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等皇上的怒气下去就好了。” “那皇上的怒气什么时候能下去啊?”苏夫人带着哭腔焦急说道。 顾徽道:“我回去会让我爹和外祖父注意着的。” 一听这话,苏老爷、苏夫人都要跪下来,但被花镶和顾徽拦住了。 “苏兄也是我的朋友”,顾徽道:“能尽的力我是一定会尽的。” 然而又过了两天,顾徽那里一直没有送来什么好消息,反倒是朝堂上又有两个官员因为纵容家中族人、仆人挤占良田强抢良家女子而被下了诏狱。 苏夫人已经担心的瘦了一圈,即便她不在朝堂,这一段时间的风声鹤唳她也已经很清楚地感觉到了。 “怎么办啊”,苏夫人看到老爷又是一身疲惫的回来,忙站起身道:“还是不能进去见见人吗?我们栩儿又没犯什么大错,凭什么这样一直关着?” 苏夫人气得不择言语,苏老爷瞪了她一眼:“你小声点,还要再加一个不敬的罪名吗?” 苏夫人赶紧捂住了嘴,眼里的泪花就啪嗒啪嗒往下砸,“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做这什么官了。” 后面这几个字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我问了问其他那几个一同被关进去的家属,都是说目前只好等”,苏老爷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镶儿不是说了,人家大理寺那边保证了,不会动刑的,咱们孩子也没犯事儿,过几天就出来了。” 苏夫人点了点头。 这时花镶过来了,夫妻俩都赶紧迎了过去:“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花镶道:“我刚去求见了太孙殿下,他说皇上现在正在为那些官员贪腐的事生气,都记不得前面的宴集事件了,但这样时候也不好提,免得把皇上的怒火转移到栩哥他们身上。不过殿下打好了招呼,我可以去诏狱给栩哥送些东西。” 知道苏家伯父伯母肯定很担心,花镶说得十分详细。 听完这些话,苏夫人即刻哭着笑道:“能先让我们送些东西也好。” 随即就喊着丫鬟去准备吃的用的。 花镶提醒道:“只拿一些能放的,不要太多。” 苏夫人一边答应着一边去了。 苏老爷叹口气:“镶儿,这段时间多亏了你。” “我和栩哥从小一起长大的,跟亲兄弟也差不多,您说这些就见外了”,花镶说道。 苏老爷点点头,这两天心里却着实有些怕的。 他家里没有过当官的亲戚,以前虽也见过某某官犯事被处理,但并没有这么深切的感触,现在是真的有些怕了。 当官真是不知有学识就可以的,心性、眼色、人脉无一不能少,要不然不是早早绝迹于仕途,就是平庸碌碌一辈子。 苏老爷现在都打算着,等儿子好好出来后,就让他辞官回家了。 “您别担心”,看他脸色不好,花镶劝道:“官场上起起伏伏难免的,我还听有些人说过,进过诏狱的以后不一定是名臣,没进过的却肯定不会是名臣。” 苏老爷露出一个象征的笑容,这时苏夫人也收拾好了东西,拿着一个软绸包袱走进来递给花镶,紧跟着又塞给她一包银子。 花镶都接了过来,苏家夫妻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夫妻俩跟着花镶,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口。 “你们是什么人?”大门处两个仆人挡在门口,正在询问一个带着三四个健仆的妇人。 这妇人一身半旧潞绸衣服,头上的珠翠也都不是简单物件儿,看来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 “进去说吧”,妇人不愿在门口说话,道:“有些事在外面说不太好。” 苏夫人皱着眉,突然道:“你是纪家的老六媳妇吧。” 妇人面上带着几分不喜:“拦着客人在外面,这就是苏家的待客之道吗?” 这人来者不善,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要不然刚才苏夫人对她的称呼也不会那么不客气,现在听到这话,苏夫人更加不客气,直接呸了一声:“我儿被牵连入狱,你们纪家一个人影都没有,现在却又派你这么一个庶子媳妇过来,是什么意思?要退婚吗?” 说着,苏夫人的声音更大了几分:“要退你们就光明正大地退,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的?” 苏夫人知道纪老爷是自家儿子的顶头上司,纪家这时要退婚,为了以后儿子出来后不被穿小鞋,他们也必须配合纪家,悄摸摸把这婚事退了。 但是苏夫人就是忍不下去,这也太急功近利了吧,才几天,就这么急吼吼地过来退婚,且从另一方面来说,等儿子从诏狱出来后能不能再回去户部还说不定呢。 所以,她凭什么要给纪家留面子。 纪家六夫人的脸色果然十分迅速的难看下来,低声道:“你们自家儿子出了事,还要牵累我们家的姑娘不成?” “我儿子怎么了,是诛九族了?怎么就牵累到你家姑娘了?”苏夫人却半点没把音量压下去,“像你们这样只看好处不担坏处的人家,谁还敢要你们家的姑娘?要退婚是不是?把婚书聘礼一起送来,你这样光着手过来,不会是还想把我家的聘礼也给昧下吧。” “你”,纪家六夫人气地说出不出完整的话来,来之前虽然知道这不是个好活儿,但也没想到苏家人敢这么跟纪家撕开,你了半天,说道:“果然是乡下来的,没体面。” “是,没你们有体面”,苏夫人气红着眼睛道:“退个婚还要偷摸摸的连聘礼也不还,就不怕别人家不知道,以后说你们一个姑娘许两家吗?” 纪家自然是有后续安排的,他们笃定苏家不敢在这个时候跟他们硬刚,聘礼虽然会退,但退多少,就看他们的心情了。 然而纪家人怎么都没想到,苏夫人是个见识短浅的,根本不往长远看,也不为她儿子的以后着想,在外面就大声嚷了出来。 纪家六夫人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苏老爷,说道:“苏老爷,您就不说一句话?干看着贵夫人污蔑我们家?” 苏老爷同样很生气,强忍着才没说话的,被这么点名一问,便反问道:“那老夫该说什么?请您进去退婚?谁都不是傻子,你们不就是觉得我儿即便出来,户部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前途堪忧了。那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你家留面子?” 纪家六夫人气得脸色铁青,眼看着苏家夫妻不会让她进门,直接从袖子里抽出来一个大红色的婚书,扔到地上:“女方的婚书我们是送来了,你们可以别不舍得撕毁。” 苏夫人往地上的婚书看了一眼,气得狠了反而感觉不到生气了,平静道:“烦请六夫人捡起来递到我手里,要不然咱们这婚事就这么挂落着,我儿子反正是不怕耽误。” 纪家六夫人本要走的,听见这话直接颜面无存,越是难堪反而五感也敏锐许多,这周围人家走出来光明正大瞧热闹的人,那些低语嗤笑声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好,好”,纪家六夫人弯下腰,将婚书捡起来递给苏夫人,咬牙切齿道:“别又舍不得,担心你那没出息的儿子娶不上亲,再拿着这婚书讹我家的姑娘。” 苏夫人冷笑一声,嘶拉嘶拉将婚书撕成好几瓣,往地上一扔,说道:“你家这样如此会趋利避害的姑娘,我儿就是一辈子不娶,也不会再娶她。记着把聘礼还回来,要不然我就亲自上门讨要。” 纪家六夫人掐着手心,已经想好了回去后怎么添油加醋跟二嫂说苏家的嚣张,冷道:“那你们儿子就光棍一辈子吧。” 六夫人很快就在健仆的护持下离开了。 苏家不肯吃亏,老老实实被踹,于是两家的仇怨,这便算结下了。 花镶却觉得没什么,苏栩爹娘这些天本就心浮气躁,再把纪家的欺辱憋在心里可没什么好的。 至于纪家的作为,花镶也十分生气,就算是觉得栩哥以后前途堪忧,不能再户部继续发展了,好歹等人从诏狱出来,再谈这退婚的事不成吗? 更何况,前面才多久,苏栩还为了救纪小姐烧得半个小臂现在还没好完全,纪家人常端着什么大家风度,这事儿做的,却连被划分到最低一等的商人都不如。 花镶安慰了苏夫人、苏老爷两句,被他们再三叮嘱不要把这事儿告诉苏栩,这才小跑着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位置就在内城最北边,紧靠着北部大山延伸过来的一座小山脉,又兼这里还设有诏狱,因此十分冷清。 花镶这次过来,没有被拒之门外,有陈绰那边打的招呼,引领着她往诏狱去的捕头坚决不收银子,她也不好硬塞,想着等回去让苏老爷置办些东西给这些诏狱小头目的家中送去。 第124章 大理寺的诏狱是地下的,花镶跟着曲曲弯弯走了好久,才走进一个黑洞洞的大门,即便是大白天,这里面也需要点着火坛照明。 “这边走”,那位徐捕头在前面提醒,领着花镶走向右边的一个通往地下的台阶。 花镶看了眼左边,左边是很平坦的地面,但她看这对称设置,左边并不像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注意到花镶的目光,徐捕头解释了一句:“左边牢房里关的都是重犯,平日里都关着门。” 花镶点了点头,不再多看。 往下走了约莫有三十几级台阶,便到了平地上,只见一条隔老远才点着盏火灯的黑黝黝走廊通向深处,两面是对门而建的栅栏门牢房。 花镶没进去都觉得压抑,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多天苏栩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跟在徐捕头身后往前走,偶尔会遇到一两个狱卒,徐捕头像是很习惯这里的样子,转了个弯,对花镶解释道:“这边是牢房里最好的,庾大人特地吩咐把那几个宴集的关在这里。” 花镶看了眼转弯后也没好多少的牢房,心里一阵难受,就因为两句影射皇家无情的诗,好好的几个朝廷官员就要被关在这种地方。 也是,在皇朝帝王为尊的时代,其他人根本没资格要求尊严两个字。 “到了”,徐捕头说道,钥匙一阵哗啦,柱子粗壮的栅栏门被推开了,“进去吧,不能留太久,有什么话快点说。” 花镶一眼就看到靠着墙壁坐着的那个人是苏栩,他身上还是五天前他们一起去衙门时他穿着的那身衣服,只不过现在这身衣服已经皱皱巴巴像是从破烂里扒出来的。 因好几天不洗澡,他的头发已经油得打条了。 听到铁锁被打开的声音,苏栩并没有抬头看,无非是送饭罢了。 但有些人看过来,看到一个外来人,这些人引发了一些小小的骚动。 几天来一直没有什么结果,本来不算怕的人都开始害怕了。终于见到有人过来,他们能不激动吗? 花镶三两步走进来,站在苏栩面前,喊了声栩哥。 苏栩猛地抬起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又紧跟着道:“我没事,你好好在工部做你的事,过几天我就出去了。” 看到他脸上不可避免地带着污垢,花镶只觉眼睛酸酸涩涩的,她蹲下身,解下淡蓝色的披风给他披上,转而打开装满各种糕点的食盒。 之前她让苏夫人准备能长时间存放的食物,这时打开一看才知道,食盒里大部分都是油炸的糕点,另有一些是裹着面炸的鸡腿鸡块儿。 油炸食物的确能存放长时间,但吃多了却不容易消化。 花镶担心苏栩这几天在牢中没吃好,便只给他拿了一块油炸酥糕,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给,先吃点东西。” 闻到香甜的味道,苏栩本能地咽了口口水,接过酥糕咬了一口,不由感叹道:“终于吃到能吃的了。” 花镶又把食盒里的一些易消化的糕点拿出来,分给旁边那些人。 此时,才有一人开口问她外面的情况。 现在这事儿是被搁置了,皇上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些什么都没做的文人。 花镶想了想,说道:“过几天再奔走一番,应该就差不多了。” 听到这句话,那些人都明白这事儿怎么样还不好说,便也没人有心情说话了。 花镶从食盒底部拿出一个酒瓶,酒瓶里是苏夫人放的能暖身健体的枸杞酒,她在路上倒了一半出来,兑进去一半灵泉水。 虽只有半瓶灵泉水,却足够保证苏栩在更恶劣是被的环境中保持健康了。 苏栩接过酒瓶喝了一口,笑道:“这酒是你家做的吧。” “算是吧”,花镶含糊道。 苏栩又喝了一口,便把酒瓶递给不远处坐着的一个人。 “这些东西你们尽管吃”,花镶说道,“过两天我可能会再来。” 之后,就没再说话了。能说什么呢,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是那天去宴集的一伙人比较倒霉吧。 苏栩突然道:“那天宴集的人有个没来。是翰林学士文大人家的一个庶子。” “是他挑的头?”花镶问到。 “当时那人就说莫兄的那句诗大不敬”,苏栩说道,目光有些远,“我们都没在意,没想到两天没过去,就有人把我们给抓了进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花镶气得握紧双拳。 苏栩却又笑了:“我告诉你这个可不是让你生气然后去文家找茬的,就是想让你记住,官场和我们以前的环境大不一样了,很有可能某个面上带笑的人,转头就能给你捅一刀。” “我知道”,花镶长舒了一口气。 苏栩道:“你回去吧,这里的味儿可不大好。” 花镶点了点头,“你好好的,过几天我再来。” “不用”,苏栩赶紧道:“上面不让探望,你就好好做事,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花镶没说话,拍了拍苏栩的肩膀,起身走了出去,刚出牢门,就看到走过来的徐捕头。 “我正要来请您呢”,徐捕头笑着道,走过去把牢门重新锁上,“走吧,我再把您送出去。” 走出黑漆漆的地下牢房,再次看到外面蔚蓝晴朗的天空、闻到清新自由的空气,花镶都感觉有种重见天日的喜悦感。 她才只在地下牢房待了仅仅一刻钟时间而已,那已经在下面好几天都没见过一丝太阳光的苏栩呢。 花镶回头看了一眼,心想有这样的牢房,大理寺官员都不怎么需要用严刑酷罚吧。 回去之后,花镶和苏老爷、苏夫人夫妻两个说了说苏栩的情况,然后便回家休息了,第二天她正式回工部衙门销假。 耽误了这么几天,她之前和工匠弄的那个脱皮机已经做好呈上去了,郝郎中满脸笑地对花镶道:“你做得很好,上面都很满意,准备在夏季前多做一些出来,咱们工部这段时间有的忙了。不过这事不用你操心,经常跟你合作的那两个工匠我都让他们闲着,随时听你吩咐。” “对了,皮大人又特地给你拨了三百两银子,待会儿你去张主薄那里支取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回去好好想想。” 直到这时候,花镶才明白前几天请假时,郝郎中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好,原来是打算在最后时刻摘桃啊。 其实这种下属做出成绩,上司要分走一半的情况,花镶之前也想到过,但没想到的是,郝郎中会只用三百两银子打发她,还想让她继续做苦工。 只是这前面的榨油机、脱皮机还能让她冠个名,后面的就不知道会不会提她的名字了。 花镶也没质问为什么不等她回来后一起上交,只点了点头,道:“下官知道了。但下官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好主意,还须慢慢想。鲁工匠他们那边,还是有事做事吧,我有想法了再叫他们就是。” 郝郎中十分满意花镶的态度,笑道:“那你就慢慢想,回去忙吧。” 到了中午的下衙时间,花镶收拾了下东西,第一个走了。 见此,郝郎中皱皱眉,心想难不成这个小年青还是有怨的?接着又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一个脱皮机罢了,她若是连这点小功劳也计较,以后想升高位可就难了。 便有顾家少爷做好友又怎么样,自己不成,那是怎么都扶不起来的。 花镶经过吏部衙门时等了等,顾徽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她便挥手笑了笑。 花镶想等苏栩从诏狱出来之后,求个外放,再边远的地方也可以,本想跟顾徽说说这个想法,但想到他背后还有跟朝堂牵扯很深的顾家,便把话都咽了下去。 “我爹说过几天会再提提苏栩他们的事”,顾徽以为花镶面色不太好是还在担心苏栩,就说道:“放心吧,苏兄不会有事的。” …… 两天之后是旬休,在翰林院上班的顾寻特地来花家做客,两人在花家后罩房的小亭子里喝茶、谈话,竟是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花镶留了顾寻在家里吃午饭,午饭时顾寻才说起,家里已经给他定了亲事,成亲日期也已经安排好了,请她到时和他一起迎亲。 听得出来,顾寻的亲事是完完全全的家族联姻,要不怎么还没定亲就把成亲日期定了下来。 不过他要到夏天才成亲,而那时候自己很可能已经走了。 现下,花镶只笑道:“好,有时间我一定去给你帮忙。” 顾寻微微皱眉,直觉花镶这话不对,但看到她的笑容,又释然道:“好,那就约好了。” 送走顾寻之后,花镶来到书房外,爷爷正在书桌后作画,她看了会儿,才抬手敲敲门。 “镶儿啊”,花老爷子抬头看了眼,“顾寻走了?” 花镶点点头,走了进来。 花老爷子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两天我就看你欲言又止的。” 说完就又沾了沾颜料,在墨黑的枝干周围,随意一抹就抹出一个橘红色的花朵。 花镶瞅了眼,说道:“您这画技越来越像样了”,这才坐下来漫不经心道:“爷爷,天暖了我送您和奶奶回尧山吧。” 第125章 花老爷子放下画笔,对花镶这句话半点都不惊讶,反而问道:“栩儿出来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爷爷,您看出来了”,花镶说道。 花老爷子笑了笑,坐下来端起茶杯,“打从栩儿被带进大理寺那边的诏狱,我看着你就有些不对劲。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唉,这就是当官的,在下级、百姓跟前看着像是个人物,但在皇帝跟前,跟个下人也差不多了。” 在之前,花镶是没有这个意识和感触的,此前她也没遇到过什么需要自己抛弃尊严的事,所以才有些接受不了。 而当现在她遇到了没法谈尊严的事,她不能改变,就只能远离权力至上的中心。 花老爷子见小孙女沉着脸不说话,又道:“你是想求外放?” 花镶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花老爷子才道:“外放也有外放的好,但你毕竟有所不同,爷爷奶奶怎么能放心?” “我已经跟牙行打过招呼了,在走之前会买两个可用的健仆,到时再带着一秋,就没问题的”,花镶看着爷爷的脸色,小心说道。 花老爷子抬眼道:“确定了?” 花镶语气坚定道:“确定了。而且在京城当官,我这样的小虾米,随便一个人都能摁下去,恐怕再拼十年,充其量只是工部的一个郎中罢了。” “郎中就很不错了,你还罢了”,花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那你要决心外放了,爷爷不拦着,但六年后必须回来。” 花镶的语气一下子轻快起来,跑过去给爷爷捶着肩膀:“您老放心,到外面做出实绩来就没人能抢,我会很快升上来的。” 花老爷子不说什么,官位哪是那么容易能升的。 “我和你奶奶,就还留在京城这边。明天我写封信回去,让罗田他们夫妻两个一起过来,他们两口子都是仔细妥帖的人,你不用担心。” 花镶道:“在家好歹还有表舅他们,有什么事能照看一些。” “不用”,花老爷子道:“我们又不是老的动不了了,再说就算是老到时时刻刻需要人照顾着,家里不还有这么多下人吗?旁边还有苏家两口子在,跟老家也没什么差别。” 花镶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有什么事您都不能瞒着我,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花老爷子笑道:“瞧瞧这话说的,跟你马上就要外放了一样。” “早早都安排好嘛”,花镶不好意思道。 花老爷子又问:“你打算去哪边?” 富裕地方的县治,根本不用想,他们这样的背景是谋不来的。 花镶已经想好了:“东北吧。这地方距离海边也不远,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个船去外面找辣椒、玉米呢。” 花老爷子听到这个地方,不太赞同:“东北又冷又寒就不必说了,还紧挨着骁勇善战的黎族,当地又多山多兽多土匪,不妥不妥。” “好地方我们可等不到”,花镶十分好笑。 花老爷子说道:“你徐绎师兄现在已经是蜀州府的府尹,他来信说,那里有很多偏僻的县治,现在还有三个地方已经缺县令缺了两三年。不如你就去那里,有你师兄照看着,我也放心。” 花镶听到这个,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就是还留在京城候缺的那十几个进士。 “到时候再说吧”,花镶更想去靠海的的地方,一则可以发展海上贸易,二则可以找到更多的海外植物。 跟爷爷说好了,花镶就彻底放下心来,第二天照样如常地去工部上班,跟以往不同的是,她不大往工匠那边跑了。 因此之前对她还算客气的郝郎中明显很不高兴,总会在她的工作上找个小小的茬。 花镶都怀疑,如果不是因为她有几个不错的朋友,郝郎中会直接踹她去坐冷板凳。 这天下衙后,花镶拿起提前准备好的包袱,去吏部衙门和顾徽会合后,一起向太子府走去。 “找太孙有什么事,现在能说了吧?”路上,顾徽如此问道。 一大早上衙时,她就跟自己说想在中午去拜见太孙,具体什么事也不说,顾徽以为又是为苏栩求情的,心里颇有些吃味。 花镶看了他一眼,笑道:“马上就到太子府了,你还让我说两遍啊。” 顾徽抬手搭在她肩膀上,却是很有分寸地只放了一二分的重量过去,“行吧,我还能不听你的话?” 花镶总感觉这话有些暧昧,抬手拿开了他的手臂:“好好走路。” 顾徽表面没什么,心里却很失落。 不过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太子府。 早上花镶跟顾徽说了想去拜见太孙,他到了吏部之后就吩咐一个小吏回家通知了一声,提前给太子府送了张拜帖。 此时他们就被陈绰身边的心腹很客气地迎了进府。 走进太子府之后,花镶感觉和之前过来时十分不一样,这里的下人们每一个都战战兢兢的,一路走来,半个交谈的也没有。 难道这和太子府子不着痕迹地博弈有关? 经过一处回廊时,另一边走出来两个肃着脸的太医,身后还跟着几个提着医箱随从。 两名太医对顾徽都很熟悉,此时遇见,也都客气地见了礼。 顾徽拉着花镶往旁边让了让,待这些太医走过去后,才继续往前走,又过了会儿,问那位给他们带路的侍从:“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儿?” 要是别人,是不敢这么问的,即便问了侍从也不会答,但顾徽和陈绰的关系一向不错,侍从也知道自家主子很看重顾徽少爷和他身旁的年轻人,因此一听到问,就回答了。 “是玉侧妃,具体怎么回事奴才也不知道”,侍从低声道,“只知玉侧妃身子虚弱好些天了,天气一冷一热就要病一场。” 听到这个,顾徽也不多问了。 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陈绰的住处。 花镶和顾徽走进正堂上,陈绰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请他们去偏厅,先用饭。 “这段日子我一直很忙,因此也没有空邀你们一聚”,都坐下来后,陈绰说着看向了花镶,“苏兄那边不用担心,今天上午我才跟皇祖父说起宴集的事,皇祖父已经有了松口的意思。” 花镶点头道谢,“让太孙殿下费心了。” 陈绰叹了口气:“不是早就说好了,我们之间有朋友之意,私下相处不必这么客气。” 顾徽替花镶道:“她有点被苏兄的无妄之灾吓到了,这段时间跟我也这样,特别客气。” “对了,你们府里那个侧妃怎么回事儿,一直病得没个头了?”他又赶紧转移话题。 陈绰虽然早就从之前的来往中知道顾徽这个表弟很照顾花镶,但是看他细心维护的样子,陈绰还是忍不住多想了。 他是知道顾徽的混不吝的,这花镶又长得特别好的一副相貌,这小子不会是对花镶还有些别的吧? 陈绰挺看重花镶和另外两人,现在只是稍微照顾,却想着在以后培养为自己的有力臂助,心想着以后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说一说顾徽,免得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那位玉侧妃啊”,陈绰刚才想那一会儿,好像就是在想怎么说关于玉侧妃的事,末了只摇摇头道:“那边院子里的事我一个小辈知道的也并不多,前段时间父王因为三弟不懂事训诫了一番,本就病歪歪的侧妃娘娘就没怎么好起来过。” 接下来三人便专心吃饭,没再说起过太子侧妃那些事。 等到饭后,下人们换了茶上来,花镶才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宪溟兄,这是早些年我父亲出海时带回来的一样食物”,花镶打开包袱,把里面二十几斤小香薯和紫薯摊在桌面上,“我们只在家里种了些自己吃,近来我才在一家书铺的游记书中看到,据说外洋有一种植物,产量十分巨大,看描述就像是当年我父亲带回来的这种。但我们种出来的,产量并不算太多,因此我便给您送来了,看是不是能找几个老农,试着改良下。” 游记书确有其事,她父亲当年是出海身亡的,因此编出这么个借口,花镶半点不担心会被拆穿。 陈绰听完,果然最感兴趣的也只是“产量巨大”这一个信息,他拿起一根细长的小香薯道:“具体产量能有多少?” 花镶道:“据那书里所言,亩产量最低也要有一千多斤。” 一千多斤? 旁边喝茶的顾徽本来不太在意的,听见这话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花镶又道:“这种土果的味道也很好,又香又甜。只是不能拿这个当主食。” 陈绰点了点头,笑道:“我便送到皇庄上,找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试着改良一番。” 如果能改良成产量巨大的一种食物自然好,如果不能的话,也能作为一种新鲜吃食慢慢推广。 花镶又把红薯这些耐旱耐贫瘠的特点,以及种植方法都说了。 听到只几颗土果衍生出来的苗子就能种出两亩地的,陈绰才算明白花镶为什么要专门把这种食物给他送过来了。 至于说花镶说的这种新鲜食物的来源,陈绰根本没有究其真假的想法,笑道:“这东西你们家都称为土果?” 花镶点点头。 陈绰笑道:“这名字不是那么朗朗上口,等种出来,我便请皇祖父重新赐名。” 第126章 回去的路上,顾徽问花镶:“你怎么不等把土果种出大产量再献上,都种那么多年了,现在这样岂不是可惜?” 花镶明白顾徽的意思,好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大少爷也有这么斤斤计较的时候,我就是觉得一个人的能力太小,太孙殿下手里的可用之人多,肯定要比我家自己摸索快。” 顾徽心里酸酸的,心想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着急地献出来,不就是为了早早把苏栩捞出来吗? 花镶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也不太确定那点东西能不能有点分量。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三月份,这时苏栩已经被关到诏狱快一个月了,当初几乎每次说起苏栩,都忍不住哭的苏夫人也慢慢平静下来。 大理寺那边放出消息说能去探望的时候,苏夫人和苏老爷就一天三顿地给苏栩送饭。 虽然才送了没几天,但他们和诏狱中的几个捕头都熟悉了起来。 沐休日这天,花镶早早起来,用一春起早赶到菜场买来的鲜奶做了一份香甜酥软的炸鲜奶,又做一份栗子鸡、一份芝士饭团,然后就一一装入食盒中,过去隔壁跟苏夫人说了声。 苏夫人见花镶已经做好菜,且菜色很不错,便对她道:“那我就不跟着过去了,栩儿正好想跟你说说话。你吃过饭再去,不用这么着急。” “我做的每份都是两人的量”,花镶说道,“我过去和他一起吃。” 苏夫人张了张嘴,到底没阻止。 花镶来到诏狱时,太阳还没出来,这次她看到了左边监牢的打开,一个穿着囚衣浑身是血的男人被两个狱卒拖了出来。 看了一眼,花镶就收回目光。 徐捕头正好过来,见此解释了一句:“那是朝廷抓了几年的一个大盗,这家伙不仅偷东西还杀人不眨眼,所以才关到我们这儿来。” 花镶点了点头,问道:“这是又要过堂?” “刑部已经审结了”,徐捕头示意花镶跟他一起下去,“今天中午斩头,现在就是让他收拾收拾吃顿好的。” 大夏在死囚这一块儿的做法充满了人性的关怀,也不像花镶所知历史中的那样会在民众面前公开行刑。 不过在审案时的用刑,却又并不会有什么人性关怀之类的,各种酷刑都已发展至高峰。 就花镶在右边牢中所见的,沾着盐水抽鞭子被抽鞭子的犯人几乎每天都有,因此右边监牢虽说关的都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但还是有一股不好闻的血腥味。 往下走时,花镶问徐捕头:“让重犯在行刑前去外面清洗吃饭,就不怕对方跑了或是被人换了吗?” 徐捕头听到这话,不由地哈哈笑道:“咱们这里的好手可是比刑部的还多,况且每个犯人被带出去之前,都会被穿了琵琶骨,逃不掉的。” 继而又补充纠正道:“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人能从大理寺的重重把守中跑出去。” 花镶笑了笑,后面一个问题徐捕头没说她也没问。 死囚会不会被换这个问题,如果是有能量的,等到行刑前一刻将人换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能做到的如此的,不是大理寺的一二把手根本不可能。 也难怪徐捕头不接这个话了。 “花大人又送饭来了?”空旷的地下监牢中即便关着不少人,回音也很响亮。 花镶说道:“是啊,刘头吃饭没?” 这狱卒赶紧摆手,笑道:“小人可不敢应您这个称呼。刚给苏大人那边打扫好了,您快过去吧。” 花镶点点头,走了过去,心里却很感慨,大理寺这边其他的不说,看押犯人的这些狱卒倒是都很友好,从不见他们对任何一个人进行人格侮辱,而对于他们这些过来探监的,也每每很客气。 反正来往过大理寺几次,花镶可以肯定,大夏的监狱体系做得很好。 苏栩正无聊地拿着根树枝在墙上划来划去,听到脚步声就转过头,见到是花镶,立刻站起身来,笑道:“今儿个怎么是你来的?” 自从可以由家人送饭时,苏栩就有些习惯这邋遢的监狱生涯了。 徐捕头把牢门打开,花镶走了进去,踢干净脚边的稻草,将食盒放下,说道:“今天沐休,我一大早就下了厨房,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沐休了?”苏栩都过的不知今夕何夕了,拿一把干净的稻草给花镶坐,自己直接坐在了地上,期待地打开食盒:“镶弟亲手做的美味,我今天可有口福了。” 他们两人说话之时,又有人过来给这个牢房中的人送饭,花镶这才发现,本来这里有七八人,现在除了苏栩,却仅剩下了三人。 “栩哥,怎么回事儿?”以眼神示意了下旁边的人,花镶低声问道。 食盒最上面一层放着一个湿帕子和两双筷子,苏栩擦了擦手,问花镶:“你没吃早饭?” “跟你一起吃”,花镶拿出筷子分了一双给苏栩,“这是牛奶的做的一种甜食,还热乎着,快尝尝。” 苏栩看了眼盘子里码得很好看的,一个个小小圆柱状的金黄色炸糕样的东西,说道:“没见过这个吃食,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啊”,花镶笑道,又把下面的栗子鸡拿出来,放到食盒盖子上。 苏栩夹了一个,咔呲咬了一口,外层酥脆内里绵软,还有一股鲜甜的奶香味,他点了点头:“很好吃。” 花镶也跟着吃起来。 苏栩咳了一声,这才低低地跟花镶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昨天晚上来了几个人,把那四个人都提走了。剩下我们几个,也不敢讨论。” 说着他又夹起一块炸鲜奶,咔呲咔呲几口吃了,跟着低声道:“那四个人,都是家庭背景不错的,剩下我们这四个,我和那白兄、李兄都是外州没什么背景的农家子。” 花镶想了会儿,又问苏栩被带走那四个人都叫什么。 苏栩一一说了。 花镶心里一颤,把外面的情况跟苏栩说了。 原来这四人都或直接或间接地跟外面几个被处置的官员有关联,不是嫡亲子侄就是远亲。 “外面这段时间很不平静?”苏栩问道。 花镶点了点头,但并没多说什么,只叮嘱苏栩:“你平日小心点,可能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我知道”,苏栩道,“你在外面也小心点。” “嗯”。 接下来两人吃过早饭,又说了会儿闲话,花镶就被苏栩催着走了。 两天后,三个官员因为贪污受贿而被处置,花镶打听了一下,姓氏和苏栩说到过的那四个人中的三人都对得上。 花镶有些担心苏栩等人会被波及到,但又等了两天,还是没什么事,就连这些日子处置了好几个朝廷官员都没引起什么风浪。 那些人被撸下去之后,很快就有更有资历、能力的地方大员被替换上来。 也因此,各地都空缺出好几个实权职位,地方上的下属均一一往上挪了挪,更下面的职位便有空缺。 正在候缺的进士们一阵操作,就都奔赴比较满意的职位上去了。 在这样的变换中过了十几天,苏栩和另外三人,以及那个被带去刑部审问又放回来的,都被放了出来。 与此同时,朝廷的处理结果也通过每日一出的邸报公布出来。 花镶没资格上朝,关于苏栩他们的处理结果,她是在邸报公布后才知道的。 “被贬禹州庆平县任知县?”苏夫人听到花镶的话,心疼又茫然,“禹州,那可是在最南边啊,庆平县又是哪儿?我儿去了,这一辈子还能回来吗?” 庆平县,紧靠着南海,当地百姓十分贫穷,家家户户靠打渔为生,不过当地也有一些贩盐的富户,但敢贩盐的,那还不是个顶个儿的难缠? 苏老爷因为生意时常在外走,对禹州和庆平县都有些了解,此时也不免担心。 花镶说道:“伯父伯母,你们别担心,我也准备外放,本来还不知道去哪儿,现在正好和栩哥往一个地方去。” “不行,不行”,苏老爷苏夫人听见这话,都摆手,苏夫人眼眶通红道:“栩儿遭这无妄之灾是他自己的命数,哪能让你一起去陪他受罪?” 旁边坐着的花老爷子也在这时看了孙女一眼,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啊,往往都要比一些男人还更重意气。 而只从老头子那儿听说自家孙女儿想要外放为官的老太太,这时便着急地看向花镶,但碍于苏家两口都在,又不好说什么。 花镶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奶奶的肩膀,这才对几个大人道:“我本就打算找个能做出政绩的地方,和栩哥去一个地方,我们也能相互照应。再说,苏家有出海的船,我俩在南海边上任职的话,跟家里联系也比较方便。” “可是那里太穷了”,苏老爷的一张脸似乎都能拧出苦汁儿来,“一年四季都是大热天,水稻、麦子在那里都不好长,跟一片荒芜之地也差不多,你们去那儿能挨到调任就是极好的了。” “那不是紧挨着大海吗?”花镶说道,“我们总能找到发展道路的。” 花老爷子道:“先不说这个,咱们准备准备,去大理寺先接了栩儿。” 虽是这么说,老爷子却知道,孙女儿的主意一向很正,听她刚才的话,这禹州是必去的了。 也不知道去极冷的东北好,还是让她去一年四季如夏的禹州好。 第127章 苏栩回家后,好好地洗了几遍澡,又吃了些排骨汤,这才从围着他看他吃饭的爹娘口中知道,花镶要和他一起去禹州任官。 苏栩立刻就到隔壁找花镶去了。 今天为了接苏栩,花镶在郝郎中十分不好看的脸色下请了一天假,现在正在书房写信,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笑道:“你收拾好了?” 苏栩来到书房坐下,刚才急于质问的心情已经平稳下来,问道:“给谁写信呢?” “谌哥”,花镶蘸了蘸笔墨,“听你刚才的脚步声挺急的,有什么事啊?” 苏栩道:“你在京城好好干,我又不是小孩子,当官还要人陪着。虽然庆平知县是个鸡肋,但好歹也是七品,比这个九品小京官风光多了。” 花镶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继续写自己的,苏栩不说了,才说道:“我本来就打算求个外放的,那时候不知道你会被贬到南海,我定的目标可是东北随州,你要是觉得不用我陪着,那我便请个随州的缺。” 苏栩愣了,脸上隐约的几分感动僵硬在脸上,随即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你这个你这个拧脾气是跟谁学的?” 花镶笑道:“爹娘遗传。好了,你快回家去,这么会儿就跑到我家来,大夫还没到吧,在那种地方待了一个多月,务必得让大夫好好看一看。” “好好好”,苏栩转身,“忙完了去我家。” 花镶嗯了声,一刻钟后将封好的信交给一秋,让他去送去驿站投递。 等她到了苏家时,大夫正好离去,花镶问苏栩:“怎么样?” “没事,我又没受刑”,苏栩说道,“待会儿我打算去纪家看看,你陪我一起。” 旁边的苏夫人听到这话立刻恼了,“你才回来,好好在家歇着吧,跑去纪家做什么?” 苏栩看他娘的脸色不对,再看看坐在另一边默默喝茶的父亲,也是一副不喜的神色,不由问道:“怎么回事儿?” 苏老爷、苏夫人都不想说话,花镶这才道:“你和纪小姐的亲事已经退了”,他担心苏栩心里喜欢纪小姐,便又道:“我们还小,以后会有更合适的。” 苏栩笑了笑,对花镶道:“我没事儿”,不过心里说一点不介意是没可能的。 一开始他娘说纪小姐不错,虽是问他的意见了,又让他在定亲时见了纪小姐一面,但那是正要定亲的场合,让他见了面他说不愿意就能不定亲了? 不可能的。看似这门亲事是在他的同意下定的,但其实还是父母的安排。 而苏栩确实从一开始很排斥,到亲事都已定下来,就想着不如好好经营。 谁知道他就因为牵连入狱一个月不到,纪家就退亲了。 苏栩沉默了会儿,又道:“我还想着以后要去极南边当官,不知道哪天才回来,想去纪家商量一下,看来是我想多了,我没了前途,人家就不愿意了。对了,他们是什么时候退的亲?” 这次苏夫人抢着道:“就是前几天。” 苏栩看向母亲,摇着头笑了笑:“我知道了。” 花镶道:“我准备买两个孔武有力的下人,上午时牙行来人说已有了合适的人选,你和我一起瞧瞧去。” 苏栩就和花镶一起出了门,走到大街上,感受着暮春时节暖融融的风,心底那点指甲盖大的不舒服瞬间退去。 “还是外面好”,苏栩的语气中颇带着几分感慨,“这就是镶弟说的,自由的感觉吧。” 花镶笑道:“栩哥,我感觉你变了。” “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得更坏了”,此时正好走到垂芳桥的正顶,苏栩停下脚步,看向了两岸垂柳。 花镶跟他并肩站立,看着远方的景色,“自然是变得更好了,更稳重了。” 其实这时候的苏栩才刚二十岁,在她以前的那个时代,还是个大二学生,正是自由自在的时候,但是他已经走入仕途,并被仕途的坎坷中磨砺了一番。 花镶不知道该为他高兴,还是该为他惋惜,这么早就让青春从手中逝去了。 苏栩侧头看了一眼,对上花镶脸上的感伤,抬起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胡了胡她的后脑勺,道:“想什么呢?” 花镶那点子感伤没了,拿开他的手臂,“快走,今天可能罗叔罗婶也要到了,待会儿还得去码头看看呢。” “小顾大人?”吏员顺着目光看去,只看到那桥上人来人往的,不知道小顾大人看到了什么,脸色竟然有些难看。 “我们还得回去复命呢”,吏员又提醒。 顾徽收回目光,语气很平很淡:“走吧。” 很快,沉芳门内的几个穿着官服的人一闪而过。 已经转身走开的花镶并没有看到,她和苏栩走到位于外城的牙行,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很快就定下了两个身高八尺的大汉,签了六年的活契,并在契约后写明,六年后允许他们免费拿回身契。 苏栩担心这样的下人会在以后不服主家管,还问清了他们的家庭住址,听说这两人的家都在城郊,便雇了辆马车,带着这两个下人,和自家镶弟一起去施施恩。 也是告诫他们,知道你们家的住处,以后跟在主人跟前,好好做事儿。 两个下人一个叫孔山,一个叫乔树,都是城郊贫穷农户家的孩子。 孔山是家里大哥要娶亲,家里实在凑不出银子,他娘就想让他才十三的妹妹嫁出去,拿聘礼给大哥娶妻。 孔山和他大哥孔一都不舍得让才十三岁的妹妹嫁出去,就为换个聘礼,孔家一家人因为这事儿,已经闷闷不乐许多了天了。 孔山听说像他这样的体格,到城里给大户人家做下人,少说能得十几两的卖身银,当即也没跟家人商量,一个人就来到了京城。 花镶带他回去时,已经是他离开家的十几天后了。 而乔树,这个看起来比普通成人还高的大汉才十七岁,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他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情况,三天前晚饭时多添了一碗饭,他那后娘就嫌他太能吃,当晚便跟他爹商量,让他进城做活儿。 京城从来都不少想找一个活计的壮汉,乔树进城后足饿了两天,才被牙行的经济忽悠着决定卖身为仆。 在路上,花镶问过了两人家中的具体情况,心中也有了安排。 用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抵达距离更近的乔家。 花镶把乔树已经签了卖身契以及不久就要跟她去南海赴任的情况一说,就带着乔树走了。 乔树那父亲看起来穿的也不是太差,家里更是不像连孩子多吃一碗饭都吃不起的样子,她就十分想不明白: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的话,就把儿子赶出家门找活儿做? 乔父和乔母紧跟着追了出来,花镶本还以为是乔父舍不得了,谁知道这个七八尺的成年壮汉,被他身边的女人戳了戳腰眼,磕磕绊绊就问道:“树啊,你的卖,卖身银呢。” 说完,又赶紧解释:“你弟弟还要念书,爹也是没办法。” 花镶长这么大,除了早年的戴存富两口子,她还真没怎么见过极品人物,今天这一家一下子刷新了她的认知。 人无耻的时候,真的没有下限。 但她并没有贸然插话,这毕竟是乔家事,她想看看乔树会怎么处理。 乔树只看了他父亲一会儿,从腰间缠了几圈的布腰带里抠出他还没暖热乎的两锭雪白的五两重银子。 银子刚一拿出来,乔母的眼睛就亮了,迫不及待便要伸手。 乔树却没递给他,而是捧着送给乔父:“这是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以后儿子是花家家仆,就不能在您跟前尽孝了。” 花镶本来皱着眉,听到这话却是笑了笑,幸亏不是个包子性,要不然还真不能带他去南海。 乔父满脸痛色,但到底还是接了银子。 他们此时是在乔家外面,这村里有好几个人都看见了这一幕,对乔父是既鄙视又羡慕。 乔树不再管这些,给了银子就护送着花镶走去马车旁。 后面的议论声传来,“怪不得给这么多银子呢,要去南海啊,几年都不得回来,他乔叔也怪狠心的。” 花镶看了乔树一眼,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太难受。 苏栩没想到这一出,不过他的目标也达到了,别管乔树的父亲对他怎么样,他的根是在这儿的,以后跟在镶弟身边当差,量他也不敢不顾主子耍滑头。 之后到孔家就简单了,孔家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家人,对孩子们虽有偏心,却也都是疼爱的,得知小儿子自卖自身,孔母哭了一场,等花镶他们说明情况离开时,她坚持给孔山塞了几个面饼子。 孔山把卖身银子都留了下来,又嘱咐了大哥好好照顾爹娘和妹妹,离开家之后就半点都不挂心了。 不想孔家小妹竟在车后面追了好一会儿,孔山发现后,赶紧探出头让她回去,并说以后回来会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 马车渐渐走远,孔山才把探到车窗外的脑袋收回来。 看他眼眶都红了,花镶说道:“以后跟着我用心办事,是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孔山和乔树连连点头,他们都知道自己是碰到好心的主人家了,以前也听说过一些卖身为仆的,都是当即就被领回了主人家做活儿,他们的卖身银子,都只能托付牙人给家人送回去。 他们这里,却是被主人家亲自带着到家里告别,以后必然得忠心护主,要不然不提卖身契,他们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花镶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人溢于言表的急于表达忠心的表情,还真没想到这么一趟就收了两个仆人的忠心。 苏栩给她挑挑眉,以后好好管,这俩都是可用之人。 马车回到京城时,天色已经黑透,花镶就没再去码头,不过到家就见到在厨房里张罗的罗婶和在院子里修凳子的罗叔,才知道他们半下午时就回来了。 第128章 见到少爷带了两个新人来,罗婶很热情,饭菜都端上桌之后就带着一春二春去后罩房整了一间房出来。 之后的事,比如给孔山、乔树裁几身新衣什么的都交给了罗婶打理,花镶就完全不用管了。 吃完饭忍不住跟奶奶感慨,还是罗婶在好。 罗婶两口子花家都做熟了,好些事都不用吩咐,就能安排得妥妥的。 花老太太也说,罗田两口一来,她也感觉轻松很多。 苏栩坐在旁边陪着闲话了会儿,看天色不早了,才起身回去。 花镶说道:“我送你。” 看着苏栩进门后,花镶正要转身回家,门左边的阴影处却走出一个高大人影。 “徽哥?”花镶问道。 顾徽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站在灯笼光线正照射的地方,花镶见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便主动道:“听说你最近很忙,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徽道:“你要外放去禹州番茗县?” 花镶点了点头,又道:“不是还没落实吗?我想着落实了再跟你说。” 的确,她是今天上午苏栩回来后才去吏部司右侍郎那儿呈了谋禹州府县缺的条子,李侍郎当即就很赞赏地表示,番茗县令正好要告老还乡,她如果想去的话,马上就能安排。 巧的是,番茗和庆平两县只隔了一个青环县,花镶想了想就答应了。 至于说前番茗县县令是告老还乡的,这四个字背后有着多么可怕的意味,花镶是完全没考虑的。 顾徽闻言却笑道:“李侍郎不是已经把文书之类的都给你准备好了,怎么这还是没落实?” 花镶听出来顾徽的阴阳怪气,说道:“这事儿是我不对,没有提前跟你们商量,但是京城这个大海,的确不适合我这样的小鱼。” 顾徽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埋怨我,当初没有为苏栩入狱的事尽力奔走?” 花镶一开始不想牵扯顾家,后来顾徽出面,她以为苏栩当即就能出来的,但还是几乎没有什么作用,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不过她很清楚,自己那样的想法不对,就跟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心理差不多,只那么想了一想,便把那点不舒服压下去了。 这时被顾徽一问,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 “果然是这样”,顾徽笑了笑,“看来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完全不能跟你的青梅竹马相比。” 花镶皱眉,“你说什么呢?” 顾徽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突然就在放下手的时候抓住花镶的手腕,将她带到墙壁处灯光照不到的那片阴影中。 “镶儿,我”,顾徽的额头抵着花镶的,带着几分凉意的薄唇和她温暖的唇瓣靠得也很近,说话时还能似有若无地蹭到对方的,他想说的话便都在一瞬间成了空白,无法抑制地就试探着微开唇瓣,在她唇上亲了亲。 花镶彻底被他这番行为震住了,察觉到一个细滑温热的物体已经突破唇瓣,想要撬开自己的齿缝时,她猛地伸出另一只没被顾徽握住的手。 顾徽被推开才从那种轻如鸿毛的飘飘之感中出来,他稳住脚步,看着花镶道:“你想做出一番政绩,我可以陪你,但是你别一声不吭就把我扔到天边。” 花镶说道:“我不好男风。” 一句话把顾徽的脸色说得铁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是男人吗?” 一向对自己装扮自信的花镶瞬时间被问懵了,她下意识抓紧领口,说道:“你,你什么意思?” 顾徽伸出手,骨节分明的细长食指在她脸上微微摩挲,嗓音温柔道:“镶儿难道不是个女郎?不然,你身上这股好闻的香味是哪里来的?” 伴随着一片荡开的低笑,他的声音显得越发温柔,花镶却生生打了一个寒噤,她勉强镇定,对顾徽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非要把我臆想成女人,你这是好朋友该做的事吗?” “好朋友?”顾徽收回了手,抱臂说道,“我看在你心里,我这个好朋友,还要排在卢鹤那样人的后面吧。所以,我不打算做你的好朋友了。” 花镶心里的危机感越发浓重,紧紧贴着墙壁,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做的你的男人”,顾徽一只手撑在墙上,垂头看着花镶汗毛倒竖警戒非常的模样又好笑又心疼,“我还能拿这个威胁你不成?” 顾徽后一句完全是心里话,但是花镶听来,这么一句话就是提醒,如果她不听话,他就以她的真实身份相威胁。 花镶眨了眨一瞬间酸涩起来的眼睛,道:“顾徽,我真心拿你当朋友的,你真要那么做?” “镶儿,你一个人就不累吗?”顾徽说道,“以后都让我帮你不好吗?” 花镶对顾徽的好感已经从满格掉到了一半,“你要怎么帮我?像之前那样等着你出力,却好几天都不见人影吗?” 顾徽身上的气息沉了沉,说道:“苏栩的事,当初我父亲说,皇上想要借他们杀鸡儆猴,过了风头自然无事。但如果是你,我是一天都不会让你在诏狱那种地方多待的。” “我在你家人眼中,可是和栩哥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你怎么不让我在诏狱多待?”花镶继续反驳,“不过没发生过的事说什么都没意义,你说你喜欢我,但我不想和你这样身不由己的人多有牵连。” 顾徽被她清明的眼睛看的心底一阵一阵发冷,唇瓣开合,道:“镶儿,我能好好护住你的。” 花镶却是一笑:“如果你的家人知道你喜欢我一个男人,我们来猜猜,我会不会被马上排斥到朝堂外。” 至于顾徽怀疑她是个女人,这事儿打死也不认。 顾徽的手从墙上滑下来,落下事却将花镶整个人紧紧捞在怀里,好像下一个就能把她融到骨血中去。 花镶任他抱着,过了会儿,有脚步声传来,她还没有动作,顾徽已经把她放开了,但却攥着她的右手。 等那个走夜路的人过去之后,顾徽才低低开口,嗓音沙哑:“说到底,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花镶想说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而是我并不喜欢你,但如果这么说,不就是不打自招自己是个女的了? 所以张了张口,她什么也没说。 顾徽说道:“那我手掌大权之后,我让你光明正大地以女儿身居于朝堂,你能跟我试试吗?” 花镶:答能,不是吊着他吗?答不能,会不会又把好容易平静下来的人惹毛了。 花镶没说话,顾徽心地十分苦涩,也不知道今天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是不是做对了。 他抬手抚上了花镶的后脑勺,让她靠前几许,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低沉的声音如醇酒:“我放你在外面几年,等你再回来,不会让你再这样小心翼翼。” “回家吧”,说完便转身先走了。 花镶看着他在夜色中不那么清晰的背影,也不知是该怕还是该恼了,这家伙就是不管她说什么,都坚持认为她是个女人呗。 虽然她的确是个女的。 “怎么送了这么久?”灯火明亮的屋中,花老太太抬头问慢悠悠从外面进来的孙女儿。 花镶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圈椅里一躺,问奶奶:“您老看我这样有没有点男子气概?” 花老太太打量她一瞬,笑道:“要不是不知内情,奶奶肯定看不出来。” 花镶扶住额头,是啊,那顾徽是怎么得知的“内情”,这么多年了,她以男子身份示人,但从来只有人夸她长得好,却从未有人说她像女人。 “这是怎么了?”花老太太问道,“有人说你了?” 花镶摇摇头,“没事儿,我就是突然想起了问问。” 站起身道:“爷爷奶奶你们睡吧,我回屋了。” 两老都没出言拦她,等她走了,花老太太关上门,这才低声跟花老爷子道:“你说,咱们镶儿这样,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了?” 花老爷子把手里的书合上,说道:“她天天在我们跟前,喜欢谁了咱们能看不出来?别多想了,收拾收拾睡觉。” 花老太太还是有些不安心,“她都那么大了,跟她一般大的女孩子有些都是孩子娘了,怎么着镶儿也是个女孩子,心里能不想找个依靠吗?” 话题一转又道:“当初都是我太拧了,要是从族里过继个儿子,镶儿有个舅舅依靠着,也不用这样。” 花老爷子都听过好多遍了,这时也没新意地劝道:“要真有个舅舅,镶儿能不能这么自在地在咱们跟前长大还不一定呢。那些亲舅舅的,又有哪个管了失怙的外甥外甥女的?” 外面,花镶其实并没有走远,听到屋里两位老人的谈话,看着纯黑天空中点缀着的闪亮星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以后她要做的更多更好,让女子在没有男子可依靠的情况下,也能保全自己的财产并好好地继续生存下去。 此时,便不由地又想起尧山县那位依靠着娘家侄儿而活的李婆婆。 花镶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才回屋睡下,梦里却又看见顾徽把她堵在黑暗角落,坚持要检查她是不是女子。 醒来后,花镶在心里默默骂了顾徽好几句,同时又觉得自己太无用,昨天被顾徽拆穿的事竟让她这么怕吗? 第129章 吏部的调任批文下来后,花镶去工部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她不用亲自去,但总要跟原来的上官和同事道个别。 不过花镶到了才知道,郝郎中对于她外放这事很是恼火。 “你们都是怎么搞的,只是改进一下水车而已,到现在什么都没做出来?”远远的,郝郎中充满怒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一旁的小吏低声跟花镶解释:“就是您一个月前请假那时候的事,郝郎中想让工匠们做出更轻便的水车。只是……” 只是到现在都没做出来。 大夏朝的水车已经达到了水车的最高水平,如果不另辟途径,改用动力机,再过五百年,最好的水车还是这个样。 郝郎中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这也太想当然了。 这就是不了解技术的人非要指挥懂技术的人可能造成的后果。 花镶把已经收拾好的东西放到一边,去了后面。 她到时,正好听到一名之前时常听她指挥和她商量图纸的工匠低声说道:“郝大人,不是我们不尽心,以前那些东西能做出来,全靠花大人提供的最初图纸。” 郝郎中听罢,心里的怒火都要从鼻孔里喷出来了,正想把这些人狠狠训斥一番,就见老老实实跪在他面前的工匠欣喜地喊了声“花大人”。 转头,郝郎中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花镶,他冷笑道:“花大人不是另谋高就了?怎么又回来了我们这冷衙门。” 花镶对他的冷嘲热讽也不在意,说道:“我是来跟各位大人们道个别的。” 郝郎中道:“那可不敢当。” 花镶看到这些堪称高级技工的工匠们在郝郎中跟前如此低微,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便道:“郝郎中不必朝他们发火,咱们大夏的水车已经是最高级别的,除非你换一种模式,水车本身并没有升级的必要。” “什么升级不升级”,郝郎中脸上的嫌弃之色十分明显,“整天说些怪话,你以为没了你,我们工部就做不出来好东西了?要走就赶紧走。” 花镶本来还想替工匠们说情,见此便不再多说,难保现在十分厌恶自己的郝郎中不会因此迁怒工匠们。 这些工匠也都知道花镶要走了,但是碍于郝大人在前,谁都不敢站出来说话。 花镶点点头,转身走了。 中午,顾寻来了,对于花镶要去禹州任职的事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给你们订了一桌饯别宴,明天午时,在落霞楼。” 花镶笑着道了声谢,又道:“不能参加你的婚宴了,不过我已经把新婚礼物给准备好了。” 新婚礼物? 顾寻很感兴趣,笑道:“我也算收过不少礼物,却没听说过新婚礼物。” 花镶带着顾寻走去书房,在一架博古架拿下来一个盒子,递给顾寻,“打开看看。” 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更奇特的是,这里面似乎是装满了水,水里漂浮着一处桃花鲜艳桃枝虬结的假山、小河的景物。 顾寻惊奇道:“这是你做的?怎么做的?” 水晶这种东西十分坚韧,这怎么能把底部撬开? 其实这个水晶球是花镶把她空间中的一个雪人水晶球拿出来改造的,不过里面的景色是她自己捏的,四舍五入,也算是她做的。 花镶不答反问道:“看你不太惊艳的样子?” 顾寻何其敏锐,一下子就明白她不想说关于水晶球是怎么做出来的事,便笑着顺她的话道:“这么好的东西,我是看呆了。不过,镶弟,你给的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收了心有不安啊。” 花镶伸出手:“那心有不安就还给我吧。” 顾寻笑着把水晶球重新装进盒子里,“送出去的礼物哪能还收回去?琉璃本就是十分珍贵,又做成这么别致的水晶球,我都可以当做传家宝物了。” 花镶说道:“你还是别这么想,等到了番茗,我还打算寻找会制造玻璃的外邦匠人,说不定以后这种的水晶球就会出现在京城店铺中。” 顾寻挑挑眉,说道:“即便如此,我这个也是最好的。” 又说了会儿话,顾寻突然说起顾徽:“阿徽从昨天心情就不太好,我猜是因为你要去番茗,如果他过来找你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花镶很想说昨天那家伙已经来了,还把她恐吓了一番,却只是顿了顿笑道:“不会的,毕竟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好友,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句话生气。” 顾寻垂下眼睫,眸底闪了闪。 他看得出来,花镶这么说,是真的半点都不在意顾徽昨晚的冒犯,她那么好,还是自己先认识的,怎么到最后,却像家里的人一样,对顾徽这么宽容? 是的,昨晚顾徽亲吻花镶的场面,同样要来找花镶说话的顾寻都看见了,只是他没有靠近,并未听清他们说的话,但是他很清楚的看见,花镶当时十分生气的。 但今天,她又完全放下了,看起来还是把顾徽当做好友。 顾寻笑道:“是啊,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好友了。不过阿徽从小就被两家人长辈惯着,一向浪荡不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他的心并不坏,万一他来找你说什么,你千万别介意。” “嗯”,花镶点头,心里却是:嗯? 顾寻这话怎么有点茶啊? 看到顾寻认真的神色,花镶怀疑自己是想多了。 等顾寻离开之后,她就在书房规划此去禹州的路线。 又正好现在是四月初,也不是特别热的时候,路上的景色肯定特别好,这上任途中又可免费住驿站,跟一次公费旅游差不多了。 只是吃的用的,常备药之类的都得准备齐全。 花镶听说南边多有瘴气,又缺医少药,百姓多有的血吸虫病,她还真得在医药这一块儿重视些。 想到这里,花镶意识进入灵泉花园,她果然没记错,书架底部有一个大部头的本草纲目,紧挨着还有一本历朝名医脉案。 这两部书都是前世她回老家给爷爷收拾遗物时随手收到灵泉花园中的,她爷爷退休后对中医很感兴趣,就买了许多医书,不过最后常常翻看的,就只有这两本。 那时候,花镶每次和爷爷视频,都会听到他说这两本书有多好,因此才会把这两本书一直收着。 抱着这两本大部头放在书桌上看了看,花镶不由得十分惊喜,本草纲目是彩印的,每一种草药的介绍前面都有一张彩图,就是不懂医药的,看完这本书也能入门了。 而名医脉案,足有六百多页,病症、断症、药房等各个方面都有十分详细的论述。 其中还有爷爷当时从其他地方摘抄下来的相关笔记。 花镶这个门外汉都知道,这么两本书对于这个时空的大夫来说,绝对是无价之宝。 她想了想,有这两本书,到时候直接抄写下来,在番茗印刷,发给当地的大夫和对医学感兴趣的人研读,即便南方少医,她也不用担心。 至于这些医书的来处,她作为当地的一把手,完全不用向任何人作出解释。 把两本医书重新放好,花镶才收回意识,把自家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扫了一波放到空间中。 有备无患吧。 至于爷爷新买的洛州狼毫也被自己收了进去,便让爷爷再买一份好了,反正京城物丰,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笔都能买到。 吃过午饭,花镶和苏栩带了好几个下人一起上街,采买不少东西,逛到外东城时,他们又去卢鹤家看了看。 卢鹤的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他娘和杨氏也早已从青州赶来,这个地方比花镶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更像一个家。 卢家人热情招待了他们,待了一刻钟,花镶和苏栩就起身告辞。 毕竟是因为之前的事,双方都有些隔阂,再不能像当初在府学时那样无话不谈了。 第二天吃过顾寻设的饯别宴,花镶和苏栩也都收到了吏部小吏送来的上任文书和路上住驿站的所需文书。 于是两人就在四月初六这天,早起,带着健仆和几大箱行李离开了家门。 花老太太送到门口,花镶还没离开,她就泪湿了眼眶,再三叮嘱在外要注意安全。 因为没带一春,花老太太十分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 花镶耐心地哄了老太太好一会儿,这才在老爷子的提醒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别送了”,苏栩对站在后面的苏夫人挥手,“到了地方就给你们写信回来。” 而苏老爷会送他们上了船再回来。 好容易离开家门,到沉芳门时,就见到了等在此处的顾徽、顾寻,还有好几个当初在琼林宴上认识的同年。 这些人是一直把他们送到了码头的。 早晨空气凉爽,码头一片都是雾蒙蒙的,但这个时候,码头已经很热闹了。 码头两边,一边进船停泊,一边离港开船,还有卖吃食的小船穿行其间,有序而不失热闹。 苏老爷已经找到熟人跟一艘去南边青州的大船打好招呼,他们到了青州之后,会再转乘苏家的大船,之后便会一直到禹州。 一到码头,苏老爷就带着乔树几人,走向正停泊在码头的一艘二层大船。 船上的大管事远远地就下来迎接,下人们往上搬行李箱时,管事便和苏老爷在一边寒暄起来。 另一边,顾徽拿出两封信递给花镶,“这是我爹的亲笔信,一封给岭南道总督于大人,一封给禹州知府梁大人。” 花镶看了顾徽一眼,顾徽跟她的目光对了一眼就移开了。 第130章 花镶接了信封,说道:“你们回吧,别耽误了上衙。” 顾徽道:“到地方之后,写封信。” 花镶点点头,其他人又说了些告别之语,那边苏老爷就催了:“镶儿,栩儿,船就要开了。” … 花镶和苏栩走过甲板,来到船尾,跟还留在原地目送的几人挥手。 随着一道“起锚”的洪亮喊声,大船缓缓波动水纹,渐次远离了繁华的码头。 “回船舱歇会儿吧”,码头上的人影越来越模糊,苏栩拍了拍花镶的肩膀,“今天起得早,吃点东西再睡会儿。” 船舱里,乔树和善丹已经把他们出门时,两家准备的还热乎的早点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此次外任,苏栩带了三个人,一个是从小就跟着他跑腿的有志,另外两个是善丹、善吉,这两人是苏老爷特地从苏家常年使唤的健仆中挑出来的,主要是让他们两个保护苏栩。 花镶和苏栩一起吃了些东西,就回到自己的床位上睡回笼教,而苏栩则还坐在被收拾好的桌子旁看书。 京城距离青州很近,如果大船中途不停,一日就能抵达,但来往两间的商船、客船往往每过一个码头都要停上半个时辰,或是让中途客人下去,或是卸货买货。 因此苏老爷就给他们定了一个带有两张床位的船舱,还有一间地铺船舱,是给乔树他们五个人住的。 花镶很快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过午,她迷糊着睁开眼,就听到苏栩带笑的声音:“快起来,该吃午饭了。” 花镶眨了眨眼睛,苏栩的身影清晰起来,他正弯腰把食盒中的菜一盘盘端出来,同时说道:“船上有专门做饭的厨夫,我去看了看,做饭的地方也很干净,就买了几个菜。” 花镶洗了把脸,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点点头道:“菜色很不错。到哪儿了?” 苏栩把筷子递给她:“快到滁州了,晚上他们的船不走,会停在莫阳县的港口,明日中午前能到青州。” 花镶哦了声,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江淹别赋的第一句会是“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因为这种交通极其不便利的时代,一次分别,就是至少几个月的不能相见。 上次送卫谌离开,她心里已经够不好受了,今天远离爷爷奶奶,更是难受。 吃着饭,苏栩看了她一眼,“到了青州,我们歇一下午再去上船,你也住我家。” 花镶想到前面的家乡,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又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这样恋家,想想与此处风景大不相同的禹州,有更好的风景在前面等着呢。 午饭后,花镶和苏栩一起下围棋,又弄了个彩头,两人玩得津津有味,等船停了他们还没察觉。 还是有志走过来,问道:“少爷,花少爷,到滁州了,船要停半个时辰,你们要不要下去看一看。” 两年前上京考会试,他们一行人就在滁州玩过,知道在距离码头很近的地方有个热闹的集市,每天上船下船的客商都会有一部分去哪里卖货买货。 花镶想了想,对苏栩道:“去看看?” 两人下了船,带着有志、乔树、善丹三人,留下孔山、善吉看着东西。 离开码头没走多大会儿,就到了那片集市。 集市还如之前他们来的那次一般热闹,这里的新奇货物也很多,海外船只回来,大多会往京城去,因此在必经的滁州,会有不少小商人、散户会在滁州下来,把货物在这里出售。 “瞧一瞧看一看,我的这块玻璃可以把任何东西放大,快来看一看喽。” 这道带有传奇色彩的喊声在一片热闹叫卖声中很显耳,因此不过片刻,那个举着一块玻璃的矮个子跟前就聚集了不少人。 “老板,你这个是什么神物,真能把东西放大啊?” 众人问的都是这么一个问题。 只见矮个子神秘一笑,“还能是假的不成,不信你们瞧瞧。” 说着他把那块玻璃举到一个人眼前,“您瞧瞧,您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大了很多。” 现场有一瞬间的安静,继而又接二连三响起不屑地切声。 矮个子道:“怎么了,这还不稀奇?真能把东西都变大了,那不就是仙家宝物了?不过我这个啊,和仙家宝物也没差多少,好容易才从一个海外商人那儿买到的。” “谁要,我一百两银子就转让。” “一百两,你抢呢。” “对啊对啊,一块玻璃镜子,京城卖的银丝梅花的,才三十两。” “走了走了。” 于是几句话间,矮个子面前就一个人都没有了,他连忙喊道:“都别走啊,价格还能再谈。” 一个还没走远的人回头喊道:“你这不当吃不当喝,还不当用,十两银子都没有人要。” 矮个子瞪了这人一眼,“我从海外把这个带来就不止十两。” 花镶和苏栩这才走近,矮个子赶紧热情道:“客人,要不要?我这个玻璃可珍贵了。” 连个具体名字都没有,花镶很有理由怀疑,这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个能放大的玻璃,然后就想打着放大的噱头狠赚一笔。 花镶说道:“八两,你如果卖,我就拿走。” 八两买这么小一块玻璃,就算玻璃珍贵,这个价格也很高了。 矮个子看她不像说假话的,之前在扬州时他也去那边叫卖过,最高出价的也才五两银子。 于是矮个子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把那块正方形、不过巴掌大的玻璃递出去:“我交个朋友,给您了。” 花镶从荷包里拿出一锭五两的、三锭一两的银子,矮个子本来还有些肉痛,想着明天再去京城卖一卖,未必不能找到个冤大头,但一看到成色这么好的三锭银子,脸上便全成了惊喜。 苏栩挡住他伸过来接银子的手,道:“先等等,我们还有话要问你。” 矮个子忙殷勤道:“问,二位尽管问。” “你这能放大的玻璃从哪儿买的?” “从诺兰朝的一个小岛上,跟一个落魄的红发碧眼商人那儿买的。” 诺兰朝是大夏的一个附属国,朝廷曾派官员专门测算过,从大夏海岸到诺兰,相隔一千六百里,高桅大船到彼处,最短也需时半个月。 矮个子卖了一个苦:“我们这些人,都是拿命在拼啊。” 花镶、苏栩半点不动容,继续问道:“诺兰朝那边的外邦商人多吗?” “前几年还不太多,这两年倒是多了不少”,矮个子想着说道,“听说他们以前的海路不好走,前两年一伙商队发现了两个风浪平稳又距离诺兰朝很近的海道,所以到东边寻求财富的人才越来越多。” 花镶疑问道:“按你这么说,外邦商人去诺兰的很多了,怎么就没有人想到更繁华的大夏来?” 矮个子道:“听说是得给诺兰那边的码头交一百两金的费用,才会被放过来。我们大夏的商人就一个铜板都不用交,嘿嘿。” 花镶示意这人伸出手,把银子放了上去,又接过放大镜,这才和苏栩走了。 两人又在集市上转了圈,跟一个小姑娘那儿买了几块白糖发糕,让有志、乔树他们拿回去分着吃了,便直接回船。 …… 苏栩在花镶旁边坐下,也透过她举着的那块正正方方的玻璃看了看,说道:“这个玻璃做得并不好,这么小一块,气泡就有八九个,不过是能放大罢了,能有什么用?” 花镶摩挲着边缘被磨得很滑的玻璃,笑道:“我想着,能不能用这样的玻璃,做出可以看到很远地方的工具。” 望远镜。 如果不是看到有人在卖放大镜,花镶还想不到这个十分有用的物件儿呢。 不过想要做出效果比较好的望远镜,玻璃的制作工艺也需改善,可惜她对这点并不了解,空间内也没有相关书籍。 如果她放在空间里的那个电脑还能百度搜索就好了。 或许到了番茗,重金招揽会做玻璃的海外商人也可以。 苏栩没嘲笑花镶异想天开,他看着这块正正方方的玻璃,问道:“这么一块儿够用吗?” 花镶摇了摇头:“我还得再想想。” 翌日快到中午时,船到了青州码头,那位昨天和苏父寒暄的管事过来,亲自把苏栩和花镶两个送下船。 而苏家的大船,早就停在码头上等着了,早年苏家还需和别家共买一条大船,现在他们自家已经有了两条专属大船。 一条走沿海岸,一条走远海。 付管事跟了远海的船两年,随着年纪渐大,便被苏父调到了在沿海岸各城市行走运货的这条船上。 因此他们一下来,就看见了身后跟着几个水手的付管事。 付管事让水手们把花镶和苏栩的行李都搬到苏家的大船上,笑着道:“这许多年不见了,花少爷越发玉树临风。” 花镶也笑:“您过奖了。” “那少爷,花少爷,我先送你们去家里,明天辰时后咱们再开船,你们好好歇一歇”,付管事说着,引着他们走去一辆马车旁,“从青州到禹州可有一千多里地,咱们这船紧赶着也得走半个多月呢。出发前你们就好好睡上一觉,初坐船的人那船上的日子可不好过。” 苏栩道:“劳烦付叔费心安排了。” 付管事连连摆手,又道:“老爷在信上说了,两位少爷的上任期限有三个月,路上让我可以多停停,带你们去那繁华的扬、洛看看。” 第131章 有付管事这句话,花镶对来日的航程也变得期待起来。 …… 阳光晴好,大船驶离岸边,为了不影响岸边渔民的生活,此后除非进码头休憩,像苏家这样的大船,一直都会在距离海岸的二百里外航行。 花镶来到甲板上,吹着海风沐浴着阳光,久违的度假感觉让她有些恍惚,看到前后都有帆影,她才清晰认识到大夏的航海事业有多发达。 听说为了防备周边小国,沿海的城市还有专门训练的海军,这些海军大部分都是召集当熟谙水性的年轻人组成的,隶属于当地的陆军将官。 因为大夏有周边小国都比不上的造船业,还有用于军事的火漆箭,大夏海军可以说是外域人绝对不敢对上的一块铁板。 虽然这个王朝有这样那样不可避免的问题,但是她真的是以一种花镶这个后世人都不敢想象的姿态在运行着。 她在外面站了会儿就回去了,苏栩还在床上躺着,大船一往远海走,他就表现出了明显的不适。 花镶出来就是给他煎药的,她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子回去时,苏栩还是满脸的苍白,有气无力道:“我不晕船啊,怎么会这样。” 花镶把才刚倒出来的药放在一旁凉着,在床边坐下,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了块乌梅糖,对苏栩道“张嘴”,然后把糖给他扔到嘴里。 “先吃块糖甜甜嘴”,花镶说道,“你没听付管事说吗?好些坐近海航船并不晕的人,到了远海上就晕得爹妈都不认。” 苏栩苦着脸吃糖,心想着太丢人了,他比镶弟强壮许多,现在竟然需要镶弟照顾。 等药温热不烫嘴了,花镶立刻端起来递给苏栩。 苏栩皱着眉一口气把药喝完,又赶紧拿起一块乌梅糖扔到嘴里。 花镶道:“如果吃了药感觉还是不好,明天就让付管事将船泊进附近的码头,我们坐小客船。” “那得换多少趟穿才能到禹州”,苏栩按着太阳穴道:“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不用去坐小客船。” 花镶给他提了提被角,“那你先睡会儿。” 苏栩让她出去看海景,不用管他,花镶没理会,找了本游记坐在一旁就设在窗边的书桌旁看起来。 这毕竟是苏家的船,给苏栩和花镶一人安排了一个上等的舱房,日常所需物品也都备得十分齐全。 花镶看了会儿书,门外被轻轻敲了敲了,她起身过去开门,对上的就是付管事关心的脸庞。 “少爷怎么样了?”说着,付管事往屋内看了一眼。 “吃过药已经睡着了”,花镶侧身,请付管事进去,付管事却摆摆手,压低声音道:“那我就不进去了,别再把少爷吵醒。对了,这是我跟一个常年跟船的小商人那儿讨的,听说是他家特制的晕船糖,等少爷醒了要是还不舒服,就试试这个。” 一个油纸包递了上来。 花镶接过。 付管事没多留,客气两句就走了。 苏栩睡了一觉醒来,精神果然好了许多,他还特地站起来到窗边看看外面流动的海上风光,有欧鹭时而飞过,令他心胸为之一旷。 “别看了,付管事刚让人把饭菜送了上来”,花镶在饭桌边摆着一盘盘精致菜肴,感叹道:“还是在自家船上好,什么都不用管就齐全了。” 苏栩转回来,看到桌上的菜,笑道:“不用管不是挺好的吗?” 花镶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苏栩挥了挥手臂。 吃过饭,花镶才把上午时付管事送过来的晕船糖拿出来,苏栩听说这个治晕船,立即说下午不喝药了,当下连吃了两颗。 花镶见他精神一直很好,也不晕不吐的,就没再去给他煎药。 或许这家的晕船糖真的有效,到第二天,苏栩就完全适应了,还跟花镶去甲板上看海上日出。 船上的生活很枯燥,花镶和苏栩除了饭后到甲板上逛逛,剩下的时间便都在船舱里看书,为以后庆平、番茗的发展做规划。 又过了两天,付管事过来说马上就要到苏州码头了,船要西向返岸,半晌就能到达,让他们准备一下。 午后未时,船在码头停靠,花镶和苏栩这次下船就带了孔山和善吉两人。 因为是苏家的船,不用人特地看着,花镶还对有志他们三个道:“你们也可以下去逛逛,只是别玩得忘了回。” 苏州果然是有名的繁华都市,因为有城内河道与外面连接,外来的人可以在下船后直接雇一艘小船,直接驶进苏州城。 花镶他们就雇了一艘能坐五六人的小船,那撑船的是个很健谈的人,先是问他们从哪里来的,打开话题之后就没再停过。 “前面就是闸门了”,撑船人抬着下巴示意了前远处的一个高墙,高墙上有城楼,下面就是一个黑黝黝的门洞,“这个门洞有五六尺长,前后都有包着木头的铜门,每晚戌时后都会下了闸门,外面人想要通过水路进程是绝不可能的。” 撑船人言语间都是骄傲,等过了闸门,就是苏州内城,两岸皆是民居,船行在中心,两边还有三三两两洗衣的妇女,也有人在岸边做生意的。 总之一进闸门,便都是热热闹闹的生活气息。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一条大桥横在眼前。 撑船人对花镶他们道:“这是咱们苏州城最繁华的地方,想要去哪里,从这边走都是最近的。向南,是香料集中的地方,向东是青楼集中的地方,客人们想去哪里,随便喊个驴车,三五文就能到。” 苏栩付了船资,几人一起下船。 站在岸上,苏栩道:“自古就说南方多美人,扬州瘦马天下闻名,咱们去东边瞧瞧?” 听见这话,跟在后面的孔山和善吉脸都红了。 花镶想了想,说道:“那就去看看。” 一刻钟后,两主两仆站在了莺声燕语隐隐浮动的街口。 夜幕将临,这街口其实也很热闹,来往之中有衣衫清凉的俏丽女子,还有衣着华丽的各色男子。 花镶和苏栩这样年轻俊朗的人一出现,就引起不少人的目光,毕竟就算是沦落风尘的女子,爱美之心也是有的。 相比那些大腹便便、满脑袋油腻的男人,她们当然更愿意伺候这样的,不仅能赚钱,自己也享受了。 因此两人刚在街口一站,就被两个经过的女子娇蛮地拉到了里面一家青楼门口。 花镶心里大汗,果然在青楼主场的地方,过来票的男人反而更像是被票的。 这家青楼上挂着香来馆三字的匾额,花镶、苏栩刚一进来,一个十分有韵味的女子便笑着迎了过来,问他们喜欢哪样的。 一番交谈之后,花镶和苏栩身边各多了一个女子,都是文文静静的。 这时花镶才想起来,“孔山和善吉呢?” 门外就传来两道声音,那两人在门口探出头:“少爷,我们在外面呢。” 花镶点点头,叮嘱道:“好好看着,不准乱跑。” 两人答应了。 花镶身边的那个鬓上簪着迎春花的女人道:“何不让那两位哥哥也进来玩一玩?” 苏栩瞥她一眼:“用给银子不?” 迎春花一噎,不依地拽住花镶的袖子晃了晃,声音娇娇嗲嗲:“公子,您看。” 花镶不看。 正在这时,两个小婢端着酒菜送了过来,迎春花使性子甩了下手臂,正好打到托盘上,当即就把她疼出了两眼泪花。 而那小婢竟是手一抖,托盘上的酒菜顿时泼洒满地。 本来还想捧着手跟花镶撒撒娇的迎春花马上横眉怒目,训斥那小婢:“你没吃饭吗?连菜都端不好?” 小婢战战兢兢地,双膝一去就跪了下来,直接对花镶道:“求公子就奴婢一命。” 这下不止迎春花,就连挨着苏栩坐的玉兰花也恼了:“谁要你的命了?办事不利说你一句都不成?” 小婢只朝着花镶磕头。 在她抬头的间隙,花镶莫名就觉得有些眼熟,但当下也没多想,摆摆手道:“下去收拾收拾吧,两位姑娘这里我会帮你求情的。” “不要”,小婢直接膝上前两步,拽住花镶的衣摆,“小奴在这里生不如死,求公子救命。” 迎春花冷笑道:“平日里看你倒是老实的,原来是没遇到看得上的啊。” 因为这些争执,大堂内的其他客人都朝这边看来,还有人起哄地对花镶道:“这小丫鬟也是个有姿色的,买回去养两年就长开了。” 花镶皱眉,看向那小婢,小婢也抬起头,似怕似怯地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脑海中灵光一闪,花镶终于想起为什么看她眼熟了,也算明白,她为什么非要卖可怜求自己买下她,来者不善啊。 既然看出来了,花镶就不会把这么一个人带到自己身边,看见刚才那老鸨站在一旁只是看着,想来是看她的态度吧。 老鸨的确是在看花镶的态度,男人的劣根性她很了解,就是喜欢当英雄、喜欢这样柔弱的女子。 因此即便这小丫头耍了心机、长得也不如她正经调教的两个姑娘,但若那公子要帮忙,她也得依着。 “喜妈妈”,花镶道,“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喜妈妈有些奇异地看了花镶一眼,忙笑着过来道歉,同时还摆了摆手,很快就有两个打手走进来。 小婢吃惊地抬起头,看着花镶道:“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这样被带下去,我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说着她就拔下头上的簪子,簪头尖锐发亮,迅速地就朝花镶的面门袭来。 “我要杀了你,你害了我全家,我要报仇。” 她疯狂地喊着,但是簪子并没有扎到花镶身上,而她也很快被那两个赶过来的打手给架走了。 途中,这小婢也不忘嘶声叫喊:“我家一家四口只因为你的几句话过的人不人鬼不鬼,你就不亏心吗?姓花的,你会遭报应的。” 苏栩并没有认出这小婢,刚才把花镶拉开,他现在还是一后背的冷汗,听到“姓花的”三字,转头看向花镶:“这是谁?” 他和镶弟都没分开过,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这么个大仇。 而此时,众人也都明白,刚才那小婢求这人买她是为了接近仇家好报仇。 如此烈性女子,好几人都感慨地点头,还有人跟老鸨求情:“喜妈妈,你这楼里有如此侠义的的女子也实为难得,此事便作罢吧,毕竟她也没伤到那位公子。” 说着往花镶那便示意了一眼。 喜妈妈心里也不像刚才那样对小丫鬟反感了,但是她知道,客人来到她这里,她就必须让客人满意,因此当下并不承诺什么。 花镶看了那人一眼,冷笑道:“侠义?不了解事情经过就下此论断,谁给您的底气啊?” 那人立即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害人全家,还有道理了不成。” “她说我害她全家就是我害她全家了”,花镶是必要解释清楚的,虽然这儿只是远离朝廷的一个青楼,但她绝不给自己留任何隐患。 正巧,旁边桌子上有一碟子蛋糕,花镶指了指,说道:“这是从青州府传出来的,众位都知道吧。” 好事者忙紧跟着回答:“怎么不清楚,听说做蛋糕的这户人家仁义,散出方子,教会了许多人,要不然我们想在苏州吃到这么一口,至少得几两银子。” 而苏栩也在这这时候想起了刚才那女孩子,对花镶道:“她是那戴存富的女儿?” 花镶点了点头,“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流落到这里的,但可以肯定就是当初那个小姑娘。” “您倒是快说说,那小婢还有这糕点,和您都是什么关系。” 这是伸长脖子等着吃瓜的。 花镶虽然觉得出来玩遇到这么件事很堵心,还是详细而又简略地说起当年她家和戴存富的瓜葛。 听完了,除了某些刀不劈在自个身上不知道疼地说了两句风凉话,其他人都表示,这小婢的仇恨太牵强。 喜妈妈也走过来,郑重地跟花镶道了谦,同时表示今天他们的一应吃喝玩乐都不用付钱。 花镶和苏栩本来就只是过来瞧一瞧南方的青楼文化,根本没想在这里过夜,客气两句,便留下银子走了 第132章 出了大门,苏栩就低声对花镶道:“你现在着等会儿,我去后面有点事。” 花镶瞅他一眼,说道:“干什么,斩草除根去?” 苏栩僵了僵,说道:“镶弟,仇是越结越大的,就那女人的想法,今日必定更加恨你,我不能放着这个隐患。” “不必沾上人命”,花镶说道,“你以为刚才我为什么要解释的那么详细,这戴家的女儿,以后不会好过的,所以不用管了。” 苏栩道:“我过去打个招呼岂不是更保险?” 花镶好笑:“她蹦跶不起来,快走了。” 这时天色已黑,但这条烟花街上真能称得上是灯红酒绿,来往之人比他们过来时多了很多,孔山和善吉十分警惕,便一左一右在两边护着。 离开烟花街,就是许多扎堆立摊子的地方,摊贩们正叫卖着各种小食,花镶他们在香来馆并没有吃什么东西,都很饿了,就随便找一家小食摊坐了下来。 这是家卖烤黄鳝的,碳烤的黄鳝再加上他家的秘制酱料,竟是十分美味,花镶吃得停不下来。 苏栩便时不时给她加菜,同时又多叫了两份。 另一边的孔山、善吉也在埋头猛吃,听到苏栩的话,善吉起身过来道:“少爷,要不要我去前面的馄饨摊给您和花少爷再买些。” 花镶摆手:“不用了,我吃这些就够了”,想了想道:“还是买两大碗,你和孔山吃。” 善吉谢过才走了,苏家对下人一直都很好,他倒并没有特别的感受,就是一旁的孔山,嘴里嚼着咸香的黄鳝,眼睛也酸酸胀胀的,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为主家尽心。 花镶又吃了一口烤黄鳝,肉质鲜嫩滋味咸鲜,还带着一股特别的香味,吃完了对苏栩道:“我猜这家人肯定赚钱。” 苏栩看了看被占满的座位,点了点头。 这时摊主正好给旁边的桌子送菜,听见了花镶和苏栩的话,笑着道:“两位客人,我这里还不是最赚钱的,最赚钱的是每日给我们送黄鳝的那兄弟三个。” 那桌上的是熟客,闻言也道:“可不是,闻家三兄弟只靠着这个,听说已积累了数万家资,现如今还雇了许多人去其他地方捞黄鳝呢。” 花镶听了哦一声,心想怕不是这苏州城外的黄鳝都要被捞绝了,都这样了怎么也不想着自己养。 “他们怎么不自己养殖?”花镶便如此说道。 摊主已经回去给另一桌上菜,刚才搭话的那桌客人也是个健谈的,闻言笑道:“你以为黄鳝跟鸡鸭一样说养就养的,听说闻家也试过,最后两塘子里最后长大的只有那么一半。” “这玩意儿还是野生的好”,另一边的客人见他们说的热闹,也插话进来。 花镶听见这话,都觉得自己更像个古人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古人们在各个方面都有了尝试,只是相比现代成熟的技术而有些落后罢了。 填饱了肚子,两主两仆在城里又逛了半个时辰,然后便赶在关城门前回到了城外的船上。 苏州城戌时关城门,但城内并没有宵禁,他们离开时,还正是热闹的时候,回到外面码头的大船上,城内的热闹人声消去,远远地只能看到一篇冲天的光亮。 城外很阒静,各种昆虫叫声此起彼伏,更显出几分冷清,花镶喝了杯热水,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莫名有种身处在远离红尘的月宫中的感觉。 苏栩和她对门而居,因为船上的门缝比较大,他就看到了对面的灯光,便大声提醒道:“镶弟,早点睡。” 花镶答应一声,很快吹熄灯烛,伴着阵阵波浪声入睡。 第二天早晨,花镶是被一道道号子声吵醒的,她赖了会儿床,就听外面传来苏栩的声音:“镶弟,起了吗?” 他的声音是压低的,听来是既想看她有没有起床又担心她本来睡的香却被吵醒了。 花镶好笑地从床上下来,起身打开门,对苏栩道:“起了,栩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苏栩说道:“我想吃油炸豆腐泡,就早早起来去储藏那边说了声。” 苏家的厨舱准备的东西很齐全,豆腐是既省钱又美味的大众食品,船上的厨夫每天都会做出两大板,做豆腐泡是很容易的。 花镶穿好衣服,和苏栩一起到甲板上看船起锚的场景。 大骨汤煮的豆腐泡端上桌时,苏家的大船已经远远驶离港口,进入一片墨绿的大海中。 接下来的目的地就是扬州港,之后是洛州港、新洲港,如此走五六天停一两天的,终于在大半个月后到达禹州。 相比前面的几个码头,炽热的禹州港就显得萧条冷清许多了。 船上众人都已换上夏装,但稍一走动,还是热得汗流满颊,付管事指挥着下人把行李搬下来,这才有些担心地对苏栩、花镶道:“禹州常年酷热,你们能不能习惯?” 苏栩也没想到禹州这么热,跟青州的三伏天差不多了,但他还是对付管事道:“您不用担心,我们年轻,很快就习惯了。” 付管事点点头,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担心,心里为无辜被赶到宇宙的少爷抱屈。 苏栩又道:“您回去吧,我们去府城见过知府大人就去任上。” 付管事道:“我送你们去了再回。” 最后,还是付管事亲自送他们到禹州府衙,又在府衙内上上下下都打点一番,好让以后少爷在县里有什么事往上递文书时,这边的人也能积极一些。 付管事这边刚打点好,就见自家少爷和花少爷,被一个身着淡蓝色便服的中年男人微笑着送了出来。 言谈之间,这是知府大人? 付管事心里惊讶,还是满脸笑着过去见了见礼。 离开府衙之后,付管事并没多问知府大人的态度怎么会那么好,而是又道:“不如先在府城住一晚,明天我再把少爷和花少爷分别送去任上。” 花镶笑道:“等到送到了任上,您老是不是还要再帮忙安排好了。” 付管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他眼里这两个还是小年轻,什么事都不能处理好,他的确是想帮忙打点差不多了再走。 苏栩道:“明天我和镶弟一起走,您就回去。” “老爷吩咐……”付管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栩打断了,“晚上我写封信,您给带回去。” 花镶也道:“我们带着好几个下人,您别担心。” 如此,第二天红日高照时,付管事就去了码头,而花镶和苏栩想雇马车,这才发现萧条的禹州完全没有供人雇马车的这一行业。 于是他们只得跑到牛马市场,花三十两银子买下了市场上最健壮的一匹马,又去木匠铺子定做了一辆板车,第二天才出发向更南的地方走。 没想到他们在城内又是买马又是定做板车的,引起了一些小混混的注意,竟然尾随着他门出了城,出城十几里后就从旁边的树丛中冲出来拦住了路。 一声喝窜出来几个人,花镶只是略一惊讶,很快就平静下来,她打量了这些人,都是瘦如骨架,不过他们的神色,也都带着十分的阴狠。 因此,花镶转而就对乔树等人道:“不必客气,都抓起来。” 苏栩笑道:“咱们便日行一善了,再跑一趟府城。” 几个小混混只觉被冒犯了,本来只打算抢走马匹,现在却决定直接杀人抢物。 但想像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本来就是练家子的善丹、善吉,再加上这段时间即便在船上也每日练武的乔树、孔山,仅仅走了几招,这些小混混就被撂倒了。 买马时,他们还另外买了两匹专门作为代步工具的驴子,马车主要是用来装行李箱,当下,苏栩让出一匹驴子,叫善丹骑着去府衙叫人。 善丹走了,花镶一行人就下来走到路边高大的棕榈树下歇息,不远处还有几颗椰子树,上面缀着一簇簇青色椰果。 有志三人都看稀奇似的跑过去看。 苏栩见过这种果子,也知道现在不是椰果成熟期,便没有让好奇的几个下人摘。 几人喝了会儿凉茶,又吃几块点心,那边去府衙叫人的善丹就带着五六个衙差过来了。 相互交接一番,衙差们便押着小混混回去。 花镶等人继续上路,大约又走了五六里,才见到一个小村庄,小村庄外面是一片片的水田,此时每块田里都有弓着腰忙碌的农人。 看到有生人过来,农人们都直起身子,向他们这边看来,直等他们越走越近,才有一个老者开口问道:“两位要到哪里去,可以去我们村里喝碗水啊。” 但是花镶和苏栩都没听懂,这老者说的是地道的南方方言,两人客气地笑笑,又摆摆手便继续往前走。 这些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却也没人再打招呼了,而是继续忙碌着议论道:“这是从北边来的人吧,长得真白。” “听说越往北越繁华,也不知道他们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可能是来本地当官的”,刚才那老者如此说道,“我观他们一身文气,肯定是官员。” 后面叽里咕噜的话,花镶和苏栩是半点听不懂的,他们很快就远离这个村庄,又走上了一目望去无人烟的道路。 “这里还真是地广人稀”,苏栩看着路边打着卷儿的宽大叶子,说道:“此处也算是水草丰茂吧,怎么还如此贫穷。” 花镶也不太理解,在她的记忆中,这些地方都是度假的好地方,常见游人如织,这样冷疏的南方城市还是第一次见。 她说道:“可能是因为这里太热了,不适合人生存吧。” 两人说着话,就见前面一条青蛇悠哉悠哉从路的一边游到另一边。 苏栩立即抬手,示意大家停下,待那蛇游进另一边的草丛中,才低声道:“那是条毒蛇,以后都注意些。” 他们一直走水路,还真没见过南方的陆地风景,这一下子都有些心有余悸的。 第133章 花镶拍了拍毛驴脖子上的包裹,说道:“幸亏我带了不少雄黄粉,到县衙之后,得把每一处都撒上。” 苏栩道:“我听说这边有一种草,蛇虫都很畏惧,我找找,等找到了让有志给你送去。” 他们接着走了十几里地,这才又看见一个村庄,此处向东有一个绿油油的小山丘,边儿上还有一条水量丰沛的河流,因此这个村庄比刚出府城见到的那个大了两倍不止。 进村后,苏栩跟人打听,得知前面不远处还有几个小村子,转头对花镶道:“咱们先在村里找一户人家,吃过饭再继续走。” 花镶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就找了一家外门还算不错的,过去说了买些午饭的想法。 当地百姓几乎没有赚钱的地方,听了此言,一家人都十分热情地把他们一行人给迎进家门,这家的长者陪他们闲话,两个儿子儿媳都跑去厨房做饭。 禹州着实是有名的贫困州府,这家的外门说是不错,那是跟村里其他人家比较而言的,但却连尧山县那边的一般农家都比不上。 花镶问老者:“听说禹州这边的水稻能一年三熟,怎么我们一路走来,没见多少富裕人家。” 她说的是京城官话,又特意放慢了速度。 这老者早年也去府城的码头,跟人往外跑过,因此听懂还是很容易的,闻言笑道:“公子是才来,不了解,我们这里虽然一年四季适宜耕种,但时常有有大风大雨,尤其是在六七八九月这几个月份,所以收成并不算太好。” 苏栩又问了几个问题,这家的儿子儿媳就端着几个大盘子粗瓷碗进来了。 他们很热情的邀请花镶几人用饭,花镶看着这几盘子绿油油的菜叶子,有些怀疑这些是直接用水煮的,等这家人都出去之后,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 又苦又咸。 苏栩道:“意料之中。这地方前朝时才收归中原版图,但中央的人都不喜欢到这野蛮之地来,就和西北一样,是犯人流放的地儿,能给蒸出这么干净的米,也算是用心了。” 花镶表示同意,却是再也吃不下去那青菜,而是让孔山去外面把自家的腌菜拿来一坛子。 这还是付管事担心他们忙时没空做菜,下船时特地给塞进来的。 孔山捧了一个坛子进来,花镶让他们几个都坐过来,主仆五人围着桌子就着咸菜,一人吃了一碗米饭。 告辞时,善丹拿出一串铜板交给老者。 这一串有三十个铜板,老者直说给多了,几碗干饭虽然不便宜,但二十文也绰绰有余了。 见老者还要退还,苏栩道:“其余的就当是叨扰你们的歉意了。” 老者闻言,便把钱交给了一旁的老婆子,亲自送他们出门,还跟他们指点了下前面的路程。 等转回来,才发现一家人都围在堂屋的桌子旁。 “干什么呢?” “爹,这些人带的菜太好吃了,跟府城的酒楼做的一样。”长子手里拿着双竹筷子,又忙不跌夹一筷子菜递到老父嘴边,“您尝尝。” 老者问道:“客人们忘了东西你们怎么也不提醒?” 大儿媳道:“我跟那个小郎君说了,小郎君说没剩多少菜了,坛子带着占地方,便送给咱们家使用。” 老者这才点点头,自己拿了一双筷子,沾点咸菜汁尝了尝,点头道:“的确好吃。听说,那两位公子是去南边的庆平、番茗上任的,看他们为人亲和,那两地的百姓有福了。” 其他人都不太关心老父亲的感叹,一人尝了一筷子好吃的咸菜,剩下的就被家里的老太太收了起来。 另一边,花镶几人离开之后,又走了过几个村子,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便停在最后一个村子中,找了户人家借宿。 第二天一早,他们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继续上路,如此走了五天半,才走出与府城毗邻的这个县。 半个月后,一个阴雨天,哗啦啦的水珠在地面打出一个个水洼,水雾迷蒙的雨帘后,走过来几个人。 他们每个人都披着蓑衣,但一马两驴都只能被大雨冲刷着皮毛,艰难地踏水前行。 “庆平县城楼”,善吉突然指着前面喊道。 “终于到地方了。” 一刻钟后,他们进了破败的庆平县衙。 这庆平县已经两年没有县令上任补缺了,县衙没人居住,处处都是一片灰尘,也没有差役当值,好好的县衙,跟个破庙也差不多。 花镶终于明白,为什么好些人在京城候缺一候就是好几年也不愿意找个边缘县去上任了。 几人刚到半开着门的县衙正堂,还没来得及解下蓑衣,通往后面的门里就走出来一个弓腰老人。 花镶猛然看见,差点被吓懵,好在那弓腰人影紧跟着就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经过半个多月的行程,对这南边的地方话已经很是了解。 “我是新任庆平知县”,苏栩拍了拍吓得一抖的花镶,用当地方言问道:“你是谁,县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老者听说是新任知县也不惊慌,点头道:“原来您是苏大人,到后面来吧,前几日蒙主簿就让小老儿把正房收拾好了。” “蒙主簿?” 老者回道:“蒙主簿是咱们庆平这么多年唯一的一个举人,这两年没有县令大人,都是他在打理县中庶务。” 苏栩问到:“这里连个县丞都没有吗?还有军司巡检呢?” 老者笑道:“咱们这小地方,朝廷恐怕都不知道,半个兵都没有,哪来什么军司巡检?” 大夏治下的每个县,按制都需要有一百到二百人的兵丁,像这种边远地方,为了镇压一些当地部族,就更需要了。 苏栩的惊讶让老者更觉得好笑,他打量这位新县令一番,道:“过段时间大人就知道了,咱们庆平县许久都不会有什么事。” 花镶无语了,瞧瞧您对县太爷这不在乎的态度,像是许久不会有事的样子吗? 到了还比较洁净的正房,苏栩先让花镶去换衣服,他则出门吩咐乔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姜。” 乔树答应了一声,向东边一间没有门的房间走去,那里果然是厨房,但他在里面翻找一番,却只有一袋谷子、两篓蔫蔫的青菜。 “苏少爷,这里没有”,乔树说道:“我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卖的。” 苏栩点了点头,说道:“把那老头儿叫来,我有话要问。” 乔树还没出去,老头就戴着个大斗笠过来了,“大人,后厨这边长久没有使用过了,我开火的地方有块姜,您煮些姜水驱驱寒,咱们这地方虽热,但也不能被雨水激的。” 乔树便站住了脚步,苏栩点头,他才去接过那块姜。 “县衙里原来有厨娘吗?”苏栩看向老头问道。 老头回道:“我这个门房的工钱还是蒙老爷开的,县衙没人住,就没厨娘。” 花镶换好衣服出来,看了这老头一眼,对苏栩道:“你先换衣服去,我和老爷子谈谈。” 等苏栩再出来时,那老头已经走了。 “都说了什么?” 花镶把一条柔软的棉布巾扔给他,“擦擦头发。” 跟着才道:“那老爷子是县衙的门房,姓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前些年蒙主簿看他可怜,雇佣成为县衙门房,所以很是记蒙主簿的恩。厨娘、跟班、轿夫之类的,都在前一任县令离任时被解雇了。” “有些跟班还在蒙主薄手底下做活儿,捕快只有一班,共十个,捕头姓柏,听说十天半个月才会过来点一次卯。” 苏栩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忽然一滴滴浊水滴到了面前,让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这是什么破地方。” 花镶笑道:“一路上那茅草屋还少见了,县衙这样的砖瓦房恐怕都是鲜见的豪宅呢,等天晴了,上去补补就行了。” 苏栩也笑道:“你倒是想得开。” “都来了,就得好好做”,花镶说道,“照这里的情况,我觉得你还是先雇佣一些差役比较好。” 差役这样的和仵作等一样,都是编制外的,需要县太爷自个开工资,而这份工资,大部分县令都是从县里摊派。 这样有一个好处,这些人最听的就是给他们开工资的县太爷的话。 苏栩道:“我明白,我必须得有自己的人手,还不知道这个蒙主簿是不是要一直猴子称大王呢。” “也不知番茗县怎么样?” “吏部那边不是说,番茗县令是要告老还乡的吗?那里的班子应该比你这边好很多。” “希望吧”,苏栩说道:“反正还有时间,你先在我这里住两天,等我招募好差役,再带着人送你过去。” 花镶想了想,道:“也行,只好让那位老大人再多等两天了。” 正说着话,已经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善吉跑进来,说道:“少爷,外面一个自称蒙主簿的人前来求见。” “请他进来”,苏栩说道,“对了,跟善丹说一声,以后在庆平县,你们都称我大人。” “是,少爷”,善吉应道,又赶紧改口,“大人,小人记下人了。” 花镶对苏栩道:“我去把咱们的茶叶拿出来,弄一壶好茶,免得这位不知底细的蒙主簿小看你。” 苏栩笑着点头。 第134章 蒙主簿的面容是比较忠厚的那一种,穿着一身禹州常见的灰布衫,走进正堂便郑重地跟苏栩见礼道:“见过苏大人,不知道大人今日到来,小人有失远迎了。” “坐吧”,苏栩抬手,“本官是来上任的不是来做客,不劳蒙主簿远迎。” 蒙主簿的脸色微变,却还是笑着点头。 “听说这些年庆平的一应事务都是蒙主簿打理的,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交接一下。”苏栩又道,一直注意着蒙主簿的表情。 蒙主簿笑道:“咱们庆平是个穷地方,税收上已经十几年一个样了。其他方面,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像我们这种穷到只要不努力耕种就吃不饱的地方,是没有人有那闹事的闲暇的。” 苏栩点了点头,“路上也听说,本处四季如夏,水稻一年能至少两熟,朝廷对这边征得赋税也不重,怎么许多年都没有增长人口吗?” “大人见到的是有水田的地方”,蒙主簿皱着眉解释,“但禹州一地,好些都是没有适合的水田,且田地并不如中原肥沃,那上等田,一亩地最好的也只能收两石不到。” 现在的水稻相比小麦来说,是一种产量更高的植物,据苏栩所知,他们家庄子上的上等水田,一亩地最少也能收两石多。 苏栩皱着眉,又问:“县里大约有多少水田?” 蒙主簿道:“大约三百多亩?” 三百多亩? 苏栩震惊地看着蒙主簿,要知道他家还有个三百多亩的庄子,然而一个下辖至少十几个镇子的县城,竟然只有三百多亩田地? 蒙主簿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没有多少开垦出来的水田,好些村庄连一亩都没有,只靠去海边捕捞为生。” 来之前,苏栩看过庆平在舆图上的位置,的确是有一部分临海,但那部分,放到实际中,也就是十几里的长度,能有多少村子可以靠捕捞为生的。 苏栩看着忠恳的蒙主簿,心里直觉有猫腻,问道:“听说蒙主簿是庆平唯一的一个举人老爷,不知你名下的免税田有多少?” 蒙主簿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滞,说道:“碍于乡邻情面,小人这里有二百亩的免税田。” 大夏有规定,秀才、举人、进士名下的免税田,都有一个最高定额,而举人的最高定额正是二百亩。 苏栩以前觉得这个数字不算大,但在整个县治仅有三百亩纳税田的情况下,还真是觉得这蒙主簿是个大家伙了。 花镶正是在这时进来的,她端着临时洗干净的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是他们自己行李中带的茶壶茶杯。 “阳山的雨前茶”,花镶先给客人冲了一杯茶,“我们特地带来的,蒙主簿,您尝尝。” 阳山的茶是极为受京中贵人欢迎的一种茶,而其中的雨前茶,更是价比黄金,蒙主簿一瞬间就对这位新太爷的财力有了了解。 他垂头沉思一瞬,这才笑着端起了茶杯,问道:“不知这位是?” 蒙主簿见这人文文弱弱的,以为是新县令带来的师爷,没想到接下来就听这人说自个儿是隔壁番茗县的新任县令。 “失礼失礼”,蒙主簿赶紧起身见礼,“不知您是番茗即将到任的县令。” 花镶道:“我还没到任,不必客气。” 蒙主簿还是等花镶坐下了,才重新落座,心里却知,苏县令有这么个近在手边的臂膀,他想要架空此人的想法可能无法实现了。 此前,他能在庆平作威作福,凭借的就是庆平太穷,没人愿意管这里,而现在这位大人,听刚才的谈话意思,就是立志要做清官做出政绩的。 那么自己这些年在庆平中饱私囊那么多,等此人查出来,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至于说先把县令反杀了,蒙主簿想都不敢想,他最大的关系,也就是府衙外看大门的,他拿什么跟这个进士出身、还有一个同年即将任番茗知县的人斗? 想了想,蒙主簿还是试探了一番:“二位都是新科进士,又如此年轻,怎会到我们这地方来?” 听出试探之意,花镶直接把他们在京城的朋友都说了说,本来就已经怂了的蒙主簿更怂了。 一开始,他不想把自己的好处跟新县令分享,之后,见县令态度强硬,他想着分一点也行,最后,他完全不敢了。 谈话最后,苏栩表示之后想要去实地核查一下县中田地,蒙主簿积极地说他安排一下,后天就能陪同一起去。 苏栩点点头,笑看着蒙主簿一边擦汗一边退出去。 花镶道:“栩哥,我看这人面忠心奸,你还提前告知要检查,他万一做什么手脚呢?” “地在那儿放着,他能做什么手脚?”苏栩笑道:“再说你没看见,你只是提了提我们在京城为官的好友,他就吓得直擦汗了。” 虽这么说,苏栩还是叫来善丹,让他去街上找几个清贫可靠的人,一人给十个铜板,让他们去蒙家监视着,有什么不对劲的来衙门报告。 但两人都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善丹就急匆匆跑来,禀报道:“大人,刚才有两个人过来说,蒙宅空了。” “空了?” 善丹说道:“也不是全空了,就是蒙主簿和他最宠爱的一个小妾两个儿子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蒙夫人。” 花镶惊讶地看向苏栩:“就这么,跑了?” 苏栩也有些惊讶,半晌失笑道:“我还没开始查呢。不过人走了也不能不查,等我送你到了番茗,再好好查一查。” 花镶笑道:“估计是这位蒙主簿太识时务了。” 蒙主簿哪是识时务,他是知道自己的罪名实实的,一查一个准,而他又半点人脉都没有,不赶紧跑到抓不到的地方,还要等人查清了定实了再被追着跑吗? 因为乔树等人都是不会做饭的,这天的早饭,就是花镶和苏栩一起做的,用善丹一早出去卖的几条海鱼做了一锅鱼片粥、几条煎鱼。 做好之后,花镶还让孔山去给看门的巫老头送了一碗过去。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孔山端着满满一碗粥去,又端着满满一碗粥回,说道:“那老头说不敢吃大人送的东西,看那样子,是知道了蒙主簿跑了的事,以为是大人逼的。” 苏栩都给气笑了,吩咐善丹道:“我这里用不起忠心耿耿对一个主簿的看门人,按一个月的工钱给他结了,让他马上收拾东西走人。” 善丹刚出门就转了回来,回禀道:“巫老头要请辞。” 苏栩挥手:“准了,不用进来了。” 等善丹走了,花镶道:“也不知是这位老人太耿直,还是那位蒙主簿太会拉拢人。我看你别送我了,快点查清蒙主簿的罪证为好。” 苏栩道:“这个不用担心,他既然这么心虚,肯定没少做坏事,像巫老头这样得他好的,能有几个?” 说话之间,两人便吃完了饭,苏栩亲自手写了一个招人的告示,让善吉贴到中大街的墙上,这里根本没有告示牌一说,只能如此办,然后再让他们去街上一一告知。 花镶反正不着急一天两天的赶去番茗,这时便让孔山和乔树也去帮忙。 苏栩告示上不仅要招一个厨娘、两个洒扫丫鬟、十几个差役,给的工钱还特别高。 因此善丹他们出去不过多会儿,就有几个中年妇人推搡着走了进来。 不用问,花镶和苏栩就知道她们是来应聘厨娘的,便让出了厨房,让她们进去一人炒一个菜。 这边刚安排好,又有些妇人拽着黑黑瘦瘦的丫头一起进来。 花镶问了问,只有两个妇人是既要带丫头问一问能不能做丫鬟又要应聘厨娘的,为防以后出现母女合同糊弄苏栩的情况出现,她说明了一家只能一人进来,便让她们各去考核。 厨娘刚挑出来,乔树就带着好几个高瘦的年轻人过来了。 都是来应聘差役的。 早晨时,县衙的捕快已经过来拜见过,然而这些人都没有把县衙事务放进心里,所以这些差役,都是苏栩要在以后使用的人,更要精挑细选。 因此花镶让乔树带那些人先去一旁喝点茶,她则现出了一些简单题目,然后拿给苏栩,让他按照上面的题目,亲自应聘差役。 如此忙到中午,终于定下了十五个差役,至于厨娘和丫鬟,更是早早的定了下来,中午饭还是这三人做的,虽然不是多好吃,但也能入口。 定好差役,下午,苏栩又亲自上街,找到县中唯一一家布庄,知道这里也有会做衣服的裁缝,便让他们做二十几套公差服。 布庄老板高兴而又惶恐地答应下来,并保证尽快做出来,在苏栩给了二两银子的定金之后,这老板更是实心实意地跪下磕了个头。 一送着苏栩出了门,老板就眉飞色舞地跟周围好奇的人说起刚才县太爷和他的谈话内容,末了直感叹:“这才是人家说的天子门生,以前的,不能比啊。” 其他人也都是知道上午县衙招聘了好些人,就是个洒扫丫鬟,一个月也给五百个大钱,此时听到布庄老板的话,更是纷纷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新的大人,能把他们的生活带得更好吗 第135章 两天后,苏栩带着五名差役一起送花镶到了番茗县。 番茗县衙的情况果然比庆平县要好上很多,他们刚到,即将告老的徐老县令就笑着迎了出来。 几人寒暄一番后,在县衙前面的书房坐了,徐老县令看看花镶和苏栩,再次感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苏大人是庆平新任知县?” 苏栩点了点头。 徐老县令道:“庆平县虽然穷了些,但百姓都很淳朴,也算是好治理的,年轻人可不要着急。” 苏栩拱拳道:“多谢老大人教诲。” 虽是才第一次见,但他们进城前听了不少有关徐老县令的事迹,见面之后,又见这县衙里的差役、下人在跟徐老县令回事儿时十分的自在和尊敬,两人都能猜到这位老大人是个受众人爱戴的清官。 聊了一会儿,一个差役过来秉道:“大人,老夫人听说新知县到任,已经准备好餐食。” 徐老县令笑着站起来,对花镶、苏栩道:“先去后面吃些东西,我这里的行李早几日已经收拾好了,交接之后,我和老婆子便能回去了。” 花镶问道:“老大人家是哪里的,只您和老夫人两人回去吗?” “老夫家就在紧邻禹州府的洛州,前日已经给犬子去了信儿,就这一两日,他们会过来接的。” 听见这话,花镶对于这位能在番茗县一待就是一辈子的老大人十分敬佩。 两天时间,徐老大人把县中事务一一跟花镶交接了,又亲自带着她去储存钱粮的库房看了看,还带着她把县里那些早就被他捋顺的富绅都认了一认。 苏栩见花镶这里都是顺毛驴,就不担心了,等这徐老大人被家人接走的第二天,他也带着差役返回庆平。 到此,花镶才有空给家里和卫谌各写一封信,因番茗并没有驿站,她还不得不让孔山送到府城驿站邮递,并嘱咐他在庆平停一停,把苏栩的家信也带上。 比较好的是,番茗县衙两匹马,整个衙门里的人都好好伺候着这两个代步工具,孔山骑马去送信,不过几天时间就能返回。 早晨,花镶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厨娘就端着两盘菜一碗粥送了过来:“大人,吃饭了。” 厨娘是徐大人在任三十年期间找的第三个厨娘,在县衙已经供职八九年,因徐大人夫妻都没有什么架子,她都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县衙的人。 此时话音刚落,厨娘心里就有些忐忑,这位花大人一看就是出身好人家的公子,是在他们这地方怎么也找不到的神仙人物,她这样随意,会不会被不喜? 但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花大人脸色不好,厨娘就施了一礼,准备下去。 “等等”,花镶出声。 厨娘却吓得呼吸都顿了顿,难不成是不喜她要辞了? 花镶却完全没想到厨娘心里这般担心,她起身到里屋,拿着一沓纸走了出来:“这些都是一些小菜方子,你没事了可以学学,需要什么材料,说一声,我让乔树买去。” 厨娘擦了擦手,如接重宝一般把那几张纸捧在手里,声音都有些颤抖:“多,多谢大人。” “不用谢,我吃不惯当地的菜式”,花镶笑了笑,坐下来继续吃粥,“以后恐怕会很忙,不能自己做饭,只能让你现学了。” “没有”,厨娘摇头,“大人把方子写给我,是信任我,再说想要学一手好菜,哪个不得拜师才能得的。” 花镶笑道:“你回去吃饭吧。对了,差役们的吃食也是你负责的?” “是,大厨房在前衙,我已经都做好了。”厨娘说道,面上带出几分为难。 花镶一边听一遍喝粥,没有看到,说道:“衙门里的人都加上,满打满算也才不到四十人,以后不用单独到后院给我做,我和大家一起吃大锅饭。” 厨娘又惊讶又感动,劝了两句,见大人丝毫不理会,便只得应下,走前,又为难地开口:“不瞒大人,民妇并不识字,这菜方子。” 花镶抬头,见她手里还是紧紧捏着那几张纸,说道:“这样吧,菜方子你收着,每要学时,过来我给你读一张便是。” 本来想让她去找县衙唯一的张文书去,但转念一想张文书每天要记账什么的,还是不打扰他比较好。 厨娘听到这话,更是惶恐感激不尽,再三道谢,这才退了出去。 花镶刚吃过早饭,才走没多大会儿的厨娘又进来把碗筷收了下去。 之前徐老大人夫妻在这儿住着时就没招洒扫丫鬟,院子里这些事,都是徐老夫人帮着厨娘一起做的。 花镶只独身一人,平日里还带使唤乔树、孔山去办事,后衙这些杂事肯定没空插手,再说她忙一天回来,就想舒舒服服躺下休息。 “乔树”,花镶向外喊了一声,乔树立刻放下饭碗跑了进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 乔树办事比孔山灵活,像买东西、添人这样的小事,花镶都喜欢喊他去办。 再说现在孔山也不在,只能吩咐他。 “衙门里得添个洒扫丫头,你出去,直接去人多的地方问问。” 乔树答应一声就去了。 花镶则去了前衙,彼时,张文书、米主簿和一应捕快都已过来当值了。 “大人!” “大人。” 一路走来都是见礼声,花镶点着头,走到大书房,对张文书、米主簿两人道:“你们收拾收拾,跟我去县里转转。” 两人也不多问,将纸笔装到褡裢中就一副随时可以走的模样。 花镶笑了笑,心里很是感激前面的徐老大人,给她留下了不错的班底。 县衙位于番茗县略偏东北的地方,县衙所在的街上还有一家茶楼一家酒楼一家客栈,其余杂七杂八的店铺便没有了,也没有什么人敢跑到这里摆摊子,所以说这条街上还是挺清净的。 但是走进茶楼,这里的客人竟也不算少,大部分一身长衫,坐在那里喝茶高谈阔论的书生。 米主簿说道:“这些都是县学的学子。” 番茗县是有自己的县学的,且左、右、后方三个县中都没有县学,这三个县的学子都会到番茗进学。 而番茗之所以有县学,也是大夏立朝时,朝廷那边定的,县学的修建都是当时朝廷拨的款子,一年一年下来,番茗便成了这附近几县中的大哥大。 了解到这点,花镶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挺好的,正好碰上徐老大人告老的点儿,而不是碰上边上哪个县的县令不做了。 她摸了摸下巴,觉得以后真可以带着后、后面的栩哥一起发展。 因为张文书、米主簿都是熟面孔,他们跟在花镶身后刚一进来,那些书生们都停下谈话,过来见礼。 听到张、米两人介绍花镶是新任太爷,一个个都是面露惊讶,继而才再次郑重见礼。 花镶略一扫,发现这些书生大部分都是二十往上的,还有两个看起来四十多的,对番茗的文化资源也算有了几分了解。 坐下谈话时,就着重问他们何时启蒙、何时进学,学习时都遇到了什么困难。 最后她借张文书的纸笔归纳一番,这些人在求学途中,几乎都遇到了家人供不起、资料买不到的情况。 把这些记下,收好纸张,花镶便带着张、米二人走了。 茶楼掌柜和书生们一起送到门口,目送着人进了前面的酒楼,众人才转身回去。 一天转下来,花镶已经摸清了县中比较大的大的产业分布情况,茶楼一间,酒楼两间,布庄两间,米粮店四间,南北各有两个菜市场,而这些,也都是县里商税的重要来源。 花镶让米主簿取了历年的税收账本,略微翻看了下,便发现有些不对,她问米主簿:“按说茶楼、酒楼的盈利是比较高的,今天我们这几处都看了,客人也不算少,怎么这三家的税加起来,还没有两个菜市场的多些?” 米主簿是个老实人,花镶这么一问,他就擦了擦额头,虽十分为难,还是照实说了:“茶楼、酒楼,都是咱们县里余秀才的产业,余秀才早年去府城参加府试的时候娶了苻同知的一个外室生的女儿,后来他中了秀才功名,不知怎么就和苻通知搭上了线。他开了茶楼又开酒楼,缴税却一直都是只缴七八成,这两年前老大人精力不济,他更是只缴四五成。” 张文书插话道:“前老大人说水至清则无鱼,对他这行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花镶有些无语,“听你们话里的意思,对茶楼、酒楼的具体盈利也有了解。” “是的”,米主簿道:“当初老大人也想过治治他,特地吩咐人计算了他们每天招待的客人数量,虽不十分准确,却也差不多的。只是还没等得及动手,送到上面的一份文书就被卡了。” 花镶叹了口气,同知就相当于后世的副市长,怪不得只他一个外室女的女婿都能接到这种势。 徐老大人这么多年都没能办了余秀才,她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老大人走之前带我去见了县里的富绅,我怎么没印象有个姓余的?” 张文书道:“余秀才一家三年前就搬到府城去了。” 花镶笑了笑:“看来真是赚了不少钱啊。” 番茗县虽小,但整个县里的茶、酒行业都被一个人垄断了,他能不赚钱吗? 第136章 两人看出来花县令有意收拾了余秀才,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继而米主簿才磕磕绊绊道:“大人,余秀才那里,和府城联系密切,您不能轻举妄动啊。” 花镶说道:“我知道,没有实际的证据,我还能拿他怎么着?” 听到这话,米主簿放下心来,他就怕花县令因为余秀才和府城的上司弄得难看了,到时候县里有什么事都不好办。 但还没刚放下心,就听到花县令悠悠闲闲地说道:“不能直接处理他,间接的也可以吧。” “那大人打算怎么办?”米主簿赶紧问道。 看他这个胆小的样子,花镶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主意,等我再熟悉熟悉县里。” 米主簿赶紧点头:“那您慢慢熟悉。” 花镶又看了眼全程什么话都没说的张文书,摆手道:“你们去忙吧。” 第二天上午,花镶带着乔树和两个差役一起出了县城,走了十几里地,就看到一个村子,村子外圈是一些水田,内圈则是低矮的茅草屋,和她出来禹州府一路看到的农家房屋一模一样。 他们进村时,好几个光着膀子的小男孩在村口玩耍,看到生人过来,这些小孩子一下子都躲得远远,眼睛却一直不离他们。 出门前,花镶特地在兜里装了些松子糖、乌梅糖,这时便让乔树拿着分给那些孩子。 孩子们很单纯,一收到糖,刚才还怕怕的小模样就都没有了,一个个往跟前凑。 花镶好笑地摸了摸一个只穿着短袖麻衣的小丫头的脑袋,对几个孩子道:“以后有人给你们糖,可不能就这么凑过来。” 孩子们都道:“没有人会给我们糖果。” 花镶笑了笑,小孩子们的声音本就软软糯糯的,再加上这软乎乎的口音,十分可爱。 她蹲下来,问孩子们:“你们知道村里哪儿有生长甜甜的东西吗?” 其中看起来八九岁的大孩子指着一个方向道:“我知道,在那里有甜树。” 甜树? 花镶想是不是甘蔗,甘蔗一般生长在低纬度的热带地区,而且在十分古老的时候就有,她到大夏朝这么多年,却没有听说过。 大夏朝的糖果,除了麦芽糖,大部分都是以北方生长的一种甜菜为原料制成的。 如果能找到甘蔗,再把甘蔗制糖工艺弄出来,以后南方就有一种利润可观的收入了。 她请那孩子带着自己过去,只是还没走多远,就被一个回村取水的大人喊住了:“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差役直接过去和那人交流,花镶则依旧跟着那几个孩子,去找甜树。 禹州这边的荒地是挺多的,但应该是村里孩子们的乐土,那些孩子一路蹦蹦跳跳,十分轻松地就来到村外一片儿生长着荒草树丛的地方。 一到地方,那个大孩子就钻进去一通扒拉,花镶刚说出小心点儿,那男孩子就拿着两个成人大拇指粗的紫红色甘蔗走出来。 “就是这个”,大孩子举着递给花镶,“这样皮色的,就是熟了,最甜的”,这是他放着要给哥哥姐姐们吃的,但这人送给他比甜树还甜的糖果,就给她尝尝吧。 “给你。” 花镶接过甘蔗,笑着道了声谢。 见她没有要吃的意思,大孩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吃?” “我找这个有用”,花镶说道:“很可能以后你们就不缺糖吃了。” 她这话刚落,一群平均年龄只有三四岁的孩子们高兴的欢呼起来,便有个小男孩道:“我还知道哪儿有甜甜的果子。” 花镶猜测可能只是一种野果,但还是让这小家伙儿带路去找了。 小男孩说的这个果子在村南头,等他们找到,果然只是一种十分普通的浆果,花镶却还是在小孩期待的目光中把浆果郑重地放到荷包中,对几个还要带她去找甜果子孩子们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家吃饭了,我送你们回去。” 小孩子们却都疑惑地看看天上:“太阳还在,不迟到吃饭的时候。” 说完,他们都笑起来,似乎在笑这个大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吃饭。 花镶的心底,一时间十分酸涩。 她从小到大,就是在做义工的福利院里,也没见过这样饿得只有一身排骨的孩子,即便来到大夏这个封建王朝,也从没见过把一天两顿饭当做定律的孩子。 花镶点点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你们饿不饿?” 小孩子们互相看了看,才有一个低声道:“有点。” 花镶便道:“我正好带着吃的,不过要借个锅,还需要柴火。” …… 一刻钟后,大孩子抱着一个陶瓷锅跑了过来,其余的小孩子也在附近捡了许多柴火。 花镶让乔树挖了一个土灶,将瓷锅交给差役去村里打了水,便就地烧起锅,把她出门时带的一斤面条都下了。 调料只有她自己准备的椒盐,连个菜叶子都没有。 那些孩子们却十分期待。 等饭好了,孩子们一人捧个大叶子,两个差役一个负责把叶子卷成漏斗状,一个则负责给他们挑面条。 一斤面条分了一半给孩子们,剩下的花镶让差役们吃。 但是她不吃,两个差役也不敢吃,都说不饿。 正说着,又一群年龄普遍在八九十来岁的孩子跟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跑了过来。 “我们要吃面。” 还没走近,这些人就纷纷叫嚷起来。 “我们也要糖。” “不给你们别想离开我们村。” 花镶这时才发现,带人过来的,是一个其他小孩子都捡柴时,跟着那大孩子跑到村里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是孩子们中间最瘦的,但他此时的神情,却也是最让花镶毛骨悚然的。 “她还有好多糖”,小男孩伸手一指花镶,“都在她的包里。” “妈的”,乔树骂了一声,“小孩子坏起来,大人都比不上。” 花镶皱着眉,对那小男孩道:“我的东西都是我的,就算有很多,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小男孩道:“你不分给我们吃,就别想走。” 他身后的大孩子也纷纷如此叫嚷起来。 花镶心道,这孩子不板板性子,就妥妥儿一个强盗预备役啊。 “你们知道他俩这身衣服是什么意思吗?”她指了指还在锅边的两个差役。 这些最大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都摇头,“不知道。” 花镶道:“他们是县衙的人,都得听我的,你们想抢我的东西,我看在你们小的份上不抓你们,但是我必须把你们的父母带到县牢里反省几天。” 这些大孩子都是能当半个劳力的人,有了对社会结构的基本了解,也有了基本的是非观,他们心里知道自己不对,但是小卤子口中说的糖,还有面条,那种只有在县城大酒楼才有卖的吃食,他们实在太想吃了。 所以小卤子一汇报,他们就都丢下地里的活儿偷偷跑了过来。 本来面对几个大人,他们心里就很怵,再仔细一看那两个看着锅的人穿的衣服,顿时就撂下几句“我们没抢”,然后一哄而散了。 花镶看着那个傻眼地站在原地的“小卤子”,问道:“你不能走,带我去找你爹娘。” 小卤子喊一声就要跑,花镶使个眼色,乔树两步过去就把他给逮住了。 刚才都躲到一旁护着自己面条的那几个孩子,这时才争先恐后道:“小卤子没有爹娘,他跟着他奶奶住在他大哥家。” “大哥家也行啊”,花镶说道,“走吧。” 乔树单手把小孩子夹到臂弯里,直接往村里走。 那些捧着面条舍不得吃的小孩子们都追在后面,道:“他大嫂会打他。” 花镶刚听说这小孩子没爹娘,就知道他在家里活得不容易了,但是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性子就歪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不管不行。 回村里的一路上,她一面想着是在县里建个抚孤院还是让村长监督着村里孤老的生活,一面心里发愁。 这番茗县看着比庆平县好,但其实也是个烂摊子,她之前想的派船出海找辣椒那些,两年后能办成就是好的。 她这边还没进村,村长已经从先前跑回去的大孩子们那儿听到了消息。 “才听说县里来人了,小人没有及时迎接,失礼”,村长远远的便跪下来见礼。 花镶抬手道:“不用行这么大礼,我们过来特地嘱咐了人不要说出去,何谈失礼?” 村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因为害怕而手脚颤抖,站起来就显得颤巍巍的,看清后面端着锅跟来的两人穿的衣服,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村长高寿?”花镶问道。 村长一愣,忙回道:“小人今年四十有九。” 花镶闻言,暗暗叹了口气,对村长道:“你别紧张,本官只是才到任,熟悉熟悉周边情况,既然你来了……”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村长又一下子跪到地上:“小人朝正民,见过大老爷。” 花镶:敢情刚才您跪得那么真实,还不知道是我县令啊。 这可是距离县城最近的一个村子了,村长都如此,还不知一些比较远的村庄又如何呢。 “不必多礼”,花镶耐着性子道,“去你家,把这小孩儿的哥嫂都叫过去,我有话要说,还有村子里的情况,你也大致跟我说说。” 第137章 村长听这话语气和缓,被吓的砰砰跳的心也安稳些,同时对于县太爷亲自到村里查看又生出几分期待。 不过想到他还年轻时来过村里一趟的徐大人,村长又觉得不该期待什么,徐大人都只能教给他们一些肥地方法,这个比当初的徐大人还年轻许多的大人,又能做什么呢? 这样的猜测,在大人教训了小卤子哥嫂一番,又问了问村里情况就离开时,更加笃切了。 半下午时,哗啦啦的雨珠从空中坠下,花镶四人是进了县城后赶着雨到县衙的,新雇来的小丫头圆儿在花镶进门时就赶紧递上一条干净的布巾。 花镶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对小丫头道:“提壶热水来。” 圆儿点点头就打着伞跑了出去,花镶站到门口,看着天空中势头不小的雨,为那些茅草屋的主人担心起来。 这地方,从来没有绵绵细雨,一下就是气势十足的中雨大雨。 不过这雨来得快停得也快,大约半个时辰就停了,花镶吃过晚饭直接回了卧房,一方面是跑了一天想好好歇会儿,一方面是想到灵泉花园中找一找有关甘蔗种植的书。 灵泉花园中还是和当初她才得到时那样,氤氲着雾蒙蒙的灵气,园内的一片片花海显得十分平静。 花镶把空间中的花移出去过一些,在外面长得也很好,只是会有开花、凋谢的过程,而花园里这些,是常年盛放的。 花镶摘了几朵淡蓝色的百合花,又接一瓶灵泉,拿到小楼的书房中插了起来。 书房里有她上大学时的书,也有不少毕业后买的,在靠窗的红木书桌上还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书桌旁边是一台打印机。 打印机十分小巧,重量跟笔记电脑也差不多,是当初市场上推出的最新一款,可储电模式的。 花镶当初就是图方便,买了这么一个新款。 这款打印机还是无线连接的,被她放进灵泉花园中也连不上wifi,她就没再用过。 这时候,花镶在书架中找好半天也没找到甘蔗种植有关的,她记得有段时间自己想要回老家种田,查了好多农业相关,又在书店买了不少生姜、莲藕种植技术之类的技术书。 好像其中就有一本甘蔗种植的。 但是她又去隔壁的杂物间翻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最后只能无奈地再回到书房。 花镶坐在书桌旁,打开电脑,期望能搜出些东西来。 电脑还是当初她放进来时那样的电量,开机后,点击上面的好几个浏览器图标,无一不是提示找不到网络。 花镶有些烦躁,一开始她是想帮助这里的人发展盐业,晒盐法可不是现在的煮盐法能比的,但是想要成功晒盐,就必须有水泥建造蒸发池、洁净池。 虽然没有水泥也能夯出几个盐池,但效果绝对比不上水泥造的。 于是她就想着,先弄个造糖的也行啊,以后等县里有钱了,她再弄几个烧砖厂,用砖铺盐池也行。 烧砖她还是了解一些的,高中前,她一直跟爷爷奶奶在乡下生活,当时她有个堂叔,就在村里弄了家砖厂,还拜托她那个出息爸从外面找了个技术员。 农村没什么玩的,那时候一放学,花镶就常跟爷爷去堂叔家的砖厂。 用料,温度,砖窑怎么建,这些花镶都见过。 不过目前找不到甘蔗种植技术,她只好先借用灵泉水,把那两根甘蔗培育的更甜更好,剩下的再一步步自己摸索了。 想到这里,花镶关了电脑就准备出去,无意瞥见打印机,便随手试了试还能不能还打开。 电源指示灯很快就亮起柔和的白色光芒,只是打印的圆键上一闪一闪的,花镶确定,打印机的打印键不会再开机后闪烁。 想了想,伸出食指在打印键上按了一下。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还没有放纸,忙转身从靠墙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沓a4纸放入卡槽中。 很快地,伴随着打印时特有的刷刷声,一张纸被吞入打印机内部,跟着从另一边出来。 看到纸上布满了墨字,花镶赶紧拿起来,一看,就是满脸惊喜。 只见纸张上面,有个大一字号的标题:甘蔗种植规划书,题目下,有一小段总结类叙述,下面则是一二三条的详细规划。 这其中,怎么样种植,都给写得十分详细。 打印机大约吐出十几张纸就停了,花镶看到打印键还在闪烁,便又按了一下,这次出来的,却是水泥制作的详细规划书。 更贴切的是,这些规划书都是以大夏朝文字呈现的。 花镶捧着两份规划书,高兴地如在梦中,万万想不到再有机会重生之后带着灵泉花园,之后还能有这样的好运。 她高兴了会儿,再看向打印键,打印键已经不闪烁了,便决定明天再进来看看,是不是一天只能打印两份。 再次睁开眼,花镶抱着两份规划书,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本来她是打算在灵泉花园找到甘蔗种植技术就睡的,上床前熄了灯,现在屋子里黑乎乎的,因为是下半月,外面也没什么灯光。 花镶等了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才下去点燃蜡烛,然后便拿着规划书坐在书桌边慢慢翻看。 这两份规划书都写得十分详细,像甘蔗种植这份,后面还有关于甘蔗制糖的大略介绍,而需要用到的设备,一些大夏朝没有的,也有怎样制造的步骤图纸。 这简直就是两份傻瓜指导书。 但是等详细看了水泥制造规划书,花镶就有些蔫儿了,按照这上面的制造方法,原料就离不开煤和石灰石。 然而禹州这地方,似乎并没有这两样矿产。 制糖的话,也需要煤。 花镶揉了揉头发,把这两份规划书重新放回灵泉空间,打算明天继续探访下面的村落。 好像在海底,也是有煤矿的,她先看看,如果没有,或者开采困难的话,大不了去东边的郴州买。 第二天花镶刚睁眼,就把意识沉入灵泉花园中,跑进书房打开打印机,然而这次打印键并没有闪烁,花镶等了会儿,打印键依旧安安静静的,便知道之前的猜测错误了。 出来时,她并没有关掉打印机,反正花园中电器的储电量是不会变的,开着也不会耗电,以后她每天都进来看看,必须得弄明白打印键亮起的规则是什么。 吃过早饭,花镶让厨娘给准备了些干粮,这次出门只带了乔树,一人骑马一人骑驴,一天就走了好几个村庄。 如此三天后,终于把番茗县东西两边的边界都走过了,只有靠海的南边还未去。 这天回去,正好孔山也递了书信回来,还带着前两天就从京城递来的一封信和一个包裹,都是爷爷奶奶给寄来的。 包裹里都是吃的,一些易存储的腊肉、腌菜之类的,花镶问道:“有没有给栩哥那儿留一些?” 孔山回道:“苏家那边也寄了信来,还有不少东西,这两样肉干,都是苏大人让给您带来的。” 花镶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拿出一包肉干递给孔山:“这一包你和乔树平分。” 两人道谢后,便高兴地下去休息了。 花镶吃了点东西,到马棚那儿看了看,嘱咐马夫拿些上好草料喂两匹马,又伸手在饮马池搅了搅,放进去不少灵泉水。 她这边手刚离开,两匹马儿外带那一匹驴子都挣着辔头探到饮马池中喝水。 花镶又待了会儿,看着三个家伙吃饱喝足了,这才回去。 天亮之后,又是烈阳灼灼的一个大晴天,花镶让奔跑了好百里地的孔山在衙门歇着,和乔树一人一匹马再次离开县城。 这次是直奔番茗县紧靠海边的几个小村子。 番茗县是个南北长东西窄的类似红薯形状的地方,从县东北的县城到最南靠海的边界,两人骑马也走了大半天。 过午后才来到长满椰子树的南边,这里的村庄明显比靠北的更密集些,而这里村子明显水田少了很多,家家户户门前都晾着渔网,也有一些在椰子树掩映的篱笆院内支着陶锅煮盐的。 与之前那些村子相同的是,这里的孩子同样大部分没有上衣穿,除了女孩子,十个男孩子九个都是连短衫也不穿。 有的是家里穷,不舍得那一点布,有的是嫌天热,光膀子更凉快。 花镶牵着马,和乔树一前一后走进这个小村子,村里人看见他们,无不投来好奇目光,片刻后,一个中年男子上前问道:“请问你们是哪里人,到我们小海村有什么事?” “还有个大海村吗?”花镶问道。 中年男子打量了花镶一眼,转身指向东南:“大海村要向东。” 花镶拱拳道了声谢,如实说道:“我是番茗新任县令,想要访一访村里的情况。” 出门在外,带的人又少,花镶一般都是到一个地方就先把身份标明的。 中年男子闻言,再次看了花镶一眼,跪下来见礼:“小人海大,是小海村村长。” 花镶让他起来,再一抬头,刚才还都在家门口坐着补网吃饭的一些人,这时候都不见了。 已经走过二十多个村子,这样的情况也见过,此时不用问,花镶也知道,恐怕小海村在每年交税时,没少受到上面的盘剥。 第138章 海神 徐大人的确是个无可非议的清官,但他能忍受三十年如一日的清贫生活,却不代表衙门里的其他官员也能。 而徐大人又是个能和平和稀泥就和稀泥的性子,早年他精力充沛时还好,文书、主簿和一应捕快都不敢有什么动作,这几年,还不都是能贪就贪。 这些都是花镶这些日子出门后问到的,其中又以张文书最肆无忌惮,所幸文书虽然在朝廷编制内,但却是不入品流的,他的进退,全凭知县的一句话。 花镶已经决定,再招一个文书,慢慢架空张文书,然后把他给踢出去。 “大人,这边请。” 中年男子小心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提醒一句,不过几分钟,他们就走到了一个栽着两颗椰子树的小院儿。 院子里有两个妇人,一个略年轻,一个已经是中年,两人都穿着灰扑扑的宽大衣衫,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髻子,让她们更显老态。 这两个妇人正在晒鱼干,听到脚步声,那中年女子抬头看了一眼,便放下手上的鱼干对外面道:“有客人来了?” 海大忙道:“什么客人,这是大人,快过来见礼。” 听到这话,中年妇人和年轻妇人都惊呆了,一时间不敢上前。 花镶道:“不必多礼了,我来就是想和你们了解一下生活情况,礼来礼去的我今天下午就走不成了。” “这是我的妻子,这是我的大儿媳”,海大一面应是,一面介绍了这两个妇人。 花镶跟她们点点头,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噗通噗通相继跪下。 花镶以为已经免礼了,不由很是无奈,便说道:“快请起吧。” 海大妻子闻言,忙拉着儿媳妇站起来,有些慌张道:“大,大人,屋里坐,民妇,去给您倒水。” 海大引着花镶到正屋坐下,海家的这间屋子,和花镶之前看到过的很多家都一样,正面放着张桌子,两边还有没隔断的侧室,一边放着床,一边摆了些箩筐杂物之类的。 花镶问起他们的收成,日常能不能吃饱,有些拘谨的海大渐渐放松下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虽然很乱,花镶也不打断他,听到有用的就记下来。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海大妻子端着一碗水过来,放下后连句话都没敢多说就转身走了,但很快的,她又端着个摆了一串香蕉的盘子进来。 海大起身接过,放到花镶面前:“这是我们村里的一种野果,大人尝尝。” 花镶在青州时就吃过海外运来的香蕉,没想到此处的人竟然都称之为野果。 香蕉到中部地区,就是很贵重的一种水果。 而听海大这话里的意思,他们并不知道这点。 花镶掰了一根,剥开皮尝了尝,香甜绵软,一点都没有野果的涩,除了个头有些小,完全没有毛病。 看来虽然在本地人眼中,香蕉是野果,但已经被他们给驯化了。 “这种水果在中部很值钱,我看禹州府这个也不多,你们村里怎么不多种些,也好增加收入。”花镶说道。 海大笑道:“咱们这里靠海,三五年的也会有一辆艘大船经过这里,那时候就有人这么说过,但也有人说更南边的小岛上很多这样的果子,还长得特别好。我们都不敢试。” “再说,这个野果我们也都不知道怎么种。” 花镶点了点头,知道不能一口气吃个胖子,这个香蕉推广的难度比甘蔗还要大,慢慢说吧。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海大的脸色突然变了变,他赶紧站起来,告罪一声就往外跑。 “闹什么,都闹什么?” 花镶听到海大十分恼怒的喊声,跟旁边的乔树示意一眼,乔树便走了出去,花镶则来到门口,遥遥看着。 海大家门口聚集的这些人大约有四五十个,而衙门登记的簿子,这个村子男女老幼不到二百口,这样子,是整个村子里的成人都出动了。 远远的,花镶听见有人说:“自从十几年前不让我们祭祀,海神就抛弃了我们,外出打渔就总有人被海风吞噬,这一年我们村已经死了三个年轻人,村长,我们还是恢复祭祀吧。” 花镶皱眉,这时候乔树跑了回来,低声道:“大人,他们想要恢复人祭。” “怎么祭?” “用八岁以下的童女”,乔树说道,脸色一阵惨白,“有好几个人,都要主动献上自家的女儿去侍奉海神。” 花镶听罢,忍不住骂了一句,直接走了出去。 这时候,海大正在劝说村人:“徐老大人早年说的你们都忘了,谁再敢提拿人祭祀,就把人抓到县牢里。” 一人喊道:“抓就抓好了,三个儿子只剩了一个,再去一个,我们全家人都不用活了。” 花镶问道:“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命了?我再问问你们,先前拿人祭祀的时候,你们村里就没人死过?” 这些着急的人静了静,有些人在想,另一些人却直接反驳道:“你是谁,凭什么管我们村的事?” 海大急忙踢了那人一脚:“住口,这是新来的花大人。” 这人却是个胆大心细的,瞅了花镶一眼,说道:“我只知道徐大人,她说是大人就是大人了?” 花镶说道:“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县牢免费住两天。” 这人立即低下头不敢说话了,其他人也不敢再说祭祀的事,海大又说了两句,就让他们都回家去了。 花镶对海大道:“人祭绝不能恢复,否则你和你们这个村子的人都去县牢待着。” 海大愁眉苦脸的点点头,沉默了会儿,说道:“小人有个小儿子,去年才成年,跟我出海打渔,却在风浪中没了。大人,祭祀真的没用吗?” 花镶都想踹他一脚,村长是一个村子的领头者,最基层的官员,联通上下的关键一环,他都对祭祀持信任态度,更何况其他的百姓了。 “只有野蛮未开化的地方,才会有伤害同伴祭祀神明的方法”,花镶看着海大说道:“你好好想想,以前祭祀的时候,就没有人丧生于风浪中吗?” 海大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有的年份管用,有的年份不管用。” “整天居于海边,不想着了解她的自然规律,却要把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投入海中求心理安慰,你们一群八尺高的汉子也真是够够得了。” 花镶的面上带着几分厌恶,海大被说的不敢抬头。 花镶又问:“这周边的村子,还有多少有过这些恶习的?” 海大老实回道:“靠着海边的这一片都有。” 花镶知道,仅凭自己三言两语,这些急于从“海神”那儿索取安全感的人不会听,说不定还会有人偷偷拿小女孩祭祀。 而她也不可能派人时时刻刻看着这些人。 对于花镶来说,海神很大程度上是个浪漫猜想,但对于这些靠海吃饭的人来说,海神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她敲着手想了好一会儿,对海大道:“你有没有想过,海神是神明,能缺婢女使吗?整个海里的虾兵蟹将,是不是都是祂的婢仆?” 海大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别说海神了,就是县里的大户人家,恐怕都看不上他们这些渔民家的女儿。 “那,那该怎么办?”海大问道。 花镶对海大的反应有所预料,但还是十分失望,以后必须把这些脑袋不明白的村官都换下来,眼下这事,却是堵不如疏。 “人都喜欢热闹,神也一样”,花镶继续忽悠,“你可知在中部,每年都有特定的庙会,在庙会时人们会请戏班唱戏、供奉三牲,恭请神明下降娱乐,因此他们常年都是风调雨顺的。” 不知道中部百姓生活情况的海大听得满心信服,心里对于以往村民们明明都祭祀了却还是有人在海浪中丧生的事实有了解释。 因为海神并不喜欢他们奉上的祭品啊。 海大又为难道:“但是请戏班子,我们村里人的钱都加起来也请不起。” 花镶说道:“你就不能转转脑子,县里只有那一个戏班子,是供人听的,他们唱的能入得海神耳?你去把这附近靠海的几个村子都通知一声,五日后乃是八月十五,就定这日在你们几个村子的中点举行一个大型庙会。戏本子本官亲自写,明天就给你们送来,出演者找你们这些村子里长相姣好的男女,如此才能让海神看到你们的诚心。” 此时,海大已经不止是信服,而是十分十分信服了,他听人说过,当官的都是天上的星宿,那县太爷亲自写的戏本子,海神肯定更喜欢。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把这话传达到周边村子”,海大直拍着胸脯保证,眼睛里都是对未来期望的神采。 花镶摇摇头,没再回海家,叫上乔树,牵马离去了。 而他们刚一离开,海大就喊来村里人,把大人刚才所言,一一告知,这一下子,听的整个村里的人都热血沸腾的。 一个老人道:“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当初好几个年头祭祀了还是会在出海时遇到大风浪,原来是海神不缺丫头使唤。” 又有人道:“听说当官的大人都是天上的星宿,咱们大人说得肯定对了,还是快点去跟其他村子里说一声吧,别再送个黑丫头触怒了海神大人。” 花镶赶回县城时已经入夜,叫开城门后也没下马,直接骑着到了县衙。 用了半晚上的时间,花镶写了一本言语特别简单好记的戏本子,在这本子里,她填充了许多人定胜天的信念,还穿插了不少当初来禹州时在船上听付管事说过的一些分辨海上天气的常识。 第139章 文书 第二天一早花镶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县学,让教谕给推荐了两个灵活机变、品性正直的学子,随即就将这两人带回县衙,把去海边村那边教人唱本子的任务给交代了下。 整个戏本子,花镶只用了三个旋律模式,好记又好学。 本来还觉得不好意思唱的两个学子,在听到县太爷把其中三个旋律的代表句唱出之后,心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再开口也很自然了。 毕竟都是读书人,只用一刻钟,这两人就记下了三个旋律模式的唱法。 花镶请他们在县衙吃了饭,饭后,让孔山套上车,和乔树一起,再配上几个捕快,陪着薛、张两个学子一起去海边村。 两天后,花镶叫差役去街上买了一头烤乳猪、鸡鸭鹅等,又请了两个县中富绅,一起往海边村去了。 祭祀这一天,海边十几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位于中间的小海村,等花镶一到,本来就很热闹的氛围更如沸腾的开水一般。 既然是祭神戏,花镶写的戏本子里自然有海神。 主要情节就是一个渔家小伙儿五郎的妹妹在海边玩耍时忘了时间,被涨起地海浪卷走,五郎为了寻回妹妹,架着小板船去了大海的远方,凭借着自己对海上天气的了解,在经过一阵迷雾后到达一座有荒山。 荒山上有个神形狼狈的老人。 五郎心地善良,就把打上来的海鱼处理好送给老人,突然老人跟他感叹说:“如果你们以前也是用做好的海域来祭祀,我也不用在这儿受一百年的天罚了。” 原来这个老人就是海神。 然后借海神之口说出他之所以会在荒山居住,都是因为海边的凡人总往海底投人,有两次祂没及时找到被投下来的人,于是那些被淹死的人命全被天宫中的命运之笔记到了他的头上。 海上的荒山,就是海神被惩罚的监牢。 五郎听到海神的这些话,又是后悔又是愧疚,又听老人说了许多神界之事,才明白神仙也是有规矩要遵守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保护从无作恶之人的人命。 需要活人祭祀的,都是一些邪神、野神。 如果他们向正经神仙祭祀时,伤害的人命太多,这个神仙到最后连神仙都可能做不成的。 五郎听完了,对海神表示,回去后一定会给村民们宣布神谕,后来又发现,他的妹妹早就被海底的虾兵蟹将救去了海下神宫。 反正在花镶看来就是一本正经的胡扯,奇遇、异境再借重要人物之口穿插一些有用的出海知识,最后大团圆结局。 说俗,是真的俗,但却收到了连花镶都没有想到的热烈反响。 这个戏足足演了一天,最后收场时,好些百姓跪下来向着海的方向行礼,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捂着嘴恸哭。 帮着看守现场秩序的一个差役回来时,眼睛也是红红的。 花镶问他怎么了,这个年纪不大的差役感慨道:“大人,好几个老妇人听到戏本子里说好些被祭祀的人都死了的时候都在哭,她们就是早些年有女儿被一个竹筏载着祭祀的。” 花镶闻言,都不敢问被活生生送到海里的小女孩有多少。 因为戏本子反响太好,应周围百姓的要求,花镶同意明天再加演一天。 从此以后,海边这些村子的祭祀日子就定在了十五十六这两天。 把海边村这些十暂时处理好了,花镶才回去县衙,这时候,她早两天用灵泉水浸润的一片湿泥塘中,掩下去的那两棵细甘蔗的节处已经发出一簇簇的绿苗。 于是趁着早晨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花镶叫乔树、孔山一起帮忙,平整出一片松软的土地,将小小的甘蔗苗按照一定间距栽种下来。 最后一看,两株甘蔗发出来的幼苗,足足栽了两分地。 看着在微风中的叶苗,孔山好奇道:“大人,这东西跟竹竿子也差不多,种出来能好吃吗?” 花镶笑道:“以后你们也都精心照顾着,旱了浇水涝了排水,再按照我写的施肥表施肥,想必要比在野外长得粗壮。” 且禹州这边气候适宜,两个多月就能完成一个周期的生长,等着第一批出来,她再在城外租十几亩荒地,开垦、施肥后再发苗种一个周期,有灵泉水的帮助,差不多就能把甘蔗的性能稳定下来了。 乔树、孔山都不知道自家大人的金手指,反正是盲目相信着大人,听到这话,都干劲儿十足地表示,之后一定把这些小苗当做祖宗一般照顾。 早饭花镶是和乔树、孔山以及昨晚当值的差役、捕快一起吃的。 厨娘已经学会不少新鲜食物的做法,这早饭做的越来越像样,酱香饼做得美味,众人只拿酱香饼就着粥就能心满意足地喝上两大碗。 更何况还有一些腌的酸酸甜甜的酱瓜。 吃到这个酱瓜,花镶就想起黄瓜来,黄瓜在大夏也称胡瓜,早便在中原地区普及了,反而是禹州这边,黄瓜十分不常见。 当初过来上任时,花镶也没带那些适合在禹州生长的种子,此时便打算过几天去找苏栩,正好把要种子这个事请栩哥去办。 早饭刚过,一个差役便跑过来禀告道:“大人,有争讼的百姓来了。” 这段时间,花镶也处理过一起纠纷,就是邻居两家,一家重新盖屋子,邻居说他家多占了中间的地儿,这两家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最后闹到了衙门。 可能是前面的徐大人很清廉,本地的百姓有什么拆解不开的事,都不怕找衙门处理。 花镶虽觉得繁杂,却还是很快的换好衣服到了公堂上,让人把争讼的两方带上来,问了问,还是一些琐琐细细的争执。 被告者是个驼背,原告捂着还在滴血的鼻子。 驼背打了人,但原告也是自找,先嘲笑驼背的缺陷。 花镶调节了几句,最后判驼背赔给原告五个大钱。 原告虽然有些不服,但还是老老实实接受了判定。 等把这两人送走,花镶背手走出公堂,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觉得这样不行。 她每天都要忙这忙那,这样的民事诉讼,还得再找个人专门管着。 中午的时候,花镶一身便服来到另一条街上的县学中,从教谕那儿拿出秀才们的登记册子,点出五个人名。 这五个中两个本地的三个外地的,其中就有早前帮忙的薛秀才和张秀才。 教谕意识到县太爷是想找个得用的人,便又推荐了一个,这人是县学文章做得最好的,但家里很贫穷。 花镶给了教谕这个面子,让他把这个文章最好的人也叫来。 很快,那六个人都跟在教谕身后进来了。 花镶问过六人的名字,随即说了两个民事纠纷的案例,让他们在纸上写下答案。 然后,花镶拿着答案回到县衙,当天下午,就让乔树去请了两人来。 一人姓张,早前去海边村帮忙的其中之一,一人姓郝,教谕极力称赞的那个。 花镶把请他们帮忙的想法说了,这势必会耽误他们的学习,便也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 张秀才和郝秀才一听到大人说有薪俸拿,无不是赶紧应承下。 花镶挑他们两个,固然是因为他们的答案比较好,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两人都已年过二十五,这个年龄还在秀才功名上蹉跎着,心理压力肯定不少,如此能在衙门挂个职,也算是很大的安慰。 这两人,花镶都安排做文书,张秀才管民事诉讼,郝秀才帮张文书处理衙门的文书。 一下子多出来两个文书,“张文书”的称呼都有两个,张文书脸上的不满日益明显起来,不仅挑剔郝秀才,做事也十分怠惰。 花镶完全不纵容他的脾气,指着一个十分潦草的档案记录,直接把张文书训斥几句,赶出衙门去了。 张文书本仗着在衙门熟悉,和下面的富绅也熟悉,觉得这个才到来的县太爷不敢怎么着他,却没想到直接就被毫不留面子的训了一通赶出去了。 张文书十分生气,一面在心里暗暗骂着花镶小白脸,一面打算去联系两个富绅好给这个新县令找几个茬。 被张文书盯上的这两个富绅一个姓腾一个姓邢,都是番茗县有名的人物,以前对张文书那叫一个客气笑脸相迎,逢年过节还总有礼物敬上。 只是当张文书被县太爷开出去的风声传去之后,他下给腾家、邢家的帖子便如泥牛入海,半点水花都没激出来。 腾老爷邢老爷没赴约,张文书主动登门,这两人也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言语中虽不得罪张文书,但那意思也很明了了。 你现在都不是县衙里的官儿了,我们凭什么还要听你的。 张文书以为的他们是一国的“深情厚谊”在他没了职位后,像泡沫一样就消失了。 至于什么联合起来拿住县太爷这个傀儡,腾老爷和邢老爷都是在心里冷哼:做梦呢吗不是?在这地方,县太爷就是天,他们现在还得紧着跟新的文书拉上关系,谁还会跟你一个下台的缠缠! 第140章 商议 花镶派人暗地里盯了张文书几天,听说城里头那些有些个身家地位的,在他被撤职之后都表现得很冷淡,没有一个为之不平的,这才放下心来。 上任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忙了着许多天,眼下才清静下来,这天花镶就一直窝在县衙里歇息,除了看看郝秀才拿不准的文书,便只是看话本儿。 话本儿还是她从京城来的时候稍的,是他们书坊招的作者们写的新刊集,可能因为有他们几个之前写的那些故事本子为范例,这些新刊集里面的,也都是突破了旧框架的故事。 不怪说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这本新刊集中,就有一个类似后世网络文学中快穿文的小说,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历史中存在的真实人物,到底还显出颇受正规文学限制的痕迹。 花镶正看得津津有味,孔山出现在门口,压低着声音喊道:“大人,那余秀才来了,想来拜见您。” 等着在这边站稳脚跟就打算收拾这余秀才,花镶一听说他求见,本是不大想见的,迟疑片刻,还是放下书道:“先请他去客厅坐着。” 花镶既然打算见见,就没有想着晾他,很快穿上外衣走了过去,她刚到客厅门口,坐在下首座位上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就起身见礼。 “见过大人”,余秀才看起来很随意,没等免礼就站直身体,笑道:“早听说咱们番茗县新来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大人,今日一见,果真传言不虚。” 花镶点了点头,随意道:“坐吧”,在主位上坐了才道:“本官也早就听说余秀才背景了得,今日一见,也果真不虚。” 余秀才露出几分难看的脸色,却并没有收敛的趋势,话语里的热情也淡去不少:“学生侥幸,娶了一个好娘子,岳父大人又颇为照顾,这才在番茗有一二分脸面。” 花镶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吃软饭当做荣耀事说的,笑了笑:“不过,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这几日,我也看了咱们番茗,说起来还算是能跟热闹沾点边,想必你那酒楼茶楼的业绩应是不错。” 余秀才听到这话,顿时不屑起来,原来是想从他这里抠钱啊,也不看看人家徐老大人,在番茗为官三十年都不曾收下面人一文钱的孝敬。 虽然不屑,余秀才还是笑着道:“总归比不上府城,一月也就赚那么几两银子罢了。学生别的能力没有,请大人吃免费席面的能力还是有的。” 花镶都不知道这人是太傲还是太傻,亦或者是装傻,她那话,是想要他东西的意思? 且这还是个老抠,即便这么误会了,也只舍得舍出几桌席面出来。 “前日倒的确是尝了尝那两间酒楼的饭菜,不过勉强能吃而已”,花镶说道,“本官这里的厨娘做的,也比酒楼里的强一些。” 余秀才只呵呵一笑。 花镶继续道:“你觉得酒楼生意好不好做,本官也想赚些外快。” 余秀才脸色一变,说道:“说好做也好做,但其实也很不好做”,整个县城就这么点儿客人,两个酒楼已经有些了多了,再插进来一个,他那里定要损失不少,“只是大人,朝廷有规定,为官者不得经商,您这样,不是现成的把柄等着人拿?” 花镶笑道:“听说大凡官员,都是做个背后的东家,让别人出面经营,什么也不用管,每月只收一二成红利变好了。” 余秀才咬牙道:“若是这样,学生也愿尽一份心力,大人就不必再费心了。” “我看你们缴税的份额,盈利极少啊”,花镶说着摇了摇头,“每个月几两银子,本官也不是那等没见过钱的人。” 余秀才:……真无耻。 就差点气得掀桌子。 “如果有能力,你那里缴足税款,于本官倒是更好的事情。”花镶又慢悠悠这么说道。 她也不想跟这余秀才弄得不死不休的,只要他能补缴以往拖欠的税款,以后还是能带着他一起发展的。 余秀才面上笑着:“小人哪有那拖欠税款的胆儿”,心里却在叫嚣:“小小的一个县令,跟我打起官腔来没完了,等着,定要让你涨涨见识。” 余秀才没急着回去府城找靠山,依旧在县城里留了三四天,于是第二天起,花镶这里就频繁有商人、富绅过来告密:余秀才联合他们抵制她。 花镶听到后,又好笑又无语,对那些不同流合污的人做了些奖励,经商的就根据他们的行业给些小指导,家中地多又有地位的,就把以后的甘蔗种苗许出去几十亩。 于是这第一拨人离开后,第二波、第三波就十分密集地过来了。 后面来的这些,纯粹是得到风声,过来看还有没有好处得,即便没有好处,也能跟这位新县令拉近一些关系吧。 在这些人心中,很有可能这位花大人,也会像是之前的徐大人一样,在他们这片儿一待就是二三十年,那要是跟顶头的天不对付,以后恐怕办什么都不顺。 花镶对这些识时务的人是很喜欢的,当下一一给好处,得让他们知道,跟着她走,才有好日子过。 其中就有两家是经营小饭馆的,花镶特地手写了两份各十道家常小菜的单子交给这两家,并鼓励说只要老老实实做买卖、纳税,以后有便利,最先就给他们。 于是这两家小饭馆的主人高高兴兴捧着菜单走了,几天之后,推出新菜,竟然就打出了口碑。 花镶却在是捧着往年纳税的账本发愁,其中像这两家小饭馆这般的,平均一月纳税在一两银子以上,就都是纳税大户了。 穷啊,太穷了。 即便偷税漏税的余秀才,花镶替他大致算了一笔账,那没缴上来的份额,也不过是一二百两银子罢了。 为了这么点银子死扛,只能说这位余秀才眼光有限,不知道要把蛋糕做大,只知道在有限的蛋糕种分抢最大的。 余秀才这边拉不到同盟,反而被背叛伤得不轻,在番茗待了四五天,就坐车回府城去了。 花镶完全不担心余秀才的后台,某同知,能给自己使什么绊子,毕竟有顾徽给的那两封信,知府大人必会站在她这边的。 朝中有人好做官,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 因再过一个月就是县中水田收获的日子,花镶把在工部已经做出的脱皮机画出图纸来,然后交给县中几个木匠,便提着那两家饭馆为感谢而送到衙门来的两桶水产,骑马去隔壁县找苏栩。 有马行路就快,两县相隔一百余里,花镶骑马走大半天就到了。 她到时,红彤彤的夕阳下,苏栩正指挥着差役修建县衙。 花镶远远感叹道:“苏大人,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把县衙修好?” “镶弟”,苏栩听到这声音,顿时惊喜地转过头跑了过来,接过花镶手里的缰绳,打量着她道:“瘦了不少。我还说忙完这些杂事就去番茗看看你呢。” “番茗比较有秩序,我差不多都摸一遍了,县里的两家饭馆送了些两桶海鲜,都是新鲜个儿大的鲍鱼、蛤蜊、大扇贝、龙虾,我便想着拿过来,和你一起吃”,花镶说着话,跟着苏栩走到还散落着稻草沙石的县衙院儿内。 来到后院外,苏栩把马栓在柱子上,解下两边的宽竹水桶,笑道:“一路上水都颠没了,得赶快处理好。” 花镶心想来之前给它们添了不少灵泉水,再颠一上午也没事的,她对苏栩道:“你先去处理,我给小贪喂点草料再饮点水就去做,这些好东西千万不要让别人碰。” “知道了”,苏栩好笑。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问道:“刚你说,你这马儿叫什么?小贪?哪个贪?” “还有一匹叫小婪”,花镶看着直耍鼻子的小贪,笑道:“你不知道,这两个特别能吃,真是贪婪二马组。” 苏栩摇头,“那你这名字起得也太直接了”,说着已经走远。 不多时,一个差役抱着草料提着桶水走了过来,放下后见礼道:“花大人,这是我家大人让送来的。您去歇着,小的来照顾这马儿。” 花镶对这个差役还有印象,伸手到水桶中搅了搅,放了些灵泉水进去,交代道:“小林是吧,这点草料还不够它吃,待会儿再给他添这份草料的一半。” 差役完全没想到当日只有一面之缘的花大人还记得自己,当下笑得更加殷勤:“您放心,小的一定把它伺候好了。” …… 花镶做了一份红焖鲍鱼、一份蒜蓉蒸扇贝、一份儿墨鱼丸子酱汤丸子,看到那桶的底部还有些小章鱼,她就想起以前常吃的一种小吃,章鱼小丸子。 当下便跟苏栩形容了下章鱼小丸子锅的样式,另也提到了煎蛋锅。 苏栩等她说话,直接吩咐厨娘去街上的铁匠铺子,让做两份这样的锅来。 “这里的人都不舍得用铁器,铁匠铺子活儿少,估计明天就能把锅做出来”,苏栩跟花镶道:“你在这儿住一晚,明天锅做好了再回。” 花镶本来就打算住一晚的,便点了点头。 到吃晚饭时,苏栩还拿出来一壶蜂蜜酒,和花镶边喝边吃,倒是到达这被贬之地后最畅快的一顿饭。 说着说着,花镶就拿出特地用包裹包着的那一沓水泥规划的a4纸。 苏栩接过来,先说了一句:“这纸挺不错的,上面写的什么?” 花镶笑着卖关子:“你看看。” 第141章 小丸子 苏栩很快就把几张纸翻看完了,指着后面的废物处理,问道:“这烧剩下的煤渣,也能铺路?” “应该能吧”,花镶点头。 苏栩看看纸又看看她,疑惑道:“什么叫应该?镶弟,这不是你写的?” “我的字能这么规整?” 苏栩:“这些字规整是规整,但却并没有什么风骨,能写出这样字来的人,很难想象他的为人是怎样的。说起来,跟刻印的倒是有些像。” 花镶忍不住大笑:“哎呀,跟你说的差不多,我得到这些东西的途径不方便跟你说,你这说这个水泥怎么样?” “好”,既然不方便说,苏栩也不追问了,“我们如果真能造出这种坚实如石的泥,用于河堤修建,我们就不用再担心决堤了。用于修建城墙,更能震慑周围夷狄。” 花镶点头,“目前就是不知道哪里的煤矿和石灰岩比较多。” “煤我这里就有”,苏栩说道,“这些天我问了问各处的风俗,这些本地的差役就提起,在庆平县西南有一片高约十几丈的大山,但却是草木不长,都是些可以烧火的黑泥,当地人就以出售这个为生。石灰岩不值钱,我们在本县找不到,也可以跟附近县中购买。” “既然这个不缺,那就容易了”,花镶说道,“按照这上面的步骤,建造烧水泥的设备,也不太难,要不,栩哥,烧水泥就你来办吧。” “这是你的东西”,苏栩直接把纸放到花镶面前,“水泥既可抹地面也可固城墙,等以后普及了,是一项不可计数的功劳,我不能抢你的东西。” 花镶真想给他头上来一下子,说道:“我其实还有另一个制糖的规划,而且你想想,在番茗没有煤矿,最多能找到一点儿石灰岩,弄水泥这个产业很不方便。你们这儿做出了成品,我们过来买反而更方便一些。”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故作沉脸:“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个?” “再说了,烧水泥是个会污染环境的产业,一应排水排污设施都得到位,还需要给百姓们灌输这个保护环境的意识。” 苏栩有些想笑的样子,摆了摆手道:“照这规划书后面写的,所有需要大量烧煤的都对,这个环境不好,你那制糖的都办起来后,不照样得排、污?” 他不熟悉这些词,说的有些磕磕绊绊,花镶十分好笑,“不过我那里不方便整水泥啊。” “你所说的制糖,也不是短时间能准备好的,那这段时间你准备做些什么?” 像他们这样远离朝堂中心,又没在皇上那儿留下什么印象的,想要往回升,就必须有重大的功劳。 而水泥若能成功造出,就是一个十分重大的功劳。 苏栩不想抢了花镶的这个功劳。 花镶说道:“等你这里的水泥造好了,我就可以在番茗靠海的的那些个村子里造一些盐池,水泥坚固不渗漏,这里的太阳又这么大,说不定能直接把盐晒出来。” 听她这么一说,苏栩就想起之前在一本游记上看到过,说是某些海滨,太阳极大的日子退潮后,海岸上就会有白花花的一层盐,只是太苦不能直接食用。 想了会儿,苏栩说道:“那万一你如果晒出来的盐不能吃呢?” “不过就是损失几袋水泥罢了”,花镶有把握,就说得很不在意,“且我还有一个打算,等你这儿的水泥出来,我还得再建造几间工坊,就专门收鱼做鱼丸,到时向外出售鱼丸,我们县里也能捣腾富了。” 苏栩:总归是不如造出水泥这样应用广泛的好东西功劳显著。 不过就凭着花镶耍赖的本事,最后水泥制造这个,苏栩还是接手了。 晚上,苏栩非要拉着花镶一起睡,说什么抵足而眠,花镶担心万一以后自己女子的身份大白了,这家伙会接受不了,就坚持不答应。 从小到大,苏栩都别不过花镶,最后还是让人立时去隔壁换上了新的被褥。 半夜的时候滴了几滴雨,花镶被吵醒,这才发现屋里漏雨了,便下床拿来洗脸盆,在滴水处接着。 坐回床上,她看了看这简陋的县衙客房,心里十分不好受。 想苏栩从小到大住的地方,便是马棚,也没有这样简陋,这大半个月都住在这样的茅草房中,也不知他是怎么过来的? 再重新入睡后,就一觉到了天大明,花镶起来时,外面已经是霞光千条,半夜下起的那场雨可能没多会儿就停了,洗脸盆里只接了浅浅一层。 花镶开门出来洗漱,就看见苏栩拿着个布满十二个小孔的铁锅在研究,抬头对她笑道:“镶弟,你要的是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花镶走过去拿过来看了看,“没想到庆平的铁匠手艺完全不输繁华大都会,早上就吃章鱼小丸子了。” 苏栩表示很期待,又要主动帮忙,花镶就让他出去买一些猪板油。 洗了把脸,花镶去调面糊,厨娘已经把丸子锅放到了一个口儿略小的灶台上:“花大人,您看放在这个灶口上行不行。” “可以”,花镶把昨晚上用灵泉水养起来的小章鱼清洗干净,然后简单地处理一下,就放到一个大瓷碗中备用。 厨娘在旁边看着,十分怀疑道:“大人,这个能吃吗?” 章鱼一个个不足枣子大,又很腥,平日里那些卖鱼的做搭头都没人愿意要。 花镶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等苏栩拿着猪板油回来,她先熬了些油出来,便把熬油的活儿交给厨娘,搅着面糊一一倒进用油润过的丸子孔里。 苏栩也不出去忙活了,就在一旁看着,等第一个金黄的小丸子出锅,他就拿着碟子接住,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花镶说道:“现在来不及做烧酱,也没有木鱼花,将就着吃吧。” 木鱼花在海边这些城市,已经是一种很常见的食品,厨娘就起身道:“这里还有些前些天做汤剩的,要不要拿过来。” 苏栩点头,“快拿来。” 然后他在小丸子上撒了些木鱼花和椒盐粉,竟意外地十分好吃。 他刚吃完一个,那边已经出锅了两三个。 苏栩让花镶也一起吃,他帮着转动丸子。 两个大人围在锅旁边做边吃,厨娘在旁看得新奇不已,在她印象中,会做饭的男人都在少数,两位大人还是进士老爷,在那等好地方长大的,却会做饭! 一时间,厨娘在心理准备了许多话,想着出去买菜时,定要跟人分享分享。 花镶和苏栩吃完了早饭,就准备走了,苏栩亲自给她收拾了很多东西,两个锅都装上,还有一些厨娘早晨时买到的新鲜上好食材,然后也牵了一匹马,送着花镶到县城外二三十里处才回。 这边,厨娘收拾厨房时,看到盘碟里还剩着两颗圆滚滚的丸子,便忍不住尝了一个,却是想不到的好吃。 不过想起花大人调面糊用的不仅有上等白面,还有几颗鸡蛋,这么好吃也能理解的。 这个丸子用料贵,还需要铁锅,但并不妨碍厨娘在日后买菜时,跟外面的人吹嘘,直把一颗小小的小丸子说得如天上珍馐。 菜场上的一个每天都要挑着菜进城来卖菜的小伙子十分有心,听说这是县太爷自家特有的吃食,便根据厨娘的描述,回家后找人做了一个有孔的陶锅,又花十几个铜板买了一斤粗面,再去河里捞些小章鱼小鱼虾,用家里祖母攒的几个鸡蛋,试了几试,发现在面糊里掺些鱼肉泥,裹着小章鱼一烤,用不了多少面和油,就能做得十分美味。 于是经过七八天的尝试,在县郊外一个茅草搭的小工坊中成功烧出第一缸水泥这天,一个推着独轮车,叫喊着“太爷丸子”的年轻人进了县城。 中午,苏栩一身灰扑扑的进城后,就看到一个路边摊周围十分热闹,人群中还传来“给我两个太爷丸子”的声音。 苏栩琢磨了下这四个字,对身后的善吉道:“去问问,什么是太爷丸子。” 善吉跑过去问了问,好一会儿才小跑着追上苏栩和善丹,把打听到的话说了,笑道:“大人,我还买了两个,您要不要尝一尝?” 苏栩看了眼善吉手里拿着竹签子,竹签子上穿着两个金黄的丸子,笑着摇了摇头:“我回去做正宗的吃,你们吃吧。” 善丹、善吉都道:“大人,我们能不能也吃几个正宗的?” 主仆三人说笑着回了县衙,等吃过午饭,就又紧跟着到县衙外的小工坊去了。 如此日夜赶工三天,苏栩置备了两辆牛车,带着几个已经收归旗下的捕快,去往隔壁县给花镶送水泥。 而这时候,花镶已经选好鱼丸加工坊址并夯好了地基,一切准备就绪,就欠苏栩那边的水泥东风呢。 第142章 …… 仅仅经过半个月,水泥已经成了番茗、庆平县的明星商品。 运送水泥的车经常会经过位于两县之间莫澜县,莫澜县县令知道才上任没多久的庆平县和番茗县是好友,一开始还感慨,都当官了也能这么互相往来,果真情比金坚。 但是时间一长,莫澜县吴大人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让人一打听,好家伙,庆平县发现了一种好东西,在那墙面上抹一层,晾干之后就跟石头一样坚实。 这可太是个好东西了。 吴大人赶紧叫人收拾东西,去拜访庆平县,他这县里有一条由北向南入海的河,平均宽十几米,有些河段就特别容易在夏秋雨多的时候决,如果能跟庆平县买几袋子那种叫水泥的好东西,这一大隐患便解决了啊。 当吴大人揣着激动赶到庆平县时,就看见在他记忆中穷的连城墙都是土坯垒的县城外,添了一座高大的石柱门栏,门里门外都是忙忙碌碌的人群。 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大部分都是灰扑扑的,却每个脸上都咧着一个大大的笑容。 吴县令看着依然破旧的城门,默默念道:“庆平,这是要起来了啊。” 这时率先前去打听的仆从回来道:“大人,我刚问了问,他们这里还烧青砖,一文钱能买两块,比府城的还便宜。” 听见这话,吴县令也没怎么惊讶:“水泥这样的好东西都烧出来了,就更别说青砖了。”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高大的石柱边,敲了敲,自言自语道:“这是用水泥抹的?真跟石头一样。” 两边都站着苏栩派来的差役,便有一人上前解说道:“正是的,砖面、土面都可以用水泥抹,只是若是土面的,之前要把土面捶实。我们这里还有沥青、煤渣,是铺桥修路最好的东西,您可以进里面去仔细问一问。” 吴县令挑挑眉:“里面有专门讲解的?” 差役道:“也不是,就是里面的都是懂这个工匠,他们讲得更仔细。” “那这些工匠你们是从哪儿找的?”吴县令装作随意地问道。 差役也像是没防备地回道:“不是哪儿找的,他们一开始都是种地的,我们大人雇了来做工,亲自教的。” 说完,脑袋已在不自觉的骄傲心情昂了起来。 吴县令觉得有些酸,这样好的东西,怎么就给庆平县得了。 不过不管再怎么酸,他还是得进去买。 庆平县这个水泥作坊比一开始的时候扩大了好几倍,一天生产的水泥完全能供得上周围几个县的需求。 吴县令在里面转了一圈,定下二十袋子水泥,总共才花了一百多文钱,倒是沥青比较贵,一桶就需要二十文。 不过被人领着去看了看沥青路面,吴县令一下子被惊艳到了,相比青石板路面的成本,铺一段沥青路也很低,于是他就买了五桶,想把县衙外的那一小段路修一修。 这怎么着,也能算是自己的一个政绩吧。 想到自己还在算这一点儿的政绩,再看看人家才到任两个月有余的庆平县,没法比啊没法比。 把东西让下属装到驴子拉的板车上,先在城外等着,吴县令本人则带着一个穿了便服的捕头,进了县城,直到县衙递上拜帖。 苏栩这些天是很忙的,水泥传出去后,越来越多的人过来拜见,他索性坐镇县衙,凡是过来拜见的人都礼貌接待。 没办法,庆平县太穷了,最大的一个富户就是之前已经逃走的蒙主簿。 蒙主簿逃走之后,他就递了缉捕文书到府城,府城那边接到后也发了联合缉捕文书,只是人海茫茫,蒙主簿只要随便找个山头一躲,要找出来就需费许多功夫。 所以已经两个月过去,但蒙主簿还是个人影子都没被摸到。 为了能多一些流动资金,苏栩对递帖子拜访的别县富户很欢迎,他还打算着过几天到府城宣传宣传呢。 于是吴县令被很客气地请入县衙前面的一个大堂中,跟年轻的苏县令寒暄了小半个时辰,走的时候留下了二百两银子,在庆平县的水泥作坊中入了一股。 与此同时,水泥成功烧出之日,苏栩送到京城的加急文书也到了秘书内阁。 每个县令在任上时都有两次寄加急文书的机会,而大多数寄出的加急文书都是辖内出了控制不了的动乱或是有什么覆灭性的大灾害。 因此当秘书内阁看到一份来自两千里之遥的加急文书时,没敢停就直接送到皇帝的案头。 这时,大部分的奏折,皇帝都交给陈绰处理了,太子前段时间又病了一场,已经完全丧失了在朝堂中的主动权。 陈绰率先看完加急文书,然后就一脸喜色地拿去给皇帝看。 皇帝正在听戏,见孙儿急匆匆跑来,还以为又有什么不好的事,苦脸还没拉下来,就听说道:“皇祖父,那受宴集诗案影响被贬禹州庆平县的苏栩,发现了一种极好的东西……” 很快,店内就传来一阵阵朗笑声,紧跟着,就有小内侍去宣几个重臣进宫。 陈绰在宫里待到掌灯才回太子府,一回去自然是先去给身体还没完全好的太子父亲请安。 玉侧妃生的老三臣维意正坐在榻边,一边给父亲剥橘子一边搞怪地逗乐,玉侧妃则站在一旁,笑得满脸温柔。 陈绰求见的禀告一报进来,这母子两人脸上的笑意都收了收,温馨氛围也一扫而空。 太子似未察觉,对玉侧妃道:“去看看汤炖好没有?” 什么汤? 玉侧妃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太子现在,竟然连打发她去一边的借口都找的这么敷衍,终究因为那次陈绰说话的话,对她起了嫌隙。 而眼看着铁板钉钉的皇位就这么飞走了,他竟也只是一开始急了急,给陈绰找些麻烦,现在竟像是完全看开了一样。 皇位,那可是皇位啊,怎么都不能争得这么敷衍吧? 陈绰作为人子,却要越过父亲,他就是大不孝,只这一点,便能把他的太孙之位给捋下来。 再过二十年,太子正好上了年纪精力不济了,把皇位擅给正当年的维意,不是正正好吗? 为什么就这么退了? 为什么不争? 玉侧妃往外走时,心里一遍一遍地在呐喊质问,与陈绰错身而过,她看过去一眼,表面笑得很好,眼底却全是算计。 陈绰进去问过安,没说两句话,就被挥退了。 从小儿,父王对自己就没有多少亲近,因此相比较能时刻陪在他身边的老三,陈绰是半点儿介意都没有。 他一走,陈维意就低声嘟囔:“大哥这是有皇祖父撑腰,连给您请安的时辰都一日晚过一日。” 陈蠡目光有些凌厉地看着小儿子,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绰儿是你大哥,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在背后编排他。还有,你皇祖父不止是祖父,还是天下之主,更不是你能编排的。” 陈维意从没被这么训过,眼眶立时就红了,低下头不敢说话。 陈蠡心烦,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就是眼瞎,被一个女人糊弄了不说,还让她把好好得儿子给养废了。 一闭眼就是重病时做的那个梦,繁华的都城处处战火,城外焦土遍地人丁寥落,而他这个穿着龙袍的小儿子,摘下皇冠,垂头向一堆胡服兵马下跪。 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场景,陈蠡却足足心惊好多天,便也不打算再争了。 如果他坚持下跟儿子争上对皇父忤逆,以后真把这江山被老三拱手送给夷狄,他恐怕会被陈家皇族除名,更没有脸面对天下百姓和皇陵的列祖列宗。 陈蠡不想争了,玉侧妃却十分不甘心,枕边人一时没了斗志,她不知道为什么,却也不着急,毕竟太子十几年的太子不是白当的。 只要能把近日在皇上扶持下频出风头的陈绰弄下去,那个位子就一定还是她儿子的。 过了几天,玉侧妃出门去给太子求平安符,在那儿见了郑无双。 自从赐婚圣旨被皇家收回去后,郑无双的生活就十分难过起来,如果不是她苦苦哀求父亲,早就被送到乡下的庄子去了。 而太孙和兰家小姐的大婚之后,她更是成了众人的笑柄,不过一年时间不到,她就消瘦许多,以前给她增色的轻愁之态,现在完全成了苦相。 见到玉侧妃,郑无双也没有多少惶恐,敷衍地见了一礼,就问道:“不知侧妃娘娘给我送信有什么事要吩咐?” 玉侧妃请她坐下来,递给杯茶到她手上,这才关心道:“我一直担心你,总算给你想了一条好出路。” “什么?”郑无双好久没被人这么关心了,面上着急,心里也很受用。 玉侧妃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咱们女人生活着不容易,想要活得风光就更不容易了,可是呢,如果能豁得上,什么好日子谋不来。” “侧妃娘娘,我不明白”,郑无双道。 “你长得这么好,这脸蛋儿嫩滑,眉眼娇美,腰身细得那男人一掌就能握住,还是个才华横溢的。试问这样的美人,哪个男人不喜欢?”玉侧妃慢慢说道,“怎么陈绰突然就不喜欢了,他是不是占够了便宜,又觉得你的家世帮不到他,这才随便找个借口,和你退了亲?现在他颇受皇上看重,会不会就又觉得自己地位稳定了,转回头又想来占你便宜呢。” 郑无双不是个傻子,一下子便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拿帕子掩住唇角,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下。 玉侧妃笑道:“再过半个月,就是太子妃的生辰,到时,我可以帮你进府去,万一被人发现了,你知道该怎么解释吧。” 郑无双站起身感谢:“多谢侧妃娘娘的再造之恩。” 玉侧妃点点头,眼中笑意更加明显。 唉,一个品德有亏的太孙殿下,就算太子主动放弃了,他也没资格接那个位置。 第143章 半个月后,太子妃寿辰,因为不想出风头,宴客名单除了一些太子妃的娘家人,就只有太子妃平日里比较说得上话的几个官眷。 因此寿宴这天,来的人并不算太多,玉侧妃本来想以娘家侄女过来给太子妃贺寿为掩护,把郑无双捎进来,但是太子府查得很严,大管事二管事都在门口排查。 郑无双之前和陈绰的婚约存续时,时常会过府来,因此太子府里的下人,大部分对她的面容都不陌生,就算她现在做了些伪装,还是被两个管事看出几分不对劲。 暂时拦住了玉侧妃的娘家侄女,大管事进去禀告太子,二管事进去禀告太孙。 陈蠡听说玉侧妃的娘家侄女带了个疑似太孙前未婚妻的来,不由的揉了揉额头,摆手道:“让太孙全权处置吧。” 陈绰来到二门外,远远看了一眼,实在是因为郑无双曾经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这一眼就认了出来,继而便是十分的反感。 也猜得到,玉侧妃把郑无双弄进来没打好主意,陈绰直接就让人把那疑似郑无双的女子拦在了门外。 但是有一句话叫做只有前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又过了些日子,陈绰还是在一次外出办事时被郑无双算计到了。 一时间,叱责太孙品德不堪的折子雪花一样飞到了龙案上,与此同时,郑无双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件事最后还是太孙妃兰氏出面解决的,以一个正妻的大度贤惠,把此事的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 至于豁出名声的郑无双,得了一个被关到太孙后院的结局。 可能这在她看来,是个还不错的结果,但对于整个郑家的未婚、已婚女子来说,无不是一场灾难。 没有订婚的,至少在未来三年都不会有人关注,订婚的,直接被退了婚,已婚的却没有孩子的,被休回五成。 整个郑家,都因为这件事恨毒了郑无双和她的父母。 被算计的陈绰,更不会对这家人有半点好感,于是没过一个月,郑父就不得不带着妻子、儿子远离京城。 太孙品德受到非议,这事儿远在南海边上的花镶知道时,都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朝廷邸报每隔五天会从府城送来一次,花镶远离朝堂,也是很关心朝中大事及官员任免的,看到上面一条太孙被弹劾的消息,心里就有些担心。 她知道作为臣子,皇位更迭时,最忌讳的就是在老皇帝还未下台时就着急站位,什么纯臣直臣,有脑子的人都想做这样的臣子。 但往往这样的臣子,到最后都是边缘人物。 毕竟或是为了家族或是为了前途,多得是有人愿意冒险,争一个从龙之功,别人把桃子摘下来了,这时候纯臣看没风险了,再想来用“只效忠皇位上的人”这个名义来摘桃,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花镶这时候想帮陈绰,倒不是为了什么从龙之功,毕竟她远在朝堂中心,想做什么也不能及时发挥作用,她只是担心太子这个恋爱脑上位之后,大夏的稳定繁荣局面会被打破。 凭她在京城时听到的太子对玉侧妃的宠爱,往后出个“杨氏”家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虽然在看到邸报时想了很多,最后花镶却还是发现,自己现在能做的,的确很少。 说不定在她看到这个消息时,京城那边的局势早已稳定下来。 正巧这天下午,苏栩到来,主要是想过来看看她这边盐池的效果,顺便把前一日付管事送来的一些蔬菜种子给她送过来。 因为天色已晚,二人只能明早再出发,坐下来喝茶说话,花镶就说到上午从邸报上看到的消息。 苏栩笑道:“你担心什么,忘了前段时间水泥做成后,你就催着我递八百里折子表功了?” 当初花镶之所以这么着急让苏栩请功,就是担心水泥做法保不住,最后这功劳成别人的。 “这有什么关系?”花镶好奇。 “镶弟,原来你也有脑子不灵光的时候”,苏栩晃了晃手里的折扇,自从来到禹州之后,他就扇不离手了,“你想想,从我寄出去文书,到送到京城,这期间至少得十几天,不是说太子还在养病吗,这文书肯定得到太孙手里,而他收到文书,想要做出水泥,也得个十天半个月吧。这时间,不恰好跟那些臣子弹劾太孙品德的时间撞上了?” 花镶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苏栩继续笑着道:“那些臣子觉得太孙品德不好,虽然邸报上没具体说明,但我想不过就是些男男女女的小事情,然而等水泥、沥青这些能惠及百方的东西被太孙公布之后,那点瑕疵谁还会不长眼色地再提起。” 花镶听完分析,不由笑起来:“我竟然把这个忘了,这么说来我们把水泥制作方法送去的太巧了。” 苏栩道:“我看是你的脑子太好使,总能想出好东西,所以才会不记得这小小一个水泥。” 花镶:“栩哥,你是在提醒我吗?” “听得出来还问?”苏栩白了她一眼,说道:“镶弟,你要时刻记得一句话,天妒英才、怀璧其罪。” 花镶认真地点点头,在她的意识里,这些东西都是非常简单常见的东西,忽视了在这个时代,水泥还真能称得上一句“高科技”了。 以后空间里的东西,最好不要全都通过自己的手拿出来了,不过对于苏栩还有已经半年多没见的卫谌,她还是十分相信的。 第二天一早,花镶和苏栩两个一起吃过早饭,就骑马向南边的靠海村庄而去,到时,刚刚过午。 虽然花镶用苏栩后来又送来的水泥在海边好几个村子都修建了盐池,他们这时的落脚点还是花镶第一次来到的小海村。 小海村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了,阴凉的椰子树下坐着好些满脸带笑的村人,在他们前面,是跑来跑去玩耍的小孩子们。 看见几匹高头大马行来,村人们也不惊慌,一个个都站起来,踮着脚往这边看,还有人赶紧跑去喊村长:“村长,花大人来了。” 其他人也低声议论:“是不是晒得盐可以收了?” “刚我才从盐池那边回来,白花花的一片,真如雪花一般,这般一番操作,竟然比煮出来的盐还好。” “是啊是啊,以后多建几个盐池,咱们不用出海打渔也能吃饱饭了。” “听说修建一个盐池,得好几袋子水泥,一袋水泥八文钱,恐怕买不起啊。” “咱们村里不是有大人给免费建的一个盐池吗?等收了盐,卖了钱,几袋水泥还能买不起?” 村人们聚在一处低声议论,却没人敢上前来与花镶等攀谈。 等到村长过来,就看见这样一幕,大人在一边站着,自家村子的村民跟傻桩子一样站在另一边。 海大心累地叹口气,赶紧上前招呼花镶。 花镶道:“不须客套,直接去盐池吧。” 一行人便都跟在花镶和村长后面,向建在不远处的盐池走去,走近了,入目便是一亩左右的盐池中一片雪白。 花镶举起一捧雪花盐,捻起一点尝了尝,点头道:“可以了。” 拍拍手站起来,对后面的村长道:“找人穿上干净的皮靴,收盐。” 水泥成功制作出之后的七八天之后,花镶空间里打印机上的打印键又闪烁起来,她当时心里正在想着盐池的事,顺手按了一下,从打印机里咔咔出来的正是一份盐池晒盐的规划书。 花镶那时候才知道,她在打印键上按下时想的是什么,打印出来的就是相关的内容。 至于打印键闪烁起来的规律是什么,她还是不太清楚。 不过也没纠结,反正打印的次数多起来,总能明白其中的规律。 小海村里只有几户人家有干净的没上脚的,用一种特殊鱼皮制成的靴子,于是一亩地的盐,那几个有靴子的年轻人拿着簸箕足足收了两个时辰。 旁边的村民脸上都绽着灿烂的笑容,撑着麻布袋,接过簸箕,把里面的白雪一般好看的盐倒在布袋里。 盐收好之后,村民们心里才都踏实了,倒是海大这个村长,还有另一层忧虑,几次欲言又止。 花镶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们这个是官盐,有朝廷的正经盐引。” 海大深深松了口气,此前,村里有人煮盐,都是偷偷卖的,但因为量小,根本引不起什么动荡,所以从来没遇到过什么麻烦。 然而有了盐池,能这样大量产盐,没有盐引的话,这可就是大罪了。 好在花大人总能为他们考虑的这么齐全。 夕阳西下时,花镶跟村长交代,让他明天去帮助其他村子收盐,一行人上马离开。 花镶和苏栩马匹后面还个挂着个装满了海货的鱼皮篓子,篓子里装的,都是村人从海里的打的海产。 回去后,已经是戌时末了,厨娘是个有心的,灶台上还温着口感正好的一砂锅鱼片粥,花镶盛了两碗,剩下的都让厨娘给跟他们一起出去的乔树等人送去。 花镶和苏栩在一个只放了盏油灯的小桌子上对面而坐,桌子中间是两盘凉菜,一竹筐烧饼。 这菜色,前所未有的寒酸,但对于禹州这边来说,只一竹筐烧饼,就是极为奢侈的了。 第144章 论功 “禹州这边如果有些个特产,也不至于面价这么高。”苏栩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饼了,不由感叹。 花镶说道:“你忘了,水泥,就算京城那边把水泥的制造方法分配给下面的州府了,我们这儿还是起步最早的。还有我们番茗的盐,我想再过些日子,过来这边的大商人就会多起来。” 商人的来往一多,别说他们这两个小县城,就是整个禹州,也能趁势被带得飞起。 半年后,卫谌带着一队上百人的军马和一身军功,在平定西北之后,被召回京。 军马停在城北三十里外的京畿大营,在接到皇命之前,卫谌一行人都得在此处暂停,陈都尉拨了三处营帐给他们,吃喝都跟大营中的其他士兵一起。 一应公事交接完毕,陈都尉对卫谌道:“卫大人离京一年多,京城也发生了很多变化,皇命下来之前,你倒是可以带几个亲兵去城里转转。” 卫谌笑了笑:“陈大人说的变化,可是从城外百里就开始的平坦石板路?” 陈都尉说道:“那可不是石板路。跟卫大人同科的有一个叫苏栩的,之前被贬禹州庆平,谁知道他竟然在那儿发现了一种好东西。就是这浇灌路面的沥青和水泥,相比较起来,沥青铺的路要更稳。只是本官也听说,沥青会散发一种什么,对人体有害的物质,铺路时着实要注意着些。” 卫谌挑眉,这东西是苏栩发现的?他怎么觉得,这其中也有镶弟的功劳呢? 闲话两句,卫谌便告辞离开,想了想,换上便服,什么人都没带,就一人一马往城里去了。 京城中,道路铺得更宽更平,马儿走在上面都是哒哒哒的,感觉十分轻盈。 除了路面的变化,两边的街景和一年前他走的时候差不多,卫谌一边走一边看,到了前街一个路口,却见路边新增添了一个集市。 听到两个路过的人说买到了什么从海外来的什么好东西,想花镶就喜欢这些远来的新奇物件儿,便进去转了转。 其实卫谌也知道,聚集在这样集市中叫卖的东西不会有什么珍贵的,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出海的小散户,带来的也都是一些稀罕的海外的地摊货。 卫谌从进来的门,转到另一个门,也没看到什么好东西,正要走时,却是看到一个小贩面前摆的五六个花盆。 花盆里养着的,是一簇簇长叶植物,有一株还开着白色的小花。 卫谌越是看,越是觉得像镶弟时常念叨的,辣椒。 “这是什么品种的花?”卫谌上前问道。 小贩见他穿着一般但气度非凡,忙笑道:“公子不知,我半年前跟人结伴出海,我们的船不好,也不熟悉路线,后来就被海风吹到了一个小岛上,那小岛上住的人很少,倒是这种跟咱们大夏不一样的花草很多。” 小贩又加了一些在那小岛上的经历,讲的堪比冒险故事,卫谌也没有不耐烦,听完了,才问道:“除了这种,你还带了什么回来?” 小贩只是因为有个远房亲戚在一条好几家合买的大船上做管事,才能厚着脸面蹭了上去,其实他本人没多少钱,一路上吃吃喝喝,早就全花光了,所以他只能在那小岛上寻摸些无主的不要钱的东西。 当时他也是看这种草会在顶上结一串红红的果子,虽然吃一口能呛死人,但味道不重要,好看才重要。 于是他就带了不少种子,船回来时又弄了些土,在船上便一直精心养着,才能在一回到大夏后,买些花盆就拿到集市上卖。 而要说还带了什么其他的,并没有。 小贩担心这样寒碜的事实会让顾客觉得面前这几盆花不值钱,便忙说道:“这次到的那地方,是个孤离的,不繁华,没什么好东西,我就只带了这些。” 卫谌是什么样的人,一眼就把小贩隐藏的那点东西看出了七七八八,当下也不多问,把这几盆“花”全买了下来,又留下状元府的地址,让他下次出海时把外面的稀罕植物都收集一些,他全都收。 一听说状元府,小贩立即睁大了眼睛,连连拍着胸脯表示,下次出海一定用心找,又转了转眼珠,把他手头还有的一包种子全都交给了卫谌。 卫谌笑了笑,也不在乎小贩这点小心思,多给了五两银子。 种子他自己收起来,又给几钱赏钱,让小贩把花盆送去状元府。 小贩自然答应,觉得自己遇到了贵人,走前问道:“大人,这花送过去,小的要怎么说?” 这还是个会审时度势的。 卫谌说道:“就说是卫大人让送去的。” “卫大人”,小贩顺杆爬的行了一礼,“小人王三皮,希望以后也能跟您效劳。” 卫谌点点头,便牵着马走了。 现在他手里可使用的银钱有两万两,此前去西北平乱,又在乱贼那儿得到不少珠宝金银,若是向朝廷订购一艘足以出海的大船,这些银子还是十分充足的。 只是想要在同时在内城置办一处不错的宅子,恐怕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卫谌想着,回去后要怎么说服母亲,只买个一进院的小宅子。 …… 陈绰正在批折子,内侍无声的走进来,禀道:“太孙殿下,皇上有请。” 现在,虽然大部分的朝堂之事都由陈绰处理,但关系国政的大事,最先送到的,还是皇帝案前。 陈绰跟着内侍到了清风殿,皇帝鲜少地正在看折子,一听到脚步声,就抬起头,招了招手道:“绰儿,过来。” “皇祖父”。 陈绰见了礼,才站到书案一旁。 “卫谌回来了”,把折子递给孙儿,皇帝双手交叉,仰躺在椅背上,“这个人,文能安国武能定邦,是个全才。一开始,朕是打算把这个人培养成你父亲的股肱之臣,许多恩都是以你父亲的名义施的。现在他立功回来,你亲自去宣旨,带他进宫。” 陈绰说道:“皇祖父,其实我早就认识卫谌。” “这个我知道”,皇帝双手盖在肚子上,点头笑道:“卫谌和他那同科的花镶、苏栩都是青州府来的学子,交情甚笃,还有小徽,他们是朋友。花镶能制利器,苏栩能治州县,小徽啊,你看着他说话直来直去的,却是个最能打通人事关节的,只要放对地方,这几个人就能帮你把大夏的基业再扩大一圈。” “皇祖父?”陈绰惊讶道:“孙儿没想到,您对他们几个的评价都这么高。” 皇帝笑道:“朝堂上这么多人,我不看清些,恐怕连听哪个曲子的自由都没有。” 陈绰想到即便祖父之前狠狠斥了兰老先生,朝堂上的诤谏之臣还是一茬一茬地冒,就连一个赏玩摆件太值钱都要被臣子在奏折中上谏,就不由得好笑。 皇帝显然也想到这点了,摇头道:“这么多官员,直肠子是杜绝不了的,真是头疼。” 陈绰说道:“孙儿也被讽刺了不少,只能当做没看到。” 皇帝哈哈一笑,看着陈绰道:“所以才说,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陈绰立即跪了下来,喊道:“皇祖父。” 皇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满眼都是慈祥的笑意:“绰儿,皇祖父是没那个一日复一日勤政的劲儿的。能在位上没有过错,就是最大的功劳,以后,就要看你的了。” 陈绰看着皇祖父,心里感觉很不祥:“有您看着,我才能把事情处理得周全。” 皇帝扶着他起来,对陈绰道:“朕没别的意思,以后也好好对你父亲,他在后院上糊涂了些,对你和你母妃还是不错的。” 陈绰点头,“孙儿从没怨过父亲。” 从很小就没了期待,哪里还会有怨? 皇帝放心地笑了笑,如果不把孙儿越过儿子,等他和皇后都去了之后,凭着儿子对那个侧妃的喜爱,这个由他定为太孙的孙子,就是那母子俩的眼中钉肉中刺,老三维意想继位,非是要把绰儿整废了不可。 而现在,太子和太孙是父子,太孙越过太子继位,是会让太子面上不好看,但以后的日子,太子照样是太上皇,能过的潇洒自在。 这些想法,从当初琼林宴之后,就一直在皇帝心总转动,但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毕竟打定主意让孙儿越过儿子继承大位那一刻,他就是个偏心孙子的父亲了。 陈绰记下了皇帝口谕,就去翰林院找人拟旨,但今天皇祖父的样子,却一直沉沉压在他心头。 皇祖父一直都是吃喝玩乐为本行,万事皆靠后,今天却说了这么多的郑重言语,是不是……预感到大限已至。 陈绰按了按乱跳起来的眼皮子,转头又去了太医院,询问这几日皇祖父的脉案。 宫里有眼睛的都知道,皇上很重视太孙这个孙儿,他询问脉案,太医院也没拦,都拿了出来。 陈绰又再三询问,确定皇祖父身体康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急于大位,皇祖父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棵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所以他希望皇祖父能长命百岁,能一直护着他支持着他。 第二天,陈绰就带着圣旨亲去了京畿大营,宣了旨意,然后带卫谌进了皇宫。 皇帝很看重卫谌,好好夸奖了两句,就道:“昨儿个我还跟太孙商量,让你去何处任职比较好,太孙说你此次立了大功,倒是可以让你许你晋升三品,去向,也让你自己挑选。” 这一下,卫谌还真有些受宠若惊了,沉思片刻,直接遵从本心道:“微臣听说江南道盐商仗着财力恣意妄为、搅乱官场,臣愿去平定江南官场。” 第145章 禹州 皇帝似乎在意料之中,对陈绰道:“是不是禹州同知已经在任十二年了?” 对于大夏朝二十二个州府的知府、同知,陈绰都记得很清楚,想了想,回道:“禹州同知叫苻白章,的确已任十二年,在任期间,无功,亦无大过。” 皇帝说道:“给他挪挪位置,让卫卿去禹州。” 如果不是卫谌时刻记着谨慎,这时候都要抬头看一看了,以前他在翰林院任职,就知道当今看起来不着调,其实在大事上很清楚,但是绝没想到,皇上连他的心思都猜得七七八八了。 卫谌扣头谢恩。 皇帝道:“朕知道你和庆平县、番茗县交情好,把你派到那儿,一则,听说番茗县弄出了个晒盐法,能在你处理盐商问题上有所助益,二则,你们是好友,可以相互扶持,共同效力。” 如此点明了,也有敲打卫谌的意思,朕知道你们是好朋友,在外好好办事,就不要结党营私。 卫谌躬身应答:“微臣一定竭尽所能,为大夏效力。” 皇帝点点头,吩咐道:“太孙代朕在宫内宴请卫卿。” 离开太极殿,陈绰面上的严肃淡去,拍了拍卫谌的肩膀,笑道:“等你一去禹州,花镶和苏栩二人便如虎添翼了。至于江南道的那些盐商,积了很多年的问题了,不用着急。” 陈绰很客气,卫谌也不敢逾越,躬礼应下。 陈绰又道:“为便于你办事,我再给你请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 “多谢殿下”,卫谌这句话说得很真心,毕竟没想到太孙能这么帮他们。 卫谌在宫里留了一顿饭,还是太孙殿下亲自作陪,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位大臣耳中,其中一些本来就很看好卫谌的人更加看好他,都在想是不是拿家里的嫡女去联姻。 不过之前就把主意打到卫谌身上的那部分人,却知道这个卫大人看起来年纪小小,是十分不好拿捏的。 他的那个母亲好糊弄,但是这小子当初离京之前竟然找了一个行事特别强硬的嬷嬷放在家里,上门叙旧可以,要是提亲什么的,那嬷嬷总能找到各种借口给强硬地堵回去。 就算是有人在背后议论,这卫家娘子其实是二十年前席家被休弃的二儿媳妇,席家人也的确是时常登卫家门,到最后还不是这么不近不远地来往着。 之前不能和卫谌结亲拉到自家队伍就算了,也不那么可惜,年轻的状元,这些年也不是没有的。 但现在,谁都能看得出来,皇上不仅看重此人,还准备把此人培养出来留给太孙殿下用,所以说卫谌铁板钉钉的前途可期。 且,不说这点,只年刚弱冠就去西北立了这么大功一点,这就是百人捏一起都比不上的。 于是,很多看不上或是准备放弃的人心中都蠢蠢欲动起来。 这些人的动作也是快,卫谌刚从宫里到家,就有人登门,倒也正好解救了他。 “母亲,我去见客”,卫谌站起身,态度不冷不热,“至于去席家做客的事,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跟我提。” 当初,卫谌连中六元,卫氏在特地前来拜访的席家人跟前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之后,席二登门认错,她很快就心软了,这么多年憋着这么一口气,带着儿子躲在乡下,为的不就是能风光重返席家这一天? 改嫁,或是拦着儿子不认席家,卫氏都没想过,在她心里,不管她多恨席二当年的不相护,席二都是她的丈夫,席家都是她和儿子的家。 心软之后,卫氏就跟卫谌说,准备带他认回席家,是卫谌豁着不做官才制止了卫氏的想法。 但卫氏一直都没放弃,总是时不时地在他跟前说席家说席二的好话,还跟他分析,不认亲生父亲对他的名声和仕途会有什么影响,认了又有人什么好处等等。 在翰林院那段时间,是卫谌心情最不好的一段时间,不能和镶弟天天见面,还要每天听母亲那些翻来覆去的话。 之所以去西北,不想再听母亲车轱辘一般说席家好话是原因之一。 让卫谌没想到的是,他出门一年多,刚回来,还没喝一口水,母亲就说让他明天跟她去席家做客。 就算对母亲没有期待,卫谌心里还是一下子冷飕飕的。 卫氏却也很失望,她觉得儿子一个人独木难支,拼着性命才能做稳官位,那认回席家后,有人帮着不好吗? “谌儿,你为什么这么反感席家?”卫氏问道,“当初你父亲来,你还连一句话都不愿跟他说。卫家对我们母子那么不好,你大舅姥爷寿宴,你都愿意送上一份礼,怎么到席家,就要这么冷着?” 卫谌停下脚步,看着卫氏道:“我为什么这么反感席家,母亲不是最清楚吗?” 想到卫谌小时候,自己经常会跟他诉苦,说席家的过分,卫氏的脸色就白了一分,不敢与儿子对视,她别开了目光,说道:“当初,我只是那么一说,且,卫家我也说过啊。” 卫谌鼻尖哼出一声笑,“好歹,卫家养母亲一场,在席家不要你之后,还给你提供了一个住所。” “那算什么恩?”卫氏气得脸色通红,“他们把我送到卫家祖籍,还不就是打着死也得死得远远的主意?” 卫谌点头:“所以我对卫家,也只是拿陌生人对待。母亲何时见我去卫家做过客?” 卫视哑然。 这时管家又进来禀告:“老爷,韩家也来人了,还是当家的大老爷。” “请他们也去客厅,我马上就过去。” 卫谌说着,就抬步离开了。 卫氏愣愣的,失神地墩坐在椅子上。 “怎么就这样了,怎么就这样了?”她喃喃的,连连自语。 刘嬷这时候还跟在卫氏身边,感念她那么多年的照顾,卫氏现在是拿她当半个老人孝敬的,因此看她神情不对,丫鬟立刻请了刘嬷过来。 刘嬷来后,卫氏眼中滚动的泪水终于滑了下来,“嬷嬷,谌儿,他是不是恨我啊?” 听到这话,刘嬷脸上也带出几分苦涩,说出来的话也很无力:“会好的,以后您好好待老爷,他会知道您的苦心的。” 应付完了客人,卫谌直接回了自己住的单独小院,这里只有三个下人,加上随同从西北回来的钟诚,共有四个下人。 钟诚先回来的,这时候正在院子里给那几盆辣椒浇水,看见卫谌过来,忙道:“老爷,听荆莫他们说,这是昨天下午时候有个小贩送来的,说您买的,还是什么海外奇草?小的怎么看不出来哪儿特别的?” 卫谌看着细长叶子中的小小白花,眼中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荆莫是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小厮,另外两个也都是小厮,一个荆还一个荆潭,也都凑过来,很是好奇。 卫谌接过钟诚手里的水壶,放到一边:“我听镶弟说过,这种植物,不喜湿润,浇水别太勤快。” 四人都点头。 卫谌看了会儿辣椒,迈步回屋,“你们都过来,我有话说。” 四人赶紧跟上,在正堂站了一溜,等着老爷吩咐。 卫谌吃了块山药糕,又喝两口茶,这才说道:“新的任命已经下来了,一应文书备好,我就要去禹州赴任,你们四个都收拾下东西,跟我一起去。” 荆莫三人早就羡慕钟诚能跟老爷去西北了,听见这话,都一叠声答应下来。 “洛州水造衙门造得大船最好,我准备定一艘中型的福船,你们跟我去禹州之后,好好联系水性,等船造好,你们可以跟船出海。” 福船是大夏最好的一种船,木女墙和炮床都有设置,同时吃穿住的地方都齐齐全全,中型号的,能容纳五六十人,载货三千斤。 不过这里的炮床,只能用石头,火器大夏已经有了,但绝不会供给商用船。 而出海的商用船为了安全,准许携带上百弓箭,因为这个,福船也不是说谁想订购就订购的,必须有中人,之后还要查实身份登记九族。 这样严密,防的就是某些人利用海船的战力兴风作浪,不过出海一趟暴利十分,每年还是有很多大商人挤破脑袋也抢购不到一艘福船。 福船这种自带炮床的,设置跟海上的炮船只差那么二三分,就跟后世的各种车类一样,是男人们心中都很喜欢的。 因此,听说老爷要定做一艘福船,荆莫三人心里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能出海那一天。 跟船出海,以后怎么样都要混成一个管事吧,这可比做个小厮强多了。 如果有钟诚那样的大力气,当初老爷去西北的时候,他们也要求着跟去的,好歹能混个军功。 瞧瞧钟诚,现在不是都销了奴藉吗?这次跟着去了禹州,最次也能做个衙门里的捕头。 在几人对南下的盼望中,五天之后,卫谌在内城买好了一处二进宅院,并把房契交给卫氏,就带着四个下人,骑马南下了。 卫氏怎么都没拦住,差点哭晕过去,等看到比之状元府小了一半的宅院,心里更是难受。 收拾一番仪容,卫氏去找了席二老爷,只是现在已经看清卫谌不可能认他这个爹的席二老爷,完全不想搭理卫氏,听说她来了,直接从后门躲了。 席大老爷想着,即便不能认回卫谌,却也不能交恶了,慢慢捂着,毕竟有血缘关系在,以后总会有那么些情分,对糊涂的二弟更加看不上,当下只能让下人通知夫人去招待。 卫氏想要寻求她再恨也当做家人的人帮助,但没想到,连席二的面都没见到,回去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 第146章 会面 卫谌一行人走的是陆路,走了大约有两个月了,才看到禹州府高大的城门楼。 从袖口掏出帕子在额头上一抹,就是一道很明显的灰印子,卫谌有些嫌弃自己,还是先进城找个客栈歇一天,再去府衙交接吧。 这段时间风吹日晒的,又黑了不少,正好先在城里养养。 …… 余秀才怒气冲冲地来到县衙,一直到门口也没有停,就要直接往里冲,差役赶紧上前拦住:“余老爷,要见太爷得先通报。” 余秀才站住,勉强压住怒气,抬着手道:“快去快去。” 花镶听到禀报,笑了笑,差役还提醒道:“余老爷看起来很生气。” 花镶笑道:“请他进来吧。” 不过片刻,余秀才就大步走了进来,敷衍地见一礼,随即质问道:“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花镶把书桌上的文件都摞起来放到一边,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听说县里那些小饭馆,就连街边的地摊,都有您给的菜方子?”余秀才很激动,说着说着手都抬了起来。 花镶起来,倒了杯茶递给他:“喝杯茶,慢慢说。” 余秀才都快气死了,尤其是在看到这个小年轻的县太爷说话还是轻飘飘的时候,但他也没胆子把这杯茶推开。 看他接过茶喝了一口,花镶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您那么一个大酒楼,还怕我从家乡带来的那几个小菜方子?” 余秀才太不可思议了,这县太爷太不要脸了,那些菜方子,是小菜方子吗?就一个浇头,都能撑起一家小饭馆了。更何况还有那些凉拌菜! 只是因为那些新鲜菜色,几个小小的饭馆,就抢了他两个酒楼一大半的生意,大半个月了,酒楼里连二两银子的进账都没有。 以前,县城有些家境比较好的人家,有些喜事的时候,还会拿钱过来定一桌席面,现在却是连老客都走了。 余秀才纠结好一会儿,才道:“酒楼再大,也怕冲击。” “那你这话就不对了”,花镶说道,“你开的酒楼,本就有你自己的优势,而且你不能因为你开酒楼,就不让其他的饭馆发展了。” 余秀才道:“如果没有您给的菜方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饭馆,再过一百年也比不过我家的酒楼。” 而且这也太不公平了,大家都是番茗县的人,为什么只给他们不给他家的大酒楼。 “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花镶端起茶,“虽然你质问的没道理,本大人大人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 余秀才一咬牙,差点忍不住骂起来。 无耻,太无耻了。 “如果是花大人坚持的话,学生就只能去府城找岳父大人帮个忙了。” 花镶瞥他一眼,满不在乎道:“我也好久没去拜见知府大人了,不如趁个车?” 余秀才:…… 他就不信了,一个小小县令,对于知府大人来说,不过一个下属,知府大人能记得她是谁,能给她撑腰? 余秀才离开之后,郝文书就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把一份文书放到书桌上:“大人,县里的人口年龄分层,已经弄好了。” 花镶赞赏道:“挺快的”,拿起来看了看,“不错。” 郝文书指了指外面:“大人,余秀才那个老丈人,听说很爱钱,他酒楼的生意不好,说不准儿苻同知真会管的。” 花镶拿起一份邸报给他:“苻同知马上就要调任,没空管这点小闲事。” 郝文书看到邸报最下面真有这么一条小消息,脸上带了笑容:“这可太好了”,继而又有些担忧:“这位卫大人,不知道……” 花镶却是一下子笑出来:“这个你放心,他是我的同年,还是最好的朋友。” “同年?”郝文书听到这话都不知道该惊讶还是该放心了。 花镶道:“他是去西北拼了军功才升任这么快。” “这下余秀才可不能再靠着他岳父风光了”,郝文书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道:“大人,学生想问个问题。” 花镶对这个秀才的观感很不错,笑道:“想问什么就问。” “在北边,是不是很多像您这样的青年俊杰?” 郝文书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从他偶然间知道这位花大人比他还小一岁时就想问。 花镶想了想,说道:“也不算太多。不过十几岁的秀才也不少”,又多说两句:“禹州这边的教育资源太缺少了,日后我会让人带一些程文过来。不过科考这个事儿,跟运气也有些关系,当初我想的就是,考不过便换另一条路,贡院那环境,太折磨人了。” 郝文书没想到大人会这么交心地说这些话,点点头:“大人,学生会努力读书的,即便最后出不了什么结果,也不会一直困在科场出不来。” 看着天色不早,花镶对郝文书道:“把张勤叫来,本官请你们吃一顿海鲜火锅。” 火锅要人多吃才好吃,来到番茗一年多了,花镶又忙又孤单,好几次想吃都没心思费那个功夫。 郝文书高兴地唉了一声,跑出去喊张勤去了。 … 吃过火锅,花镶让郝秀才、张秀才去前面休息,她看了会儿书,就忍不住想卫谌什么时候会过来番茗。 至于说他会不会过来,花镶是半点没怀疑的。 卫谌在府城完成职位交接、又应了一些人情往来,一直过了将近一个月才算抽出空来番茗。 从府城到番茗,一路上大部分都是没有人烟的杂草丛林,所经村庄也都是小路曲曲黄土泥灰的,而进到番茗县之后,卫谌和他带的两个侍卫都是眼前一亮。 高高的城墙抹得平平整整,进城之后,又是一条平整得没有半点坑洼的道路,路上有来来往往推着独轮车的人。 钟诚看了看道:“大人,我看着番茗县比前面的庆平县还热闹。这街上的大部分人,怎么都推着独轮车?” 另一个侍卫是禹州知府衙门本地的一个差役,说道:“番茗县这两天收盐了,许多商人过来,他们这里也有不少人开始贩盐。” 正说着,就有一辆马车从后面越过他们,最后停在一个热闹的临街饭馆前,车上下来一个穿丝绸的矮胖中年人,还没进门就说道:“来两碗鸡丝米线。” 大夏朝并没有变态地压制商人,商人可以穿丝绸,可以用银饰,三代之后也可以考科举,因此大夏的商业是很繁荣的,国库收入只商税一项就占了六七成。 “米线?”钟诚十分好奇,“这里也有米线,大人,咱们去吃一碗吧。” 他喜欢吃面条,但是从京城一路往南,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吃到一口面条了。 卫谌看了一眼,只见那店铺里的桌子都坐满了,嚷嚷地十分热闹,说道:“想吃你自己去排队。” 钟诚缩了缩脖子,没敢真过去排队吃米线。 经过店面时,就听到里面嚷嚷地谈论中传出这么两句话:“咱们花大人真是爱民如子,不仅教城里的饭馆做米线,还给了不少浇头,像前面街上有一家饭馆,现在都改成专做米线的了,他们家在大人给的素浇头基础上又做出好几种口味,也挺好吃。” “常听人说北方人喜欢吃面条,没想到米也能做成条,这味道比面条也差不了多少。” 钟诚凑到自家大人跟前,笑着道:“原来这米线是花少爷,不是,花大人教他们做的?花大人家好吃的特别多,怪不得能吸引着多客人呢。” 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了扬,卫谌眼中是蔓延地星星点点的笑意。 问了两回路,三人走到番茗县县衙。 与此同时,花镶一身劲装,正要出门,不想一抬头,看见了正站在县衙门口对她笑的卫谌。 “谌哥”,花镶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拽住卫谌两只手臂上下打量一番,惊讶道:“谌哥,你竟然又长高了。” 卫谌笑着揉了揉花镶的后脑勺,问道:“急忙忙的,要去哪儿?” “各村的水稻要收了,我去看看”,花镶说道,“不过你来了,明天再去也一样,快回家吧。” 回家。 卫谌心里琢磨着这个词,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之前的紧绷一下子松弛下来,任由她牵着,往后衙走去。 来到后衙,花镶吩咐人去招待钟诚两人,就把卫谌带到正屋按着他坐下,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还没吃饭吧?先喝点白开水。” 卫谌把一杯水喝完,看着花镶,笑道:“看来镶弟在这里还比较适应。” “这里挺好的”,花镶说道:“每天都能吃到各种海味,百姓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饭,挺单纯的,可能是因为起点低,很好教化。” 第147章 明了 两人闲话一阵,厨娘送来了几盘菜,花镶让她在做些海鲜面,又提醒道:“对了,给外面的侍卫也送一些过去。” 卫谌夹起一筷子菜尝了尝,道:“味道还不错,都是老菜色,厨娘也是你教的?” “我哪有那个空?”花镶给他倒了一杯从苏栩那儿拿来的蜜酒,“就是给她念了几个菜方。这个蜜酒后劲儿不大,对身体也好,栩哥特地分了我三瓶,可以多喝点。” 卫谌捏住酒杯的手顿了顿,仰头一口喝完,缓声说道:“当初苏兄被牵连,我知你肯定担心,但跟他一起来禹州做官,却完全没必要。” “栩哥是被贬来的,一个人过来有多难大家都能想象到吧”,花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卫谌这几句话让她有些不高兴,“不管是历史上还是本朝,有多少官员是死在被贬任上或途中的,我怎么就没必要了。” “你别生气”,见花镶这么护着苏栩,卫谌心里有些酸涩,“我只是觉得,等日后咱们几人在朝中的位置重了,给苏兄求情将他召回京城也未为不可。” 花镶摇摇头:“我过来也不只是为了栩哥,在京城当官,实在没意思,远离百姓,做不了多少实事,有一点小功劳,还得好些个人争抢。这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官场生涯。” 卫谌看着她,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你这县里有什么麻烦事吗?能帮的我就顺手帮了。” 花镶闻言,想都不用想就道:“如果可以,派来两个举人功名的先生就行了。你不知道,番茗县虽然有个县学,但先生奇缺,县学里的学生包括了周围三个县的学子,就是这三个县的读书人,加起来还不到尧山县的一半。先生,算上县学教谕,总共就两个。” 卫谌半点不惊讶的样子,点了点头,对花镶道:“边境皆是这样,这些地方的百姓吃饭都困难,自然不会放什么精力在读书上。” “西北也是这样?” “差不多”,卫谌说道,“真要比起来,北边边境的百姓比南方更难,一过九月,就开始频降大雪,一直到二月末解冻,这中间能吃的菜,只有腌菜。取暖设施不足,一冬总要冻死不少人。” 自从科举,花镶走的路也不少了,路上见到的自然景色,除开都市、城镇所在地,都是未有人迹的天然,可见这个时候,人在自然这个巨人面前还是一只小蚂蚁,能对她做的实在太少了,所以对于各种恶劣环境,更多的还是忍耐和顺从。 极冷,极热两地的百姓,自然要生活艰难的。 其实别说生产力还十分落后的大夏,就是在她那个各种高科技都已经很繁荣的时代,西北、西南的一些边境村镇,不同样过得很困难吗? 闲谈之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看卫谌吃完了面,花镶站起身:“先去客房休息会吧。” 这一站,才发现头有些晕,之前卫谌吃饭,她就有一杯没一杯的喝酒,没想到竟喝多了。 手臂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了,花镶忙摆了摆手:“我没事儿,就是猛一站有些晕。” 卫谌无奈道:“刚才就想提醒你不要喝太多,我还以为这蜜酒是没什么酒劲儿的。” 花镶笑了笑,说话都有些舌头打结:“我先带你去客房。” 卫谌揽住她的肩膀,笑道:“不用了,我还是先把你送回房吧。” 花镶心里是很清明的,就是手脚不太听话,丢人地被卫谌扶到卧房,安置在床上。 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都很舒服,花镶眯着眼,半醒半睡地看着卫谌忙碌。 给花镶盖上被子,卫谌转身出去找那厨娘端了半盆温水进来,拧了个帕子,来到床边给她擦了擦脸。 正要直起身,袖口却被一只手攥住了,软软的力道好似化为实质,在他心头挠了一下。 花镶努力睁开眼睛,对卫谌道:“就在我这儿睡吧。” 待会儿睡醒,再把自己这里的被褥挑一床到客房换了。 卫谌却一下子顿住,冷玉般的皮肤下氤氲出一片红色,他猛地拿下花镶的手夺出自己的袖子,转身又把帕子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镶弟,我还是出去休息吧”,平静了心情,他这么说着,转回头,就见床上的人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卫谌蓦然好笑,又觉得自己这行为分外没出息,他来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在酒气的蒸腾下,连她脖颈上的肌肤看起来都粉粉嫩嫩的,十分可爱。 只是等她睁开眼,与你谈话时,完全就没了这点容貌上的秀美和女气。 如果不是当初一同住了那么长时间,卫谌觉得,他顶多觉得镶弟长相上有些柔弱,却完全不会怀疑她其实是个女子。 她平日的姿态,以及她话里如星光闪耀的想法,都很难让人把她和女人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在一次过年回府学后,她脖子上还多出那么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喉结。 当时,卫谌注意到,差点忍不住笑,若非是对她熟悉至极的人,自然不会关注到这点不同,但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眼即明的。 也是那次,让卫谌明白,他的这个镶弟,是有一辈子都做男人的打算的。 唇上接触到温热柔软,卫谌才蓦然清醒,他竟真地在不知不觉中俯身亲了下来,心里纠结一瞬,不舍地在那双粉淡的唇瓣上舔了舔,然后离开。 …… 故意放轻的脚步声远去,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花镶才敢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室内,侧头,床头桌上还放着一杯水,心里就涌上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 花镶坐起来,赶紧拿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才像反应过来似的碰了下嘴唇。 怎么回事啊? 一个两个都要亲她? 顾徽是怀疑自己是个女的,才有那种想法,那卫谌呢,他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还是,他也看出来自己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花镶摇了摇头,反正卫谌是趁她睡着时候亲的,就当做不知道,以后相处时,也得注意点,免得卫谌越陷越深。 正想着,门又被轻轻推开了,花镶忙拉着被子躺好,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熟睡。 卫谌手里拿着一捧花,将窗边花瓶中已经枯萎了大半的花换下来,注意到杯子里的水少了一半,心里就突了一下,片刻后,唇角勾出笑弧:“醒了还不起来?” 花镶:…… 一阵窸窣之后,感觉到他在床边坐下,花镶赶紧睁开眼睛,坐起来,笑道:“刚醒。” 卫谌看出来她的紧张,笑了笑,也不追问:“还睡吗?” “不睡了”,花镶整了整躺下坐起时弄乱的衣服,“我去帮你收拾一下房间。” 卫谌嗯了声,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那么看着花镶忙着下床去打开柜子找被褥。 花镶却被他看得如背火烧,随便抱一床褥被就出了门。 卫谌起身跟上,如果花镶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他眼中宠溺的笑意就好像是一片能把人溺毙的大海。 县衙后面有三个挨着的小院,因只有花镶一人,其他两个都是关着的,花镶住的是主院,正中的客堂之外,她住东厢一间,厨娘和洒扫丫头住西厢的一间,其余的都可以说是客房。 花镶直接把离自己卧房最远的西厢的一间房安排给卫谌住了,反正丫头时常打扫,这院子里每个房间都是很干净的。 卫谌跟了过来,看看这两间房的距离,刚才心底的喜悦,都变得有些平淡了。 那时,镶弟的确是清醒的,但她似乎并不愿意跟自己亲近,这是一旦察觉,就要远离吗? 还是在这样暗示他,他们之间不可能? 花镶给卫谌铺好床褥,嘱咐他好好休息会儿,就直接去了前衙。 卫谌在客房坐了会儿,也起身到前衙去了,但并没有找到花镶,一个差役说道:“外面集市上有打架的,大人刚出去了。” 卫谌笑了笑,衙门里那么多捕快差役,一个小小的打架,还用得着她亲自过去? 此时,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说,镶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她就是躲着他。 刚才不说什么,也是怕双方难堪吧。 卫谌背手离开了县衙,在外面的街道上闲走起来。 他本是随意乱走,等到察觉时,就见两边门上都挂着一只红色灯笼,因天色刚暗,有几家的灯笼已经点上,还有莺语燕笑隐隐传来。 闻到空气中浮动着的厚重胭脂味,卫谌已了然这是什么地方,正要转身离开,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从内走出一个只穿了件束胸长裙光着双臂的女子,她手里还拿着一副火石。 女子看了卫谌一眼,啪啪点燃了灯笼,才单手叉腰向已经走出好几步的卫谌喊了一声:“唉,客官,怎么就走了?今天可是我们小鸳儿的挂牌夜,来都来了,您也舍得走?” 说话之间,女子已经追了上来,双手拽住卫谌的手臂,但被他没什么情绪的浅淡色眸子一看,便吓得赶紧收了手。 “爷,进去瞧瞧吧,我们这里还有各种好菜肴,都是府城才能吃到的”,女子满脸堆笑。 “不必”,吐出这么两个字,卫谌便绕过这女子走了。 女子看看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可惜地转身回去。 看这人是极顶级的男人那一列,如果真能拉进去,小鸳儿这头一晚也不亏。 只是气势太强,她不敢像往常那样生拉硬拽地往里拖。 第148章 水田 第二天花镶再和卫谌见面时,就没有昨天那样尴尬了。 卫谌看她似乎要把昨天那一吻忽略过去,便知不能强求,只能和她一样,当做没发生过,但心里却并不想放弃。 “镶弟以后什么打算?” 两人这是准备去乡下,看看水稻收割情况。 冷不丁地听到这么句话,花镶一愣,收回看向两边的目光,看向卫谌:“什么什么打算?” “要这样过一辈子吗?”卫谌说道,“一辈子孤单一个人。” 花镶浑身一个机灵,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卫谌也发现了她不是男人了? “我有爷爷奶奶,还有很多好朋友,怎么就孤单一个人了?你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她说着就哈哈笑起来。 卫谌看她,有些无奈,难道真要我当面把你拆穿了才会承认? 他叹了口气:“镶弟,我怎么都不会为难你的。” 花镶听了这话,内心十分不是滋味,果然这之后,卫谌不再提相关话题,而是说起了当地的一些民俗风景。 闲谈之间,就控着马儿来到了一个镇子。 镇周围有十几个村子,在镇的四周,是一块块打理的整齐的水田,田中水稻已经微微泛黄,水也都放了出去,每块田里都有三五个人在收割水稻。 这些人一边下镰刀,一边传出几声笑谈,有几句荤话,也有说县城里有一种新奇的脱皮机,把稻谷往里一倒,转一圈儿出来,就成了白花花的大米了。 说话之间,看到花镶这些牵着马穿着整齐的人,田中农人都投来好奇目光。 花镶停在一个地头,问那正埋头割稻子的汉子:“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这汉子看来是个寡言的,抬头看看,才说道:“挺好的。” 说完就又低头割起来。 倒是旁边田里的一个瘦高个儿抹了把汗说道:“您是来收粮食的商人?这不是我们的田,收成好,我们也没办法做主。” 花镶叹口气,站起身,看向四周田中忙碌的农人,问道:“我记得这并不都是朱家的地。” 这个寿安镇有两家大地主,一家姓朱,一家姓易,据说都是开国初被流放到禹州的前朝不归顺的旧臣,到现在,已经是三四代过去了。 朱、易两家虽是被流放来的,但到底有底子,当初两家到达禹州后,就找了门路,一同分到环境相对不错的寿安镇,并经过相互扶持,在寿安镇扎下根,成为当地数一数二的人家。 花镶之前也问过这两家的做派,外界一直都说很和善,毕竟不是在县里,她就没有深入查问。 瘦高个儿道:“不都是朱家的,那一片儿是易家的。” 花镶又问他:“你们是哪里的人?” “我们都是前面小井村的”,刚才那寡言汉子答道,“朱家招人做工,我们一个村子都来了。” 小井村? 花镶回忆了下,她之前看的文书中,小井村三十户人家,却只有十亩水田。 “这些人,都是你们村的?” “是的”,瘦高个儿答了,看看花镶,又转着眼珠看看一旁的卫谌和后面的两个侍卫,再次问道:“你们真是买粮的商人?” 花镶点头:“听说朱家有个秀才,这些田是不是有人为了避税交到他们名下的?” “没有,都是他们家的”,瘦高个儿似乎不再怀疑,说八卦一般地低声道:“不过连带着旁边的易家,他们都不用交税粮,您瞧瞧,这一片得有十几倾了,但报到上面只有三十亩,刚好在秀才免税田亩之内。其他的,留够了自家吃的,这两家都要卖给粮商的。” 花镶没听完就皱起了眉,这样大的事,她不信前任的徐老大人一点儿都不知道。 徐老大人离任一年,花镶便发现很多明显的疏漏之处,都有些怀疑那位老大人是不是装清贫呢,这这儿那那儿都有遗留问题。 但是要说那老大人假清贫吧,她初住进县衙时那些留下来的家具、厨房的食物等,都无一表明,这不是一天两天能装出来的痕迹。 而且,县里以及附近周围的村镇,那些百姓,提到徐老大人,也是无一不在说好。 花镶翻来覆去地想过,只能说,百姓们对县令大人的要求实在太低了。 想想也是,别说这些远离县城的百姓,就是居住在县城内的,能跟县太爷有所接触的又能有几个。 只要这个县太爷在任期间不找诸多名头叫百姓们纳捐,能让他们安安稳稳过日子,那对于百姓来说,这就是个好官。 好一会儿没听到这人回话,瘦高个儿也不在意,挥着镰刀一捋一捋地割着稻子就走远了。 “去其他地方看看”。 一只手递到了眼前,花镶抬头看一眼,犹豫了会儿,还是把手伸出来拽住了他的手。 离开寿安镇后,他们又一路往西南走,走过两个镇子十几个村子,天色渐晚,便回马往县城而行。 再次经过寿安镇外面那片水田时,就见一个穿着锦绣薄绸衣身材中等的男子站在边儿上督工的样子。 花镶一行人过来时,这男子身旁的一个人凑过去在他耳朵边说了两句什么,这人便转头看了过来。 愣一愣,这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旋即大步走来:“原来是大人,大人是来视察民情吗?” 花镶对他有印象,之前去县学时见过这个人:“朱有安?县学休沐了?” 不再读书之后,这段时间又忙得没想到去看日历,还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 朱有安见过礼,直起身子道:“是的,学生刚从县学回来,奉家父之命,过来瞧瞧这些稻子收得如何了。” 花镶点点头,向田中看了一眼,却看了两圈也没看到之前跟她说话的那两个人,便直接问朱有安:“刚才本官经过,和两位大哥说了几句话,怎么这时却不见他们?” 闻言,朱有安干干地咧了下嘴巴,笑道:“刚才有两个人说家中有事,我便提前给他们结了工钱,让他们回去了。” 花镶哦了一声,说道:“在这里遇见你正好,你回去跟你父亲说一声,明天本官带人丈量土地,叫着些田地的主人都过来。” 如果无主的,她就只好收归官府,然后再分配给附近没地的农民了。 朱有安脸上干干的笑容也没有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抖,说道:“大人路过学生家门口,不去我家喝杯茶,我爹知道了可是要打我的。” 花镶笑了笑:“本官还有事,你回去跟你父亲说,有本官的话,他还打你,那就是故意不给本官面子了。” 朱有安只得拱手见礼,心里哇凉哇凉的,想想现在酒楼收入连小二都请不起的余同学,他真不敢想被县太爷盯上的自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走远了,卫谌对花镶道:“这两家人在此地经营差不多一百年了,姻亲遍布,可能这其中没多少地位高的,但肯定有些能力。既然要动他们,日后便要时刻小心,免得被钻了空子。” 花镶一笑:“我知道,朱家不像之前的那余启有强龙撑腰,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很可能是一群地头蛇。不过在番茗县的一亩三分地,我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谁冒头,我砍谁爪子。” 这些贪吃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手段,找上头的后台施压,或者把对头拉拢到自己这头。 花镶就等着他们呢。 早晨,花镶早早起来吃饭,问了下对面的卫谌,听他还要跟着一起,不由好笑道:“你这是把我当小孩了。” 卫谌笑道:“我在县衙也没事,况且过几日还要走,便趁这两天帮帮你,挺好的。” 吃过饭,花镶叫了八个捕快两个差役,和卫谌一起,再次来到寿安镇外面的水田处。 到时,田里除了有忙忙碌碌的农人,还有两个中年男人,这两个中年男人身后各站着三五个年轻小辈。 不用问,这两人就是朱、易两家的主人了。 花镶下马,直奔主题:“本官到任也有一年了,却忙三忙四,忽略了农人的根本,正好现在想起来,帮你们把田地丈量一下,免得有什么差错。” 朱老爷和易老爷两人鼻尖儿都冒了汗,朱老爷先一步道:“这时日头盛,大人不如先到家里喝杯凉茶。” 花镶摆了摆手,“先丈量。听说朱老爷家有三十亩免税田?衙门的文档里也没瞧见你家纳税的记录,想必名下就只有这么多田了?” 朱老爷张了张嘴唇,着急的火烧屁股了,面对这个软硬不吃的县太爷,却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花镶又看向一旁的易老爷,说道:“易老爷家没有有功名的,是没有免税田的,怎么本官瞧着,您这么大一家子,每年却只有二十亩田纳税?” 易老爷的心理素质看起来比朱老爷好很多,笑道:“我有五子,三子都做生意,勉强糊口。” “哦?”花镶挑眉,“怎么也没见姓易的纳多少商税?” 易老爷道:“还未分家,只纳一份税便可。” 花镶心想你家还真会抓朝廷的漏子,当下只笑着点了点头。 转过头来,却发现刚才一直跟在她旁边的卫谌,这时候正被一个姑娘拉到田间小路外的一个布棚子下。 第149章 朋友 昨天还没这么个棚子,想来是朱易两家人今天临时搭的。 这点并不让花镶惊奇,让她惊奇的是,卫谌竟然真的被人家姑娘拉走了,前天他不是还亲自己? 朱老爷抬眼瞅了瞅,见县太爷的脸色中带着些疑惑和不喜,心里又是一咯噔。 旁边的易老爷就有些看不上他的胆小模样,上前一步道:“大人不方便回小人家,就去棚子下休息会儿,这丈量的让差爷们去就行了。” 花镶带着几分气恼,直接拿过丈尺便到下面的田里丈量去了。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这气恼有几分是冲着卫谌,又有几分是冲着自己的。 朱老爷、易老爷想跟着过去,被一个捕快上前拦住。 两人讨好地笑了笑,便退到一边。 “老易,看来太爷是铁了心要查我们逃税的田了,这个怎么办好?”朱老爷很急,偏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才说两句话,汗珠子就一层层往外冒。 易老爷也急,但他却半点不怕,揣着宽大的袖子,说道:“能怎么办,他爱查就查呗,咱们又没杀人放火。顶多是让咱补上之前的粮税,给他自己的政绩上添一笔罢了。” “你没听到太爷说,要把税收之外的田都收回去”,朱老爷说道,“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人家想收回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再说,俗话说得好,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咱们积攒这么多年的家业,就看太爷的一句话。” 易老爷的脸色沉下来,说道:“别着急,你没看到,那个跟太爷一起来的,已经和我家的丛儿相谈甚欢了?” “只要能和这花大人身边的人拉上关系,还怕这点小事?” 朱老爷顺着易老爷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棚子下那年轻人的确和易家四小姐在说话,只是谈不上相谈甚欢。 不过现在朱老爷也没空纠结这点细节,只是希望易四小姐真能被人看上。 这一片水田面积不小,花镶带着捕快差役,也忙了一上午才测完。 水田东西南三个方向蔓延,共有十三顷,按照大夏的田亩计量,也就是共有六百五十亩。 三十亩和六百五十亩,这是多大一个数字差,前面的徐大人竟然一直没管,看来能在这地方一呆就是三十年,还是有些原因的。 徐大人这样的官员在大夏并不少见,他们不贪不奢,只要治下安安稳稳就十分满足了,说坏谈不上,说好也就那样。 想起刚来时,县衙里编制内编制外的工作人员都异口同声地念徐老大人的好,也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客套话。 “大人,家里已经备好了菜肴,请赏个脸吧”,朱老爷屁颠屁颠的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大蒲扇给花镶扇着风。 花镶本来是很反感朱老爷这种占国家便宜的人,此时却不由的有些好笑,说道:“不用了,本官回衙还有事。” 朱老爷也不敢强求,就说让人把准备好的菜都给送到县衙去。 花镶再次摆了摆手,大步走了。 朱老爷还想跟上,后面的两个差役一拦,他就笑着退了好几步。 花镶来到布棚处,见卫谌正坐在里面喝茶,便问道:“怎么,红袖走了?” 卫谌先是一愣,继而愉悦笑道:“镶弟,我要去和你一起丈量田亩,你不让,怎么现在又满口的酸味?” 酸个屁! 花镶在心里爆了句脏话,说道:“好了,回县衙。” 回到县衙吃过饭又洗个温水澡,就已经到了酉时末,花镶穿着一身轻薄的便服,要去前衙叫人写个通知文书发送给朱易两家。 大致意思嘛,就是那些与朱易两家相邻的田地没有纳税,便是国家财产,朱易两家没有所有权,责令他们补十年税,之后田地由官府支配。 花镶准备把这些田地佃给那附近没有地种的人,留出三年时间的余地,这三年之中,佃地来种的人家可以出钱购买。 若说把这些地免费分了,花镶也有想过,但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制度不同,田地不能随便分,且只有这么些地,分给谁不分给谁,都是问题。 所以便定下了佃种购买的程序,这也是为了防止有钱的,一股脑把这些地都买走,到时候还是依靠种地生存的百姓没地种。 刚出门,就看见了卫谌。 “你是在特地等我?”花镶停住脚步问道。 卫谌放下手里的书,问道:“镶弟,朱易两家逃税的那些田地,你打算怎么处理?” 花镶就把之前的想法说了,卫谌听完,点点头,却是道:“不过我听说朱易两家这六百多亩地,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他们祖上开垦出来的,那些他们趁人拮据时买下的,可以分出去佃种,他们自家开垦的,还是由他们补上二十年税粮后领回去为好。” “为什么?”花镶是很想平静地听听他的理由,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火药气:“你不会是看上人家的女孩儿了吧?” 卫谌闻言即着急得解释:“我只是觉得不宜跟当地大户过不去”,顿了顿,看了眼花镶的脸色,心情不知就怎么就好起来,“再说,你不是准备发放甘蔗苗,以后制糖,还需大户合作。” 花镶哼了一声,卫谌给她带来的辣椒苗她也准备现在番茗试种一些,按照她对辣椒喜好的了解,番茗从八月份到第二年三月份的气候都很适合。 以后的旱地恐怕要比水田更值钱,如果不是朱易两家太过分,她真没打算这么不给面子。 现在卫谌说话的话,也很道理,花镶不想答应,但当官的就是要公平,不能随着自己性子来。 这两家人除了贪心不足,逃税避税占国家便宜没个够,还真没有什么欺男霸女的恶事,所以她的确不能太过分。 于是走到前衙,花镶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就按照卫谌的建议吩咐张、郝二人一起写文书,文书写好了,当即便让人送下去。 米主簿也在,就有些担心道:“大人,这般做法,若是让那些地主联合起来闹事可怎么好?” 花镶笑道:“你当官的都这么怕事,以后谁都不交税,国家所需从哪儿来?朱易两家,就是敬猴的两只鸡罢了。” 她好歹到这儿也有一年了,虽然做出来的大事只有晒盐一项,但早在她决定把水泥、晒盐法拿出来时,就已和苏栩私下商量好,有了进账就招幕青壮,把县里该配上的一百兵士练起来。 虽然这点武装力量不算什么,但震慑一下本地的一些大户人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米主簿却不看好,因为好些大户人家,光打手都有几十个,真引发民乱,官府这边真不一定能应付得来,而且民乱起了,他们这些衙门里的,都别想活。 在心底琢磨好一会儿,米主簿终于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忧以更委婉的说法讲了出来。 花镶却是忍不住笑起来:“米主簿,我觉得你是把民乱和造反给弄混了。本官正经按朝廷律法办事,某些人家不愿遵守,联合起来违抗,那不叫民乱,那是造反。如果本官贪赃枉法只认钱,致使百姓们活不下去,集结起来拿起锄头反抗,那才是民乱。” 听到她这一番话,张郝二人都叫起好来。 而这些话,也在花镶的默认下,随着送到朱、易两家的文书在一些人中间传了起来。 有些人很不忿,但更多是不敢跟朝廷对抗的人,于是就在朱易两家补缴税粮时,下面那些镇上的大户,都一个个地推着粮食车主动补缴来了。 花镶直接把张文书、郝文书、米主簿都用起来,让他们各带两个差役十个兵士下去实地核实。 三天后,连那些远离番茗县的一些镇乡上的大户都来补缴税粮。 花镶真是被这群耗子给惊讶到了,有田五十亩以上的,就没有不隐匿田地逃税的。 仅仅三天,补缴到衙门的税粮就把库房里的三十个粮囤给屯满了。 这时候,卫谌过来跟花镶辞行,花镶这两天很忙,跟他说话的时候并不多,听说他要走,一时心中竟很是不舍。 “你还没见栩哥呢”,花镶说道。 卫谌道:“下次休沐我再来,为官不能一直擅离职位。再说,你这里查隐匿粮税的成果这么大,说不定这是整个禹州府都有的现象,我回去跟知府大人商量一下,先看看紧挨着府城的几个县有没有这样的情况。” 花镶闻言,只得点头:“那我送你。” 因此时才刚吃过早饭,时辰还很早,花镶也不好留他吃过饭再走什么的,若是午饭后再走,他恐怕今晚就得露宿野外了。 卫谌却道:“你怎么也不留留我?” 花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留你就留下吗?” 卫谌拉住她的手在手心里握了握,笑着道:“说不定呢。” 花镶忙把手抽回来,挥手道:“快走快走。” 卫谌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明知道她也舍不得自己走,被这么往外赶,心里顿时一扎一扎地疼。 花镶骑马送着卫谌直到县城十几里外,等看他主仆三人走远,才调转马头回去,这一路上,很有些提不起劲儿来。 人在跟前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人走了,又有些想了。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花镶赶紧摇头,卫谌是朋友,不能 第150章 辣椒 第二天下午,花镶弄了一个大石缸,让乔树孔山添了大半缸的土,浸润透了,便把卫谌给她的那一包辣椒籽撒上去,铺上薄薄一层土,再盖上一层细薄的油纸,等苗出来,就可以移栽了。 正当她忙完这些,准备把县衙后院的空地儿都松一松施些底肥围起来,差役来禀道:“大人,庆平县苏大人前来拜访。” 花镶:…… 这是巧还是不巧,卫谌昨天才走。 “卫谌来过了?”苏栩接过花镶递来的茶水,问道:“昨天才走,前几天怎么不派人去跟我说一声?” 他就是随便一问,花镶却有些心虚,忙转移话题,“栩哥,你带的那些是什么?” 苏栩进来时,后面就跟着两个背着竹篓的下人,现在那两个竹筐就被放在客厅里。 想起正经事,苏栩立刻不追究了,起身打开竹篓上的盖子,笑道:“快瞧瞧,我在那煤山后面发现的,几个月前就发现了,惊喜不?” “红玉?”花镶惊讶不已,只见两个篓子里都是大半满的滴血一般的玉石。 苏栩道:“说是血玉更合适,那一块儿的玉矿很纯,但是并不多,有半亩地大小,血玉我已经都让人挖了出来,共有八篓子,前天我就带人亲自送去了府城,这些是我留下的边角料。” 花镶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玉石,正细细查看,听到这么句话,不禁笑出声来:“什么边角料这么好,栩哥,你这是染上官场人的毛病了。” 不论多好的东西,只要过手,得先给自己留点。 但这也算不上贪污吧。 苏栩道:“我自己发现的,不给自己留一些,都送上去让别人收藏吗?” “都是这样的纯玉石吗?”花镶问道。 苏栩点了点头,“是的,只有边儿上是一些普通石料,最中心的就是这些血玉,周围都是一些次一等的玉石,那些也没呈上去的价值,我只在奏折里写明了。” 花镶提醒他:“都说财富红人眼,县里那边你安排好了吗?” “知道的都是我的心腹,血玉也是我亲自送到府城的,别担心”,苏栩又指了指地上的篓子,“这些你挑一些,剩下的我再带回去。” 花镶好笑道:“我拿两块做玉佩就行了,你还都带过来做什么?” “这些大块的,做摆件就挺合适的”,苏栩蹲下来,捧出一个西瓜大小的玉石,“不过都是红色的,也雕不出什么好看的景儿。” 花镶笑道:“你不谢谢这狗屎运,还嫌玉石的颜色不是多变的了?” “这琢玉是个工艺活儿,但再好的工艺师,也拿这一大块纯红的玉石没办法吧。” 话头一转,苏栩又道:“镶弟,你还别说,打从被贬到这大南边,我还真觉得自己这狗屎运旺得不行。” 花镶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对了,我有个更好的东西”,说着,拉起他来到院子里,花镶指着大石缸道:“你瞧,这里面的东西,可比你发现的那半亩地玉石还值钱。” 苏栩掀开薄油纸看了看,只看到一片湿润发黑的泥土:“这是什么?” “辣椒!” “哦”,苏栩恍然大悟道:“这里面种的是你小时候就念叨叨的辣椒?哪儿来的?” 不等花镶说,就道:“我知道了,卫兄给你找来的。” 花镶点点头,眼里都是喜悦的笑意。 苏栩道:“按照你以前说的,这辣椒,再怎么也就是一种调味料罢了,还能比那些色纯透亮的玉石值钱?” “当然了”,花镶说道,“那玉石,或许也可以流传百世。但这辣椒,却可以创造许许多多无穷尽的价值,且还会在一代代农民手中,一直传到后世的千秋百代。” 在她那个时代,以辣椒为主调料的那些小吃,每年创造的总利益可是一个让人惊心的数目。 苏栩挑挑眉,不太相信的样子。 “过两个月等辣椒结了果,你过来,我请你吃一顿麻辣宴。”花镶说道,“到时,你就知道这是多实用的一个小东西了。” 苏栩点头,期待道:“那我就等着了。” 在番茗县衙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苏栩就走了。 花镶继续处理补缴税粮的事,大概半个月后,就从最新一份邸报上看到庆平县治理有方、发现水泥于国有功,即日便会派钦差过来奖赏的消息。 按照日期,钦差也是在半个月前出发的。 虽然朝廷没有直接公布庆平玉石的消息,但花镶知道,上面已经记下了苏栩的功,他至多在庆平连任六年,就会被调走。 如此,花镶总算放下心来,紧跟着就又忙碌起来。 以前的番茗小县是个许久不会有外人来的小县城,平日里也就没有多少事,现在,番茗既有雪花盐又有好吃的特色鱼丸,吸引了不少人前来。 人多了,纠纷也就多了,花镶算了下,平均两天就要处理一起纠纷,大多是本地百姓不识字被外来商人骗的。 于是她又去了趟县学,再招两个学子去县衙做事,前面的张勤,如今已经提为了主簿,至于米主簿,她就跟府城那边推荐,把他提到了空缺好些年的县丞位置上。 县学的教谕眼看着自己这田里的仅有几棵苗被太爷拔走不少,一开始还高兴自己的学生能在取得正式功名前历练一番,现在就是心疼了。 打发两个被选上而十分高兴的学生去收拾东西,教谕就跟花镶道:“老爷,我瞧着,咱们县里今年收入还不错,能不能把给学子们的奖励增加一些。” 担心花镶不同意,又跟着解释道:“咱们番茗穷,学习上不重奖,就很难有一般的家庭舍得费钱。” 花镶点点头:“教化之事,本官自然放在心上,此前卫同知来本县视察,我已经跟他说过,请他帮忙找两个举人过来县学教授。” 听见这话,鲁教谕一脸欣喜,赶紧作揖道谢。 花镶又道:“你所说的奖励之事,也可以”,番茗县的廪膳生名额有三个,“在廪膳生名额之外,再加五个,不过得换个说法,就,是勤奋奖吧,每个每月给三钱补助银子。” 想了想,花镶继续补充:“再设三个贫困扶助的名额,每个每月二钱银子。对了,名额要均摊在几个县的学子中。” “这是自然”,鲁教谕满脸喜意,大人这一张口,就给添了八个名额,整个县学,也才二十多个学子,再有廪膳生的名额,整个县学的家境一般的,差不多就都能覆盖了。 送着花镶离开的时候,鲁教谕一路就是彩虹屁,把那两个被花镶挑选出来去县衙帮忙的学生给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花镶也很无奈,到县学门口,对鲁教谕道:“回去吧。” 鲁教谕这才把目光转向两个学生:“柏望,慕勋,你们两个跟在太爷身边好好做事,但每天也要挤时间看会儿书,不懂的地方,直接跟太爷请教。” 柏望、慕勋二人忙都躬身答应,花镶对鲁教谕道:“您不用这么提点,我给他们留着读书时间呢。” 这些学子,花镶用起来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反而他们没有接触过官场,没有一些老油子的拖、推、拈轻怕重等毛病。 至于不尽心,那就是更不可能的事了,他们都还想能在以后更进一步,只会比那些放弃了科举的人更加兢兢业业。 安排好柏慕二人,花镶又走访了县里名声比较好的几个耆老,让他们组成一个小委员会,乡邻间有什么纠纷,便先由他们调节。 虽然本来就是乡邻间的争吵大家都喜欢找德高望重的老人帮忙,但现在有了县太爷的郑重委派,几个老人家都精神起来,一个个连连保证,定会让邻里间和睦相处。 花镶选出来的五个老人,有富人也有穷人,但能活到六十这个大关且在乡邻中名声还不错的,都是豁达通透的性格,等她离开后,就认真地讨论起来。 主题无非是谁谁家经常打老婆,谁谁家经常打孩子,太爷很不喜欢这个风气,他们几个老家伙儿得挨家去劝劝。 最年长的老者总结道:“大人要带着我们过好日子,那谁都不能拖后腿,若劝三次还不听的,就让他们本家的驱逐族去。” 花镶并不知道老人们的这些决定,但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阻止,这一年来她已经不过一次见到打老婆大孩子的场景了,次次见到的都是朝着死里打。 这股歪风邪气,她也纠正过,但效果,就只是没人敢在她经过的时候打骂孩子或是打老婆了。 第二天,那些老人像是肩负着重大使命一般走访了十几个打老婆孩子最有名的人家,好好的把这些人都说了一通,还把最后结果给摆了出来。 这些被劝的人知道事情严重性,但心底还是不以为然的,于是街巷之间难得的平静了一段时间。 花镶这几天都在衙门里和郊外的甘蔗地上两头跑,却也感受到了那个耆老委员会做出来的成效,因为在她每天打马经过的县城街道,有两家不拿女儿当人看的都不像之前那样不要命地使唤了。 甘蔗全都收完这天,花镶让人把经过三代培育的甘甜、粗壮的甘蔗一车车拉到县衙后院,然后叫来郝、柏、慕三人,吩咐一番,回屋换件衣服就拿了十两银子出门。 第151章 花镶走进巷子,迎面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走来,看样子还是挺高兴的,看见花镶,他赶紧小跑着过来。 “大人,您是来找祖父的吗?” “你祖父现在可在家?”花镶问道。 年轻人是毛老的二孙子,为人机变灵敏,很是得毛老爷子的喜欢,前次花镶来找乡中耆老时,毛老爷子就带着这个毛小二。 毛家是县城中的普通人家,但家庭和睦,四世同堂,也是这周围很有名的人家了。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毛家有毛老爷子这个已经七十多岁的老祖爷在,很得周围人家的敬重。 毛小二道:“我爷爷在家呢,今天我爹赚了不少钱,让我去打酒庆祝一下。” 以前毛家人只在城外有几亩地,家里一众男丁都是靠给地主家做短工才能维持家中生计,现在城郊有个鱼丸厂,毛小二的爹是家中老大,就带着三个兄弟一起去城郊贩了鱼丸,再步行送去附近县城的酒楼。 因为禹州天热,花镶一开始办起来鱼丸厂时,就采买了大批硝石,弄出来许多简易的冰箱,专供那些买鱼丸的小商贩租用。 现在,最早一批贩鱼丸卖的人家,大部分都已经赚出一部分家业了。 毛家就是如此,赚的钱都买了一个骡子,置办了个骡子车,有骡子车之后,毛家兄弟偶尔还会置办一大车给府城的酒楼送去。 毛家今天要庆祝,应该是去府城送鱼丸赚了不少钱。 毛小二没有立即去买酒,而是转身跟在花镶身后,把她送到毛家,还没刚到家门口,就扯开嗓子喊道:“爷,大人来了。” 一句话落,时近傍晚都在家的毛家人全出来了,老爷子被毛家长孙搀扶着,远远就要下跪。 对于他们来说,县太爷亲自登门,就是贵脚踏贱地,特别给他们面子的。 花镶赶紧上前扶起,又对众人道:“不必候着,都各忙各的去吧。” 于是毛家的女眷都赶紧躲了回去,毛大郎示意长子陪着,跟三个兄弟一起出去打酒买菜买茶买点心。 进了屋里,毛老爷子就率先问道:“大人,此来有什么吩咐?” 花镶笑道:“称不上吩咐,这些日子我也感觉到了,城内风气已经朝好的方向转变,辛苦你们了”,把装着两个小银锭的荷包放到桌子上,“这是十两银子,我自己出的,作为你们耆老委员会的经费。” “什么是,经费?”毛老爷子觉得自己的耳朵也不聋,怎么不太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呢。 花镶说道:“就是给你们几个老人家没事时去茶楼喝喝茶,或者买些小点心,到河边下着棋吹着风散散心。” 这,还有这好事? 毛老爷子不好意思道:“我们也没办多少事啊。” “总归是辛苦你们了”,花镶道:“年纪大了,不要太费神。” 毛老爷子顿时感激不已,又要站起身跪下来道谢。 太爷赏的银子,真不舍得不要,再说也不是给他自己的,毛老爷子就没推辞。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蓝布小短裤小短褂的两三岁小娃扶着门柱翻过高高的门槛,还喊着太爷爷走了进来。 小娃的爹,毛家长孙赶紧跑过去把孩子抱起来,当下便告罪。 花镶十分无奈,她也没觉得自己多可怕,怎么毛家人看见她一个个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她站起身:“我也该回去了,老爷子不用送,好好歇着”,看到眼睛大大的小萌娃,又多了句嘴:“县学准备开个蒙童班,如果家里有闲钱,再过半年等他大一些了,可以送去认个字。” “我们也是如此打算着。” “一定送一定送。” 毛老爷子到底跟着把花镶送到门口,这时毛大郎提着一串油纸包回来了,一见太爷要走,话就脱口而出:“我菜都买回来了,您不留下吃晚饭?” “胡说什么呢”,毛老爷子斥道,“太爷诸事忙碌,哪有闲空在咱家吃饭?” 花镶道:“并不是没空闲,只是我在,恐怕你们一家人都吃不好,以后多的是机会,今天这些菜,就给自家人打牙祭吧。” 突兀的一串骂声就在这时从街头传来。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连个锅都烧不好,还能要你干什么?” 骂声伴随着棍子打在身上的声音一声跟着一声。 毛老爷子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拄着拐杖就朝街头走去。 这个毛三家的,他都说了多少遍了,她还是不长记性,还凑今儿个太爷登门时打娃,不是故意给他没脸吗? 毛大郎把那一串油纸包递给长子,转身就跟了过去。 毛小二也买酒回来了,跟在花镶身后解释道:“街头住的是毛三叔家,三叔的爹娶亲晚,他跟我大哥差不多大,前年三叔的爹娘都死了,小四叔就跟着他上面的三个兄长生活,三婶脾气最不好,时不时便要揍他。” “早前您没让整肃风气时,我爷爷就说过他们不止一次,但这种事,说了大多只管一时用。” 花镶倒没责怪的意思,家暴这事,自古以来就被划在家事中,又有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各家有个家的情况,尤其是这种打老婆孩子的,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劝说就和平了? 来到街头那户人家,走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灰扑扑褂子、裤子的八九岁男孩,脚上连只鞋子都没有,右脚背处还有一片红肿化脓的伤口。 院子正当中,是一个棍子还拿在手里的妇人,妇人皮肤黝黑,面相也不如何尖刻,怎么都让人想不到那男孩胳膊上的红肿伤痕是她打的。 男孩儿头上还有一个肿包,看起来是新伤。 花镶走过去,问道:“头晕不晕。” 毛大郎已经跑去街上卖伤药去了。 听到问话,男孩抬头看一眼,双目中的麻木让人心惊,只看了一眼,他就往后面退了一步。 那边,妇人已经不耐烦老爷子的教训了,但并不敢摆脸色,听完了才辩解道:“大伯,我就是一时生气,您说说,好好的一个锅,怎么就能烧烂了?我特地给男人做的海菜汤,都给撒了。还有锅,再买个新锅得多少钱。” 花镶走过来,正色道:“那你也不能这么打一个孩子,他身上的这些伤,已经够你坐牢的标准了。” 猛地看到花镶,妇人脸上的不忿和戾气顿了顿,马上又挺直腰杆道:“我供他吃供他喝,他烧烂了我家的锅,我打他几次出出气还不行。” “你只是嫂子,的确没有养他的义务,相对的,你也没有打他的权力”,花镶转头,牵着那孩子就走。 “他是什么人啊?”妇人看向毛老爷子,“老四跟他走了,以后我就不管了。” “再让你管得管死”,毛老爷子觉得十分没面子,对着老三家的,语气就好不起来,“你自家也有孩子,别太亏心了。” “他不烧烂我家的锅……” “你家的锅都十几年了,还是最薄的那种铁锅,烧烂也在意料之中吧。”毛小珥打断了妇人的话,过去扶着老爷子:“爷爷,咱们也走。” 男孩被花镶带着到外面,也不挣扎,只是那双麻木的眼中多了几分好奇和小心的期盼。 花镶对紧跟着出来的毛老爷子道:“老爷子,这孩子我先带去衙门,如果他的伤太重了,这毛三家的,我就得提溜出来使使了。” 毛老爷子弯腰道:“一切但凭太爷吩咐。” 花镶有灵泉水,身体时刻都在养护中,到番茗后,除一开始抄出几个常用的药方子让人给送到县里唯一一间医馆,就没再关注过这一方面的事。 今天她带着毛小四回到县衙,还得让乔树现去请大夫。 有之前药方的恩情在,水家医馆的老东家一听县衙要请大夫,赶紧就背着药箱亲自过来了。 水家医馆里的大夫都是水老东家的儿子、孙子,老东家亲自教出来的,他的医术,也是跟着自家长辈学的。 这就是个家庭经营的医馆,只有抓药的小伙计是外聘的。 番茗县虽然不大,但只有水家一家懂医的,他们的收入倒还不错。 水老东家到县衙后,跟花镶见过礼就赶紧拿出脉诊,给坐在一旁椅子上浑身是伤的小男孩检查起来。 “怎么样?”看这老头眉毛都皱一起了,花镶便问道,“尤其是这头上的伤,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水老东家叹口气,说道:“不瞒太爷,这孩子身子亏损的厉害,如果不好好调养,只怕活不过二十岁。相比较起来,这头上的伤还真不算什么?” 花镶道:“开药方吧。” “这孩子,您……” 番茗县的抚孤院,前几个月就着手建了,此时已经差不多完工,花镶本来打算把这孩子送到那里去的,现在看来,还是先在县衙里待着吧。 “先让他在县衙住着”,花镶又提醒,“好药材尽管用上,他还小,尽量调养地对寿命没什么影响。” 一直垂着头的男孩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水老东家连连点头,铺纸写药方的时候感慨道:“大人宅心仁厚,是我们番茗之福。” 第152章 红薯 花镶听了,挑挑眉,心想你若是知道我打算给番茗县再培养一些别姓医药人才,还会不会觉得我宅心仁厚呢? 不过她虽有此意,却并没有打压水家的意思,水家有底子,只要他们家的人肯努力,以后番茗的医药再繁荣,泰斗人物还是得从水家出。 水老东家开了药方,又留下两瓶外伤药,这才告辞,“药包好了,小人会让家中小儿送来。” 花镶送了送水老东家,回到后院,便吩咐那洒扫丫头:“端些温水来,给他清洗一下伤口。” 等她进了屋里,那一直低着头的男孩猛地站起身,跪下来就砰砰磕了三个头,可能常年挨打,声音也很低:“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花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他,果然那脚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流出黄色的脓水。 “好好坐着”,按着他坐好,对端着温水进来的丫头道:“放这儿吧,你去拿瓶烈酒来。” 花镶的屋子里有好几瓶蒸馏酒,还是之前孔山抓盗贼时受了刀伤,她为防天热感染,给做出的一批蒸馏酒。 现在这孩子脚上的伤口,如果不彻底清理干净就上药,恐怕不会太管用。 花镶本打算让丫头给他清洗,不过看这伤口的情况,丫头恐怕没那个胆子。 虽然她也很不敢,但是忍了下来,用了半个时辰才清洗干净,这期间,男孩都乖乖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 花镶时不时看他一眼,很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没有痛觉。 “疼就说一声”,她说道。 男孩就摇头:“不疼。” …… 花镶给他洗好伤口,才吩咐丫头过来上药。 丫头上药时,花镶并没有离开,她坐在一旁喝茶,小男孩也就很乖地任由丫头给他涂抹伤药。 堂内一时间很安静,只有隐约的挲挲声。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后,丫头站起身,把药瓶放在一边,过来禀道:“大人,药上好了。” 花镶点点头,起身牵了那男孩的手,问道:“能走吗?” 男孩抬头看她,点点头,动了动嘴唇,吐出一个字:“能。” “小竹,待会儿吃过饭,收拾一间房出来。” 丫头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花镶带着男孩来到前衙,厨娘已经把饭菜送到书房摆好了。 因为在前衙用饭,书房里有一张桌子是专门吃饭的,张文书等人也经常在这里和她一起吃。 “大人”。 花镶刚一进来,三道声音就响了起来,她点点头,示意大家都坐下。 柏文书又起身拿过书桌上的一沓纸,递给花镶道:“大人,我和慕勋刚整理好的。” 花镶接过来,只见纸张上的表格列的清清楚楚,共有多少斤甘蔗,分给城里土地大户的,以及花镶之前曾许给那些主动投诚人家的,还有分给城外有地的普通百姓的,均划分的十分明晰。 一眼看过去,这情况就了解的很清楚了。 花镶一边看一边拿了双筷子给男孩递过去,然后对郝柏慕三人道:“明天就贴出告示,让县城这些人先来领甘蔗。” 已经帮着做过很多事的郝文书清楚其中流程,也不用花镶特意交代。 一起吃了几次饭,柏望、慕勋也都不那么敬畏大人了,说完正事,就忍不住看了那埋着头乖巧扒饭的男孩一眼,问道:“大人,这是?” “从外面带来的”,花镶随意地说道,才想起还不知道男孩叫什么名字,便转头问他:“你叫什么?” 男孩抬起头,嘴角还粘着一粒米,花镶好笑,给他夹了不少菜放到碗里,嘱咐道:“别光吃饭。” 男孩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说道:“回大人的话,您叫我毛沃就行了。” “猫窝?”郝文书没忍住笑出来。 花镶摇了摇头,笑道:“好的,小沃,以后你要很长一段时间留在县衙,来认识一下,这是郝靖大哥,这是柏望大哥,这是慕勋大哥。他们都是县学的优秀学子,你要多跟他们学习。” 男孩乖巧点头。 吃过饭,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厨娘和小竹过来收碗筷,花镶让她们把男孩顺道带回去,这才叫来乔树,对他道:“你带两个人,去辘轳巷,把街头毛老三的妻子带过来,先直接送到大牢关一夜,明天升堂。” 乔树领命,很快九点了两个差役跑着去拿人。 还未走的郝文书三人都很好奇,过来问道:“大人,什么案子?” 花镶说道:“杀伤人命案,明天郝文书去做堂审记录。” 杀伤人命案,那可是重案啊。 郝文书三人都是申请一凛,没有被吩咐到的柏望和慕勋也决定明天一起去看看。 辘轳巷,毛老三的妻子刚被差役锁走,整个巷子的百姓都喧哗了,相互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看见半下午那一幕的,心里都有些恐惧。 也有好些人过来询问毛老爷子,老爷子摆摆手:“没听见公差说吗?明天大人公审,到时去瞧瞧,不就知道毛老三家的犯了什么事吗?” 第二天,天清气朗,但整个番茗县县城的百姓都被今天的一个案子撼动了心神。 经常殴打小叔子的毛老三家的,秦氏,因为给小叔子造成重伤,被罚十丈,赔偿三十文。 大人还当堂公布了,以后谁家再动不动对老婆孩子大棒加身,会从重处罚,直接判监十天,罚钱五十文。 一时之间,那些没耐心教育孩子,动不动就是棍棒教育的家长销声匿迹,连那些有打老婆恶习的,就是在自家屋里,也不敢动手了。 花镶得知这些改变,满意地点点头,虽然知道这震慑只是一时的,但再加上那些耆老的日常教化,这些事情就能得到很好的遏制。 …… 半个月后,花镶带人去城外的田地上查看,之前分发给各户的甘蔗已经衍成小苗,整整齐齐地栽种在田地中。 而在田畦之间,还有不少老农在讲解着什么。 曾经的米主簿,现在的米县丞跟在花镶身后,看着田地中的一幕幕,感慨道:“大人,您来到这里,给我们带来的改变太大了。” 花镶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话音刚落,那边的老农看到花镶,便赶紧站起身,慌忙过来见礼,声音很是激昂:“参见大人。” 跪礼也很夸张,差点都五体投地了,花镶好笑伸出手,把跪在最前面的三个老农都一一扶起来。 “各位不必如此客气”,花镶说道:“都起来吧,大家的这些甘蔗能不能长好,就靠你们好好照看了。” 这些老农都是有经验的,为了更好的普及甘蔗种植,她早在自己试种甘蔗时就找了这些人,并打算在以后把他们发展成为农业指导。 自从甘蔗分发下来,以往不被人多看一眼的老农,现在走到哪儿都被人高看一眼,就连那些大地主,也对他们十分客气。 于是老农们对花大人就更为感激了。 花镶跟着他们看了半晌,才算明白,刚才那些老农看到她为什么那么激动? 把附近的甘蔗地都视察一遍,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花镶便准备回去,这时留在衙门里的孔山急匆匆跑来,边跑边喊:“大人,大人,京城里来人了,还是太孙殿下派来的。” 花镶想起来之前给陈绰的那些紫薯小香薯,心里有了些猜测,笑道:“走,快回去。” 到衙门一看,果然是太孙派来送的红薯,大夏朝人才济济,还真用小香薯培育出来大红薯了。 来人笑着说道:“大人,这里还有太孙殿下特地挑出来的几块好芋薯,让您做了吃的。” 从袖口里掏出两张雪浪笺纸,又道:“这是宫里御厨研制出来的菜色,大人可以让人做出来试试。” 花镶接过来一看,呦呵,五花八门的,炸丸子、红薯馒头都做出来了。 果然不能小看古人,只要把火星带到这个科技刚萌芽的地方,总会有一天能成为燎原之火。 “大人,我们殿下说您的好友也在此处任官,就让拉了满满一大车的芋薯,您可以分一些过去”,来人又如此说道。 花镶便笑着朝北方拱了拱拳:“多谢殿下安排周到。” 来人笑了笑,“您别看这点儿不多,一颗芋薯做母,就能衍生出来上百颗苗子。” 花镶做出惊喜的样子,说道:“如此便好了,我还想着尽快给县里百姓都种上呢。” 闲话完了,花镶让厨娘去准备海鲜火锅,再弄两个凉拼。 其实招待客人,做火锅不太合适,但她这里仅有一个厨娘,做不了多少大菜,倒不如弄火锅合适。 午饭时,那人和一众属下竟然吃得十分欢快,还连连表示,回去的时候要带些海鲜,把这锅子做给殿下尝尝。 本来只是这么一说,这人也知道海鲜不好存放,倒是没想到,第二天离开时,花大人给车子上装了一个大木箱子,箱子里储着海水,里面是分隔装的各种肥嫩海鲜,看起来都是张牙舞爪的,十分有活力。 这人看了会儿,问道:“花大人,这些东西真能存活到京城?” 其实京城不缺海鲜,但都是干制的,要说太孙殿下想吃到新鲜的,也不是不能,但难免被人指责奢靡浪费财力。 第153章 花镶笑道:“你看这水里都有海草,有它们在,这些海物能活一两个月。” “如此,我就放心了”。 寒暄一番作别,太孙派来的人就带着两辆装满禹州特产的打车走了。 花镶把堆在墙根的红薯装了一半到车上,趁着天色还早,叫上孔山和她一起,往庆平县而去。 此时的庆平县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进城之后是整洁的沥青柏油路,路两边的房屋也有不少新起的,来往之人眼中的精气神儿都大有不同。 花镶一路走一看,孔山在一旁说道:“大人,庆平县好像比上一次又好了很多。” 花镶好笑,“别着急,过些日子我们就和他们并驾齐驱了。” 他们到县衙时,苏栩正在审案,出来迎接的差役说是两家人为了争一个女儿闹起来的。 花镶好奇。 差役便一直跟着把他们送到后衙,一路上也解释清楚了。 原来是县城下面的腾家五年前因为生活困苦,就把刚生下来的女儿送给县城中一户殷实人家,胡家。现在腾家男人靠着贩卖水泥赚了不少钱,而他们膝下还是只有早前的一个儿子,便想把送出去的女儿要回来。 胡家把孩子养大了,也有感情了,腾家又来要,他们怎么可能舍得? 于是最后说不到一起,两家就动起了手。 差役仔细的说完,叫院里的两个丫头给花大人准备茶点,然后告辞去了前衙。 花镶喝着茶又问了问丫头苏栩这段时间的事,没说多大会儿,一身官服的苏栩就回来了。 “镶弟,你来了”,苏栩高兴地很随意,“县城新开了家酒楼,还是从府城请来的厨子,我带你去外边吃。” 花镶就答应了,也没立刻说红薯的事,起身道:“走吧,吃晚饭我还想去水泥厂看看呢。” 一个时辰后,天色微微擦黑,花镶跟苏栩一起来到城郊的水泥厂,水泥场内此时灯火通明的,人声喧阗,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花镶看到厂外面放着一堆类似后世预制板的长方体石板,上次她过来看时还没有,不由好奇道:“这是什么?” 苏栩看了眼,笑道:“每天烧水泥的那些人想出来的,铺屋顶比砖块好使。” 花镶道:“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限的。” “有需要就有发展”,苏栩说道,带着花镶在厂内烧水泥的地方转了一圈,道:“回去吧,这里烟尘大,不好待太长时间。” 各处的工人都在认真做自己的事,并没有因为太爷过来而放下手里的工作,管事也是过来见一礼,就又被人叫走了。 花镶看了看,亲自操作的那些工人身上都沾了一层灰,一个个跟灰人儿一般,她才想到口罩这个好东西,回到县衙后,便跟一个丫鬟要来箩筐。 箩筐里只有一些针线、碎布头和两双鞋底子,花镶又问苏栩要细棉布,苏栩正在洗脸,刚才就很好奇了,闻言便笑问:“镶弟,你这是准备做什么?给我缝衣衫?” 虽然故意戏笑,他还是吩咐丫头,去屋里取一匹上等细棉布来,他这里并不缺各种布,都是他娘让付管事捎来的,也有各种布料子做好的成衣。 在这边做官,除饭菜不太合口味,苏栩还真不觉得受什么委屈了。 丫头手脚麻利,很快抱着一匹细面布走来,花镶接过来就裁下一块布,苏栩不听她回答,也不着急,坐在一旁等着。 花镶不太会针线,剪好布缝了两针,就放到一边,让丫头来做。 这丫头话不多,倒是手脚麻利,听着花镶的指挥,不过是十几分钟,就做出来一个针脚细密颇有板型的口罩。 花镶拿起来试了试,对苏栩道:“栩哥,怎么样?” 苏栩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用这个挡灰尘?” 花镶点点头。 苏栩一拍手,“好主意,明天我让人买些布,再找几个妇人,一天就能做一批口罩出来。” 虽然没有相关的医学知识,但是水泥厂总是烟尘弥漫的,苏栩就觉得对长期待在那儿的工人不好,也提醒过让人拿布巾遮住口鼻。 然而工人们都不舍得一块布,听话的没几个,苏栩也不能没人给他们发一块布,供不起。 现在镶弟这个做法,倒是很省布料的,每个工人发两个,也用不了多少布。 苏栩也不耽误,当下就叫来两个手下吩咐下去,随后才想起来问花镶:“镶弟,你来我这里肯定是有事的,说说呗,又有什么好事。” “昨日太孙殿下让人给我送了一车芋薯,我分了一半给你带来了”,花镶说道,“听说产量很惊人,这半车就能种几十亩。” 苏栩笑道:“听说我在牢里那段时间,你给太孙送了些新粮食,就是这个?” 花镶点点头,“送芋薯那个管事说,太孙找到的那些农人半年前就种出大块薯了,现在已经在京城周围的百姓间普及,这一车是太孙殿下特地给我们留的。” 苏栩道:“那我这是沾了你的光,对了,你打算怎么做?” 花镶说道:“我想先在县郊的田地中发好苗,然后让附近的百姓按户过来领苗,距离远的村镇,就让官差一车车送下去。” 苏栩也懒得动脑子了,准备直接借鉴花镶的做法。 第二天花镶也没走,和苏栩一起到县郊翻了两亩地,把红薯衍上,浇了一遍水,这才离开。 …… 花镶这边,红薯刚衍上没几天,辣椒苗也可以分株栽种,这天她带着丫头和厨娘,三个人只用半个时辰就把一百多株辣椒苗栽种到松软的土地上了。 她正舀上清水洗手时,乔树拿着一封信送进来:“好像是府城卫大人送来的。” 花镶擦干手,接过来看了看,脸色微微凝重,问乔树道:“这段时间那些海边村可有什么人来过吗?” 乔树一听,仔细地想了想,说道:“没见过来人。但是前天,我听在县衙门口当值的小楼说,好像看到有人在外面徘徊,他正想过去问问,就有人把那人拉走了。” 这么说,卫谌信上说的很可能是真的,那些人可真是狗胆包天了。 花镶把信细细折好,对乔树道:“叫上孔山,再挑几个孔武有力的捕快,换上一般人的装扮,今晚三更,跟我一起去小海村。” 乔树知道事情可能不简单,应声是就赶紧转身出去了。 入夜,花镶便换了身衣服,在床上眯到三更,起身,外面乔树和孔山已经在等着了。 而县衙外,八个便衣捕快也都牵着马等了一会儿。 花镶看了看乔树挑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功夫很不错的,吩咐道:“杨平、许海,你们两个跟我在前面,乔树、孔山,你们几个人稍后两刻钟再跟上。” 众人都郑重点头,知道这是要捉人,心里还有即将立功的激动。 夜风微凉,花镶带着杨平、许海二人一路疾奔,天快亮时终于抵达在沁凉薄雾中的小海村。 小海村村口也铺了一条窄窄的水泥路,马儿进村,哒哒声便十分明显,花镶立刻下来牵着马走,后面的杨平、许海也跟着下来。 这时小海村已经有人起来,看到花镶时,眼中竟都含了热泪。 花镶朝他们点点头,安抚地说道:“照往常一般做事,过了今天,再没有人能逼迫你们了。” 那些人点头,也不敢冲花镶行礼,转身走去盐田。 花镶心里懊悔,海边十几个村子都建了盐田,每天出盐足有千斤,这一个月来,纳的盐税却几乎没有增加,而通过县城往南边来的商人也减少了很多,她竟都没注意到。 花镶牵着马,一直来到海边,水上有十几艘小板船在随着微浪浮动,其中还有两艘是带着棚子的乌篷船。 突然,从最边上的乌篷船中钻出一个高大人影来。 天色暗蓝,距离又远,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杨平和许海赶紧上前一步挡住花镶,手也摸到了背上用布包裹着的长刀。 花镶却从身形上一眼认出那人来,对杨、许二人道:“是自己人。” 两人虽有些迟疑,却还是让到了一边。 这时,那人已经大步走来,很快便到了跟前。 看清他穿的衣服,脸上也有些胡子拉碴的,花镶问道:“谌……卫大人,你们在这儿守多长时间了?” 卫谌笑道:“昨天才来的,去船上说吧。” 乌篷船内十分狭窄,花镶和卫谌两人都坐进去,两双大长腿无论怎么放都会碰到一起 “事态很严重?” 必须多到乌篷船里说? 卫谌说道:“外面海风大,说话费劲。” 花镶:“……你确定有人不拿盐引,强迫海边村卖盐给他们?” “已经确定了”,卫谌靠在船篷上,“都是些大盐商手底下的一些狠角色,他们初来这边买盐时,拿的是假盐引,你这县里十二个海边村都有盐田,便是他们的头号目标,而这些村子的村长,大部分很精明,认出盐引是假的,都不愿买盐给他们。于是这些人就用一些非常手段,强娶了村里的几个姑娘,又以走亲戚的名义带走几个孩子,海边村的人便不得不偷偷卖盐给他们。” 第154章 海边 花镶听完,气得直接掰断船篷外的一根突出来竹枝,恨恨道:“这些人简直目无王法,绑架几个姑娘的人生,他们真做得出来。” “他们都在哪儿?”花镶又问。 卫谌把她的手拿过来,用手指把他手心里的碎屑一点点抹干净,声音稳稳当当的:“都在镇上,我已经派人守在外面了,等来这边贩盐的人来了,再动手。” 花镶看他一眼,收回手,往旁边坐了坐,倒也不是躲他,只是心中很别扭,本打算一辈子男装一辈子一个人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产生了不一样的心思。 虽然是对方先撩的吧,但她也不该这么快就倾向于接受啊。 卫谌垂下的眼眸中有些黯然,顿了顿,起身出了乌篷船。 花镶也没去追,往船舱边一靠,不过片刻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身上盖着卫谌的外衣,此时阳光已到正中,浓烈的光线打在身上,就感觉很有些热。 她坐起身,拿着卫谌的外衣出来,远远就看见一个浅蓝色束袖劲装的人在一波波海浪涌动的沙滩上,一会儿弯腰一会儿起身地捡东西。 小海村的盐田距离海岸不远,花镶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又看向盐田那边来来往往的人。 这时,那边捡东西的人起身回头,看到花镶醒来,就转身往回走。 “人来了吗?”相对走近,花镶低声说道。 卫谌也向盐田看了一眼,道:“只来了两个小喽啰,可能听到一些风声,大鱼都没出现。” 花镶道:“那我们在这里,会不会被他们怀疑?” “已经被怀疑了”,虽这么说,卫谌却很轻松,把手里一个五彩的贝壳举着对阳光照了照,问道:“好看吗?” 花镶翻了个白眼。 卫谌笑了笑,把这只贝壳塞到她手上,继续道:“刚才他们来试探,已经被我圆回去了。” 花镶:“那你怎么说的?” “我弟弟读书压力太大,带他过来海边散散心。” 花镶十分好奇:“这样他们就相信了?” “不然呢?”卫谌面上的笑意越发好看起来,“我们俩这样子,说是来买盐的,他们更不相信了。“ 花镶说道:“走吧,我们过去盐田那边瞧瞧。” 走时,卫谌就拿过花镶手里的外衫穿到身上,花镶瞥他一眼:你也不嫌热。 卫谌又笑了笑。 两人来到盐田处,海大正在与一个身着绸缎手上带着个金扳指的男人说话,无意间看到花镶,神情有一瞬间的激动。 但他很快收住了表情,查看过那男人的盐引,便带他去装盐。 大约一刻钟,海大又转身走了过来,问道:“二位也是来买盐的吗?” 因着刚才卫谌那些话,花镶摇了摇头:“听说这边的盐田建得很风光,读书疲累,过来散散心。转了一圈了,能不能去你们家喝杯水?” 海大在盐场看一圈,示意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大人,村里有几个败类,里通外人,他们见过您,您若是进了村,只怕会被那些人的眼线发现。” 花镶的眼神一下冰冷了下来:“他们还真是好大的手笔。” 海大也有些羞愧:“若不是村子里有那些眼轻的,被金银晃了眼,引狼入室,我们怎么能那么容易把姑娘嫁出去?” 谁知道这一下子就被人拿住命脉了,若是不听话,那些姑娘和孩子都活不成。 “你回去吧”,花镶说道,“别表现出什么来。” 海大点点头,又搓着手问:“大人,那我们那些姑娘?” 这次卫谌说话了:“等抓到人,我们自会安排好。” 海大不敢再多问,客气地笑笑,转身走了。 花镶和卫谌便没在盐场这边多待,又回到海边捡贝壳。 “捡这么多做什么?”卫谌蹲在一旁,把手里的螺丝状贝壳放到花镶手里。 花镶说道:“回去染个色,串起来做帘子。” 卫谌闻言,捡起贝壳更加卖力了。 花镶抬头看向远海,说道:“我一开始来的时候,这里有不少人家的壮年男子都会做采珠人,现在倒是不见几个了。” 卫谌道:“能有糊口的生计,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往深海里去,以往,他们采了珍珠也往往被那些收购的商人压得很低。” “采珠人下海时用的那些鱼皮管很不错,等我腾出空来,再找人细细研究一番,做些更结实的出来,做水管就很好。” 卫谌道:“回去府城后,我问问有没有专门做这些的人。”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捡贝壳,很快就捡了一大堆。 花镶感觉肚子一阵阵咕噜起来,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卫谌就笑着站起来,向乌篷船边招了招手,一个下人打扮的人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两个油纸包。 卫谌接过来,直接往边上干燥的沙堆上一坐,将两份油纸包都放在地上,一一打开。 这是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海滩,席地而坐也不嫌脏,花镶就跟着卫谌对面而坐。 “是卤肉啊?”花镶好奇,“还热乎乎的,现买的?” 卫谌从怀里掏出一双用深蓝色细棉布包裹着的筷子,递给花镶,“我昨天来时带的,每隔两个时辰加热一回,还很新鲜。” 花镶接过筷子就吃起来,连连点头道:“很好吃,我们县城就没有卖这样地道卤肉的店铺。” 卫谌看着她,眼中不自觉就带上笑意。 花镶又夹一筷子卤肉,递到他面前,卫谌张嘴咬住筷子,在她不知是懊恼还是没反应过来的眼神中赶快松开了。 看看沾着两个轻微牙印的筷子,花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拿这个筷子吃。 都怪自己手太快。 “镶弟,害,你这是嫌弃我吗?”卫谌低着头,看起来很是失落。 花镶抬脚在他小腿肚上踢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你少装蒜。” 卫谌看着她,从心底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倾身过去,把她按在沙滩上,亲一亲吻一吻。 但是他并不敢。 他不再说话,花镶却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也很不喜欢自己这样,便放下筷子道:“吃饱了”,起身继续踩着海浪捡贝壳。 卫谌不由地攥了一把沙子,他看得出来,她对自己不是没有感觉的,却为什么总是在那种柔情稍露苗头时就又缩回去? 如果可以,卫谌真想把她拉到怀里打一顿。 …… 这一下午,花镶卫谌两人都在海边捡贝壳,天快黑的时候,一群七八岁大的孩子提着小木桶呼喝着朝海边跑来。 海水席卷着褪去,留下一片片的虾蟹在海滩上,那些小孩子都像是看到丰收的果实一般,喊着笑着蹲下去捡起这些退潮时留下的海物。 花镶和卫谌被小孩子们冲开站在两处,看着快乐的小孩子们,从昨天就压着的心事终于轻松些许。 “哥哥,你们怎么不捡?”一个穿着短裤短衫头发稀疏的小女孩提着小木桶从旁边经过,想是看花镶和卫谌都没动作,从小木桶里抓出一只小扁鱼,“这个就很好吃的。” 花镶蹲下身,虚虚地在她头上拍了拍,笑道:“谢谢你,我们马上就捡。” 小女孩点点头,旁边小伙伴喊了声,她便拖着小木桶跑了过去。 现在村子里的大人以及大一点的孩子都在盐场忙碌,每天潮落时,赶海的事情就都落在了这些小萝卜头身上。 花镶看着他们,被夕阳余光映照的白皙面庞上笑意温柔。 这温柔,既轻缓又厚重。 卫谌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花镶,忍不住又靠近她,问道:“镶弟,在想什么?” 花镶摇摇头,说道:“我要把这里变成一个真正的不再有贫困和压榨的地方。” 大约半个时辰后,天色更暗了,有大人站在远远的地方呼喊自家的孩子回家,那些孩子便都吃力地提着满满的小木桶往回走。 看见花镶和卫谌还在,路过的孩子们都会提醒他们一句:早点回去。 只是须臾间,刚才还洒满笑声的海滩骤然安静,海浪的冲刷声让这一片天空下的海更显得辽阔。 远处,停着乌篷船的地方没有一点亮光,卫谌对花镶道:“我们也回。” 晚饭就是随便吃了些烤鱼烤扇贝,饭后,杨平几人都很有眼色地各自选一个板船睡去了。 “镶弟,那只乌篷船上有炉子,今晚我们还是在一艘船上将就一下吧?”卫谌的建议提得很小心,担心花镶不同意,又赶紧补充道:“我靠在外边睡就行。” …… 几人睡下来,海边彻底归于宁静,卫谌果真如他所说,就靠在乌篷船头,花镶躺在船舱里,鞋子做枕头外衣做被子,好一会儿也没睡着。 “谌哥”,花镶对外面道,“我们这样留在这里,会不会加重那些人的怀疑?” “就算有怀疑,他们也不会怀疑是同知亲自来抓他们的”,卫谌侧了侧身,看着里面道:“别担心,小海村北边的浮岩村里还有钟诚带着一队人马等候接应。” “耽误一天就是几百两银子,他们不舍得等太久。我们只几个人在明面上,就算那边怀疑了,也不会一直顾忌着我们不出头。” “好好睡,晚上不会有事”,卫谌又说道。 花镶哦声,翻个身,对卫谌道:“海边温差大,你还是到里面躺着吧。” 卫谌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动作小心的钻进船舱里。 第155章 珍珠 乌篷船虽窄,两人侧躺着倒也称不上挤。 花镶面朝船舱壁,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后面卫谌是面朝着她的,淡淡的呼吸甚至能吹到脖颈上,她不自觉便有些紧张,心底担心卫谌会怎么样的同时,又有点她自己都不能忽视的期待。 想了会儿,越想越烦,花镶赶紧抛开这个想法,闭眼睡觉。 睡前花镶极力不挨着卫谌,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拥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抓着他的手。 察觉到这个亲密姿势,花镶有一瞬间的僵硬,等了片刻,听着身后卫谌呼吸平稳,便放开他的手,想要坐起来。 腰上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卫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镶弟,要做什么去?” 花镶道:“没事。” 卫谌也坐起来,双臂圈住她,低声问道:“你对我真的没感觉吗?” 他没把嘴唇碰触到自己的耳朵,但因为距离近,花镶却感觉那句话好像是贴在自己的心尖上说的,以至于竟觉得,卫谌的话和他的声音性感极了。 花镶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蛊惑到了,感觉温热的唇瓣在耳垂上贴了贴,她并没有阻止,直到又一个吻来到下巴处,她不仅没有退开,还微微侧了头。 双方的嘴唇接触到时,花镶很明显地感觉到卫谌颤抖了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镶推了推卫谌的肩膀,卫谌不敢继续纠缠,往旁边一躺,一只大手紧跟着就穿过花镶颈后,把她紧紧揽在臂弯里。 “镶儿,我很高兴”,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表达爱意。 花镶却没有他的轻松,抬手盖住额头,就特别后悔刚才没有抵制住心底的那点蠢蠢欲动。 冲动是魔鬼。 卫谌垂眸,看到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想交谈的样子,刚才心里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苦,但是他不舍得松开手。 控制不住的用下巴在她额头上蹭了蹭,卫谌也闭上了眼睛。 心绪安静下来,花镶这才有空注意到外面都有了海鸟鸣叫扑棱翅膀的声音,不知名的昆虫叫声也此起彼伏的。 睁眼向外看了看,见外面的天空已经透出光亮,天色深蓝,看来不过半个时辰,天就会亮。 花镶赶紧坐起身来,担心卫谌会问什么,也在心底模拟了好些回话,只是她都离开船舱很远了,也没听到卫谌说什么。 难道这么会儿他就睡着了? 花镶想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看见船舱中坐着个模糊的黑影。 这一看,花镶心里也不好受起来,赶紧转过头,沿着海滩吹风,希望把心底的不舒服吹散。 等她沿着海滩走出一长串脚印,东边天空放射出朦胧的橘红光芒,十分壮丽。 正当她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卫谌时,杨平远远朝这边跑来,花镶也赶紧向他走去。 “怎么了?” 杨平禀道:“大人,村里有人打架,动刀子了,要不要把那人押起来?” 花镶正在犹豫,卫谌已大步走来,到跟前时才说道:“不用管,我们只是来抓贩私盐的。” 花镶也不看他,直接对杨平道:“那就别管了。” “是”,杨平答应,却又迟疑地在自家大人和卫大人之间来回看了一眼。 花镶皱眉:“看什么呢?” 杨平嘿嘿一笑,就是觉得大人和卫大人好像吵架了似的,但是他一个下人,哪敢询问什么?转身就撒丫子跑了。 卫谌看着花镶,道:“镶弟,刚才是我莽撞……” “卫谌,你这样迁就我,不觉得累吗?”花镶打断他的话,“刚才的事,只是误会,你这样的年轻才俊,想要什么样的夫人娶不到,何必跟我纠缠?” 刚才在海边徘徊时,花镶就觉得她和卫谌还是不要有进一步的关系比较好,的确,她不能否认,心里对卫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但若是没有之前那么多年友情的打底,她对卫谌也不可能有这点不一样。 为免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过多的纠缠还是不要有为好。 说完这些话,花镶就走开了,并没有看到卫谌一瞬间通红的眼眶。 早饭还是将就着吃了些昨晚上捡到的扇贝、螃蟹之类的,因为吃饭的时候撬开的贝壳中有两个都包裹着小小的珍珠,花镶从小没见过天然珍珠,很是感兴趣,饭后便一直沿着海浪扒贝壳。 卫谌没有过跟去,只坐在板船上看海上的风景,整个人都淡淡的。 钟诚骇得连在卫谌周身三尺之内都不敢待,躲得远远的同时,把杨平几个也带到远处。 花镶建了一大堆海贝,直接蹲在海滩上开蚌壳,因为没经验,好半天都没撬开,又折腾了会儿,食指被夹住了。 疼得她差点没喊出来,赶紧往海里跑几步,把手指和贝壳一起放到水中,贝壳终于缓缓松开来。 花镶举起手指一看,一圈红彤彤的,还有血珠渗出来。 她刚朝手指头吹了吹气,蓦地便有一只大手伸过来。 紧跟着,卫谌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给她的手指头缠了缠。 花镶再一次后悔早晨那会儿没把持住,现在就觉得特别尴尬,有种卫谌是男朋友的感觉。 给她包好手指头,卫谌又起身到那一旁默默地剥贝壳。 花镶能怎么办,只好站在一旁看着,最后一大堆贝壳,一个含珍珠的都没有。 想到前世商场中那些十块钱就能开一个的珍珠贝,花镶觉得等以后糖厂的事儿弄好了,办个珍珠养殖基地玩玩也不错。 正想着,就听卫谌问道:“还要吗?” 花镶回神,摇头道:“不要了。快中午了,日头毒,找个阴凉地儿歇会吧。” 卫谌便起身,在前面走了。 花镶见他又这么注意距离,不尴尬了,心里却有点不舒服,忙摇摇头,暗骂自己矫情。 恰在这时,钟诚一路快跑过来,边跑边往盐场那边指。 花镶加快了脚步,只是被卫谌拦住。 “你在这边等着”,他说道。 花镶皱眉:“事关我治下的百姓,我为什么要在一旁等着。” 卫谌说道:“那些人与亡命之徒相比也不差什么,很危险。” 花镶拿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我怕什么?还是你单纯觉得我就该待在被保护的位置上?” 话没说完就喊了自己带来的三个人。 卫谌无奈,赶紧跟上去。 过来买盐的是六个壮汉,这六人分三波,且各驾着一辆马车,海大带着他们往盐场去,眼睛却偶尔瞥向海边,看到大人脚步不小神情自若的走来,不由松了一口气。 海大带着人来到盐场边时,花镶和卫谌也带着人从后面围过来,因为早前跟海大通过气,花镶做了个手势,盐场好几个汉子和钟诚等人蓦地动手,不过几息,在旁的几个盐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将这六人按下了。 其中一个额头上长了块黑痣的人看向海大,恶狠狠道:“不想要你们那些小崽子的命了吧。” 小海村的人都紧张地向花镶道:“大人。” “没事”,花镶安抚道:“这些人过来买盐时,县城、府城那边就动手了,他们会平安回来的。” 把人抓起来后,花镶和卫谌直接在小海村这边审问,不过半下午也没审出什么来,这时乔树带着一队人进了小海村,后面还跟着三辆马车,停下来,从马车上下来十几个年轻女子和小孩。 这其中,有小海村的人,也有其他几个村子里的,小海村的女人孩子有三个,其中一个小孩就是村长海大的孙子。 一看见亲人,两边都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花镶担心这些“嫁给”强盗的女孩儿会想不开,把她们都聚在一起,也没说什么空洞的安慰话,只让她们找孔山登记姓名,几日后要在县城给她们安排活计。 惶惶不安的女子们听到这话,好像有了目标,以后的日子也还是有盼头的。 花镶和卫谌又在海边村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才一起离开,路过番茗县城时,卫谌没有停留,走前只跟花镶说:“等抓完了后面的人,我再让人给你把公文送来。” 花镶点点头,知道这些冲在前头“贩盐”的都是小喽啰,他们交盐的后线,那些躲在背后的大盐商才是真正难对付的。 “你小心点”,到底担心,花镶终于提醒了一句。 卫谌笑笑,打马离开。 回到县衙后,花镶把此次自己的失误写成公文,准备等卫谌那边结案时一起送到知府衙门。 如果不是海边村那些人知道感恩,坚决不与贩私盐的人做交易,她真不敢想象,等那些大盐商彻底渗透进来时,番茗县会被搅和得怎样乌烟瘴气。 … 第156章 安排 “大人,您要吃茶点吗?”一个小脑袋在门口探出来。 花镶招了招手,让毛沃进来,自从这孩子住到县衙,她整天忙这忙那的,还真没怎么关心过他。 “脚上的伤好了没?” 小沃点点头,扒开裤脚道:“已经结痂了。” 花镶看他从衣裳到鞋子都是崭新的,笑问道:“新裤子新鞋子都是小竹姐姐给你做的?” 小沃道:“鞋子是刘大娘做的。” 花镶便问:“那你有没有谢谢她们?” 小沃道:“我帮刘大娘砍柴,小朱姐姐扫地。” 花镶好笑地摸摸他的头道:“你还小,不用帮大人干活儿。” “我不想白吃大人的东西”,小沃低着头道。 花镶心道自己也没怎么管他,他倒是清楚吃穿用都是自己这里来的,笑道:“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了,还这一点东西不在话下。” 她想了想,说道:“我资助你去县学读书,等你长大后挣了钱再还,如何?” “读书?”小沃满脸惊讶,“我也能读书吗?” “当然能了”,花镶给他计算,“你现在才十岁,读十年也才二十岁。不管以后你想做什么,不识字是不行的。” 小沃刚才还对读书很向往的样子,现在却又低着头不说话了。 花镶看出他迟疑的原因,说道:“资助你读书,对于我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小沃又犹豫好一会才点头道:“谢谢大人。” 话音刚落,就要跪下。 花镶提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说道:“县衙里没有下跪的礼数,小沃,你还要记着,不要随便对人屈下膝盖。” 小沃用力点头,乌黑的眼珠上蒙了一层水雾。 “大人,我去给您端点心来”,说着,瘦弱的身影就转过身跑远了。 想到过几天把他送去抚孤院,花镶竟有些不放心,也可能因为先把他带到县衙,虽然没怎么管,县衙里多个小孩子还是不一样的,要把他送走,又有些舍不得。 不过片刻,外面又传来噔噔的脚步声,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端着一个对他来说十分巨大的托盘走了进来。 花镶起身接了过来,小沃还要在旁伺候她吃喝,被她好笑地赶了出去玩。 … 几天后,花镶带了两个人去县西门看已经修建了一段时间的抚孤院,柏望来到县衙办事后就被派负责此事,此时也跟着一道过来。 抚孤院的修建用了不少水泥,屋顶铺的是瓦片,与旁边的一些民居相比,竟可称上一句高堂大厦了。 这是个方形的大院子,除大门这边的墙外,其他三面都是房间,大门左边一溜儿房间有杂物房、厨房、七八间单人宿房,正对着大门和右边一溜儿房间,则都是四人间两人间,四人间是给孩子们住的,两人间给无子奉养的老人住。 以后抚孤院每月开支,都有衙门按人头拨付,以每个人每天三斤米一斤菜的标准,折合银钱也就是三十文,便是整个抚孤院的床位都住满了,所需不过是三两银子而已。 若是再加上以后雇来照顾老人孩子的人,也超不过五两银子。 但即便仅仅是五两银子,也难免会被克扣,或者等自己离任后被新的县令一再削减。 在抚孤院各处都看了看,花镶让把窗帘添上,见其他地方都是严格按照她给出的标准来的,就带着人回去了。 路上交代柏望,让他放出消息,衙门里要给抚孤院挑选两个厨娘两个看大门的两个打杂的。 想了想,花镶又提醒:“这四个人相互之间不要有亲戚关系。” 柏望明白大人的顾忌,点头道:“属下会注意查实的。” 过了大约五六天,抚孤院里的工作人员招齐,隔了两天,等他们把屋子院子都打扫干净,厨房也烧上灶,花镶便去抚孤院揭了匾。 与此同时,县城中的那十几个扎根在破庙中的小孩子、残疾人、老人都被县衙的差役给带到了抚孤院。 一开始这些人还以为县老爷是要把他们驱赶到县城外,没想到最后被带到了一个不漏风不漏雨还有干净整洁床铺的地方。 不仅如此,这里的人还给他们烧热水洗澡,还准备了新衣服换,众人顿时都以为是在做梦。 花镶看这些人无不是面黄肌瘦,其中一个残疾的,整个左腿的下肢都有很明显的曲折,想来是早前骨折接骨没接好。 而这个人洗干净之后,露出的模样是个很年轻的面容。 让人很是惋惜。 花镶让差役去水家医官请大夫,看能不能给这人把腿重新接好。 另一边,柏望已经到那些洗干净换了新衣服的人跟前询问姓名住址登记。 片刻之后,水家医官就来人了,还是两个,到来后跟花镶见过礼就去给那些人把脉。 花镶跟在旁边看着,听到他们的诊断结果大部分是常年缺吃缺喝导致的身体虚弱,便想着给他们安排每天一个鸡蛋,另外再买些小鸡来,让他们照顾。 等这些人都养回来,再找一些别的事情给他们做。 就算是抚孤院,也不能纯粹白养着,否则只会养出一批白眼狼。 水家医官派来出诊的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水老爷子的长子,给每个人看完诊之后,留下一包每人都必喝的药,还表示这个要不要钱,另外几个需要抓药的,他们医馆也会免费送来。 花镶闻言,越发觉得水家老爷子了不起,笑着道了声谢,却吓得水家老大忙摇手说不敢,不敢之后,又笑道:“如果大人再有什么方子,我们家愿买。” “你这么说,我还真有个方子,依旧免费送给你们。只要做出成药来,你们给我再免费提供一些就好。”花镶指了指水家给每个孤儿老人都准备了一份的药包,问道:“这是不是驱虫药?” 水家老大拱拳恭维道:“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深通医理。” 怎么跟神机妙算扯上关系的? 花镶笑笑,多个深通医理的光环也不错,没解释继续道:“我的那个方子就是跟驱虫药有关,做成成药的成本也很低,等我回去写下来让人给你家送去。” 水家老大忙道:“不劳大人的人手了,小人可以派个人随时在县衙外守着。” 花镶也没反驳,等这十几个人大致安顿下来,便带着人离开,离开前交代那些打杂的,让他们多照顾下那个重新接骨的和其中两个身体十分不好的老人。 番茗县的普通百姓都没听说过世上还有抚孤院这样免费给忍住的好地方,等县太爷一走,住在附近人家的妇人、小孩甚至还有做工回家的男人,都跑过来瞧稀奇。 也有懒惰者,看这里的屋子床铺建的比家里还好,就试探着问那几个做饭的看门的他们一家人能不能住进来。 听得这几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工作人员好笑又无语,做饭的果大娘就道:“咱们大人说了,抚孤院就是为无家可归又无养活自己能力的人造的,你们一家人有好几个劳动力,怎么还想着占衙门的便宜?” “就是,衙门里的饭那么好吃?”另一人也道,“恐怕大人听到你们想来,先把你们抓到县牢里吃免费牢饭比较实际。” 一句话吓的这个懒惰的当家人多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就怕被县老爷抓进去吃牢饭。 自从前些天花镶把毛老三家的抓到牢里关了几天,她在番茗县百姓心目中就多了一层威严的光环。 一些百姓们习以为常的恶习,只要县衙里传出一句太爷看不惯的话,百姓们立刻便会把这个恶习抛到一边,还一个个都半点不觉得夸张。 毕竟搁以前,谁能想到,就是揍个孩子,也会被抓去吃牢饭呢。 抚孤院这边收人之后,花镶察觉到已经被她送到县学蒙童班的小沃,时常在看到她时欲言又止。 这天吃过晚饭,就把他叫到跟前,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小沃被这一问,又像是不舍又像是松一口气:“我是不是该去抚孤院了。” 花镶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沃道:“我听说抚孤院就是给无家可归的孤儿老人住的,我也是。” “现在我是你的资助人”,花镶说道,“所以你不是无家可归,以后……以后也会先把你安排好的。” “回去写大字去,别胡思乱想。” 知道自己不用走,小沃总算安心下来,跑回屋里就铺开纸研墨。 花镶不由地回想起自己跟小沃这般大的时候,那时父母离婚,两人都是终于挣脱了家族联姻可以和真爱在一起,于是谁都不想要她这个拖油瓶,隔三天被推到爸爸那儿隔两天又被推到妈妈那儿。 后来爷爷把她接到身边,她才不用再担心明天会住在哪儿。 现在想起来,父母都嫌她碍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那时候的她来说,那段日子跟末日也差不多,只记得每天都是昏昏暗暗的。 此时的小沃,心中的不安只怕比她当初还甚。 怪不得这两天见他饭都吃的不多了。 花镶很快让自己的心绪从往事中抽离,把空间里跟针织有关的书都扒拉出来,打算描下几个简单花样的织法,教给海边村那几个姑娘。 第157章 心思 笙歌阵阵的宴席上,舞女艳丽宽大的裙摆在中心的舞台上旋转出一朵漂亮的花,台下交谈的男人们都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看向舞台。 位于左侧第一个位置的肥胖男人也笑看着,目光不经意地往主位上一瞟,只见这位卫同知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舞台上绝美的舞姬就跟周围穿插着伺候的小丫鬟一般,竟是半点都激不起他的兴趣。 梁明府都已经暗示只要卫同知不再抓着私盐的事不放,这事便可以揭过。而那卫同知不过一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罢了,他们还能拿不下来? 如此想着,男人与对面几个男人交换了个眼神。 一曲舞毕,男人笑着对那台上的女子招了招手,女子便朝这边微微一笑,提着裙摆走下台阶。 男人站起身,对卫谌道:“卫大人,这是小女细秋”,又转身对那女子道:“细秋,你还不快过来跟卫大人见礼。” 细秋对于父亲让她出面招待客人有些不满意,她是那一批三个姐妹中各方面都最优秀的,并不想把自己浪费在一个小小禹州同知上。 但当得知那人还未娶妻,年刚弱冠,细秋便愿意露上一面,现在近距离地看到这个让父亲十分重视的年轻官员,她心底那点不甘愿就完全消散了。 听到父亲的话,细秋上前两步,微微低头见礼:“民女细秋,参见大人。” 卫谌淡淡地点了下头,肥胖商人瞅他脸色半点动容都没有,转念一想又理解了,毕竟是当着这么多人,怎好表现出急色? “细秋啊,你先下去吧”,男人转头吩咐道。 细秋此时反而有些不舍了,看了卫谌一眼,男人冲她摇摇头。 细秋只得施一礼,转身缓步离开。 这个绝色美人一走,现场大多数男人的魂也被勾走了。 男人看到这个场面,更加肯定卫谌是装的,同时也对这个年纪轻轻就不喜形于色的官员十分忌惮。 舞姬下去后,台上又奏了两支曲子,宴会便到了尾声,此时已近戌时末,男人站起来道:“小人这个竹园还是有几处不错的院子的,现在想来城门已关,几位大人不如在敝处休息一晚。” 果然,就见刚才一副柳下惠模样的卫大人只犹豫片刻就点头答应下来。 男人拍拍手,又出来几个容貌不错的小丫鬟,引领着众人去休息。 他则亲自把卫谌送到休息的小院。 卫谌只是洗个手的功夫,再抬头时,那个舞姬就换了一身别致的水红色衣服走了进来,先是施一礼,便走过来乖巧地把帕子递上去。 帕子被接过去时,细秋能感觉到头顶那个,自从她出现就一直没理开过的视线。 想到之前父亲的交代,细秋的头垂得更低了,白皙的耳垂在灯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剔透的粉红色,甚至连脖子都泛着微微的粉。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 “非诰命不能佩戴珍珠首饰,你逾制了。” 正要抬头给对方一个羞涩笑容的细秋突然就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向对方看去,拿捏着软酥入股的音调:“大人,小女子不知道什么逾制。您说珍珠首饰,小女子这样的人不配使用吗?” 卫谌松开袖口,在靠墙的软榻上斜斜一靠,示意旁边的丫鬟倒茶,同时看着眼前拿捏着种种姿态的女子,语气淡然:“不是我说的,是朝廷规定。你这么晚过来,可是有冤要诉?” 诉个屁的冤。 如果不是从小接受训练,细秋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的。 卫谌盖住茶盏,向这个好似定住了一句话都不说的女子看一眼,吩咐道:“没事就下去。” 细秋咬了咬嘴唇,上前两步扑到卫谌膝盖上,双眼蒙着一层水雾,仰头道:“大人,小女子仰慕您,愿侍奉终身。” 只是这话没说完,人就被一脚踢开了。 细秋爬起来,侧过身看到这个男人竟像是碰到什么脏污一般抖着衣角,继而脸色阴郁地向她看了一眼。 终于有些害怕,但对自己容貌的自信和以往在男人中的无往不利,细秋还是挣扎着扑过去,抱住卫谌的腿用脸颊缓缓摩挲,泣声道:“大人,我真的很仰慕您……” 这次她直接被踹去老远,到门槛处才堪堪止住。 卫谌喊了声来人,赶忙跑来的就是钟诚。 看到门口躺着一个女人,钟诚吓得脚步一顿,从旁边的空隙中踏过去,小心地问道:“大人,这是?” 卫谌说道:“此女故意勾引本官,先看押起来,如果她也跟江家的事有关,便一同处罚。” 想到父亲的交代,细秋彻底慌了,强忍着身上的闷痛爬起来,求饶道:“大人,是小女子仰慕您才心生奢望,跟江家无关的。” 卫谌听到这女人没完没了的狡辩,不由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对钟诚示意道:“带走。” 钟诚点点头,扯下一块丝幔堵住女人的嘴,就半点怜香惜玉意识都没有地按住她的肩膀押了出去。 此时,屋里江老爷安排伺候的两个丫鬟都瑟瑟发抖地跪了下来。 卫谌没有为难这两个下人,摆摆手让她们下去了。 两个丫鬟刚出门就对视一眼,走得离房门口很远,才低声交谈:“怎么办?要不要去告诉老爷?” “告诉什么?”旁边响起一道问话声,两个丫鬟惊呼一声,随即捂住嘴巴,对突然出现的捕快连连摇头,含糊道:“没有,没有。” 捕快冷哼一声,伸出手摆了摆,就悄无声息地跑出几个小兵来,把两个灰心丧气的丫鬟给带走了。 屋里,卫谌就真的跟做客一般,洗漱好便躺下睡了,注意到床头边放着一个红木箱子,他又坐起来打开瞧了瞧。 箱子一开,顿时金光铺面,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满满的一箱子金砖。 卫谌嗤笑着合上盖子,“倒是大手笔,只是可惜了。” 重新倒在床上后,卫谌又忍不住想起那日花镶的话,不由在心底自问:“镶儿,你抵触我的同时又渴望我,为什么?担心跟我在一起后不能为官,还是仅仅被当时的氛围蛊惑了?” 番茗县衙后院,花镶还没睡,把第五个织法比着书本上的描下来,起身把旁边的几张纸摞在一起,才出去打了些温水,洗漱过后上床睡觉。 睡前,照样进到空间查了查打印机,自从水泥、甘蔗种植规划书之后,她再也没有看到打印机闪烁。 现在还没摸出其中规律,花镶只得无奈地离开空间,过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 太阳跃出海面,将海水照得一片红彤彤的,海岸边的礁石上坐着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少女,她看着一阵阵滚来又退去的海水,眼神里盛满灰暗。 “小晴”,一道清脆的唤声打断了她的沉默。 小晴回头,看到来人,沉寂的眸子里终于动了动:“表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是不是花大人?” 跑过来的少女也没比坐在礁石上的大多少,脸色同样有些憔悴,眼神中却溢满了光彩:“嗯,刚才大人就到了我们村。我爹让我来喊你们。” 小晴家在紧挨着小海村的大海村,大海村人口更多,盐田开得也更多,当初那些人最先“娶”的就是他们村里的姑娘。 小晴一开始被那男人求娶时,还以为随着村里环境的改善她们的生活也要有改变,但被人娶到县城西城门外的一个小庄子后,她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生活,她走进去的是一个地狱之门。 没过多久,那人顺着她的关系,给隔壁村的表姐向他的兄弟提了亲,只半个月后,表姐还有隔壁村的一个姑娘都被他们娶到了那个小庄子上。 什么年轻有为,什么家资丰厚,都是假的。 控制了她们,还要给她们喂药,把家里的长辈、小孩骗过去,为了更好地让村子里的人听话,又留下好几个小孩子。 那段日子,她们过的恐怕连青楼中的妓女都不如。 若非是记着花大人的盼头,以及对生命的留恋,小晴早就走进海里去了。 已经等了半个多月,花大人还没来,小晴有些要等不下去了,此时听到表姐的话,抓住她的手就往小海村的方向跑。 …… 这时,花镶已经从海大口中得知,附近村里的姑娘被解救回来后,有好几个都试图投过海,希望她能好好劝劝。 花镶知道她们都遭遇过什么,卫谌的人发现此事之前,那些女孩子中已经有三个性子烈的不在了。 这些村子嫁出去十八个,找回来的只有十六个。 但她便是同位女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只能帮她们安排个新生活,希望她们可以忘记过去。 至于那些小喽啰能把这么多人都骗过去,可见那些盐商为布骗局抛下的投资。 花镶和海大在他家的院子里聊了会儿,便又好几个姑娘过来了,她们进来后,也只是靠在门边并不上前。 看着她们微黑、低沉的面容,花镶再一次决定,等此案了了,要上折子,坚决要求把那些毁了这些姑娘们一生的人处死。 又等两刻钟,这附近村子里的姑娘们都到了,大部分的姑娘都是结伴来的,只有三四个是由家里的女性长辈陪着一起。 第158章 针织 花镶从一旁的篓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线,制作这种麻线的原材料很好找,是一种在郊外荒地上野蛮生长的树麻。 一株树麻往往能长两米多高,且生命力十分旺盛,一颗种子掉落,就能长出一大片。 花镶一开始并没有往做成线这方面想,还是有次出门,看到一个老妇人砍倒一株在捋树麻叶,过去问了才知道,采这个是当草纸用的。 她捏起一片手掌大的叶子,揉搓之后,发现这个叶子虽然不如蓖麻叶柔软,却很有韧劲,于是那天回去的时候就带了不少树麻叶子,在县衙后院弄个大缸沤上,半个月后清洗,留下来的就都是一条条韧劲十足的纤维。 虽然没有在空间内扒拉出相关方法,但花镶尝试着自己解决问题,用一种缠绕树麻而生的藤萝果子榨汁,试着将那些泡好的叶纤维泡进去,两天之后她再查看时,就发现这些纤维变得十分光滑柔韧。 之后,她把这些晒干的细纤维交给小竹,小竹没用一个下午,就把那一箩筐都纺成了线。 花镶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发现跟县内百姓公布,今日便要先交给这些女孩们。 “这个麻线是用树麻做的,做来很简单”,花镶先介绍线极线的做法,女孩子们围着她坐了一圈,都听得十分认真。 直到讲完了,才有一个女孩举手问道:“大人,什,什么是树麻?” 花镶看过去,女孩立即受惊地低下头。 “树麻,哦,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儿”,花镶便不再看她,让自己的声音再随和几个度,“就是你们村子外那些荒地上长得又高又细的树。这可是好东西,你们以后可能要专门开地种这个了。” 小晴忍不住问道:“大人要让我们用这个线织布吗?” 花镶看了看手里触感顺滑的线,笑道:“自然可以织布,想来这种新料子比绢麻要好很多。不过我今天要教你们的,不是织布。” 说着,花镶又从篓子里拿出两根之前找城里木匠定定做的长签子,从细到粗共有五个号,花镶先拿出的是一个三号粗的。 在一众女孩和旁边一些跑过来瞧的人惊讶的目光中,花县令像模像样的拿起两根签子,三两下就织出一小段漂亮的花色。 “这是针织”,花镶解释,“我带了示意图来,你们可以照着示意图学,织一些好看的针织外衫拿到城里卖,想来所得是可以让你们吃喝不愁的。” 可能是觉得花镶织出来的花色漂亮,也可能是觉得针织很好玩,从头到尾没说话的几个女孩子都看了过来。 花镶把示意图拿出来,分成五份递给五个女孩,让她们凑成五堆一起看,又道:“篓子里有二十五套签子,你们一人一份应该还有余。谁觉得可以,就现在试试。” 小晴率先拿了一对签子…… 花镶起身离开时,她们已经凑在一起讨论着怎么起头怎么翻花了。 海大一直在家里待着,此时就端着一杯茶给花镶送来,感激道:“大人,劳费您替他们操心了。” 花镶摆摆手,抿一口茶,笑道:“这是去城里买的茶?” 海大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您前几次来,都只能拿自家从外面摘的苦叶子招待您,现在有了闲钱,便买了些茶叶专门待客。” “挺好的”,花镶笑道,“对了,村里可有人说那个姑娘的闲话?” 小海村遭遇到算计的只有一个姑娘,花镶记得好像叫云朵。 海大说道:“难免有一两个妇人在背后嘀咕两句,但没人会说到跟前,云朵家的父母兄长又疼爱她,现在她看起来好多了。” 花镶向那些已经三两一堆的讨论起来的姑娘们看去一眼,对海大道:“你跟他们的家里人沟通一下,采树麻纺线什么的,都支持一下。等她们织出来外衫,你只管让你的长子送到县衙去。” 海大忙摆手:“不能还让大人买,我们自己卖。” “新奇漂亮的衣服你还担心没人买?”花镶说道,“到时我派个人把这些针织送到布庄寄卖,等她们赚一些钱,便在县城赁一间铺子,专门经营。” 海大虽然不敢确认这样的衣服会不会有人买,却是很感激大人事无巨细的打算,只能无言地连连点头。 花镶想了想,又道:“对了,前段时间我让人下来交代各户人家平整一份旱地,最好是弄些底肥,村里准备的如何?” 海大道:“大部分都弄出来了,只有两家特别懒的,我再催催。” 花镶说道:“你常敦促一些,这两天县衙就会来人分发芋薯苗,这是太孙殿下亲赐,产量极高,我想让它快点普及,才做出每户一百株苗的决定,别让浪费了。” 海大没想到大人是要让他们种上赐的东西,又高兴又激动,拍胸脯表示道:“大人,您放心,我一定督促大家好好照顾苗子。” 花镶道:“这个芋薯很好成活,不用特别照顾,看叶子蔫了浇浇水就成,具体的种植方法,到时送苗下来的人会给你们细说。” “大人,您看我织的对不对?” 一个姑娘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把刚织出的一小片举起来,满是邀功的样子。 花镶看了看,笑道:“挺不错的。” 走过去一瞧,她才发现那些拿着针线的姑娘都织了不小的一片,且都松紧适度,花样舒展,半点不像是才学针织的。 见她惊奇,云朵低声解释道:“我们以前常帮父兄织网补网。” 花镶闻言,心情很好:“看来给你们找这个活计没找错,都好好做,以后积攒下成本,你们就一起去县城开铺子。” 听到这话,姑娘们的眼睛都亮了,刚才跑出来的那姑娘笑道:“我听说县城里会绣花的娘子一个月都能挣上百文,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能挣那么多。” 虽然现在海边各村靠着在盐场上工,每个男劳力一个月都至少能挣一二两银子,但对于从不能摸到家里银钱的这些姑娘来说,一二百文还是数量巨大的银钱。 以后也能靠自己的能力挣那么多,对她们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花镶笑道:“真做的好了,你们都是创始人,别说百文,就是千文万文,那也会有的。” …… 午后,花镶带着孔山离开小海村,往北走大约三十里,看到有人挑着薯苗在路边的田里栽种,便停下来问了两句。 村人一边忙碌一边回道:“中午时衙门里的差役送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上面说必须种,我们就得腾出时间来种好了。” 花镶问道:“你们不知道芋薯产量极高吗?若是等着从京城那边传来,至少还要两年呢。” “高又能多高,有这会儿功夫,还不如在家里歇会儿呢。” 听他牢骚多多,花镶有些好笑:“怎么听你的语气,对县太爷很是不满的样子?” 埋着头忙碌的人这才抬起头,也不怕,说道:“不是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吗?县太爷上任后在县郊建了个鱼丸场,那些住在附近的,家边有河的,都能找到活计。然后又在前面的海边村建盐场,他们那附近的人也都找到活儿了。” “只有我们这儿”,这人说着让跟他一起下地的小男孩把篮子里的红薯苗搁到他挖好的小坑里,才继续道:“前后两不靠,虽然我们村边也有河,能捞鱼虾,可是送到鱼丸场,得从星星落下走到星星出来,一次运的还买不了几个钱。想去前面的盐场做工,人家根本不要。” “我们这一片儿,就是没爹娘的孩子”,那人说着摇了摇头,继续忙碌起来。 花镶好笑不已,指了指不远处的水田:“我一路走来,还属你们这片儿的水田多,过的应该不错吧。” 那人道:“饿不死罢了。” 花镶又问:“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瞅了花镶一眼,笑道:“看你像是个读书人,怎么,打算跟县太爷那儿给我们村呈个情?” “倒也不无不可”,花镶说道,“听你言谈,像是个读过书的,怎么,是这个村里的村长?” 那人摆摆手:“小时候认过几个字,村长是家父。” 花镶笑道:“你这样关心村子里的生计,我看以后早晚要做村长的。” 那人也笑了笑,“家父有这个意思,不过我啊,还是老实做个农民吧。” “还没说怎么称呼呢?”花镶道。 那人说道:“我姓梁,行二,村里人都叫我梁二。小兄弟你呢?” 花镶道:“敝姓花,梁兄,有机会再会。” 拱拱手,便上马走了。 “姓花?”梁二心里琢磨,长这么大也没听说有姓花的啊,突然手里的铲子就掉在了地上,旁边正要放薯苗的孩子道:“爹,封土。” 梁二勉强定下心,把刚才的话回想一遍,直接给嘴上拍了一巴掌:“看以后还胡说不说了?” 不过想到刚才那人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如果真如他猜测的是县太爷,应该不会治他的罪,又或者给村里记上一笔吧。 第159章 火锅 这边花镶和孔山已经骑马走出了这个村子,一路上看到好几处天地中都有人提着篮子、带着水坛子在地里种薯苗。 花镶十分有信心,再过一年,家家户户都会有吃不完的红薯了。 今天的县城很热闹,城门口处都排了一条长队,左边出城口倒是不用排队,满脸带笑的百姓们三三两两走出来,他们有提着篮子的,也有挑着担子的,里面装的无一不是绿油油的红薯苗。 花镶和孔山下了马,排在队尾等着进城,听到前面的人在讨论到城里领完了红薯苗要买些什么东西,还有说可能赶不及回家,县里有没有便宜的住处。 听大家说着生计有关的事,花镶忍不住勾起唇来。 这时,后面响起马蹄声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同时有人喊道:“让一让,让一让。” 排队的人都回过头来,花镶转头,淡淡看去一眼,甩着鞭子的车夫看到站在队尾的人,猛地一顿,下一刻就从车上滚下来。 花镶皱眉,看这样子是认识她的,便跟旁边的孔山示意一眼,孔山两步上前,扶起就要跪下去的车夫:“兄弟,这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没事”,车夫赶紧摇头,他是县里大户李家的车夫,一直都是替老爷赶车的,偶然之下见过本县县令几面。 今天差一点就冲撞到了,车夫心里很是忐忑。 “进叔,怎么了?” 一只白皙的手掀开车窗上的纱帘,腕子上的绿玉手镯在阳光下发出柔和的光芒,让旁边的人看得好气又羡慕。 “真有钱啊!” 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 只向外露出下巴和嘴巴的人笑了笑,说道:“快进城,我还有事呢。” 车夫听到这话,眼睛就是闭了闭,上前道:“小姐,前面还等着十几个人,我们不能抢道。” 李小姐却是完全没听出来的车夫的暗示,只不在意道:“我还要跟他们一起排队吗?”顿了会儿又道:“大不了每个人给他们一文钱。” 车夫的脸苦得都能挤出水来了,又上前两步,把声音压得很低:“前面就是县令大人,小姐,您可不能给老爷惹祸啊。” 县令大人? 车里的李小姐完全不理解车夫的小心翼翼,听到县令也在排队,就把窗帘的弧度掀得更大一些,看到前面侧身站着的年轻男子,李小姐一下子脸红了,受惊一般地就放下帘子。 车夫见小姐不再坚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就跟孔山赔笑。 前面的普通百姓看到这一幕,虽然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心思追究。 进城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过一会儿就到了花镶,城门侍卫是认识县令大人的,刚才那一幕也都落在眼底,这时候并不敢见礼,点点头小幅度地见了一个礼就侧身恭送。 …… 李小姐一回到家,就跑到她爹的书房。 李老爷对这个长女很是宠爱,女儿冒冒失失地跑进来他也没生气,还笑着问道:“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爹”,李小姐撒娇地喊了一声,又低着头羞涩道:“您见过县令大人吗?” “见过啊”,李老爷说道,看女儿神情不对,问道:“怎么,我儿出门遇见大人了?” 李小姐点点头,手指头绞着,声音跟蚊子嗡嗡一般:“嗯,见到了,县令大人,真的是君子如玉。” 李老爷这下确定了,他这个女儿是相中花大人了,可是人家是京城来的,怎么可能娶他们这穷乡僻壤长大的女孩儿? 就算女儿从小娇养,李老爷也不觉得能入了大人的眼。 “清露啊,县令大人的确是难得的好人才好品貌,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攀得上的”,李老爷说道,“你娘昨儿个还跟我说给你看好了两户人家,这两天就安排时间你们见见,你好好准备。” “爹”,李清露惊讶又不可思议地抬头,“女儿怎么就配不上县令大人了?我就要嫁他,否则我就不活了。” 喊完了,扭头就走。 李老爷震惊,他不是震惊女儿这个样子,从小女儿想要什么都是这个样子,而是震惊于女儿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叫“就要嫁?” 别说对方是县令大人了,就是普通人家的男子,人家若是不愿娶,也不是他们家一句话就能把人给弄回来成亲的。 李老爷本来以为过了这几天女儿就把此事忘了,没想到两天后女儿便倔强地一口饭不吃,不过一天,就虚弱地起不来了。 李老爷急得满脑门汗,李夫人则是气得抓住又打又捶:“你不去问问,怎么知道县令大人不喜欢我们的女儿?” 李老爷被闹的没办法,再看女儿躺在床上无力的样子,无奈道:“好好好,我去问,就去问,快叫人拿些吃的来给女儿吃吧。” 李清露却还是摇头,“爹,你得保证一定会去。” 李老爷又心疼又生气,怒道:“爹保证,爹这就去,你可别再闹了。” 李夫人说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就不想想,如果我们家和县令结了亲以后会怎么好?” 走出李家大门,李老爷唉声叹气,他能不知道和县令结亲的好处吗?别说正式结亲了,就是送个庶女去做妾,他们家也受益无穷。 但是县太爷是那么好攀的吗? 听说府城新上任的同知还是花大人的同年,那么这位就绝不可能跟前面的徐大人一样在这里一待就是几十年。 更别说,花大人上任后做的各种有利民生的事? 走在街上,看着两边热闹的店铺,李老爷更是深刻的感受到现在的番茗和以前的不同。 此前,花大人还给他们这些县中的大户分了许多甘蔗,据说是可以制糖的。 若是他们这里还能产糖,以后绝对不会是个小穷县。 李老爷边走边琢磨,一步一挪,到底也在两刻钟后来到县衙门口。 守门的差役认识李老爷,熟悉的打了声招呼,又询问:“李老爷可是有事求见?” 李老爷犹豫道:“太爷可有空?” 差役道:“我也不清楚,你先等会儿,我进去问问。” 李老爷张了张嘴,没阻拦,片刻后,那差役就跑着回来,“大人让你进去。” 李老爷过来时,花镶正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旁喝茶,旁边还坐着今天午后过来的苏栩,李老爷见过礼,听到大人让他坐下,心里稳了稳。 而花镶之所这么客气,是因为在她眼中,李和中这些县中纳税大户,都是良心企业家,她自然愿意给几分面子。 县里想要发展,是离不开这些有实力的人家的。 “有什么事吗?”花镶亲手给倒了杯茶,李老爷忙欠身接过,舌头却跟打结了似的,怎么都说不出来,忙道:“小人田里的甘蔗都长得差不多了,想问问太爷,什么时候可以收成?” “这还早呢”,花镶笑道,“至少要再等半个月,你不用着急,趁这段时间把制糖的设备检查一下,保证等甘蔗一下来就能运作。” “是,小人每隔几天都会和柏老爷他们一起去看看。”李老爷恭敬地回答。 花镶便问:“还有其他的事吗?” 李老爷顿了顿,起身道:“没什么事了,小人告退。” 花镶站起,把人送到二门外,一转身回来,就见苏栩笑道:“这人是不是有其他事?绝不只能是来问问甘蔗什么时候收。” “能有什么事?”花镶倒是没多想。 苏栩道:“镶弟,别是要给你说亲吧?或者想把他家女儿送给你做个妾什么的?” “栩哥,你怎么会这么想?”花镶笑道,“是不是庆平县也有人给你说亲?” 苏栩咳了咳,“我这么风流倜傥,可是庆平县许多大娘眼中的乘龙快婿,那扑上来的姑娘,自然是一沓又一沓的。” 说着,还伸出手臂挥了挥。 花镶很有些无语。 不料苏栩又道:“镶弟,你说实话,来番茗这一年多,有没有去找女人?” 花镶无语,起身去后院摘辣椒,“之前不是说请你吃麻辣火锅吗?前段时间我特地让人去府城买了些胡椒,辣椒虽然还嫩,但也能吃了,今天就给你做点,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苏栩掩住嘴唇笑了笑,正色说道:“好吧,好吧,我也是盛情难却啊。” 摘好辣椒,花镶叫了乔树过来,让他去菜市买些羊蝎子、羊肉,等乔树带着十几斤羊肉和几斤羊蝎子过来时,花镶和苏栩亲自动手,已经准备好涮锅的配菜。 厨娘出来接了羊蝎子,很快就麻利地给炖上锅。 至于羊肉,花镶今天很有下厨的兴趣,让人把案板摆到院子里,自己动手片羊肉。 苏栩则在一旁督工,兼陪聊。 一个时辰后,天色微暗,浓白色的羊汤锅也已经炖的香气四溢了,把汤底倒进铜炉火锅里,就可以开吃了。 因为室外凉风习习,花镶就让孔山把几个灯都点起来拿到外面,又叫他们和有志一起过来吃。 卫谌到时,看到的就是番茗县后衙大人下人凑坐一桌吃火锅的场景。 第160章 甘蔗 “谌哥,你怎么这时候到了?”花镶惊讶地站起身。 卫谌不拿自己当外人,拿起旁边的一个凳子就在桌旁坐了下来,孔山等人忙起身见礼。 花镶让厨娘拿碗筷来。 苏栩笑道:“这真是好久不见了。” 卫谌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折子,道:“朝廷八百里加急,隆庆帝已逝,嗣号为晋,太孙继位,太子为太上皇,号安帝。” 虽然只有这么几句话,却包含几大信息量。 院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呆住了,厨娘说道:“这些肉是不是要收下去?” 花镶道:“收下去吧,再下几碗面。” 起身对卫谌、苏栩道:“我们先回房喝茶。” 到屋里点上灯,一会儿小竹就端着几杯茶送来,花镶吩咐她:“待会儿去府学给小沃送些糕点。” 这孩子入府学后,就坚持住在府学,说是要好好学习,花镶便每隔几天都让小竹给他送些糕点去。 小竹下去后,苏栩问道:“小沃是谁?” “哦,我资助的一个孩子”,花镶说道,“挺懂事的,现在在县学蒙童班读书。” 卫谌只看她一眼,便把目光移到别处。 察觉到他的目光,花镶不自在地咳了咳。 卫谌道:“先皇殡天,民间守孝,以日代月,需二十七天,今天晚了,榜文明天再发。这期间,你多注意些。” 花镶觉得他有些冷淡了,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 苏栩道:“这么说,那我明天回去吧。镶弟,一个月后再来吃火锅。” 卫谌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低头缓缓喝茶。 花镶:怎么觉得那么尴尬呢。 卫谌突然站起身,道:“既然事情已经说过,我便回去了。” 花镶又好笑又无奈,在他经过时伸出手扯住他的袖子。 “这么晚了,怎么回去?”她说道,“明天再回吧。” 卫谌微低了头,心底一下子像有花开了似的,他只觉自己有些太没用,她一句话便能掌握他的心情吗? 脸上的神情瞬间有几分阴沉。 苏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十分不理解道:“你们,这是闹别扭了?” 花镶忙道:“没有没有。” 苏栩直觉他们两个有事,但现下并没有追问。 …… 第二天早晨,花镶先送苏栩去西城门,回到县衙时,卫谌才刚洗漱好,他不着急回去,便没早起。 两人一起吃过清淡的早餐,花镶对卫谌道:“如果你不着急回去,我带你去看看县里的甘蔗林。” 卫谌点点头。 县城内有好几片没划入规划的荒地,现在都被李、柳等大户承包下来种了甘蔗,这些荒地常年有灌木生长,腐植很丰厚,长在这几处的甘蔗比城外地里的都壮些。 因为种了甘蔗,这些地方人迹也多起来,花镶和卫谌到时,就听到一阵阵骂声:“你们这些馋嘴精,再敢偷甘蔗老子打折你们的腿儿。” 喊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左右的老头,瘦的干瘪瘪的,拿着根棍子追着那群四散而逃的孩子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怕。 花镶看着,却笑了,这闽老头,看起来凶,却是好半天都没把那些孩子追上。 “大人”,看到花镶,闽老头赶紧放下棍子,“那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嘴馋,偶尔会偷一两个甘蔗,倒没有故意祸祸东西的。” 花镶笑道:“没关系,难免的。怎么样,这么多甘蔗看的过来吗?” 闽老头是这片甘蔗林的主人柳老爷特地雇来看地的,此前柳家栽种甘蔗时,花镶来看过,当时便见过这老头。 “你不用跟着,我们自个进去瞧瞧”,花镶又道。 闽老头忙停下脚步。 花镶带着卫谌在甘蔗林四周转了转,笑道:“怎么样?这甘蔗长得很好吧。” 卫谌道:“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树。” “不是树”,花镶道,“这个很甜的,能做糖,也可以当做一种水果。” 左右看了看,她顺着垄沟走进去,左晃右晃试图拔出一根来,这片地前些天才浇过水,她倒是很快就拔了出来。 但因为用力太猛,差点蹲个屁股蹲。 卫谌三两步过来,花镶已经站稳,他只能把伸出的手又收回去。 花镶转身,看到卫谌,举着手里的甘蔗笑了笑:“先给你尝尝。” 卫谌勾勾唇角,伸手接过那根甘蔗,花镶忙道:“出去让闽老头拿刀砍开。” 卫谌道:“给我。” 花镶看他,怎么这么小心眼,不做男女朋友就变得比小时候刚认识那会儿还生疏? 卫谌拿过甘蔗,双手一撅,就撅成了两根,白嫩的甘蔗肉露出来,还有滴滴汁水滴在地上。 花镶伸手接了一滴,手指一捻,粘糊糊的,甜度肯定很高,看来灵泉水的威力不小,能把以前的小甘蔗培育得这么成功,实在是她一开始也没想到的。 卫谌又撅了下甘蔗,撅出两个甘蔗节,递给花镶。 看他这么体贴,花镶暗暗叹了一口气。 两人坐在垄沟上吃着甘蔗,好半晌谁也没说话。 吃完了手里的甘蔗,花镶道:“走吧”。 卫谌坐着没动,突然道:“镶弟,你不可能一辈子一个人,若是你不想把身份暴露,我们可以暗里往来。” 花镶:“……” 说实话,她对这个提议很心动,毕竟她心里是有几分喜欢卫谌的。 花镶转过身,才发现说这个话的卫谌根本没看她。 “你都没有半点诚意吗?” 卫谌猛地抬头,眼里的欣喜灼亮无比。 花镶看着他,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卫谌一下子站起来,双手紧紧握住花镶的肩膀,强抑着嗓音里的激动:“镶弟,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花镶忍不住道:“听你这话,怎么好像两个在搞基的人。” 卫谌把她揽在怀里抱了抱,笑道:“什么搞基?” “就是两个男人,那啥”,花镶说道。 卫谌还是笑:“我不喜欢男人,你喜欢男人,不是应该的吗?” 花镶把他往旁边推了推,“你说的,不会让别人发现,那就别表现的太明显。” 卫谌道:“我注意着呢。再待会儿再回。” 花镶只得又陪着他在甘蔗林待了两刻钟,直到闽老头见大人一直不出来,不放心地过来寻,她才赶紧拉着卫谌站起来。 卫谌是高兴的,却也有些遗憾,刚才那么好的机会,都没能把她拥在怀里抱抱,回到县衙,就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了。 闽老头道:“大人,已经近午了,我刚才打了只野鸡,您要不要在这儿吃点。” 花镶道:“多谢了,衙内还有事,我们便不多留了。” … “你这里需要制糖匠人吗?”一前一后走在回去的路上,卫谌问道。 花镶回头看他一眼,眉眼俊美神态舒朗,还特别关心自己,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以后都是自己的。 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花镶竟然发觉自己心底还有些小喜悦。 “不用,我们的榨糖设备很简单”,花镶说道,“上手很快。” 卫谌也没问她怎么弄的制糖设备。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就这么走到繁华的街市上。 花镶突然对卫谌道:“我们县里增添了许多特色小吃,在外面吃吧。” 卫谌应了声好。 这时有叫卖声传来:“太爷丸子,看一看尝一尝了,太爷丸子,降价了,一文钱两串。” 花镶捂脸,卫谌看她问道:“什么太爷丸子?” 花镶去买了两串,递了一串给卫谌,边吃边把之前跟苏栩一起做章鱼小丸子的事说了。 好在大夏国丧,不禁民间食荤,要不然得多少人为生计发愁。 “大人。”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淡蓝色一群的女子,突然就停在她面前,屈膝盈盈见礼,花镶往路两边看了看,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李清露立即哀怨地看向花镶,咬着嘴唇道:“小女子清露,日前和大人有一面之缘。” 花镶半点印象都没有,却也不想和她多说,敷衍地点点头就错身而过。 “大……” 女子回头又要喊,花镶转回身,道:“别大呼小叫的,难道你想让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我是大人?” 李清露低下头,委屈地说对不起。 花镶摇摇头,转身就走。 卫谌看了李清露一眼,这才跟上花镶。 李清露痴痴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失落地迈步向前走。 明明父亲说大人要考虑考虑,为什么今天看见她,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李清露突然攥紧手,如果不能嫁给心上人,她宁愿去死。 “刚才那女子…”卫谌追上花镶问道。 花镶侧头看他,有些好笑:“才正名你就要吃醋?还是管着我?” “我看她面对你时,神情隐有疯狂”,卫谌说道,“我担心你。” 花镶想到在甘蔗林和这人闲谈时,问他什么时候喜欢她的,他的回答竟是从府学读书时就开始喜欢,不由道:“说疯狂,谁能比得上你?” 那时就察觉她是女子,还喜欢上,还让她半点没察觉,真是谨慎又疯狂。 听到这话,卫谌不由勾了勾唇角,但见她并不在意刚才那个女子,也就不再多谈,只道:“你还是注意些,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花镶点点头:“有事一定向卫大人求救。” 第161章 两人在外面吃过饭,回到县衙才刚过午,差役们都领了午饭在廊下吃,见到花镶要见礼也被她摆手阻止了。 花镶和卫谌走进书房,让他坐下,到一旁的炉子上提下小铜壶,倒了两杯水,将一杯水递给他,问道:“那些盐贩子的事处理好了吗?” 卫谌接过水杯,另一只手伸出来将她拉下,直接让她坐在自己膝上,语气却很自然随意:“顺藤摸瓜抓了几个大盐商,不过知府大人的意思,是只要他们能拿出这些年贩私盐所得的白银,就能从轻处罚。” “怎么能这样?”花镶皱眉,“他们是没直接拿刀杀人,但他们在这背后的所作所为害了多少条人命,怎么都应该查清楚,给冤死者一个公道吧。” 卫谌笑道:“官场上都是和稀泥之人,他们都是能皆大欢喜就皆大欢喜,谁都像你这么认真吗?” 花镶忍不住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子,然后才蓦然察觉自己这行为有多小女儿气,又在心底唾弃自己。 卫谌却感觉心底的愉悦都能把自己拖起来了,低头在花镶唇上啄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是我一直在查的,不会让知府大人糊弄过去。” 花镶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叮嘱道:“不过你要小心。” 正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花镶赶紧从卫谌膝上站起,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张文书和莫捕头就走了进来。 “何事?” “大人”,张文书着急道:“红挽阁出了人命案。” 花镶郑重,她来到番茗这么久,人命案只出过一两起,还都是意外所致,现在听到这个,不免皱眉头:“具体是什么情况。” “死者是城西的柏老四,此人能说会道,早前家中就小有家资,半年前庆平县的水泥厂建了起来,他是咱们县里第一个往庆平县运水泥的,到现在也攒下好几条线,家里肉眼可见的富裕起来。” 莫捕头是番茗土生土长的人,对县里的人家都很熟悉,说起来就十分详细:“此人打从富后,就经常去青楼,一来二去的,便成了挽红阁浅红姑娘的常客,昨天他可能又去了挽红阁,然后便死在了浅红姑娘的床上。” 卫谌问道:“报案人是?” 张文书知道这位是同知大人,刚才着急之下把出人命案的话喊出来,就担心这位会不会觉得自家大人治理无方,此时一听到问话,他赶紧就补救:“是那浅红,挽红阁的老鸨还拉着她不让来,一直跟我解释,说是柏老四就是马上风。” 花镶捂了捂额头,对张文书道:“不要故意忽视问题,既然有人报案,衙门就要派人去查。” 卫谌也道:“一个县里出人命案是难免的,本官不会就这样认定是花大人的错漏。” 张文书不好意思地笑笑,莫捕头道:“那属下便带童仵作去挽红阁验尸。” 花镶道:“本官同去”,又问卫谌:“你要去看看吗?” “自然要去的”,卫谌说道。 几人刚出门,和快步往这边走的柏望迎面相遇。 “大人,听说刚才有人报案?”柏望直接问道。 花镶点点头,想起死者的姓氏,问道:“那人该不会是你家近族?” 柏望低头道:“如果没错的话,柏老四就是小人四叔,之前小人还在县学读书时,四叔隔一两月就会送一些吃食银钱到小人家中。早晨小人出门时,还未听说…怎么会大中午…那样死了。” 花镶便道:“你一起跟着,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路上又问他几个问题,比如柏老四的身体素质怎样,和妻子的关系如何等等。 柏望都一一回答了,“我四叔的身体很好,一人扛两个百斤的麻袋都不在话下,至于和四婶的关系,都是过日子的夫妻,同其他人家没什么差别。” 走在花镶旁边的卫谌冷不丁道:“看来是柏老四夫妻关系并不怎么样。” 柏望低下头,终是实话实说:“之前还好,这半年来四叔手头宽裕许多后,就因为包养了妓女的事儿经常吵吵闹闹的,我爹娘和爷爷奶奶劝了几次不管用,便没再管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前几日,四叔要休妻,四婶把柏家一大家子都叫了去,好闹了一场。” 花镶对莫捕头道:“派个人去把柏老四的妻子也叫来,让她去挽红阁。” 一行人到达挽红阁,正在训斥浅红的老鸨赶紧端起十分的热情迎过来,涂着殷红唇脂的嘴唇夸张的一开一合:“大人啊,这就是个误会,民妇从小就在青楼,见惯了这种死法的男人,绝对不是我们谋杀的啊。” 浅红也走过来,两只眼睛已经红肿如桃,盈盈一拜便哭着道:“大人明鉴,四哥的身体一向很强壮,我们昨晚上也没过度,小女子不相信他是那样死的,求大人一定要为小女子做主。” 老鸨在旁,像是恨不得拉着浅红到后面关起来的样子。 花镶没理会她们,示意童仵作先去验尸。 浅红只得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脸上火辣辣的。 她感觉得到,这位大人似乎很不喜欢她? 只是为什么,她才是受害者啊。 还是像妈妈说的,只要报案这些老爷大人最先怀疑的只会是她们? 一刻钟后,童仵作过来回禀,“大人,的确是马上风,小人手艺不精,只能看出来此人大约亡于两个时辰前。” 花镶点点头,这才对老鸨道:“把你这里的姑娘都叫过来,本官有话要问。” 老鸨虽然犹犹豫豫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大堂内喊了一声,片刻后,十几个衣着暴露发髻微散的姑娘就从二楼下来。 浅红道:“大人,事情我最了解,昨晚我和四哥只那一次……” 话未说完就被卫谌打断了,“闭嘴。” 浅红吓得一咯噔,看了卫谌一眼就赶紧低下头。 “柏老四和浅红姑娘感情很好吗?” 那些懒懒散散的姑娘也都被卫谌周身的冷然震住了,三三两两回道:“很好的。” “那浅红姑娘对柏老四呢。” 一听这话,浅红又急了,但并不敢贸然开口,只见一个穿着淡青纱衣的女子道:“浅红对柏老四如同夫君,前些日子柏老四还说要给她赎身,可能家里的婆娘不同意吧,那天柏老四气冲冲回来,这几天都没回家。” 花镶并不怀疑浅红,无论从坚持报案还是柏老四的死亡方式上看,最不可能害他的就是浅红。 只是一向身体很好的人,怎么就会在没有纵欲过度的情况下马上风了呢? 花镶对柏望道:“你去水家医馆,叫个大夫来?” 柏望的脸色不太好看,毕竟死的人是他四叔,听到吩咐,赶紧就跑着去了。 花镶这才问浅红:“柏老四给你赎身,那许给你的是妻位还是妾位?” 浅红闻言,脸上闪过几分傲然:“小女子本也是良家女子,入了这风尘地后,伺候的男人唯有四哥一个,也有那宁为穷家妻不为富人妾的志气。” 张文书忍不住提醒:“现在的柏家,可不算是穷家吧。” 花镶看向浅红:“这么说来,你是绝不愿意给柏老四做妾的。” “是”,浅红还是仰着头,“奴家是良家女,只有过四哥一个男人。” 花镶总算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很反感这个女人了,但恰恰相反,这样洁身自好“有志气”的女子,往往是男人们所追捧的。 她们只需坐在那里,用男人们捧上来的钱把自己装扮的花团锦簇,就能把那家里给男人操持家业的女人比到泥地里去。 花镶摇摇头,侧头问卫谌:“说句实话,是不是觉得此女出淤泥而不染,志气高洁?” 卫谌被问得一愣,继而笑道:“我倒只觉得虚伪。” 浅红的脊背一弯,感觉分外屈辱。 这时,一个大手大脚的女人跟在捕快身后走了进来,看见浅红,就疯了似的扑过去拽着她的头发,一巴掌又一巴掌抽到她脸上:“你个狐狸精,害死了我男人,你好受了?” 浅红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不过片刻,两边脸颊就红肿起来,嘴角还渗出丝丝血滴,老鸨见大人只坐在那儿看着,终是忍不住,上前去拉。 她一拉,柏老四家的就把满心仇恨都冲她泼去,劈头盖脸又是一通打,边打边骂:“臭婊子,不抢别人的男人你们就活不了吗?你们往那儿一躺就把别人的血汗钱吸走了,很自得是不是啊?” 老鸨被打,那些姑娘们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一个个都围过去拉偏架,还有两个拿着簪子那柏老四家的胳膊上戳。 花镶这才看不下去,示意莫捕头和几个小捕快去他们拉开。 片刻之后,柏老四家的就被押过来跪在地上,她才反应过来,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大人老爷,求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当家的没了,以后我们这个家该怎么过啊。” 看得出来,她哭得很伤心,眼泪鼻涕糊了一地。 花镶突兀问道:“你男人想娶浅红为妻,必然要先把你打发了,你心里一点儿都不恨他?” 柏老四家的搁在地上手蓦然攥紧,哭声也是一顿,哽咽着回道:“民妇自然是恨的,可是他突然就没了,民妇,民妇也很伤心。”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这几句话里带着心虚。 花镶心里已有八分确定,剩余的两分只有等水家医官的大夫帮忙来确认了。 第162章 柏老四家的哭喊道:“大人,求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 因为不是在公堂上,也没人喊她肃静,倒是柏老四家的自己喊了两声,就跪趴在那儿只顾哭泣起来。 完全没有去看看柏老四的意思,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对柏老四半点感情都没有。 这时,去喊大夫的柏望来了,水家医馆一向很重视衙门的传唤,此次过来的还是水老大夫的长子。 见他过来,花镶问道:“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药物能损害人的精气,让健壮男人突然马上风的。” 水大郎路上已经听柏望说了缘由,闻言便道:“倒是真有一味,有一种特别炮制的草榛子,通常跟其他活血药物搭配,但如果用量过度,很容易流泻精气,若是再马上行房事,很大可能过度而亡。” 花镶指了指趴在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控制不住瑟瑟发抖的妇人,问道:“你可见过这个妇人去医馆买这味药。” 水家医馆也在西城,根本不用柏老四家的抬起头,水大郎只通过这身打扮就把人认了出来,也是因为他印象深刻,回道:“几日前,柏老四家的去医馆说是要调养身体,我给看的诊,诊后她还问了问男人天天待在妓院,会不会死在女人身上。当时我说只要是身体康健,又不纵欲过度,就没事,她倒是又随口问了句,这有壮阳的药,有没有泄阳的药。” “我只为她是随口一问,便说有好些,当时有人抓活血化瘀药,我还特别拿出草榛子给她瞧了瞧”,说到这儿,水大郎已经察觉不对了,在自己嘴上连拍了好几下,“都怪小人多嘴,都怪小人多嘴。” 花镶抬手制止,“这是不怪你。你给病人普及药理知识是好事,但却不能管到旁人利用这药理做什么?弥氏,你说是不是?” 柏老四家的姓弥,但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这么称呼她,此刻便有些微微发愣,她抬起头,问道:“大人是在问民妇吗?” “你说呢?”花镶道,“近期你有没有去医馆拿药?” “没有”,柏老四家说的斩钉截铁,“大人,我家男人死在妓女的床上,您为什么反而要审问我这个为妻的?他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了,我就算有药,怎么下给他吃?” “就是你,肯定是你”,浅红突然扑过来,拽着柏老四家的质问道:“你这个毒妇,就因为嫉妒要害死自家男人,你不得好死,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 刚才已经平静下来的弥氏突然就爆发了,狠狠的推开浅红,再次一巴掌一巴掌打她的脸,骂道:“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是你们,没有我跟他起早贪黑,他能有这家业,现在好了,你个小娼妇倒是跑出来摘桃儿了,谁给你的胆子啊,这张没脸皮的脸还是你那遮不住的臭地方。” 花镶一开始没让人拉的意思,见弥氏越骂越不像话,挥手让捕快将她们拉开,对弥氏道:“你这是认罪了?” 弥氏身子一僵,说道:“民妇不认,民妇再恨他,也不可能动手害他。” “是啊”,卫谌突然插话道,“若是你这个母亲害了父亲,你的儿女恐怕要被乡邻戳破脊梁骨吧。” 弥氏膝盖一软,跪下来喃喃道:“跟民妇没有关系,是他自作自受。” 花镶看她坚持不认,也不能像其他同僚那样,要对嫌疑人动刑什么的,只起身道:“莫捕头,把弥氏,还有浅红,都押回县牢。” 浅红没想到真跟妈妈说的那样,她这个无辜的人也逃不过牢狱之灾,忍不住哭喊道:“大人,这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这毒妇害人,您为什么还要抓我?” 花镶道:“难道你想替本官审案?” 浅红却喊道:“你是什么大人,什么父母官,就因为我是青楼女子,就看不起我,故意抓我进牢房,我不服。” 花镶抽了抽嘴角,这女人是坚韧不屈还是没脑子。 莫捕头斥道:“休得胡言乱语污蔑大人清誉。” 老鸨也扑上来堵她的嘴:“你可给我闭嘴吧,再嚷嚷,我们就都被你害死了。” 至于其他的姑娘,此时除了两三个目露担心之色,其余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目光。 一人还低声跟同伴道:“瞧瞧,仗着会唱几嗓子,这是被那些男人给宠坏了,觉得天底下的男人都该宠着她了,还敢骂县太爷,啧啧。” 同一时间,几种情态。 花镶和卫谌已经率先离开了,水大郎紧跟在后面,说道:“大人,自从您提醒过,我们医馆每日卖出什么药卖给谁的,都有登记,回去我就给你送到县衙。” “有劳了”,花镶说道。 番茗县到底不大,进出医馆的人流量也不多,是以早前和水老爷子谈医药工作时,花镶是直接建议他们把每一份出药单都记下来的。 没想到今天真用着了。 回到县衙后,花镶又吩咐差役去通知柏家的人过来问话。 柏望站在一旁,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您确定,我四叔是被害死的,害死他的,还是我四婶?” 花镶道:“八九不离十吧,也有可能是你四叔本来就熬坏了身子”,条件有限,仵作又不给力,现下只能看在柏老四狎妓这段日子,身体状况如何,弥氏又是否给他吃了草榛子。 “据我观察,弥氏的害人之心十分强烈,她和柏老四怎么都是十几年夫妻,真要动手,其实不难”,卫谌如此说道。 花镶点点头,还是决定再问问,找出足够的证据再给弥氏定罪。 说话间,水大郎抱着个蓝布包裹在乔树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最近半个月的记录”,将包裹放在桌子上,水大郎一边打开一边道:“刚才我回去问了问,有个抓药的小童说,他记得两三天前有个没拿药方来抓药的妇人,抓了好几天分量的活血化瘀药剂。” 花镶直接就从三天前的记录找,果然找到一条记录着活血化瘀药剂的信息,后面的抓药人姓氏正是弥。 找到线索是该开心的,但此时花镶心里却又沉了沉,片刻后问水大郎:“那药童,你可带来了。” 水大郎点头:“就在外面候着呢。” 花镶让乔树把人带进来,直接问道:“如果把这个人再带到你面前,你可能认出来?” 药童才十二三岁大,战战兢兢地点头:“小人能认出来。” 花镶就让乔树亲自带人,去弥氏娘家,把弥氏的母亲嫂子姐妹统统带来。 而这时,天已经快黑了,等一众人都下去后,卫谌对花镶道:“不要着急,一个案子审几天甚至几个月都是常事。” 花镶说道:“我知道,只是……”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哭声,孔山进来禀道:“大人,是柏家的人来了。柏家老夫妻想把柏老四的遗体带回去,还说不告了,他们儿子肯定是身体不好没的,跟儿媳妇没关系。” 花镶就不理解了,柏望都肯定了,柏老四的身体极好,怎么这做父母的反而要往后撤,儿子突然没了,还是这么丢人的方式没的,他们就不想查个清楚? …… “大人,老四本来就对不起我们那儿媳妇,小峰眼看着要议亲了,这个节骨眼上,家里不能再有波折了。”老妇人跪在地上,虽如此说,眼里浑浊的泪却一直没停。 柏望也跟了来,想搀扶又不敢搀,花镶朝他点了点头,他才弯下身把老太太搀起来,“奶奶,一切都听大人的吩咐吧。” 老太太看他一眼,心里着急,他们老两口之所以不让查,还有一方面也是为了这个大孙子,真要是最后查出来是儿媳妇谋害儿子的,家里出了这样子的事,大孙子还怎么在县衙里待? 花镶对老太太道:“早晨衙门已经出了榜文,先帝薨逝,民间需禁婚嫁三个月,喜乐二十七天,所以您不用担心会影响孙子议亲。” 老爷子拍了拍老太太的手,不让她再说,道:“我们一切都听大人的安排。” 花镶道:“人命不是儿戏,既然有人死的蹊跷,衙门就一定得查个水落水出。如果事关人命都能糊弄过去,以后番茗县还有什么平稳可言?” 两个老夫妻闻言,皆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什么话,大人问吧,我们一家人都会把知道的说出来的。” 柏家兄弟六个,除了已经死去的柏老四,其他五个连带着他们的妻子,都随着衙门的传唤到了,站在门边上,此时也都此起彼伏的点头。 花镶先是问了问之前就问过的几个问题,才又问道:“在这三天内,你们可曾见过柏老四回家。” 柏老五家就住在老四家隔壁,花镶直接看向他们夫妻俩。 柏老五摇摇头:“我每日早出晚归,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过四哥了,只前段时间常在吃晚饭时听到他和四嫂吵架,但这几天都没听到什么声音。” 女人家心细,花镶又看向柏老五家的:“你呢?” 妇人一抖,没有立时开口,柏老五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妇人神情间满是为难,好一会儿才道:“昨天半夜,我家的小女儿拉肚子,她胆子小,民妇便跟着一起去了厕所,我家厕所背后,就是四哥家的柴房,当时,我听到有人去搬柴火的动静。不过,这或许是四嫂给小峰他们哥几个煮夜宵吃也不一定。” 之后,花镶就让柏家人回去了。 卫谌道:“要去牢房吗?” “问问浅红,柏老四昨晚有没有离开过”,花镶说道。 两人离开大堂,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大人,饭菜已经做了好”,厨娘过来提醒,“您吃完饭再忙。” 花镶道:“先放到书房,回来就吃。” 番茗县的县牢很冷清,花镶一开始过来时,这里面还管着几个偷盗进来的,后来到期就都放了出去,那时她弄的鱼丸厂已经初见成效,众人见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能挣钱,还会去偷东西的几乎就没有了。 因为房间充足,狱卒大娘把弥氏和浅红一人关到了一边。 花镶过来,这大娘就解释道:“她们两个刚才还对骂呢,一开始关在相邻的牢房,差点隔着栅栏打起来。” 花镶笑着鼓励了大娘一句:“安排得很好。” 浅红正抱膝窝在角落里,听到脚步声就踉跄着扑到栅栏门边,红肿的两腮上挂满泪:“大人,求您放我回去吧,我是报案的,为什么要把我也抓进来?” 花镶道:“抓你进来是让你反省一下,别仗着自己颜色好就肆意践踏另一个女人的人生。” 对于现在的女人来说,家庭,就是她们的全部人生。 合作伙伴一起盈利了,利益平分是大家公认的一条社会准则,但是已为人妇的女人呢,当男人富了想踢开时,竟然连一层利益都不用分出去。 反之,如果女人分走东西,还要被周围人指指点点。 “昨晚上,柏老四是否离开过?”压下这些想法,花镶询问道。 浅红只想早点出去,很积极地回道:“二更左右,我起夜,他正好从外面回来,说是去了厕所。大人,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回家了,那毒妇就是那个时候给他下的药。” …… 离开沉闷的监牢,花镶仰起头看着纯黑的天幕和其上点缀着的明亮星子,吐出一口郁气,肩膀突然就被一只手臂揽住了,温热的触感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得很清晰。 花镶侧头,对卫谌道:“谌哥,是我疏忽了,只想着让大家富起来,没有考虑到当贫穷的家庭富裕起来,还可能会带来灾难。小海村是,柏老四家的惨案也是。” “人心多变,这不是你的原因”,卫谌忍不住抱了抱她,担心被人看到,又很快地放开了,“既然出了问题,解决便是。” 花镶点点头,这个时代,县令的权力是很大的,要不怎么说县官不如现管呢,现在她就是番茗县的现管。 只要不触动大夏朝的利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163章 弥家人住在距离县城三十几里外的镇上,孔山和几个差役把弥家女人带到县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晚上有当值的差役和捕快,便转告了花镶留的话,让把弥家女人安排到前衙的几间休息房。 大厨房里还有给他们留的晚饭,因为弥家的男人不放心,跟了两个过来,这时孔山就把这两人叫来,让他们去拿吃的。 自然不会给他们弄多好的吃食,几个夹菜的发面饼子和一桶生姜红桶水。 但对于刚摆脱吃不饱情况的弥家人来说,这样简单的饭食却是极好的,十几个一路上担心这又担心那的弥家人闻到食物的香气,什么都不想了,一个个捧着饼子吃得十分香甜。 孔山和差役是在厨房吃的,一个差役看孔山时不时地往外看一眼,好奇道:“孔哥,您这是看什么呢?” 大人让他们带来的都是弥家已经成亲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孔山摆摆手,不和他说。 等吃饱了,就直接往后衙而去。 撑不住睡着的花镶是被卫谌叫醒的,她要等着弥家妇人到来连夜审问,卫谌就说陪她一起等,过了戌时又让她去床上睡,等人来了便马上把她叫醒。 花镶本来还能陪他说会儿话,被他劝着躺到床上就很快睡着了。 这时起来,对上卫谌含着笑意的眼睛,问道:“你不会一直坐在这儿看着我吧?” “你这里又没有什么书看”,言外之意就是一直看着你了,卫谌起身,拧了一条帕子递给花镶,“擦把脸再出去,孔山已经把人带回一会儿了。” 外间,孔山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对于刚才卫大人从自家大人屋里出来也没多想,等自家大人一出来,赶紧起身回报道:“大人,奉您的吩咐,属下一路上都有观察弥家妇人,虽然有几个慌张的特别明显,但只有一个直到进了县衙,其他人都着急的吃东西时她却连两口都没吃下。” “是哪个?”花镶问道,心中猜测很可能是弥氏的母亲。 谁知孔山却道:“是弥氏守寡的二嫂。” 花镶疑惑,但也没纠结,过去审问清楚便是。 弥二嫂早在路上时就吓得不轻了,当单独被提到另一个房间审问时,更是浑身哆嗦,花镶没怎么问,她就交代了。 “大人,民妇什么也不知道”,弥二嫂边哭边说,“前些天,大妹请我去她家做客,说摔了腿,想买些药活活血,但她不方便出门,就请我替她去抓,我当时就有些疑惑了,医馆离她家不远,她为什么要我去抓药?但我贪图她多给的一钱银子,就去了。” “今天傍晚,差老爷去抓我们家的女人,还说妹夫莫名其妙死了,我就想起那些活血药,这肯定是大妹害我呀。” 说到后来,弥二嫂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花镶对她所言不置可否,从前面抵死不认的弥氏,到主动报案却又半句不提柏老四半夜还回过家一趟的浅红,可以看出来,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人,哪个都不简单。 就说浅红,后来自己去监牢里审问,她还口口声声说起夜时才发现柏老四从外面回来,花镶可不会相信,一个醒来起来都要确定是几更的女人,柏老四出去那么久,她会不知道? 番茗县可没有什么打更人,能让一个半夜起夜的人去判断时间。 很有可能,当晚柏老四回家,就是这两个人商量好的,或是两人情浓意浓时对死不让位的弥氏不满了,柏老四回去是发火的,也可能他是回去想把家里的银钱都拿走,打算和浅红长期在挽红阁私会?更有可能,柏老四回家就是打算害死这个怎么都不愿让位的糟糠妻呢。 花镶让弥二嫂去另一间屋里等着,又跟着一一审问了弥家的其他妇人。 这些人都说前几天弥二嫂来过县里一次,回去后倒是很高兴的,还得知弥二嫂本就是弥氏姨母那边的表姐,没嫁到弥家时,她们表姐妹两个感情就特别好。 花镶皱了皱眉,再次审问弥二嫂,但她还是坚持前面那番话,只说自己不知道,她只帮忙抓了些活血药。 卫谌坐在另一旁的椅子上,笑道:“你只知柏老四莫名其妙的死了,却不知道弥氏现在还没认罪?这么坚持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早了些?” 弥二嫂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磕磕绊绊道:“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花镶不着痕迹地向卫谌竖了个大拇指,对下面卸了力气的弥二嫂道:“说吧,之前你们是怎么串供的。” 弥二嫂眼中流下泪来,“柏老四,他根本不是人。我妹妹在他家操持了这么多年,早些年没有妹妹当个男人一般跟他起早贪黑的受累,他能有今天?现在有钱了,就被个妓女迷了眼。别的都不说,只他想让个妓女给我侄女侄子做后娘,我妹妹就不能同意。” “俗话都说糟糠之妻不可弃,我妹妹不走,他家里又不支持他休妻,这个狼心狗肺的竟弄了些砒霜掺倒家里的米缸中,竟是为了明媒正娶一个妓女,连家里要跟我妹妹一起吃饭的孩子都不管了。” “得亏老天长眼,他放药时被我侄子看见了,一开始谁都不相信那会是毒药,但我妹妹从他要娶妓女时就开始防着他,便把米筛了几遍,拿漏下来的粉末喂给了家里的鸡,没过午那鸡就死了,这才起心也用药害他的。” 弥二嫂说完就砰砰的磕起头来,“大人,如果我妹妹不先动手,再过些日子,死的肯定是她,求您看在她也是不得已的份儿上,宽饶一次吧。” 花镶摆了摆手,孔山立即上前来将人拉了出去。 想到之前县里有人打架了还闹到公堂上,花镶不明白,怎么到了人命大事上,反而掩着不说要自己解决呢。 卫谌看出她的疑惑,说道:“可能是觉得即便告了,你也帮不到什么忙。” 第二天早晨,花镶再次去监牢中审问弥氏,她还要嘴硬,但得知二嫂已经把全部都交代之后,顿时泻了一直支持她坚持下来的那口气,瘫坐在墙边:“既然大人已经查明白了,是杀是刮,民妇都接受。” 花镶道:“当初你发现柏老四在家中的米缸放砒霜,为什么不来衙门告状?” “我又没死,告状有什么用?”弥氏无力地笑笑,“到时候妻告夫,只怕柏老四更有理由休我了。” 花镶又问:“你是怎么让柏老四半夜回家的?” “我说我知道他在米缸里放了什么,如果他不来,我就给他宣扬地满街道都知道。为了娶个妓女,他连儿子女儿都要一起害,他柏家丢不起这个人。”事到如今,弥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有什么说什么,“我故意答应天明就跟他和离,他之前放到家里被我藏起来的银子我也取出十两给了他,然后我把所有的草榛子都磨成粉末掺到菜里,让他高兴地饱饱地吃了一顿。心情好又吃得饱了,他一回到那婊子那儿,肯定得往床上搞,” 弥氏说着,不可抑制地露出解恨的笑容:“但是我没想到,那婊子床上死了个恩客,还敢告到衙门。” 花镶问道:“敢问你家有多少银钱?” 弥氏道:“早些年积攒的,加上这半年的,有五十多两。” 花镶还没说什么,弥氏又道:“大人是不是想说,柏老四让我收着钱,对我还算不错?” 花镶摇摇头,她只是明白了浅红坚持告状的原因,恐怕就是想趁机把这些钱弄到自己手里。 弥氏却笑道:“大人这样的好男人,自然不知道有些男人能多恶心。他把钱给我收着,只是确定我不敢随意花,他要的时候,也不敢不给他罢了。这半年,他其实也没拿家里多少钱,都填到那婊子的无底洞里去了。” 花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弥氏道:“此案本官不会公开审理,你好自为之吧。” 至于柏老四那些砒霜来源,花镶在水家医馆的记录中并没有找到,再三审问浅红,才知道是柏老四特地从隔壁县里买的。 花镶只得又让莫捕头带着公文和柏老四的化影图形,去隔壁县询问。 隔壁县也很配合,莫捕头早晨出发,傍晚就回来了,带回来了给柏老四抓药的大夫。 大夫吓得不行,见了花镶先喊冤。 这边的人都习惯用砒霜药老鼠蛇虫,因此几乎没见医馆都存着不少。 花镶觉得这是个隐患,这件案子之后,必须得跟周围县里都照会一下,其他的药不说,以后各个医馆有多少砒霜都卖给了谁家必须记录,且每次购买不得超过一个数量。 人证物证都齐了之后,花镶就在第二天上午关闭正堂大门审理了此案,考虑到是柏老四先动杀机,也没判弥氏死刑。 跪在堂下就等一个解脱的弥氏听到上面大人的宣判:“……兹判弥氏鱼花服苦役二十年。” 她一下子抬起头来,然后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 这个让她去服苦役的地点,花镶就选在了庆平县,栩哥哪里有矿场,附近的犯人者基本上都往哪儿送。 对于弥氏来说,这还在家门口,也不算是什么苦役,但对那些从其他繁华地方被送去的犯人来说,庆平县的矿场就跟地狱没差了。 而浅红,由于柏老四已死,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之前用砒霜谋害弥氏的同谋,花镶判了她十板子,打她知情不报,就当庭释放了。 第164章 此案完结,才刚过午,花镶让张勤把本案涉及人物用了化名,写成榜文张贴在各城门口,还找了识字的人每隔一个时辰就念一遍。 这张榜文旁边,还有另一张榜文。 “木家悲剧有鉴在前,本县做主,凡是符合三不去之妇人,若夫家执意休弃或是和离,可前往县衙投告,本县会依定事实,分割夫妻共同财产,再令双方平等解除夫妻关系。另,有违令隐匿财产者,故意谋害发妻者,一律从重处罚。” 前面的榜文已经引得众人哗然了,再听了旁边的,无论男女老少,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还有人表示不满,“谋害亲夫的女人就该刮了,大人轻判了不说,怎么还管起人家休不休妻了?” 这人的话没说完,就有差役过来,笑道:“大哥是不是有什么疑问或是不满?太爷说了,谁不满都可以去县衙申辩,太爷也会好好跟你们解释的。” 刚才那人立即往人群后一缩,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也有很赞同的人,“七出三不去是圣贤说的,大人此番行为,正是照圣贤之言行事。” “对对对,当人也得有良心,糟糠之妻不可弃这可不是白说的。” 昨天卫谌已经离开了,花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分开,竟然心里十分不舍,晚上睡觉还梦到他就在身边时的那种安心、温暖的感觉,梦里并没有什么形象和情节,但是那种好像拥有了全世界的感觉让她醒来时还带着几分笑意。 花镶摸了摸微微翘起的唇角,无奈地从床上起来,洗漱吃饭去前衙一如往日。 不过这天和往日还是很不一样的,她这边还没在书房坐多大会儿,已经有差役过来禀报,有两个妇人在门外求大人做主。 花镶直接让把人带到公堂,然后就戴上官帽过去了。 等她到时,堂下正跪着两个面带犹豫、畏惧的两个妇人。 轻轻地拍了下惊堂木,花镶说道:“堂下何人有何所求。” 头发已经花白的妇人开口道:“回大人的话,我夫家姓蒲,这是我女儿小妮,是南城边儿上何家的媳妇。我们小妮十四岁就嫁到了何家,到如今已经有二十年了,二十年来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早年还要天天去街上摆摊,又给何老大伺候走了爹娘。” 老妇人的话颤颤巍巍的,有些混乱,语速也很慢,但花镶极有耐心,一直认真地听着。 说话间,老妇人小心地抬头偷觑一眼,见这位如天上仙人般的大人没有丝毫不耐烦,才有胆子继续说:“现在何老大手里有钱了,非要娶我女儿她姑家的女儿做小妾,我和我女儿都不同意,可是半点用没有,我们母女两个说话又不挡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听到榜文,才知道原来还有另一条路走。” 说完这些,她才松开按在女儿手背上的手。 小妮感到母亲的维护之心,跪下来磕头时泪珠子一串串滴在地板上。 待她们诉求完毕,花镶便让莫捕头带人去邻里间查访,同时再把何家老大带来,并叮嘱路上无论何老大怎么问都不要透露半分内情。 半个时辰后,莫捕头带了何老大过来。 何老大现在很厌烦妻子,因为家里有钱雇了个做饭的老婆子,还请了老姑来坐镇,于是这个妻子有跟没有也没什么差别。 半天不见妻子身影,他也不关心。 听完城门外的榜文,他就和几个朋友一起去酒肆喝酒了,席间几人难免说一些县太爷糊涂、轻判了那杀夫女人的话。 因此当莫捕头找过去时,何老大几人都吓得腿肚子发抖,尤其是被莫捕头点名带走的何老大,更是一路走一路怕,路上这莫捕头又半个字都不透露,他几乎是提着心走进公堂的。 但是一进公堂,看到坐在旁边的两母女,何老大立即便明白了缘由,伸手指着蒲小妮,怒喝道:“搅家的妇人,你要做什么?” 花镶放下手里的茶杯,一拍惊堂木,何老大便噗通一声跪下来,声音颤抖道:“大人,拙荆糊涂了,她说了什么都当不得真。” 惊堂木一响,蒲家母女也赶紧到正堂上跪下来。 花镶淡淡道:“真不真的,问问就知道了。” 莫捕头一挥手,几个何家的邻居都走了进来。 花镶询问:“堂下何人?” 几人赶紧报上自家姓名,花镶便又问何老大欲娶蒲小妮表妹为妾的事儿是否为真? 这些人顿时支支吾吾起来,众人心中的观念都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家姻,再联想到城门口已经念了半天的榜文,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何家的这是要求大人做主和离啊。 他们若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这夫妻俩散了,心里真要过意不去…… 只是还没等他们想完,震破耳膜的敲击声就震得他们浑身一抖,赶紧便把知道的都说了。 作为挨门住着的邻里,谁家有什么事,谁家能不知道? 于是何老大坚持娶发妻表妹的事已经很清楚了,据这些人所言,蒲氏的表妹比她足小了十几岁,长得还十分漂亮,完全不像是个乡下女子,此前为了找个县城的好亲事在何家住了一个多月,然后便是何老大坚持要娶这个表妹。 蒲氏的不同意半点用都没有,如今何老大和那位表妹家已经商定好定亲日子了,也因为这个,何家这些天都吵吵闹闹的。 事实很明显,花镶让随堂的柏望把这些都记录下来留备,向蒲氏和何老大两人问清他们家中资产,因蒲氏不愿管任何一个孩子,便只判给她四分财产。 蒲氏虽然在这段时间被三个孩子的行为冷了心,但并不能完全不管,尤其老二老三都还未成家,于是她主动说只要家中现银的一半,至于那个位于城中心的米线铺子还有家里的地,她都不要。 既然是苦主主动要求的,花镶自然应允,然后便当堂给他们写了和离书,从此以后男女婚嫁各不相干。 蒲小妮不识字,但还是捧着那张和离书好一通哭。 何老大则感觉从内到外里子面子都没了,把和离书一团,就揣在怀里。 花镶道:“莫捕头,你去监督,免得银钱交割不清楚。” 何老大敢怒不敢言,走之前还不得不行一礼。 …… 蒲小妮一行人回到何家时,隔着门便听到一个骂咧咧的声音:“传祖,出去找找,你们娘那个贱皮子跑哪儿去了?真是反了天了,不管铺子又不管家里,她要再做妖,我非得让你爹把她休了。” 骂声还未歇,一个少年跑了出来,看到外面站着这么多人,先是有些惊讶,继而对蒲小妮道:“娘,您去哪儿了,姑奶都生气了。” 里面,妇人还在骂,污言秽语一直往外飘。 蒲母擦了把眼泪,为了治住女儿,女婿竟把他这个老姑都给请来了,怪不得女儿过不下去。 莫捕头有些嫌弃地看了眼何家父子,对何老大道:“快把银子交割了吧。” 何传祖疑惑的看向父母:“爹娘,什么交割银子?” 蒲小妮理也不理,率先走进何家门,站在厨房门口的一个面色尖刻的妇人看见她进来,骂声更烈。 莫捕头往前一站,她就像是个被掐住脖子的鸡,顿时消声了。 何家的钱有一部分是何老大收着的,还有一部分便都在这位姑母那儿,想从她手里掏出来,自然是不容易的。 但蒲小妮是个精细人,家里该有多少收入,目下该有多少现银,她都很清楚,老姑母那儿的抠不出来,她就只从何老大手里的拿。 于是何老大手里的八十两银子,蒲小妮直接按照分割的数量,拿走了其中的五十两银子。 等蒲小妮母女走了,何家老姑母还没反应过来,至于旁边的传祖,更是傻了眼。 他娘就这么走了,怎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爹,这是怎么回事啊?”何传祖问。 何老大不想说话,直接回了屋。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妇人跟一个十七八模样的少女站在门口,还时不时地往门东的方向看。 “传祖,你娘这是怎么了?刚才我说话,理都不理”,妇人说着话走进来门,跟着又道:“这样可不行,以后我们曼儿进门,还不知道要被她怎么欺负。你爹呢?我们家曼儿有事要跟他说。” 何传祖心里很慌,他知道家里从今天开始,或许说从他娘走出家门开始,要不一样了。 一时间根本无心搭理叭叭不停说话的鲁大嫂。 鲁曼儿走上前,笑盈盈地把一个小竹篮子递向何传祖:“之前你不是说很 第165章 何传祖没接,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鲁曼儿回头看向妇人,小声道:“大嫂,他们兄弟不会是又不同意了吧。” 何老大都三十多了,长子已经娶妻,这个时候他再想娶个年龄只比他家老二没大几岁的小妾,若是孩子们都不同意,恐怕是不能成的。 鲁大嫂哼道:“便宜都占光了,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说着就直接往屋里去了。 而那位老姑母,在蒲小妮一行人离开后就着急忙慌地回屋收拾她的行李,准备今天就回家,她手里帮侄子收的那二十两银子,现阶段可不准备给。 屋里很快就传出来鲁大嫂尖叫的声音:“什么,蒲小妮跟你和离了?还分走了五十两银子?她凭什么?你还是不是男人?” 听到前面两句话,鲁曼儿就赶紧跑了过去,这时也连连追问道:“何大哥,那我的聘礼怎么办?你都答应了的,还要给我买府城的上好丝绸衣服?” 看见泪雨迷蒙的少女,何老大立刻道:“曼儿,你放心,我还有五十两,还有铺子,以后绝不会让你受苦的。” 鲁曼儿顿时破涕为笑。 蒲小妮离开何家,跟莫捕头道谢后还想塞一两银子请喝茶,莫捕头哪敢收,拒绝后就赶紧走了。 蒲母问女儿:“小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蒲母今天只是来看女儿的,知道她这段日子过得不顺,就想来劝她宽宽心,却没想到会听到有人在城门外大声念县太爷支持属于三不去范围的妇人和离,不止能和离,还能拿走自己这些年在夫家付出劳力挣来的钱。 于是她一时激动,跟憔悴的女儿一商量,就跑去了县衙。 也没想到,她们母女的一时冲动,事情还真就这么顺利办成了。 现在蒲母才想起担心家里知道这事后会不接纳女儿,或者他们就算接纳了,为的也是银子。 蒲小妮今天却明白了一个道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可靠的只有自己,现在县里有这样好的大人坐镇,她何不自己再开个店子? 如今隔三差五就有婴儿被放到抚孤院门外,听说已经有了十几个小婴儿了,其中还有三四个有残缺的男婴。 她何不再收养两个孩子? 虽然亲生的三个孩子都受婆婆影响不跟她亲,蒲小妮还是没对小孩子失望,她觉得人只要好好教,就都会有良心的。 而有了男孩,等他七岁了就能立户,以后便又是一个家了。 再收养一个女儿,她好好教养他们,以后还愁没人养老吗? 碍于时代限制,蒲小妮能想到的最好安排就是这样。 而县衙里,花镶跟据蒲小妮这个家庭情况,能想到的也是这个办法。 至于更深入的改变,花镶目前是不会提的,如今这样支持和离,还要套在三不去的圣人言内,再提别的,只怕真要有民乱了。 何家夫妻被判和离的事情像是一个巨石,砸得整个番茗县水花四溅,半个月内,花镶又帮忙处理了两对夫妻的和离。 能鼓得起勇气到县衙请求和离的女人,心性自然也很坚韧,拿到和离书和一半财产之后,这三个人都在县城中赁房开了小店。 现在,有这三个和离后还活得风风光光的女人在前,其他慢慢富起来而有些看不惯家里糟糠妻的男人都老实起来。 因此便有些女人经常拿和离吓唬自家男人,甚至有一对夫妻都闹到了县衙,男人拉扯着哀求妇人别太无情想想自家孩子,妇人却只冷着脸,坚持敲了鼓,等花镶升堂之后,这妇人已然被缠得心软。 花镶一问案,妇人就跪下来了,拖拖拉拉说了一大串,总结下来就是她本来想和夫君和离的,但丈夫现在认错诚恳,她想在给他一次机会巴拉巴拉的。 花镶被气笑了,狠狠地拍了下惊堂木:“你这是拿本官当猴耍呢,来人,无故扰乱公堂,各杖二十。” “大人!” “大人,冤枉啊!” 夫妻两个一愣,紧跟着连连求情,妇人更是满脸不可思议,被差役拉到门口的长案上时还反应不过来,喃喃道:“大人,您不是个青天大老爷吗?” 花镶心想这还真是给包子给的多了就以为她该他们的,当下再次狠狠一拍惊堂木:“本官是为真正受苦的妇人做主的,不是为你这种仗着有人撑腰就天天在家作妖的妇人。公堂是朝廷的威严,你当这里是什么?菜市场吗?”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噼噼啪啪的板子已经朝两夫妻臀部打去。 因为这段时间是番茗县的和离高峰期,专有闲人瞅着县衙这边,只要一听到鼓响,就去茶寮、饭馆喊一嗓子,保证一刻钟后县衙大门外就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今儿个同样,这夫妻两个挨打时,县衙大门已经被围严实了,后来的不清楚公堂上这是怎么进展的,便问了起来:“咱们太爷不是最可怜这些妇人吗?今天怎么两口子一起挨打了?” 前面来的人笑道:“今儿这妇人胆子大了,想吓唬她家男人,竟敢故意来溜太爷,那可不得挨打。” 听得一众人啧啧感叹。 “……十八、十九、二十”。 当旁边报数的差役终于喊到二十时,板子声也立即停了下来。 花镶这才缓缓站起身,对下方的夫妻两道:“本官鼓励和离,鼓励的是那种在夫家操持半辈子却不被当人看的妇人,似你们夫妻这般的,以后就不要再往公堂上来了,否则只有板子伺候。” 夫妻两个从长凳上滑下来,皆是疼得满头大汗,但还是没胆子不回应,颤巍巍道:“小民记住了。” 妇人更是心凉了一半,大人这意思是以后都不管他们了,那她还怎么管住男人啊? 公堂外,同样把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众人也心中一凛,只道太爷还真是太爷,看他像是和蔼可亲的,威严起来真是谁也不敢冒犯。 看完了这对夫妻的热闹,众人低声议论着走了。 后面,男人一步一挪离开公堂,妇人虽也疼得不行,还是跟在他后面,男人停住脚步,说道:“你再闹,不用找太爷主持公道,我就跟你和离,该分你钱我也分。” “当家的”,妇人见他不似作假,立刻慌了,“我不是真的要和离的,就是吓唬吓唬你。我再也不敢闹了,你别生气。” 男人冷哼一声,拖着腿先走了。 花镶这边刚回到书房,后一步回来的慕勋便把在前面听到的那夫妻两个的对话学了一遍,末了感叹道:“大人,您说这些人怎么这样?您本意是对她们好的,却会有这种肆意利用您好心的人。” 花镶倒是不太在意,打过就过了,笑道:“如此也好,让大家都冷静冷静,免得但凡有点不如意就想和离。”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郝靖道:“也就是那无知妇人了,把大人您当做小绵羊。” 说完才反应过来的忙捂嘴。 花镶抬眉问道:“在郝文书眼里,本官是什么?” 郝靖嘿嘿一笑,讨好道:“不是在小人眼中,而是在余秀才为首的那些人眼中,您就是个大老虎。” 旁边柏望和慕勋都给他打眼色,外面那些人的胡话还学给大人,大人生气了怎么办? 花镶笑道:“做这些人眼中的猛虎,本官觉得很荣耀。” “对了,是不是到七月份了?” 来到一年四季都是燥热潮湿的番茗,花镶过得都不清楚几月是几月了。 柏望道:“今天是七月二十了。” 花镶问道:“那你们还不去府城准备乡试?” 今年新帝登基开了恩科,录取名额较往年也有所增多,大部分秀才都会下场试试。 郝靖说道:“我们商量了下,今年我和柏望都不下场了。” “你们去考个试,县衙还是能忙过来的”,花镶说道,“该去就去,若是能拿来个举人功名,也是咱们县里的荣耀。” 他们本来就是担心大人这边忙不过来,闻听此言,便连连都头,差点忘了,如果真能中举,可是大人的一大政绩呢。 “对了,此次去府城乡试,县衙负责你们的车马费。待会儿我跟米县丞说一声,让他拨二十两银子出来”,花镶想了想,又道:“郝靖,柏望,慕勋,你们三个趁空回县学一趟,跟其他人都通知一声,所有参考者都结伴去府城,别让人单独行动。” 三人答应。 至于现在已经是主簿的张勤,他早就跟花镶表示不想再接着考了,想一直在县衙做事。 考虑到他现在的年纪已经不小,且早已考过一次乡试,花镶便没再劝。 下午,一直在外跑着查看各大户家收甘蔗情况的米县丞跑了回来,兴奋道:“大人,您弄出来的那些甜秆,真的是非常非常甜,李家收了半亩就迫不及待地拉到厂里榨糖,出来的那些糖浆,比那些上好白糖还甜呢。” 花镶也一直很关注这块儿,闻言便感兴趣道:“已经开始榨糖了?我也去看看。” 米县丞道:“大家都一直等着您呢。” 说着便兴致很高地在前引路:“听说下面乡镇的甘蔗也在收了,需不需要专门派人去看看。” 花镶整出甘蔗和制糖设备,可不是为了让富人垄断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的,因此县城外的乡镇,她采用的是乡民合资一起办糖厂的方式。 这里的百姓有一个好处,官府出面让做什么,基本上不敢说不,让掏钱建糖厂,那就算不看好,也一个个乖乖地掏了钱。 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花镶自然要去看看的。 当初的甘蔗种苗并不足以覆盖整个县,因此只有县周二十里以内的乡镇民众才领到了种苗。 花镶和米县丞先看了看县中几个大户合办的糖厂,当即又骑马下到最近的一个乡镇。 桐花镇这边,也已在收甘蔗了,花镶在镇长的带领下到地头时,满地里都是小孩子们的欢笑声。 小孩们拿着一段甘蔗边吃边给大人帮忙,调皮的小男孩还会趁空打闹。 看着活泼的孩子,忙碌中的大人们也是满脸带笑。 镇长解释道:“大家都说这么甜的秆子,就算不能炸糖,单买这个也能赚钱,还说等赚了钱,就去买些鸡鸭鹅给您送去呢。” 镇长这些基层官员,花镶刚到没多久便把一些忒不靠谱儿的给换了,现在的这些,即便没有一心为民的心思,也都不是贪婪之辈。 花镶对下面这些小糖厂还是挺放心的,一路巡查过去,才对镇长道:“记得留好种苗,然后再留出一部分,送去前面并没有分到种苗的镇子上去。” 镇子迟疑一瞬,笑着点了点头。 花镶看他一眼,“你别不乐意。先前本官为什么让乡民合资办糖厂?考虑到的就是甘蔗种苗不多,多建也是浪费资源,本官给你交个底,以后番茗县的糖厂只会越建越多,番茗,将会是专产盐糖的大县。你作为基层官员,要把目光放长远些。” 官员? 正连连点头镇长突然一顿,继而惊喜道:“小人,小人也能成为官员吗?” 花镶:…… 这才想起来,大夏的乡长镇长村长都是一种义务官制,就是只干活儿不给工资的,也因此,这些小人中作威作福的最多。 毕竟,村长通过便利给自家谋好处,谁也不能说村长在贪污腐败。 花镶想了想说道:“这个本官会跟上面提的。” 一听这话,镇长的干劲儿就更大了。 花镶亲眼看着镇上的制糖设备十分顺利地转动榨浆,一直到天色黑下来才回了县城。 …… “镶哥哥”,花镶刚迈进后院,一道小身影就扑了过来。 花镶微微趔趄了下,抱了抱现在已经十分活泼的毛小沃,问道:“今天是旬休吗?” 第166章 小沃点点脑袋:“我们明天不用去县学了,先生们要陪大学生去府城乡试。” 花镶笑道:“那明日我带你去看甘蔗收获的盛景。” 小沃有些小心翼翼,“我不会麻烦吗?” “不会的”,这小家伙看起来是养得好了,心底的自卑小心却一直还在,花镶便把声音放得更轻了些,“甘蔗地里有好些小朋友,这段时间你就放心玩。” 这时,小竹和厨娘端着饭菜向客厅走去,厨娘还提醒一声:“大人,吃晚饭了。” …… 雾蒙蒙的早晨,番茗县城门打开了,为家计奔波的人们有序地走进县城,将刚从夜色中醒来的番茗彻底叫醒。 “上好的雪花糖咧,养神补血的红糖咧”。 小贩的叫卖声穿街走巷而过,刚走过去,后面三户人家的大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打开,手上还沾着水的妇人先开口道:“小哥,停住,我看看你的红糖。” 小贩听到开门时就转过身来,闻言赶紧笑着走过去:“三位大姐,我这是特地跑到山柳镇进的红糖,不仅价格便宜,还是成色特别好的。” 出来买糖的都是妇人,这时就把小贩的独轮车围住了,吱吱喳喳问许多问题,从红白糖的价格,到最近频频出糖的各个糖厂。 说着说着,众人都羡慕起来,在她们让小贩称糖时,前面两户人家也走出两个听到声音想称些糖的老太太。 一个老太太道:“咱们太爷真是个难找的好官,现在哦,我这个住城里的老太太都羡慕人家乡下的了。” “大姐,红糖二斤,给您高高的。”这边小贩已经称好了糖。 妇人点头,“你有油纸就给我包起来,放到家里罐子不好放。” 小贩唉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就抽出一张油纸折叠两下,然后把秤盘里的红砂糖都倒了进去。 看到在天光下几乎能反射出光彩的红糖,妇人忍不住再次感叹:“这红糖做的可真好。” 小贩道:“还便宜呢。”想起刚才老太太的话,又问:“听说县衙外的那几个镇子每户人家,之前都领到了甘蔗苗,我家住在东城边儿,也领了二百株,都留作种了,大姐大娘家要不要?两文钱一株。” 刚才说羡慕的老太太笑道:“你这小哥,倒是真会做生意。” 旁边的碎花妇人也道:“当初太爷下分甘蔗苗,也不是只给县里的大户的,只要是有地的人家,都分了些。我们这些没分到的,都是没地的。” 小贩也不失望,说道:“没地也能种啊,我瞧你们这巷子里的院子都挺大的,可以买些种苗在院子里种上一些,给孩子做个甜嘴儿的也好。” 听他这么说,三个妇人两个老太太都笑起来,“我们家里种着不少菜,早就把地方占光了。” “您们家里种的是不是在县城杂货铺子卖得特别贵的,胡瓜、茄子、水芹、瓠子?” “就是这些”,一个妇人回道。 小贩道:“听说这些菜种子是太爷从北边带来的,因为种子少,不好分,这才卖的。” “是啊,种子贵,果也贵”,刚才那碎花衣服的妇人接过小贩称好的白糖,笑道:“卖菜钱差不多能够我们一家的开销了。” 这下轮到小贩羡慕了,等他给三个妇人称好糖,又给两个太太称时,问道:“那我能不能用甘蔗苗跟大姐们换些菜种子。” 听到他这么说,五人都笑着说他会算账,后来只有最先叫住小贩的那个妇人同意跟他换。 小贩高兴地表示过几天会再来这边。 五个女人付了糖钱,巷子前头又有人喊起来:“卖糖的,我们也要买,过来这边吧。” “好嘞”,小贩放好秤盘秤杆,便笑着往前面去了。 两个老太太结伴回家,还嘀咕道:“这生意真好做啊,你瞧见没,他那两桶糖,现在都只剩了一半,这才什么点儿。” 碎花衣服的妇人白了同意跟小贩换菜的那妇人一眼,说道:“张大嫂,你就不怕咱这菜籽流出去,以后种菜的多了,不好卖了?” 张大嫂拍了拍身上的围裙,哎了声说道:“我家男人说了,太爷有什么好东西都是要分给百姓们用的,这些菜籽可是大人北边的朋友送来的,没见那刘家的杂货铺子里的菜种子都没断过?” “想把持到自己家,没可能。” 说完,转身便回家去了。 碎花妇人气得脸红脖子粗,跟旁边的妇人道:“宇大嫂,你瞧瞧,这是仗着她家男人在县衙办事给我们脸色瞧呢?” “别说了”,宇大嫂一身灰布衣,看着就有些唯喏,“张大哥现在都是主簿了,听我男人说,以后免不了还要往上升的。” 碎花哼了一声,转身摔门回家了,嘴里嘟嘟囔囔的:“一点儿骨气都没有,怪不得一家子都骑在你头上呢。” 宇大嫂拽着衣角,听到门里喊了一声“买个糖到天边儿买去了?” 她赶紧答应一声,也回家去了。 小贩在这条巷子里卖了三波糖,走出来时只剩下一点白糖底子,剩这一点也不好卖,便决定回家再装两桶。 张勤正好这个时候出门,叫住那小贩,问道:“你这糖好卖不?” 小贩回头一看,见问话之人穿着文士长衫,一看便知是读书人,笑着回道:“挺好卖的,走两个巷子,我这两桶就卖完了。” 张勤点点头,与小贩错身而过时,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做生意,进糖时的成本价超过十文便可以去衙门告他们。” 小贩愣愣的,等张勤走远了,才转头问旁边摆早餐摊子的人:“刚才那是?” 摊主人笑道:“衙门里的张主簿,张主簿说的没错,糖价高了你就去告状,不然咱们番茗县出再多糖咱们也吃不起。” 小贩赞赏地点头:“太爷来了之后,衙门里的官也都变好了。” 摊主哈哈笑了两声,问道:“你还有糖了没?” “卖完了,我就要家去,大哥要多少,待会儿我第一个给你送来。” 摊主道:“两斤吧,烦你赶紧些,我这儿着急做粘糖糕。” …… 花镶一大早便到前衙吃早饭,听到张勤说已经有很多小贩在坊间叫卖红糖白糖,卖得也快,她顿时心情极好。 一斤糖进价她定了最高十文,各个糖厂报上来的出厂价都在八九文之间,而据张勤所说,他家买了两斤糖二十二文。 巷子里的人家基本上都是一二斤的称,也就是说对于中等人家来说,二三十文的消费完全可以承受。 花镶想到这里,便道:“下午有空了你带人出去问问,城门口那些普通人家可卖得起?” 张勤答应了。 饭后,花镶带着柏望、慕勋出了县城,直到乡下,直接目的地就是当初她从海边村回来时经过的梁凹村。 一路上经过其他村子时,花镶也下马看了看地里的芋薯长势。 又到一个村外路上,花镶下去查看这个村子的芋薯。 柏望和慕勋也跟着蹲下来,稍微一拔土,底下就露出来硕大的芋薯,禁不住都呵了一声:“大人,这个村子的芋薯长得最好,才一个多月吧,都结这么大了。” 花镶看了看上面的叶子,说道:“还能再长一个月,现在水分多,不好吃。” 说着拍拍手站起身来,正要喊两人走呢,一个年轻人跑过来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快离开我家地里,不然就把你们当小偷抓起来。” 柏望忙道误会,赶紧拉着大人往路边走,松开手的时候,忍不住看了花镶一眼。 花镶问道:“怎么了?” 柏望嘿嘿一笑,不太好意思道:“就是觉得大人的手有些软。” 花镶狠狠给他了他一脚,慕勋也道:“你吃雄心豹子胆了,这是调戏大人吧?” 柏望道:“我刚才就是那么想的,大人问了,我也不能骗大人啊。” 三人说说笑笑,上马离开。 那年轻人走到这边看了看,走上路看着已经远去的三匹马,心头微犯嘀咕:这些是什么人? 来到梁凹村时巳时左右,一到村口花镶就下了马,柏望、慕勋也紧跟着下马。 “大人,这里叫梁凹村,村子里的人也大部分姓梁,怎么看着不像是盛着粮食的样子”,慕勋说道。 花镶笑了笑,叫住前面一个扛着锄头的老者,“老丈,请问村长家在哪里?”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村长什么事?” 花镶笑道:“我们是衙门里的人,过来是有关芋薯的是要和村长商量一下。” 老者面上一惊,马上道:“我就是村长,家在前面,贵人请跟我来。” 这梁凹村有两间大瓦房,其中一件就是村长家,老者在前引路,打开门道:“这就是我家,贵人们请进。” 柏望道:“您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柏叫他小慕就成了。” 老者点点头,“老儿姓梁,你们随便称呼。” “老伴儿,家里来客了,调三碗糖水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从旁边的低矮房中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几个凳子。 梁老头问道:“老二呢,让他出来拜见一下客人。” 老妇人道:“刚才还在刨木头,现在可能是睡着了。” 说着便朝屋里走去。 梁老头道:“家里人都下地去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看他说话稳稳当当,反倒更像是没什么指望的样子。 花镶知道这梁凹村很穷,但没想到村长都被生活压迫的这样无奈。 第167章 老妇人搀着梁二出来了,陪着花镶说两句话就无话可说的梁村长就站起身,扶了单腿支地的梁二过来,解释道:“这是小人二子,前几天去砍柴的时候摔了脚。” 梁二看到坐在自家那竹凳子的人,腿肚子就有些发抖,想起前段时间遇见这位时自己的牢骚和后来的猜测,登时便要下跪。 花镶让柏望慕勋赶紧扶住了这梁二,笑道:“既然腿脚不便,就不必多礼了。” 梁村长刚才对花镶的身份就有所猜测,此时见二儿子这般,便忙道:“原来是大人,小人失礼了。” 说着也补了一礼,柏望扶都没来得及。 “早前,是犬子莽撞了”,梁村长又道。 那天,梁二回家后,越想越不安心,就把在地里种芋薯遇到陌生路人自己还说了些牢骚话的事跟家人说了。 梁村长担心这位真的是县太爷,便多解释了一句。 花镶知晓他们的担心,笑道:“我前来并不是为之前的事,再说,前面那次梁二也是说了实话。” 说着看向梁二,才发现他额头上都是汗,再次笑道:“别这么紧张,你之前不是说村里没有生计吗?我此次过来就是与你们商议此事的。” 梁二父子俩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送了二儿子出来就回去厨房的梁老太端着两大碗糖水送过来,然后还要回去端另一碗,梁村长搓着手道:“家里不常待客,让您见笑了。” 花镶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只大碗,喝了一口,问道:“这是从哪里买的糖,价格怎么样?” “前面山柳镇的糖厂开始出糖的时候,我们村里的人过去买的,一斤十文钱,比之前那种只有在县城才有卖的糖便宜多了,家家户户都买了些。” 梁村长说话时神色间掩不住的都是羡慕。 花镶笑道:“倒也不必羡慕,我给你们找了另一条致富路。” 此话刚落,梁村长和梁二都目光灼灼地看向花镶。 “一路走来,我见大家地里的芋薯都长得极好,这芋薯产量大,还能做一种储存时间很长的粉条,做这个粉条,需要的设备也极其简单。我就想着,这可以作为你们中部这几个村子的特色产品。” 梁村长听完,好一会儿没说话,梁二着急地赶紧伸手扯他爹衣摆。 花镶接着道:“当然了,这不如糖厂持久利润高,不过粉条做得好了,利润也很可观,之后我还会在县城推出一些以粉条为主的的小吃。” 梁村长忙摆手,“小人没有嫌弃不好,只是担心村里人不齐心。” 花镶也不追究他到底怎么想的,“粉条制作设备简单,一家一个作坊都能成,倒也不必担心这点,不过若觉得村里太贫穷,可以先集体做,有了成本再散伙,到时优胜劣汰,不会让一些好吃懒做的人占太多便宜。” 梁村长心里其实更中意糖厂的生意,但仔细想想,前面那些靠近县城的糖厂已经做出了名声,他们想要跟上,至少还得半年,只能捡他们剩下的渣。 倒是大人另说的这个,他们做了,肯定好卖。 如此一想,梁村长才彻底接受了这条致富路。 从梁凹村离开后,花镶又去了附近的几个村子,让这些村长都准备好资金,过几天她派来协助大家做粉条设备的人就会到。 花镶也看得出来,这些村长都跟前面的梁村长一样,都不太看好粉条这个建议,但可能因为她是大人,还为他们的生计操心,不看好也都好好接受了。 跑了一天,三人回程时天都黑了,路上,慕勋忍不住抱怨:“还真是人心不足,大人为他们的生计想办法,怎么好像是要求着他们一样?” 因为是骑着马说话,慕勋的声音很大。 柏望道:“可能是跟前后的糖盐相比,才觉得有些不平衡吧。” “糖和盐是百姓们永远不会离开的两种产品,目前看起来,的确是粉条这点不能比的”,花镶看着前方道路,说道:“不过我把甘蔗培育成如今这样,是不可能只让它们生长在番茗这一亩三分地的。跟粉条一样,糖早晚会成为全大夏的平价商品,至于盐,没有海边村那样的地利,再羡慕也办不成。” 一路快马,到县城时未过戌时,城门还开着,三人在路上时,借助月光,也并不觉得如何黑暗,一进依旧还家家铺子敞开、高悬的灯笼照得整个县城大路都亮晃晃的城门,竟觉得眼睛微微有些刺痛。 花镶下马来,牵马看着路两边的饭店布庄和杂货铺里此时仍然有客人光顾,尤其是饭店,好几家可以说是人满为患,她心里第一次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这些,都是她带来的改变。 后面,柏望和慕勋也很是感慨,一年多前,谁敢想番茗县会变成这样? 三人一路走到县衙,门口值守的差役赶紧上前来牵马,还说道:“大人,下午的时候卫同知到了。” 花镶点头,“有说什么事吗?” 差役道:“没说什么,张主簿接待的卫大人,好像也没谈多久。会不会是府城要给我们这里的糖厂加税?” 在县衙当差的,几乎全都是县城人,多多少少都希望自己县里的糖厂能稳定发展起来。 花镶笑道:“没事儿,卫大人是个好官,不会故意为难我们。好好当差。” 既然卫谌来了,花镶便没留在前衙和柏望、慕勋两人一起吃饭,而是直接取了些饭菜,到后院去了。 后院里,厨娘和小竹都还没睡,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两人从房里出来,见过礼,厨娘道:“大人,卫大人来了,还是住的原先的客房,已经歇下了。” 花镶闻言有些好奇,这人竟然没等她? 厨娘上前接花镶手里的托盘,“大人,要不我再给您炒两个小菜。” “不用了”,花镶没给她,“时间不早,你们两个去睡吧,我这里不用伺候。” 她一直都是这样,甚至有次加班晚了有些饿,还是自个去厨房蒸了碗鸡蛋羹,听到这话,厨娘和小竹也不坚持,各自回了房间。 花镶倒没先回房间,而是到客房门口,伸出手想敲门把卫谌叫起来,最后又放了下来。 他从府城过来,一路不停地骑马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肯定是很累的,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这样想着推开自己的房门,下一刻,便从黑暗中窜出一条黑影,长臂越过她把身后的房门关上,唇上就被堵住了,熟悉的气息在口中鼻端弥漫开来。 淡淡的,清清凉凉的,熟悉好闻的让花镶连惊都没有就沉入其中。 但两人中间还卡着一个放了两盘菜两碗粥的托盘,卫谌一手掌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脖颈,他们这姿势还是很不舒服。 吻了一会儿,卫谌便腾出一只手,把中间的托盘拿开,趁他缠的不是太紧,花镶赶紧一侧脸,吻就错开了。 下巴搁在他肩上喘了会儿,说道:“你要干嘛?托盘不准扔。” 一说话才发现,舌头都不太灵活了。 花镶真是又生气又好笑,但不可忽视的,还是心底慢慢冒出来的甜泡泡。 “我没想扔”,卫谌一开口,磁性又带着略微沙哑的声音让花镶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卫谌笑了声,被刚才亲吻浸热的的唇在她耳边贴了贴。 两人就这样靠着站了会儿,花镶离开卫谌的怀抱,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让她很顺利的找到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灯烛。 卫谌转过身,把托盘放到桌子上,问道:“又是这么晚还没吃饭?” 花镶坐下来,笑道:“太忙了,你要不要再陪我吃点?” 卫谌把饭菜一一端到桌子上,又将筷子递给她,道:“我看着你吃。” 这话里带着十分的温柔,花镶笑着看他:“我家谌哥哥真贤惠。” 卫谌别开目光,说道:“快吃。” …… 吃完饭,花镶才问卫谌:“你这次来,又有什么事吗?” 卫谌很想说只是想她了,说出来的却是:“上面给个州府都拨了五万银子,让尽量把下辖官道都修成沥青路,我给番茗和庆平都争取了两千修路费,此来就是给你送银子的。” 花镶惊讶:“银子都到了?” “皇上很重视此事,银子下放得都很迅速,没人敢在新帝‘三把火’期间作梗,也都是如数给了”,卫谌说道,“我来时还带着两百精兵,你放心。” 花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我想问什么你都知道吗?” 卫谌握住她的手吻了下,声音低沉:“猜得到。” 片刻后,起身道:“你早些休息,具体的我们明天再谈。” 花镶拉住他的手,眼睛发亮道:“你跑一趟就只为谈公事?” 卫谌无奈,宠溺笑道:“还有,想你了。” 花镶牵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既然想我,不如咱们今晚就试试吧。” 卫谌先开始还有些疑惑,随即便紧紧盯住了她。 “我不想如此潦草地就跟你姓周公之礼”,他垂了眼睫,声音沙哑。 花镶毫不在乎地道:“我们是地下的,难道你还想行了大礼再上床吗?” 卫谌蓦地抬眼,花镶被他这失望沉痛交杂的目光看得不自在,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现阶段我都不可能以女儿身留在朝堂的,我是有些喜欢你,但我不会为了你退回后宅,我希望有一天,女子也能光明正大在朝堂做官。所以没有足够的功绩,我不会暴露自己的性别。如果你想等到十几年后再光明正大地行什么周公礼,那我也没意见。” 卫谌忍着心口密密麻麻的疼,才没有打断她的话,待她说完,终是忍不住问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镶儿,你对我的喜欢,就这样浅薄吗?” 花镶无语,看他眉头紧皱,另一只按在桌沿的手都握得骨节泛白,小心道:“我想跟你有实际进展也没错吧,你如果觉得浅薄,那就算了,你回去休息吧。” 只是最后两个字还在嘴里,她就被卫谌抱住又堵了嘴。 花镶忍不住想道,难道真是她行为不当,把卫谌给刺激到了? 只是前世,她大学时期的一个室友,交了男朋友没一个星期就全垒打了,要说古人含蓄什么的,花镶可不相信,聊斋金瓶梅里的那些男女哪个不是看对眼便彻底好上。 之前同意和卫谌交往,她还等着他先提呢,今天刚进门就被吻了一通,以为他也有那个意思,没想到这一提竟还让他生气了。 被带到床边时,花镶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接下来的一夜都是有些混乱的,天明时分花镶才被允许好好睡觉,当太阳高升时,她猛地从沉睡中醒来。 阳光透过窗子将整个室内照得亮堂堂的,桌上香烟袅袅,很安静,院子里也没什么声音。 花镶忍着腰酸腿软穿好衣服,打开门一看,院子里椰子树荫下,卫谌正一身整齐地在看书,完全看不出昨晚上的疯狂样。 没想到谌哥是这样的,嘴上说失望,狠起来她都后悔。 卫谌放下书,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花镶呵呵一笑:“这不是还有事要忙吗?” 第168章 卫谌咳了声,一抹可疑的红色从耳根处蔓延上来。 昨晚上,他的确太孟浪了。 ……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下,青瓷碗里点缀着两颗鲜红色枸杞的金黄色鸡汤有些波光粼粼,看起来十分美味。 花镶捧着碗喝了一口,卫谌一边给她盛饭一边问道:“味道怎么样?” “挺好喝的”,花镶问道:“这是你做的?” 卫谌道:“嗯”。 花镶看他表面挺镇定的,就忍不住想起昨晚,一开始这人也是看起来挺镇定,后来却紧张的攥着她的手腕一个多时辰没松开。 “今天有什么事要忙?”卫谌问道:“我跟你一起去。” 花镶忍住笑,点头:“先把银子点入库里,然后确定一下具体要修哪些路?” 卫谌道:“从府城到番茗县的路必须要修出来,这里虽有官道,但多是崎岖小道,其实两间只有二百多里路,但具体走过来,却增加了一半多。” 花镶笑道:“知道了,让你吃苦了。” 卫谌无奈,伸手揉了揉她发丝顺滑的后脑勺。 “只是修通大路,肯定要占到百姓的田地,这两千银子恐怕只是杯水车薪。”花镶默默算了下,修成沥青路的话,一里差不多得八九两银子,这样一来的话,修出一条从县城到府城的大路,两千两银子就差不多了,还得给工人工钱,还得给被占了田地的百姓补偿。 卫谌道:“不够的,可以从县城的商税中抽补,新帝很重视各地驰道的改修,因此其他方面都相对宽松。” 花镶想了想道:“那好吧,正好我们县里的商税今年收的不少,等我计算一下成本,再跟知府大人递文书吧。” “还有栩哥那里的修建银子,我们明天一起给他送去吧?” 听到我们二字,卫谌眼中漾起笑容,“好。” 在卫谌的陪同下,花镶吃了一顿美美的早餐,然后两人一起去前衙,把银子点入县衙库房,就从文档室里找出番茗县和禹州府的舆图。 大夏在舆图这一块已经做到很高水准了,有了等高线和海平面等基本概念,不过番茗这块儿的舆图还是先先帝在位时名相关人员实地勘察后画的。 距今已经有二十多年,这期间难免有变化,但当初从府城过来,是花镶和苏栩一路走来的,对于路途中哪些是道路哪些是田地都很清楚。 记忆中的路线和图中相比,的确有不少变化,有些荒地成了田地,有些小村庄消失了,还有些村子发展成了镇子。 卫谌走过好几次府城到县城的道路,更清楚,花镶没注意到的,他都给标明了。 最后一看,如果在府城县城之间划一条直线,要过两座小山四五百亩田地。 禹州这边没有高山,小山倒是不太难开,就是这四五百亩田地,都按良田补给百姓的话,至少得一千两银子。 最后一算,整条路修下来,需四千三百两。 花镶:“……我们县这半年的商税是有三千两的,还好我先发展了经济,要不然上面补着钱这路也修不起来。” 其实,一开始她还想把各乡镇之间的路也趁此机会修一修的,但看着情况,还是往后搁一搁比较好。 卫谌点了点地图:“从这一段到这一段,都可以和庆平县一起修,最后到府城这一百里,庆还县、吕县、平县都要用,虽然吕县和平县都没有拿到修路银,但让他们出二三百两也是理由充足的。” 花镶一拍手:“这样好了,如果他们不给钱,以后他们县里的商贾走这条路都需缴纳路费,按一里一文的标准算怎么样?” 卫谌笑道:“镶弟这个主意好,可以全国通用。” 花镶知道这事儿是政策问题,因此并不想往上提,没想到卫谌的眼光这么长远,一下子就想到了全国。 见她看自己,卫谌道:“户部的人一向扣扣索索,但如果以后各地都修了沥青路,隔百里设一关卡,一来可以收费,这费用即可以弥补修路时户部的支出,也可以单留出一部分作为道路维修使用;二来沿途设密卡,便可以差不多杜绝劫道之事的发生。” 花镶听他分析得这样详细,便道:“若有人在一关卡上路,另一关卡前下路,那怎么办?” 卫谌却半点不以为意,似乎早就想好了,“这个简单,只需再上路口登记此人路引,发放一个通行牌,百里相距,骑马两个时辰就可以抵达,每天凌晨前,两边相互对照一下便可。此人若是中途下路,后面这个关卡肯定不会有相关记录,直接便可在关卡外贴上此人以后禁上的榜文,另再罚金十两。” “如此一来,相信没什么人敢顶风作案。” 这么一安排,就跟后世的高速路差不多了,但古代到底是有古代的限制,没有足够的资金在高速路外再修其他方面百姓的乡道,岂不是最后百姓反而没什么福利可享。 她如此疑惑,便如此问了。 卫谌道:“这个简单,凡是步行,独轮车,都可以免费上路。” 花镶一拍手,怎么忘了,可以在两边设置一来一往两条人行道啊,想着便拿起笔画给卫谌看。 两人商量好一会儿,最后花镶让卫谌把“高速路计划”写成详细的折子,直接递到御前。 卫谌挑挑眉,也没有拒绝:“午时了,回去吃饭。” 花镶虽然都是在前面吃的,不过卫谌来了,还是陪他吃小灶吧。 第二天一早,卫谌和花镶一起押送着另外一箱银子送去庆平县,如今的庆平县就跟着轻型工业县差不多,往来商贾大多是些大商人,涉及车马船等行业。 庆平县衙内,苏栩并不在,差役道:“下面一个村子里发现一句无头男尸,大人带人去勘察了。” 花镶经常来庆平县,对这里也不生疏,来到后院就让差役下去了,那箱银子则在前衙的时候让苏栩上任后提拔的主簿先收到了书房。 而厨娘和这边的丫鬟对花镶同样很熟悉,上来茶点之后,就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们立即去做。 此时已经是半下午了,花镶问过卫谌的意见,便点了两个小菜。 两人正在喝茶吃点心,一个年轻女子从后门处进来,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子,进门就喊道:“叶大娘,我买了两只蟹,大人最爱吃蟹黄包,劳您等会儿就做上。” 关上门一转身看到花镶和卫谌,女子一愣,问道:“你们是谁?怎么跑到后衙来了?” 花镶也想问呢,才多长日子不见,怎么栩哥这里就多了个女人? “哎呦,白姑娘,这两位都是大人的同年好友。” 厨娘手上拿着勺子就跑了出来,免得这位白姑娘冲撞了客人,跟着又对花镶和卫谌解释道:“前段时间有一伙人贩子在咱们这里落了网,这位是白湘姑娘,家里在距咱们这儿以西千里外的越州湘水边,其他地方白姑娘又住不惯,便先借住在县衙了。” 白湘? 花镶觉得倒是有缘,对那姑娘笑道:“你好。” 卫谌只略略点了下头。 白湘笑笑,将竹篮子递给叶大娘就往一旁的客房走去。 花镶看到叶大娘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招了招手,“叶大娘,有些话问问你。” 叶大娘忙笑着走过来,只听这位花大人道:“怎么我瞧着你对白姑娘的态度不太好。” 叶大娘一惊,赶紧道失礼。 花镶道:“具体说说。” 叶大娘犹豫一瞬,说道:“我们大人一个年轻小伙子,白姑娘总往跟前凑,看着也不像其他被拐来的那些姑娘一样,被救了都着急想回家,人家都是叫住哪儿住哪儿,只她一会儿被其他姑娘欺负了,一会儿做噩梦半夜吓哭了。我瞧着,她就不想走,想赖住大人。” “她说她家是越州的大户人家,可我觉得不太像,大人还未娶妻,她天天跟女主人似的吩咐这吩咐那,我觉得总归不太好。” “栩哥可知她这样的表现?”花镶问道。 叶大娘说道:“大人一天到晚基本上都不在后院,就知道她是个柔弱想家的姑娘,还受了不少惊吓,让我好好照顾她呢。” “好了好了”,花镶看出叶大娘被非正经主子吩咐很不乐意,笑道:“栩哥回来我和他好好谈谈。” 叶大娘笑着施了一礼,回厨房继续忙碌了。 “万一苏兄对她有意,你这样岂不是以疏间亲?”卫谌说道。 花镶忍不住笑了下,低声道:“你不会是吃醋吧?” 卫谌哼了声,没说话。 花镶道:“栩哥在这上面不太开窍,我给他点清楚,如果他真对白姑娘有意,等白姑娘家人来接时,正好可以谈谈亲事。” 客房里,白湘趴在窗边,扒出一块小孔想看看外面那两人在说什么,但他们都侧着身子,她完全看不清他们的口型。 白湘心里有些不安,想起当初苏栩解救她和那些女人孩子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瞬间的笑意,后来叶大娘也说她运气好,名字跟大人的好友重了音,言外之意都是苏栩直所以特别照顾她,就是因为这个与旁人重音的名字。 那个人,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她几乎认定那个人就是稍矮一头长相分外秀美的那人。 刚才叶大娘又跟他说了什么?这个人是不是不太喜欢自己? 白湘在屋里纠结地站起来又坐下,但怎么都鼓不起勇气出去和那两人攀谈,从而试探出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第169章 花镶和卫谌简单吃了些东西垫垫肚子,就去厨房准备海鲜火锅了。 “人多吃火锅最香,咱们三个好容易凑一块儿,当然要吃一顿美味的海鲜火锅”,备菜时,花镶这么说跟卫谌说。 虾蟹味鲜,滑入已将辣椒、花椒、香叶炸出香味的热油中,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厨房,渐渐飘散到院中。 炒底料的是卫谌,担心油花溅到花镶身上,让她站的比较远。 但花镶还是在辣椒刺鼻的味道冲开时忍不住扭头到一边打了个喷嚏,然后她抬头看卫谌:“谌哥,谌哥,换我来。” 话音刚落,就见卫谌往后退了两步,朝外狠狠打出两个喷嚏。 这一下子,把他周身那种微冷凝滞的气质都给打散了。 花镶笑出来,拿着帕子给他微红的鼻尖儿上擦了擦,说道:“我发现你某些地方的皮肤特别容易发红。” 卫谌看着她的眸子一下子幽暗下来,灶台上,锅里的滋啦声一阵阵传来,他狠狠地在她的手上捏了一下,转身继续翻炒。 花镶回想一下刚才那句话,默默红了脸。 她刚才的话,好像挺有歧义的。 苏栩的声音突然由远而近地传来:“镶弟,听说你和卫兄一起来了。” 说话之间,人已经根据厨娘的话跑到厨房来了,只是他还没在门口站住,就迎风打了两个打喷嚏。 “镶弟,卫兄,你们在做什么?” 花镶走到外面,笑道:“我种的辣椒都已经晒干收了种子,你不是一直惦记着麻辣火锅吗?我们这次来,不仅带了半袋子干辣椒,还有一包辣椒种子。” 苏栩挺高兴,只是看着花镶的目光有些奇怪。 花镶不由地摸摸脸,问道:“怎么了?” 苏栩道:“看你气色比之前更好,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是啊”,花镶说道,“朝廷有修路拨款,谌哥给你我两县都争取了两千两的份额,一道给你带来了,怎么,刚才前衙的人没跟你禀报。” 苏栩不相信,“说了。只是这点事就让你这么高兴?” 花镶道:“你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能由朝廷两千两的拨款,对于一个边远小县城,还不是一桩大大的好事?” 苏栩忙点头:“是是是。”又道:“还别说,这么多天可把我累坏了,跟你斗斗嘴,又立马精神了。” 这时,卫谌走了出来,“锅底已经备好,在哪儿吃?” 苏栩嫌弃地看了卫谌一眼,说道:“去客厅吧。” …… 红红的汤锅翻滚,细薄透明的羊肉片一放进去就熟透了,苏栩刚吃下一筷子蘸了酱料的羊肉片,就哈着气灌了一杯水。 花镶笑他:“刚才都跟你说了,辣椒的味道有些冲,要慢慢吃,你怎么不注意点。” 再看旁边的卫谌,脸色变得都没变。 苏栩喝过水,才觉得嘴不那么疼了,对花镶道:“这哪是有些冲,太够劲儿了。” 说完就又夹了一片羊肉片,“刚才那一下子,感觉后背都起了一层汗,镶弟,你这个辣椒不错,我得让县里的人多种。” 花镶道:“其实这里的气候不是最适合种的,西北干燥晴朗地方种出来的辣椒品质最好。” “我吃着你在番茗种出来的这些就挺不错”,苏栩说道,因为不习惯辣,吃一筷子涮菜就得喝一口水,“对了,那修路的事怎么说的?” 三人便边吃边谈过了番茗那一段可以和庆平联合修路的事。 客厅里汤锅滚滚,雾气蒸腾,担心大人们会热到,丫鬟从杂物房中的制冰柜里取出一盆冰块,刚要送到客厅里,便被一直找机会想过去跟苏栩说话的白湘拦住了。 “我送去吧。” 丫鬟听她这么一句话,心里有些气,但还是一声没吭地把铜盆递给了她。 看到这一盆不该在如此炎热地区出现的冰块,白湘更加不想走了,且不说苏栩年轻英俊、为官政绩显达,单是他拥有的这手制冰秘密,就足够许多女人往他身上扑了。 白湘到客厅时,花镶他们三个已经谈完正事,正说着闲话,她低着头,将冰盆放到一边。 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白湘故意发出了一些动静,苏栩侧头一瞧,说道:“白姑娘,你身体不好,这些事自有下人去做。” 白湘低着头,间隙匆促地抬了下头,眼眶竟是红的,她开口,声音哽咽:“这段时间多谢大人照顾,小女子不敢再打扰,明日便走吧。” 一瞬间,苏栩脸色瞬间冷下来。 花镶心道以前不是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走? 卫谌冷冷地看了这女人一眼,便把心思都放在了花镶身上。 苏栩说道:“既然白姑娘住的不愉快,想走也可以,白家的人应该快到了,我让人现在外面的客栈给你租一间房。” 完全没有询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才要走的意思? 白湘预料中,大人肯定会问问为什么,怎么也要挽留劝慰两句的。 但怎么都没想到,他什么都没问就同意了。 如此一来,白湘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且莫名大失颜面,施一礼后匆匆转身离开。 花镶问苏栩:“你不喜欢她?” 苏栩闻言,却是一阵猛咳,“我怎么可能喜欢她?谁跟你说的?” 花镶道:“猜的呗,要是不喜欢,请她在外面住挺好的,免得以后有什么说不清的。”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卫谌突然道:“苏兄这样若是娶了亲,像刚才那样的女子,就不会轻易凑上来了。” 苏栩不以为然,“别说我,你们两个不是同样没成亲?” 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做官,且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回中原,他真不想让某个女子跟他一起吃苦,而庆平县这里的姑娘,他也没怎么接触过。 或许将来他会就在此地找个不讨厌的姑娘成亲,但现在,他觉得一个人过,挺好的。 花镶在桌子下轻轻踢了卫谌一脚,早前在京城的时候,苏栩和纪家小姐的婚约不了了之,他看起来不太在意,其实的确受了些伤。 没看这两年,苏夫人也没再像往常那样给栩哥催婚了吗? 卫谌被踢了一脚,两条大长腿却动也未动一下,一副由她再踢几脚也无所谓的样子。 花镶换了个话题,问苏栩道:“栩哥,你县里来往的大商人挺多的,有没有人带来什么稀罕东西。” 苏栩想了想,“这个倒没有。前几天我却是听说一件新鲜物什,说是乘船往南走二三百里,那里的岛上长着一种树纹十分美观的树,据说这种树汁水特别丰富,处理时稍不注意就沾一手。但用这书制作的笔筒笔杆现在在京城、苏、扬等大都市特别受文人雅士的追捧,名家工匠所做的一只笔筒,最高能卖到五十两。” 花镶听着这树的特点,觉得特别耳熟,想了想,突然恍悟,心道这树莫不是橡胶树? 能做轮胎的橡胶,早些年她爷爷看空间的树时就注意到了,还把橡胶树的彩画、原产地、喜好等一一摘抄了下来,她来禹州任官,也一直有意寻找橡胶树。 没想到今天会从栩哥这儿听到下落。 花镶道:“栩哥,我对这种树挺感兴趣的,你能不能让采办这种树材的商人给我稍些树苗。” “你知道这个?”虽是问了一句,苏栩却没有问出答案的意思,跟着道:“这还不简单,那商人正好在这里,要采买水泥去南边的海岛做生意,给他降降价,保证能给你带来几百株树苗。够不够?” 花镶想了想,“几百株自然够,但是如果你能让他们把那些树上的汁水也给我带几桶来就更好了。” “好”,苏栩答应得很爽快,“这样吧,付叔再过一个月会过来给我们送东西,到时我让他南去一趟,直接给你运几百桶过来。” 花镶笑道:“好啊,到时候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镶弟,你这是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这很可能是我爷爷的那些书中记载的一种树”,花镶说道,“据说这种树的汁水黏性很强,我想试试,能不能做成鞋子之类的。” 卫谌道:“整日琢磨这些,怪不得当初你要进工部。” 花镶听得出来,他这么说是担心苏栩有什么怀疑,虽然完全没必要,还是让她心里暖暖的。 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人,是不可能有什么秘密能永远瞒下去的,再小心,也会有疏漏的地方。 花镶做这些虽然有自家爷爷的海外书打掩护,但好些都并不能用这个解释。 好在苏栩和卫谌从没有就此追问过。 …… 花镶和卫谌并没有在第二天立即离开,他们跟苏栩在庆平县各处瞧了瞧,第三天早晨才回。 出了庆平地界,远远就看到赵县令带着几个下人在等着。 “县官参见卫大人!” 卫谌和花镶的马刚一走近,赵县令就率众跪下来见礼。 花镶看了卫谌一眼,再看看跪在地上的赵县令,心想这位大人鼻子还挺灵的。 赵县令不是鼻子灵,完全是太羡慕这一前一后两个县里新来的年轻官员了,一来就各有办法将原先比他这里还穷的庆平、番茗变得富裕起来,苏县令更是收到了上面的嘉奖。 这些他都可以说一声恭贺,但是紧跟着,当初的太孙殿下现在的新帝,又命人给花县令送去许多据说产量极高的芋薯。 再有,这俩年轻官员,又来了个府城同知的好友。 这样的好运气,让他一个三十多岁还在这小县里磨蹭的,怎能不心生羡慕? 第170章 如果不是心境够稳,他感觉自己都要嫉妒了。 早想和庆平县、番茗县打好关系的赵县令一直让人注意着经过本县的人员,这不,竟然蹲到了卫大人! 碍于赵县令的热情,花镶和卫谌在莫澜县吃了一顿午饭,席间,赵县令赞颂过庆平和番茗的繁荣,就开始哭起穷来。 最后在赵县令三寸不烂之舌的诉苦下,花镶同意等番茗的芋薯收获后,给他分一车来。 赵县令为难,担心一车不够给治下百姓分,但听到花镶说着一车芋薯能育出来至少几万株苗时,顿时起身大礼相谢。 花镶看他也是个为百姓生计操心的好官,便建议道:“庆平县那些水泥要运出去、还有开煤矿都需要许多人力,你们县闲散劳动力多,可以去隔壁做工。我那里,虽然这一年不会怎么缺人力,至少再过半年,也需要人力的。” 赵县令道:“百姓求生就跟草木求水一个道理,哪里有生计之道,他们自然会往哪边走,只是这样总归要受制于人。” 花镶:这就不好办了,现阶段她是不会把制糖、粉条技巧往外传的,至于水泥方子,现在是朝廷掌握的,庆平县能一直做,只是因为这水泥是苏栩做起来的。 卫谌道:“想要站起来,就不能只靠别人。” “是是”,赵县令点头,“下官知道这个道理。” 花镶想了想,问道:“赵县令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赵县令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就直言了。贵县的鱼丸厂又增加了鱼罐头,不知道收购的鱼肉够不够不用?若是可以的话,咱们两县联合,我们这里专门养鱼,定期给你们送如何?” 现在鱼丸厂每天还能收一两千斤的鱼,比之一开始少了一半,花镶还等着忙完这一段就下去看看,瞧瞧哪家男丁多,扶持他们办个鱼塘养殖。 现在听赵县令这么一说,觉得也挺好。 毕竟她已经给县里百姓找到很多可以谋生的岗位,卖鱼的少了,还不是打渔苦,有了更好的出路大家都不愿意干那个吗? 至于说以后莫澜县提供渔产会不会制约鱼丸厂的发展,花镶是完全不在意的,等番茗县的甘蔗、红薯种植成了规模,鱼丸厂完全可以转给莫澜这边做。 考虑片刻,花镶点头答应了:“赵县令的建议很好,只是你们要保证鱼产的质量,否则我们是不收的。” “这是当然”,赵县令笑得脸上跟开了花似的,又道:“有卫大人作证,我们两县要不再签个契约。” 都是为官之人,契约说起来没什么约束力,但没想到赵县令的契约意识还挺重的。 花镶当下点头同意。 于是就在饭桌上,番茗县和莫澜县签了一式两份的契约。 卫谌作为中间人,也签了个名字。 赵县令笑道:“不是我不信你们番茗县,主要是有了这个,我让下面那些人养鱼的事儿就容易了。我们县里有和番茗县有亲的,听说你们那儿又是盐池又是糖厂的,一个个都说话大人是个金童子呢。” 花镶:“……” 说完正事,卫谌就要告辞。 赵县令觉得没有招待好这两位,暗示说现在国孝刚过没几天,等以后找机会再带他们好好乐一乐。 花镶直接摆手,笑道:“那个便罢了。我那边正在整顿妓院呢。” “整顿妓院?” 赵县令好奇,“这要怎么整顿?” 花镶道:“全都禁了。将原有妓女遣散,愿意从良的本官亲自做媒,不愿意的也都会给她们找个生计。” 赵县令笑道:“花大人,你太年轻了,秦楼楚馆可是禁不住的。” 花镶也只是一笑,虽然这期间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若能下严令,敢做的也不多了。 “告辞”,她没跟赵县令多说这个问题,拱拳道:“不必远送了。” 卫谌已经上马,这时以后脚跟磕了磕马腹,来到花镶的马边弯腰给她牵住缰绳,示意她快些上马。 等出了莫澜县城,花镶问卫谌:“你刚才着什么急?” 卫谌道:“有吗?” 花镶点头。 卫谌没说话,花镶笑道:“不会是赵大人要招待我们去青楼,你就又吃飞醋吧?” 卫谌咳了咳,“我有那么不可理喻吗?” 花镶一笑,打马超过卫谌,才抛下一句话:“当然有了。” “镶弟,慢点儿。”卫谌赶紧追上。 两匹马在郊外的官道上飞驰,惊起一片片飞鸟。 因为此时只有花镶和卫谌,两人一前一后骑马追逐,洒下一路的笑声。 当经过乡镇村庄时,两匹马便会缓下速度并辔而行,如此一紧一松,终于在太阳落山前看到了番茗县城门。 花镶第一眼就看到排着队进城的一个人肩上坐着的一只灰褐色大鸟,这鸟儿十分听话,眼睛咕噜噜四周转看,处在人群中却也不显半分不安。 走近些,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只幼年雕,微动翅膀时,还有均匀分布的白点。 花镶惊讶,这可是白肩雕,在她那个时代,还是濒危的稀有动物。 番茗这边的动物,她见到最多的就是爬行类和各种各样美丽翩跹的大蝴蝶,禽鸟类也没少见,但这样凶猛的雕还是头一次见。 卫谌注意到花镶一直在看那只雕,问道:“喜欢?” 花镶摇摇头:“太凶猛了,我又不打猎。就是好奇,这样的雕还是头一次见到。” 卫谌说道:“雕是空中之王,一直为人追捧,西北的金爪雕都快被那些想要悻进的人抓绝了,此处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前面的中年汉子听到他们的话,转头道:“这小伙子说的不错,早些年咱们这里的海边上有很多大雕,后来都被人抓捕后卖给过路的海商了,以往每年八九月都会有雕过来,现在就很少。” 花镶摇了摇头,目前,动物保护这块儿,她还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想来以如今人的科技手段,还不能把一个物种捕到灭绝。 花镶也没想到,回到县衙后,与城门口的白肩雕会有第二次会面。 和卫谌一前一后回到后衙,她正在洗手的时候,乔树进来禀报说一个炎朝商人求见。 炎朝? “就是那个占据东南一片群岛的依附大夏每年都要朝贡的炎朝?”花镶向卫谌确定。 卫谌递了个棉布巾给她擦手,说道:“大夏的确只有这么一个号为炎的附属国。” 花镶便对乔树道:“带去前面的客房吧。” 花镶让卫谌也去换身衣服,一刻钟后,两人一起来到前衙的会客房,也可以说是大家商议事情的议会厅。 柏望正在屋里招待客人,慕勋在外面,提前跟花镶说了一声:“大人,卫大人,这人听说我们县里产出了上好的白糖和红砂糖,想要与我们交易。” 花镶点点头,走进房间。 柏望起身见礼,“大人,卫大人,这位是来自炎朝积雪岛的隐辞。” 那位炎朝商人正是花镶之前在城门口时见到的肩坐大雕的男人,此时也换了身衣服,头发也经过精心的打理。 他跟着起身,行了一道标准的大夏礼节:“见过两位大人。” 花镶说了免礼,和卫谌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直奔正题:“听说你想买我们这里的白糖?” 隐辞再次欠身施了一礼,“小人确有此意。此次前来,小人还给您带了一件特别的礼物。” 说着便把放在桌上罩在笼子上的黑布扯下来,“这是白肩雕。我们炎朝的特产,它才半岁大,已经过专门的训练,等您将它养大了,它只会听您一个人的驱使。” 花镶和卫谌对视了一眼。 卫谌道:“做生意是有来有往的,不必送礼,难道你另有所求?” 隐辞笑了笑,黝黑的面上眼角皱纹挤在了一起,“实不相瞒,我们国家一直做白糖红糖,已经有许多年的历史,但是怎么都没有你们县里做出的这些成色好看。如果贵县能把清除杂质的方法告诉我们,我们可以用岛上特产的制糖原料糖树交换。” 花镶以前都没见过红糖,还以为这里没有甘蔗呢,听这意思,炎朝就有,那她以前费得什么功夫? 这时,柏望起身,站在花镶旁边,弯腰小声道:“大人,您或许有所不知,炎朝的白糖杂质很多,跟红糖差不了多少,甜度连北边出产的都比不上,价格还贵,别看炎朝与我们这里相近,但他们那里的糖也没人买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没见过呢。 柏望说完了站好,正好就看到卫大人淡淡收回去的一个微凉的目光,心里一突,又不明白,为大人怎么看自己不顺眼的样子? 花镶不用多思考,就知道这制糖技术不能交出去,否则自家这边的甘蔗还没形成规模,技术出去了,他们就别再占领这一块儿市场了。 那么日后,说不定要被这炎朝赚去多少银子呢。 第171章 很快,隐辞就从县衙离开了,刚走没多远,柏望抱着鸟笼子追出来:“我们大人说,您把雕忘了。” 隐辞笑着接过笼子,再转身,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既然通过这县官不行,那就用别的方法拿吧。 …… 花镶正在灯下看附近的海域图时,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她便说了声请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卫谌走进来,在书桌旁却没看到花镶的身影,第一反应便是担心,但紧跟着背后就传来一阵风声,一个柔软的身子扑在了他的后背上。 卫谌眼中满是揉碎的温柔笑意,单手背后将人托起,侧身踢上门,说道:“时间不早了,喝杯椰奶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花镶在他颈侧亲了一口,问道:“明天你就要走吗?” “嗯”,卫谌把椰奶放在桌子上,将她抱到前面,在唇上亲了一下,道:“我还要回去训兵,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同知掌管一府兵权,的确不能离开太久。 花镶双手圈在他后颈,笑道:“那今天你可得好好伺候我。” 卫谌笑得宠溺,看似从容,双手已在不自觉间将她的腰箍紧了,附唇在她耳边道:“你就不担心万一有了身孕怎么办?” 花镶听得后脖颈子一凉,后退些看着卫谌:“你确定这么说不是在吓唬我?” “不是?”卫谌认真地摇头,“这些天我一直有此担心,你却半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是不是早就有了什么准备?” 花镶觉得他早晚都会知道,就直言道:“我知道两个避子汤的方子,已让人分散去医馆买了药。” 卫谌眼中闪过早知如此的担心和黯然,在她额头吻了吻:“等我到府城问问有没有事前给男人吃的,至于今晚,我们注意些,那个避子汤你就不要再碰了。” 这个时候,花镶十分后悔,当初怎么就没买些小雨伞在空间里放着,要不然也不用这么麻烦。 “你就不担心你吃得多了以后没办法……” 卫谌蓦地低头含住了她的嘴唇,免得她说出什么有损他男人尊严的话。吻了好一会儿,他才一弯腰抱着人往床边走去,嗓音低哑道:“我的能力镶儿还不放心吗?” …… 第二天上午,已进巳时,花镶仍然裹着被子不想起,十分后悔昨天晚上自己瞎胡说,给了某人胡天胡地的理由。 听到外面传来小竹担心说大人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还不起的话,花镶再没睡够,也得赶紧爬起来。 天刚亮时卫谌已经走了,否则今天晚上就得露宿街头,但花镶没想到的是,他走之前还在厨房里炖了一盅鱼翅。 坐在被太阳照得暖乎乎的石桌旁,花镶舀了一勺鱼翅送到嘴里,突然就想起几天前也是在这里,她喝着鸡汤,他坐在对面给她盛饭夹菜。 一晃眼的功夫,人就走了。 花镶叹了口气,难怪一直都说温柔乡英雄塚,对于她这个连半个英雄都算不上的俗人来说,温柔乡更有杀伤力。 有一瞬间,她都想做个能和卫谌一直在一起过过平常日子的小女人算了。 急匆匆跑来的乔树打断了她这一时间的小感伤。 “怎么,这么快就买到了炎朝的甘蔗?”看到他提着一捆细长紫红色的甘蔗,花镶有些惊讶。 乔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和两个差役昨天酉时到小海村时,听说大海村的码头边正好停了一艘出海回来的大船,我去问了问,正好那船上就有两捆偷偷从炎朝带来的甘蔗。” 大海村的码头是一个月前才建起来的,因为有雪花盐这一优质商品,每日停靠的船只还真不少。 花镶把鱼翅三两口吃完了,走过去抽出一根甘蔗颠了颠,问道:“怎么,炎朝的甘蔗不向我们这里出售吗?” “是的”,这时被在县城打听消息的孔山也回来了,接话道:“大人,我问了县城里有船出海的几户人家,才知道炎朝的糖在我们这里不好卖,但在其他的一些海上小国家中还是十分受欢迎的。因此他们把甘蔗视为立国之根本,每一艘离开炎朝的船都需要经过严格搜查,不允许外人带出一根甘蔗。不过这方面总是不能完全禁绝的,早前也有商人带回来过,但咱们这边的人都不知道怎么种。” 花镶一边听着一边拿了个长刀,将一根甘蔗削了皮,咬一口顿时笑起来:“看来,我们目前也得实行甘蔗禁出政策了。” 乔树和孔山都有些疑惑,花镶便一人给他们切了一截甘蔗。 两人一尝,皆是嚼两下就吐了出来:“这跟我们的甘蔗比起来,可是一点都不甜。” 花镶转身到屋里,把昨晚上看的地图拿出来:“我们县和隔壁的庆平县以及更向西一点的平县,是禹州三个有海岸的县治,目前,庆平县也有了一个不小的海上码头,平县那边虽然没有码头,却不妨碍有心人在那里走小船。乔树、孔山,待会儿我写两张公文,你们一起去给庆平县和平县送去。” 二人听罢齐声应是。 花镶敲了敲桌面,心想首先还是得在源头这儿宣传一番,让大家不要把甘蔗卖给外国人,最好陌生人也不要卖给。 其实甘蔗现在还没在庆平县完全普及,知道这东西能制糖,百姓们也都很看重,听说就是卖给自家亲戚,还是一文钱三株苗的价格。 虽然这样,写好公文盖上官印交给乔树和孔山后,花镶还是叫了柏望、慕勋等人和莫捕头一起来,仔细吩咐了一番。 于是这天傍晚,当如火的红霞染红半个天空时,大海村这边迎来了莫捕头和两个差役。 大海村村长施义听说公差到来,赶紧出来迎接,只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家里就备上了一桌十分上样的席面,施义还顺道拍了个马屁:“全仰赖大人的福泽,我们才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往常就是过年,家里也准备不上这么多吃食。” 莫捕头笑着道:“我们是奉命而来,还是先把事情办了。” “大人请说,我们全村人都随时听命。” “我可不敢当大人”,莫捕头说道,“对于你们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大人决定在你们这里设置一个片所,由衙门里拨三名捕快,再从你们这些个海边的村子里选三个青壮,一同维护此地治安。主要是检查进出船只,所以片所要建立在码头旁边。” “此话当真?” 施义当即就激动地站起来,“经过那些私盐贩子的事,我们这些村子里的人都挺怕的,现在有官府公差镇守,还要从我们这里选人,这以后,可真是放心了。” 莫捕头理解他的激动,捕快一职可是朝廷的正式官员,虽然不入品流,但对老百姓来说,也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了。 “来时,大人已经给出了几道题目,我们会在这里暂住两天,明日上午你把这个消息给所有的沿海村都通知一声,下午就在你们村里进行现场考核。” 施义点头道:“好好好,待会儿我就去通知大家。” 莫捕头又道:“你们村靠近码头那片地可否有主?” “没有没有,那里前一个月还是一片长满草的荒地,建码头时我才让人拔了”,施义问道:“您是想在哪儿建片所?” 莫捕头道:“我看那里视野挺好的,不过具体建在哪里,还是要等大人来确定。你们好好准备一下,应该后日大人就会让工匠过来。” 建片所的消息在海边村传开时,又引得此地百姓高兴不已,两天后片所动工,花镶带着莫捕头一起到场。 隆重的动工仪式自后,花镶亲自把这十二个村子都走了一遍,各个村子里的具体情况都了解一下,半下午时才回县城。 走时,还带了两麻袋这些村子里的姑娘们织的各种花色的针织外罩衣。 丝线大部分都是用就地取材的草织染成的靛蓝色和粉黄色,这些姑娘们巧思,只用两种颜色,竟然搭配出不少各异的罩衫。 花镶挑了两件自己喜欢的,剩下的都让人送到了刘家布庄那儿。 六十套罩衫,按照以往的价格,刘家布庄以每件十文的价格收购,花镶挑了两件,放进去三十文,于是第二天,便又遣人把这六百一十文给小海村的云朵姑娘送去。 自从教给那些姑娘们针织,衙门里的人已经帮他们卖了三次,现在大海村修建了码头,以后她们不用走太远就能自力更生了。 这一次姑娘们让她带到的县城的,就不如前两次衙门里的差役去取时多,想来是已经在码头边卖过不少。 至于姑娘们想在县城赁个铺面的事儿,再卖二百件罩衫,应该就够成本了。 花镶默默给她们计算了下,转而又想到飞梭和珍妮纺纱机。 此前,糖厂开始出产的时候,空间里的打印键又闪烁起来,比前次来算,直接隔了四个月多月。 花镶没立即按打印键,她有一个猜测,打印键之所以会闪烁,是不是跟她帮过的百姓有关,是不是越多百姓因为她的一些政策而受益,打印机就会吐出一些越有影响力的实用计划。 第172章 到现在,她总共得到两个规划书。 一个是甘蔗种植规划,一个是水泥制作规划,这两个都只是单纯的技术性规划,最大的影响就是能帮助百姓致富。 但是她目前想要的飞梭、新型织机、珍妮纺纱机,却能都是能引起生产关系变动的技术,所以即便打印机闪烁,她也没有按。 再过一年,等番茗县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了,她才准备再试,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第二天中午,花镶正在屋内午休,乔树送了封信进来,看到信封上的熟悉字迹,还没看内容,她就开始发愁。 两个月前,她和卫谌正式确定关系,这是从那儿之后,她收到的第一封来自顾徽的信,早前顾徽的信也是三两个月一封,且都是说一些朝堂中事,因此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想起过这个人。 乔树见大人脸上现出为难之色,不由问道:“大人,是这信有问题吗?” 花镶回神,摆了摆手:“没事,你出去吧。” 乔树离开后,花镶起身,来到窗边的书桌前坐下,拆开信纸。 信里的内容一如之前的那些,朝廷最近发生的大事,某某结党营私、某某被弹劾之类的,虽然有些是能从邸报上看到的,但顾徽说得更为详细。 信末,说她爷爷奶奶身体很好,让她放心,又说心帝已经决定,等她和苏栩这边三年任期一满,就会把他们调任到更繁华的地方。 花镶叹了口气,拿出纸笔,一边磨墨一边在心里酝酿说辞。 顾徽自那晚就没再提过喜欢她的事,但他这样照顾,花镶不能他不说就装作那些都过去了或者说不存在。 还是早早说清楚为好? 只是该怎么说呢? 我喜欢的是卫谌? 已经和卫谌在一起了? 你不用这样照顾我? 花镶一会儿写一会儿又为难得不自觉咬住笔杆子,等一张纸写完了,拿起一看,言辞干瘪又生硬。 将纸团成一团,正要扔的时候又收回来,找个火盆丢了进去。 这一下午,花镶都在给顾徽回信,等她写好只有薄薄两张的回信,脚边的火盆里已经堆了半盆纸团。 将这些废掉的都点燃了,花镶起身出门,找到乔树将信交给了他,让他即刻送去驿站。 番茗县的驿站已经重修过,且配备了三匹健马和五个驿吏,驿吏送信可以在沿途的驿站换马休息,因为要维持一个驿站的运营,朝廷允许驿吏接民间的信,而这一部分不加官府邮戳的信,路过驿站时,需要按份额留下几文钱做过路费。 对于某些偏僻驿站来说,这点钱根本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但对那些位于交通枢纽的城外驿站来说,这可是很大的一笔进项。 番茗就是偏僻那一拨,驿站的所需费用,完全依赖于县衙每月的钱粮供给。 乔树出去一趟,两刻钟后就回来了,特地过来给花镶回禀了一声:“大人,腾吏说明天三更就把信送去府城,大约一个月就能到京城。” 花镶点点头,道:“不是什么急事,不用这么着急。” 乔树:他看大人接到信就立即写回信,还写了一下午,怎么不着急吗? 花镶正在摆弄一盆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碗莲,半个月前她随手从空间中拿了两个种子放到粉彩水碗里,这时已经长出两片圆圆的叶子了,浮在清凌凌的水面上,看起来十分可爱。 她抬头看了乔树一眼,笑道:“下去吧。” 乔树摸了摸后脑勺,走之前,却是问道:“大人,您种的这是莲花吗?怎么这么小的叶子?” 花镶道:“这是专门摆在案头观赏的,你想要的话我拿两颗种子给你?” 乔树忙摆手,转身跑出去了:“小人可没有这个耐心。” 花镶好笑,起身把碗莲放到阳光遍布的窗台上。 正要吃晚饭的时候,前面的差役来禀:“大人,李老爷求见。” 花镶想到那位李小姐,问道:“可是说了什么事?” “李老爷看起来一脸焦急,直说求大人救命。”差役皱眉回想着李老爷进来县衙后的一举一动,“但什么事,他没说。” 花镶道:“本官很忙,不见。” 她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就连小沃县学休假,整日待在县衙,她都没空陪着说几句话呢,李老爷家的家事,她才没有闲情管。 差役去了前衙,之后就没再来。 花镶还以为李老爷家的事就这么了了,谁知道第二天天还没亮,前衙当值的差役又来了。 乔树和孔山先起了,把差役拦在院外,询问:“怎么回事?大人又不是李家下人,他们找你就来通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差役为难道:“我也说了,可是这次李老爷夫妻都跪在那儿哭求”,说到这儿压低声音:“好像他们的女儿吞金了,为的还是咱们大人。” 乔树、孔山都是一脸卧槽的表情,先前,李家女儿缠着大人说过两句话,但也就那点儿交流了,怎么还突然地为了大人吞金呢? 孔山道:“人死了没?” 差役忙摇头:“没,那李夫人说她拦住了,但他们担心女儿再寻死,所以才求大人务必去劝一劝她。” “这怎么劝?”乔树说道:“才说过两句话就要死要活的,咱们大人去了,岂不是更要被她缠上?” “可这不是一条命吗?”差役说道。 闻言,乔树孔山也有些为难。 这时后面传来花镶的声音:“过去瞧瞧吧。” 三人一同转身,赶紧见礼。 花镶摆了摆手,走在前面。 李老爷夫妻见大人愿意去劝一劝他们女儿,都是感激不已,不用人扶就赶紧站起来,跟在后面往李家去。 到了李家,花镶直接去了客厅,对李老爷夫妻道:“把你们女儿带过来吧。” 李夫人一愣,说道:“可是我家清露体弱……” 一同跟来的孔山道:“再弱你们也不能让大人去女儿家的闺房吧。” “是是”,李老爷瞪了夫人一眼,“还不快把清露带过来。” 一刻钟后,弱不胜衣的李清露跟在李夫人身旁走了进来,看到花镶时,她眼中便布满莹莹水光和怯怯恋意。 看得花镶头皮发麻,于是她站起身,皱着眉便道:“为一个外人要死要活,你想过为你担心的父母吗?” “你的父母宠着你,你想要什么都能给你寻来,但本官却没有那个闲心纵着你,你若真不想活了,就干脆一点,别折磨你父母。” 话音刚落,李夫人就怒道:“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说,您这是巴不得我女儿去死啊?” “你给我住口”,李老爷立即怒吼。 花镶冷笑:“拿死威胁朝廷官员,你们家也是头一份。本官都过来劝了,这还不满意?怎么着,她要死我就得娶她?她可不是我女儿,李老爷,惯孩子也要有个度。” “这一趟本官也来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要真想死,我不拦着”。 这句话一落,李清露再也忍不住,尖声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竟然要我死的干脆点。你……” 李老爷转身,在李清露满脸不敢愤恨的脸上甩了一巴掌:“你也住口”,对一旁傻眼的李夫人道:“带她回去。” 李清露不走,李老爷喊了声来人,两个婆子就进来架住小姐走了。 李清露不甘心,转头喊道:“你都没心吗?我这么喜欢你?为了你我每天都出门,只是想和你偶遇一次,为了你我连死都不怕,你竟然这么狠心,跑到我家让我去死?我若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花镶皱眉,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她对李老爷道:“令千金这唯我独尊的性子若是不改,以后的生活恐怕要一塌糊涂。” “小人知道”,李老爷额头沁汗,满脸苦笑,“但小人舍不得眼睁睁看着她这么作践自己啊。” 花镶笑了下,“李老爷,这人,就要有自知之明,你要宠你的女儿,也得看你的能力去宠。瞧瞧你女儿你们夫妻两个的做派,好似本官不来安抚住你的女儿,她死了,就是本官害的?” “本官难道还能真的为了不担上这‘害死人命’的名声,而娶了你这个别人一不如她意就以死相逼的女儿?” “小女,只是太,喜欢您了”,李老爷自己说着,都觉得这话牙碜,但那是他的女儿,他还能怎么说。 花镶道:“天底下的好东西好男人多了去了,你要是能有能让别人憋屈死也得娶你女儿的本事,你就这样宠着。” 说着站起身:“你家的事,以后不要再去找本官。” 李老爷抹着汗,一直把花镶送到门外在,这才回去,看到哭哭啼啼的女儿,顿时火气直冒,这么多天好歹的都劝过了,女儿还是这么闹,又被一个年轻人毫不给面子的训了一顿,对女儿的惯性疼爱一下子就刹车了。 李清露又说还不如死了算了时,李老爷没有像往常那样好声好气劝说,而是直接吩咐下人,把白绫、剪刀、金块一一给放到桌子上,指着道:“想怎么死随便你”,转身就走,对一旁的下人道:“这次等她死完了再告诉我。” “爹”,李清露将桌子上的那些东西都扫了下去,哭道:“你怎么这么狠心?女儿已经够伤心了。” 想到花县令说的那些话,李老爷满脸苦涩的摇摇头。 第173章 “大人,您说那位李小姐会不会真的就不活了?”走出李家,乔树不放心地回头看一眼,说道:“您还来了一趟,外人会不会说您太狠心。” 花镶看着两边街景,晨起的热闹让人心情愉悦,漫不经心道:“李家夫妻都跪着在县衙门口求了,本官不来,他家那女儿真出了什么事,照样得被人说狠心。”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孔山十分不理解,“她喜欢,那被她喜欢的就必须娶她?” 花镶笑了笑:“世界上这种人多了去了。” 付出喜欢的心意,就会不自觉的要求对方给予回应,否则便会心冷,乃至心生怨恨。 李小姐这样的,不过极端了一些。 像之前的玉侧妃、郑夫人,利用的可不就是这样的“人情”,但她们好歹都在之前付出了,而这位李小姐,完全是被家人宠坏的,理所应当的觉得,她喜欢的,都必须拿到手里。 几天过去后,李家那边果然没出什么事,一直替大人提着心的乔树和孔山都松一口气。 这天下午,两个月前去府城考试的八个学子终于回来了,马车停在县衙门口,一个接一个垂头丧气的下来。 差役上前帮忙稳定马车,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可能都没考过,当下也不敢多问。 柏望和慕勋为首,回头跟其余几个学子道:“一起进去吧,好歹跟大人说一声。” 花镶刚从外面回来,听说柏望等考生回来了,便让人把他们带进来。 几人一进来,得,一个个跟鹌鹑似的,花镶就明白了,说道:“都坐下,说说这次赶考的心得。” 柏望、慕勋都特别熟悉大人的脾气了,当下抱歉道:“大人,我们辜负了您的期望。” 花镶笑道:“科举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说什么辜负?再说,此前咱们县学的资源一直不太好,众位一次两次考不上也不要气馁。” 听到这么一番鼓励,那几个人这才稍稍抬头,注意听大人说话。 整个后半下午,花镶都在跟他们说学习的事,同时让他们也相互交流,后来还把县学的教谕和教授们都请了过来,众人一起研讨。 …… 一个月后,京城,顾徽从吏部衙门回府后,这时已经成家的墨风就拿着一封信送了进来。 顾徽一边整理书架,一边不在意地问道:“谁的信?” 墨风道:“花大人的。” 刚拿到手里的书就被迅速的扔了下去,顾徽转身时便已满脸笑意,接过信说道:“这次倒是挺快的。说起来,我这镶弟去番茗已经有两年零三个月了。” 墨风退在一旁,看到自家早就稳重很多的少爷在拿到花大人的信时,笑起来还像是几年前的少年模样,不由得就替主子发起愁来。 花大人的确很好,可一个男人跟主子能有什么未来。 夫人这些日子花宴茶宴不断,只怕少爷挡也挡不了几天的。 顾徽脸上的笑容却在拆开信封后一点点消失了,他把这封信重头又看了一遍,才有些明白上面的意思。 镶弟说,她喜欢上卫谌了? 是不是一个拒绝他的借口? 顾徽撑住额头,回忆早前卫谌和花镶的相处。 那时没注意,只觉得卫谌对她特别照顾,但换一个角度来看,为什么对她那么照顾呢? 就连跑去禹州为官,现在也有更合理的解释,卫谌是为了距离镶弟更近。 这么一看,他顾徽的所作所为,的确比不上。 但顾徽无论怎么想,都忍不下这口气,知道自己也喜欢她,镶弟为什么不能在公平一点,等到回了京城再做选择? 或者她可以给他一个提示,让他也去禹州,给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心里的气忿、不知何时漫起的疼痛两两相激,让顾徽再也控制不住脾气,桌子上的笔挂、镇纸、砚台都在他一挥间被扫到了地上。 墨风被少爷这模样吓的心惊,忙道:“少爷,是不是花少爷那儿出了什么事?” 顾徽粗喘了几息,官场上的练气功夫让他很快的恢复了平静,“下去,让我静一静。” 墨风出来,随手带上了书房门,但一转身就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夫人,忙见礼道:“夫人。” “徽儿呢?”顾夫人问道,“早跟他说好了,今日有娇客到,他怎么还不见个人影。” 墨风道:“少爷他,有公事。” 顾夫人皱眉:“这都下衙了还有什么事?” 说着就往书房走去,墨风也不敢拦,只是在顾夫人还没走到门口时,书房门应声而开。 顾徽浑身都透着一股低气压,对顾夫人道:“娘,我说了,我还有事,没空帮您招呼什么客人。” 顾夫人道:“没空也得过去”,态度十分强硬。 顾徽心情也不好,摔上门就大步走了。 “你去哪儿?”顾夫人在后面追了两步,就着急地对下人们道:“把他给我拦住。” 但顾徽是主子,他想出门,谁能拦得住?最后还是让他走了。 顾夫人没让人再去追赶,只若有所思的看向墨风:“他有什么事?” 墨风镇定道:“好像是很着急的公事,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 顾夫人转身进了书房,一双往常温柔平和的美眸这时全是凌厉,一寸寸扫过书房的每一处,突然目光一凝,上前两步将书架上一本书抽出来。 书缝里凸出来的一张纸就要被抽走,顾徽去而复返,将那本书夺了过来,说道:“娘,我这里都是公文,您要找什么?” 顾夫人侧过身,打量着这个小儿子,看他不自觉的把那本书往身后藏,目光一冷,问道:“徽儿,你跟娘说实话,你一直不娶亲,是不是还有那个毛病?” 顾徽不说话。 “你说”,顾夫人厉喝。 顾徽一怔,从记事起,母亲就没有这么严厉地训过他,他只得道:“娘,我目前只是不想娶亲。同时,我绝对没有你们以为的那种毛病?” 在刚才顾夫人发火时,她身边的得力大丫鬟就把一众下人都赶了出去,顾夫人说话便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好,但是今天,你必须跟我去前面,否则你藏着什么,我一定要查清楚。” 顾徽本来就够烦的了,闻言便道:“我没空跟那些女人虚与委蛇。”拿着书就回了自己院子。 这时,大丫鬟走上台阶,站在门外禀告:“夫人,冯夫人和两位小姐已经到了。” 顾夫人走出来,对自己这边的下人道:“去问问,今天谁给三少爷来的信?” …… 差不多同一时间,一辆沾着不少灰尘的马车驶进禹州城,车里,婆子看着外面的景色,有些嫌弃道:“这就是蛮夷聚居的地方,怪不得这么破旧。” 坐在主位上的女子身着淡青色纱衣,一身素色,十分清丽,闻言也往外看了一眼,笑笑不在意道:“边境都是如此。”放下手里的书,臂肘搁在桌子上,有些担忧道:“也不知姑妈的信有没有送到?表哥会不会觉得我麻烦?” “姑娘别担心,咱们付家虽然和卫家只是表亲,但当初卫氏还小的时候,要不是咱们家老夫人护着,她可少不了受磋磨的。卫氏记恩,肯定早早就把信送了来。” 付淑颜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婆子又道:“小姐,咱们家老爷受牵连被夺了官,少爷还是只知道玩耍,这么千里迢迢来接老爷本该是他的事,却还要累您跑一趟。眼看着,他是指望不上的。您再看看这卫表少爷,年纪轻轻便如此有能为,可见是个靠得住的,这段时间,您要把握好机会。” 付淑颜笑道:“嬷嬷,您别瞎说了,人家怎么看得上我这破落户人家的女儿?” “小姐莫要自贬”,婆子自豪道:“那卫表少爷现在还不娶亲,一看就是个眼光高的,不是老奴自夸,天底下也只有您这样的女子配得上。这是天给你们定好的姻缘,您说,要不然这千里迢迢的,怎么这么巧你们能相见呢。” 主仆两个正说到兴起,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小姐,到同知府上了。” …… 傍晚时分,卫谌才下衙,进门就看到一个陌生女子正蹲在花圃边,花圃内,硕大的玉白色花朵上停着一只蓝粉相间的大蝴蝶。 卫谌皱了皱眉,丝毫没有应该在女子扑蝶时把脚步放轻几分意思,脚步声果然惊走了蝴蝶,付淑颜还是不甘心地扑了一下,团扇打在花朵上,颤悠悠落下两片花瓣。 “付小姐?”卫谌道。 付淑颜这才猛然转过头,握着扇子匆忙忙施了一礼,脸颊红扑扑的,很不好意思道:“失礼了。” “的确”,卫谌走到花圃边,查看了一下玉白花朵,淡淡道:“你刚才的行为,碰坏了我的花。” 付淑颜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句话,一时间尴尬不已。 第174章 付淑颜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句话,一时间尴尬不已。 她只得说:“对不起。” 卫谌迈步走到客厅,付淑颜跟着走了过去:“这段日子要麻烦你了。” 卫谌坐在主位上,淡淡道了声:“请坐。” 丫鬟进来奉茶。 卫谌说道:“我这里并没有旁人,付小姐也住在此处恐有不便,我已让人出去赁了一间院子,你待会儿就可以搬过去。” 付淑颜端起茶杯的手就顿住了,脸上不显,心里却是又难受又尴尬,双手捧着茶杯道:“卫大哥,我只带了一个车夫和一个嬷嬷,住到外面……” “你若担心不安全,我可以派两个士兵去门外守几天”,卫谌说道,“令尊是在吕县?” 付淑颜眼眶微红,点了点头。 “吕县距府城有三百多里,想来你也不能在府城逗留太久。”说完,卫谌喝了两口醇香的茶水。 付淑颜道:“卫大哥,你不陪我一起吗?” 卫谌皱眉:“我还有公事,况且你我都是单身男女,应该避嫌。” 避嫌? 付淑颜听到这两个字,很想把手里的茶杯砸到卫谌身上。 这是什么避嫌,这是在给她难堪吧。 卫谌还真得只是避嫌而已,他没必要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什么难堪。 付淑颜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父亲病重才不得不上的辞官折子,我一个女子,过去恐怕有什么应付不过来。因此,我还想是想麻烦卫大哥一下。” “付小姐谦虚了,你能从滁州走到这里,岂是一般女子”,卫谌放下茶杯,说道:“再者,我是朝廷官员,并不能擅离职守。如果你担心路上安全,可以让两个士兵陪你一起去。” 付淑颜:…… 太阳彻底落下,天地之间只余一片蓝白,付淑颜和那个婆子搀扶着走出了同知府,马车夫就站在马车旁在外等着。 一刻钟后,付家主仆三人在隔壁街上的一个一进小宅子中安顿下来。 婆子四下看了看,回到客厅,对坐在主位上沉思的付淑颜道:“小姐,这卫大人太不客气了吧,咱们两家怎么都有些渊源,您千里迢迢过来,他就把您安排在这么一个破院子里。” “说是避嫌,别不是他在这儿已经有了女人了。” “你看那府里像是有女主人的样吗?”付淑颜说道,“但若是不配被他带到同知府的女人,又何必在乎什么避嫌不避嫌?” 婆子问道:“那他是个什么意思?” 付淑颜冷笑道:“能有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的出身罢了。” 婆子脸色一变,张口骂道:“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想靠着妻子家的势力有什么作为不成?也不想想,他娘当初没有咱们家老夫人的维护,能不能那么顺利地嫁到席家。” 付淑颜心里十分不甘,同时还有失望,没见面时,卫谌在她心里的形象就是十分高大正面的,没想到却也是这么有自己小算计的卑劣男人,而她自己仅仅因为拖累她的家世被人看不上,那不甘就像是能从心底冒出来似的。 婆子安慰道:“小姐也别失望,这样的男人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付淑颜微微点了下头,但到底那些不甘不能消去。 …… 证实了自己琢磨着弄出来的制糖技术很可行,几个糖厂也都红红火火的,花镶就跟朝廷上了个折子。 只是折子才上去仅仅三天,知府衙门就下了公文,让花镶去府城一趟。 花镶犹疑,但还是在接到公文后就启程去了府城。 这时候通往府城的官道虽已经修了一段沥青路,但并没有起什么大作用,花镶去府城这一段路还是走了五天左右的时间。 到府城时,刚好是半下午,花镶直接去知府衙门拜见,她刚一说了自己的姓名,守门的差役就立即把她让了进去。 梁知府正好有空,听到说番茗县花镶到来,直接就见了。 花镶还是当初来时和梁知府见过一面,因为好久不见,倒是寒暄了好些话。 花镶摸不清梁知府叫她来有什么事,也不好直接问,只接着对方的话说,大约喝完一杯茶,就听梁知府道:“听说你那地方种了一种能够产糖的叫甘蔗的东西,做出来的白糖和红糖质量很不错。” 花镶有些明白了,梁知府这是想参一脚,便道:“下官已经将此事写成折子送到京城去了,上面应该会有安排的。” 梁知府脸上的笑一滞,说道:“这算是一大政绩,你不该这么着急的。” 花镶笑了笑,总觉得梁知府想说的不是这些废话。 过了会儿,梁知府道:“你可知道,炎朝也有这种制糖原料,他们愿意花重金购买我们这里的甘蔗和制糖方子。” 花镶挑眉,总算明白梁知府之前说那些是为什么了,原来是那个隐辞找到了知府大人这里。 “梁大人,听说炎朝是以售糖为国之收入的根本,我们这里还未掌控住糖市场,现在还不是把甘蔗和制糖技术送出去的最好时机。” 梁知府不在意道:“我们又不是白送给炎朝,你考虑得太细了。” 花镶笑道:“我总想自己的东西自家先发展好,才好送给他人。” 梁知府道:“你的意思,甘蔗和制糖都不能卖给他们?” “是的”,花镶道:“照我的意思,最少也要再等五年,才可把这些让渡一些利益出去。” 梁知府想说什么,但又想起这个下官在京城那边的后台,终究是闭上了嘴巴。 花镶离开后,梁知府身边的两个师爷才进来,前面的两撇胡子着急问道:“大人,怎么说?” “没给”,梁知府摇了摇头,“我仔细想了想,花大人说的也有理,此时就把甘蔗和那些制糖方子卖给炎朝,我们有些吃亏了。” “大人,那边愿意出一千两金子啊,有了这些金子,那点亏也就补上了”,两撇胡子不甘心地道:“您想啊,炎朝的甘蔗是没有番茗那里的甜的,他们不也得花费功夫种甘蔗?咱们还是走在前面的。” 梁知府看他一眼,摆手道:“此事不必再议。” 炎朝是没有更甜的甘蔗,但他们的甘蔗也不是一点都不甜的,若是改进了榨糖的技术,那白糖、红糖都有了番茗那边的好成色,也会很好卖的。 梁知府尝过炎朝产的糖,虽不如北边的甜,却比麦芽糖甜。 如果花镶在上面没有多硬的后台,他还愿意为着一千两金子逼一逼,现在嘛,对方既然不愿,那就算了。 …… 出了知府衙门大门,花镶就看见了骑着马原地徘徊的卫谌。 “谌……”花镶及时收住话头,拱拳道:“卫大人。” 卫谌脸上绽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翻身下马,走过来道:“刚从城外大营回来就听说你来了,走吧,去咱们家看看。” 咱们两个字是压低声音说的,花镶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在前,乔树、孔山和卫谌的两个亲兵在后面跟着,一路笑谈来到了距离知府衙门没有多远的同知府。 进门时,卫谌吩咐亲兵去前面的酒楼定写招牌菜送过来,又特别交代了花镶比较喜欢的几样菜。 花镶一开始还是笑着的,绕过影壁,看到正对大门的正堂内一个女子正在布置餐桌,不由挑了挑眉,拿胳膊捣了捣还在吩咐亲兵的卫谌。 “就这些吧”,卫谌说着,看向花镶,“怎么了?” 花镶抬着下巴往里面示意了下,笑道:“那是谁啊?你还有打理后宅的女管家呢。” 卫谌看去,脸上一瞬间就冷如三九寒冬,问一旁的下人:“谁放进来的?” 下人忙道:“付小姐说她亲手做了些菜,想要答谢您的帮助,所以就……” 卫谌冷着脸,花镶道:“进去吧。” 这时,付淑颜已经听到外面的声音走了出来,卫谌难看的脸色让她有些不敢上前。 卫谌没看付淑颜,对旁边那两个下人道:“下去领罚。” 付淑颜猛地抬眼,看向卫谌:“卫大哥,你一定要这样给我难堪吗?” 卫谌道:“我之前跟你说清楚了,你我都是单身男女,应该避嫌,你却趁我不在家登门,却反而要怪我不给面子?” “你…”,付淑颜气恼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小气的男人。放心吧,我可没有巴着你的意思。” 说完就走。 卫谌道:“等等。” 付淑颜停下脚步,语气很冲:“还有什么事?难不成卫大人还没训够?” “把你的东西带走”,说完,卫谌就牵着花镶的手向后院走去了。 听到后面一阵跑远的脚步声,花镶好笑地对卫谌道:“不是因为我在这儿,你才这么严厉吧?” 卫谌有些生气地狠狠在她手心捏了一下,说道:“我的确一开始就态度很明确了,但她就好像听不懂话一样,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花镶笑着点头:“我看得出来,那位姑娘是对你有意,这才迁就你。” 卫谌:……脸色更冷了。 两人到了小花厅,卫谌拉住花镶抱了抱,花镶由他抱了会儿,这才推开他,在一旁坐下:“刚才那位姑娘不像是禹州府的人。” 第175章 卫谌直接坐在花镶那张椅子的扶手上,手搭在她肩头,笑着把付家和卫家的关系、付淑颜来禹州所为何事都说了。 花镶听了惊讶道:“吕县的付县令就是付姑娘的父亲?” 卫谌点了点头。 花镶笑道:“能千里迢迢地跑来接父亲,这位付姑娘真可称一声女中豪杰了。” 卫谌就笑笑,并不予点评。 “付家跟你家有些渊源,那人怎么没在你这里住?”花镶又问。 卫谌握起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笑道:“我现在是有主的人了,自然要和其他女人保持距离。” 花镶仰头在他脸颊亲了下,“这个行为值得鼓励。” 话没说完,就都被卫谌吞入口中去了。 不自觉间卫谌已经捏住了花镶的下巴,吻得越发深入。 花镶还记着这是在随时都可能有下人进来的花厅,过了会儿就把卫谌推开了。 两人刚分开没多大会儿,下人就端着饭菜进来布菜。 晚饭后,卫谌把花镶带到客房,是一间布置得很是温馨的房间,有许多小物件都是花镶喜欢的。 花镶四下看了看,问道:“这不是客房,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吧?” 卫谌好像要把这段日子的分离都补回来,还没开口又把她圈到怀里,在耳后落下一个又一个细吻,语音有些模糊:“这就是我随意布置的,你如果能来,这里便不是你的常住之地了。” 花镶一边躲一边笑:“那不成你还准备把我关起来?” “是的”,卫谌声音低沉,“就是要把你关起来。” 卫谌在这间客房待了好一会儿也没要走的意思,花镶催他,他就说:“我们是好朋友,抵足而眠也没什么奇怪的。” 花镶:快不能直视抵足而眠这个词了。 花镶想了想,若是他半夜再过来,被哪个下人注意到了反而更可疑,这里的不像她那个小后衙,下人足有七八个,还是一开始就住在一起更不会让人多想。 卫谌见她态度松动,拉着人到了内室就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床帐内灯光昏暗,卫谌单臂撑在花镶上方,笑问道:“镶儿,这么多天不见,可有想我。” 花镶看着他这样,不由十分好笑,微微点了下头,道:“想,特别想。” 卫谌紧跟着又问:“想哪儿?” 花镶没想到早前还为这事儿生气的他也会流氓,气得一脚把他踹到了一边。 卫谌笑了一声,拉起被子就盖在了两人身上。 …… 一晚上胡天胡地的,第二天一大早,卫谌照常起床,花镶却是一觉睡到巳时,要不是卫谌担心她饿到,进来喊她起床,她还能再睡。 饭是在小花厅吃的,花镶边吃边看侧前方小几上花瓶里两朵玉白色的碗口大的花朵,细闻还有淡淡幽香。 “这是什么花?” “十里香,喜欢吗?” 花镶点点头:“喜欢”。 花瓣质地细腻厚如上好丝绸,这品相,比起她空间里的那些花也不差什么了。 卫谌道:“我特地种了两株,你走时带走一株。” 花镶闻言,笑着点头。 “尝尝这个菜”,卫谌又给花镶夹菜,两人边吃饭边说着些闲话,不知不觉,桌子上三荤两素的五盘菜就吃得差不多了。 恰在这时,付淑颜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精巧竹篮的婆子。 卫谌听了下人的禀报,对花镶道:“我们两个一起去见见。” 花镶心想你这求生欲还挺强的,不用说她也要跟着一起的,虽然对这位付姑娘并没有什么敌意,但昨天她那个姿态,却有点意图女主人之位的嫌疑,她自然是要提防一些的。 付淑颜在客厅里坐着,听到脚步声便站起身来,待看到来人还有昨天傍晚撞见她尴尬一幕的年轻人,她心里就带了些怒火。 “卫大哥,有些事我想单独跟你说”,付淑颜说道。 卫谌让花镶和他一起在主位坐了,才道:“这位是我好友,你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付淑颜坚持道:“事关家事。” 卫谌道:“我镶弟不是口无遮拦的人,不会把你的家事随意宣扬。真说不可为外人知的家事,那卫某也是外人了。” 付淑颜咬了咬嘴唇,却不再言语。 花镶看她着实为难,此情此景,她和卫谌两个也有欺负人的嫌疑,便站起身道:“那我去外面转转,你们有事慢谈。” 付淑颜低头施了一礼。 卫谌脸上并不明显的柔和笑意一点点冷凝,花镶前脚出门,就听他声音淡淡地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接下来花镶就走远了,并没有听清付淑颜说的是什么。 她便在外面对称的而建的两个花圃边看花,谌哥种的花馥郁袭人,时不时就会有蜜蜂蝴蝶飞来。 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上下翩跹在花丛中,花镶都想捉住了,不过想到没有玻璃瓶也没有网兜,即便捉住也要伤到这蝴蝶的,便只是想想没有动手。 正当她想着回去后把灵泉花园里的花移出来一个花圃好吸引蝴蝶的时候,付家主仆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脸色都是同一色的难看。 卫谌也跟着走了出来。 等人走出大门后,花镶看向卫谌,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卫谌走过来,同花镶并肩看花,说道:“吕县新上任的县令日前到任,可能跟付家有些不对付,严查了付县令在任期间的各种税收和目前库存,发现数目对不上,折合下来差了有五六百两。付家人不知道还会有这茬,那主仆俩来时根本没带多少钱,刚才,是想跟我借钱。” 花镶没想到当官还能欠钱,就问道:“那你借了没?” “五六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卫谌说着压低声音,“现在你我都有了夫妻之实,我的钱是我们两个共有的,我怎么可能随意支配我们俩的钱?” 花镶笑道:“你倒是挺有觉悟的。” 顿了顿又问:“那你就真不管付家的事了?他们在这里不认识其他人,恐怕还会来纠缠你。” 卫谌道:“这要怎么管?再管就越线了,你愿意让我管?” 花镶:…… “的确没有帮助他们家的义务”,花镶说道,“不过如果最后付家过不了这一关,你可以帮上一把,免得让人说你家闲话。” 卫谌揽住她的肩膀,说道:“我知道,别担心。他们大可以让家人把钱送来,非是只能跟我借。” 花镶在府城待了两天,要走时,卫谌点了两队兵马,说是要下去看看各地重修的官道怎么样,跟她一起出了城。 禹州的太阳总是很大,才刚过辰时,就热得跟京城的中午差不多了。 付淑颜早上一起来便做出很多京城、滁州时兴的小食,让婆子装了一篮子,准备再去卫谌那儿走一趟。 婆子一边收装糕点,一边嘟嘟囔囔:“这卫氏的儿子也太冷血了,别的不说,只说两家这亲戚关系,他也不能说不管就什么都不管啊。” 付淑颜正重新洗漱,说道:“不必多说了,他若真是那热心肠的,当初他到这里任同知,就该帮我爹调走了。” 付老爷当初来此地任知县,还不是找不到有力的人脉,只能到这偏远地区谋一官职。 婆子闻言就又道:“小姐您这般放下身段,他竟也看不上。真是一朝飞上天觉着自己成仙成神了,他可是乡下长大的,还是弃妇之子,又没个宗族,虽然眼看着现在风光,真讲究起来,他都是高攀了您。” “咱家现在虽然不怎么样了,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书香人家。也不知道这卫大人是想娶那千金贵女呢,还是想着尚公主呢。” 付淑颜听得心里烦躁,说道:“你别在那儿牢骚了,我们家现在的确比不上他家。” 看着镜中的自己,付淑颜再次坚定了想法,卫谌这个人,她必须抓在手里,且不说如今凭自己的家世给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夫君人选是个举人都顶了天了,只现下这个形势,没有卫谌的帮衬,这五六百两银子就得动了她家的根基。 付淑颜今天换了一身明艳的打扮,撑着油纸伞出门,宛如街上一道美丽的风景,到同知府的短短一段程路就有两个公子哥停下来搭讪。 待看到她要进的是同知府,一些心有轻浮想法的也一瞬间敛了心思。 付淑颜问了门房才知道,卫谌一大早就带兵出门了,问什么时候回来,门房也不知道。 这些日子面对卫谌的挫败,都在她心底堆成了恼恨。 然而对方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裂缝的石头,付淑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突破,只能留下精心制作的糕点,回去再做打算。 回番茗途中,花镶和卫谌在庆平县拐了个弯,进了庆平县城。 两天前,付管事恰好也来到庆平县,同时还捎来许多吃穿用度,其中有一车是花老爷子、花老太太让给花镶捎来的。 花镶和卫谌刚一进县衙,就和正要出去的苏栩遇上了,苏栩看到花镶和卫谌一起出现,不由惊讶道:“镶弟,你这是去府城了?” 花镶道:“栩哥有事要忙?” 苏栩看出他有话要说,便道:“不当紧,先说你的事。” 说话间引领二人朝后衙走去。 第176章 他们就是在二门外看见付管事的,付管事打趣道:“花少爷,您不会是收到花老爷子捎来的东西,特地赶来道谢的吧。” 花镶看见付管事还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巧,你也在。” 付管事道:“花老爷还交代我到您那儿瞧瞧您怎么样呢。” “这下不用多跑一趟了。” “这是卫少爷吧,几年不见,您可是又长高了。” 卫谌笑了笑。 “你们都在这儿,家里人就放心。”付管事又道,“你们忙,我出去看看。” 苏栩道:“你带个人。” 说着和花镶、卫谌走到客厅,“镶弟,你要说的是不是跟甘蔗有关?” “你们这里已经有甘蔗了?”花镶莫名觉得欣慰,以前,别说相聚百里的两个县,就连十几二十里的村子,相对之间物品的流通也没现今的速度快。 苏栩解释:“从你们县里到这里做生意的人很不少,前些天就有人带甘蔗苗来这里卖,不用我们管,他们就能自然生长。” 花镶心想,这就是市场的作用。 卫谌道:“炎朝人想要拿到镶弟那里的甘蔗品种,目前看来,甘蔗苗迟早要流出去的,我们本来是想跟你说注意一下经过庆平县往南边平县而去的人。如今,倒也不用放太多人力在这上面。” 说着,看向花镶。 花镶点了点头,“还是劳烦栩哥吩咐城门重点查一查带着箩筐,从北城门进南城门处的人。” 毕竟想要绕着把甘蔗苗弄到海上顺利带走,如果经过庆平县的话,必定要走北城门。 “这没问题”,苏栩答应道,随即目光在花镶和卫谌之间来回一扫,“你们两个有事。” 用的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花镶半点不心虚,说道:“我们两个有事,怎么了?” 卫谌不由地看了她一眼。 苏栩反而不再疑惑了,起身道:“那你们两个先休息,我先去忙。” 苏栩一走,卫谌道:“你打算把我们两个的关系告诉他?” “没有啊”,花镶道,“栩哥如果要问,我不能骗他,再说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把这件事往外说的。” 这么信任,还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花镶看他,笑道:“你还吃栩哥的飞醋,还是不相信我只喜欢你?” 卫谌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喜欢自己,心里那点不舒服就一下子消散了,揽住她抱了抱,心想道:我不是吃醋,只是不确定你有没有喜欢我。 … 卫谌送了花镶到番茗县,仅住一晚就起程沿另一条路巡查着回了府城。 每天都派车夫到同知府询问一番的付淑颜听到卫谌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带着这几天做出的一双袜子过来拉关系。 下人来秉报时,卫谌正在换衣服,本要说不见的,想了想又吩咐把人请到客厅去。 付淑颜梳妆得十分姝丽,一见面就露出两分明媚笑容。 卫谌不由皱了皱眉,问道:“令尊之事可是处理好了?” 笑容一下子被愁容代替,付淑颜低落道:“还没有,郑叔说那位许大人一定要补足了亏欠才让我父亲离开。” 卫谌道:“你没去?” 付淑颜脸上一红,觉得他这句话的语气很冒犯,低头道:“乡下总归不太平,郑叔和嬷嬷都不想放心我下去。” 卫谌这下是真不理解了,“既然如此,你家为什么要你千里迢迢跑来?” 付淑颜:她能说家里的弟弟太不争气,只知道吃喝玩乐?还是能说家里人都觉得他在番茗做官,他们家只要来了人,就能请他帮忙把父亲从吕县带回来吗? 最重要的是,家里人都以为她来这一趟,不仅能带回父亲,还能顺势得一门好姻缘。 但出乎整个付家人意料的是,卫谌完全和他们想的不一样,竟是连府里都不给他们借住。 付淑颜好一阵不说话,卫谌便直接道:“你最好尽快给你父亲周旋,若是半年之内不能补齐亏空,令尊就要被押回京城了。” 付淑颜抬头,双目莹莹可怜:“你就不能帮帮我吗?只要你一句话,那许大人肯定不会再抓着不放的。” “抱歉,我恐怕不能替你们家担这个风险”,卫谌端起茶杯,“外面的宅子我只支付了两个月的租子,付小姐尽快吧。若是给你家里去信,两个月完全足够你们把事情解决。” 付淑颜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掉了下来,她声音细弱道:“可是我家一时间根本凑不出这么多银子。” 卫谌还是淡淡的,对这似乎听不懂话的人也半点不烦躁,“不管你要怎么想办法,别寄希望我能帮你们解决问题,免得平白浪费时间,真让令尊枷锁回京。” 付淑颜突然道:“卫大哥,其实我来,也有伯母的意思,她想让你和我在番茗成亲。” 不管她怎么暗示这个男人都不接茬,逼得她不得不抛弃一个女子的尊严把这些话说出来。 卫谌挑了挑眉,茶杯依然没有放下:“不好意思,我已有心仪的女子了。” 付淑颜只觉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还得强撑着道:“伯母同意吗?我都没听伯母提起过,而你现在都没有成亲,肯定是她的出身不好,我可以嫁给你,帮你把她纳回府,且会以平妻之礼待她。” 后面这句话真的让卫谌生气了,他没兴趣再劝这个女人,把茶杯往桌子上一磕,淡淡道:“送客吧。” 付淑颜几乎是被赶出同知府的,她回头看了匾额一眼,掐着手心向小院走去。 婆子远远地就跑过来迎接,扶住付淑颜便忙不迭地问:“小姐,怎么样,还是不行吗?” 付淑颜摇了摇头,没有在街上说的意思,到了小院,看着婆子关上门才道:“我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男人。” “搬出卫氏也不管用?” “我看他眼里根本没有卫氏那个母亲。” “小姐,那老爷那儿怎么办,本来以为只是走一趟的事,怎么就碰上卫氏她儿子这样不通情理的。” 付淑颜顿住,像是在思考什么。 “要不老奴明天就给家里送信儿去?”婆子又问,脸上带着焦急。 付淑颜摇头:“别送。” “小姐,您还要去求那个姓卫的?”婆子想到什么,问道:“您可是看上姓卫的了。” 付淑颜皱眉:“嬷嬷说的什么话,目前不是我嫁给他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别人都看不上她,她怎么会喜欢,只是为了帮助父亲,她才必须嫁给卫谌,就算是不折手段也要嫁。 两天后,婆子跑到同知府请卫谌,直说她家小姐着急之下病了,请他务必去看看。 但婆子怎么都没想到,她着急地说完,等来的是门房不轻不重地一句:“我们老爷去城外训兵了,一般都是四五天回来一次,你家小姐病了,赶紧请大夫去,等我家老爷回来,可就来不及了。” 婆子:…… 一身清凉地躺在床上的付淑颜得到这么句回话,差点气吐血。 她撑着手坐起来,对婆子道:“确定他是在城外军营?” 婆子点头:“卫家的门房说的,应该不假。” 付淑颜笑道:“这样也好,虽不能生米做成熟饭,但能让众人都看到,我的名节被他玷污了。” 说完就是一番耳语。 婆子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小姐,这样不行,万一咱们雇的人起了歹心,您……” “有你和郑叔陪着,不会有事”,付淑颜想了想,又交代:“你雇人时透露一下我的身份,就说我是卫大人的未婚妻,‘你’家小姐嫉妒我,所以故意雇人吓吓我,但不要伤人,伤了任谁都担待不起。” 婆子听完,踌躇好一会儿才道:“那好吧,但我出面雇人了,到时就不能陪着小姐一起了。” 付淑颜点点头:“你就在后面跟着。” 婆子还是有些担心。 付淑颜道:“嬷嬷,等卫谌当众救了我,他就必须娶我,到时我们家的困难迎刃而解。” 婆子却知道,家里的困难,只是让小姐能光明正大倒贴的一个借口罢了。 看小姐如此想嫁,想到卫谌的年轻有为,婆子终是一咬牙,说道:“小姐,您放心,这件事老奴一定帮您办好。” 又过了三天,付淑颜担心父亲,“带病”乘车去往乡下,然后就在距离军营一两里之外的一个路口被歹人劫持。 付家婆子连跑带爬地来到军营,请求卫谌带兵去把她家小姐救回来。 彼时,卫谌正在跟几个副将训练营中士兵,听了付家婆子着急的一番话,看了她一眼,见她的着急十分真切,不由就勾唇冷笑。 这付家小姐也真豁得上去,且不说吕县在南,她要过去不可能来到位于城北的大营,就说他上任以后,将周围百里又重新清扫了一遍,现在别说劫道的,就是有点私人恩怨的都不会跑到挨着军营的地方解决。 “挺着急的?”卫谌问道,眸子里透出几分猫逗耗子的兴味。 婆子觉得只要是个人,这时候都不能不担心,慌忙点头道:“十万火急,请卫大人赶紧带人去就我家小姐。” 婆子是真急,虽然那些人是自己雇的,但一群小流氓,能有什么信义,所以卫大人越早赶到越好。 卫谌却不紧不慢地试了下弓弦,“本官有事走不开,靳队长你带人去走一趟。” 随着卫谌的话,一个黑壮的汉子从队伍中出列,将自己队里十个人都带了出来,站直行礼道:“属下定不辱命。” 然后对付家婆子道:“您请在前带路。” 付家婆子这才反应过来,摆着手道:“卫大人,不行啊,这不行,这样粗糙的人,万一伤到我家小姐怎么办,您亲自带人去一趟吧。” “哦?看你又不急了”,卫谌笑道,“要不我们就等你家小姐自己回来吧,我这边很忙,走不开。” 婆子一脸惨白,呐呐不语。 黑壮的靳队长问道:“怎么着啊,就是几个贼人而已,不用我家大人亲自出马,老婆婆,你还要不要我们去帮忙了。” 付婆子的目光在靳队长黑壮的身上一扫,又看卫谌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调试弓弦,猛一咬牙道:“要,你快点去。” 第177章 靳队长被命令地不明所以。 但因为是大人的命令,靳队长还是很快地带人跟着付家婆子去解救付小姐。 两刻钟后,靳队长顶着一张黝黑的脸回来了,复命道:“大人,属下已经把付小姐救了出来,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此时的卫谌正在帐内饮茶,闻言不由笑问。 靳队长低了低头,突然叹道:“属下没注意到,付小姐的衣服都被歹徒扯松了,属下当时一拉她,就,就…” “就露光了?”卫谌说道,阳光从侧面照射进来,将他淡色的瞳孔折射出一种冰冷的颜色,“你可有意娶她?” 想算计他的人生,那就也常常被算计的滋味好了。 卫谌还觉得自己现在太过仁慈了,毕竟他让靳队长去救人,也是有意挑选出的一个还没有成婚的属下。 靳队长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心里一凛,说道:“付小姐看见属下的面貌吓得尖叫不止,她肯定不愿意嫁我。” 卫谌抬眼:“这么说你是有意了?若是有意,本官可以做媒,她不是都被你占了便宜吗。” 靳队长就不好意思地吱唔了下,想了片刻道:“如果付小姐觉得委屈,属下愿意娶她,但是如果她不愿意嫁给属下这样的粗人,那便算了。” 听到这话,卫谌倒是不愿意让一个那样能找事的女人祸害自家属下了,点头道:“这样也好,这个女人不合适过日子,本官的朋友在番茗有很多心灵手巧的织娘,以后请她给你做个媒。” 靳队长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如此,属下就多谢大人费心了。” 傍晚时分,付家婆子坐着马车再次来到军营,刚一被小兵带到大帐门口,就跪下来哭道:“大人,您看在我家老夫人的面子上,救救我家小姐吧。” 卫谌真被这主仆两个纠缠的烦了,坐在几案后看书的他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从书上移开,说道:“又被歹人劫走了?本官这里有百个小队长,你随便。” 旁边巡逻的小兵投来好奇的目光,付家婆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赶紧爬到帐内,跪着哭道:“大人派的那个队长不是个好人,故意占我家小姐便宜,小姐自觉名节已失,再没有颜面活下去了。” “哦?”卫谌终于放下书本,手肘支膝,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求大人娶我家小姐,便是救了我家小姐一命”,婆子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但听到这句话,心头眼前都是一亮,果然像小姐说的,还能回到正轨。 卫谌换了个姿势,突然摇头笑了,语气冰冷毫不客气:“你家小姐名节已失,这样的一个女人,凭什么要我娶?” 婆子猛然抬头,满眼呆愣,好半晌说道:“如果不是您派的那个人鲁莽,我家小姐也不会这样。” 卫谌道:“她不是本来就被歹人劫走了?我反而是帮错忙了?” 婆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卫谌冷道:“滚。再敢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算计我,别怪我不客气。” 婆子大骇,才晓得她家小姐这段时间的作为,在这人眼里就跟耍猴戏的一般,当下赶紧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卫谌被这对主仆搞的这些事弄得心烦不已,最让他恶心的人已经由边境那些残杀夏朝人的羯胡换成了付家主仆。 不锤死她们就一直蹦跶,但具体追究,她们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上来就锤死又显得他太过冷血。 两天后的半夜三更,被突然出现随后就钻进被窝里把她完全嵌在怀里的花镶,听到卫谌这一番抱怨,好笑得不行。 笑完了,她才爬起来撑着卫谌的胸膛在他脸颊上揪了揪:“你大半夜跑来吓我一跳,就是为了说这个?” 卫谌的双臂松松圈着她的后背,笑道:“心情不好,得来看看你才能变好。” 花镶哼道:“果然啊,这男人想不想渣,还是在于他自己,没有什么不小心被靠过来的女人算计到的,都是顺势成全而已。瞧瞧你,现在一心喜欢我,那些设计便被你一眼就看明白了,如果哪天腻味了,可能连一碗粥的算计都看不明白。” 卫谌听得害怕,仰头含住花镶的嘴唇,湿漉漉的吻了好一会儿,低低喘息道:“你怎会这么想我?” 花镶一愣,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说道:“有感而发而已。刚才我只是拿你举个例子,并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卫谌在她背上轻轻拍抚,说起另一个问题:“女学准备的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差不多了”,花镶说道,“已经找好了几个识字女子,暂时先开两个课程,一个技能课一个知识课。” 卫谌道:“虽然现在番茗的百姓都过得很不错,而女学即便免费,会来学习的女子可能也不会太多。” 花镶慢慢地点了下头,说道:“我有这个准备。技能课暂时也只有两门,一个烹饪一个裁衣,主要是吸引那些贫家女子。不过以后,技能课还是得从女学中独立出去,但这恐怕得经过好几年的酝酿。” “没关系,你已经为这里开了个好头。”卫谌说道,声音里满是轻淡的温柔,花镶忍不住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卫谌又道:“对了镶儿,早年你给我看的那些数学书,在军事上也有很好的作用,不如也加到女学的知识课中。” 至于为什么不先在县学府学中增加这一门学科,那是因为科考根本不考这个,没有读书人会浪费时间看这种跟科举完全无关的书籍。 而且县学府学是教育体系中的正规学校,也不是现在的他们一句话就能添一门学科的。 花镶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女子们都有家人,如此一来,数学便会慢慢被大家所知。” 以后,花镶还准备把物理、化学以合理的方式拿出来。 她一个人的能力和智慧是极为有限的,要想大夏迅速发展起来,还要靠大家的努力。 他们说着说着便都睡着了。 早晨,天还没亮时,住在一个屋里的厨娘和小竹正准备起床,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厨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厨娘加快了穿衣的速度:“大人别是饿了,我先过去。” 等厨娘着急地拢好发髻来到厨房门口,看到的就是正在和面的一个高大背影。 厨娘的第一反应是进贼了,再定睛一看,哎呦一声道:“卫大人!您何时到的,您快在外面歇着,这些我来做。” “你准备其他的吧”,卫谌说道,“镶弟想吃鸡汤面,我来做就成。” 厨娘也不敢反对,答应了说道:“这个箱子里还有冰镇的鸡汤底,再加些清水煮一煮就行了。” 卫谌嗯了声。 厨娘便系上围裙开始忙碌,今天早晨她打算做肠粉调凉菜,因为磨盘在后院角门旁,她得先把米浆磨好再端到前面的大厨房做。 忙忙碌碌地磨米浆时,小竹也收拾好过来帮忙,探头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她低声道:“大娘,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咱们大人和卫大人这样的好男人。在我家,我爹都从来不进厨房的。” 厨娘看她一眼,说道:“好男人还是挺多的,但不适合的,再好也会变成不好。” 小竹笑道:“您不用点我,我知道,再说,我连痴心妄想都不敢呢。” 第178章 花镶是闻着饭菜香味醒来的,卫谌做了一桌子菜,就放在外间的桌子上,他端着最后一道燕窝甜羹进来时,看到花镶只穿着里衣现坐在桌边吃白灼虾,不由宠溺地笑了笑。 “饿了吗?”将汤锅放到桌子上,卫谌便坐下来给他剥虾,“洗漱了没?” 花镶道:“就漱了漱口,待会再洗漱。” 卫谌笑道:“有我在身边照顾,是不是很舒服?” 花镶怀疑他这话意有所指,看他一眼:“还好吧。” 卫谌哈哈笑出声来,“你这是什么眼神。” 花镶:“白眼。” 饭后,卫谌又亲自给花镶束好发髻,两人才一起到前衙去了。 这些日子番茗县很平静,一切也都有了一定的轨迹可循,花镶终于不像之前那么忙碌,一上午都是在前面书房度过的。 卫谌并不参与番茗县的事务,花镶和郝文书等人谈事时,他就出来转转,眼看着快要午时,他离开书房正要去后院,就见一个脸上衣襟上都带着血的差役跌跌撞撞跑进来。 “大人,大人,有海寇袭村。” 差役的喊声里都带着哭腔。 花镶和正在议事的张主簿、郝文书一起跑出来,看到差役身上的情景,三人心里均是凉了一截。 “村子里的人怎么样?” 差役才十八九岁,被大人这么一问,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死,死了好多人,那些人不是人,上岸就砍人。还有一部分离开了海边村,直接往里面的村子来了。” 花镶着实没见过这种场面,又气又慌,手都是抖的:“张勤,你让莫捕头把所有的捕快差役都叫上,每人一把腰刀,都快。” 说完她就跑去马厩牵马,却一时间解不开马缰。 温热的大手覆盖上来,替她把缰绳解开,卫谌低声道:“镶儿,别慌,我们一定能赶得及。” 花镶现在根本不敢多想,有多少百姓会在那些凶残海寇的刀下丧生,幸亏她来到这里后把每个县里可配备的一百兵丁给补上了,要不然这时候连可用的人都没有。 卫谌来时只带了两个侍卫,他和花镶一起出门时,就令其中一人马上回府城带三百兵走水路过来,另一人归入番茗县的捕快队伍中。 …… 接连十几匹马驶出番茗县城,街上做生意的人都被惊到了,相互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花镶和卫谌带着五六十个兵丁,能配上马的都配着马,一路没停往南走,三十里外还是平和的乡村景色,再往前行十几里,一个村庄的入口就有了大片大片的血迹,不远处还有倒在田里的农人。 花镶看到这样情景,心里一阵阵地疼,对卫谌道:“谌哥,你带三十个人去村里看看,我带人继续往前走。” 卫谌顿了顿,略微点了下头,“留二十个足够。其余的你都带走,要小心。” 纵然心里一百个不放心,他也不敢在这时候跟花镶说你躲在后面就好。 花镶没说话,抽下马屁股就绕过村子继续往南去。 远远看到临街的一户人家,房门半开,门口血迹点点,她回头看到卫谌已经将人分成两拨,便合紧牙关,发狠的又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 马儿吃痛,奋力往前奔跑。 卫谌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对两个小队的队长吩咐了几句话,分两方悄悄潜进了村子里,一番搜查后,才从行村的村民口中的知那群人是在半上午时冲进来的,逢人就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抱着小孙子躲在家里粪坑边上柴堆里,躲过一劫的老翁声音颤抖道:“我听到那些人后来抓住人问制糖方子什么的,可是我们村里根本没有建糖厂,没人知道,那些人又杀了几个,见问不出什么来便都匆匆走了。” 听完这话,卫谌目光一凝,将村里还幸存的十几个汉子都叫到前面来,让他们拿起锄头、铁锨,然后带着老弱一起躲起来。 见这些人都吓破了胆子,他便又留下五个带刀的兵丁,紧跟着上马,带另外十五个人往回赶。 途径每个村子时,他都会暂停下来和当地村长说一下情况,没回多远,就在一个建有糖厂的村子上抓住了那几个闯进糖厂逼问技术的人。 有两个要跑,都被卫谌迅速拿箭毫不留情地射穿了两条腿。 确定把跑到里面的这几个人都抓住了,卫谌才返马往南。 前面是比较大的镇子,那些小股的海寇也根本不敢过去。 与此同时,花镶带着人刚刚赶到小海村,途中,她已看到被砍死在田边的几个农人,但猛一走进小海村,还是带给她很大的冲击,干净的水泥路上都是血迹,倒伏在路边的人不计其数,这其中,好些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花镶蓦然间腿软,差点跪倒在地,一个被家里大人压在身下的小孩突然爬起来,一边哭一边往花镶跟前爬:“大人,我爹让我告诉你,那些人在我们村里抢了钱又往东北的村子里去了。” 花镶上前两步,将头脸上都沾着血的小孩子抱起来,道:“我马上带人去抓那些人,你跟留下的叔叔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好不好?” 小孩子也不知被吓呆了还是没有理解村里发生的这一切代表什么,当即点头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听话。” 花镶站起身来,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是泪。 按照差役所说,那些海寇是伪装成商人的船在大海村的港口登陆的,小海村已经是这般情景,大海村那边更可想而知。 花镶留下了十个人,五个留在小海村善后,五个去大海村,再三嘱咐他们小心行事,若是遇到留在港口的海寇不要轻举妄动,以保全性命为上。 吩咐完,她就带着其他人往小孩所说的东北方向村庄而去。 远远看见另一个已经变得繁华的海边村时,已经日头偏西。 几个扛着大包裹人正好从村里出来,两方人马在村外直直撞上,花镶视力极好,即便相隔二十几米远,也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张张脸上的自得和满足。 看到他们,那些人却只微微一愣,骂了句“来得挺快”,一声唿哨就四下而散。 花镶不可能让他们再散到其他地方,这样以抢劫为生的人就跟狼一样,放走一个,可能就会威胁到十几条百姓的生命。 当下她都没来得及多想,利用箭筒的掩盖,从空间里把那只已经在杂物间的木箱子里静静放了十几年的猎木仓拿了出来。 猎木仓是她一个堂叔打兔子买的,后来被人举报,他便把这条木仓交给爷爷藏着,之后也没来要,就被花镶收拾爷爷遗物时都放到了空间里。 此时几方相隔太远,凭花镶的臂力,箭矢根本伤不到他们。 有士兵往前追了几步,花镶喊道:“都回来。” 士兵们听到命令,虽然担心会让人跑了,还是听话的停下脚步转了回来。 只这一会儿功夫,那分散开的十几人已经各跑出十几米远。 然而这四周并没有茂林小丘,他们一时间也无可藏之处。 花镶端起长长的猎木仓,对准瞄准镜,扣动扳机,众人只听砰一声响,跑的最远的那个人就忽然顿住了身形,随后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开了第一木仓,花镶心里稳下来,缓缓移动一个角度,砰,又倒下一个。 看到这一幕,正得意着四下奔逃的海寇都心神大乱,而己方士兵,这时候看花镶的目光都跟看神明一般。 随着角度的移动,砰,砰,砰,就算尽力又跑出一段距离的海寇还是应声倒下。 眨眼之间,十三个同伙已经只剩下五个。 这五个人选择各异,两个咬牙继续快跑,一个躲在树后,一个哆哆嗦嗦地愣在原地,一个则直接往树上爬。 花镶先把那两个继续跑的截住,继而打下来爬树的,然后是愣在原地的,最后才通过瞄准镜,将那个不能完全被树干遮挡住的人侧腿部来了一下。 嗷一声惨叫直冲云霄。 花镶将木仓放到箭筒中,这才示意手下去将这些没了威胁的人带过来。 十三个人,有六个存活,士兵们将这些人提溜过来,还有人专门提着一个个鼓囊囊的包裹。 花镶看了一眼,说道:“活着的都拖到小海村,死了的,扔到海里喂鱼。” 想了想补充道:“扔远些。” 吩咐完,她才带人往前面的村子里走去。 和小海村差不多,这个村子也死了很多人,但因为有偷偷从小海村跑出来的人报信,还有很多藏起来的人幸存下来。 看到花镶过来,好几个八尺大汉都忍不住红着眼睛哭了。 花镶问了下,村长断了一条手臂,但还活着,本来想让村长统计一下村里的损失和伤亡,此时也只能交给另外的人做。 留下来一些止血药,又留下五个差役,花镶带人再次返回,向大海村走去。 这时候,卫谌已经到了大海村,那艘还停在港口的大船上此时站的都是大夏士兵。 花镶到时,卫谌正骑着马出村,看到他,花镶眼里的泪水又有忍不住的趋势。 “驾”,卫谌呵了马儿一声,来到花镶旁边,提着马缰绕着骑在马上的她转了一圈,看她没有受伤,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那些人都抓住了吗?”花镶问道。 卫谌伸手在她头上抚了下,低声道:“都抓住了,这些人是冲着甘蔗制糖技术来的,回去好好审一审吧。” 花镶抓紧了马缰,手心手背都被勒出一道红痕。 卫谌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是隐辞的算计”,花镶说道,“我要让他们的国家血债血偿。” 什么炎朝百姓也是无辜的,花镶根本没空去想这个,真要说无辜,她治下的百姓更无辜。 卫谌看向微澜天空下的茫茫海面,说道:“大夏建朝后,设立海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海寇敢这么猖狂了。” 第179章 此事经由禹州知府递到中央朝廷,一时间满朝愤怒,各类折子飞至皇帝案头,有要求灭尽海寇的,有要求出兵炎朝的,还有要求惩办失职的番茗县令和禹州知府、同知的。 北风呼啸而过,带来浓重的冷空气,将整个京城都压得沉沉的,酉时刚过,陈绰与重臣就禹州番茗有海寇入侵之事的商议告了一个段落。 这些臣子退下后,陈绰又打开手边的两份折子看了看,正在犹豫间,大总管林和走了进来,禀道:“皇上,小顾大人求见。” “是不是顾徽?” 顾家人在朝为官得多,能称为小顾大人的可有三四个。 林和白胖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来,“皇上圣明。” 自从禹州的事传来,他就猜到顾徽回过来就见,当下摆手道:“请他进来吧。” 顾徽进来后,见了礼就直奔主题:“皇上,臣请南下剿灭海寇。” “先起来,坐下了再说”,陈绰对臣子们都很尊重,从没有让人跪着回话的习惯,跟着又吩咐宫女,“给顾大人上一杯热茶。” “你又不是武将,还是路上长大的,去海上剿寇的是不要再提了。” “皇上”,顾徽又站了起来,“臣也是读兵书长大的。” 陈绰见他坚决,笑问道:“表弟,你是不是担心花大人?” 顾徽闻言,想到花镶,脸色就有些难看,“臣以为,大夏权威不可冒犯,就算只是流窜的海寇,也必须剿灭干净,否则难免有人见后果不严重也会跟上。” “这是花大人的折子,你看看。”陈绰说道。 林和上前将折子拿了,转身递给顾徽。 顾徽打开折子,看到熟悉的字迹,就好像看到了花镶带着微笑的面容。 但这些字迹连起来组成的内容,却是具有着十分冷硬的锋刃。 “那些海寇是炎朝的一个中庭官买通的?”顾徽看完奏折,抬头道:“皇上要出兵炎朝?” 陈绰起身,走到对面大墙上的一幅全国舆图前,点了点炎朝的位置,说道:“炎朝盛产甘蔗,有了花爱卿的制糖方子,这四面的小国,甚至还可能包括我们,都要成为它的钱袋子了。另一点,你看到花爱卿奏折上的一个内容了吗?她在南方找到一种汁水丰富的树,可以做软胶,还可以做成一种包裹车轮的硬胶,据说可以大幅度减轻车辆震动。” “这样的胶,还能用来做皮靴,这种靴子坚硬保暖,如果能普及到军营中,会让兵士们少受很多罪。” 听到这些话,顾徽已经知道,皇帝南侵的想法已经定下。 而这些……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折子,这些都是镶弟在折子表明的意愿,看来那个炎朝的中庭官真的是惹怒她了。 顾徽道:“皇上,臣愿去平定炎朝。” 陈绰笑道:“你当然可以去炎朝,不过还是等战事差不多平定了再去。” “臣虽然没有武将的能力,但对军事也不是一无所知。臣请战。”顾徽说着就跪下了来。 陈绰转身,说道:“你先回去,这事儿朕再考虑考虑。” 顾徽告退后,陈绰又站在舆图前看了一会儿,林和便提醒道:“皇上,时间不早,该用晚餐了。” 陈绰这才想起早晨从徐贵人那里走时,约好了晚餐也去她那儿,尝她做的糕点。 “去萃秀宫。” 林和向外喊道:“摆架萃秀宫。” 萃秀宫十步一灯五步一花,大冬天也显得光辉灿烂,让人看了就心情大好。 陈绰登基后才选了一次秀,因此后宫人数很少,但凡是有分位的便都能分得一个宫殿,和当初他皇祖父在位时好几个美人同住一殿的情景大不相同。 众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将是个有为君主,挤破头也想入宫的女子和想送自家女儿入后宫的家族数不胜数。 陈绰进到内殿,一身家常襦裙梳着堕髻、显得十分温柔的徐贵人就迎了出来。 一抬眼,陈绰看到她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年轻女子,问道:“这位是?” 徐贵人这才笑着介绍:“这是妾身未出阁时的密友,韩家二小姐。” “韩家的?” 韩家是京城一个老牌家族,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者不可胜数,本家的大部分都还在京城,一些远枝却都散布到各地去了。 女子缓施一礼:“臣女韩诗,家父是日前回京述职的津州知府。” 每年十月至次年二月,是外任官员回京述职的时间。 陈绰点了点头,和徐贵人携手往左边的用餐厅走去。 陪着用了一餐毫无存在感的晚饭,韩诗识趣地起身告退。 徐贵人让大宫女跟着过去给她整理床铺,陈绰坐在桌边喝茶,见此情景挑了挑眉。 无意间对上韩诗偷瞧的目光,见他看来又如受惊的兔子一般低下头,陈绰更感兴味,徐贵人就看不出来韩诗的意图。 且不说看不看得出来,留一个未婚女子在宫里住下,这可不经讲究。 “你未出阁时,跟这位韩小姐感情很好?”大宫女伴着韩诗退下去后,陈绰这才问道。 徐贵人脸上的笑一僵,继而道:“早年我家家境不好,多亏了韩家的帮助,我们两家来往多,我和诗诗就成了好朋友。” 陈绰似不经意道:“如果朕没记错,你大嫂就是韩成律的长女。” 韩成律,津州知府,韩诗的父亲。 徐贵人听到这话,脸上带出几分惶恐,“妾身只是在宫中寂寞,好友回来,才去皇后娘娘那儿请了旨,接诗诗进宫来住几天。 一句话把皇后也拉了进来。 陈绰捏了捏眉心,回到后宫,他是真不想听这些女人意有所指的小话。 “朕去看看皇后,你自去休息。”他起身说道。 徐贵人有些委屈,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道:“您和皇后娘娘有正事谈,那臣妾就等着您回来一起休息。” “不用了”,陈绰道,“朕今晚在中宫歇。” 徐贵人瘪了瘪嘴,知道皇上不喜欢看人哭,也不敢问,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到了门口。 陈绰听着脚步声,回头一瞧,不由笑道:“不用送了,外面冷。” 陈绰本来就是个温和至极的人,这一笑,就跟邻家哥哥一般,徐贵人顿时涨了几分胆子,扯着他的袖子道:“皇上,臣妾差点忘了,刚才韩二小姐跟我说了一件极为骇人的事。” 极为骇人还能忘了? 陈绰道:“有话就直说。” 徐贵人左右看了看,宫人们都识趣地退得远远的。 “陛下,朝中是不是有个姓花的大人?” 陈绰心里一顿,说道:“怎么了?姓花的大人的确有几位。” 徐贵人赶紧道:“就是最年轻的,现在还在南方为官的。韩二小姐跟我说,她在跟韩大人回京的路上,听到有人说那位花大人其实是个女子呀。” 想到花镶格外秀美的长相,陈绰听到这话,竟也不觉得那么惊讶,拍了拍跟发现什么重大事情一样的徐贵人,他说道:“若真有花爱卿那般才华,是女子又如何?爱妃没事了也可以多看看书,免得总是这么,天真可爱的。” 话未说完,喉间就溢出笑声。 徐贵人:莫名觉得被嘲笑了。 “那女子怎么能当官?”她问道,“若韩二小姐听到的是真的,那个花大人就是欺君之罪,皇上不处罚她吗?” “却也没说女子不能当官,且欺君之罪分轻重,如此并不危害朝廷、不危害君主、不危害他人的,可以功过相抵了”,陈绰压着耐心跟徐贵人细细地说了,又道:“目前你们也只是听说,便不要随意乱传,事涉朝廷命官,不可造谣。” 陈绰转身便大步走了。 外面已经是寒风朔朔雪花乱飞,徐贵人看着灯光下缭乱的雪花中渐渐走远的明黄色背影,自语道:“皇上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他会不会早就知道了?还看上那个女扮男装的了?” 想到这个可能,徐贵人后悔不已,她根本不该告密的,这下子就算皇上本来没怎么注意到姓花的,现在也要更关注她了。 都是韩诗乱说,皇上这么好,怎么可能就因为这样毫无痛痒的欺君之罪处置姓花的呢? 徐贵人本来打算直接过去指责韩诗的,想了想还是决定第二天再说,反正她不着急。 …… 暖融融的花厅内,韩诗惊讶不已,“娘娘可是没有说清楚,皇上真的不打算处置那人的欺君之罪?” 徐贵人哼笑道:“你就是路上听了一耳朵,皇上怎么可能会因为毫无证据的一句话就处置臣子?” …… 第180章 韩诗低下头,想到梦里看到的,自己被卫氏做主定下聘礼后成为卫家媳妇却不得卫谌认可的尴尬处境,和几年后他成为权重一方的江南以南几州都统兼海陆都督后,带着花镶回京,向皇上陈明内情,然后被赐婚的无限风光。 这样的对比,让她每每想起一次那梦中场景就恨一次,她就是他们风光生活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坷垃,卫谌甚至连休掉自己都不屑。 就因为她是他母亲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人代迎到卫家的。 可她也是无辜的啊,这里面难道卫谌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还有那个姓花的,仗着女扮男装的便利勾引卫谌,遮着掩着女子的身份做了那点事就感觉她自己很了不起吗? 现在她有了对未来的预知,他们两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功劳,本以为一句话就能把花镶置于死地,可是谁能告诉她,皇上怎么在这时就如此维护姓花的? 难道她现在连皇上都勾引到手了! 想到这个可能,韩诗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至极。 “你要在宫里住多长时间?”徐贵人问道,“皇上昨晚说起你一个未婚女子住在我这里不太合适。” 看着徐贵人这个蠢样子,韩诗非常不能理解,皇上为什么会宠爱她这样的女人。 “我姐姐让我在宫里帮你”,韩诗说道,“总不能才住一两天就回去。” 徐贵人之所以愿意让韩诗过来,一方面是她们小时候的交情,一方面就是家里嫂子的交代了,她这嫂子有张巧嘴,说出来的话总得让哥哥父母都认同。 徐贵人便道:“我先告诉你,皇上似乎有些不喜,你最好过几天就回去。” 别带累我。 韩诗憋屈不已,在梦里也是这样,徐倩雅永远比她过得好。 “帮你调养好身体我就回去”,韩诗说道,笑得眉眼眼弯弯,“你是不是担心我跟你抢皇上啊?” 徐贵人笑了笑,道:“你不知道,皇上从来不碰没有身份的女子。” 韩诗脸上的笑就有些难看:“我也是四品大院的女儿。” “没有身份的意思”,徐贵人道,“还不是皇上的女人,没有名分。咱们皇上讲究得很,从来不吃野味。” 说着拿帕子遮了遮上扬的唇角。 韩诗气得脸都红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好友,你怎么如此说我?” 嫂子撺掇着家里把她妹妹送进来陪她的是本来就让徐贵人很不喜欢,现在看皇上没有分给韩诗半点目光不说,还有些不太喜欢,不刺一刺她怎么样行呢。 形势比人强,韩诗只得咽下这口气,她本来也没想就这样跟皇上有了什么,只不过是想借着机会留个印象。 在她梦里,等到来年秋天,大考前,就会选秀。 而她占了先,到时候进宫,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承宠。 但是从这天开始,陈绰便再没有来过,自己的女人那里借住着一个妙龄姑娘,他还过去,难免会让一些人有错误的认知。 等徐贵人发现皇上已经好几天没有翻她的牌子,看韩诗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这天晚上,再次询问她何时回去。 韩诗道:“你身体偏寒,还得再吃几天药膳。” “你留下方子不行吗?”徐贵人不满,“再说宫里有经验的嬷嬷多的是,还有太医呢。你在这儿三天,皇上就一次都没来过,还不是觉得不方便?” 这样毫不给面子的语气,不就是身份给她的底气吗? 早前双方身份差不多,徐倩雅可从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只是谁能保证自己永远就站在高处呢。 韩诗表面上一点都不在意徐贵人的口无遮拦,只道:“这是姐姐和你爹娘的交代,我必须完成。” 徐贵人气恼道:“等你完成了,我早就被皇上忘到脑后去了,就算身体好了又怎么样。” 恰在这时,大宫女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没有避讳韩诗,直接说道:“娘娘,皇后娘娘有孕了。皇上十分高兴,让大赏后宫,连最低等得宫女太监都有赏赐。” 皇后已生有一子一女,陆贵妃还有闵妃赵妃也都育有子女,这并不是皇上第一次有孩子,为什么还会这么高兴? 韩诗心里疑惑,见店内只有几个大宫女和心腹太监,便直接问了出来。 徐贵人哼了一声,道:“你是在外面住的时间长了,不知道皇上很看重皇后吗?前面皇长子是在潜邸出生的,当时先帝还在,几乎是满朝文武都去庆贺了。也是皇后怀着皇长子那段时间,当时只是一个小美人的陆贵妃才有了身孕。后来到二公主的时候,照样是有跟这次差不多的赏赐。” 韩诗不由说道:“皇上对皇后感情很深吗?” “深不深的不知道,反正皇上最重视嫡妻”,徐贵人道,“咱们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花,跟皇后是不能比的。” 韩诗听得心里发酸,怎么能有人如此看重妻子,这人还是皇帝,而在另外一些人眼里,嫡妻就什么都不是。 因徐贵人想趁皇上高兴这段时间怀上,韩诗不得不从宫里离开。 进宫一趟什么都没做成,韩诗心里很是挫败,看来皇上的确不喜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一套,她想爬到高处,还是等正式通过选秀进了宫再谋划。 只是此次也不算是一事无成,好歹把花镶女扮男装欺君之事给透到皇上那里了。 虽然听徐千雅的意思,皇上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但这总归是个疙瘩,以后说不定能起到大作用。 南方千里外的番茗,花镶看到朝廷已经组织兵马消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伤痛终于有了些缓解,她拿着邸报出了门。 “大人”,莫捕头从外面走来,脸上还带着喜色,“您让做的那一批弓弩已经出来了,属下来前试了试,果真能百步穿杨。” 抓住所有海寇那天晚上,花镶就将空间里闪烁的打印键按了下去,然后得到了精准度、射程都很高的箭弩详细制作图。 回到县城后,她就直接将制作图交给了县里的铁匠铺,另外还复制了一份,交给卫谌,让他给军营里也装备上。 海寇登陆,硬生生杀了她治下八十多条人命,愤怒和仇恨的火焰一直到现在都在心底燃烧。 听到莫捕头的禀告,花镶脚步一转,先和他一起去了铁匠铺,将已经做出来的二十八张弩和上百支箭装上车,准备带到海边村。 现在沿海一带十几个村子都有士兵驻扎,而更西边的海岸线上坐落的村庄有庆平和平县的,这时也都被卫谌布置好了巡逻的士兵,沿海还有巡逻船。 花镶和一车子弓箭到达伤亡最严重的大海村时已经是后半下午,虽然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整个大海村还是弥漫着伤痛的气息。 而这些伤亡中,最多的是为了护住家中妻儿的男人,还有不少为小辈们争取一线生机的老人。 一夕之间,这片地方多了好几个孤儿。 花镶下车时,就看到一个提着小木桶在椰子树下的窄窄水泥路上徘徊的小孩子。 因为这些日子经常过来,她知道这个小孩的情况。 小孩名叫三子,那天海寇上岸时,他的父亲和长兄都在盐场,就死在赶回家里的路上,他的嫂子被一个海寇侮辱拼死挣扎,然后也死了。 一家七口人,现在只剩下他和母亲还有一个小侄儿。 看到他,花镶就想到将村人集体下葬那天,伤心过度之下老得脱相的妇人一手抱着一个一手牵着一个,哭得神形俱毁的情景。 花镶甚至不敢面对他们,如果知道隐辞有这么大的胆子,当初她绝不会让他走出番茗县衙的大门。 然而这些村子里的人还是把她当做支柱,她刚下车,三子就丢下木桶跑了过来。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去打坏人。”三子问道,他之前偷听到大人们的谈话,知道那些人是海外的一个国家为了得到他们县里的糖方子找来的,所以他想亲自去给爹和大哥、大嫂、小侄女去报仇。 花镶摸了摸他的发顶,说道:“你好好吃饭,长大了就去做捕快,保护村里的人。现在,你家人的仇,朝廷会给你报的。” 三子想了会儿,点头,花镶命人把箭弩歇下来,村里的人看到这些奇怪的弓箭,也都跑过来帮忙。 花镶在旁边站着,给大海村卸了五只弩三十支箭,让村里幸存的年轻小伙子每天抽一个时辰出来练习。 这些人也都和三子一样,要亲自去报仇。 前些天卫谌和海军都统陈平组织好了福船,这几日都在海上找海寇。 小伙子们听说这个消息,每一个都想参与进去,因此对于花镶带来的这几只弓弩,他们像是接宝贝一样。 等箭只卸完,花镶说了朝廷决定征伐炎朝的决定,一时间全村人都欢呼起来。 什么炎朝百姓也是无辜的,完全没在他们想法中出现。 那些海寇,很大一部分是炎朝人,早年大夏没建立海军的时候,海寇一登岸,哪次不灭几个村子? 如今,他们大夏都有海军了,这些人还敢来,不狠狠地把他们打回去,就根本不能让他们害怕。 第181章 花镶在第二天上午才回了县城,进城后,偶尔还会听到有人在讨论之前发生在海边村的事。 路边摊上一人道:“听说这些天一直有船在海边转悠,上面都是兵和大炮,朝廷是要把所有海寇都抓起来吧。” 另一人说道:“反正查得挺严,我表哥前些日子从府城回来,说港口那边所有的船只都必须有朝廷开的路引,否则一个船上的人都得去衙门接受二道检查。” “这下子,不知道有多少船主要破些财了。” 一旁正在做米线的老板摇摇头感叹。 “老屋,这你倒是想多了,听说一切都得按照规定来,那些负责检查的官儿,谁敢在这个时候乱来?”刚才说话那人喊道。 “不说这个了”,旁边桌子上的人说道,“听说梁凹村那边新出了一种粉条,耐放还好吃,明天看看去。” “看看去,好像那些也是咱们太爷想出来的。” 花镶牵着马走过去,听到这句话,不由地笑了下。 县衙后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小沃正趴在树荫下的石桌旁写字,看到她回来,放下笔就跑了过来:“哥哥,你回来了。” 花镶拍了拍的小脑袋,问道:“吃饭没?” 小沃摇了摇头:“还没开饭呢。” 花镶道:“今天我们在后院吃,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小沃道:“红糖汤圆。” “好”,花镶挽起袖子去打水,对跟过来端盆子的小沃道:“你去写课业。” 小沃点头答应,还是端着木盆等她把打好的水倒进去,踮着脚把木盆放到靠着厨房一面墙立着的木架上,才哒哒转身回到桌边继续写字。 花镶在厨房叮叮当当一通忙碌,等她端着两碗红糖汤圆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小沃,还没写好吗?”看小孩子还在桌旁挥舞着笔杆子,花镶说道,“没写完的话吃过饭在写,洗洗手吃饭了。” 走向正厅时又道:“不要在光线不好的地方写字,对眼睛不好。” 小沃答应道:“马上就写好了。” 这时卫谌从一旁她的房间里走出来,花镶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专心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卫谌说道,接过了她手里的托盘。 花镶便把托盘递给他,又转回厨房盛一碗汤圆端过来。 饭桌上只有两道菜,一道小炒菜和一道糖醋排骨,三人坐在桌旁,一人面前一碗汤圆吃得很认真。 花镶突然问道:“你们现在在哪儿?” 卫谌道:“番茗县西北方的海域,我带人回来装粮食。” “抓到海寇了吗?”花镶又问。 “那些人经常在海上活动,往往一有动静就跑了,目前只抓到两窝”,卫谌说道:“朝廷已经下了命令,半个月后整军便要往炎朝开去,我是陆军将军。如果快的话,可能一年半载就回来。” 花镶点了点头,现下却没多说什么,等到回了屋只有她和卫谌两个时,才不放心道:“你要小心。” 卫谌笑着摸了下她的脸颊,“你放心,我有经验。” 花镶在他怀里靠了会儿,突然道:“我给你个东西。” 走到内室,把一个双筒望远镜拿出来递给他。 为了做这个望远镜,她费了不少功夫,最近才完成。 卫谌是个很聪明的人,不用花镶解释,他就无师自通地拿起那个双筒望远镜放在眼前。 花镶在一旁提醒:“你看窗外。” 于是卫谌把望远镜转向窗外,很清晰地就看到了前衙高耸的屋檐下挂着的大红色灯笼。 放下望远镜,卫谌笑道:“有了这个,在海上就不怕迷路了,谢谢镶儿。” 花镶道:“我早就在做这个东西,可不是专门为你做的。” 卫谌好笑地扶住她的头在她额上蹭了蹭,声音轻柔:“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在他的唇凑过来前,花镶忙往旁边一躲:“外面能看见影子。” 这话刚落下,卫谌手指里就弹出一个不知什么的东西,将不远处桌子上的蜡烛火苗给弹灭了。 “现在可以了”,一侧身,卫谌就精准地吻住了花镶的嘴唇上。 花镶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圈在卫谌后颈,在唇瓣离开的间隙,她笑道:“谌哥,我们两个像不像是在偷情?” 卫谌无奈的笑了下,捧着她的脸颊在她鼻尖吻了下,说道:“偷情可不是这样的。” “那还要怎样?”花镶笑问。 卫谌一弯腰就把她抱了起来,咬着她的耳朵道:“偷情得去床上。” …… 睡前花镶不让卫谌提前走,因此第二天早晨一睁眼,就看到他还在沉睡中的面容,是花镶很少见的沉静,还带着点儿甜。 外面已经大亮,花镶坐起身,她一有动静,卫谌也醒了。 两人穿好衣服,出来时院子里并没有人,到厨房一看,锅里还冒着热气。 “大人,您现在外面等会儿,我再给您炒两个菜”,厨娘拿着一只鞋底从她屋里跑过来,看到卫谌也在,有些疑惑,不知道卫大人什么时候到的,但却没有多问的意思。 花镶问了问有什么菜就把厨娘打发走了,自己动手炒了两个菜。 小沃已经吃过早饭,因此吃饭时只有花镶和卫谌两个。 饭后,花镶送卫谌离开了番茗县城,回到县衙自己的房间后,就把意识沉入空间,上一次她按过之后的打印键还在闪烁,她想了会儿,又把食指放到了打印键上。 片刻后,花镶得到了一沓如何烧出纯净玻璃的详细规划书。 再看打印键,闪闪烁烁的纯白光芒已经消失,又变成了那个暗淡小圆点。 花镶拿着规划书走出屋子,在外面的院子里转了转,一开始还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走到前面的小花圃时才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小花圃,里面长着几株小绿苗,椭圆形的叶子绿油油的十分喜人。 自从灵泉花园出现,就没发生过变化,现在却增加了一个花圃,难道这个花园还能升级? 这么想着时,花镶把规划书放到花圃的琉璃瓦台阶上,到中心的水泉边看了看,水泉是由一圈白玉石台圈着的,不分日夜汩汩地冒着泉水。 伸手掬了一把泉水,花镶尝了一口,好像泉水比往常也更冷冽清甜几分,但她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在花园内逗留一会儿,花镶就带着规划书出来了。 当天,她便招了几个砖窑厂的匠人,在隔壁的另一个小院儿内按照规划书的图纸建造了一个小号的窑厂。 因为不缺东西,第五天的时候,这些匠人就烧出了十几件没有丝毫裂纹的玻璃器皿。 捧着这些玻璃的杯盆出来,这些五大三粗手如枯树皮一般的匠人几乎都是满眼含泪的,“大人,竟然真的烧成了。” 花镶接过一个玻璃杯看了看,透明纯净,和她在现代用的玻璃制品已经不差多少,不由抿起了唇角。 “再烧一批器具,你们就可以走了。” 匠人们这才想起,当初太爷召他们做工前,先讲明了,烧出玻璃后,可以让他们把这个烧制方法带走。 现在看到这样纯净的玻璃,匠人们却有些不敢拿了。 见他们神情间有些惶恐,花镶笑道:“你们放心,本官不会杀人灭口。这烧制玻璃的方法,本就是本官一直研究想交给朝廷的,如今既然可行,我明日便给上面递折子,你们也有功劳,给你们个烧制玻璃的名额还是没问题的。” 听到这话,一个匠人道:“烧制玻璃的成本如此低,又不难,以后玻璃是不是就不值钱了?” 花镶笑了笑,“即便三文钱一个玻璃杯,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花镶回了自己的主院,很快就拿着一沓图纸送了过来。 图纸上都是蒸馏器具,匠人们接过来,研究了一大下午,第二天早晨才开窑。 一个月后,陈绰在案头看到了花镶上的折子。 按说小小县令的折子不会直接递到御前,但之前陈绰就特别叮嘱过了,番茗县的折子都直接给他拿来。 而且如今大夏军队已经开拔,沿海一代所有县治的上来的折子也是必须直接送到皇上手边的。 于是陈绰就第一时间看到了花镶这道还未开封的折子,一刻钟后,他合上折子,哈哈大夏出声。 旁边的林和、女官都被皇上突然地大笑吓得一抖。 陈绰自语道:“不让花镶做工部尚书,真是屈才了。林和,让人传工部尚书、户部尚书进宫议事。” 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在宫门口遇见了,相互看了看,便并肩走进宫门。 工部尚书皮大人低声道:“陆大人,你说皇上把我们俩个一起宣进去,会是什么事儿?” 陆尚书说道:“不管什么事儿,反正国库的钱已经没多少了,再让我们拨钱造大船大炮也没有。” “你还真是抠门”,皮尚书点着他笑道,“待会儿在皇上跟前你也这么硬气才好。” 第182章 陆尚书在去御书房的一路上都在想借口,直到见过礼,听到皇上说番茗县得了烧制玻璃的方子,皇上准备在全国各地建立相应的官窑私窑,他一下子就抬起了头。 旁边的皮尚书也是同样的惊讶满脸。 “皇上,此言当真?”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皮尚书道:“皇上,玻璃乃比较难得的奢侈品,若是大肆修建烧窑厂,岂不是明珠暗投?” “皮尚书说得对”,陆尚书也道,“微臣以为,可以在京城建立两家官窑,专门供给权贵购买,以大家对玻璃的推崇,应该很能给国库增加一笔收入。” 陈绰看了眼两位官员的热心,说道:“你们先看看花县令递来的折子,还有这玻璃烧制方法,再说是不是舍弃私窑。” 林和把折子和一沓纸送下来,两人一人接了一份,一目十行地看过后,又相互交换了。 陈绰喝了口茶,又吃了一会儿点心,这才接过帕子擦着手问道:“怎么样?” 皮尚书有些羞愧又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花镶有这般才能,他怎么都不能把她放出工部衙门去。 这样的人,可是专门给工部的量身定做的人才。 陆尚书道:“皇上,若真能烧出嵌花玻璃,那这普通玻璃的烧制交给民间私办也并无不可。” “对啊,藏富于民也是富国了”,皮尚书这才从惋惜中恢复过来,跃跃欲试道:“皇上,不如微臣先带人把这两种玻璃都烧一下。” “此事就交给你们两部合办”,陈绰说道,“各处账目户部都要记好,朕会随时传看。” 皮尚书和陆尚书起身,齐齐弓腰遵命。 … “夏庆佑元年冬,明帝接受当时在番茗做县令的花镶建议,允许民间购买玻璃烧制方,一时间夏朝的玻璃窑厂如遍地开花,庆佑三年就已经远销相隔万里的藕洲国家。官窑出产的嵌花玻璃制品更是被全世界奉为珍品,以当时的工艺水平,我们真的很难想象那时的人是怎么烧制出那样精美的工艺品的。” 讲台上温文儒雅的老师往旁边侧了侧,拿着电子笔调出一幅幅嵌花玻璃的图片,将第一张放大了,同时说道:“这款仙女散花玻璃杯正是庆佑二年春,由当时的京城泷京官窑第一批出窑的产品,之后被一个西北小国的国主花了将近彼国国库一般的银子这才竞买到手。不过很可惜的是,在上个世纪的世界大战中,这个小国家站错了队,这款储存于他们国家皇宫里的精美工艺品就被毁于战火中了。” 说到这儿,台下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老师一手撑着讲台,侧身看着投影仪上的图片,却是满心的遗憾可惜,接着又调出下一张图片,嘴里问道:“老师说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吗?” “没有”,下面的同学异口同声,其中一个特别大的声音道:“老师,我们是在笑这个汤国,领导者简直从古到今都没有脑袋好使的,竟干一些不自量力的事儿。” 老师笑道:“这倒也是,如果不是他们最后一任皇帝主动去做那些西方国家的走狗,咱们国家的这个玻璃杯或许还能保存下来。接下来看看这个,这个厉害了,是出产于庆佑五年的纯观赏玻璃制品,百仙贺寿,这一组玻璃制品虽没有嵌花,但一百个人物却各有神态,各位仙家所穿的衣服色彩自然,更令人惊叹的是从不同的角度观看,色彩还会有所变化……” 两节夏朝工艺品鉴赏课上下来,同学们不仅不见半点颓靡,反而更加神采奕奕,这些都是青州大学历史系的一年级生,稚嫩中满是活力。 青州历史上多出名人,历史上也发生过很大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因此青州大学的历史专业十分有名,在全国排名都是数一数二的。 楼道里,需要转教室的同学都在上上下下,这个班学生集体转到了楼上的五零三教室,一来到门口才发现这间教室的门还关着。 一个女生道:“张老师又拖堂了,这节课讲的什么?” 说着趴到窗户边透过窗帘缝往里面看了一眼,惊呼道:“讲的是庆佑年间的战争和历史影响,我最喜欢这个了,这就是我们国家的历史最高光时刻。” 正说着,里面的学生开始接二连三的站起来,教室门被打开,一个背着单肩包的男生最先走出来,男生身高足有一米八几,发尾染着微微的蓝,将脖颈处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 “那是花先律吗?”女生有些星星眼,“他看起来比他姐姐卫先歌要冷很多,不是说花大人和卫大人的后代都是男热女冷的吗?” “你听谁说的?”一旁的男生听到她的自言自语,撇嘴道:“且不说那只是大家调侃的说法,就说这个花先律是不是花大人和卫大人的直系后代都不一定呢。自从夏朝历史研究热起来,那些卫姓的,不管娶的是不是姓花的老婆,都要给他们的孩子弄这个两个姓。” “对对对,现在的人也真是,什么热度都蹭。”另一个女生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而这时教室内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生觉得有些无趣,忙道:“快进班级,不然好位置都被别人占了。” 讲台上的老师修改了下教案,抬头看看下面已经坐得差不多的学生,这才拿起保温杯去休息室接水。 还未关闭的投影仪上在明亮的教室内映着不太清晰的一行字:第六讲夏、炎战争及影响(一) …… 卫谌离开后两个月,就是花镶来番茗任职的第三年,早前,她在递上的玻璃折子后就表明了自己要把番茗建设成富县再调任的意愿。 直到现在也没收到朝廷的调任文书,花镶就知道皇上是同意了她这个请求。 这天她来到城外查看,只见外面旱地上的景色与之前已大有不同,有一片片绿油油的芋薯地,还有一片片纱帐般的甘蔗林。 甘蔗林外大多看守地头的老人孩子,这一波的甘蔗又要成熟,偶尔便会有几个大人相互谈着什么走进甘蔗林。 花镶看那孩子叫了为首的一个男人一声爹就又坐下来啃甘蔗,小孩胖乎乎的,被太阳晒得有些黑,但吃甘蔗的样子却颇有些憨态可掬。 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花镶就驱着马走了,这途中常有赶着驴车、骡车的人经过,车子上放的不是扎得得很高的粉条子,就是堆得瓷实的糖。 往前走了七八里,竟有好几辆车在路上的坎坷处被绊住了车轮子,就是平稳处,看着走的也十分缓慢。 花镶回到县衙后,就过去库房点查了下,若要修一修乡间路,他们库房里的银子自然是够的,但这些却是都要定期往上交的,用之前,还得跟上官请示。 虽然之前修通王府城的沥青路时已经花了很多钱,花镶想了想,还是拿出空白文书,写了一封请求修路的让人送到府城去。 走知府大人这条路,当然会比较慢,因为她需要调用的银钱还是比较多的,知府大人没权限同意,也得照规矩往上递。 等到答复下来,少说也得两三个月。 目前花镶打算先跟民间募捐,修一条只能走一辆车的小路,等朝廷批复下来后再扩修。 番茗县的乡间小路开修时,隔壁庆平县的糖厂也建了起来,至于夹在两县中间的莫澜县,则刚从花镶这儿买到一批甘蔗苗。 花镶还给东北西南的吕县和平县都免费送了一筐芋薯。 吕县、平县县令对花镶的让利均是感激不已,收到芋薯几天后便都亲自拜访来了,花镶又叫上了莫澜县的赵县令和栩哥,五县进行了第一次会晤。 期间他们谈到了各县的发展,初步定下了以已经发展起来的番茗和庆平为基准,带动剩下三个县发展的计划。 确定下来发展策略,花镶请这些人去吃了他们县里最近很是风行的酸辣粉、麻辣烫。 吕县的何县令是他们五个人中最能吃辣的,一下子就被这个新奇刺激的味道抓住了,回到县衙后,再三地跟花镶要求,想要也给他县里的百姓种辣椒。 花镶其实已经把辣椒种子送了一部分给蜀州的徐师兄,毕竟他们这里不是辣椒的最佳生长地,以后所需还是要依靠外面的输入。 此时何县令就差使出熊孩子的要东西大法了,花镶便点点头,“给你们种子可以,但是种出来以后,你们得优先供给我县。” 何县令点头:“这是自然的。” 毕竟他以后还想买酸辣粉、麻辣烫的方子。 第183章 两天后三县县令相继离开,苏栩则还要多住一天。 看他们两个好友相互扶持,把各自治下都治理得十分富裕,赵县令三人心里不无羡慕。 这边县衙里,苏栩对花镶道:“最近怎么样,卫谌有没有给你写信?” “没有”,花镶一开始并没有在意,拿了个橘子递给他,仔细一想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苏栩一边剥橘子一边道:“你以为我真眼瞎啊,前段时间你这里被海寇袭击那次,我就看出不对劲儿了,你和卫谌是不是在一起了?” 花镶刚吃了一瓣橘子,闻言呛得连连咳嗽,看着苏栩道:“栩哥,你看出来了?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 苏栩道:“我一开始也想劝劝你,不过你那时候不是挺难过的吗?我看有卫谌陪着,你也挺好的,就想着过后再说。现在过了这么多天,我觉得只要你们高兴就行。只还是要瞒着你爷爷奶奶一点,你以后不想娶妻的话,也得纳个妾留个后……” 听他这么谆谆叮嘱,花镶扑哧一声笑出来,而后又觉得感动,想了想,都到这个地步还瞒着苏栩有些不好,便道:“栩哥,我要告诉你个秘密,你得稳住了。” “嗯”,苏栩有些疑惑,还是点了头。 花镶起身,把屋门大开,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对苏栩道:“其实我是个女的,当初我娘生了我要求爷爷奶奶把我当男孩养的,谌哥早就知道了。” 苏栩的脸色在听到花镶的第一句话时就变了,紧跟着便是愣愣的,花镶在他眼跟前挥了挥手,都怀疑他有没有听到后面这几句解释。 好一会儿,苏栩才看着花镶的脸,问道:“女的?你不是我镶弟?” 花镶笑道:“怎么,我不是男的就不能是你镶弟了?” 苏栩赶紧摇头,说道:“不是,我就是有点突然”,起身原地转圈,“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如果他早就发现了,凭他和镶弟不镶妹这般青梅竹马的交情,现在和她在一起的,很可能是自己啊。 意识到这点,苏栩心里是一万个后悔,不由说道:“卫谌这个人真是鸡贼,我早就看出来他没揣好心思了。” 花镶:刚才是谁以为我们两个搞男风还同意的? “我那不是觉得是你先喜欢的卫谌吗?”看到花镶挑眉好笑的样子,苏栩坐下来,说道:“以前读书的时候你就比较粘着他,那时看你们两个不对劲儿,我就以为是你把他拉下水的。” 花镶好笑道:“那现在怎么就成了谌哥不好了?” “他早就知道你是……”苏栩压低声音,“女孩子,还不成婚就跟你在一起,不是鸡贼是怎么?” 花镶说道:“其实我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是跟你们一起长大的那个人,栩哥你就不要纠结了。” 知道她是女子,再听她唤栩哥,苏栩就觉得心里特别的受用,看着花镶的面容:“我们一起长大的,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女孩子呢?” “正是我们两个一起长大,你才不会有这个怀疑”,花镶站起身,“我去给你烤个披萨,你顺带冷静冷静。” 苏栩点头摆手:“快去快去。” 别说,现在他看见这个女扮男装在他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还一点都不透露出来的镶弟,就觉得有些碍眼。 不过这么多年的情谊并不能作假,花镶刚出门没多久,苏栩就想通了,又想起小时候自己有时候会想镶弟如果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现在当初的想象成真,但她却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苏栩背着手来到厨房,花镶正在切披萨上面的洒料,听见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么快就想通了?” “事实已定,我还能怎么想不通?”苏栩拉了个凳子在一旁坐下,“镶弟,那你要这样一辈子和卫谌在一起?” 花镶道:“我这里已经开了女学,还有之前你让付管事给我带来的几十桶胶汁,我也开始试着做硬胶了。” 苏栩瞬间明白:“你是想用功劳换取女子身份为官?” 花镶点了点头,细细数打从入仕后她做出来东西:“这么多功劳,想必皇上不会跟我计较女扮男装的事。” 那些经由她手出来的东西,像是玻璃之类的,花镶都说是自己多次实验做出来的,要不然就得推到一个莫须有的人身上,到时万一有人追查,便是个破绽百出的事。 而若只是自己试验出来的,谁还能就肯定的说她做不出来吗?毕竟人和人的天分是不同的。 花镶又没想过要冠名权,利润大的都直接交给了朝廷,百年过后,这所有的新事物,都会是劳动人民共同创造出来的。 所以花镶一点儿都不觉得羞耻。 “当今皇上是明君,你又有这么多功劳,应该可以的”,苏栩说道:“什么时候你准备公布身份,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上折子给你说话。还有老师的其他弟子,到时就算不敢出头帮你,也不会拉反力。” 说话间,花镶已经把披萨弄好放到了烤箱中,苏栩就过来给炉子里加炭。 花镶看他一如往常,觉得心里暖暖的,“栩哥,谢谢你。” 苏栩抬手在她头上拍了拍,想起她的女子身份,又赶紧收了回去。 花镶看得好笑不已。 恰在这时,门口响起一道轻咳声。 花镶和苏栩同时转头,与一脸冷然的顾徽对上了目光。 “你怎么来了?”异口同声的惊讶。 这让顾徽的脸色更加难看,迈步进了厨房,说道:“怎么,打扰到你们了?” 苏栩皱眉:“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只是没想到你怎么会突然从京城到这里而已。” 顾徽看向花镶,花镶想起几个月前给他的信,不由笑了笑:“徽哥先坐吧,披萨等会儿就好。” 顾徽便坐下来。 “你来什么事?”苏栩问道。 顾徽倒也没有不回答,说道:“给征炎军送粮草,顺便去看看。” 花镶转头道:“你家里人同意吗?” 如今两军交战正是激烈的时候,任谁家都不会放心吧。 顾徽冷笑自嘲道:“家里人不同意又怎么,想要军功总不能等一切定下来再过来抢吧。” 苏栩懒得搭理他,拉着花镶到一旁:“阴阳怪气的,不知道在哪儿受了气,跟我们两个撒气。” 花镶:…… 这时天色已晚,吃过饭天都大黑了,苏栩没多少话跟顾徽说,早早地就去客房歇下。 花镶心里叫苦,却不敢喊住苏栩,就担心把他留下来,待会儿会跟顾徽打起来。 顾徽突然道:“我看你和苏栩也挺好的,难道你把他也收了。怎么就不要我呢?” 一句话就成功把花镶气得脸色通红,“顾徽,你什么意思?” 说完顾徽也觉得这话有些过分,看着花镶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你躲着我跑到了番茗,就因为卫谌追了过来,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了吗?” “顾徽,我从来没想到你这么幼稚”,花镶说道,“我对卫谌,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么肤浅。” 顾徽咬着牙,置于膝头的双手已紧紧握起。 “我就一点都没有可能了?” 花镶也很无奈,同时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一辈子,我们只会是朋友。” 顾徽点点头,霍然起身,转身就离开。 花镶扶住额头,一下子趴在桌子上。 没想到顾徽在这时候又转了回来,她赶紧起来,坐好。 顾徽满心的酸涩、不甘,在看到花镶这个模样时,又不由得心生怜爱,再开口,他的语气就好了很多:“我住哪里?” 花镶哦了声,起身去拿床新被褥在另一间时常打扫的房间给他整理床铺。 顾徽站在一旁,心里又是说不出的难受,一冲动就蓦然上前把花镶抱在怀里。 “我不在乎你和卫谌有过什么,只要你跟我在一起,镶儿,我保证会帮你坐到内阁宰辅。” 他的声音很是低哑,应该不好受。 花镶掰开顾徽的手,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好笑:“我没有那么大的官瘾。徽哥,我们两个,其实一点都不合适。你若把目光放到其他女子身上,一定能找到最契合你的那一个。” 顾徽收起示弱的姿态,冷笑一声:“既然我们之间不可能,那我会娶怎么样的女子,就不用你操心了。” 好。 花镶点点头,把被子放在床上,抬步走了。 顾徽看着她离开,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那如果卫谌战死呢? 想到这里,顾徽就想起花镶的笑容,忍不住握拳在床头捶了一下。 苏栩是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走的,顾徽也没多留,午后便带着一队军士往南边的海岸而去。 他是提前一步来的,朝廷运送粮草的十几条大船此时应该都到了南边的海上。 花镶有些想念已经离开好几个月的卫谌,准备了一些干粮,不好交给顾徽代转,便直接送他去海边村。 第184章 十几艘装着黑黝黝炮口的大福船停在海边,这一幕给人的震撼感是无与伦比的。 远远看到海面上的一片大船,花镶心里十分感叹,在这个时代,大夏绝对是全世界第一强国,怪不得当初她在京城时,经常见到附属国来使。 “花大人”,从船上下来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笑着朝花镶拱拳道:“本官早就对你有所耳闻,如今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花镶不认识这人,顾徽便靠过来几分,低声道:“这是内阁大学士杨明净杨大人,此次跟我一起去炎朝送粮草。” 花镶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摆出笑脸拱拳道:“杨大人过誉了。” 杨大人走过来,问道:“花大人可有意去炎朝看一看?” 花镶疑惑之下又是惊喜:“下官若是去了,岂不是擅离职守?” 杨大人笑道:“本官这么问,自然是有原因的,来前,圣上曾有旨意,花大人可随同大军前往,只是去前要先把县中事务安排好。” “好。” “不行。”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顾徽看向花镶,“炎朝正在交战,你去干什么?” “我就想去看看”,花镶说道,跟着对笑眯眯的杨大人说:“杨大人可否再停两天,容下官回去安排一下。” 杨大人是皇上的心腹,清楚皇上对这一批年轻官员的看重,点头道:“当然,我们便再停靠两天。” 顾徽没有跟花镶一起回去,走到杨大人身旁,问道:“皇上为什么要让花镶一起去?” 杨大人呵呵一笑,转过头面向大海,夕阳正一点点地往下沉,这才道:“皇上说顾大人和花大人都有年轻人爱冲动的缺点,到战场上看看生死,能更稳重些。” 后面还有一句,“顾徽那个性子,也只有花镶能制得住,若是可以,就带花镶一起去。” …… 花镶连夜回到县衙,叫来米县丞、张主簿、郝、柏、慕五个得力下属,把未来半年的发展计划都跟他们说了,交代他们务必在这半年内处理好县中事务,如果有大事决不下的,可以去请教庆平县。 至于苏栩那儿,花镶没有亲自过去,而是留了一封信,交给孔山,让他过两天再送去庆平县。 孔山没接,跪下来道:“大人,您去炎朝不带着我们?” 乔树也跪了下来,“属下愿意跟大人一起去。” 花镶看看他们俩,笑道:“去什么去,好好在番茗县看着,军中那么多人,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那是战场,老爷老夫人知道了肯定要担心的。”孔山说道。 花镶道:“正因为这样,才需要你们两个留下,每过一个月就送一封家信回去。下去吧,我意已定。” 两人只得退下去。 花镶补了会儿觉,半下午醒来,就拿出纸笔提前写好六封家信,一并交给孔山收好,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莫捕头和两个捕快一起去了海边村。 倒是半路上就遇到了顾徽,他正带着几个军士在梁凹村收粉条。 花镶打马上前,说道:“左右两个村庄也有粉条加工厂,这些够吗?” “杨大人已经带人去了”,看到花镶顾徽就皱着眉,说道:“你真要去吗?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花镶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放心吧,我又不会功夫,不会往前线凑的。” 顾徽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就走了。 花镶就跟在后面。 梁凹村的百姓看见她,坚决不要士兵们留下来的粉条钱,纷纷嚷着要送给他们。 花镶笑道:“你们村里的日子也没多好,这么大一批粉条怎么能不要钱,收下吧。” 一个村民道:“朝廷攻打炎朝,也是为了我们出气,捐一些粉条并不值得什么。” 另一人喊道:“大人,我们现在的日子已经好多了,您尽管放心。” 其他人纷纷响应,顾徽忍不住回头看了花镶一眼,有些明白她当初为什么要坚持到地方任官了。 见他们如此热情,花镶说道:“这样吧,你们按成本收这批粉条的钱。” 最后梁凹村的百姓又送了很多新鲜的菜给他们,离开了梁凹村,顾徽主动跟花镶搭话:“没想到你在这里做官做得挺得民心的。” 花镶笑了笑,“这些百姓或许会各有各的心思,但只要给他们好日子过,他们就会十分感激的。” 顾徽抖了下马缰,看着前面草丛中上下纷飞的几只蝴蝶,也不再说话。 出了梁凹村,两人在一个路口停下来等了会儿,就见杨大人带着十几个士兵从右边的小路走来。 “让你们久等了”,杨大人远远就喊道。 花镶忍不住道:“这位杨大人看起来十分随和。” 顾徽道:“笑面虎罢了,以前这位可是监察御史,从上到下弹劾了不知多少官员。你注意点,别被他抓到了把柄。” 眼看着杨大人走进了,花镶压低声音道:“他现在都不是御史了,还能弹劾我不成?” 顾徽一笑:“不能弹劾你,但是能打小报告啊。” 说着便抖动马鞭率先踏上了通往海边村的小路。 花镶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原地等杨大人到了,这才跟在后面催动马匹。 “早前那些官员,都将这岭南之地视为蛮荒野地,一旦任命到此,无不是如丧考妣,但本官今日一见,却觉得此处也有一番风景”,杨大人说着回了下头,笑道:“这应该少不了花大人的功劳吧,否则哪有安居乐业的百姓?百姓不安居乐业,又哪有闲心打理家边的风景?” “花大人大才!”杨大人的马匹稍停,朝花镶伸出了一根大拇指。 花镶谦虚道:“多谢杨大人的赞赏,不过这些都是下官的分内之责。” 这时候,顾徽又调转了马头,指着路边的椰子树道:“花大人,那椰子能不能吃?” 花镶看了下,道:“差不多熟了,能吃。” 这是野外生长的树,无主,自然可以摘来吃,但比起特意在园里种的,这种野生的椰子味道其实并不怎么好。 顾徽便命人摘了几个,杨大人说道:“小顾大人,我早就想问了?这是个什么物什,看起来跟石头一样,如何入口?” 这就是家世不同的影响,顾徽才不过二十出头,杨大人已然近四十,却是一个见过不少稀罕物,一个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是禹州特产的一种水果”,顾徽解释了下,“拿锤子敲开便能吃了。” 花镶也道:“其实这般长在野外的滋味一般不会太好,船上若是有鸡蛋,可以拿去给厨子蒸一盆椰奶蛋羹,上面点缀一些椰果,还是很好吃的。” 杨大人感兴趣道:“听着就不错,回去了就试试。我看海边村有这种树林子,如果味道好,再采买一些。这个椰子看起来就耐放,到时也可用于给军中将领们加餐。” “恐怕鸡蛋放不了那不久”,花镶说道。 杨大人哈哈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此次运送的粮草中,有专门的一艘船上都是活鸡,为了更有用些,大部分都是母鸡,这一路上还能生不少蛋。” 花镶没想到这个时候打仗,粮草也会给这么好:“那么多鸡放在一起,不会生鸡瘟吗?” “那也没办法”,杨大人道:“带着兽医呢,能带到战场一半就成,总不能让将士们在外打仗却还没有肉吃。” 花镶:大夏朝的文武官员都这么和谐吗? 一路闲谈,他们终于踩着夕阳来到了海边村。 莫捕头带人一直把花镶送到海边。 见自家大人也要上船,大海村的村民顿时就慌了,都围过来询问,得知大人只是要去送粮草,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一时间纷纷送来咸鱼、咸鸡蛋、咸菜疙瘩等耐储存的东西,小晴和一些跟着她学了针织的织娘还抱着针织外衫送来。 一旁,杨大人和顾徽只能站在稍后的地方干看着。 直到天色暗下来,还有小孩子跑过来跟花镶送他们赶海时捡到的螃蟹海螺。 杨大人终于忍不住羡慕道:“花大人,我也是见过不少为官之人,但只有你,把这官做出了滋味。” 花镶说道:“还是百姓们给我这个面子。” 杨大人摇摇头,看向家家户户亮起灯的村庄,说道:“应该没人再来了,咱们也上船去吧。” 花镶便让莫捕头和那两个捕快去片所休息,随后登上了小船。 他们住的船是位于最中心的那艘大船,几个熟悉水性的士兵驾着小船驶近大船,因为大人还没回去,带在船上的其他官员就没让收起舷梯。 近了花镶才确定,这艘船只船体就有七八米高,而据顾徽所说,他们住在第二层,这样看来,也要爬三四米的舷梯。 不过这个舷梯做的很结实,也不会四下晃荡,应该没问题的。 杨大人上去后,花镶示意顾徽先。 顾徽道:“你先上,我随后跟上。” 花镶说道:“我不害怕,你不用照顾……” 顾徽道:“我害怕行不行?” “你们怎么还不上来?”上面的杨大人吆喝了一嗓子。 花镶便扶住舷梯踩了上去,等她上了几个台阶,顾徽在后跟上。 一刻钟后,站在平坦结实的船面上,花镶微微松了口气,再看到船上人来人往,跟陆地上生活的也没什么差别,不由再次为大夏的造船业心生赞叹。 顾徽随后上来,说道:“我旁边还有一个房间,你住那儿吧。” 第185章 这一层船舱都是官员们居住的房间,顾徽和杨大人是为首者,所居住的也是这些房间中最豪华的,而在顾徽旁边的那间,豪华程度完全不亚于这两间。 整个房间都是全木建造的,刷着浅褐色的漆,平整光滑得十分赏心悦目,迎门就是一架四扇的花鸟屏风,绕过屏风,主位以及左右两侧都摆着低矮的茶几蒲团,主位后的墙上还挂着一副水墨石榴画。 在这个小小的待客厅左边是一间摆着几盆花卉的小花厅,右边隔着个月洞门,垂珠帘子后面则是卧室。 花镶先到卧室看了看,桌椅茶具床帐一应俱全,而床上挂着的月白色绣花纱帐一看就是质量很不错的云雾纱。 顾徽把茶具查看了一遍,又来到床边摸了摸铺得整齐的簟席和上面的丝绸薄被。 “我那边有一套潞州的上好软绸被和床单,待会儿让人给你拿过来”,顾徽说道,“如果你觉得簟席太凉,再铺一张床单。” 花镶道:“不用了,这就很好了。” 顾徽转身出去,留下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我都没用过,你不用嫌弃。” 花镶上前一步朝已经走到外面的顾徽解释了一句:“我没嫌弃。” 顾徽已经来到门外,听到这么句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背着手离开,默默道:也只有你有这个本事了,一点小事都能惹人生气。 … 花镶刚换下了穿一天的衣裳,就有一个小婢进来道:“花大人,杨大人在对面的宴厅给你设了欢迎宴。” 什么欢迎宴,这么客气啊? 花镶跟在小婢后面来到错对过的宴厅,此时厅内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坐,众人都穿的是常服,花镶也看不出来谁是什么官,进来后有人打招呼,她就点头招呼。 厅内摆着十几条长桌,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凉菜,令花镶惊讶的是,每个桌子上还有一个八寸左右的水果蛋糕。 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这种蛋糕了,花镶走到最近的一个桌子旁,拿起木制刀就要切。 将要落下的木刀被一只手拦下,花镶侧头,对上一个年轻人的笑脸。 花镶疑道:“这位大人有事?” 年轻人松开手行了一礼:“在下柳满初,都是同朝为官的,兄弟相称就好”,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蛋糕,低声道:“大人还没到,咱们最好别先动手。” 花镶受教,点头道谢。 这些官场上的规矩,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入仕后就没怎么参加过聚会,对这些难免有些疏忽。 “镶弟”,说话间同样换了身衣服的顾徽进来,看到花镶正把木制道具放到盘子里的动作,问道:“饿了?饿了就先吃。” 花镶笑道:“没有。” 其实是馋了,但这话也不好说呀。 柳满初左右看了看,笑着跟顾徽打了个招呼,转身到一旁去了。 他就是好心,没想到这个人就是杨大人专门设欢迎宴的正主儿。 顾徽看了柳满初一眼,拿起刀具切了一大块蛋糕放到碟子里,又放了一只木叉上去,随即单手递到花镶面前:“先垫垫肚子。” 都切好了,花镶也不矫情,接过来坐在一旁慢慢吃起来。 这时才发现,宴厅中央还有一个几尺高的圆台。 还有歌舞表演啊! 这情景,让花镶忍不住想起高适那一句诗:“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花镶吃了一口蛋糕,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气愤之下上了那道折子,非要向炎朝伸出拳头的行为是否正确了。 战争是社会进步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但不可避免的,每一场战争,代价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顾徽瞥了眼她吃蛋糕时慢下来的动作,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后悔当初坚决跟炎朝开战的决定了?” 听到这句话,花镶抬头看向顾徽,笑道:“徽哥,你现在是不是修炼了读心术?…我其实也说不上后悔。” 顾徽给她倒了杯温和的葡萄酒,说道:“你并不是这场战争的关键,即便没有你的折子,当初炎朝买通海寇杀害我大夏朝民众,朝廷那些武官也不会轻易放下的。” “更重要的是,打下炎朝后,我们的海上布防才会更坚固。” 花镶:脸好像有点大。 顾徽看她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笑引得旁边之人侧头,花镶忙给顾徽倒了一杯葡萄酒:“快喝点,别笑呛了。” 那些人很快收回目光,这个小顾大人可不好招惹。 片刻后,杨大人才姗姗来迟,看到一厅人都在等他,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人老了做什么事都慢,让大家久等了。” “开宴吧”,说话间他走到花镶顾徽所在的这桌席面上,还是满脸的笑:“两位大人也快吃吧,咱们都不用将那些客套。” 顾徽挑眉笑了下,先给花镶夹了一筷子菜。 这时乐声响起,几个舞女走上圆台伴乐跳起舞来。 花镶看了会儿,目中许久不见舞乐,此时看见觉得也挺赏心悦目的。 顾徽看她看得认真,脸差点都气红,重重咳了一声,正好有新菜上来,便夹了一块排骨给她,提醒道:“刚才不是饿了吗?” 杨大人也注意到花镶刚才的目光,说道:“花大人喜欢哪个,待会儿可以带回去。” 顾徽眼中有小火苗喷出来。 杨大人疑惑,“难不成顾大人和花大人看中了同一个?” 顾徽:真的很想一脚把这老头子给踹出去。 “没有”,顾徽说道,“杨大人还是给你自己选一个吧。” 杨大人虽然不太理解这小顾大人又哪根筋儿不对了,但对年轻人还是很宽和的,当下笑道:“家有贤妻,我就不耽误年轻小姑娘了。” 这么一句话,倒是让花镶对杨大人增添了几分好感。 花镶道:“我们还年轻,也不好耽误人家小姑娘”,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刚才我想到一个主意,不如整编一些有意义的歌舞,让前线的战士们也悦一下心神。” 杨大人点了点花镶,“你这个小大人,心肠不错。” 并没有说同意不同意。 几场歌舞后,宴席就到了尾声。 花镶早吃好了,见频频有人过来找杨大人搭话,大部分时候还会捎上她,于是就趁个空对杨大人说了声,到外面散会儿步。 顾徽见她走,也很快跟了上来。 一到外面,海风声波浪声一阵阵传来,令人心中宁静,仰头看上面的黑沉天空,则是一颗颗几乎会闪烁的明亮星子,这又让人心生一种辽阔中的渺小感。 景色这么好,花镶决定多留会儿,直接就在甲板上躺了下来。 脚步声响起,顾徽往下俯视的脸进入视线中。 一阵窸窣后,顾徽在旁边坐了下来。 “人真的很渺小”,花镶说道。 顾徽撑着双臂仰头看向天空,好一阵没说话。 花镶侧头看他一眼,便也不说了。 看了会儿星星,花镶坐起身,伸伸双臂:“累了,我回去睡觉。” 顾徽双手搁在膝盖上,抬眸看向花镶:“你不会是担心咱们两个一起看星星的事儿被卫谌知道后,没法交代吧。” 花镶回头看他一眼,说道:“这有什么没法交代的?徽哥,你现在的样子都跟怨妇差不多了,你不会是故意这样让我愧疚吧?” 顾徽猛然站起身,“我才没有那么卑鄙。” 这时宴厅众人正好散了,有人出来醒酒,看到顾徽便打招呼,顾徽敷衍地嗯一声,错步进了木廊下。 “冯兄你也是,明知道他后台硬看不起咱们,还热脸贴什么冷屁股。” 一人嘟嘟囔囔很是不满。 花镶走过来,看了那人一眼,说道:“他要是真看不起你们,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你们,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说是什么话?” 一个番茗小县令,这人还是不怕的,当下就嚷嚷开来。 旁边更清醒些的赶忙拉住这人,对花镶道:“花大人,他喝多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下次注意点”,花镶也没跟他们吵起来的意思,随后便转身走进木廊。 “小小一个县令,这是教训我?”那人不忿,又指着说了起来。 旁边的人也不拉他了,一人还道:“你去,看看闹起来杨大人会不会趁着船还没开把你赶下去?” 这人一下子便蔫儿了,暖风一吹,刚才那点酒意也随着散去。 … 也不知道这里的船是怎么造的,隔音效果竟然很不错,花镶关上窗户就没怎么听到海浪声了,躺在沁凉的簟席上,再卷起柔软微凉的被子,一觉就睡到了天明。 花镶洗漱好出来,隔壁的顾徽刚好端着饭菜回来,看到花镶,就说:“厨子做了椰奶蒸蛋羹,我给你带了一份。” 花镶侧身让他把饭菜送进去,说道:“怎么还让你亲自去拿饭菜了?” 顾徽背影一僵,花镶又道:“以后让下人送就是。” 只听顾徽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扔,转身就走。 花镶也不想这样,但眼看着顾徽对她还有念想,还是让他多生几回气比较好。 第186章 清越的还鸟鸣叫声传来,花镶走出去看了眼,便见前后十几艘海船都相隔约四五百米地往东南边行去。 再朝后看,海边村的景色已经看不见了。 花镶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吃过饭,出来问了问,就来到最下面一层,只见与水面齐平处,各陈列着八杆巨橹,此时正好顺风顺水,摇橹的水手看起来也十分轻松的样子,还有工夫闲谈。 花镶在门口看了看,确定这样的大船也只是人力驱动,正要回去,一个穿着长衫的管事模样人走过来。 “您是哪位大人吧”,这人马上热情地道:“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小的?” 花镶摇了摇手,“没事,过来看看。” “好好”,此人连连哈腰,转身送着花镶走了两步,“小人是船管,这几天都是顺风顺水的,两个月内必定能抵达炎朝。” 花镶点头:“你自去忙。” 船管没有立即回去,一直目送着大人离开才转身。 左转后再上两层木楼梯就到了众官员居住的这层,花镶径直回舱房,在小花厅寻个好位置坐下来支额假寐,实际上是把意识沉入灵泉空间中,在书架上一阵翻找,果然找出一本轮船发展轨迹的书,从小舢板到现代的大轮船,这上面都有比较详细的记载。 花镶记得,好像在这本书中,有蒸汽驱动轮船的详细图解,在目录上找到,翻到相对页码一看,果然,前期的汽船构造图和后期更完善的,都有。 她并没有立即把书拿出来,只是再睁开眼后,找来纸笔将刚才看到的都画下来。 看着纸上的蒸汽驱动图,花镶陷入沉思,是自己以后找机会做出来,还是等回到大夏后,将这些图纸复印几份,随意扔出去听凭天意安排,或者是等以后数理在学校中普及后,一点点引导学生自己做? 想来想去,这也不是一日之功。 花镶将纸折了,放到了空间中。 她这里磨磨蹭蹭的,不知不觉间已是午时。一个婢女走进来道:“花大人,杨大人命厨房做了火锅,请各位大人一起去宴厅吃。” 花镶道了声知道,婢女便又转身去通知其他人。 花镶出门时,恰好和顾徽遇上。 顾徽道:“一起走吧。” 花镶见他神情无异,便跟在他身旁一起向宴厅走去。 宴厅内,每桌一个铜锅子,已经咕嘟咕嘟滚了起来,浓鲜的汤味溢满室内。 杨大人已经在了,朝他们招呼道:“花大人小顾大人,来坐这边。尤其是花大人,在位的都等着听你如何将番茗县治理起来的。” 花镶笑了笑,走过去坐下,与众人攀谈起来,但不该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多说。 左右在船上没什么事,这些一个个满肚子诗书的官员们将火锅也吃得文雅起来,从一开始的闲谈个人到后来作诗对联。 花镶反而不显着什么了,就着酱碟吃了个半饱,又尝了一个油碟的。 小时候她家吃火锅的时候,这种吃法还不流行,没想到只是几年,连蘸料都发展出这么多花样了。 正吃着就听到桌上一阵哄笑,花镶抬头,见刚才叫来陪他们联诗的一个女子面颊酡红微微垂头。 “就知道吃”,顾徽说道,但还是捞了一个虾丸子给她,解释道:“这女子和冯大人连了一对鸳鸯诗,众人都在打趣。” 花镶哦了声,觉得很没趣。 此时便有一个三十左右的官员道:“金春姑娘既然和冯大人有这一段缘分,不如就在船上办个仪式,做个成家宴。” 杨大人但笑不语。 花镶吐槽:男人八卦起来女人哪能比得上? 又觉得有些恶臭,不想再待,起身跟杨大人和众人告罪一声,便离开了。 顾徽随后也跟了出来。 花镶站在甲板上吹风,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眼,问道:“皇上派这些人到前线做什么?” “无外乎为了军功”,顾徽双手撑在栏杆上,“好些个都是家里有些个背景的,但也都胆小,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照样拖不了多大的后腿。” 花镶又问:“船上带着多少歌姬?” 顾徽还真没注意这个,说道:“你等会儿”,很快就到屋里拿了个册子来,翻看着道:“约有百数。” 说着把册子递给她。 花镶接过来翻看了下,转而问道:“你拿着这些船上的人员物资册子,那你也是带队者?” 顾徽道:“皇上让我和杨大人一同带队,他资历老,便以他为尊。” 花镶点了点头,又把册子递还回去:“到炎朝还得两个月,那这一路上不能每天都这么消磨斗志,不如我们组织起来写杂戏,交给歌姬们排练,等到了前线,正好可以给士兵们弄几场大型演出。” 顾徽笑了笑,“你一向主意多。挺有趣的,待会儿我就跟他们说一声。” 说起写杂戏,花镶又想起他们在府学时创办的书坊,她当官后就没怎么关心过,便问了起来。 “挺好的,我出京前,管事说青州那边想在扬州等地再办一个,然后就在当地招些作者。现在京城和青州两处,每月便能出刊十万册左右。” 花镶感叹:“没想到书坊能拓到这番规模。” “那你不知道,如今各地名目繁多的书坊如雨后春笋”,顾徽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当初若是没有设立书号的规则,这一方面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还有人出刊一整本的长小说,这个传那个说的,买者也不少。” “这挺好呀,等我回京后可有小说看了。” 顾徽忍不住笑道:“可还有不少人因为此事弹劾我爹,都以乱象称之了。” 花镶道:“这些言官,抓住事就弹劾,都不看历史吗?每当天下太平,娱乐小道就会兴盛起来,朝廷作为掌舵者,正是要规范引导。” “也有人这么说”,顾徽摇头笑笑。 正在这时,一个武差匆匆忙忙上来,看见他们二人在外面,直接就奔了过来,但即便如此匆忙,也没少了礼数。 “有什么事?”顾徽问道。 武差道:“回顾大人的话,最后运装着活鸡的船上有几个水手偷偷吃了病死的鸡,现今都病了。” 花镶一下子转过身来,问道:“都有什么症状?” 武差道:“浑身虚热起红疹,那大夫只是个兽医,担心会由鸡瘟引起瘟疫,请求派个大夫去看看。” 花镶看向顾徽:“那船上没有安排大夫吗?” “装物资的船上都没有大夫”,顾徽说道,“或许只是那几个水手不服这里的湿热气候,那些活鸡上船也才十几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然后他对武差道:“你先回去,待会儿我会带着大夫过去瞧瞧。” 花镶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等大夫看过是什么情况再说”,顾徽道,便直接走去宴厅跟杨大人说了此事,随后也不管杨大人的反对,叫上一个大夫就下下弦梯去了,又交代花镶:“你别跟来。” 此时天色向晚,船已经在减速,为了安全,天黑之后是不行船的,又发生了这事,杨大人连忙命人传下去停船的命令。 一时间十几艘大船都缓缓在海面上停下。 杨大人又赶紧地跑过来对花镶道:“花大人,此时情况不明,如果真是瘟疫,那一艘船都得舍下,您还是劝劝顾大人吧。” 花镶道:“既然知道有这么大的风险,为什么还要带活鸡?” 杨大人也不恼,说道:“花大人有所不知,前方艰苦,为将者受了伤连一碗补汤都没得喝,跟炎朝的对战和西北东北等边境不同,不能很快地拿到后方补给,我们想最大可能地给他们带些新鲜有营养的。只是没想到那些水手会这么不听话。” 那艘船上也有一个小官员,杨大人当即让人去传,定要好好申斥一番。 杨大人在吩咐的时候,花镶已经扶着栏杆踩上舷梯台阶,上了等在下面的小船上,就命令直接驶向运鸡的船。 花镶登上那艘船时,顾徽带去的大夫已经给那几个水手诊治完毕。 看到她过来了,因为只是虚惊一场,顾徽便没说她什么,只是道:“不是瘟疫,他们午时吃了太多虾蟹,身体不克服,只要饮两天清粥就好。” 花镶松了一口气,对顾徽道:“我们去看看那些鸡。” 让花镶没想到的是,这里对活鸡的安排,在通风透光等方面做得都很到位,那些喂鸡的都是随船士兵,将每个鸡筐都清理的十分整洁。 然而由于鸡太多,这里的气味照样不太好闻。 花镶原先想的是把这些鸡都宰了做成罐头带到前线,此时却考虑到船上带的木柴煤炭量,再说也没有罐子。 此时看来,还是养着带到炎朝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第187章 花镶和顾徽商量了下,叫来船上的几个兽医,问道:“带在船上的草药可足够?” 这几个人看起来也吓得不轻,闻言忙道:“够,足有二十几包,有两三千斤,每天喂给这些鸡的麦麸里都掺着草药末。” 花镶便站起身,“带我去看看。” 草药都放在第二层的一个舱室内,花镶和顾徽在兽医的带领下查看了一包包用油纸包裹的草药。 都是成色很不错的。 这时候两个士兵进来取草药,见到兽医在,都询问那几个水手的事。 兽医要介绍花镶和顾徽,被顾徽打断了。 等这两个士兵离开后,顾徽又让这些人带他们去存放淡水的地方看了看。 花镶正想找到淡水存放处,把灵泉水放进去一些,顾徽这话正合她意。 因为路程长,每个船上都带着不少淡水,花镶在边上的几个木桶里都放了些灵泉水进去,至于剩下的那些,过些日子再来看看就是。 等花镶和顾徽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下来,不过这些船上都点着灯火,将这一片的江面都映得红彤彤的。 远处是无边的黑暗,望过去时难免心生恐惧。 这时候是下半月,天空中除了一颗颗繁星,根本没有月亮。 花镶坐在穿行在大船间的小船上,心里感慨,这个时候出一次还真是不方便,但转头看到高大的福船,又忍不住为没有高科技却能造出这种大船大炮而敬佩。 如果能把船上的人力驱动改成蒸汽驱动,海上事业应该更加繁荣吧。 杨大人一直在船头站着,等看到他们两个登上船,这才放心地松口气,走过来道:“那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没事就好,你们快回房清洗一下,厨房里还给你们剩着饭。” … 回到舱房,看到卧室内的屏风后放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花镶笑了下,杨大人这个奶妈做得很到位啊。 洗澡水是用海水煮的,温热正好,旁边还有个木架子,放着毛巾、搓澡工具、澡豆等物。 花镶洗了个热水澡,梳好头发穿上外衣打开门,没多久就过来两个仆从将浴桶抬出去,又有婢女端着饭菜送来。 从这一天开始,花镶每隔三天就到那辆装着活鸡的船上去瞧瞧,而这边杂戏的编写也进行的很顺利。 不知不觉就在海上漂了半个多月,下弦月变成了上弦月,又渐渐圆成一个盘。 十几天没有见过陆地什么样子的花镶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看到一片岛屿,她有些惊喜,指着问旁边经过的下人:“那是什么地方?” 下人也是第一次出海,茫然的摇了摇头,看那海岛隐在雾蒙蒙中,说出了一句让花镶哭笑不得的话。 “那不会是仙山吧。”下人这么说道。 花镶摆了摆手,顾徽这时吃过早饭走来,问道:“怎么了?” 花镶指向航线西北方向的岛屿,“那有个岛,看样子实际距离并不远。” 顾徽也看过去,随即对那下人道:“下去找一个老把手过来。” 一刻钟后,下人果然带着一个五六十岁的驼背老者走来。 “小人刁三,见过两位大人”,老者行礼。 顾徽点了点头,说道:“你经常来往这条航路,可知那方岛屿上的情况?” “那儿啊”,刁三面对两个大人也没什么惶恐,看了眼回道:“那里是个荒岛,小人年轻时跟船出海,遇到风浪,就飘到了那个岛上,在上面住了大半个月。岛上没什么人,大部分地方都是白石乱滩。倒是有一种赤红色的果子,酸酸甜甜的,可以饱腹。” 花镶闻言,一喜,心想这种果子莫不是野生的西红柿? 当下很想去那个岛上看一看,但目前押送军粮是根本,便道:“等回程的时候,我们不如上去看看?” “好”,顾徽知道她总是喜欢那些稀少的东西,自然不会不同意。 刁三想说那就是一座荒岛,但转念一想,人家两位大人的决定,他一个小人有什么好掺言的? 花镶这时候又问:“刁老,前面可还有其他岛屿?” “不敢当”,刁三赶紧弓腰见礼,随即才道:“再走个十几天,还有一处岛屿,那上面倒是有一些居民,往常我们出海,都是在那里补充食物和水。” … 刁三离开后,顾徽对花镶道:“你问这么些岛,有什么想法?” 花镶笑了笑,说道:“朝廷不是要布局海上吗?这些偏僻的荒岛无人岛就可以利用起来,驻扎一些士兵再屯些食物,以后出海的船就不必像我们现在这样,一下子载太多粮食和水。” 顾徽道:“这是个好主意,现在海上商队繁盛,这样还能为国库增加收入。” “我试做的那种可以包裹木轮减少阻力的胶已经差不多成了”,花镶同样信心满满,“等大夏有了橡胶需求,海上贸易只会更加繁荣。” 顾徽突然问道:“说到这里,镶弟,你真打算把炎朝那一片岛都种成橡胶?” 花镶笑道:“当然是真的了,炎朝气候最适宜橡胶生长,虽然他们多年种植甘蔗,但荒山野地处,肯定天然生长着不少橡胶树,发展成橡胶种植基地应该不难。” 她虽然面上笑着,心里却还有些顾虑,因为照她这样的做法,日后的炎朝不可避免的将成为大夏的种植园。 无意间,她竟是要开启殖民统治的先河吗? 花镶道:“徽哥,你觉得炎朝能被我们征服吗?” “距离太远,即便现在打了下来,朝廷还是会委派当地人为官,说不上征服与否,或许过几百年,他们才会以大夏人自居。”顾徽说道,“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能管的,只要能保证橡胶的稳定供应就好。” 花镶想了想,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得太多。 按照大夏对西境、东境那些收服的小国处置策略,也不会拿炎朝群岛割肉。 到时应该还是置官、收税、撑腰的一套,话说回来,前方还在打,现在就想这些有些过于早了。 一阵鼓乐声从里面的宴厅传来,花镶道:“今天是不是上演杨大人编写的锦花缘?” 第188章 顾徽点点头。 “那我们快去,我看本子就觉得挺有趣的。” 顾徽无奈一笑,跟在她后面走向船舱。 之前已经公演了两次,共上演了六部杂戏,因为带来的歌姬舞女足够多,现在还有将近二十多个女子没有登台过。 而那六部杂戏,只有两部比较好看,其他的依然不脱书生和千金小姐谈恋爱的老套路。 这就是让文人写本子的弊端,主人公总是以书生千金为首选。 倒是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看起来还有些古板的杨大人出人意料。 他写的这出锦花缘是仙凡恋,剧目开始就是男主人公金榜题名,受官江南某县的上任途中捡到一片从空中飘落的锦花。 夜间时,锦花微微发光,从中跌出一个身着白衣绣花的女子,这女子嘴角带血,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 此女便是女主人公,天宫中的织女,因为得罪当权者而被处罚,躲进锦花中才保住一命。 男主人公眼看着如此神迹,也没有追问女子的来历,当下便叫下人给此女请了大夫来,经过十几天的调养,女子身体大好,他才询问女子可有去处。 女子隐瞒了自己的来历,只说自己是花仙,无处可归,就跟着男主人公一起上任去了,后来两人渐生情意,便成了亲。 女子总有一些神奇手段,帮助男主人公解决了不少县里的事情,只是没过两年,她的行踪就被天上神兵发现了…… 于是后面几幕又是男女主人公的反抗,情节十分跌宕起伏。 大夏没有文人写戏的传统,他们这里的乐师也是在歌舞曲方面有建树的,大家写的杂戏拍出来就和花镶之前做出的那些海神戏有些像。 唱腔服道上都有些通俗的味道。 这一幕戏不短不长,正好一上午演完,因为出自杨大人,又的确不错,台上的女子们刚刚谢幕,众官就围住杨大人恭维起来。 花镶只好和顾徽退到一旁,宴席期间就有下人送果点上来,花镶不知不觉中吃了不少,现在也不怎么饿。 “出去吹吹风?”她问道。 顾徽让人搬了桌椅到外面的甲板上,花镶坐下来,感受着海上明媚的阳光,说道:“以后让人做些大伞,就撑在海滩边,公务闲暇时到海边吹吹风,足能修养身心了。” 顾徽笑道:“这有何难?不过我发现,你在享受这一块儿,可真是无师自通。” 花镶眯眼一笑,她在现代的时候,每天都在享受,这一课可是早就修过了。 准确的说,在吃喝玩乐方面,科技发达又和平的现代,早就达到了大师级的水准,再加上国家的各种的惠民政策,只家家户户能每天吃得起肉这点,就是这个时代好些富农也要羡慕的享受。 什么时候,大夏的物资也能如她那个时代那般丰富,就好了。 被海风吹着,花镶突然想喝柠檬水了,据她所知,柠檬的原产地是印度和中国的四川等地,按照大夏和祖国的气候对应,很可能徐师兄在任的蜀州府就有,先记下来,回去后就给徐师兄去个信,让他帮忙找一下。 若说在大夏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在想吃什么的时候,总得要为一个原材料费尽心思。 在本地能找到的还好,像西红柿那样的,她想了好多年,还不是只能馋着。 看她眯着眼迎着阳光,顾徽便也安静下来,享受这一会儿的宁静时光。 “绿霞,昨天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个玉佩你先收着,等回朝后,应需的东西我都补给你。” “王大人,小女子出身低微,配不上您家的门庭。” “是配不上还是看不上?” “小女子什么身份能看不上您?” “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别在这儿给本官打马虎眼。给你梯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就是啊姐姐”,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加入进来,“王大人都答应回去后迎娶你做妾了,你还不同意?” …… 花镶和顾徽坐的这块地方正好是船头甲板的正前方,有一个被房间隔住的死角,好巧不巧的,那几个人就选在廊下说话。 其实一开始声音响起来时,他们就该发出点动静提醒他们,但一个好奇,就把这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花镶看向顾徽一眼,顾徽摇了摇头。 于是两人沉默,听到那边的脚步声远去,花镶这才松一口气:“听声音,像是王算远大人的?” 看模样那人长得不错,谁能想到背地里还能做出这种威胁女子给他做妾的事? 顾徽倒是不在意这些,说道:“正是他。” “你不管管?”花镶又问。 顾徽挑眉,笑道:“娶妻纳妾这种私事,我有什么好管的?”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脚步声传来,跟着就见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女子走来,正是刚才被威逼的女主人公绿霞。 白肤,大眼睛,小巧琼鼻樱桃口,长相十分精致,是那些歌舞女中最上佳的一波。 猛然看到这里有人,绿霞吓了一跳的样子,又赶紧低头遮住泪湿的眼睛,施礼道:“见过两位大人。” 顾徽点点头,道:“退下吧,别打扰我们看景儿。” 绿霞眼中的亮光黯淡下来,点点头,再次见礼,慢慢离去。 花镶其实也看出来了,刚才她走过来时并非没有听到这里的说话声,想来她也能猜出,刚才的话都被这里的人听到了,莽撞冲过来,就是想求他们帮忙的。 虽是不免算计,但花镶也能理解,只不过她管不到王大人头上,不好开口罢了。 再者,就是顾徽这个上官,于这样的私事上也的确不好插手,否则很可能沾惹上闲话,比如看上绿霞之类的。 这样想着,花镶也不再提刚才的事,天底下的闲事真要管并管不过来。 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云彩,遮住了明媚的太阳,渐渐的,云彩就多了起来。 天阴了,花镶抬手搭个凉棚看了看,对顾徽道:“看样子要下雨了。” 在海上就是这种情况,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能乌云满空,花镶现在都成了气候专家了。 两人赶紧起身,顾徽一手拿着两人的茶杯一手拿着茶壶,花镶则提着他们两个的椅子,刚进到船舱里,还没来得及吩咐下人去把桌子搬回来,滴滴答答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这场雨不小,很快就砸得四周雾气蒙蒙,不过有指南针在,还有经常出海的老把手,船还是照着之前的速度往前走。 只是船帆都被人冒雨收了起来,这一下子速度降下来不少。 花镶回到房里,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雨幕,因为在船上,心里到底提着。 顾徽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吃饭吧。” 大约半个时辰后,外面的劈啪声渐小下来,有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丝毫不带水汽的阳光透窗照进来。 风向也顺,船帆张开,十几艘大船一起向远离太阳的方向行进。 …… 在船上待了一个月的时候,杂戏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则,那些读书人毕竟都是有学问的,其中更有两个颇有音乐天赋,再加上杂戏是个新领域,这段无事的海上时光中他们竟然弄出了一套又一套的曲牌来。 花镶这个最先提议的,反而没帮上什么忙,她日常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每天船停后,去一层的水手处瞧瞧,看他们撒网都捞上来什么海物。 遇到喜欢的食材,还会亲自下厨做一些,因此等到快到炎朝最边上的一个小岛时,她就感觉自己脸上的肉都宣和了一些。 长胖了呀。 花镶估摸着,她至少长胖五斤。 让她还算欣慰的是,那船上的活鸡,在她的灵泉水滋养下,一个个长得十分精神,自从有她每天放灵泉水到那边船上的水桶中,那船上的人也没有不舒服的。 又是一个雾蒙蒙的早晨,刁三等几个老把手上来回话,说是大约今天就能抵达炎朝水原岛上。 水原岛和紧挨着的积雪岛都已经被大夏军队占领,在水原岛上登陆是没问题的。 在这两处岛屿上,原先的确有一部分粮食储存,但是当初炎朝的将军撤退时,不仅烧了当地的粮仓,还把地里的稻子都给泼上火油烧光了。 这是连本地的百姓都不准备管了。 其实即便他们不烧,就这产粮量根本不算多的地方,也没多少粮食,大夏的军队根本没打算与当地的百姓抢这点口粮。 因为是远征,粮草这一块儿,朝廷是给备的足足的。 军营就驻扎在水原岛上的一片高地上,这时候的水原岛算是大夏军队的一个小后方了,待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受伤的士兵 第189章 水源岛上多丘陵,因为气候湿热,到处都是高大的阔叶林,棕榈橡胶比比皆是,远远的看去,连个屋角都看不见。 大夏驻扎在这里的军营,便特地在高大的树木上设了哨卡,既可以观察远处,还可以隐蔽身形。 日头正中时,靠在树枝上带着绿叶帽子的士兵抹了把汗,打开水囊咕咚咕咚喝两口水,眼神不经意往海边一瞟,顿时惊喜起来。 将水囊盖子塞上,这小兵就蹭蹭从树上蹿下来,一路快跑来到营地处,未到帐前就激动地喊道:“张将军,朝廷的船到了,朝廷的船到了。” “船到了?” “有吃的了!” 听到这话,在外面训练的队伍、晒太阳的伤兵都停下手头的动作,抬头去看那小兵,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大高个子还问道:“那小子,你说的是真的?” 小兵暂停下脚步,说道:“真的,属下看得真真的,十几艘大船,就要登陆了。” 这时帐内听到的张副将军已经快步走了出来,对那大高个子道:“祁丰,带几个人,咱们去接一接。” 大船一一靠岸,抛锚放甲板,这边正忙碌着时,张副将军带着二十多个健壮士兵就到了。 杨大人和顾徽率先下船,和张副将军寒暄两句,顾徽就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简单的明黄色圣旨。 张副将军等人立刻神色一整,跪下来接旨。 圣旨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明一下顾徽会留下来督军,有参与大事的决策权。 花镶站在船上,听到风里传来的几句话,微微皱了下眉。 没想到顾徽是要留下的。 这时运送物资的那些船上有一队队的士兵扛着粮食包下来,花镶才明白船上带着一千兵,不只是保护船队的路上安全,还是以后听命顾徽的亲兵。 张副将军听完旨意,对顾徽更客气了几分,又看到那一包包装得鼓囊囊的粮食,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抬手招呼人:“祁丰,你再回去,叫几个小队推着车来,运军粮。” 一直到深夜,十几艘船上的粮食只卸下来一小半,剩下的则都要送到更前线的积雪岛。 浓浓的夜色中,军营外一堆堆篝火上都煮着浓稠的米粥,张副将军特意命令的,让大家都饱饱的吃上一顿,躺在营帐里起不来的伤兵,一人还分到了一碗鸡汤。 杨大人体恤,让人一下子炖了三大锅鸡汤给底下那些伤兵,整个营地上都漂浮着浓浓的鸡汤香味。 花镶看到守着篝火的士兵们看向伤兵营的羡慕眼神,转头问一旁正捧着大碗吃得很香的小队长:“这里没有野味吗?” 小队长抹了把嘴,说道:“你瞧瞧这地方,到处是林子,野味有,可是毒物也多,当初带来的雄黄一类的驱虫药本就没多少,我们这些人轻易不往林深处去。” 花镶点了点头,又问道:“刚才听张将军说,粮草之所以吃紧,是你们用粮食招募了本地的兵勇,那这本地人就没有驱虫驱瘴的东西吗?” “嗨,这个别提了”,小队长站起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笑着道:“好几天没吃口正经粮食了,您别见笑。他们这里的本地人什么都不懂,一些咱们那儿很常见的药,在他们这儿就价比黄金。反正我不是太理解上面怎么想的,这穷地方打下来有啥用?” 花镶闻言,也笑了笑:“或许这里也能成一块宝地呢。” 小队长道:“倒是有一点,他们这里的毒花毒草可算多,比那禹州粤西还多。” 小队长本就是禹州的,说起这个很有经验。 花镶道:“按照自然规律,大多数东西都是相伴相生的,在毒花毒草周围,应该能找到相应的解药。” “您说得对”,小队长道,“早些时候,咱们这些个兵好些都上吐下泻的,军医就是在那瘴林子边上找到的解药。” 花镶点了点头,说道:“有没有不适应这里气候的?” “这倒没有,这地方不就是比咱那边热点吗?”小队长很健谈,“您知道这个岛为什么叫水源岛吗?” 花镶顺势问道:“为什么?” 小队长道:“此处经常下雨,有些地方一棍子戳下去就有清水冒出来。还有前面的积雪岛,为什么叫积雪岛?那里有一种跟蒲公英很像的团子花树,那花色雪白雪白的,常年四季开花,远远看去,就跟披了一层雪一般。” …… 两天后,杨大人和一部分文官留在水源岛,花镶和顾徽带着其他的几人再次起程,不过半日时辰就到了陆地相距百里之远的积雪岛。 站在船上远远的看过去,这个小岛的确如那小队长说的一样,好似披了一层雪。 船到岸,花镶这次早早地就从甲板上走了下来。 顾徽看她着急的模样,心里好像是被插了一刀,跟着下来时,远处已经有一对军马行来。 为首者穿着轻薄的铠甲,下马后就朝花镶和顾徽拱拳见礼,“在下是副将胡延,多谢你们两位走一趟送粮草了。” 此次南征炎朝,主将是卫谌,副将六个,一半是卫谌在禹州训练的士兵中的心腹,一半是海军统领。 现在的大夏虽然重视海上军队的建立,但是海军的数量和质量都远低于陆军,最高的统领也只有五品,所以卫谌只是一府同知,也能作为主将。 花镶问道:“卫将军呢?” “昨天我们进攻对面的岛了,将军受了点伤。” 花镶担心,未等他说完就又问道:“怎么样,严重不严重?此地湿热,伤口一定要用酒精清洗干净,用干净透气的棉布包裹起来。” 这胡副将被问得有些惊诧,还是赶紧笑回道:“清洗过了,军医也给及时上了药。” 顾徽道:“叫些人来,把粮食都卸下来吧。” 胡副将点头称是,转身派一个兵再去叫人,就亲自带着剩下的十几个一起到船上去了。 顾徽才对花镶道:“你这是担心别人看不出什么来?” 花镶笑了笑:“我担心朋友也没错吧”,又道:“我待会儿就跟他们第一波去军营了,看看谌哥的情况。” 顾徽看她一眼,迈步往旁边站了站。 花镶也没管他,等这些人装好一车车粮食,她便跟着一起走了。 胡副将还特地叫一个小兵给她牵匹马来,考虑到这是个文官,又嘱咐那小兵一直给牵到军营去,对花镶笑道:“这里不比平原地方,马根本跑不开,您便是会骑马,也得小心着点。” 花镶道:“多谢胡将军。” 胡延就摆摆手,对顾徽道:“顾大人要不也一起回去?” 这么多人跟着,顾徽也没什么不放心花镶的,就道:“我在这里看着。” … 一刻钟后,花镶才看到绿叶白团花掩映中的一个个军帐,胡副将指着说道:“再往前十几里,就是一个小村子。炎朝军队撤走时,把这里的粮食都给烧了,那些小老百姓都断顿了,咱们这军营好歹还有些米,每天洗碗时,就有人端着碗来要洗锅水。” 在水源岛的时候,花镶见到过那些四处找东西吃的百姓,而这场战争的爆发,跟自己也有关系,心里难免有些负罪。 花镶点了点头,问道:“我听前面水源岛上的人提到,有些本地百姓很憎恨我们,这里的老百姓怎么有胆子过来军营要饭?” 胡副将道:“憎恨我们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但他们这里,大部分百姓没什么东西,真要说恨成什么样的,没有几个。咱们军纪严明,也不去村里乱杀乱抢,这给了几天的泔水,还有人过来给说对面那甘泉岛方位的薄弱处。” “只是将军担心有诈,昨天正面交锋,就是为了给探查兵掩护。” 花镶没再说话,因为马匹已经到了军营。 “卫将军在主帐?”她问道。 胡副将道:“我走时将军是在主帐歇着的,不过现在是不是又训兵去了就不一定了。” 花镶翻身下马,直向主帐而去,刚准备先帘子,就被守在两边的小兵拦住:“何人求见,得先通报。” 那人应该是在了。 花镶挑眉道:“那你报吧,就说番茗县花县令求见。” 小兵心里疑惑,怎么县令也来了前线,还没来得及开口,垂合在一起的帘子就被从内拉开了。 卫谌出现在花镶面前,他的嘴唇带着些苍白,还有点起皮,看着花镶时,眼中却全是明亮的笑意。 “进来吧”,他侧身挑着帘子。 花镶走进去。 “你怎么来了?”卫谌放下帘子,对四下打量的花镶道:“我在这里挺好的。” 花镶看了眼木榻边上的一团带血的布带子,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挺好?” “伤哪儿了,给我看看?”说着走到卫谌身边。 卫谌拉着她在榻上坐下,说道:“左手臂被箭头擦伤了,没什么大事。” 花镶没理会他的话,起身将他脖子下的扣子扭开,脱下来左手臂上的衣服,将被白布带裹住的那处细细打量一番,闻到了药味何清清凉凉的酒精味,这才道:“下次换药我来。” 卫谌忍不住笑了,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了下。 … 第190章 花镶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心里沉静,就这么靠了会儿,才从他怀里撤开,说道:“我去给你炖个鸡汤。” 卫谌道:“外间有炉子和瓷锅,在这里就可以做,厨房那边比较乱,你别过去了,我让人把东西拿过来。” *** 一路上那些鸡吃的都是掺了灵泉水的水拌出来的麦麸,现在炖出来,就可见好处了,厨房已经处理干净的鸡往锅里一下,加上水,再扔两个姜片,半个时辰后就炖出了金黄色的鸡汤。 期间,卫谌想出去看看士兵们的训练,都给花镶拦住了,把他按在床榻上让他睡会儿。 卫谌笑着说:“并不累。” 花镶便道:“不累就闭目养神,等会儿鸡汤好了,你喝过鸡汤,我跟你一起去。” 现在花镶提起圆圆的瓷盖,更加浓郁的鸡汤香味涌向味蕾,鸡肉也炖得嫩嫩的,浮在金黄色的鸡汤中,十分勾人食欲。 花镶在外间的柜子下找到一个大瓷碗,想来是卫谌吃饭用的,她盛了一碗汤又加了两个鸡腿,然后端到内室。 卫谌果然没有在闭目养神,而是靠在后面的帐篷壁上看一块布。 “这是什么?”花镶端着碗就坐在榻边,为了便宜,这个榻是真的很矮,就刚离地几尺而已。 花镶猛地坐下来还有些不习惯,卫谌伸手扶了她一把,说道:“这是我问了当地的一些经常几个岛上跑的人,和外来经商的画出来的地形图。” 花镶舀了一勺汤,又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他嘴边:“不要想这些了。” 卫谌笑了笑,眼中好像是有揉碎的星光一般,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柔和道:“镶儿,这是你第一次如此柔情对我。” 花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我是多无情的一样。” 卫谌从没见过她这样,只觉第一次理解了女子的风情有多惑人心,他喝了鸡汤,笑道:“也是第一次见你这般风情。” 花镶:“你莫不是在调戏我?但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像是在夸我,反而像是在说我没有女人味呢。” 说话之间也不耽误喂他喝鸡汤。 “以往,只能在床上看到”,卫谌低笑着说了句。 花镶在他肩上敲了一下,直接把一碗汤都递给他:“不那么烫了,自己喝吧。” 卫谌只好笑着接过,一举一动一眉一眼都透着宠溺,反而让他宠惯的花镶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候门外小兵通秉道:“将军,顾大人有请。” 卫谌挑了挑眉,对外说一声知道,然后才看向花镶:“押送军粮的是顾徽?” “嗯”,花镶说道:“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卫谌说道,“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也一起来了,顾徽经过禹州时去看你了,你是不是想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花镶好笑地点了下头,对他道:“快喝了过去。” 卫谌没看出她有些异样,便放下心来。 顾徽对她有非分之想,是他早就看出来的,但只要她不喜欢,他就可以完全无视。 ***** 议事帐内,顾徽、卫谌还有另外五个跟卫谌一起在前线的副将,坐在长案边就目前局势和以后的布局商议了半个多时辰。 散会时,顾徽叫住了卫谌:“卫大人,有些事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卫谌停下脚步,“说吧。” 顾徽看了眼外面守卫的士兵,说道:“私事,到外面说。” 正在外面帮军医清洗伤布带的花镶看到这一幕,想了想,远远跟了上去。 前面那两人一直到军营边上的角落处停下来。 “有什么话就说吧”,卫谌说道。 顾徽直接就道:“镶弟和我说,你和她在一起了?” 卫谌眸光一冷,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的事,当然和我没关系”,顾徽说道,“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卫谌,你只考虑你自己的心意了,你可为她考虑过?” 卫谌有些气急反笑,“我怎么不会为她考虑?” 顾徽怒道:“你如果真为她想了,就不该跟她提。你喜欢她的事,你母亲不知道吧。别说她现在和你我同朝为官,即便日后她恢复身份,你母亲能同意她进门?” “我的事自然是自己做主”,卫谌说道,“家母不同意又能如何?倒是你,你家的阻力更大吧。且以家人的态度来决定喜不喜欢她,你不觉得太小看她了吗?” 顾徽连忙道:“我自然不会小看她。你说你母亲做不了主,但是我来之前,怎么听说你的母亲已经为你做主,给你聘了一个妻子,还担心你次次征战回不去,准备让席家人代你娶回去呢。如此一来,你要置她于何地?” 卫谌皱眉,躲在营帐这边的花镶也皱起了眉头。 “我自然会处理好”,卫谌就要离开,又蓦地停下道:“此事,多谢你的提醒。我也提醒你一句,男女之情需两情相悦,你最好不要执着于她。” 卫谌说完就离开,顾徽才明白自己刚才反倒是先给他提了个醒,不由暗骂一句。 花镶等着顾徽也走了,才挪动脚步走出来,刚出来,就见一左一右出来两个人,正是已经走了的顾徽和卫谌。 花镶:“你们不是走了吗?” 卫谌看了顾徽一眼,说道:“回去后没看见你。” 总不能说从刚才谈话是就知道你跟了来吧,若不是知道她就在一旁,刚才绝不会那么客气。 而顾徽同样,因为知道花镶跟着,刚才的话,有一半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顾徽道:“卫夫人的确已经给他定了妻子,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 花镶想到这茬,就不由暗暗谈了一口气,对顾徽道:“我知道了,这点谢谢你。” 只是除了谢谢,也没有其他的了。 顾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眼眶猛地就红了,转身便大步离开。 花镶和卫谌一前一后回了主帐,这时天色已暗,亲兵送了饭菜上来,菜和粥都是用大盆小盆盛着的。 卫谌让亲兵再拿个碗来,用自己的碗给花镶盛了一碗粥,“吃饭吧。” 花镶说道:“我们都不在大夏,你娘给你定的亲事,怎么办?” “她定的她让人娶的,跟我没关系”,卫谌低下头吃菜,这时候真恨不得丧父又丧母。 花镶想了想,说道:“不如等我回到夏朝后,我去京城一趟,找那个女子谈一谈,不管是否已迎到你家,我都给她安排好。” 至于说那边是卫谌母亲做主走了礼,她就该自觉后退一步什么的,花镶想都没都想,卫谌可是早就是她的男人了。 再一个,花镶觉得女方那边不一定是那女子同意的,毕竟谁愿意这么委屈嫁给一个都不能亲自来迎亲的人。 听到花镶这话,卫谌笑道:“此事自然我来解决,你不用操心。” 花镶叹了口气:“只是目前这局面,真的很棘手。” 卫谌他母亲,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不管最后怎么解决,都会伤害到那个被他母亲做主迎娶的女子,而他们两个,也总不能为了别人,就这么分开吧。 卫谌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一直觉得有句话是十分有道理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完全不用为那个我们都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女子可怜。” 花镶瞪了卫谌一眼,“怎么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了你的小三?” “什么小三?”卫谌好笑。 花镶有气无力的解释道:“夫妻之间的第三人呗。” 卫谌忍不住大笑,继而说道:“镶儿啊镶儿,若说夫妻,也是你我二人,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自然有夫妻之名。再说,京城之事,皆是母亲一人所为,即便世人都说父母之命,但还有一句话叫夫死从子,我是一家之主,所谓娶妻之事,我根本不知道,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花镶道:“总归是把一个女子的名誉牵累了进来。” “无所图,干什么要受此委屈嫁给一个夫君都不能亲自过来迎亲的人家。”卫谌的神情很淡,“既然有所图,便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不能总这样,事事先为别人考虑三分。” 花镶一愣,她是这样吗?事事先为别人考虑三分? 不,她不是这样的烂好人,她只是,先天得对那些被婚姻啄去光彩的正妻有同情。 这,和她以前的妈妈有关。 卫谌看着她,再次强调:“那个女子,不是我想娶的,我家,现在我是家主,大事皆该由我做主,但凡有心打听,就不能不知道我家的情况。你瞧,但还是有人愿意被我母亲糊弄,损害那女子名誉的,不是我们,是她的父母。” 花镶抹了把脸,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就是透着恶心,连带着她对卫母的印象也一降再降。 “等我回去后,再看看具体情况吧”,她说道。 现在他们都不在大夏,就算是在大夏,恐也不能及时阻止此事。 第191章 这两天卫谌并不打算继续进攻,花镶就让他陪自己去附近瞧瞧,顾徽一开始还不在他们两个在一起时出现,估摸着是心里不得劲,但第二天他们还要出去时,他却一起出来了。 花镶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 昨天已经在军营附近看过了,今天卫谌就带她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军营选的这个地方很好,背靠略高的山坡,前面则是一望能看得清楚的村庄。 三人一路默默,中间经过一片白团花树林,花镶仰头,看到盛开的花树上还有一个个枣子大小的褐皮果子。 而在地上,除了堆积的树叶子便是几乎一层果子。 花镶弯腰捡了两个,在手里把玩一会儿,又捻破皮,对卫谌道:“谌哥,本地人可吃这个?” 这话刚问出来,就在前面看见一个弯腰耙果子的佝偻老人。 卫谌道:“除非是没有吃的,否则没人吃这个。这个白花果不仅苦涩,在他们这里还有一个说法,据说这种树根系深,能直达黄泉,将亡者遗在黄泉的情绪都吸收上来,喜悦的开花,苦涩的最后结成果。” “所以他们也觉得,吃这个果子能给人带来厄运。” 花镶听到根系深之后,有个更可怕的猜测,但又想这些树又不是只在坟地出才能生长,心底的恶寒才稍稍褪去。 不过,就算真是长在坟地边的树,真饿狠了,只要能吃便能被人抢着吃。 那边的老人耙完一袋果子,才正式地抬头看他们一眼,片刻后,左手扶住右肩,弓腰行了一礼。 卫谌点了下头。 老人就提起那个花镶看不出什么材质的袋子走了。 花镶看着老人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树影后,对卫谌道:“谌哥,我们也耙些白花果吧。” 卫谌没问什么,直接脱下外衫,“用这个装。” 旁边一直被忽略的顾徽,莫名觉得自己非要和他们一起出来是自找罪受。 “想要这些果子,待会儿回去了派两个小兵过来搂就是了”,顾徽说道。 花镶看他一眼,有些好笑:“那我们两个先耙着,徽哥你回去喊人吧。” 顾徽:他现在都有些烦花镶了,怎么能这样?不知道自己心里很喜欢她吗?再这么消耗下去,他就喜欢不起来了。 顾徽转身,踩着嘎吱嘎吱的落叶果子走了。 卫谌已经蹲下身一把一把的搂起果子往衣服上放,他从小就经常做这种事,此时非常熟练地,搂在衣服上的大都是好果子。 花镶刚要动手,卫谌说道:“你别动,我来。” 她便好笑地蹲在一旁,时不时地将捡起的一两个放到衣服上。 卫谌道:“你觉得这种果子能处理成更好入口的东西?” “刚才捻开那一个,我看着淀粉含量挺多的,还有些粘液”,花镶说道:“应该很可能处理好……如果真能做得好入口能饱腹,那就好了。” 卫谌抬头看她,唇角带着几分笑意。 他们回去时,正好和提着袋子过来的几个兵士遇上。 几人见礼,卫谌又吩咐了两句,双方错身而过。 来到军营,卫谌看花镶:“怎么做?” 花镶想了想,说道:“先把果子用海边取来的水泡上,然后再用开水烫一烫,最后磨出来看看。” 卫谌笑道:“那就先试着做一做。” “这里有石磨吗?”花镶问道。 卫谌道:“还真没有,本地很少有石头山,也就没有磨盘。” 又转身叫来亲兵,让他们去取些海水。 “或许可以试试捣碎过滤”’,花镶说道:“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时,有一个传信兵喊着将军跑来,手里高高举着一封折成尖角的信。 卫谌和附近帐中几个副将都随着声音走出来,顾徽也出来了。 传信兵直接把信送到卫谌手上。 卫谌拆开信,在众人的目光中,勾起唇角道:“焱朝剩下的五个岛,除了皇帝贵族们居住的辰光岛,均爆发了农民起义。” 这话刚落下,副将们都握紧拳头说了声好,胡延道:“他们自己乱起来,我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顾徽脸上也带出几分笑容。 白花果泡上的第三天,焱朝使者隔着窄窄的海峡叫喊着要和谈。 两岛相隔极近,花镶和卫谌等人站在积雪岛海岸边,很清楚地看到了对面被压在阵前的隐辞。 这人已经和一年前见到时大不一样,痩得皮包骨,脸上还带着淤青。 “这是伤害你们国人的祸首,交给你们处置,以做诚意”,那边有懂大夏官话的人扯着嗓子喊道:“此外,你们有什么条件,我们皇上答应,都可以商量。” 看到对面的隐辞,花镶心中为海边村村民的伤痛和仇恨才微微松动。 卫谌侧头看了花镶一眼,叫来军中嗓子最好的士兵一番吩咐,就听那士兵挺起胸膛喊道:“隐辞交出来,议和之事需要众将领商议后再给你们回复。” 对面骚乱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就有两个焱朝士兵押着隐辞登上小船往这边来。 两边只相隔几十米宽,小船上的隐辞不停挣扎,在中间,船就有些晃晃悠悠的,花镶拿过旁边一个小兵手里的弓弩,瞬间射出一箭。 箭矢直中隐辞肩膀,他惊愕地抬头,看到还未收起弓弩的花镶,一时间只剩忍痛的抽搐。 浓郁的悔恨在他眼中闪现,到这一刻,隐辞是真的后悔了。 当初拿不到制糖方子就是没有功劳可领而已,哪至于如现在这般,连妹妹在皇帝跟前的再三请求也不管用,他终是成了让大夏消气的一个祭品。 当天,卫谌连同花镶顾徽一起在军营前审理了隐辞,连夜都没过就给他砍了头,向西北方遥寄枉死的大夏朝民。 焱朝这边得到隐辞已经被斩的消息,很快就传信到了辰光岛的皇宫,隐贵妃听到这信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中殿,一看见皇帝就跪下来哭道:“陛下,您不是说,大夏朝人最讲究仁义?又说我哥哥留在本朝,很可能会被自家人逼死,送到大夏朝,反而能留一条命?为什么还没过夜,就被他们给斩杀了?” 隐贵妃哭诉到后来,音调都变了,半分没有以往的娇柔,却反而让炎瑞帝心里撕着扯着疼,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将贵妃抱在怀里,安慰道:“你放心,本王一定会给你哥哥报仇。” 随着皇帝的这句话,一道密旨传到阵前:“尽量劝大夏和解,找准机会,将他们的主将一击必杀。” 大夏和焱朝远隔几千里,主将一死,群龙无首,而等大夏那边接到消息再派人来,半年早过去了。 这些没有主将的士兵,也更好收拾。 此外,据前线传送来的消息,大夏运送粮草的士兵才刚到,想必其间也有几个官员,都抓住了,也是一个筹码。 大夏,应该没有多少钱,能再支持一场远征了。 从辰光到前线,即便是最快的距离,也需要五六天的时间,在路途上耽误这么久,又是各地起义频发的时候,这份密旨早不那么密了。 最大的起义军首领葛桦就截过了这道密旨,和几个手下看过之后,呸一声骂道:“没脑子的蠢货。对面的夏军,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能担主事之责的将领,再说,明知道主将宝贵,夏军能那么轻易让他的人给射中?” 另一人道:“将军,这皇帝是不把夏军得罪死不罢休啊,才多长时间啊,我们已经失去了两个岛。虽说那两个岛上没什么好东西,却足够夏军依托那两个地方发展壮大了。我们必须趁早,与他们达成和义,让他们停止进攻。” “知苦军师说得对”,旁边一个将领也道,“将军,我们可以把这个消息,提前透露给夏军。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和他们联合起来,将焱朝推翻。” “这样岂不是引外贼打自家?”葛桦将军表面上不同意,心里却是早就有这个想法,否则不会有把皇宫那个信使放了。 但他不能这么说。 知苦军师道:“将军,不知你可否听说过,夏朝对待一些远离中央朝廷的地方,会采取本地人治理本地人的政策,如果我们主动投诚,到时这个治理人很可能就是您。我们自己人不会亏待自己人,除了不能自为独立王朝之外,也没什么差别。” “再说,如今的皇帝,他虽对外称皇帝,却根本不敢自称朕,说起来,还是低夏皇一头。他能做,咱们怎么就不能做了?” “就是”,其他人纷纷附和,“焱朝江山几百年,也该换人做做了。” 葛桦站起身,把席地而坐的几个得力手下都看一遍,这才道:“那我和知苦先去见一见夏军主将,问一问他们,如果我们愿意臣服,他们会给怎样的条件。如果他们的要求过分,我们就算和我们的岛一起战死,也绝不归顺。” “将军,就听你的”,军师带头,其余人都举起手来,“如果不给我们活路,誓杀到底。” *** “将军,花大人做出来了”,一个小兵跑到临时的训练场上,找到正在排布军阵的卫将军,高兴秉道:“白花果能做成豆腐,但是比豆腐还好吃挡饱。” 第192章 帐内,顾徽正在琢磨其他几个岛上的物资,听到小兵的报信儿,立刻惊喜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花镶重复做了四五次,才将百花果通过海水浸泡去苦去涩,加入一定比例的糖盐卤和白团花做成了q弹味咸甜的白花果豆腐。 因为这个,十几天来这厨帐上空都飘着一股涩涩的白花果的味道,今日终于做成豆腐状,顾徽未走近就闻到一股香甜味。 花镶给那些一直帮忙的后勤兵每人分了一块,看到顾徽过来,拿了一个小碟子从锅里切下一块递给他:“尝尝。” “看品相就很不错”,顾徽接过碟子,拿起叉子叉了一块,白花果是褐色的,做成豆腐状的成品时,却变成了很好看的晶莹翠色,咬下一口,微微弹牙,十分劲道,而这味道也十分不错。 训练场距离厨房比较远,卫谌这时才过来,看到空地上支着的一口大锅中泛着淡褐色的浓汤,另一口大锅放在木架子上,上面还盖着个掀起一角的白色麻布,麻布下是晶莹的翠色。 他有些惊讶,“竟能做出这么漂亮的颜色?” 花镶也给他切了一碟子,闻言笑道:“加了糖盐卤会凝固,口感也一般,但是再加入白团花的汁,这个灰褐色慢慢就变成了莹绿色,本来有些黏的口感也变得弹弹的。” 卫谌听她说着,不知不觉就吃了好几口,说道:“吃起来有些像糯米做的糕点,有了这个,倒是可以为我们省不少军粮。” 花镶道:“做起来也不难,没有什么严格的操作要求,不如让士兵们去教给附近村子里的百姓。” 顾徽点了点头,如果能把这个交出去,积雪岛上的本地百姓会彻底归附他们,“这个岛纵长一百里,横长八十里,先交给这附近村庄里的百姓,然后再让他们自己往其他村中传播就可。” 三人又做了详细的安排,卫谌派了十几个后勤兵去前面的村子里教授白花果豆腐的做法。 在前面一二里处,便是那个经常会有人到军营要刷锅泔水的村庄,一开始对这些夏军,村里这些没地方可逃的老弱是害怕和憎恨兼具的,但是很快,自家这边后退的将军士兵就在他们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退就退吧,还把城里的粮仓和他们村里水田中的那点稻子都给烧毁了,这是要彻底绝了他们的生路啊。 反而是那些外来进攻的夏军,不仅没有入村乱杀,有饿极的孩子跑到军营时,还有一个好心的老兵给了一碗带着不少米粒的刷锅水。 自那之后,每到饭点,实在没东西吃又饿得撑不住的人便会慢慢走到军营那个东北的角上,要一碗吃的。 但村里有个识过几天字的莱老头,他宁可一天天去林子里耙那难以入口的白花果充饥,也不去军营接受他们的施舍。 有人不理解,特地带了一碗米粒很多的刷锅水给他,莱老头摆摆手,坚决不要,那人问他为什么。 莱老头第一次在村人跟前说:“那些夏军入侵我们的家园,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何至于没饭吃?如果不是他们,我的儿子和村里的青壮,也不会被强征入伍。在我们吃夏军的施舍时,尚且不知你我的孩子是不是死在他们的箭下。” 这句话让听到的人都沉默下来,莱老头又说:“我们没本事跟他们打仗,但我们绝不能吃他们的东西。” 一个小孩突然道:“可是如果没有东西吃,就要饿死了,我娘说,咱们的田,都是咱们的军队烧的。就连我家的甘蔗田,也被烧得只剩了三亩。” 小孩的话,又让村人彻底沉默下来。 入侵的夏军没有非让他们死,本朝的军队却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至于夏军为什么要和他们开仗,这些位于最前线的百姓是知道的,但他们从不提这个,不管怎么样,提起来就总有些理亏。 莱老头的话到底是在村人心中留下不小的影响,这些日子,凡是年长者,都不再去军营讨刷锅水,而已然饿成细麻杆的孩子们,他们便不忍阻拦。 仇啊恨啊都是大人的事,跟孩子们无关。 这天,哲家的两个孩子一人捧着一个黑色的粗陶碗跑进简陋的家中,噔噔噔来到屋子里,将碗放在地上,扶起躺在草席床上的年轻妇人:“娘,娘,你快吃点东西。” 妇人睁开眼睛,看到本就瘦弱的两个儿子现在成了一副双颊突出的细瘦模样,双眼中蓄满泪水,再也没坚持,陶碗放到嘴边她就咕咚咕咚喝起来。 她不能死,也不想死,不然两个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但想到离家的丈夫,她又觉得对不起他。 正在妇人感伤时,她的小儿子从怀里掏出一块被绿叶子包裹着的东西,刚到嘴边,妇人就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 那些夏军绝对不舍得给他们这些人的孩子多好的东西,那么这块香甜的食物是哪里来的? 妇人一下子满心恐惧,抓住小儿子的手问道:“哲清,你偷了夏朝军营的东西?” “没有”,七八岁的小孩子顶着个大大的脑袋,又把手上的东西举了举,说道:“这是军营里的老伯伯给我和哥哥的,我们两个一人一大块,在军营就吃了。这块,是我给娘要的。” 妇人看向刚进来的大儿子:“哲伊?” 大儿子已经十二岁了,当初若不是丈夫和小叔主动跟征兵的人走,被她藏在甘蔗地里的哲伊也会被带走打仗。 哲伊道:“哲清说的都是真的,娘你边吃边听我说。” 妇人这才放下担心,接过来那块绿叶子里的香甜食物,咬了一口,长久嚼食白花果的舌头一阵麻木,继而味蕾被咸甜的味道激活。 妇人狼吞虎咽起来,不过片刻就把一块白花果豆腐吃得干干净净。 两个孩子围坐在母亲旁边,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 娘终于又愿意吃军营里的东西了。 看到两个儿子亮晶晶的眼神,妇人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你们给爷爷奶奶带了吗?” 哲伊点点头,“我拿来的都给爷爷奶奶送去了。” 妇人这才又问:“你们给娘的是不是夏朝的点心?” 她嫁给哲空前,哲空在城里给她带过一块夏朝商人售卖的点心,那小小的一块,就花了十个铜币。 哲伊不知道母亲想起了什么,他想到那个给他们食物的老伯说那绿色的糕点,是他们夏朝的大人用白花果做出来的,而且大人们说了,会把做法教给他们。 哲伊便觉得明天不再是冷冰冰饥肠辘辘的,他高兴地对母亲道:“娘,这糕点是夏朝的大人用白花果做的,他们还要教我们怎么做,以后我们就不会挨饿了。” 旁边的哲清也点头附和,“伯伯还说,这是白花果豆腐,做起来也很简单,只要用一些糖和盐做成的卤就行了。” 两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妇人听得有些不敢相信,好半天才道:“你们没有听错?这是真的?”” 两个孩子一起点头,“是真的。” 哲伊道:“伯伯说,最晚明天,就会有夏朝士兵来村里教我们怎么做。娘,我们家还有糖和盐吗?” 如果没有,他就现在去甘蔗地里砍些甘蔗,连夜把糖做出来,明天再用糖和村里人交换一些盐。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家里还有一包盐两包糖。” “爷爷,奶奶”,哲伊哲清回头,看到扶着墙壁过来老人,赶紧出去扶着他们进来。 哲老头接着道:“本来那些盐和糖是放着给你们两个救命用的,现在既然夏朝军队那边有这么好的做法,我们自然要听话的。” 一旁的老妇人点头,“是呀,咱们自己的军兵都不管咱们的死活,夏朝却管,以后我们就是夏朝的百姓,你们的爹和小叔是被焱朝的军队抓走的,他们才是我们的仇人。你们记住了吗?” 哲清十分信服地点点头,大声道:“奶奶,我早就知道,那些抓走爹爹的才是我们的仇人。” 哲伊迟疑片刻,也点了点头。 哲老头看了老妻一眼,什么都没说。 莱老头说的那些,太空了,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说什么恨。 饿了这么多天,哲老头只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不想饿死,饿死的滋味真不好受。 现在,谁能给他们吃的,让他们活下去,谁就是恩人。 就在这天下午,村里来了十几个夏朝士兵,他们带来了几百斤已经提前处理好的白花果,在村里支起大锅,教他们如何用木锤捣碎白花果,如何过滤,如何做卤。 天色黑下来时,所有的人家都按人头分到了几碗豆腐。 第二天,村里又集结了十几个老头,去左右的村子里,找到熟人或亲戚,把白花果豆腐的做法教给他们。 而留在村里的其他人,则一起去白花林里去耙白花果,仅仅一天时间,林子里一层层的白花果乃至树上还未掉落的,都被耙得干干净净。 第193章 天色刚亮时,积雪岛西北角的一个小水湾处泊进来一条小船。 船头的葛桦仰头看向高高的被冲刷得十分光滑的海岸,疑惑道:“夏军没有在这里驻军?” 知苦四下看了一眼,说道:“这么明显的死角,夏军不可能不注意到。” 话音刚落,上方便猛然出现十几个穿着轻薄铠甲的夏军。 “什么人?”为首者大声询问 海浪声声中,葛桦大声道:“我是葛桦,有事与你们的主将商谈。” 听到这话,驻守在这里的十几个夏朝士兵反而都惊讶了,旁边的一个人说道:“这人还会咱们的官话?” 葛桦等人以前就经常跟夏朝过来的商人打交道,每人都会说一些夏朝官话,此时知苦军师解释了一句:“我们特地跟夏朝人学的。” 夏军这边,小队长询问:“你们找我军主将,有何事?” “要事”,知苦说道,并不欲在这里明言。 小队长道:“不说清楚,我不可能带你们去见我们将军。” 葛桦是炎朝这里的一支规模不小的起义军首领,小队长自然是知道他的名号,正因为这样,才不能他们说见将军就带他们过去。 知苦转头看了葛桦一眼,葛桦点了点头。 知苦喊道:“我们想要和贵军商议共同灭炎之事。” 伴随着这声喊,葛桦一行人神情都有些复杂。 此举一出,日后是褒是贬,是拯救乡老们的大英雄,还是卖国贼,就不容他们分辨了。 共同灭炎? 小队长和手下的几个士兵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欣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小队长一挥手,带着人跑下去,指挥他们到另一边低岸处登岸。 从海边到军营,这一路上葛桦等人都有些不太确定,然而等天色大明,走到军营外围的树林子时,看到一个个满脸笑容地在收拾白花果的百姓,莫名心里就有了几分安稳。 “他爹?”突然一道震惊欣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几人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那突然开口的妇人一下子冲过来:“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咱们的苦日子终于过去了。” 跟在葛桦这边末尾的一个士兵也伸手扶住那个妇人:“孩儿他娘”,意识到现在的场合,他又赶忙道:“我还要护送将军,然后再找机会去看你。” 这士兵刚才准备上岸时心就提着,因为没到地方时,他便看出来这儿就是他家所在的附近。 刚才的一路,他最担心的就是家里的爹娘媳妇孩子。 就在军营边儿上,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那些夏军给驱赶走。 但是没想到,这就遇见媳妇了,再仔细看看,那边树上捋果子的不就有他儿子吗? 士兵放下心来。 这时候就听前面的将军道:“应路平,这儿是你故乡所在?” 应路平赶紧点头:“是的将军,之前我以为家人都不在了,就没有提前报告。” “既然你家就在这附近,那你先回家见见亲人吧”,葛桦说道。 应路平闻言,没有多说,只立刻行个礼表示接受命令。 这些人说话时都是用的炎朝话,小队长等人在这里驻扎许久了,断断续续地能听懂一些,等他们说完了,才点点头带着葛桦继续往前走。 前面那些人一走,应路平就被在这里耙百花果的村人围围上来,询问当初和他一起被抓走的村人。 “离开村子后我们就被分成了好几波,我和哲空哲喜哥磨子叔他们,还有邻村的几个人在一起。后来军队撤退,我们也被裹挟后退了,到了后面的宇光岛军粮不够,整个军队都被打散了。” “我,哲空哥,哲喜哥,我们三个一起逃离队伍,后来就加入了将军队里。” 哲空的妻子也在这里,听到这些话双拳便一直紧张地握着,待听到丈夫和小叔子都安全,才忍不住捂住嘴哇地一声哭出来。 “你们是不是没粮食吃了?”应路平看着围住他的老老弱弱,这一个个看起来,脸上的气色也很不错啊。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都带了些喜色,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讲夏军对他们的帮助。 听到后来,应路平脸上的不可思议都实质化了。 …… 应路平被媳妇和村里人拉着来到村中,留在村子里的老人看到他也一个个激动得不行。 刚把之前的话又车轱辘地都说一遍,他进村就没影的媳妇端来一碗晶莹剔透的糕点给塞到他手里。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种白花果豆腐?” 一个老人笑眯眯道:“是的,你尝尝。这味儿淡,还能凉拌着吃,炒着吃,煮着吃。” “咱们都没想到,这漫山遍野的果子树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另一个老人也笑着接了话,“以前就知道大夏人聪明,到现在才算长了见识。” 应路平回村这一趟,连家里都没来得及回,吃了三碗豆腐眼看着天色不早,就起身要去军营外等将军。 军营里,双方已经确定下合作的基本意向,具体的策略,会在第二天再商议。 而这一天,杨大人也带着三班舞姬和鼓乐师一起来到了积雪岛。 葛桦几人来谈合作时,杨大人也参与了,确定好意向,他便吩咐专门演唱锦花缘的那一班女子装扮起来,入夜在外面露天演出。 吩咐完着些,转头就邀请葛桦他们一起去外面用晚餐同时听一听他们大夏的杂戏。 花镶看到杨大人说起杂戏时,满脸都是自豪,就忍不住好笑起来。 看来显摆是人的本性,连杨大人这样的人生赢家都不能免俗。 但是看到身旁的卫谌,花镶也忍不住有些自豪,她的谌哥哥倒没有这种爱好。 而另一边,葛桦和军师几个正在低声谈论大夏朝的这些士兵将领。 夏朝人怎么都这么白! 长得也很不错! … 等到乐声响起,装扮好的舞姬登上舞台时,他们更是瞪大了眼睛。 怎么也想不到,大夏朝的女子能这么美。 葛桦低声对军事道:“你说以后咱们和夏军联手平了炎朝,这些女子,我们能不能一人娶一个?” 花镶就坐在这些人的下首,听到这位起义军首领的话,忍不住笑了笑。 只是不知道到了以后,这些起自微末的人能不能还保持这样的“淳朴”愿望。 应路平在外面一直等到天色大黑,听到军营里飘来一阵阵好听的声音,再也等不下去,主动走向不远处巡逻的夏朝士兵。 其实他刚来没多久,夏朝士兵就发现了他,他当时很忐忑地拿出自家起义军的牌子,表明是跟葛将军一起来的手下。 那些夏朝士兵问他要不要进去,应路平觉得将军就该回来了,便摇头拒绝。 现在又凑上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这些夏朝士兵赶出去。 至于说将军等人一直没出来,是不是有危险什么的,下午听到的村里人所说的夏军,让他本能地就没往这方面想。 巡逻士兵这边也该换岗了,小队长见到应路平走来,没用他说就道:“看样子你们的将军被我们将军宴请了,你不如一起过去。” 应路平赶紧道谢。 倒让小队长有些唏嘘,这炎朝的百姓比他们那儿的更直肠子。 军营里,篝火一堆挨着一堆,位于中央的露天舞台上,一声声悦耳的曲辞升空盘旋。 围坐在下面的,有面色红润健康的士兵,也有裹着白色布袋的伤兵,但在他们脸上,却有着同样的灿烂笑容。 巡逻兵小队长拍了拍已经同手同脚的炎朝人。 应路平一下子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小队长指了指离舞台最近的那堆篝火,说道:“你们随行来的人都在那里,我送你过去。” 应路平点点头,其实他有些具体的话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谨记着军师说的听不懂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被糊弄,于是就很镇定地跟着这位夏朝的小将领往里面走。 这一晚上,军营灯火军乐直到天色将明。 花镶倒是早早地回去睡了,因此卫谌进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小动作就把她吵醒了。 卫谌穿着常服,走过来坐下将起身的花镶拥在怀里,吻了吻她还有些惺忪的睡眼,“再睡会儿。” 这个时候不用点灯也能看清人了,花镶侧头看了卫谌一眼,“才刚散?” 卫谌点头:“葛桦等人看戏看出了兴头,戏散后就要商议具体的策略,刚确定好策略和联络信号,他们就走了。” 花镶说道:“挺好的。” 卫谌顺势搂着花镶躺下来,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过两日便会再开战,明日船都到这边,杨大人就要回夏,你跟着一起。” 花镶不想走,但她现在是朝廷命官,不能任性,又说道:“顾徽也要留在这里将兵,你注意点,尽量不要和他冲突。” “你这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卫谌问道,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第194章 花镶道:“徽哥为人不错,但可能从小没得不到的,现在就有些拧着,我担心他会故意跟你反着来。” 卫谌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在阵前我才是主帅,别人没有置喙权,所以你就不用担心这点了。” 花镶便笑着往他怀里缩了缩,卫谌翻身,在她脸上一下又一下地啄吻。 第二天凌晨,卫谌带着三百精兵送花镶他们一行人去海边登船。 此时十几艘海船都泊在海面上,水源岛上需要回去的伤兵在前日杨大人过来时都已经登上了船,现在排队登船的都是积雪岛的重伤士兵。 花镶站在众人最后,等待前面人登船的同时,对卫谌道:“你一个人要注意照顾自己。” 卫谌说道:“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路上要小心。” 顾徽就在他们两个不远处站立着,一开始从大夏出发前,他还想着如果卫谌在战场死了,镶弟心中就不能一直只有他了吧。 但是在岛上这一段时间,花镶对卫谌那种表面淡淡,实则细致入微的关怀让他心里十分失落,同时也十分的惘然。 他一向是个骄傲的人,而花镶同样是个骄傲的人,如果他真的在战场做了手脚,花镶会不会转头喜欢上他还在两说,单就是他,能接受自己的女人心里有一个念念不忘的男人吗? 且还不说,卫谌是不是他能轻易暗害到的。 顾徽抬头,看向和卫谌低声说话的花镶,心里只有后悔一个念头。 当初,就不该那么突兀地表明心意,让她还未对自己生情先生了三分戒备。 花镶趁昨天跟军医要了些提神醒目的药材,用手头能找的布料缝了个简单的荷包。 但因为太丑,昨天一直没好意思给卫谌,此时马上就要分别,想了想,还是从袖袋里取了出来,递给卫谌。 卫谌接过来,看到竟是一个荷包,浅蓝色,上面只有用白线绣出来的一个谌。 他再看花镶时,眼里就都是笑意。 左前方的杨大人无意间回头时看到这一幕,便忙有些辣眼睛地转到另一边去了。 怪不得在军营这么些天,花县令都跟卫将军住在同一个营帐。 想到这儿,就想到小顾大人,他一直不同意花县令和卫将军住一起,难道他也喜欢花县令? 杨大人觉得有些头疼,这些优秀的小年轻们,怎么关系却如此混乱? 之前,他那夫人还带着自家的女儿去顾家参加花宴,那就是顾家夫人举办的相亲宴,后来那边没什么消息,他和自家夫人还说顾家没眼光。 现在看来,幸亏顾家有良心,要不然不是让自家女儿跟一个男人争相公吗? 恰在这时,一阵从地底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声音蓦然爆发。 地面微微震动了下,一阵阵余波不断。 众人都在震惊之间,就看到东北方向腾起滚滚黑红烟。 “怎么了?” “怎么了?” 众声一句,惶恐躁动一下子在人群中蔓延。 花镶伸手,一片肉眼可见的灰尘落在手心里。 “这是,火山爆发?”花镶先开始还是低喃,随即对卫谌道:“谌哥,快让大家迅速上船,把窗门都关上。” 越来越多的灰尘随着空气运动漂浮过来,卫谌也没问为什么,当即下达这两个命令。 大部分士兵都没见过这场面,听军令都加快了上船的速度,已经上船的人也把上面的门窗一一关上。 杨大人等官员到底是为官者,这时候都没有只顾自己地往穿上挤。 另外,也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杨大人转身来到花镶卫谌旁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跟过来的冯大人还小声说:“这不会是天罚炎朝吧?” 卫谌没空搭理他们,叫来两个士兵,令他们快速回营通知军营士兵立刻回帐躲避灰尘。 花镶给卫谌要了望远镜,透过镜片,清晰地看到东北方向的那片红光托着如同实质的滚滚黑烟,说道:“应该是火山爆发。” “火山爆发?” 众人齐声惊问,他们都生活在没有火山活动的地方,谁见过这场面。 至多是看杂书多的,从游记书上看到过一二段场景描述。 顾徽这时走过来,说道:“灰尘越来越多,别说这些废话了,先登船。” …… 最大的宴厅舱内,众人安坐下来,这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明显变暗。 杨大人朝外看了一眼,有些忧心道:“我在皇家内馆曾为官好几年,看了不少书,怎么都没看到炎朝这边有火山的记载?” 卫谌也做官翰林院官员,经常出入内馆,这时目露沉思,说道:“我记得,夷外册说部记载有一条逸闻,三百年前炎朝未立时,中心岛红光大盛,流浆覆百里。末尾标注,这正是辰光岛之名的由来。” 花镶道:“这么说,在辰光岛上有一个很大的休眠火山。” “什么是休眠火山?” 已经被这岛上突然发生的事弄懵的众人又看向花镶,异口同声问道。 花镶想了想,说道:“听说有些地方的火山爆发相隔时间很规律,这样的就是活火山,有些火山会隔很长时间,冷不丁的爆发一下。” 杨大人突然拍手笑道:“火山这时候爆发,好,真是天助我朝。” 辰光岛可是炎朝的中心岛屿,刚才爆发的方向,也是指向那里的,如果确定爆发地点就是辰光岛,不用多久,这片群岛就要成为大夏的国土了。 像杨大人这么想的人很多,一时间整个船舱里都是欢心的气氛。 冯大人还命人去外面厨舱取美酒佳肴送来。 花镶提醒下人,出门要遮面,同时为防灰尘会随着时间增多,让他们多拿一些食物上来。 顾徽起身,到窗口开了一到缝隙,往灰尘飘来的方向看去。 “看起来那边的情况挺严重的”,他说道。 众人也都起身,站到窗边小心地打开窗缝查看。 只见东北方向,由重到轻的颜色向外蔓延。 仅小小一个窗缝,就有许多像是游鱼一般的灰尘进到船舱内。 可以想象,辰光岛,和另外拱卫着辰光岛的其他三个岛屿,此时将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场景。 “这么多灰尘,即便没有火山流浆,那里的人也活不下来吧。”顾徽说道。 刚才还很兴奋炎朝不去自灭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沉默下来。 在这样大的天灾面前,就算是敌对的双方,也会油然而生怜悯之情。 花镶想起葛桦那些人,问卫谌道:“谌哥,前日来的那支起义军现在驻扎在哪里?” 卫谌道:“在这片岛的最东边,与辰光岛隔着一个岛屿,应该和我们的情况差不多。” 花镶点了点头。 若是炎朝被天灾灭了,外部矛盾消失,葛桦这个本地的起义军将令,会不会想不开,反过来要和他们开仗。 卫谌也有这个考虑,一直到半下午天快黑了,空气中漂浮的灰尘也没有增多的趋势,他便有意回军营。 问杨大人,是否今天起锚回程。 来的时候一开始杨大人很谨慎,晚上并不行船,后来听了老把手的建议,都是日夜行船。 杨大人听到这问话,满脸高兴地道:“本管再等等,看看炎朝皇宫是个什么情况,回去也好给皇上禀告,我朝是如何的天命所佑。” 杨大人这么决定,卫谌很高兴,不为别的,就为能和花镶多待几天。 “既然如此,大家就先和我一起回军营吧。” 至于那些已经上船的伤兵,倒是可以一直在船上。 停船处也有士兵驻守,还是很安全的,至于口粮,杨大人还留着一船的回程物资。 一行人回到军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伙夫营早就做好晚饭,他们一回来,便有小兵给他们送来饭菜。 第二天早晨,卫谌让一个副将去前面的村庄查看。 这时候空中的灰尘比昨天小了很多,但昨天的震撼太大,村里人都没敢像之前那样跑到更远的地方去耙百花果,一个个留在家里捣碎泡好的果子,滤浆后烤成粉。 这样的粉就可以放很长时间,还能做成更多的吃食。 军营里过来人查看村里的情况,更让这些人心中感慨。 对于夏军,他们心中的依附感也越发强烈。 如此又过了两天,空气中的灰尘渐渐散去。 卫谌叫来几个善于伪装的手下,让他们好好伪装一番,前去辰光岛查看情况。 但还未到中午,一个扮做本地老翁的士兵就返回来,脸上还带着浓浓的惊骇。 回禀时,声音还有些抖:“前面的岛上,东面的一半,都覆盖这厚厚的火山灰,而岛上另一半的情况,仅比我们这里稍严重一些。” “伤亡如何?”顾徽问道。 但这些天对面岛上也没有什么人往这边逃,想来也没有多少伤亡。 果然就听那士兵道:“东边岛上的许多老人没有逃出来,其他的都还好,驻扎在对面的握力将军正在清查损失。” 便有一个姓李副将道:“将军,这时进攻,必能夺岛。” 第195章 花镶皱了皱眉,虽然两军对阵,讲究的就是一个兵不厌诈,但总觉得现在出兵,有些不合适。 她还没想完,就听卫谌道:“依目前情况来看,我们完全不用这么着急,以后史书上记载,难免有损我朝的大国形象。” “将军的意思是?”胡延问道,“炎朝会自己投降?” 这天下午,士兵们到海边捕到不少鱼和虾蟹,他们运着一桶桶到军营,转而又急忙忙回去。 伙夫营里热火朝天,花镶看到士兵运那一桶桶大鱼,便过来瞧了瞧。 之前给她打下手做白花果豆腐的老兵迎过来道:“大人,听那些小子说现在一网子下去,最小的鱼也是十几斤的。您想吃哪种,小的这就给您做上。” 士兵们运来很多大鱼,只用木桶已经不够,就把之前泡白花果夯出来的池子给用了。 这时,就见那水中一尾尾大鱼扑腾不停,把本来澄静的池水都搅成了昏黄色。 花镶道:“趁着鱼都活着赶紧处理了,这个小池子可养不住这么多大鱼。” 老兵正是主管伙夫营的,闻言便道:“昨儿晚上让人泡了不少黄豆,小人正打算用大人做出来的那种锤子榨些豆浆好做豆腐吃。您不知道,早前看着那么些豆子,咱们早就馋那一口豆腐了。今天正好,炖些鱼豆腐汤。” 花镶笑了笑,说道:“那我再给你出个主意。” … 晚上,军营里每个士兵都分到两大碗鱼汤,一碗是鱼片炖豆腐,一碗是酸菜炖鱼片。 都是鱼片炖的,美味却大不相同。 就着贴在汤锅上的发面饼子,有那胃口大的兵,满满的大碗吃了五六碗,贴饼子轻轻松松地还吃下去八九个。 老兵看着连一点汤汁一个饼子都没剩下的伙夫营,敲着勺子嘟囔道:“还是不能把饭菜做的太好吃,再多也不够这群小子造的。” 将领们的饭桌上,酸菜炖鱼则是花镶特地教老兵做的酸菜鱼,酸酸辣辣,吃的一众将领大呼过瘾,饭碗还没丢下就又问明天还有没有这个菜。 花镶听到这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卫谌对她道:“你的这个辣椒,的确是个好东西。” 花镶也笑着低声道:“其实还能做出来更多的美食,等我回去就做起来,待你大胜回朝,就给你一一试吃。” 他们两个凑近在一起说话,对面的顾徽看得很是腻烦,对花镶那点还没彻底死心的想法又淡了几分。 如果这个让他心仪的女子不能给他最好的回应,那他宁可一分都不要。 但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想,当初如果自己没有太着急,让她也慢慢喜欢上自己,现在卫谌享受的就都是他的,那样的生活有多让人期待。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又转到这里,顾徽拿起面前的酒杯急饮了一口。 再一次跟自己说,不是最好的感情,他不要。 他是顾家少爷,应该有自己的骄傲。 当前去辰光岛查看的几人回来时,军营里的士兵已经把鱼虾蟹海参章鱼等各种海物的新鲜吃法都吃了个遍。 火山口就是炎朝皇宫所在山脉的最高峰,更让人不知该说什么的是,炎朝皇族的祠堂就建在那里。 据这些人回禀,现如今大半个辰光岛都被依旧炽热的岩浆覆盖,炎朝皇族只有少许血脉因在外而逃过一劫。 他们还带来一个须发洁白的老妇,老妇看到坐在首位以及两侧的大夏官员,嘿然而笑:“原来祖上传下来的话是真的。” 花镶这边的几个人都或轻或重的皱了下眉,胡延呵斥了一声,问到:“你是什么人?” “啊,我族原来是皇族的祭祀官”,老妇像是这才想到自己应该自我介绍一下,“不过皇族第三世的皇帝忌惮我族,于是先祖便带我们一族到最东边的小岛上隐居去了。现在,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妇。” 带她回来的那几个人急了,“老婆婆,是你说有关乎平定炎朝的话要禀告,我们才把你带回来的。” 妇人笑了下,说道:“我家祖上的确留下来几句话,这几句话便是天兵降临,岛上流油,百年过后,只知有夏。” 花镶听着,怎感觉那么像是在忽悠。 接下来,这妇人又道:“我们这里一直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传统,在岛上立政者,必须要把决策中心建立在辰光岛上,否则便不会长久。” 花镶:明知道上面有火山,还把相当于心脏的政治中心建立在那里,脑子有问题吗? 卫谌却不置可否,问道:“告诉我们这些,你有何求?” 老妇道:“我一个老人家,儿孙俱全,菜蔬适口,没什么想要的。” 卫谌便让人把她带下去招待一些茶饭,转而问那些带老妇回来的人:“可查清了她家的底细?” “查清了,的确如她所说。”为首者回道。 “她是怎么认出你们来的?”一旁顾徽问。 后面一个娃娃脸回道:“属下们一直很小心,在辰光岛上一个靠海案的小村子和幸存者打探情况时,她凑了上来,一下子就说破了我们的身份。” 花镶觉得自己也有必要问一下:“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们是天兵,有话要与将军谈,还拿出来一个祭司的铭牌。” 想来也是,如果没有足够具有说服力的证据,他们是不会带这人回来的。 卫谌点了点头,摆手让他们下去休息。 杨大人这时才开口:“此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花镶道:“我觉得并不用信,或许她真的是炎朝皇族祭司的后人,冒险来说这么几句话,就是为皇族尽最后一份心而已。” 顾徽也道:“她那些话若真是此前先祖留下来的,炎朝不应该没有半分警惕,所以很可能是那妇人信口胡诌,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最后经过商议,他们放了那妇人回去,对于她的话没有表示是否相信。 而那妇人看起来也不在意的样子,就在士兵的押送下离开积雪岛。 炎朝一夕之间覆灭,在外领兵的握力将军、寻袭将军纷纷举起了自己的旗帜,紧跟着,这两方也派了军师前来,都表示愿意归顺大夏。 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这突然的天灾真的当成了天罚。 但他们既然表明归顺,卫谌这边自然说马上就会让使者回夏朝传递他们的归顺之心。 握力和寻袭争相表现,每个人都写了归顺的国书。 握力占了两岛,寻袭占一岛,另一边还有起义军葛桦把持两个岛,剩下两个岛屿现在都在夏军手里,他们谁都没有消耗己方兵力与夏军开仗的想法。 一时间,平均相隔距离只有一百二十里的七个岛,成了分割之势。 卫谌觉得,教训到这个地步就差不多了,让他们三方势力相互制衡,对以后的统治也有力。 等到得知握力寻袭皆向夏朝交了归顺的国书,葛桦也迅速派人送归顺书来。 杨大人看着三份归顺书,笑得直合不拢嘴。 当初朝廷决定对炎朝用兵,既是为了维护国威,也是为了扩大海外统治。 只是当初大家都没有想到,炎朝皇族这么容易就灭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将这三份归顺书带回去,他们这些来送粮草的,也能沾一些功劳。 有这个考虑,杨大人立即就去和顾徽商量,要马上返航,尽快把归顺书送到朝廷。 顾徽本来是想立军功的,万万没想到,军功就是这么立的。 什么也没有做,就完了。 好像蓄了很大力气的一个拳头,最后却没打出去。 虽然遗憾,顾徽还是决定和杨大人等人一起回去。 若坚持留在这里,就跟坐等着分功劳没差别了。 于是就在第二天早晨,来时的十几艘大船,排队离开了八艘。 留了两艘在水源岛,三艘在积雪岛。 当初卫谌带兵过来时,只有八艘军炮船,粮草队留下的这些,则都是船上空间大,各种家具设施俱全的。 以后确定了对片岛的政策,肯定要回去一批主将和士兵,杨大人特地留下来几艘船,就是为了以后的安排。 回去途中,饶是杨大人很心急,在经过来时刁三指给花镶看的那个无人岛时,他还是同意分出一艘船,让花镶带人登岛去挖比较感兴趣的植物。 而他们,则先慢速航船,半个月后花镶带出去的那艘船回来,船队这才继续正常航行。 回程途中,顺风顺水的天气很少,期间还遇到两次比较大的风浪,八艘船并在一起倒也平稳度过。 三个月后,终于看到了大夏的海岸。 当繁华的码头出现在视野中时,花镶竟觉得心里热热的,能在常年在海上漂泊的那些人,一定都拥有十分强大的心理。 “前面是滁州码头?”距离岸边更近的时候,花镶才看到那码头上飘扬着的滁字旗。 听到她说话,顾徽依旧会如以往那般回答:“回来时特地偏北些许,滁州已经离京城很近,你当时去群岛,也有皇上的允许。不如趁此机会回京成看看你祖父母。” 花镶想了想,觉得回去看看也行,反正她就算立刻从滁州码头南下也得七八天才能到番茗。 且她这次远行的假期是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假销的形式。 第196章 看见海岸的第二天,这些归国的船队就已经抵达京城外的内河码头。 为了运粮方便,且京师又是天下人员和各种物资辅辏的地方,就算只是一个内河码头,这里的面积也很客观。 八艘归国船队停泊进来,其他商船民船还能来去自如。 倒是朝廷早就得到送粮队即将回来的消息,派了专门的迎接官员在码头上等着。 花镶和其他人跟在杨大人、顾徽身后下了船,在码头等着迎接的官员就迎了过来。 这样大的场面,引得码头众人频频看来。 等在码头迎接的官员是礼部的,花镶仔细一看这人的面容,还是认识的。 当初苏栩就是在礼部,这人叫张宇山,假日的时候特地去苏家拜访过,花镶和苏旭有时候出去喝茶,遇见这人就会喊他一起。 不过苏栩被牵连入狱后,花镶却连着人的面都没见过。 如今三年过去,这张禹山还在礼部混,看官服好像只涨了一个品阶,看来前途已经能瞧见尽头。 在花镶这么想的时候,张宇山好像也看见她了,神情间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又有些了然。 侧身等杨大人、顾大人走在前面,张宇山向花镶拱了拱拳:“花大人,您这是要高升了吧。” 花镶也拱了下拳,却没说什么。 张宇山面上有些挂不住,和后面其他几位大人打过招呼,便又来到花镶身边:“苏大人在禹州一向可还好?” 花镶应付地道:“还好。” 见她这态度,张宇山就知道当初自己连个头都没冒被疏远了。 想再说两句话缓和关系,就听花镶道:“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说完就走到前面和杨大人说话去了。 张宇山尴尬非常,却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花镶问杨大人她需不需要一起进宫面圣。 却是顾徽回答的,“你一起吧。” 花镶便和他们一起进宫了。 到了宫内,他们先是被小太监引到御书房一旁的侧殿,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面见了皇上。 下跪行礼时,花镶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就看见陈绰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听到免礼,她垂下头跟众人一起站起来。 陈绰自然没有忽视掉刚才花镶抬起来的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早前初见时,他以为这是个机敏聪慧的少年天才,但又有人跑到跟前说她是个女子,再见面,感觉就有些不一样了。 若她果真是个女子,走到这一步,还不知何等艰难。 且花镶真是个女子的话,叔爷倒是不用担心阿徽是喜欢男子才不娶亲的。 想到这里,陈绰又看了顾徽一眼,见他出去一趟晒黑了不少,人看着也稳重许多,心想着倒是可以在以后给他们赐个婚。 陈绰有一部分想法是受到先帝影响的,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严格遵守所谓礼法的人。 礼法是规定天下秩序的,如果他这个最上面的人也在一个框框里,王朝早晚成为一潭死水。 可陈绰也明白,他虽不需要被礼法桎梏,却也不能为所欲为。 在他想着这些期间,也有分神听杨明净等人关于炎朝那边情况的回禀。 因为诸事顺利,归顺书一下子带回来三份,整场谈话都十分顺利。 此次对炎朝用兵,是陈绰登基后第一次大型用兵。 开战还不到一年,国库的银子已经哗哗的流出去近八百万两了。 每当看到这如水流出去的银子账目,陈绰就庆幸,花镶是个有长才的,呈上来一份完善的玻璃工艺制造法。 现在炎朝又分裂归顺了,这对陈绰以后遇事主战的想法有很大的影响。 杨大人汇报结束后,陈绰畅快地笑了笑,“几位爱卿辛苦了,朕已让人准备好席面,你们先用了饭再回去休息。” 这些人退下去时,陈绰道:“花大人,你留一下,将番茗的情况具体与朕说一说。” 顾徽看了花镶一眼,到底是转身和众人一起往外走了。 花镶正好也想和皇帝面谈一下轮胎、辣椒等事,被叫住单独谈话还有几分期待。 陈绰看她一眼,笑道:“看来花县令很有话要说。” 花镶没想到陈绰言语之间还是像当初坐太孙时一样随和,也笑了下:“臣的确有很多话要上秉。” 陈绰示意她坐下慢慢说。 这一谈就谈了大半个时辰,关于辣椒的推广、橡胶轮胎的制作流程,甚至对于群岛上扩大橡胶种植、往大夏运送的各种,她说嗨了便都有所涉及。 陈绰一直很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还示意内侍给花镶添茶,听到比较好的点,也会拿起笔记下来。 等花镶终于把大概的讲完,陈绰笑道:“卿如此大才,放到番茗确实有些可惜了,不过番茗已被你治理出模样,朕也不好现在就招你回来。” “这样吧,任你为龙耀阁学士,兼领番茗,如此你便可随时回京。如何?” 龙耀阁是新帝即位后与大臣们商议要事的地方,设有五位学士,主要任务就是帮忙整理奏折的轻重缓急。 虽没有什么议事权,但作为比翰林院更近圣上的一部分人,他们个顶个深受皇帝信重,都是宠臣。 可花镶并不太愿意再回到朝堂的中心,当下坦言道:“微臣只是比较喜欢奇技淫巧,个人能力完全不足以担任要职,恐怕会有负皇恩。” 陈绰闻言,沉思片刻,说道:“那你想要什么奖赏?” 花镶定神,道:“臣恳请,皇上赐一道恩旨,若臣犯了错,希望皇上能给臣一个辩解的机会。” 这下陈绰有些确定了,花镶很可能就是个女子。 只是不知道那韩家女,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陈绰没有多做考虑,便答应了,左右看了下,又低头取下今晨女官特地选的玉牌。 旁边的林和大总管:… 呆愣一瞬才上前接过坠着明黄穗子的玉牌,转身躬着腰恭敬地交到花镶手上。 与此同时,陈绰道:“这个玉牌你拿着,以后犯了什么错,有此玉牌可免罚三次。” 花镶:这就是作为宠臣的感觉? 接过玉牌,郑重地谢了恩。 陈绰又吩咐单独给花镶准备一份御宴,让她在宫里用过饭再回去。 林和亲自送花镶出去,外面的太监宫女见此情景,对花镶更加客气。 现在见到花镶,陈绰不可避免地又想到韩家女,越是细细分析,越是觉得此女可疑。 花镶女扮男装入仕,看她言行是十分小心的,即便有人看出端倪,那这人必也是如同表弟一般和花镶是好友的。 而既然是好友,又怎么可能在外议论,还那么凑巧被韩家女听到呢? 若是发现端倪者是花镶的仇人,既拿住了这样的把柄,也不能只是在背后议论。 陈绰皱着眉,吩咐送了花镶回来的林和道:“查一查工部韩侍郎的女儿。” … 花镶正一个人吃饭的时候,顾徽从外面过来了。 “你还没回去?”花镶问道。 顾徽坐在旁边:“等你一起。” 花镶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御膳房做出来的菜,就算只是一个汆白菜,那味道也是层次丰富美味非常的。 这一桌四个菜,荤素搭配,品相好得让人不忍下筷子,米饭晶莹剔透,嚼起来劲道微甜。 于是本来就有些饿的花镶将四个菜吃得干干净净,米饭添了两碗。 顾徽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的空盘,问道:“可是饱了?” 花镶:真那我当饭桶呢。 “饱了饱了。” 他们从南边的宫门出来,转两个弯就到了尚德街。 走到顾家门口时,顾徽道:“我便不送你了。” 花镶点头:“就这点路,也不用送。” 感觉顾徽不像是之前那么执着于她,花镶心里是真的轻松起来。 走过沉香门,来到外城,她就控制不住步伐,快步往家里跑去,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个老太太。 这时已经是深秋,又是半下午,家门口都没有什么太阳了。 花镶又加快步伐:“奶奶。” 老太太也看见了她,赶紧地往前迎:“镶儿,你可算回来了。” 花镶跑到跟前扶住泪流满面地老太太 :“您哭什么,我在外面挺好的。” 花老太太扶着她的手臂仰头打量着,口里连连道:“瘦了瘦了,也黑了不少,你这孩子,可心疼死我了。” 这时,院子里的老爷子听到了动静,也快步跑了出来。 花镶还是第一次看到爷爷这么失态的样子,笑道:“爷爷,您慢点儿。奶奶,我们去家里说话。” 一春等人也都出来,一个个抹着泪,却是笑着簇拥着她往家里走去。 “你说你,跑去禹州为官也就罢了,怎么还跟着到海外的前线去了。以后,可不准再这样任性。” 家里人之所以都知道她要回来,是中午时船上的人就把她从那无人岛上挖的东西送到了家里来。 老太太知道她先进了宫,时不时便跑到门口张望。 一春二春一开始还陪着,后来忙着给花镶从海外带来的那些东西浇水,一个没看见老太太便又一个人跑到门口去了。 花镶看着明显老很多的爷爷奶奶,又自责又心疼。 第197章 花老爷子道:“你和栩儿在番茗做得很好,现在爷爷在老朋友那儿可有面子了。” 花镶闻言,眼眶的湿热更加控制不住。 花老太太瞪了老头儿一眼,说道:“镶儿,你从海外带来那些土和苗子要做什么?” 花镶侧身抹了下眼睛,说道:“我听说那是一种能吃的果子,便想种种看。” 至于土是她特地让人将岛上的一片地皮铲下来的,目的就是将空间里存放的糯玉米拿来出来。 当初在那个无人岛上时,她也撒了一把糯玉米种子踩进比较松软的土里,等她带来的土上冒出玉米苗,说是无人岛上生长的,就算有人要去那岛上找,她这边也不用担心被拆穿。 这些花镶早就打算好的,她并没有在人前说,等只剩了她和爷爷奶奶时,才跟他们两人说了说。 爷爷笑道:“镶儿这个做法很聪明,按照那些书中所言,这玉米是生长另一半球上,真要等着咱们的船队能走那么远,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花镶道:“我就是考虑到这点,才想到这种方法将玉米拿出来。” 现在红薯已经普遍种植了,玉米还会远吗? 花镶对以后越加丰富的食谱很有信心,就听奶奶说道:“回到家里就不说这些公事了,镶儿,奶奶让人给你做了不少衣服,这次走的时候都带上。还有,你离家三年,生辰都没有像样的过吧?待会儿我让一秋去买个大蛋糕,咱们家人给你补过一下。” 花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奶奶又接着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呢,一春和一秋今年春天便成了亲,现在一春都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一春和一秋成亲了? 花镶以前根本没看出来他们两个对对方有意啊,不过这样一来,以后这两人很可能都会长期留在花家。 她笑道:“没想到几年不见,他们两个都要当父母了。” 刚说完这话,花镶就暗暗叫糟,说错话了。 果然,花老太太的神情有些郁郁,抬手在花镶头上摩挲了下,说道:“要不是我们两个老糊涂,你也该是当娘的人了。” 花镶无奈,她现在才二十三,再过几年结婚都不晚。 “奶奶,我一点都没觉得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很庆幸,你们两老给我这样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将皇上赐的玉牌拿出来,又把皇上说的凭此玉牌可以给她免罪三次的话说了。 听到这些话,老爷子和老太太都看大宝贝一样看着玉牌,花镶好笑便递给了奶奶。 老太太不敢接,直说道:“这可是及时雨,你快放好,就放在那个空间里,千万别给弄丢了。” 花镶又递给爷爷,爷爷拿到手里看了看,便递还给花镶,叮嘱道:“收好,再过两年,就找个机会把内情跟皇上说明。” 花老太太不理解韩:“怎么还要再等两年?镶儿已经这么大了。” 花老爷子道:“老婆子,咱们镶儿都走到今天了,还差那两年吗?别总说她的年纪,男人二十五六成家的可不少。” 花老太太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起身到外面叫一秋去买蛋糕。 花老爷子对花镶道:“别听你奶奶的。” 花镶笑着点了下头,这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奶奶和苏栩父母的对话声。 “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走我到还没问,估计也留不了几天。” “出去吧”,花老爷子起身道:“他们两口子一直惦记栩儿,说不定有多少话想问你呢。” 果然就跟爷爷说的一样,出门请苏老爷苏夫人到客厅坐下,他们便一直谈了半个多时辰。 … 吃过晚饭,花镶对两老道:“爷爷奶奶,后天你们跟我一起去番茗怎么样?” 花老爷子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说道:“你去番茗的头一年,我和你奶奶也想过去那里照顾你。但番茗和我们这里的气候到底相差太大,就怕到了地方反而给你添麻烦,这两年也慢慢地习惯了,就不去了。” 花镶想了想,道:“那我走的时候,尽量多给你们留一些灵泉水。” 她在番茗这三年,爷爷奶奶的灵泉水就断了两年多。 毕竟水又不是禹州的特产,就算付管事经常去南边送东西,爷爷奶奶也不让她将水交给付管事捎过来。 她之所以想带爷爷奶奶一起走,也是想让他们经常用灵泉水。 倒是花老爷子和花老太太并不在乎这个,花老爷子道:“早些年一直吃灵泉水,别说我和你奶奶,就是现在还在老家看门的那赵老头,身体底子也是很好的,我们两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花老太太也道:“那样的好水,我们吃了那么多年,总不能一点好底子都打不下来,要是因为这个,你可不用担心。” “其实我和你爷爷,在京城现在过得挺好的,也交了不少老朋友,没事儿的时候就出门买买花听听戏,可比跟你到大南边子自在。” 花镶知道,老爷子老太太说这么多,最重要的还是担心跟她过去会拖累她,而花镶也担心爷爷奶奶会不适应番茗的湿热气候。 “我以后还会回北边做官的”,花镶揽住两个老人的肩膀,“这两年的分别不算什么。” 花老太太道:“镶儿,刚才你就是说说并不打算带走我们吧?” 花镶:“奶奶,这么说您很想跟我一起去番茗?那好吧,叫二春来,赶紧收拾行李。” 花老太太不由得笑道:“不去不去,我这老身子骨,可受不了那么远的颠簸,你要是孝顺,就好好做官,赶紧往上升一升。” 屋子里面的说笑声传到外面,一春和她娘听见了,也都忍不住笑起来,旁边的二春低声道:“还是少爷在家好,热热闹闹的。” 一春笑看她一眼:“少爷去外面也是建功立业,都挺好的。” 夜色渐深,花镶被奶奶赶回来休息,卧室这边,一春二春已经把床铺给整理好了。 她刚脱掉外衫,一春拿着已经熏好衣服,二春端着一碗百合银耳羹,两人就一起走了进来。 花镶对一春道:“你有了身子,这些活就不用做了,让二春来。” 二春道:“我也让一春早点去休息,她非要一起,一秋可是担心着呢。” 花镶看了她一眼,这孩子,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小心眼了,这是在给一秋和一春上眼药。 一春道:“少爷身边这些东西自来都是我安排的,你来难免有疏漏,再说咱们家是什么情况,一秋能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二春和一春的关系其实不错,但她又不甘心一春都嫁了人还把持这少爷身边的事,被一春说一通,当下也不敢再顶嘴。 对于她们的机锋,花镶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就是亲姐妹,也有不对付的时候。 却没想到,第二天吃过早饭,她将要出门的间隙,一春到屋里跟她提了个醒:“少爷,二春对您似乎有些别样的心思,以后您要注意点,别被她发现了身份。” 花镶仔细回想一下,这次回来后,二春在和她说话时,神情的确有些不一样,顿时就有些头疼。 “我知道了”,花镶说道,“我会跟奶奶提一提,让奶奶给她备一份嫁妆。” 再说,明天她便要离开,二春就算有些别样的心思,被奶奶点拨过后,她的那点小心思也会消失。 于是出门前,花镶又到奶奶屋里,把这事儿跟她交代了一声。 花老太太好笑地道:“好好,奶奶会把这件事给妥妥的办好。” 花镶总觉得奶奶在笑她,转身就走了。 出门时花镶把一秋二秋都带上了,昨天傍晚,她已让一秋出去打探卫家的事。 只是在家里一直没凑出空问他,这时一出门,她便问了。 一秋早就把卫家的事打探的清清楚楚,其实有些他们之前也是听说过的,当下便道:“卫大人的母亲在他离京后,就跟席家走的很近,今年刚出正月,卫大人的母亲好像是要给席家大夫人一个远嫁妹妹的女儿和卫大人定亲。但席大夫人的妹妹嫁的是韩氏族人,他们回京后就和本家联系上了,那位韩大人谋了个工部缺,就看不上卫大人了。” “这么说,卫谌的亲事没定成?” 一秋有些八卦道:“和韩家的没成,倒是和一个六品京官家的嫡女定。席家下人的嘴都不严,小人这一打听,才知道卫大人和那六品京官郑家小姐的亲事,还是韩家小姐在中间牵的线。” “听说卫大人的母亲很能看重韩家小姐,一开始半点都看不上郑家小姐,而且这个郑家和前太孙妃的郑家是远房亲族,小人也想不明白,那韩家小姐是怎么劝得卫大人母亲给他定了这么一门亲事。” “席家那边的下人说,卫大人的母亲担心他会战死前线,都把迎亲日期给定下来了,就在腊月初六,让席家卫大人的堂兄弟代迎。” “还说”,一秋看了看少爷难看的脸色,道:“还说若是卫大人真回不来,她就做主让那新媳妇过继一个席家二少爷的孩子。” 花镶:卫谌他娘,没脑子吗?怎么会出这些昏招? 看这样子,是巴不得卫谌回不来呢? 还有在其间牵线的什么韩家小姐,怎那么不像是个好人? 第198章 花镶被这些人和这些事恶心坏了,本来一开始的打算是问清了卫谌他娘给他定了或者已经娶了的是哪家女子,先去那家拜访,现在看来她还是得先去卫家一趟。 问问为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应该庆幸的是,这个女子还没有被以卫谌的名义被迎到卫家。 卫氏一大早就让下人叫了戏班子来,院子里敲锣打鼓的热闹非凡,花镶在外面听到这动静,不由得仰头看了看府门上的匾额。 上面的确挂着卫府的牌子没错。 “敢问府里有什么喜事吗?” 守门的是两个花镶眼生的小厮,听到询问,其中一人眼都没抬,一人吃着蚕豆,看花镶穿着不错,才应付道:“我家老夫人害怕冷清,十天里八天都要叫戏班子来家热闹热闹的,您是什么人,可有拜访的帖子?” 花镶说道:“我姓花,是卫大人的好友,此次刚从前线回来,有话要带给老夫人。” 另一个小厮听到这里,也抬头看了一眼。 吃蚕豆的这小厮已经把蚕豆收起来,还算客气地道:“你等着,我去里面通报一声。” 大概二十分钟后,花镶见到了一身富贵气的卫氏。 她穿着精致的锦绣花草衣服,脸上也带着精致妆容,看起来就是个才刚三十出头的妇人。 花镶看她面色也极好,白里透红,且比之几年前的那一面,丰腴了不少。 想到卫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还记得你”,卫氏脸上带着笑容,对花镶示意道:“请坐吧,谌儿让你稍了什么话?” 花镶见过礼,侧身坐下后,直奔主题:“听说您给谌哥定了门亲事,还打算让席家的人代替迎亲,这对他和那个姑娘都是不公平的。他希望您能把婚事退了,等他回来后再做安排。” 花镶这边的话还没说完,卫氏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频频端茶,以表示不喜。 这差不多就是委婉地说滚了。 为了彻底解决卫氏在后面给卫谌出的昏招,花镶只当做没看见她的不喜。 卫氏皱着眉道:“儿女婚事乃是父母之命,我都安排好了,还能为着他一句话就去退了不成?” 花镶道:“您说的有理,但疼爱孩子的父母,也不会这样瞒着把一切都操办了。另一个,卫家情况特殊,这样的事是不是应该问一问谌哥的意见?” “不知你是谁?跟我家有什么关系?”卫氏将茶杯在桌子上狠狠一磕,但自矜教养,才没有说出来更难听的话。 花镶说道:“我是卫谌好友,受他之托,来向您传达他对这件婚事的否定意见。” 卫氏直接道:“送客”,转而对花镶道:“这是我家的家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插手。” 花镶道:“您这样做,是故意侮辱卫谌吗?让人代娶,还是席家的人代娶,就算他没有提早知道这消息,以后回来了,有这些前提在,他和那个被你做主娶进来的女子,能好好相处吗?” 卫氏不在意的笑了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自从这个儿子坚决不认回席家,她就知道这个儿子在乡下地方长大,学了很多乡下人的臭毛病,以后必会是一个枉顾礼仪不孝母亲的白眼狼。 若是再让他娶一个站在他那一边的妻子,以后这个卫府还有她立足的地方吗? 此前去禹州接父亲的付淑颜是卫氏最先看中的一个儿媳人选,但这个女人从禹州回来后,竟然跑去给一个郡王爷做小妾去了。 如此一来,卫氏只好把目光放到别的姑娘身上,在寺庙里结识上京述职的韩知府妻女后,那韩家女言语之间对她多有讨好,她便透露出几分替儿子求娶的想法。 哪里想到,却得知了那么大一个秘密,韩家女竟然能推测未来。 她说此次南征,自己儿子十有八九回不来。 卫氏当时就慌了,虽然她不喜这个白眼狼儿子,但她也知道这个家是靠着儿子支撑起来的。 另外,儿子再不孝顺,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怎么能让他在死后连个后代都没有。 又听说郑家姑娘八字好,更兼性子好,她当即就请了官媒,只等娶进来了。 若是儿子真的回不来,现今这么大一份家业也不至于散了。 卫氏打算得很好,今天被花镶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恨恼,已经把儿子和白眼狼完全划上了等号。 “你不必再多说了”,卫氏对花镶道:“我是谌儿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婚事在即,是不可能退的。” 花镶道:“谌哥不会认,与其日后闹得难看,何不现在及时止损?” 卫氏占着母亲的身份,说话时先就有了三分理,花镶又不能说婚姻自主,一时之间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卫氏说道:“什么叫止损?我这是为他好,万一他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以后也不至于连个妻子都没有。” 花镶听到这话,彻底怒了,“有你这么当娘的吗?孩子在前线,你不盼着他好,怎么能这么说?” “送客”,卫氏冷着脸道:“我记得你出身农家,现在也是官场上的人,多学些礼仪,以后可别这样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的。” 站在旁边的刘嬷走出来,对花镶道:“公子,请快点走吧,气到了我家夫人,也影响您和我家公子的关系。” 花镶:…… 这刘嬷一直送了花镶到通往大门的甬路上,突然说道:“您有所不知,我家夫人这么着急给少爷娶亲,是听到高人说少爷此次南征很危险,才想着娶个儿媳妇进门,日后也好有人年节时记着他。” 花镶气的,都想揉揉胸口了,忍着气问道:“就算听到什么高人这么说了,你们怎么能只想到这个?” 刘嬷叹了口气:“除了这个,我们还能做什么?” 花镶:“…那你告诉我这个高人是谁,我也有些事要他算算。” “这高人轻易不给外人算命”,刘嬷说道,“我也不好轻易透露,您有什么想问的,去相国寺请教大师也一样。” 说完就施了一礼,后退两步离开。 看着边上扫地的下人,花镶很想问一问卫谌,在这样的家庭中,他是怎么过来的? 离开卫府,花镶就对跟上来的一秋二秋道:“我去郑家拜访,你们两个去打听打听,这京城里有什么风头正盛的高人。” 一秋二秋闻言,都很疑惑,自家少爷怎么从卫家出来就要找高人? “少爷,您要找的是哪方面的高人?”一秋问道。 花镶道:“算命的。” 前线是什么情况,她这个刚回来的比谁都清楚,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高人断定谌哥十有八九回不来。 与一秋二秋分开后,花镶径直去了郑家。 这郑家住在外城边上的一个二进宅院中,一大家子人挤挤攘攘的。 花镶一进去,就知道想从他们这边说服退亲,更是不太可能。 但她还是尽量分析了其中的利弊。 不过郑老爷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笑着摆摆手,不在意道:“他们还没相处,怎知道就不合适?再说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的话,可听可不听。卫大人现在不愿意,说不定回来后看见我女儿,就又乐意了呢。” 花镶又道:“卫大人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也没关系?”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郑老爷笑道:“我们家是跟他家走了六礼的,我女儿才是卫家的正室夫人,卫大人有了心仪的姑娘,纳回来做个妾好了。” 花镶:这还没正式成亲呢,就摆起岳父的款儿来了。 “您不知道卫家做主的就是卫大人吗?他如果不同意,别说你们已经走了六礼,就真的是趁他不在时迎了亲,也不做数的。” 郑老爷的脸色变了变,说道:“那我们不管,反正卫大人的母亲是同意的。” 言外之意,他就算是当家人,也不能不听母亲的话。 花镶看出来了,卫谌他娘,还有这郑家,是打定主意不顾他的想法把这事儿做死了。 她便也不在多费口舌,起身告辞。 郑夫人这才从里面出来,说道:“老爷,要不然咱们派个人去卫家说一声,早点亲迎。万一年前这卫大人回来了,此事还真有些说不准。” 但女儿真嫁过去,就不是他不同意能轻易送回来的了。 郑老爷道:“不用着急,炎朝那么远,他便是现在就往回来,也得年后才回来。” 花镶想到来时卫谌说的,如果说服不了卫母退亲,就让她不用管了,等他回来后再处理。 一时间还真有些不想管了。 现在卫母和郑家都好像已经占领了道德的高地,她一个外人,就算是打着卫谌的名义,也没有多大的说服力。 站在热闹的街上,花镶想了会儿,走到一个载客的马车前:“去内城。” 车夫把手里装水的玻璃壶往怀里一揣,就请花镶上车,继而一甩马鞭,赶着车哒哒往内城去。 花镶这才有闲暇看看外面的街景,只见小摊位上多是玻璃制品,像样的店铺都装了玻璃窗,街边还有玩玻璃弹珠的小孩子。 这些都让她的心情很快地好了起来,当初把玻璃制造方法上交时,她可没想到不过大半年的时间,玻璃就成了这么普及的用品。 第199章 两刻钟后花镶站在了席府大门外。 在她印象里,席大老爷是个很明智的人,若是能说通他们家不插手,卫母找不到能代表卫谌的人去亲迎,此事应该也不成了。 按理说,卫谌现在和席家没什么关系。 但谁让他娘一直都认这边呢。 想必卫家人和郑家人想的一样,卫谌就算是卫家名义上的当家人,他也不能不认卫氏的安排。 席家内院,席越正在对席大夫人说:“我不可能代替卫谌去迎亲,您再找别人吧。” 席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就是说不通呢?卫谌名下那个书坊和两间铺子有多赚钱你知不知道,卫氏可是答应了,只要咱们帮她这个忙,以后我们两家的关系就能慢慢往近里走,再说还有她在前面顶着,谁都得说我们一声义气。” “这些都不提”,席大夫人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韩家小姐被得道高人点化的事?” 席越从不关心这些妇人之间的消息,但也听说过,韩侍郎女儿推测后事的手段。 “您要说什么?”席越问道。 “韩小姐算了,卫谌这次,八成回不来”,席大夫人说道,“要不然我能让你出面,让老二家的哥儿去代迎不就得了。” “现在你出面,等卫谌战死,也好让你儿子过继到他名下,到时他的东西,不都是你的了?” 说到这里,席大夫人很是高兴,席越却恼了:“我是没什么产业,但也不用您这么算计。代迎的事,我坚决不答应。” 席大夫人正要再说些什么,一个嬷嬷快步进来,低声道:“夫人,有人上门把您和卫氏商量好的事跟老爷说了,老爷很是气恼,就要过来了。” 席大夫人脸色变了变,这事儿她是瞒着老爷进行的,就是儿子这里,也是前两天才告知。 其实一开始,这场浑水她是不想趟的,但卫氏摆出来的那些好处,实在是太诱惑人了。 且卫谌十有八九要战死的,听卫氏哭哭啼啼透露出这个消息后,她也特地去找韩家小姐打听过。 韩小姐可是说了,卫谌战死,有八成的可能。 此前,韩小姐预测了不少事,都是十成十的准,好几户人家都靠着她的指点避了祸,说卫谌八成回不来,差不多就是说一定回不来了。 席大夫人自然想给自家儿子争取一些好处。 况且,这又不会让儿子损失什么,卫氏还应承了以后每年都把书坊的利润分给她儿子一成。 要不是卫氏不喜欢现在的二弟妹,也不回来与她商量这事。 席大夫人想得明白,此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她还是不敢在事前告诉大老爷。 丈夫当初既然没有让二弟坚持认了卫谌回宗,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儿子出面去占他家的便宜。 等到亲迎后,丈夫知道了也不会再说什么。 却没想到,有人会把此事捅到他跟前。 席大夫人有些慌,对席越道:“越儿,待会儿你要帮娘说说话,就算分了宗,你堂弟也是我们席家的后代,咱们这是帮亲人的忙,不丢人。” 席越道:“真不丢人,您用这么强调吗?” 说完就走了,在外面和父亲遇见,还道:“您劝劝母亲吧,儿子不愿意被人耻笑。” 席大老爷沉着脸,大步走向正房,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大夫人委屈地哭声。 花镶这时已经回到家中,早前被她吩咐去打探高人消息的一秋二秋已经回来了。 家里还有个花镶没想到的人。 “少爷,您回来了,卫大人家的陆管家来了,等您好一会儿了”,花镶一进门,二秋就跑过来说道。 花镶点了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高人的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二秋忙道:“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高人就是工部侍郎韩大人的女儿,只是一般人轻易请不到她出手。” 花镶说道:“待会儿再细说”,说话间来到客厅,对起身迎出来的陆管家道:“好久不见了,听谌哥说现在让你负责一艘海船,这是才回来?” 陆管家是卫谌独立立府后特地买的管家人,为人周全稳重,他的妻子吴氏也很有能力,管着后院的采买事宜。 可以说卫谌不在的时候,这两口子能一手遮天。 不过卫谌在用人之前,一向谨慎,长期的信任不说,几年的信任陆家夫妻还当得起。 “小人两日前回来的”,陆管家跟花镶见了一礼,这才跟在她身后,重新进了客厅。 花镶回来之前,花老爷子在这里陪着客人,此时便起身道:“你们慢慢谈。” 陆管家道:“老爷子慢走。” 花镶请陆管家坐下,“有什么事说吧。” “听内子说,花少爷您上午去了卫家,想必老夫人在筹办的事您也知道了。” 陆管家说道,神情间有些后悔:“早前少爷去禹州任官,便把家里两个铺面和书坊收取分成的事都叫给了小人,老夫人想接手,小人没交,为此老夫人没少为难在内宅伺候的内子,想要把这些账目要回去。” “小人受少爷之恩,便只听他一人的,却没想到老夫人想了这般釜底抽薪的办法。” 花镶道:“她给谌哥娶妻,是为了拿管家权?” 陆管事道:“有很大的可能是为这个,还有一部分可能是看不惯我们夫妻两个。少爷不想让老夫人操心,现在不给管家权可以说是孝顺,若是日后进了少夫人,再不给管家权就要受人诟病了。” “这话或许不该小人说,但是老夫人这般行为,让人耻笑少爷还在其次,那郑家女也实在配不上少爷的人品。老夫人完全瞒着少爷办亲事,少爷远在外朝,小人是必要拦一拦的。” 说着站起身来,“听内子说,花少爷今日见老夫人,也是想帮少爷拦住此事,小人这才前来寻您商议。” 花镶示意他坐下,问道:“你可知道韩家小姐?” 陆管家道:“怎么不知道?老夫人这般坚持给少爷娶亲,也有她的功劳,听内子说,她推测后事,说我家少爷此次南征,很大可能回不来。”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他都要带家里的下人去炎朝寻少爷了。 后来老夫人又弄出给少爷娶亲的事,陆管家心里才疑惑。 详细问了妻子当时那韩家小姐的说法,他才有几分明白。 韩家小姐很可能是提前和老夫人串通好的,不这样,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在少爷完全不参与的情况下给他娶亲? 因此陆管家刚回来便又跑了一趟南边的禹州府,想先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帮忙劝劝老夫人。 没想到少爷的好友亲自回了京城,陆管家心里总算稳当了些。 花镶问道:“你可查过这个会测后事的韩小姐?” 陆管家点头:“查过,这个女人,似乎真有些玄乎的本事。” 要不然他听到妻子的转述,也不会当时就要去炎朝找少爷。 “柳御史,年前来京述职的严知府,都靠着她的预测躲过一场祸事。”陆管家说道,“不过这些事柳家和严家都瞒得很严,具体是什么祸事,我诸番打听都没有结果。” 花镶端起茶杯,喝着茶想了会儿,说道:“前段时间,京城有没有什么足以牵连全家的大案。” 陆管家一拍腿:“您这么说,还真有一个案子,去岁凉州大旱,这凉州和藏原两府的冒赈案被揭露出来,皇上震怒,牵涉入案的官员足有五六十个。” “而这个严知府,现在是苏州知府,曾经在藏原做过两任知府……但冒赈之事他竟没有牵扯入内。” 陆管家越说越悚然,“花少爷,难道天底下真有能预测后事的人?要不然,这…” “都是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花镶说道,“那柳御史和严知府现在的情况如何?” “这个小人倒是不大清楚,只听说他们躲过了祸事,约摸还是原任吧。” 花镶笑了笑,严知府这一直在知府任上,如果没有意外,早该升到京城了,可述职后还是没有往上动一动的话,很可能皇上没找到他参与冒赈的证据,却也是对他怀疑的。 想到这里,花镶决定再在京城多待一天,明天求见一下,去皇上面前进个谗言。 现在诸多线索都证明了,卫母将卫谌完全当成个不存在的人给他张罗婚事,韩家小姐一直搅在其中推动。 那么不管是因为什么,花镶都已确定这个女人对卫谌有敌意。 所以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能预知,花镶也都要把她给摁下去。 宫里,陈绰也拿到了下面人查到的信息,看过之后,便有了几分决意。 既然柳家和严家都靠着韩家女的提醒先抹除了证据,那他就让人把韩家女抓到诏狱审一审。 看看到底是韩家女能预测,还是韩家有鬼。 陈绰日日在宫里,又要处理各种国事,当初虽然觉得柳御史和韩知府可疑,他也没和一个女子联系上。 第200章 没想到只是起兴一查,就查到了这些。 深觉自己对外面了解太少,陈绰想专门置一个秘密部门,就负责搜集宫外的流言、打探信息…… “知道花爱卿女扮男装,还能在具体的案情传到京城前提醒柳家和严家,这个韩家女,有点意思啊。”陈绰笑着自语。 外人都以为十几个饥民到京城告状才掀开了冒赈案,实则在一个月前,凉州同知的女儿就已经来京喊冤了。 陈绰决定好好查一下整个韩家,第二天早朝后就接到了花镶的求见折子,于是第一个便见了她。 花镶打了一晚上草稿,面见皇上后,很顺利地就达成了进谗言的成就。 花镶前脚出宫,后脚大理寺少卿黄固就被传了进去。 然后当天中午都没过,正在工部的韩侍郎和正在家里招待贵女的韩诗,就都被大理寺的衙卫抓紧了衙门。 花镶在家里收拾南回要带的东西,听到二秋急吼吼传来的这个消息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做奸臣的潜质。 这次去禹州,苏家夫妻两个要一起跟着去看看苏栩,因此他们没有坐客船,而是乘坐的苏家海船。 花老爷子和花老太太都很放心,直接给她收拾出来两大箱行李,吃穿用行无一不备。 在苏家的海船扬帆起航时,被关押在诏狱的韩诗连一点刑罚都上身就哭着喊着要招认。 黄大人亲自来给她录口供,只是越听越不对劲儿,什么能够预知未来?什么那些都是她在梦里看见的? 这是还负隅顽抗呢。 黄大人就问她还梦见了什么,韩诗梦到的大部分都是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柳严两家的事她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这个案子很轰动。 在她梦里,柳侍郎和严知府都被斩了,他们两家全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当兵户。 韩诗和家里的姐妹们躲在茶楼的窗户后,看过这两家女眷被押着处境的场景。 那些女眷都很惨,尤其是柳侍郎家那个才名满京城的嫡长女,当时半张脸上都带着长长一条血痂,而身上再也不是绫罗绸缎,只有一件灰扑扑的连庶民都不会穿长筒衣。 那一幕让韩诗感慨很深。 当时她和卫谌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 想到年纪轻轻就很受皇上看重,已经成为五品地方官员的未婚夫,韩诗觉得自己的未来肯定是通顺的坦途。 凭卫谌的能力,到她爹的年纪,不做到一二品,也会是朝中举轻若重的人物。 最后,韩诗带着满满的幸福感和姐妹们离开了茶楼,但刚到家,就见到了一个自称是卫家管家的人。 本以为是来送礼物或者特产的,那人一进门却就说卫谌不知道亲事,让他们最好等他回来再做商量。 卫谌知不知道是卫家的事,凭什么跑到他们家要求暂搁婚事? 韩诗生了一肚子气,她娘客客气气的一通话却揭掉了管家的面皮,看着他狼狈告退,她心里才好受些。 只是没有好受两天,又有一个人登门,就是那个没有廉耻地装男人勾引卫谌的所谓花大人。 当时韩诗并不知道花镶和卫谌勾搭在一起了,只是觉得这个人心里没点数,怎那么能管闲事? 至于她带来的卫谌的话,韩诗和韩家人都没放在心上。 婚事都定了,再说男方不愿意,当女子的名声是地上的泥吗? 韩诗想着等以后成婚了,见到她,卫谌肯定不会不愿意。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事实的真相会那样不堪。 在梦里卫谌视她为无物,连卫家都不再回,甚至还以她未被记入族谱为借口不承认她的身份。 后来更是在她这个妻子还在的情况下,娶那么个从小女扮男装和不知多少男人一起睡大的骚货。 她什么都没做,却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黄大人录口供的笔已经不动了,一开始听到说花大人是女扮男装,他还有些震惊,现在却只是槽多无口。 他直接在旁边靠背椅上坐下来,等韩小姐说完她梦里的愤懑,直摇头,这怕不是做梦做傻了吧。 合着啥都是她的道理,别人就该都围着她? 倘若她所说的梦是真的,那能给儿子定这么个媳妇的卫老夫人,恐怕是担心她儿子过得太舒心吧。 再说了,再是父母之命,除非是那躺在床上起不来需要冲喜的,哪个男人能不在成亲前见一见未婚妻? 就算没见面的,也会有书信往来,双方互送个东西什么的。 要是他,这种从头都不露面的男人,他可不会定给自己的女儿。 这韩家的姑娘可真会讲歪理,她自己明知道是坑还要往下踩,踩下去了还要怨别人给她挖坑。 蠢! 太蠢! 黄大人直摇头,韩诗忙道:“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在梦里看到了未来,这次就没同意卫老夫人替她儿子的求亲,可是她这次又给她儿子求了郑家小姐。而且就在前两天,卫家管家和花镶都去登了郑家的门,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黄大人在口供纸上写了两句,站起身对旁边的狱卒道:“给她上几个菜,让她吐点实话。” 这什么梦里看到的未来,花大人女扮男装又嫁给卫大人的浑话,他听听就罢了,还真能当成口供给皇上报上去? 黄大人到了另一间囚室,这边关的是韩侍郎,已经行了鞭刑。 囚室内充满了血腥味,黄大人接过小吏递上来的清新帕子,在鼻端下遮了遮,说道:“韩先,你女儿已经招了,西北冒赈案,你也是参与者。如果你能说说,你是怎么提前知道皇上要彻查此事的,本官可以给你们家求求情。” “黄大人,您别听那个逆女胡诌,她和柳家严家联系我根本不知情。”这时候的韩先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被汗水蛰得丝丝发疼的伤口让他后悔万分,不该为了岳家的钱财支持就娶那么个蠢妇。 蠢妇生的女儿也愚蠢至极,朝廷的事她都敢不跟他商量一下就参与。 他知道后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听韩先这话,黄大人也没说信或不信,只是挥了挥手便转身走了。 囚室内又响起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 如此审了两天,没得到韩先参与冒赈案的结果,反而查出别的一些他在任上的贪污情况,就连这次谋到工部的缺,也是走了吏部那边的路子。 至于韩诗那边,还是坚称她能在梦中看到未来,并且预言说今冬西南会有大地震发生。 此时皇上询问进程,黄固只好把这些笔录送了上去。 看到韩诗的口供,陈绰挑了挑眉,他看向躬着腰立在书案下首的黄固,问道:“你亲自审的?” 黄固这个大理寺卿是他登基后亲自任命的,他的能力陈绰自然十分相信。 黄固回道:“下关亲自监审,用了重刑,这些应该都是他们的实话。” 陈绰的目光落在口供上,“能预知,这还真是神仙手段。不如就等两个月,看看这个冬天,西南会不会有大地震。” 如果有,韩诗这个女人是不能留了。 谁知道她这时说的真正的预知,下一刻会不会又说出一个对她有利预知。 万一哪天她说,未来自己这个皇帝会处理哪个哪个大臣,这朝堂还不要乱了? 又或者,她预知说自己这个皇帝会给大夏带来灾难,自己的威严不是掉在地上捡不起来? 陈绰都能想象到,一个拥有预言能力的人在以后会给他的威严和朝廷的稳定带来多大影响? 而黄固,这时候心里更忐忑,他审理韩家父女,已经跟他们结了仇,如果韩诗的这个预言为真,自己岂不是要麻烦了? 到时她给自己来一个将来会反的预言,自己找谁说理去? 陈绰看了眼黄固密密麻麻额头的一层冷汗,说道:“如果证实韩家女能预言,便送去侍奉天上的神仙吧。” 黄固顿时松了口气,试探着道:“皇上,要不把她关在诏狱,预测以后的气候也好。” “这些审出来就罢了”,陈绰说道:“留着个能预言的人,难免以后有什么事都想先问问。但朕,可不想当一个什么事都听别人指点的皇帝。” 黄固赶紧弓腰行礼:“皇上圣明。” 韩诗完全不知道,她给自己打造的这个能预知未来的人设,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 或者她别表现得自己什么都能预知到的样子,也不会落个要被灭口的命运。 其实在接下来的审问中,黄固已经看出来这个女人不是什么都能预测,而那些她说出来的好些跟人事有关的预言,都只是一种表面现象。 但没关系,她好像是的确能预测的,谁能保证她在以后不会胡乱预知。 别人随便说一句话就是个流言,有预知光环的她随便说一句话,那可就不仅仅是一句话的事了。 所以就算知道韩诗的预知很大可能是在给她自己贴金,黄固也不打算给她求情。 第201章 花镶完全不知道,就在她和苏伯母苏伯父到达大海村港口这天,远在京城的韩诗已被悄无声息地处死了。 大海村港口又往外扩展一圈,此时停着大大小小十数只船。 沙浪微微冲抚着海滩,往外几丈处,就是一条平平整整的水泥路,这水泥路也不窄,足够两辆马车并行,两边栽种着高大的椰子树,明媚的阳光撒下来,透过叶子就成了斑驳的光点。 这副海边景色对苏栩父母来说是很新奇的。 苏老爷道:“我还是年轻的时候到过禹州码头几次,没想到三年不到,这里就被贤侄治理得如此繁华。” 说繁华,是那远处来往的人穿的都不错,一个个面色红润的,也有不少小孩子脸上带着笑,手里拿着吃的,在追逐嬉戏。 看到这一幕,花镶也放下心来,这么多天过去,大家都从当初的事情中走了出来。 苏老爷的感叹花镶没有听见,她已经走下船,去向这里的片所。 “大人!” 两个在外面查验船主路引的差役看到了花镶,顿时叫喊起来:“大人回来了!” 两声喊出来,片所那边正休息的三个差役和远处的村民都注意到了,一个个都往这边跑。 花镶很快就被人围住了。 “大人您看起来瘦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海外的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 “大人,咱们打败炎朝了吗?” 花镶被问的都没机会说话,只接住了最后一句:“炎朝已经投降,当初策划海寇登陆的隐辞也死了。” “太好了!” 众口一词的都是欢呼。 这时片所的小队长田文才对众人道:“大家都各忙各的去吧,我们送大人回衙门。” “对,让大人快回衙门,好好歇一歇。” 众人又都这么说,还有老人过来塞了一把糖给花镶。 花镶又好笑,又暖心,对田文道:“我先不回衙门,你带两个人把我的东西拿下来。” 田文听了便也不追问,只道:“需不需要我们跟着大人。” “不用”,花镶带着田文往码头边走,“你派个人,把我的行李送到衙门去就行。顺便告诉一声,明天下午我就回去。” 田文便恭敬地道了声是,“大人放心,这些事小人一定办好。” “我不在这段时间,村子这边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田文说道:“今年的祭海会也办得很热闹,还来了很多外地人。前段时间米县丞和张主簿他们也下来巡视过一趟,帮这些离县城远的村庄弄了个小医馆。” 花镶走之前,嘱咐过这事,还留下了自己当初抄下来的医书,让他们在县学开一间医学课,最好是请水家医馆的大夫去授课。 而给水家医馆的报酬,就是她单独抄下来的一份疑难杂症的脉案。 她知道有这个,水家医馆会心甘情愿的出人去授课。 却没想到,才大半年的时间,他们就培养出了懂医理能治些小病的大夫,还把乡村医馆给弄好了。 回去后瞧瞧情况,得给他们一些奖励。 田文和那两个正闲着的差役一趟就把花镶的行李都拿了下去,花镶又让船长继续开船。 如今庆平县也有一个码头,他们可以直达。 苏老爷道:“镶儿,这么多人跟着呢,你不用送我们。” 花镶道:“我当初离开时就没当面跟栩哥说一声,这次正好跟你们一起去见他,免得我一个人他不理我。” 闻言,苏老爷便道:“他敢!” 旁边的苏夫人就白了他一眼,笑着对花镶道:“他要是不理你,就跟我说。” …… 番茗县和庆平县的直线距离也就八九十里,他们走海上,不过是一个时辰便到了庆平码头。 相比较番茗码头,庆平这边更热闹些,那停下开走的船上,装载的都是大宗货物。 苏老爷自豪道:“这庆平县也很热闹啊,那一块快的石板子都是铺屋顶的那种预制板?” “正是”,花镶说道:“那一桶一桶的是沥青,铺屋顶修路,这可都是好东西。” 船刚一停好,苏老爷就踩着甲板走了下去,拦住个提着桶的人问起价钱来。 苏夫人好笑,让花镶也先下去,转身吩咐带来的下人去抬行李,下船。 花镶没有下去,跟在旁边帮忙。 苏夫人有些感慨,这花镶可真是难得,如此细心,可惜家里的那些女儿都没有这个福气。 花镶苏夫人下来时,苏老爷已经问了不少东西,手里拿着两根签子串的蜜果子回来了,递给苏夫人和花镶道:“听说这是用番茗买来的糖做的,做的是甜而不腻,都尝尝。” 苏夫人接了过来,却没有当众吃,四下看着道:“这地方,都要比我们那个县里热闹了,栩儿真有本事。” “还是多亏了镶儿的帮忙”,苏老爷道。 花镶笑道:“我只是出个主意,能把庆平建成这样,是栩哥的本事。” “你们都是好孩子”,苏老爷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几人说着就走出码头,在码头口边停着一排的牛车。 “老爷,要去哪儿?我家这头牛腿力可好了,就是到县城,也能小半天给您送到。”一个车夫最先跑过来,对花镶一行人卖力地说道。 苏老爷笑道:“刚才还担心怎么去县城呢?这就有车等着拉客人了?” 又问那车夫:“到县城多少钱?” “二十文,但如果您要送到地方的话,还需再加两文。” 苏老爷就点头:“那走吧。” 因为行李多,还有几个下人,苏老爷便让那车夫再叫个牛车来。 车夫高兴不已,转头招呼边上一个看起来闷头闷脑的,继而对苏老爷解释道:“这是我妻弟,不会说话,但是有一把子好力气,驾车也是老把式了,您尽管放心。” 说话之间,那闷头闷脑的汉子就赶着车走了过来,不用他姐夫说已经过去帮苏家的下人往车上装行李。 苏老爷心情很好,便笑赞道:“是个好小伙儿。” 大家都坐上了车,苏夫人从没做过这个露天的牛车,看起来有些不自在,花镶拿来一个小箱的行李让她扶着。 苏夫人这一路上才算理解了儿子为什么跟花镶玩得这么好,这孩子太细心了,就是她自己的儿子也不一定事事都能给她照顾到。 苏老爷坐在车板靠前的地方,这时已经跟车夫聊了起来:“到县城这一路都是水泥路?” 这车夫也是个健谈的,就说:“不都是水泥路,再往前走个十几里,便是通往县城和府城的大路,那才是好路,沥青路,比这个水泥路更稳当。” 苏老爷道:“听说这沥青路铺起来可不容易,你们县里挺富裕的。” “那可是”,车夫自豪,“听您口音是北边儿来的,您不知道,这水泥啊沥青啊,都是我们县太爷和他的一个好朋友弄出来的。” “我们这位苏县令,真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青天大老爷。打从三年前他到我们这儿来,我们的日子啊,就一天一天的好过了起来。” 苏老爷听得高兴,一声儿也不曾打断。 车夫见这老爷听得高兴便继续道:“就像我们这拉车的牛,便是半年前我们太爷让人去北方集体买的,再卖给我们时也没有加价,还同意我们一部分一部分的付牛钱。” “我和妻弟家一开始是一起凑钱买了一头牛,忙时种地闲时过来拉货拉客人,这不,才半年和我们两家就一家买了一头牛。” “那还真是德政啊”,苏老爷说道。 听到这句话,花镶抿唇忍笑,苏夫人则翻了个白眼。 车夫却是哈哈地附和:“可不是吗?我们这里的人都说是祖先保佑,才让朝廷派了这么一个贤人来。” 花镶:才多大会儿啊,这就从太爷变成贤人了? 苏老爷的笑声一阵一阵的,从上车就没停过。 不知不觉,牛车就到了县城,排在长长的进城队伍后。 庆平县的四个城门早就重修过了,上面还有专门让士兵晚上守卫监察的城门楼,在下面看着,足有十分的大城风范。 饶是苏老爷这个对儿子滤镜几米厚的亲爹,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清晰地品评起儿子的功劳。 心里偷偷地想,或许过很久,这个地方的人还会记得自己儿子这个县令,给他们带来的改变吧。 进城后,车夫道:“老爷,您要去的地方远不远,要是不远,这一段路我就不收钱了。” 苏老爷没来过庆平县,不知道县衙的具体所在,却还是道:“不用,咋能白麻烦你,我们要去县衙,快走吧。” 去县衙的客人车夫也拉过不少,那些基本上都是大商人,想要拜见一下太爷好拉拉关系。 瞧这个老爷也是大商人的模样,车夫便没多想,一甩鞭子就直沿着中街走,路上还问:“您也是想来我们县里采买水泥的?” 苏老爷只是笑了笑。 第202章 十几分钟后,牛车就停在了县衙门口,县衙外站岗的差役和这车夫也都是熟悉的,这时候就先打了个招呼。 车夫道:“这位老爷要求见太爷,不知太爷眼下可有空。” 过来拜访的外地大商人苏栩从来没有不见的,差役也很客气,看了苏老爷一眼,正要说待会儿去通报一声。 差役就看见了坐在后面的花镶,赶紧上前来拜见:“花大人。” 既然是花大人亲自带来的,还用什么禀报?直接进去就好了。 车夫震惊了,自言自语:“什、什么花大人?” 苏老爷下来,拍了拍车夫,笑道:“就是你说的你们县令的朋友?” “原来您就是番茗的县令大人”,车夫说着就跪下来见礼。 花镶无奈道:“快起来吧,我就是个客人,不用多礼。” 车夫便笑着爬了起来,苏老爷要付车资,他哪能要啊,连连摆手:“不能要不能要。能拉大人一趟,是我们的福气了。” 苏老爷把一串五十文的铜板放到车板,“我们能让你白辛苦一趟?收着吧。” 说话之间,后面车上的下人们已经都把车上的行李拿了下来。 车夫再三感谢,赶着车调过头,等看着花镶他们进了县衙,这才赶车回去。 路上遇到其他车夫,这人就主动打开话匣子,把自己刚刚拉了一位县太爷的事不厌其烦地跟其他人炫耀起来。 … “你还知道回来?”苏栩跟父母说了会儿话,就把目光落在花镶身上,“我还以为你要在那海外,等着卫谌胜了,你们再一起回来呢。” 花镶笑了笑,说道:“我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我看你是巴不得”,苏栩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这时苏夫人道:“说两句就得了,镶儿也有自己的打算。” 苏栩心想她能有什么打算,胆子忒大,竟然敢跑到前线去! 晚饭后,苏家夫妻两个在客房安顿下来后就派人叫来苏栩。 “儿啊,你这亲事是个什么打算?” 苏老爷先开口问道。 苏栩也猜到了,他爹娘跑这么远,肯定是为了他的亲事,知道花镶是女孩子后,他失落惋惜过一阵,之后便考虑起自己的终身之事。 这时候父母都看着自己,他也没有什么隐瞒的,直接就说:“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女子,再说就是能接触,我也不想相处,毕竟这里离我们家太远了,以后走亲戚什么的都不方便。” 听到儿子这么懂事的话,苏家夫妻忍不住对视一眼:咱们孩子真懂事了。 “那你的意思是?”苏夫人问。 “爹娘给我安排就好”,苏栩说道,“但我有两个要求,不需要是什么大户,能识字,为人大方和气。” 苏夫人笑了:“好。纪家的事情后,我们也不想着给你找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了,只要家境可以,能和你爱好相投的女子我们就满意了。” 早前,她之所以给儿子和纪家小姐成亲,不就是为了他们家能在仕途上帮到儿子? 但在京城这么长时间,苏夫人也看明白了,这人啊,家里越有地位越有钱,就越舍不得这权贵,一旦亲人被卷进祸事中,他们最先做的就是和这个亲人断绝关系。 有那绝情的,儿媳妇娘家遭到什么事,就算已经养育了儿女,婆家也能毫不留情的休弃。 生了子嗣的儿媳妇都这样,就更别说完全是外姓人家的女婿了。 所以现在苏夫人完全没有那种给儿子娶什么高门女的想法,听到儿子也是这个意思,便让她很高兴。 “你还记得,你外祖家隔壁那户姓姬的人家吗?”苏夫人早就有看好的人选,“他们家那个长孙女因为替父守孝,现在都十七了还没有定下人家。听你外婆说,这个女孩十分稳重,平日里照顾母亲,孝敬祖父母,还将她那幼弟送到最好的私塾读书,又将家里照顾得妥妥贴贴。她自己呢,也是懂诗书的。你要是觉得可以,这次我和你爹就直接回青州,给他们家透个信儿。” 苏栩想了想,道:“我只有那两个要求,其余的娘帮我看着就行。” 闻言,苏夫人更高兴了,道:“我儿放心,娘这次一定给你找个知书达理又能理家的贤妇。” 苏老爷:这就没我什么事儿呗。 也是,总不能让他给儿子挑媳妇。听说那没娘的男子,找媳妇都只能拖给媒挑,亲爹在也不好掺和的。 苏夫人把这件事跟儿子商量妥了,又知道了儿子的要求,就有些着急回去。 不过好些日子没见儿子,又舍不得走,迁延了三五天,夫妻两个才走。 苏夫人想去亲自看看,虽然母亲说好,但毕竟眼见为实。 如果真的好,他们就先约定下来,等到以后让儿子请个假,去见见姑娘,然后便定下来,尽快把亲事办了。 花镶只在庆平县待了一晚上就回了番茗,到后听县丞主簿等人将这段时间县里的事情都汇报过了,这天就准备去县里具体地视察一下。 好些天不见她的毛沃在她从庆平回来的第二天就从县学回来,今天也要跟她一起出去。 花镶问他:“不想上学了?” 毛沃摇摇头,有些不太敢答话的样子。 花镶回来虽然见了毛沃,但各种事情都等着她,也就没空和他谈话。 看他这样,便趁着出门前这段时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不是”,毛沃摇了摇头,说道:“他们都说,你以后总要离开这儿的,我,我就想多在哥哥在的时候,多多给你帮忙。” 花镶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你要是想以后都能经常给我帮忙的话,那就只有在现在好好读书。” “可是哥哥是个好大人,很快就会调任走的,我读书,却还得读好些年。” “不读书,就你这个小不点,能帮我什么忙?” “我可以做哥哥的帮手,跑腿儿什么都成”,毛沃认真地说道。 “我可不缺跑腿儿的”,花镶笑着道:“你好好读书,再过两年能去府城进学,就能一直跟着我。” 毛沃问道:“真的?” “你不信我的话,我看你倒是挺信别人的话啊?” 毛沃赶紧摇头:“我信哥哥的话。我这就去县学。” 说着就转身跑到他屋里,背上书包和花镶摆摆手便跑了出去。 厨娘在外面摘豆子,看到这一幕,说道:“小沃又想去上学了?” 花镶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都谁给他说了闲话?” 厨娘忙起身回道:“咱们县衙都和他很好,没人在他跟前说过什么啊。” 小竹这时候说道:“是不是他家的嫂子?我有次出去买菜,听到他那嫂子在跟一起买菜的人胡说。” 花镶也是无语了,看来几杖根本不能打改一个长舌妇。 “算了,以后小竹你多注意点,小沃学里休假时你过去接一接。”花镶这么说道。 小竹赶紧答应下来。 厨娘小心地问道:“大人,您以后打算一直养着小沃那孩子?” “等他进了学,有了生活来源,便不会这么粘着我了”,花镶说道,转身回屋里拿了官帽,就往前衙去了。 大半天下来,花镶将县里的各种产业都巡视了一遍,尤其是那些糖厂,办得十分红火。 如今甘蔗能供应上,拥有一套榨糖工序的糖厂,每天就能出白糖二百斤红糖五百斤。 在这个时代,这是很可观的产量了,像是县里里老爷等人家里的糖厂,最少的也有五套工序。 如今番茗的盐糖好是在府城都有名的,因此每天过来的商人也不少。 花镶看着热热闹闹的县城街道,对跟她出来的柏望慕勋道:“走,先去吃午饭,下午去县外的橡胶试验厂看看。” 当初苏栩让付管事从海外购买了好几百桶橡胶,都给花镶送了来,花镶对于轮胎或胶垫的做法也不太清楚,于是便在城外让人起了个简单的四面围墙的大厂房,又请了几个会做胶水、漆师傅。 她走的时候,已经和那几个师傅把跟厚实轮胎差不多的胶做了出来。 现在都大半年了,想来他们也该有了不小的进展。 柏望指着前面的一家店,对花镶道:“大人,现在在县里,最有名的就是这家蒲氏酸辣粉,他们家还有炸年糕,配的那个酱酸酸甜甜辣辣的,不知道多好吃。” 花镶便道:“那就过去尝尝。” “大人来了”,蒲氏店里的小二认识柏望和慕勋,见他们进来,赶紧就上前道:“您们这边坐,想吃什么,小的马上去后面说一声。” 说着话时,还小心地打量着被柏、慕两人恭敬对待的花镶。 慕勋笑道:“你们这里的酸辣粉、炸年糕、酥油饼、酱香饼都来一份。” 小二答应一声,转身去后面报菜。 蒲小妮这时候一手拿着个账本一手端着一大盆剥好的菠萝蜜,笑着让另一个小二把这些给每桌客人都分两颗。 看到桌在靠墙桌子边的花镶,蒲小妮脸上的笑意变成了震惊,赶紧走过来,就要见礼。 被花镶拦住了:“我就是来吃个饭,你别弄得其他人都吃不成。” 蒲小妮赶紧收敛神态,低声而恭敬地道:“您想吃什么,民妇去给您做。” 第203章 “老板娘,这是什么贵客?竟劳动您亲自下厨?”蒲小妮的声音虽低,还是被旁边桌子上的客人听到了,这人嘴欠,就开口打趣起来。 不过其他人都知道蒲小妮是个独身的女人,便没有接茬的,却没想到,蒲小妮不仅没生气,还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你这话说的对了,这位真是我的贵人。你们都客气点儿,否则老娘这店以后就不招待了。” 话落,朝花镶见一礼便向后厨走去。 常来的客人都没见到过老板娘发脾气,这时便有些奇怪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只看他年轻俊美的容貌,就不像是会和老板娘有什么的。 倒是也有几个经常会在县衙公审时跑去看热闹的闲人,向这边撇了两眼,就认出来这是谁了,一时间都偷偷提醒同伴一声,低下头捧着碗乖乖吃饭。 花镶看这店面布置合理,地面桌角都很干净,心情也是不错。 毕竟看着自己曾经帮过的人立得起来过得好,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这店里的生意真好”,随着声音,走进来一个俏丽的少妇,她一面说着一面看着,就在一张没有坐满客人的桌旁坐了下来,招手对小二道:“姐姐呢,请她出来一下。” “这人谁啊?” 客人中有这么问的。 一些经常过来吃饭的人就道:“老板娘前面那男人何老大后娶的,咱们县里做吃食生意的越来越多,听说何家那食铺做不下去了,想让她帮忙。这两天老板娘的儿子都来了两三趟,没想到今儿个她来了。” “不是太爷都给他们判了和离吗?何家这是又想把人请回去?” 这些人的声音并不算低,何老大新娶的这个鲁曼儿自然是听见了。 但看她的样子,竟然半点不觉得窘迫,还抬起手将耳边的碎发抿到后面去。 一举一动都透着些小心机,彰显着女人特有的魅力。 花镶看了一眼,问柏望和慕勋:“这两家又有什么事?” “就是刚才那些人说的”,慕勋道:“我家和何家隔一条街住着,听我娘说过两句他家的闲话,好像是那边的何家铺子开不下去了,想让蒲氏帮帮忙。” 花镶挑眉:“何老大若是一点都不会经营,也不能早早地就开起一个铺子吧。” 多说点,她就喜欢这种渣渣各种不顺的故事。 见大人似乎很感兴趣,慕勋努力回想了下在家吃早晚饭时母亲说的那些闲话,说道:“好像之前何家的铺子都是蒲氏照管,米线干净卤汁可口,有时还会送一些开胃的小菜给客人。我娘说现在经常有人在他家的米线里吃出苍蝇来,前几天还有吃坏肚子的过去店里闹。如今,差不多是开不下去了。” 花镶笑道:“禹州苍蝇多,开饭馆的最重要的是个干净,这都不注意,看来他们是不想做这个生意了。” 这边正说着,蒲小妮亲自端着三碗米线、酱饼等送了出来。 看到她出来,鲁曼儿便站起身,扶着腰将不太明显的腹部往前凸着:“姐姐,我们找个地方说会儿话。” 蒲小妮这才看到她的样子,笑道:“原来是何家的,你莫不是忘了,咱们现在无论从哪边算都没关系,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 她手脚麻利,是放好了菜才拿着托盘转身应对鲁曼儿。 花镶对她的好感便又更添了一层。 鲁曼儿苦涩的一笑,“当初是我们不对,可姐姐你也从何家分走了不少银钱,现今真的忍心看着何家铺子关张吗?大郎二郎都到了成亲的年纪,如此一来可还有好人家的姑娘嫁给他们?” 蒲小妮一笑,这是还以为她不舍得把对两个儿子不利的事在外面说呢,也直接在众人面前道:“真是稀奇,我第一次知道,他们爹跟你勾搭上的事没有影响他们的亲事,不是早就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何家两个少爷了吗?” “不过那两个虽然是我生的,却只是何家的种,现在我们两家可没有关系。他们娶媳妇难,不该是你这个何家大妇操心的吗?再不济,还有他们那能帮何家管银钱的姑奶在。” 鲁曼儿被说的面子里子都没了,眼里已经噙了泪:“姐姐,你真要这么无情。好歹那是你亲生的两个孩子。” 蒲小妮更觉地可笑了:“我辛辛苦苦生了他们,是我对他们有恩,不是我欠他们。当初他们不是很认你这个后娘吗?还是你这个白捡儿子的替他们去操心吧。” 鲁曼儿好像是气得不行了,连手里的帕子都忘了,抬起袖子直接擦泪,对餐馆内看大戏的众人道:“众位评评理,她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 已经有好些人觉得蒲小妮太无情了,说到底,血浓于水,不看何老大面上,就为了她两个儿子,也该伸手帮一帮。 真等何家两个孩子老大了还娶不上媳妇,心疼的还是她这个亲娘。 那饭桌上的几个妇人就要开口相劝,却没想到边上一个年轻人先开了口,问那鲁曼儿:“那你打算让老板娘怎么帮何家呢?” 鲁曼儿朝发声处看了一眼,从没见过这般年轻俊美富贵气集于一身的人,她脸颊便有些红,但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也不需多的,只要姐姐把那辣酱的做法教给我便好了。” 这辣酱是浦氏自己费心做的,在大家都有花镶给出来的卤时,整个县里的餐饮水平都是差不多的,这时候能突出来的,都是有自己特色的。 辣酱就是蒲氏这里的特色。 花镶道:“那你还真是不贪心,前面抢了老板娘的丈夫儿子,现在又要来撅她一个妇人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根,你这脸,倒是挺大的。” 话落,堂内发出一阵阵忍笑的声音。 那几个妇人经此提醒,才意识到这个过来要酱方的女人是挤掉蒲氏占了她家的。 鲁曼儿以为这个年轻人是府城过来买盐糖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了解自家的事,一时间羞恼满面。 自家大人都这么帮着蒲氏,柏望和慕勋也先后开口:“现在你是何家妇,何家的铺子要关门,那也是你该想办法,作何还要过来找早已和何家没有关系的蒲氏?” 紧跟着慕勋就道:“按理说,有咱们大人那些浇头的做法,你们用心经营,也够一家人糊口的了。现在这做法,可是抢夺别人家的商业机密了。你们家想再上一次公堂?” 鲁曼儿的脸已经刷白刷白的了,闻言忙反驳:“我只是想请姐姐为她两个孩子考虑一下,什么抢夺?你少血口喷人。” 在鲁曼儿心里,现在这个县太爷的脑子有些问题,总喜欢帮那些没用的人,再闹上公堂,她和当家的肯定没有优势。 蒲小妮这时候上前一步,对鲁曼儿道:“你别在我这里撒泼卖疯,回去转告何老大,如果他担心两个儿子娶不上好媳妇,那就让那俩孩子改成我的姓,我自然会给他们安排。否则免谈。” 鲁曼儿眼光闪烁,丢下一句“你真狠心”走了。 蒲小妮却是笑着对客人们道:“让你们看笑话了。哎,我千辛万苦生了孩子,现在却是跟他们爹和后娘亲,如果我这时候不狠狠心,我这个小店就要被那女人哄走了。可是我还有一儿一女要养呢,只能这样了。” 说着掩面走去了后厨。 在番茗,现在的妇人还是正妻多过小妾的,那鲁曼儿从小妾爬到正妻之位的经历,天然就让她们反感。 刚才之所以想劝劝,也是可怜孩子。 现在听到这么一说,都同仇敌忾起来。 “这方子可不能教”。 “何家人不讲良心的,以后还真不能跟他们家议亲,别等好不容易把这破家拉拔起来,又跑来一个捡现成的。” 蒲小妮会示弱拉拢舆论了,花镶觉得还挺好的。 现在的女人并不能一味与世俗对抗,自己有脑子有能力才能真的独立起来。 吃过饭,花镶对柏慕二人道:“先不去橡胶试验厂了,我们去女学看看。” 女学就设置在和县学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是县衙里出钱买下的两个荒院子改建的,用了水泥青瓦,耗费五十两银子盖了两处青砖大瓦房。 靠左的一边是教室,右边是宿舍,都各有十几间房屋,除开女先生们的住处休息处,就只有八间宿舍和教室。 但即便是这样,女学开设至今,也只住满了三间宿舍,且大多数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富裕人家,女孩是不缺教习先生的,有些家里宠女孩儿的,甚至会特地给她们请了老夫子教习正经的文章之类的。 至于穷困人家,吃都吃不饱,连儿子都舍不得送到学堂,更何况是女儿。 一般境况的人家,听说太爷办得这个女学能识字,还教烹饪、针织等,才会把女儿送进来,学些个东西,以后到婆家也是一样资本。 花镶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在先学转了一圈后,倒也不气馁。 第204章 海边村的那些姑娘这时候已经在县城开了间针织铺子,花镶把女学开起来后,就找了其中针织手艺最好的小晴姑娘来这里做技能课的师父。 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小晴是比较熟悉花镶的,从头到尾她都陪着说话。 花镶问了不少学里女学生们的事,离开前,对小晴和几位老师道:“马上到年底了,你们也给学生们做一个测试,学识课和技能课各评出前三名,第一名奖励一百文,第二名七十文,第三名四十文。另外,若有人能利用所学制作出实用的或特色的东西,奖励一百五十文。” 听到这话,这些年轻的女老师们都为学生们高兴。 花镶离开女学,还走在墙外时就听到里面传来欢呼声。 这时刚过申时,花镶带着柏望和慕勋回到县衙,骑上马直接出了城。 她弄的那个橡胶试验厂就在东城门外,距离橡胶厂不远,又多出了几家红砖围墙的大院子。 “那是什么厂?”花镶抬着马鞭指向那几间大院子。 慕勋解释道:“这是大人离开两个多月后,县里李家虞家等人家办的,专门跟乡下收芋薯做粉条。” 粉条的制作程序是很简单的,花镶跟梁凹村等几个村庄说过后,就没想过他们能瞒多久。 但没想到这些县里的大户人家也会在这蚊子腿上咬一口,“他们倒是贪心。” 不过怎么不利用糖厂的便利,再弄个糖果加工厂呢。 其实现在的番茗县,糖果的种类多了价格也低了,但很大一部分都是商人从府城运来的,另一小部分,就是本县一些家庭式糖果作坊出售的。 对于县里这些大户,花镶就有些失望,脑子灵活的太少,如今番茗县能大力发展的产业太多,或许大户之姓会很快地重新洗牌。 橡胶试验厂内,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花镶走进来,身后跟着柏望和慕勋。 一个制漆匠转头看到花镶,顿时一惊,跑过来见礼,其余人也顺着他的动作注意到花镶三人,纷纷过来见礼。 花镶抬手让众人起来,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走之前点了一个制胶老手艺人作为试验厂的负责人,便回道:“大人,我们做出了能充气的软胶,终是不辱使命。” 从早前的老农,到后来的几个烧砖匠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被县令大人征用了,以后都会前程光明。 所以这些制漆匠人制胶匠人都很用心,如今出了成果,也是非常真心的高兴。 花镶闻言,走到院子里摆着的一个大红色软胶筒处看了看。 只见这胶筒旁边还放着一个按压式的充气阀,有一部分是用橡胶做的,花镶抬脚踩了踩,就见本就鼓囔囔的胶筒又鼓胀几分。 虽然没有打气筒方便,但已经很实用了。 花镶笑道:“这是谁做出来的?” 众人便推出一个年轻人来,负责人说道:“是扈老三做的。” 花镶看了一眼,这是个很腼腆的年轻人,“想要什么奖励?” 年轻人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小人没费多少心思,不需要奖励。” 旁边的年长都恨铁不成钢地看他,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给大人要个轮胎专制名额。 听说大半年前那几个烧砖匠就是按照大人给的方法烧出了玻璃,从而免费得到了民间制玻璃的名额,现在哪个不是赚了许多的银钱。 而他们研制的这个轮胎,只会比玻璃更有前途。 看到旁边的人都在为年轻人干着急,花镶忍不住好笑道:“这样吧,我个人奖励你二十两银子。至于这些轮胎的成功,我自会在奏折中呈报众位的功劳。” 这些人连连摆手,都道:“没有大人的指点,我们什么都做不出来,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年轻人:这时候你们怎么就不敢居功了。 花镶道:“这样吧,你们先制作几套内外胎,车轮等物,我会请庆平县帮忙做出来,咱们做一辆轮胎车,趁在春节时送到京城。”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做出来。”赶在春节的时候,皇上定然高兴,他们能得的奖励也不会少。 花镶留下车轮的尺寸,想了想,又对这些人道:“你们再做几个带花纹的防滑鞋底模,浇几双胶底出来。” 说到这儿,又想起雨鞋,花镶顺势在纸上画下来长筒雨鞋的样式,同样让他们试着做一做。 “这种雨鞋的胶质最好是光滑的,你们尽量尝试下。” 想到扈老三即将到手的二十两奖银,大家都很有干劲儿,一个个承诺说:“大人,我们一定能把这种胶鞋做出来,您就放心吧。” 花镶灿烂一笑,“好,那本官就等着穿胶鞋了。” 这些人大部分都三十岁往上,此时却都跟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一样,高高低低的应好声响起一片。 …… 番茗县衙内,苏栩捧着个茶杯,看了会儿花圃里的碗盘大玉白花朵,转头问就在厨房门口洗菜的厨娘:“这花以前没见过,镶弟从哪儿挖的?” “是从卫大人那里带来”,厨娘说道。 苏栩撇了撇嘴,啜了口茶,问道:“镶弟这是到哪儿去了?” 厨娘回道:“大人就在城里,应是很快回来。”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门边传来:“栩哥,你来的正好,我还说明天要不要亲自再去你那儿一趟呢。” “什么事?说吧。”苏栩说道,看向小跑着过来的人。 花镶笑了笑:“你那里不是各种东西都比较全面吗?能不能帮我做几个钢制的车轮?” “钢制的?”苏栩惊讶地道:“镶弟,你是拿我当神仙了,精铁的都要费许多功夫,你还要钢的!” 花镶笑道:“你先别急啊,你那里有煤有窑,炼几块钢而已,很简单的。” 苏栩还是皱着眉。 花镶就想到了扈老三做的那个充气阀,说道:“我再给你一种鼓风机。” 苏栩终是忍不住,笑道:“我回去让人试试吧,对了,你要精钢车轮做什么?” “我想做一种更稳更快的车”,花镶说道:“等做出来你坐一坐就知道有多值了。” 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弹簧,车子的稳定性方面花镶倒不用再费心思了。 苏栩也不追问:“好,那我就等着试坐你的新车了。” 转眼过去了半个多月,这天早晨,花镶醒来,因为梦到了卫谌,难得的惆怅了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 只是她这低落的情绪没多久,就被苏栩带来的两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车轮给冲散了。 花镶围着车轮看了好一会儿,从这两个车轮子上,她看到了自己的时代。 如今车轮、轮胎都有了,只要再克服链条的困难,自行车的时代还会远吗? 苏栩在旁,笑道:“怎么样?这可是我时刻监督这做出来的。瞧瞧这轮子里的辐条,为了做的好看又结实,那几个铁匠可真是废寝忘食了。” 花镶笑着抱拳:“谢谢栩哥的费心”,想到什么,又问道:“你这是连夜过来的?吃早饭没?” “不是看你挺着急的吗?”苏栩说道,“轮子一做好我就过来了。” “那你先去客房睡会儿,我去给你做好吃的”,花镶推着苏栩让他回屋。 苏栩打了个哈欠,走去客房,虽然在车里睡了,但并没有睡好。 花镶做好饭,到客房见苏栩睡得香,没叫他,等他醒来时,花镶就在院子里,已经和拿着轮胎过来的匠人们将两个车轱辘套好了轮胎充好了气。 苏栩出来洗了把脸,让小竹把饭菜给他端到树荫下的石桌上,边吃边看,没过多大会儿,换上了新轮胎的车厢就弄好了。 车厢是花镶让木匠新做的,配着新亮的车轮,颜值不是一般的高。 苏栩吃了个半饱,过来道:“镶弟,套上马,我带你去出去试试车。” 在这个时代,虽然没有驾驶证一说,但每个学子在学里都学过驭术,苏栩从来没有在驾车时感觉到过比骑马还快速的轻盈感。 花镶坐在车厢的另一边,提醒从出了城就放飞驾车的苏栩:“别太快了。” 等以后这种马车普及了,真得弄个限速令。 这样的马车在平整的水泥路上奔驰,那速度完全不亚于后世的摩托车了。 马儿小婪可能没有拉过这么轻松的车,也是跑得十分忘我。 半个时辰,他们就在通往府城的沥青路上往来了三十多里。 这一路上,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甚至还有人一直追着问他们这辆车是哪里做的。 转到通向县城的窄了半丈的水泥路上,苏栩放缓了马车速度,笑道:“这么走一圈,真畅快。” 花镶道:“没想到这样的轮胎能把马车的速度提这么高。” “这下橡胶要值钱了”,苏栩拉着马车缰绳,对花镶笑道:“你可真是个生钱罐。” 花镶挑眉。 “橡胶以前是半文钱都嫌贵的,等大家都见识到橡胶轮胎的好处,这东西可就要价比黄金了”,苏栩这么说道。 也是,因为没有认识到橡胶的价值,这些热带的海外小岛上并没有专门种植橡胶的。 虽然现在他门将炎朝群岛收归,可以低价购买那里的橡胶汁,这目前却也是没多少。 第205章 第二天苏栩离开后,花镶到前衙就叫来莫捕头,莫捕头也是刚从家里过来,立刻跟着进了办公室。 花镶将写好的奏折封起来,对莫捕头道:“橡胶轮胎已经做好,昨天的马车你也看见了,我想赶在年前晋送上去,你带人去京城走一趟,怎么样?” 莫捕头闻言,心里是激动的,能有机会去京师一趟或许还能面见圣驾,他怎么能不想去? “小人愿去”,莫捕头立刻半跪下来接命令。 花镶又拿出一封信,“这是给吏部郎中顾徽大人的,你到了京城,先去顾府拜见,他自会给你安排好进宫事宜。” 这个引荐的人选,花镶是细细考虑过的,按说她应该尽量避免和顾徽的交流。 但是顾徽除了表示喜欢她,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自己若是连这样的事都避讳他,以后恐怕是连说个话的朋友都做不成了。 至于顾寻那里,花镶也给他准备了礼物。 莫捕头先跟大人商量了下和他一起去京城的人选,之后便脚步匆匆地回家准备行李。 莫家人知道大人要派他去京城献宝,一个个也都很支持,不过一刻钟,莫夫人便给他收拾出一个包袱来。 衣服、干粮都备得齐全全的。 莫捕头看了看,说道:“不用这么多干粮,我们走公务,路上可以住驿站。” 说着就把干粮拿出来一半,一边莫捕头的娘说道:“多带些,万一赶不上宿头,也好有吃的。” 莫捕头道:“娘不用担心,出了咱们禹州,一路上不隔百里就会有驿站。现在大部分地方都修起了沥青路,路上还有收路费的点,我们总能买到吃的。” 莫老娘又嘟囔:“天家让修路是好的,怎么车马走这路还得要钱呢。” 莫夫人道:“这样更安全了呢,有了官府的人在,那劫道的还敢出现吗?” 莫捕头却是没空和家人多说什么,提起重新系好的包袱就往外走,还交代道:“我不在这段时间有什么就麻烦二弟帮个忙。” 莫夫人跟出来给他塞了两个肉饼,说道:“你放心吧,你是县里的捕头,就算你不在家,也没人敢来欺负咱们娘几个。” 莫捕头想想也是,拿着肉饼就大步向县衙走去 县衙这边,花镶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公务的路引,马车以及另外两个精钢车轮、轮胎、胶鞋也都装上了车。 莫捕头和两个手下在门口碰了面,进去县衙拜别大人后,赶着车从旁边的侧门离开了。 橡胶的事情告一段落,花镶手边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忙的,正要组织一些人员到户劝说送女孩子入学,县学的教谕就过来了。 “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花镶给教谕倒了杯茶,直接道:“县学里有什么事?” “叫大人笑话了”,张教谕双手接了茶杯,说道:“下官其实是有事相求。” 花镶点点头,“说来听听。” “听说大人给了女学三册数学书,比算数更精妙”,张教谕满脸笑:“小人便想问问,能不能让我们抄一套来,供给喜爱算学的学子研习。” “当然可以了”,花镶好笑,“这么点事,还需要说求吗?” 说着就叫来慕勋,让他喊上后厨的刘大娘,一起去女学取来一套数学书。 毕竟是女学所在,不好让慕勋一个大男人单独进出,想来张教谕亲自跑来求教,也是有这方面的顾虑。 张教谕见此,再三道谢。 花镶又问了问学里的情况,听说颇有几个人有望中下一次的乡试,便笑着鼓励一番。 …… 番茗这边的新年远不如北方热闹,到腊月二十五这天,集市上开始多了些卖对联的,才渐渐显露一些年味,。 因为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花镶便是看到刘大娘从集市上带回来的对联,却也没感觉到年味。 她来到番茗三年多,每年的春节都没认真过过,大多是和苏栩一起吃个年夜饭,年便过去了。 去年这时候还有卫谌陪着,过得还算热闹。 三十这天,毛老头的孙子毛小二过来接毛沃回毛家过年,送他们出了县衙,花镶便牵上马去了庆平,在庆平吃了一顿大餐,又喝点酒,心里更加想念卫谌。 苏栩看她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说不如骑马去郊外散散心。 花镶也不想沉闷下去,笑着答应了。 庆平县这两年迅速富裕起来,三十这天城里城外都很热闹,花镶和苏栩出来县衙,就只能一直牵着马,到了城外,才能骑上马走一走。 这时候还有卖吃食的,其中便有一个画糖画的老人,周围围着好些个穿着新衣的小孩子。 出了城门看到这一幕,花镶不由笑了下,对苏栩道:“这里和我们初来时彻底不一样了。” 苏栩脸上也带着笑容,“不看看来这里做官的都是什么人?” 两人说说笑笑,沿着出城的水泥路走出老远,路上还见到几个卖花的小姑娘,花镶把她们的花篮子都买了。 这几个小姑娘一看花儿卖光,都捧着钱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还有大半下午的时间,她们可以敞开玩儿了。 苏栩看了眼那些最大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说道:“镶弟,看来我也得在县里办个女学了。” “好啊”,花镶说道:“正好就照着我们县里的模式来。” 苏栩点头:“那你最好再派个人过来指点一下。” 两人说着往回走,经过来时看见的那个糖画摊子时,见那老头正在收拾东西。 花镶和苏栩都有些疑惑:好些今天出摊的都还在招呼客人呢,这么早老头儿怎么要回去? 老头儿旁边还站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八九岁左右的男孩,一个是五六左右的小女孩。 花镶翻身下马,拉着缰绳走过去问道:“怎么就要收摊了?我还想买个糖人儿呢。” 老头抬头看了一眼,闪过几分警惕之色,说道:“糖没有了,去别处买吧。” 这时候苏栩也走过来,对那两个孩子道:“你们认识这个老翁吗?” 小女孩抬头看了看,小男孩先一步道:“这是我爷爷。” 苏栩抬手,小男孩惊弓之鸟一般往后躲了下。 他挑眉,看向老头:“你这孙子胆儿太小了,我就是想摸摸他的头而已。还是说,你办了什么亏心事?” 老头眼光闪烁,拿起摊子上舀糖的勺子就往苏栩面前挥了下:“滚,再敢碰我家孩子,我就去县衙告你。” 花镶笑道:“你这莫不是贼还捉贼吧”,弯下腰问那个小女孩:“小妹妹,你认识他们吗?” 这一看,花镶才发现小姑娘长得眉眼清晰,大大的眼睛也十分明亮,长大后必定是丑不了的。 心里对这老头和小男孩的怀疑已经达到顶峰。 小女孩看了看花镶,点头道:“认识,哥哥可好了。” 花镶回头看了苏栩一眼。 老头看起来十分气恼,说道:“听到没?还不快走,我家有急事,别耽误我工夫。” 花镶道:“恐怕你们不能马上走,先到县衙查明身份再说。” 老头立刻叫道:“乡亲们,乡亲们给我们评评理啊,这两个人看上了我们家的丫头,非拦着不让走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个老头子哭起来,唱念做打完全不熟老太太。 周围也迅速围过一群人来。 那小女孩也在这时哇哇大哭。 “乡亲们帮帮忙,刚才村里的熟人过来说孩子的爹娘出了事,我们必须得快点回去啊。” 这个时候的人仗义的多,当下就有人出来拦住花镶和苏栩,对那老人道:“你们走吧,这两个人我替你们送到公堂上去。” 县里的大部分人对苏栩的面容是很熟悉的,但这时候城外经过的玩耍的,竟一时间都没有认识苏栩的。 正僵持间,手门卫拿着长枪走了过来,喝道:“怎么回事?不准闹事?” 突然看到被一个大汉拉住的手臂往旁边搡的大人,守门卫立刻变色,拿起脖子下的哨子就吹了起来。 这是在海边村被海寇登陆后,临海的县城都配了可以传出很远的哨子。 这哨声一响,还没两分钟,从城门那儿就跑来七八个士兵。 而这守门卫也是个十分机灵的,吹着勺子时就那长枪杆子往那大汉脸上一搠,喊道:“快松手。” 大汉还有些愣,那老头却是把摊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往下一扫,捞起边上的小男孩就要跑。 不过他这也只是象征性的挣扎罢了,士兵们跑过来,三两下就把这老头和那大汉制住。 花镶往人群里一看,见有个妇人神情不对,立刻跟苏栩示意了下,苏栩对守门卫道:“将那个妇人拿下。” 这话一落,众人还没明白说的谁,那妇人就心虚地转身跑。 于是很快被守门卫一枪竿打在肩膀上拿住了。 苏栩赞赏地对守门卫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米二铁”,手门卫跪下道:“参见大人。” 旁边的十几个人见此,也都犹犹豫豫地跪了下来。 大人?什么大人? 很快这些人就知道了,这个年轻人就是本县县令。 老头和那妇人,脸上的神色又迅速的灰败一层。 第206章 小女孩叫招儿,家里就住在县城门内的一条街上,父亲姓腾,邻居都称腾二郎。 庆平县内,腾是大姓,在街上喊一声腾某郎至少有三个人会答应。 差役们只好根据小姑娘所说的,去城门那边的街巷挨家挨户的问。 至于那个老人、妇人、以及小男孩,已经确定他们是拐子,苏栩便让人把这三人都关到了监牢中。 他们的下线,以及曾经做过的案子这三个人却是不认,只说一时糊涂想拐走招儿。 因为没有抓到现行,也只能慢慢查。 本来花镶是想从小男孩那儿做突破口的,但审问几句后,就发现这小男孩别看年纪小,却比那个妇人还会花言巧语,还要有更多的心眼。 既然如此,花镶心里对孩子的天然宽容,便都一点不剩。 苏栩和花镶把小女孩带到他日常办公的地方,小女孩却还没有清楚现状的样子,问道:“哥哥和爷爷呢?哥哥要带我去吃橘子糖、荔枝糖。” 花镶在小姑娘头上拍了拍,“他们是坏人,以后你要记住,不能要陌生人给的东西。” 没想到招儿对花镶这些话一点都不相信,还说道:“你们是不是抓了哥哥爷爷?” 刚才公堂审案时,因为小姑娘年龄太小,虽然没有让她在公堂上多留,却也是上了公堂的。 不应该还是这样不分好坏。 苏栩皱了皱眉,问道:“你刚才没有看见吗?那胡姓爷孙不是好人,怎么还要找他们?” 招儿道:“他们是好人,哥哥要给我糖吃。” “给你糖吃就是好人?”花镶蹲在小女孩面前,问道。 小女孩点点头,“我家里的糖,都是爷爷奶奶爹娘专门给弟弟放着的。奶奶说,糖是金贵的好东西,不能给我吃。哥哥愿意给我金贵东西,是好人。” 花镶闻言,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栩道:“等你爹娘来了,我会说他们的,你以后不准要陌生人给的吃食。” 苏栩说得严肃,小女孩看了他一会儿,不敢反驳,点了点头。 “大人”,差役进来,“腾二郎找到了。” 说着话时,差役侧身,让外面跟着的一个弯着腰的男人进来。 那男人也不敢抬头,进来就跪下拜见。 苏栩让他起来,又问小姑娘:“这是你爹吗?” “是我爹”,招儿说道,走到父亲身边。 苏栩让花镶先带招儿出去,转头就把腾二郎训了一通。 “女儿也是你的骨肉,以后务必好好照看,你家若是有能力买好吃的,别再只偏着你儿子不给女儿。此次若不是我们看见,你这个女儿就要因为几个糖果被人拐走了。” 腾二郎认真地听着,诚恳地点头,但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一个丫头片子罢了,真被拐走了还省他几年的粮食呢。 “大人,小的以后一定好好待女儿”,腾二郎堆着笑,说道。 苏栩看他诚恳,摆了摆手就让他退下去了。 这边,花镶给了小姑娘一兜子糖果,再三叮嘱:“以后不要跟着那些给你糖果吃的人走,要不然你就看不见爹娘了。” 招儿看起来很馋糖果,糖刚一进兜,就拿起一个塞到嘴里。 她嘎嘣嘎嘣嚼着糖,这才算是认真地点点头。 腾二郎出来,看到女儿前面的衣兜里装得满满的都是糖果,立刻惶恐地跪下来表示感谢。 招儿看到父亲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 苏栩跟着走了过来,说道:“你别跪来跪去的,带着女儿回家吧。” 腾二郎小心地答应一声,起身后牵着女儿的手就走了。 差役一直跟着,确定他老老实实地走出县衙大门,这才转身回去。 腾二郎看看后面的差役走了,立刻松开女儿的手,把她兜里的糖都掏了出来。 “这是我的,我的”,招儿抱着父亲的手,哭叫着要把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腾二郎道:“什么你的,这么好的糖你弟弟都没吃过,给你弟弟剩几个怎么了?” “我的,大哥哥给我的”,招儿哭着掰父亲如巨山一般的大手。 腾二郎恼怒,一巴掌拍在招儿头上,“你个不孝女,刚才还没吃够吗?这是你弟弟的,不是你的。” 招儿被打一巴掌,知道糖要不回来,便站在那里张着嘴哇哇大哭。 腾二郎知道县衙外站着两个差役,担心这丫头的哭声会惊动县衙里的人,提住她的一只手臂就快步走了。 门口当值的两个差役早就听到那父女两个的争执,相互给了个眼色,不屑地摇摇头。 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人就把腾二郎那行为跟其他同事说了起来。 他们都是家里的男丁,也基本上都是拿着比家里姐妹更好的资源长大的,但是像腾二郎那样自己没本事还从女儿手里扣食儿的行为,却让他们十分鄙视。 守岁时花镶辗转听到这些话,对苏栩道:“这般重男轻女的也是少见,栩哥,我觉得你们县里再开办女学前,最好再办两场女儿也不比男儿差的讲会。” 男女不平等是一直到花镶那个时代都存在的,但这种情况在物质丰富的家庭比物质贫乏的家庭要少见许多。 这个时代也是如此的。 就花镶从小所见的,跟她家生活水平差不多的人家,女儿从来没有像招儿这样被父母轻贱的。 按理说现在庆平县的人家都好过了很多,家长不该再像腾二郎这样极度压榨女儿供给儿子。 但奈何人的思想不会一时半会儿的改变。 苏栩道:“你放心,这点我会重视的。那腾老二的女儿能把一伙拐子当好人,在家里定是生活的很不好,他们家我会特别注意,他们再不好好照看女儿,我就拿他们当个典型。” “不把女儿当人的,以后水泥厂招工时,这一类的就优先排除。” 花镶笑道:“这个主意好,事关到切身利益,看他们改不改。” “芋薯烧好了”,苏栩脸上也带着笑,起身从院子中心的一盆火堆下扒出几个黑乎乎的芋薯,拿过来递给花镶一个,“这是城外一个沙地村种的,听说最为香甜,村里人感激我给他们找来这种好粮食,特地送来两大袋子。” 花镶接过来,将黑乎乎的红薯一掰,里面就露出嫩黄色还带着些粉的瓤儿。 都没吃呢,香甜的味道一让人口水四溢。 “好吃”,花镶吃了一口,“走的时候给我带些。” 苏栩高兴,“想吃多少随便带。我这县里沙地挺多的,你说都让人种这个芋薯怎么样?” “好啊。” xxx 两人聊天到大半夜,子时后点了鞭炮,又吃些饺子,这才各自回房睡觉。 新年初一的这天下午,花镶带着一袋沙瓤红薯回到了番茗县。 因是初一,这街上并没有开张的铺子或是摊子,花镶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或在街口闲谈的妇人或凑了一桌赌大小的男人们。 在之前,这样的景象,花镶是很少会县里的这些普通百姓居住的街巷间见到的。 如今,只要不是懒惰的人家,都富裕了起来,因此也有了闲暇娱乐。 想到那些赌大小的男人们,花镶觉得应该禁禁赌了。 同时,百姓们的娱乐方式也该丰富一下。 自从一年前打掉县里的青楼之后,花镶也不止一次听到一些闲荡子弟的埋怨。 人就是这样,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后,就会有游戏的欲望。 与其让民间野蛮生长,不如率先引导,也好在其中加以规范。 回到县衙,花镶将那一袋子红薯放到厨房,转身就到前面的办公室找出县中舆图,然后决定在已经空了的青楼街上建一个娱乐城。 麻酱、扑克、台球、戏台子、等等都得准备上。 至于具体的商家,还是写个公文,在县里公开“招标”吧。 花镶在办公室里写写画画,一直忙到天昏暗,还留在县衙当值的差役过来提醒,她才拿着写了一半的公告回后衙。 刘大娘和小竹都回家了,但厨房里并不缺吃的东西,有炸好的整条鱼、鱼块、炖煮好的鸡羊猪肉,还有不少青菜。 花镶到了厨房,不过半个时辰,就给自己整出两荤两素四个菜。 吃过饭,她继续提笔写公告。 初五,街上大部分的商家都重新开张了,外面乡镇的小商人也开始进城。 番茗县,再次进入往日的热闹时期,此时贴在四处城门内公告栏上的招商广告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从早到晚,公告栏前来来往往的人就没停过。 要不是旁边有差役看着,这公告栏都要被挤坏。 县衙里,这一天更是热闹,从县里的大商人,到乡镇里的富户,甚至还有府城来的商人,都想在即将建立的娱乐城领一个名额。 花镶计算过了,那条花街都改建的话,能建三十家各种店面。 本来还觉得有些多了。 但是没想到,刚到下午,这些店面就被各方过来的商人抢了起来。 花镶也不是谁来都同意招领的,第一天只是把这些有意参与的人记下来,让他们第二天各带着身份证明过来。 第207章 不过来参加娱乐场招标的,并没有李家腾家那样的地主大户。 这些人多是近两年来挣到钱的富裕起来的,他们家里没有底蕴,也没有子弟读书,因此在名声这一块不太关注。 且现在朝廷已经放宽标准,商人之子也是可以参加科举考试的。 此外,还有县城附近的乡镇中的大户,这些人都是挤破脑袋也想在县里有一份产业的,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自然不能放过。 至于一部分从府城来的富商要参与此事,纯粹是看中了番茗这个市场。 上午,等这些人都来到县衙,花镶让他们先登记了个人信息,这才在会议厅内给他们开了个会。 “让我们自己提供建造想法?县衙再甄选?” 花镶的话说完了,下面就响起了疑问声。 花镶道:“我们这里有三个模板,你们拿回去,需要找人做一下个人特色的改建,若是娱乐场内千篇一律,对大家来说都不好。” 一个来自番茗下乡镇的中年男人道:“这是大人为我们考虑的全面,我们回去后一定会详细斟酌。” 刚才说话那人白了中年男人一眼,说道:“我刚才也没说大人的安排不好的意思。” 花镶笑了笑,手指在桌子磕了几下,下面立时安静下来。 “众位回去后仔细思考一下,三天后交上来你们的建造图。至于泥瓦匠,为了防止混乱,由县衙统一雇人。” 这就是没有专门设计师的麻烦之处,要不然县衙直接引资建造就好了。 这些有意在娱乐场掺一脚的人都很积极,想着回去就找脑子好的人参详一下,一定要拿下一间铺子。 送这些人离开后,柏望就带着五个人进来。 这五个人年纪最大的有四十左右,年纪最小的也二十往上了。 他们穿的都很整洁,但脸上却是长久日晒形成的斑点,手也如枯树皮一般。 一看就是体力劳动量大的人。 柏望道:“大人,他们是县里和下面两个镇子里的翻盖屋子的班头。” “经验足够吗?” “他们都是从祖辈上就给人修补屋顶翻盖房屋的。” 花镶点了点头,看向这几个人,把自己的要求都给说了:“我已把娱乐街分成五块,你们五家一家负责一块,工期十个月,图纸五天后能交给你们,若是不能按期完成,可是要受罚的。” 听到这话,五个班头没有一个退缩的,看起来还都满是热血:“大人,那一条街也就十几里地,我们五家再一分,保证能提前交工。” 番茗县的花街在被花镶打掉之前,是整个县里最热闹的地方,差不多纵贯了整个南北城。 停掉差不多一年,那里的房子也没有什么人愿意买,做买卖的担心客人介意,而那样的青楼建筑也不适合家庭居住。 所以现在那条宽敞的大街,到现在还很冷清。 花镶见他们这么有信心,笑着道:“有这个信心就好,都回去准备一下,五天后过来领图纸和砖瓦等成本银。” 听这意思,给县衙干活儿,购买砖瓦也是交给他们办,这五个人心里头更舒服了,一一见礼后离开。 五天后,确定下来三十个入驻商家,让每家交上来三十两前期修筑银子,花镶转身把这些平分给五个班头那儿,又给他们安排好具体地段,轰轰烈烈的娱乐场修建就从这一天开始了。 从这一天开始,花街的名字彻底成为历史,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县令大人要把花街改建了,还新取了一个名字,叫娱乐场一条街。 娱乐场一条街长十二里有余,宽一里左右,刨除两边房屋占据的面积,留给行人走路的街还有八十多米宽。 花镶想了想,这街道的中心还可以修建两个小型的露天戏剧场,此外,以后娱乐场建好开放,小商小贩进来摆摊也不会显得太拥挤。 就在这忙碌中,去京城送橡胶轮胎马车的莫捕头等人回来了。 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皇上特命的钦差,而这个钦差,也是花镶的老熟人了。 “寻哥?”看到钦差在莫捕头后面进来,正要行礼的花镶就惊喜地迎了上去:“怎么是你?” 顾寻笑道:“怎么了,我来你不欢迎?” “欢迎欢迎”,花镶请他坐下,“两年不见,看起来你成熟了很多啊。” 顾寻摸了摸嘴唇上面的胡须,说道:“这不是人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吗。倒是你,还跟以前一样,没变多少。” 花镶笑了笑,问道:“你来不会就是要给我宣一个奖励的圣旨吧。” “皇上决定在番茗的临海区域建一个码头,主要是停靠运送橡胶的船只。” 顾寻接着道:“我此来,就是负责这事。同时还要在海边建立一个市泊司衙门,至少以后的三年,我都会和你做邻居。” 花镶挺高兴的,“那你的家眷带来了吗?县衙里还有好几处院子空着,你们可以先在这里住。” 其实县衙的后院是给包括县令县丞文书等体制内官员居住的,不过米县丞等人都是本地的,当初县衙的院子也很简陋,他们就没住进来。 后来花镶将县衙改建一番,他们也都没好意思说搬进来住。 到现在,偌大的县衙也只有花镶和刘大娘小竹占了一个院子,其他的都还空着。 顾寻的确是带着家眷的,妻子还有一岁多的女儿,另有一个年前收进房的小妾,此外还有十几个丫鬟仆妇。 他作为钦差,市泊司衙门建好之前,他们一家人都能住在驿站。 但是花镶这里有空的话,住进来也挺好的。 顾寻答应下来。 花镶叫进来一个差役,让他跟与钦差一起来的侍卫去外面接顾寻的家眷。 顾寻突然说道:“阿徽要成亲了。” 花镶听到这话,看向顾寻,怀疑他知道顾徽对自己有想法。 看到她的眼神,顾寻笑了笑,说道:“他成亲,你没有别的想法就好。” “寻哥,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花镶问道,还有另一方面的担心:他是不是也看出来自己是女扮男装的,不然为什么要特别说顾徽的亲事,还担心自己的样子? 想到这个可能,花镶心里就哀嚎起来:不会这么失败吧。 好在顾寻接着就笑道:“我的确看出来了,阿徽对你有别样的想法,当初还担心你会不会和他一起走上那条路。不过现在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花镶心道我也放心了,原来寻哥只是担心自己会和顾徽一样喜欢男人。 说话间外面已经准备好香案,顾寻这才起身把放在盒子里的圣旨捧出来,到外面宣旨。 花镶入乡随俗,恭敬地跪接了圣旨。 这圣旨上就是给她的奖励,什么东珠珍珠绫罗绸缎,整整有两大箱。 接完圣旨,又听到顾寻说皇上还给她爷爷封了一个名誉官员,就是那种可以不用去上朝四时八节有礼还能免费拿俸禄的,而她的奶奶,也被封了个四品诰命。 打破了诰命随为官者品阶的传统。 现在整个朝堂为官的,谁不知道花镶是个宠臣。 花镶倒还不知道这点,带着顾寻在后院挑了一处房间最多的院子,让刘大娘和小竹过来扫扫地大致的整理一下,顾寻的一家人就到了。 花镶还是上次回京时见过顾寻的妻子一面,拜见过后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让他们一家人先安顿,她便来到自己的院子,让刘大娘赶紧把菜安排上。 晚上她要给顾寻一家接风,菜色也得好看,花镶又让小竹出去看看,让她买些新鲜的虾蟹。 这时,莫捕头和那两个跟他一起去京城送车的捕快走了进来。 “你们离家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回去看看?” “是这样的”,莫捕头把背上的包袱解下来,转身放到树下的石桌上,“这是圣上赏赐的,小人不敢贸然处置。” 花镶好笑:“既然是皇上赏赐你们的,你们就收着,怎么还是贸然处置了?” 莫捕头道:“这是因为大人进上的车才得的,也就是您的东西。” “我的赏赐皇上不是已经给了吗?”花镶说道,“这些都是你们一路辛苦应得的,快拿了回家去。” 看大人不像是介意的样子,莫捕头这才放心了,另外两个捕快对视一眼,眼里也都是欢喜的笑意。 这可是宫里圣上赏下来的东西,对于他们这种小人物来说,可能一辈子就能得这么一两件了,是足以传家的宝物。 因为这个,莫捕头家里还办了一场小小的宴会,让大家都看看皇上的赏赐。 花镶得知后,笑了笑,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幸福和满足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第208章 每隔几天,花镶都会抽个空去正在建设中的娱乐场看看,看着四处打地基忙的热火朝天的景象,她也多了些其他的想法。 这天正是旬休的时候,花镶忙了大半天,正捏着肩膀休息,小沃端着一盘茶点给她送了进来。 “哥哥,这个云片糕,是我做的”,把一盘子云片糕放到桌子上,小沃有些期待地看向花镶。 然后又转身到洗脸盆边去。 花镶接过他贴心拧好递过来的湿毛巾,擦擦手,拿起一片云片糕放到嘴里,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一点儿都不比刘大娘做得差”,花镶笑道:“没想到我们小沃还挺有厨艺天分。” 听到夸奖,小沃咧嘴笑了,露出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再加上到县衙生活之后吃喝都很好,小麦色的皮肤中透着健康的红润,这么一笑,十足一个小暖男。 花镶让小沃也跟她一起吃,下午茶时间后,她起身道:“跟我一起去娱乐街看看施工进程?” 小沃忙点头。 出门时,花镶问他:“先生留的课业做完没?” “做完了”,跟在花镶身后,小沃说道:“我一早就把课业都做完了。” 花镶笑着伸出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娱乐一条街距离县衙有些远,花镶便去马棚处牵了自己的坐骑来。 出了县衙大门,她才翻身上马,伸手示意小沃:“上来。” 小沃本来都打算自己跟在后面跑着过去,看着朝他伸出的手,眼眶子酸酸胀胀的,但很快就调整好神色,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背靠着温暖的怀抱,小沃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长大了也要做一个像哥哥一般温柔的人。 有了马儿代步,一刻钟后,花镶就带着小沃来到娱乐一条街的中心街口。 这条街是南北向的,又处于县城最西面,因此这中心街口就是个南北东三向的丁字路。 施工中的路口堆着许多沙堆水泥,花镶下马后将小沃抱下来,就把马儿拴到一旁的柱子上。 不远处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那五个盖屋子班轮流派人当值,晚上看管这些建材。 花镶让小沃跟在她后面,走进南街,南街这边的进程比北街快了些,开工才半个月左右,这里已经盖出了一间屋子的框架。 负责这边的两个班头说一开始要把地基打结实,不然他们能盖得更快。 “大人”,得知大人过来视察,两个半头都放下手头的活过来陪着。 花镶道:“以后我还会常来,你们该忙就忙,哪次我来都跑来陪着,耽误工期可是你们的损失。” 两个班头也算了解县太爷了,真是再没有见过哪个当官的这么平易近人,两人听闻这话,笑着陪了个不是,就转身各忙各的去了。 这工地上看着杂乱,但其实各有分工,打地基的和泥的垒墙面的,都在稳定而有序的进行着。 花镶从街这边走到街那边,一路上只是看,并不随意插口指挥,那些底下的工匠都没有和花镶说过话,现在也不敢凑上来。 有些干活儿专注的,甚至都不知道刚才有人在旁边看他们忙碌。 等到街的最南头,是一个搭起来的大木棚子,里面放着两口大锅和许多蔬菜,还有三五个妇人坐在里面摘菜。 棚子的东南角有几个孩子正在玩沙子,其中一个小男孩一手推着一小堆沙子,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大块卤肉,在其他孩子羡慕垂涎的目光中悠悠闲闲地吃着。 花镶刚一走过来,棚子下摘菜的妇人门就都站了起来。 “大人,您快请坐”,说话的是一个偏白微胖的夫人,她是刚才那两个班头中钱姓班头的的妻子。 负责做菜的这些人都是跟班头有亲戚关系的,另一个班头姓吴,他的大姐妻子也都在做饭这些妇人中。 只是比较起这个钱班头的妻子,剩下的这几个妇人都不太敢跟她说话。 做饭的这些人都是班头的亲戚,花镶就担心她们会克扣工人们的饭菜钱,这也是她经常三五不时到工地上的原因。 花镶点点头,没有坐,进棚子看了看,又问了问早晚饭菜的安排,见案板上放着一大块肉,便知她们还算老实。 倒是有人想不老实,但在看到县太爷如此关心这边也不敢伸手了。 花镶看向那些还在玩沙子的几个孩子,问道:“那两个小女孩是谁家的?” 两个小女孩都有八九岁大,说是在那边玩耍,其实是在照看两个更小的男孩子。 吴班头的大姐和妻子一起开口说:“是我们家的。” 花镶看她们,两人都有些惴惴的,吴大姐才又道:“穿碎花布衣服的是我的女儿,旁边那个穿蓝色棉布的是我弟弟家的女儿。” 花镶看到案板旁边放着一个瓷盆,上面还盖着盖子,说道:“既然有卤肉,就给孩子们一人一块。” 钱班头妻子立刻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人说的是,不过刚才都给过他们,一个个狼吞虎咽的,眨眼就吃完了。” “我儿子从小吃东西慢,才有剩,这些都是买给壮劳力们添菜的,我们也不敢分给孩子们太多了。” 言外之意,就算花镶发话了,这卤肉也不会再分,毕竟都已经给过他们了,谁让他们吃得快。 花镶倒有些好笑,其他人看见她都战战兢兢的,这钱班头的妻子不仅敢糊弄她,还敢这么隐晦地反驳她的话,这在普通百姓之中还真是少见。 不过若因为一点肉和她分辨,也有些不像样了。 这时就听一直静静跟在她旁边的小沃说道:“你说谎,他手里还有那么大一块,其他人如果也有和他一多的卤肉,吃得再快也会剩点。再一个,那两个女孩子嘴上都没油。” 钱班头的妻子听到这些话愣了愣,虽然气恼这小孩胡说,但县太爷在跟前,她也不敢大声呵斥,只干巴巴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敢跟大人撒谎吗?” 又转身问其他几个妇人:“你们说我说谎没有?” “没有没有。” 花镶道:“我不管你有没有撒谎,好好做饭,别克扣大家伙的饭食。不然的话,我可以让县衙安排人管工地的伙食。” 钱班头的妻子脸色白了白,想到丈夫警告她的那些话,和大家平分了卤肉的念头也不敢打了。 花镶也不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只要她们不是太过分,她便不会管。 转而对吴班头的妻子和姐姐道:“县里的女学每个月只要二十文钱的食宿费,你们家的两个女孩儿正当年龄,最好是送去学些东西,以后的收获,绝对比她们在家里带孩子要多。” 这两个人都是老老实实的,听到这话,什么都不敢多说,只连连称是。 花镶:她只是建议一下,怎么像是在下命令? 不过这样也好。 花镶在做饭处又逗留了一会儿,便带着小沃离开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钱班头的妻子就压着声音问吴家的两个女人:“你们真要把红丫青丫送去那什么女学?” 吴大姐脸上带着愁容:“太爷都那么说了,我们不能不听啊。” 钱妻撇撇嘴:“太爷也是的,不知道咱们小民的苦,二十文在她看来不是钱,对咱们来说可是一个月的菜钱。” 吴妻道:“二十文也就够买一斗糙米,可是女学管吃管喝,那五十文都打不住,交点钱应该的。” “你这意思,是要送女孩儿去那女学了”,钱妻问道。 “女孩读书又不能考个官当当,学做饭啊针织啊咱们自己还不能教?” 吴大姐问道:“钱嫂子会针织?” “不会又怎的?”钱妻哼道,坐下来捞起一把芹菜摘着叶子,“咱会织布也一样的。” “刚才那个小崽子”,她又一脸八卦道:“就是早前被毛老三家的虐待那个?” “许是”,说起八卦,另外两个和钱吴两家关系远一层的妇人才开口,“听说现在那孩子就在县衙住,还在县学读书呢。” “你说说,这可不是人家有福吗?”钱妻啧啧说道,“我们那门儿里,有两个口子狠心的,知道自家一辈子也供不起孩子读书,就故意打骂孩子,闹得邻里都看不下去,到县衙告了他们一状,可好了,夫妻两个都被在牢里关了三天,孩子县太爷也没管,真真是白作了一场。” “也就是他们脑子糊涂”,吴大姐说道,“咱们县里可多的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太爷还不是只管了那一个。再说有他们这当爹当娘的在,谁会管他们家的孩子?” “可不是…” 这边几个妇人八卦起来就没停,花镶和小沃已经来到北街查看。 一个穿着葛布短衫的男孩在乱糟糟的路上扒拉东西。 小沃看了花镶一眼,见她点头,跑过去问道:“你在找什么?” 男孩脸上都是污迹,只抬头看一眼,又低头忙自己的,说道:“木头,落在地上的水泥块,我都有用。” “你家没人吗?”小沃想了想,又问。 男孩掺了一块掉在地上已经半凝固的水泥,放到背后的篓子里。好一会儿才回道:“我有娘,怎么了?” 说着警惕地看了花镶一眼,“别跟我说什么抚孤院,我不会去的。” 花镶:… 第209章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让你去抚孤院?”她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钱福”,这小子看着挺倔的,但还是有问有答,“我知道你是县令大人,没爹娘管的孩子你都让他们去抚孤院。” 花镶看着他污迹的小脸儿,一时间说不出来是心酸还是好笑,“我也不能强迫不想去的人去抚孤院生活啊。” 钱福哼了一声,心里并不相信,前段时间他认识了一个从乡下要饭来的同伴,就是被县衙里的人给强制带到了抚孤院。 要不是他找邻居证明自己家里还有娘,这些人也要把他带过去的。 不过他去抚孤院看过那个同伴一次,他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只是那里面并没有家的温暖。 花镶道:“你叫钱福,你和钱班头有什么关系吗?” 钱福蹲下来铲着漏在地上的一大坨水泥块,回说:“钱班头是我家同宗的,不过已经出五服了,我来工地上他没赶走我,还让其他人照看我一些,对我已经很好了。” 花镶发现这个孩子似乎特别怕欠人,笑道:“那就好,你们家里过得去,不用县里帮忙,也是一件让我轻松的事。” 钱福看她一眼,提着自己手里的那个竹篓子走去了另一边。 小沃来到花镶身边,“哥哥,我出去玩的时候可以去他家瞧瞧。” 花镶说道:“不用专门过去。” 回到县衙后她自然会让柏望去钱家附近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他们家真得很艰难,即便那孩子自尊心强得过分,她也有其他办法照顾他的生活。 小沃仰头道:“哥哥,我能给你帮忙。” 花镶笑着在他头上揉了下:“我知道。不过那个小福子看起来不太好相处,我让个大人去他家附近瞧瞧就成了。” “那好吧”,小沃点了点头。 花镶带着小沃在北街上各处看了看,这才回到中心街口。 回到县衙后,听差役禀报说前两天去了大海村的顾寻回来了,好像有事找她。 花镶便带着小沃直接去顾寻一家暂住的院子。 可能因为顾寻回来,还未到院门口,就听着里面热闹闹的。 之前顾寻不在,他的妻子冯氏从不出门一步,花镶也不好过去,因此这几天除了冯氏让丫鬟给她送过一盘她家包的饺子,两人就没有什么交流。 这时到了门口,看到冯氏对顾寻有说有笑,从怎么没见过这个时代年轻夫妻相处的花镶心中难免感慨。 顾寻看到花镶,起身迎道:“镶弟,你回来了,刚才我还说去你那个娱乐一条街瞧瞧,顺便喊你回来。” 花镶笑道:“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那海边有人捕到一条十几斤的大鱼,我让人买了下来,知道你家吃鱼的方法多,这不是找你当厨师吗?” “这还不简单”,花镶说道:“正好我这里的辣椒让你尝尝,水煮鱼、酸菜鱼,包你吃了还想吃。” 顾寻笑道:“只是听你这么说,就觉得好吃。” “对了寻哥,给你介绍一下”,花镶说着把小沃往前面拉了拉,“这是我认的弟弟,叫毛沃。” 顾寻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孩,此时才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笑着点了点头:“天庭饱满眉目清正,是个好孩子。” 这边话还没说完,旁边笑着听他们说话的冯氏已经招手让下人去屋里拿了一块玉佩出来,顺势递到顾寻手上。 顾寻便把这个当做见面礼送给了小沃,说道:“好好读书,前途无量。” 小沃乖巧的见礼道谢。 说完这些,花镶才去厨房把水煮鱼酸菜鱼的做法,跟顾家从京城带来的厨子细说。 不过这个厨子似乎不大会做鱼,片鱼片的特别难看,花镶就亲自上手给他示范了一下。 顾寻见她一直在厨房不出来,也跟了过来。 于是到后面,水煮鱼和酸菜鱼都是他们两个做的。 冯氏不舍得让丈夫在厨房烟熏火燎,后来也进来帮忙。 只是她到底插不上手,却还坚持在旁边递个葱递个蒜的。 这一条鱼足有十几斤,做了两份分量十足的水煮鱼酸菜鱼之后还有剩,于是又做了些糖醋鱼块。 没有番茄,只用糖醋调的汁儿,看起来品相不是那么好。 但等到上桌后,这道菜是最先吃完的。 顾寻的女儿尤其爱吃这个,被丫鬟喂着吃了四五块。 若不是冯氏担心她吃撑着制止了,这小丫头还能吃。 顾家带来的厨子做米面类的点心,和一些红烧菜倒是一绝,用他蒸出来的米伴着酸菜鱼汤汁儿,花镶竟是吃了三大碗。 和她一样的是,顾寻、小沃、冯氏也都没少吃。 饭后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昏黑了,花镶便带着小沃告辞。 回到自家这边的院子,花镶就让小竹给小沃打些温水,让他洗漱早些睡觉。 至于她自己,吃得有些多,看会儿公文再睡觉。 点亮灯盏还没在桌边坐下来,门口就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哥哥,给你山楂糕”,小沃抱着一个油纸包跑到她跟前。 山楂糕? 花镶惊讶地打开油纸包,之间果然是她从京城来时带的,给县衙里的人都分了,当时也给了小沃一包,却没想到他一直放到现在。 看着眼前这个小孩,花镶最终只是无奈笑道:“小沃,你怎么这么暖?” 小沃听不太明白,只是笑了笑。 山楂糕不是封袋装的,又一个多月了,一块块的都变了色,还硬邦邦的。 花镶拿起一块咬了咬,好半晌才咬下一块来。 小沃震惊,也扒出一块塞到嘴里,而后说的话都带了些哭音:“不能吃了。” 花镶忍不住笑出来,说道:“没长毛还算好的,下次给你什么东西可不能再这么放着了。” 禹州地区是没有山楂的,小沃从没吃过这么酸酸甜甜的糕点,便不舍的一下子吃完。 哪里想到,放到现在,竟然不能吃了。 小沃心疼得不行,怏怏地点了下头。 …… 顾寻这边,冯氏见他洗过手换了身衣服就又去了书房,也随后端着一碗消食茶跟了过去。 “夫君,晚上吃太多对肠胃不好,我特地让人煮的消食茶”,冯氏说着,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顾寻点了点头,问道:“有没有给镶弟那边送过去些?” 冯氏脸上温婉的笑容一僵,说道:“我马上让人送,只是还从未见夫君这般关心一个人呢。” 顾寻笑了笑,说道:“我们认识了七八年,自然亲近。” 冯氏看起来才放心一些,笑吟吟道:“常听人说君子远庖厨,妾身今天倒是第一次见到善庖厨的君子。” 顾寻说道:“君子远庖厨是说君子要有仁心,不是不做饭。孔子还有言,治大锅若烹小鲜,可见在先圣眼中,庖厨之事并非是登不上台面的小事。” 冯氏看着顾寻,眼中若有所思,笑道:“夫君从没有这么详细地跟我解释过什么,说起来,来到番茗之后,我才像是见到真正的夫君。” 顾寻看她,严眼中也带着笑意:“夫人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冯氏犹豫一会儿,说道:“我总觉得,夫君对花大人,才像是真正的亲近,和我总像是隔着什么一般。” 冯氏这话说的已经很明显了,顾寻皱了皱眉:“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断袖之癖。至于你我夫妻之间,相敬如宾,这不是天下夫妻都向往的吗?” 冯氏以前也是这么以为,可是真到嫁了人,却才明白相敬如宾这几个字用在夫妻之间是多么冰冷。 在来到番茗,见到他面对花镶那种随意、自然、亲近的态度,冯氏更加不舒服。 不过他刚才的话不似作假,冯氏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他真的喜欢男人,她除了劝诫一二,似乎也不能做什么。 冯氏想起了家中的二婶,二叔十分好色,家里标志的丫鬟就没有他不勾搭的,后来还迷上兔儿爷,平均半年就要换一个。 二叔勾搭丫鬟时,二婶还经常闹,等到兔儿爷时,二婶竟然完全放开手不管了,说是兔儿爷也不能生孩子,爱玩就玩去。 冯氏不想以后她和顾寻也变成那个样子,这才会在发现苗头时就在他跟前提起。 但尽管顾寻表了态,冯氏还不太放心。 戌时末,顾寻回房,一直在想这件事的冯氏就从床上坐起身。 顾寻有些惊讶,问道:“怎么还没睡?” 冯氏说道:“想到了一些事。花大人还未娶妻是没有合适的吗?” “你就是在想这个?”顾寻一边脱衣裳一边问道。 冯氏有些心虚,点了点头。 顾寻说道:“她的婚事有她的长辈安排,你不用管。” 冯氏道:“其实是我家里还有一个待嫁的表妹,表妹性格柔淑、知书达理,我觉得和花大人挺般配的。” 顾寻看她一眼,说道:“那我便跟她提一提。” 冯氏立刻真心实意的笑了,上前抱住顾寻的腰。 看来是她太敏感想多了。 顾寻拿开她的手:“我很累,早点书吧。” 冯氏看着他翻身过去的背影,心里又有些失落。 第210章 “什,什么?寻哥,你这是要给我说亲?”这天上午听到顾寻跟她说的话,花镶很有些不敢相信。 说亲这种事,不都是人到中年的大叔大妈爱做的吗? 顾寻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跟你说个亲事,就这么惊讶?” 花镶点着头起身整理书桌上有些乱的各种文书,想到自己这些好友,现在只剩顾寻不明情况,就有些心虚。 可是要让她现在跟顾寻说清,也太没头没脑了,不过一件亲事而已,多的是借口,真没必要再像上次那样主动掉马。 “那个”,花镶笑道,“我现在还不想成亲。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未来的另一半还是要经过相处才能定下,毕竟以后要相处一生嘛,得喜欢才行。” “要想先经过相处再定下亲事?”顾寻说道,“那你这辈子就别想娶上媳妇了。谁家的正经姑娘会不经过媒妁之言,就和陌生男子相处的?” 花镶摇了摇头,“就,看缘分呗。” 顾寻看着她道:“你也别想太多,亲事真定下来后,心中就会安稳下来。” “这都是你的经验之谈?”花镶笑问。 顾寻点头:“经验之谈。” 至于亲事的话题,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过去。 海边村既要扩大码头又要建市泊司衙门,顾寻只是偶尔去一次就行了,平常便在番茗衙门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 花镶见他闲着,在闲暇时就带着他将周边几个县都逛了逛。 苏栩那儿自然也要去了。 也是这次去得知了苏栩已经定下亲事,就是苏夫人前次说的那家,这女子并不嫌弃番茗偏远酷热,会在来年秋天过来这边成亲。 花镶听了,直觉苏栩这次找对了人,便问他:“未来的嫂子家姓什么?” “姬”,苏栩说道,“至于她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娘在信里并没有提,等以后知道了再告诉你。” 顾寻在一旁,听到此处,看了苏栩一眼。 苏栩察觉到这个视线,对顾寻道:“如果你们家在番茗住烦了,可以到我这里来,庆平县下也有码头,来往很方便。” 顾寻笑道:“那到时候你别嫌我们家聒噪。” 苏栩多留了他们两天,带着两人去参观庆平县的各种产业,之后又带他们县郊的内湖钓鱼。 这两天三人玩的都很尽兴,明天就要走,晚上饭后,苏栩示意有话要跟花镶说。 花镶跟他出来,笑道:“栩哥,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的?” 苏栩在她额头敲了一下子,说道:“朝廷已经让钦差去往橡岛受降,最多半年时间,卫谌就能回来,那市泊司衙门却不是半年就能入住的。到时候,你和卫谌注意点,别让顾寻看出端倪。” 花镶心里暖融融的,笑着点头:“我知道,再说我哪能那么粗心大意?” “最好细心些”,苏栩又叮嘱,“顾兄家的女眷住在后衙,你不要往跟前凑。” 花镶:“我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这时顾寻也出来了:“你们两个的话说完没有?我可要回房休息了。” 花镶和苏栩相互看了看,异口同声道:“说完了。” 第二天上午花镶和顾寻骑马回番茗,途径莫平县,又被赵县令留下请吃一顿丰盛的午餐。 现在莫平县和旁边的吕县、平县都是番茗县和庆平县的农产品供应县。 这三地所产的芋薯、甘蔗成熟后,一多半都被番茗县购买,剩下的有一多半卖都到了庆平县。 因着这些,这三个县治也慢慢发展起来,虽然不如庆平和番茗,但吃不饱饭的人数呈直线式下跌。 赵县令眼看着升迁有望。 每每花镶经过他的县治去庆平,都会收到赵县令的感谢,有时候是本地特产,有时候就是请吃一顿饭。 不过花镶没怎么留下来吃过饭,但这次有顾寻,他位六品,赵县令这么郑重应该也是想要拜见一下他。 两人在莫平县耽误了有一个多时辰,等他们回到县衙,已经是晚上戌时。 这天又是七月初,刚入夜便黑沉沉的,花镶在马脖子上挂了盏油灯,以此照亮,但总归是速度不能太快。 所以才耽误到戌时。 远远地,就看见县衙门外一个人来回转悠。 走得近些,花镶才看清了,正是顾寻的那个小妾。 平日里花镶没怎么见过她,倒是听刘大娘和小竹在自家院子里说闲话提起过。 这女子说是小妾,却跟个粗使丫鬟一般,洗衣服扫地的活儿都得做。 花镶在尧山老家时见过这样的,他们那一条街上有三户人家都有妾,那些妾室也的确什么都得做,有一家的主母甚至还让小妾去洗马桶。 自然也会有受宠反压主母一头的妾,不过十分少见。 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就是从这里来的。 花镶和顾寻勒停了马,各自下来,门口当值得差役就跑过来给他们牵马。 顾寻皱眉,看向妾室,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等着?可是家中有事?” “是夫……”,似乎察觉到失言,锦慧硬生生转了话头,“奴担心,在屋里待不住。” 花镶:…… 顾寻道:“回吧。” 花镶先一步进了县衙,对顾寻道:“寻哥,我先回去休息。” 说完就快步跑了。 顾寻笑了下,对锦慧道:“你还不走。” 锦慧才似回过神来,点头,提着裙子跟上了顾寻的步伐。 走过前衙,来到后衙门外时,顾寻停下脚步,“夫人还交代你什么了?” 锦慧微愣,咬着唇有些迟疑,在顾寻的目光下,一咬牙说道:“夫人让奴注意些您和花大人的神情。” 顾寻背在身后的拳头紧了紧,大步走响他们暂居的院子。 听说老爷回来,冯氏赶紧从屋里迎出来。 顾寻面上没什么,进到屋内,就沉下脸对忙着拧帕子给他的冯氏道:“我的话你是不是都没放在心上?” “怎么了?”冯氏疑问,一头雾水的样子。 顾寻冷道:“别在我兄弟这里弄什么小心思,我丢不起那个人。” 冯氏僵住,看着顾寻自去洗脸换衣,心里害怕的同时还有些不服。 那天丈夫的态度她是很放心的,但是那花大人却没有同意提亲,他不说劝一劝,还真的只提那么一句就算了? 这次又是他们两个人单独出去,连个下人都没带,她能不担心吗? 别的都不说,就说真有什么的话,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和单纯的养兔儿爷还不一样。 顾寻看到冯氏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烦恼的同时又想苦笑。 自己出身低,尽管凭借科举立了身,母亲给他选了一家嫡女做妻子,但教养和见识却都远远落了一层。 花镶并不知道冯氏心里的担心和怀疑,但因为之后忙了起来,也没再和顾寻出去逛过。 冯氏即使还有担心,但知道惹恼了顾寻,便不敢再做什么。 日子就这么一直到了八月十五,花镶好容易挤出来空闲时间,便去邀请顾寻一家人去海边村游玩一天,看看他们那儿的祭神戏。 顾寻正好也要去海边村,之前到南部小岛上购买橡胶汁的商船,大致就在这几天回来。 这需要顾他亲自去查验,然后再派人接手转送到京城。 于是八月十五这天一早,花镶和顾寻在前骑马,后面跟着辆马车,左右是孔山、乔树和顾家的三个护卫。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海便村而去。 今年的祭神会是在小海村左边的平海村举办的,距离县城九十里有余。 但因为中间都有平整的水泥路,从县城到平海村,只用了两个时辰。 不过他们抵达时,也已经是日头西斜,靠近平海村时,笙箫鼓乐声就一阵阵传来。 而在通往平海村的小路上,则布满了各种吃食摊子,再往里走些,就是卖布料、锅碗陶罐的摊位。 冯氏在车窗里往外看,也着实惊讶,没想到这偏远的小村子里还有这么热闹的场景。 “夫人,您瞧,那里还有卖针织物品的,围巾、针织披肩都有,看起来比县里那个针织铺子里的也不差什么。” 冯氏身边这个丫鬟月桂早就想要一个针织的披肩了,这时看到一个小村子里的祭神会上也有这个,话头就有些收不住了。 冯氏对她的丫鬟一向很不错,便笑道:“你想买就下去问问。” 月桂闻言,高兴地答应一声就挽了车帘要下去。 “我也要去”,坐在另一个丫鬟月梨怀里的小丫头伸着手臂说道。 月桂看向冯氏。 小丫头顾妤画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母亲。 这时顾家的护卫过来回禀说:“大人和花大人去大海村的码头了,叫属下来跟夫人说一声。” 冯氏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撩开另一边的窗帘,果然见四个骑着马的人向东南而去。 心情不好,她对女儿道:“娘带你一起去,不过你要乖乖的。” 顾妤画听到这话,却十分高兴,连连点头。 主子都去,月梨自然也要一起去。 主仆几人下车后,冯氏就对那侍卫道:“你带人找个地方把车马停了。” 第211章 大海村码头,一条巨大的福船缓缓靠近停泊下来。 花镶手搭凉棚,看着大船:“这一船能装多少橡胶?” “五百桶是没问题的”,顾寻如此说道。 “其实当初在朝议时,也有一部分人建议直接在禹州设立橡胶制造厂,不过终归这个东西太有利润,被北方一些沿海府城给抢走了。” 北方州府多繁华,因此在那些地方当官的不是备受皇帝宠幸的臣子,就是那些大家族的子弟。 有这样的便利,一些好的政策他们那些大城都是最先得到的。 花镶能猜出其中缘由,说道:“这没什么,如今全国大修驰道,等新型马车造好,这些南方特产运送到别的城市也会很方便,南方渐渐会发展起来的。” 毕竟落后了几百年,不是一下子就能繁华起来的。 过快的繁盛,也并不一定是好事。 顾寻闻言,笑了笑:“有你在这里,南方的进步已经很快了。” 两人说着话时,大船已经停好,从上面下来四个身穿官服的人,径直来到顾寻跟前见礼:“顾大人,此次收来六百桶橡胶,那几个南部小岛上还有五六百桶的样子,如今已有商人过去开始收橡胶,成本可能会增加。” 有商人加入进来,是朝堂众人都能预见到的,不过朝廷也没有把这个如盐铁酒水一般做成官营的。 橡胶的用途实在广泛,要想尽快用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就必须让民间参与进来。 反正如今制胶的方法只有朝廷掌握着,商人运送再多的橡胶进来,还是要卖到朝廷手中。 也不过是增加一些成本而已。 但等橡胶转变成轮胎、胶鞋等实用品,将这点差价赚回来绰绰有余。 更何况,朝廷现在有玻璃生意,国库一充再充,真看不上这点差价。 毕竟这差价也是被下面的子民赚走了。 顾寻到船上点了橡胶桶的数量,直接就让自己这边的手下再次起锚,将这第一船橡胶送到京城去。 技术在手,就等着原料送到,工部和内造司好尽快制造出一批新型马车供给最上面那一批人使用。 至于刚从南部岛回来的这些人,顾寻让他们先去番茗县城歇一段时间再启程南下。 这些人却很心急,几人低头耳语一阵,官阶最高的那人就说:“大人,我们补充好粮食就立刻出发吧。这时候赶过去,应该能再多收一些。” 顾寻见他们这么说,也顺势答应下来。 花镶知道出海最重要的是要准备好富含维生素的蔬菜类,上次在船上,她就见识到了,为了有新鲜的蔬菜供给官员们,有一条船上的一层都堆满了盛着泥土的箩筐,栽种了好几种适合热带气候的大叶蔬菜。 至于那些水手船员,则都是依靠豆芽保证维生素的摄入。 黄豆是大船远航时必备的一种食品,这些人一下子怕不是需要购买上百袋。 但番茗这地方并不太适合各种豆类生长,算上绿豆,整个县城也没有这么多的。 花镶想了想,与那位首的官员说可以采购一些大蒜在水里发蒜苗吃。 听到这话,这几个经过两个多月出海都晒黑的不少的官员脸上均是一亮。 这时,远远地,又有两艘大船从东南方向行来。 花镶不经意看到一个轮廓,不知怎么,一种预感蓦地在心头出现,即便现在什么也看不清,她就是认定了那两条船是从已经更名为橡岛的炎朝群岛过来的。 注意到她的神情,顾寻也往东南方海上瞧了瞧。 花镶笑道:“肯定是谌哥回来了。” 说着叫来本地片所的一个差役,让他先带几位大人去县城休息。 而她自己,如果不是担心别人多想,她都要马上弄一艘小船去迎一迎了。 此时,那艘载满了橡胶的大船张好了帆,站在上面的人朝顾寻和花镶这边拱了拱手,再一挥手,大船就缓缓向北行去。 顾寻看向花镶:“去橡岛的船才走了两个多月,卫大人一行要回来,应也不会这么快的。” 花镶心底跳跃的预感却十分强烈,就像在课堂上老师点名就要点到自己前一刻的那般,心里有预感,下一刻自己的名字就从老师的嘴里被喊出来。 “我感觉,一定是谌哥”,花镶说道:“我想在这儿等会,寻哥既然已经忙完,可以先去和嫂子他们汇合。” 顾寻说道:“那我便和你一起等会儿吧。” 看向远方那两艘越来越近的船影,顾寻心里有些疑惑,花镶此时说起卫谌的态度未免有些奇怪。 带着十分慌张的喊声突然从后面传来,“大人,大人,小姐不见了。” 顾寻蓦地转过身去,边跑边喊的月桂已经跑到跟前。 “在哪儿不见的?袁铭袁勇呢?有没有立刻派人去找?”顾寻一连三问。 月桂喘不上气来,但还是坚持着说道:“就在一个摊位前,月梨说她一直都没敢松开小姐的手,可一眨眼还是不见了人。这里人太多了,袁铭他们当时没有跟上,发现小姐不见,我们就已经找了好一会儿了。” 花镶走到顾寻跟前,“先不要慌,今日祭神会,平海村有壮力巡查,我马上就让人去封锁路口,只要人还没有离开,就一定能把他们找出来。” 顾寻是很疼爱这个女儿的,难免有些慌张,听到花镶的话,烦乱的心绪很快平静下来。 月桂也说道:“那些人一定还没走,一定还没走。” 花镶没再理会她,直接把留在片所里的另一个差役也叫出来:“阿古,你马上去平海村,通知村长叫村里的劳力将各个路口都看守住。” 阿古不明缘由,但是大人的吩咐听就是了,而且今天平海村的祭神会,其他兄弟们都去平海村帮着维持秩序了,就留下了他和阿新。 而阿新,刚才也领了大人的命令带着那些官员去了县城。 他正觉得无趣呢,大人就有命令下来,阿古二话没说,抓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腰刀就到码头上,解开最边上的一艘尖头小艇,破浪划向平海村。 花镶和顾寻这边,两人却是骑上马走陆路去平海。 “大人,带上奴婢”,月桂提着裙子在后面追,小姐不见了,当时就要了夫人半条命,而月梨丢了小姐,夫人正是恼她时候,所以她必须赶紧回去。 只是在这声喊的功夫,前面的两匹马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乔树和孔山刚解下树桩上的马缰绳,看到她边喊边哭着追,孔山牵着马到她跟前:“上来吧,我们带你去。” 月桂赶紧抹下脸上的泪:“谢谢你。” 等孔山带着月桂,和乔树一前一后来到平海村时,这里的四个进村出村路口已经全被人守住了。 经过海寇那事儿后,这些海边村留下来的青年少年都是日日学功夫,别看只是一些村里人,却一个比一个孔武有力。 月桂看到冒出来的这些人,一直提着的心又放下了些许。 他们家大人当初南下时也带着不少手下,还有本地县令花大人,小姐一定能被找回来。 花镶和顾寻来到到平海村时,阿古和村长以及几个老人都在南边的这个进村口等着。 双方一会面,村长就上前一步说道:“大人,我们已经让人把各个路口都把守了起来,绝对不会放了一只苍蝇过去。” 花镶点了点头,“过去几年的祭神会没有发生过儿童失踪案,今年或许是拐子瞧着里繁盛特地赶来,也或许是巧合……谷村长,可还有其他人丢孩子的?” 谷村长摇头:“没有啊,小人刚祭过海神回家休息了会儿,并没有听到其他人家找过来说丢了孩子。” 这话还没落下,一个中年妇人就急匆匆跑过来:“当家的当家的,快叫人,我妹子家的五哥儿不见了。” “什么?”谷村长大惊失色,赶紧回身对花镶道:“大人,这该怎么办才好?” 谷村长自家的儿子和孙儿在去年的海口登陆时失了两个,他这妻妹家住的更里些,家中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如今他和妻子都想拉拔一下妻妹家的孩子,以后自家儿孙也好有帮扶的。 而妻妹家的五个儿子,这小五和他家的孙儿一向玩的最好,小五也十分聪明,谷村长一家都很喜欢他。 现在听说不见了,夫妻两人都慌张起来。 花镶一看,涉及到自家孩子,谷村长也不复镇定,便问他妻子:“孩子是怎么不见的?” 谷娘子忙道:“就是刚才,我出门想称些蒜黄,五哥儿这孩子体贴,要帮我提菜兜子,称蒜黄的时候,我就一转身数钱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刚才守村口的人已经调动起来,这些人还敢动手,这不是有恃无恐就是胆大包天”,顾寻沉着脸说道。 花镶想了想,“恐怕这些人是二者兼具吧。他们拐一个孩子却并不立即罢手,应该是在村里有个不惹人注意的落脚地,村长,这样吧,你这就让你夫人找几个信得过的妇人,一起去各家转转。” 第212章 谷村长连连点头,谷娘子一拍腿,抹掉眼里急出来的泪就要走。 花镶道:“谁家有什么异样都记下来。” 谷娘子称是,心里想若是早知道会有这样那样的事,就该一辈子穷着,穷着便不会被人惦记。 谷娘子刚走没多会儿,又有一个中年男人喊着村长跑来。 他家的孩子也丢了,但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花镶:这当爹的也是心大。 男人姓柯,他并不是心大,今天是带着妻子特地来平海村做生意的,儿子也非要跟着一起来。 住在贫穷的地方,柯老大夫妻心里就没有过孩子会被拐走的担忧,虽然如今只有一个儿子,夫妻两个都很疼爱他,却还是放养式的。 今天一到平海村,他们支好摊子,孩子就要了两文钱在各个热闹的地方窜来跑去。 一个时辰前,孩子还跑回来一次,跟爹娘身边没待一会儿,又跑着玩去了。 然后就一直没回来。 眼看着该吃中午饭,夫妻两个这才想起来找孩子。 期间看到守在村口不让出去的平海村人,他们上前询问,一开始那些人是不说原因的,等听到他们是急着找孩子,才将封村缘由告知,并指点他们到村长家找人。 柯老大是扑了两次空才找到的村长,说完自己情况,一个大男人就哇哇哭起来:“大人,村长,我儿子还能找到吗?我都三十多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花镶只得耐心安慰,但柯老大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花镶一下子冷下脸,斥道:“别哭了。平海村就这么大个地方,本官一定能把你儿子找出来。” 柯老大的哭声戛然而止,跪下来道:“多谢大人。” 不多时,一个妇人找了过来,见到柯老大就快步跑来拉着他的手。 柯老大忙对妻子道:“大人说了,一定能把咱们的孩子找回来的。” 恰在这时,进村后就被顾寻派出去小心探查的两个便装侍卫和谷村长的妻子一前一后走来。 谷村长妻子手里还拉着一个穿着褐衣的中年女子。 “找到了,找到了”,未到跟前,谷村长妻子就连声说道。 花镶和顾寻对视一眼,问明情况,立即带人在谷村长妻子的带领下去拿人。 平海村祭神会五天前,就有戏班子和各种远道而来的人提前来平海村租房住下来。 其中就有这么一对夫妻,他们带着一个女儿,说是想要来这里看祭神会上的戏,将谷三婶家里的一处院子全租了下来。 这院子原本是谷三婶二儿子家住着的,但那家人说要全租,五六天的时间就给了二钱银子。 谷三婶一家完全没多想,见这家人还赶着大马车,觉得人家是县里来的大户人家,自然不会习惯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住在一起。 谷村长的妻子第一个去找的就是谷三婶,他们两家还未出三服,关系很亲近。 因此谷村长的妻子并没有瞒着谷三婶,把村里来了拐子的事跟她说了,要她一起去村里各家瞧瞧。 而谷三婶上午时坐在墙根儿摘菜,就听到后面他二儿子家里传来一阵男孩的哇哇哭声,当是她还疑惑,租下院子的那家人不是只带着一个女儿吗? 但她那时并没有多想,听到侄媳妇的话才心里一咯噔,立时将这事完全托出。 两人一商量,当时就端了一盆菜往后院去探情况。 出来与她们说话的正是租房子那家的女主人,一见面就与谷三婶二人诉苦。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她家的女儿生病了,这病来的又急又气势汹汹,但村子里的人不知为什么守了村口不让他们出去。 便问她们能不能帮忙。 于是谷三婶两人顺势就答应下来,说要去找村长替他们说说好话。 她们两人一走,屋里就走出一个男人,男人眉头紧皱,对女人道:“不对劲儿,我看这家认识怀疑我们了。” 想到四个出村口都被把守着,女人有些慌张:“只是几个孩子,大部分还都是丫头片子,这些人怎么这么快就封了村?” “这地方和我们八字不合”,男人想了想,说道:“老鳍在庆平县还没动手就被抓了,带上芦花,我们马上走。” “村里的出口都堵着,我们怎么走”,女人一边说一边向屋里走。 男人则去解马缰绳,说道:“我早就看好了,这个村子东北角有一个草木覆盖的小路,通向北边的村子,只要离开了这里,我们就没事了。” 女人已经来到屋里,抱起还坐在桌边吃饭的女儿:“芦花儿,别吃了,我们得走了。” 芦花是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子,从三四岁就帮着她的父母诱捕猎物,也习惯了这种慌慌张张逃离的生活。 “娘,那这些人都不带走吗?”芦花说着还不忘伸手抓起桌上盘子里的烧鸡。 女人可惜地看了眼床上昏睡着的五个女孩儿和两个男孩儿。 尤其那个年纪最小的,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粉雕玉镯的,运到苏扬那地方,随便一倒手就是几十两银子。 男人这时候走进屋里来,粗声粗气道:“怎么还不走?” 女人看着他道:“她爹,反正就是一些村里人,他们肯定不会管外地人家的孩子,不如咱们把这个小女孩儿和那个小男孩儿带走。我观察了,他们家里都不是村上的。” “你他娘的是不是要钱不要命?”男人的脾气并不好,这次又眼看着是白跑一趟,抬手就给女人一巴掌,“别废话,快走。” 若是被村人堵住扭送到官府,他们可没好果子吃。 芦花还被女人抱着,这一巴掌之下,女人向后趔趄,她便也顺势从女人怀里滑下来,说道:“娘,别说了,我们听爹的,快走吧。” 女人叹口气,牵住了女儿的手。 男人随便装了几个馒头,大步迈出门。 母女两个跟在后面,出门前,芦花回头看了一眼床板上的几个孩子,他们还穿着自家光鲜亮丽的衣服,一个个睡得那么香。 如果不是被发现了,今天晚上他们就会换上粗布麻衣,为了一口吃的叫她大小姐。 目光落在那个最小的女孩儿身上,芦花眼里的嫉恨几乎要流出眼眶。 “站住,别跑!” 外面传来的杂乱声响让沉浸在嫉恨中的芦花回过神来。 女人看到外面突然涌进来许多身高力壮的大汉,下意识扯着女儿往屋里躲。 只是这屋里的陈设很简单,母女两个根本没有躲处,眨眼间就有人跑进来将这两人押住。 芦花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人,走在最前面的两个都穿着锦衣华服,一看便是身份不凡,她转了转眼珠子,立刻滴下一串眼泪,向外喊道:“公子少爷,救救我们吧。” 小女孩背上被一条棍子压着,仰着头小脸儿泪兮兮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虽然她从小在父母的影响下坏得留黑水,因为骗取小孩子的信任也很会做戏,但她这点手段,对于顾寻和已经在官场上待了几年的花镶来说,几乎完全是透明的。 花镶想到了在庆平县落网的老头和男孩,什么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个小女孩在他们一家三人的活动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而这个孩子临到此境还能做出这样的反应,可见已经从根子上烂透了。 顾寻走到床边把躺在一角沉睡的女儿抱起来,侧过头道:“把他们都押到县衙牢房。” 看到这样满身贵气的人抱起来的竟是那个最让她嫉妒的小女孩,芦花一下子撑不住了,哭嚎道:“我是被逼的,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小女孩的声音十分尖锐,刺的人耳膜发疼,因为她这两句话,一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她,表情各异。 花镶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心思竟这么深又这么暗,虽然可怜,但更可恨,摆手说道:“把她的嘴堵上。” 芦花一向知道扮可怜有用,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却完全没有效果。 她还要嘶嚎哭闹,一张嘴就被侍卫用从床单上撕下来的布条勒住了嘴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她的父母看着这番景象,除了母亲掉了几滴眼泪,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想也是,但凡是疼女儿的,怎么会舍得让她参与这种泯灭良知的事情中。 捉住这家人贩子的行动很顺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顾寻的侍卫、花镶这边的人、村里的人,就押着他门三人离开谷老二家。 花镶看到床上横三竖四躺着足有七个孩子,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孩儿,一时间真是怒火中烧。 上次庆平县那家也是,对于女儿差点被拐子带走竟半点的后怕都没有。 而这里面,两个男孩的家人都及时发现孩子不见找了,其余四个女孩家可能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家女儿不见了。 花镶对乔树道:“去,问问村里平常都去哪儿请大夫,赶紧找个大夫来,给他们看看。” 乔树离开后,花镶让那小差役阿古带几个人在这里守着,若有人来认孩子,都先带到她跟前。 第213章 顾寻抱着女儿,一直在旁站着,这时才道:“这些孩子应该都是被喂了蒙汗药,没什么大问题。” 花镶走过去看了看他怀里的顾妤画,“还是看看大夫比较放心,再让嬷嬷检查一下。” 她的话还没落下,外面就传来一道急促的喊声:“你们在干什么?顾寻,我女儿呢?你心里还有女儿吗?我们的女儿不见了。” 冯氏尖声质问,女儿的丢失让她整个人都着急焦躁起来,而她的丈夫知道女儿不见了,却也没到她跟前安慰一二,竟还只顾和他那个不男不女的同僚同进同出。 推开掺着她的月桂月梨,冯氏一下子冲到屋里,站在顾寻面前,还要质问时,就看到他怀里小小一团的女儿。 冯氏立刻颤抖地伸出手,要把失而复得的女儿抱在自己怀里。 顾寻往旁边一让,皱眉道:“冯氏,你冷静下来再来抱孩子吧。” 想到刚才看见他们两人靠在一起,冲动之下喊出来的那些话,冯氏脸色一白。 为了描补,也自觉刚才那些话有些理亏迁怒,她低下头道:“画儿不见了,你又一直不来,我太担心了。才会说那些失了智的话。” 说着转向花镶:“花兄弟,希望你莫要责怪。” 花镶道:“嫂子言重了。” 顾寻却没有因为这些话有半点动容,神情间甚至还有些厌恶,只是在外面,又是当着花镶,他不好发作罢了。 之前,水家医馆和县衙合力,在乡镇之间开了不少医馆,坐堂大夫都是水家医馆教出来的,他们虽然还没有多少从医经验,但是应付一些头疼感冒之类的小病小痛绰绰有余。 出去请大夫的乔树,带来的就是这么一个大夫。 大夫一进门,冯氏就说道:“先来给我女儿看一下。” 大夫就是在县学那儿学的医术,自然是见过县太爷的,此时看到太爷就在说话之人跟前站着,他赶紧就提着药箱朝着边过来。 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又翻看眼皮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这大夫后背心就有些出汗。 毕竟大人在旁边看着,他不能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夫又小心地示意抱着孩子的男子把小丫头手腕拿出来,品了会儿脉,他才松一口气,说道:“小姐估计是被喂了蒙汗药之类的,倒是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冯氏见女儿这样都不醒,对这个大夫就不信任:“你到底懂不懂?没事儿的话怎么都吵不醒她。” 顾寻说道:“你不放心的话,现在就带着孩子回县城。” 大夫也不生气,说道:“水家医馆的大夫的确要比我医术高上许多,夫人可以在带着孩子去看看。” 冯氏看着顾寻,他竟是从头到尾对她都是不冷不热的,他们的女儿刚刚差点被人贩子拐走,他就不能体贴一点吗? 就算她一开始说的话不合适,她不是也道歉了吗? 冯氏越想越委屈,伸手接过女儿转身就走。 花镶已经和大夫去床边看另外的孩子了,等大夫将每一个孩子都检查过后,才注意到屋子里只剩下顾寻和乔树孔山。 “嫂子走了?”花镶问道。 顾寻点头:“她还是不放心,带着孩子会县城了。” 花镶看得出来,顾寻从得知他们的女儿被丢了就一直冷着脸,他应该是有些埋怨冯氏的。 有心想劝两句,但转念一想,这到底是顾寻家事,他们就算是好友,也不好随意插手的。 这么想着,花镶便道:“小丫头福大命大,你别担心了。” 顾寻笑了下,“我就是有些后怕。” “那些人贩子真是胆大包天”,说起这个,花镶就满脸愤怒,“跑到别人的村子里,肆无忌惮的抱孩子,这种种行为,颇有些有恃无恐,但既然跑到我治下犯事,我必要把他们背后的团伙、倚仗都一一扯出来。” 顾寻说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说话。” 正说这话,外面传来嘈杂声:“怎么会有拐子?拐子在哪儿呢?” “老二,你们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花镶走出门来,说道:“都安静”,看着那些人问:“谁家孩子找不到的,过来认领。” 是谷村长把这些人喊来的,此时就跟在这些人一旁,听到这话,便催促那些犹犹豫豫不挪脚步的人。 一个中年汉子先迈步出来,花镶侧身,让他进屋去。 汉子心里其实挺害怕的,到那床边一看,果然其中有自家五岁大的女儿,他便抱着孩子来到院子里。 与此同时,接二连三有好几家人进来,有些找到了自家孩子,有些看到没有自家孩子,轻轻松了一口气。 等这些人都抱着孩子出来后,却还有一个女孩没人认领。 花镶皱眉,刚才也跟着进去看了看的村长忙解释道:“屋里剩的那丫头是大丫,她家里只剩一个奶奶了,就是咱们村里的刘三太。” 花镶道:“这老老弱弱的,怎么没有报到县衙?” 谷村长说道:“刘三太不老,今年才四十岁,当初她家里也拿了不少补偿,所以小人就没报。” 花镶正要叫人把这个刘三太叫来,已经有好事者出去把还在摊位上忙碌的刘三太给喊了过来。 这人进门就喊大丫,看起来倒是一个好奶奶的模样。 但就看孩子不见老半天了她都没发现,这份儿好也不只有几分真。 等这些孩子都回到家人怀里,花镶整了整神色,对村人道:“村子里不如以往,进村来的外人只会越来越多,你们都须有自保意识,要时常告诫自家孩子,第一不要与陌生人说话,第二不要跑到距离村子远的地方玩耍。”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警惕性总归不够,你们做家长的,就要时刻关心,像是今天这几个女孩儿的父母长辈,孩子都不见多长时间了,你们竟丝毫没有察觉。” “如果不是今天本官及时赶到,你们自家生养的女儿就不要了吗?” 说到后来,花镶的声音蓦地提高,吓得这些站在院子里的村人皆是一抖。 “不论你们多不在乎女儿,都得好好养着,否则本官不介意带你们去县牢走一遭。” 当初县里那些夫妻和离的,虐待小叔的,县太爷都插手管了,他们这些远在村子里的,也是听说过的。 此时听到这么一句话,没人敢不相信。 当下均是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花镶摆摆手,让这些人都带着孩子回家去。 村人们离开后,她又留着村长说了会儿话。 主要是让村长等忙过祭神会的事情之后,鼓励村人将家里女孩儿送去县中女学。 其实海边存人家的女子,因为之前那些针织姑娘的原因,还是颇有几家送了女孩儿去女学的。 花镶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等到有女子肄业给家里带来实惠的好处,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送女孩儿去读书认字。 交代了村长两句,也没有下什么指标。 离开平海村,花镶就准备去大海村瞧瞧。 她心里还记挂着之前看到的那两艘大福船,顾寻看她又走向通往大海村的小路,问道:“回去还有事吗?” 花镶说道:“我去看看是不是谌哥回来的船。” 顾寻摇摇头,没说话。 花镶道:“你担心小画儿就先回去,孔山还在呢,我这儿又不需要人特地保护。” 顾寻笑道:“不过是绕道一趟,耽误不不了多少时间,况且,那些人贩子不知还有没有同伙在附近,我就充当一次护卫好了。” 两人走在椰子树下的乡间小道上,从海边吹来的风带着几分凉凉的水汽,倒颇有几分惬意。 马蹄声哒哒,没走多远,花镶就看到一个穿着铠甲的人影骑着马朝着边而来。 花镶先是愣了一瞬,继而挥着马鞭喊道:“谌哥,谌哥。” 一夹马腹,马蹄就更加快速地朝卫谌方向跑去。 顾寻看愣了,既有对花镶和卫谌关系竟这么好的惊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卫谌看到她,也加速过来,同时对她喊道:“慢点儿,你停下来,等我过去。” 花镶却丝毫没有减速,两马很快相遇,卫谌控住马又及时伸出手将花镶这边的马缰拉住。 差点没有停好马的花镶不好意思地朝卫谌笑了下。 卫谌跳下马,伸手递给花镶:“下来。” 花镶乖乖下马,看着卫谌的一身风尘,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214章 卫谌扶着她的双臂,面上的笑意又轻又柔,细看的话尽是宠溺:“我下船来就听村长说你在这里,便赶来了。” 正说着话时,顾寻也来到跟前,卫谌便松开了手,与花镶站在一处,跟顾寻点头打了声招呼。 顾寻问道:“天使出发才三个月多些点,卫大人怎么就回来了?” 花镶也关心这个问题,便看着卫谌,满脸询问。 卫谌笑道:“我是等传旨大人到了地方才来的,因路上顺风顺水,这才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赶了回来。” 现在去往橡岛,有一段新开出来的航路,来去时间比以前都要短上十几天的。 知道卫谌不是擅自离岛,花镶便也放心了,说道:“那快回县城吧,再买些虾,我给你蒸蒜蓉小龙虾吃。” 听到这话,卫谌下意识抬手想摸摸她的头,但又记起有外人在旁,手便只落在她肩膀上。 花镶侧头对他笑了笑:“船上还有需要你安排的事吗?” “并无”,卫谌说道:“此次回来的都是我的亲信,直接回府城军营就行了。” “对了,来前当地人献了不少稀罕水果,我都给你放着呢,去看看?” 花镶点点头,边走边与他说话:“我上次去,并没有见那岛上有什么水果树啊?” 卫谌说道:“那只是积雪岛上一角而已,几乎都是白话果树,像那城墙里,倒真种着不少果树,都是供给那些本地贵族的。” “你去那时候,才刚把积雪岛拿下,那些贵族逃走不少,剩下的也不敢往我们这些夏军跟前凑。还是你将百花果做成豆腐,渐渐地才有人开始给我们送东西。” 花镶闻言,自傲道:“看来我也没有白走一趟。” 走在后面完全被他们两个忽略的顾寻:…… 看这两人神态,很有些不对。 顾寻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就跟两人来到大海村的码头边。 此时那两艘远航而来的船还在港口停泊着,三三两两有穿着铠甲的人在海滩边走着看着。 故乡就是根,在外面不怎么想,回来后却怎么看怎么亲切。 有人看到将军回来,赶紧就跑过来待命。 卫谌让人把船上几筐水果抬下来,对其中一个头盔上带着一条红缨的人道:“本官后日再回军营,靳副将,你先带人开船回去。” 靳卯当即领命,也没敢多看多问,行礼后就转身上船去了。 片刻后,有十几个士兵两两一对抬着许多大筐子下船来,直送到卫谌附近的空地上。 看到上面堆着的比篮球还大两个表皮坑坑洼洼的橡岛水果,花镶惊喜道:“这是?” 菠萝蜜三个字到底没说出来,毕竟她是应该没见过这种水果的。 卫谌笑着看她一眼,说道:“当地人都称这个为蜜柑,切开外皮,里面是一个个大果粒,吃起来颇清香甘甜。” 说着走到另一个大筐旁,卫谌拿出另一个外形和前面这个很像的,笑道:“这个是臭果,和我们这里的臭豆腐有异曲同工之妙。此外,还有不少坚果,可还喜欢?” 花镶点头:“喜欢喜欢。” 她都不只是喜欢,而是非常惊喜了,一开始来禹州,花镶就想找菠萝蜜和榴莲,按照此地和后世广东海南相似的位置气候,该有这两种水果的。 但等她把这县里和苏栩那里的庆平县都广发了寻水果的奖赏告示,最后也是什么都没找到。 却原来,在这个时空里,榴莲和菠萝蜜姐妹俩的原产地竟然在海外的一个群岛上。 看着这些大筐子里一个个硕大无朋的菠萝蜜,想到那个味道,花镶都有些流口水。 卫谌看她模样,心里又觉得好笑又觉得爱怜,当下就从小腿处抽出一柄匕首,询问花镶:“想先尝尝哪个?” 花镶赶紧把手指指向菠萝蜜:“这个。对了谌哥,你有没有带这些水果的树来?” 知道她就喜欢这些奇花异植,卫谌怎么能不带这些树回来。只不过因为这类水果树在那些贵族之家也是珍贵的财物,每中他便只带了两三棵。 不过数量虽不多,质量却很好,都是十几年的老果树。 花镶听他这么一说,喜欢道:“那便每种都给我们县里留下一棵怎么样?” 卫谌是一边切着蜜柑后硬的外皮,一边和花镶说话的,听到她这么一句话,差一点切刀手指头。 “好啊,果子还没吃到嘴里,你就跟我划开关系要好处了?”虽这么说,他脸上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我想看看用什么办法能让这些果树扩大种植”,花镶说道,“毕竟是橡岛贵族都喜欢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卫谌笑了笑。 花镶也是没办法,这个时空的这个时候,好吃的东西实在是少,她不得不把每一种找到的都扩大种植。 想想那番茄,在自己前世时,只要三五块钱,就能买到好几个又大又红又圆又沙的。 现在呢,她得先跑到一个无人岛上,把颇似番茄的幼苗铲下来,再带回来,给爷爷先给她种着。 还有那些糯玉米,也得心机地装作是从无人岛上铲来地皮中夹带的。 为了吃一口前世遍大街的食物,她实在是不容易啊。 花镶正感慨的时候,一颗橙红色的菠萝蜜被递到眼前,熟悉的清香之味飘到飘到鼻端。 接过来吃了一口,好吃,比她曾经花七八百块买的那菠萝蜜都好吃,不愧是十几年果树上结的果子。 花镶吃完了一个,才发现周围的人,包括顾寻,手里都没有,她又赶紧让众人都吃。 大海村的村长和片所内没有押解犯人去县里的三个差役,有幸分到一块果子,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得意的跟人说他们吃过的“海外仙果”。 这么好吃的菠萝蜜,花镶当下却不着急吃了,得先把树留下来一棵。 有井才有水嘛。 卫谌跟着花镶上了船,说道:“这些树本就是我特地给你带的,你都拿到番茗县里也可以。” 花镶想了想,她有灵泉水,只要这些树还有一点生命力,她就能种活,而只要活了一颗,以后的千棵万棵还会少吗? 倒是树龄长反而更可贵,而卫谌的同知府是他自己在知府衙门外置办的,同知本来也可以住在府衙的,像这种自己置办的院子,就算以后调任,这府邸还是自家的 所以在那里种上一棵,以后结的菠萝蜜就供自家吃。 “好吧,我拿走两棵”,花镶说道:“剩下那一棵你种到府城的府里。” 卫谌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韩:“还知道给家里扒拉东西了,不错了。” 花镶:“这本来就是带来的,怎么就成扒拉了?” 顾寻上到船上,看到的就是两人相谈甚欢的一幕。 且还不是一般的亲密。 顾寻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顾徽从橡岛回来了就同意了成婚,原来是在镶弟这儿彻底没了可能。 不过她和卫谌……顾寻也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看来,花镶是个很理智的人,且她和卫谌都是家中独苗,这两人成了“夫妻”,他们两家的家长知道后会怎么闹,他们就没想过吗? 看到顾寻过来,花镶和卫谌都正了神色。 卫谌点点头,转身去叫船上的士兵,让人把榴莲树、菠萝蜜树和几种坚果树都小心地抬下去。 其中的菠萝蜜树榴莲树都很高,有一棵几乎有三十米,这两种树都是露天放在船板上的,占了船长的一半,大大的树根上包着土,外面还有一层油纸。 但尽管这样,树根部位下的船板上还是一片泥污。 要不是朝廷的这种大福船,一般商用福船,只弄这几棵树就没地儿下脚了。 趁着大家都忙碌的功夫,花镶问了卫谌他平日居住的舱室,然后进去端了一盆灵泉水出来,将留下要种到同知府中的几棵树都泼了些。 卫谌指挥着那些士兵抬树下船,注意到这一幕,之前心里的猜测更加确定。 不过转头就把这点放到了脑后,只要这个秘密对她是无害的,他就不会追问。 差不多忙到天色黑下来,两棵菠萝蜜树两棵榴莲树和另外八棵花镶认不出是什么树的坚果树,都被运到大海村外平坦的路上。 花镶和卫谌商量:“这些太高大不好运输的树不如就地载种下来?” 卫谌说道:“这样也好,只是具体种到哪里,还是要好好斟酌。” 花镶道:“我已经想好了,就种到里面一些的村子里,到时每个村一棵,让村长好好看着。” “等果子结下来,怕是看不住”,顾寻说道。 花镶笑道:“我觉得这种海外蜜柑和臭果很好吃,咱们不能只留着自己吃,谌哥好不容易带来的,也进上一些,顺便请皇上给这些果子重新赐个名。以后这几棵树养活了,结的果子都要挑出最好的进贡到宫里,那时谁还敢偷?” 在为君者不是特别昏庸的情况下,哪个地方出贡品,都是哪个地方的荣誉,有了这个贡品的名声,同样的产品也会颇受大商人追捧。 这样一来,拥有这么一棵树的村庄也会越来越繁荣,而且这么多树,花镶打算一个村子种一棵,那么这些村子村子连成片,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恐怕不可小觑。 第215章 顾寻忍不住笑道:“镶弟的确是治理能臣,兄愧不如。” 花镶笑了笑,倒是被这么大力称赞的不好意思。 因为接下来还要安排这些树的种植,花镶决定在海边村多待几天。 如今大海村因为港口的存在,也多了许多家庭旅社,还有专门盖了新房子做客舍的。 花镶留下来并不担心没地方住。 她留下来,卫谌自然也要留下来。 顾寻看了看他们两个,想说什么有什么,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便道:“那你们注意些。我还是回去一趟,明天再来与你们帮忙。” 花镶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个拐子等着她审呢,只是如今先把树种上当紧,便让顾寻给米县丞带个话,让他先审一审,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顾寻点头:“放心吧,我会把那一家的情况详细跟米县丞说一说的。” 客舍内干净明亮,花镶和卫谌对面坐下,拿起盖着的杯子给他倒了些茶水,说道:“先随便吃点,明天我让人去县城买些辣椒,再借这里的灶台给你做蒜蓉辣椒蒸虾。” 卫谌伸手,接茶杯时在她手上停了会儿,意有所知道:“我倒是不馋这个。” 花镶瞪他,卫谌看着她,心里有一点点躁动起来的急切。 不过他知道这里随时有人进来,当下转移心思,问道:“乡下还没有种辣椒的吗?” 花镶笑着在他手背上挠了下,说道:“这里的气候毕竟不适合辣椒生长,一年只能在雨水最少的八九月份种植,虽然辣椒收购价比较高,但是并不如产量高好伺候的芋薯收益大。” 现在芋薯也是个新品种,他们这里的芋薯粉条弄到府城能买到十二文一斤,若是运到外州,一斤都能买到十八文, 而许多村子都做粉条,自家种的芋薯基本不用外销,甚至还要从隔壁的县里大量购买。 当他们忙碌着做粉条时,是分不出更多精力伺候需要精心种植的辣椒的。 也就造成了现在的状态,辣椒这个新品种,反而不如芋薯受普通百姓欢迎。 倒是城里那些做小生意,需要辣椒的小贩,会拿些辣椒种子给家里的亲人种上三四亩,再加上县里新公布的肥田法,一亩地所产的辣椒,基本上就够摊子所需了,多的再跟其他没有地的小贩一转卖,轻轻松松能赚几钱银子。 “不过在蜀州那边倒是扩种的很快,再过一年,我们这边需要辣椒,就不用自己种,能够以很平常的价格从市场购买了。” 花镶跟卫谌说起这些就很有话说,刚才的那点暧昧也消散了。 卫谌没有插话,只是坐在对面,一边喝茶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看着她。 心中安宁而又舒适,想到母亲让钦差捎到岛上的那封家信,眼底不自觉就聚起了风暴。 花镶看他:“怎么了?是不是担心你母亲给你定的那门亲事?我找了席家的人,在你回去之前,不会有人替你娶回去个媳妇的。你人又好好的,他们也不能找个公鸡代你拜堂。” 说到这里,花镶忍不住想笑,卫谌则成功地黑了脸:“晚上等我去找你。” 花镶其实也还挺想他的,说道:“郑家人不像是会轻易同意退亲的,你打算怎么办?” 卫谌说道:“如果让他们知道跟我绑在一起不会有半点好处,不用我退亲,他们自己就来了。” 这是要自黑? 花镶感叹,有那么个母亲,卫谌也是不容易。 她做为母亲,天然就能左右卫谌的几乎所有事,而在世人眼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合法合理的娶亲方式。 有卫母那一通操作在前,郑家是完全站在道德高地上的。 这也是她当初在郑老爷跟前请他们退婚完全不占离的根本原因。 卫谌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别多想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花镶把他的手拉下来,捧在手里,说道:“我没有多想,就是心疼你而已。” 卫谌眼睛一亮,目中神采烁然,声音低哑道:“那,今天晚上好好疼疼我。” 花镶:这是憋得多很,三句不离晚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花镶立刻淡然地没事人一般将卫谌的手松开了。 虽然知道这就是当初两人说好的,一瞬间,卫谌心里还是有些忍不住的失落。 不过想起她对自己的亲近和关心,这点失落又不见了。 来人放下四碟子菜两碗面,弓腰施礼后就退了出去。 花镶招呼卫谌:“这家客舍的油泼面是从县城学的,很地道,你在橡岛一年多都没有吃到什么像样的饭菜,快吃。” 说着将香味扑鼻的油泼面搅拌均匀,递给他。 在花镶跟前,卫谌觉得自己的感觉总是那么敏感,她一个小小的举动能让他失落,下一刻却又能让他感觉到浓烈亲近的幸福感觉。 花镶又给自己拌了拌面,提醒低头吃面的卫谌:“吃菜,他们家的菜做的也很好吃。” “你都不知道这里的人多有才,一样的菜谱,他们都能做出自己的特色,就这个凉拌宽粉黄瓜,也不知他们家放了什么调味汁,好吃得不行。” 随着花镶的话,卫谌夹了一条q弹的宽粉,入口,滋味的确好。 “这是芋薯粉?”他问道, 花镶点头:“现在这里的粉条也是姿态万千。” …… 吃过晚饭,两人在码头边自发形成的夜市上转了小半个时辰,花镶买了些烤鱼、烤扇贝、烤生蚝,卫谌就她买一样他拿一样。 花镶转头,看见他手里拿的满满的吃的,有油纸包的还有签子串的,看起来有些好笑。 但她心里却升起一种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有的幸福感、满足感。 一刻钟后,两人离开夜市,在海滩边找到几个有圆柱凳子的地方,坐下来开始吃刚才买的烤海鲜。 如今的人别看生活在交通通讯都比较落后的地方,但一个个都是顶聪明的,尤其是这些做小生意的,知道烧烤上撒些辣椒面更好吃,就几乎都跑到县里买了辣椒面。 花镶买的这些,都是微辣的,她自己挑了一串烤鱼,却是递给卫谌一个烤生蚝,笑道:“你不是一直惦记晚上吗?多吃点烤生蚝。” 卫谌不明白生蚝的一些功效,但是听这个话,却是明白了花镶的意思。 “镶儿,你这是在担心我回力不从心?” 花镶笑了笑,夜风将她背后的发吹起一缕,飘到卫谌脸上,蹭得他心底的火一下子窜起。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卫谌说着,就拉着花镶的手站起身来。 “我们买的烧烤还没吃完呢。” “晚上饿了再吃”,卫谌笑道。 花镶:…… 最后她就吃着烤鱼跟在卫谌身后回了客舍。 …… 戌时末,顾寻回到县衙,他们暂居的院子里还有几个房间亮着灯,厨房却是一片黑暗。 顾寻没有惊动人让整个院子都为他忙碌起来的想法,正打算转身去前衙一直有人在的大厨房吃点东西,就被一个出门泼水的小丫头看见了:“老爷,您回来了。” 小丫头的声音不低,只要是没睡的都能听见,然后正房里刚才亮着的灯一下子灭了。 顾寻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 一个嬷嬷从屋里出来,说道:“少爷,少夫人是有气。小小姐遭了那么大的难,您却在外面一直不回来,哎。” 这嬷嬷是顾寻亲生母亲的丫鬟,一直没有出嫁,他出生后就一直照顾他,说这话纯是为他们夫妻两个好 顾寻知道,便也没说什么,问道:“画儿可有醒来过?” “天擦黑的时候就醒了,少夫人喂着吃了些蛋羹,又睡了。大夫看过,说是睡两天就没事了”,嬷嬷说道,又吩咐小丫鬟:“去把厨房里灯点上。” “厨子已经睡下了,少爷如果不嫌弃,老奴给您下碗面。” 顾寻点了点头,心里却知道,若是没有主人家的吩咐,他还没回来,厨子不可能就去休息。 进到厨房,老嬷嬷的声音才大了些:“小小姐差点被拐走,夫人着实气的不轻,那月桂和月梨都受了罚。这也就罢了,月梨挨了三十杖,明天还要请牙婆子给发买了。我到底不好劝,少爷说说少夫人,打就打了,再把人发买了,不是要她的命吗?” “我倚老卖老说一句,就算是为了给小小姐积福,也不能这样行事。” 顾寻静静地听了,说道:“反正都是她的人,怎么处理是她的自由。” “您和少夫人是一家人,她的行事也代表着您,您是为官的,不能落个虐待下人的名声”,这老嬷嬷虽然五十多岁了,但手脚还很麻利,说话间就爆香了蒜瓣,炒出一个蒜薹炒腊肉给他端到了饭桌上。 旁边摘菜烧水的小丫头很有眼色,赶紧用洁白的布巾垫着,奉上一双筷子。 顾寻吃了几口菜,才道:“我会与她说的。” 第216章 嬷嬷笑着点头,“有商有量,这才是夫妻。” 想到父亲母亲的相处模式,顾寻才发觉,他和冯氏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父亲母亲那般,说是夫妻,更多的时候像合作做生意的两方, 未成亲前,顾寻对妻子也是有期待的,他想有一个知心知意的人过余生。 而成亲之后,冯氏对他,大多时是迁就和讨好,论起亲近程度,或许连她的两个丫鬟都不如。 顾寻却没有改变这样现状的想法,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夫妻模式,或许正是最合理的。 至亲至疏夫妻,看起来最亲近,却又是最熟远的。 吃过饭顾寻就回了正房,在他进门后,刚才还暗着房间里亮起一盏灯。 顾寻走到内室,就见冯氏衣服也没脱,只那么在床边坐着,随即站起身来,说道:“我一直在后怕,就有些迁怒……刚才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所以…” 顾寻问道:“你的意思,画儿差点被拐,你迁怒我?” 冯氏不由得皱眉,一直没有反驳过丈夫话的她说道:“女儿不见时我吓得浑身发抖,你在哪里?你还和你那个镶弟在一起。” 顾寻的脸色难看下来:“冯氏,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和花镶,只是同年,难不成我交个朋友还得看你的脸色?” 冯氏听到他这话里话外的维护就不舒服,明知道不该纠缠这个话题了,还是忍不住说道:“真的只是同年?你敢发誓吗?” “你把我想得肮脏,我不在意,但是你别把这种肮脏的事安在镶弟身上”,顾寻看着冯氏,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发誓是吗?我就给你发这个誓,如果我和镶弟有同年之外的关系亦或是情意,就让我顾寻不得好死。” 没想到他竟然发这么重的誓,冯氏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丈夫对花镶不一般,想要提前杜绝闹出丑事的可能,并没有想他这样啊。 冯氏说道:“你,你何必发这么重的誓?” 顾寻没有再理会这个话题,说道:“你那个丫鬟,不能发卖。” 冯氏有些反应不过来,想了想才道:“如果不是她,画儿会遇到那样的危险吗?我不敢再用她了。” 顾寻冷冷道:“现在你倒是不管我的脸面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冯氏忙追着问道:“你去哪儿?” 但并没有听到回答。 她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一间客房亮起的灯光,竟然觉得这酷热的番茗吹到身上的风有些寒凉。 这样逼着他保证,是她太心急了吗? 可是她不能不心急啊,自从嫁给顾寻,她就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而对方是个男人,又让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伤心。 月桂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自家小姐有些呆怔地站在门口,赶紧跑来扶住她:“夫人,怎么了?” 离京之后,冯氏这边的下人都更习惯喊她夫人。 冯氏摆摆手,转身回到卧房,月桂也跟了进来,倒了一杯温热的蜜水递过去。 “对了,跟胡妈说明天不用去找牙婆了”,冯氏说道,声音里带着些有气无力。 月桂应了声是,小声问道:“您和老爷就是因为这事儿吵起来的?” 冯氏苦笑道:“差不多吧”,沉默片刻后似是有感而发:“怪不得母亲长跟我说,女人这一辈子,只有做女孩儿的时候最幸福。” 月桂对于月梨的现状也有些兔死狐悲,劝说道:“月梨应该也长记性了,留在家里正好将功补过。” 冯氏笑了笑:“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以后我是不会再让她接触画儿的。” 之所以在责打过后还要发卖她,正是担心她会将这些责罚记恨在女儿身上。 现在丈夫不同意,那么以后就不能让她在画儿身边伺候。 冯氏又说道:“正好画儿也到了年纪,明天你去牙行打个招呼,让他们送几个小丫头过来,好好调教一下。” 月桂点头:“夫人放心吧,奴婢一定会调教出几个好苗子照顾小姐。” 冯氏点头:“你的办事能力我还是很放心的。” 月桂心里有些骄傲,伺候着冯氏睡下后就去看了看月梨。 月梨受了三十杖,也只是用了些老嬷嬷送过来的药,现在整个后背一直到臀部都火辣辣的,根本睡不着。 听到房门吱呀一响,便看到了端着盏蜡烛灯的月桂进来。 月桂放下灯,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到厨房换了一壶热水,又找了一些剩下的糕点一起拿过来。 “吃点东西吧”,把糕点放到床头,月桂说道:“放心,夫人不会发卖你了。” 月梨抬头,问道:“真的?” 她是从小被冯府买下的,这个年纪再被转卖的话,很有可能就是被青楼或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买走。 那还是她能在这样的重伤下熬过来。 更有可能的是,她根本熬不过去。 刚才在黑暗中,月梨已经可以看到她自己那同样黑暗的未来。 她是有恨的,只是一时的失误,小姐竟然把她往死路上推,这么多年的照顾,竟是一文不值。 也是,她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被人捏着卖身契的一个所有物而已,和一个茶杯茶壶也没什么区别。 这样想着,她也接受了那黑暗的无一丝星光的未来。 但没想到峰回路转,她不会被发卖了,眼角有泪水沁出,月梨抓起一个糕点就往嘴里塞。 面对这样的月梨,月桂心里很复杂,既有高人一等的怜悯,又有兔死狐悲的悲哀。 良久,月桂说道:“你以后小心些吧,我先去休息了。” 以前的时候她们两个自然是住在一起的,但是月梨犯了错,杖责后就被人抬到了这院子里一间不常用的房间。 月桂很快走了,月梨再也撑不住,趴在枕头上呜呜哭了起来。 这枕头,还有身下的簟席,都是老嬷嬷和小丫头送来的。 应该很亲近的人,除了月桂,却没有一个过来看她。 …… 两天后,花镶已经让人把菠萝蜜树和榴莲树在几个村子里种好,一些坚果树也分别种植在三个村中。 这时她准备回县衙,卫谌还需要回府城,偷偷甜蜜了两天的人不得不分开。 花镶很不舍,不过想到卫谌说会尽快再来番茗县,心里便又是期待又是喜悦。 因此回县衙这一路上,她浑身都充满了活力和干劲儿,绕是跟在后面的几个差役也都能察觉到,太爷的心情极好。 这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县衙,卫谌带回来的菠萝蜜和榴莲送了两筐到京城,还有四筐,花镶取出几个,一分为二,给米县丞和几个文书还有莫捕头、仵作等人都各分一半。 没办法,花镶也不想这么抠搜,但别看还剩四筐,其实也没有多少个。 给县衙的工作人员分过了,花镶又让小竹抱两个完整的给隔壁院子的顾寻家送去。 另外,还需要送两个给栩哥。 再给京城的爷爷奶奶送去几个,如此一来,当初的六大筐便只剩了两筐。 她这院子里还有小沃、小竹、刘大娘三个人,开一个菠萝蜜,恐怕也是一天就吃完了。 不过小沃现在在县学,她还是让孔山给送一个到县学去吧。 说起县学,还有教谕和几个教授呢,也该送去两颗。 还有女学那边呢。 花镶边算边往外搬菠萝蜜和榴莲,眨眼间剩下的两筐只剩了半筐,其实就只有三颗菠萝蜜两颗榴莲。 看着剩下的这些,花镶决定谁也不给了。 再给,她和卫谌就没得吃了。 花镶叫来几差役,让他们把搬出来的这些果子一一送到指定地点。 挑了其中一个更黄一些,看起来熟透的榴莲出来,花镶打算做些榴莲蛋糕。 榴莲果一开,在旁边帮忙的刘大娘就捂住了鼻子:“大人,这大果子是不是坏了?” 花镶笑道:“这就是榴莲的味道,你再问问,是不是有一种特别的清香。” 刘大娘果然再嗅了下,但还是臭,便不确定道:“有一些。” 花镶好笑,“有些人的确不太适应这个味道,你说句实话,本官还能责罚你不成?” 刘大娘不好意思地笑笑。 正在这时,小竹端着两个盘子跑了进来,然后就哇了一声,问道:“怎么这么臭啊?”又嗅了嗅,说道:“还怪好闻的。” 花镶笑道:“这是个能吃榴莲的”,说着掰下一块递给她:“这给你吃。” “谢谢大人”,小竹把两个盘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手也顾不得洗就伸手来接,同时说道:“大人,这是顾家给的点心和蜜饯。” 点点头,花镶递了一小块给刘大娘,说道:“吃不惯的话就给你家孩子带回去。” 然后自己也拿起一块,先吃会儿再做蛋糕。 这么多年不吃榴莲,花镶已经流口水了。 小竹突然说道:“对了大人,隔壁的大丫鬟挨打了,刚才我去的时候,小华偷偷跟我说,那个大丫鬟昏迷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伤口没好好处理,怕是要不成了。” 花镶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大娘到底吃不惯榴莲这个味道,拿帕子包起来放到怀中收好,听问就说道:“前两天隔壁的小小姐不是差点被拐了吗?顾夫人很生气,一回来就处置了个丫鬟。” 第217章 花镶一直紧皱着眉头,片刻后对小竹道:“我屋的柜子里还有两瓶消毒酒精,待会儿你拿一瓶送去,让人帮她清洗一下伤口再上药。” 小竹点头答应。 县学,下午的一节课刚结束,毛沃正要出去走一走活动下筋骨,就见教谕出现在门口,招手道:“毛沃,你过来一下。” 毛沃出去了,不多时,在同学们惊讶的目光中抱着一个硕大的疙疙瘩瘩的猫刺球进来,在他后面,一个平时跟毛沃关系不错的学子,则抱着另一个相似的毛刺秋进来。 这一间学室里有二十多个人,占了整个县学的差不多一半人数。 听到同学们问他这是什么,虽然教谕说这是哥哥送来给他吃的,但他说道:“这是县令大认得到的海外奇果,特地送来给我们吃的。” 一时间学室内充满了欢呼声,有隔壁的学室过来玩的,听到这话赶紧就跑出去喊隔壁的同学们过来。 “这是什么果子?” “这要怎么吃啊?” 吵吵嚷嚷中,有人出去找来一把小刀,片刻后,足有二十多斤的菠萝蜜就被切开了,清甜的果香让围在最中心的几个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挺好闻的”,有人这么说。 然后一块块被掰下来的橙黄色果子分到每一个人手中。 虽然有些人吃了两个有些人只吃一个,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毛沃道:“这个大果核我们都种到外面的画圃中,如果能长出树来,以后的学子们便不愁这个蜜果吃了。” 这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眼看就要上课,剩下的榴莲果只能放学后再吃了。 但在上课前,好些人都到外面把那果核买到松软的泥土中。 过来授课的教授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清香味道,脸上就露出一个笑容,看向毛沃的严重透露着赞赏。 太爷也算没有白收养了他一场。 … 这天放学后,学子们没有很快地散去,都在甲班等着尝另一颗大果子。 榴莲一开,却几乎将一半人熏到教室外。 “这什么味儿啊?” “太臭了太臭了。” “是不是放坏了?” “还行啊,没那么臭吧。” “我觉得挺好闻的。” 同学们叽叽喳喳,但一开始愿意尝试的只有那么几个人,毛沃就是其中一个。 就在这时,有个差役捧着一个大大的纸盒子走了过来,因学室外人太多,只能在外面就喊道:“毛少爷,县衙里做了榴莲蛋糕,大人让给您送一个来。” 听到这声音,毛沃赶紧跑出来,看到差役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哥哥这些天不忙吗?”他接过蛋糕问道。 差役道:“太爷刚从海边村回来,暂时无事。” 差役离开后,这些最大年龄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学子们就都围在了毛沃周围。 “阿沃,什么是蛋糕啊?”有人这么问道。 也有人听说过这个糕点,便科普起来:“听说是从北边传来的一种点心,香甜宣软,十分美味。咱们县城里,也只有那些大酒楼才有卖的。” 番茗没有会做蛋糕的,就是大酒楼卖的,也是直接从府城的铺子购买的,这就加大了蛋糕的成本,小小一块就要十几文钱。 能吃得起的,都是家境特别好的人家。 要说能够来读书的,谁家都不会太穷,但送孩子读书就是一笔很大的花费了,大多数人家都舍不得给孩子买这中不当饥的蛋糕。 这么些学子,吃过蛋糕的并不多。 考虑到小沃的同舍友,花镶给他的这个蛋糕是今天做的最大的一个,蛋糕分了两层,表面还抹着一层奶油。 说起来,在番茗这地方,奶油是更为珍贵的东西,因为要用冰保存。 两层榴莲蛋糕,几十个人每人也只能分到一小块,但这却成为他们一生都难以忘却的美味。 与此同时,更加激励着他们要学出名头,考出名头,否则只这一块蛋糕他们就对不住。 …… 差役带了半个榴莲回来,花镶见了,好笑问道:“他们不习惯吃这个?” 差役回道:“毛少爷说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吃,做成蛋糕的味道还不错,就让属下把这剩下的带回来了。” 花镶笑道:“既然已经打开了,就放不了多久,搁这儿吧,我让刘大娘再做几个大蛋糕,你们下值时一人带一块回去给家人也尝尝。” 差役没想到大人这么照顾他们,连连道谢,这才跑着去前衙当值。 刘大娘走过来把那半个榴莲抱起来,说道:“大人,您可是我见过的对下人最好的大人了。” 花镶摇摇头,笑道:“你快去忙吧,免得到时候蛋糕做不出来。” 这一天在等待蛋糕烤制出炉的时间,花镶已经和米县丞张文书询问过对那一家人的审问。 和她的想的差不多,这家人就是先让女儿吸引小孩子到一旁玩耍,然后趁人不注意弄晕孩子带走。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个女孩从很小的年纪就开始配合父母拐卖孩子了。 有些心痛的同时又有些心寒。 而他们交代出的下家,只有一个府城的妓院。 当初苏栩那里抓到的老人和孩子交代的下家却是一个府城的牙行。 看起来这两伙之间没什么关联,花镶却觉得他们是有联系的。 府城的妓院,牙行,这两处地方也需要查一查。 有了这个想法,花镶也不等卫谌安排好军营事务来找她,第二天一大早,和顾寻打声招呼,就带着莫捕头、乔树、孔山以及几个差役一起往府城去了。 七八天后,京城,皇宫,陈绰下了早朝就直接来到御书房,准备处理这一天的事务。 刚批完两道折子,总管林和就笑眯眯地走了进来,陈绰正端起一杯茶浅啜,见他这样,问道:“有什么好事?” “回圣上的话”,林和见礼说道:“那卫大人从海外带来不少新鲜果子,送了好几筐来,有那两种都长满了毛刺,还有这么大,比两个寒瓜都要大。” 说着,林大总管还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 “见到的人无不稀奇不已”,林和说道:“另外都是一些壳子很硬的果子,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吃啊。” 陈绰笑道:“卫卿能不给附带一张食用方法?你再去找找。” 林和转身出去了,一刻钟后回转,手里拿着一张折起来纸条:“还真有,就在筐子的缝隙里,还是皇上圣明。” 陈绰放下折子,接过那张纸条,纸条上带着一股类似菠萝的清香味,不由笑道:“这个清香味不错。” 说着展开了纸条,然后就呦呵了一声,林和从没听到过皇上这样失态的声音,心里微惊,却也不敢问。 继而就听皇上笑道:“怪不得小徽出海一趟就老实定亲了,原来他们两个……” 林和听得满头雾水。 陈绰看着纸条上花镶的字迹,不由好笑地摇头,放下纸条是想到:看来朕以后在史书上要多一个名头了,譬如第一个启用女子为官的皇帝? 他是个很能接受新鲜事物的人,而如今的花镶,可不仅仅是个“新鲜事物”,她治理地方的能力可是好些男人都比不上的。 至于她和卫谌关系密切,又鉴于她的女子身份,如果以后他们二人要成婚,那在这官位的安排上他却是要好好考虑一下。 想着这些,陈绰将纸条收起来,对林和道:“将那两种大水果取来,听说一种还是臭的,与民间的臭豆腐颇类似,朕今天尝尝鲜。” 于是在这一天,皇后和其他几个高位嫔妃都收到了小小一竹篮子的赏赐,一种甜甜的很好吃,另一种却是臭臭的,嫔妃们都吃不惯,但因为是皇上赏的,听说还很珍贵,只有那么几块,她们都憋着气吃了。 陈绰完全没有考虑到嫔妃们可能会很嫌弃这个臭榴莲,因为他觉得这个味道很不错,初尝没什么,倒是越吃越好吃。 这么好吃的水果,以前的炎朝竟然从未上贡过,向自家请求帮助是倒是不客气。 赏赐过自己的女人,下午时,陈绰又让林和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再取出一些果实,给几个老王爷和重臣们都送些过去,让大家都尝尝鲜。 然后他就给礼部下旨,让他们派几个官员,去橡岛采办特产。 还有那些特别的海外坚果,御膳房炒制了,陈绰又让人给各大臣家送去。 这些坚果俘获了女眷们的味蕾,而那些重臣,有好些个是非常喜欢榴莲的。 榴莲就是很魔性,喜欢的就会非常喜欢,吃过之后,想到这个味道便忍不住流口水。 所以,皇上要派人去橡岛采办特产,支持,他们都支持。 这可不是浪费财力人力,像岛上有两个都是他们的进贡也是应该的嘛。 第218章 进入十月份,京城里就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打开门,院子里白蒙蒙一片,天空中还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 一秋正在院子里扫雪,花老爷子看了会儿雪景,也找出一个小扫帚来弯腰刷刷扫了起来。 在厨房的于氏和正在外面扫雪罗田听到声音一看,都来到院子里说道:“老爷子,您歇着吧,这些我们来清扫。” 花老爷子呵呵一笑,顺势就把小扫帚挨着墙根儿放了,“不用大惊小怪的,我可还没老到动不了手脚的地步。” “老胳膊老腿儿的你就消停会儿吧,”花老太太穿着一个厚墩墩的灰褐色棉袄出来,站在廊下道:“你要是摔倒了,可不是让镶儿担心吗?” 花老爷子一边说“有你说的那么笨吗”,一边抄着袖子走回廊下,跺跺脚上的雪,看着外面又有加大趋势的大雪,说道:“咱们镶儿可是有三四年没见过雪了吧。” 花老太太笑道:“这难道是什么好东西?” 花老爷子叹息,迎着雪念了两句诗,说道:“我去后面的暖房瞧瞧去。” 花老太太摆手,让他去,那点儿东西一天几趟地看,真是没事闲的了。 她可有不少事做呢,喊来二春扶着,去厨房和于氏一起做汤去。 后院的暖房全是玻璃造的,外面还覆盖着两层草垫子,每天巳时打开酉时盖上,玻璃棚里烧着碳火,外面再冷里面也能温暖如夏。 像是这般阴天雪天的,草垫子便会一直盖着。 花老爷子走进暖房,就把外面的衣服脱了,拿着水壶在那沟垄整齐的高大西红柿株中转悠,若是看着哪颗根部干燥,就压下水壶浇点水。 看着那一串串红彤彤压在枝头的西红柿果,花老爷子就心里喜欢,在西红柿田畦不远处则是两行袍子已经变白的玉米。 花老爷子知道这个玉米还嫩的时候能煮着吃,不过孙女儿就弄出十几株来,他可舍不得吃。 走过去扒开袍子看看,里面的白玉米粒摸起来已经滑滑的了。 花老爷子想,这应该是已经熟的了。 离开暖房时,他手里拿着两颗西红柿果,一颗是西瓜红色,一颗是粉红色。 前面早饭还没做好,花老爷子在院子里咳一声,花老太太就从厨房出来,“什么事儿?” 花老爷子道:“镶儿让我种的那红柿果熟了,你先把这两颗洗洗。” 看到那两颗圆溜溜红彤彤的西红柿,花老太太惊喜的哎了一声,上前接过来道:“这长得可真喜人,比那滁州来的大红苹果还让人喜欢。” 暖房那儿花老爷子看的很重要,从分苗到施肥浇水拔草都是他一个人来的,花老太太轻易也不进去,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西红柿。 花老爷子有些骄傲的笑了笑,这可是他种出来的,转身对院子里打水的一秋二秋道:“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暖房,多摘几个,大家都尝尝。” 这么多年生活在一处,罗田一家和一秋等人早就跟花家的人一般了。 西红柿再珍贵,花老爷子也不吝啬这几个。 早饭后,一大家子人才捧着西红柿开吃。 一口下去,微甜的沙糯果肉就在舌尖化开。 花老爷子道:“这是熟透了,中午再弄些刚红的炒个菜试试。” “就那么几颗,你这时候倒舍得了”,花老太太吃得很高兴,但还是不忘说老头子。 花老爷子道:“这是新事物,什么吃法咱们得先试试。” 花老太太就想起孙女儿那仙书里有一页是浓浓的红色西红柿汤汁泡着金灿灿的鸡蛋,这西红柿炒鸡蛋,别说孙女儿馋了,她当初只看那图片,也谗得口舌生津。 当下便什么也不说,就等着中午吃西红柿炒鸡蛋了。 西红柿刚吃完,花老爷子正洗手的时候,外面穿来了拍门声,拍门声停的时候,还有问话声:“花举人可在?” “下着这样大雪,谁找你?”花老太太说道,站起身到门口往外看。 罗田已经跑过去开门了,片刻后引着一个穿着驿站差服的年轻人进来。 花老爷子拱拳道:“我就是花举人,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年轻人把背上的篓子放下来,“这是从禹州驿站来的,又逢今日大雪,我们大人就让直接给您送到家里来。” 平日里驿站的民间邮驿是不管送货上门的,都是人自己去问。 不过禹州番茗的花大人,那现在的名声在京城官员中间也是很响亮的,不少官在背后都称她聚宝盆。 京城驿站的上官自然想得她两分好。 花老爷子虽然有些惊讶,毕竟以前镶儿给家里送东西都是通过那些来往京城禹州的商船,但他还是笑着接了。 那边,花老太太已经让二春取了一串铜板,给那个冒雪而的差役,让他喝酒暖身。 差役接过钱,笑着行了一个大礼就告退走了。 没了外人,花老太太才对花老爷子道:“镶儿送了什么来?” 花老爷子打开那篓子,看了一眼就疑惑道:“这毛刺刺的,还能是吃的不成?” 之所以觉得是吃的,是因为一开篓子,清香味混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冒了出来。 这么说着,花老爷子想起来,前些日子在京城疯传的皇上赏给重臣的海外奇果。 海外奇果自然是从海外来的,那镶儿能弄两个给他们送来也不稀奇。 花老爷子心里有了猜测,让罗田把沉重的竹篓子提到屋里,又让一秋拿了把刀来。 在椭圆形的长果子上比划了两下,花老爷子一已下去,费了点力气才把这个果子切成了两半,露出里面橙黄偏红色的一粒粒果子。 因为切的位置不对,好几颗果子露出里面成了两半的果核。 花老爷子道:“怪不得这么难切,原来这个是要剥皮吃里面的籽儿的。” 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那竹篓子底下还有一张折在一起的硬纸,上面正是这些果子要怎么吃的方法。 花老爷子笑道:“还是镶儿细心”,完了就掰下来一颗颗蜜果分给大家。 吃了一会儿,花老太太把另一半里半颗半颗的大果粒掰下来,然后让二秋就这么抱着给隔壁的苏家送去。 苏家夫妻两个前些日子才从老家回来,开了春便要带着儿媳妇南下去跟苏栩成亲。 想到这点,花老太太心里就羡慕。 这时于氏说道:“听说少爷任官那地方一年四季都是夏天一般,不想这果子长得也这么奇怪。” 花老太太丢下心思,笑道:“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咱们要不来年坐苏家的船去禹州瞧瞧?” 花老爷子道:“想去瞧瞧便去瞧瞧。” 半下午的时候,花老爷子披上大氅,让二秋抱着另一个椭圆菠萝蜜,一秋提着一篮子西红柿、一篮子上午刚掰好的玉米棒子,去了内城的顾府。 中午时分停了一会儿的雪又娑娑下了起来。 顾府门楼广,两边看门的小厮有凳子坐还有碳火烤,但冷风嗖嗖的,在这里当差到底是有些受罪。 花老爷子没怎么登过顾家的门,报了自家名号,就取出几颗碎银子递给看起来能做主的那个小厮。 小厮摆摆手,“可不敢收这个,主子们知道可没我们的好儿,您稍等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门里就走出了顾徽。 “老爷子,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顾徽说道,让着花老爷子进去。 花老爷子对出身高门却很有礼貌顾徽挺有好感,而他虽然有几个在朝中的学生,但他们的地位都很低,没进宫见驾的权利,综合这种种原因,他才会决定在今天来顾府拜访。 花老爷子道:“这不是镶儿前两个月从海外的荒岛上铲了块地皮吗?放在家里叫我种着,倒真出来好几种像样的苗子,最后只长出两种能吃的来。” “我这些天都精心照顾着,长得还真不错”,花老爷子指了指一秋手上的两个筐子,“我们也先尝了,都能吃,产量也不错,我就想着该献给朝廷。” 说完又指向二秋手里的,“这是镶儿从禹州捎来的,也给你们拿来一个。” 顾徽看了眼那颗果子,之前他家里有赏一碟,外公那里也有一个的赏,还给他家送来大半个,他虽吃过了,今天看见这个熟悉的果子,却觉得有些陌生。 收起一瞬间的失神,顾徽笑道:“家父刚从宫里回来,我带您直接去见我父亲吧。” 花老爷子笑道:“好好,到时劳烦你们了。” “是您给我们这个引荐的机会,何谈劳烦”,言语间十分客气。 ……… 第219章 顾尚书才把官袍换下来没多大会儿,就又穿了上来,即便已到申时末,还是带着花老爷子冒雪进宫去了。 到了皇宫南偏门,顾尚书把官牌递给侍卫长,说道:“有要事求见。” 今天大雪,小朝会后皇上就召见了六部尚书,询问各种事宜。 侍卫长是知道这些的,见刚走没多久的顾尚书又回来,心中难免有些疑惑,叫了个小侍卫进去通报,他则上前两步,想要检查一下。 顾尚书便示意花老爷子一起下车来,坐在边上的一秋二秋自然也下来了。 侍卫长道声得罪,掀开车中竹篮子上的盖布,就看到里面一个个红彤彤水灵灵的大果子,旁边的竹篮子里是一个个三尺长的白粒儿棒子,有些白粒儿中还夹杂着几颗黄粒儿。 看起来是吃的,但又都没见过,侍卫长明白了,这是献新粮食吗? 于是便又想起来这两年出来的新鲜事物,尤其是之前从禹州送来的那种胶轮马车。 京城里虽然建立了一个专门做轮胎的橡胶厂,但是这种车子还是千金难买,如今能坐得起这个车的人物,不是宗师里的老王爷老公主,就是于国有功的老臣。 听说前些日子来了一船橡胶,不用到过年,就能出一批轮胎车来。 自家已经准备好了银子,就等着买车呢。 一瞬间就想多了,侍卫长忙对顾尚书见了一礼,侧身请他们上去。 “失礼了。” 顾尚书不介意地摆摆手:“你也是尽职尽责。” 车外大雪飘飘,车内燃着炭炉,倒并不觉得冷,两个老头在车里坐了大概一刻钟,就有小太监过来请他们去紫宸殿面圣。 陈绰即位后,没有住皇爷爷最喜欢住的乾丰殿,而是一直就住在紫宸殿。 紫宸殿有水榭有竹林,夏天很凉爽,冬天就有些难过了,陈绰入住后,让人把西边的侧殿加了地暖和几张大炕,就成了他处理完公事后最好的休息场所。 顾尚书求见的消息传进来时,他正靠着暖枕看一些不太重要的各府上来的通报折子,外面大雪飘飘的,懒得再去御书房,便直接让带人来这里见。 花老爷子走进暖香扑面的房间,倒是才有几分紧张。 若是没见过孙女儿那个空间的好物,也没看过那么多异界的书,他作为一个以登天子堂为毕生最高追求的读书人,这个时候恐怕紧张的路都走不成了。 “免礼平身。你就是花卿的祖父?” 这时上方传来一道颇为沉稳的说话声。 花临便站了起来,却也不敢抬头直视,垂着眼睛道:“正是老朽。” 陈绰笑道:“你养了一个好孙儿,朕还要说一声谢谢呢。” 话落便让林和赐坐,继而问顾尚书:“你们冒雪赶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顾尚书回道:“是这样的,此前花县令与犬子一起去橡岛,因听说一个无人岛上有一种可食的红色果子,回程时他们便转道无人岛从上面铲下来一片地皮。回京后,花县令把这些都运到了家中,花老种植两个多月,便养出两种可食的新粮。” “竟有此事!”陈绰惊喜,之前花镶给他的那些红薯,的确可以当饱,但却不能完全代替粮食。 若真有新粮,当得是一大幸事。 两个竹筐子被揭开盖布送到了面前。 陈绰第一个伸手拿起来的就是玉米,花临看到这一幕,心里道了一句:果然是天家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更好看更好吃的西红柿,而是这种产量更高能让人不挨饿的玉米。 陈绰看了看,说道:“这怎么吃?如麦子一般,磨成粉?” 花临真有些惊讶了,皇上竟然还知道面粉,且知道面粉是小麦磨出来的。 他在京城待了这两三年,富家公子真是见的不少,就那些人,能知道这个的都在少数。 但凡京中贵公子,哪个不是连厨房的门槛都没踏过,别说不知道馒头面饼是怎么做的,就连个火石都不会打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花临忍不住说了一句:“吾皇真乃仁君。” 他完全是下意识说的,半点都没有拍马屁的意思,倒是没让听烦了奉承的陈绰反感。 花临担心失言,又赶紧转到正题上,说道:“这个我、小人在家时让家里的厨娘试做过,磨成粉,用烫水做成饼子,味道是很不错的。与白面掺在一起,也可以蒸出来很松软的馒头,只是口感略有些粗糙。” 陈绰欢喜,当即让林和拿到御膳房,让那些人照着花临刚才说的方法做了饼子呈上来。 接着又问:“不知产量如何?” 花临说道:“这样的秧苗小人剔了两垄出来,一垄照顾的十分精细,那一株成苗可以结出两个这样的棒子,只是下面的一个略小些。另一垄照顾的不那么精细,一株上的两个棒子只有一个能长大,另一个都是这样巴掌大的。” 说着他从竹篓子里扒出两个一掌就能握住的小玉米棒。 听完他的叙述,陈绰和顾尚书脸上都带着惊色,照顾的精细,一株能结两个这样的棒子,果实都剥下来的话,差不多就能有一斤。 而一亩地能种差不多一千株吧,这样一来岂不是能产一千斤的粮食? 便是那些能一年两熟的稻米,两熟的产量加起来,也比不上这种新粮食吧。 只要稍加在脑海中一想,陈绰就激动不已,站起来边走边连连拊掌道好,又蓦地停下来,对花临道:“花老,这种新粮是您种出来的,就由您来命名。” 对于皇上这么客气的称呼,花临连道不敢。 陈绰笑道:“你们祖孙有如此多利民的功劳,朕还要大赏呢,这又有什么不敢的?” 花临说道:“这是天佑大夏,才能让我们发现新粮,给新粮命名,小人实在不敢擅专。” 顾尚书说道:“依臣之见,不如等来年此新粮等到了更多种子,于群臣公布时,让大家一起商定。” 陈绰之前给卫谌送来的那两种水果想名字已经浪费了不少脑细胞,这时候就不想自己费劲,听到顾尚书的建议,便道:“如此也好。” 接下来的话题就转到了西红柿上,陈绰尝了尝,便只当成了一种水果,听花临说炒菜吃也不很不错,就让刚从御膳房回来的林和再去走一趟。 得到一个西红柿的赏赐,林和倒是挺高兴的。 御膳房里的人却是一天里被惊吓了两次,毕竟平时传菜,也没见大总管亲自跑来吩咐过啊。 因此对于大总管带来的两种没见过的食材,御膳房的两个总管师傅亲自操刀,用半个时辰做出来一盘饼子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 天黑下来时,花临和顾尚书才从皇宫出来,两人都得了赏赐,几天后会有工部官员给他们一家送一辆轮胎马车。 而花临还被恩尚了一个忠勤伯的名誉爵位,今年就可以从户部领薪俸,等同于一个正六品的京官。 至于花老太太,也随同花老爷子的爵位封了一个六品诰命。 室内很温暖,水仙花开的十分旺盛,花老太太坐在桌边,听着老头子说他见驾的经过,脸上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放松,等他说完了,才大松一口气:“你这么久不回来,我还担心呢,没想到这进宫一趟,你还成了个伯爷了。” 花老爷子笑道:“你也是个诰命夫人了。” “镶儿还说等她升迁了就给我请封呢,”花老太太从没想过他们两口子还能有这么一天,忍不住的声音就有些哽咽,“现在连你也得了孙女儿的济了。” 说着又笑了起来。 花老爷子脸上也带着笑,心想从孙女这个小仙仙投生到自家,他们两个老不死的就得了孙女的济了。 要不是那几年一直喝着灵泉水,当初他再考时能那么顺利地一路从童生考到举人吗? 若非他成为举人,他们两老一小在尧山县的生活也过得不会那么顺心。 花老爷子其实不想要爵位,就想把这功劳都堆在一起,换以后孙女儿女身为官的自由。 不过皇上恩赏,他敢拒绝一次却不敢拒绝二次三次,最后便只接了这个赏赐。 而那顾尚书,真不愧是礼部尚书,当即就想出了忠勤伯这个称呼。 “对了,十月十五日礼部就会把相应的衣服配饰给送来”,花老爷子说道,“到时必要宴请上门庆贺之后,等雪停了,我就得去看着买些菜蔬果肉了。” 花老太太道:“不如再买两个下人,有彭田一家,顾我们自家是绰绰有余的,但你有了这个爵位,以后四时八节,总会有不少客人的,到时下人不够用就要惹人嘲笑了。” 花老爷子说道:“这个是自然的,明日就叫一秋去牙行说一声。” 禹州府,这个时辰,花镶和卫谌刚吃过晚饭,见她吃过饭就回房换衣服,还挑了一件极为华贵的。 卫谌问道:“你要去暗香楼?” 暗香楼就是那对夫妻交代出来的妓院,花镶上午到的府城,已让卫谌这边下属传来暗香楼的老鸨子问询过了。 不过老鸨子言辞间很老辣,她问什么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 第220章 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证,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 花镶戴好玉佩,又安上一圈胡子,侧头见卫谌只是坐在旁边看着自己,问他:“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卫谌转了转手里的一块眉黛,说道:“自然要跟你一起,只是我不会改装,今天那个老鸨也见了我的面,不改装一下就是白跑一趟了。” 花镶实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挪着椅子坐到他面前,将眉黛拿到自己手里,捧着他的脸给他画眉型。 “你的眉毛挺好看的”,花镶这么说道,心里想的却是,何止是好看,他的眉眼堪称完美了 看着他就知道为什么有句话说是人类是上帝最美好的造物。 也不知道以后她和他的孩子又会长成什么样? 唇上忽然迎来一片温热,花镶回神,看到卫谌扩大几分的脸庞,他眼中还带着满满的笑意,将他推开,道:“不要胡闹,还有正事等着办呢。” 卫谌揽住她的腰,鼻息间呼出的热气痒痒的似有若无地喷在她的脸上,忽然问道:“怎么又瘦了?”说着一只大手还在她腰上掌了两下。 花镶说道:“瘦些好,又好看又健康”,在他脸上作弄一阵,推开些道:“好了,快去换身衣服。” 卫谌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下,起身到内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换了一身锦绣华缎的贵公子衣物。 花镶托着下巴打量了一瞬,说道:“到了那地方,你的眼睛要老实点。” 她给这个人画的是很粗犷的妆,再穿上华贵的衣服,却跟个又有钱又可靠的人一般。 果然底子好怎么作都不会难看。 卫谌好笑:“务必会让娘子放心的。” 花镶哼了一声,扔给他一柄扇子,自己也扇着一个山水扇,晃晃悠悠地出了府。 卫谌走在她旁边,看了看手里的扇子,再看看旁边这个装纨绔装得很像的小女子,眼里增添了几分宠溺。 此时才刚入夜,但街面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花镶虽然来过府城不少次,却没有在晚上出来逛过,不由侧头问卫谌:“怎么府城没有夜市吗?” “府城外来人口多,可能是为了少生扰乱,除非大节日,府城都要禁夜。” 花镶摇了摇头,府城的外来人口,那不还是大夏人吗?即便有乱子,也无非是一些斗殴吵闹而已。 不夜禁是一个城市发展先进的标志,上面只一味压着,难道因为担心生乱,就一辈子都不发展吗? 各种乱相,都是一个城市发展过程中必会伴随着的阵痛,为官者正是要调节减缓这个阵痛的。 “这位府尹大人有些过于保守了”,花镶说道。 卫谌道:“大部分人做官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也是为什么以前的那些朝代会在日复一日中变成一潭死水。不过大夏有你这样的小忙官,应该会有不一样的景象。” 花镶扇了扇折扇,“什么小忙官?你不会是想说我莽吧?” 卫谌笑道:“的确有些说风就是雨的劲头。” 花镶抬脚踹去,却被他笑着轻松躲过。 两人说笑间,就转入一个灯火辉煌的街道,脂粉香、莺声燕语顺着晚间的暖风飘扬得到处都是。 “该禁的倒是不禁”,看到这一条街上的歌舞升平,繁华奢靡,花镶的声音冷冷。 街道两边都是挂着大灯笼的高门,露天的走廊上站着三三两两各种搔首弄姿的女子。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男人,也有那么几个人,臂弯里挽着一个穿着薄纱衣的女子。 卫谌把花镶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说道:“你可知道,这么一条街上的青楼,每个月要给府衙上多少税?” 花镶侧头看他,卫谌说道:“多至两万往上,最少也不低于一万。这还只是明面上的,青楼里纳的税,仅次于盐税。你说,哪个府尊舍得把这里禁了?” 但在花镶心里,这样的产业,无论有多少税,都该禁止。 她却也知道,青楼退出历史舞台,非像是经过她那个时代的各种先进人士的带领而不可。 “爷,我们楼里的瑞香姑娘今儿个出台,进来瞧瞧呗。”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从旁边的门廊处袅袅婷婷而来,上手就要挽卫谌的手臂。 卫谌一个移步,拉着花镶往旁边退了两步,抬头一看这家匾额,正是暗香楼。 花镶也顺着看了一眼,说道:“走吧,进去看看。” 那女子也知情识趣,看他们不喜自己碰触,就不再往上缠,但还是送着到了里面。 里面的人接着了这两个客人,女子就转身来到外面,再次搔首弄姿的揽客。 想到十年前,她也是只需在里面等着就有许多男人冲着她来的花魁,女人晃着丝帕在脸旁扇了扇,似骂又似叹:“一脚跌进这地儿,不是有积攒了几辈子的好运气就别想洗的干干净净回去过好人家的日子。” 说着就又失落又后悔,早年风光的时候,为什么只顾风花雪月,没有多攒点钱呢。 要不然,也不用都三十了还得到门外揽客,更糟心的是,还要日日被客人嫌弃。 花镶和卫谌可不知道外面这个曾经花魁的感慨,进来暗香楼,那老鸨子正在听一个想跟瑞香春宵一度的富商奉承,转眼看到进来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安抚那富商两句,又叫来一个漂亮姑娘陪着,笑眯眯地就迎上前来。 “两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暗香楼吧?”说话间,老鸨伸手请他们一张空桌上坐下来,倒着茶,问道:“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花镶坐下来,却没有接茶,只是说道:“我们兄弟两个想开个荤,找两个干净青涩的来。” 老鸨也不介意,又端起另一杯茶递给卫谌,卫谌下巴点了下,示意放到一边就成。 老鸨这才有些尴尬,心里也有些气,毕竟来这里的人,就算是捧着钱来花的,那也没有人会在她跟前摆谱的,哪一个不是笑呵呵地讨好着,想要得到最好姑娘的伺候。 但是看这两个像是没逛过青楼的,老鸨压下了心里的气,想着等他们爱上这销金窟,便是自己好好收拾他们的时候了。 这般想着,老鸨站起身,招招手,就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对他吩咐道:“去,把思思和璧儿叫来,让他们陪两位公子说会儿话。” 花镶可没闲时间与这里的姑娘说话,待一红一白一浓艳一淡雅两个姑娘行来,就拉住一个姑娘的手说:“开个房吧。” 老鸨有些傻眼,看他们的样子,也不想是一来就急吼吼要动真格的啊,别不是两个装富贵的穷酸吧。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锭金子被放在了桌面上。 老鸨的眼睛立刻就有些直。 卫谌说道:“家里管得严,我们亥时前必须回去。” 老鸨抓住金锭子,说道:“我这就安排。” 不过思思和璧儿是她接下来要推出的两个花魁,完璧之身再保存个两三年都不嫌多,便说道:“她们两个是清倌儿,客人着急的话,我再给你安排两个?” 花镶皱眉。 老鸨忙道:“青涩的是不是?有有有,我们这里多的是,老严,还不快领两位公子去楼上的房间?” 跟着又对花镶和卫谌道:“姑娘马上就给您们送上去。” 到了楼上,卫谌才道:“我们二人一个房间就可以。” 老严先开始有些惊讶,继而笑得有些猥琐:“懂得懂得。” 打开一个挂着牡丹花牌的房间,说道:“请进。” 花镶和卫谌进去,问道:“这一个包间多少钱?” 老严笑道:“对二位来说不贵,就十两银子。” 说话之间,两个小鬟端着菜上来了,老严说道:“您二位先吃着,姑娘马上到。” 待那两个小鬟退下去后,花镶说道:“以前也去过青楼,怎么没觉得这么反胃呢?” 卫谌看了看这厢房里的环境,说道:“那是文士聚会,叫的自然都是雅妓,不涉及那种事,你自然觉得和家里的丫鬟没什么差别,又有什么反胃的?” 花镶坐下来,“你觉得我们叫两个青涩的,能问出什么来吗?” 卫谌摇了摇头:“能出来见客的,再青涩,也是被调教好的,想知道他们和拐子之间的勾结,还是得去后院查。” 这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卫谌道了声进来。 两个身着枣青色衣裙,十五岁上下的女孩子低头走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穿的同样清凉。 第221章 妇人笑道:“我们姐姐有其他事忙,就让小女子把姑娘给你们送来。小女子情娘,如果有什么问题,二位尽管让人来寻我。” 耐着性子听她说完,花镶摆手道:“下去吧。” 女人看了他们一眼,笑笑施一礼退下。 两个女孩子把头低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过来在旁边坐下。 坐在卫谌那边的似乎胆子比较大,伸出手要放在他手臂上,但却被一只看起来纤细却很有力的手拦住了。 “公子?”她颤抖一下,抬头看向拦住她的人,她并不太想伺候这个人。 花镶说道:“我们其实来这里是有其他的事,二位姑娘帮忙打个掩护就行。” 对上这个女孩的目光之前,花镶是想先问一问她们这里的情况的,但看到她那一瞬间不情愿的眼神,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果然像谌哥所说的,能出来见客的,都已经被这里的人调教好了。 花镶这话落下,卫谌放到桌子上两锭银子。 不需要对她们解释太多,只要放下足够的钱,她们自己就能给不合理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到这两锭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银子,两个女孩的眼中都闪过一道欣喜。 “公子放心”,卫谌那边的女孩子说道。 花镶站起身,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每隔一盏茶的功夫就做一下起身下蹲运动,掩护的好,等我们走时还有银子。” 她们高兴地点头。 卫谌拉住花镶的手腕,两人一起走进内室。 菱花将那两锭银子都收进自己怀中,对另一个姑娘榴花道:“这些都放我这儿,你太软和了,这样的好东西被那些小丫头看见,你可护不住。” 花镶和卫谌还没出去,听到这对话,不由看向卫谌。 卫谌倒是在意料之中,这就是人性,尽管生存环境多种多样,人性的差别就那几种。 他拍了拍花镶的肩膀,率先翻身到窗外,三两下就落到了地面上。 这面窗户下方,就是只点着几盏灯的黑黢黢的后院。 卫谌站好后,向上伸出了双臂,声音低而沉:“镶儿,放心跳下来。” 窗子下虽然黑暗,借助里面的灯光,花镶也能看清卫谌的轮廓,看准角度就松开了窗棂。 落到卫谌怀里时,感觉他被冲得往后趔趄了下,忍不住调笑一句:“谌哥,你是不是没力气了?” 卫谌在她臀部拍了一下,笑道:“回去就给你看看,是不是没有力气了?” 说着将她放下来,正色道:“西面那一排房间几乎都亮着灯,先去那边看看。” 暗香楼的后院很简洁,除了院中心一个假山,就没有其他的设施,东西南北四方,正南面是一个通往正门的过道,其余三面都是一排排房间。 花镶和卫谌手牵着手,尽量走在黑暗地方,向西排房走去。 只是还没到达目的地,经过北面一个不起眼的房间时,却是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就会有一批新货到吗?怎么又没动静了?” 这声音初听粗嘎,细听却能听出来,这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另有一个年轻的声音道:“芙娘说了,这两天要小心些,下面一个什么县抓了伙儿拐子,招出我们是下家,那县令也是个多事的,跑到我们府城查来了。” “一个县令,有什么可怕的?”老妇人的声音里满是不屑。 那年轻声音道:“虽然咱们不怕他,到底是个麻烦,也就两三天时间,他就得回去了。” 老妇人呸了一声,说道:“朝廷都不管的事他一个县令管什么闲事?说是两三天,但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人家的性命呢。他们为官的倒是不缺吃不缺喝,岂不知这样的年景一般人家连口浓稠的粥都喝不上。” 花镶也在心里呸了一声,这老货的三观真是歪了个彻底。 年轻声音笑道:“您老也别气,这两天就当是歇歇了,少了几个新货,咱们这里的生意也不愁。” 老妇人带着几分骄傲道:“有我看着,买进来的都是极品,能愁个生意吗?” “都是多亏了您”,年轻声音奉承道,“要不然上次那个窈娘咱们可就是错过了。” “像她那样只是有个好壶儿的,还不算什么,那女人中的极品,需得样貌和身体兼具的,这样的我这一辈子可只见过一个,在咱们这穷地方只待了半个月,就被人卖下来给京城的贵人送去了。” 说起这个,老妇人好像是说起什么大事般,津津有味洋洋自得。 花镶攥了攥拳头,待抓住暗香楼私买人口的证据,一定得把这个老货抓了处刑。 卫谌包住她握紧的小拳头,示意冷静,又听了会儿,这两人没再说出什么紧要的话,就拉着花镶往另一边去了。 走到西面,才发现这边还有一个小角门,小角门上挂着两盏羊角灯,不多久就会走进一两个男人。 这些男人和前面由正门进的不同,大多是穿着粗布在外奔波的普通人。 花镶转头看卫谌,没想到这点,他们两个穿的衣服都太好了,与这里格格不入,必然惹人怀疑。 卫谌把花镶带到一个黑乎乎的屋角檐下,低声道:“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找两件破衣服。” 花镶点了点头。 卫谌转身离开。 当那小角门内又走进第三波客人时,他回来了。 花镶见他只带来一身破衣服,还没来得及问,就听他说:“没有找到干净的,都是未换洗的,我穿上过去询问,你在这儿等着。” 花镶:我不至于连这点都忍受不了。 卫谌脱下外袍,换上那件破衣服,就揣着手慢慢向西角门挪去,索性西角门外面的看守人没注意到他,再有人进来时,他就跟着人往里面走。 花镶听见卫谌操着一口土话问:“多少钱一晚?” 看守人有两个,一个中年男人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打量卫谌一眼,看起来颇为意动的样子:“雏儿五百文,年轻有姿色的二百文,年老色衰的只要三十文。小兄弟,你要什么样的?” 卫谌道:“我没那么多钱。” 女人看起来对他很感兴趣,说道:“你有多少?实在不行,姐姐陪你一回儿,给你算便宜些。” 卫谌道:“我只要年轻漂亮的,没接过客的。” 旁边那男人笑道:“丰娘,这小子看不上你,哈哈,你要不倒贴试试。” 女人也不生气,笑骂了一句:“滚你妈的。” 然后嘲讽道:“你没钱要求还不少,来这儿娶媳妇呢?” 卫谌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你说话注意点。” 花镶听出来他是真生气了,那女人却还是半点不在意,笑嘻嘻道:“看起来真是想来娶媳妇的?我看你还是回去先攒个半辈子的钱,再走正门,还真能让你娶上一回。” 卫谌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女人招着帕子道:“小兄弟,第一次来吧,别这么死板,这里的雏儿还是能找出个漂亮的。” 不过卫谌的身影已经三两下不见了。 女人说道:“好久没见过这么俊的年轻人了,可惜啊,就这么走了。” 男人一边收钱一边说道:“我看那小子就是没来过这地方有些怵,不过他既然踏进这个门了,今天走了,明天还得来。” 女人也掩嘴笑。 花镶听了半天,只听到那两个人胡扯八扯,说的尽是些女子被无能男人卖进来的事。 十几步外的墙壁上有些动静,花镶回神去看,就见卫谌轻轻悄悄从墙头落下来。 花镶小心地过去,帮着卫谌换了衣服,等他把那件破衣服放回原处,两人就准备回去。 本以为今晚要无功而返,只见他们在前面见到的老严迎面走进后院。 卫谌揽住花镶,快速躲进一旁的树后。 见老严进了那个老妇人居住的房间,花镶和卫谌才一起悄悄走过去。 正好听到里面说:“后天老梗子有几个好货要出,到时候要麻烦玉妈妈跟我们走一趟。” 老妇人欣然应允,“这可好了,我可不想闲着。” 年轻的声音却有些迟疑:“不是说有个县令在查吗?” “芙娘明天会再去打点一番,说不定明天他就走了,再说一个县令而已,还用不着放在心上。”老严说完了,又道:“后天酉时,我再来叫你们。” 听他要出来,花镶和卫谌忙先一步躲开了。 第222章 一刻钟后,花镶和卫谌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回到了厢房。 厢房内,菱花和榴花正坐在桌边吃茶,见他们从里面出来,二人赶紧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菱花说道:“公子,我们刚才下蹲过。” 虽然已经猜到这两个人来暗香楼的目的不简单,但她们都装作没发现。 今天晚上她们就是陪了两个两个客人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她们果然还在厢房里老实地等着,花镶松了口气,看来他们一开始分析的没错,就算这些女子被妓院掌控了,却不会对这样的地方有任何归属感,因此也不会对可能会给暗香楼带来不稳的隐患有什么关注。 再次给她们一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花镶和卫谌离开了厢房。 老鸨还在楼下与人笑闹周旋,看到他们两个下楼就忙迎过来,暧昧地说道:“两位,这么快就完事了?” 花镶没理会她,卫谌只是淡淡看去一眼。 老鸨莫名有些怵,也不敢再打趣,喊了一个人来:“送两位公子出门”,跟着又道:“两位以后要常来啊。” 笑着目送他们出门,老鸨脸上的笑容这才褪下,起身上楼,来到牡丹阁就推门走了进去。 这个雅间有内外两个房间,都设有床榻,菱花和榴花一个内一个外,此时都鬓发散乱地准备穿衣服。 看到她们肩膀手臂上的红痕,老鸨笑道:“看着不是老手,这还挺激烈的。” 榴花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菱花却是大大方方的,披了件外衣,说道:“妈妈怎么还特意过来瞧瞧?您这话说的也可笑,男人别管外面怎么样,一到床上不还都是那副样子。” “要不是这两个挑,又像是不常到咱们这地方来的,能让你们两个捡漏?”说着,老鸨伸出手来,“赏呢?拿出来妈妈给你们放着?” 菱花咬着唇,却也不敢反驳,从床头摸出一个银锭子递上去。 收了二十两银子,老鸨才转身离开,心里的想却是以后这两个人如果再来,还是得往思思和璧儿那儿带,勾住了人,以后这银钱还不是哗哗网兜里流。 虽然这儿是销金窟,但一晚上能砸五十多两的还在少数。 这样的客人在苏扬等地的青楼或许不算什么,在这里够格称一声豪客了。 …… “这些妓院,真是鱼龙混杂”,走在凉爽的夜风中,再对比暗香楼里的靡靡气氛,花镶有些感慨。 “你说,他们怎么都这么大胆?”花镶侧头问道。 卫谌也看向她,说道:“这一块儿,朝廷从没有查过,不拘是什么大盗逃犯,最喜欢躲的,就是青楼妓院这样的地方。且财色素来为人所爱,青楼有钱又有色,遇到麻烦了,只要不是谋反之类诛九族的大罪,请两个主事的官员去住一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且一些有规模的青楼,背后都有那么一个靠山。” “鉴于这种种原因,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人员,都会出现在这里。他们虽有打手,却轻易不会出动。” 花镶点了点头,突然在他腰上拧了一下子,压着嗓子道:“这么了解,是不是以前经常去啊?” 卫谌只觉浑身一麻,被拧住的那一点更是酥酥痒痒,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不行:“没你跟着,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不过军营里经常有人去,我虽然设了惩罚条例,却也禁不住,自然听说过一些。” 花镶忍不住笑着靠近他的肩膀,道:“解释得这么认真?你是不是心虚啊?” 卫谌已然发觉她是故意逗自己,无奈的说道:“镶儿。” 花镶疑问:“怎么了?” 卫谌将一只大手背后,握住腰眼上的温热小手,唇角噙着一抹浓浓的笑意。 穿过两条街,花镶和卫谌就回到了同知府。 因为主人还没回来,府宅里各处还亮着灯,值班房和厨房都有人在守着。 卫谌一进门,厨房那边已经得到消息,开始准备宵夜。 客厅里,卫谌也不管旁边下人那都快瞪脱框的眼珠子,亲自打来温水端到花镶面前让她洗手。 花镶想了想,也没提醒他,就坐在那儿将手浸在温水里洗了洗。 卫谌还问:“要不要香皂?” 说起香皂,也是从花家传开的,大夏本来就有香胰子,但花镶还是习惯用香皂,后来也送过一些给苏家和爷爷的那些好友家使用。 然后就被脑子灵活的小商人注意到了,慢慢地,竟也给这些人研究出来了做法。 这两年,香皂早便普及到了夏朝各州府。 不过一块的价格还是很高,平均在二十文左右,倒是香胰子的价格下跌,便宜的,一块只需一文。 因此农家人大多用香胰子。 花镶洗好手,卫谌把水盆递给不远处的下人,又亲力亲为地拿帕子给她擦手。 下人们其实早就怀疑自家大人和花县令关系不一般了,没想到今日给证实了,都有些恍恍惚惚。 再联想到此前,大人对那个付小姐不假辞色的的模样,不由地想道:难不成以后他们家都没得女主人了? 饭菜端上来之后,卫谌就让下人们都退下去了,花镶这才看他,笑问道:“今天你表现得这么明显干什么?” 卫谌给她夹了一块软糯的玫瑰花糕,说道:“这个玫瑰糕是让人按照你的口味新做的点心,多吃点。” 随后才道:“以后我们两个,我们能不能不瞒着了。” 花镶咬了一口糕点,软糯中带着浓郁的玫瑰香,甜度正好,让她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 “你这样的话,可对名声不太好”,在卫谌面前,花镶也不用在意形象,边吃边说。 卫谌说道:“名声不好总比不知什么时候就多出一门亲事要好。” 花镶想到那个郑家,摇了摇头:“就算别人都知道你喜欢我这个男人,若是遇到那些不疼爱女儿的,照样会跟你结亲的。” 卫谌皱眉,说道:“这总归能阻挡一部分人,至于其他的,到跟前再说。你同意的话,我们就更明显些。” 花镶笑起来,但也没有直接回答,问道:“这么麻烦,你不觉得累吗?” 卫谌握住她的手,“我只觉得幸福。吃饱了吗?” 花镶不知道话题是这么转到吃没吃饱的,下意识点点头:“本来就不饿。” 卫谌便笑道:“那就回房休息吧。” …… 屋门关上,昏暗中,花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卫谌揽住腰按在门板上堵住了嘴唇。 接下来就是一夜狂风骤雨。 晨光入窗,花镶急急忙忙起来,昨天忘了吩咐乔树一声,让他带两个人去暗香楼附近监视着。 卫谌正好推门进来,手里的紫檀木托盘上放着一件天蓝色新衣,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暗香楼看着了,别这么急慌慌的。” 说着到床边将她刚系了两颗扣子的那件衣服脱下来,给她换上新拿来的衣服。 花镶放下心来,看着卫谌道:“你是不是有读心术啊?” 卫谌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下,笑道:“我有专门针对你的读心术。” 两人正在笑闹,一个丫鬟战战兢兢来到门口,说道:“大,大人,有,有,有位苏大人求见。” 她看到大人和花县令亲昵地依偎在一起了,会不会因为要保守秘密被灭口啊? 卫谌完全没有注意到丫鬟的担忧,说了句“请到客厅”,就继续帮花镶穿衣服。 一刻钟后,两人相携来到客厅。 苏栩捂了捂眼睛,对卫谌道:“就算是在你家,你也要注意着镶弟的名声。” 卫谌说道:“多谢提醒。” 不冷不热,跟个石头有什么差别? 苏栩想不明白,有自己在前,镶弟怎么还会看上这家伙? 花镶问道:“栩哥,你来也是为了那个拐子的案子吗?” 苏栩叹口气,点头道:“听到你说要来府城细查,我怎么能退缩?一个案子可能引不起知府大人的注意,那两个呢。” “好,我们一起查”,花镶说道,“昨天我们已经去暗香楼探过了,打算今天去牙行瞧瞧,正好你来了,我们一起去。” 第223章 牙行在禹州府中街南头一个卤肉铺子旁边,只有很小的一个院落。 花镶三人走进去,里面有两个人,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一个十六七左右的少年。 老汉只看了他们一眼,便低头继续忙先前的活儿,少年则走过来问他们,“客人是想买下人还是有别的需要?” 卫谌问道:“你们这里都能提供什么?” 少年说道:“不论是买牲口买铺子买大宗的盐糖,我们都有门路。” 说着顿了顿,打量他们三人的神色一瞬,又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下人,我们也都能尽量寻到。” 卫谌看向花镶,花镶想了想,说道:“我们想买几个使唤人,具体要求不好说,你们现下有人吗?” 苏栩注意到那个一直低头写着什么的老汉抬头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祖孙俩交代的下线是这家牙行,他心里总觉得这里的一老一少也很不对劲儿。 少年正要点头,那边老汉突然咳了一声,说道:“小文,你就带三位客人去后面瞧瞧。” 走过通向后院的门,就能把后院全貌收入眼中。 这后院三面围墙,有七八间正经屋子,还有几个直接搭在院子里的棚子。 这时那棚子下面坐的有十几个老人,他们也没闲着,一个个正捋着竹篾子编筐。 见他们看这些老人,小文主动解释道:“他们都是自卖的,老人基本上没人买,我们东家好心,也都收下来,勉强能给他们一碗饭吃。” 苏栩道:“难道他们都是没有儿女的孤寡老人?府城不是有抚孤院吗?怎会落到自卖自身的地步?” 退一万步,在街上要个饭捡个垃圾也能糊口,总比在这里被关着做活儿强。 小文半点也不慌,谈笑自如道:“这都是有儿女的,他儿子得了重病,儿媳妇也跑了,没办法只能卖了自己换点钱给儿子治病。他则是儿子不成器,整天赌博和花酒,赌得要卖他家的小孙儿,老的不舍得,就卖了自己还债。” 可是他卖了自己也不够还债的,老人不值钱嘛,到最后那小孙儿还是给卖了。 这些小文都没说,笑道:“反而是那些没儿没女的,比他们要活得自在。”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的一个老妇人啜泣起来。 花镶再一次见到这世间人的难为,很有一种再怎么努力也堵不住这处处漏水河堤的无力感。 说完这些,小文拍了拍手,叫屋里的人也都出来。 三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一个人也没有买,只说没有满意的。 小文也没有不耐烦,还是态度很好。 卫谌问道:“你们东家是哪位?” 小文一愣,问道:“不知找我们东家有什么事?” 卫谌道:“我们想买的人比较多,也有特殊要求,需要和贵东家面谈。” 小文道:“东家不常来,我给您带句话吧,看东家是不是有空。您们明天再来。” 送走这三个人,小文回头就拿了个凳子在老汉旁边坐下,问道:“三叔,你刚才提醒我,是那三个客人有什么问题吗?” 老汉笑了笑,说道:“那可不是什么普通客人,这人日常做什么的,都带得出来,他们那一身可都是官气。传个信儿出去,这几天咱们不做买卖。” “我看着他们不像是当官的啊”,小文挠了挠头,“难不成是查暗香楼的那个官?” 都是跟拐子做生意的,牙行自然知道暗香楼的情况。 老汉说道:“小心为上。梁大人就要调走了,如果此时出了什么事,他定然不会管我们。” 至于说他们有账本,可以指认梁大人收受贿赂什么的,对方是当官的,亲朋好友那么多,这一点事根本是不伤筋不动骨的,说不定连个惩罚都不会有。 倒是他们,真是事发了,恐怕都得抄没家产投入大牢。 这世道,那当官都是大石头,他们一颗小小的鸡蛋可不敢往上磕。 想到这儿,老汉又道:“暗香楼、沉月楼那边也都提醒一声吧。” 小文点点头,吃了会儿茶点就出门去了。 这一边,离开牙行后,花镶也道:“这个牙行表面上弄得挺光啊,看来不是当场抓到他们与拐子交易,这罪名是没法定啊。” 卫谌说道:“我看那老汉是警惕了,年轻人说话也是滴水不漏,说不好查,的确不好查。要想查,也不是没有办法。” 花镶叹了口气。 苏栩道:“那就跟他们耗上了,我就不信这些人能老实地窝上个一年半载的。” “要说朝廷允许人口买卖,他们却还要为了多赚一点与拐子合作,真是敲开骨头也要吸出二两油来”,花镶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说道:“若是废了死契的合法制,天底下的拐子只怕能少一多半。” 苏栩笑道:“照你这么说,先不同意的就是皇上和天下的所有能有钱买奴仆的人家。没有死契,如何保证所用之人的忠心。” 花镶不会幼稚地说以心换心,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让合法买卖奴仆,就相当于要保证每个人的人权,这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儿。 她能做的就只有把更多的先进知识教给众人,生产力发展了,随着时间的滚动,生产关系自然会有些改变。 目前,只要把她看到的这拐子和下家揪出来,依律惩治了,想必也能震慑一部分人、一段时间。 府城的几条主街都铺成了水泥路,街道两边的相应区域挤得满当当的都是各种小摊。 看起来既繁华又整洁。 一个穿着碎花布衣服的妇人经过,花镶闻了一股香甜气息,又看她臂弯里挽着一个大竹篮,便叫住了问道:“大姐,你这篮子的糕点是要卖的吗?” 妇人站住,笑道:“是的,我家的摊子就在前面,这里面是刚做好的松糕。公子想买的话,我给您拿一块。” 花镶点头,“拿一块吧。多少钱?” 妇人掀开篮子上的洁白盖布,用布垫着拿了一块四四方方的松糕出来,笑道:“五文钱一块。” 花镶正在翻荷包,卫谌已经递了五文钱过去,又展开一个蓝布帕子,将糕点接过来。 “就这么拿着吃”,他直接连着帕子递给花镶,“现下又没地方去洗手。” 苏栩在一旁看着,莫名就觉得有些饱,等那妇人走远了,才对卫谌道:“在外面呢,你用得着对她好得这么明显吗?” 卫谌:“多谢提醒。” 苏栩:真想一脚踹过去。 这家的松糕做的真心不错,给的分量也不少,花镶吃了小半个,吃不下去了就全都给了卫谌。 苏栩,他只能默默翻个白眼。 糕点吃完,也回到了同知府,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午时,府里厨房已经飘来阵阵饭香。 出门的时候,卫谌吩咐厨房做的主食是鸡汤米线。 花镶闻到浓郁的鸡汤香味,刚才还觉得饱了的胃又发出了饥饿的呼唤。 卫谌笑看她一眼,对送洗手水上来的丫鬟道:“去厨房说一声,上饭吧。” 苏栩说花镶:“你这胃口变大了啊。” 花镶道:“刚才只是吃糕点吃腻了,可没吃饱。” 正说着话,乔树回来了,一进门就道:“大人,事情可能有变。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人走后门进了暗香楼,一炷香的时间后,暗香楼里又出来一个打扫婆子,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花镶道:“我们没有打草惊蛇吧。” “是牙行”,卫谌说道。 苏栩问道:“那去暗香楼的人可走了?” 乔树道:“只是片刻,那人就离开了。” 如果不是因为随后暗香楼也有人出来,他们都不会有什么怀疑。 卫谌问:“可有人跟着那个婆子?” 乔树回道:“卫府这边的兄弟跟着去了。” 花镶说道:“那就不等了,看那婆子去哪儿,直接把那里的人扣住?” 卫谌点点头。 于是午饭都没吃,三人又点了卫谌这里的府兵,让乔树先去和那跟踪之人会合,得知了洒扫婆子去的地点,这才过去。 半个时辰后,竟出乎意料地抓了一串子人回来,连带那个洒扫婆子,一同给捕了。 …… 这边热闹,京城那边也不平静,小朝会后,一大早上就有旨意从宫里传出来,直接送到了卫府上。 彼时,卫氏正在后院的暖阁上听人唱大鼓,听说有旨意来,想到还在橡岛上驻守的儿子,这天又是冬至日,便以为宫里是给她这个独自在家的母亲赏赐的。 哪里知道,到正院焚香接旨后才知道,这是一道贬斥旨意。 原来她儿子已经擅自回了禹州府,圣上得知后十分生气,但因他征战有功,便令他停职反省,至于要反省到什么时候,圣旨上没提。 因为卫谌远在禹州,宫里便把圣旨发到了卫家。 卫氏强撑着听完圣旨,宣旨太监一走,她就昏倒在一众仆妇身上。 第224章 仆妇们赶紧把卫氏抬到屋里,喊医官的喊医官,掐人中的掐人中。 好在卫氏也只是一时气血上头,很快就醒了过来,喝了一口温茶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眼睛就红了。 “这个不孝子啊,他枉顾圣命提前回京到底是为什么?”卫氏说着捶了捶床板,喊道:“去把陆家的给我叫来。” 立刻就有外围的小丫头领命去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一个低眉垂眼的妇人跟着小丫头走了进来。 “谌儿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卫氏靠在软踏上,神情恹恹的。 陆娘子道:“老夫人,大人远在海外,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突兀地被叫过来,陆娘子还是糊糊涂涂的,家里接圣旨的事她自然知道,但是老夫人看不惯她家男人,轻易不叫他们两夫妻到跟前伺候的。 因此圣旨上是什么内容,她并不知道。 卫氏冷笑道:“整个儿府里都被你们两口子拿捏着,你能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那男人,无论事体大小都要跟谌儿报知,还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回来?” 谁突然回来? 大人要回来了? 见陆娘子的确不清楚,刘嬷提醒道:“大人擅自从橡岛回来,朝廷已经下了贬斥旨意。鲁氏,你男人真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陆娘子低头道:“他没跟我提过,奴婢的确不知。” 卫氏冷笑,吩咐道:“去把陆管事叫来。” 出去找人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今天是青州那边过来送书坊分润的日子,那边还有一间海货铺子,经常把盈润和账本交给书房那边的一起带过来,人找去时陆管事正在对账。 陆管事匆匆过来,还未站定住,一个茶杯就摔在了他脚边。 “你们两口子真把卫府当成陆府了?” 陆管事赶紧跪下来,说道:“小人不敢。” 卫氏冷笑,“你像是不敢的样子吗?我一个主人家有话要问,还得三催四请,我看这府里早就不姓卫了。” 陆娘子也扑通跪下,哭道:“老夫人这话,岂不是要把我们夫妻两个逼死?” “你还敢威胁我?”卫氏指着陆娘子,手指不停地颤抖,“我怎么就养出那么一个不孝子,派了你们两个刁奴来折磨我。” 陆管事很想问一句:叫我来到底是为什么? 但卫氏说出这话,他也不能不分辨:“小人惶恐,只是奉大人之命管理家事,绝不敢慢待老夫人。” 大府里事宜繁杂,主人家怎么可能有空管理,还不都是交给管家总理,卫氏之所以这么看不惯陆管事,只是因为陆管事直接向卫谌负责,她只是一个吃闲饭的,连账本都不能看。 当然,卫谌不可能缺母亲的吃穿用度,但家里的财权是个好东西,没有握在手里,卫氏心里就不踏实。 卫氏这边还没问出个一二三四五,就有一个老婆子跑过来回禀:“老夫人,郑家老爷和官媒来了。” 卫氏听闻就又是一蒙,却只得起身道:“快快有情。” 当初提亲的官媒为先,郑老爷在后,进来后敷衍地跟卫氏拱了拱拳就在一旁坐了下来。 见郑老爷这般的态度变化,卫氏心里十分不喜,语气就有些冷:“不知郑老爷此时登门有何事?” 郑老爷头一撇,示意官媒先说话,官媒笑了笑,说道:“自从和你们家这门婚事定下后,郑小姐的身体就没好过,看来是他们两个没有夫妻缘分,亲事便算了吧。” 卫氏虽然有所预料,但此时听到依旧十分生气:“我儿不过一时落下,郑家就巴巴来退亲,传出去,只怕更要影响你们郑家女儿的名声。” “再说,过几天就要大定请期,你们这时候来退亲,是真不要名声了啊?” 那官媒婆闻言尴尬地笑了笑。 郑老爷却半点不在意,哼笑道:“要是在意名声,我能同意你家那代娶的要求?一开始还说请卫谌那堂兄弟代迎,后来又连这个都办不到。我同意了,不就是冲着你儿子会做官吗?现在他骄矜恣肆,擅自回朝,这一停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复,我好好的女儿何必还要受你家这气?” 卫氏被他一通话说得脸色红红白白,说道:“便是要退婚,你们家的姿态也太难看了?” 郑老爷立即就反驳:“你的姿态就不难看了?那卫大人还是你儿子呢,不过是听人算他一命,就当你儿子要死了,一个必死之人,你还给他娶媳妇?把我家女儿当成什么了?” 媒婆低着头,听着两位唇枪舌剑,心道你们不也挺明白事理的吗?怎么先前做事就那么不体面? 卫氏红着脸道:“我心疼我儿子还有错了?倒是你们,明知道是火坑还把女儿推进来,才真是无耻。” 之所以定要给儿子娶个媳妇,一来若是韩诗没算准,这也没什么,她有了儿媳妇,照样能通过儿媳妇掌握家里的财权,二来若是韩诗算得准了,儿子真没了,她也不至于孤寡老人一个,让儿媳妇再过继个席家孙辈,照样不是热热闹闹的一家吗? 郑老爷毫不觉羞耻,反正他们家名声早就那样了,再烂还能怎么烂,便对官媒道:“把婚贴换了就销毁吧。” 官媒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张写着双喜的帖子,放到了桌面上。 卫氏气得呼吸急促,连连摆手,说道:“快,把婚贴拿过来,给他们。我就等着你们的女儿以后再嫁个好人家。” 郑老爷说道:“那就多谢您的祝福了。” 婚贴一送来,拿起来便走。 官媒施礼一下,看卫氏神色不好,赶紧就转身跑了。 七八天后,卫谌收到了从京城送来的一封信,看过之后只是淡然一笑就收了起来。 花镶还没回番茗县,刚去见了知府梁大人,一回来就看见卫谌把一封信往桌子下面的一方抽屉里放。 “藏什么呢?”花镶问道,走到水盆边洗手。 卫谌笑了笑,起身过去将她圈在怀里,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 “我可不敢背着你藏什么东西”,他的声音低沉而又轻快,“是陆管事来的信,郑家那边已经主动退亲了?” “真的退了?”花镶转身,靠在他臂弯里,不太相信道:“郑老爷那么想攀附个新贵,你用的什么办法让他主动退亲?” 卫谌笑道:“我这不是提前回来了吗?路上就给皇上上了一道密旨,毕竟是无皇命擅自回来的,希望皇上能给我一道惩罚。” 花镶看着他:“你倒是胆大,就不怕这一落便起不来了?” 卫谌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说道:“起不来我便靠着夫人,有夫人在前,我做生意也会很容易。” 花镶呵呵一声,从他臂弯里出来,到塌桌边坐下,倒杯茶,就吃起点心来。 “怎么?”卫谌在另一边坐下,“梁大人不同意抓来牙行、青楼的人审理。” 花镶点头:“一会儿说容易造成混乱,一会儿说青楼牵扯复杂,不能随意处理。反正就是推脱,还不让我多管。” 越说越生气,花镶把手里的点心一下子都填到嘴里:“谌哥,那天我们可是抓了一大窝拐子,他们都交代了,再加上我那里和栩哥那里两边的交代,这么多人证,怎么也该查查吧。” 卫谌抚了抚她的发顶,轻柔低哄:“别生气了,早该想到的,梁大人就要升迁,他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自己找事?” 花镶道:“他这样的官,最好一辈子都别高升。” 早前她来禹州做官,顾徽给了两封介绍信,这位梁大人是顾大人的同年,这几年来,她对梁大人都挺有好感的。 真没想到,一到正事儿上,梁大人的官品立马崩。 她看着卫谌:“你说等梁大人走了,皇上会不会让你来做禹州的知府?” 卫谌想了想,说道:“有这个可能。” 花镶便道:“如果你真被任命为禹州的知府,到时第一道公文就是把那个牙行和青楼都给禁了。” 卫谌看着她,眼中笑意满满,看得出来心情十分之好,道:“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那么多青楼,都禁了,那些女子不安排好,可要滋生暗娼了。” 花镶拍胸脯道:“这个有我呢,到时候咱们官府帮她们自立。能过正常生活,那些女子应该也不愿意迎来送往。” 卫谌心道这可不一定,不是所有女子都像他的镶儿一般。 不过他没说出来打消她的积极性,只笑道:“行吧。到时候你写个详细的安排给我,这道枕头风我就接了。” 花镶笑着捶了他一拳,“看把你自信的,还枕头风。万一皇上不打算再给你复职,你就得吃我的软饭了。” 卫谌忍不住笑起来,隔着桌子深处两只大手将她的双耳捂住,凑过去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镶儿的软饭我吃一辈子都不够”,他笑着说道。 闹着闹着,两人就滚到一处,情不自禁地白日宣淫了一回。 …… 花镶又在府城待了两天,最后还是没争取到处罚暗香楼等青楼和牙行的命令,便也不耐烦地打道回番茗。 前两天苏栩就看出来这事儿在争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先自回去了。 花镶回去的时候,卫谌免职的公文也到了禹州,于是他正好解职,和她一起回番茗。 出来府城,往南就是宽三十多米的平整沥青路。 第225章 出来府城,往南就是宽三十多米的平整沥青路。 两边上各有隔出来的三米宽人行路,右边进城左边出城,中间同样分两条,左边进城右边出城。 走在宽敞开阔的路上,花镶的心情好了许多,侧头跟卫谌道:“前面七十里处有一家驿站,听说那里的有一道酱鸭,味道很是不错,我们争取中午到地方。” 卫谌笑她:“到哪儿都不忘了吃。” 说话之间就挥动马鞭,哒哒哒重叠在一起的好几道马蹄声响起,过了收费口,一路疾驰,竟然没到午时就来到隶属清扬县的驿站。 驿站虽是官方性质,但进来休息的普通行人还挺多的,这其中有大多都是商人。 花镶和卫谌来到驿站大堂,只见每张桌子上都有人,虽然好些都没坐满,但他们这一波则足有九个人。 在堂内支应的驿站吏员见他们人数众多,就说可以调停一张大桌子出来。 花镶问道:“楼上的雅间还有空的吗?” 吏员笑道:“倒还真有一间,不过我们的雅间是优先给官员用的,我们得剩着,免得不巧有官儿来。” 卫谌道:“巧了,这位正是一个官。” 说着指了指了花镶,花镶有些想笑。 吏员一惊,忙见礼道:“小人失礼了,不知您是哪位大人?” “番茗县令”,花镶自报家门,然后才觉得这样有些没气势。 不过吏员并不在乎,再次见了礼。 正要引着他们上楼去,大堂角落里一张桌子旁站起来个年轻人:“敢问可是花大人?” 花镶点头,回了一礼,问道:“正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人李超,是从蜀州来的,我们知府大人派我来给您送干辣椒。”这人只说了个大概。 花镶说道:“楼上雅间里说吧。” 吏员赶紧在前引路,打开门让众人进去,便就退了出来。 李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花镶面前。 卫谌在旁边,先一步接过来转递给花镶。 花镶好笑,你这是要做个小厮吗?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交代了来人身份,以及押送的辣椒袋数,末尾还请求花镶交给他的侍卫几样辣椒菜。 花镶把信重新装回信封里,对李超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去吃饭,待会儿跟我们一道回番茗。” 李超他们差不多已经吃好了,答应一声便出了门,去到后院寻自家的骡马队。 差役已经喂好了骡马,见李超过来,便笑着打招呼:“你们那车上的东西呛人得很,闻着很像是辣椒啊,卖不?” 进了禹州之后,经常就有人询问他们的辣椒,李超才算意识到,这种呛人辛辣的东西在这里有多受人欢迎。 这家驿站里还有一道用辣椒炒的辣子鸡丁,他们几个送辣椒的却不知道辣椒怎么做菜,秉着尝尝也有用的心思,就点了一盘。 真的是又辣又够味,从没有过的美味。 现下听到这差役想买辣椒,李超道:“我们有半袋子多带的,倒是可以匀些出来,只是你们这里的那个辣子鸡丁怎么做,能不能告诉一下?” 去年大人在府城及周边推行辣椒,都没见过这东西,谁都不愿意种,最后府衙里的差役吏员领了不少苗子,如今家家户户都有成堆的辣椒。 如果把这个辣子鸡丁的做法带回去,他们的辣椒就不愁卖了。 差役笑道:“这个我就能做主,想来你们自己也能看出来个七七八八,这个辣子鸡丁很好做的,我们这里的人都会。” 接下来就详详细细地把做法跟李超说了,又不免好奇:“你们种辣椒,怎么不知道怎么做辣椒菜?” 李超说道:“我们那边是大人要求种的,都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差役笑了笑,“我们这里一开始也不认识这是什么,各种新鲜做法都是从番茗那里传来的。” 最后这差役跟着李超去他们那车上称了三斤辣椒,前面的吏员看见了,也做主给驿站买了十几斤。 其他差役也有想买来做酱的,你两斤我三斤的,很快就把那半袋子辣椒抢光了。 这一路上李超已经知道禹州的人都很喜欢辣椒,但却怎么都没想到,真要卖起来会这么快。 一斤得十六文啊。 几个一起过来的蜀州府那边的差役把钱数了数,欢喜笑道:“这有八百二十文呐,早知道咱们多带些来了。” 又一人道:“这也不打紧,可以让家里的人再带着辣椒来卖。” 他们那一亩地能晒出来三百多斤干辣椒,一斤十六文,这可就是四两多银子了。 一亩地稻子才能卖多少,顶天了二两多。 这么看来,种辣椒比种稻子实惠多了。 一行人心里都有了打算,反正那些干辣椒他们在运出来之前就把里面的籽儿都敲了出来,家里是不缺种子的。 几个人暗暗在心里算了这么一帐,浑身都是劲儿。 花镶和卫谌这边吃过午饭,刚从楼上下来,就对上了蜀州几人带着兴奋红晕的脸庞。 “大人,这就要回去了吗?”李超问道。 花镶有些回不过神来,点点头:“走吧走吧。” 一路晓行夜宿,再加上官道主路都已经铺上了或是水泥路或是沥青路,两天后的早晨,他们就到了番茗县。 “酸辣粉儿,酸酸辣辣的粉儿,两文钱一碗了。” 路边一个穿着整洁的年轻小伙儿正一边切着辣白菜一边叫卖。 不远处,是一家买汆丸子的,锅里的汤鸡汤为底,又切了一大块猪油辣椒底料,煮得红汤不停翻滚,香味四溢。 锅子前一个木头架子,其上摆满了串着鱼丸虾丸蔬菜的串子。 李超几个第一次来番茗的,站在这个摊位前就走不动了。 摊主是个面庞微黑的中年女子,笑道:“客官,想吃什么?鱼丸虾丸两文一串,蔬菜一文两串。” 李超想到他们是来办差的,赶紧摇头,就要回身去跟上花大人。 孔山已到跟前,拍了拍李超的肩膀,“我家大人让我带你们在这里逛逛,想吃什么尽管点,大人给了不少钱。” 李超等人听罢,都十分不好意思。 孔山也不再问,直接给他们一人要了好几串肉丸子,夹着几串素的调味。 等老板娘把汆好的丸子递过来,孔山说道:“往里面有一条小吃街,那里的酸辣粉儿才正宗,还有炸芋条,海鲜小火锅,各种汤饮也有很多。包你们吃了还想吃。” 这些都是什么啊,番茗的吃食跟他们那里差别这么多大吗? 怎么都没听过。 李超等人听的晕晕乎乎,后来就真得吃得都想直接在番茗安家了。 番茗县好吃的东西太多了,而且还不贵,最贵的也就是海鲜小火锅了,却不过二十文左右就足够一个大汉吃饱了。 … 县衙里,花镶洗漱过又换了身衣服,就拿着从府城带来的礼物去往隔壁。 卫谌跟上来道:“我跟你一起。” 花镶像是才看到他,笑道:“差点忘了你了,你来做客,也该去拜访一下顾家人。” 卫谌揉了揉她的头发。 出了门,两人立刻规规矩矩的,但一左一右并行,又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亲密。 院子里,顾妤画正拿着一个彩纸风车在那里跑着转圈,看到花镶,当即就奔了过来,抱着她腿直喊花叔叔。 花镶也没想到,就是之前陪这小丫头玩了会儿,她倒把自己认得清楚。 “瞧瞧,这是叔叔给画儿带的面人儿”,花镶把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三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面人。 顾妤画立刻欢呼:“好漂亮,谢谢叔叔。” 这时正在书房的顾寻和主屋里的冯氏都出来了,冯氏叫了顾妤画一声,“过来娘这边,不要缠着你花叔叔。” 说着又抱歉地对花镶笑了笑,“孩子小,太闹腾了。” 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旁边的卫谌身上略过。 花镶也笑道:“没关系,小女娃活泼点好。” 不过顾妤画还是听了母亲的吩咐,转身跑到她身边去了。 花镶把手里一包东西交给顾家的下人,“都是些吃的,我出门时遇见了好的就买,分给你们一些。” 顾寻笑道:“那为兄就多谢了。” 说着让人端来一壶香茗,三人就在院子里的阴凉处坐下来闲谈喝茶。 冯氏牵着顾妤画回到屋里,看她对面人儿爱不释手,摆手让丫鬟带她去一边玩去了。 这两天她都有些疲倦,算一算月事迟到的时间,差不多已经可以肯定是有了神韵。 听着外面融融的说话声,她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不过那个和花镶一起来的,又是什么人? 想了想,她捂着嘴巴干呕起来,月桂赶紧跑来询问。 冯氏道:“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到一刻钟,大夫就到了,因冯氏不舒服,顾寻也进来问了问。 大夫诊脉片刻,笑着道:“恭喜大人,夫人这是有喜了,差不多有三个月了。” 冯氏低着头,看起来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顾寻听到这个日期,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大夫走后,冯氏解释道:“我其实早有察觉了,但不确定,也不好跟你说。” 顾寻:“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心里却很反感,三个月了,怎么就偏偏在今天不舒服了? 且又不是第一次有孕,是不是怀孕了,自己不清楚吗? 把他瞒得这样紧,顾寻也还能理解,毕竟女子都不好意思张扬。 也不是说有身孕了不是第一次就不能请大夫瞧瞧,但顾寻怎么都觉得,冯氏选的这个时间有些微妙。 顾寻已经懒得再说她了,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你既然有了身孕,以后就少接触画儿,免得她冲撞到你”,顾寻说道。 冯氏羞涩地点了点头,丈夫的关心她还是很受用的。 顾寻却只是担心画儿跟着她左了性子。 第226章 两个月后,这天是沐休日,天朗气清,既不太热又有些凉爽,一大早,毛小二就收拾好了自己。 他穿上新做的一件衣服,吃饭时都舍不得挨着桌子。 毛老爷子笑着道:“不就是一件新衣服,这么小心干啥。” 毛小二也笑:“不习惯穿新衣服。” 毛家一大家子围着大圆桌吃早饭,毛小二的母亲就坐在对面,这时也插话道:“还是小心点好,免得让人觉得不修边幅。今天娱乐街上的店铺一起开张,人肯定多,你见到人家姑娘后,护着点。” 乡下人不如大户人家讲究,儿女亲事都是约在一个热闹的地方让孩子们见一见。 到了成亲年纪的毛小二就被母亲安排了件亲事。 “知道了”,毛小二说道,“今天小沃叔旬休,我要不去叫他一起吧。” 毛小二母亲忙道:“这可不成,小沃现在又读书又住在县衙,可比以前俊多了,让他一起去,姑娘还能看得见你?” 毛小二却满不在乎,“如果这样就看不见我也挺好,免得娶了后才发现是个心大的。” 毛老爷子点头,觉得自家孙子说得有理。 毛小二母亲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以为娘给你寻这门亲事容易啊?人家姑娘可是在女学上过半年学的,听她家里人说,每月都拿那什么奖学金。” 毛小二也了解一些女方的情况,只是没有细问过,此时便道:“那她怎么又出来嫁人了?不是说在女学至少念两年才能出师吗?” 一旁毛小二父亲毛老大,说道:“你娘打听的是这姑娘家里的弟弟要开蒙了,急需一笔银子。” “不过他们家里的说法是,姑娘年纪大了,舍不得再耽误,至于这女学,出嫁后如果婆家还让她念,那也是她的运气,如果不让她念了,他们娘家人也对得起她。”毛小二的二婶插话,说完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些看不上女方的父母。 还有一层没说出口的担心,小二是老爷子最疼的一个孙子,若不是他们家好过起来时小二已经十六七,老爷子定是会送他去读书的。 现在大嫂找了这么一个姑娘,如果真成了,以后那姑娘家的弟弟读书,可是个大花头,肯定要跑到自家这边借钱的。 想到这儿,毛二婶就觉得十分麻烦,可她又不是什么多能说得上话的长辈,心里不愿意也只能憋着。 想到刚才的话,毛二婶说道:“小康啊,你还是叫上小沃吧,也让人家知道咱们家有这么个得力亲戚。” 毛小二的大名叫毛康,不过家里邻居还是习惯叫小二。 毛小二不知道二婶的想法,随意地嗯了一声。 这么句话,家里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毛家大伯娘二婶子这妯娌两个在厨下收拾时好一阵口角。 家里的生意红火,全靠毛家兄弟三人同心协力,若说分家,别说他们亲兄弟,就是这些妯娌也不舍得。 毕竟像他们家如今这个排面,一家真撑不起来,但是毛二婶家里只有一个才七八岁的儿子,她觉得自家吃亏,大伯娘也觉得吃亏。 因此私底下,常有几句话就不对付的时候。 这次,毛大伯娘就觉得弟妹撺掇儿子去喊毛沃一起,是不想让儿子的亲事成了。 倒是毛三婶,到现在也没生个儿子,自觉在家里没有地位,轻易不插大嫂二嫂的话。 家里的男人都出门忙生意去了,毛老爷子也叫上老伙计们去街上转悠,她们就吵得很放心。 毛老爷子一进门,听到家里吵嚷嚷的,顿时沉下脸来,看到小重孙朝他跑来,这才和悦了脸色,将特地给小重孙买的糖人儿递给他。 大孙媳妇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洗衣服,叫了声“爷爷”。 毛老爷子点点头,厨房里的争吵声也瞬间消失了,他来到厨房门口,说道:“我还是太爷亲自点的县中耆老,你们就是这样让咱们家做表率的吗?” “若是嫌积善之家的名声多余,明儿个我就去县衙,自动卸下这个差使。” 因为老爷子成了耆老,毛家的名声就更好了,实惠的好处也得了不少,闻此一言,吓得脸红脖子粗的毛大伯娘和毛二婶顿时不敢再作声。 毛老爷子看了她们一眼,道:“再有下次,我直接就去县衙。” 这时候,毛小二就站在县衙门口,完全没想到他出门后,母亲和二婶就吵了起来。 当值的差役几乎都认识毛小二,不等毛小二开口,门口的差役便道:“找毛少爷吧?用不用带路?” 毛小二摇了摇头,与他们闲话两句就进了县衙,因隔三差五会来给毛沃送些吃的穿的,他现在进县衙都不用通报了。 经常出入公门,毛小二就有了些想法,读书他是不可能去读的,那么想进县衙办事,只有是过来做差役皂吏了。 不过县太爷从来之后,也只一开始向民间征了一次差役,还只要了五个。 毛小二做梦都盼着太爷再次征差役,这次刚进门看见慕勋拿着一叠纸要出去的样子,便随口问了句:“慕文书不去娱乐街看他们的开张仪式吗?” 慕勋说道:“这么热闹的场面,肯定要去的,不过从来年春开始,这周边几县的县试都要在咱们县了,大人担心差役不够,叫写个榜文,至少要再征聘十个。” 毛小二盘盼这么长时间,好容易听到这么个消息,登时跑到慕勋跟前,急忙忙道:“慕文书慕文书,我要报名。” 慕勋哭笑不得:“好,我给你记下了。不过就算咱们认识,还是要参加考核的。” 毛小二点头,又问:“都考哪方面的,我先准备着。” “基本的字能认识,百以内的数能算清楚,便能成。” 毛小二的确认写字,可要说基本就有些困难了,问了慕勋知道会在榜文张贴的半个月后考核,当即便决定回去就给他们那条街上伏老秀才的私塾交一个月的学费。 别过慕勋,毛小二继续往里面走,巡逻的差役见到他也不驱赶,就这么顺利地到了后院。 毛沃正在石桌上练字,看到毛小二过来,笑问道:“这是来邀请我去娱乐街玩的?” 毛沃今年才十岁,但对着已经十九的毛小二,说话时自带一种长辈气度。 毛小二本来就是该叫他小叔的,也不觉得别扭,当下走过来在另一边坐了,说道:“你还真是越读越聪明了,一起去不?” 至于他还要跟一个姑娘相看,没好意思说。 毛沃道:“我哥哥也要去,得等会儿。” 第一次听到毛沃叫县太爷哥哥时,毛小二吓得不行,现在倒是习惯了,说道:“那太爷会不会觉得我麻烦?” 毛沃说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哥哥在私下里什么时候摆过官架子?” 毛小二这才把自己还要相看的事情说了,毛沃闻言,打量毛小二一眼,似是说没想到你就要成亲了。 “那要不我先走吧”,毛小二说道,虽然他常来县衙,但和县太爷照面的次数还是很少的。 毛沃笑道:“没关系,一起吧。你要相看的姑娘还能让哥哥给你把把关呢,我哥哥最会看人了。” 屋里,花镶正在换官服,今天她得以本地父母官的身份去剪裁,虽然麻烦,但挺有趣儿。 卫谌在一旁给她递腰带系扣子,忙得很,完了又亲自给她将头发梳起来,带上官帽。 看着镜子里的人,卫谌笑道:“我的镶儿无论怎么装扮,都是这么美。” 花镶正着官帽,猝不及防被他在嘴上亲了一口,瞪他一眼道:“不及君也。” 见她又照镜子,卫谌下巴搁在她肩头,满脸宠溺:“不用照,没有口脂,亲一下看不出来。” 这两个月卫谌一直住在县衙,也是确定关系后两人第一这么长时间在一起,几乎夜夜春宵红帐摇。 卫谌还去街上的裁缝铺定做了两身女装,哄着花镶在晚上穿了,给她换上女装打扮,最后总是会到床上,再亲手一点点拆了。 花镶也新鲜自己的女装模样,跟他一起胡闹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就是有些没节制,花镶担心会不小心中招。 虽然卫谌有吃药,但好像他也说了,这药效不能起太长时间作用。 而且卫谌各方质量又那么好,再加上他们这段时间的紧密,真有了,也没什么不可能。 想到这里,花镶看卫谌的目光就有些嫌弃,“任命你为新任禹州知府的公文不是已经下来了,你什么时候走?” 不止是禹州知府,卫谌还一下子成了江南道三个州府的兵马提督。 他这升官速度堪比坐火箭,当时圣旨一出,大家才知道皇上之前就是虚晃一枪,卫谌是他要重用的新生官员代表。 至于急巴巴退了婚的郑家,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后悔不跌。 但对于卫谌来说,与心爱的女子花前月下两个月后,他有些英雄气短了,真心不想回去,再过和她分别的冷冰冰生活。 不过再想到他的镶儿还在官途上行走,他不能显得太没事业心了,只能说道:“后天就走,等你这里的事情忙完了。” 花镶道:“最好是这样。” 官员上任前是有两三个月的弹性空间的,花镶就担心他会故意挨到必须上任的那天再走。 必然会给皇上和同僚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第227章 距离娱乐街还有很远,敲锣打鼓的声响就听得很清楚。 这个时间点上,街面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就连摆摊的都比以往要少。 一个妇人牵着穿了一身新衣的小娃急匆匆走过,边走边说道:“你这孩子,平时也不见你这么多事,有好玩的了,你反而又是又是尿的。快点着走,别让你爹和你大哥一直等。” 妇人脚步匆匆,小娃迈着碎碎又快地小步子在后面跟着。 他们都走出老远了,一旁街上转出来的花镶和卫谌一行人还能听得清清楚楚。 花镶听着,心情也极好,与以前那个番茗县相比,还是现在这个热热闹闹的充满鲜活气儿的更让人喜欢。 仗着宽大袖子的遮掩,卫谌牵了牵花镶的手指,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镶弟果然治理有道。” 花镶瞪了他一眼。 后面,毛小二小声道:“小沃叔,大人身边这位是谁?看起来和大人的关系真好。” “那当然了”,毛沃同样压低声音,“那位是卫大人,马上就要去府衙上任了。卫大人和哥哥是同年又是同乡,关系当然要好了。” 一旁走着的还有府衙的差役和慕勋等人,听到这话都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倒是顾寻家的两个跟过来凑热闹的人探寻地向走在前面的人看了看。 在海边的市泊司衙门就要完工,顾寻这几天便一直都在那里,冯氏又在孕中,轻易不出门,花镶象征性地邀请了下,倒是没想到冯氏派了两个丫鬟来。 估计是觉得一个人都不来不给她面子? 但很有可能是上次顾妤画的事把她吓着了,小丫头想跟着去,冯氏说什么都不同意。 花镶也不敢坚持说带小画一起,但凡是有一点伤到,她都担待不起。 …… 娱乐街两边的街口都已经被缀着红花的红绸拦住了,不过因为县令大人会在南街口剪裁,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这里。 花镶一行人刚到,人头攒动的南街口就分出一条路来,站在最前面的是娱乐街中几个商家老板。 被推出来的两个家资最丰厚、在娱乐街所占店面最大的老板,连忙上前与花镶见礼。 “见过大人!” 看他们气势如虹,花镶心情很好地笑道:“免礼了,今日不论大小。” 然后就被簇拥着来到红绸中间,两边悬挂着的鞭炮也噼噼啪啪响了起来。 鞭炮声中夹杂着小孩子们的欢乐惊叫声,这幅情景竟比过年时还热闹。 鞭炮燃完,差不多也到了吉时,花镶接过一旁管事递来的系着红花的剪刀,将中间的红绸花朵剪了下来,顿时又是一阵欢呼。 这里的人是没有鼓掌的习惯的,但欢呼声却衬得现场更加热闹。 花镶第一次主持这样的事,也不多讲究,剪完彩之后,大手一挥道:“都进去吧。” 孩子们早就被里面各种各样的新奇物事勾得心痒痒,听到这么一声,欢呼一声便冲了进去。 跑在最前面的,身上还挂着红绸带。 花镶摸了摸下巴,娱乐文教都搞起来了,就差体育活动了。 赶明儿,要不办一个体育赛事?什么长跑短跑跳高都来一项,再弄几个大奖,想必肯定会有不少普通百姓争相参与。 “你们都进去玩吧”,花镶对身后众人道,“这里面也有不少买吃食的,饿了就现场买,玩够再回去。今天二百铜钱以内的花销,我都给你们报销。” 米县丞、张主簿等人犹可,那些差役却一个个高兴坏了。 二百钱不多,但对于他们来说,也着实不少了。 看着他们也跟孩子一般奔进去,米县丞笑得直摸胡子。 这时那些商人才围上前来,一个说道:“大人,我那个会所里给您安排了一处上好的雅间,是视野最好的。” 这人姓左,他的会所主营歌舞戏曲,今天上午安排了一场豪华歌舞,下午还有短戏剧。 话未落,旁边又有人道:“大人,我那里的台球会玩的人不多,可需要您去给做个示范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花镶都觉得自己耳朵被塞满了,忙笑道:“不必不必,你们回去招待客人吧,每一家我都会过去看看的。” 如此,他们才纷纷散去。 随后花镶和米县丞他们也分开了,和卫谌两人从街头的第一家开始看起。 这家主营的是麻将叶子牌等,进去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因为今天来这里的大多数都带着孩子,他们这里并不怎么热闹。 但是进进出出,也没断过人。 因为麻将这些有些赌博性质,花镶和卫谌特地进去转了一圈,还对前后跟着的老板再一次交代:“有赌的大的,你和赌者可都得进去。” 老板连连点头,“大人交代的,一日不敢忘。” 离开前,看他们柜台上面空空的,花镶说道:“这里还可以摆些果脯蜜饯、蚕豆花生之类的,相信生意应该不错。” 老板忙笑着拱手:“多谢大人指点。” 正要出门时,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闯了进来,叫嚷道:“听说你们这里可以赌博?” 之前花镶虽然抓过赌,不过却是百禁不止,这个汉子就是其中翘楚,经常攒局引一些人去与他们赌。 在大夏,开赌坊都是合法的,一个闲汉攒局聚赌,她即便抓了,也只能打几板子而已。 但这个家伙是皮厚抗打的,竟是屡教不改。 看到县太爷也在,这汉子下意识一抖,上前见了见礼。 花镶问道:“是你想赌?” 汉子忙道:“不敢。” 倒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这是番茗县第一个让她感到头疼的人,很有几分无奈:“跟来。以后这里你也不能进,让我知道了就不是几板子的事了。” 汉子很不情愿,却只能挪着步子跟上去。 花镶回头瞧了一眼,叹口气。 卫谌道:“这人好赌?若是担心他带坏风气,赶出城就是了。” 花镶的确可以这么做,连借口都不用想,“谌哥,你不知道,这人本性不坏,就是喜好赌博之术。也孝顺,虽然经常赌,可是没让他家里的老母亲挨过饿。其实那些专门设赌局害人的,现在都还在牢里待着呢。” “有那些人的惩戒在前,其他爱赌的早就改了,就他还敢继续赌,偏他的行为也没有恶劣到需要关起来的地步。” 卫谌想了想,道:“不如给他找个正经事做。” “嗯”,花镶点头,“左老板那个会所容易出现闹事的,我看能不能让他去做个镇场子的打手。” 就是有些担心这人会把那里的客人带得一起赌。 出了麻将馆没多远,是一个四周围着栅栏的游乐场,里面叽叽喳喳的聚了一堆孩子。 游乐场里不仅有滑梯有旋转木马,还有需要人力驱动的一排小火车,每个车位上都有安全带,木轨道在假山上蜿蜒,是游乐场最瘦孩子们欢迎的所在。 小火车也是最贵的,坐一次转两圈就需要十文钱,但等在那里的孩子依旧很多。 经过游乐场时,一个小女娃被母亲牵着往外走,哇哇叫道:“我要坐车车,滑滑梯。” 母亲斥道:“一会儿看不住你就乱跑,你看看那里面哪有女孩子玩的?” 小女娃可能在家比较受宠,顿时哭闹起来:“有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刚才就有个小姐姐坐车车了。” 花镶停下脚步,就在这时,小女娃挣脱了母亲的手就往游乐场跑,没看路一下子撞到了那汉子伏五身上。 出乎意料的,这人不仅没有露出凶相,还吓得往后直退了好几步。 没想到这人害怕孩子啊。 花镶忍不住笑了笑,这下有他的去处了。 这条娱乐街上总共有两家游乐场,还是正对门儿的,站在街中心一眼望去,就数这两家最热闹,都是幼崽们喳喳嚷嚷的声音。 花镶觉得,就这两家最需要人看着了,之前她还打算让差役在街上巡逻时多看顾一下这里。 现在好了,找到专人了。 小丫头撞到了人,仰头一看,眼睛里本就含着的泪泡顿时掉了下来。 伏五手足无措,摆着手向众人道:“不是我,是她自己走路没看好。” 小女孩的母亲看到伏五这个大个子,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来抓住女儿的手臂。 小女娃顿时忘了疼,叫道:“娘,我要去坐小火车,就坐一次。” 花镶笑道:“都是小孩子,不需要讲究什么男女大防,让她去玩会儿吧。” 说着还解下卫谌腰上的荷包,数出来十个铜板,递给妇人:“这是我请小丫头的。” 妇人不敢接,刚才看到她身着官服,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现下更是惶恐:“不用不用,我这就带我们妞妞去玩。” 花镶便蹲下来把钱塞到小丫头胖乎乎的手里,“拿着吧。” 起身拍拍衣服道:“小丫头很机灵,再大些就去女学认字。” 妇人点点头,看着大人走了,才点点女儿的额头:“走吧,县太爷都给你说话了,娘只能让你去玩个够了。” 第228章 花镶随后就找到了这两家游乐场的老板,将健壮汉子伏五推荐给了他们。 这两家老板自然是好啊好啊连连答应,自从县太爷到他们番茗做官,就从没有拉他们这些商人纳捐什么的。 不仅没有无缘无故的纳捐,还会给他们找好的生意门路。 现在这么一个要求,雇佣伏五给他们看场子,别说伏五就是个爱赌的,就算他手脚都不能动,他们也能出钱养一辈子。 安排好了伏五,花镶和卫谌继续往里面走。 不远处就是一家卖炸鸡的小门面,花镶拉着卫谌过去,买了两份炸鸡。 看到是她,老板都不太敢收钱,再说这炸鸡的做法还是太爷给的,就这还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呢。 花镶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钱往那儿一放,说道:“以后只要老老实实纳税,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之后的路上,花镶边走边吃炸鸡,倒是给那家铺子做了一个活广告。 虽然大家看见穿着官服的人连走近几步都不敢,但是看几眼还是敢的,于是就都看见了她手里拿着的奇怪吃食。 这天,花镶和卫谌在娱乐街来回看了一圈,然后就回去了。 傍晚时分,负责在娱乐街那边统计各家收益的张主簿和郝文书满脸笑容地回来了。 “大人,这个娱乐街简直太受欢迎了”,得知太爷还在前面办公,张主簿三两步就跑了进来,把账本子往桌子上一放,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三十家铺面,这一天的总收益竟然有三百八十两。其中收益最高的是两家娱乐会所和那两家游乐场,这四家收入最低的也有十八两。” 一天十八两,在他们这个地方,就算那种大酒楼或者是几辈子做下来的老铺面也没有过。 花镶倒是很平静,点点头道:“那收入最低的是哪家,有多少?” 张主簿闻言就回道:“最低的是麻将馆,但也不少了,这一天足有五两银子的收入了。” “开张第一天来的人多,以后可能不会有今天这么好,你们再看两天。” 张主簿、郝文书点头,郝文书手里也有一个账本,他负责的是那条街上的小吃铺面,张主簿说完了他才接着道:“那几家小食铺子收入也都不错,最高是炸鸡的六两,最低的是棉花糖二两三钱。” 棉花糖成本低,一个卖出去的价格也低,这一天能卖出二两三钱银子的,的确很不错了。 花镶笑道:“看来我们县里百姓的生活水平大大地提高了。” 否则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去娱乐街消费。 “你们两个好好负责这一块,以后此处必定成为咱们番茗县最热闹的地方。” 听见这话,张主簿、郝文书再次点头。 这时,米县丞走了进来,说道:“太爷,左老板他们在云鹤酒楼定了席面,想请咱们去热闹一下。” 花镶想了想,说道:“好吧,你们先去。我马上来。” 今天这么高兴,庆祝一下应该的。 花镶回后院换衣服,回到县衙后在前面待了一会儿就回来休息的卫谌才刚睡醒。 “要出去?”见她换衣服,就问了一句。 “娱乐街首天收入不错,那些人定了席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花镶一边系扣子一边说道。 卫谌打了哈欠,摇了摇头:“你们县里的事,我不好多参与。大概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 花镶说道:“申时末吧。” 什么时候结束还不是她说了算。 卫谌又道:“你注意些,不要喝酒。” 花镶点头,看了看卫谌,莫名觉得他们两个的角色有些反了。 换好衣服后,她跟刘大娘说了一声,让她给卫谌做两个菜再熬一锅皮蛋瘦肉粥,就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 花镶走了后,小竹来到厨房帮忙摘菜,犹豫了会儿才道:“刘大娘,咱们大人和卫大人亲密得过分吗?” 这次卫大人在番茗县衙常驻,刘大娘早就看出来一些了,况且那位卫大人似乎也没有隐藏的意思,就连睡个午觉都要去他们大人房间。 刘大娘虽然心里为自家大人可惜,但她不过是一个下人,也就不多那个嘴。 这却不意味着,她会听人在底下嚼闲话。 “你自己想问的,还是你听谁说的?”刘大娘立刻沉着脸问道。 小竹忙道:“不是我,就是今天上午我和隔壁顾夫人的丫鬟去娱乐街玩,听他们说的。” “以后别跟她们嚼舌根子”,刘大娘一边剥皮蛋一边道:“这下人多了就是不好,人多嘴杂的。” “就是,以后你最好不要跟隔壁的丫鬟玩”,毛沃走进门来。 刘大娘和小竹都有些惊讶,刘大娘笑道:“小少爷,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我听大人说,你家里那个大侄子今天的相见差不多成了。” 毛沃说道:“再过今天就定下来,毛家今天吃饭比较早,我吃过饭便回来了。哥哥呢?” “大人出去了”,刘大娘道,“那些娱乐街上的老板请了席面。” 毛沃点点头,拿了根洗好的黄瓜就吃着出去了。 刚出门,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丫鬟,丫鬟手里还端着一个粉釉瓷盘。 毛沃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不用问都知道这是隔壁的丫鬟,想到刚才听到的话,脸上的表情就冷了冷,说道:“你有什么事?” 丫鬟看了毛沃一眼,没搭理,又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正中间的堂屋道:“卫大人,我们家夫人听说花大人出门赴宴了,特意让奴婢给您送些吃的来。” 卫谌正坐在松软的榻上看书,听到这声音往外看了看,便又低下头继续看。 丫鬟没听见回应,就又上前了两步。 毛沃走过来拦住,道:“东西我会给卫大人送去,姐姐请回。” 丫鬟打听清楚了毛沃的出身,根本看不上他,把手里的盘子往旁边一让,绕过他就往屋里去。 毛沃皱眉,“你们家都是这样的待人之道吗?” 丫鬟冷哼一声,回头看他一眼,说道:“你算个什么人?” 毛沃气的,都有些想打人。 卫谌这时出现在门口,对那丫鬟道:“东西就交给我们这里的下人吧,小竹?” 小竹答应一声,从厨房跑出来。 丫鬟有些不甘地跺了跺脚,把盘子递给小竹后却没站稳往后倒去。 卫谌直接往旁边一侧身,丫鬟凹凸有致的身体就直直摔在了地上,眼里顿时含了泪,控诉地看向他。 卫谌心底反感,转身回了屋里。 小竹和毛沃已经不知不觉张大了嘴。 这个丫鬟,是不是想勾引卫大人啊? 还好卫大人机灵,要不然刚才那一下岂不是要抱个满怀? 两人都觉得等花镶回来,应该跟她说一声。 毛沃还想着,等顾大人回来也得跟他说一声,他们家的丫鬟得好好管管了。 …… 月桂走进屋里,笑着对桌边慢慢吃饭的冯氏道:“夫人,那丫头刚才回来了,是哭着回来的。” 冯氏有些惊讶,却也有些幸灾乐祸,笑道:“也是,卫大人能坐怀不乱不稀奇。” 毕竟他喜欢的是男子。 这丫头还是上次顾寻去督促市泊司的时候,一个恰巧也在那时候过去的大商人送的。 丈夫出门一趟带了个丫鬟回来,还是前凸后翘十分有姿色的那种,冯氏是很生气的。 虽然她见过不止一次这样的事,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那种憋屈无处可发火的心情有多么让人愤怒。 冯氏终是没忍住,故作无事地问顾寻:“怎么有人给你送丫鬟,你还收了?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可靠?” 顾寻的回话竟然是:“前些天不是你说的,你不便伺候我,要从外面买个人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喜欢的就是那样的,有卖身契在手,也没什么不可靠的。” 冯氏听了差点气得吐血,她是想再找个人拴住他,免得他在外面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但是不想让他自己从外面带人回来啊。 因此在看出这个丫鬟心气很高时,冯氏便特地命人在她跟前说隔壁住着一个知府大人,果不其然,没两天这丫鬟就把精力都放在了隔壁的卫大人身上。 这两天老爷不在,她便又是打听喜好又是在门外转悠的,但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尤物去献殷勤,竟然是哭着回来的。 冯氏笑了笑,心里却更觉得隔壁两人恶心,“那边的衙门一盖好,我们立刻就搬出去。” 心里不满还不能表现出来,冯氏早就在这里住够了。 月桂道:“大人不是说要晾一晾,摆放好家具再搬吗?” 冯氏抚了抚肚子,说道:“这里的风水对孩子不好。” …… 一墙之隔天天在上演的宅斗,花镶是半点都没有察觉的,在包厢里跟众人吃吃喝喝谈谈娱乐街以后的发展,就说要回去了。 喝了些酒,众人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一人打趣道:“大人这么着急回去,难道是家里有佳人等候?” 花镶心想不是佳人是美男子,笑道:“你们也早些散,先走了。” 众人当然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这么走,便一直送到了楼下。 然后便在楼下看到了身姿挺拔的,一个美姿容的年轻男子。 真是如竹林飒飒松林凛凛。 再仔细一瞧,这位不就是白天陪着花大人一起去娱乐街的那位卫大人吗? 听说这位很了不得,是下一任禹州府知府。 这些人便又跟过来好一番寒暄。 花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回去忙你们的去”,然后拉住卫谌的手就走。 出来酒楼,街面上也有烛灯,不甚明亮却很有氛围,花镶握着卫谌的手,侧头看了看他。 卫谌也笑着侧过头,问道:“怎么了?” 花镶没说话,经过一个没有烛灯的小巷子,扯了扯他的手臂,然后人就明白心意地跟她一起走了进去。 按他在墙上,花镶踮脚就寝了上去。 鼻端舌尖都是香甜的酒意,亲了会儿,卫谌低醇的声音响起:“小馋猫,喝了多少酒?” 花镶笑了笑,下一刻腰上就被一双滚烫的手握住,带着她一转圈,两人的位置便调换了。 “得回去”,虽这么说,她还是把手臂圈在卫谌脖颈后,下一刻就又是一通缠绵的湿热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下才出现两个十指相扣向县衙走去的人影。 … 第229章 大早上就是狂风四起,天际乌云重重,花镶将正当的门大开,任由带着水汽的凉风灌进来。 小竹端着菜从厨房那边走来,裙子被风吹得直偏到一边,花镶看她走的不稳,出去接了一下。 “别端了,我们去厨房吃。”花镶将那两盆菜重新端回厨房,热气腾腾的菜已经被吹凉了,她便直接倒进去炒锅中。 毛沃在这时走了进来:“哥哥,这些我来做吧。” 花镶回头看他一眼:“你快吃饭,去县学别迟到了。” 小竹把煎包、烧饼等面食拿出来摆放到长桌上。 花镶已经热好了一盘菜往外盛。 毛沃也不坚持,坐过去吃早饭,一会儿才说道:“哥哥,卫大人走了吗?” “他明天走”,花镶将热气腾腾的菜放到毛沃面前,转会灶台前继续忙碌。 毛沃拿起筷子,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我觉得得让哥哥知道。” 花镶好奇道:“什么事?还让你这么慎重?” 毛沃说道:“就是隔壁的顾家,他们家新来的那个丫鬟似乎对很爱缠着卫大人。” 花镶翻炒的动作顿了顿:有人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跟自己的男人荐枕席,看来得敲打一下了。 不过人是顾寻那边的下人,他又是借住的客人,真细想起来,自己还真是不好敲打呢。 “小沃,你怎么觉得我应该知道这件事?”花镶随意问道。 毛沃有些磕巴,好一会儿才道:“我看着哥哥和卫大人的关系特别好。” 花镶叹口气: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卫谌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连小沃都看出来不对劲儿了。 “你啊,好好读书,别想一些有的没的”,花镶说道。 毛沃忙道:“这不是有的没的,我希望哥哥能一生幸福。” 卫谌恰在这时候走了进来,说道:“她当然会一生都幸福的。” 花镶瞪了他一眼。 毛沃不再说话,低头吃饭,呼噜呼噜喝了一碗粥,拿了两个包子,急忙忙说着“哥哥我去县学了”,然后就跑了出去。 花镶问道:“吃饱没有?” “吃饱了。” 不过听声音已经跑到了院外。 卫谌笑道:“你以后,肯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花镶:你让我很无语你知道吗? 一旁吃瓜的小竹默默想:有您在身边,我们家大人还有机会做父亲吗? 吃着早饭时,外面的狂风已经小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大雨从空中泼洒而下。 直到吃完饭,大雨还没有停歇的趋势。 花镶想了想,今天没有什么着急的公事,便从门后的红薯袋里拿出几颗红薯,扔到灶空里面的热灰中。 番茗天气热,红薯必须窖藏,放在外面的不过五六天就会坏了,衙门里吃的,都是现吃现从窖里拿。 但因为本地的粉条热销,能存放住红薯的人家却不多。 埋好红薯,打发走小竹,花镶才问卫谌:“隔壁的丫鬟是怎么回事?” 卫谌闻言,右边的唇角不由地往上提了提,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个想往上爬的女人。” “看起来你还挺得意的”,花镶挑眉说道。 卫谌忙道:“没有。这不是看你吃醋的样子,挺好看的。” 花镶捡了根柴枝扔在他身上,“谁吃你的醋了。” 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她说道:“也不知徐师兄那边的差人回到蜀州没有?” 李超那几个人为了学辣椒菜和火锅底料的熬制方法,当初是在这里留了七八天的。 说起来他们走了也有两个月了,就算两地道路难走,也该到了吧。 卫谌道:“他们熟悉蜀道,你不用担心。” …… 千里之外的蜀州府,李超等人一路跋涉,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府城大门。 但眼前有些歪斜的城墙门让人有些不敢认,几人赶紧来到城门口,问拿着枪守在门口的城门卫:“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儿?” 城门卫也在府衙供职,自然认识李超他们,看见他们回来,都有些激动:“兄弟,你们可回来了。一个月前,咱们这里地龙翻身,好几个县都损失惨重。幸亏朝廷很快就派了人来,要不然很多人都救不回来。” 李超大惊,“那我们的家人都怎么样?” 一个城门卫忙道:“没事,咱们府城兵多,又有大人及时调遣,人员伤亡最少。现在大部分人家的房屋都重建好了,你们要是不放心,交了差就赶紧回去看看。” 府衙中,徐绎看着近来频频支出的账本,心里发愁。 他在知府位置上待了两年,积攒在府库中的钱粮,这么一下子就消耗了干干净净。 虽然因为这次蜀州地动比较严重,朝廷免了未来一年的赋税,但想要恢复过来,府衙里就不能一点钱都没有。 师爷兴冲冲跑了进来,“大人,李超他们几个回来了。” 徐绎猛地站起来,直接走出来迎接,小师弟聪慧机敏,之前给了他辣椒种子,那么就一定能有食用辣椒的做法。 说起来这点也是花镶的失误,本该将各种做法写下来随着辣椒种子一起给送来的。 后来她也想起来过,只是当时觉得不着急,然后她自己那儿七事八事的,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但徐绎并没有多想,毕竟一个新鲜物种出来,相应的用法也要慢慢探索的。 李超一行人进来拜见了,就交上去一沓子辣椒做法,随同交上去的,还有一张一百两的大通钱行的钱票。 “这是那一车辣椒的价钱?”徐绎问道。 李超点头:“是的,花大人坚持给钱,小人只得收了下来。” 徐绎笑道:“我这小师弟才不会占别人这么大的便宜,你收下来也好。” 注意到他们几个脸上都有焦急之色,徐绎便道:“你们先回家看看,下午再来回话。” 等那些人都退下去之后,徐绎看看银票,又看看那一沓子辣椒做法,笑道:“小师弟太实在了。同禾,这下咱们蜀州不用担心了。” 当天下午,知府衙门后院飘出来一阵阵浓烈的香味。 那香味,是蜀州人民从未闻到过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真的很好闻。 晚上,凡是在府衙里当差的,从上到下,都分到了一小块凝固的辣椒底料,听说这里面除了有府尊大人让大家种的辣椒,还有很多香料,又是用猪油熬的 每个人对分到手上的这一块底料,都十分珍惜。 回家后就让家人煮汤。 于是火锅底料的香味就在一夜之间飘到了府城的各处。 徐绎吃着酸辣粉,说道:“小师弟特地在做法上表明了说用牛油熬的更香,猪油的都这般香了,更香是个什么味道。” 下首的师爷和吏员们只顾埋头吃,好一会儿师爷才道:“明儿个我瞧瞧,下面有没有老牛无法再耕地的。” 徐绎点了点头,又道:“目前我们府城的辣椒储量也不算太多,先不直接出售辣椒,都熬成底料再让商人们向一些大都市出售。众位觉得如何。” 一种吏员都说好。 一人道:“只是这底料的熬制方法,不可轻易交给那些商人。” 徐绎笑着不在意道:“我们官府还要与民众争利不成?当然了,也不能随便撒出去。” 想到去番茗那些人带回来的小师弟的一些做法,徐绎说道:“这样吧,先把底料熬出来一些,再召集府城的大商人,给出几个名额,让他们竞买这个方子。如何?” 府尊大人开口,这些下属自然连连称是。 蜀州府这边轰轰烈烈忙碌起来时,卫谌也离开了番茗回禹州上任了。 原先的梁大人着急去上任,他这次的治所在扬州府,正是繁华中的繁华地,他好容易才谋到这个缺,早就想走了。 因此卫谌前脚刚回到府上,后脚就被梁大人派来的属下给叫去衙门里交接。 梁大人把账本准备的好好的,他要带走的那些人也在之前就把手头上的事跟其余人交割了。 大半天过去,一切事务便已交割完毕,且卫谌之前就是这里的同知官,有些事情他也了解。 虽然匆忙,但大致都是清楚的。 夕阳西下时,梁大人带着手下们离开,出于礼貌,卫谌一直送到大门口。 金色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给他度上一层淡淡的光芒。 梁大人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年轻人,他才二十五岁,官位却已经堪称封疆大吏,比他要风光多了。 毕竟这一地的军权也在他手里。 梁大人停住脚步,对卫谌道:“卫大人,如今,你也算我半个上司,但我还是要倚老卖老说句话,水至清则无鱼。” “咱们这里的青楼,是直接给京中的大员上贡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别太追根究底了。” 卫谌笑着点头,“两大人快点走吧,免得天黑了。” 梁大人的神色僵了僵,随即拱拳离开 第230章 卫谌上任后也没有在府衙居住,半个月后新的同知马大人到来后,见府衙还有很多院子,就直接把和他一起来的家人都带到了府衙。 最大的官儿府尊大人不住府衙,马大人提着两盒点心到卫府拜见一番,表示了想要在住在府衙最大的院子想法。 卫谌自然不会不同意,于是府衙后院的最大一处宅院在梁大人刚搬走后,又迎来了新的一家人。 这天中午,卫谌吃过午饭正要休息一会儿,府衙总捕头童千神色匆匆地在卫府下人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外面有人通报,刚有些睡意的卫谌便坐起身来,神色清醒,半点都看不出来刚刚要入睡的样子。 披上外衣打开门,卫谌问道:“什么事?” 童千道:“大人,出大事了。” 府学的山长叫文复有,进士及第后做过两任县令,没什么特别政绩,后来找了些关系,谋了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名额。 但官没做三年,就因为得罪人而被发配到了禹州府学。 现在已经是他在禹州府学做山长的第九年,文复有本人也有五十二岁了,看起来早就没有在仕途上乘风破浪的想法,准备在山长这一职位上做到告老归乡的样子。 两年前甚至还把女儿嫁给了一个都尉。 文复有在整个禹州府的官圈儿里表现得也一直很正气,然而这一切都在今天中午被打破了。 “文山长跟一个学子的嫂子偷情,今日那学子的长兄外出归来,抓了个正着”,童捕头一边走一边跟大人解释,“这学子姓白,他长兄会些拳脚功夫,当时就把文山长和那妇人衣衫不整地抓到了大街上。从府学到正大街,一路上引得许多人尾随指点。” 山长做出如此丑事,整个府学里的师长乃至学生的品性都受到了城中百姓的质疑。 卫谌问道:“人现在在哪儿?” 童千道:“属下派人都带到了府衙中,只是那妇人一直在寻死,把个府衙闹得鸡飞狗跳。” 卫府距离府衙很近,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就到了,未跨进大门,就有一阵阵妇人的哭声传来。 “你们别拉着我,如此一遭,我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 妇人正哭得热闹的时候,卫谌走了进来,见一旁的柱子上沾着些血迹,两个粗手大脚的婆子正拉着她。 妇人身上只穿这一个肚兜一个粉红色裩裤,这般拉扯,胸前波涛就跟没穿衣服的效果差不多。 卫谌皱了皱眉,说道:“怎么不让他们先把衣服穿上?” 童千低着头,看也不看妇人那边,回道:“倒是让他们穿来着,这妇人一心寻死,不敢单独让她一个人待着。张婆要给她衣服,被她又撕又打的,所以才这个样子。” 这时候,文复有遮着脸从后面的侧门走了进来,此时已经穿好文士长衫,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 卫谌看他一眼,说道:“文大人如此有辱斯文,便自请卸职吧。” 文复有虽然抬不起头来,却不想丢掉官位,“大人,属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因为此事卸职,是不是太过了?” “你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有脸面去面对府学的学子吗?”卫谌走到主位的椅子旁坐下来,淡淡说道,“或者本官替你上本也行。” “卫谌,你别太过分了”,文复有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到了卫谌身上,“本官好歹是五品,岂能因你一句话就辞官?就算你上本,这样的私事,上官也不会同意你让本官辞官的要求。” 旁边闹着没脸活的女子在听到文复有这些话后,竟然安静下来。 卫谌对童千道:“文复有身为禹州府学子的表率却品行不正,勾搭有夫之妇,杖责二十。白家妇人不守妇道,败坏风气,杖责十。打过便赶出府衙。” 童千应是。 文复有立即就指着卫谌的鼻子骂道:“姓卫的,你不是我的直属上官,你不能让人杖责本官。” 他的话没说完,童千就带着两个差役将他拉了下去。 这一次张婆子递衣服上来,白大嫂没有再拒绝,随后跟着持着水火棍进来的差役离开。 卫谌去日常办公的房间写好公文,第二天就让人送去京城吏部。 而文复有挨打之后一直骂骂咧咧的,但却不敢硬闯府衙,忍着臀部火辣辣的疼痛一瘸一拐往家去。 走了几步,才发现那女人在后面跟着。 文复有怒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不跟着你我去哪儿?”女人问道,“白大是不可能再要我了。我今天又这样被人看到,不跟着你,还有我活的地方吗?” “那你就去死”,文复有狠狠道,转身继续走,“你再跟着我,我家里那个也能把你打死。” 女人慢慢停下了脚步,旁边有人经过,看过来的眼神十分下流,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在文复有身后。 半个月后便是年,卫谌接花镶来府城和他一起过年。 花镶听到府里的婆子们闲话,才得知府学山长和一个学子的嫂子偷情被抓之事。 花镶问道:“那白家妇人后来去哪儿了?” 妇人先出轨不对,但她男人的那种做法,显然是不想让她再活着了。 正说得热闹的两个婆子听到有人插话,回头一看,顿时吓得一抖。 花镶忙道:“我也挺感兴趣的,大娘再说说呗。” 两个婆子:…… “是这样的大人”,其中一个终于鼓足勇气道,“那女人跟着姓文的回去后,在文家大门口又闹了一通。文夫人嫌丢人,就让人把她接了进去。这两天都听文家的下人说,那两个人见安稳下来便又勾搭到了一处。文夫人也有手段,让那女人签了卖身契,转头就许给了庄子上的一个伙计。” 花镶听得无语,看来有些人找死,怎么都拦不住。 这时卫谌找了过来,对花镶道:“菜都准备好了,来吃饭。” 花镶离开后,两个婆子凑到一起又嘀咕了一阵儿,末了叹道:“两位大人都是人中之杰,不娶亲多可惜啊。” 在府城过了初一,花镶便回了番茗,卫谌跟她一起回来的,打算待到上元节再回府城。 初五的时候,县里的大部分铺子都点上一挂鞭炮开张了,有些人家还在走亲访友,但县城的热闹却完全不输一些大节日的时候。 其中又要数娱乐街最热闹,到初十这天,娱乐街上的总收入竟然超过了一千两。 卫谌看到这个数目时,也有些惊讶了,对花镶道:“看来我得加紧府城青楼的改建了。” 花镶道:“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来找我帮忙。” 卫谌笑着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镶儿”,花老爷子熟悉的声音响起,又生生顿住,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卫谌,“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了?”花老太太随后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扶着她的于氏。 花镶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惊讶,“爷爷奶奶,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 一家人来到后衙,花老爷子看了看卫谌,说道:“咱们去那边谈谈。” 卫谌握了握花镶的手,转身跟着花老爷子去了院子里。 花老太太指着花镶笑了笑:“镶儿挑的这个孙女婿,可以。” 片刻后又严肃着脸问道:“镶儿,你还记着你是个女孩子没有和卫家小子怎么样吧?” “没有”,花镶毫不心虚地道,“奶奶,这年节还未过完,你们怎么就来了?” “嫌我们碍事了?”花老太太笑着反问,“你苏伯父苏伯母着急给栩儿整理成亲的宅子,初三南下的。我和你爷爷商量着,反正要来看你,便一起过来了。” “进门就看到了乔树和孔山,你爷爷没让他们通报,想给你一个惊喜”,花老太太说道,“没想到你先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说起来,乔树、孔山他们两个也不小了,一直跟着你在这边,亲事是怎么说的?”老太太说着就偏了话题。 花镶笑道:“他们两个都想娶个本地的姑娘,至于是哪个姑娘,还没有出现呢。” 花老太太道:“你也得操着心,别让人跟着你奔波几年,最后连个家都没有。” “嗯”,花镶道:“知道了,我给他们注意着。” 没过多大会儿,花老爷子和卫谌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花镶一看爷爷的脸色,带着些笑,看起来挺满意卫谌的。 花镶悄悄给卫谌竖了一个大拇指。 两人相视而笑。 花老爷子和花老太太相互看了一眼,也笑起来。 爷爷奶奶到来之后,花镶就彻底不管公事了,反正现在还在封印期,她和卫谌每天都带着两位老人去娱乐街玩耍。 别看只有这一条街,愣是让两个老人连着好几天都过去而没有不耐烦。 上元节后,花镶再次恢复往日的忙碌,但她也没有忽略爷爷奶奶,给他们安排了一些欣赏番茗地区特色景点的行程。 不知不觉间,两个月就过去了。 苏老爷和苏夫人已经整理好在庆平县买下的大宅子,准备回青州去接了姬家人和姬家女儿过来庆平完婚。 走之前,两口子在番茗留了一天,看到花家老两口在这儿乐不思蜀的,十分羡慕。 对那个娱乐街也很感兴趣。 苏老爷苏夫人表示,等他们忙完了儿子的婚事,一定要来番茗的娱乐街好好玩几天。 只是他们没想到,那个时候,番茗的这些娱乐方式差不多已经都传到了庆平。 二月初八的那天,卫谌来到番茗,给花镶带来了一个消息。 朝廷让她担任府学山长的职务,自然番茗县还由她兼领。 花镶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现在番茗的事都在正轨上,兼任一个山长职务,她完全能胜任。 于是交代了一下县城等人,花镶就带着爷爷奶奶一起来到府城。 至于还在县学的毛沃,马上就要参加三月份的县试了,凭他的成绩,考上童生是没问题的。 到时,花镶就给可以给他交学费,让他去府学读书。 花镶早就有意将数理化等知识拿出来,这下成了州府的教育局局长,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就如花镶想的一样,有卫谌这个超一把手的支持,她对府学课程的改造很顺利。 仅仅是两年过去,第一批数理化兼顾的学生便毕业了。 当然没什么毕业典礼,他们毕业的标志是去北面的会州府参加乡试。 这一年,禹州名声大震,以往有两个学子中举就算是成绩不错的他们,这次一下子高中了二十七个。 而去参加乡试的,仅仅有三十六个。 这个升学率就很高了。 文治方面大出成绩的花镶,在这一年十月份接到了回京述职的书面命令,然后到了京城一次的她既没升职也没贬职。 她是以女子身份回来的。 随后,盖了大印的诏书传布到大夏各地:首先,女子可以为官;其次,家中若无男子,女子可以继承家业;最后,鼓励女子入学。 在第一条的前提下,后面这两条反而不是文人们关注的重点。 女子可以为官的制度让许多文人大哗,却也有不少人是鼓励支持的。 青州书坊办的日刊成为了争论的主要阵地,每天都有一个大板块儿是争论这个问题的。虽然花镶是背后的东家之一,也没有限制那些反对文章的刊登。 这些文人很有劲儿,从花镶恢复身份的第一年一直争论到了她和卫谌的长女出生。 不过这时候,女子们走出家庭,已经成了不可逆的趋势。 《农门有娇女》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首-发:po18vip.xyz (woo14.com) 首-发:po18vip.xyz (woo14.com) 首-发:po18vip.xyz (woo14.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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