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弱与漂亮家主》 催婚 男子二十不婚,逐千里。此乃大周铁律,皇亲贵族尚不可违背。 春天,谈情说爱的好时节,昼景不能再单着了! 宋公子饮酒壮胆:“阿景,莫嫌我啰嗦,十九岁,不小了,再过一年就二十,你说咱们朋友一场,我能看你走错路么?” “是啊。”郑家公子也跟着劝,“二十不婚要发配边疆,阿景,你舍得我们这群好友吗? 纵是你舍得,我们也舍不得你这张脸啊。去了边疆,日晒雨淋,得受多少苦?就是不娶妻,起码也得尝试谈情说爱呀,朋友一场,我家中妹妹任你挑,你看如何?” 昼景潇潇洒洒饮酒,眼尾流出三分媚态,嗤笑一声:“你家妹妹真可怜。” “不可怜,有什么可怜的?她们都喜欢你,我今儿来就是请你当我妹夫的!” “喜欢阿景?是喜欢阿景那张脸罢!郑二你好阴险,谁不知你家妹妹们擅长舞刀弄剑,阿景这小身板,受得了吗?你想累死他!” “你懂什么,我家妹妹怜香惜玉着呢,阿景娶了我家妹妹保证没亏吃!” “没亏吃?我看是亏大了!”宋涟不服气,瞪他一眼,扭头赔笑道:“阿景你别听他胡说,以你的秉性就该找个年纪大、会疼人的。 我家长姐,恰好长你六月,端庄贤淑,宜室宜家,奈何眼高于顶不愿早嫁,你俩天生一对!不考虑考虑?” “不不不,阿景千万别听他忽悠,宋大小姐生来体弱……” “胡说!我姐那身子早养好了!三年抱俩不成问题!!” 七嘴八舌,越说越离谱。 酒盏碰在桌案发出沉闷声响,打嘴仗的众人纷纷噤声朝她看去:“阿景,你意下如何?” 年轻家主揉着发疼的脑壳:“我有未婚妻……” “……”空气为之一滞。 宋涟不放过任何一个讨好未来姐夫的机会,怒气冲冲瞪向众人:“看你们催的,阿景都开始说胡话了!要把他逼疯不成?” 郑二公子拍拍发沉的脑袋:“阿景这是喝多了,快端醒酒汤来!” 手忙脚乱,人影交叠,醒酒汤被婢女喂到唇边,昼景不情愿地别过头:“我真有未婚妻。” 编得和真的似的。 众人不好意思戳穿她,问:“那人是谁?” “宁怜舟,年十八,瓜子脸,大眼睛,浅梨涡,温婉秀美,江南人士。” 说得有鼻子有眼,乍一听挺能唬人。昼景端着酒盏半醉半醒,得意地翘起唇角:“羡慕吧?” 演技太好惹得一众世家子半信半疑,宋涟存心为他姐做媒,说什么也要拆穿好友醉言醉语。 他上前两步:“我就直截了当问了,皮肤白不白,胸大不大,唇软不软,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在场之人吸了口凉气,不约而同朝宋三勇士竖起大拇指。 昼景被婢女搀扶,摇摇晃晃站起身,衣带飘飘,乌发飞扬,潋滟多情的眸子盯着宋涟,一拳毫不客气挥出,正中宋三公子那双狭长的丹凤眼。 昼景单手扶腰:“你好不要脸!” “对对对!宋小三没脸没皮,打得好!”郑二挥着拳头高声附和。 “没脸没皮”的宋涟捂眼叫苦连天,都这关头还不忘替他姐努把力:“阿景,不要骗人了,你哪来的未婚妻。别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催婚,多少人为你婚事揪心,你怎么不想想,明年你就二十了!” 若早知踏青节会演变为她一人的‘催婚节’,昼景还不如在家撸猫。 春风扬起鲜嫩的柳条,春和景明,听着耳畔迂回百转的催促,她百无聊赖地跪坐柔软蒲团,身前摆放低矮酒案,怀着心事,又是几盏酒入喉。 微醺时的昼景最好看,眉眼妖冶,说不出的感性,微仰着头,凤眼迷离,手臂撑在一侧,纤细的指执杯慢饮,不经意洒落的清酒顺着唇角蔓延过柔美下颌,堪堪停留锁骨。 如同聚了一尾尾的池鱼,鱼儿摆尾,水珠溅开,溅在人心上,溅出好一片绮丽美景。 退回四年,正值昼家主病重,忠心耿耿的家仆奉命将十五岁的昼景从深山接回,以待继承家主之位。 世家权柄交接,没人看好这久居深山、素未谋面的小儿。 哪知翌日,一脸病容的昼老家主近乎骄傲地和世交炫耀他横空出世的嫡长子。 赏花宴,群英择席而坐,昼小公子陪在生父身侧浅笑阖首,仅凭一个笑容,碾压般坐稳九州第一美‘男’的宝座。 同样,凭其才能和过分的好人缘,坐实家主之位。昼家在她手上如日中天。想在昼景掌心、锁骨跳一支艳舞的俊男美女比春天落下的毛毛雨还多。 春风拂过,她眉目染了醉意,眼尾勾抹淡红,酒意上来脾气也跟着上来:“唠唠叨叨,烦!” 不止她一人烦,其他人也挺烦,这么一位祸世妖孽,既不搞断袖,又不想娶妻,闹哪样? 昼景不想闹哪样,她是地地道道的不婚族,信奉“情爱不如一杯酒”。 眼看年纪渐长,身边好友以及芳心暗许的世家女为她小命着想,迫不得已踏上催婚路。 踏青过去三天,泰和酒楼,宋涟一只眼乌青未褪,愁眉不展:“你说阿景怎么就想不开不想娶妻呢,我阿姐那么好的人。” “谁说不是?我妹妹难道不好?他不想娶妻,还忽悠咱们,当咱们傻,看不清他意图?” 郑二直接干了杯酒,倚立窗前,“美人随他选,条件随他开,凭阿景那张脸,宫里几位殿下都想屈尊下嫁,可你瞧瞧他敷衍的态度! 难怪圣上暗地和世家下达催婚令,阿景不娶妻,浔阳城好女子一心苦等,可不就被耽误了?你说他——” 他忽然顿住,宋涟抬眸:“他什么?” 郑二公子揉揉眼:“奇了,瞧本公子看到什么了!” 来不及多想,他小跑着蹬蹬蹬下楼。 好奇心被勾起,宋涟放下茶杯跟过去。 长街人来人往,待跑到卖豆花的摊位,郑二左顾右看瞪圆了眼:“人呢!那个瓜子脸、大眼睛、浅梨涡的小美人呢?” …… ※※※※※※※※※※※※※※※※※※※※ 郑二/宋三:追追追!我兄弟不能单身! …… 开文啦,阴差阳错/天作之合/婚恋/甜文,谢谢支持~ 未婚妻 日头东升西落,天边缭绕起好看的云霞,金灿灿的。 护城河边杨柳轻摆,像极了怜舟路过花楼前无意瞥见的婀娜扭动的小蛮腰。 莺莺燕燕,浓妆淡抹,隔着一道门是她陌生惶恐的天地。 包括楼上男人们痴缠而来的眼神,看得她心慌,来不及喝一碗热腾腾的豆花便吓得跑开。 大周都城,寸土寸金,权贵之地,十八岁的怜舟渺小如一粒尘沙,漂泊无定,亦如柳絮浮萍,无家可归。 她怔怔盯着水面,看到一张局促不安的面孔。 是她的脸。 她下意识轻舔唇角,唇上的凉被舌尖扫去。春风温柔拂过,恰似无声安慰。 怜舟看着水中倒影倏地绽放眉眼,无处投奔就无处投奔罢,爹娘去后,她一个人不也活了下来? 无非是从孤零零再到孤零零罢了。 她蹲下.身子,双臂抱膝陷入沉思。想着该怎么在浔阳快速扎根,没人爱她的时候她得加倍爱自己。 想得多了,进城寻亲屡屡受挫的郁闷和被男人垂涎贪图的恶心、慌张渐渐散在柔风。 若非身后冷不防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与平地起惊雷的一句“姑娘”,怜舟定然不会吓得再度白了脸。 浔阳城繁华似锦,好归好,纨绔流氓风流客,各个惹不得。 怜舟厌男,尤厌衣冠禽兽。面上斯文正经,实则满心眼里想着将漂亮姑娘勾到手。始乱终弃,比臭虫还肮脏。 怜舟也恐男。归根到底男女有别、力量悬殊,被逮住了,逃都逃不了。 她袖里藏着匕首,咬紧下唇,沿着护城河疾步匆匆。 “姑娘!” “姑娘且留步!” 郑二走得满头大汗,边甩袖边纳闷:小美人一副被狗追的架势是闹哪样? 跟着寻了大半天人,宋涟心里半点谱都没有,若为郑二自个,他早就跑了,可郑二这厮抬出阿景,说什么他也得弄个清楚明白。 万一世事就这么巧呢! “姑娘!姑娘你慢点,姑娘,在下有话同你说,姑娘?” 怜舟小脸骇得没了血色,忧心身后之人穷追不舍,脚下愈快。 “姑娘?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就——” 姑娘什么姑娘,人家可曾理你?不就是图她来历嘛。宋涟扬声一喝:“宁姑娘!” 怜舟步子一顿。 “宁姑娘,果真是出身江南的宁姑娘?怪哉,阿景竟然没骗人!冒昧问一句,姑娘名讳中可有一‘怜’字?” 他们不敢上前,唯恐再把人吓跑了。追了这段路若再不晓得这是个胆小的,他们这对招子都能抠出来当琉璃珠踢了。 身后之人连她名姓都知道,怜舟犹豫一二,警惕地侧身回眸,随时保持拔腿就跑的警觉——她也想知道这两人为何揪着她不放。 “宁姑娘?”郑二敢发誓,他对他家最小的妹妹都没这么温声细语过。 半晌,少女启唇:“我是。” 郑二公子喜上眉梢,激动道:“宁怜舟,江南人士,年十八,昼景未婚妻?” 他每吐一字,都能引得怜舟心惊肉跳,然而听到最后半句她狠狠皱眉,“不是!” 平白毁她清白,果然不是好人。 “哎,姑娘,姑娘你怎么又要跑啊!” …… 高门大院,年轻的昼家主抱猫欣赏天边那抹残阳。 春衫剪裁齐整,袖口流连缠绵迭荡的银灰细线,密密匝匝,借着傍晚时分的光晕乍看仿若平湖吹皱的水波纹。 岁月静好,昼景惬意地眯了眼。 棒极了。 这样静谧祥和的时光。 人生百年,舒舒服服,无痴迷爱恨,无三千烦恼。极乐逍遥。 婢女捧茶送至家主手,接过茶盏,昼景慢饮大红袍,茶香袅袅,高墙喜鹊叽叽喳喳叫。 “主子,看来有好事发生呢。” 昼景轻卷衣袖,露出小截白皙如玉的肌肤,她慵慵懒懒靠在小竹椅,猫儿攀着她胳膊如愿趴在她肩膀,一对猫眼时不时往头上瞥去。 “好事?”昼景轻哼:“天大的好事是圣上能早点改了周律。” 不成亲碍着谁了! 这话家主敢说,婢女不敢接。 昼景阖了眼,无处安放的长腿散漫交叠,“昨儿嘱咐的事安排好没?” “安排好了。” 安排一名女子与其假成婚,骗骗世人使得圣上那里过得去已经是昼景最大让步。 择良辰吉日成婚,逢场作戏三月,然后和离,这就是她的谋划。 “籍贯没问题吧?” “没问题,土生土长的江南人,一切皆是按主子吩咐。” 昼景心满意足,刚要开口,右眼皮一阵猛跳。 适逢郑二风风火火跑进来,眉眼飞扬:“阿景!你未婚妻寻你来了!” 未、婚、妻?! 昼景惊得身子从小竹椅弹起,便要斥责郑二胡言乱语,抬眸,目瞪口呆! 温婉秀美似有惊惶的少女,瓜子脸,大眼睛,浅梨涡!嘶! 怜舟长到大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男人,阴柔俊美,清俊洒脱,眉梢浮动不经意间也能勾起妖冶昳丽,美得如同江南不可多得的景。 “阿景,愣着干嘛,我和宋三千辛万苦请你未婚妻过来,不表示表示你也太不厚道了。” “未婚妻”三字杀伤力之大,生就逼得怜舟从美色醒过神,她瑟瑟发抖:“不,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宁姑娘又在说笑,怎么可能认错?一样凑巧也就罢了,现下哪样都对上了,阿景亲口承认的,这还有错?你看,他自个都看呆了!”宋涟抬起下巴,理直气壮。 怜舟百口莫辩,更多的话她在城门当着浔阳百姓已经说了千遍万遍。然而那些人一听那两人念叨“昼景”、“未婚妻”这等字眼,迫不及待就要将她往高门大院送。 哪样都对上了是不错,可她清白未许人的好姑娘,哪来的未婚夫?真是天大的误会。 她接连倒退两步,羞愤急切:“你们怎能不讲理呢?” 她一急,宋涟也跟着急,“阿景,是与不是倒是说句话啊!” “……” 被一双双眼睛盯得心里发毛,昼景以拳抵唇轻咳两声,心思悄无声息转开。 少女眼里的羞愤抗拒骗不了人,分明对自己无感,且看她背着包袱,风尘仆仆,这身打扮,包括面对生人的种种反应,不是离家出走就是跑来寻亲。 孤身一人能成功被郑二带到此处,八成寻亲未果。 揣摩人心个中高手的昼景未曾忽视少女周身几乎汗毛倒竖的警惕。她觉得好笑,“宁姑娘,借一步说话?” 门外围堵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怜舟进退不得,无奈跟着这人走到秋千架下。 两人中间隔着两臂之距,昼景越看越满意她的反应,单刀直入:“实不相瞒,我不愿成婚,但事已至此不如顺天而行,三个月的假夫妻,和离事成,予你报酬万金。这门生意,姑娘可做?” ※※※※※※※※※※※※※※※※※※※※ 捉虫。感谢在2020-09-14 16:56:01~2020-12-04 03: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鹤 42瓶;琉特 2瓶;川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一样的身份 暮色昏昏,姻缘司的官员们打着哈欠瞅着时辰准备歇工返家。 大周国土辽阔,百年前前后脚赶来的饥荒、瘟疫亡了不少人。以至于先帝执政时期将“人口加添”定为国策,男子二十不婚,逐千里,更为大周铁律。 圣人乃明君孝子,遵循先帝之令,完美贯彻条例。成婚人数锐增,各种和离糟心事也就来了。这便有了姻缘司。 姻缘司,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但凡婚姻上乱七八糟旁人不愿管或管不了的事,姻缘司都能管上一管。位卑,然大周铁律在上,多少年了,没几人敢下姻缘司的脸面。 但也并非没有。 昼家那位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圣人不仅暗地里和世家下达催婚令,扭头也给姻缘司大大小小官员下达说媒令。 要说姻缘司的职责,具体细节三个时辰都说不清,笼统来讲,负责促成、调和、管理,解决男男女女婚姻上的大事小情。 昨儿个住在青城巷的王家书生,夜里抱着媳妇多亲了两口,也不知怎么闹得,愣把人亲恼了,天不亮王夫人就跑来姻缘司,红着眼圈口口声声念叨“休夫”。 待掌印女官拉着人入了静室细细问了,这才晓得书生醉酒迷迷糊糊亲着枕边人,嘴里却念叨红尘坊妖娆妩媚的妓.子。 这年头男子娶妻不易,上有周律如剑高悬,下有诸多潜在竞争者虎视眈眈,好容易在二十之内成家,这是大喜事。 若被女方有理有据提出休弃,姻缘司倾力调解,调解不成,该当做出符合情理的判断。 因过失“丢”了媳妇,周律也有言:罚百金。 百金,乃重罚,能令寻常人家倾家荡产。换言之,若女方之过,男方照样可如此行。 事是这么一回事,内里那些隐晦不可说的矛盾、因由,即便姻缘司理案官员都无法完全明晰。夫妻之事,弯弯绕绕多着呢,不可与人道的也多着呢。 姻缘司的设立注定了它的职责所在。圣人亲口下令,为昼家主做媒之事便得迅速提上日程。 放眼浔阳,谁不晓得昼景是朵奇葩? 单是去年一整年,官媒跑了昼家三十六趟,最后惹得那位厌了,听说是姻缘司来人,直接闭门不见。 昼家作为大周第一世家,又有累世功勋堆着,昼景二十不婚真要依律流放,世家之根基必生动摇。 这才是圣人之思虑。 也是姻缘司压在心头的重担。 然而今年不一样,春光明媚,确切的说,是今日不一样。 今日,浔阳城大街小巷有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并有昼家主好友,郑家公子与宋家公子作证——昼景未婚妻寻来了! 久旱逢甘露,一场及时雨,浇得姻缘司官员各个心头敞亮,精神抖擞。 打哈欠的执笔官不再打哈欠了,昏昏欲睡的掌印女官一扫困倦,双眼明亮。 “当真?!” 负责在街上巡查品看男男女女可有夫妻相的“路媒”点头如捣蒜,兴奋道:“是真的!人都送进昼家有三刻钟了!” 一瞬,先前哈欠连连的姻缘司犹如一滴水滚进油锅,噼里啪啦溅出滚烫油点:“嘿!这叫什么?万年的铁树也要开花了?” “别的姑且不提,故去的昼老家主有先见之明啊!” “是啊是啊……” “我们终于能解脱了?再不用面对那艳煞九州、气死生人、脾气又直又硬、不解风情、活该单身的第一美男了?” 缀述可谓是长。 足可见姻缘司官员去年被昼景折腾的是如何凄凄惨惨戚戚,闭门羹吃得又噎又饱。 执笔官那支拟订婚契写下无数祝福愿词的紫竹笔“啪”地拍在梨花木桌:“是的!解脱了!” 姻缘司喜气洋洋,堪比过年。 执令官年长沉稳,轻蹙眉梢,“说什么呢,什么话也敢往嘴里冒?” 昼景若活该单身,他们岂不遭殃?世家和皇室可不得生出不可避免的动乱? “咳,瞧卑职这张嘴,大人教训的是。” 原以为事情不用他们操心,哪知下一刻奉砚小官满头大汗跑进来,“回、回、回大人,昼家那位来了!” …… 昼景一身春衫坐在姻缘司正堂,懒洋洋眯着一对凤眸,笑起来像只雪白无暇的高贵天狐,怜舟小心觑她一眼,仿佛能开天眼看到她身后摇摆晃动的九条尾巴。 “坐呀,客气什么,来了这和在家没甚区别。”她玉白修长的指散漫地抬了抬,“喏,识字么?” 顺着她手指方向,怜舟成功看到头顶高挂的大红描金牌匾,便见匾额之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宾至如归。 她偷攥衣角,挨着椅子边坐下。 真是骑虎难下。 无缘无故清白就被这人毁了。 怜舟对男人生不出好感,却也晓得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 爹爹待娘亲一生忠贞,生同寝,死同穴,临死了也得手拉手一起赴黄泉。男人为女人殉情,她就见过爹爹一个。 可除了爹爹,她十六岁后见到的男人无一不是色.欲熏心,或明着来,或暗着求,总没有得逞的。 因为怜舟防备心重。 阖城的撮合山呼海啸般地破了她表面的防备,能隔着一臂之距与陌生男子同坐一堂,还得多亏昼景长相阴柔透着那点迷人的妖冶。 天然的和怜舟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男生女相,还是个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的。 因为这人望着她的眼神慵慵懒懒,有戏谑,有暗地里的琢磨,总之怪干净。 不会用眸光偷偷“扒”她衣裳,也不会没说两句就要动手动脚,反而恳切直接地说出诉求,以万金聘请她演一场为期三月的戏。 艳煞九州的第一美男子,地地道道的不婚人士,包括来到姻缘司拟订协议,这也只能教怜舟如山静立的防备降低一丝。 越美的男人,坏起来越丧心病狂。斯文败类、衣冠禽兽,说得就是这种。 昼景眼睛转了转,胳膊搭在茶桌,眉眼弯弯:“你怕我呀?” 怜舟急忙忙扭过头不看她。 她忽然想起来了,这世上还有一种男人最可恶,恃美行凶的。仗着一副好皮相,扮猪吃虎,吃干抹净后翻脸不认人。 啧。这到底哪来的小绵羊啊。 昼景眼底生出趣味,她原本懒得理人,可事已至此浔阳城百姓都翘首盼望她定下婚事,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小绵羊撞到她跟前怎么着也得陪她把戏演完了。 但对方似乎不待见她。 不待见好呀,昼景笑意愈深。不会被她色.相蛊惑,正合她心。 姻缘司的大小官员鱼贯而出提心吊胆地接待这位任性的祖宗,婚前拟订友好协议,此事在大周极其普遍,男男女女一见钟情有之,久处烦腻的也有之。 “昼景承诺一生不离不弃,如若中途弃之,予宁氏万金、广屋一座为偿。”执笔官温声道:“是这样,没错罢?” 昼景含笑:“没错。” 所有人看向怜舟,怜舟小声道:“没错。” 掌印官接过契约,容色郑重:“周律在上,一旦敲定不可毁约,两位若无异议……” “无异议。” “我也,我也没有异议。” 四四方方的印章落下。 怜舟看着那行漂亮至极的行书,认认真真写下自己的名讳。 字有点丑,昼景忍住没笑。 “好了,约成。”掌印官将契约交给年长稳重的持令官,契约封存,约令记录在案。 昼景起身,秉持谦谦君子风度,很快入戏,“舟舟,我们走罢。” 她喊“舟舟”,怜舟没忍住打了哆嗦,姻缘司的官员们一张张故作平静的脸快要裂开。年轻人前脚离开,后面跟着炸开锅。 “是谁说昼景主张不婚的?” “他自个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金乌坠入地平线,天色昏暗。 长街两旁百姓热情似火,为男色抛掷来的鲜花手绢数不胜数,很快,瓜果盈车。 闻着迎风飘来的果香,怜舟有些饿了。 她摸了摸空瘪的肚子,蓦地顿悟:一整天都没进食了。 糊里糊涂被人追,糊里糊涂被送进高门大院,糊里糊涂见到容盛至极的昼景,成为普天下男男女女艳羡嫉妒的第一人。 忽略掉左右蜂拥的人群,怜舟极力克制肚饿的感觉。 坐在世家主专属的豪华露天车驾,身旁是春风洋溢的美男子,她不得不承认昼景容色绝顶,尤其眼尾不经意晕开的轻狂与媚,挺挠心的。 可惜,怜舟对男人无感。她只想早点回客栈,吃顿饱饭。 作为契约的另一方,某人的“未婚妻”,婚前不宜住在一处,于是昼景为她安排了客栈。当然,也是怜舟自己提出来的。 昼景寻常不爱出门,此次正大光明出门,车驾被堵再正常不过,行程慢悠悠,怜舟饿得发慌,眼睛恍惚看到了星星。 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昼景笑望过来的眼眸。 “饿了?”她白净的手捏着一方锦帕,帕子裹着刚削净皮的鲜果,汁水流香。 怜舟饿得咬住下唇,可怜又倔强。 耳边不时传来热切呼声和热慕的眼神,若那些声音和眼神是一把把刀,怜舟早就被戳得千疮百孔尸骨不留,若是一粒粒碎雪,她恐怕已经冻作春天里的一座冰雕。 然而昼景犹觉不够。 她笑意深沉,轻柔婉转,一个大男人,说话这么勾人,这是怜舟不能理解的。 “宁姑娘,想想那万金和广屋,旁人都瞧着呢。总不能还没开始就让人拆穿罢?” 她将鲜果递到怜舟手边,音色流转,如玉碎清泉:“舟舟,来吃。” ※※※※※※※※※※※※※※※※※※※※ 捉虫。感谢在2020-12-04 03:30:43~2020-12-06 15:3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来吴山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soooo 5瓶;御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妖里妖气 短短两天,不止浔阳百姓晓得昼景有了未婚妻,附近花城的百姓也有所耳闻,闻之皆欢喜。要说最欢喜的,除了昼景一应亲朋好友,便是居住皇城的圣人。 如水的赏赐流进客栈,接到赏赐的怜舟诚惶诚恐。 她这未婚妻来得莫名其妙,圣人眼观天下,真想彻查哪还有不明白的? 可圣人二话不说颁下赏赐,迫不及待将她头上“昼景未婚妻”的名号按实了,怜舟哭笑不得。 哪怕这事在有心人眼里摆明了有玄机,他们也得把它弄成真的。 因为昼景是世家主,昼家是世家之首,有累世功勋和世家支持,圣人不可能真的流放功臣之后。但周律明晃晃摆着,国之重典,谁能践踏? 哪怕是昼景,正因是昼景,必须要遵律而行。 这是怜舟之后才想通的。 谁都怕昼景与国之律法硬碰硬,谁都不想见九州第一美男子落得放逐荒凉地的结局,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眨眼,怜舟在客栈住了三天。 每天浔阳城都会传出不同的小道消息,她纯当乐子来听。 有说她殉情亡故的爹爹早年救了昼老家主,两家指腹为婚做了口头约定。 相传昼景生下来就被送往深山老林静修,十五岁满才被接回昼家。没准深山老林是假,被送往宁家也未可知。 所以春游踏青一心不愿成婚的昼景被逼无奈才肯说出未婚妻一事。否则这样的事哪能张口就来,且样样对得上? 关于这一点,怜舟也很好奇,她与那人素未谋面,怎么偏偏会是她呢? 也有人说,其实哪来的婚约,无非是主张不婚的昼家主突然某天见了秀气漂亮的宁姑娘,动了凡心又抛不下面子故意打脸,是以选在踏青日借醉倾吐出,扯出劳什子婚约,求一个名正言顺。 以昼景天人之姿,哄得小姑娘一见钟情。两人一拍即合,顺应天意民心定下婚约。 不过这种说法被许多人抨击,众所周知昼景之才德与相貌相当,俱是第一流。 相比较,浔阳的百姓更倾向“青梅竹马”的桥段。 流言纷纷,无论哪一种,她和昼景都是天作之合。 能传得人尽皆知少不了上位者推波助澜。皆大欢喜的美事,所有人都等着昼景坠入爱河。 尤其那日见过不慕尘俗情爱的年轻家主亲手为未婚妻削皮递果,殷勤备至,便有一大半的人奢望昼景能离开宁姑娘,踏入自己那条河。 那枚果子怜舟接是接了,没吃。不敢吃。 昼景再好看,那也是男人。怜舟无金无银比不上九州第一美男子矜贵,亦有一把秀骨,一双水眸。退一万步来说,纵使粗布麻衣,那也是美人。 男人与女人,怜舟厌恶那档子事,入口之物格外谨慎。 如果可以,她宁愿守着清清白白的身子,不用委曲求全相夫教子,不用忍着犯呕的冲动与男人肌肤相亲。 十六岁那年无意撞见苟合之事,呕得胆汁都吐了出来。从那天起她就明白,她不适合嫁人,没必要去祸害别人,更没必要被人祸害。 所以她需要钱。 除却存放姻缘司的契约,私下里她请昼景签下她亲笔拟订的另一份协议。 双重保障,只等婚后三月,和离拿钱,在浔阳落脚扎根。 …… “舟舟,要去郊游吗?风筝我都备好了。” 春衫轻薄,更衬得昼景腰细腿长,人美如玉。 柔柔软软的嗓音隔着门缝传进来,没有男子的硬质粗砺,怜舟皱了皱眉,大周往前数几百年有名的美男无一不是英武伟岸,到了今岁,魏晋之风盛行,胭脂水粉亦非女子专有。世家子弟,以精细为贵。 她不喜欢昼景用这样的嗓音和她说话,尾音软软的,在人心尖打着旋,温柔的有点假,又有点勾.引的意味。 昼景不涂抹胭脂,唇色比涂抹口脂的还要水润有光泽。 不负盛名。 清直里冒着邪性。 怜舟怯生生去开门,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衣袖的匕首,心下稍宽。 …… 还没被哪个人防备至此。 马车停在杨柳岸边,昼景难得起了玩性,很快进入角色扮演,折身欲搀扶乌发白裙的少女,不成想换来一记仓皇警惕的眼神。 她自讨没趣,哼了声,长袖轻挥自去游玩。 怜舟受惊的心扑腾扑腾跳得快,以至于脸色有一霎雪白。 昼景玩得不亦乐乎,似乎忘了她还有个未婚妻。 安静坐在婢女带来的小竹椅,怜舟闭上眼沐浴春光,耳边不时传来打马鞠的呼呼声响,她睁开眼,眼睛溜开一道缝,虽不至于和众人一起看呆,却也默默赞了声“君子如玉”。 昼景,真得是她见过最精致的男人了。 婚期定在五月五,没多少时间了,成婚之前,她得配合此人扮演好未婚妻的角色。 相识才几天,她看得出来,或许是昼景故意要她看出来,这是个随心所欲行事又讲究完美的人。 成婚,要成得惊天动地,漂漂亮亮。和离,也要离得惊天动地,漂漂亮亮。 简而言之,一对婚前眷侣走向婚后怨侣,最后不得不放手成全的悲歌。 要做到合合分分无可指摘,很难。要彻底解除某人被催婚被逼婚的后顾之忧,让所有人无话可说,怜舟那万金和一座广屋豪宅不是白拿的。 昼家主从不做亏本买卖,这是来到浔阳偶尔听店小二说的。 她纠结良久,直到看到阳光下昼景微微汗湿的额头,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闲着了。 为了万金和豪宅。 她离开小竹椅,朝昼景走去。 昼景噙在唇边的笑意明媚了世人的眼,春意盎然,春衫飞扬,似是为了丰富坊间流言,她上前一步,凤眸多情,“舟舟。” 一旁的婢女们听得脸颊泛红,春心摇曳。 怜舟抿着唇,心想:这男人怎么这样啊,妖里妖气的。 她捏着帕子,不想落了下乘,硬.着头皮走过去,待离近了,迎风拂过一阵干净的香草味。 昼景笑得狐狸尾巴快要摇起来,眼里不停闪烁戏谑:“舟舟,我好热,帮我擦擦汗可好?” ※※※※※※※※※※※※※※※※※※※※ 加更完毕。 . 混进来的人物小像 不好。 一点都不好。 要说之前她肯走来是看在万金和豪宅的份上,此刻怜舟竟生出悔意。 香草味拂过她鼻尖,氤氲好闻的气息里晕着汗津津的湿意。 她看了眼某人淌汗的额头,肌理细腻,瓷白胜雪,窄袖长衫随春风流连摇摆,精贵柔软的料子贴合修长俊气的身段,衣襟处描绘的山川雾霭栩栩如生,仿佛眨眼能腾空而起。 天人风姿,妖媚邪肆之态,怜舟捏着帕子,不安地倒退两步。 抗拒之意分明。 这人并非她能招惹的。 她一退再退,昼景亮晶晶的眸子璀璨愈甚,长睫轻撩,撩动一池春。她身子挺直,散漫地四下环顾,婢女们慌慌张张敛眉垂首。 昼景抬腿上前,扬起不设防的笑,“舟舟,没人看着了。” 她微仰起头,下颌线漂亮地不可逼视,敞.露在空气的脖颈肤如凝脂,怜舟被迷得有一瞬忘记惊惶,醒转过来难为情道:“别再靠近了。” 她真的不适应这样的距离。 素白的帕子快要被揉皱。 她百般推拒,昼景眉峰紧锁,像锁住了明媚春意,沉沉酝酿起几分秋凉。 怜舟指尖颤了颤。所以说,她最不擅长与这等显贵打交道了。笑则百花齐放,绵柔里浸着丝丝缕缕媚.意缠弄,不笑时,冷冷清清声势如雷霆欲涌。 “擦汗。” 昼景阖眸,意态倦懒,如冰如玉地吐出两字,不容置喙。 怜舟小脸微白,只能竭力踮起脚尖,在嗅到那股香草味的同时,神经倏地紧绷。 咫尺之距,昼景悠悠开口,又恢复了那股柔柔软软仿若勾.引人的腔调,“宁姑娘,万金不是那么好得的,要懂得配合,我不喜欢不完美的计划。” 她嘴唇张张合合,吐气如兰,怜舟心底警铃大作,快速用帕子抹去她额头汗渍,“好了!擦干净……” 一只手搭在她肩膀。 怜舟紧张地差点失声喊出来。 昼景不明所以,掌下用力,禁锢少女娇弱纤细、隐隐挣扎的身躯。无奈瞥她一眼,年轻家主信手抽走对方捏在指尖的帕子,轻声嘟囔:“敷衍。” 慢而细致地擦拭没有顾及到的地方。 脖颈、锁骨。 一寸寸地,无声控诉少女先前的怠慢。 “舟舟,知道坊间都怎么传你我二人吗?” 怜舟身子僵硬,脑子一片空白,只求她早些放开,下意识道:“怎么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天作之合,你情我愿。”她眼尾带笑,“你怎么看?” “全、全是无稽之谈。” 昼景莞尔:“我觉得也是,不过你一定要好好配合我哦,被催婚很恐怖的,哪个傻子想经历第二次?我许你万金豪宅,契约都签了,你总不能晾着我一人。对不对?” 她态度忽然软下来,婉转妖娆,怜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咬牙:这男人也太善变了! “你放开我……” 她喉咙压着细不可察的厌烦和惧怕。 昼景故作亲昵地拍拍她肩膀,掌心移开,敏锐察觉少女暗松一口气,她会心一笑。 “过来,坐。” 她指了指几步外。 怜舟心知自己反应激烈了些,契约已定,她也并非言而无信之人,权当忍一时,为了往后余生。她顺从地移步坐在蒲团。 春风,青草,棋盘,美人。 昼景指尖拈着圆润光滑的白子,瞧着对面少女犯难皱起的眉头,心下觉得好笑,没忍住,就那么笑了出来。 笑声也好听。 让人想起春日从枝头飘落的桃花,想起冰消雪融淙淙流淌的泉水,想起爹娘在时养在院里的花猫,那些都是怜舟能够捕捉到的美好。 她徐徐一叹,满身的戒备被春风拂开一个狭窄的口,小声问:“笑什么?” “你很有趣。” 怜舟脸色微变,带了点恼羞成怒,“你更有趣。” 凶巴巴的,又怕凶巴巴的回话把人惹急了引起不可收拾的局面,声音软得一塌糊涂。 昼景以手支颐,歪头挑眉:“对,就这样,保持住。” 这样嗔怒奶.凶的模样才像谈情说爱嘛。 后知后觉听懂她的弦外之音,怜舟面色绯红,面对这般近乎调.戏又磊落坦荡的言语,一时无措不知如何招架。她慢慢低了头,继续盯着棋盘,执着地要把棋盘盯出一个窟窿。 “来,我教你下棋。”昼景的声音还是不大正经,但这句话落地,怜舟抬起头。 她不会放过任何进取向上的机会。如果可以,她想做一名有能耐的女子。 而不是依附旁人生存的藤蔓。 很快察觉她的认真,昼景不由高看她一眼。左右闲来无事,玩也玩够了,为了让她的合作伙伴更快适应她的存在,午后的大半光景她都在指导怜舟棋道。 未婚夫妻结伴同游,举止偶有亲近,日暮时分,长街上有不少百姓目睹昼景送未婚妻回客栈的一幕。两人在客栈门口依依话别,昼家主眉目温柔,笑意始终绕在眼底。 再看那撞了好运的纤弱少女,含羞带怯,面若桃花,好事之人当街调侃两句,惹得少女话来不及说完折身跑开。 逢场作戏,真真假假,昼景要的不过是一个名头。一个为情所伤孤独终老的名头。 她屈指敲了敲脑壳,“宁怜舟。” 这名字,是越想越熟悉啊。 …… 管家垂手而立,“主子,您近日翻看过的名册都在这了。” “下去罢。”昼景慢饮一口香茶,茶杯放下,开始查阅堆作小山的名册。 一个时辰后,婢女悄声挑亮烛芯,烛光微晃,眼前明亮几许,昼景“啊”了一声,轻捏眉心,身子后仰,慵懒地靠在椅背:“我说呢,怎么就这么巧……” “什么这么巧?” 昼景下巴微扬,白皙的指点了点摊开的名册。 婢女侍奉她多年,得了主子准允这才敢顺着她的指尖看去。 葱削玉指,纤细白嫩,长而柔韧。 她心尖微烫,慢悠悠看向名册上的记录:[宁怜舟,年十八,瓜子脸,大眼睛,浅梨涡,温婉秀美,江南人士。]后面跟着一幅巴掌大的画像,还有一只随手画的小白猫。 猫显然是后来添加的,滑稽可爱地趴在少女头上。 名册隐约残留酒气。 昼景摸着下巴,“什么时候的事?” 她自个糊里糊涂,杵在一旁的婢女却想明白了,“回主子,应是一月前圣人登门那次。” 圣人驾临臣子府,三句话不离催婚,昼景面上笑呵呵,圣人走后,她关在书房发了好一顿脾气,砸了两方端砚,折了三支翠玉狼毫,当下萌生欺哄天下人的想法。 剥了这身衣裳她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也不是第一次骗了,索性再骗一次大的。 事情交给隐卫秘密处理,三日之内各地画师物色好人选拟成名册呈上来。 昼景看是看了,看了足足两天,兴味索然。某夜醉酒,借着酒意执笔在少女画像添了一猫。 巴掌大的人物小像,画上之人似是因着画师偏爱,不重形,简简单单的线条却勾勒得颇具秀美神.韵。也因此,被她记在心头。 踏青日随口一说,误打误撞,经提醒,想通前因后果,昼景面色微寒:“天南海北,能呈在我面前的名册俱是咱们【逐光盟】的人,宁姑娘怎么混进来的?” “查!” …… 夜将明,怜舟从客栈床榻坐起身,她又想起来浔阳之前的事了。 背井离乡免不了需要盘缠,好心的邻居许她八两银子,只为画一幅小像。 怜舟起初紧张兮兮地坐在院里桂花树下,隔壁的猫绕过门墙七拐八拐跳到她肩膀,后来猫跑了,怜舟那点子局促散开,不自觉露出笑。 她笑了,宋姑姑这才开始落笔。 宋姑姑是名画师,与爹爹有旧,爹爹为娘亲殉情,抛下她一个人过活,这些年多亏姑姑帮忙她才能逃过那些令人战兢作呕的贪婪觊觎。 她受人恩惠诸多,临走了,还被变着花样塞银子。一幅小像而已,怎么也不值八两银子,可姑姑愣是给了。 怜舟抚弄细软长发,心想:等用过早饭,还是给江南小镇去封信罢。 或者再过几月成功拿到那人许诺的金子,她还可以接姑姑过来与她同住。 在浔阳城,天子脚下,有座豪宅可是很了不起的事。 她眼睛明亮,对未来充满希望。但愿婚后三月和离,那人真能放她自由。 昏暗之中,怜舟手抚左肩,自然而然想起昨日那人掌心传来的温度,她脸一垮,爱动手动脚这点就很不好。 哼,身上再香长得再漂亮,那也是会勾人、爱变脸的讨厌狐狸! ※※※※※※※※※※※※※※※※※※※※ 昼景:前几天姻缘司那会我还是高贵天狐呢,这才多久,就成“讨厌狐狸”了?你是在撒娇还是无理取闹啊? .感谢在2020-12-06 19:06:32~2020-12-07 18:1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陪你做到大 10瓶;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别欺负我成吗 临到客栈门口,昼景鼻子发酸,打了个喷嚏,惹来左右一顿嘘寒问暖。 晨风扬起长发,她理了理袖口,手摊开,婢女急忙将折好的花枝献上。 一支桃花巧妙地别在衣襟,殊不知美色映衬花色,还是花色稍逊一筹。 昼景在此时动了,眉眼轻掀:“她会喜欢吗?” 婢女被问得脸红:“应、应是会喜欢的罢?” 长街人来人往,昼景眼底转开浅笑:“那就好。” 再次随昼景出门踏青,怜舟很快察觉来来往往路人眼里并未遮掩的艳羡。 能令九州第一艳色折花取悦,这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可惜,怜舟在望见某人衣襟明媚盛开的桃花时,也只是眼眸微亮。 惊艳之余,更多的是满心狐疑。 有时候昼景表现的实在不像正常男子,妩媚妖冶,清正邪气,随心所欲,以世间至极的皮相挑弄人心绷紧理智的那根弦。 所有人心甘情愿被他蛊.惑地涉水而行,扭头,他却含笑静立岸边。 难怪会被催婚,太能祸害人了。 别在衣襟的桃花被日光照射,早已萎靡,然而那寸桃花香被留在这人身上,他坐在这,胜过满园盛放的芬芳。 一个比花还要让人失神的男子。 九州第一殊色。 杨柳岸边,年轻的家主广袖长衣捏着棋子微微一笑:“想什么呢?” 怜舟回过神来率先蹙了蹙眉:“抱歉,走神了。” 她声线温软,江南缠绵秀气的韵味被揉进骨子里,顺着那对氤氲水眸一点点扑腾出迷离的烟雨薄雾。 是个赏心悦目的姑娘。 昼景喜欢世上一切美好事物,她有一双乐于发现美的眼睛,此刻她便发现了少女防备下不可藏匿的动人美好。于是托着下巴,懒洋洋逗趣:“舟舟不厚道,偷偷想我。” 话是没错。 怜舟不自在地躲避“他”递来的潋滟波光,自欺欺人:“没有。” “竟然没有呀。” 好端端的七尺俊俏男儿,余音晃荡着失落,明明花还是那朵花,却在最明艳张扬时委委屈屈失魂落魄地拢起花瓣,像躲在墙角避雨的猫儿,又像吃不到肉的小狐狸,可怜兮兮的。 这大概就是美色的杀伤力。 怜舟难以启齿,脸颊泛着微薄红晕,嗓音软软的:“你别开玩笑了。” 又不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什么想不想的。 她没见过如昼景一般美艳的男子,便是女子,也没有。可昼景再漂亮那也是男人,要她放下防备去哄一个比她还高挑妖冶妙趣横生的男人,总觉得奇奇怪怪。 昼景演戏上了瘾,显然还没从自己设想的戏份走出来,她勾人的凤眼微微低垂,好似蜷着大尾巴一脸不开心的雪白狐狸。 怜舟长在江南是见过狐狸的,不仅见过,还养了三天。 每当“阿狸”没吃饱想贪吃的时候,就会蜷起毛茸茸蓬松松的尾巴,窝在铺了软垫的小竹椅。她走近了,它也不吱声,漂亮的眼睛闪着光亮,哼唧两声又委委屈屈耷拉下来。 一旦将小狐狸和眼前万分美艳的男人联系到一块儿,怜舟好难为情地生出一分不忍。 都说美人蹙眉惹人心疼,昼景这副样子是要闹哪样?她可不想和他假戏真做。 春风拂过堤岸,杨柳枝的嫩尖悠悠荡荡地拂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昼景原本懒散地坐在蒲团,这会换了越发散漫的姿势。 她身子歪歪斜斜,不知怎么弄的,衣服也跟着歪歪斜斜,映出半遮半掩的锁骨,骨节分明的手撑在案几,看怜舟一眼,又轻声一叹。 怜舟被叹得不明所以,不自觉咬了唇。心想这万金也太难拿了,难不成她还要哄着昼景? 她欲言又止,耳朵尖在阳光下都冒出亮眼的红,“你、你怎么了?” 昼景嗔看她。举凡男人做这样的动作,无一不透着怪异违和,再好看的男人像女人一样嗔恼都不会比女子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完美。 可昼景就是例外。 一颦一笑,阖首低眉,只要她想,那都是世上的完美。 怜舟捏着棋子,指缝出了汗,默默无语又默默震惊:这人也太爱勾.引人了。她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份煎熬? “承认你方才有在想我,很难吗?”身份尊贵的世家主身子前倾,恍若在说情话。 “舟舟,你要对我坦诚。现在,我是你未婚夫呀。” 未婚夫妻在再明媚不过的春日里无伤风雅的调.情,不是应有之义吗? 你戏演得可没我好啊。 这股念头透过那抹笑传达进怜舟心底。怜舟一张小脸,腾得热了。 昼景以万金、豪宅聘请她逢场作戏,要的是以假乱真的效果,如今却被挑剔了,她忍着面红耳热:“知道了……” “来,我们去放风筝。” 她说风就是雨,丢了棋子站起身,侧头看向羞窘发呆的少女,笑道:“来呀。” 真是妖孽。 论道行怜舟远不是她对手。 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揪着某人衣袖,趁着左右婢女退得远远的,柔声低求:“你能不要总是要求动手动脚吗?除了这点,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昼景单手拎着风筝,心思早就飞上了天,没听清,直到衣袖被人轻轻拽了拽,她“哦”了一声,理清头绪,问道:“我难道对你做了什么过分之事?” “没有,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样。”昼景恍然大悟:“让你揪着我衣袖,你紧张了?” “嗯……” “可诸如此类的事免不了的,宁姑娘,别忘了你还要‘嫁’进来呢。” “我没忘,我……” “舟舟,我不欺负你,你也别欺负我成吗?” “是我要求太多了。”怜舟一脸愧疚。 昼景忽然道:“你总不能长这么大,还没和同龄男子牵过手罢?” 大周风气开放,男女之事喜欢坦坦荡荡放在明面上来。她犯了难,“你连揪衣袖都觉得紧张,婚后三月可怎么熬?总要适应的。我的掌心很柔很暖,要试试吗?” “不不不……” 一只手坚定迅速地擒住她手腕,怜舟一瞬僵硬,汗毛倒竖! 细长柔嫩的手温柔滑落握住少女颤抖生凉的指尖,昼景嗓音徐徐缓缓,如流水蔓延过心坎:“放轻松,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很干净的,不脏,也不粗糙,你试着感受一下,是不是很温暖?” 一鞭子 怜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甩开她的手,不知是惊是吓,心不停鼓噪。浑身的尖刺如利剑竖起锋芒,眼神警惕,声音如被挑弄的弦,颤悠悠的:“你别、别这样。” 嗓音低到尘埃,落了一地惊惶。 昼景的手被甩开,俊秀的眉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没舒展开,对婚后的计划生出浓浓担忧,她盯着肩膀颤抖声音也颤抖的少女,不忍再强求索性退开一步,“好。” 春游弄得彼此都有些尴尬。 回去的路上,昼景始终与怜舟保持一臂之距,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不说出口,安静地保持沉默。 怜舟别别扭扭地坐在“他”对面,有心说两句缓和一下微僵的气氛,话到嘴边,看到昼景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睛,没来由的心虚。 如果不是郑、宋两位公子强行将她送进府,以此人的能耐寻个合适的人选假成婚再和离,应该相当容易,会完美配合“他”的计划,哪怕肢体接触都不会出现当下的局面。 怜舟厌恶男子,戒备男子,这使她即便签订了契约,也不能很好的与之配合。 大周自由恋爱盛行,寻常女子十五岁家里就可安排议婚,像她这种十八岁还没同异性牵过手的,少之又少。 正因为知道自身情况,怜舟这辈子都没与人成婚的打算。可就是一个“假未婚妻”,她都做不好。 “我很抱歉……”怜舟低声呢喃。 “不需要道歉。说起来还是我无缘无故把你牵扯了进来。”想到那被混进来的人物小像,昼景语气轻松:“慢慢来,总之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怕。你帮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婚事上达天听,圣人的赏赐都颁了下来,她就是想反悔,也迟了。 起初她看中宁姑娘心有防备不会对她动真心,如今想来,宁姑娘大抵是无法接受男子的亲近。这份防备,甚至惧怕,比她想象的还重。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车帘被掀开,昼景率先跳下来。 怜舟迟疑一晃,素手虚搭在对方手臂,而后很快分开。她弯了弯眉,小声道:“我是不是很怪?” “这有什么?”昼景笑道:“照你所说,我是不是更怪?” 两个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成婚的“怪人”凑在一块儿,看清她眼底无伪的真诚,怜舟发自内心地扬起一抹笑。 昼景将她明媚灿烂的笑容收进眼眸,也跟着一笑,“走罢,我送你进去。” “景哥哥!”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马背上的红衣少女手握长鞭,潇洒利落地翻身而下,小跑着来到昼景面前,“景哥哥,你出门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昼景回头,礼节周到透着冷淡疏离:“十七公主。” “景哥哥你又忘了,不要喊我‘十七公主’,我不喜欢~” 昼景被她扰得一顿心烦,干脆闭口不言。 不好在他不开心的时候纠缠,李十七暂且按捺住情思,变脸似的冷眼瞪着宁怜舟,神情倨傲:“你就是迷惑了景哥哥的狐媚子?本公主告诉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景哥哥是我的,谁都不能把他抢走!” 无端端被扣上“狐媚子”的帽子,怜舟心生无力,“见过公主。” “你到底有没有听本公主说话?”李十七一把将人带离昼景身边,没留意昼景陡然微冷的眸色。 怜舟身子踉跄几步,却也晓得多说多错的道理,反正不管说什么,这位公主都会百般挑剔。 她老老实实做着昼景的挡箭牌,柔柔顺顺的姿态看得李十七火气径直窜上来,扬鞭而起! “啪!” 衣衫崩裂。 昼景疼得白了脸,削瘦的身板如青嫩竹叶在风中晃了晃,音色寒冽:“闹够了没有!” “景、景哥哥?”十七公主慌慌张张地丢开紫金软鞭,“景哥哥,你、你后背流血了!” …… 陌生的气息陌生的光影笼罩在怜舟头顶,春风里淡淡的血腥味飘来,惊呼不断在四围此起彼伏,她僵硬的身子颤了颤,看到昼景光洁如玉的额头生出的冷汗,手颤巍巍伸到他后背。 触手温热,是血。 昼景脸色惨白,凝在眼尾的妖冶化作隐忍的怒与寒,饶是此时,面对她名义上的未婚妻,她还是虚弱地笑了笑:“我无碍,舟舟,你先回罢。” 怜舟浑浑噩噩不知是怎么回去的。 她坐在圆凳,怔怔地抬起手,指尖血色刺痛了她的眼。 被公主扬鞭训斥的恐惧,以及昼景箭步冲来罩在她身前的单薄光影,一幕幕在她脑海回放着。 她后悔了。 她应该关心他一下的。 …… “景哥哥?景哥哥你疼不疼?我错了,我没想打你的!” “公主还是回去罢。”昼景肤色冷白,被婢女搀扶着上了马车。身后少女哭哭啼啼的声响烦得她眉头紧锁,她闭了眼,狠狠记了一笔仇。 “景哥哥?景哥哥!” …… 世家府邸。 昼景长发披散,趴在榻上疼得哼唧两声,雪白瘦削的脊背铺着一道极其碍眼的血痕。 为她上药的妇人眉目端庄,瞧她疼得狠了,忍不住嗔笑:“哪有人上赶着挨打的?你体质特殊,怕疼,光顾着出风头。活该。” 内室,纱帐随风微摆,昼景眼尾泛红,随着逼出的泪渍淌出一股子说不明的媚意。九州第一美男子,剥去那身男装,内里竟是再出挑不过的女儿身段。 她素来怕疼,如瀑的长发散在肩侧,闷吭两声,“总不能看着她吃鞭子罢。她看起来比我还娇弱,再说了,身份放在那,我若眼睁睁看她挨打,脸面给哪搁?十七公主娇纵成性,这次必须给她一个教训,她缠我日久,我快要烦死了。” “李十七是该长长记性了。”妇人为她抹好药,折身从内室拐出来,手里拎着染血裂开的衣袍,面无表情:“将这血衣送入宫,旁的无需多言。” “是。” 门开了又合,妇人回到内室时,榻上的人早已昏睡过去。 一睡便是三个时辰。 醒来室内昏昏,昼景背上盖着薄被,没敢动弹,妇人轻声道:“醒了?” “嗯。还是好疼。” “下次还敢吗?” 昼景嗤了一声:“下次李十七再敢当着我面扬鞭子,我拆了她!” “阿景。” “嗯?” 妇人莞尔,面上生出慈爱:“阿景莫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罢?以身替之,这事你以前可做不出来。” “我?看上舟舟姑娘?”昼景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眸子微亮:“花姨,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舟舟姑娘可不是能对男子动心的,她不喜欢男人。” “这样说来,她喜欢女人?” “谁知道呢。反正不会喜欢我。”她乖乖趴在那,“我以男子身份和她相处,蛮安全的。她根本不愿近我半步,始终心存防备,但愿我这鞭子没白挨,不然还怎么做戏?” 妇人爱怜地瞧她后脑,“这辈子你就不打算成婚了?是男是女都不要?” “不要。” “那位舟舟姑娘也不例外?” 昼景“噗嗤”笑了:“花姨,你想多了。你知道我的,我这样的哪好意思去祸害旁人?我只是觉得她好玩,逗逗她罢了。” “别逗出火来。” “不会……” ※※※※※※※※※※※※※※※※※※※※ 捉虫/感谢在2020-12-10 15:00:53~2020-12-10 18:3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瑜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登门探望 后背带伤,加之昼景是出了名的细皮嫩肉,比世家小娘子还娇嫩,十七公主一鞭子怒冲冲挥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怜舟破相,谁知赶在这个节骨眼,被人挡了下来。 鞭伤隐隐作痛,昼景眉目生寒,她身段纤柔窈窕,即便被薄被盖着也掩不住惊人的熟美,和这份熟美婀娜比起来,眉梢冷意犹如凝为实质的利刃穿透而来。 她低呵一声,暂且压下心头恼怒,转而问道:“名册小像的事查得如何了?” 被唤为“花姨”的妇人闻言面容生出三分冷肃:“不是咱们的人做的。” “那就是有人故意将宁姑娘送到本家主眼皮子底下?” 妇人沉吟一二:“应该是试试而已。” “继续查,雁过留痕,不信他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昼景轻轻叹息:“花姨,我饿了。” 酉时三刻,带血的衣袍被送进宫,呈在圣人面前。 御书房。 男人脸色微变,气极反笑:“李十七呢,教她给朕滚进来!” 十七公主当着众目睽睽鞭笞昼景未婚妻,结果却伤了九州第一漂亮的昼家主,此事不到一个时辰,大街小巷顿时传得沸沸扬扬。哪怕嘴上不说,心里都认定了公主娇蛮。 仅仅是未婚妻罢了,公主二话不说便要当街伤人,真嫁进昼家,岂不成了公主殿下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仰慕痴迷昼景的,皇室之中可不止一位十七殿下。 一时之间,世家贵女们对怜舟的嫉妒之心略有减缓。 但昼景这鞭子不可能白挨。 世家的头头,九州男女放在心尖的宝贝疙瘩,还是实打实功勋之后,光昼家存起来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都能装满一台小木箱。 血衣都送到圣人跟前,圣人当晚重罚十七公主,扭头吩咐宫人前往昼府颁下流水的赏赐,怜舟这里也收到了圣人诚意十足的“慰问”。 夜深人静,怜舟盯着堆作小山的御赐珍品,闪闪发光的翡翠珠宝与烛光交相辉映。这些她都是要还给昼景的。按照契约,她要的是万金和豪宅,至于看在昼景面子落下的赏赐,也还是要还给某人。 晚饭没胃口,喝了小半碗粥,怜舟自去沐浴,待她披着浴袍自浴室迈出来,绞干一头湿发,站在窗前望向远处广阔无垠的苍穹。 星月当空,明明灭灭的光装进她的眼,怜舟关了窗子,躺回床榻,灭了烛火,怀揣着心事,在沉寂的黑暗里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 闭上眼,那道破空而来的凌厉鞭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淡淡的血腥味飘在温柔的春风,配合昼景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当真是我见犹怜。 怜舟长这么大,从没欠过哪个男子这么大的人情。 按理来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昼景允诺了她丰厚的财物,哪怕无缘无故被牵扯进来,这契约也是两厢情愿,她答应假扮他的未婚妻,属于未婚妻范畴内的好与坏,都有必要一力承担。 昼景不欠她的。 便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扮演有情郎,怜舟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她烦闷地背过身,开始数算自己剩下的银钱。想着明日还是去一趟昼府,看望看望他。 一夜很快过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用过早饭出门赶早市,花了一百文,怜舟买了一只鸡,两条鱼,料理的干干净净,提在手上有点重量。 基于第一次正式来府上探望,怜舟穿了她最体面的碎花裙,长裙飘飘,衬得她如风中静静摇曳的娇花。 门子见了她,尤其见了她拎在手上被处理过的鸡和鱼,一怔之后,快步迎上前。 怜舟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 好在门子惯会察言观色,眼看吓到了未来的当家主母,讪讪地将其送进院,由老管家好生接待。 安静的大院瞬间变得热热闹闹,秩序井然里多了满满鲜活气。 一觉睡醒,得知未婚妻登门探望,趴在床榻的昼景眯着没睡醒的眸子哼唧两声,几步之外婢女垂首悄悄红了耳根。 等了有一会,帐子被掀开。 昼景身着里衣,长发披肩,一副没睡够的慵懒模样,闭眼站在那,雪袜踩在光滑如镜的石砖,腰腹以下着实勾人的大长腿,左右婢女恭敬上前,面红脸热地为她更衣。 锦衣玉冠,流苏束带,象征世家主身份的九狐血玉,矜贵,骚气。 昼景扬眸,有光从她眼睛绽放。 眨眼不复慵懒,重新变回跺跺脚浔阳城都得抖三抖的美男子。 痴痴凝望她的背影,哪怕早就晓得主子是女儿身,婢女们视线相撞,个中心思流淌出来。 “主子似乎又长高了。” “是啊,那腿……” “好想被主子踩上一脚啊……” 大周国土辽阔,奉行男女恋爱自由,大环境下养出来的女子性情开放敢于大胆倾诉爱意。 三年前十六岁的昼景出现在宫宴,酒过三巡,被十一公主拐去寝殿的途中又被十五公主热烈示爱,最后被迟来的十七公主拉去赏花。 倾倒在少年郎长袍长裤下的美人不知凡几。 昼景喜欢美人,府上无论男女,纵是杂役都生着一张好看耐看的脸。她背上有伤,走得不快,慢悠悠地跨过门槛,看到怜舟姑娘带来的慰问品,“噗嗤”笑了出来。 怜舟被她这一笑,晃花了眼。偏偏她又觉得长成这样的昼景是该多笑笑的。她忍着羞赧和泛上来的不自在,轻声道:“伤好点了吗?” 昼景可怜兮兮地嘶了声:“疼。” 七尺男儿,没见过哪个比“他”还要怕疼的。 怜舟小心用余光瞥了眼,果然见站在堂上的侍婢个个面色微红。可见某人这副姿态是常有的。 她心里感叹了句“做昼家下人”不容易,伺候一个动不动就能引得人面.红心.跳不能自制的主子,是挺难的。还得时刻警醒魂被勾走了。 怜舟三魂七魄荡秋千似地晃荡两下,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仅仅是不愿见美人受损的疼惜。 她小声道:“你不该凑过来的。” 她虽然是女子,但比较能忍疼,起码一鞭子下来,不会像昼景这般哼哼唧唧,当着下人的面都要和她撒娇。 撒娇?她心又颤了颤,脸色变得古怪:她到底遇到了怎样的男人啊。 “我不凑过来,挨打的不就是你了?”昼景走过去,用很寻常又熟稔的口吻问道:“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 “这么早吗?” 还早吗?都日上三竿了!怜舟眼皮跳了跳,不知说何是好。她本身就不擅长与男子谈话,若非昼景替她受过,她也不会主动登门。 坐在主位,昼景细长白嫩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屈叩桌面。 手指也漂亮。怜舟心道。 “正好,听说你来时带了鸡和鱼……”昼景一改矜贵自持的世家作派,懒洋洋趴在桌角,眼睛仿佛会说话,如星子一闪一闪的:“舟舟,我饿了,想吃糯米鸡和桂花鱼,你会不会做?” “啊?”怜舟愣在那,心被“他”睫毛扫了一下:“糯、糯米鸡和桂花鱼,我会、会做呀。” “太好了!”她搓搓手,眼睛发光,声音更甜:“舟舟做给我吃可好?” ※※※※※※※※※※※※※※※※※※※※ 昼景:为了让舟舟更快适应我,不怕我,不讨厌我,配合我演一出倾情大戏! 怜舟:……真不是在勾.引我??? .感谢在2020-12-10 18:33:46~2020-12-11 23:0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皮 2瓶;莫瑜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废物又强大 怜舟是不喜欢昼景喊她“舟舟”的。 太亲昵。 但她无法拒绝一个刚为她受过、身上还带伤的伙伴。 有契约在,姑且是伙伴罢。 她只能暂且忘记这是个漂亮男子,在某人殷殷切切的目光下洗净手迈进后厨。 怜舟在后厨忙碌做一顿丰盛的早餐,昼景站在桃花树下招惹了一群花蝴蝶。 春风扬起,蝴蝶蹁跹地停在昼景绣了金线的袖口,年轻的家主胳膊抬起,花蝴蝶颇有灵性地顺着袖口飞落她手背。 粉艳的桃花瓣凑热闹地飘在她发顶、肩膀,一身桃花香。 猫儿倒退两步,瞅准了跳到主人瘦削的肩膀,跳上去的时候,借着冲力,压得昼景肩膀微微下垮,不禁皱眉:“喂,你最近吃太多了!” 猫儿舔舔爪子,还打算伸出长着倒刺的舌头哄一哄它娇里娇气的主人。 被昼景一巴掌不客气地将脸拍了回去。 昼景浑身“热热闹闹”的,以至于担心动作太慢怕饿着“他”的怜舟走出后厨门来看到这番别开生面的景象,嗓子噎了噎。 瞅瞅皮毛滑亮的猫儿,再看看绕着昼景飞不停像极了在讨好“他”的花花蝴蝶。 怜舟:“……” 没来由的被一股落差击中。 她掏出帕子擦去额间细汗,最体面的碎花裙沾了油烟味,反观昼景,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想象到“他”满身桃花香,真是香喷喷的美男子。 府中仆从那么多,厨艺精湛的大厨更多,为何非要来折腾她呢?她怀着一腔闷气:“开饭了。” 说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好似她真成了昼景什么人。 …… 色香味俱全的糯米鸡、桂花鱼,搭配清粥小菜,昼景坐在饭桌前举止优雅,尝一尝这道菜,眼睛亮了亮,再尝尝另一道菜,眼里洋溢着满满喜气。 这是怜舟有史以来第一次和年轻男子围坐一桌,心神不自觉被吸引,唇角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扬起。 昼景用饭斯文优雅,还很可爱。那份可爱体现在“他”眸子乍然绽放的光亮和细嚼慢咽时珍惜每一粒米、每一口菜肴的专注。 给了怜舟充分的成就感和小小的自豪感。 长筷落下,喝完最后一口米粥,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昼景擦拭唇角,忙不迭道:“好吃。” 怜舟看她一眼,笑道:“你胃口真好。” 起码这饭量,像个男人。 昼景回答的很随意很有心机:“没办法,舟舟手艺太好了。怎么办,尝过了舟舟的手艺,我吃不下旁人做的饭了,起码在我伤好之前,要念念不忘寤寐思求了。” 哪怕怜舟读书不如她多,也晓得这人又在胡乱调侃她了。 她有些为难,无言地望着昼景。 昼景不避不退很理所应当地与她对视,最后率先避开的还是怜舟。怜舟心想,这位世家主怕是将她当做好欺负的厨娘了。 “舟舟,作为报答,我再送你一本珍藏棋谱。” 不得不说,昼景心思细腻很会拿捏人心。她提到棋谱,怜舟自然而然想到她经昼景指点有所长进的棋艺。 “好罢。”她松了口。 “哎呀,舟舟真好。” 她嘴上说着“真好”,怜舟仔细瞧了两眼,没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图谋欲求,只看到清清明明纯粹的欢喜。她又想:或许昼景没说谎,他当真不愿成婚。 逢场作戏有一阵子,他看向她时除了偶尔令人难以招架的戏谑挑逗,余下的,干干净净。 “我中饭前再来。”她起身告退。 昼景送她到门口,看她步行远去。 回到正堂,妇人心事重重捧着一封名册,昼景负手而归,见她翻出宁姑娘的名册小像,异于常人的警觉使她漂亮妖冶的凤眼凝出危险的弧度,“花姨,出什么事了?” “我去了趟玄天观。” 玄天观乃大周隐世门派,百年前就以除妖称雄九州,然而百年后的今天,妖族几欲灭绝,修道之人重新将精力转移到感悟天地道法,罕有人现世。 昼景对玄天观无甚好感,眉梢扬起三分冷意,耐心等待后续。 妇人从腰侧取下袖珍小瓷瓶,“我向观主讨要一物,有没有问题,一试便知。” 下人早已退去,昼景领着人七拐八拐进了地下密室。 灯火通明,巨大的玉璧嵌进坚硬的石砖,与烛光交错映照人影,册子被妇人郑重地放在寒玉石面:“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当日之事过于巧合。 阿景,世间有一物,名为牵魂索,这还是你告诉我的。牵魂索实为一种香,万族之中,唯有狐族会不知不觉受其吸引。 香气无味,熏缭在凡物之上可产生魂牵梦萦之效。梦散无痕,最终藏匿在潜意识。” 她提到[牵魂索],昼景神思通明,一瞬了悟她从玄天观讨来的是何物。 她后背伤势未愈,因内心惊怒脸色隐隐透着苍白,置身此处,那份被怜舟赞不绝口的妖冶登时化作凛冽寒刀,死死盯着名册:“花姨,瓷瓶给我。” 妇人想也没想递给她。 木瓶塞拧开,一股清香随之流出,一滴冰蓝色水液滴在名册,水渍扩大蔓延,若册子没问题,三息之内定无事发生,若有问题…… 须臾,名册之上腾出一小朵橘红火花。 “果然是[牵魂索]!”妇人大惊失色:“怪不得无数名册里你独独记下了她!” 昼景长身玉立,直到瞧着那朵橘红火花熄灭,冷冷一笑:“牵魂索仅对狐族有效,花姨,恐怕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 “那又如何?他还能逼你现行不成?!” 妇人对昼景的维护无异于将她看作亲生骨肉,昼景冷色稍敛,唇角轻扯,扯出一声嗤笑,调子拉长:“做他的春、秋、大、梦。” 昼景是只体质特殊的雪狐。拥有狐族最高贵的血脉,除了能自由化形为人,和人没什么区别。 她体内没有妖灵,更不存在妖气,说是只废物狐狸也不为过。 生来小小的一团,被秘密送进深山,险些在大冬天因为体弱冻死过去,长到十五岁突然化形,被昼老家主派人接回,一朝扛下家族大业,成为九州美男排行榜上当之无愧的榜首。 为狐时,更漂亮的使人移不开眼。 哪怕道法高深的道士来到她面前都不会察觉半点蛛丝马迹。天生免疫一切道法,因为她是妖,又完全不像妖。 若一定要说,她就是一只雪白无暇的狐狸罢了。 除非自愿,世上无人能逼她现行。 既废物,又强大。 “现在所有人都晓得宁姑娘是我未婚妻了,你说大婚之日,会不会有人手持斩妖剑跑来除妖啊?” 她笑了笑:“花姨,你猜舟舟姑娘和那人是何关系?名册小像和撩香之事,不知从哪儿查,先查她身边人罢。” ※※※※※※※※※※※※※※※※※※※※ 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不烧脑,这是本轻松甜文。 .感谢在2020-12-11 23:02:58~2020-12-12 17: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御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鉴妖师 距离怜舟寄信去江南小镇已过去大半月,她和昼景的婚事办得如火如荼,浔阳城百姓的热情几乎要将怜舟湮没,入眼之处,红红火火,张灯结彩。 婚事近了。 迎亲之日,昼景一身绯红喜袍,腰细腿长,眉眼微弯,噙着令男男女女砰然心动的笑容,胸前佩戴一朵大到夸张的虞美人,并非绸花,而是她特意为了婚事从御花园摘来的。 人美花娇,散漫一顾,惹得长街两旁春.情涌动。昼景骑在马背慢悠悠收回视线,低声和郑二宋三有说有笑。 怜舟穿着最精贵的火红嫁衣坐在花轿,没想到这一天竟然这么快就到了。要说没心理准备,那纯粹无稽之谈,为了这一日,她被宫廷出来的教养嬷嬷折腾了足足半月,本就没多少肉的下巴更是尖尖的。 熬过三个月就好了。 她不断暗示自己。 花轿停在昼府大门前,热烈的声音如潮水涌来,怜舟深呼一口气,再缓慢吐出,如此反复,花轿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周遭议论声更大。 昼景由着众人调笑,一手挑开轿帘:“舟舟,到了。” 怜舟心重重跳了一下,只能攥紧掌心用这段时日以来的接触告诉自己昼景是好人,是正人君子,没必要害怕。但慌张的情绪还是从她绷白的指节泄露而出。 “舟舟,上来,我背你。” 她伸出手牵过少女细腕,弯下腰来,众目睽睽,红盖头下,怜舟轻咬下唇隐忍着攀到“他”脊背,掌心抵在此人肩膀,头微歪,根本不敢离“他”近了,只觉被“他”握住的小腿都在发颤、发烫。 昼景面上笑意更深:“不要怕。” 怜舟暗暗叹了声,盼望时间能早点过去。 落日余晖倾洒在一对新人身上,昼景不敢吓到她,温声道:“舟舟,抱紧了,别摔下来。” “嗯……你也、你也慢点。” 两人当着无数双眼睛说悄悄话,躲在人群里的女子眉毛紧蹙,正是接到信赶来的宋霁。 宋霁是名藏于市井的鉴妖师,举凡妖物没有能瞒过她这双眼的。一双眼堪比照妖镜,也是因此,她第一眼见到昼景画像,笃定了昼景是妖。 且不是花妖,不是虎妖,最有可能是妖族之中骨相最绝的狐妖。 若非血统高贵的狐妖,没人能美到这种地步。所以她不惜用上珍藏的[牵魂索],也要试上一试。 结果不出所料,因着[牵魂索]对狐族独特的吸引,怜舟入了他的眼,阴差阳错,成了昼景的妻。 世间妖族近乎灭绝,找了许多年愣是没发现一只,宋霁有求于狐妖,在发现昼景身上并无妖气时,一颗心沉到底。 眼看一对新人即将迈进门,她急忙站出来,大喊:“怜舟!” 神经绷紧趴在昼景背上的怜舟蓦地抬起头:“等等!” 昼景立时驻足。 红盖头被掀开一角,露出新娘子俏丽娇美的容颜,人群一阵骚动。 宋霁上前几步:“怜舟,你可是心甘情愿嫁给此人,若非所愿,姑姑带你离开!” 这话说得突兀,人群又是议论纷纷。 能在此时见到最信任的宋姑姑,怜舟紧张的情绪得到缓解,思及定好的契约,她扬唇浅笑,模样看似羞涩:“姑姑说什么呢,我与阿景幼时便有婚约,嫁给他,我自然是愿意的。” 幼时便有婚约,这话骗骗旁人还好,骗宋霁那是万万不能的。 她了解怜舟,以怜舟对男人防备厌恶的性子,若非甘愿,不可能老老实实趴在昼景背上。 起初她将名册小像混进去,本就是看中昼景世间独一份的姿容气度,有心为故人之女相亲搭桥,婚约是假,婚事却能成,那怜舟对昼景有情,想来不会有假。 宋霁被“昼景是人非妖”的真相打击地没了往日冷静,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昼景莞尔:“姑姑既然来了,就请进门喝杯喜酒罢。” 宋霁正有此意。 圣人亲自为其主婚,正式拜堂后,昼景松了口气,喜房内,她看着端坐静默的少女:“舟舟,你且等一等,我很快回来。” 怜舟手心直冒汗:“嗯……” 和昼景料想的不一样,宋霁手中一无斩妖剑,二无修道之人高高在上的凛然姿态。 她待昼景很好,甚至拉着她的手啰啰嗦嗦好生嘱咐半刻钟,说的无非是“怜舟不容易,昼家主往后可要好好待她,否则我第一个不答应。” 诸如此类的话昼景还是头一回听。 意识到事情和她猜测的有很大出入,她借醉拉着宋霁入席,趁人不备,低声道:“舟舟的名册小像,是姑姑趁机混进来的罢?” 单刀直入,有话直接谈。 宋霁一怔:“是我。” 称得上非常坦荡了。 昼景又问:“姑姑为何要如此?” 宋霁面上生出一抹黯然:“原本是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不过现下……家主能和怜舟结为眷侣,也算了却我心头一桩大事。” 如此,怜舟得一爱郎,不至于一生孤寂。 她现下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昼景看得疑窦丛生,刚要开口,被宋霁打断:“天色已晚,快去罢,莫让新娘子久等。好好待她,拜托了。” …… 门“吱呀”打开,昼景抬腿迈进去,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都下去罢。” 一旁的嬷嬷们不敢违逆,料想家主心急脸薄的模样不愿被人看了去,掩嘴偷笑着离去。 一时间喜房内的新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昼景愉悦地笑了,没遇上不开眼的捉妖道士,也没人破坏婚宴气氛,一切全都按照她计划的进行,就连外面等着闹洞房的闲人也被她想法子赶走。 确保四围没眼线,她音色婉转:“掀了盖头罢,不闷吗?” 大红盖头撤下来,映入一张无比娇美的俏脸。昼景啧了声,道了句“怪好看的。” 怜舟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两人假成婚,并未照着规矩而行,各自去浴室沐浴,忙完之后天色深沉,昼景早早收拾好,瞧着对面衣衫齐整娇弱无助的少女,笑道:“打地铺没问题罢?” ※※※※※※※※※※※※※※※※※※※※ 昼景拥有两种完美形态,除非由人变狐,或者由狐变人被逮住,否则任何道法任何鉴妖师都无法识破她的真身。所以昼景马甲多。[小狐狸阿狸,昼景本景,毛茸茸漂亮雪白大狐狸……],别问,问就是作者毛绒控,恶趣味。 这文真的就只是本轻松甜甜文,治愈系,满足甜文爱好者需求。 日常厌男恐男·沉迷女色·舟舟姑娘x不愿成婚爱自由·马甲甚多.狐狸本狸√ 设定提前放在这里,也不算剧透,最近内心承受能力比较差,基于故事刚刚开始,不喜欢的话就请不要告诉我啦~鞠躬~我会继续努力哒~ . 你是挺兔的 “没、没问题。” 看在契约的份上,昼景从床榻抱下一床红艳艳的喜被,红光绣线闪得她闭了眼,心头升起蛮有意思的怪异感——竟然真的成亲了。 “给你,要我帮你铺好吗?” 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草味,怜舟狼狈倒退两步,意识到失态,又红着脸上前接过触手绵软的鸾凤喜被,她声音压得低:“我自己、自己来就好。” 昼景被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么?她花了大把时间精力撬松小姑娘的心门,不就是拜堂成婚走走过场,关了房门对她的态度又变得疏离戒备了。 她歪着头,因了身量缘故微微俯身才能瞧见舟舟姑娘清丽娇美的容颜。 大红蜡烛无声照亮了她调笑的眼,波光流转。 “不会罢?不会就因为我背了舟舟,所以舟舟要和我见外了?”昼景嗓音软软的,雪白缀着红边的交领映着细瘦平直的锁骨,怜舟不小心看了眼,急忙道:“没有!” “是没有见外,还是没有说谎?舟舟,你虽然生得娇俏动人如春日里娇艳盛开的花,但我不会喜欢你的。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能比兔子还不如么?你不用防备我,那多累。” 怜舟看她男女通杀对自身魅力没有半点数的潇洒作派,脸色古怪,弱弱道:“你是挺‘兔’的。” 她说得怯生生的,昼景莫名就懂了:小姑娘拐着弯骂她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怜舟拿出和好姐妹聊天的真诚:“昼家主,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呀?” 所以不愿成婚,还找了她来逢场作戏。 大周主张男女自由恋爱,对同性婚姻明令禁止。她眼神忽然软下来,带着说不出来的同情怜悯。 昼景没法子容她继续胡思乱想,恼羞成怒:“说谁兔爷呢,睡觉!” 她不恼还好,恼了,就成了心虚,成了身为男人喜欢同性的佐证,怜舟自认明悟昼景为何有时看起来妩媚妖娆不像男人的真相,心弦稍松。 烛光熄灭,她衣衫齐整地摸黑窝进锦被,躺平了,双手交叠在小腹,乖乖巧巧露出小脑袋,眼睛弯弯,善解人意道:“我懂的。” 昼景解开衣带:“你懂什么?” 怜舟心想,就和她看见男人就厌恶,看见恶心男人更忍不住犯呕,天生不适合与男子成婚一样。昼景喜欢男子,所以无法接受女子。 很少能遇见像她一般奇怪的人,倾诉的欲.望到了嘴边,结合当下情况,她问:“昼家主,你见了女子会不会头皮发麻呀?” “欸?”昼景放下帘帐,“你见了男子会吗?” “会啊。”许是深夜给了人打开心门的勇气,又或许这样特殊的夜里不适合沉默,怜舟眼神黯然:“哪怕是斯文白净的男子,我见了也会头皮发麻,手心发凉,严重了还会干呕。” “是他们丑到你了吗?” 怜舟被她逗笑:“没有。我喜欢心思干净的。 但男人和女人,身体上的差异和身份地位的悬殊,注定了女人有时会沦为弱势、附庸。周律关于婚姻上规定了许多条条框框,可真能倚靠姻缘司和离的又有多少? 同为女子,尊严体面自由快活是属于上位者的。我大概……是厌恶男子生来的强势。” “那你厌恶我吗?” “家主沾了生得漂亮的光,但还是不能离我太近,我会怕。” 昼景无声笑了笑,“你胆子比我初见你时大多了。” “也没有。”怜舟侧身隔着浓沉的昏暗看“他”:“只是知道家主的小秘密罢了。” “……”昼景黑了脸:去你的小秘密! “我不会泄露出去的。”怜舟温声细语:“家主果然是对女子无感罢,你看我的眼神很干净,像清澈的流水。就是太媚了,会惹人误会。” “误会不正好吗?” 怜舟煞有其事地眨眨眼:“也好。我的秘密分享给你了,阿景,我们这样算不算志同道合的‘姐妹’?” 软绵无害的小羊皮褪下来,昼景怀疑自己看到了有点狡猾的同类,磨磨牙:为了计划顺利,姑且教她误会罢! 她懒洋洋嗯了声:“好好配合我,当‘姐妹’也不是不可以。” 连日来悬着的心落回原地,怜舟眉目温柔:“那我就放心了。睡罢。阿景,晚安。” …… 轻浅有节奏的呼吸声回荡在内室,怜舟睁开眼,即便晓得那人喜欢男子,多年来的防备心仍旧使她在此刻保持清醒。 今晚她的话很多,大概是憋久了,而昼景作为听众,又符合她倾诉的各种条件。 “还不睡?” 忽然而来的声音唬得她心口一跳,怜舟揪紧被角:“这就睡。”她顿了顿,“别吓我,吓出个好歹你就没好姐妹了。” 昼景被她气得头晕,重重一翻身,干脆背对她。 静谧充斥喜房,怜舟意识涣散前冷不防想到那声沙哑柔媚的嗓音,微微一笑:真好,昼景不喜欢女子,她安全了。还多了能聊天说悄悄话的“姐妹”。不敢睡太沉,闭上眼,半睡半醒。 鸡鸣破晓。能在昼府听到鸡鸣,怜舟觉得很有意思。 很多时候,她发现这位年轻的家主喜好与寻常世家贵胄多有不同。爱吃鸡,还在后院养鸡。更爱睡懒觉。 她掀开薄被,衣服皱巴巴的,看了眼不远处床榻上睡得香甜的某人,放轻脚步取回要换的衣物拐到屏风后。 还是有点紧张。 好在等她完全收拾好,昼景仍在昏昏大睡。 枕被叠放整齐收进柜子,怜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经过一夜的调节筹谋,她移步来到床榻,克制住心慌,素手挑开纱帐。 人面桃花。 她看了好一会,怎么也欣赏不够“好姐妹”绝美面容,脸皮微红。 “阿景?” 细弱的声线流入昼景香甜美梦,长睫忽动,里衣微敞,发丝柔软铺散在枕侧,等“他”睁眼的时间怜舟心跳漏了好几拍。 以至于昼景醒来率先看到的便是少女白里透红的脸颊。 她喜欢美人,于是伸手欲勾弄她尖尖的下巴。 怜舟吓得花容失色,“兔、兔子不吃窝边草!” “……” ※※※※※※※※※※※※※※※※※※※※ 昼景(抬下巴):我不是兔子,我毛茸茸起来比兔子漂亮多了! .感谢在2020-12-12 21:19:52~2020-12-13 16:0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xxx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川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新婚燕尔 昼景收回手打了哈欠,眼尾浸出点点湿意,躺在舒服温暖的被窝,她不想起,闭了眼,幽幽道:“再喊我兔子,舟舟,你小心……” 意味深长绕着酥酥麻麻的警告,怜舟怯怯看她,发白的小脸渐渐恢复健康的红润,“阿景,该起了。晚了会让人误会的。” “他们误会他们的,我睡我的。”昼景卷了被子:“就一刻钟。” 三刻钟过去,怜舟索性不抱希望,手捧棋谱看得津津有味。 恰是此时,某只睡够了的狐狸眼帘轻掀,软绵绵地伸了懒腰,衣衫不整:“早呀,舟舟。” “……早。” 外面太阳高悬,猫儿睡了又醒已经两轮,怜舟放下棋谱转身走出门。 “舟舟!” 怜舟讶异回头,不经意看到某人细瘦平坦的腰腹,控制不住“啊”了一声,连忙跑出去。 昼景不明所以,捏捏自己嫩得出水的小脸,不怕她进来,拐到屏风后,松松垮垮的衣带彻底拉开…… 新婚夫人脸色红红地站在门前石阶,侍婢仆从眼观鼻鼻观心,垂手而立不敢多看。 熟悉家主的婢女偷偷想着:定是家主又捉弄人了,夫人看起来便是脸皮薄的,家主容色艳丽,貌美绝伦,哪个姑娘受得住她调戏? 这实在冤枉昼景了。昼景喊住怜舟,无非想着作为新婚夫人怜舟不该出门避开。 穿好衣衫,踏出门,她大大方方抚摸少女乌黑秀发。 怜舟身子微僵,想到此人是隐藏的断袖,硬着头皮忍了。新婚燕尔,莫说被摸摸头发,即便再亲近,那也在情理之中。 昼景轻捏她指尖:“舟舟,我来为你画眉罢。” …… 画眉画得是情趣,怜舟端坐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内盘起发髻的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嫁人”了。原以为这辈子如何也体验不到穿红嫁衣的感觉,一日之间,竟全都圆满了。 她眉目舒展,僵直的脊背放松下来:幸亏昼景是断袖。 “舟舟?看我。”昼景指间捏着细长的眉笔,轻笑:“要画眉了。” 怜舟侧身回眸,一颗少女心忽然鼓噪两下:画眉,闺房之乐。也要让这人夺去吗? 不等她想明白,昼景已经凑过来,怜舟刚要避开,对上她一双亮晶晶清澈如水的眸子,再次定在那。 笔锋扫过眉尖,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怜舟屏住呼吸,不想与之多做交缠。 她局促地揪着袖口,好在昨夜两人说开,昼景在她心底实在算不得真正具有侵略性的男人,不知是憋气还是过于不习惯的原因,她脸色涨红,恰如挂在枝头成熟的樱桃。 头微歪,昼景“哎呀”低呼:“乖,不要乱动。” 怜舟呼吸一滞,乖乖保持不动。 两人一坐一站,视线下垂,她也只能盯着某人衣襟繁丽的花纹发呆。 哪怕是断袖,昼景也是实打实的男人呀。 矛盾的心理鼓荡在心腔,她再次感叹:做戏好难。 还是早早培养出真正的“姐妹情”为好。 “用过饭,要去逛街吗?” 昼景聚精会神画眉,闻言兴致盎然:“好啊。”也让浔阳城百姓看看她们有多“恩爱”。 “嗯,再给你定制几套新衣。”她悄悄凑到耳边,还没言语,怜舟白嫩嫩的耳尖像是被她呼吸烫了下。 “买衣服的银钱从你万金里扣。” “……” 一瞬,所有的旖.旎暧.昧被冲散,怜舟肩膀不自在地动了动,“嗯。” 眉笔最后扫过细眉,不知她心底如何混乱,昼景身子退开:“好了,舟舟你看,我的手艺如何?” 仅仅是画了两道眉,怜舟身上的气质发生微妙变化,惹人垂涎的娇美柔弱被遮掩,取而代之的是世家主母融入骨子里的端庄沉静。 藏好那分惊讶,她如实道:“很好。” 细心记下不同,想着以后也要如此画眉,略有威慑力的妆容很适合她,应该能逼退一些贪婪觊觎。 新婚醒来的第一天,两人用过饭,昼景携妻出门,一路上道贺声不绝于耳,更有不少小道消息传出来——昼家主成亲当日,单单想不开跳陵河的就有两掌之数。 其中不止有女子,也不乏男子。 怜舟顺便听了一耳朵,感叹昼景魅力之大,光芒万丈。 “舟舟,你看她们多羡慕你。”昼景歪头冲她笑,突然道:“夫人,倒是笑一笑呀。” 怜舟果然冲她扬唇,笑颜明媚绽放,迷了来来往往行人的眼。 昼景笑意更深,对她的配合相当满意。 相信今日过后浔阳城百姓都会笃定她二人情意深厚,只要够入戏,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一脚迈进锦绣坊,昼景已经开始琢磨有情人婚后生怨的全新桥段。 昼家主亲至,锦绣坊坊主热情相迎。 各色成衣看得怜舟眼花缭乱,她谨守不给“好姐妹”丢人的原则,多听多看,沉默寡言。 “舟舟,你看这件衣服如何?” 怜舟瞥了眼:“很好。” “那就试试?” 半刻钟后,怜舟穿着一身亮色新衣,掀帘而出。昼景想也没想:“买了!” 世家主想花钱,谁能拦得住呢?怜舟欲言又止地看着某人,眸光隐隐幽怨:好心疼她还没到手的万金,就这样被昼景痛快挥霍。 赶在某人再次开口前,她清咳一声:“阿景,够了。” 昼景讶然:“怎么能够?” 盈盈水眸径直望过来,似在强调“适可而止”,她态度软化:“行,就听你的。不过……”她笑道:“坊主,拿你们这最好的料子来。” 若让怜舟选,她定不会花费十金买几匹云水绸,但事情就这样顺利地发生了。 锦绣坊的裁缝拿着软尺走来欲测量贵客腰围肩宽,昼景眉心一动:“舟舟,你来罢。” 侍者和府里随行仆从同时露出“果然如此”的暧.昧笑容,怜舟愣在那挪不开腿,她当然晓得昼景为何有此一说,不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昼家主与其夫人恩爱甚笃么? 相爱时轰轰烈烈,和离才越发显得情伤之重。为情所伤的美艳家主乏了倦了不愿动心动情,以后谁还敢上赶着说媒催婚? 怕是圣人都不能强人所难。 昼景算盘打得响亮,怜舟捏了捏指尖:好罢,当“他”是姐妹好了。 瞧她紧张地耳垂通红,某狐狸家主光明正大与之“调.情”,语调悠扬:“舟舟,还有腿长哦~” ※※※※※※※※※※※※※※※※※※※※ 诱攻实锤! 嗐,我就等着阿景一头栽进去呢。 .感谢在2020-12-13 16:05:40~2020-12-14 01:2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陪你做到大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四岁所见 怜舟脖颈都被染上淡淡红晕,俯身双臂环过昼景腰肢,软尺轻缠。 极为干净的女儿香顺着少女领口钻出来,昼景好整以暇瞧她不断升温的耳垂,作弄心起:“舟舟,装你也要装得像点啊,太松了,紧一点。” 紧?还能怎么紧?怜舟耳边不知怎的回响起昔年勾栏院里听到的荤话,气得牙齿发颤,骨缝里蹦出来的胆量使她不管不顾瞪了某人一眼。 昼景被瞪得没了脾气,闭嘴不吱声。 四围寂静无声,家主与夫人调.情,侍者与仆从哪能在旁看着? 怜舟尚未意识到这点,指尖轻颤颤着,认真记下测量好的数值,脑海倏地冒出一个念头:昼景身为男人,腰竟和她一般细,仿佛一不留神就会如柳枝折断。 论起婀娜细腰,怜舟这把纤腰没几个女子比得上,可偏偏一个男人…… 无怪乎昼景会成为艳煞九州的第一美男。 “唔,还有腿……”昼景逮着机会笑嘻嘻同她道。 衣袍下长腿动了动,怜舟耐着性子与之配合,若非看在万金的份上,她弯下腰,留给昼景一道完美的脊线。 狐族向来以美色自傲,哪怕是教昼景评判,舟舟姑娘的身段姿容也是一顶一的好。 生得如此出挑,却能全须全尾来到浔阳,想来也是个聪明有急智的,再观她对男子出奇的防备警戒,长这般大,应是没少被骚扰。 一切进行的好好的,怜舟打心眼里赞叹昼景好身段,倏尔,背脊僵直。 如潮水骤然涌来的画面令她脑子乱糟糟的,喉咙泛起一阵干呕。 “舟舟?!” 怜舟肩膀颤抖,恐惧厌恶占据了她的心,使她不能听清昼景在说什么。 她小脸雪白,唇无血色,察觉到此地唯她二人,喃喃道:“阿景,我……我不想这样……” “不想哪样?” 喉咙发紧,软着腿站起身,半晌,她长呼一口气,压抑住所有惊惶。 软尺的另一头被塞到某人掌心,她眸中带着恳求:“如果可能,阿景,这辈子我都不想屈居男子之下,和你无关,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眸子水润,一眼望过去,恍如沉浸于江南一重又一重细雨淋漓的水雾,昼景看得短暂失神:“哦。”她笑容真挚:“那就不量了。” 虽然不明白出了何事,可对待美人,她常存两分怜惜。 此间突发之事被埋在两人心底,出了锦绣坊大门,不过一个时辰,城中百姓发自肺腑地感慨他们漂亮的家主有了心仪之人。 新婚燕尔,大抵世人都愿见有情人终成眷侣。 回去后,入夜,怜舟裹着锦被陷入肮脏的梦魇。她额头生汗,昏昏沉沉破碎的音节自唇边流泄,惊醒睡在床榻的人。 昼景睁开眼,眼里闪过一抹苦恼:这是怎么了? …… 梦境,十四岁那年。 爹为娘殉情后的第四年,怜舟为了生计不得不抛头露面疲于奔波。 十四岁,骨相匀称,姿色初成。那份溺在蜜糖的柔弱娇美对于一介孤女来说,是致命的危险。 是以每次出门她都要做足伪装,抹去七分娇色。 但她还是被人牙子盯上了,一觉醒来,腿脚被绑,被关在一家青楼的柴房。 易容没被识破,看在她年纪小、聪明机灵,老鸨不愿早早把人毁了,仅派她伺候楼里一名娘子,偶尔也要为客人斟酒。 那是她最无助最黑暗的日子。不染尘垢的心灵被世间险恶污浊,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被迫看了太多肮脏。 彼时,陷在噩梦的怜舟看着不远处强忍恶心惧怕的“自己”,手里端着一壶烈酒,如木桩子失去所有反应。 男人大咧咧地坐在铺垫虎皮的椅子,女子娇笑声渐渐化作隐忍的闷.哼吞吐,“怜舟”怕得要死,恶心得要死,浑身僵硬听着几步外肮脏至极的荤话。 她怜悯那女子,更惧怕真实容貌显于人前后的危机。 度日如年。 一声低呵,夹杂着沉沉欲.火与怒火,她怕极了,颤巍巍上前几步,男人夺过她托盘里的烈酒,恶声恶气地斥退她。 哪怕被赶到门外,闭上眼的“怜舟”还是能听到酒水浇灌的水声,荒唐放浪。 她手脚冰凉。 时光难捱,两个时辰后,客人扬长而去,“怜舟”随召进门。 女子笑看尚且年幼的“怜舟”:“我真羡慕你,有张普普通通又不招惹人的脸。生得太美却保不住这份美,是罪。 只你身段过于好了,记得多吃点,长胖点,没事晒晒太阳…… 这世间,脏啊。” 她目色悲凉:“我也脏。至于你,干净一日是一日罢。” 十三天。 怜舟在这沾满红尘污浊气的青楼谨小慎微待了十三天。 她庆幸从宋姑姑那里学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终于有一日,她等到了逃跑的好时机。 也是那一日,宋姑姑找到了她。怜舟求姑姑再救一人,姑姑应了。 可还是晚了。 她伪装婢女服侍十三天的大娘子伤痕累累死在闺房。 怜舟永远都忘不了那副血腥残暴的画面,悲怒交加,在姑姑的帮衬下,她扬手挥刀,杀了那泯灭人性的男人! 从那日起,怜舟就“病”了。 她厌恶满身情.欲的男子,她也恐惧充满强势意味的男子。 不想走相夫教子的路,不想委身于人,不想被各种贪图的目光注视。随着年岁渐长,上天却给了她最柔弱无辜,惹人垂涎的美。 昼景愁眉不展,赤脚从榻上走下来。 “舟舟?舟舟?” “宁姑娘?” “怜舟姑娘?” 知道她畏惧男子,担心将人吓到,昼景点亮烛火,内室亮堂起来。 少女陷入无法挣脱的梦魇,汗湿鬓发。 “舟舟?” 她迟疑地将手背贴在怜舟额头,神色微沉,起身快步出门:“去请女医来!” 高门大院一盏盏灯笼被点亮,灯火通明。 昼景折身回眸,看着可怜兮兮窝在被衾浑身战栗的娇弱少女,沉吟一二,低声道了句“抱歉”,手脚麻利地将人从浸了冷汗的锦被捞出。 她不能教人知道新婚夫人每夜都睡在地上。 意识迷离,怜舟压着哭腔低喃呓语,昼景皱了眉:她就没见过这样软绵绵的小可怜。待离近了,眼中怜悯愈甚。 “娘……救我……救我……” 泛白的唇瓣张张合合,像极了经风雨捶打的百合花。昼景动作轻柔,一声声安抚她:“舟舟,舟舟不怕……” 女医深夜被喊起来,提着药箱匆忙进门,见了昼景,恭敬行礼:“见过——” “还讲什么虚礼?”昼景一顿心烦:“快来看看,她发高烧了。” 深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妇人免不了多问两句,哪想进门看到的是年轻家主愁眉紧锁的焦躁模样,心咯噔一下,到底没言语。 …… 天边涌起细碎流光,昏暗被驱退。 一觉醒来怜舟四肢绵软无力,意识到躺在何处,她猝然一惊,哪怕发现衣衫完完整整穿在身上,清亮亮的双眸还是噙了泪。 泪水在眼眶打转,伸手在身侧摸了空。 纱帐掀开,她坐起身,透过一双水眸无意瞧见委委屈屈蜷缩在地上的某人。 ※※※※※※※※※※※※※※※※※※※※ 作为一个自身难保的小柔弱,被迫耳闻目睹那些肮脏事,对十四岁的舟舟来说,是不能承受的。 虽然侥幸毫发无损,但在那样的地方待了一阵子,心里还是留下了深刻阴影。 这就是她厌男恐男的由来。 咳,漂亮小柔弱需要毛茸茸大狐狸来温暖。 感谢在2020-12-14 01:22:59~2020-12-14 18:0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脱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清心寡欲昼家主 五月份,天不冷不热,昼景长手长脚窝在薄被,侧蜷着,拱起瘦削蜿蜒的身条。 内室静悄悄,紫金炉里徐徐飘出袅袅安神香,萦绕眼眶的泪渐渐被逼回,怜舟犹豫半晌,掀开锦被。 昨夜的记忆早已模糊,怕惊扰窝在几步外熟睡的某人,她轻手轻脚走下榻,雪袜着地,衣裙下露出细瘦伶仃的小腿。 风从未关严的窗缝溜进来顽皮地吹动裙角,如柳梢浮动湖面涟漪,少女清丽柔弱的气质自眼尾漾开,视线胶着在昼景长卷微翘的睫毛。 年轻的家主眉眼映着疲惫,此刻睡得香沉。怜舟蹙眉,微微病色的唇瓣上下轻抿,不知是惧是忧。 昼景睡的是她的临时小窝,盖的是她的被衾。 她偷偷摸向袖内,用来防身的匕首还在——醒来种种迹象表明,这人并未对她做什么。 “你为何会睡在这里呢?” 这地方可不舒服。地位仅次于皇族的世家主,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他真能承受住这份委屈。 怜舟眼底浓浓的戒备散去,身子下蹲,近距离瞧昼景那张百看不厌的侧脸,不止一次的想,如果阿景是女孩子那多好。 就可以放心地和她谈天说地、逛街郊游。可以做一对挚友,分享彼此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 沉迷昼家主天人姿容的少女欣赏地忘了时辰,昼景无法继续伪装,无奈睁开眼:“舟舟,你还要盯着我看多久?” 没想到他会在此时醒来,怜舟被窘迫羞赧击中,匆忙起身,别开脸,甚至背对他:“我、我没有。” 口是心非。昼景秀秀气气地打了哈欠,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时辰。 她困得很,音色裹着撩人的沙哑:“好些没?” “嗯?” “你忘了么,昨晚你生病了。”昼景歪头笑她:“我照顾了你好久,还哄你来呢。生病的舟舟哼哼唧唧像小孩子。” “你说什么?” 模糊不清的记忆拨开一层层云雾后总算清醒,怜舟懊恼扶额,脸颊迅速浮起红晕,颇有点难为情,想也知道昨夜给人添麻烦了,更为醒来下意识的惊惶猜测感到羞愧。 压下那分羞意,她诚恳道:“好多了,谢谢你。” 回答她的是一声低笑:“真想谢我,不如试着信任我?” 怜舟怔然,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才显得不失礼。 好在昼景没想难为她,起身,来到雕刻精细的木架前。崭新的月白锦衣穿在身,她扭头:“我说过,你帮我我不会亏待你。舟舟,你大可放心。” “我、我知道。抱歉,是我猜忌多疑误会了你。” “这有什么。”昼景忽而莞尔:“我对美人向来怜惜。” 温柔里毫不掩饰轻佻,有意思的是怜舟竟然不觉反感。 夜里发了高热,内衫贴在身上透着粘腻,对于爱干净的少女而言已经是难以忽视的难受,她看着昼景,昼景善解人意地拍拍衣袖:“我去梳洗,你自便。” 看他走开,怜舟轻轻柔柔地低笑,抬腿拐进浴室。 清水扑在脸上,年轻的家主望着琉璃镜中那对微微变化的狐狸眼,指腹拂过眼皮,又恢复成精致清冷的凤眸。 全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晨光灿烂,宋霁守在门外已有些时辰,门打开,她担忧地朝少女投去眼神:“怜舟,你怎样了?” “宋姑姑。”看到宋霁,怜舟不受控制地想起梦境里真实发生的事情,十四岁的自己、惨遭羞辱被折磨致死的大娘子、形形色色令人作呕的衣冠禽兽、以及手起刀落溅在她脸上的血…… 她指尖发凉,笑容依旧明媚:“我很好,有阿景照料,姑姑,我已经无碍了。” 昼景适时道:“舟舟身子柔弱,多养养也就好了,姑姑无需挂虑。” 妇唱‘夫’随。宋霁被年轻人一番宽慰:“那就好。” 她多看昼景一眼,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怜舟道:“阿景,你在这陪姑姑,我去后厨看看。” 昼景含笑点头,两人配合默契,还真有几分居家过日子的寻常烟火味。宋霁看着她的眼神,动容而欣慰。 “姑姑,请坐。” 院落石桌,侍婢摆好茶点,静静退下。惠风和畅,宋霁拧眉开口:“昼家主……” “姑姑喊我阿景就好。” “阿景。” “嗯,姑姑请说。”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优雅知礼的小辈,宋霁对她印象良好:“夜里,舟舟是做噩梦了罢。” 近乎笃定的陈述语气,昼景入戏很快,作为担心枕边人的好情郎,她道:“姑姑有话不妨直言,不论以前发生了什么,我希望和我在一起她都能轻松快乐。” “舟舟算是我看大的。”宋霁指腹划过微烫的杯璧,倏地露出促狭调侃的笑:“她很漂亮,对不对?” 昼景轻笑:“对呀,和我简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仗着一张无可挑剔的玉颜和与有荣焉的口吻,成功逗笑宋霁。 宋霁感慨良多,“舟舟有你,是她的福分,你有舟舟,也是你的运道。我与宁傲乃故交,宁兄弟是不折不扣的痴情人,但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哪个称职的父亲会丢下幼女选择殉情。 “这孩子长这么大不容易,吃了很多苦。”宋霁饶有深意地看她:“她不喜男子,厌恶男子,更因年少经历对男子存有深深恐惧。可她愿意嫁给你。” 昼景面上笑容真诚无伪,侧耳恭听。 宋霁继续道:“你们没有婚约却肯编造婚约,最重要的是她愿意陪伴在你身侧。阿景,我不愿见她一生孤苦无依。” “我会陪舟舟一辈子。会保护她,待她好。”她顿了顿:“姑姑,我能多嘴问一句舟舟是因何缘故……” “这正是我要说的。” 长廊,少女静默着仰头看天。 她与昼景的婚事骗了天下人,也骗了姑姑。姑姑待她有多好,就有多希望阿景是个靠得住的好夫君。 夜里梦魇发热症,她知道瞒不过姑姑。 曾几何时,怜舟深受噩梦困扰,为帮她从过往走出来,姑姑想了很多办法。 当下姑姑找阿景谈心,谈话的内容想也知道,姑姑定是将那段陈年旧事诉之于口。怜舟心绪复杂。转念一想,若真当阿景是“姐妹”,那么他知道了也无妨。 三杯茶饮尽,昼景眉梢浮起丝丝冷意:“杀得好!” 便是宋霁也没想到如此妖冶漂亮的人动起怒来这般凛冽,她捻磨翠玉小茶杯,神情晦涩:“若我当年护好她,也就没这遭事了。” “可姑姑若因此事自责,舟舟知道了心里定然不会好受。” 宋霁眼波晃了晃,话题转开,轻声道:“阿景和怜舟,应是还未行房罢?” 昼景呆在原地:“这……” 她脸色古怪,耳尖不知觉起了一抹红。 想不到还是名青涩害羞的俏儿郎。宋霁容色缓和,称得上慈眉善目。以她的年纪和怜舟半个亲人长辈的身份来说这些,她语气自然:“是不是处子,我还看得出来。” 事实上作为顶级鉴妖师,宋霁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眼里不容沙子,除了眼皮子底下这只世上独一无二的高贵雪狐,恐怕没什么没瞒过她的眼睛。 一对假夫妻却也将她蒙蔽,并非昼景与怜舟演技毫无破绽,而是疼爱小辈的女人从未怀疑过她看顾大的孩子。很多话,怜舟说是,那便是。 昼家主哑口无言。 宋霁认真道:“她是个好孩子,值得世上最好的疼爱。阿景,你也是好孩子,成婚当日她亲口承认对你有情,可见心里有你。 你生得俊秀貌美,想来怜舟很喜欢。只是行房之事,不要强迫她好吗?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怜舟没其他长辈,这话只能我来说,冒昧的地方……” “姑姑不必担心,我会尊重舟舟的意愿。”昼景深呼一口气,脸上热气扑腾,她快速道:“若无其他事,请、请原谅晚辈先行一步!” 要命了。 她步履匆忙。 做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呢?她揉揉耳朵,呲了呲牙:谁对那档子事感兴趣啊! ※※※※※※※※※※※※※※※※※※※※ 昼景:我不是色狐狸。 感谢在2020-12-14 18:04:38~2020-12-16 00:3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前路有你陪伴 2瓶;莫瑜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多了个好姐妹 看她慌不择路地跑开,宋霁微微一笑,饮尽杯中茶,噙在唇边的笑意愈深,果然脸皮薄的孩子最惹人爱了。 两刻钟后,脸皮薄的某人耳朵红红迈进内室,怜舟坐在窗前翻看棋谱,见了她来,放下快被翻烂了的棋谱,侧头浅笑:“你知道了呀。” “嗯,知道了。”昼景清了清喉咙,恢复素日的散漫慵懒,若非耳尖窜着火,或许更能唬人。 肮脏可怖的旧事是少女心头直插的一把刀,刀光血影,污秽不堪,从宋姑姑那里听来的小怜舟,和倚坐窗前色若春花的少女大不一样,昼景没法想象昔年舟舟姑娘身陷囹圄是怎样的孤弱无助。 她游走人间数年,知道少女需要的不是安慰,长腿迈开来到桌前,手撑桌沿斯斯文文眼里流出一抹笑来:“舟舟很勇敢,十四岁就能替那位姐姐报仇。” 那位姐姐?堂堂世家主竟折节称呼青楼妓.子为姐姐,怜舟定定看她,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一朵至雅至清的花来。 身为男子,愿意尊重女子,身为站在云端的男子,愿意尊重跌入泥潭的女子,须臾,怜舟眼睛迸发出光,发自肺腑:“阿景,你和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温和、柔善、轻佻、散漫,邪气,也优雅。 昼景喜欢看她眼里的光,不愿那光泯灭,笑道:“是啊,人间蛮大的,舟舟才十八,多的是你没见过的人和风景,你说对吗?” “对。”怜舟睁着对笑眼,先后两桩小秘密都被“他”知晓,心里再次起了和昼景培养“姐妹情”的念头。 她小声道:“阿景,如果哪日你有了喜欢的人,一定不要忘记告诉我。不管旁人如何,世道如何,我都会第一个向你献上最诚恳的祝福。” 她说得郑重其事,昼景凤眼上挑:“如果是你呢?” 怜舟被她打趣的红了脸,也跟着笑:“可是阿景,我又不是男子啊。” 看来这断袖的身份在她这里扎了根,昼景撇撇嘴:“没有那天了。” 她对婚姻无感,更无意情爱,怎么可能会有意中人?别闹了。 在大周,碍于律法禁止世家子偶有断袖都不敢放在明面来,以为触碰到“他”的伤心事,怜舟柔声劝慰:“阿景,事在人为,不要气馁。” 昼景容色微囧,再次被她温柔认真的态度打败,佯作苦恼地看过去:“舟舟,你猜姑姑还嘱咐我什么了?” “他”喊姑姑喊得流利顺口,眼睛里藏着隐秘的狡猾,怜舟笑了笑:“我不想猜。”无非是那些罢了。 “不猜可不行。”昼景拿眼神勾她:“猜猜嘛,猜猜呀。” “你能、你能不要撒娇了吗?”虽然你生得好看,虽然知道你喜欢男子不喜欢女子,可再怎么说,这样也于理不合…… “猜不猜?快猜。” 美色缭乱,怜舟被蛊惑地一阵眩晕,扶额侧过身:“好罢,好罢阿景,你先离我远点。” 昼景乖乖在她两步外坐好,扬眸笑开:“舟舟,倒是猜呀。” “好,我猜。”怜舟随意发挥:“姑姑是嘱咐你不准纳妾了?” “不是哦。”昼景贱兮兮逗她:“尽管猜,猜对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 怜舟咬唇:这什么人呀! 奈何年轻有为貌美绝伦的家主丝毫感受不到少女的无奈,好在怜舟脾性好,存心想和她做朋友,兜兜转转话题回到正轨,昼景手托下巴,“舟舟,过两天咱们回趟江南,我得拜见岳父岳母。” 没防备被出口的“岳父岳母”砸在头顶,怜舟神思恍惚,对上昼景那张脸,脸颊蓦地微红,眨眼又是一白,看得人摸不着头脑。 昼景:“舟舟?” “嗯,好。”她快速做出回应,“知道了,你、你且去忙罢。” “不忙,我有什么好忙的,一切有下人收拾打理。”昼景歪头凑近来,眼睛微眯:“舟舟,你说话磕磕绊绊的,不会对着我起了绮思罢?” “哪有!”怜舟睁大眼睛看她,唯恐清誉不保:“你不要乱说,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阳光充足,照在身上照得昼景浑身骨头都要软了,她懒洋洋地垂了眼眸,胳膊搭在桌沿,“舟舟,想吃辣子鸡。” 怜舟抿唇,顾自纠结一会,再看某人昏昏欲睡一脸享受的模样,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蹙了眉:“我这就去做。” 昼景惬意地弯了唇角:“还想吃糯米鸡、凉拌手撕鸡、油炸小酥鱼,清蒸鲈鱼……” 她抬起头:“就这些了,舟舟,可以吗?” 她眼睛明亮如星,怜舟闭了眼,神色复杂:“当然可以……”她瞥了眼昼景削瘦的身板和平坦的肚腹,关心道:“吃这么多,真不要紧吗?” “没关系啊,只要是舟舟做的,我都吃得下。” “……” 怜舟还能说什么呢? 人走开,昼景心满意足地阖上眼:这样的日子,岂一个“快活”了得。 早知怜舟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还是不折不扣厨艺精湛的小厨娘,她应该提前将人拐进府。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啊。 …… 挽起袖子忙碌在后厨的少女有条不紊地处理好食材,立在原地发呆。 岳父岳母啊。 说不出来的沮丧击中了她。 昼景提出回江南拜祭爹娘,若他当真是自己夫婿,此举再正常不过。身为女婿,不管身份有多尊贵,理应回去同她“见过”爹娘。但昼景终究不是。若爹娘有知,自己这一辈子都打算孤身一人,他们会怎么想? 会担心吗? 怜舟吸了吸鼻子,应该不会罢。起码爹爹不会。爹爹若担心她余生过得艰难,哪会不管不顾地随娘亲去了。 满心的惆怅涌出来,怜舟自觉不可陷入莫名低落的情绪,仰起头,自我劝慰地笑了笑:哪怕一个人,她也会过得很好。 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金子是要用心赚的。既然上天将莫大的福运送到她跟前,她得抓紧了,有了足够安身立命的本钱,宁怜舟才能有尊严地活在这世上。 香味顺着厨房飘出来,迎风吹远。 昼景从睡梦醒来,深吸一口气,按捺不住溜溜哒哒走向后厨,最后碍于身为家主的矜持优雅,漫不经心站在桃花树下。 系着花围裙的少女从厨房探出脑袋,“阿景,可以了。” 出乎意料地,被某人璀璨盛放的笑颜惊得心潮翻涌。 怜舟不禁揪着胸口衣襟,呼吸微微急促,她想不明白,世间为何会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昼景一心惦记着美食,只道她被烟火熏得小脸发红,并未在意。 饭桌随意地摆在桃花树下,昼家主散漫敛袖,斯斯文文起筷,直到一人吃完半只糯米鸡这才有心思关注身旁俏丽小厨娘。 “吃呀舟舟。” 怜舟指尖微动,眼尾轻挑,心想你总算看到我了。念头闪过又觉自己过于幼稚,一时哭笑不得,“你吃慢点。”抬手撤去“他”手边酒盏。 “欸?”昼景不明所以,“我的酒……” “酒能乱性。”怜舟耳根泛红,不好意思道:“还是少喝为妙。嗯……是、是饭菜不香吗?” “不,饭菜很香。可酒……”酒也香啊!看着略显局促的小姑娘,这句话到底被昼景咽回肚子。没有酒就没有酒罢。 怜舟规规矩矩坐在对面起筷,真正明悟了“秀色亦可餐”的真意。 她不愿昼景饮酒,一是为自身安全考虑,二嘛,若昼景实在喜欢饮酒,她可以为其酿酒。她酿的酒,不会醉人,果香纯正。 四围仆从退去,桃花树下,怜舟吃够七分饱,放下长筷。瞧着对面兴致不减的美人,心念转开,小声道:“阿景?” 昼景抬眸:“嗯?” “也没什么。”怜舟身子端正,背脊甚至挺直得生出两分僵硬,她唇色更甚于迎风盛开的桃花瓣,张张合合,温温软软的腔调裹着一股子怡人春风,“我想问,吃了我做的菜,阿景,我们这样,算不算……算不算……” “好姐妹”三个字的口型昼景一下子就看懂了。 她眼睛弯弯:“舟舟呀。” 怜舟被她喊得小臂生出一层细皮疙瘩,可谁让昼景脸好呢!克制住搓胳膊的冲动,她乖巧出声:“怎么?” “我也想问,舟舟除了做这一桌子饭菜,还会什么?” “我还会酿酒。青梅酒、蜜桃酒、杨梅酒、荔枝酒、李子酒……”不确定有没有说到点子上,怜舟继续道:“除了酿酒,我还会——” “够了。”一不留神没忍住喉咙吞咽的动作,昼景佯装从容地从怀里摸出一枚爪形玉石。 以大周的风俗,同性之间,男子赠送玉石,女子赠送手帕,可表结拜之意。怜舟右手摸向左手袖袋,摸出一块绣花手帕作为交换。 指腹捻磨在玉石,她笑靥天真:“阿景,我会对你好的。” 昼景将手帕塞进衣袖,没来由皱了皱眉,这话听着……行罢。她端庄自持地轻点下颌。下颌线漂亮极了。 将对己身存在威胁的异性转为可一起说悄悄话的“好姐妹”,怜舟何止松了一口气,再看昼景时,眼睛明媚闪烁,星星点点的碎光看得昼景一头雾水。 她顿了顿:“舟舟,我想喝青梅酒。” 怜舟冲她一笑:“好,我这就去酿。” 啧。 望着她走开的身影,昼景摸着下巴沉思:这就是作为好姐妹的待遇?啧啧啧。她真的不想说,怜舟姑娘,你性别歧视未免太严重了啊。 ※※※※※※※※※※※※※※※※※※※※ 感谢在2020-12-16 00:35:47~2020-12-23 14:5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无止境的8月 30瓶;青厘 6瓶;苡仁、卷毛狒狒 5瓶;刘力菲女朋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如风筝自由的少女 看破不说破的昼家主坐在桃花树下吹风小憩,庭院寂静,她甚是百无聊赖地睁开眼,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眨动,几息之间有了新主意——闲来无事,去围观舟舟姑娘酿青梅酒罢。 说好的要喝青梅酒,然而这酒也不是一时半刻能酿好的。怜舟一番忙碌,做的皆是自身擅长的事,然而这份擅长落在某人眼里,那便是十分绝妙了。 昼景再次在心底赞叹自己行事英明果断,找了个十项全能的美貌小娘子,看向宁怜舟的眼神,温厚纯良。 圆圆的眼睛在望过来的那一刻如月牙弯弯,饶是怜舟对男子无感,也被着实打实的美色迷得心跳如鼓。 真正的美人不分性别,一眼望过来,眼底除了美还是美,一颗心装满了惊艳绝色,哪还有余力去分辨男女? 她在这不时释放天生的魅力,怜舟慢悠悠生出淡淡的惆怅,捏了捏放进袖袋的玉石——她二人结拜的物证,她醒过神来,“阿景,你去外面稍等片刻可好?” “为何要我去外面,我坐在这影响舟舟发挥吗?” “说不上影响,只是……” 昼景搬着小圆凳上前两步,她身形高挑,即便坐着也能给人一种微妙的玉树临风的感觉。怜舟居高临下看她,竟没了言语。不得不说,昼景五官生得过于精致了。 没想到他也有缠人的一面。而面对他的纠缠,怜舟忍了忍,选择了纵容。 自己选的“姐妹”,哪能嫌弃呢。 无论是嫌弃他生得比女子还美,还是嫌弃他比猫还要嘴馋,都说不过去。 怜舟手边不停地忙于酿制青梅酒,昼景眼巴巴瞧着,对那几个月后才能浅酌的酒酿生出浓浓期待。 两人大半日窝在府里没出门,仆从皆感叹家主与夫人如胶似漆片刻都舍不得分离。 酿制了整整三罐子青梅酒,密封存好,怜舟扶着后腰站起身,刚要擦拭额头细汗,昼景忙不迭开口:“我来。” 云纹银边的帕子柔柔擦过鬓角、额头,淡淡的青草香顺着广袖弥漫而来,怜舟不自在地红了脸,她实在不习惯与人有任何亲密接触。 可想到昼景与昨日不同的“姐妹”身份,她稳住心神,权当帮姐妹一个忙,帮他蒙蔽世人,免得再受逼婚之苦。 成功替她擦去汗渍,昼景目中闪过一抹了然——果然要借着姐妹身份才能靠近怜舟姑娘啊。 “家主。”管家识趣地站在门外:“回家主,锦绣坊来人了。” “这么快?”昼景将帕子整齐叠好收进袖袋,“舟舟,去试试新衣服?” 怜舟眼睛一亮:“嗯!” 昼家主为其夫人定制的新衣,锦绣坊中人彻夜赶工才做出来四套,送衣服上门的除了掌柜还有那位女裁缝。 一年四季的衣服呈在眼前,单单那料子,都是怜舟以前在江南小镇有钱都买不到的。 怜舟自去试衣,正堂,昼景拨弄着茶盖,有一搭没一搭和掌柜闲聊,世家主慵懒的作派衬着一副举世绝好的好皮相,哪怕不言语,锦绣坊的人也足够受宠若惊。 帘子被侍婢挑开,换了一身新衣的少女眉目羞涩地拐出来,“阿景,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自然是好。好上加好。昼景适时扮演贴心好夫君,眸光绕着少女盈盈一握的细腰,颇有种新婚缠绵的情韵。怜舟被她看得微微生窘,清咳一声:“阿景?” 昼景“恍然初醒”,笑得如沐春风:“好看。有哪里需要改动么?” “不需要,很合身。” 坐在主位的九州第一美‘男’子轻描淡写地放下茶盏:“不错,赏。” 约定好明日再来送昼家主定制的衣物,锦绣坊中人拿着尾金与赏银美滋滋出府。 没了外人,怜舟在原地绕了圈,裙摆跟着蹁跹飞扬,她眉眼生动:“多谢阿景。” 要没有阿景,没有他许诺的万金,可能初来乍到的怜舟要花不少时间心力才能在浔阳城扎根,更别说腾出心思装扮。只要条件允许,没有女子不爱俏。 “谢什么。”昼景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身子半倚案几,“喊声夫君听听?” 垂手而立的侍婢头压得低,脸皮生热:好罢,家主又在调戏夫人了。 怜舟被那句“夫君”镇住,趁着下人不敢抬头,嗔怪地瞪向昼·好姐妹·景。 这点杀伤力根本不痛不痒嘛,昼景不急不慌笑吟吟与之对视。比脸皮,怜舟脸皮到底是薄的。姐妹间的戏弄调侃,没道理阿景比她适应的还好呀。她不服气,硬撑着一口气再次嗔瞪向某人。 昼景由衷感慨:“舟舟人比花娇,一颦一笑俱是风情。” 若非他眸子清亮澄净,无一丝一毫的欲.念肮脏,怜舟才不要理他。 不过做姐妹嘛,哪有一言不合就不理人的。怜舟朋友甚少,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偌大的浔阳城找不到一个。 昼景勉强算半个。 半个的前提,首先他是断袖,不会对女色感兴趣,其次他生得漂亮,看着便养眼。 怜舟真心想与他做异性“姐妹”,就不会在作不得真的小事上多做计较。 “要去放风筝吗?”她问。 “好。舟舟想去,为夫陪你。” 她惯爱占嘴皮子便宜,怜舟大度,更想趁热打铁坐实了姐妹情分,省得日后出岔子。 两人一拍即合出门放风筝,郊外满了雀跃欢腾的身影。 怜舟长这么大只有小时候和爹娘放过风筝,后来爹娘不在,她已有几年没碰过这东西了,紧张兮兮地攥着团线的木把手,指缝里生出汗。 “舟舟,一会我抛起风筝,你记得朝前跑。” “一!” “二!” “三——” 蜻蜓样式的风筝被高高拋起,怜舟手脚麻利地往前跑。 惠风和畅。 风筝由高到低,再由低飞向高,飞向更高。 不断解开的线将风筝送向更高的天空,怜舟一身热汗停了下来,长风荡起,她的大蜻蜓风筝在湛蓝的天空尽情地舒展身姿。 远处,昼景凝眸看着她,须臾笑起来。 婚后这三月,做姐妹似乎也不是很无聊的事。昼景长身玉立。 另一头,玩得兴起的舟舟姑娘总算想起被她遗忘在青青草地的漂亮家主,一只手拢在唇边,笑意透过水润多情的眸子忽闪忽闪溢了出来:“阿景,快过来呀!” 这样就对了嘛。年纪轻轻做什么活得那么压抑,那么小心翼翼。 正值青春年华的女郎就该多笑笑,多跳跳,明媚多姿,羞煞百花,不负好时光。昼景扬起脸:“来了!” 一只雪狐入夜来 年轻人玩得不亦乐乎,妇人坐在蒲团翻看昨日没看完的书籍。 一旁的宋霁静静捧着茶盏,目光放远,在感受到少女毫无遮掩的喜悦后,她整个人放轻松。 或许留她在昼府才是最好的选择罢。毕竟她嫁的那人,是九州年轻男女都无法拒绝的第一美色。 怜舟这孩子,许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她对美色是怎样的欣赏痴迷。 “她们在一起很开心,对罢?” 宋霁回眸看向妇人:“这是她们的缘分。我很快就要走了。” “走?” “嗯。”宋霁目色深沉而黯然,“你知道这世上有妖吗?” 被昼景恭敬称为“花姨”的妇人微微惊讶:“妖?” 看在也算半个姻亲的份上,宋霁点点头:“狐妖。我找了很多年了。” “为何要找狐妖?再怎么说也是妖,你不怕吗?” “不怕。”宋霁低声道:“我只怕有生之年找不到狐妖。”她抬起头认真盯着妇人眼睛,“如果你知道哪里有狐妖,还请告知于我,必有重谢。” “狐妖……”妇人敛去惊容,重新恢复漠不关心的模样:“我又该从哪里知道狐妖的踪迹?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留意的。” “多谢。” 说不出是妇人演技太好,还是宋霁这双善于鉴妖的眼睛无法鉴别人心真伪,她终究没从女人脸上看到想看的神情。哪怕是一丝一毫,都没有。这认知使她无比失落。 换言之,这是另一场试探。 自从得知昼景是人非妖,这份怀疑始终悬在心尖。大抵是漫漫路途终于觅到一线希望,希望又破灭的苍凉。总还想再试试。 昼景身上是没有破绽的。至于她身边的女人,也是没有破绽的。她一切的反应合情合理,看不出诡诈和隐瞒。宋霁继续道:“我明天启程。” “这么急?” “嗯,人命关天。” 妇人不再言语,不知从何处又翻出一卷书,细细品读。 本来就没有太多话要说,两人保持着默契的沉默,直到日落黄昏。 对于怜舟来讲这是很有意义的一天。在这一天,她有了可以尝试来往信任的新朋友。 作为新朋友的昼景,不仅长相清俊秀美,脾气也甚是温和,除了时不时爱调戏人——这姑且可以算作精力充沛却无法得到适当宣泄而憋出来的病症。 若为断袖,男子对男子,应当也会存在偶尔克制不住的生理需求罢。 善解人意的怜舟姑娘认为自己面对可怜人阿景,应该多一些耐性。 这已经是昼景第三次皱眉了。 白天玩得好好的,没想到入夜少女频频朝她投来视线,她百思不得其解,且直觉告诉她,舟舟姑娘脑袋瓜里不定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去沐浴了。”捱不住他望过来的视线,怜舟很快遁走。 “跑得这么快……”昼景起身,“或许真的在心里编排我也说不准啊。” 月上柳梢头,房门紧闭,先后沐浴归来的两人绞干头发挪进属于自己的小窝。内室静谧,熏香透过紫金炉徐徐钻出来点缀了一室静默。 被衾牢牢盖在脖子以下,怜舟忽然道:“阿景?你睡了嘛?” “没有。”昼景歪头隔着纱帐看过去:“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你喊我? “哦,我是想问,阿景可有喜欢的人?” “没有。情情爱爱多无聊,还不如舟舟为我做的烤鸡香。” 怜舟实在没料想会听到这样的答复,对于朋友间说悄悄话分享小秘密的经验技巧她懂得不多,真正能用的也少得可怜,可一向没朋友的人忽然有了一个能互相分享心事的朋友,这种兴奋和新奇感始终在怜舟心头激荡。 她补充道:“阿景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昼景被她逗笑:“好啦,说没有就是没有,也不会有,快睡罢。” 感情这事总不会一蹴而就,怜舟暗道自己不可心急,她最后借着月光看向几步外的床榻,将“阿景为何不是女孩子”的纠结惆怅压下,慢慢进入浅眠。 昼景卷着被子翻身,稍微传来的动静惹得少女有节奏的呼吸声中断,她一阵无语,只好动也不动地躺在那,省得惊了内室那只惊弓之鸟。 睡觉都能保持这份难得的警觉,昼景打心眼里是服气的,前半夜睡得身子僵直,后半夜…… 后半夜还是被怜舟姑娘扰醒的。 她一脸郁卒地睁开眼,起身下榻,哄某位陷入梦魇一声声呓语的小姑娘。 “走开……走开,不要……” “娘……娘救我……” 少女窝在被衾背紧紧弓着,犹如遭受惊吓的猫。溢出唇边的惶恐抗拒,怎么听都可怜兮兮的。昼景没睡够打了哈欠,手隔着被子抚在她脊背:“不怕,不怕,舟舟,那都是梦,不要怕……” 看来是她低估了人心深处潜藏的恐惧。本以为痛痛快快玩一天,玩累了便不会受梦境搅扰,昼景眸微凝,怜惜和倦意同时涌上来,嘴里碎碎念着安抚人的话,下一刻,一道柔和的白光闪过。 毛茸茸的大狐狸身手灵活地钻进少女被衾,暖暖的身子蜷缩着,肥肥的长尾巴有节奏地拍在怜舟拱起的背部…… 异常的温暖熨贴着战战兢兢的身心,梦境中传来的柔软触感自然而然驱散了旧年的阴冷犯呕,怜舟闭眼昏昏沉沉抱着狐狸睡去。 昼景困得狐狸眼漫出一层水雾,狭长眼尾微微上翘,于昏暗中平添三分妩媚妖冶。 总算消停了。 看在糯米鸡、桂花鱼、凉拌手撕鸡、油炸小酥鱼、清蒸鲈鱼、青梅酒、桂花酒、杨梅酒、蜜桃酒、李子酒的份上,本家主姑且牺牲“色.相”陪你睡一晚哦。 她懒得变回来,怀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成就感,懒散遁入香甜美梦。 一夜至天明,怜舟醒来时清清淡淡的晨光绕在花窗,内室好闻的熏香混着一股香草味飘到鼻尖,睁开眼,察觉到怀里陌生的气息,她身子猛地一僵!手脚不可控地隐隐发抖。 触手毛茸茸的。 毛茸茸的? 怜舟眼睛瞪圆,惊惧退去,溢上来的是满满的疑惑。 被子掀开一角,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耳朵尖尖睡得昏天暗地的雪白团子。 总算不是人。 她松了口气,浑身竖起的汗毛落回去,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被子“唰”地掀开,一团雪白撞进怜舟眼眸,堪堪撞在她心尖。 ——好漂亮的狐狸! 干净的像一捧雪,暖融融的,毛茸茸的,伸手用指尖碰了碰,怜舟喜上眉梢:也太可爱了罢! 无怪乎一向体寒的她竟然睡热了,她小心翼翼摸了摸狐狸脑袋,心里起了疑惑:这么大只的狐狸,怎么会跑到她怀里来?她忽然莞尔:“莫不是成精了?” 睡梦中被人又碰又摸,昼景不情愿地蜷起身子,一爪子径直拍过去! 被打了手,怜舟反而开心地抱着狐狸不敢动弹。寻常狐狸身上难免有异味,她怀里这只又暖又香,就连长相都是她理想中的大白狐,教她怎能不喜欢? 少女的怀抱软软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昼景忍了又忍,没忍住睁开眼,漂亮的狐狸眼带着与做人时截然不同的桀骜审视——她实在想知道,舟舟姑娘抱着一只狐狸都要心跳加速,到底什么毛病? 看它醒了,怜舟强忍激动,压着声问:“你是我小时候养了三天的小白狐吗?是你来找我了吗?” 啧。昼景挣扎一二,踩着她肩膀直接几个纵跳跳到窗边,爪子轻抬压着花窗特制的机关按钮,窗子打开,留下毛茸茸大狐狸无情跃下的背影。 “欸?”怜舟急切起身,眼里的雀跃迅速破碎,喃喃自语:“别、别走呀。” 跳进花丛的昼景走得大摇大摆,捡了无人处现出身形,里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她拍拍衣袖,束好衣带,理好凌乱发丝,心道:陪你睡一夜就够了,还妄想我做家养狐么?绝无可能! 一人一狐的期待 内室窗子敞开,有风吹进来,再过一段时日便要入夏,风是暖的,怜舟跪坐在自己的小窝,怔然望着一个方向,遗憾地叹了口气。 闭上眼似乎还能想起那只雪白大狐狸的模样。是真的好大,比她见过的所有的狐狸都要大,都要漂亮。太漂亮了,那对眼睛,那毛茸茸的身子。 很难想象那只狐狸会和自己睡在一起,怜舟看着摊开的掌心,掌心指尖依稀存在抚摸狐狸时的触感,比她小时候抚摸小白狐狸的触感还要好! 这种感觉如何来说呢?好比一个饿到饥肠辘辘的人忽然看到飘香的烧鸡在眼皮底下飞过,然而烧鸡飞得太快,仅仅在空中留下余香,看不见,吃不着,越想,怜舟越难过。 这狐狸从哪来的呢?那般干净,定是有主人的罢?怎么就跑进府里来了呢?且以它打开窗子的动作来看,显然不是第一次溜进来了。 那它今晚还会来吗? 怜舟陷入沉思。 敲门声响起。 昼景一身里衣站在门外:“舟舟,醒了吗?” 怜舟睡醒后满心满眼想得皆是那只不知从哪来的狐狸,根本没注意昼景不在房中。此刻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她急忙整敛发皱的衣衫:“醒了。进来罢。” 门应声打开,昼景发丝沾了晨起的露水,单薄的里衣修饰地身段瘦削修长,怜舟看得眨眨眼:“你怎么?” “哦,睡热了,提早起来去庭院转了转。” 睡热了啊。怜舟心道:我也睡热了。她问:“你有没有,有没有看见一只雪白漂亮的大狐狸呀?” “欸?雪白漂亮?”昼景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有多漂亮?” “非常漂亮!”怜舟背过身回道:“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狐狸了,你有看到吗?” “啊……我想想。” 怜舟屏住呼吸,根本不敢搅扰她的思路。 半晌,昼景换好崭新的锦衣,长袍玉带,翩翩美郎君,她作恍然状,怜舟跟着心跳到了嗓子眼。 “狐狸呀,没看到。” “……”怜舟失望地瞥了某人一眼,须臾又问:“附近有哪家在养狐狸吗?” “附近啊……” 怜舟气她戏弄人:“今早想吃什么?” “想吃荷叶鸡、糯米粥、翠竹报春、五丝菜卷、辣子鸡丁、雪滚山楂球、再随便来三样消食小点心!” 嘴皮子还真是利索。怜舟耐着性子问:“那狐狸……” “附近没有人家养狐狸,不过宋涟家里养了只笨狐狸,怎么突然问起狐狸了。” 自己抱着狐狸醒来的事,看来他是不知了。然而本着君子相交以诚的原则,怜舟仍是原原本本将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来,最后眼睛闪闪发光强调那只狐狸是如何聪明如何毛茸茸暖人心,哄得昼景眉开眼笑。 被夸了足足半刻钟,昼景心满意足地打断她:“好了好了,不就是只狐狸嘛,宋涟他家的狐狸虽然不够聪明,但胜在乖巧,等我给你借过来,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话说到这份上,怜舟也觉自个魔怔了。不就是一只狐狸么,虽然那狐狸的确格外讨她欢心,可就这样劳烦她新结交的朋友,她还是过意不去。 “不必了,有缘的话,它应该还会过来。” 昼景眯了眼:“这可说不准,兴许她就是心血来潮哄哄你啊。” 话题到这戛然而止,怜舟收拾好铺在地上的枕被,一颗心还是有些沉闷闷的。 揉了揉被狐狸踩踏的肩膀,由着侍婢伺候着梳洗,直到用过早膳,看到备好行囊的宋姑姑,那颗被狐狸占据的心才完全清醒过来。 “姑姑这么快就要走了?” 宋霁笑着轻拍她手背:“该走了,看你幸福快乐,我还有什么好惦念的?姑姑该忙自己的事了。” 这话说出来怜舟半点挽留的余地都没有,吩咐下人从后厨取了包裹好的荷叶鸡,更有一些蜜饯、干粮送给姑姑,再抬头她已是眼眶红红:“姑姑,有机会你可得回浔阳,怜舟为您养老。” “你这孩子……”宋霁眼尾生出淡淡细纹,岁月终究在她面容留下浅浅痕迹,这一去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回来,若找不到世上罕见的妖物,怕是再回来,是要见小姑娘最后一面了罢。 她感慨地笑了笑:“好,姑姑会回来看你们的。”她看向一侧美貌夺目的昼景,男子生太美太过惹眼,然而舟舟喜欢漂亮的男子,她也唯有祝福。 “阿景,怜舟我就交给你了。” “姑姑您放心。”昼景笑看身边眼睛红红的娇弱少女:“我会照顾好她,舟舟也会照顾好我的。您谁也不用担心。” 宋霁被她温温和和的风趣逗笑,翻身上马,马蹄哒哒,渐行渐远。 妇人站在石阶目送她远去。 哪怕她晓得这人一去只能继续走冤枉路,哪怕她晓得她一心寻索的狐妖就站在自己两步外,她不能说。 无论是为了昼景,还是为昼家,亦或是为当年面对那人的承诺,她都不能暴露这真相。旁人的命是命,昼景的命也是命。 昼景是世间最隐秘的狐妖,拥有完全完美的防御能力,只负责美,负责抵消一切道法,并无任何攻击力。 她只能遗憾地目送宋霁离开。 当然,她也盼着宋霁离开。 将一名出色的鉴妖师养在府里,对于妖来说,是件极其危险的事。除了昼景,没谁有这猖狂而嚣张的胆魄了。 “想哭不如就哭出来罢,为何要忍着呢?” 怜舟声音微微哽咽:“为何要哭呢,迟早会再见的。哪怕见不到,姑姑也有能力过得很好。”她只是不习惯和不喜欢生离罢了,若说难舍难分,倒也没有。 毕竟不是依赖长者的小孩子了。 一只手搭在她肩膀,最初的戒备消去,怜舟将其看作“姐妹无声的安慰”,当着众仆从,并未避开。 “走,带你去逛一逛浔阳城。” “逛浔阳城?” 昼景扶腰而立,清湛的眸子映着晨光映出诱人的晶莹光泽,她懒洋洋问:“不去吗?” 怜舟心神摇晃,脑海晃出大狐狸的影,脱口而出:“去,说不准还能遇见那只毛茸茸的雪团团呢。” 毛茸茸的雪团团…… 昼景丢给她一道复杂的眼神,再次携妻出门。 从满是美食的西街口逛到风景秀丽的白桥堤岸,鬼使神差地一身锦绣的昼家主陪着娇妻踏进专门贩卖小动物的三弯胡同。 狭长的胡同一眼望不见头,猫猫狗狗,兔子狐狸,伴随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热热闹闹。 带毛的不带毛的看了许多,却见少女并没破费的打算,她起了狐疑:“不喜欢?还是……”舍不得花钱? 怜舟东张西望,一路走来脖子都要酸痛,她轻揉后颈:“阿景,我们还是回去罢。” “你不会是,真的在找那只狐狸罢?” 被说中心事,怜舟不好意思地弯了弯眼睛:“还好,我只是忽然害怕它被人捉了去,所以想着来看看。” “不会被人捉去的,又不是宋涟家的笨狐狸。” 怜舟笑她:“宋公子家的狐狸招你惹你了?” “啧,那只笨狐狸啊,咬我来着。看到这根手指没有?当场咬出血了。不过后来我用了药,才没留下疤痕。” 莹白细长的指节递到怜舟眼前,怜舟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曾经被咬出血的迹象,拧眉叹道:“幸亏没留疤。” 可不是么。昼景这么爱美的人,要她身上留疤,简直是比要她喝药还头疼。 人形时即便顶级鉴妖师都鉴别不出她狐狸幼崽的真身,为狐时,换了同类照样看不出她还是一只可化形成人的大妖。 这就是昼景的寂寞。 无敌的寂寞。 “欸?阿景?!”宋涟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连番扯郑二衣袖,“快看,快看,那是不是阿景?阿景又带弟妹出来了?!” 郑二被他扯得身子趔趄险些没栽倒,没好气地扯回袖子,狠狠瞪他:“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 “这、这要我怎么好好说?” “谁要和你被人误会成断袖。” “……”宋涟嗓子一噎:“我是瞎了眼,有阿景这个好兄弟在,就是那什么,也轮不到你啊。” 郑二被他气得拳头硬.了,懒得搭理,匆匆朝乌泱泱的人群望了眼,反手忍无可忍给了宋涟一拳:“你眼睛瞎了么,那么漂亮俊俏的男人当然是阿景!” “是阿景那就遭了!走走走,快走!” …… “阿景?阿景?”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递来,昼景抬眸,隔着不远的距离冲宋、郑二人笑:“怎么了?跑得一头是汗?” 宋涟急忙道:“十五公主和十七公主就在那个方向,千万不要去!会打起来的!”他看了眼怜舟柔柔弱弱的小身板,又看了看昼景同样不经打的瘦俏身板,由衷道:“阿景还是带弟妹避一避罢。” 皇家贵胄,冲撞起来可了不得。再者以昼景的好容色,难保公主殿下们好了伤疤忘了疼,在美□□.惑下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 提到李十七,昼景后背仿佛都在隐隐作痛。她自己倒没什么,李十五也好,李十七也罢,她这位正儿八经的世家主也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上次李十七误打了她一鞭,得到深刻教训,按理说性子再娇纵张狂也该学会收着点,没必要避开,但她还是要为身边的姑娘着想。 和离后舟舟若想在浔阳扎根,就不能将皇族贵胄得罪狠了。 “舟舟,不如我们……” “嗯,那就回去好了。”在这样的事上,怜舟怎么可能教人为难? 宋涟被弟妹温婉秀气的笑容迷了眼,深觉她和阿景天生一对,催促道:“快走罢,没必要惹上那两位的。” 众所周知比起李十七的刁蛮任性来,十五殿下的疯狂执着才更使人胆寒!认定了一个人,是生是死都要的疯魔劲,一度令昼景身边的好友为她捏一把汗。 两位公主殿下合起伙来针对一人、抢夺一人,普天下唯有圣人才压得住。 昼景领着娇妻退避三舍,来迟一步的李十七一脸不快地拿鞭子指向一派温润的宋涟:“说!是不是你提前告密了?” 宋涟摆摆手:“绝无此事!” 郑二跟着摆手:“绝无此事!” 李十五发出一声冷哼,扭头便走。 皇姐都走了,李十七杵在那无甚意思,她一个人对上昼景,没底气,没脸面,更别说给那新婚夫人找茬,垂头丧气坐上软轿,宋涟抹了把汗:“阿景不容易。” 郑二放松心神,重复道:“阿景太不容易了!” 十五岁美色初成沦为众人眼里的香饽饽,若非自身有能力,且昼家底蕴深厚,保不齐夜里要被哪位殿下叼走。 被感叹不容易的昼景此刻回到家,抱猫坐在书房打盹。 妇人抱着厚厚一摞账册不轻不重地放在书桌,怀里的猫无意探出了前爪,昼景睁开眼,接过妇人送过来的香茶,茶水入喉,凝在眼尾的困倦很快消散,打起精神处理各地一年一度交上来的账册。 候在书房外的掌事们每隔半个时辰进去三位,出来时额头看起来皆汗津津的。 家主过目不忘,眼睛毒辣,七窍玲珑,要应对他的问询,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力。 昼景窝在书房处理正事时,怜舟在后厨做某人点名要喝的山楂银耳水果羹,眼看太阳渐渐西沉,她不禁生出幻想,万一那只大狐狸今晚还会过来呢。 为了此事她特意用一碗水果羹换回昼景答应在居室开半扇窗的条件。 夜深人静,昼景倒在床榻睡得香,怜舟窝在被衾耐心等狐狸来。 可惜,窗子是打开了,毛茸茸的雪白狐狸却没有影。 睡不着,怜舟又想起那年无意闯进小院的小白狐。 小白狐无精打采耷拉着耳朵,明明是只再可爱不过的毛茸茸小动物,怜舟愣是从它眼睛里看出难过想哭的情绪。 三天的顺毛、投喂、小白狐走之前特意跳到她膝盖看了她有一会儿,像是郑重的告别。哪怕它不会吐人语,怜舟也明白,它是在告别。 那次离开,小白狐果然没回来。 等到东方暗沉隐没,天色将明未明,怜舟期待的大白狐也没过来,就像一场温暖不愿醒来但总要迎接清醒的美梦。 她卷着被子侧身看向窗外,轻飘飘的叹息淌进昼景心底,昼景这一日醒得格外早,下意识出声:“舟舟?” 怜舟音色微哑的应了声。 昼景坐起身,一脸震惊:“你不会一晚都没睡罢?” “是呀。”合衣躺在被子里的少女慢腾腾合上发酸发涩的眼睛,“是没睡,看来那天晚上只是一个令人心动的意外。”她声音满了失落和疲惫,听得某人心里不是滋味。 “不过它真的好漂亮,香香的,软软的。我做梦都想养一只那么温暖的白狐。” 昼景重新躺回去:“你抓紧时间再躺片刻罢,说不准它不是不想来,是看我在房里不愿来?” “是吗?” 少女含浑沙哑的音色都掩不住那分跃起的动容喜悦,昼景枕着小臂轻哼:“本家主说是,那就是呀。不如夜里再试试,我去睡书房,正好要在书房处理一些事务。” 作为世家主之首,昼景所谓的“处理事务”轻而易举地蒙蔽了天真的少女。 怜舟感激道:“阿景,你今天想吃什么,都可以说予我听。” 看在可能会来的大白狐的份上。 看在妙不可言美食的份上。 一念之间,两人心底如是道。 ※※※※※※※※※※※※※※※※※※※※ 捉虫。感谢在2020-12-23 20:12:03~2020-12-23 23:0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喜欢你呀 淅淅沥沥的雨弥漫整座浔阳城,入眼交织笼罩的雨雾,空气湿润,混着清新泥土味。 昼景长腿交叠没睡醒似的坐在沉木长椅,玉白的手搭在一侧,指节有节奏地轻叩,慵慵懒懒,长睫微挑,挑出凡人难有的精明。 她变换姿势,上身前倾斜倚,窗外柔光照射进来,光影交错,年轻的家主陷入不可言说的沉思,发呆的模样也好看。 衣襟袖口用银线绣作的雪花随着她轻微小动作仿佛顺着长袍簌簌而下,经由日光照耀,恍然融化后的雪水尽顺着细细麻麻的丝线倒流而回,彼时,昼景气质微变,眼里褪去戏谑妖媚,多了清冽皎洁。 “人啊,真奇怪。”她摇摇头,玉簪束发,贵气使然,是怜舟极少见的清冷傲然。 妇人端着茶水迈进来,笑道:“哪里奇怪了?” “花姨。” 冒着热乎气的桂花羹被放下,昼景嗅觉灵敏,闻到香味顿时扬眉笑开,手执起瓷勺搅拌两下,“还不是舟舟姑娘,昨夜竟一宿没睡。 相处有段日子,显而易见她对人防备心甚强,哪怕是本家主这等气度姿容好脾性,也只能勉强教她松懈一二,她待人谨守分寸距离,对一面之缘的狐狸幼崽却能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她眯着眼尝了口桂花羹,“花姨,太甜了,口味再淡点就好了。” 妇人爱怜地替她擦拭唇角,“不是太甜了,是阿景口味被那位舟舟姑娘养刁了。” “是吗?”昼景笑了笑,重新靠在椅背,“不错,舟舟厨艺甚好。” “所以有了甚好的舟舟姑娘,阿景开始嫌弃我的手艺了?” 昼景眉眼弯弯地看她:“花姨,你明明知道,我是夸她厨艺甚好。” “厨艺甚好和人甚好,有什么区别?总归阿景觉得好。”妇人养她多年,按理说是最了解她的人,她轻声慢语:“你说她奇怪,其实换个角度来看,再正常不过。 人心难防,人心难测,舟舟姑娘看起来就不像爱与人耍心机使手段的,于她而言,兴许动物比人更可爱。” “是这样吗?”昼景摸着下巴:“怎么办花姨,我想试试了。” 妇人嫣然浅笑:“试什么?你可不要欺负小姑娘。” “试一试她是不是那么喜欢另外一个我啊。”昼景玩心大起,没留意妇人暗暗松了口气。特意做了碗桂花羹来到书房说这番话,大抵这便是目的罢。试一试,万一两人能成呢?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被舟舟小厨娘投喂地饱饱的,夜色悄然降临。 星月交相辉映,苍穹如幕。沐浴过后,昼景前去书房“处理事务”,独守空房的少女望着窗边静待月色下可能出现的一抹雪白。 入夜,下人规规矩矩回房,不敢四处逗留。 一只大白狐灵敏地从书房窗子跳出,眨眼功夫消失不见。化作白狐形态的昼景爪子挪动飞快,一溜烟来到主卧门外。 花窗敞开,怜舟心情跌宕起伏,频频抬眸,像极了小时候等待爹爹从外面买回她最喜欢的小甜糕。下一刻,“小甜糕”身手敏捷地自窗子跃进来,怜舟先惊后喜,急忙上前将大白狐稳稳接到怀中。 跳得太高太快,昼景踉踉跄跄跌进柔软的怀抱,视线被遮蔽,属于少女的清香气扑面而来,尖尖的耳朵微动,她倨傲地看着眼睛会发光的舟舟姑娘,爪子牢牢被人握住。 “呀!你果然来了!”怜舟喜不自胜,抱着毛茸茸的大狐狸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你是来找我的吗?” 昼景给面子地点头。 “好聪明的雪团团~” 蓬勃高涨的少女心有着世上最难以推拒的饱满热情,昼景不开心地转了转眼睛,前爪搭在少女肩膀,微微用力,头颅高抬,看得怜舟笑意愈深,“好可爱,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挣扎着从她怀里出来,毛茸茸大狐狸跳到高处,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大概就是梦想成真的感觉罢。怜舟以手托腮,“白狐大可爱,你有主人吗?” 昼景笑她天真,世间之大,谁又敢做她的主人?狐狸形态的她没了作为世家主的矜持包袱,蹲在桌子懒洋洋打量明媚灿烂的少女。 看来舟舟姑娘不仅有严重的性别歧视,对人对狐的态度也是天差地别。 怜舟自然不指望它能说话,亲昵地轻抚狐狸雪白柔软的皮毛:“香喷喷的大白狐,今晚和我睡好不好?” 她用额头蹭了蹭狐狸毛茸茸的脑袋,昼景身子微僵:没想到啊舟舟姑娘,原来你是这样的人,说好的分寸疏离呢? 哪怕房间的主人不在,怜舟依旧老老实实窝在属于她的地界,石砖凉而硬,地上铺了柔软棉褥,少女抱着期待已久的大狐狸乖巧躺进被衾,烛光熄灭,依稀有月光照进来。 “你好像我小时候养过的小白狐,不过大概也有十几年了,应该只是长得像罢了,你今晚能来陪我,我好开心……” 怜舟不间断地抚摸柔软顺滑的狐身,昼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更没什么女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在少女怀里寻了舒适位置,听着耳边温柔低语,她眯了眸子。 看来这人真的很孤单罢,对着狐狸都能有说不完的话,昼景做人时,两人私下还有“好姐妹”的名义,都不见得能得到这份亲近厚爱。 后颈被捏了捏,昼景睁开眼,肥肥的尾巴无情拍在某人脸上,怜舟“噗嗤”笑了出来:“不能碰吗?” 昼景暗道:她可真爱动手动脚。 “是害羞了吗?” 才没有。 “可爱的雪团团,我喜欢你呀,乖,我不会伤害你的。” 温软好听的嗓音柔柔地淌进心尖,毛茸茸的大狐狸站起身,薄被顺着脑袋、脊背滑落,雪白的爪子踩在少女平直的锁骨,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昼景自觉威风极了。 还是做狐狸好,做人时她若敢如此,恐怕舟舟会吓得有多远躲多远。 她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爪子抬起落下抬起落下,再抬起…… 被少女裹在掌心。 而后,后颈又被揪了揪,白皙的指节陷进洁白如雪的绒毛,怜舟惬意地弯了眉:“你再怎样,也只是狐狸呀,要乖。” 近距离感受她名义上的娇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道作风,昼景一不做二不休,白森森的小牙出其不意咬在她肩膀。 猝然被咬了,不疼,怜舟惊叹大白狐不仅生得漂亮,聪明还有灵性,这算不算被“报复”了? 咬了人的雪白大团子蜷缩成球乖乖窝在她怀里,快速摸了一把蓬松的尾巴,怜舟快慰地准备入睡。 昼景磨磨牙,忍了忍也没和她计较,温香软玉,假意睡得香沉。 两刻钟后。 怜舟没忍住偷摸狐狸耳朵,侧身抱着狐狸一个软软的吻落下。 直等她彻底睡下,昼景睁开眼,月色下一对狭长的狐狸眼映着细浅流光。 装睡占狐狸便宜,舟舟姑娘你可真是…… 令狐狸大开眼界啊! ※※※※※※※※※※※※※※※※※※※※ 三个月后—— 昼·狐狸·景:大胆亲!我不掉毛! /感谢在2020-12-23 23:08:27~2020-12-24 18: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iamond墨 10瓶;别熬夜追文、卷毛狒狒 5瓶;前路有你陪伴、知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谁肯吃亏啊 怜舟是喜欢狐狸的。确切说,怜舟最爱狐狸了。有钱人家喜欢养猫,怜舟独独偏爱狡猾奸诈的狐狸。 儿时听多了“狐狸骗肉”的睡前故事,是以对这类毛茸茸满肚子心眼的动物有着额外的好感。 动物再狡猾都狡猾不过人心,撇开那些冷血动物,至少毛绒团子抱在怀里是暖的,不用担心哪天将你骗去,再狠狠给你一刀。 不需要那么多防备,顶多被咬上一口。血淋淋的伤口总有愈合的期限,比憋在心底难以释怀的内伤好得多。 哪怕不愿承认,动物有时候是比人要纯粹。怜舟喜欢这份纯粹。 爱是爱,憎是憎,爱憎分明,喜欢就要亲近。怀抱着那么大只的雪团狐狸睡了一夜,她心情极好,推开门来学着昼景的样子坐在青石阶。 春夏交接时,风吹动她的衣摆,怜舟抱膝歪头看着五步外花色明艳的桃树:“阿景,你果然说对了,昨夜你歇在书房,那只白狐真的来了。” 昼景面不改色,私下里还记着某人偷偷占便宜的事,不冷不淡道:“实在喜欢,买只回来放在家里养着。” “这哪能一样?”怜舟眼里忽闪着雀跃的光:“不一样的。我喜欢的是漂亮的、毛茸茸的、通身雪白、灵性十足,还能安安静静陪我睡、为我暖身子和我有所交流的大白狐。” 啧。昼景耳尖微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忽然向本家主表白呢。 自从被误会断袖,怜舟姑娘对着她,话明显多了起来,凤眸敛下两分骄矜之色,抬手接住风中吹来的一朵桃花。桃花色停在指间,她笑:“舟舟,只是一只狐狸罢了,明日我们该启程去江南了。” 婚姻大事,哪怕做戏也得看起来十成真。宫中传来消息,几位公主殿下贼心不死,浔阳城已非久留之地,去了江南,好歹能自在行事。 怜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去,低头沉吟:“好。” 她似有心事,昼景作弄地将桃花瓣丢到她发顶,乌发里点缀着一抹花色,她异于常人的趣味惹得怜舟似嗔似笑:“别闹了,给我拿下来。” “拿下来有什么好?风总会吹走的。” 她不应,怜舟只能伸手拂落那瓣桃花,她想说昼景“幼稚”,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 做朋友,做姐妹,哪来的那么多条条框框,阿景愿意温温和和放下身段和她闹,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左右无人,她小声道:“阿景,我为你做桃花糕,今晚你还去书房睡怎样?” 昼景笑吟吟看她,问也没问:“好呀。” 一无所知的少女拥有着最简单的快乐,她心道:阿景实在太好说话了,堂堂世家主,平易近人。于是半个时辰后,昼景手上不仅多了桃花糕,还有一碟山楂果子。 吃着糕点的漂亮家主,当晚就明白少女的企图。拥有两种完美形态的她,再度从书房窗子跳出来,熟门熟路地跃进另一扇窗,迎接她的,是怜舟温暖柔软的怀抱。 “还以为你不来了,不过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怜舟抱着狐狸坐在窗前赏月,自袖袋摸出精心编织的花绳。 看到五颜六色交织在一块儿的花绳,昼景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线,下意识咽喉一紧。 怜舟亲昵地揉它脑袋:“喜不喜欢?我特意为你编的。” 她容色微微腼腆,也觉得区区一条花绳有些拿不出手,可编都编好了,狐狸也坐在她腿上,她抚摸背上雪白长毛,万分恳切道:“我能给你戴上吗?” 不能! 昼景连连倒退,戴条花绳像怎么回事? 可看着少女大为受伤的表情,眼前仿佛闪现过白日吃过的各种吃食,吃人嘴软这话真不是说说而已。昼景闷闷不乐用爪子挠头,瞥一眼花绳,不忍直视地闭了眼。 就在怜舟即将打消念头时,狐狸脑袋别别扭扭靠过来,她顿时一喜:“你答应了?!” 昼景歪了脑袋,早知要被送上这么其貌不扬的小玩意,今晚还不如歇在书房。 她的一腔不满怜舟注定是无法探知了。花绳被她手指灵活地系在白狐脖颈,宛如雪地里炸开的一捧花,格外显眼。 怜舟抱着它:“戴上我的花绳,你就是我的狐狸了。” 昼景呲了呲牙,没理睬她的痴心妄想。 “本来想着把你养熟,但我明日就要回家了,雪团团,你要不要陪我一起?你既然同意戴我送你的花绳,应该没有主人罢,我做你的主人可好?” 少女微凉的指腹划过狐狸柔软的肚子,昼景整只狐狸僵在那,忘记动弹。 失策了。就不该因为一时好玩将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雪团团,陪我回家好不好?” 那只手离开了肚皮,很快牵起狐狸前爪,怜舟亲了亲它的小爪子:“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 呵,昼景气得头晕。 烛光通明,总算重获自由的她趴在书桌假寐,怜舟拐去浴室有两刻钟了,出来时裹着轻薄春衫,唯独长发披肩,发尾淌着水珠。 昼景看她拭发看了有一会,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 莹白细腻的肌肤,被水汽蒸腾过的润泽滑嫩,白衣乌发,长腿纤腰,玲珑有致的身段,精妙秀气的五官…… 怜舟走上前来,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才舍得入座翻看一卷书。 是《周律》。 大周律法严明,条例繁多,昼景原以为她会看先贤著作,《周律》枯燥乏味,极其考验人的耐性,灯下的少女却看得聚精会神。 昼景悄悄守着她,看她时而皱眉时而抿唇,感叹没人搅扰的时候舟舟竟然是这副样子。 天色深沉,该休息了。白狐狸打了哈欠,抬爪按在书卷,怜舟被它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眼底扬起笑意。 内室陷入昏暗,这还是昼景为数不多被人抱着睡,再次被舟舟姑娘逮住亲.了额头,又被好一番揉.搓、顺毛。 见识到怜舟鲜为人知的顽劣缠人,作为一只不愿吃亏的狐狸,夜深人熟睡,昼景慢慢睁开眼,别扭地探出舌头轻.舔少女侧颈,只一下,重新蜷缩成球,假装无事发生。 ※※※※※※※※※※※※※※※※※※※※ 昼·狐狸·景:别太放肆,本家主也会还嘴的哦(╯3╰) ·感谢在2020-12-24 18:35:39~2020-12-24 23:1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套牢你的心。 天色将明,一只毛茸茸的狐狸从被衾探出头,尖尖的耳朵,小脑袋左右摇晃,晃去残存睡意。 少女侧卧安眠,娇嫩白皙的脸庞几乎看不到毛孔,雪肤柔腻,被衣衫包裹的柔软随着一呼一吸连绵起伏,交领掩映锁骨,睡醒的大狐狸呲呲牙,一爪子报复性地踩在少女锁骨。 半睡半醒之中,怜舟抬手握住雪白漂亮的狐狸爪,低声呓语:“白狸,别闹。” 白狸是她昨晚睡前为大狐狸起好的名。 昼景眼睛滴溜溜转,挣开她的束缚,蓬松的大尾巴毫不客气打在她身上,怜舟警觉地睁开眼,睡醒翻脸的大可爱恰好从窗子跃下,仅留下一道漂亮无情的背影。 怜舟彻底醒了。 雪白狐狸趾高气昂地溜进花圃,沾了满身花香。 借着花丛掩映,昼景万分纠结地用爪子轻碰脖颈上的花绳,彼时天地昏暗,晨露沿着花叶坠落打湿了细长软毛,她抖擞身子,抖去细小晶莹。 顷刻,如小雪堆的大狐狸肉眼可见的缩小,化作巴掌大的小狐。 花绳落在腿边,小狐得意地摇摇尾巴,一爪将五颜六色的花绳拍飞,花绳挂在玫瑰花枝,眨眼,小狐变回原来模样,几个纵跳起跃跑没影。 天明,换好锦衫的昼景从书房走出。 仆从们忙着准备家主与夫人出行的行李,怜舟停在花圃前一脸失魂落魄。 挂在枝头的花绳在太阳映照下格外显眼,她一眼就看到了。 只是……她送给大白狸的小礼物,怎么会被丢在此处?是它不喜欢吗? 她呼吸一紧,不喜欢没关系,下次编条更好看的总能讨它喜欢,千万不要是被人捉了去。 “你们去找找,若看见一只毛茸茸漂亮的雪狐,抱它来见我。” 这还是怜舟作为主母头一回吩咐下人做事。 左右侍婢恭敬应下。 花绳被她爱惜地收进袖袋,脑子里惦记白狸安危,看起来魂不守舍。 还不知自己偷偷丢了花绳的事被人知晓,饭桌前,年轻家主进食八成饱,放下羹勺:“舟舟,怎么心不在焉的?” “很明显吗?”少女幽幽叹口气,“阿景,我好像被嫌弃了。” 她摸出那条崭新的花绳,昼景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锦帕擦唇,侧身在下人服侍下漱口净手。 白净的巾子被扔给侍婢,她佯作无辜:“怎么被嫌弃了?” 怜舟将花绳递到她眼前,“就是这个呀,我昨晚明明戴在白狐身上了,今早起来就在玫瑰花枝上发现了此物。 下人们遍寻它不见,以它的聪明机灵被人捉住的可能性想来极低,它丢了我送它的见面礼,意味着它并不喜欢。昨晚肯戴上,大抵是看我可怜。” 昼景唇角微微翘起,心道你还蛮懂的嘛。她眉眼飞扬:“一只狐狸罢了。” 又是一声叹息。怜舟道她不懂自己的烦闷苦恼。那是她打心眼里想养熟的小宠啊。 “舟舟,咱们该启程了。” …… 昼景携妻前往江南,来送行的人甚多。与诸位好友辞别,当着百姓的面炫耀了一把“夫妻情深”,眼看得到理想中的效果,马车驶出城门。 因故来迟一步的两位公主殿下面沉如水,李十一默默咬牙。 听着周围百姓接连的感慨声,李十七愤愤挥动鞭子,长鞭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响。 前来送行驻留原地的妇人神色冷漠,阿景姿色无双,若说一定要找个人白头偕老,世家贵胄、显赫皇族,她却觉得,那个柔柔弱弱的舟舟姑娘就很好。 最要紧的是,别管因着什么缘故,是爱捉弄人还是好奇心旺盛,阿景已经陪宁姑娘睡了两晚了。 这事瞒不住她。 所以她只希望这次江南一行,两人能开花结果,不至于孤单终老。 世家主出行,昼景此次格外低调,满打满算随行护卫的侍卫二十三人,分成两列护卫在马车两侧。 豪华宽敞的车厢,怜舟忙着编织更好看的花绳,甚至寻了不会发出响声的银色铃铛作为装饰。 昼景边饮茶边看她姣好柔美的侧脸,不是很明白舟舟姑娘对于作狐狸的她近乎痴迷的喜欢。 从她说出只是“一只狐狸罢了”,她敏锐察觉舟舟姑娘似乎不愿再同她倾诉,仿佛受到了冷落。 轻吹茶水表层的热气,白气散开,她问:“舟舟,累不累?” “不累。”怜舟动作一顿,沉吟道:“阿景,我不是故意和你生气的。” 所以说果然生气了? “于你来说那是一只狐狸,于我而言,我喜欢的,那就是世间最好。” 比起找一个人成亲厮守终生,怜舟更愿意相信动物的陪伴与忠诚。 但她喜欢的大白狐不喜欢她的礼物。 不喜欢她送的花绳是不是其实也不喜欢她? 这认知太令人难过,阿景不懂她的难过,情有可原。说好了要做朋友,做“姐妹”,因为这样的事冷落人,怜舟问心有愧。 她再次致歉,昼景心思一动:“比起那个花花绿绿看起来让人眼晕的花绳,你现在编的这个明显好看多了。冰蓝色,银色小铃铛,如果能在小铃铛上刻个‘狐’字,想必它会更喜欢罢。” “是吗?”怜舟大喜:“我试试。” 两刻钟后,编织好的悬铃绳索摊放在少女掌心,看她眼里闪烁着的光芒,昼景笑了笑:“嗯,很好看。” “谢谢阿景。”怜舟将编好的小物什放进锦盒,重新取了绯红丝线重新编织,对上某人问询的目光,她笑:“我多编几个,实不相瞒,我还指望用这东西套牢大狐狸的心呢。” 她看中的狐狸,不试试多不甘心? 昼景啧啧称奇,没忍心出言打击。她纯粹无邪的眸光兜兜转转落回少女玉白的侧颈。 她丢了花绳,一是作为狐妖的尊严根本不能容许她脖颈戴着奇奇怪怪的绳圈,二嘛,舟舟姑娘太能缠狐狸了,亲亲摸摸,还要抱着睡。 从来都是她调戏别人,哪能要人欺负到她头上?说起来也是有些迁怒。昼景拈指尝了块玫瑰花糕,吃惯了舟舟姑娘做的糕点,她很快放下咬了一口的糕点。 “舟舟,你做的蜜饯还有吗?” 百忙之中少女抬起头,从腰间取下盛放零嘴的小荷包:“就这点了,你省着吃。” 酸酸甜甜的山楂球入口,昼景眯了眯凤眼:“舟舟,与其指望用这小东西来套牢狐狸的心,不如食诱更靠谱。” “食诱?” “不错,万一你看中的狐狸喜欢吃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怜舟眼睛一亮:“好。” 目的达成的昼家主悠哉悠哉吃了小半荷包零嘴,嘴下留情,不好意思全吃光。 路途迢迢,日落黄昏,马车停在方圆十里唯一的一家客栈。 独眼的店小二肩上搭着毛巾热情似火地将客人迎进门,桌椅干净不染尘垢,脚下石砖明可鉴人。 仆从侍卫被安顿好,昼景要了间上房,冒着白气的浴桶被端进来。 许是考虑到年轻人无处安放的躁动情趣,浴桶完全可容纳两人,店小二戏谑打量的眼神在客人身上来回绕,昼景不悦拧眉:“还不出去?” “是,是,二人忙。” 赶走了独眼的店小二,昼景思忖一二,“我出去,舟舟,你慢慢洗,不着急。” 她干脆利落走出去,门掩好,怜舟想了想,仍是落下门栓。舟车劳顿,能放松心神泡花瓣浴,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她看向门外,确定外面的人不会闯进来,指尖轻挑,踌躇地解开衣带。 身姿妙曼,玉簪除去,一头长发流泄开来,绵延至细腰。 抬腿迈进半人高的浴桶,温热水雾扑面而来,漫过细瘦的小腿,怜舟身子下沉,鲜艳的花瓣做了雪润山峦的天然屏障,半晌,房间发出一声惬意低.吟。 昼景从小荷包捡了粒梅子喂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 身后的门不知何时打开,少女一袭白衣,美目流转:“阿景,辛苦了。” “不辛苦。”她歪头回眸,胸腔微震。 ※※※※※※※※※※※※※※※※※※※※ 感谢在2020-12-24 23:16:20~2020-12-26 16: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暮歌ko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歌koki 20瓶;犬大人 10瓶;前路有你陪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暗夜危情糜乱 她目不转睛看着,清澈如水的眸子写满了无声赞叹,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这样纯粹无伪的完美,被看得久了,怜舟生出无措窘迫的情绪,唇瓣微张:“阿景?” 昼景蓦地回过神来,揪了揪耳朵:“舟舟清丽脱俗,和我站在一处当真相配。” 怜舟只当她说玩笑话,即便如此也忍不住面热,莞尔垂眸:“好了,不要再打趣我了。” 这么爱调戏人的男子,本身就很能招惹桃花了,还不知收敛。 “我和你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话。”昼景和她并肩而立,附耳道:“舟舟,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气息扑红了耳尖,怜舟不适应地动了动身子,看“他”眼底澄明,也不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捋过耳边发丝,不动声色地揉搓发麻的耳垂:“什么?” “喜欢你那颗不为美色动摇的心。” 她走进房间,直到重新换好沐浴的水,关好门,怜舟后知后觉地轻咬唇角:不为美色动摇的心? 这话却是说错了。 她不是不为美色动摇,扪心自问,怜舟能答应与昼景签订契约,不止因那万金与豪宅,若昼景生得并非九州第一绝色,这契约恐怕还有待商榷。 是以在猜到昼景疑似断袖而当事人并没否认时,她是真的愿意试着和这位美艳家主做朋友,她频频为美色心神摇曳,无关男女之情,而是世人生来对美的追逐热慕。 尤其昼景男生女相,眼尾勾开浅浅绯色,妖冶惑人,似笑非笑时,怜舟爱极了。 哪怕她时常腹诽此人妖里妖气,不可否认的是,她偏偏喜欢。 一个动不动踩在自己心尖跳舞的绝色美人,饶是怜舟厌男恐男,也没法将其看作寻常儿郎。同样是调戏人的言行举止,阿景做出来却不惹人反感,“他”只是爱捉弄人罢了。 站在门外走廊,怜舟凭栏眺望,客栈人头攒动,生意看起来很好。 也是,方圆十里统共就这一家客栈,哪能生意不好? 她歪了歪头,无意瞧见独眼的店小二自拐角探出来冲她咧唇笑,不知怎的,脊背刹那生凉,再去看时,让人生凉的笑早已化作憨厚老实的傻笑。 是她草木皆兵了么? “舟舟?舟舟?” “嗯?”怜舟捏着瓷勺,再次放下,“阿景,你觉不觉得这地方……就那端茶送水的店小二,他看我的眼神……” 昼景目色微凝:“他冒犯你了?” “这……”怜舟摇头:“算不上冒犯,可能是我疑心太重了。” “舟舟,你等我一下。”她走出门:“平安?平安!” 二十一岁的平安是昼家世仆,极少有人晓得,他还是江湖排名第三的刀客,刀光雪亮,惊艳四方。自幼受昼家栽培,忠心日月可鉴。 这趟出门所带人数不多,每一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要说多疑,狡猾奸诈的狐狸疑心只多不少。昼景匆匆去了趟,吩咐了平安几句话,不过半刻钟回来。 看她胸有成竹眉目如画,怜舟心底的不安轻而易举散去。 长长的银针试过后,饭菜无毒。昼景呲着一排排整齐光洁的小白牙:“快吃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怜舟点点头:“嗯。” 用过晚饭,两人同居一室,烛光熄灭,依旧是昼景睡在榻上,怜舟打地铺。 榻上的人显然没睡着,睡在地上的少女也握着被衾睁眼看向一室昏昏。 没人说话。 唯有呼吸声提醒着两人彼此陪伴相守的景况。 夜深人静,实在太静了。 静到风声穿廊而过,能听到花叶抖动的声响。 怜舟指节绷紧抓着被褥,侧耳倾听。内室落针可闻,不仅内室,室外也寂静如死。 躺在榻上的人仗着一双可夜视的眼睛,隔着纱帐看到少女僵直的身形。 “喂。” 死寂之中忽然冒出来的一声轻唤,惊得怜舟犹如惊弓之鸟,在意识到声源传来的方向,她懊恼地抿唇,声细如蚊:“你别闹~” 都什么时候了,还故意吓她。 锦被轻掀,昼景小心翼翼翻身下榻,客栈静成这样摆明了有问题,她踮着脚尖来到少女身前,身子蹲着,怜舟紧张看她,仅以气音问道:“你过来做甚?” “来欺负你呀。” 少女吓得不轻,夜色深沉,与男子同居一室本就暧.昧危险,她心中警铃大作,还是不愿相信她看中的朋友趁人之危:“别开玩笑了……” 一声低笑,如羽毛撩过耳尖,怜舟被她笑得红了脸,绷紧的弦一瞬松开,语气幽怨:“就知道吓我,你好讨厌。” “怎么就讨厌了,还不是看你胆子小,这还没什么呢。不要怕,我在这里陪你,有贼人敢进来,我保管第一个打断他狗腿,不让他欺辱你。”昼景压着嗓音,以至于音色喑哑低沉。 看不到她的脸,怜舟动了动脚趾,小声道:“不要离我太近,退开些。” “好的~” 这番乖巧很好地取悦了戒备心强的少女,被她这么一闹,怜舟也没之前那样怕了。 也不知房间隔音效果如何,怜舟盯着那扇门,仿佛下一刻就会有贼人听到她们的低语,破门而入。 “莫怕,有我在。” 一人蹲着,一人躺着,怜舟慢半拍地觉得羞窘,悄然起身,合衣坐好:“我没有怕。” 昼景将她脸上的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暗暗笑她心软嘴硬。 然而很快,她们便晓得房间隔音效果如何了。 那是怎样漫长的过程呢? 肆无忌惮的淫.靡浪.笑隔着一堵墙声声入耳,怜舟脸色煞白,惶恐地紧抿唇瓣,四肢僵硬,眼神发直。 “别怕舟舟。” “我、我不怕。”怜舟身子颤抖,胃里翻江倒海一阵犯呕。 男人粗鄙肮脏的言语在寂静的夜里飘来,肆意妄为的拍打和溅起的水.浪声听得昼景沉了眸。 她怜惜地看向隐忍不发的少女,指腹触碰到她下唇,惹来怜舟骤冷低呵:“别碰我!” 充斥防备的哑声嘶吼隐没在喧嚣的放浪形骸声中。 昼景自责地收回手,主动退开一步,“舟舟,我没想吓你,只是别咬了,你嘴唇流血了。” “是、是么?”她喃喃道:“听出来了吗?是那店小二和老板娘……”想起店小二在走廊冲她咧唇一笑,怜舟猛地俯下.身子干呕。 此情此景,看得昼景大为恼火,她忍无可忍:“我去帮你教训那些人!” “别!” 怜舟苍白着脸急忙抓住她衣袖:“别乱来,我忍忍也就过去了,切莫打草惊蛇,万一事情不是你我想的那样……” 她只是恶心那事罢了,没必要害得阿景为她涉险。 足足过于两刻钟,甚至更久,久到昼景怒火中烧,隔壁动静总算停了。 怜舟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今儿来了两个绝好货色,走罢,去验货,你说咱们这事他们听到没?” “呵呵呵,听到如何,听不到又如何?进了这地,还想……” 隔着一堵墙,男女对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开门关门声落下,怜舟伸手摸向衣袖用来防身的匕首。 “舟舟你退下,我来。” 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型特制机关弩,昼景以决然护卫的姿态挡在少女身前。倏地,门栓从外面被撬开。 ※※※※※※※※※※※※※※※※※※※※ 捉虫。感谢在2020-12-26 16:15:54~2020-12-26 18:3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x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搂腰与咬指 夜色涌进来,伸手不见五指,一对男女明目张胆跨进门,昼景唇边扬起冷笑,无比庆幸自己有双能夜视的眼睛,指节轻勾,锋芒锐利的箭矢朝着店小二咽喉迅疾飞去! 一箭穿喉! 同伴忽然倒下,老板娘大惊失色,果断捏碎藏在袖内的传声蛊,下一息,冷箭穿透心脏,临死都没看清下手之人。 接连两声闷响从门口传来,怜舟轻扯昼景衣袖,昼景长吁一口气:“没事了。” “他们怎么了?” “死了。” 话音刚落,隔着很远,另外一间房悬挂床角的铜铃摇晃出声,中年掌柜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抖了抖微胖的身躯,从女人身上骂骂咧咧爬起来。 女子死前捏碎的蛊虫乃子蛊,子蛊亡,藏在铜铃内的母蛊率先感应。铃声既响,说明臭婆娘碰到硬茬子了。 男人一身煞气地系好腰带,想不明白住进客栈的肥羊们绑的绑,晕的晕,方圆十里完全是他们的天下,哪来的人跑来捣乱? 脑海跃起白日容色惊艳非富即贵的年轻夫妻,他臭骂一声:“这个老九,是在和我动心眼呀,说了不能动偏动,敢给我捅娄子,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静默在夜色的客栈渐次亮起灯火,男人下床召集人手,只盼望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那行人看起来不好招惹,不到没法子的地步他还不想和他们死磕。 硬碰硬有什么好?肥羊当然是捡着好欺负的拿捏。 内室,烛光被点亮。昼景收好机关弩,厌恶地瞥了眼躺在地上的狗.男女:“这是家黑.店无疑了。”她声色缓和:“舟舟,跟我来。” 怜舟惊魂未定,随她迈出门。 门打开,中年掌柜一脸老实相地守在那,见到沉凝着眸的贵公子,心一咯噔:“客官深夜不睡,出来做甚?” 任是谁夜里打开门看到有人停在房门口都不会像昼景这般淡然。 作为狐妖,昼景虽无妖灵之力,见过的事却不少。她不怕,只好奇男人来得未免太快了。 怜舟却被这出其不意出现的掌柜吓得抓紧身边人衣袖。 昼景面带笑意:“这倒是要问问掌柜了。” 男人脸色微变,身子错开,借着手里的灯笼看去,看到门内一滩血迹。 是老九和臭婆娘。 “嘶——客人好大的胆子,我本无心害你们,她二人求财求色,有眼不识泰山惹了你,你打她一顿也就好了,怎么直接杀了?我再不喜欢她,她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婆娘,看来今夜没法善了。” 一声哨响,百十号人提刀从房间迈出来,有男有女,个个凶神恶煞。怜舟过目不忘,在人群里发现不少白日走进客栈的“客人”。 想来这家客栈就是靠着如此繁荣假象来蒙蔽真正的过客。 她看着昼景,昼景沉着自若:“平安!” 平安身形鬼魅地倏地现身,一柄长刀挡在家主身前,其余侍卫纷纷亮起刀刃。 长廊杀机四起! “随他们打,咱们不凑热闹。”话音刚落,昼景单手搂紧少女腰肢:“舟舟别闹,你推开我,你就要掉下去了。” 昼景性子疲懒,放着世上最精妙的剑法不学,只学了最精妙的轻功。 怜舟没和哪个男子亲密至此,浑身的刺竖起来,等她羞恼地红了眼,双脚已经落地。 楼上刀光剑影打得不可开交,昼景松开她:“别恼,我也是没办法。” 真是的! 怜舟连生气的理由都没有,腰间被碰到的地方似乎在发烫,尤其看到某人不经意捻动指尖,她闷声道:“你说过不碰我的。” “舟舟,行事哪能如此死板?危急关头,我哪能丢你一个人在上面?再说了,摸摸腰而已,哪算碰?” 女孩子的腰哪能被臭男人碰!怜舟气她调戏人的毛病又犯了,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看得她牙痒,哪怕内心比谁都清楚这人没坏心,她还是咬紧后槽牙,红着眼圈别开脸。 昼景看得咋舌,舟舟姑娘心明如镜,就是别别扭扭的。 她眉眼耷拉着,故作委屈:“不是说好了要做‘姐妹’吗?舟舟,你这样我好伤心。”你摸狐狸的时候可丝毫不别扭啊。 “这……阿景,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伤……” 一把刀砍过来,昼景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小心!” 搂着人疾驰退开,下一刻贼人死在赶来的平安刀下。 溅起的血花看得怜舟怔在原地,待她稍微醒过神来,微微挣扎又被昼景足尖一转带离三丈避开杀机:“这里太危险,咱们离远点。” “你……你放开我呀。” “等贼子束手就擒我就放开你,舟舟,我以真心待你,你再防我惧我,我要伤心了,这里多乱,你在我身边最安全。” 怜舟看他认真的神色,难为情地垂下眼眸,竭力将他看作女子,然而腰间传来的温度仍然使她背脊僵直,有这份心绪反复搅扰,竟不觉眼前血腥屠戮的画面有多骇人了。 世家精心培养的高手,又有平安这位顶尖的刀客出力,场面很快逆转,贼首伏诛。 怜舟红着脸徐徐松口气,用余光看那人有条不紊地吩咐侍从彻查客栈,她别扭地轻.揉后腰,要不是知道阿景不喜女子,她都要怀疑这人存心占她便宜抑或存心戏弄她了。 “回家主,属下在后院发现一座地牢!” “地牢?!” 很快,怜舟的心思就不在这样的事上了。 地牢阴暗潮湿,门被打开,女子们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惊惶地低着头。 灯笼照亮一隅,照亮就近的幼女身上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昼景环顾四围,蹙眉沉沉一叹:“外面那些人,死不足惜。” 薄怒清亮的嗓音划破战战兢兢的幽暗,终于有胆大的女子扬起头颅,入目的是一张秀气逼人的脸。是个男人。很俊俏明艳的男人。 “你是……”她声音嘶哑难听:“是来、救我们的吗?” 昼景敛眉,敛去那分游戏人间的吊儿郎当,她放下身段,眉目流露出几许柔情:“是,不要怕,我是来救你们的,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需要帮助吗?” 玉落珠盘在人心回荡着清越余音,最先问话的女子晦暗的眼眸多了一抹光,激动道:“有!有!!我妹妹,我妹妹被他们卖进楼里了,我知道在哪,我知道!” 一个人的失控失态求救唤醒众人被折磨到麻痹的心,越来越多的哭求回荡在地牢,昼景接过侍婢递来的披风裹住陷入昏迷的幼女,轻柔地抱入怀:“我会救你们,连同你们被卖的家人。” 怜舟不禁心想:这温柔安抚又掷地有声同女子们承诺的人,是先前揽着她腰不肯松手的阿景吗?阿景的心,原来这么柔软啊。 一个大男人,竟然会因为不忍直视眼前的惨状,心疼得眼眶含泪。 她确信这一刻看到的不再是凛然站在云端的世家之主,而是一个心生怜悯、愿意放软身段安慰受伤之人的,闪闪发光的救星。 她喜欢这样的阿景。 一道真诚柔和的目光望过来,能予人温暖,她喜欢能够温暖人心的昼家主。 少则半月,多则半年之久,担惊受怕被虐待□□的经历使得走出地牢的女子们不敢独自住在房间,而是聚集在一楼。 除了她们,还有十几名姿色上乘的清稚少年,最大的也就十四五岁,被发现的时候犹如受惊的小兽,不敢见光,不敢大声说话。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客栈厢房,侍婢为昏睡榻上的幼女悉心包扎,也使得那些隐秘的伤口显于人前,昼景看得手背青筋毕露,低声呢喃:“还是幼崽啊……”这么可怜的人类幼崽。 “阿景,你说什么?” “我说,”昼景眸光寒冽:“这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世家主一怒,荆河城震荡! 两日之内,被连根拔除的青楼妓.院足足三座,官民勾结,牵连之人甚广,昼景斩荆河县令于鱼龙剑下,拟写奏章快马加鞭送往浔阳城。 事情很快得到解决,可被恶人毁去的人生又该怎么算?继续前往江南的路上,昼景无精打采,人心险恶,有时候真是连畜牲都不如。 怜舟这回没再编织花绳,而是静静坐在车厢捧书而读。字看进眼里,看不进心里。她放下书卷,不再强求。 经此一事,她意外地发现身边人沉甸甸的心事,和比柳絮还柔软的一颗心。她轻声道:“阿景,世事纷杂,难过不完的。” 亲眼目睹了那样的事,难道怜舟不难过?她难过,她甚至比昼景还要惋惜心痛。心痛有用吗?没有。那些血淋淋的惨事不会击败她,只会更加坚定她不断进取变强的心念! 她弯了弯眉:“阿景很与众不同呀。与众不同的阿景景,笑一笑,我给你零嘴吃,可好?” 一粒蜜饯捏在少女指尖,昼景讶异地凑近看她,看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挠人心坎的长睫。 颓靡扫去,她啧了声,赶在怜舟反应过来前叼走那粒蜜金桔,动作不够熟练以至不经意咬到温热纤细的指,她耳尖微红,右边的腮帮子略微鼓起,理直气壮:“不笑就没得吃么?” ※※※※※※※※※※※※※※※※※※※※ 大白狐狸·景:抢食成就达成√ 感谢在2020-12-26 18:33:35~2020-12-26 22: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歌kok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饮酒共酌 “当、当然不是。”怜舟脸颊腾起丝丝热,侧身不去看她,指尖酥酥麻麻的,脑海浮现的也是这人比女子还秀美柔和的脸庞。她真的好遗憾,阿景这样的美人,为何不是女孩子呢。 色令智昏,她摇摇头,理智回笼,一本正经地扭过头来,昼景被她看得微怔。 “阿景,虽说你我已交换玉石手帕,可你终究男儿身,你我……还是要避嫌。旁人以为我们是夫妻,是与不是你不清楚么?客栈那回姑且算作事出紧急,你护我也好,使坏心捉弄我也好,下不为例。” 她说得坦坦荡荡,听得昼景惭愧汗颜,回想起来的确做得过分了,她郑重沏杯茶:“舟舟,我向你赔罪。” 怜舟深深看她:“也就是说,你果然使坏心捉弄我?” 一口郁气窜上来,她隐忍着攥紧掌心:“为什么?你不是不知我对男子观感极差,我拿你当朋友,你却要看我出丑。” “我……”昼景哑然。 总不能说我就是你心心念念喜欢百般揉搓的狐狸,你怎么对大白狐的,大白狐有了机会定是要还回来。对上少女受伤难过的眼,昼景莫名其妙感到了紧张和压力, “好罢,好罢舟舟,我承认是我小心眼,我没想过占你便宜,只是想……” “只是想欺负我?欺负我很好玩?” “我……这、我错了。” 她神情窘迫,主动认错后罕见地羞红了脸,那分郁气随着这句话自然而然消散,心气顺了,怜舟疑惑更甚:她根本没有招惹阿景,阿景何来的小心眼? 她相信阿景不会起污浊心思,要不然也不会轻易原谅,可偶尔的恶劣也不能被纵容。 哪怕是朋友,正因是朋友,做错了事不教训一二使对方长记性,保不齐还会有下次。怜舟朋友甚少,难得有个“闺房密友”,她很珍惜和昼景之间相遇的缘分。 “你过来。” “哦。”昼景老实挪过去。 怜舟细细分辨她眉目鼻唇,手猝不及防拧了她耳朵:“还敢不敢欺负我?” “哎呦!疼,疼疼疼舟舟……” 狐狸的耳朵敏感得很,少女看着柔柔弱弱,手上的力道不轻,昼景自知此时不能躲,连声讨饶,须臾眸子泛开泪花。 就连怜舟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有胆子揪世家主的耳朵,而被她拧耳朵的俊俏家主像个娇柔妩媚的姑娘哭红了眼。 是的,哭红了眼。 眼尾绯红,水雾迷离,我见犹怜。 想来是疼狠了,她心跳漏掉一拍,急忙松手,规规矩矩坐好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心里一阵忐忑。忐忑之余还有尚未察觉的后悔、关心。 好容易逃得生天,昼景吸了口凉气,小心拨弄发红又可怜的耳朵:“舟舟,有话好好说,你就是气不过打我也行,千万别再拧我耳朵了。好疼。” 她声音微哽,到了这份上竟然都没恼。 怜舟松口气的关口忙从荷包摸出一粒酸梅:“阿景,我也向你赔礼道歉,是我不对。” 重新找回说话的底气,昼景小心觑她,话到嘴边倏地想起她对男女之事的避讳,想起客栈那晚小姑娘恶心地直犯呕的脆弱无助,心尖软了软,泪沾湿睫毛,睫毛轻眨,说出来的话没了半分威力反而透着软绵:“不要梅子,看起来就好酸。” 怜舟大方地将小荷包献上:“都给你,阿景,你能原谅我方才的失礼冒失吗?” 昼景捡了粒蜜桃干喂到嘴里,含浑道:“为什么不呢?” 两人相视一笑,怜舟喜他胸襟大度,经此波折,各自掌握了对方的底线,感情渐深。 从浔阳,途径荆河、晚秀、莲城、东越,大大小小十几座城池,为了安全起见,过了东越改为水路,舟行于水面,慢慢悠悠里多了两分闲适。 阳光正好,风平浪静。沐浴而出的家主一身白袍,长发仅用一支玉簪挽着,脚下踩着木屐,清风怀袖。她走到甲板,来到棋盘前端正坐下:“舟舟久等了。” “也没等多久。”怜舟笑着看他:“阿景生得比女子还漂亮。” 换了其他男儿,这话是断不可说出口的。她之所以愿意与昼景结为友,正是看中昼景不会因这般真心话翻脸恼怒心存芥蒂,夸一个男子比女子还要秀气精致,并非每个男子都能接受良好。 怜舟笑意明媚,其实阿景是生了颗女儿心罢。若不然听到这话也不会如此开心。 海风潮湿柔和,昼景从酒壶倒出一杯果酒,下棋前眯着眼睛饮了小口果酒,酒杯微晃,明明坐姿依旧端正持稳,神态却显出诱人的散漫雅致,唇色明艳:“舟舟要来一杯吗?” 怜舟不喜饮酒,看着他放松心神纵情洒脱的情态,愣是被一杯果酒馋得口舌生津,她指尖捏着棋子:“嗯,要。” “咦?”凤眸睁开,昼景灿笑:“此生能与舟舟姑娘饮酒共酌,我心甚慰。” “就不要打趣我了。”怜舟羞涩地笑了笑:“以前我不知你为人,现在晓得了,我也不是对世间男子皆存防备。那样多累?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就比如我爹爹。” “那我呢?” “你?”怜舟笑得促狭:“真要我说实话?” 这还是昼景第一次见她露出小女儿家的天真不设防,感叹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没白费,琴棋书画轮番上阵才使得舟舟待她亲近些许。 仰头饮尽杯中酒,她笑眼弯弯,不自觉又流出勾人神态:“你说。” 朝夕相处看久了她的美貌,怜舟还是没忍住被她勾得晕生两颊,她身子微微后仰,侃侃而谈:“我初见你时,最先看到的是你的美貌,人有爱美之心,阿景占了好皮相的便宜。 清直,妖媚,时有顽劣,性子善变,但心说到底还是好的,像你这样心肠柔软动不动就……” 昼景把玩小酒杯:“就什么?” 被他目不转睛看着,仿佛下一刻说得不合这人心,他的小酒杯就会二话不说砸过来,怜舟细细品咂和朋友玩闹的滋味,识趣地咽回那句“动不动就哭”,温声慢语:“动不动就发善心。” “哦……”昼景眼神意味深长。 “所以,”怜舟小声道:“阿景在我心中,勉强算半个好男人。” “啧。半个。舟舟,你真得没拐着弯骂我?” “天地良心,绝没有。说是半个,是因为阿景是男子又不像男子,在我看来没有哪个男子会撇开与生俱来的性别之见。 哪怕我爹爹,爹爹爱极了娘亲,爱到愿意为她去死,哪怕病时都不会允许娘亲抛头露面赚钱养家。 说到女子的幸福归宿,更是盼望女儿嫁一个如他一般的好男人。 我儿时心气高,幻想读书育人做名传千古的女先生,爹爹说读书是男子做的事,女子只需修容养德,德行清高,自有好男儿来配。 爹爹学问高,唯独不肯向他的女儿倾囊相授。这就是偏见。 读书乃美事,也要分男女吗?女子并非依树而生的藤蔓,每个人活在世上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兴趣爱好是很正常的事。女子也应自强。 爹爹用一生贯彻了“痴情”两字。一个男人,肯为发妻赴死,这当然算作好男人。可我最欣赏的好男人,不在于情爱上的痴缠。 而是身为男人,愿意发自肺腑以真心去触摸抚慰女子的脆弱,愿意接受会有女子比自己强,愿意放下那可笑的强势与固执偏见,胸襟宽广,可容纳山河日月。” 她收敛激荡之色,腼腆地举杯小酌,“我最欣赏的好男人,阿景算半个。” 剩下的那一半,不是她吝啬夸赞,而是昼景其人若说他是好女子或许更加合适。这也是相处之后她想和昼景做“姐妹”的缘故。 昼景被她灵魂深处迸发的人性光辉闪耀地久久回不过神,一个能说出这番话的年轻姑娘,心思必定细腻且有豪情,人不可貌相,若以表面的柔弱来判定少女不堪一击,委实贻笑大方。 这番言论,传扬出去不知会羞煞多少男儿。 胸襟气魄,志向高远。女子当自强。 昼景拍开一坛桂花酒:“谨以此酒,敬怜舟姑娘壮志豪情!” 首次无所顾忌地袒.露心扉,怜舟羞意不可抑制地上涌,再看对面之人,深觉他面目可亲——妖娆桃花色,清直美郎君。她痛快举杯,一饮而尽。 真好。 畅所欲言的感觉真好。 说出来的浅见对面的人听懂了,不会训斥她离经叛道,不会打击她异想天开,不会说“不可能”,——真好。 ※※※※※※※※※※※※※※※※※※※※ 感谢在2020-12-26 22:54:59~2020-12-27 16:0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水. 15瓶;e.soooo 8瓶;别熬夜追文 5瓶;前路有你陪伴 2瓶;知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鱼水镇 两人在甲板畅所欲言,一坛酒喝尽,海风弥漫着酒香,怜舟醉意沉沉地放下酒杯,两颊酡红,趴在案几不舒服地哼唧两声。 “阿景,你如果是女孩子,那该多好,我就可以与你游湖泛舟采莲子,把臂同游夜时归,你是女孩子,我天天给你做小食……” 她眼前迷乱,醉得厉害,坐直身子伸手揉搓那张俏脸:“阿景…景,你变个女孩子给我看…看?” 醉至七分的昼景老老实实被少女揉脸,醉话说了一箩筐,她踉跄着坐到怜舟身侧,和她一起趴在长几:“没办法啊,做男子尚且有数不尽的桃花,女孩子,太、太麻烦了……变不了,变不了……” “哦,对啊,阿景是男子……”少女面色潮.红:“是…是男子就不可以离我这么近……” 她一掌推开某人,昼景身子软绵绵倒下。 左右侍婢看得哭笑不得,想不到夫人醉酒后这般霸道娇憨,家主的脸不是谁都能揉的。 她们作势要将人抱进船舱,怜舟摇头:“不要…不要动我。” 昼景跟着喊:“也不要动我,幕天席地,真逍遥……” 说是幕天席地,侍婢们哪敢真要家主在海上惹了风寒,薄被盖在两人肩膀。 呼吸渐沉,酒气飘荡在海面,梦境冗长。一觉醒来,星月当空,怜舟揉动发酸的脖颈,一眼看到熟睡未醒蜷缩在锦被的某人。 她趴在案几睡得四肢酸麻,想来昼景躺在甲板也不会舒服。人生第一次和男子共酌醉酒,怜舟感叹自己胆子大,垂眸看昼景睡得比她还沉,忽而笑开。 侍婢们被她粲然笑容惹得呼吸一滞,怜舟起身跪坐在软垫:“阿景?阿景?” 贪睡的狐狸家主慢悠悠醒转,这又是怜舟没见过的模样。太媚了些,也过分可爱。 怜舟呆了呆,继续推她肩膀:“回船舱睡。” 昼景身子蜷缩地更厉害,被衾遮了头:“不要~不想动~” 侍婢们红着脸想看不敢看,怜舟倏地忆起酒醉时逞娇揉搓这人的脸,口口声声央着他变女孩子,巴掌大的小脸噌得窜上粉艳流霞,再看窝在被子不肯起来的昼家主…… 她轻轻扶额,真的很难把他当做男子呀。这么会撒娇耍赖,眉目清隽,秀气漂亮,半睡半醒半睁开的眸子,隐着勾魂的媚.态。难怪…… 看了眼不远处呼吸急促胸前明显起伏的婢女,怜舟稳住心神,声音更柔:“阿景,现在不起来,明天就不要指望我给你做早饭了。” “你好过分……”昼景从被子探出头,睡眼惺忪,一脸委屈:“扶我。” 视线胶着在他比女子还精致的脸庞,酒醒的少女五指握紧慢吞吞收进衣袖,音色平稳:“春花秋月,你们来。” 侍婢红着脸走来,爱怜地从温暖的锦被捞出她们心爱的家主,一左一右搀扶着,昼景走得不是很情愿,嘴里嘟囔着散在长风听不真切的话。 她去船舱睡下,怜舟站在甲板,迎风拍了拍微红的脸颊,一想到那人睡眼惺忪双眸含.春的画面,心尖微躁。 美色如烈酒,闻香即醉。怜舟羞愧难当,为自己不经意起的杂念。 站在晚风里静心凝神,良久,她释然一笑,阿景顶着九州第一倾城色的头衔,岂非浪得虚名? 她被他吸引实属人之常情。不过她真的很好奇,阿景为断袖,他会为怎样的男子动心? 越想越远,天幕幽暗,风渐渐转凉,裹紧衣衫回到船舱,无意一瞥看到侍婢尽心尽力侍奉家主脱靴。 漱口净面后的昼景一身里衣坐在床沿,乖乖巧巧,身子单薄。 “舟舟?” 少女身形一顿。 四目相望,昼景脸上洋溢着笑,不见起初的困倦,想来一顿折腾她是真的醒了。 醒来的昼家主斯斯文文一派正经,尤其央求小姑娘下厨时,态度格外真诚:“舟舟,我饿了。” 怜舟心生无奈:“好,我一会就来。” 她拐去浴房沐浴,昼景开心地倒在榻上,婢女埋头为她按摩小腿,想着临行前花姨的吩咐,她道:“其实夫人和主子很般配。” “你想说什么?” “奴和秋月都认为主子应该找个人来疼。夫人,不,是宁姑娘,宁姑娘就很好。主子没觉得么?您和她在一起笑得都比以前多了,食欲更佳。” 昼景闭眼躺在榻上,脑海回放着少女酒后同她醉言醉语的画面,的确很可爱,柔柔弱弱,秀美温婉,心性坚定值得人敬重,厨艺精湛,格外讨人欢心。卸去防备后那份温柔更可贵。 她不解道:“做朋友不也能得到她的体贴?” “可做朋友,哪能朝夕相对?” “为什么一定要朝夕相对?” 婢女登时面若桃花,口不对心:“不朝夕相对,宁姑娘凭何要为家主洗手做羹汤?再好的朋友,也没有年年月月为对方做厨娘的。” “本家主是为了一碗汤就能出卖自己身体灵魂的?” “……”万一呢。 心头梗得慌,待怜舟端着热腾腾的鲜虾粥过来,昼景气得喝了两碗才好。 水上漂泊两日,下了船,云苏城,到了。 鱼米之乡,古往今来孕育了无数才子佳人,风吹杨柳岸,昼景虚虚搀扶着少女迈进云苏城最大的酒楼,两人甫一登门,喧嚣热闹的人声如冷水浇在火把,发出嘶嘶声响,时光定格,一瞬被拉长。 美貌动人心,昼家主不远千里携妻回江南拜祭岳父岳母,消息不知从谁口里传出来,传得越来越广。 人人都想见一见这位名声极大的九州第一美男子,前来拜见的权贵、书生,如流水不停歇。 昼景可没那么多功夫和闲情雅致与人虚以委蛇,挥挥手,斥退闲杂人等,用过中饭,随怜舟回鱼水镇的家。 “这就是鱼水镇?” 车帘被掀开,昼景从马车下来,看着不远处小桥流水,绿瓦屋檐,眼里透着好奇,分明第一次来,却像在梦里见过一样。 “嗯。”近乡情怯,怜舟心绪恍惚:“这就是我的家。” “我是第一个被舟舟领回家的么?” 少女迈开步子,率先走上拱桥:“是啊。” 本来这辈子都不打算成婚的,更别说与人谈情说爱,哪知世事弄人,不仅假成婚,还把人带回家。 若一切是真非家,爹娘定是很欣慰罢。欣慰他们爱的女儿,嫁给世间尊重貌美的男子。 昼景抬腿跟上她:“舟舟的家在哪儿呢,还有多远?” 两人舍弃马车,悠闲自在地走在石桥,岸边绿水横波,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叫,还有鸳鸯浮在水面。 清新小镇,与世无争,哪怕有过往行人为色所迷,也不敢多看,隐约觉得走在前面秀美挽着妇人发髻的夫人像极了印象里模糊的身影,都碍于昼景在侧,不敢上前相认。 平民对权贵的敬畏之心,很多时候是刻在骨子里的。 “过了这座桥你第一眼看到的屋瓦庭院,就是我家了。”昼景不说先前那句还好,说了,怜舟总觉得别别扭扭的,初次领异性回到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地方,再者阿景如今与她结交,还是她正儿八经的闺中密友。 她有意出言缓解紧张情绪,道:“我离家许久,也不知养在院里的荷花是死是活。” 昼景莞尔:“没关系,大不了咱们再重新种。” “嗯……我觉得也是。”怜舟倏地就不紧张了。她是以真心结交阿景,又非以权势金钱,捋了捋耳边碎发:“到家少不得要劳烦阿景帮忙收拾。” “举手之劳。” 拱桥走到尽头,又行了几十步,白墙青瓦,门前种着一棵梨树,昼景遗憾没赶在梨花盛开的时候来,低叹:“梨花开了,肯定很美。” 怜舟暗道他会哄人,拿出主人家殷勤待客的姿态,门锁打开:“快进来罢。” ※※※※※※※※※※※※※※※※※※※※ 追-更:po18ac.com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