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衔尾(穿书)》 零一 那天,杨立露像往常一样在公司里加班,接近凌晨回到出租屋,人才刚躺在床上,手机就再次响起,上司说:“这个方案不行。” 怒骂甲方八百个回合后的某个瞬间,杨立露突然福至心灵,真的想明白那个五彩斑斓的黑怎么实现了,为了防止明天忘记,她想趁着今天有思路,赶紧起床记录下来。 起身,点了个灯,结果就在杨立露拿起笔的那瞬间,全身像过了电一样,一个声音响起: 【你死了】 基于以上沉重的心情,杨立露的穿越并没有像其他来到异世界大陆的勇者们那样热血沸腾,“让我看看是哪一个幸运书被我穿了”这种话,杨立露当然也没说出口。只是,当系统告诉杨立露“你穿越的是刚刚看的那本书”的时候,杨立露的内心还是产生一些心理波动。 要知道社畜其实是并没有特别多的时间能够看小说的,如果真的夜以继日在追了,那说明这个社畜是真的很喜欢这本书。 这是一个架空背景的修仙文,女主和男主一路斩妖除魔,因为不满求仙问道的老皇帝大兴土木,揭竿起义,打败了封建王朝的余孽重建好文明。妖魔鬼怪的设定杨立露其实看得不是特别明白,但是,杨立露仍然坚持看完了这本书,因为她非常喜欢里面的男二号。 也算是最终的boss吧,早期的经历非常的可怜,原本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被奸人陷害家道中落,满门抄斩,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但获救的他并没有过上好生活,反而几次自杀尝试了却生命却依然生不如死地活着。后期那样扭曲的性格完全就是和这一段经历有关,在经历失去至亲的创伤以后,他被公主看上并带回了公主府中,开启了一段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恐怖虐待。 以上的内容其实杨立露并不是很想详细描述,试问,谁看言情小说不是代入女主角的?后期他阴郁反复无常的性格和天真烂漫理想主义的女主之间的冲突,章章都让杨立露从床上惊坐而起开始尖叫。受尽虐待的男二号最终被公主抛尸乱葬岗,但在那里他并没有死反而觉醒了仙人血脉,被求仙问道的皇帝看中招安为国师,以皇帝的名义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建了个高高的云梯直通须弥山,真的就开始观起了星象,勘破了前尘与未来。 前世他为了大义牺牲了自己心爱的徒弟,之后徒弟转世,成了叛军的首领。彼时已经架空老皇帝自己大权在握的男二,直接成了叛军暗杀的目标。男二看到了转世的徒弟也就是女主,恍惚了一瞬,中了叛军的情蛊,不得和女主分开,那后面当然是各种虐恋情深,前世情缘,女主在忠犬男主和病娇男二之间反复横跳,看得人欲罢不能。 咳咳。说回重点。乱葬岗之后,男二当然回来复仇了,把公主挫骨扬灰都不为过,杨立露看的时候拍手叫好,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太太太变态了:把男二囚禁在一个狭小的山洞当中,以至于他必须蜷缩着而导致身体畸形,直到拥有通天手段的后期也都不良于行(病弱病娇更香了斯哈斯哈(这一段划掉当杨立露没说)),并且,也不给他正常吃饭,只能给他吃一些腐烂的食物,吃糠咽菜。 就这样,其他的路人看不下去了,一个小小的宫女想要给他送去正常的食物,还被公主的随从抓住,当着男二的面被狠狠虐杀,虐杀完了,还用宫女的头骨做成了盛装食物的容器给男二盛饭。所以,公主最后死的时候,即便她和杨立露同名,杨立露都没有任何的心理波动。 是的,就是这样,同名穿书警告,杨立露变成了这位公主。 目前现在的情况是这个样子的,杨立露站在府邸后院的花园中央,远处一排高大的假山,杨立露的面前是一个已经被人打得满身是血的宫女,几个猛男提着宫女拖出了一道血迹,停在杨立露的面前,杨立露的旁边也站了几个大汉,再旁边又有一些莺莺燕燕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不太正经的公主的不太正经的男宠。 其实在看小说的时候,杨立露不太能想象一个人是如何被塞到一个假山的缝隙里的,但现在,杨立露看到了: 假山中央,有个被人生生挖出的洞口,看规格,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够进去的大小,很像狗狗或者狐狸自己刨出来的窝,整个洞口很长,黑黝黝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样子,只能看到洞口外放了几个被打烂的碗,瓷器已经碎掉了,那些看得出来是宫女剩饭的馒头已经被踩的稀烂,看起来,战场是从那边转移到这里的,因为宫女的血一直从假山口流到了杨立露的脚下。 由于杨立露的突然穿越,这具身体尚处反应期,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又因为反应的时间太长了,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搞得杨立露有点紧张。 她觉得她首先得问下系统这样一个问题: 【我有没有金手指?】 …… 【成功攻略目标即可回到原世界,您好,编号138755号系统为您服务,请问你需要“一查询生命余值”,“二查询攻略目标好感度”,“叁人工服务”……】 怎么回事啊!没看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吗,怎么就不能搞得利索一点!好像听到了杨立露内心所想一样,系统反应很快,立刻就有另一个机器音接着响起(好奇怪,为什么同是机器音还能听出不一样来)。 【你好,系统已被你唤醒,接下来的通话时间将消耗您的生命余值,请您谨慎对待。】 什么鬼东西竟然还会消耗生命值,杨立露的内心大震,但是很快解释也随之而来: 【200光年外,来自宇宙的阿尔法星云观测到了地球上智能生命的存在,同时,它也观测到人类将要历经一场灭世浩劫。经过研究发现,人类在产生强烈情绪波动的时候,会产生巨大的能量,于是我们把这种能量收集起来,运用像您这样已经死掉的灵魂来完成任务……】 救命!快停下!这种又臭又长的背景解说放在小说里根本就没有人会看好吗?不要再讲了,说重点! 【……小说我也看过不少了,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我到底有没有什么金手指?】 短暂的沉默过后…… 【你有叁种增幅可以选择,“一财力”,“二美貌”,“叁特殊能力”。】 公主已经家财万贯,属于地位的顶端,她需要的才不是钱了,美貌也不是重点,血海深仇成这样,长得再漂亮,男二也不会手下留情,当然用能力自保了! 【匹配到现有世界观,具体的能力有:占星、制符、炼药、抓鬼、降魔、赶尸、控兽……】 看小说的时候,杨立露其实就已经察觉到这个世界的设定非常古怪了,但突然被系统单拎出来摊开了讲,这种诡异的感觉突然又增加了几分,想了想,她的眉头略微松开,终于发现事情还是有转机的:似乎随便选一个都能够化解她的危机,只要能自保,就不会死得太惨…… 【行,你可以给我提供什么能力?我选选看。】 一个大转盘赫然出现,系统上述的所有的能力以转盘的形式出现在了扇形图上,中央的箭头在不停地旋转着。 ……抽奖就算了,最坑爹的是系统刚刚所说的“财力”和“美貌”也赫然在列。 也就是说,转盘被划分成了叁份,因为财力和美貌占比过大,极容易抽不到想要的能力。 而此时,杨立露已经隐隐感觉到系统所说的“扣除生命值”是什么感觉了。极力假装平静,怼回了其他人注视之后,她感觉到脑袋非常的疼,这样偏头痛叁级的感觉愈演愈烈,渐渐向外扩散,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促使杨立露不得不迅速看准了想要的技能,点了点转盘中央的“确定”。 【美貌+10】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金色的包裹。 其他人都保持着原样,并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小包裹而感到吃惊,没有人看得到它,除了杨立露,她默默环顾四周,在内心说了一声打开,一道绿色的光闪过: 【抽中非选择项,额外赠送绿色品质的“一级治疗卡”叁张】 第二个对话框弹出:【下次转动转盘必定保底,是否需要花费十年的寿元来再次抽奖?】 这可能就是很多游戏植入软赌博的心里学依据吧,杨立露在内心疯狂吐血,按剧情这公主根本就没十年可活了好吗哪给你十年寿元抽奖啊喂!手在虚空中疯狂点“否”,昏倒前一秒杨立露是这样想的: 氪金游戏滚出中国! 零二 那天杨立露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正在挑灯夜战赶一个项目的ddl,一个胖胖的蓝色精灵突然出现,“我是系统!”说着使出一股奇怪的巨力将杨立露拉到空中,杨立露知道系统要带她飞去书里的这个世界了,疯狂挣扎起来: “我一个大好的21世纪进步女青年凭什么要帮这个穷凶极恶的鬼公主背锅啊!她的生父残害了江西雁全家,她自己又把江西雁本人虐待成这样,这一想就是噩梦级别难度好吗!让我以公主的身份攻略他,你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接着,蓝精灵好像真的听到了杨立露的呼唤,转过来阴测测地看着她说:“杨立露,女,23岁,为了赶公司的项目连续3个月睡眠时间低于6小时,猝死于家中,你想死我就成全你!”说着放开了手,就这样看着她从数万米的高空中坠落下来。 杨立露被吓醒了,没想到醒来以后还要遭到第二次连环惊吓:她的床边有人。 这是一张霸总文学里才有的巨大的床,当然,没有八百平米那么夸张,一眼还是望得到头的,床的另一头,横横竖竖躺着的叁个男人在杨立露的惊呼声中渐渐转醒,发出了一声柔弱的“公主?”这声音成功让杨立露把他和卸妆前的模样联系在了一起,放下了八成的戒备,哦,原来是男宠啊,那没事了…… 没事个屁啊!他们搞服务业的都是怎么回事啊!快点从她的床上滚下来!潜意识连带着做出了相应的动作,然而杨立露都还没碰到他,床上的男人就连滚带爬跪在了床下,慌忙开始磕头,也不知道是看到这一幕的关系,还是昨天系统带来的影响残留,杨立露觉得脑袋非常的疼,闭上眼睛揉了揉。 见杨立露揉着眼睛,跪在床下的男人突然不再哭喊了,宽阔的房间里,所有人都像陷入了什么巨大的恐怖当中,大气也不敢出,这样紧张的气氛搞得杨立露非常忐忑,连忙东张西望,试图找出什么重要人物出场的迹象,哦,没有啊,原来他们只是在怕她啊……杨立露的头好像更痛了。 杨立露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公主的语气,“你们退下吧”,不行,太温柔了,“下去”,好像还是不够有气魄。 “滚!” 话音落下,这群人像是演习了几万遍一样,行云流水地从杨立露身边退散,近到身边的男宠,远到门口的护卫,齐齐整整地跪伏着,一点点向后退,消失在杨立露的视线范围内。 没想到房间里只剩下杨立露一个人的时候,头痛的感觉反而变得愈加强烈了,与此同时,一种说不上来的烦躁笼上她的心头,杨立露的心里涌起了一些不好的猜测,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想了想,开始呼叫这该死的系统。 还是昨天的叁个选项,“一查询生命余值”,“二查询攻略目标好感度”,“叁人工服务”。 当杨立露第二次选择转接人工服务的时候,虚拟的页面弹出提示【宿主的寿元不足以支持人工服务】,她大惊失色地点开了“查询生命余值”,看到了这样一行字: 【按照剧情,两年之内原身就会死亡,人工服务抵扣寿元不足,差值的能量将剥夺身体机能以收取】。 难怪头这么疼,神他妈人工服务抵扣寿元不足,这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整,杨立露在内心疯狂吐血,只不过这个瞬间,她突然回想起一件事来:我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了哦。 这样想着,无奈和愤怒相抵,心态莫名其妙就平静了下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尤其是这种没有任何员工福利的叁无公司,上辈子为公司熬夜猝死的惨状历历在目,杨立露决定!不管任务了,能活一分钟算一分钟! 就这样,她又有心情开始思考该如何面对江西雁的问题了。她知道江西雁现在正在洞穴中受苦,说真的,杨立露也很想尽快把江西雁救出来,一来她没想到如何在不ooc(outofcharacter指人设不符合原着)的情况下直接让江西雁过上正常的生活,二来,也是杨立露一直拖延真正原因:江西雁在杨立露心目中的形象实在是太好了。 成为国师以后他横征暴敛,玩弄叛军于鼓掌之间,云淡风轻,运筹帷幄,杨立露对他印象应该是这样一种神仙般的全知全能,大权在握,亦正亦邪,即便因为之前的虐待经历而不良于行,依然是风神俊朗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直接见到这样的江西雁,被人塞在洞穴当中,蜷缩着身子,身体佝偻,仔细一想,就有一种梦境破碎的感觉。 但人还是要救的,从床上起身,杨立露穿越房间一路走到了门边,当她推门的瞬间,外头的人已经看到她了,他们等了一会儿才迎了上来,默默观察杨立露的脸色,看到杨立露面无表情,并没有下达要谁去死的指示,那个在最开始叫杨立露“公主”的男宠再一次围了上来,谄媚一样地说着:“那个该死的宫女竟敢忤逆公主的意思,飞羽已经用方子吊住她一口气了!” 这句话里潜藏着几个意思,第一,对于公主来说,有时候让一个人直接死掉,反而是一种解脱;第二,他能够猜中公主的心思,按理说公主应该奖励他。 但杨立露并不是公主,听完这句话,让自己保持平静已经相当艰难,更何况是说些违心的话,杨立露只是慢慢伸出手,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那张涂了脂粉以后白皙漂亮的脸蛋瞬间凝固了表情,露出一种介于极端恐惧和极端兴奋之间的样子,等待杨立露的发落。 “你去做个笼子。” 他没有听明白,杨立露能看得出来他的脸上的是一副“没有听明白但根本不敢问”的表情,于是说了第二次,“我要把江西雁关在笼子里。”这下飞羽听明白了,可能是怕自己没有听懂让杨立露说了第二次,惹杨立露生气,他跑得超级快,一边退一边大喊“飞羽知道了,飞羽这就去!”杨立露的身边再一次没有了人影。 很好,杨立露开始在这座恢弘的公主府里穿行,远远的,看得到杂役与宫女来来往往,他们无一不是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做着自己的事情,显得很是害怕的样子。尤其是当杨立露走近的时候,原本好好做着自己的事情的人们立刻身体紧绷,男男女女趴伏在地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似乎这样就能不被杨立露看到一样。杨立露穿过他们身边。 过来的路上,杨立露已经预想到了会发生什么,她要把江西雁拉出来,转移江西雁的地点到笼子里面,至少要放在杨立露眼前。但等杨立露真的到了假山,她才发现那个洞口实在是太深了,只能亲自钻进去。衣服当然是被弄脏了,但是这也没有办法,爬到洞穴里,一种泥土和树木的霉味混合着扑面而来,越到深处越浓,感觉不到有人的存在,连呼吸都没有。要知道,如果是一个狗洞或者狐狸洞的话,在接触的瞬间它都应该会有兽类警惕的嘶吼。而江西雁就在里面。 就在杨立露愣神的那一瞬间,手掌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疼痛感,杨立露本能将手往回抽,结果并不能直接收回,江西雁咬住了杨立露,杨立露强忍着手上的疼痛想要安抚他,但是说出来的声音却是一声巨大的怒吼,杨立露发现这具身体好像非常容易暴躁。 没有办法,她只能试着平复心情,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她的手也几乎要被江西雁咬断了,疼痛的事情暂且不提,往好里说,杨立露也渐渐能够把江西雁往外拖出来,她捏住他的下颌,因为所有的力气都倾注在咬的这一口上,江西雁的下颌非常脆弱,稍微用力一握就放开了口。 杨立露把江西雁拖出了山洞,看到江西雁的眼睛虽然睁开,但是布上了一层阴翳,似乎是瞎了。整个人惨白,非常的憔悴,嘴唇干裂却连血都没有了,脸上也布满了霉菌,头发缝隙爬了些杂草和昆虫,杨立露用手抹了抹,没想到手上的血迹顺着头发淌到他的脸上,给他的嘴唇润上了一些红色。 杨立露把江西雁抱到怀里,用一只手掏出了怀里的治疗卡。卡片运转,渐渐的,她在江西雁身上看到了一些具象的筋脉,几乎所有的筋脉都断了,人处于休克的状态,耳朵聋了,眼睛也是瞎的,咬她的那一口完全仅凭本能。 当第一张治疗卡随着风变成粉末的时候,半数的筋脉已经被修复了,虽然仍旧是个又聋又哑的状态,但状况已经比之前好上很多,当杨立露想用第二张治疗卡接着把江西雁其他的残疾修复好的时候,飞羽跑到她的眼前:“笼子修好了!” 看到杨立露抱着江西雁,飞羽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疑惑之情,杨立露心中一凝,以为自己露出破绽了,低声问了句“你干什么?”没想到话音落下,反而是飞羽像是受到什么极端的惊吓一样,又一次趴在地上。 清脆的磕头声越来越响亮,仿佛只要杨立露不叫停他就会一直磕下去,直到死为止,杨立露看到他额头渐渐流出了血迹,错开眼,又看到眼怀里躺着的男人,最终,杨她把那只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藏在身后,大声说: “愣着干什么?把他放到笼子里。” 零三 那个笼子对正常人来说其实是偏小的,无法完全站立,只能佝偻着腰,姿势肯定很不舒服,但对于长久受山洞限制的江西雁来说,即便已经被解放出来了,依然保持了蜷缩的状态,反而让笼子显得很空。 他实在是太瘦了,当四个壮汉把笼子放到地上,他甚至会被惯性震动而起,身体晃动,人又是一番踉跄,显得异常羸弱。 杨立露发现她可以比较熟练地扮演公主这个角色了:抬起眼睛,只是挥了挥手,这群人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跪着向外爬去。 受伤的手掌需要包扎,照理说她应该开口叫人来看看,但看着这群人对她避如蛇蝎的样子,隐隐的,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杨立露还是决定自己处理。 房门被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江西雁两个人,杨立露先是卸下这一身看起来漂亮实际厚重不已的公主服,然后伸展了一会儿筋骨,把衣服的内襟撕下,包住伤口,这才往江西雁的方向走去。 很奇怪的,在杨立露往江西雁走去的这个瞬间,手上的伤口出现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她看到那块咬痕因为拉扯被撕裂开来,放大成一个渗着血的洞口,莫名像只竖瞳的眼睛,对视以后,一种难以控制的戾气突然无端生出,仿佛需要破坏些什么才能好过一点。但杨立露面前只有那个笼子。 江西雁伏倒在里面,他很虚弱,杨立露知道的,使用第一张治疗卡的时候杨立露就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接近死亡的边缘,如果她再折腾上一会儿,江西雁肯定必死无疑,这样想着,头痛的感觉随之而来,此刻杨立露终于可以断定,系统的负面属性对她产生了一些不可控的影响,它似乎会让她变得和公主越来越像。 她转过头不去看江西雁,数了一会儿木床的花纹,慢慢压下了心底的烦躁。心越静,就越能观察到一些细微的东西,比如……江西雁其实是醒着的。他动得很轻微,又因为太瘦削了,几乎和一块尸体无异,得益于杨立露凝视的时间太久,他终于露出了破绽,被她发现。 试想如果是杨立露处于这种情况,可能还不如他做的好,天知道这个公主还做过什么虐待他的事情,假装救他然后一脚把他从欣喜的悬崖上踢到深渊,能够让他在后期变成那样阴损恐怖、喜怒无常的样子,绝非一两日可以做到,杨立露想:现在还是不要靠得太近比较好。 于是杨立露在房间里走动,拿了一些早晨宫女端来的水,还有食物,她甚至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了某个男宠遗留下来的衣服,用一只手揣好这么多东西稍微费力了点,她用病手的手腕使力,小心翼翼把它们拿到木笼旁边,打开了笼子的门。 随着杨立露缓步走向木笼,她明显感觉到江西雁的身体突然开始紧绷,她知道江西雁现在又聋又瞎,却并不知道他是靠什么判断着身边有人,就这样,杨立露打开笼子,把食物、水还有衣服放好,又一点一点的,再次往后退去。 然而等了好久,江西雁动也没动旁边的东西,杨立露猜想江西雁知道她在房间,所以不敢动弹,于是转身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你是谁?” 手碰到房门的那瞬间,杨立露听到了江西雁的声音,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喝水了,极哑也极沙,呈现出一种因为太久没有人沟通的僵硬与失真,甚至可以说是失去了正常的人类的语调,杨立露想把手边的水杯推到他面前,又害怕江西雁会躲,于是出声说:“你别怕。”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江西雁聋了。 她走向他,小心地挤进笼子,看到他整个人松懈下来,脸上是一种赴死的坦然,隐隐有些心疼,停顿片刻后,杨立露伸出手触碰江西雁的手掌,试图在他身上写下一行字,“别怕”或者是什么别的,但是没想到,就在握住江西雁的瞬间,他竟然有力气突然发难,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瓷器碎片精确地朝杨立露手掌的伤口上刺去—— 杨立露尖叫着缩回手去,但是江西雁的力气大得吓人,直接贯穿她的手掌,硬生生划破了她的血管,情急之下,杨立露只能大力打开他,原以为孱弱不堪的男人竟然爆发出极强的力量,在这一瞬间,碎片从杨立露的手腕上拔出,直接刺向了她的心脏。 咳嗽了两声,些微的血从杨立露的口中溢出,危急关头,她几乎凭借本能使出了保命的金手指——是,她知道这具身体很快就会死掉,但在穿越的第二天就要领盒饭的究竟是什么操作啊——第二张治疗术发出绿光开始运转,在江西雁身上呈现出金色圣光的治疗术,落在杨立露身上竟然缠绕成一团不详的黑气,一路往她的伤口里钻,一团团黑线在杨立露的血脉当中游移,人似乎被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控制着,下一秒,杨立露的身体骤然发力,死命按住江西雁的脖颈,咬住了他的动脉。 救命! 天可怜见,杨立露根本没有一点点想要伤害江西雁的想法,她知道他太过虚弱,根本经不起再多一次的摧残,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闻到口里一股浓郁的血腥,也看到江西雁脸上一副“早知如此”的嘲讽,随着鲜血入腹,她慢慢感觉到伤口在复原,有一种轻微的痒,渐渐的,江西雁瘫倒在杨立露的怀里,而杨立露也渐渐能够再次支配身体,猛地起身挤出笼门外。 这已经是她能够控制的全部了,下一秒这具身体将要杀死谁,杨立露根本无暇顾及了,以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会受治疗术腐蚀的一定是什么黑暗物种,但这个小说的世界观太奇怪了,她甚至不相信作者可以自圆其说,很多东西都略过了。 在脑中搜索和公主相关的信息:明明是个很早就死掉的角色,根本未着笔墨,只是用来衬托江西雁悲惨身世的背景板,怎么会、怎么会—— 飞羽打开了房门。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杨立露想怒吼尖叫着让面前的男人离开她的身边,但是他仍是朝杨立露奔了过来。 “公主,您没事吧?” 没有看到其他人听到响动根本不会进来吗? 没看到他们都是有多远离多远吗? 就不知道这个公主到底是什么货色吗? 这人到底是什么傻白甜啊! 明明在原着里连名字都没有,明明就只是背景板的背景板肯定活不过第叁集…… 但当杨立露从他的尸体上起身的时候,杨立露突然发现自己哭了。 零四 有一年过年,杨立露和爸爸一起回老家,那时候年纪很小,她指着牛棚里的牛挨个给它们取名字,爸爸听到了,不太高兴,“不要给牛取名字”。年幼的杨立露不明所以,反而和爸爸闹了脾气,没想到隔年再次回老家,牛已经不见了。 时至今日她都没能从大人口中得知他们的下落,问爷爷“杨立露的牛呢”,只说走丢了,长大了才想明白,早在来年秋天的时候,它们就已经被送去屠宰场了。 她想,人为什么一定要给宠物取名,其实是一个道理,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名字开始的,因为有了名字,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和杨立露有了联系,他就不再是一篇玄幻小说背景板中的背景板,他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现在这样说可能已经晚了,他变成了一个被杨立露杀死的人。 皮肤干瘪,身体僵硬,脖子附近血肉模糊,一大块肩膀缺失,甚至都没有保留一个全尸,被挖出来的心脏已经不再跳动,从回过神来的杨立露手上掉落,碎成了砸在地上的一滩。杨立露起身往后退,不知道从哪里钻出的宫女开始帮她处理衣服和手上的血污,这群人仿佛见惯如此,脸上是一种单纯的木讷,很快杨立露的手光洁如新,她也渐渐不再头痛、不再有濒死的恐惧。 但她开始呕吐。 见到人死了,这群宫女竟然没有任何诧异,惨状如此也不能引起什么波动,反而在看到杨立露开始呕吐的时候,她们竟然露出了比见到死人还恐怖的表情,齐齐向后退散,又是匍匐着下跪。 杨立露只想快速离开这里,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特别荒诞,公主到底是什么,她试图求助系统,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在这个偌大的公主府里,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所有的谜题都会留下线索的,她只能这样想,总会有什么东西触发这个剧情的后续发展。 只不过一开始,她以为那个“解”和江西雁有关。 在做出刺杀的行为以后,江西雁被迟来的护卫控制住,从笼子里拖了出来,按倒在地上,杨立露在公主府里转完一圈,终于再一次来到了房门口,看到他漂亮的脸被死死扣在地面上吃灰,心情很糟糕,也懒得伪装了,只是说“放开”。 好在公主似乎就是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性格,护卫领命,放开了江西雁,并没有觉得杨立露有异,只是恭敬地站着。 杨立露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房间只剩下杨立露和江西雁,江西雁也不再装了,坐起来清理自己的衣服。 过于惨白的脸色是假的,灰尘布满的狼狈是假的,即便在这样的困境当中,他也依然能够自保,完全不需要杨立露来拯救。甚至反而需要保持警惕的是杨立露,她往江西雁的方向走去,然后在隔了很远的地方站定,问他,“你是不是可以听到我说话?” 她确定江西雁是可以听到的,在她开口的瞬间,江西雁的身体突然紧绷了一下,虽然很细微,但是因为杨立露一直关注着他,所以看了出来。没有给他否认的机会,杨立露接着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不是之前的公主。” 江西雁对此未置一词。 杨立露真的以为触发这个“解”的人是他,所以屏气凝神,试图听他的回答,但她没有听到江西雁的声音,反而是突然听到了飞羽在叫杨立露:“公主……” 浑身的汗毛在这瞬间猛地倒竖——江西雁不可能这样叫杨立露的,其他的男宠怕杨立露,从来不会主动喊杨立露,只有可能是飞羽——杨立露东张西望,环顾四周,试图找到这个声音的来源,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那些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的人为什么都是冷汗涔涔,是因为心虚啊。 不是我要杀你的,杨立露在心中默念,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幻听了,杨立露没有再听到飞羽的叫喊了。 她想,多希望有个什么十字架或者佛珠之类的东西啊,拿着它,至少可以安心一点,不像现在这样干着急,她只能握着系统的治疗术卡牌,毕竟这是杨立露唯一和超能力挂钩的物件,可是想到治疗术卡牌,杨立露突然回想起它在自己身上的作用,能被圣光腐蚀的肯定是什么暗黑物种,好像这样说来,她不应该怕鬼才对…… 因为江西雁没有理杨立露,杨立露有着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她缓慢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就这样,竟然真的想出了一个办法:应该先把飞羽埋了。 俗话说,入土为安,俗话又说,冤有头债有主,要是飞羽真的变成了鬼,他应该知道他的死并不应该让杨立露来背锅,对,是这样没错! 外头的人以为公主又想到什么虐待尸体的办法,没有人敢动他,尸体就在他死去的地方没有动过,杨立露把他背到了后府的花园里。 在电视剧里,这一情景往往只有两个镜头,很快土坑就会被挖好,人也会被埋下去,但换到杨立露来做,这件事情看起来非常简单的事情变得困难十分。旁边的人忌惮杨立露,不敢就这样贸然上前,杨立露也不想叫他们来帮忙,把僵硬的尸体背到后院就已经花了很长的时间,更何况是挖坑。 那大概是六点多钟的样子,杨立露的坑才刚刚挖到一半,只有小小一个浅洞,又一次听到了飞羽的声音。 这一次,杨立露不像之前那么大惊失色,只是浑身僵硬地看着旁边的尸体,颠倒来回念着“阿弥陀佛”和不知名的佛经,还算保持了一点点为人的体面。 然而下一秒,杨立露转过头来继续挖坑,一个熟悉的脸从那个小小的洞口钻了出来,并喊出了那声熟悉的“公主”以后…… 她还是毫无尊严地昏倒过去。 零五 一片混沌过后,杨立露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惨无人色的脸,她微微转头看向土坑旁那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再回头看这只鬼,对,是飞羽没错…… 杨立露已经昏倒过一次了,在昏倒当中飞羽并没有对她做些什么,说明鬼是有局限的。 这样想着,思路突然打开了,理论上来说,杨立露不应该怕他: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他的才不是她杨立露,就算他非要找她,公主的这具身体明显异于常人,说不定比鬼还要厉害,不然这鬼怎么伤害不了她呢? 可是理智根本就战胜不了本能,下一秒,杨立露能想到以及做出的事就只是逃跑。屁滚尿流地从土坑旁边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跑出两步,杨立露看到有走动的宫女,立刻上前。 看到公主这样慌慌张张地跑来,宫女们当即开始行礼,端着东西仓皇地下跪,身体蜷缩成一团。杨立露指着虚空中飞羽的方向询问她们,可能是语气很着急,她们太害怕了,几张适有润色脸刷地白了下来,但同时她们也不敢不回答杨立露,跟着她往飞羽的方向看去,连声说,“没、没有看到。”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潜意识里,杨立露总觉得江西雁是此时能够拯救杨立露的人。可能是对他天然的好感吧,也有可能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联系就是他了,在这种要命的紧急关头,杨立露发现自己越来越接近房门,径直往他所在的地方跑去。 然而,当杨立露慌慌张张撞开了房门,看见盘腿坐在地上的江西雁的那瞬间,脚步又突然粘滞了起来。想起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利器刺入心脏的声音犹在耳旁,江西雁到底才是那个想要置杨立露于死地的人。就在这瞬息的停顿中,飞羽的身体直接穿透了杨立露,缓慢地飘到了杨立露的面前…… 杨立露感觉到一种非常刻骨的寒冷,它不像是冬天突然站在室外的严寒,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涌起的绝望感,几乎立刻就把她钉在了地上。 也就是在杨立露不再奔跑、不得不停下的时候,她才看清飞羽的脸,发现飞羽其实是在说话的。 口型和肢体不停地变化,似乎在向杨立露说些什么,看到杨立露停下,飞羽慢慢扶了扶额,暂时没有出声,杨立露这才发现,他刚刚高频重复的那句口型,其实是“停下”的意思。 他有话要对杨立露说,意识到这点,杨立露开始抑制住心底毛毛的感觉,强迫自己去看他的脸。为了读懂飞羽的唇语,杨立露就这样盯着他好久,终于看懂了“公主”和“飞羽”这两个高频词的对应唇语,其他关键信息还是一概不知。 “他说他进宫就是为了这一死的。”一道沙哑的声音惊雷般乍响在杨立露的耳边。 这声音对于杨立露来说是陌生的,因为她听到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但这声音对于杨立露来说又是熟悉的,那种因为太久没有跟人开口讲话,锯子割木头一样粗粝和沙哑,只要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只有江西雁一人才有。 她这才往江西雁的方向看去。他正在看杨立露,或许这么说不太准确,他在看的是杨立露旁边的飞羽。飞羽听到他的声音,渐渐从杨立露身边离开,往江西雁的方向飘去,杨立露看见他们两个人越来越近,对视着,飞羽开口,紧接着,两个人就这样毫无障碍地交流了起来。 杨立露看着他们交谈,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仿佛在看默片一样,莫名觉得自己聋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她试图发出一些声音吸引他们注意力,比如说咳嗽,来回踱步,但是飞羽好像正讲到动情处,根本无暇顾及杨立露,而江西雁则是将眉眼淡淡地往上一挑,杨立露就发现自己再也开不了口。 一直到他们讲完了,飞羽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杨立露,杨立露这才在他的注视之下朝江西雁看去,只见江西雁闲散地坐着,还沉浸在和飞羽的对话当中似的,并没有管杨立露…… 于是杨立露缓慢地朝他们走去。 她很警惕,保持了距离,并没有走得太近,在走向他们的途中,她听到江西雁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了句话,“岑家的鬼修早有耳闻,没想到竟落魄至此。”当时杨立露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有文字的辅助,听不懂他说的意思,关键词一概不知,杨立露疑惑地看着飞羽,飞羽见杨立露没有听明白,开始变得着急,手舞足蹈地向江西雁解释着什么。他们交涉着,好像是江西雁终于耐不住飞羽的恳求,最终大发慈悲地看向杨立露: “他说他是岑家的后人。” 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是这样的,相传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是有仙人的。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仙人需要前往世界的中央渡劫,那里有一片海。仙人进入海中,会从仙降格为人,历经人间七情六欲。成功渡劫的仙人会令海中央升起一座山,那座叫做“须弥山”的山之山巅,是仙人通往上界的通道。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仙人出于种种原因,从世界中消失了,凡人的祖先拾起仙人遗落的神器,繁衍生息,在海边建立起了城邦和国家。再之后,不同的小国开始征战,最终统一为一国,也就是杨立露们现在看到的国家。一统天下的老皇帝一心扑到了长生大法之上,宠信方士,广招天下能人。 而飞羽的娘就是被招入宫中的鬼修。 鬼修集天下阴气之所在,传女不传男,到飞羽这一代,岑家只有一个男孩,算是没落了。又因为修行鬼道,有损阳寿,岑家的后代往往活不过二十五岁。飞羽知道自己要死,也知道公主恶名在外,于是故意来公主府上求死,是因为他想要寻得母亲的下落。 听到这里,杨立露飞快地回想了一下小说中关于这部分的内容,最终一无所获。杨立露想。如果确切地说人死了,其实也不太能肯定,但杨立露同时也不能断言飞羽的娘还活着。 “如果娘死了,‘纸人’会飞回爹的身边,但是没有,说明娘没有死。” 江西雁是用第一人称说这段话的。明明谈论着双亲的生死,却是一副冷漠至极的语调,乍听起来非常奇怪,直到他说到后面,“卯时之前,飞羽就会消失,请公主助飞羽。”杨立露这才反应过来江西雁是在转述飞羽的话。 她的内心深陷天人交战之中。 实话实说,在听到那句“卯时之前,飞羽就会消失”的时候,杨立露是真实地松了口气的,反正他卯时就会消失,无论她同意与否,只要拖到这个时候,她就一定不会再被这只鬼所纠缠。 她这边蓦地松弛下来,反观江西雁,略低着头,嘴角上扬,勾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看到他这个样子,杨立露想也没想地开口说道:“你跟我一起去!” 江西雁坐在原地毫不动弹。 杨立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又听不到飞羽讲话,你不跟着我一起去,我找不到地方。” 江西雁仍然没有说话,反而是杨立露在盯了他半晌以后,才突然意识到:江西雁不能行走。 “我背你。”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且不说把他背到背上会不会对自己暗下杀手,单说背着他在这偌大的宫殿当中找人这件事,想也不想都知道绝不可行。 “公主带飞羽去就行了,公主别怕,飞羽会附在尸体上陪你。” 这样更让人害怕了好吗! 杨立露看着飞羽,几乎要倒退叁尺了,紧接着,江西雁的声音再次响起: “飞羽这里有一本母亲心法的誊本,公主可以按照书中指示,将飞羽带在身边,这样就能听到飞羽讲话了。” 怎么说呢……飞羽藏东西的地方很是高明。 并没有藏在自己的房间,而是放在了公主的书房当中,从他们目前所在的房间再往里走,穿越偏厅,面前就是一排书柜,藏木于林,兴许就是看中公主忙于杀人没有时间翻书,藏得这样明目张胆。 杨立露按照鬼的指示拿出了书,一个熟悉到让杨立露条件反射开始青筋暴跳的声音响起: 【恭喜你学会驭鬼之术】 零六 再次来到尸体面前时,尸体已经长出了尸斑,通体僵硬,冒着死气,和飘在杨立露面前的鬼拉开了差别。杨立露看着这只鬼,这只鬼也看着杨立露,因为江西雁不能走动,缺少了重要的翻译,一人一鬼就这样大眼瞪着小眼。 书上是这样说的:“成为鬼修,要先杀人,取尸体的一个部分随身携带,即可建立与鬼之间的联系。” 紧接着,本书花了大量的篇幅极其详尽地叙述如何把人头做成头骨装饰,以便随身携带,去皮,分离血肉,用特殊溶液浸泡,看着很像法医学或者解剖学之类的内容,甚至带了手绘图加以解说,严谨异常。 再往后翻,又有处理心脏、牙齿、以及髋骨的教程,似乎选择部位的不同,能够激活的力量不同,而想要追求更强的力量,则需要用到更加血腥的手段…… 杨立露抬头看向飞羽,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飘在杨立露后面跟着她一起看了会儿书,也看到了这段话,用黑黝黝的瞳仁盯了杨立露一会儿,没有说话。 事实上,杨立露很想寻求自保的方式,但鬼修似乎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毕竟他们岑家可是以后代的阳寿为代价,最终杨立露将目光落在了飞羽的手上。 说起来,公主虽然凶名在外,但是她的房间里其实是没有武器的,甚至连匕首这一类防身的东西都没有。转念一想,这似乎又很好理解,毕竟她徒手就可以刺穿人的心脏,有没有武器就不再有什么所谓了。这导致杨立露不得不花点时间来寻找趁手的工具。 后院里,只有石块能用。用石块砸死人和砸活人的触感很不一样,虽然杨立露没怎么砸过活人,但总算有了砸死人的经验可以分享(尽管大家好像并不需要)。 尸体很硬,死去几个小时以后,血液未干,被砸烂以后,血液缓缓流入土里,流得很平缓。最费力的是切割的部分,骨头太硬了,得花大力气去切,听说心思缜密的杀人犯常常会买一种叫剔骨刀的刀去处理全尸。 好吧,扯远了。杨立露慢慢把飞羽的手指割了下来,飞羽就这样看着她慢慢把自己的手指割了下来,杨立露有些忌惮这个,不太敢留太多死人的东西,只割了尸体小拇指最远的指关节一根,握到手里。 再然后,她抬头和飞羽对视,飞羽朝杨立露勾了勾手指头,让她朝自己的方向走去。 那块骨头在他的触碰之下瞬间剥离了血肉,只剩下一亮晶晶的骨头本身,通体泛着白色,与此同时,杨立露听到一声轻微的鸣音,感觉到一人一鬼之间就这样建立了某种说不上来的特殊联系。 她问飞羽:“你觉醒了什么能力?” 飞羽看着杨立露,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指向她的衣袖:“公主的衣袖里是否有一样东西?” 杨立露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飞羽会知道治疗卡藏在这里,但想到飞羽现在已经和自己结了契,应该不会害她,还是把治疗卡拿了出来。 脱出衣袖的卡牌瞬间升空而出,无端闪烁了片刻,慢慢融入了飞羽的身体当中,杨立露眼睁睁看着它破碎,变成粉末随风消失,感觉到飞羽似乎变得更充盈了一些。 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做完这一切,也没管杨立露准备好了没有,就开始催促杨立露出发。 杨立露问他,“所以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杨立露总觉得有点敷衍的意思。 后来,一人一鬼走在路上,飞羽飘来飘去毫不费力,而杨立露跟在后面还要分出精力应付夜训的侍卫,跟得很是勉强。 趁着休息喘气的机会,杨立露问:“既然已经变成鬼了,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飞羽不能离尸体太远。” “你说卯时之后你就会消失,这是怎么回事?” 他略显吃惊地回头看了杨立露一眼:“卯时之后,鸡啼第一声,鬼不能在白天现身。” 这一眼看得杨立露有些脸红,但转念一想,也不能全怪她啊,是飞羽自己说的话太有歧义,她还以为他会消失呢。 好像能够听到杨立露心中所想一样,这只鬼非常自然地继续说:“飞羽已经是公主的鬼了,飞羽不会消失。” 这话说得……杨立露开始环顾四周,还好,皇宫里除了远处夜训的侍卫以外四顾无人,没有被其他人听到。 咳咳,杨立露赶紧转移话题,问他:“刚刚江西雁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江公子问飞羽有没有看出公主的异样。” 果然!杨立露就说江西雁绝对不可能只是单纯地跟他聊天这么简单! 没想到飞羽继续说:“现在飞羽知道了。” 什么? 她有什么异样?他是看出来她不是公主本人了?还是说他知道公主的身体到底有什么古怪? 杨立露陷入了纠结当中,害怕贸然自曝身份反而让自己落入不利的局面,又觉得事已至此就应该问个究竟,与此同时,杨立露发现他们进入到一处荒芜的偏殿当中,眼前的景象让人隐隐有些不安。 怎么说呢,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皇宫里会有这么荒凉的地方,仿佛是传说中的冷宫,但杨立露又很明确知道这里不是,因为这里没有的任何杂役、宫女,甚至没有任何人,说它让杨立露不安,是因为这明明没有任何人的地方,竟意外的过于干净了。 ……好像,人瞬间蒸发并将时间停留在蒸发那一瞬一样。 没有落叶,门前的小径干干净净,没有尘土,就连门窗上也没有什么灰尘,明明是经常打扫的样子,但整间偏殿空无一人。 她想说这里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如果他娘在这里,说不定早就遭遇了什么不测,但是看着飞羽笃定的样子,杨立露又不忍开口,只能默默跟着他往前走。 飞羽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爹临死前,给娘写了一封信,里头装着另一个纸人,它和娘手里的纸人是一对,可以指引飞羽娘的方向。” 此刻,一人一鬼正站在偏殿大厅的厢房当中,那封信里好像装着一个活物,拼命地往地下的。这块地板是空的。 ……什么人会活在地底? 踏入地道的那瞬间,杨立露就明白过来,这里绝无可能有活人居住,她欲言又止地看着飞羽,只见这只鬼秀眉紧锁,令杨立露也跟着心情沉重起来。 抱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她几次叁番试图开口安慰,反而忽略了其中吊诡的情形。 比方说,在踏入地道的瞬间,杨立露其实是看到了什么的,但是画面闪动太快,她只当是突然进入黑暗里飘动在眼前的视觉残留,并没有当一回事;包括后来,他们一路往前走,越走空气越湿润,杨立露听到了水的声音,依然没有意识到她将会进入一个怎样的空间。 直到信封当中的纸人不再提醒他们往下,反而拉扯着飞羽的手往前走去,杨立露才发现他们终于踏入了一块平地。 飞羽转过头看杨立露,而杨立露看向一路抚摸过的墙壁,突然间明白过来:他们是在绕着一个坡度极缓的阶梯,逐步往下走的。 浑浊的空气渐渐涌起一股潮湿的味道,听得到水的声音,慢慢的,一股气流拂过她的脸颊,杨立露抬头,想告诉飞羽,“这里似乎和外界相连。”但就在这个瞬间,她突然想起进入地道那瞬间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了。 白日里,江西雁割开了杨立露的手掌,流血的伤口中有一只只有黑瞳的眼睛,此刻皇宫的地底深处,无数这样的眼睛堆迭,构成了黑暗中她一路而下抚摸过的墙。 从地底的平地当中向上看去,看到原本以为是柱子的东西,巨大、蜿蜒而盘旋,是一条庞然的静默巨蛇。 仿佛石化一般没有动弹,却缓缓吐息,卷动气流拂过杨立露的脸颊,涎水一滴一滴往地底中央汇聚,杨立露看到它那双巨大的眼睛,正缓缓的、一点一点的…… 转动到她的方向。 零七 “当心台阶。” 有个声音这样说道,杨立露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 黑暗一点一点变亮,人似乎正从某个巨大的建筑内往外走,失去遮光的屋檐,慢慢能够看到周遭巍峨的门阙,视野是移动的。 说话的人站在杨立露的右边,是个已不年轻的太监,低伏者头,从下往上看着她,杨立露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在对自己说话,正疑惑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下一秒,杨立露的口中发出了不属于她的声音: “皇上找我有什么事?” 杨立露的心头一凝,但眼前的人却丝毫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就这样继续说道:“那当然是好事呐,万庆殿里所有的能人,方士最赏识的就是岑娘子你了,咱家在这里先说一句,恭喜了。” 面前,通往宫殿的道路一步一步缩短,而杨立露用余光观察这具行动着的身体,直到听到那句“岑娘子”,她才恍惚间明白过来,这是岑飞羽的母亲,果然,行至大殿的女人跪伏下来,如是参拜道: “民女岑缨拜年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久久不见皇帝的声音,杨立露借着岑缨的视线,努力用余光看向龙椅之上年轻的男人,只见皇帝轻轻摆手,身旁站立的道士随着他的摆手走到龙椅近前,和皇帝耳语。 他们私语了好一阵子,半晌过后,岑缨才被叫起了身,随着皇帝朝她走来,方士代替皇帝开口: “江西岑家后人,可只有你岑缨一脉了?” 岑缨说:“是。家母过世得早,只留下杨立露和胞弟,胞弟早夭,现只有民女这一脉。” 方士又说:“你可知圣上今日召你何事?” “民女不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方士开始突兀地说起“森林”。 之前有谈到,这本架空幻想的小说有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观,这个世界观说起来也不复杂:眼前的皇帝在十六年前一统周边小国,建立了这个中央集权的国家,此前所有的国家都是围绕着一座森林建立起来的。相传这座森林是上古仙人禁地,凡人的先祖在森林边捡到仙人遗留的神器,从而建立了国家。 说这是传说,因为此后国家征战,并没有见到哪个国家有天兵以一当十,似乎未有人真的拿出过什么神器,但说这只是传说,又无法解释“能人”的存在。除了像岑缨这样的鬼修,还有一派发展兴旺的炼药门派,以及能够控制蛇虫猛兽的控兽者在民间活动,统一众国的当今皇帝广招天下能人入宫,建立了一个叫做“万庆殿”的宫殿,专门供养着他们。 岑缨本来只是万庆殿里一名普通的能人,被皇帝突然召见,很是局促,低头听着方士说起他游走森林的经历: “……那毒雾未能伤杨立露分毫,我只身进入森林,在深处见到了一只巨蛇,蛇高百尺,五人环抱不能丈量其宽,通体乌黑僵硬,但又未死,留了一丝的生气。我在发现它的洞穴中捡到了一本仙书,书中记载着,这只古蛇诞生于上古年间,彼时人兽皆可修行,这只千年的古蛇即将修炼成仙,却被暗中觊觎的人突然暗算,以至于修行中断,魂已升天,身体却留在了人间,再无归天的可能。它用最后的神识留下了这本仙术,书中记载帮助它归天的办法,只需一人与之相契,契约之人成为它在人间的化身,此人修行,即是蛇仙的修行,便可助它练习心法,再次掌控身体。” 岑氏大惊:“你是让我与它契约?” 方士却摇头。 此时,皇帝开始回身折返,面向龙椅的方向。宫人佝偻着背,掀开重重的门帘,好叫他们叁人进入到皇宫内室。 光天白日,这间没有窗户的书房仅靠烛火照明,徒生一种诡异的感觉,叁人走到书架正前,皇帝拨弄书架第叁排的书,乍然间门室大开,书架破开成为两个,一道宽阔的暗室展现在眼前—— 不同于杨立露和飞羽找到的那间偏殿,这间暗室很大,左右两边镶嵌有烛火,一派通明,人走在路上,一眼就看得到这条路的尽头,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一行人站在洞口顶端的看台之上,走到栏杆处驻足,遥遥俯视着中央那只巨大的蛇,以及…… 它身下数以千计的累累白骨。 昏暗的空间中,方士的声音更显幽昧,“湖州王氏,契蛇仙七窍流血而死,淮北覃氏,契蛇仙五日后,静脉尽断,腐尸化水……今天把岑娘子叫过来,是听闻江西岑氏驭鬼而行,能活死人之尸,尸身上剧毒无人可解,使活人身体僵硬、不日便丧失生气,行如走肉。” 岑氏说:“你是什么意思?” 方士看了皇帝一眼,烛光映在这个看上去相当年轻的男人身上,明艳的黄袍随着灯火的摇曳影影绰绰,乍看起来辨不清表情,他开口,声音也是青涩而疏朗的,仿佛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一般,懵懂、天真,他说: “蛇仙性寒,唯有极阴之人才可成为他在人间的化身,苏贵妃马上就要诞下朕的孩子,劳岑氏在临产的那一刻,将尸毒注入母体,让这个孩子成为蛇仙的化身。” 零八 一瞬间,烛火熄灭,皇帝和方士卒然不见了,眼前还是那个漆黑的暗道,石蛇巨大的眼睛直直望向杨立露的方向,她意识到,刚刚的一切都是在和蛇对视下看到的幻觉…… 那是飞羽的母亲经历过的事情。 回想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东西,杨立露立刻看向石蛇伫立的地面:此刻的蛇身只露出半截,在踏入此地下意识以为是泥地的地方,松散地填充着灰土,密密麻麻的尸骨堆迭,竟已漫过蛇身的一半。而飞羽的信仍然指着土地的下方。 她想把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告诉飞羽,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整个暗室突然被火把点亮,变得和她在幻境当中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了: 烛火连排,巨大的暗道轰然着改变方位,渐渐将顶部的石墙移动下来,移动的阶梯到达地面,在杨立露的旁边重重落下,把土下的尸堆砸出一个深深的空洞—— 飞羽见地面被凿开,立刻又要往洞里钻去,但倏忽之间被躲避危险的本能支使,杨立露转过身,藏在了楼梯后面,将不能离她太远的飞羽拉扯了过来。 烛火照耀下人的影子显出,幻境中的那个方士徐徐探出身影,明明幻境中复现的是多年前的记忆,方士的容颜赫然和幻境之中一模一样,面容不腐,仿佛十来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一样,诡异万分。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身处一个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异世界,但当杨立露眼睁睁看着方士走下阶梯,捧着一个巨大的鼎去盛装石蛇滴下的涎水,还是觉得荒诞无比。 他不是一个人前来,旁边跟着几个伏身的宫人,仿佛是某种虔诚,促使方士并没有将这种笨拙的体力活交给旁人,而是亲自上阵。 也就是在他被重重的青铜鼎压得下陷的那瞬间,飞羽手里的信猛地一动,被阶梯凿开的空洞进一步再次翻开,尸堆里,一只小小的纸人抽了出来,突然飘向了杨立露的方向。 “谁!” 杨立露大惊,举着烛火的宫人窜动,方士的影子在地面上晃来晃去,杨立露知道他要往自己的方向来了,努力地从阶梯的缝隙里挤出,然而,在她弯下腰的那瞬间,她转头看了飞羽一眼,就这么一眼,她看到飞羽张开嘴巴,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手里莫名自燃的信封,似乎被那样的情绪所感染,竟然也一动也不能动了。 声音越来越近,而杨立露却根本无法掌控身体,就这样被一群宫人拉到了方士面前。为了方便夜行,杨立露脱下了公主厚重的长裙,穿了一身轻薄的单衣在皇宫中四处奔波,穿越暗道来到这片满是尸堆与尘土的地方时,脸上已经沾满了淤泥,方士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谁。 “公主?”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杨立露感觉到身体被人重重一撞,从宫人的束缚当中猛地挣脱。 她可以重新活动了,但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自己并没有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 是飞羽,是飞羽从震惊当中回过神,终于意识到了母亲的结局,瞬息间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竟然控制了杨立露的身体,把杨立露变成了游魂。 短短的几秒之中,他仿佛失控一样暴起伤人,杨立露不知道是他的愤怒使然,还是公主这具身体的属性所在,又或者两者都有,那个单薄的少女直接徒手贯穿了宫人的身体,挖出他的心脏丢在了地上,然后看向方士的方向。 方士连连后退,手里的鼎落在地上巨响,腥臭的涎水泼了一地,那乌青的涎水洒在公主的身上,竟骤然间生出无数黑色的液体来,仿佛丝线一样粘附在她的肢端,并在这空旷的幽暗洞窟里无限伸展,眨眼的时间,所有的活人无一不被黑线所贯穿,结成了蜘网一样的茧,滴滴落下着血迹。 杨立露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也因为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控制自己身体的飞羽凭空在洞穴当中跳跃,瞬息间来到他们来时的暗门,然后消失不见。 她在原地转了两圈,发现自己现在很轻,能够慢慢往上飘去,下意识跟着飞羽走。 等真的走出暗门,在深宫的月光照耀之下,她才开始想到一问题: ……真的要跟着他走吗? 也许,公主的身份太过复杂和危险,根本就不适合她去处理,也许她跟过去也没有办法,就这样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但不知怎么,杨立露还是跟了过去。 那种心情,如果真的要类比,应该说仿佛被什么牵引,硬要找到一个结果一样,大概是这样的心情。 跟随尸体流下的血迹,杨立露缓慢地追赶着飞羽,一路尸横遍野,走着走着发现了熟悉的路,惊觉飞羽正在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她开始提速,但是根本来不及了,飘入公主府内,入目已无活人的痕迹,如果杨立露有嗅觉,大概会闻到这一片浓郁而腥臭的血气,她看到敞开的房门当中,“公主”正跪坐在地上,啃噬着一颗不再跳动的心脏。 而她身下,白衣的少年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 零九(二更) 原来触摸人的肠子是这样一种感觉。热的,黏糊糊的,很像捏着一条吸满咖啡的棉花糖,轻盈而柔软。再次能够控制身体的杨立露把口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这是她所做出的第一个动作。 她一点点擦拭着嘴边的血,任那股腥臭的肉味残留在舌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碎碎念地说:“主角光环,主角光环,哪有这么容易死掉的,不然怎么走剧情?” 她想起原文开始的时候。那时,江西雁已经变成国师了,对于他之前经历的种种,全书语焉不详地带过,只说他被一个性格残暴的公主虐待,最终送进了皇室举行活人祭的森林当中,也就是在那里,江西雁找到了仙书,觉醒了血脉,开启了之后的故事。 她现在不像之前那么害怕尸体了,可能是见得太多,又可能是亲眼看着飞羽死后变成了鬼魂,发觉它们并不像原本想象的那般吓人。 杨立露注视着江西雁的尸体,转过头想对飞羽说话:“你说呢?” “……” 没有回应。 之前飞羽操纵身体,消耗了太多精神力量,在杨立露接替身体以后,他躲进了杨立露的影子里面,进入了某种休眠,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杨立露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突然下定决心,要把江西雁带到森林里去: 只要回到森林,剧情接上,江西雁一定会活过来的,是吧,不然系统为什么不给任何提醒? 她撑着满是血水的地面站了起来,就这样,背着江西雁的尸体就要往外走。但死人的尸体真的是太重了,还没走两步,好不容易装好的内脏又脱了出来,看起来很是可怖,杨立露只能重新把江西雁放回地上。 这个瞬间,她突然回想起刚刚在幻境当中听到的一句话来。 方士一带而过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令杨立露印象深刻,他说飞羽的娘可以“活死人尸”,那时候,杨立露的脑海里闪过了湘西的赶尸,一个女人对着几口棺材念动了什么,随后,尸体掀棺而起,连排走在了女人的前面…… 她赶紧摸向袖口藏书页的地方,想掏出那本鬼修的书看看是不是有相关的内容,但是刚刚飞羽操纵身体走得太急了,飞天遁地,那本书已经遗失,完全找不到。 杨立露迷茫地蹲到地上。 这个视野,她终于头一次看向了江西雁的脸,少年面色惨白,完全失去了血色,在突然的袭击当中做出了痛苦的表情,但很轻微,看起来蹙着眉头。杨立露看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把染血的手指伸回口里,用力咬了下去。 可能是因为太用力了,杨立露很快就疼哭了,赶紧把手指拿出来,对着他的嘴唇挤下一滴血,可无论怎么用力,那滴血就是挤不出来,她拿回来一看,手指上的伤口几乎没有。 是咬得太轻了吗? 杨立露环顾四周,起身向门外走去,死去的护卫身上挂着一把长刀,尸体仍握着刀柄,还没来得及出鞘就已经死去,花了她很大的力气才把刀从鞘中拔出。 看着尖锐的刀锋,杨立露只是略微把手往尖端探去,没有把握好距离,就被刀尖划开皮肤,瞬间见了血,她立刻往江西雁的方向跑去,跑着跑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缝隙当中,一滴带着黑气的血落到江西雁下巴,顺着流下到脖颈之间,少女下意识去抹,抹开了一片红色的痕迹,就这么一会儿,她手上的伤已经完全长好了。 明明切开了很长一道,血肉划开,痛感明显,但血只有一点点,黑色的气仿佛一条条细小的线,把伤口缝合起来,令它看起来和正常的皮肤别无二致,思考的间隙,杨立露迟钝地转了个身,想要把刀拿过来再取点血,但她突然听到了声音。 江西雁坐了起来。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是睁开的,似乎看向前方,却丝毫无神,最诡异的是,内脏从胸口脱出,但他却丝毫没有管,只是木然地坐着。 杨立露立刻上前把脱落的脏器按回他的身体里面,她把他的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的,当作绷带裹住伤口。 她想起房间里还有飞羽的衣服。拿出来衣服,给江西雁换上,江西雁意外地配合,或者这样说更确切一些,变成尸体的江西雁配合了很多,杨立露让他躺下,他就躺下,杨立露让他伸手,他就伸手,衣服换了新的,最让杨立露高兴的是,他现在可以站起来了——可能是因为变成了尸体,身体运行的力量不再是正常的机能,总之他虽然姿势古怪,但到底站了起来——这样一来杨立露们去哪里都方便很多。 皇宫当中,杨立露走得畅行无阻,天一点点亮了起来,走到宫门,杨立露终于遇到了阻碍,有人把杨立露拦了下来,杨立露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西雁,假装摸向衣襟找禁令,心里急速想着对策,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要不直接带着江西雁杀出去吧? 同一时间,一个管事模样的护卫大惊失色地走了过来,带着面前的人齐齐跪了下去,那声“公主饶命”越来越低,越来越轻,不再有人直视杨立露的眼睛了。 寻着这个便利,杨立露立刻带着江西雁跑路,出了皇宫,往后看了一眼,那行人依旧久久没有抬头,很长时间以后才起身,他们脸色惨白地自言自语,“快,禀告皇上……” 而杨立露已经带着江西雁走远了。 一零 出发的时候杨立露检查过一遍,飞羽杀疯了,公主府里没有一个活口,这件事情总共导致了两个后果:第一,没有人向皇帝报备公主的行踪,公主府的异常很容易败露,他们得尽快跑路;第二,没有人帮她穿那身臃肿的正装,她也梳不来他们复杂的发髻,匆忙离开间,只来得及拿一件单衣,杨立露现在的样子看起来非常不得体。 但让人意外的是,一路上并没有人在看她。 出了皇宫,不远处的集市人来人往,很快,杨立露就以这身打扮融入到人群当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没有想到,皇城脚下竟然有会这么多流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流浪了很久,他们的衣服并不干净,大都行色匆忙,站在摊贩面前面露难色,几乎是下一秒就被大声驱赶,并且呵斥道:“别影响我做生意!” 杨立露在公主府生活了叁天,吃穿用度的规格堪称奢侈,每一次吃饭,端上来的东西要杨立露全力去吃都只能吃下十分之一,剩下的分给宫女,还能再多一些,她没想到出了宫门竟然会是这副光景。 她带着江西雁在街上走,沿路买了一些吃的,走到集市中央,她把从皇宫拿出的碎银子攥在手里,向卖包子的摊贩打听:“你知道森林吗?” 摊贩愣了。 杨立露这才想起来,因为名字拗口,她下意识给它取了一个名字,但其实那片常年长满迷雾的森林在文中是有个名字的,“墓林”,杨立露说,“你知道怎么去墓林吗?” 男人立刻就变了脸色,仿佛触了什么霉头似的频频挥手,看到了杨立露手里的银子,仍是说,“你去问别人吧“,竟然连钱都不要了。 “我知道!我知道!“ 之前被小贩赶走的流民挤到杨立露面前,在杨立露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把钱收回自己的胸口,他问杨立露:“姑娘想去墓林?“ 有一瞬间,古早小说里的标准剧情闪现在杨立露的脑海:主角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乞丐,因为买不起包子被摊贩奚落,随后主角出场解围,给乞丐买了叁个包子,随后,一段奖励丰厚的支线任务开启了。 杨立露看着面前的乞丐,而乞丐则在上下打量江西雁,江西雁不能讲话,这模样久了会让人生疑,她只能速战速决:“带我们去,这笔钱归你。“ 乞丐说:“这笔钱可不够啊。“ 杨立露刚想说话,只见包子铺的小贩突然拿出一根棍子朝乞丐打去:“走开,别挡着杨立露做生意。” 乞丐躲开,顺势跑远了,临走前他向杨立露使了一个眼色,但杨立露站在原地没动。 既没有跟上去讨回她的钱,也没有斥责老板为什么赶走乞丐,等再站了有大概一分钟的样子,包子铺的男人抬起眼皮,突兀地说:“皇帝重金悬赏丹方里的药材,前几年,去墓林寻宝碰运气的不知道有多少,没一个活着出来,上个月又有人不知死活组织一队人马,十二个人至今无一人回来,不知道姑娘和公子要去墓林做些什么?” 他说“至今无一人回来”的时候,咬字咬得很重,杨立露观察他的年纪,猜测他是不是有个女儿或者儿子进了这个探险队,所以才会有如此之深的怨念,试探着说:“我有个朋友去墓林寻宝,她说,如果今日没有回来,就让我去取她埋在墓林外围的东西。” 男人没说话,杨立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西雁,心里有点忐忑,只见男人突然起身,往身后的民宅走去,起先杨立露以为他不想继续和自己讲话,心道糟了,但是转念一想,包子都在笼里呢,人跑不了多远,果然,老板拿了一张纸走了出来。 “这是……地图!” 杨立露迅速看向身旁的江西雁,脸上是藏不住地喜色,而江西雁的尸体僵硬,面无表情,当然不能分享这种喜悦,但是,想到去了墓林他就会好起来,杨立露管不了那么多了,轻轻握上了江西雁的手。 要去墓林,路程很有些远,包子铺老板甚至很好心地标注了买马匹的地方:从集市再往城外的方向走一点,绕到一个小巷子…… 杨立露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 那时杨立露刚离开大路没有多久,皇城底下人来人往,没想到会再遇到那个乞丐…… 以及他的一大伙同伴。 看架势,绝对不是什么“奖励丰厚的支线任务”,和杨立露打过照面的乞丐指着杨立露说:“就是她,带着男人在问墓林的事情,我看到她怀里有个金叶子!” “去墓林送死,不如把钱给我们啊……” “你们从宫里出来的,怎么知道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们身手敏捷地朝杨立露扑了过来,杨立露转身就跑,下意识拉着江西雁往出口的方向奔去,但是巷子口已经被人堵住了,杨立露被人推了一下,他们的手伸向她的钱袋,就在下一秒,杨立露听到一声尖利的惨叫从面前的人口中传出—— 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折迭,江西雁按住了他们的手臂,可能是受到那些黑气的影响,他出手又狠绝又残忍,还没有来得及收手的乞丐被直接贯穿,钉死在了墙壁上,江西雁还要再追,但杨立露制止了他,他面无表情地在原地当机,只见原先包围杨立露他们的数人作鸟兽散,比出现时还要突然地消失了,留下了……一个仍在颤动的尸体。 很像那种用来做神经反射的青蛙,躯干和肉体分离,而躯干还是动的,杨立露自认为见过更血腥的场景,理应不再有过激的反应,但就是莫名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那种近乎本能的感觉支配着杨立露,等到把鲜血淋漓的残肢捧到自己眼前时,她才发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其实是…… “饥饿”。 一一(二更) 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闻起来像那种刚刚煎好的牛排,只熟了五分,还带着血,入口就会非常鲜嫩,杨立露吞了吞口水,努力把手里的东西扔到远处,等到那股诱人的香气跑远了,她看清刚刚手里的东西—— 半根直接从躯干撕下来的上肢。 截面处看得到布料和血肉撕裂的痕迹,血淋淋往下滴着带着肉块的血水,竟然差一点就要把这种东西生吞入腹,杨立露不免泛起了恶心,稍稍抵消了一部分的饥饿的感觉。 这个瞬间,她不自觉就看向江西雁看去,变成尸体的江西雁并没有在看她干了什么,宛如一个关掉开关的机器人,木然站在原地,只是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驱使他赶路的时候,杨立露有观察他走路的姿势,仔细看,其实可以看出来他的膝关节是错位的,小腿和大腿分离,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大腿和小腿已经明显对不上了,也不知道复活以后会不会有所影响。 就这样,杨立露领着他穿越这条阴暗的巷口,走到了地图上标有马的地方。 入目是一块镖局的牌子,一手草书写得入木叁分,看规模,曾经肯定很是气派,但现在已经没落了,门庭冷落,几匹马在吃着草料,一股腥膻的气味蔓延开来。 等到杨立露带着江西雁走到近前,看马的男人才抬起眼睛,草草看了杨立露一眼,不太耐烦,他干巴巴地敷衍道:“马不卖,只租,指定是哪只就是哪只,一天二两银子不二价。” 杨立露对二两没有太大的概念,她在心中换算这钱究竟等于多少个包子,没想到男人见杨立露没有走开,变得更不耐烦了,又说了声:“参观镖局也要收费的。” “我来租马的。” 男人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再次打量杨立露二人,将视线停在江西雁的脚上,杨立露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想也不想抢先说:“但是我们不会骑马。”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察觉到异样,疑惑了片刻,男人拨弄着拴马的绳子:“……请车夫是额外的费用。” “还有马车?” 事实上,马车是有的,但马车在镖局里面,所以还要额外收取参观镖局的费用,杨立露害怕一次性拿出太多钱来再次被人惦记,很勉强地找了半天,才从怀里摸了几个碎银子,她手里的银子距离男人报出来的价格少了不少,但男人竟相当爽快地答应了。 仿佛怕她反悔一样,男人迅速把马牵了出来,并利落地把马车套上了马背。杨立露看着这辆上了年纪的马车和这匹上了年纪的老马,突然想到,皇帝宠信方士,沉迷求仙问道,就连世道的马也会遭殃,难以幸免。 精瘦的马儿驼起沉重的车厢,长嘘一声,有气无力地走了起来。杨立露倒不是嫌慢,就是有点担心这匹马跑到一半会突然累死,探出头来看了几次,没想到一路竟异常平稳。 等到二人坐上马车,杨立露才终于可以摆弄江西雁的膝盖,但他的残疾好像已经无法逆转,无论杨立露怎么摆弄都不能归位,反而是发出了好几声骨头碰撞的咔擦声。 担心把江西雁的骨头搞散架,杨立露摆弄了两下就不再试了,这一回,她学聪明了,没有直接向车夫明说目的地是墓林。 她按着地图报了附近的小镇的名字,想着到那以后再徒步走到森林里面,结果车夫知道了杨立露的目的地,反而率先跟她攀谈起来。 似乎所有的司机都有这个被动技能,杨立露只是告诉他“我要去边陲”,他就自然而然地说起自己的经历: “……内人得了重病,有一味草药只有墓林外围的迷雾里才有,这几年皇帝重金求药,多少人铤而走险,九死无生的墓林深处都敢去,更何况九死一生的外圈。可能菩萨保佑我女,我跟的探险队啊,恰巧有个会控兽的能人坐镇,最后有叁个人走了出来,呵呵,当然包括我了。” “那可只是墓林的最外围啊,迷雾会让人产生幻觉,我被能人叫醒的时候,身旁的同伴全都死了,我现在都记得我当时梦到了什么,梦到我早夭的孩子长大成人,和小俊长得八分相似。” “你一定听过徐大能的名字吧,在万庆殿受供奉,可得皇上的宠信了……” 讲起“我的一个朋友”,简直像是打开了什么特殊的开关,话题层出不穷,大有讲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杨立露听着他喋喋不休地讲,并没有像以往坐出租车那样头疼而尴尬,她只是觉得……很饿。 车夫一边说着,杨立露一边又闻到了那股很香的味道,烤熟的肉外焦里嫩,裹上面包糠,香气顺着风扑面而来,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向车夫的背影。 无意识吞咽口水的瞬间,一句话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说了这么多,我叫康夫,不知道姑娘和公子怎么称呼?“ 为什么要告诉她名字? 猎物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出于本能地做出避险的行为,有时候下意识的反应真的可以让牛羊脱离虎口,他告诉了杨立露他的名字,杨立露便瞬间如冷水泼面,冷静了下来,因为她想起了杀死飞羽的场景。 就这么几个瞬间,她的额头莫名流了好多的冷汗,被风一吹,一股凉意顺势涌入衣襟里面,让她不得不拿出帕子擦拭。 牙齿在打颤,身体紧绷,这种感觉杨立露也熟悉,以前加班错过饭点,饿到胃酸,就会有这种类似绞痛的感觉。 当帘子落下,杨立露不再看向车夫的时候,她才终于把目光重新落在了身边的少年脸上。那股让她难以忽视的东西,终于被她提到了眼前:江西雁也闻起来很香。 和普通的牛排不一样,那是切成了小块,淋上酱汁以后才有的味道,每一片的嫩肉都被香料激发出了食材本身的香气,让人食欲大振。 杨立露看着他裸露在外的脖颈,轻舔嘴唇,她想,江西雁已经死了,他不会觉得疼,没有关系的,只是舔舔看而已,只一口…… 她不知道怎么说那种感觉,肉含在口里,从咀嚼的口感到尝起来的味道,全部都会有细微的差别,只要吃过一口,任何人都会知道其中的区别。 杨立露是说,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实就是如此,咬下江西雁脖颈上的嫩肉、触碰到他的血的那瞬间,杨立露就知道…… 他在装死。 一二 马车行至大路,颠簸渐渐平缓,少年的身体平躺在少女的怀里,那个时候,杨立露其实是来不及想太多的。 她只觉得怀里的人是真的很香。 像是某种被甘露泡发的山珍,散发着清新而自然的鲜气,很让人想要品尝看看,然而,当杨立露真的咬上去的时候,只是小小一口,就看见大量的黑血从伤口处流,止不住似的,她手忙脚乱地拿东西去堵。 虽然不知道江西雁是怎样进入假死状态的,但杨立露想,既然他还活着,那还是不能就这样吃他的肉。努力抗住了胃部的绞痛,杨立露挪动了一段,和江西雁保持了距离。 那会儿,她在想这样一件事情,如果换作是她在这种毫不知情的状况之下,被恶毒的公主带到了死地般的森林,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杨立露想,也许她会潜伏在暗处伺机杀死公主也不一定…… 正这样想着,听得康夫长吁了一声,他控制住行进的马匹,将马车停了下来。 杨立露拉开帘子,只见天色已经变得相当昏暗,远处的镇上亮着黄色的光,大概就在离他们五十米开外的地方,看得到走动的人影。 来之前,杨立露已经付过银子了,但康夫停下车,却并没有喊人下来的意思,他侧过身跟杨立露讲了句话:“我看姑娘和这位公子……不是一般人吧?” 这句话令杨立露浑身紧绷,下意识握紧江西雁的手腕。康夫接着说:“……可是要去墓林寻宝?” 他说着,下马挪车,杨立露和车夫四目相对,见这男人的神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阴损,稍稍松了口气。 杨立露明白了,他只是想再多从她身上弄点钱罢了,车夫是这样说的:“墓林危险无比,但我可是从墓林活着回来的人,可以把姑娘和这位公子安全送到墓林的边缘,有我带姑娘你去……” 杨立露说:“好。” 似乎准备了一长串说辞,没想到杨立露答应得这么容易,康夫反而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碎银子都用完了,剩下最小的就是这片金叶子,杨立露没等他开口就把钱给了他,他看着手里的金子连声嗫嚅,眼睛瞪得老大:“这、这……” 虽然杨立露也没有其他穿越的经历,不太能断言古代的人到底该怎样生活,但她想,这种识字的人卖包子为生,镖师只能做车夫,就连马都吃不饱的世道,肯定是有问题的。 想起小说后续的发展,革命者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却被成为国师的江西雁以铁血手腕镇压,杨立露提前开始头痛起来。 但很显然,现在头痛这个对于杨立露来说实在是为时过早,眼下的境遇已经够糟糕了。驱使江西雁跟在康夫的后面,杨立露渐渐往远离集市的方向走去,越走离大路越远,天色越黑,依稀可见森林隐没在黑暗当中,淡淡的白气弥散,遥遥现处远处树林的轮廓。 她在心中默默梳理关于森林的所有信息:会有怪物,很多人都死在了里面,方士在深处找到了一只上古的巨蛇,森林深处有一片海,传说仙人曾在海里渡劫,迷雾会致人幻觉……突然看到康夫停了下来。 他的背绷得笔直,整个人以一种僵硬的姿态转过身看着杨立露和江西雁,杨立露听到他的声音颤巍巍的,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干瘪而沙哑:“这里……为什么会有尘草……这明明是长在墓林深处的花……” 她感觉到车夫现在处于一种很矛盾的状态当中,不敢相信看到的东西,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只是僵硬地站着。 杨立露不知道他说的“尘草”是什么,但她听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们遇到危险了。 想到这里,杨立露下意识看了一眼江西雁,他还是那副看不出任何生气的表情,没有杨立露的指令,就站在原地不动,于是杨立露对他下达命令,让他把那束叫做“尘草”的花摘下来看看。 江西雁上前,把这颗像枯黄的叶子一样的小花连根拔起,带到了杨立露面前,没想到康夫看到花以后,更加突然地爆发出了一声厉声尖叫,撞开了杨立露,猛地往回跑去。 在这种情况之下,杨立露也被感染,莫名紧张了起来,看着康夫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江西雁,先让他把东西放下,江西雁放下了花,杨立露拭去他手里的尘土,想了想,打算跟上康夫看看情况。 天太黑了,森林附近没有人家,自然也没有灯火,可能绕了一点远路,很是花了一点时间,她才重新看到康夫的影子。 车夫的名字从杨立露口中脱口而出:“康夫——” 但是他没有理杨立露。 在一点点向他靠近的这段时间里,杨立露慢慢把整个事情理顺了:车夫说,这里出现了墓林深处才有的花,这说明,墓林的雾气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向外蔓延了,他们现在正处于森林里面。 她也同时看清了,一直以来隐约感觉到不对的地方究竟是什么——面前的男人比之前看起来要高一些,整个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立…… 一只跟人一般大小的鸟站立在他下身的位置,而康夫的下身,整个不见了。 一三(二更) 那幅画面是这样的:一只一半人脸一半鸟身的怪物从树后走了出来,它的上半身是康夫截至腰部的半截,下半身是鸟的样子,转动着康夫的眼睛,看到杨立露和江西雁走近,做出了一个…… 略显嫌弃的表情。 月光穿透雾气照耀在地上,把鸟探出树后的身体照亮了,杨立露这才发现它其实并不是真的长了人的身子:它把猎物的尸体一分为二,将尸体的上身卡在头和脖子的凹陷处,伪装成猎物的样子,是为了吸引人们前去寻找同伴。 即便知道这个世界是有鬼的,也算是亲手杀死过几个人了,但看到这样的画面,杨立露还是没有办法控制住本能,立刻拔腿就跑。 这鬼地方前后左右看起来一个样,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哪了,等她停下来,按住自己颤抖的腿时,理性才终于跟了上来,它促使她开始思考一些问题: 鸟没有攻击他们,是不是看出来杨立露和江西雁已经不算活人,它不想吃吗? 想到江西雁,杨立露立刻环顾四周,他没有跟上她,怕惊扰到黑暗中的怪物,杨立露不敢大声喊江西雁的名字,只是沉声命令他过来,但是……江西雁和她失联了。 这一发现让杨立露瞬间陷入了迷茫当中,一路从公主府风尘仆仆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把江西雁送到森林,让他觉醒血脉,好继续走剧情,她没想到江西雁会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此刻,饥饿感再次来袭,杨立露开始察觉到乏力,感官在极度的饥饿当中被放大了,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她当时是这样想的:没有吃江西雁,是因为他还活着,没有吃康夫,也是因为他还活着,但是现在…… 康夫死了。 顺着血的味道走,走着走着,杨立露重新回到了那棵树的附近,人头鸟身的怪物不见了,但康夫的尸体还在原地,她真的太饿了,但当杨立露马上靠近尸体的那瞬间,她听到有个声音在说: “别碰它!”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女,她躲在一堆灌木的后面,露出了一张漂亮的脸,朝杨立露使了一个凝重的眼色,虽然杨立露是真的很饿,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活人实在是太让人高兴了,喜悦冲淡了其他,她往少女的方向走了过去。 少女对杨立露说:“那是无面枭的陷阱,不能碰的!” 杨立露刚想说话,少女立刻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杨立露跟着少女望去,又一次见到那只人头鸟身的怪物,此刻的人头鸟更换一个身体,上身变成一个中年的女人,见没有人上前,它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长啸一声,最后把康夫的尸体叼走了。 香气渐渐飘远,杨立露觉得更饿了,肚子发出了一声咕噜的声音,那个女孩表情严肃地环顾四周,最后对杨立露轻轻点头,“跟我来。” 其实在看到少女的那瞬间,杨立露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她实在是太饿了,头脑昏沉,怎么都想不出来,就这样跟着少女走到了山洞里面。 进入了自己的地盘以后,少女看起来放松多了,问杨立露:“死的是你的同伴?” 杨立露想了想,点了点头。 “无面枭的听力非常敏锐,正常讲话都会被碰到,更何况大叫,纯粹是找死。”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了,但念及她向杨立露递了点吃的,杨立露还是选择原谅她的冒犯。 杨立露问:“你怎么一个女孩在墓林里乱晃?” 她说:“和朋友过来寻宝,走不出去了。这里的雾有问题。” 杨立露吞下手里的野果,略微缓解了一些饥饿的感觉,脑子里充斥着大量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以后应该备点干粮充饥,免得饿极了真的吃人,场面会很失控,再比如江西雁不见了,他果然是装死对吧,现在应该觉醒了血脉了…… 等到篝火熄灭,杨立露才意识到,她留自己在洞穴里睡觉。 可能是吃了点东西,不再被饥饿所驱使,终于有余力能够思考了,杨立露想起白天在马车上,她闻到的康夫身上的香气,那股香喷喷的烤肉味道至今还残留在鼻尖,她也喝过江西雁的血,江西雁的身上是股山珍的鲜香,活人的味道对于她来说是无法抵抗的香气。 ……但面前的女孩没有味道。 该死,杨立露早就提醒过自己,迷雾里会看到幻觉,但看到人头鸟对她不感兴趣,她以为自己在这里是免疫的,所以放松了警惕。 杨立露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女人仿佛毫无察觉一样,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她迭衣服的样子让杨立露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动作缓慢而细致,手里的衣服看上去做工复杂,不像是出来探险会穿的那种。 然后她收拾完了,自顾自准备睡了,一股莫名的凉意从杨立露的心底泛了起来。杨立露想起以前听过的怪谈,鬼怪会以有所亏欠的人的形象现身,比如杀人犯杀过人,就会经常看到死去的人的鬼影。她卧倒在地上,面前的身影和记忆中的画面重迭,那是…… 公主府里被飞羽杀死的无名宫女。 杨立露下意识往洞口的方向走,在心里默念冤有头债有主,抬起头一看,洞口已经封死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缓解了她的饥饿,却渐渐让她的身体开始乏力,就这样失去了知觉。 一四 身体好像变轻了……好黑……这是在哪里? 杨立露低下头,看不到自己的手,也看不到前面的路,往前走了一步,竟然猛地飘出好远,似乎又变回了之前被飞羽占据身体的状态了……她茫然地环顾四周,依稀之间,听到了飞羽的声音。 “公……主……” “公主……” 杨立露看到他了,黑暗中,他的周身闪烁了一圈白光,很是显眼,她往飞羽的方向飞去,想问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但没等杨立露开口,飞羽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化—— 藏身在暗处的植物和怪物从杨立露眼前草草掠过,那是一种人在地上被拖行的视野,周遭的树木急速往后退去,她听到飞羽说:“公主,快回到身体里去,等黑藻把公主完全裹住,影子就会和身体失去连接的!” 他看起来很是急迫,眼前的场景也确实一派危险的样子,但刚刚经历了幻境一场,杨立露本能地迟疑,尝试梳理眼前的状况: 一堆巨大的海藻从黑暗中伸出,将杨立露的身体一层一层包裹,高举在空中,那些海藻出奇的狭长,细细密密,仿佛是无数的发丝一样,勒破了杨立露的皮肤,伸入到了身体里面去,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它正拖着杨立露的身体飞快往前方跑去,不知道要把她带到哪里—— “黑藻的根茎远在归墟海,它将触须伸到岸上,从孔隙释放致幻的雾气来吸引猎物,把人的尸体拖入海中分食,公主,到了海里,再想回到身体就更难了,请……” 杨立露看了飞羽一眼,点了点头,决定相信他所说的话,努力朝影子和身体的连接处跑去,跑着跑着,这堆巨大的海藻突然猛地摆动起来,被包裹的杨立露的身体摆动着起伏,她所藏身的影子摇晃,就这样将她弹飞出去…… 下一秒又飘在了空中。 “黑藻能够致幻,直接攻击人的精神,飞羽这才将公主拖入影中,可……为什么……公主不是鬼魂,灵体却可以不依附‘影’而存在……”飞羽略带疑惑的声音从地上的影子里传来。 杨立露想说在你发疯的时候自己早已经历过这个状态,但转念一想,这个不符合飞羽理解的设定可能和杨立露的穿越有关——毕竟公主并不是杨立露本来的身体,能脱离她而存在不是相当自然的事情么——所以杨立露并没有说。 她只是尝试再次回到身体里面,但现在,正如飞羽所说的那样,黑藻已经把身体完全裹住,影子和身体失去了连接,杨立露完全碰不到那具身体了。 她只能继续在空中飘着。 从上空往下看,杨立露获得了一段更为开阔的视野,这根成簇的触须从一片海里伸出,拖着她的身体拼命往海的方向跑回,一路上,树木长得高大而阴森,和正常的森林并不一样,植物趴伏,仿佛某种动物的外形,不时长着人头的怪物流窜,吓了杨立露一跳,她注意到一颗像是乌龟一样的巨石旁边,似乎……有个人影…… “江西雁!” 她忘记自己处于灵魂体了,就这样大叫了一声,但出乎意料的是,江西雁竟然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杨立露这时才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操纵一只不知道哪来的人头鸟,勒住鸟的脖子,命令它在黑暗中移动,当杨立露喊出他的名字时,江西雁抬起头来,本来正注视着杨立露的身体的方向,现在,他看向了空中的杨立露的灵魂…… 她看到江西雁蹙起了眉头,一派警觉的表情,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出了他动作当中的潜台词:不是“她怎么还没死”就是“她怎么会灵魂出窍”,总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杨立露知道他被公主虐待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好感,但想到自己生怕他死在成为国师的路上,千里迢迢把他送往森林,而他竟然这样对她,还是觉得非常非常的不爽。 杨立露很生气,想要跑到江西雁面前和他理论一番,告诉江西雁自己并不是公主本人,但当她真的试图往江西雁的方向跑去时,突然间撞到了一块玻璃一样的东西,被弹了回去。 这块透明玻璃般的结界往后退走,跟随着黑藻触须的走行逐渐向海的方向靠近,看来杨立露不能离自己的身体太远。 该死,杨立露被撞得巨痛无比,想到这下肯定要遂江西雁的意了:他绝对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海藻拖进海里的! 只要一想到他有可能在心中窃喜,杨立露的心就莫名涌出一股巨大的愤怒,这股怒气将飞羽召唤到了杨立露的面前,飞羽的眼睛不再像刚刚那样清澈,和杨立露打了一个照面以后,他沉默地揽住杨立露的肩膀,带着她回到了影子当中…… 只见飞羽操纵着影子追赶上杨立露的身体,伴随着“嗞——”的一声,一缕黑色的烟从包裹身体的触须上冒出,这株植物突然间爆发出一声婴儿一样的巨大啼哭,惊叫着剧烈摆动,海浪汹涌,仿佛一只被砍断触须的八爪鱼那样,六根其他的根茎也纷纷从海中探出,对着地面一阵疯狂拍打,整片森林青烟四起,鸟兽四散,地动山摇间,来不及逃走的怪物们随着开裂的土地一起倾倒入海中…… 怎么说呢,江西雁没有幸免。 ……杨立露也没有。 那是一株从海底长出来的巨型植物,根茎错布在海底礁石之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簇,每一簇都是成人般粗细,有的狭长而轻盈,随着海浪自由漂浮,有的成团下沉至海底,要仔细去看,才能看见其中包裹的尸骨。 江西雁起先还在挣扎,随着海藻越潜越深,他的反应越来越微弱,最终,黑藻的触须将他完全包裹,沉沉落入到海底以后,他卡在珊瑚的缝隙当中不再动弹,什么反应也没了…… 杨立露又一次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死了,但是回想之前的经历,这一疑惑还没变成担忧就被她及早掐死在摇篮里: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此时此刻,杨立露的身体也处在这片海藻的巢穴当中,进入到海里,“影”的力量被削弱了,飞羽的声音就像含着气泡一样,“公主的身体被黑藻完全包裹住了,想要挣脱,只能先将江公子救出来……” “他没事?“ “据飞羽所知,黑藻能够形成隔绝海水的空气层,被抓住的猎物可以活上很久……只是……黑藻的根须会持续释放致幻的毒素,猎物往往以为自己身处的幻境就是现实,从而完全放弃挣扎,直至活活死去……“ 江西雁……进入幻境了? 杨立露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咬牙切齿地对飞羽说道:“他恨死我了,就算把他叫醒,他也不会救我的!“ “黑藻天性狡猾,一旦有猎物苏醒过来,它就会立刻进入警觉状态,只要公主能够唤醒江公子,飞羽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公主送回身体当中。“ 杨立露犹豫了一会:“既然我能够进入他的幻境把他叫醒,为什么不直接回到我的身体?“ “公主……飞羽和公主都脱离了身体……公主的身体只剩一具空壳,不会产生幻境……以目前飞羽的力量,只能帮助公主进入到活动的幻象之中……“ “我懂了,就是说身体是个固体,灵魂体和幻境都是液体,我们现在只能在液体之间移动。“ 飞羽说:“嗯?公主说的是……“ 杨立露摆了摆手:“我要怎么去?“ “公主……准备好了吗?“ 第一部分·蛇仙伏祭完 一五(二更) “立露,走什么神呢?” 这是……? 哥?? 堂哥是杨立露叔叔的独子,和她一起被奶奶带大,高中以后,杨立露和表哥没能考上同一个城市的大学,慢慢失去了联络,但就算真的七、八年没见了,杨立露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面前的一定是他没错……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比杨立露印象中稍微更壮实一些,穿了一身出奇华贵的袍子,旁边一个侍从为他端茶,另一个为他摇扇,他摆手推开茶水,倾身对杨立露说:“是你自己走神的,这次输给我,回去别找父皇告状。” 这也太违和了吧,他怎么会一本正经说出这种半文半白的鬼话啊!杨立露赶忙呼叫飞羽,飞羽没有理杨立露,见杨立露没有回话,一副呆呆的样子,堂哥有些疑惑,但他忙于手头上的事情,来不及理杨立露了。 “磅”地一棒打在他面前的鼓上,左边两下右边叁下地敲打着,他正牢牢盯着前方的景象。 杨立露的前方也放有一面鼓,除了她和堂哥以外,还有不少人也坐在这高台的前沿,众人都在摆弄着面前的鼓,也都如堂哥一样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 这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看台,看台的中央站了叁个巫师长袍的男人,口里念念有词地念着什么咒语。 在巫师和鼓的控制之下,前方的地面上跑动有数只巨大的山魈,场面一时间太过混乱,杨立露数不清究竟几只: 那些人面长臂的怪物,用手驱动着一只独脚,灵活地跑动在地面之上,尘土飞扬间,无数的人影在山魈的相形之下小得仿佛鼠蚁,无辜的人们慌乱窜逃,仍躲不过被鼓声控制的山魈的大手一挥,塞至口中,生生撕咬下一半溅射鲜血的头颅来—— “江西雁!” 杨立露看到江西雁了,他的腿不能行走,藏身在假山后面,正因为他不能行走,视线比一般人矮上几分,于是被这群杀红眼的世家子弟漏掉。但山魈离他很近了,杨立露知道,这样的安全不会持续太久。她看向面前的鼓。 每个人面前的鼓都长得不一样,堂哥的鼓大到只能放在地上,声音响亮至极,所以他的山魈力气最大,而杨立露面前的鼓要小很多,她把鼓握在手里,轻轻一敲,台下受到控制的山魈突然间心领神会,蓦地朝看台的方向走来。 “立露!你干什么?” “公主,公主下看台了!” “公主下看台了,大家当心……” 嘈杂的声音渐渐落到身后去了,杨立露从看台上纵身一跃,被身下的山魈接住,骤然向前跑去。 它的毛发浓密旺盛,长了一张像人一样的脸,伴随着一阵古怪的鼻音,它用双手协助单腿,在地上加速狂奔,浓郁的血气混合着土腥向杨立露扑来,杨立露在晃动的景象中锁定住江西雁的位置,轻轻拍打手里的鼓。 寒芒闪过。 这个人!千钧一发之际,不能行走的江西雁又一次藏了一手,一刀割断了山魈的独腿,轰隆巨响之间,巨兽嚎叫倒地,杨立露也被掀翻在地,而下一秒,江西雁滚到杨立露身边突然发力,紧扣杨立露的肩膀,将染血的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杨立露转过头看向他,江西雁受惊,将匕首割入她的脖颈,杨立露觉得她流血了,但这都没有关系,她控制着发颤的牙齿将这句话挤出: “江西雁,我们现在被墓林的黑藻袭击,正在幻境当中,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快点醒来!” 他蹙眉,警惕,怀疑,迷茫,失措地和杨立露对视,最后—— 整个世界突然碎掉了。 周遭的环境一变,视线暗了下来,杨立露又一次漂浮在海底当中,江西雁和她身上的黑藻还是那样密不透风,飞羽融进影子里面,变成一道黑色的薄膜将她的灵魂包裹,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公主……幻境的法则……违背了……公主暴露了身份,被黑藻察觉……黑藻直接将公主弹了出来……” 杨立露还在反应当中,只来得及听明白刚刚那样做是不行的,她问飞羽:“那我要怎么做才行?” “让江公子信任公主,然后……” 这也太难了吧!“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有多难搞吗!” “……” 她想到一件事来:“为什么幻境里会出现我认识的人?” 飞羽说:“当公主进入幻境,幻境也会被公主所影响,从而塑造了既有江公子记忆又有公主记忆的’相’……所以,公主……” 所以什么? “再次进入幻境之时,请公主牢记,公主所见皆为虚相,请公主务要牢记……” “……才能平安回来。” 一六 比起表哥变成皇子,杨立露反而更容易接受她爸变成了暴君这件事。 她一直觉得她爹很有当封建大家长的潜质,独断又专制,非常惹人讨厌,所以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她爸那张熟悉的大脸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龙袍穿在他身上竟然毫不违和。 杨立露以为他会叫御医来着,毕竟她刚刚被江西雁拿刀架在脖子上,用手一摸还有薄薄的一层血痂,于是面无表情地等着一出她爹指着御医的脑袋大喊“救不好她就让你们陪葬”的戏码。 结果并没有,她爸只是转过头大喊了一声:“你皇妹醒了!” 随着喊声落下,随之而来的是表哥那张大脸,两张大脸在杨立露的面前晃来晃去:“正在比赛呢,皇妹为什么突然跳下看台?” 杨立露当然不可能说是因为她想唤醒江西雁,这个世界是假的之类的云云,就这么停顿了一瞬间。 见杨立露没说话,表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想也不想地继续说道:“那人以你为要挟,已被乱箭射死。” 杨立露紧紧抓着被子,愣了好半天。 “你说什么?” 回应她的是表哥的一声爆笑:“紧张了!立露竟然紧张了!” 她下意识想要磨牙,虽然都是熟悉的人,但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思忖片刻以后,她说:“那个……人……真的被……” “那可是皇妹心悦之人?” 现在,杨立露可以勉强接受表哥半文半白的口癖了,但对于他提出来得问题,还是非常不爽,咬牙挤出了“不是”两字以后,杨立露听到表哥回:“那他敢伤你,我立刻派人把他杀了!” 她忙连声说“别……” 话音未落,一身黄袍的男人插话进来:“你这就不对了,这是威胁,得让立露自己说。” 看上去是皇子和皇帝的两个男人齐齐转过头,目光带着压力,灼灼地盯着杨立露看。 杨立露的声音干巴巴的:“干、干嘛?” 皇帝问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跳下看台?” 这茬跳不过去了是吧!思前想后,杨立露还是犹豫着给出了一个答案:“他一个残疾,看他怪可怜的。” 没想到对方简直没完没了: “哦?” “还有呢?” “没有觉得此人唇红齿白,好生俊俏?” 真的超级八卦啊!杨立露的额头青筋暴跳,有点不耐烦了:“好好,我对他有意思所以才救了他好吧,他现在人呢,别动他——” 表哥又一次大笑着打断了杨立露要说的话,他一边笑,一边猛地一拍大腿,腰都直不起来了,“我赢了,愿赌服输。” 皇帝看着他一眼伸出的手,又看了眼杨立露,吹胡子瞪眼,“好、好、好,好你个杨立露,不是要一辈子不近男色的吗?这么多年哪见你对一个男人另眼相看过?” 江西雁一样吗他是纸片人……想到一半,杨立露又觉得烦躁,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那你拿这件事和人打赌就有道理了吗!就算我一辈子单身又怎么了,我爱怎样怎样,自己能养活自己不就行了!” 话头被堵在那里,皇帝面色潮红,一脸被气急了的样子,或许是顾虑身份,不像真的在现实里那样破口大骂,他只是拂袖而去罢了,表哥跟着跑了两步,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杨立露。 他打圆场:“父皇虽然赌输了,但内心是高兴的,你要知道,他一直都希望你……” 杨立露懒得理他:“江西雁在哪里?” 表哥顿了顿,重新组织着表情,挤眉弄眼起来:“送你府上了。” 杨立露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送”法…… …… 从大殿出来,宫阙高耸,虽然之前走过一次了,但依然不太能分清方向,只能靠宫女在前面引路,外头的风有些凉,杨立露拢了拢衣衫,渐渐看到了公主府的大门。 这是她所熟悉的公主府的样子,房屋的结构和记忆中一致,宫女把杨立露引到了内院,在她环顾四周的时候,帮忙脱下了她的袄子,给房间点上炭火和灯,备好茶水。 前前后后忙碌完了,她们又齐齐行礼告退下去,礼数周全,就连对杨立露的谦卑与恐惧也和幻境外如出一辙。 所以没有人可以被她问上一句“江西雁在哪”,只能靠她自己去找,看到宫女们退下得如此早,如此齐整,她还以为江西雁被塞到了床上,结果也没有。 还没来得及失望,人缓步走到偏厅,浴池的热气氤氲下,她终于看到人影了。 那是一个极为瘦削的背影,水光辉映下,白皙到几乎透明,杨立露远远叫了一声“江西雁”,江西雁没有理会。 雾气弥散间,只能看得到水中模糊的人影,似乎是移动的样子,波浪摇晃,她往江西雁的方向走去。 越往里走,越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浴池的水面上铺了一层月季花的花瓣,很多种颜色混合,试图往少年赤裸的脊背染去,但都失败了。 他太过惨白,甚至连后背的瘢痕也失去血色,整个人散发一种病态的羸弱。 杨立露不敢靠太近,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仿佛这时才终于听到了响动,懵懂着往杨立露的方向侧头。 江西雁转过脸来了,姣好的面容涨满了潮红,一双眼睛迷离着,嗫嚅了两声,“……是你。” 不知道怎么,杨立露的脸红了,只觉得这水汽氤氲的浴池似乎过于热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该死”,她想去找表哥要解药,就在这瞬间,听到了一阵出浴的水声。 有人从身后握住了她的脚踝。 力道极轻,只要她往前一动就能挣开,但是杨立露没有。她听到水声,知道江西雁在动,也知道他危险且几次置自己于死地,但不知怎的仍是没有动弹,反而被他骤然拉下了水。 那张苍白而湿润的脸近在咫尺,下唇被咬出了血,勾着一抹嘲讽的笑容,杨立露愣愣的不知道做什么好,莫名想到一句话,这样的唇形的人生来凉薄,无意识下,她把手放在了两人之间,任被水打湿的衣衫漂到他的身上,贴合他赤裸的胸口。 而江西雁改握杨立露的手腕,把她的双手扣合在身后的池台之上。 另一只手往长裙探去,动作沉稳而轻柔,触感细密,反而是杨立露僵硬得不能动弹。 他拉扯着她上前,让杨立露坐上浴池边上的水台,让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用手臂前行,像一只出水的美人鱼一样,身姿摇曳,水花从脊背下流到臀缝,将温热而坚硬的性器放进她两腿之间。 一七 他的屁股好像一个梨子哦,侧面有一块很明显的凹陷,大腿细长,衬得整个臀部高高挺起,实在是太翘了……以至于他把肉棒插到了杨立露腿间,杨立露的注意力仍全在他的屁股上面,完全移不开眼睛。 等到后来,江西雁一点点爬到她身上,将力道一点点下压下来,杨立露才终于回过头来,她看着少年湿漉漉的头发和脸颊,兴许是怕他冷,从手边抽了条毛毯裹到他身上,但江西雁很快把毛毯抽了出来。 毛毯无法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就连手也被他拉到了头顶之上,这样的姿势让杨立露有点紧张,很怕他会再伤害自己。 “江西雁……这不是我的意思……你不愿意可以不用这样……” 江西雁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俯身埋到杨立露胸口,贴得太近了,令杨立露下意识浑身紧绷,完全松懈不下来,江西雁感觉到她的僵硬,抚摸变慢,温柔地伸出手来。 迷离的眸子从她的手落在她的脸上,江西雁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薄唇轻颤前,杨立露的声音先落下来,“我怕……” 然后才是他的,“我很难受。” 杨立露的心跟着跳了一瞬。 念及他惯于在这种关头藏着一手,尽管仍然害怕他会在最无防备的时候伤害自己,她依然放柔了声音,“我知道你很难受,我给你找解药。” “……不用。” 握着杨立露的手转而向下,将她的手推到两腿之间,握到他湿润冒着热气的肉棒。腥气弥散之间,江西雁俯下身来,就这样贴上杨立露的嘴唇。 这个吻生涩极了,最开始他所做的,不过是浅浅靠在杨立露嘴唇边缘而已,她徒劳做着吞咽的动作,江西雁就被她触动,也跟着做起了抿吸起来,细细地轻吮她的嘴唇。 杨立露只觉得他性感极了,那根单手堪堪握住的肉棍青筋粗粝,不安分如活物一样,几次冲出她的掌心,温热而粘稠的液体盈满她的手掌,包裹出了一个粘腻顺滑的环境,好像是觉得舒服了,一些细细的哼声落下,他突然之间将舌尖探进杨立露的口腔。 攻城略地的,好像急于开辟一个甬道,终于能够把那物容纳进去一样,舌尖来回地轻触杨立露的嘴唇,舔舐过后起身,拖出一根银色的细丝,在空中炸开了水雾。而江西雁握住她沾满粘液的手,挺身将性器插入到了更深的地方…… 身上的衣物已经尽数被剥落完全,那双重重的病腿压在身上拖行,好像一只负伤的人鱼似的。带着诱惑的注视过后,江西雁垂下他漂亮的眼眸,俯身轻吻杨立露锁骨。 “痒……” 毛茸茸的脑袋抬了起来,睫毛划过胸腔,少年的下巴尖抵上她胸口,正歪着头看她。杨立露只觉得更痒了,心底好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动,下意识捻动手指,黏糊糊的手握上江西雁胸口的乳房,他有样学样,将幼兽般纯粹的目光移动到杨立露胸口,俯身,径直含住了杨立露的乳房。 脑袋突然就炸开了,莫名觉得舒服又酸涩无比,这一瞬间,混乱的思绪占据了全部,她没想到会突然和江西雁做这样的事情,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然会如此……舒服。 好像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一样,比刚刚泡在温泉里更加温暖,乳头被轻舔着,仿佛真有什么甘泉蜜露一样吮吸个不停,一双细长的手渐渐放开了对杨立露的束缚,转而在她的身上游走,很奇怪的,明明混沌一片,但那些触感就是这样清晰,仿佛被放大了一样,仅仅是触摸都让人想要叹息。 他慢慢把手伸进了她腿间,杨立露听到水的声音,手指拨开盈满的池水,一点点打开了一个未知的洞穴,探入艰难,他就在初始处来回抽插,规律地一进一出,令每次进入时都深入到之前未能打开的地方。 她以为不可能会更舒服了,没想到这样的感觉还能变得更加极致,江西雁单手强行分开她并拢的两腿,两只手硬如铁器,似乎是因为不良于行而弥补了手腕的力量,力道大得吓人,当他牢牢把杨立露钳制在身下时,杨立露完全无法反抗,就这样任肉棒插到了腿缝中间。 手指的触感紧致,速度越来越快,进得也越来越深,他在某一处停顿片刻,缓慢地往回抽,杨立露还没来得及为这份充实的消失而发出喟叹,就感觉到一个巨大的硬物试图强行挤进那条只能允许手指进入的窄缝,就要把她撑破了。 她撑着手肘向后退去,而江西雁笑了一下,按住了她的胯骨,杨立露被这短暂的笑容眩得眼花缭乱,只觉得一阵巨大的疼痛自下而上将她贯穿,就这样被生生按进入进去了。 “唔…” 她把手横在他们之间,想和江西雁保持一些距离,而江西雁再次按着她的手提到头顶之上,指甲深陷到肉里,卡得她在地面上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被动地含进那根性器。 粗大无比,宛如捣药的杵一样在身体里一下下来回抽插。她发出了一些类似哭泣的声音。 似乎是疼得哭了,江西雁在她的叫声当中回过神来,慢慢放缓了速度,但还是疼的,巨大的酸涩将少女蔓过,整个人仿佛被泡在药水里面一样,每一次挺进,都会被撞出“啪”的一声重响…… “江、江西雁……” 拖行无力的后腿再一次往她的身上侵犯,江西雁将身下的少女按倒在地,沾染情欲的声音落下,沙沙地喊了一声“嘘”。 一八 头好痛,身上也好痛,身体像散架了一样,杨立露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些缺氧。 不知道什么时候混战到了浴池边的平台之上,她和江西雁都躺在浴室里面,披着同一条毛毯。 而江西雁完全睡着了,四肢收紧,睡颜安静,最开始杨立露还担心他死掉了,凑过去一听,听到了他轻微的呼气声。 可不能睡在这里…… 缺氧外加没有力气,杨立露只能呼叫宫女来帮忙,等候多时的宫女鱼贯而入,合力把江西雁扶了起来,又要来扶杨立露。 杨立露摆了摆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拿了一件薄衣服披着,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又觉得身上实在是太黏了,她返身回到浴室,花了一点时间收拾,回房间的时候,江西雁已经醒了。 他坐在床上,显出帐子里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一身单衣单薄而瘦削,头发散开,等到杨立露走到跟前才看到,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即便看到杨立露走了过来,也并没有过多的反应,表情木木的。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 杨立露拿了块方巾给他擦头发,她小心翼翼坐上床,担心他会受惊,但是也没有,江西雁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任杨立露往床里,他的方向挪动,弄出了很大的阵仗,结果也只是抬起头淡淡看了一眼。 杨立露以为他会谴责自己,结果也没有,反而是杨立露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拿毛巾裹住少年的发梢,少年就顺从地被她盘弄,飞羽给的要求也太难了吧,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建立信任,是不是要多睡几次…… 这样想着,江西雁突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杨立露一惊,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自己钩住了他的头发,就这样干扯了半天,“对、对不起……” 但江西雁早已转过脸去了。 为了表示决心,杨立露把头发擦干以后,直接就躺在了床上,她决定不移位置了。 她给自己盖上了被子,不知道江西雁在想些什么,就偷偷看了一眼,发现少年正慢慢往下移动,也要躺进被子,她赶紧给江西雁盖上,盖完以后,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他会不会又想搞死我,然后自己跑走啊?” “但就算这样!只要能建立信任,应该就没有问题吧?毕竟目的是把他唤醒……” 当时,杨立露是这样想的。 烛火熄灭以后,整个房间黑暗一片,少年在黑暗之中的呼吸相当轻微,有种规律的,听得杨立露也渐渐有了睡意。 当时她在想乙女游戏里类似的情节,好像但凡攻略对象杀了主角叁次,第叁次都会是另一个结局,她想,江西雁应该不会再伤害自己了吧,至少不会再像前几次一样直接就砍—— 江西雁突然动了。 他从床上撑起身体,连带掀开杨立露身上的被子,寒流瞬间涌了进来,他往杨立露的方向移动,手掌向前,落在杨立露的枕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窸窣作响,杨立露闭着眼睛不敢表现出醒来的迹象,如果江西雁真的又杀她一次,大不了就这样死出幻境—— 江西雁说:“我想如厕。” 杨立露缓缓睁开眼睛,少年的脸近在咫尺,黑暗里看不太清,只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月季花香气,杨立露有点尴尬,第一反应是往后退去,然而江西雁没跟着向前。 他就这样看着杨立露站到地上,给他让出了下地的通道,片刻以后,杨立露意识到,他的腿不能动的。 “我,我扶你……” 江西雁没有说话。 他坐在原地,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他说:“夜壶在床底左边。” “哦、哦……” 杨立露这才恍然大悟。她从床底拿出来了一个玉做的夜壶,不知道放在哪里,她想,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是放在床上的话,也不知道江西雁会不会把床单搞脏…… 她这边没有什么动作,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江西雁开始解起自己的亵裤。 杨立露发誓,她真的是怕直接把夜壶丢在床上会把床单搞脏,猝然看到了江西雁的那物,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比浴室当中红肿的样子小了些许,看起来软软的,甚至有了一点可爱的感觉。莫名的,杨立露就是觉得它好大,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么软的时刻。 杨立露伸手扶住了它。 一阵水声过后,软软的性器重新缩回江西雁的腿间,杨立露一边清理一边止不住好奇:“这东西好麻烦,你以前都是这样……如厕的吗?” 江西雁说:“不是。” 他说:“以前没有人给我扶。” 一九 要说完全不尴尬,那也不太真实,只能说到底是成熟的大人了,这种尴尬只能算不值一提的小场面,杨立露当晚睡得相当安详。 醒来的时候,床铺另一头的少年还没有醒,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直接凑过去问好,由于床太大,他们隔得比想象中要远,所以杨立露未能及时察觉到异样。 是等到她把自己拾掇好,打算回过头来叫江西雁起床,俯下身去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发烧了。 眉头紧缩,气息很重,额头是烫的,杨立露赶紧转身叫人来看,“有御医吗?他好像病了……” 没想到表哥和御医一同前来。 御医在房间里把脉,杨立露把表哥拉出来对峙:“他本来就身体弱,你给他吃了什么?” 结果对方完全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昨晚感觉如何?” 杨立露的眉头狂跳不已,“把他弄死了怎么办!” 那个惯于嬉皮笑脸的男人竟然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江家以谋反罪株连九族,本来他江西雁就不该活下来,皇妹,玩玩可以,要动真感情,无论是父皇还是我都不会同意的。” 虽然在山魈的屠杀场里看到江西雁,杨立露就已经有预感了,但等到这句话出来,她才终于证实了自己不想面对的猜想:是了,延续了现实当中的设定,公主到底和江西雁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想,究竟要怎么才能让他信任自己,也许,应该创造一个什么契机…… 兴许是觉得刚刚的话题太过严肃,表哥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我府上还有几个俊俏后生,改日你来我府里听戏,我带你玩玩。” 他一开始挤眉弄眼,杨立露又烦躁起来,按了按眉心,咬牙:“没事赶紧走。”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皇妹了?” 杨立露懒得理他。 她不再纠缠,刚准备走,这个模样和她叁分相似的男人突然正经起来。 “要说有正事,那也是有的,我是来提醒皇妹的,等你玩腻了……”,说到这里看了眼里屋的方向,杨立露知道他在说谁,就连后面那句隐晦的“不知道怎么处理”,她都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必要的时候他会帮她了结江西雁。 杨祺是这样说的:“告诉你皇兄,我来帮你处理。” 杨立露莫名其妙想起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回表哥送她去学校,说实在的,表兄妹再亲到底有隔阂,上学以后她很少见到他了,当时是他要考个什么资格考试,借宿在她家,考完了,顺路送高二住校的妹妹去学校。 “有什么事情告诉我,我会帮你。” 当时表哥也是这么说的,两厢重迭,令杨立露恍惚了一瞬,下一秒,御医从厢房里走了出来,表情凝重地看向她。 这一眼把杨立露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走上前:“江西雁怎么样?” “江公子……” 怎么还欲言又止起来了,杨立露有点着急,听到老者断断续续地吐出四个字: “房事过勤。” “……元气损耗得厉害,本就因为腿疾落下了病根,理应好好调理才是,江公子忧思过重,得想办法打开心结,让那口气顺出来……” “那不正好,早点弄死,也不用再费心思,本该死在刑场,最终死在床上,他江西雁该知足了。” 杨立露横了杨祺一眼:“快走吧你。” 他半天憋出来一句:“皇兄这些天夜观星象,总觉得心事不宁,放不下你。” “滚远点。”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扇子,华服的男人像模像样地摆了摆,最后一挥袖子,像他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一样,又带着这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 杨立露只身回到房间。 那时江西雁醒了,她便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抛掷脑后,高兴地凑了过去。 床上的少年侧过头去。 即便已经被他拒绝过很多次了,但自尊心受挫的感觉依然还是存在的,杨立露安慰自己,并不是她真的想对江西雁做什么,一切都是系统促使,再不济就是飞羽的要求,既然从根本上就不是她自己的愿望,那么被一而再地拒绝,也就没有那么好难过。 ……是吧? 她垂下脑袋,余光看到她昨夜命人加急赶工出来的轮椅,“我……” “我带你出去走走。” 就算打算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的少女心死掉了,想要让他从幻境中醒来的理性还在,总得刷刷好感度,然后把任务关卡打通,杨立露当时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地想着的。 她让人把江西雁抬上椅子,慢悠悠推着他在府里的公园里散步,江西雁坐在前面,一直没有回头,她只能看到江西雁的背影。 换上冬装的少年头发上沾了些水汽,抱着一个暖炉,长袍上落了好些湿润的霜晶,看样子,这天气是要下雪了…… 她打算把江西雁推回去,调转方向的时候,江西雁突然转头了…… 他在看公主府的大门。 杨立露睁大眼睛:“你想出去转转吗?” 少年没有说话,变化过于细微,让杨立露只能感觉到稍稍移动的脑袋,终于看着了她的方向。 没留神,那句话就被她说了出来,她说:“你想去哪,我都会带你去。” 二零 早知道……就偷偷带着江西雁出门了。 只不过跟宫女说了句“拿把伞,我要外出”,等到杨立露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被一大群护卫包围了。 里叁层外叁层,看阵仗很有点吓人,一开始她还以为这群人是要来抓她,观望了好几秒,试探着往前走,才发现他们真的是来保护她的。 这个“保护”并非全无必要,一出门,就有人扑了上来,如果不是护卫及时出手,肯定会把杨立露扑倒在地,把她吓了一大跳。 那男人又哭又喊的,因为喊了太久,嗓音非常沙哑,完全听不出是寻仇还是求救。杨立露渐渐缓过来了,慢慢听清关键词,“求求大人救救我们……” 和一般的流民不太一样,男人的穿着虽然很旧,但是相当考究。杨立露半天摸不着头脑,看看江西雁,江西雁没说话,看看宫女和护卫,这群人面无表情,从地上的男人身上移开目光,她把视线落在大路旁聚众的百姓身上: “小孩快饿死了,到处求,病急乱求医……” “谁不知道这公主出了名的残暴……和她老子一个样……” “没办法,昏了头……” 杨立露让护卫停了下来。 由于被江西雁留下了过大的心理阴影,她不敢贸然让陌生人靠近自己,只遥遥问了句,“所求何事?” 那人就颠叁倒四将他的境遇说了一顿。说得很急,声音又哑,她还是听不太清楚,囫囵听了个大概,知道他本是乡绅,庄稼收成不好,饿死了很多人,村人一路往皇城的方向赶,只有他们家有盘缠来到此地,却发现京城也不富庶,孩子病了,他也没有吃的了…… “给他点水吧……”杨立露说。 她的心情莫名沉重下来,几句话下令,让男人进府,拿了些干粮和盘缠。 最后她想了想,让那人从后门出去,她跟着男人,推着江西雁,走到了小路上。 没想到还有在暗处的护卫跟着她,她一出府,一行人再次现身,把她围了起来,这种防备的感觉让杨立露觉得很不好。 ……似乎,只要她单独出门,就会被藏在暗处的流民分食一样。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一个人打不过一群乞丐,只是,设定和现实重迭,而皇帝变成了她爸爸,她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第二次打道回府,杨立露带着一行人去到了皇宫,和她爹当面对峙。 推开门,一股呛人的烟气扑来,房间有个大大的炼丹炉,黄袍的男人站在炉边指挥人生火,眼眸被火光映得发亮。 他在白色的浓烟当中,拿起宫人捧上的金丹,和水服下,面色潮红。 “……” 杨立露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半天,浓烟渐渐散去,皇帝这才注意到她,很高兴,脸看起来更红了,“立露来了。” 杨立露说,“……父皇。” “峨城颗粒无收,饥荒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件事你知道吗?” “立露何时关心起民间疾苦了?” “你也知道是民间疾苦?你为什么能这么无动于衷啊?你不是……皇帝吗?” 男人慢慢吐出一口白烟。 大殿的中央,有一个螺旋的楼梯,他扶着扶手往上走,“你跟我来。” 杨立露跟着他往上走,阳光照不进来,只剩下一排烛火灯火通明,他带着杨立露走到了大殿的最高层,从上往下俯瞰,烛火星罗棋布,分布成一片星盘的样子。 “凡人的寿命不过百载,各有定数,而朕的命中有大机缘,只要能够得道成仙,朕的伟业将万年不朽,立露,做一个好皇帝,只救一个人是没有用的。” “可是他们有数十、数百人啊!” “水滴入海,一和十和百,有区别吗?” “这就是你搞歪门邪道的理由吗?这种丹药里面只有重金属,不仅不会让你得道成仙,吃多了只会让你早死好吗?” 他突然猛地一拍栏杆,杨立露下意识一抖,本能地闭嘴了。 她想起无数次和爸爸吵架,每一次的不欢而散,只要这个男人认定了什么,她永远无法反驳他,就算她拿出一百条确凿的理由摆在他面前,最终回应给杨立露的,只有父亲的威严。 变成皇帝以后,他好像更变本加厉了。 ——————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二一 但这些,似乎又和她杨立露无关。 怎么说呢,现实世界里的她已经死了,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随遇而安,此刻她正受困于黑藻不能脱身,想要出去只能唤醒江西雁,所以,江西雁才是最重要的。 她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江西雁被推回房间,自己扶着轮椅,来到书架旁边。病弱的少年转过头来,看到她回来,表情微敛,杨立露立刻堆出一个笑脸,试探地问,“你在看什么呢?” 果然没有回话…… 她走过去,看到一行字,“……伏流潜降。小复东出,下磵为石濑,沦没于渊。所以一西一东而下者,欲使自然为图。” ……看不明白。 好在她有足够的耐心。她靠在栏杆旁边,看窗外的雪落了下来,树梢和草地显出白色的雪皮,好像撒了一层淡淡的白糖,江西雁再翻一页,她这次看清书名了,画云山台记。 这天晚上,他们还是睡在一张床上。 江西雁没有起夜,睡得很安稳,反而是杨立露一直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白日里那张用蜡烛做的星盘,还有烟雾缭绕的炼丹房,即将破灭的王朝一点点倾颓下来,她渐渐做了一个梦。 梦到爸爸死掉了。 她去参加同学聚会,和朋友聊天,自然地和别人聊起父亲的死期,一段话分成了叁句,到第叁句的时候意识到,她的爸爸没有死的,那为什么她会觉得爸爸死掉了? ……原来是梦啊。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长发的背影,愣了大概有叁秒的样子,听到少年的开口讲话。 “做噩梦了?” 说不上是略带嘲讽,还是什么感情都没有,她下意识捏住被子,想了想,说,“……嗯。” 江西雁慢慢撑起身体开始宽衣。 他们两个动了,立刻就有宫女过来服侍,杨立露盯着他的背影在看,一直在等他回头,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回头。最后,等到宫女又齐齐行礼告退,她跟江西雁讲,“我昨天看到你在看书……是和……画有关的吗?” 江西雁侧过头看她。 “伏流潜降,小复东出……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今天可以一起出去买书……”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看着她微微歪头。 杨立露说:“……好吗?” 他说:“嗯。” 终于……她莫名有种想哭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鼻酸,她立刻收拾东西,再一次推着江西雁出门,这一次,她从后门出来,暗卫在身后跟着,她得以穿行在集市中央…… 很多人拿米在换东西,像昨日看到的乡绅,意外的还有不少,他们拿出一些往日里值钱的玉器,齐齐去跟人兑换食物,一派萧条的景象。 皇城底下,门庭若市的,除了药房就是当铺,杨立露在当铺前停下脚步,她想,也许可以淘到一些典当的古籍或者名家真迹。 当铺有两层,店里的伙计在招呼过来典当财产的客人,手边拿了一袋米,在秤上过了一遍,直接就舀在了客人准备好的容器当中。 他们紧张地忙碌着,杨立露推着江西雁走到中央,想上到二楼,不知道怎么上去。 这时从楼上又下来了一个伙计,打量了杨立露一眼,杨立露问,“可有名家真迹?” 对方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让杨立露感觉到意外的是,店里有一个设计精巧的升降台阶,刚好可以把江西雁的轮椅运送到二楼。 “……掌柜嗜书如命,店里的书架越堆越高,命人做了这一升降的机关。” 杨立露没说什么。叁人到了二楼,果然看到了一个正在看书的男人,见人来了,行了个礼,问,“姑娘和公子想换何物?” 杨立露便又把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 她没说完,感觉到手中的轮椅动了,江西雁拨动轮椅移动到掌柜近前,她这才注意到书架旁挂了一张画。 画了几个穿着长长衣服的人,旁边提了很多字,有好几个印章,看起来有点旧。 “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真迹的笔锋凌冽,吴带当风果然名不虚传。” “公子认得这画?” “你在何处得到这幅真迹?” “前些日子,一个老先生典当给我的,说是过两日就来赎,逾期按契约应该归店家所有,但这幅画太过珍贵……” 杨立露:…… 他们两讲着讲着,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她努力听了半个时辰,尝试默记下来,回去以后在不经意的时候提起,让江西雁堆她刮目相看,结果发现这比高中数学还难,生涩的词汇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她只知道读音,就连具体是什么字都不知道…… 她好像上课出神的小学生,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发呆,突然看到一个带着小孩的母亲正在沿街乞讨。 “……救不完的。” 莫名就想起了变成皇帝的爸爸所说的话。 但她杨立露天生反骨,她偏要去救,她取下两边的手镯捏在手里,小跑下楼,朝二楼看到的地方走去。 那位置,比高出看起来远一些,她扔下镯子,假装不经意擦肩而过,藏在旁边看那妇人的反应。 从懵懂到惊讶到欣喜若狂,她很快把襁褓里的孩子裹得更紧,跑到最近的药铺去了。 杨立露突然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 再一次进入那间当铺,掌柜被公主府的暗卫压倒在地,离得近的伙计也遭了殃,店里的客人看到了,在争执中疯狂地开始抢米,混乱当中,她只注意到…… 江西雁不见了。 ———— 今天又想到一个可能被问到的问题,男主会一直是残疾吗,是的,他坐轮椅的。 洗澡去了,困,睡觉 二二 护卫越聚越多,混乱渐渐被控制住,当铺的二楼一片肃穆。 两个暗卫分别立于左右,牢牢将掌柜压在地上,先前和江西雁交谈时,这男人一派文弱的书生模样,此刻表情一变,满脸的愤然决绝,对刚赶上来摸不着头脑的杨立露大吼道: “狗皇帝宠信方士,江丞相世代忠臣,只因进言逆耳忠言,就被下令屠杀满门,而他的遗孤甚至还要被你这妖女收作男宠折辱,豺狼当道,民不聊生,今日你杀我秦预一人,我就在黄泉路上等你们父女两,有人作伴,倒也不亏!” 杨立露伸出五根手指,她想说“我爸没有杀江西雁全家”,想了想收回手,怎么说呢,也不能说这样说不对吧…… 她转而又想说,“我没有把江西雁收作男宠折辱”,呃。 这个好像是有的…… 她把手收回怀中,有点尴尬,没有说话,心理活动走了两个来回,但旁人无从得知,所有人都在等听到这句话的公主愤怒地下令,结果没有等到,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来人,把这个忠臣烈士拖入地牢!” 杨立露能这么说吗?好像反派啊……虽然公主确实是反派没错啦,但说出刚刚那句话的秦预周身简直闪烁着配角的献祭光环,真要对他做出个什么,那不是得被江西雁恨死…… 她看了眼护卫拿上来的刑具,摸了摸太阳穴,头疼,“放了吧……” 没人领命。 所有人都处在短暂的反应当中,秦预率先反应完,“你把我放了,你以为我会傻到回到江公子身边,派人跟踪我就能得知江公子的行踪吗?别傻了,好不容易将江公子从你的魔爪中救出来,今日我等就没想过要回去!” …… 杨立露的头更疼了,她转过身,准备下楼,想回公主府,身后有人问她,“公主,那此人……” “……带上吧。” 她回到府里,又有人来报备,“……属下这就把此人压入地牢。” ……公主府里还有地牢啊? 杨立露咬牙:“不用,就放这里吧。” 房间很大,男人被绑了手脚,捂住嘴巴,放在了大门进来的地面上,风雪灌入很有点冷,杨立露走过去把房门关上,她想起一件事情。 当时刚刚进入当铺,还没有等她问起,就有店家立刻向她解释梯子机关的由来,似乎是背好的托辞一样:那个机关果然是专门给江西雁准备的。 江西雁为什么会和一家当铺有联系…… 秦预说“我等把江公子救出来”,说明他们有很多人,这皇城底下,入目可见的皆是难民,能把江西雁从暗卫手中救下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这群人都在哪呢…… “唔唔,唔唔唔——” 杨立露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秦预在讲话,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关键信息,走过去把他口里的布拿了出来,男人吐出一口口水,“早知你这妖女淫乱成性,今日我秦预就算是死也不会成为你的——” 杨立露捏住他的下巴,“来人,这人要咬舌自尽!” 风雪再次灌入房间,暗卫推门而来,杨立露按住暴跳的青筋,走出房间。 天色暗下来了,满眼的雪把地面映得发亮,她在院子里踱步,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颗石子落到树梢上面,大片的落雪降落在地发出声音,簌簌作响。 她离后门很近了,推门而出,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转入拐角的背影一闪而过,追到拐弯处,已经没有人影,她不得不折回,看到门口有张字条。 【叛军集结围歼皇宫,里应外合】 杨立露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往皇宫的方向跑去。 不论真假,她只是突然想起夜里做的那个梦来,有个压在心底的迷思一直未曾宣之于口:如果不是她梦到爸爸,而是现实世界的爸爸梦到了她呢? 她是说,她知道自己在现实世界里死掉了,但如果,在现实世界里的爸爸做了个梦,梦到的是他的女儿死了呢? 现实本就如此。 她和爸爸很少有意见符合的时刻,常年争吵,总是以不欢而散结尾,后来她工作了,渐渐回家得少,父女间可以说得几次完整的对话,她看到他长出白发,剃过几次平头也依然很是明显。 她无法想象爸爸听到自己死讯的样子。 她跑到皇宫的时候,一片火海。 到处都是逃窜的人,抱着头擦着她往宫门外走,她一个人逆行,越走越热,看得到漫天的火光烧得磅礴盛大,那间她曾经和皇帝爸爸谈话的正殿当中,一阵兵戎相接的声音,惨叫不绝入耳,听得人肝胆欲裂。 有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是表哥,他受伤了,头发和衣服被烧得发焦,脸上全是烟灰,他拉住杨立露的手,握得很紧,抓着她转过身来,混入人流向外逃奔。 “……你干什么?我要去看我——” “闭嘴!” 他捏得杨立露的手好疼,杨立露被他扯得踉跄,一路都在回头看那间燃烧的正殿,那间宫殿越来越小,越来越遥远,渐渐消失在杨立露眼前…… 他们往城外走。 一路上,到处都是慌忙逃窜的人,不停有人在喊“造反了”“杀人了”,他们绕了远路,等到很久以后,杨立露才看到公主府也被火光吞没,一行带刀的男人从公主府出来,沿街控制住逃窜的流民,开始到处寻找着什么…… 杨立露穿越城门。 再往外走,很快就到了码头,有一艘船停在岸边,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说“钱”,杨祺丢给他一袋金子,男人跑了,杨祺把杨立露拉上船。 “哥,你要带我——” 她听到一阵马蹄的踏响。 越来越近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的人影显身,江西雁被簇拥在中央,轮椅滚滚,行至岸边不能再进,而杨祺已经把船划离岸边了。 杨立露牢牢盯着江西雁的怀里,只见他举起怀中的东西,突然间一声尖啸,一只雄鹰应声而来,叼走他手里的包裹。 它顺着江水往前,将包裹扔到了还在前行的小船当中,又尖啸一身返身了。 一颗人头滚了出来。 “姓江的!!!!!!!!!!!” 杨祺发出一声暴喝。 戛然而止,撕心裂肺的喊声骤然停在这雪夜的上空,他的身体被一支利箭贯穿,倒在了杨立露怀中。 江心,孤船上的少女抱着怀中死去的亲人,嘴唇蠕动,小声地,不断地发出同一个重复的音节: “……爸爸。” 二三 江水涛涛,原本位于江心的小船渐渐移动,很多簇鱼群诡异地聚集,将船只推到了岸边。 伴随“哐——”的一声撞岸,船只晃动,江边的夜里,灼人的风拂过人的脸颊,似乎看得到星火一路从皇城吹到这里的轨迹,飘飘渺渺。 江西雁一行人一动未动,并没有逼迫船上的少女下船,他们只是堵在唯一的路口,蓄势待发,等着她自投罗网。 少女怀抱一颗头颅走下船。 狭路相逢时,杨立露平和地发问:“他的身体在哪里?” 江西雁说:“五马分尸。” “然后呢”,少女抬起头,“现在在哪?” 轮椅上的少年将纤细的手指抬起,轻轻覆盖于薄唇之上,他的嘲讽从指缝中溢出,并没有说话。 “……求求你。”杨立露平静地说。 江西雁突然抬起眼睛,饶有兴趣的,带着一点笑意的,他说,“哦?” “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江西雁笑了。 这笑容和先前在公主府的浴室里看到的一样,昙花似地一晃而过,很快就被他的长衫掩住,他伸手,旁边的黑衣人低下头领命,耳语过后,这群阵仗浩大的队伍突然转向了。开始往城的方向走。 杨立露顿了顿,跟了上去,转过头一看,她落在最后,没有任何人看管她。 简直笃定了她不会走一样,或者就算趁机逃跑,也一定逃不出他的手心,总之,她跟着人群往皇城的方向走去,穿越民宅,看到宫门高高的梁柱,行刑台近在眼前。 焦黑的尸块横陈,被人踩了很多脚,一行行带着血迹的脚印在看台上散布,她小心地捡起尸块,把它们放进木箱里,一个人拖着箱子来到郊外。 这不是杨立露第一次给尸体挖坑了。挖着挖着,她想起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在她死前的现实世界,墓地的价格居高不下,很多人连死都死不起,而她现在轻轻松松就给两个人挖坑,这算是……死亡自由吗? 尸体被强行扯断,边缘处还能看到模糊的血肉,好在骨头尚且完整,总归是有个支架,她把四肢和躯干摆在一起,最后看了父亲的头颅一眼。 泥土落了下来。 杨立露起身,身前只站了一个宫女:“江公子让我来接公主。” “好。” 她跟着宫女穿行在革命后的皇城当中,到处还是火光,但熊熊的火势已经被控制,欢欣鼓舞的百姓,放起了烟花和炮竹,点亮了夜空,整个城市热闹极了,她第一次在这条街上看到这么多人,每个人脸上都是高兴的表情。 “……死了!” “……终于死了!” 杨立露一直低着头。 “小心台阶。” 再次抬头时,她发现自己正在一间浴室,比起先前公主府的浴室面积偏小,但器物一应俱全,算得上精致。 “请公主沐浴。” 杨立露说:“好。” 她脱光衣服,浸没在水中,水温很适合,池面漂浮着花瓣,一切仿佛那一天的重演,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浴室,没有突然闯入的第二人。 只留杨立露一人。她洗完后,宫女才缓慢上前,擦干她身上的水,给她穿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轻柔地给她梳头。 杨立露看向面前的铜镜,镜子里的少女一身粉红的薄纱,纱衣半露,将姣好的身材勾勒出来,如果不说,没人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公主,仿佛是哪里当红的舞姬。 她就这样被领到了庆功宴的宴会现场。 那时,时间已经很晚,宴会接近尾声,宾主尽欢,觥筹交错,琴音不断,舞女们让出中央的空地,将杨立露那件粉纱的末端越拉越长,拉扯成一条长长的布带,最终系于两边的房梁之上,她被约拉越高,不得不踮起脚尖,悬起在空中,鞋子落到地上,一双玉足露了出来,踢踏挣扎着。 “前朝公主重情重义,为留父亲一个全尸,甘愿为我江某人做任何事情。” 江西雁的话将投注在杨立露身上虎视眈眈的目光拉回,酒桌上面色涨红的男人们突然大笑起来,他们笑容暧昧地对视,口齿不清地说道: “公主比传闻中的美艳许多啊……” “江公子可是有艳福之人……” “此话差矣,此女和江公子不共戴天,不杀她难解心头之恨,这么一个绝色美人,不如给兄弟们玩玩……” “啪。” 江西雁拍合手掌,又一道掌声响起,鼓掌的动作明显起来,刚刚突然噤声的宴会厅这才重新开始交头接耳。 愈演愈烈,污言秽语接二连叁,逐渐不堪入耳,与此同时,有人从江西雁身后走出,端着一个食盒,走到挂在会场中央的少女身前。 杨立露被人捏住下巴,感觉到什么东西强行塞进了她的口中,甜腻的香气入喉,接着又是一大碗水被灌了下来,下意识吞咽着,耳朵像浸泡在水里似的,她感觉到热,喉咙发干,意识有些涣散,她听到江西雁朦胧不清的声音: “杨氏杀我父母弟兄……九族惨死,血染京城……我江某人自那时无法行走,形同废人,又被折辱虐待……” 这些杨立露早就知道的,在现实在幻境,在公主府在围猎场,在浴室在森林,在此前的任何场合,她都是知道的,可一直到事情进展到今天,在这样的时刻下,那种面对仇人之女的仇恨,面对害他残疾之人的憎恶,面对折辱他之人的怨怼…… 这样的表情,于此刻,终于第一次在江西雁脸上具象地呈现出来。 二四 药效上来了,杨立露交迭双腿,胸前的纱衣扫到乳房,乳头立刻就硬了,她觉得很舒服,又晃了晃,很快酥麻就变成了痒,一直痒到骨头里,克制不了地浑身一颤。 她现在终于明白,当时在浴室里江西雁为什么这么安静了,只要不动弹,衣服就不会碰到自己,就不会因为触碰引发强烈的欲望,就不会完全无法控制,后来,庆功宴上的男人们渐渐往她的方向聚拢,她也有了多出来的一点力气,将宫女帮她梳头时摆在旁边的发簪从袖口抖出来,割断了紧绷的长纱。 她跌坐在地,透过重迭的人影间的缝隙,看到轮椅之上风轻云淡的江西雁,白衣的少年没有在看她,转过头和旁的人讲话,端了杯茶水,正拨着茶。 她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别…过来……” 男人们看到她手里的簪子,在短暂的停顿片刻哄堂大笑,“性子挺列啊,哈哈!” 杨立露举起发簪,对准自己的脖子,“滚开……” 男人握上杨立露的手臂,“美人伤到自己可不好了,让我帮你吹吹……” 发簪因为抵抗的力道而固定,杨立露借力往前一挺,让这锋利的尖端刺进她的喉咙,立刻就有血咳了出来,但不多,缓慢如熔岩一样滚落,滴在地面腐蚀出深坑,滋滋冒着烟气,那血初看时还是红的,但慢慢凝结,粘稠至极,竟然只剩下了黑色。 “妖女……” “妖女!” “这血有毒!她的伤口在愈合!” 赌对了…… 先前在江边,江西雁放了只鹰出来,后来她一动未动,船只被鱼群推着往岸边走,说明江西雁保持了现实里的能力,那么,理论上她也应该是。 而现在的情况又和预想当中差上许多,她以为她会再次失控,像现实里血洗公主府一样大杀四方,然而并没有。似乎因为飞羽并不在她身边,而她的鬼修术只修到了最初阶,在这样身中媚药的情况下,她没能发挥出任何的杀伤力。 舌尖已经被她咬破了,腥甜的血气蔓延,她说:“我已心存死志……服下剧毒……碰我的人必将全身溃烂而死……” 男人们纷纷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惶和恐惧,他们色厉内荏地往后退走,破口大骂着:“妖女!不得好死!” “快,快,拿火把烧了她!” “……” 她抬起头,对上了江西雁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又重新将目光投注在杨立露的身上,人群朝他的方向奔去,因为离得远,传到杨立露那里听不太清楚,只看到他的嘴唇轻轻张合,随后,有人拿了根草绳,往大厅中央的台上一丢,系上了杨立露的脖子。 她被拖着往外走,像拖行一只死去的猪狗一样,薄纱划破了,皮肤受粗粝的泥土摩擦,磨蹭出一条黑色的血,又滋滋冒着白烟。 她的五感尽失,只觉得痒得难耐,等到出了房间,雪夜的风拂在身上,才渐渐感觉到清明,她的四肢被草绳拉扯,绑到了一根木头上面,草堆和柴火添了上来,火把被点燃了,一个,两个,叁个,火光将夜晚照亮,江西雁就坐在那里。 因为冷,侍女拿了件披风给他披上,他接过风衣,揽到自己的肩膀上面,轮椅滚滚,人群让出一条通道,他举起手—— “慢着!” 有人拨开人群,挤到了江西雁面前。 “这是在做什么?” 江西雁没有回答,只是叫了他的名字,“阿预。” “西雁兄,你和她有过接触,就应该知道她不像传闻当中那样暴戾”,来人一身书生的正气,是那天乔装成当铺掌柜的秦预,他对江西雁说,“你不应该把对那个暴君的怨气带到她身上。” 江西雁冷笑一声:“他灭我江氏九族的时候,可曾想过不株连?可曾想过江家的列祖列宗对他忠心耿耿,无辜的襁褓婴儿对此一无所知?” “可你现在这样对杨姑娘,和那个暴君有什么区别?” “可笑至极!” 轮椅上的少年剧烈地咳嗽起来,掏出方巾,捂住了嘴唇,他指着秦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而后,那位站立的少年又开口了: “我要求娶杨姑娘。” “使不得啊,秦少爷,这妖女身上有毒!” 秦预只看着江西雁。 那口气慢慢顺了过来,江西雁的呼吸尚未平稳,手指颤抖,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药丸,和水服下,他说:“你确定?” “确定。” 二五 长姐出嫁时,江家尚且大权在握,如日中天,江西雁在送嫁的路上走得很慢,看到满车的红妆铺了十里,浩浩荡荡,人潮涌动。那是他心目当中嫁娶应有的样子。 而眼下,慌忙之中,秦府只来得及赶一辆马车前来,覆上个红色的绸缎,就算有了点喜事的意思,一件洗得发旧的嫁衣套在杨立露那身破纱的外面,她交迭了双手放在胸前,眼神涣散,只当有人靠近时才伸出一只手举在空中,拒绝他人的触碰。 她摇摇摆摆地走上马车,帘子覆上,看不到了,江西雁收回目光。随后,马蹄踏响,秦预策马走在前面,车轮在泥地上颠簸而行,一行人渐渐走远。 拿着火把的男人走过来问江西雁:“就这样放他们走吗?” 江西雁起先没有说话。 他轻摇轮椅,慢悠悠的,重新回到了宴会的现场,人们跟了过来,尚未回归自己的座位,站在门前等待他的指令。 他说,“先把酒温上。”便没有再说了。 夜幕渐深,他吃了药,口中很是苦涩,在食盒里拿了些甜食,小口吞下,酒席在尴尬的氛围当中试图重燃,像一滴红色得染料滴在浑水当中,混上了些不知名的氛围,以至于当有人慌张闯入的时候,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绷直了身体: “秦、秦公子……马,马车……被……走了……” “你说什么?” 江西雁看向大门的方向,已经有人冲到正前,按住了回报的探子,“说清楚点,你刚刚说什么?” “秦公子的马车被劫走了!是,是之前放跑的二皇子杨祺……” “他竟然还敢现身?这次我誓要血祭死去的妻儿!” “我也去!” “我也去!” “我等一同前往!” 江西雁揉了揉眉心。 急先锋动身,后续大部队重整旗鼓,江西雁问回报的探子,“阿预呢?” “秦公子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那人不是冲秦公子来的,他劫走车上的女人就跑了……” “知道了。” …… 再次启程,入夜已深,雪地并不好走,江西雁坐上了马车,火把将夜空点亮,车轴和马蹄的印记越拉越远,渐渐看不清了。 一股暖风卷起布幔,迎面吹到人的脸上。 “他们,逃……逃到了墓林……” 话音落下,江西雁的眉心蓦地一跳,他用食指抚平眉心,再次朝前望去,森林里火光漫天,放火的男人们朝森林里大喊:“姓杨的,你们逃不掉了!” “就死在这里吧!” 树木应声轰然而塌。 江西雁注视着这片森林,心底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驱使一只鹰朝空中飞去,视野共享,他越看,就越觉得不安。这片森林太大了,火势朝四面八方扩散,已然无法控制,他看到了,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受了伤,瞎了一只眼睛,扶着杨立露四处找水源,杨立露说,“哥,你不要管我,我没事,真的没事,都是我害了你们,我不应该不听你们的话……” 江西雁往两人的方向驶去。 有人要跟着,江西雁作了个手势,没让人跟在身后,他一路向前,直达雄鹰锁定的位置,来的路上,不停有树木被火烧断,坍塌在地,惊得野兽四散而逃,惨叫与轰鸣声中,他下马车行至水池旁边,少女正安静地坐着。 一棵被火烧断的百年巨树,就这样坍塌了,刚刚还站立的男人连腰而断,就这样死在了树下,他在生前最后一秒将身中媚药无法行走的杨立露推出,看到江西雁来了,口中念着,“滚,不要碰我妹妹,立露,你快跑……快……” 没有声音了。 而少女还穿着那身鲜红的嫁衣,逃窜时波及火星,烧得七零八落,将洁白无暇的皮肤裸露出来。 江西雁划动轮椅,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臂,将绵软无力的杨立露拉起,四目相对时,少女露出一双兔子一样的眼睛。 二六『po1⒏mobi』 受伤的秦预再次赶到时,江西雁已经驱车回去了,秦预策马跟在马车边狂奔,着急地问:“杨姑娘呢?” 江西雁撩起窗帘,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他说,“火势不可控,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两具焦黑的尸体,体型大的那个,剁碎了喂鱼,没人敢碰你的杨姑娘,吊了颗石头沉到了江底,待明日天亮了,你再找人去寻吧。” “江西雁!!” 马车被拍响,突然就震了一下,似乎有一细微的惊呼从马车中传出,但秦预正在气头上,脑袋充血,未能察觉,他自顾自大喊着:“她救了你!你就这样恩将仇报?你还是个男人吗?夫子就是这样教你的?” “父债子偿。” “她救了你!江西雁,你别忘了,是她救了你!如果不是她把你从山魈口中救下,你早就没命了!” “她救我是为了干什么,你忘了?” “她到底是女子,江西雁,在众目睽睽下辱一女子的清白,已经够了!没想到你竟然恶毒至此,还要取她性命,用大火将她活活烧死——” “嗯”,江西雁微微应声。 秦预不觉得有恙,继续痛心疾首地控诉江西雁的罪行:“她为父献身,是行孝事,而你,欺凌战俘,不仁,恩将仇报,不义,江西雁!你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逝者已逝,节哀。” 听着这明显敷衍的话,秦预火上加油,他拔出长剑朝袖口一挥,随后勒马停行,马儿“吁——”的一声骤然停下,他就这样看着马车远走越远。 散落的布料随风飘进马车里面,布幔掀开,终于看得到里面的光景,面色潮红的少女躺在少年的怀中,红色嫁衣和他的白衣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刺目极了。 少女伸手,被烧毁的嫁衣垂下,一小节嫩藕样的手臂露出,轻轻环住了少年的脖子,她将脑袋埋在少年颈窝,另一只手套弄着他的勃起,令江西雁再次发出一声轻哼。 割袍断义,秦预再无可能向前,江西雁的心里涌上一派难以言说的情绪,他抓住杨立露的手,从两腿之间提了起来,按住了她的下巴。 少女轻轻侧头,小狗一样舔着他的手掌,转而吮吸指尖,尖尖的虎牙几次滑过指腹,勾出一阵细微的痒。 他的声音还是平稳如前:“……这药不会完全令人丧失神智。” 寻着声音,杨立露抬头,让江西雁再次看到那双红色的眼睛,声音也细小,好像受伤的幼兽呜咽:“我好难受……” 随后她侧身躺下,就这样靠上江西雁的双腿,凝脂一样的手交迭,握着他的手靠近自己胸前,按动他的手掌。 她的长发乱了,但发髻仍完整,那样尊贵的一个人,能从柔顺的长发里看出惯养的娇贵,如今身穿一身泛旧的嫁衣,带上霉气,焦糊的味道,还有一路疾行的汗味,好像突然被打到凡尘似的。 从两腿之间抬起头,她再次轻声叫唤,“江西雁……你欠我一次……” 江西雁的指尖凝了一瞬,他沉默着,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所以后来,她揉着揉着,衣衫乱了,让他直接摸到了胸前的皮肤,他没能及时抽出手,就这样握住了胸前的饱满。 好软好软,比世上最昂贵的缎子还要柔软,那是他在迷乱的状态之下未能感知到的东西,境遇改变了,比起之前的含蓄,现在的她大胆极了,发丝垂到脸颊,一股子天成的媚态,露出半截香肩,把将露未露的酥胸送到他的面前。 “好痒……” “帮我……含……” 二七 嫩乳入口,像是一块带着奶香的豆腐,入口即化,江西雁合上嘴唇,他的右手被杨立露牵引,覆上胸前柔软,受双重的刺激再次勃起了。 但杨立露好像已经知足,仿佛她想要的就只有这么多似的,握着江西雁的手按到身下,挺身一坐,含入了叁节指节,规律地怂动起来。 被包裹的手指染上粘稠的湿润,进入时得润液润滑,尚且容易,拔出时就难了,像一个极端紧致的樱桃小口细细吮吸,穴间软肉层迭,无一不是想把他留下,杨立露发出愉悦的呻吟,很是满足的样子,但江西雁却被蹭得很难受。 每一次,都只是隔着布料轻蹭,好几次就要含入他那物了,又都浅尝即止,立刻拔了出来,他的额头有一滴汗落了下来,大力按住杨立露的胯骨,让她不得再动,她从迷离的白光中回落,再次回到地上,第一时间,凑过来舔江西雁的手指。 江西雁按住她的下巴,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杨立露寻着阻碍,重新摸回了他按在下身的手,随后向里一拢,拢上了他的勃起。腿间的性器巨大,蓬出一个帐篷的形状,布料碍事,她就直接伸进里面,摸到龟头泌出的润液,摸了一手的湿。 手上的动作轻柔而迟缓,小心翼翼,她将身体伏在江西雁腿间,就这样从下往上看他。 勃起的赤红肉棒旁边,少女的脸惨白而细嫩,犹有泪痕残留,一派我见犹怜,这个瞬间,江西雁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按住了她的下巴,令她含入那物。 那是彼时浴室里没能完成的部分,少女细腻而温热的口腔,包裹住他膨大的性器,但也就只有一瞬,很快,杨立露就被呛到,剧烈地咳嗽着,越咳,眼睛就越红,好像又哭过一道似的。 江西雁重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手指穿过她的黑发,托起了她的后脑,拇指轻扫,粗粝的指腹划过皮肤,也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红衣的少女重新抬头,碎发落在赤裸的胸口,扫得人心底一阵难忍的痒。 她再次坐上江西雁的腿上。 这一次,褪去了衣物的阻碍,湿润的小穴对准了他的挺立,挨着边坐了下来,她笨拙得毫无章法,几次都坐不到准确的地方,江西雁不得不扶着自己,终于被含入了。 只进了一点点,她就发出了一声舒服至极的呻吟,随后她慢慢往下坐,每往下一点,都有电流在他的脊柱波动,一直上窜到头骨的顶端,播散出一阵酥麻。 那是一种和身中春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意愿,以及面前的人是谁,他再次轻抹少女的眼角,只见少女的眼角又有一滴生理性的泪水流下,这一发现让他勃起得更加厉害了。 呼吸不稳,跟随着她胡乱的耸动毫无规律地吐气,他觉得快慰极了,放开对她的束缚,没想到她突然间越咬越紧,就这样喷出了大量的透明润液。 杨立露发现自己泄了,眨了眨眼睛,轻轻咬住了下唇,封闭的马车里一阵淫靡的甜香,江西雁和她对视着,慢慢蹙起了眉头。 但他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杨立露的动作,只见杨立露倾身,靠在他的身上,把全部的力气下压到手臂,费力地试图重新耸动。 屁股被托了起来,察觉到沾满白灼的肉棒从小穴中脱出,杨立露立刻开始挣扎,但她的力道和江西雁一比小得吓人,只能硬生生被他翻转过身来,从后面抱了满怀。 他从后面抱住杨立露,把那身碍事的红嫁衣撕得粉碎,托起她的胯骨往下按,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他重新调整姿势,掰开她的腿缝,按着她往肉棒的方向坐去,又一次插入进来。 这一次,完全由他主导了,捏着她的腿耸动,让她不得停歇,江西雁甚至有余力从后揽住她的前胸,视线从脖颈之间绕过去,看着她的酥胸在揉搓之下变形的样子,粉红的乳头挺立,润晕浅淡,像是一块甜到发腻的糕点,江西雁低下头咬住了她的脖子。 “唔…” 杨立露闷哼着,她在规律的进出当中完全失去了方向,只觉得快感充盈,铺天盖地地袭来,其间她泄了叁次。 第叁次的时候,她剧烈而持续地颤抖,小穴缩紧到极致,江西雁发出一声沙哑的哼声,眼眸低沉,就这样射了出来。 二八『po1⒏mobi』 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时辰,下了雪,地上白得发亮,看上去已然接近一天的下午,杨立露睁开眼睛,首先感觉到的并不是饥饿,而是头疼。 太阳穴好像炸开了一样,以点向外波散,辐射出一大片面积,她坐起身,不得不按住脑袋,眼前是一间相当陌生的房间。 可能是公主府过于大了,眼前的这个房间就显得尤其简陋和狭小,境遇骤变,一切都要重新适应,一直等到她下床,走到大门近前的时候,才看到一个侍女的影子。 那人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年幼,她向杨立露胡乱行了个礼,像模像样地说道:“姑娘好,我是来服侍你的,我叫小翠。” “嗯。” “姑娘饿了吗?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谢谢。” 小翠风风火火地出去了,留下杨立露一个人站在原地,她环顾四周,不知道衣服放在哪里,身上穿的还是入睡的单衣,房间的炭火早已熄了,冷得发抖,但她并没有关上门,反而又向外走了两步,将这片小小的院落尽收眼底,院子里农作物与荒木散布,都是稀稀疏疏的。 再往外,她们位于一间府邸的偏门小院,没有单独的厨房,所以小翠跑到院子外面,过了好一会儿才端着一个食盒折返。 她打开盖子对杨立露说:“姑娘起得太晚了,厨房的菜已经凉了,厨子将吃剩的菜重新回锅,又给姑娘热了热。” 杨立露回答:“有劳了。” 吃惯了公主府的山珍海味,她竟然从这盘杂烩吃出了家常菜的味道,回想起上大学的时候,和爸爸两个人在家,爸爸只会用妈妈昨晚的剩菜下个清汤面,面条放多了,就是这种味道。 当时,侍女小翠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休息,一路小跑,急喘着气,十五六岁好奇心重,看了半天屏风上的蝴蝶,转过头时突然一惊:“姑娘,你,你怎么哭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欺负你,专门给你吃的剩菜?不是的,姑娘,江公子中午设宴,厨房忙了整个中午,刚刚歇下,他们一听你起来了,怕你饿着,想你是府上的人,这才,这才……” 杨立露摇摇头,她想找帕子,没能找到,直接用衣袖抹去眼泪,小声说,“饭菜很好吃……” “那你怎么哭了?” “怪我起得太晚,日光太亮,晃到了眼睛。” 小女孩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转移了,“哎呀,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冻着了怎么办……你的手也太凉了吧,你等着,我给你拿衣服!” 一套素色的旧衣服被拿了过来,“这是我姐的衣服,只穿过一次,还是新的呢!我拿到府上,本来是想等我长大一点换上的,先给姑娘你穿吧!” “……” “家姐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娘给她买一身新衣服穿,最后衣服到了,但她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根本穿不了……那个狗皇帝,江大人恳求他发救济粮,竟然把江大人一家满门抄斩,还好江公子有紫薇星相助,灭了狗皇帝一家,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见杨立露换好衣服,她的话头又是一转,“姑娘可真好看啊,穿上这衣服,天仙下凡似的……” “哎哎,不用姑娘你来收拾,食盒给我就好了,我拿到厨房去。” 杨立露拉住小翠的手,小翠回过头来:“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嗯”,素手指向只剩灰烬的火炉,“可以帮我要点炭火吗?” “好,好,姑娘尽管跟我说,还有什么别的,我一并帮你要来。” 枕头潮了,床帘有股霉味,脸盆有些脏,房门关不上,总有风漏进来,没有茶水和点心,如果可以在院子里种点花就好了……这些,杨立露都没有说,她只是笑笑,“我暂时只想到这么多,劳烦小翠姑娘了。” 她一边说“叫我小翠就好了,姑娘真是个好人”,一边回头,又一次火急火燎地跑出院子,转了个弯,不见了。 杨立露就坐在房间里等,她只能用现有的东西缝补,捡了些枯木的残枝拿进屋里,用破布遮住风口,忙活了半天,小翠再次跑了回来,她甚至从抽屉里翻出了些陈茶。 “这几天宾客多,炭火烧完了,他们让我过几天再去要……” 杨立露没说什么,拍了拍小翠的肩膀,“跑慢点,喝些水。” 小翠接过水杯,一饮而下,抬起头认真地承诺,“后天我一定给姑娘要到,这两天先将就将就,成吗……” “嗯。” 杨立露坐在桌前转动茶杯,看着窗外枯树上的落雪,心想,应该是要不到了。 很奇怪的,第二天,就有人将炭火送了过来。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二九 小翠回来报信的时候,杨立露正在试图点燃昨天捡来的枯枝,在室内放了一夜,树枝依然很潮,点了几次都没能烧起来,她的脸上沾了些灰,抬起头一看,小翠拎着两笼木炭回来了。 “姑娘,炭火来啦,哎,你弄这个做什么,我来帮你……” 杨立露端详着这两笼炭火,大约是府上的例份,封条上写了个“江”字,只见小翠拆了封条,给炉子换上新炭,烧上热水时才想起来:“我刚刚看姑娘还在睡着,就先去后院了一趟,我我我现在就去厨房,给你端吃的去!” “跑慢点!”杨立露叫她,小姑娘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那天的午饭有叁菜一汤,食盒比上次拿来的那个大了一倍,最上一层还放有糕点,杨立露一人吃不完,分给小翠同吃,小翠很喜欢甜,吃完了,开心地抹了抹嘴角,跟杨立露聊起了天。 “姑娘是江公子的什么人呀?怎么被安排在这么偏的院子?” 杨立露面带微笑,她说:“你觉得呢?” 小姑娘藏不住事,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一派欲言又止的表情,杨立露看到了,说:“没关系的,你说吧。” “他们说你是江公子的小妾!” “这样说呢,似乎有些道理……” “那江公子为什么不来看你呀?” 杨立露托着脑袋看她:“对哦,你说江公子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可能是他太忙了!他们都想让江公子当新帝,一个接一个的上门拜访,江公子挨个回绝,每个都要好生款待一番,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没有时间找你!” “是啊……”杨立露说着,低下头笑了笑。 她吃好了,帮忙收拾餐盘,小翠提着食盒到水房去洗,杨立露又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她撑着脑袋,看到漏风的窗户糊了几层纸,勉强算是能用,又看了看床铺,虽然潮了点,但是有了炭火,烘干以后,也能保暖…… 她想起昨日找茶的时候,翻出来一本垫桌子的书,似乎叫什么《棋局》,封面缺损,内页被虫子驻了,几乎没有完整的,只有这么一页可以看。 第一天,无事发生,小屋暖和了起来,棉絮褪去湿气,睡得还算安稳。 吃穿不愁的第叁天,她穿着加了绒的外套,在白日的雪地里画上棋局,白子是空心的,黑子是实心的,很容易区分。她蹲在地上,一边画一边思考这残局怎么去破,开始的时候不得其法,下了几颗就要重画一幅,运动的幅度很大,后来她渐渐懂了一点,往往是思考良久,才堪堪落下一子。 小翠拿着食盒回来的时候,院子的雪地已经被杨立露画满了,小翠不小心踩了一脚,发现是棋局,着急得大哭,“姑娘,我是不是给你踩坏了……” 杨立露说没有,小翠这才发现她已经画到另一头,蹦蹦跳跳踩着空地,跑到杨立露跟前:“姑娘好厉害!” “你懂棋?” “就是看不懂,才显得特别厉害!” 杨立露没忍住笑了,吃完饭,她把食盒最上层的甜点都给了小翠,小翠连忙说:“使不得啊姑娘,怎么能都给我呢?” “我不喜吃甜,放着也是浪费。” “真的吗?” “真的。” “姑娘你真是个大好人!”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杨立露,过了一会儿,突然真的哭出了声:“我想姐姐了,如果姐姐还在世,小翠就不是一个人了……” 杨立露的指尖牵动,刚想问上一句“你爸妈呢”,猝然间烫伤似的收回了手,安慰的话堵在嘴边,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夜里,小翠去还食盒,抱了两盒棋子回来,那物件看上去有些年头,处处都有磨损的痕迹,虽然旧,但很精致,像是府里的少爷换下的老物。 “我看姑娘喜欢下棋,便跟管事要了一副。” 杨立露的眉头一跳,她拉住了准备回身的小翠,力道颇大,直接将小翠按在原地,但小女孩无知无觉。 “可以……帮我……换吗?” “什么?” 杨立露吐字清晰,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一把琴。” …… “少爷,偏殿的那位把棋盘还回来了……” 彼时入夜已深,偌大的江府里宾客散场,而江西雁的房间仍然亮着,烛光大盛,书桌上铺了宗长长的卷轴,他亲自磨砚,挥毫入墨,管事进来时,依旧没有抬头。 “说是……想用这副棋盘,换一把琴……” 最后一笔收尾,顿笔停滞,江西雁缓慢地看向管事呈上的棋盘,棋子都是满的,落在桌上重重一响,此后是长长的沉默。 他和管事谁都没有说话,对方摸不清他的态度,不敢轻易开口,而他只是注视着卧室的房梁。夜已经深了,他披了一件外套坐在桌前,伏案写作让脑袋有些昏沉,反应就慢上了几分。 是以过了好久,他才问,“什么样的琴?” “没有说。” 随后又是半晌过去,江西雁伸手盘弄盒子里的棋子,“给她吧。” 管事领命走了,转过身,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越走速度越快,很快就走出了院落。 房间里只剩下江西雁一人,他把手里的棋子丢回盒子,骤然一推,黑与白的棋子融合,散落一地,落入玉盘般的碎响连绵不绝。 三〇『po1⒏mоbi』 偏院离正房其实很远,然而想要去往宗祠,必先路过偏院。 这些日子,江府门庭若市,访客络绎不绝,有些人真心想让江西雁当皇帝,几次恳求,另一些人则是以退为进的试探,态度暧昧。但无论如何,客人来了,总会从正房绕到宗祠,给江老先生的灵位添一炷香,他们中很多人都是江老的学生。 对于皇位,虽然江西雁本人确实无意,但他心中早已有了明确的想法,他打着复仇的旗号,发动的是正义之师,一派人心所向,暂时并没人敢直触他的霉头,但出于谨慎的考虑,时至今日,他仍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口风。 一直到陈晃来府上的时候,江西雁才拿出了他彻夜赶出的长卷,两个人在书房秉烛夜谈,第二日天微亮时,陈晃回过神来,“竟然叨扰了江兄一夜。” 江西雁有旧疾在身,一夜未睡,脸色有些苍白,他喝了口凉掉的茶,润了润嗓子,只是说,“无事。” 陈晃能被江西雁相中,很大程度是因为此人心思直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见江西雁说无事,起身:“那我参拜了江老的灵位就走。” 江西雁应诺。 理了理久坐而发皱的衣衫,他扶着柱子,坐到了轮椅之上,轮椅摇动,慢悠悠地引着陈晃向宗祠走去。 有江西雁鼎力相助,皇位于他是探囊取物,一路上,陈晃的心情极好,他祭拜完江老,先是说了些家国殇情,往花园走去的路上,话题打开,不再如此前沉闷。 “有人在弹琴?” 其实在过来的路上,江西雁就已经听到琴声了。半个月一晃过去,那人的琴艺小有进步,比起原先的完全不能入耳,此刻尚能听出一些调子,但依然很是生疏。 “江兄金屋藏娇?” 陈晃脚步一转,直接往偏殿的方向走去,推开门,杨立露正坐在树下弹琴。 那时早已不再下雪了,天气转暖,但她仍穿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薄袄,容颜清丽,在清晨的微光下,就连发梢都是发亮的,她看到骤然有人进来,受惊似的抬起头,琴音一顿,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陈晃愣了好半天,看了眼杨立露,又看了看江西雁,笑了,他对杨立露说:“在下陈晃,请问姑娘是……” 杨立露惊惶失措地看向江西雁,恳求他炜她解围,但江西雁什么话都没有说,沉默良久,在陈晃即将起疑的时候,杨立露不得不亲自开口,小声地应了一声,“我是……借住在府里的客人。” “江兄,是吗?” 江西雁低头盘弄袖子,并没有否认,陈晃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察觉了两人间古怪的气氛,下一秒,江西雁突然说话了:“既然来了,不如请姑娘给陈兄和我,弹首曲子。” “我弹得不好……” 她紧紧咬着下唇,逐一将刚刚那句话吞到了口中,身形摇晃,重新开始拨弦。这一次,她弹得比他们在外面听到的更加难听,错了四处,停顿的间隙极长,生疏到无法入耳。 江西雁在公主府委身时,曾见过她在公主府的样子,她伸出一双素手,左右的侍女卸去她手上的镯子,早已将一切准备妥当,那双手光滑而细腻,仿佛是上等的凝脂,只要触碰就会融化,而此刻布满了伤痕。衣服也旧,因为过于严寒,生了些许的冻疮,在琴弦上拨着拨着,结痂的伤口脱落,变成厚厚的茧,早就没有当时的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送走了陈晃以后,江西雁再次来到了偏院当中。 看到有人前来,她再次一惊,整个人突然一颤,江西雁停下轮椅,什么都没有说,她瞧着他欲言又止,再叁思虑,最后说,“……能不能给我添一件衣服?” 仿佛害怕自己提的要求过高会被拒绝,她红着脸迅速地补充,“小翠给了我一件,但那是她姐姐的,我怕洗坏了,不用新衣服的,随便什么都好,我改改就能穿的……” 她打开房门,走到房间,向江西雁展示:“家里的被子也是我自己补的,不用特意给我找,所以不会很麻烦……” 江西雁进入房间,看到修补后的窗户,纸浆翻了出来,棉花被塞进木头的缝隙,阻止冷风漏入,小屋虽然破旧,但整理得干干净净,甚至桌上装饰有从院子摘来的花,一股淡雅的香气。 江西雁不说话,杨立露有些忐忑,她手足无措地站着,问他,“你要……留下了一起……吃午饭吗?” 他仍然没有说话,杨立露的腿开始发颤,她坐到床缘,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突然抬起头:“我知道你恨我……” 与此同时,她兀突地解开了上衣的扣子,轻轻动扯,小巧的肚兜露出,不堪重压,勒出大块白皙的嫩乳。 瘸腿的桌子被猛拍一下,花瓶立刻就倒了,碎在地上乍响,杨立露仍在继续说:“但你不杀我,我想,就是为了——” “滚!” 碎裂的瓷器持续作响,房门巨力关合,余音久久不散,树下的琴被扫到地上,琴弦崩裂,断木难平。 就好像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三一 江西雁摔门而去以后,房间骤然变暗,还穿着肚兜的杨立露向后一躺,就这样倒在了床上,她将手臂向两侧摊开,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同一时间,古琴砸在地上崩裂了琴弦,连绵的脆响传入房间。 她知道,一旦江西雁离开院子,就绝无再次回头的可能,慢慢放松下来。 这些天实在是起得太早了,人只要挨到枕头,立刻就有了困意,她的思绪飘远,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 “怎么了,姑娘!你的琴怎么了!” 杨立露瞬间绷直身体,意识到是小翠在叫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推开房门,只见小女孩蹲在地上,一边捡琴上摔下来的木头,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怎么断了啊,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可是谁来过?” “当心,琴弦很利的。”她上前拍了拍小翠的肩膀。 握住小女孩的手,“先吃饭吧,我饿了,吃饭的时候跟你说。” “哦、哦……” 随后两人进到房间,小翠摆好食盒,而杨立露顶着她灼灼的目光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咝”了一声,放下筷子。 她以为杨立露就要解释了,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没想到放下筷子的杨立露,竟然说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你姐姐是不是和我长得有点像?” 小翠“啊”了一声,反应慢半拍,没有说不是,只是说,“家姐没有姑娘这么好看……” 杨立露张口,她说,“眼睛”,观察着小翠的微表情,小翠的嘴巴微张,于是杨立露接着说,“是不是圆圆的,大大的?” 见小翠的嘴巴张得更大了,杨立露微哂,又说:“脸型……是鹅蛋脸,耳朵呢,和我不像,嘴巴有点像……” 泪眼汪汪的小翠紧紧握住杨立露的手:“姑娘怎么知道!” 下一刻,杨立露突然收敛了表情:“我昨天梦到她了。” “啊?” “你姐姐托梦给我,说你心里没有她,连梦都入不了,让她好生伤心。” “怎么会,我心里当然有姐姐!” “可是,她说你很久没有去看她了。” 小翠的脸一红:“我、我……” 脑子一转,随后她开始解释:“江公子所谋甚大,牵一发动全身,没有命令不敢乱跑的,后来兵变了,我就被派来服侍姑娘,姑娘一个人没人照看,我脱不开身……” 杨立露看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又一次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现在可以去呀。” 小翠愣了。 她犹豫着:“可是姑娘这边……”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给你放叁天的假如何?” “真的可以吗?管事那边……” “我会跟他们说的。” 等到收拾好东西,被杨立露送到院子入口,小翠这才反应过来:姑娘刚刚好像没有说琴是怎么回事呢…… “算了,回来再问吧”,她当时这样想道,高兴地看着姑娘站在树下招手的样子,也朝她远远招手回去,转身,迈开步子,就这样无忧无虑地离开了江府。 送走小翠的杨立露,回到房间,又扒拉了几口饭。甜点还是都留给了小翠,可剩下的,就连平常会剩的米饭也全部吃完了,她这才盖上了盒子。 她抹了抹嘴角,坐在铜镜前细细梳妆,头发梳顺,有模有样地盘起发髻,抹上胭脂,尤其注意在眼角点了颗泪痣,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她走出房间,终于来到了那把碎掉的琴旁边…… 抱着它走向江西雁的院子。 那是晌午食毕,准备休息的一段时间,虽说不再下雪,但冬日的气候冷冽,树下招风,仍是很快就感觉到凉意。 回报的管事只说了句“稍等”,仿佛甩掉烫手山芋一样,立刻离开了杨立露旁边,她就这样一个人抱着琴,站在树下越来越冷,腿都麻木了。 琴弦好像结冰了似的,她抬头,看着面前的江西雁府邸,思绪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府邸巍峨,房门紧闭,来的路上,她知道了江西雁今日闭门谢客,不会再有人上门拜访,断定他就在房间。 但房门就一直没有打开过。 嗓子,渐渐觉得疼了,她偶尔蹲下来揉揉发麻的小腿,一晃就到了下午,侍女端着食盒走进了房内,她看到房门前的屏风,一幅漂亮的山水画呼之欲出,笔下江山泼墨挥毫,青绿交相辉映。 她没有吃晚饭,中午吃的虽多,但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听到了肠鸣的轻响,再一次轻揉小腿站起的时候,她的眼前一片黑,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少爷,外面那位姑娘……昏倒了……” 其实杨立露是有意识的,那种感觉,似乎是灵魂暂时脱离了身体,却依然能够在黑暗中听到和感知到周遭,她知道管事通报了江西雁,而江西雁冷声说了句“让她死在外面”。 再然后…… 一双手把她托了起来,她被人抱回了房间,久久没醒,角落里的江西雁下令叫来医生,把完脉,江西雁揉了揉太阳穴,“给她抓药。” 那时,房间里就只剩他们两个,轮椅滑动,滚滚作响,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暴躁,带着一点阴沉,“服侍的侍女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杨立露试图重新回到身体里面。 她开口,床上孱弱而病态的少女声如蚊蚋,最开始只能发出并无意义的呻吟,后来江西雁移动到床边,将耳朵贴近过来,才能听到声音。 “不要生我的气……我在这里……无依无靠……” 细微的,因为病气而破碎,带着哭腔的。 “只能……请……大人垂怜……” 三二 听是听到了,但反应比动作慢上一拍,江西雁尚处反应期。 又或许应该这样说,是对方的节奏太过于天衣无缝,这句话说完,稍作停顿复又睁开眼睛,令江西雁看到一双泛红的泪眼。 这双眼睛使他停顿了更长的时间,随后,单薄的少女扶着床起身,倾身靠向面前的胸膛,这时江西雁反应过来,刚刚那句“垂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 那是一副相当明艳的五官,被病气卸去了锐利的部分,像剥下螃蟹的壳,只见柔软和可怜,她就这样不得章法地吻了上来。 江西雁任由她抓住衣襟,胡乱地亲着,那个吻一路从嘴角往下,渐渐变成脖颈间的舔舐,是到了再往后,她在亲吻的间隙将手向下摸,才被他当场抓获,从腿间将她的手拎了起来。 唇瓣分开,津液拉扯,像掰成两半的桃子,汁水淋漓间,杨立露懵懵懂懂地偏着头,一双手高举在半空,眨了眨眼睛,片刻又有滴眼泪落了下来。 江西雁沉默了一瞬,突然大力把她扯到怀里,用披风粗粗盖好,带着她移动到房门外。 地面平缓,轮椅在府中穿行无碍,江西雁怀抱一团柔软,回到了自己府中。 房门急急地闭上,帷幔落下,少女跌坐在他腿间,他将素白的手指插进少女的发间,轻柔地抹去她的眼泪。 他让杨立露离得太近了,那个角度,视线平齐于腿心,膨起的庞然大物几乎要破笼而出,跳到她的脸上。 她颤颤巍巍地解开束缚,将性器释放出来,那物乍看极其骇人,青筋盘踞,狰狞无比,此外顶端湿润,翕张的马眼看起来就像是流着涎水的动物,润液下拉,淫水细长,杨立露抬起头仰视江西雁。 少年背向烛光,发梢飘散于肩上,表情潜在暗处真假莫辨,他撬开少女的嘴唇,用拇指压住她的舌尖,声音也清冷无比:“不要用牙。” 然后,放开了她的舌头。 少女的嘴唇未能合拢,下流的涎水盈在唇边,她眨了眨眼睛,听话地往前凑,开始用舌尖舔弄性器的顶端。 舌尖扫过马眼,淫水丰沛,发出一阵潺潺的声音,随后,江西雁湿润的拇指再次下扫,又一次抹去杨立露眼角边的生理性泪水,同一时间他将杨立露的后脑往前一按,就这样把性器插进了她的口中。 她被直接抵到了喉咙位置,有些惊惶,呜咽着,脸色惨白,甚至发起了抖,没想到喉咙里的那物竟然又胀大了些许,直接抵到了杨立露的喉口,她拼命往后退,起先江西雁没有松手,后来见她挣扎得厉害,江西雁这才慢慢放了手。 拭去她唇边的浊液,摩挲片刻,说,“再含一会儿。” 他的嗓音哑了,眼底被情欲染得发暗,一直盯着杨立露和她口里的性器,一瞬不瞬。或许他一直在看的是那样骇人的巨物究竟如何被塞进这样一张小口当中的:吞咽的动作缓慢,为了弥补容纳的不足,她就用她小小的右手握住肉茎的粗大的根,伸出舌尖轻舔马眼,绕着龟头打圈…… 渐渐的,润液越来越多,一股刺鼻的腥气传出。 江西雁捏住了她的下巴。 三三(H) “站起来。” “坐到床上。” “把腿张开。” 命令下达完毕,执行的人却慢上一拍,少女的双腿发软。 搀扶着床沿,她起身,坐上来花了点时间,听到最后一句又是愣了半晌,而江西雁没再给她时间了—— 直接伸手,强行分开了她的双腿,将轮椅向前抵到床板,囚出一个逼仄的空间,令她不能动弹。 于是少女不得不保持双腿分开的姿势,向后仰倒,甚至于后来,江西雁把手指伸进她的小穴当中,她都无法起身拉住他的手,只能生生受着异物的倾入。 小穴被撑开,洞口紧致,进得困难,生涩而没有湿意,有些出乎意料。 “放松一点。” 江西雁说着,一只手按住她的腿根,让她的私处露得更多,另一只手拍打她的阴阜,试图让她出点水来。 下面的水尚且不清楚,在这样的拍打之下,少女的眼眶再次发红,又从眼中掉下了一滴生理性的泪水,江西雁看到,手上的力道莫名加大,阴阜立刻开始泛红。 小声的喘息传出,依稀还有一句“好疼”,泪眼汪汪的,江西雁直接把两指捅到了最深,如愿听到一声重重的呻吟。 直到少女白嫩的小腿抽搐,液体从洞口当中流出来,润湿了穴中的手指,江西雁才收回手。他端详着还未合拢的小穴,以及少女潮红的脸色,微张的嘴唇,一边看着,一边就这样将肉棒滑进她的腿间。 将进未进的,几次朝前挤,都因为太过狭窄而进入困难,只能先在外圈试探着进出,突然—— “江公子,药熬好了……” 小穴猛地缩紧,直接将肉棒滑出甬道,江西雁摩挲着指腹,开口时声音很沙,“进来。” 他尚且完好,背对着门的方向,虽然那物勃起得吓人,但只需稍稍遮挡就浑然看不出异样,而床上的少女的下身暴露,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件完好,一眼就能看出在做什么事情。 于是她倾身往前,爬到了江西雁的身上,将自己掩在他的外袍之下,江西雁任她攀扶。随后,侍女端着药进来,脚步声靠近屏风,江西雁在此刻再次把手指挤进穴里,杨立露羞愤不已,咬着嘴唇没发出任何呻吟,着急得又要哭了。 手上做着这样的事情,江西雁的声音却听起来一点异样也无:“放在桌上就好了。” 侍女退下,江西雁抱着杨立露走出屏风,走动间,少女的衣袍被风吹开,露出饱满的乳房,江西雁的眸色变暗了。 杨立露喝药的时候,江西雁低头含住了她的乳头,同时挺身,把肉棒插进穴里。 她正在喝药,乳房被含住,下面也被插满了,一口苦药刚刚吞下,就被肉棒重重一顶,忍不住呻吟出声,手里的药也因此颠簸不稳,就这样洒到了江西雁身上。 江西雁惩罚式的又撞一下,按着她的胯挺动,被含得舒服了,懒洋洋侧过头:“舔干净。” 她怕又把药弄洒,几口咽了下去,开始舔他的下巴,黄色的稠汁顺着往下,流到了脖颈,杨立露不得不解开他的衣服,舔弄他的锁骨。 后来她舔完了,重新直起上身,江西雁再次挺身,肉棒又是重重一插,听着她发出呻吟,剧烈地摆动着,这声音让江西雁的嘴角略微扬起,他好整以暇地问:“药吃完了?” 没等回答,直接将她提了起来,让裹着白浆的肉棒从穴里脱出,令杨立露背对着他。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姿势,脊背贴着胸口,伸手挤开少女的臀瓣,摸到小穴开合的洞口,从后面插了进来。 肉棒再次将小穴撑开,还是那股酸涩的涨意,杨立露的脚趾开始蜷缩。 一边从后面肏干,一边揉着胸口,两边的胸脯在揉搓中变形,他的呼吸虽说一直还算平稳,但声音却很哑,“自己动一下。” “我不会……” 闻言,江西雁慢慢不动了,少女的呻吟声迷乱,因为突然收敛的动作渐渐回落,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见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动了起来,她趴在床沿,从木头上借力,不停地耸动着屁股,桃子一样的臀瓣向上移,肉棒就滑出些许,臀瓣向下,肉棒就整个含住,完完全全插到了里面。 快慰蔓延全身,整个人都打开了,毛孔收缩,脚趾蜷起,她投入其间,慢慢要泄了。 江西雁突然按住她的胯骨。 杨立露挣扎着,但是江西雁的力气太大了,完全挣扎不开,动也动不了,就这样被他拉到怀里,声音像叹息一样在耳边发出:“……太紧了。” 江西雁开始玩弄着她的乳房,捏住硬挺的乳房,然后松开,揉搓着饱满的胸脯直至变形,直至那种极端的紧致渐渐放开,才又一次允许她继续动作。 杨立露转头看了他一眼,第二次高潮,她不给江西雁机会,兀自泄了出来,因为太过紧致,穴口收缩,无数的粘膜同时吮吸,江西雁也射了,缓慢地卸去力道,向后,他一点点靠上了身后的椅背。 三四『po1⒏mоbi』 江西雁射完精后,表情好像暂停了一样,凝滞在那里,杨立露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终并没有抚摸他的脸颊。 她想起来到这个世界看到江西雁的第一眼。 那时候的他满身伤口,身体蜷缩,被人放上担架,似乎立刻就要死去。即便明知他是个重要角色,明知他一定不会死得这样轻易,杨立露依然很担心他的安危。 包括后来,他被失控的飞羽误伤,死在了她的手里,杨立露自责而懊悔,痛苦万分,马不停蹄带着他四处奔波,只为寻找一线生机。那时,她从未想过伤害他,一刻也没有。她知道他遭受了许多,不再信任任何人也是应当,所以就算江西雁几次叁番防范她、伤她,杨立露也觉得没有关系。 碎瓷刺进胸口,很痛,从山魈身上摔下来,很痛,但这些都抵不过她会亲眼看到爸爸的头颅滚落在地的时刻。 五马分尸,据说是被五匹马拉扯身体,生生拽下,人不会在那一瞬间死去,断掉的残肢还会抖动,试图回到躯干的旁边,还原成生前完整的样子。但对爸爸来说,就连这也很难做到了。暴动的人群将尸块踩得粉碎,手指上的肉生生磨光,指节的骨头脱落,踩到泥地里,再也找不到了。 她一直知道江西雁是恨她的,只是她没想到,这恨竟然如此彻骨,在庆功宴的夜里心安理得地给她下药,看着她被粗鲁的男人们凌辱,只差一点,她就会被人轮奸至死。 春药从血里流出,药效散去,哥哥为了救她而死在面前时候,杨立露是清醒的,她知道逃不出去了,她的眼里映着漫天的大火,一片赤红,那一刻,她是想同归于尽的,但她哭着抬起头,看到江西雁从马车上下来,她突然一阵恍惚。 夺走她的一切,然后再以施救者的身份出现,他江西雁,是个看到她哭会勃起的怪物。 杨立露从来就对古琴没有兴趣,她想要的,不过是折断的古琴中那根崩裂的琴弦。她把琴弦缝进皮肤,就等着这一刻拿出,这个瞬间,杨立露俯下身亲吻江西雁的嘴唇,把全身的力气压在他的身上。 江西雁刚刚射完,神情疲懒,迟钝地侧过脸去。 琴弦从后缩紧时,他瞬间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按动轮椅后退,但杨立露就在轮椅之上,移动的过程当中,将琴弦又缠了一圈,紧紧勒入皮肤。 濒死之际,他不知道向哪里一按,激活了轮椅的阵法,一把匕首刺出,插入了杨立露的心脏,爆发力大得吓人,她吐出血,但一直没有松手。 她看着江西雁剧烈地挣扎起来,脸颊泛红,由红变紫,他的手臂坚硬如铁,几次试图将杨立露从他身上剥离,徒手抓下她完好的皮肤,抓出肩胛白色的骨头。 杨立露只是轻轻揽着他的脑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流下一滴真正的泪水。 声音渐渐沙哑,越来越小,她说: “别怕,很快就好了……” 第二部分·迷壤烂柯完 三五 爆炸发生于海里,由远及近的隆隆声裹挟着巨浪奔腾,顷刻就将杨立露冲离江西雁百米开外。包裹杨立露的黑藻拉扯至极致,又一阵余浪袭来,黑藻绷断,她在海里上下颠倒地摇晃,不知道漂到了哪里,依稀看到一簇绿色的荧光。 还没等杨立露反应过来,一张深渊巨口赫然张开,下一秒,全然的黑暗笼罩,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的身上还有没来得及处理的黑藻碎片,在这深海巨兽的胃囊当中,很快就腐蚀殆尽,当黑色的海藻融进酸水当中,一阵幽蓝色的微光发出,她的处境被照亮了: 到处都是还没腐蚀完的怪物残骸,腥恶的臭气当中,海草是最先被消化的,其次是血肉,最次是金属和铁器,杨立露捡到了一把还没腐蚀完的剑,突然间幽光消失,黑暗重新笼罩,她只能凭着记忆去刺…… 结果一点用也没有。 大剑完全锈了,钝得根本无法刺入皮肤,她在混合着腐臭的腥气当中仔仔细细地找寻,拨开一团又一团不知名的粘稠,任何能够帮助她离开的东西也没有。 来时的洞口狭窄,根本有来无回,偶尔掉下尚有生气的怪物,剧烈的挣扎停止得很快,都在这浓烈的酸水当中迅速死去。这液体对杨立露来说并非无害,只是她的身体在腐蚀和生长的两种力量之间来回摇摆,剧痛的刺激之下,她吃力地坐上石块躲避,突然听到一声水滴落入水面的声音。 “嘀,嗒。” 白光闪烁。 和飞羽契约以后,杨立露将他的指骨用绳子穿好,栓在脖子上,在这逼仄的环境当中,红绳被腐蚀,指骨落入水中发着白光,杨立露感觉到后脑一痛。 她听到了飞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因为海里没有影子,他退回到指骨当中,而现在已经伤及本体,“公…主…” 杨立露把那节小小的指骨握在手里。 她一定要出去,她一定要出去,飞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她一定要…… 白光渐渐淡了下去,渐渐的,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杨立露跌坐到地上,粘稠的腐蚀液伤及腿部皮肤,烂肉外翻,溢出黑色的血将伤口缝合,两种力量冲撞,重迭到人的身上变成一种持久而深刻的痛感,但她无暇顾及。 她只是在想,飞羽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原话记不清了,大抵是说,要时刻记得那是幻境,不要被幻境当中看到的东西影响,只有江西雁是真的。 可她现在坐在这里,远离原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眼前所谓的“现实”也显得无比荒谬。为什么这里的就是“真”,而幻境当中就是“假”,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怪物进食,又有东西再次被吞入,海藻,野兽,鱼群,有一只被咬掉一半脑袋的怪物活了很久,大概在一个月以后才终于断气,其他的东西,几乎在进入当天就被腐蚀完整,最后在巨大的鸣音之下,变成粘稠的液体滑落进一个小小的洞口,代谢干净。 或许有一年的时间,杨立露数不清了,她不会死,却也没有什么活着的迹象,在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某天,一阵巨大的撞击将她所在的囊洞洞穿,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两只巨大的鱼在深海之中搏斗,一只将另一只的胃囊洞穿,使杨立露漂了出来。 她顺着河流的走向,被冲刷到下游,越来越亮,越来越安全,也越来越清晰,她被一个老人的渔网捞住,就这样拉上了岸。 三六 海底呆久了,骤然见到阳光,一开始看什么都是黑的,后来刺目的感觉渐渐可以忍受了,依然什么都看不清楚,眼前一片灰蒙蒙。 杨立露大抵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从深海鱼怪的肚子里出来,身上的衣服早就腐蚀完了,此后险险避过几次黑藻的攻击,反抗的过程当中,黑色的密藻勒入血肉,包裹住周身,她看起来应该很像一个女鬼。 然而捞她上来的人对此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要么是意料之中,要么是见了太多,要么是因为正值正午,心中无鬼,所以不觉得害怕,那人把杨立露拉出来后,伸出手,胡乱地触了触她的身体。 似乎是直到这时,才发现渔网里捞出个人,那人一声轻呼,把手探到了杨立露的鼻尖。 杨立露无法视物,只能从声音分辨那人的年纪,大约是个老人。手指粗糙,感受到杨立露的呼吸后,老人按着杨立露摇动,试图把她叫醒。 别摇了,杨立露想,她实在有些头晕,长期处于海底,突然之间上了岸,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再摇她就…… 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杨立露正在被人拖行,她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远远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在对捞她出来的老人讲话:“爷爷,今天收成怎么样?” “捞到一个人。” “哎?又是从墓林漂出来的尸体呀,您收回去还得找地方葬,不如就丢在旁边。” “是个活的。” “从墓林漂出来,怎么可能是活的,爷爷,您指定是弄错了。” “是个活的。” “行行,是活的,我手上的事弄完,过来给您看看……” 拖动停止了,老人家转过身,再次试探杨立露的呼吸,嘴里小声嘀咕,“真的是活的。” 杨立露弄清了现在的处境,试图坐起身来,而老人家的眼睛不好,并没有看到她的动作,杨立露出声叫住老人,但太久没有讲话,她发出的音节古怪极了,委实不像是人的声音,老人停下来看她。 “我说吧,真的是个活的”,说着就要继续拖着杨立露往前走。 杨立露又一次出声阻止,她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会儿,想起老人的眼睛不好,她放弃比划,发出了更重的声音,类似呜咽,没想到老人竟然听懂了。 “你自己可以走?那你走两步。” “先用手扶着,慢慢来……” 杨立露如言扶着地面站了起来,泡在水里大概有一年,此刻再次承重,她久违地感知到身体的重量,像站在一个皮球上面似的,突然恢复了重力,走行在巨大的引力场中,把握不住方向,不知下一秒会倒向哪里。 “找件衣服,给你。” 杨立露比之前看得清楚一点了,她看到佝偻着背的老人转过身来,朝她这样说道。 她也看到路边的庄稼长势很好,农舍就在不远处,一派炊烟袅袅的样子。 她用手拢了拢身上的海藻。 那些头发一样的黑色密丝,紧紧缠绕在人的身上,就算离开了根茎它也没有死绝,仿佛活物似的吸附,在血的滋养之下,这些黑色的长发似乎比普通的草绳更加结实,总之,很难解开。 杨立露正想着怎么向老人解释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再抬头时,已经走到了农舍的跟前。小屋虽小,却相当坚实和牢固,鸡鸭成群,自给自足,在朦胧的视野当中,屋外门神的画像看起来栩栩如生,下一秒就要跳到人的面前一样。 没有想到的是,进入房间的瞬间,刺耳的鸣音骤然响起,她的周身轰然着火,片刻就血肉开裂。 与此同时,巨大的牢笼轰鸣着落下,她被一种莫名的力量下压,再也无法直立,死死囚禁于其中。 老人的动作迟缓,神色慌张地走了过来,他握着铁笼的栏杆反复地嘟囔:“怎么回事啊,这是……” 屋里的异象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之前和老人对话的声音,从隔壁的农舍急忙赶来,在牢笼的附近响起:“那是桃桃的保护阵!爷爷,危险,快离开那个人,站到我身后来……我去给桃桃递信,让她回来看看……您先别碰,小心!” 杨立露觉得浑身都痛。 黑藻无风自燃,火一直烧到皮肤里面,血肉开裂,沸腾着冒泡,滋滋作响,她身体里的黑血开始抵抗,焦黑的血肉重新生长,嫩红的新肉再次被烧着,只两叁个回合,就抽离了所有的力气,而火还没有熄。 只见黑色的海藻如同活物般抖动,它们模拟着人的哀嚎,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诡异至极。 浑浑噩噩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房门再次打开,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手持桃木剑,飒然立在门前。 桃桃…… 杨立露想起来了,这是原文女主的名字。 三七 她的长相和杨立露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脸型端正,五官俊朗,眉尾微微上挑,无端生出一种莫名的英气。 朝杨立露走来的短短几步,手腕翻飞,黄色的符纸贴上笼子外框,一阵不知名的雨骤然生出,就这样熄灭了杨立露身上的火。 那会儿,黑藻被烧得七七八八,冷雨一淋,杨立露只感觉到冷,起先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别的。 是等到后来,她听到桃桃转过身对旁边的男人说,“你们先出去”,伴随铁笼散架的鸣响,一层薄布裹上身体,她才意识到…… 自己没有穿衣服。 乌泱泱的背景当中,少女一身淡紫色的薄袄,很是亮眼,她开合红唇,问:“姑娘可记得自己的名字?” 杨立露回应了一阵呜咽,桃桃轻蹙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又问:“姑娘可会写字?” 杨立露点头。 桃桃找来纸和笔,杨立露接过,“杨”字的一撇已经落下,她犹豫了一瞬,最后只写下了一个单名。 “露?你叫做露吗?” 杨立露点头。 “那么”,桃桃这样说道,“露姑娘,你是如何从墓林中活下来的?” 很长时间一段时间里,杨立露都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思绪飘得很远很远,朦胧之间,她想起飞羽的指骨,幻境中白驹过隙,还有她去往墓林的初衷…… 江西雁。 他应该已经醒来了,早早成为国师了吧。 想起原着的剧情,一切仿佛是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杨立露看着面前少女的身影,心中突然泛起一丝苦涩。 桃桃却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她说:“每个人都有秘密,露姑娘不方便说,不透露也无妨。我们这里常年有从墓林逃出来的怪物,为了爷爷和村人的安全,我这才在爷爷的屋里留下了阵法,作警戒用,姑娘身上携有黑藻,黑藻的触须触发了机关……实在是因为墓林很少有生还者,多的是失去意识,被怪物控制的鬼怪,这才对你多加询问……” “露姑娘,你走得动吗,随我来……” 她把杨立露搀扶起来。 杨立露的身上很脏,黑藻的粘液沾上桃桃的紫色长袍,她有些过意不去,想抹开,结果却越抹越脏,好在桃桃并不在意。 她看也没看,一门心思搀扶着杨立露,防止杨立露磕碰到哪里,两人来到里屋,桃桃端出了一个巨大的木桶,放上了水,反复试过了好几次温度,这才扶着杨立露进到水里。 黑色的粘液在水里散开,看起来一片污浊的,但是桃桃不觉得脏,她伸出手帮杨立露拨弄缠进肉里的黑藻,被火烧过以后,黑藻褪去生机,缩回皮肤表层,然而有一簇实在长得太深,拨出一片红色的血,依然还有一半留在肉里。 “黑藻附骨,这一块可能要再烧一次。” 杨立露说:“好。” 从木桶里出来后,她换上了一件干净衣服,只嘴唇惨白没有血色,其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桃桃扶着她坐到床前,拉上帘子,杨立露脱下亵衣。 紫衣的少女翻动手腕,符纸自燃,火苗贴近杨立露的肩胛,桃桃说,“会有些疼,你先忍着。” 火苗燎上杨立露的皮肤。 那些疼痛并不如酸水的腐蚀更加难忍,杨立露都快习惯了,她知道那些烧烂的血肉重新生长,看起来非常诡异,明眼人都会怀疑,但是桃桃一直什么都没说。 最后一簇黑藻烧光,虚空中一阵婴儿的啼哭,渐渐远了,消失了,留下一股浓郁的墨水香气。 沉默中,桃桃收好符纸,给杨立露穿好衣服,杨立露说:“为什么……” 吐字比之前清晰了些,但还是难懂,桃桃靠猜,想到了她可能会问的东西:“为什么我看到你异于常人,却并不惊讶?” 自问自答道:“能从墓林活着出来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况且我之前说过了,每个人都有秘密。” 杨立露愣了好半天,她轻抿下唇,然后问,“那你呢?” 桃桃的眼睛突然向上一挑。 她坐回床沿,看着杨立露,沉声说道:“皇帝昏庸,为求长生之法而致民不聊生,已有多年,积重难返。先是宠信方士,后是立从墓林活着出来的江氏独子为国师,大兴土木,妄图在墓林当中修建天梯,直达须弥山,致使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我们这些尚有余力的人,建立了一个联盟,准备将这群狗官一个个暗杀于睡梦之中。” 她说得铿锵有力,极具感染性,映衬着少女明眸皓齿的模样,有种莫名的美感。可杨立露却无暇顾及。 当她听到江西雁的名字那瞬间,整个人开始剧烈地颤抖,一口赤红的鲜血就这样从她口鼻中喷出。 三八(juseshuwu) 以往划开血肉,杨立露的血管里是没有血的,伤口深了,挤出一团黑色的黏液,仔细看是一团黑色的细线。开始时接受困难,但在这具身体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已经习惯,经历了刀伤,胃酸,用火去烧…… 竟然没有一个能比此刻的鲜血来得更加恐怖。 时隔这么久,她第一次像一个正常的人受了内伤一样,吐出一口鲜红的血,五脏六腑受到挤压,濒死的感觉倾轧,当时杨立露的第一反应是,系统出现了什么变故。 这种类似于规则惩罚的痛感,绝对无法和普通的受伤相比拟,她当着桃桃的面,在虚空中胡乱地比划,试图召出系统的面板,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她继续咯血,虚弱无法逆转,真切的感觉到生机在流逝,仰面朝天时,桃桃关切的眼睛映入眼帘,看起来很是着急:“发生什么事了?是我的火烧到了什么地方?你怎么了,露姑娘?” 杨立露再次口吐鲜血,她本来就说不了话,现在又没有力气,只能伏倒在桃桃的怀里,没想到桃桃的力气如此之大,给杨立露套了一层外套,扛起她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桃桃这样说:“爷爷,我去镇上一趟!” 走到门外,桃桃这样说:“小赵,把阵法复原,这个姑娘不是怪物——” “可她长得真的很像女鬼啊……” 桃桃把杨立露抱上马,紫衣的包裹之中,接近昏迷的少女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只嘴唇因吐血染上了一抹殷红,好像一颗樱桃,“你且再看看!” 留下男人一张突然涨红的脸,桃桃策马而去。 时值冬日,天寒地冻,马儿在风里跑得飞快,冷风吹到人脸上仿佛刀割,场景迅速转换,颠簸过后,“吁——”的一声,桃桃带着杨立露在一家医馆门前停下。 “怀锦,林怀锦,十万火急,快下来!” 她抱着杨立露走进了医馆。 小镇人丁兴旺,医馆的生意热闹,人满为患。老实排队的人指着桃桃的背影质问,不一会儿吵成一团:“为什么她就可以插队?我们等了这么久!” 而桃桃已经蹿进二楼的包房。正在磨药的少年抬起头,俊朗的脸上满是愠色,对着桃桃怒斥道:“之前都跟你说过了,医馆讲究先来后到,每个人都十万火急……” 他的视线落在桃桃怀中的少女身上,突然闭口不言了。 林怀锦给杨立露把了个脉。 那会儿,杨立露仍未止住咯血,他让桃桃扶着杨立露起身,把血吐到杯盏当中,高举杯盏,拿到了太阳底下观察许久,随后从抽屉的最里面拿出一袋包裹。不知名的粉末加入,鲜红的血液急速转黑,一阵滋滋作响过后,他将变成黑色黏液的血涂抹到纸上…… 面色凝重起来。 林怀锦:“她是你朋友?” 桃桃:“刚认识的朋友。” 林怀锦:“以后少来往。” 桃桃:“为什么?” “我等会儿给她开个方子,熬成药喝下,可以暂且缓解咯血的症状,但她这个病,靠药是治不好的。她的身体异于常人……很像我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但也不确定,可能要等她醒来再详细问问……” “讲清楚!” “……婴儿是世上至纯之物,可承载邪祟的怨气,从小就和邪祟结契的婴儿,长大后如果契主被降伏,受到净化,她就会像这样元气大伤。”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三九 那会儿,杨立露在桃桃的搀扶下坐起身,刚刚喝过药,内脏绞痛,意识溜走了几次,最终被面前的争执扯回了原处。 “她有多危险我想我刚刚已经说过一遍了,你不要不知好坏,最好离她远一点。” “不管怎样,她被我的火所伤,我都应该对她负责。” “你是没听懂我讲的话吗?我再说一遍,这不是你的火造成的,她病成这个样子,全是她自己的问题!” “我会对她负责。” 林怀锦摔门而去:“你对她负责?你对她负什么责?桃桃,你真是天真至极!愚蠢至极!” 桃桃也追了出去:“你跑什么,你说谁愚蠢,你给我站着——” 只留下杨立露一人。 杨立露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她听到林怀锦此前的话,大抵知道情况为何: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公主这具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契约的对象受到了危险,召唤她去,那么她必须要回皇宫一趟的。 起身的过程当中,桃桃折返回来了,紫衣少女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你干什么,不穿外套就往外走,今天风这么大!” 杨立露比划了好一阵子,轻轻按开了桃桃的手,做了“我”和“走”的两个手势。 没想到桃桃立刻说:“你要去哪,我带你去!” 杨立露摇头。 “你别听他的,他刀子嘴豆腐心,我出去以后,他立刻给了我方子,你按着这道方子抓药,很快就没事了,哦,对了,你那个样子从墓林里出来,身上没有钱吧,没有钱能去哪呀,还不得我带你去。” 杨立露继续摇头。 见桃桃坚持,杨立露只好要来纸和笔,尝试和桃桃沟通,她拿笔不稳,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的:“你说过,每个人都有秘密。” 这行字成功地堵住了桃桃的话头,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杨立露,最后说:“那你打算怎么去呢?” 杨立露迟疑了,这一瞬间,桃桃再次提议:“至少让我把你送过去,我会安心。” 杨立露犹豫着。 见她没有否认,桃桃很高兴:“外头风大,你再加件衣服,你还没吃东西吧,赵阿姨家的馅饼特别好吃!对了,你喜甜吗?” “……” 杨立露还是跟着桃桃走上了街。 入夜,天色渐渐暗下去,镇上的商铺都还亮着,高高挂起了灯笼。一年的时间发生了不少变数,江西雁做了国师以后,这气数已尽的王朝似乎恢复了一阵表面上的繁荣,暂时看不出倾颓的模样。 人来人往的路上,商铺林立,长街通明,卖馅饼的那家排了长长的队伍,桃桃和老板很熟,直接绕到最前拿走了两袋,塞到了杨立露手里。 见杨立露吃不下东西,桃桃也没说什么,只是突然一拍脑袋,火急火燎地回到药铺,抓了两服药下来。 “差点忘了,露姑娘,你的药,这药加了黄连,可苦了,你吃完药再吃点甜的,就好多啦。” 杨立露糯糯地说了声“谢谢”。 她看着桃桃伸出来的手,握紧了,翻身坐上马背,此前,桃桃问过她的目的地,知道是皇城以后,只问了一句,“夜里风大,你确定现在就走吗”,得到回应以后二话不说牵出了马,横在杨立露面前。 “你再加件披风。” “谢谢。” “你扶好我。” “谢谢。” 夜路颠簸,桃桃策马狂奔,一路无话,真的把她送到了皇城脚下。 杨立露想起第一次见面,她问,那你呢,桃桃立刻将叛军的事情脱口而出,可能是性情如此,也可能是这世道气数已尽,此举顺势而为,不需遮遮掩掩。 但杨立露始终没有她那么坦荡,什么都没有透露。 她抱着两服药,向桃桃招手,突然想到妈妈也跟她讲过一句关于“秘密”的话语。 每个人的秘密翻开来都是一本烂账。 关于蛇仙,地底空洞,死在她手下的无数尸体,还有沉睡在腐朽宫殿里的种种,她想,还是不要告诉桃桃的好。 四〇 再次来到这里,记忆闪回,杨立露竟然还能回想起很多细节。 比方说,偏殿的地板是空的,掀开地板,进入暗道,一路上都没有灯;又比方说,那条蛇绕着根柱子,盘踞在皇宫的地底,她很明白,此行的目的地就在皇宫西面的偏殿。 出宫的时候,她有公主的身份可以依仗,行事方便,尚且容易,现在站在墙外,远远看着宫门,杨立露暂时没有展开行动,她在思考一些问题: 能够收服、净化、影响到一只上古巨蛇的,理应只有变成国师的江西雁一人,问题是,江西雁知不知道收服巨蛇会波及到她呢? 如果江西雁不知道,杨立露只用在潜入宫殿的时候小心谨慎,避免和江西雁正面交锋即可,她可以迅速找到解脱之法,然后脱身。 而如果江西雁知道…… 那么,这个腹黑、阴郁、睚眦必报的男人,很有可能是故意引她前来,埋伏在宫中,等她自投罗网。 她没想到一出幻境就会被困进鱼怪的肚子,白白浪费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江西雁运势加身,养精蓄锐,摇身一变变得如此高不可攀,杨立露有种“养虎为患”的感觉。 以那样决绝的场面结束了幻境,他们早就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了,如果她早些出来,或许可以仗着穿越者的身份抢走男二号的机缘,把江西雁的成长性扼杀在摇篮当中,然而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杨立露决定从长计议。 现在,她的眼睛比之前好上很多,可以正常视物了,她吃了药,咯血停止,绞痛也缓解了不少,她在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白天出门,想去当年的包子铺和镖局探视情况,然而,包子店和镖局都不见了。 镖局的演武场保留,皇家的军队驻扎在这里,方便和皇城中巡逻的护卫们交班,原本包子铺的位置,几家商铺合并,组合而成一家规模庞大的餐馆,二楼有茶室,有人正在说书,杨立露听先生讲起江西雁成为国师的事迹: “那墓林是什么地方,想必我不多说,各位都心知肚明,九死一生?不,那可是九死无生!上古年间,墓林是用来干嘛的?活人祭祀。想当年,家家户户挨个找出童男童女,失去小孩的女人哭号不止,从林子里抬回来的,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话说回来,江国师从墓林活着出来,觉醒了仙人血脉,非但没有计较公主的杀心,反而向皇上进献了传说中的法宝,这法宝究竟是什么,我等还未可知,只知道那可比之前的方士的法子好了百倍不止,不仅治好了皇上的旧疾,还给皇上打开了修行的大门,我们的皇帝,那可是第一个修仙者皇帝…… 国师大人已经飞升,但宅心仁厚,挂念我等凡人的死活,他平息了瘟疫,解决了饥荒,让我们都有饭吃。我们都知道,想修行,那可是需要灵根的,但我们凡人没有灵根,只能劳苦一辈子,百年后,人死魂灭,再堕轮回,受尽苦楚。 然而我们的国师大人功德无量,给了我们每个人新的可能,尚有余力的青年人全都争先恐后前往墓林,修建天梯,能多搬一块砖瓦,就能为下一代和后世的自己积福,你想想,但凡下一代能出一个仙人,那可是多光宗耀祖的事情啊,现在受再多的苦又怎么样呢?” 他越讲越激动,讲到后面,“要不是我老胳膊老腿,在报名的时候落了选”,简直面红耳赤,一脸的痛心疾首,旁边的人被他鼓动,眼眶红润,无一不神情激愤,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响鼓的重锤。 “皇上布施啦——” 声音离得太近了,杨立露脑门一震,她刚好坐在窗边,侧头一看,看到街道上不知何时挤满了人,街道中央,气派的车马连成长长的一排,两个精美绝伦的轿子穿插其间,平稳而坚实地往前行进着。 那是杨立露从幻境出来,第一次见到江西雁的时刻,风把轿子上的帷幔吹了起来,露出他一身华丽的锦衣。 锦衣的少年端坐其间,沉默不语,不知看向什么地方,若有若无地侧转过头。 那会儿,杨立露想到一个不是很好笑的故事,说有个瘸腿瞎眼的皇帝请了叁个画师,要画出他真实而英俊的样子,第一个画师假想皇帝没有瘸腿,脑补了一双好眼,被皇帝以“虚假”为由拉下去杀了,第二个画师见状如实画了皇帝的病腿和瞎眼,皇帝震怒,也把他杀了,只有第叁个画师,画出了皇帝单腿跪地举枪射击的样子,既真实又掩盖了皇帝的残疾,所以活了下来。 杨立露看着轿子上的江西雁,咬牙切齿地想:他最好一辈子别从轿子上下来,这样就没人看出他是个瘸子了。 四一(juseshuwu)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她机会去想这些,鼓声落下的同一时间,店里的人纷纷起身,推搡着杨立露向街上走去。 她很是抵触,直觉这是江西雁有意为之,几次试图往后退,都是无果,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狂热的信徒无法控制,她被人流挤到街上,只能就这样继续往前走。 等到行至山野,路况开阔以后,杨立露这才再次尝试减慢速度,后头的人仍然拼命往前挤,但她有了空位抽身,终于得以如愿,渐渐落在了最后。 坐轿在庙中卸下,宫人疏散了行人,众人跪伏于庙宇大殿之中,随后,皇帝坐到了寺庙中央的蒲团之上。 皇帝出现的那瞬间,杨立露猛然打了个摆子。 她曾在岑氏的记忆之中看到过这位皇帝的样子,岑氏死了这么多年,记忆之中是什么样,面前的皇帝还是那样,仿佛一位再寻常不过的弱冠少年,只看上去比普通人稍稍孱弱一点而已。 蛇仙,死婴,乱葬岗,想起皇帝为驻颜所做的一切,杨立露不寒而栗,她不由将视线后移,直到这时才看到江西雁的身影。 轮椅立在皇帝身后,依稀被院落的假山遮挡,隐隐约约,明明间隔如此遥远的距离,明明藏匿身影于假山之后,杨立露理应无法看清,然而她就是注意到了—— 江西雁的手腕上攀附着一条小蛇。 结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立露其实并不明白,但她知道,她和那只蛇之间一直是有感应的,此刻她就有这么一种古怪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不用再想办法进入皇宫的地底了,她要找的那只蛇,那只曾经盘踞在皇宫底下的上古巨蛇,现在就在江西雁手腕之上…… 皇帝礼完佛,和江西雁转身进入到厢房当中,杨立露重新挤进人群当中,绕道山路,来到了寺庙的后门。 那里没有人看守。 她知道此行危险无比,江西雁极有可能已经发现她了,但她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厢房当中,皇帝的声音唯唯诺诺,听不清晰,而江西雁的声音却很好认。 他说:“从前方士祸国,令圣上,令百姓受尽苦楚,他引蛇妖入主皇宫,使圣上累下无数因果,这蛇妖就是圣上的业障。” “那朕该如何是好?江天师,你一定要救救朕,救救我……” “我已经用心血净化过蛇妖一次了,它虽已认主,但戾气难除,今日我会再次施法,设法清除圣上的业障。” “请……” 皇帝走出房间,厢房里只剩下江西雁一人,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杨立露望进花窗里,华服的少年郎轻柔地抚摸手腕上的小蛇,当他触摸蛇身的时候,虚空中一只巨大的手穿透杨立露的衣服,直接触碰到她的身体。 战栗难忍,最致命的是,江西雁将手指探入蛇的口腔,尖牙划破血肉,他的血滴入,那条蛇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来回摇摆着躯体,剧烈地撞击着空气。 同一时间,杨立露又一次咯出一口鲜红的血,她疼得比上次还要厉害,无法控制地摔倒在地上,直接就撞向了厢房的窗户,哐哐作响。 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响动,谁都没有惊动,护卫被支开,此地已无旁人,而房间里的江西雁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似的,不咸不淡地坐着。 等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摇摆的蛇完全失去了力气,昏死过去,杨立露的身体渗出血,瘫倒在地无法动弹,她在恍惚之间看到车轮移动到脸旁。 他看到倒地的杨立露了,又或许没有,他的眼神落在那只半死不活的蛇身上,轻蹙着眉头。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四二 在墓林里遇到黑藻的时候,江西雁就曾控制着人头鸟藏身于石块之后,躲避黑藻的攻击;幻境当中,他再次使用同样的技能,操纵鱼群将小船移动到他的方向,使杨立露无处可逃。 杨立露早就知道江西雁有控兽的能力,可她没想到江西雁会直接控制蛇妖,一点都没。 ……原文里根本没讲啊。 这猝不及防的变数导致了一个后果,之前所预想的“绕开江西雁而直接解决蛇妖”的方案,不可行了,想要摆脱蛇妖的控制,就只有“直面江西雁”一个选择。 核心的问题依然是,江西雁到底知不知道蛇妖和她的关系,这关系到江西雁是不是在故意等她自投罗网。杨立露很谨慎。 彼时,她跟着人群进入庙中,声势浩大的布施渐渐接近尾声,坐在院落中央的蒲团之上的皇帝起身,平静地挥手宣告散场,人群被遣散着折返。 江西雁不在这里。 杨立露被人群簇拥着往回去走,她回过头,发现寺庙的门依然是敞开的。 同行的人们出于某种虔诚,一步也没有回头,而就在杨立露回头的那一瞬间,她发现了一件特别诡异的事情:之前的持刀护卫不见了。 她站在寺庙门口,无意识地打了个摆子…… 请、君、入、瓮。 江西雁发现她了。 发现了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江西雁是知道的。 想通了这一层,知道江西雁故意在等她,杨立露反而松快起来,反正寺庙也没有人守卫,她径直折返回去,走进了院落当中。 之前皇帝在院落里布施,他的身后就是佛堂大殿,大殿是敞开的,杨立露穿越大殿来到后院,那里有个厢房。 依旧无人把守,杨立露畅通无阻地走过去,还未靠近,她就听到皇帝的声音: “天、天师……那我该怎么办啊……” 而江西雁的声音则很小:“从前圣上误听方士妖言,令圣上,令百姓受尽苦楚……他引蛇妖入主皇宫,屠戮生灵,累下无数因果……这蛇妖就是圣上的业障……” “那朕该如何是好?江天师,你一定要救救朕,救救我!” “我已经用心血净化过蛇妖一次了,它虽已认主,但戾气难除,今日我会再次施法,设法清除皇上的业障。” “天师,我们这就启程回宫,我给您护法!” “……” “天师,您……” “圣上在此地布施多久了?” “七月有余。” “七次,足矣,皇上在此布施,因果相依,此地乃仙缘庇佑之地,适合做法。” 有人起身,布料拖地轻扫,匆忙地往门外走,杨立露闪身躲到门后,看到皇帝的背影冲出厢房,着急地朝佛堂方向去。 大门敞开,她离江西雁只有一窗之隔,江西雁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杨立露很着急。 她知道那净化的滋味,她是死婴的身体借尸毒而还魂的妖物,任何的圣光都会令她痛不欲生,杨立露走了出来。 走到房间,站在江西雁面前。 少年跪坐于蒲团之上,眉眼低垂,华服之下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轻轻摆弄手上的佛珠。 而那只蛇,那只曾经巨大无比的上古蛇妖,正悚然贴伏于茶几之上,无力地蜷曲,紧紧盯着他手里的佛珠。 “江西雁!”杨立露大声说道。 “你知道幻境是人意念的投射,幻境出现的皇帝是我真正的父亲模样,这件事可以证明我不是公主本人。此前囚你、害你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你也知道此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境,我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唤醒你,救你出来!” 四三 最开始那几日,每当午夜梦回,江西雁总会发着冷汗,突然从梦中惊坐而起。 他会再次被幻境碎裂前一秒的痛苦所支配,又一遍感受琴弦勒入脖颈的感觉。 劫后余生,那些难以置信的震惊,懊悔,遭到背叛的怨怼,憎恨,全都化作一股滔天的愤怒,无法控制,如果杨立露就在眼前,他会亲手掐死她,江西雁发誓。 但…… 幻境破碎,回归现实,爆炸把他和杨立露冲散,江西雁浮上岸,久久没有等到杨立露的某天,他猛然发现这个疑点。 “皇帝”变了。 杨立露介入他的幻境当中,带来了她所认知的“真实”,而她的“真实”显然和江西雁认知的不同。 自杨立露救下宫女的那天,萦绕在他心底的异样,霎时间有了一个出口,那日杨立露跟他说的,“我不是之前的公主”,竟然真的成为解释一切荒诞的唯一可能。 后来,他在墓林的深处找到了一本仙书,按照书中的记载修行,得以窥见天机。 他才知道传说中的仙人真的存在。 他们在墓林深处的须弥山巅,打开了虚空之门,去往了异世,而残存的神力滋养墓林深处的野兽,变成阻止凡人进入的护卫。 江西雁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一定会打开那扇门的。 于是,回归皇城,接任国师,平息瘟疫和饥荒…… 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从前任人凌辱的弱小,他大权在握。 彼时,皇帝将过往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告诉他,为了追求长生,江家和公主都是牺牲品,以尸毒还魂的死婴成为了蛇妖的分身,他们相遇之初,杨立露无法根本控制自己的戾气,此前种种矛盾的行为,都是有原因的。 江西雁来到了皇宫的地底。 那只巨大的蛇绕柱盘旋,一双眼睛仿佛活着似的,竖瞳奇诡,就在他伸出手的那瞬间,突然间聆听到杨立露的呼吸,心跟着悸动了一瞬。 …… 时至今日,再次见到她,江西雁发现自己很难将面前的少女和幻境中的人重迭。 明明是同样明丽的容颜,但当时的他仿佛人在雾中,看不到那服从与温顺的表象之下的东西。 她说,“此前害你的人从不是我”,提醒江西雁债事易主,旧事清算,是江西雁找错了人,她说,“你也知道此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境,我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救你出来”,明目张胆的协恩图报,提醒江西雁恩仇有别,不要被幻境发生的事情影响了判断。 江西雁沉默地把玩手里的佛珠。 蛇妖蜷缩,他能感知到杨立露的恐惧,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而杨立露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缓慢地跪坐在地上,就连倒下的幅度也控制得刚刚好,摆成他在幻境当中最喜欢的角度。 柔若无骨的少女抬头仰视,眼里满是无助和彷徨,泫然欲泣。如果她哭,以相同的手段引诱江西雁上钩,江西雁定然会受到侮辱,她聪明就聪明在她没哭。 四四 那只蛇好生诡异。 杨立露转过头的时候,刚好和它对视,这一眼竟然让她跪伏在地,变成了和蛇一样的姿势。 她从未想过这样做的,在已经摊牌的江西雁面前,任何的示弱都只可能起到反效果,但杨立露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咬牙,努力克服从蛇那里共享过来的恐惧,忍住战栗的感觉就已经花费了很大精力,无法顾及其他,喘着气抬起头后,她看到江西雁毫无防备地坐在蒲团之上,低垂着眉眼…… 正在看她。 她不知道江西雁到底想干什么,屏息了很久,听到这样一句话。 “厢房里有把琴,臣不良于行,公主可否为臣拿来?” 话音落下,杨立露莫名打了个摆子,江西雁说到“琴”。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放过她!!! 就算按道理来说,她杀他事出有因,杨立露理所应当且问心无愧,但像江西雁那样的人,能够任由一个女人接近且成功将他杀死,说到底,他毕竟是给过她一些信任的。 暂且不论这些信任是否出自于傲慢,无论如何,人对信任之人的背叛尤其难忍,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这样做很合理。 但江西雁也同时把杨立露逼到了绝境,令杨立露面临唯一的选择:被他杀死一次。抑或不是杀死,而是求死不能的虐待,只有解了他心头之恨,这笔帐才能一笔勾销。 杨立露无法说不。 她垂下眼睛,在起身的时候心思急转,拼命去想办法破局,这间厢房很大,和佛堂共享同样的版型,而那把琴在房间的最右边,靠近书架的位置。 拿到琴的瞬间,杨立露和江西雁隔得极远。 杨立露没有动。 江西雁肯定注意到了,但他并没有对此发表评论,只是突然说,“这蛇本不是妖物。” 声音很轻,好像一滴水落入了湖面,激起了千层涟漪。 他说:“皇帝以我族人之血献祭古蛇,江家世代忠良蒙此浩劫,气怨难消,故有煞气附于蛇身;公主借尸毒还魂,和古蛇相契,受煞气影响生食人的血肉,长期以往,人似妖形,积重难返。” 杨立露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她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凝神听他继续说。 “此前我已将古蛇身上的煞气祛除,但想要完全净化,只能求助于公主。” 杨立露往后退了一步,手掌碰到古琴,发出一声轻响,江西雁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没有再讲任何话了,他给了杨立露足够的时间消化,反应,以及……准备。 但杨立露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求助于她?所以江西雁要直接净化她? 杨立露迅速思索原文当中所有可能有关的片段,原文完全没有提过和这只蛇有关的任何,理论上来说,如果上一世江西雁也驯服了这只蛇,并且这只蛇也和公主有关的话,那么这场净化的结果,就应该是原文当中公主的结局—— 杨立露会死得很惨。 没有什么时间去想了,江西雁突然伸手触摸小蛇,那只蛇转过头和杨立露对视,她再一次望进蛇的眼睛,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了。 她向前走去。 蛇向前爬行,她将古琴端在手上,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地走向江西雁。 她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也不像她的,牙齿打颤,断断续续地说,“你可以……用这蛇……控制我……” 少女高举双手,将古琴捧在了江西雁面前。 江西雁拨动琴弦。 四五(po1⒏mоbi) 琴弦没有如预料之中崩裂,反而是一阵悦耳的琴音倾泻,于山间的寺庙中回响。 江西雁触碰琴弦的同时,一根看不见的银线横空而出,径至穿透了杨立露的身体,紧接着,没等杨立露挣扎与反抗,第二根琴弦倏然而至又一次将她击中,就这样令她滑出了公主的身体。 江西雁继续抚琴,琴弦拨动间,无数的银丝在虚空中生出,像网一样结上了公主的身体,那具身体剧烈而持久地抖动,伴随着白光闪烁,银丝割开血肉,蓬勃的黑紫色煞气猛然溢出—— 无数个曾经被公主杀死的亡灵显现出了他们的样子,宫女,侍卫,无辜的百姓,先后凝出了黑雾的形态,那片黑色地雾气变幻着不同的人脸,有时候几个人影重迭,分不清五官的样子,但都模样狰狞,无一不发着狂想从公主的身体里离开。 公主的身体就这样被撕裂了,但杨立露感觉不到疼痛,她迷茫地四处环顾,只见茶几之上的小蛇尖叫,死命勒住了江西雁的手腕…… 奇怪的是,江西雁并没有把它剥下来。 他的脸上血色全无,额间渗出冷汗,嘴唇也开始泛白,龟裂出鲜红的血,当蛇攀附上他的手腕上后,他甚至没有力气维持平衡,任凭手腕下坠,琴声就这样一顿,一缕黑色的煞气突然间找到出口,从琴弦笼成的白网中飞窜而出,直接刺入他的额头,消失了。 他咳出一大口黑血,瞬间沾染古琴,琴身尚且完好,可是放置琴的桌板受到腐蚀,滋滋冒着白烟,古琴悬空,江西雁强撑着继续抚琴,抚弄之间,琴弦再次笼罩成环,白光倾泻下,煞气如一把活鱼灌入沸水,几次往外壁上撞去,撞得江西雁眼眶泛红,大汗淋漓,平白落下一滴血泪来。 杨立露的心中升起一股怪诞的冲动。 她被琴弦缠身,漂浮在空中,看到江西雁苍白着一张脸苦苦支撑,终于慢了下来,与此同时,黑色的煞气由黑转灰,变成一片香灰撒落,散了一地。 所有的煞气净化完了,最后一缕香灰落地,缠绕在杨立露身上的银丝尽数消失,她重新回归身体,和那只蛇对视了一眼。 江西雁咯血,透支,无力再次操纵杨立露做些什么,而杨立露清晰的知道此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她本人的意愿,她来到毫无防备的江西雁面前。翻转江西雁的手掌。 看到他被琴弦割裂,溢出鲜血的手掌。 将那血含入口中…… 杨立露再次看向那只蛇,蛇尾摇摆,一双竖瞳微缩,显现出极端兴奋的样子,它攀上江西雁的手掌,牢牢勒住他的手指,试图挤出更多的血送入杨立露口中。 于是更多的鲜血入喉,杨立露想起之前在墓林之中不受控制想要吃人的场景,这种感觉和当时的情况类似,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被净化的身体不再需要吃人,但她需要江西雁的血。 苍白的少年轻拢手指,触碰杨立露的脸颊,他平复呼吸,拭去额头的汗水,试图再次找回之前的体面。 但这很难,杨立露吸食了过多的血,他越来越虚弱,视物模糊起来,他低垂着眼眸,睫毛微颤,努力保持着意识,直到那抹红唇离开手指,他的手掌再也挤不出更多的血,杨立露抬起头看他。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说:“公主与臣,从此恩怨两清。”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四六 人血怎么会这么好喝,好喝到杨立露怀疑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刻才真正吃饱过,如果还能再多来点,让她再啃上五分钟绝对不成问题…… 等等,杨立露眨了眨眼睛。 江西雁刚刚说什么? 华服的少年从疼痛中恢复,已然稳住身形,他的表情颇为凛冽,手上的伤口外翻,血液已经被吸食殆尽,只剩一片惨白,他缓慢地张开五指,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风将杨立露送至厢房之外,连同那句“恩怨两清”一起。 直到门扉轰然闭合那一刻,杨立露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恩怨两清? 两清? 杨立露现在这个样子,对江西雁的血极度渴求,像是能够两清的样子?再看看江西雁做的那些事情,诱导百姓前赴后继地修天梯,把人累死了还云淡风轻地甩锅,他会就这样把杀死过他一次的杨立露给放了? 杨立露开始拍门。 门锁未拴,但有一种力量和她相抵抗,就是打开不了,她的心思急转,迅速思考着江西雁的动机。 得到皇帝的信任?更加全面地掌握权力?为打开须弥山的大门、找回前世的记忆做铺垫?又或者都有。 无论如何,摆在面前的事实是:他并没有直接杀死她。 相反,他戴上了疏离的面具,选择了一种不让杨立露受伤的方式净化掉煞气,这说明…… 他多多少少是对杨立露有感情的。 这种感情并不像是确切的好感,可能带着一点不甘心,和棋逢对手的征服欲,混合着男人对女人的凝视,以及人类本能对弱小者的怜悯。 但无论那是什么,它都是现在一无所有的杨立露能够翻盘的契机。 杨立露继续拍门,然后大喊,“你可以通过那只蛇控制我,你现在说两清,万一以后再找我麻烦怎么办?” 门扉一顿。 她拍得太大声了,被支走的皇帝听到响动,朝这个方向调头,就在皇帝即将走出走廊、看到杨立露的前一秒,厢房的门突然开了,杨立露掉进房里,踉跄了一下,她看到江西雁正在剧烈地咳嗽。 脸上血色全无,干咳得痛苦而持久,许久未说一句话,现在的江西雁看起来真的太虚弱了,简直毫无防备,杨立露继续向前,试图走到江西雁的面前,江西雁伸出一只细长的手,用力按住了杨立露肩膀,令她不能再近一步。 所以杨立露只好隔着一段距离,平视他的眼睛,然后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 按住她肩膀的手骤然加大了力道,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少年蹙眉望进杨立露的眼睛,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然而杨立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倾身贴上了江西雁的嘴唇。 猝不及防的那一瞬间,只让杨立露往前近了一尺的距离,江西雁立即反应过来,身体紧绷,做出抵抗,或许是失血过多,他的力气并不是很大,让杨立露得以抓住机会,再次向前。 她把江西雁按倒在案几之上。 这种事情对杨立露来说有点生疏,但是上手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她按住江西雁,胡乱地伸手探进他的衣服,江西雁本就体弱多病,现在又受了伤,病腿无法移动,下意识往后拖行,但是太慢了,他就这样被杨立露摸上了两腿之间。 四七 案几实在是太硬了,硌得人很不舒服,如果要给做爱场所排个名,怎么说它都应该位列倒数,的确不算上选。 但杨立露又是亲又是摸的,江西雁伸手去阻拦,只成功挡住了杨立露的嘴唇,到底是被摸硬了。 现在他敞开衣襟,衣摆贴伏着桌面,暴露出一双纤细而羸弱的腿,眉头蹙得比刚才更紧了,江西雁的手牢牢捏着杨立露的下巴,令她不许动弹,问了一句蠢话: “你在干什么?” 杨立露抿了抿嘴唇,看着少年散开的衣襟里露出的苍白脖颈,吞咽着口水,她想说“干你”但是她没有,只是沉默地抚弄江西雁的下身。 性器还在膨起,在手心当中越长越大,渐渐握不住了,江西雁的呼吸一直平稳,他的表情很怪,并没有被性事影响到分毫,莫名有些吓人。 于是第二次俯身时,杨立露并没有猛地靠近江西雁的嘴唇,她一点点抵抗江西雁的力量,尽最大可能离他近一些,皮肤被捏红了,她没有管,她开口时发音受阻,这也没有影响,她说:“我还以为……从幻境出来以后……你会有阴影……再也硬不起来了……” 期间江西雁骤然加大了力道,最后几个字几乎连不成音节,杨立露费力将它们从嗓子眼挤出来后,开始不能呼吸,她的脸涨得通红,就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江西雁松手了。 他禁锢杨立露的双手,将它们高到空中,这一刻杨立露再次开口,嗓音很干,“对不起”。 她不是为刚刚说的话道歉,故意用开玩笑的方式引出这一两人心照不宣的话题,只是为了说出下一句,“如果相同的情况发生在现实,我绝对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杨立露发誓,作为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叁好公民,这句话绝对出于百分之百的真心实意,甚至堪称世界上最大的大实话之一,她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打动面前的少年,但她知道,江西雁没有再勒得那么紧了。 于是杨立露趁热打铁,“我是真的想把你从幻境当中救出来。” “我不是没有试过跟你讲这是幻境,我试过的,黑藻察觉到,将我弹了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江西雁,你那个时候那么讨厌我,我真的不知道……” 她将高举在空中的手顺势向前,揽住了江西雁的脖子,江西雁的衣服乱乱的,露出白皙的脖颈,他的血管散发香气,杨立露顿了顿,猛地忘词了。 江西雁望进她的眼睛。 似乎是笑了,带着一点嘲讽的意思,在许久的停顿之后,这样问道:“如果相同的情况发生在现实,公主不会做出这个选择,那会如何?” 考验的时刻到了,杨立露眨了眨眼睛:“我不是公主。” 她再次提醒江西雁自己不该为公主所做的事情背锅,但是江西雁坚持,“如果你是呢?” 于是杨立露不得不配合,她试着代入角色,“好,如果我就是公主……” “如果我的生父做出这样的事情,无故害了你全家,你报复我,我认了。” 面前的少年有一瞬间的松动,杨立露抓住机会,将他的脑袋推向自己,不像之前的阻力重重,这一次他的反抗很轻微。 口腔被舌尖探入,打开了紧闭的嘴唇。 四八(juseshuwu) 位处下方的少年伸出手来,试图将杨立露与他隔开,最开始他的手按上了杨立露的胸口,江西雁微怔,下意识将手往回收,做出的反应是,用力咬了咬杨立露的唇瓣。 杨立露吃痛抬头,相连的唇瓣分开,银丝迸裂之时,她看到平躺在桌面上的少年泛起潮红,眼睛亮晶晶的,江西雁的表情还是很怪,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兴奋,但并没有强制将她剥离的意思,于是杨立露正大光明地坐上江西雁的腿。 座位狭小而逼仄,她跪于坐垫,倾身盘在江西雁身上,姿势很是受限,再加上江西雁身上的衣服太多了,系带的方式也冗杂,杨立露解了半天不得要领,气喘吁吁的。 她抬头一看,江西雁半撑着手臂侧头在看她,一派好整以暇的样子,这一眼莫名刺激到她,令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就这样扑到江西雁身上。 她真的想咬江西雁很久了,之前对话的时候眼神时不时飘向他的脖颈,一直都在忍耐,后来她把江西雁摸硬了,总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意思,直到会儿,少年纤细的脖颈再次露出一截,一股诱人的香喷喷味道溢出…… 杨立露实在是没有忍住。 然而被净化过后的她就只是普通人的身手,牙也一点不尖,啃了两口,满口的咸味,反而是趁她转移注意力的这会儿,江西雁稳住身形,把杨立露的屁股托着,往他的勃起上一按。 隔着重迭的布料一撞,使杨立露感受到那股硕大,她听说食欲和性欲是可以互相转化的,竟然真的切身感受到这种感觉。仿佛按下一个开关,江西雁还是那个秀色可餐的江西雁,但她看他的眼神变了。 她撩开裙子下摆,也掀开江西雁的,少年苍白而羸弱的双腿再次显现,包括那与双腿并不相称的勃然巨物,狰狞的青筋盘踞,黑红的肉棒直指上方的小穴,江西雁伸出手。 他的手上满是伤口,就这样伸进了小穴当中。 两根手指搅弄,潺潺的水声很快传来,灵巧得仿佛游鱼一样,一而再再而叁地撞击着小穴最薄弱的地方,杨立露倒吸一口凉气。 沾染着淫水的手指从穴中拔出,在剧烈的抽动之下,伤口再次裂开,大量渗出鲜血,江西雁将染上淫水的鲜血抹到杨立露的嘴唇,打开杨立露的口,他说,“含”。 话音落下,江西雁猛地将杨立露一按,湿润的小穴向下一吞,就这样吃进肉棒的前端。 巨大的被撑开的感觉双重来袭,杨立露缠住江西雁手指,吮吸到血的香气,他真的好狡猾,同时满足了杨立露的两种欲望,巨大的快感冲击,很快就将她送到了顶端,而此时肉棒才进入一半。 江西雁扶着杨立露耸动,游刃有余地把握着节奏,他看到杨立露脚趾蜷缩,眼神涣散的样子,眉头舒展开了,动得慢了一点,但反而进得更深了。 每一次,他都进到最顶端,小穴再也容纳不下,撞出一阵抵抗的回震,波散成一股细密的痒,在身体当中乱窜。 杨立露舒服得叹气,手挂在江西雁的肩膀,翘着屁股耸动,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头,小口小口舔着江西雁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 江西雁一直硬着,肉棒坚挺而持久,杨立露第叁次高潮的时候,不由得开始想,他是不是因为之前的惊吓产生了射精障碍。 对视的那一秒,江西雁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突然轻轻蹙眉。 他射了。 幽香阵阵,淫靡的气味蔓延,相连的性器湿润一片,杨立露挂在江西雁身上,很久没有力气,她抬起头看了江西雁一眼,少年餍足,心情尚好,杨立露就在此时将手放于有蛇盘踞的茶几之上,小心翼翼地开口。 “可以把它给我吗?” 江西雁没有说话。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四九 实在是因为刚刚做的事情太过亲密,杨立露自然而然放松了警惕,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她使江西雁再次回想上一次射精时她所做的一切,在这一节点说出这句话,分明就是图穷匕见的意思,委实失策。 只见少年向后微仰,敛起了所有的表情,先前的蹙眉再无显露,只是平静而缓慢地清理两人身上的白浊。 杨立露试图补救,她坐在江西雁的身上摇晃着他的肩膀,“我很害怕,江西雁,我不想再次失控,这只蛇和我的关系很怪,它……” 江西雁静静地听她说完,整张脸面无表情,杨立露看着他的样子,说不下去了,沉默蔓延,室内静寂一片,所有的响动清晰可闻,江西雁说:“好。” “既然公主想要,那就拿去,还有什么事是臣可以为公主做的?” 杨立露张口嗫嚅:“……亲亲我。” 江西雁的视线下移,睫毛轻扫,只是看她。 同一时间,小蛇爬上杨立露的手,冰凉而粘腻的触感传来,杨立露莫名一颤。 她极力控制牙齿的颤抖,发出声音:“江西雁,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感到亲近的就是你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在最开始一而再再而叁地试图救你,我,我喜欢——” “滚!” 罡风带着戾气将杨立露击退,连带划开她的衣襟,吹乱她的裙摆,她拢住衣袍,无法抵抗住风力,被推到了房门之外。 杨立露坐在地上,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小蛇,江西雁默许她将这只蛇带走。她想,她被净化,没有煞气,也不会再被江西雁控制,多少不再那么被动…… 彼时门扉轰然关闭,徘徊在佛堂的皇帝听闻声响转头,径直看到了杨立露。 男人还是那么年轻,仿佛弱冠少年一样,表情懵懂,他愣了一会儿,大喊着:“来人,刺客——” 皇帝看到了杨立露的脸。 远处的侍卫在呼叫下簇拥过来,杨立露身子发软,没什么力气,根本来不及跑,她和皇帝对视,皇帝认出了她,但奇怪的是,皇帝对她有所忌惮、并未上前,却也没有阻止护卫将她拿下。 侍卫按着她的头跪倒在地,杨立露从缝隙当中看到皇帝的表情,震惊与难以置信之外,还有一些恐慌。 他视线久久落在蛇身之上,那条蛇盘在杨立露手腕,蛇头衔尾,变成一根黑色的镯子。 皇帝上前叩响厢房的门,“……国师,国师!” 没有回应。 半晌,一个孩童模样的和尚从厢房侧面的小径走出,向皇帝鞠躬行礼:“国师大人为净化煞气,精力耗尽,烦请皇上稍等片刻。” 杨立露就这样一直被压在地上。 她的腿开始发麻,感觉不到了,手脚在寒风中被吹得很冷,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问了第二次,“还要等多久”。 和尚说:“尚未可知。” 天色渐渐变暗了,皇帝看了眼厢房亮起的灯,又看了眼地上的杨立露,他将手背到身后,转过身对侍卫下达着命令:“把她压入天牢。” 五〇 视野一直在移动,晃来晃去的,杨立露觉得头有点晕。 她被关到又冷又湿的天牢里面,很长时间无人探视,光线昏暗,又冷又饿,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她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那是原始森林一样的地方,四处无人,也没有房屋,她在丛林里飞速穿梭,树木,花草,小溪,都看上去无比矮小,视线移动间,她扫到水面上有双巨大的竖瞳。 杨立露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移,那双诡异的竖瞳也往后移,她眨了眨眼睛,那双眼睛也眨了眨。 杨立露摆动身体,吐出蛇信子,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变成蛇这件事。 她开始觉得饿了。 她卷起树上的果子,吧唧吧唧地嚼着,渴了就喝湖里的水,后来她终于没有再迷路了,得以从森林当中走出来,看到了一片更大的森林。 树木茂盛,花草盛开,远远还有一只很大的鸟飞了过来,那只鸟飞到杨立露面前的石块上停下,跟她说: “东边有一块奇怪的石碑。” 杨立露同样坦然地接受了鸟会讲话这件事,她继续摆动身体,跟着那只鸟往东边去,越往东边走,山路就越崎岖,一块空地进入到她的视野,上面围满了动物。 鸟,鱼,熊,狮子,山羊,这些动物无一不体型巨大,围聚在一起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七嘴八舌的,一只猴子令大家安静下来,“……石碑上写,我们可以修仙。” 之后的几天,猴子详细地向大家解释了修仙的吐息方法,怎么样打开天眼,看到灵脉,怎么选择自己的洞府开始修行,动物们听到了,纷纷照做,唯独杨立露反应慢了一拍,不知道干什么。 “小笨蛇,快用露水打湿沙棠,将汁水滴到眼睛里,打开天眼呀?”有一只路过的羊用角拱了拱杨立露,这样说道。 杨立露迷迷糊糊地照做,她打开天眼,看得到空气当中的灵气,开始吸收灵气,规律吐息,就这样,时间越过越快,地壳开始运动,山变成海,海变成平地,火山爆发了,那只最开始看懂石碑的猴子在一道圣光中从天而降,将大家从火山喷发中保护下来,他的肉身因为火焰而陨落,灵魂出窍了。 “大家,听我一言,都出来吧。” 杨立露依言爬了过去,白光包裹的灵魂忽明忽暗,猴子说:“我的寿元已到大限,此后,请诸位将我的尸身沉入无尽海。” “在我走之前,我想恳请大家牢记一件事情,数万年后,世间将诞生除我们之外的灵智物种,其名为人类,在无尽海的幻境里,我曾看到人类的未来,他们勾心斗角,贪婪成性,一旦石碑落入人类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请大家务必保护好石碑,不要让它被人类夺走。“ 说完这句话,猴子的灵魂飘散了,动物们依言将他的尸体沉入无尽海,此后,猴子的皮毛变成了一批新的动物,血肉在海底腐烂,变成海底礁石和土块,他的骨头插在海底,渐渐风化成山,在漫长的百年里死掉的动物们,最终都会选择去往猴子变成的山上死去,山体就这样越来越高。 数万年后,人类诞生了,人类的繁殖能力超出了动物们的想象,仿佛野草一样风吹又生,为了躲避人类,动物们在森林的外围施放了迷雾样的瘴气,却不想吸入瘴气的小兽们失去了长大的可能,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杨立露再也没有见过人类。 太久了,久到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之前在石碑前看到的动物纷纷死去,只剩下了她和最开始看到的鸟。再后来,鸟也死去了,只剩下杨立露一只蛇。 她是这片土地上最后一只从上古活下来的动物,人类的繁衍让灵气渐渐稀薄,使须弥山维持的瘴气不再如以往浓郁,杨立露渐渐看到了人的影子。 他们一而再、再而叁地试图闯入森林,有一天,杨立露竟然看到了一个活人。 他怕杨立露怕得发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杨立露本来想杀死他,没想到他突然举起了一个果子。 那果子和杨立露吃的仙果相比,小得可怜,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同伴的缘故,杨立露实在是太无聊了,她看到那个果子,第一时间并没有直接杀死这个人类。 见杨立露没有杀他,这个小孩立刻往回跑去,他有特殊的躲避瘴气的办法,能够在怪物的攻击之下活下来,他满身伤痕地来到森林的边缘,消失在杨立露的视野尽头。 杨立露开了天眼,看得到这周遭发生的一切,很长时间没有用过,这时用在了一个人类的身上,小孩回到村庄,遭到村人的毒打,连月大旱,颗粒无收,村人向山神献祭了男孩,而男孩跑了回来。 父母打断了男孩的一条腿,将男孩饿了叁天叁夜,重新抬回了森林,男孩断了腿,难以在怪物的围攻下活下去,杨立露帮了他一把。 后来男孩常常帮杨立露采果子,他自己也吃仙果,灵力入体却得不到引导,很快就会爆体而亡。 杨立露对他说,“你走吧。“ 他说:“为什么?“ 杨立露说:“你是人类,不能学习仙法。“ 他说:“那我不学。“ 杨立露跟他讲道理:“这果子里有灵力,你不学仙法,你就会爆体而亡。“ 于是男孩走了。 他走出森林,那时洪水涨潮,洪涝遍地,没有地方可以去,再次被村人发现后,他的另一条腿也断了。 杨立露看着奄奄一息的男孩,用蛇信子卷起他的身体,带到了沙棠树下,那天她还干了一件事,她把石碑碾碎,化成沙尘暴降临于世。 她想,猴子说不要让人夺走石碑,她做到了。 她想,反正她是世界上最后一只古蛇,反正她很快也要死了,收留一个短命的人类小男孩,应该没有关系。 ……没错吧? 五一(juseshuwu) 杨立露是被蛇咬醒的。 蛇咬了杨立露,自己也很疼,开始在杨立露的手腕上来回扭动,但它实在是太小了,扭动的感觉很像一团线团扫在人手腕,杨立露下意识一拍,感觉到一张巨大的手掌猛拍自己的后背,差点咳出血。 她一个哆嗦直起背,看到了眼前的情况: 气氛凝重,黑压压站着一排人,重迭的人影最后,少年模样的皇帝用手捂鼻,瓮声瓮气地说:“好腥。” 随后狱卒从黑暗中现身,将挂在钩子上的刑具收走,端来了熏香,香气弥散,混入湿冷的腥气当中。 杨立露被呛得犯恶心,她对皇帝说:“江西雁呢?” 皇帝松开捏着鼻子的手,朝太监使了个眼色:“国师还没醒?” 太监说:“禀皇上,奴才出发之前刚刚差人问过,国师府的人说是还没醒。” 皇帝点头。 他拨开人群,往杨立露的方向走了一步,但还是离得很远,受侍卫团团围住,保护得很好。他问杨立露:“这蛇为何在你这里?” “江西雁送我的。” 皇帝沉默地打量杨立露,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你从刑场将他掳出,囚他,虐他,辱他,他不杀你?” 杨立露眨了眨眼睛:“你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忠良,杀他全家,他不杀你?” 皇帝抬头看了眼太监,太监发出一声尖利的“掌嘴——”,两个带刀的侍卫走到杨立露面前,一人按住她的脖子,另一个人用巴掌扇她的脸,扇了大概有五十下,她满口是血,耳膜鼓噪,听不清声音,视线模糊地抬起头来。 皇帝的声音听得朦朦胧胧的,“告诉你也无妨,朕命主紫薇星,江国师已入仙班,不可扰乱凡世纲常,不可逆改帝星。” 他看到杨立露被打得浑身是血也无力反抗,离得更近了一点,居高临下地扫视:“我再问一遍,这蛇为何在你这里?” “我说了,江西雁送我的,他知道我虐他、辱他皆非我所愿,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不该怪到我头上。” 皇帝皱眉。 太监再次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带刀的男人得令,拿板子打了杨立露二十大板。 这蛇的煞气受到了净化,之前恢复身体的黑线也消失全无,完整受下了二十大板,杨立露觉得内脏都碎了,蛇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此时狱卒端来了凳子,皇帝靠上椅背,对太监讲:“传朕的旨意,告诉国师府,朕在庙里抓到一个贼人偷窃圣宠,天牢里关了几日,现在准备就地正法。” 杨立露伏倒在地,因为太疼了,失去了力气。 她小声地念叨着什么,没什么力气,声音极其细微。 皇帝转头:“她在说什么?” 太监小声说:“奴才听不清。” 皇帝说:“你过去听听。” 太监过来,贴到杨立露耳旁,听清了,杨立露说的是:“……紫薇星就是北极星,是小熊座的主星,用这个算命格,一点道理也没有。” 那是他在这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一阵刺耳的尖叫响彻牢房,太监剧烈的抖动渐渐平息,一只染血的黑蛇从他的另一侧耳朵钻出。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五二(juseshuwu)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几乎是瞬间,太监就倒地死了,蛇从他的耳朵钻出,爬回杨立露手腕,杨立露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尸体的脸上。 太监起尸。 从黑藻的幻境里出来,杨立露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在想她能有什么依仗。当时她只想到了“鬼修”的身份,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做鬼修,需要亲手杀死一个人,并用那人的尸骨做成盛装灵魂的容器供自己驱使,此前杨立露没有想过杀人,但现在如果不杀,死的就会是自己了。 尸体起身,吓退了两个离得最近的护卫,但站在外面的护卫并没有看清楚状况,他们拔剑,试图控制住杨立露,迎面而来。 杨立露来到这个世界没学会什么别的,控制尸体倒是轻车熟路,她曾经控制着江西雁的尸体赶了很长时间的路,现在操纵一个太监,只能说旧业重操,从最开始的生疏到后面的游刃有余,太监的尸体无畏刀枪,甚至空手接起了侍卫的剑。 后来他们反应过来了,调转了矛头,直指杨立露,杨立露操纵太监挡枪,一开始还能应战,但是对方人太多了。 护卫前仆后继地赶来,控制住太监的手脚,逼近杨立露。但杨立露已经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了。 小蛇爬出牢房,从背后爬上皇帝的脖子。 杨立露大喊:“让他们放手!” 她当时只是想脱身而已。 她想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她的地方,远离皇城和一切纷扰,种种田,养养花,她想离开这里。 但是皇帝被蛇缠上脖子,看了眼恐怖的竖瞳,突然之间,竟然从口中吐出了一口浊气—— 数十年,他为了延年益寿,无所不用其极,服食用怨念催生的蛇蜕,杀人无数,血流成河,身体里早就种下怨种,他曾经用这股邪祟之气击退过无数前来暗杀的刺客,此刻面临危机,下意识故技重施,口吐一团黑气。 但那蛇刚刚被江西雁净化过一遭,重新吸食煞气,突然之间蒙此变故,好像戒毒之人再次碰到毒品的戒断反应,肉眼可见地变大,肉眼可见地发狂,死死勒住了皇帝的脖子。 有人将刀架在了杨立露的脖子上厉声相逼:“快停下,快让它停下。” 但是杨立露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皇帝的身体挣扎得越来越弱,护卫急眼,手里的刀高高举起—— 一片羽毛射来,击穿了拿刀的手。 刀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轮椅在地上滚动着碌碌,很多人踏步而来,包围了这间牢房。 杨立露看不太清。 她只能看见江西雁模糊的影子,他将视线投注在她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很淡,尔后,江西雁抬手,手下踏步而行,封锁了牢房的出口。 轮椅向杨立露的方向移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听也听不太清了,只看到江西雁再次抬手,他带来的人手起刀落,慢动作似的,还未反应过来的皇帝亲信无一活口,尽数屠杀。 视野是一窜跳动的乱码,耳边是机械音连续的鸣音,那声音说,“关键人物死亡,关键人物死亡,出现故障……” “宿主杀死关键人物,系统故障,请宿主纠正剧情!” “请宿主纠正剧情!” “请宿主纠正剧情!” “……” 好吵……杨立露的脑袋剧痛无比,什么都做不了,慢慢的,感觉到有人把她抱了起来。 环境一点一点改变,她似乎被抱在轮椅上,跟着江西雁往牢房外面去,弥散的腥气渐渐淡了,夜晚有种露水的味道,草木散发清香,她眨了眨眼睛。 ……好累哦。 这个怀抱很温暖,虽然抱的不紧,但是手掌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后背,她本就穿得少,生生受了二十大板,后背一片血污,而江西雁刚好避开了那些伤口。 杨立露小声地问,“那怎么办?” 其实她是想问系统的,如何纠正剧情,她要做什么事情,但回答她的是江西雁。 彼时少年带着她来到了天牢上方,夜空中星罗棋布,万家灯火交相辉映,有风吹过来,他们在塔的高层眺望星空。 “紫薇星移位,殿下将是下一个储君……”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五三 “检测到关键人物已经死亡,不可逆转,推演结果:宿主替代角色,协助目标人物完成剧情。” 先前的电子音,乱码,以及电流的特效,统统消失了,杨立露的耳边只剩下这一个声音,她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系统是要她走皇帝的剧情。 那时两人从地底的天牢里出来,坐着机关上到高层,位处一座塔的顶端。夜里的风很凉,江西雁观完星了,停顿了片刻,下移手臂,摇着轮椅转身。 轮椅向前平稳地滚行,从走廊进入塔内,他们再次坐上机关,来到了塔的顶端,那里有间阁楼。 房间狭窄,摆了张桌子和单人床,连木架都塞得很是勉强。江西雁停在木架旁边,精准地从第二层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药。 “还能走吗?” 杨立露眨了眨眼睛。 杨立露没有回答,江西雁便继续这样抱着她,来到了床边。 他坐着轮椅,拖行杨立露很有点费力,需要将大半个身体倾倒过去压在床沿,以手臂作唯一支撑。 杨立露抽走他的手臂。 江西雁倒在床上,手臂一拢,揽住杨立露的脖子,他的脸离杨立露很近,呼吸扫在笔尖,清晰可闻。 他没有怪杨立露突如其来的动作,也没有立刻起身,就这样看了她好一会儿,“古蛇认我为主,你或它受到伤害,我都会感知到。” 杨立露说:“我知道。” “那为什么不等我?” “你来得及吗?” “殿下这么聪明,只要你想拖延时间,我就来得及。” 杨立露想了想,“我知道你会来,你来的时候看到我伤成这样,你会怎么想?不会觉得这是我的又一场苦肉计吗?” 江西雁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长期保持同样的动作,他的手臂开始发麻,他撑起身体坐起来,在药箱里拿出药,喂给杨立露服下。 杨立露吃下药,喝了很多的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 “之前在幻境你给我下药,把我送到庆功宴的现场时,我也知道那个叫秦预的少年有可能会来救我。如果我不做任何事情,平白等他救我,是不是早就在那个时候就被人轮奸至死了?” 江西雁手握成拳,青筋毕露,久久没有放开。 杨立露吃过药后,躺在枕头上摆了个姿势,懒洋洋的,她的背太疼,只能侧躺,看到的是江西雁的手。 他手上的伤口结了痂,颜色转深,看起来很明显,这只手死死抓着床单,几乎要把床单抓烂了,杨立露翻过身去不看他。 她的头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帮我擦药吧。” 等了大概有几息的时间,一阵冰凉的触感从背上传来,这次换她抓着床单用力,疼得吱呀乱叫。 后来她叫得太过大声,江西雁把手臂一伸,塞进了杨立露的嘴里,她闻到血管上传来的香气,用力把手咬破了一个小口。 血很少,但是吃得很满足,她没再叫了,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药也上完了。 她以为江西雁会把她翻过来,结果并没有,预料之中的事情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反而是一股浓郁的鲜香传来。 杨立露立刻转头,只见少年割开手腕,鲜血潺潺落入杯中,发出不间断的声响。 五四 “殿下的身体与常人有异,没有了煞气,必须依靠我的血维持生机,此后,每隔叁日,我都会再为殿下取一次血。” 江西雁将杯盏推至杨立露面前,如是说道。 他还没说完,杨立露就已经挪到床边,开始动了,她一把抓住杯子,喝光了里面的血,喝完以后又意犹未尽地把杯壁舔了两遍,这才反应过来江西雁说了什么。 她以为江西雁还有话要说,朝江西雁挤出了一个笑脸,放下杯子,试图从江西雁的眼睛里看出点东西。 然而光线昏暗,烛火摇曳,少年用手轻按伤口,没显露任何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看着看着,莫名困意来袭,眼睛几次闭上后再睁开,不知不觉睡着了。 喧闹被夜里的风吹到高塔之上,杨立露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座位空空如也。 她起身,拢起衣衫,走到江西雁坐过的椅子旁边。窗外的景象映入眼帘,偌大的皇城中人头攒动,禁军举着火把,照亮了几乎每条巷子,夜景看起来仿若白天。 到处都是人,吵闹声,哭喊声,尖叫声混杂,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她穿好了鞋子,拿了件披风,从塔往下走。 那个机关她见江西雁用过,像电梯似的,用起来并不算复杂,她一路来到天牢那一层,守门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全是她不熟悉的面孔,她走得很小心。 又因为今夜实在是太吵了,她绕过了巡逻的禁军,没被任何人发现,从天牢的侧门再往前走,走上一条小路。 小路再往前,入目渐渐荒凉起来,那大概是在皇宫的深处,离最近的宫殿都有些距离,成堆的尸体被扛到了这里,时不时有人推着车,又将尸体倒在了此地。 杨立露等到推车的人走了,这才现身,走到尸堆中央,开始搬动。 那些尸体死得都不久,尸身还未完全僵硬,不算太难搬,问题是他们太多了,杨立露受了伤,行动大打折扣,搬得很慢。 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终于看到尸堆的某处动了,杨立露重新连接到太监的尸体,里外蓄力,使太监的手从尸堆里探了出来。 她控制着尸体发力,同时帮忙搬走往外面的障碍,终于将那具尸体搬了出来,气喘吁吁。 随后她面不改色地将太监的脑袋砍下来,用匕首凿开后脑,凿出一块骨头。 头骨握在手里,一股力量汇聚,自杨立露从森林里出来起,她第一次感觉到脚踩实地的安全感。 这一次的契约,不像是飞羽那样,太监的灵魂是一团黑色的雾气,无法和她沟通,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可以驱使这团黑气,加强某种感知。 速度。 她走得更快了。 声音。 她听得更远了。 眼睛。 她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人影绰绰的皇宫当中,到处都是晃动的火把,有一处火把停滞,重迭的人影聚拢,将江西雁一人包围。 “就算不是她杀的父皇,就算这遗诏确定是真,她一介女流凭什么做皇帝,何曾开过这样的先例?” “就是!虽然皇上从未立过太子,但四皇子才是民心所向,你是仙人,不得干预凡间的事情,怎么说都不能插手!” 江西雁没有说话。 黑暗中现出人影,染血的刀锋从说话的人的胸口现出,还未来得及惊呼,就已经死去,尸体脸上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死不瞑目。 江西雁一直低垂着眼眸,直到这时才开口:“皇上驾崩,宫门已封,护符已移,我来此地,只是通知各位,小敛马上开始。” 除此之外,方圆数百里一片死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华服的少年转过头,突然之间将视线转移,对上了杨立露的眼睛。 五五(juseshuwu)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看得杨立露有些慌张,她下意识往回去赶,跑起来的时候加强了速度,脚下生风,依然在天牢下被“人”堵住。 那只蛇。 它变大了,比之前勒死皇帝的时候看起来还要大,好像是动物园那种关在玻璃门后面的蟒蛇,竖瞳对上杨立露的眼睛,她莫名有点悚然。 尤其是当这只蛇凑过来蹭她的时候。 冰凉的触感传来,鳞片坚硬,摸起来有一阵细密的响动,它吐出蛇信子扭来扭去,看起来有些开心。 杨立露不明白。 但当时有人过来了,杨立露不得不带着这只蛇躲避守卫的巡视,重新来到塔的顶端。 蛇身进入房间,木板下陷,它爬行到床边以后转过头看杨立露,某一瞬间,杨立露听到一个声音,“好困~” “你听得到我讲话吗?” 没有回应。 杨立露松了口气,她不太擅长对付小孩,如果这只蛇真的有人类的智慧,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然而,虽说没有人类的智慧,可如果更换外形,它似乎就是一只两岁大的狗狗,让人没有抵抗力,时不时拿脑袋凑过来蹭杨立露的手,让杨立露感知到它的情绪,在说: “开心~” 说起来有些诡异,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杨立露听得懂这只蛇的简单需求。 它用尾巴扫了扫桌腿,杨立露搬开桌子,知道是桌子挡住了它的空间,让它睡得不够舒服;它看了眼杨立露吐出蛇信子,杨立露问“饿了吗”,它竖瞳微敛,生吞杨立露从架子上拿出的果脯,嚼得很大声。 这种感觉相当新奇,杨立露试探着这只蛇的边界,她发现蛇的脾气极好,就算她整个身体压在蛇身上都没有问题,它驮着杨立露往前爬行了一段距离,两个人来到了门边上。 门被敲响了。 可能是因为它们两个的重量重迭,压得木板咯吱咯吱,所以杨立露这才没有听到轮椅滑动的声响,直到看到门后单薄的影子,杨立露这才发现,江西雁来到了门前,。 她从蛇身上下来,整理仪容,正准备开门,没想到江西雁隔着门直接开口: “小敛将在宫中持续叁日,叁日后,殿下即位,以皇帝的身份拜祭先皇,迎灵位入太庙,正式发丧后,继位就算完成了。” “哦……” 接下来是很长的沉默,夜风吹得窗户轻响,江西雁抬手转动轮椅的方向,杨立露问他:“你要走了?” “夜深了,殿下早点休息。” 杨立露打开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随风扑面而来,江西雁显然是匆忙赶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披风上都还沾着血。杨立露皱眉。 她问他:“你都答应每隔叁天给我血了,把这只蛇放我这里干嘛?” 话说出口,她自己被自己的语气惊了一下,没想到江西雁丝毫不以为忤,接下话头:“它可以保护你。” 杨立露怔了一瞬。 “主仆契约已毁,你和它羁绊极深,身上又有我的血,所以才跟着你。” 杨立露的眉头越皱越深。 江西雁轻咳两声,继续说:“如果你不需要,可以将它放回墓林,若觉得墓林危险,可以……” “你要不要进来?” 江西雁的声音猛地停了下来。 杨立露让出通道,踢了那只蛇一脚,蛇爬行到角落,给江西雁让出一条路来,但他并没有立刻就进来。 “殿下,夜深了……” “我叫你进来。”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五六「juseshuwu」 房间实在是太小了,江西雁往前,蛇就得往后退,为了给江西雁腾出位置,它甚至绕到了书桌的另一边,但江西雁却只停在桌前,没再向前进一步。 环视房间,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杨立露只能坐在床上,她侧头,像是不以为意一样提到一句:“解除契约就没有什么反噬吗?” 江西雁说:“有。” 杨立露了然地点头,挑起眉头,模样有些轻佻:“给我看看。” 江西雁的目光像箭一样射了过来,但杨立露坐在床上踢腿,完全没在怕的,还伸过手拉他的轮椅。 轮椅靠近床铺,少女俯下身把手贴上他的脊背,临到关头,江西雁还是松开了手,任她将自己搬上床铺。 就连少女爬过来脱他的衣服,江西雁也随她去脱,披风扔到地上,外套一件件剥掉,他的亵衣被打开,露出赤裸的肌肤,接触到冰冷空气的瞬间,就起了细密的疙瘩。 裸露出的皮肤几乎没有完好的部分,到处都是伤口,鞭痕入肉,变成凸出的肉芽,看起来很有些年头,最新的伤口在胸口的位置,边缘的皮肤焦黑,像是被烫伤一样,靠近时还能感觉到一阵余温。 杨立露也摸到他的鸡皮疙瘩了,她想去弄点炭火让这间房间暖和一点,才刚刚起身,就被江西雁抓住了手腕,她回头,只见半身赤裸的少年躺在床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像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杨立露的脑袋突然当机,她回归床铺,顺势将裸身的少年压到了床上,环住他的身体。 瓮声瓮气地说:“我去弄点炭火。” 江西雁引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不用。” 原来不止是伤口在发烫,江西雁整个身体都是热的。 他的视线从那时起就没有移开过,一直停在杨立露的嘴唇,像是有实体一样,拂得杨立露莫名发痒,她受到蛊惑,一点点往下,就这样贴上江西雁的嘴唇。 像是蓄谋已久一样,这一刻真的到来,江西雁立刻捧起她的脸,反应激烈。他将舌尖攻城略地送到口里,轻咬舌尖,夺走氧气,舔弄着杨立露的嘴唇。 等到杨立露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西雁已经剥下她的衣服,将手贴在了她赤裸的腿根。 她的背还有些疼,刚刚上药的时候,江西雁也摸过她的屁股,但那时她一点遐思也无,此刻少年不过是把指尖上移了片刻,杨立露就莫名有种想要战栗的感觉,他们离得太近了。 近得呼吸可闻,唇齿相贴,这吻来势汹汹,手上的动作也很霸道。杨立露的衣服被强势脱掉了,她想隔开距离,手往上撑,却被江西雁一把拉了下来,死死按到怀里。 吻从嘴唇下行,到脸颊后,又滑到了锁骨,他啃得好像那个想要喝血的人是他,一行细小的牙印落在胸口,含住了杨立露的乳房。 战栗的感觉更加明显,杨立露被抽走了着力点,只能下压到江西雁的身上。 感觉到他硬了。 性器抵着胯骨,很有些不舒服,后来江西雁托着她往上移动,不再碰到她的下体,这种感觉却并没有好过一点。 她跟着江西雁的指引往上,坐上他的锁骨,他的下巴磕碰上肉阜的前端,一种酸涩冲淡了之前的痒,注意力稍微移开了。 只觉得他的呼吸灼人,喷在她的下体,他托举杨立露往上,隔开距离,好看到她的小穴。 穴口紧闭,像一朵还没有开苞的花,随着呼吸喷洒,肉阜一颤一颤的,活过来似的。 江西雁伸出舌头舔了舔。 舌尖往里探去,小穴骤然一缩,褶皱层迭,推挤着他的长舌,他抵抗着,尽量往更深的地方探去,试图让那个小小的洞口得到扩充,但是杨立露太紧张了,才往里再进一些,就喷洒出大量的液体,淫靡的香气在室内弥散,少女发出一声呻吟,江西雁硬得发痛了。 他轻咬杨立露的外阜,试图让她放松下来,杨立露呻吟着,全身慢慢发软,融化进他的口里。 豆子一样的颗粒越来越大,胀得明显,他再次轻咬,杨立露叫得大声,手指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江西雁觉得她这个反应可爱极了,愈加没有放开,一边用手揉着穴前的豆粒,一边用舌头探进小穴。 一旦穴间缩紧,他就轻按穴前的肿胀,随着按压,嫩肉不再重迭,他得以进得更深,就这样完地插进了小穴当中。两重快感层迭,杨立露叹息了一声,陷入了一片混沌的白光。 她听到窸窣的响动,江西雁扶着床铺坐了上来,在看她的脸。 很奇怪的,明明之前让他看过了更为私密的地方,也没有觉得羞赧,此刻反而不自觉转过了头。 她侧过脸来,所以没能看到江西雁的动作,少年拉着她的腿按在左右两边,将她的膝盖抵在了床头。 “痛……” 还没来得及惊呼,这些疼痛的感觉就变得不再重要了,她的尾音转了个弯,越来越轻,微弱到成了一声呢喃。 满足到溢了出来。 他将膨大到无法握住的性器直接插入,湿润的小穴好像张开的小口,完美契合地含了起来。 他耸动,将杨立露的身体摆正,捏着乳头塞到了口里,杨立露被他引导,所有的行为都在预期之前做出,猝不及防就被插入,猝不及防就被含到了口里,左右揉搓着乳房。 痒,涨,酸涩的痛感同时堆迭,她已经泄过一次,这一次来得慢了一些,只觉得江西雁进得太深了。 “慢、慢一点……” 她捏着江西雁的肩膀,小声呻吟,回应她的是更重的一撞。 杨立露只好抱着他,手指抚摸他的伤口,胸口的血痂因为太用力,险些就要剥落,她以为自己会想舔舔看的,结果也没有,性欲得到了满足,食欲便不再能左右她的理智,某一瞬间,杨立露有一种接近幸福的感觉。 她想这一刻再长一点。 抱着江西雁,轻吻他额间落下的汗,将那硕大的勃起含到极致,然后永远不要停下来。 五七 这个夜晚过得很有些恍惚,最开始杨立露从茫然中回落,几次视线聚焦,看到的都是江西雁那张汗涔涔的脸。 后来她再次从恍惚中醒来,发现江西雁正在给她上药,轻柔地处理伤口,将她搂到怀里,盖上了被子。 完全清醒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正午的阳光从窗户纸透出来,在塔顶的阁楼里显现出一道长长地光斑,杨立露起身,身上酸痛,揉了揉肩膀,被入目的狼藉震惊到了: 桌椅倒了,架子塌陷,装药和果脯的盒子被掀开,书洒了一地。废墟中还有什么在动,杨立露瞬间紧绷,直到看到了那只蛇的脑袋。 它朝她吐了吐蛇信子,“卡住了~” 杨立露起得太晚,江西雁走了以后,这只蛇几次试图叫醒杨立露都无果,它饿了,开始翻找房里的吃的,把果脯吃完,长尾一扫,将架子掀翻,盖到了自己身上。 “卡住了~” 杨立露扶额,她是睡得有多死,家被拆掉了都没有醒来。 还得给这只蛇找点吃的。 但她现在身份尴尬,在这皇宫除了此地没有落脚的地方,公主府早就成了冷宫,皇帝的寝殿当然还不能去,国师府倒是可以考虑,就是不知道江西雁在不在…… 杨立露扶起架子,把蛇放了出来,清理桌椅板凳的时候,这只蛇绕着房间转来转去,“还是饿~” 杨立露二次扶额,她打开窗户,视线下放,将皇城的景象尽收眼底。这高塔视野极好,整个皇城一览无余,或许成为国师的这一年里,江西雁有很多个夜晚都夜宿于此,占星,观察诸侯百官的动向。 她学着江西雁的样子,将视野向外放去,通过头骨的碎片加强视觉,看得很远。 她看到皇城之中,巡逻的禁军变多了,到处戒备森严,数位王侯齐聚于宗祠,江西雁坐在院子里,静静看着这群人吊丧。 杨立露发现江西雁了,她准备去找他问问哪里有吃的,蛇尾钩住了她的手腕。 杨立露向蛇解释:“你这样太显眼了,白天不好带出门,我去去就回。” 它回答:“等等我~” 并开始变小了。 一圈一圈缩小面积,最终爬上杨立露手腕,攀附成一个小小的黑色镯子。 “好吧……” 杨立露带上了它,一齐往宗祠的方向赶去。 她知道使用远视会被江西雁发现,也知道江西雁有可能会等她,但没想到,江西雁直接等在了宗祠外面。 杨立露正准备绕开守卫,从后院翻墙进来,远远就看到了江西雁的影子。 轮椅之上的少年移动着视线,朝杨立露点头,他等着杨立露走近。 杨立露跟着他踏入正门。 穿越宗祠,后院,二人来到长廊尽头的空房间。 杨立露试图言简意赅地表达来意:“我看你挺忙的,你派人招待我就行了,我……” 江西雁施施然坐下,摆弄衣摆,“你饿了?” 杨立露其实想说,只用告诉她在哪里解决饮食问题就行了,主要是这只蛇饿了,怎么看它也算是你的宠物,至少要告诉她这些。 意外的是,她突然没有了之前的巧舌如簧,吞吐了半天,不知道如何表达,暗骂自己嘴笨,江西雁以为她默认了。 她没想到江西雁会直接割开手腕。 仍然是之前的左手,血管再次切开,刚刚结痂的伤口又烂,永远都好不了。 杨立露倾身按住他的手腕。 江西雁微愣。 “我们想吃饭,我是说,我和蛇。” 说完这句话,杨立露莫名觉得有点怪,想要收回,但是话已出口,江西雁笑笑。 他真的很少笑的,整张脸突然舒展开,好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富家贵公子,清风霁月,疏朗而灵动。 他摇了摇轮椅上的铃铛,跟宫女吩咐了两句,命令下达下去,但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饭点,先上的是一些点心。 等待的间隙里,杨立露百无聊赖,看着小蛇把果子全部吃完,门再次被叩响,又有专门给它送来的生禽,已经宰好,溢着一股腥气。 杨立露转过头对江西雁说:“人多口杂,叫人端来这些,不会起疑么?” “这是祭祖用的。” 蛇凑过去蹭他的手掌,江西雁接着说:“这蛇从上古活到现在,既是祭祖,给它也没有错。” 蛇应声发出了“咝”的一声,卷起了带血的羊羔,“没错~” 杨立露呆了呆,江西雁这算是……开玩笑吗? 她看到江西雁在看她,躲闪着目光,闷头吃菜,后来菜上齐了,她抬起头一看,江西雁仍在看她。 杨立露清了清嗓子:“你不需要出面吗?” “小敛持续叁天,我非皇室中人,守在这里就行了。” “那你也不用一直看着我呀!” 江西雁突然之间移动了视线,看向庭院的树,“是我唐突了。” 五八「juseshuwu」 江西雁已经走出房间,杨立露仍感觉到那股视线残留,让她不太自在。 说来也是,这男人接近半仙,就算隔了一道墙,只要他想,谁还阻止得了? 杨立露起身,准备回阁楼去,走到一半被蛇勾住了脚踝,“吃饭~” “闭嘴,你才刚刚吃了!” “吃饭~” 它又变成蟒蛇大小了,出于亲昵勒住杨立露腰,令她呼吸困难,杨立露下意识想打它,但是想到打它自己会疼,不得不悻悻收回了手。 她试图和蛇讲道理:“你刚刚吃过饭了,再吃会撑,吃撑了,会很不舒服。” 对方吐出蛇信子,同时打了个哈欠:“晚饭~” 杨立露想了想,以外面那群人哭丧的架势,大有哭到深夜的意思,如果她现在回阁楼,江西雁确实没空来给她送饭…… 要不就等他一起回去吧。 她还有一些问题想问呢,之后她该怎么吃饭,什么时候有间自己的房间,虽然冬天不用每天洗澡,但是能泡个温泉再好不过了。 她决定在这里等江西雁。 现在的杨立露可以看得远了,在哪里观察对她来说都一样,而平地的视野又和高楼有着细微的差别,她可以看到人的表情,王侯之间气氛诡异,他们彼此不对盘,却都惧怕江西雁,时不时警惕地看着江西雁,而江西雁离这些人都远,并没有在看他们。 他在看院子中央高耸的树。 或许是使用了太多次能力,杨立露觉得脑袋有点疼,她靠在椅背上,半边身体压在蛇身,闲闲散散地睡了一会儿。 她又梦到自己变成蛇了,梦里还是那个断了腿的小男孩,好像比之前长大了一点,看起来稍微俊了一些。 杨立露在森林里晃了一圈,潜入湖里洗澡的时候,猛然想起来这个人还在她的背上。 她赶紧游出湖面,把溺水的男孩托起来,放到岸上。 他喝了太多水,昏迷不醒,杨立露试图挤出他肚子里的水,但是她的身体过于巨大,显得男孩小小一只,她怕把他压死,于是变小了一点,勒住他的肚子挤水。 忙乎了一阵子,男孩渐渐转醒,杨立露发现自己这个体型更适合带孩子,还可以给他摇树上的果子。 他很虚弱,杨立露嚼碎果子喂到他口里。 他的腿被打断了,身上有旧伤,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杨立露只好给他传点灵力,帮助他度过难关。 后来男孩醒了过来。 那个季节和现实里的差不多,一转眼到了春天,杨立露渐渐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发情了。 她是这森林里最后一只蛇,其他的小蛇都被瘴气污染,变成了没有意识的怪物,她也不知道能跟谁交尾。 如果其他的动物还在,海豚说不定是一个可能的选项,但就连海豚也成仙了,方圆百里,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交配的异性。 等等…… 小男孩爬上了杨立露的尾巴。 干、干嘛? 他真的在往杨立露的性器爬去。 “你别摸。” “可是你很难受。” “那你也不能摸。” 但当他真的摸了,杨立露却没有把他甩下去,摸起来还挺舒服的…… 其实仔细看看,他已经长大了,对杨立露来说白驹过隙,弹指一瞬,眨眼的时间他已经性成熟了,掏出了人类的性器,攀附在杨立露的身上。 可能是她当时变得太小了,他插进来,整个穴口都塞得很满,杨立露下意识盘在他的身上,反而阻碍了他的抽动,搞得杨立露很不爽。 “你能不能拟态?” “你之前不教我。” “我现在教你,你等下变成蛇……” 他变成了一只蛇。 阳具勃起,成功插入了杨立露的穴口,他在里面膨大,拔不出来,两只蛇开始交尾。 白天到了晚上,然后到了夜里,春天就这样过去了。 杨立露觉得很爽。 那种紧紧缠着对方的身体,像是把他勒进皮肤与血肉的感觉,似乎比人类能够达到的更深,更紧的交媾,好像永远分不开似的。 杨立露醒了过来,脸上汗涔涔的,还很红。 江西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轮椅抵住茶几,在杨立露反应过来之前先开口: “梦到什么了?”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五九(H) 江西雁简直像个遇到问题的小学生,天真懵懂,还很固执,竟然又问了第二遍。 “梦到什么了?” 杨立露恼羞成怒地推了他一把:“离我这么近干嘛!” 手却被江西雁握住了。 他捏着她的手提到胸前,略微使力一按,杨立露就起不来了。 她正躺着,被眼前的少年按住胸口,起不了身,第一反应是应激,手往袖口探,便没有防备江西雁的另一只手,他突然探入她的下体。 “好湿。” 杨立露咬牙,想喊一声“滚开”,可没想到冰凉的手指纳入小穴当中,瞬间就哆嗦了一下,说不出话了。 细微的呻吟漾开,江西雁眯起了眼睛,闲适地往后略仰,把手上的银丝提到阳光下看,看得很是仔细。 杨立露扑过去按住他的手,“不许看!” 江西雁就顺势将她搂到怀里。 他调整杨立露的姿势,打开她两只腿,脑袋抵在少女的脖颈之间,“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湿润的阴阜完全暴露出来,手也已经伸进腿间,他拨弄肉阜发出湿哒哒的响动,说这句话的时候呼吸喷洒,满脸尽是坦然,杨立露转过头瞪他,他就凑过来亲吻杨立露的嘴唇,杨立露下意识闭上眼睛,黑暗中知觉放大,只感到两根细长的手指插在小穴里久久没有拔出,让她想要叹息。 尔后江西雁含住了她耳垂,含糊不清地再次说: “……好不好?” 救命。 本来就刚刚做了那样的梦,现在被撩拨成这样,怎么都没办法收场了,杨立露转过头看了一眼门扉的方向…… “不会有人进来的,殿下。” 这声“殿下”叫得杨立露又湿又软,她转过头看了眼江西雁的脸,发梢微湿,眼眸晶亮,这人怎么会这么好看…… 他的吻温柔了许多,动作也不再如之前生涩,一边舔弄她的嘴唇,一边规律地将手指插在小穴里来回,他脱掉杨立露的衣服,让柔软的乳房跳动在空气当中,杨立露看到自己的乳头硬了,也看到下体被捅得很深,华服之上一片深色的水渍,而那只手始终停在她的身体里面。 脑袋都变成浆糊了,杨立露没想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难道江西雁等她睡着了重新进来,一直在观察她睡觉,这个人也太变态了吧! 他再次倾身过来亲她的时候,杨立露有些抵触地侧过头,江西雁察觉到了。 “不喜欢吗?” 他慢慢把手从小穴里抽了出来,媚肉重迭,试图将他的手指留下,没有用,只留下一滩丰沛的淫水。 杨立露突然觉得空虚起来,她没想过江西雁真的会停下,却又不想求他,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于是江西雁好整以暇地擦拭着手指,用湿润的丝巾清理杨立露的小穴,但是他越擦,淫水越是流个不停,怎么都堵不住。 彼时杨立露和江西雁面对着面,重新回到了座位之上,少年不良于行,有些动作需要比普通人更多的工序,收整起来很花了一些时间,他重新给杨立露穿好裤子,捏着杨立露的腿。 杨立露拿腿踢开江西雁穿好的衣服。 江西雁好脾气地重复之前的动作,来去了两个回合,杨立露突然把脚放在江西雁腿间。 勃起的肉棒被少女的玉足一抵,江西雁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杨立露推了推肉棒,“你不难受吗?” “很快就会好的。” “做一半就跑?” “殿下不喜欢,我不会勉强。” 非要她说出那句话么?杨立露咬牙。 “把裤子掀开。” 江西雁愣了一下。 “叫你掀开。” 他并没有立刻依言照做,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尔后才抬起头,开始掀开衣摆。 等到他长期不见光的病腿露出,杨立露才猛然反应过来那犹豫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的腿看起来太瘦,近似少女的纤细,有种病态的惨白,几乎没有示于过人前,昭示着他从前经历的凌辱。 杨立露缩回腿,倾身坐在江西雁腿上,将没有遮掩的小穴盖上他的勃起。 她有样学样地亲了亲江西雁的眼睛,然后向下含进肉棒。 江西雁抓着她的衣服,面色沉沉地将她按进自己的身体,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转头,温柔地含住杨立露的嘴唇。 …… 太阳渐渐下山,做到中途的时候,杨立露其实有点担心宫女会突然来报,提醒他们该吃晚饭了,但是也没有。 就连这只蛇也很安静,它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没发出一点声音,整个身体盘成一团。 后来杨立露餍足地躺在江西雁的怀里,任他帮自己清理干净,嘴上也没闲着,开始抱怨:“这个椅子也太硬了,我们下次能不能选个好地方,不是单人床就是椅子,就算不能去皇帝寝殿,你的国师府也不给我住吗,好想洗澡哦……” 江西雁给杨立露穿好鞋袜,抬起头。 他说:“需要清理一下。” …… 那时可能将近午夜了,宗祠里的哭号仍在继续,在夜晚听起来尤其瘆人。 杨立露带着这只蛇潜行,去往国师府找寻江西雁的人影。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 杨立露是突然意识到的,他们的关系并不像什么都市男女,女人要去男人家里,男人赶忙收拾家中环境,准备同居,所以才去了这么久。 江西雁说“清理”一下,并不是说什么新的家具和日用品需要添置,而是说,清理府中的…… 人。 杨立露到的时候,到处来往有举着火把的人,新的尸体需要焚烧,火焰和烟灰的味道某种程度遮掩了血腥,他坐在院子中央,轻掩口鼻,看着被侍卫压出来的宫人。 他看人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物件,只一抬手,就定下了他人的生死,砍刀落下,头颅滚向一边,他始终面无表情。 杨立露是准备叫他的名字,但那声响彻云霄的“江西雁——”并不是从她口中发出。 持桃木剑的少女横空出世,仿佛头顶圣光,带着女主角的光环倏然而至。 六〇(juseshuwu) 原着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场的。 江西雁和桃桃初见,玄女天降,为了救世她不惜以身作饵,那是成为国师的江西雁受到的第一次重创。 为了平衡男主和男二的武力值,原着给了男二一个非常牛逼的设定,刚好克制江西雁,他能制香。 香味蔓延,动物受到干扰,江西雁被桃桃趁机近身,第一次尝到吃瘪的滋味。 只不过似乎不是这个时候啊? 杨立露转念一想,皇帝突然死了,剧情当然崩了。 桃桃和林怀锦二人埋伏许久,此刻国师府大乱,宫人被江西雁杀得七七八八,人心涣散,选择这个时候偷袭确实是明智之举。 只不过联系杨立露之前做的事情……好像是她故意把江西雁送到了他们手中一样。 思前想后的这会儿,江西雁已经发现动物们的失控,桃桃一支桃木剑使了过来,江西雁一拍轮椅急速后退,在速度上略逊一筹,就这样被刺进了胸口,杨立露拍了拍身边的蛇,那只蛇像射出的箭一样扑了过去,挡住了桃桃的第二剑 江西雁没有分神,他借着这个机会咬破手指,将血点上蛇的额头。 那只蛇竖瞳转红,突然变得巨大无比,长尾乱扫,竟是绕过桃桃,直接抓住了藏在暗处的林怀锦。 “怀锦!” 桃桃返身回来救他,蛇尾越来越近,裹挟着风逼近脸庞,杨立露提着一把刀,在关键时刻接下了这一击。 鳞片拍在刀柄上狂响,杨立露的下身也被震得发麻,她转过头对两个人讲:“走!” 桃桃没有直接走。 她丢出一个东西,带着烟气的香粉弥散开来,整个国师府笼罩了一层浓浓的雾气,桃桃趁机逃走,顺便抓住了杨立露的手腕,把杨立露也拉走了。 她拉得太紧,杨立露一时之间没有挣开,就这样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偏僻的宫殿。 叁人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潜行,巡逻的禁军远去了,桃桃说:“露姑娘,你也是来杀那个狗官的吗?” 林怀锦突然拉住了桃桃的手。 少年吃下了蛇的一击,吐了些血,他看杨立露的眼神非常戒备,直直盯着杨立露袖中的头骨。 “江西鬼修。” 桃桃懵懂着看他。 “亲手杀死一人,碎人尸骨,成为扩展力量的容器,这样狠毒的邪术已经很久没再见到了。” “你说什么?”桃桃睁大眼睛。 “你自己问她。” 桃桃转头看着杨立露,“露姑娘,云锦刚刚说的……” “我姓杨”,杨立露突然说。 她把袖口的头骨塞到更深处,平静地直视桃桃的眼睛:“我叫杨立露。” 桃桃下意识举起手里的桃木剑:“新皇即位,就是……你?” 杨立露说:“是。” 桃桃往后退了一步:“谢谢姑娘救我们。” 她皱着眉继续说:“当日我救姑娘时,从未想过会有此刻,早知如此,我不会救你。” “……我知道。” 桃木剑在空中划过,剑锋尖锐,割开了地面的石子,少女厉声说道:“你我恩怨两清,下次见面,必将兵刃相向。姑娘请不要再向前了。” 杨立露就此停下了脚步。 杨立露站在原地好久,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当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国师府的上空升起飓风,先前的香气早已散尽。 府邸深处,羸弱的少年逼出一口毒血,他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视线尽头,无知无觉的少女返身,踏上了回府的路。 香味散去了,杨立露抬起头,数只苍鹰盘旋在高空之中振翅,也驱散里府里的血腥。 但她总觉得面前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黑气。 府邸清算,宫人运送着尸体出去,现在空无一人,杨立露像在逛自家大院一样信步,走到后院,房门是开着的。 一片漆黑。 远远的,她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铜钱在竹筒里相撞,被手扣上桌面,杨立露走近了才看到江西雁的身影,他没有点灯。 也不是什么起卦的架势,只不过闲得无事,碰撞出什么响声,在深夜里看起来有些诡异。 “殿下回来了。” “我知道那两人是叛军首领,但他们救过我。” “……” “你以为我引你到这里,只是为了让他们杀你?” 江西雁把竹筒放到桌上,铜币一震。 他说:“事发突然,殿下继位之事反对声颇多,需要四方制衡才能维持今日的局面。今日小敛,殿下让我回来清理国师府,拔出先皇的眼线,我的人所剩无几,叛军在此时现身,切中我的要害,殿下愿遣蛇来救我,我不敢多说。” 杨立露走到他面前,揪住江西雁的领子。 “如果我想杀你,绝对一击致命。” 江西雁只给了杨立露半张脸,眼眸低垂,长长的头发遮住眼睛,并未说什么。 杨立露掀开他的发帘,放软了语气,“你的伤怎么样?” “殿下关心吗?” 杨立露咬牙,直接将手探向他的伤口,摸到了一股温热的湿意。 杨立露咬牙切齿地问他:“我不来,你就不包扎伤口,苦肉计给谁看?” “你。”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六一 他看到杨立露叹了口气。 许久以后开口,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在宗祠的那个梦……我梦到我变成蛇了。” “梦里有金乌,白泽,上古的神兽种种,这蛇是最后成神的,我在想一个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把染血的手指放进口里,舔舐着,脸上的表情是种求知带来的天真: “照理说这只蛇会如其他的神兽一般元神飞升,肉体化作须弥山的一部分,为什么它会死在墓林里,并且被方士找到?” 江西雁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怔愣的瞬间,杨立露把手探进他的衣服深处,撕开被血痂粘住的亵衣,抛出了下一个话题:“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你为什么要修天梯?” 这是江西雁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他当时在墓林里觉醒了血脉,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去那里,他想,只要他真的推开了须弥山巅的那扇门,说不定能够扭转江家覆灭的命运。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么? 他思虑着,一直未开口,受杨立露小手牵动,轻柔地处理伤口,这个夜晚,一直都是她在引导着他,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我想去天梯看看。” 彼时夜已经很深了。 路途遥远,需要做些准备,第二日启程,颠簸了很久。 他从墓林出来,神识强大了不少,森林外围的怪物被他控制,开辟出了一个通道。 入目是繁忙的工程队,看到国师府的轿子,兴师动众地围聚在一起,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们朝江西雁的轿子磕头作揖,不断说着感激。 江西雁觉得有些厌烦,他移开了目光,杨立露却伸出了手。 她把视线往上移,看着墓林中央耸立的高山,高山直插云霄,隐没在云层当中,工程队已经攀得很高了。 他们夜以继日地劳作,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愿想,山体陡峭,冬天湿滑,就在杨立露掀开帘子的那一会儿,她亲眼目睹一个男人从高空之中摔下,粉身碎骨。 而工程队的人仿佛见怪不怪,在短暂的惊呼之后,轻车熟路地处理着一切,搬运尸体,清理血迹,监工在名录上找到死者的名字,随意划掉,好像划掉某个有使用期限的物件。 杨立露突然转过头跟江西雁讲,“等我继位,天梯不要修了。” 江西雁的脑中莫名轰鸣了一声。 他看到话音落下,杨立露的脸肉眼可见地惨白下去,整个人莫名晃动了一下。 “你怎么了?” 杨立露倒在江西雁怀里颤抖,他心中一紧,第一反应是伸出手腕,“是不是时间到了?” “江……西……雁……” 只是叫了他的名字,杨立露就大汗淋漓,她抓着江西雁的手臂,“你不要看我……” 从命令到哀求,只过了短短的瞬息,她下一句话带上了一丝泪意,恳求着,“求求你让我一个人……” 江西雁想问的,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向后退,让出了这个空间。 …… 光天白日,密闭的轿子当中,杨立露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红,像是血液突然间沸腾,要在身体里爆掉一样。 她的脑袋当中有个声音,【替代关键人物完成剧情,请立刻执行!】 杨立露吐出一口血。 和桃桃决裂时,她就已然有这种冲动,等到她亲眼看到那些挥汗如雨的庄稼人做着这件毫无意义的蠢事,这个意志突然间无比坚定,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让她不得不说出来,告诉江西雁一吐为快。 ……当然受到了系统的惩罚。 杨立露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从黑藻的幻境里出来,在鱼怪的胃囊里经历了什么,你们不知道吗?” “我被杀时无人救我,我被伤害和虐待时无人救我,既没给我提供过任何帮助,我凭什么受你们的指使?” 血液沸腾,冲破血管,在杨立露的皮肤上炸开,这程度比她先前经历过的所有痛苦都更甚一筹,但好在她很能忍。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渐渐看不到什么东西了,意识也涣散起来。 尔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走上天梯后,你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别骗人了……我的肉身已经死了,回去还有用吗?” 一片血色当中,模糊的画面显现,那是明显不属于眼前世界的景象,医院的病床当中,她的身体躺在床上,爸爸弓下腰迎来主治医师,医生说: “不是没救,只是……很难。” 六二(juseshuwu) 百官朝臣跪了满地,乌泱泱的,他们第叁次喊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时,杨立露的表情稍微松动了些,似乎对这个称谓略显适应。 那日在天梯底下崩裂的皮肤仍疤痕明显,但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异样,就像她对江西雁解释的那般,“没有什么,必要的时候我会向你坦白……好吗?” 江西雁便再不能问出什么。 即便她浑身像是从血里捞出来似的,止不住颤抖,面无血色,江西雁也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更何况此刻她成了帝君。 登基大典结束,她以新皇的身份主持发丧,将先帝的灵位迎入太庙,忙前忙后,将近傍晚的时候才终于得闲。 召见了江西雁。 江西雁以国师的身份拜入,一进门看到杨立露倒在长椅之上的模样,简直不修篇幅。 “太累了……” 她把头上的发簪尽数取下,直接洒在地上,珠玉落盘,长发飘散,就这样披头散发地躺上椅子。 然后朝江西雁勾了勾手指头:“我没力气吃饭了。” 江西雁闻言将轮椅移动过去。 桌子上的饭菜仍是热的,他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用勺子将蒸蛋舀至她唇边,动作有些生疏。 杨立露只用负责张嘴就行了。 她追赶着勺子,渐渐来到了江西雁手边,脑袋撑在饭桌上,朝江西雁眨了眨眼睛。 江西雁一眼就看到她的伤口。但是杨立露未提,江西雁便没问,只是机械而平稳地舀动食勺。 后来她渐渐吃得慢了,像是餍足,脑袋向一边侧着,在打量他。 “皇上在看什么?” “美人。” 江西雁凝眉。 他有些不悦,食勺叩上瓷碗脆响,“皇上若是吃饱了,臣就退下了。” “你等一下。” 眉头还没来得及舒展,就看到杨立露起身,宫女鱼贯而入,举着布匹一样的东西,这场面隐隐让江西雁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杨立露已经跳到了门外,在合上房门的最后一刻朝他挤眉弄眼:“我在寝殿等你。” 房门闭拢,宫女对江西雁行礼,“给国师大人请安。” “皇上要做什么?” “请大人随我们来。” 宫女推行轮椅,往深处走,来到了……浴室。 她们服侍江西雁洗漱,江西雁坐在长毯之上,受二人擦拭头发,他的身体已经干了,皮肤泛起了红,只见先前拿着缎子的宫女走了过来,“请大人移到这里……” 江西雁眉头微皱。 宫女立刻噤若寒蝉,发着抖解释,“这是……皇上的意思……” 江西雁想也知道一定是她的意思,仍然有些不悦,只不过最终他仍是照做了。 他依言躺上缎子,任宫女在眼前来回,将他裹上了几层,此后,视野渐渐提高,宫女们将他举到了高处,就这样一路来到了杨立露的寝殿。 这分明是…… 江西雁压抑着怒火,手指并拢成拳,只一掌就可以碎掉这薄薄的布匹,只不过宫女将他放下,他在床铺上回弹,房门再次闭合的瞬间,他被人扑倒在床头。 视野恢复,杨立露亮晶晶眸子映入眼眸,火焰突然就熄了。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六三 杨立露睡下了。 江西雁第一次看到她睡得这么沉,被人盖上被子也没被弄醒,手掌轻握成拳,睡姿如同婴儿,眉眼完全舒展开了。 是做了什么好梦吗? 方才杨立露同他解释,她在天梯感受到了那只蛇的召唤,这才开始吐血。那只蛇也受到反噬,鳞片炸开,伤势很重,至今仍然昏迷。 江西雁……很想相信她。 但以杨立露的性格,此番事情发生,第一反应绝对不是荒唐地找他侍寝。 这一夜,杨立露一直凑过来吻她,看着他的眼睛偶有真情流露,江西雁莫名看出了一种怜惜。 他移动轮椅,从桌前拿出放小蛇的玉盒,他将血染上蛇的额头,蛇身再次变大。 竖瞳无意识地张开,江西雁看到那只蛇的意识,一片朦胧当中,只有和杨立露相连的那一部分是亮的。 杨立露的意识很活跃。 他回放当天他们来到天梯发生的事情,杨立露遣江西雁出轿子,“求求你不要看我……” 然后,短暂的剥离。 没有活人会存在这种程度的完全剥离,就算是陷入昏迷,潜意识依然是亮的,但是这一段,杨立露仿佛完全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尔后才渐渐回归。 她回到自己的身体,清理身上的血,掀开了帘子,看了眼江西雁。 在看到他的那瞬间,杨立露的意识闪动了大量的画面。 江西雁看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他认知的世界不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白色,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衣服,白色的瓶瓶罐罐,很多人围着一个未醒的少女。 杨立露。 她看起来和江西雁所认知的不太一样,头发短了些,戴着一个古怪的透明器具,房间里摆放着发出规律声响的机器,红光和绿光闪烁,突然间频率加快。 她醒了。 男人和女人哭作一团,杨立露伸手拥抱他们,“……我回来了。” 此后她身上的绷带拆开,不再虚弱,从这间房间出来时和平常人别无二致,她没向任何人说起过江西雁,从医院出来,回到家,过上了规律的生活。 江西雁听她和人谈话,知道她在这里过得很幸福。 只是这个世界与他江西雁无关。 她继续上班,偶尔回家,家中的父亲江西雁见过的,是在黑藻的幻境当中变成皇帝的男人,母亲和杨立露长得很像,常常询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杨立露愣了一下,然后说,“没有”。 后来再次回家,家中有个陌生的面孔,年轻的男人青涩地向她问好,他们在父母的注视之下离开家门,去一间餐厅吃饭。 吃完饭,二人来到商场的顶楼,电影院的灯光熄灭,男人将爆米花递给杨立露,杨立露小声说了声“谢谢”。 那人在黑暗当中触碰她的手…… 江西雁头痛欲裂,睁开眼睛,流下一滴血泪。 六四 “皇上,该早朝了。” 杨立露被宫女叫醒,惊觉自己竟然还要早朝。 “江西雁人呢?” “国师大人已经回府了……” 杨立露点点头表示会意,心想国师大人日理万机,上班比她还要早理所应当。她在宫女的服侍之下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开始了皇帝的一天。 没想到做皇帝竟然如此无聊,早朝仿佛是早班前的例会,文武百官挨个提出一些问题,她收了奏折,还要赶回去像写作业一样批改。 看了一眼累成山的案牍,她又问了那个问题,“国师人呢?” 下朝以后,她分明朝江西雁使过眼色,照理说江西雁收到暗示,应该跟着她来到寝殿,但是江西雁没有。 “禀皇上,国师大人……回府了。” 在“派人把江西雁叫过来”和“自己亲自去找他”之间,杨立露选择了后者。 她本来想步行去的,然而这群宫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只等着她坐上轿子,杨立露只好坐了上去。 国师府门口,宫人跑快了两步去禀告,大门渐渐打开,杨立露畅通无阻地进去,她让这些人在门口等着。 当时她甚至回头看了一眼轿子,在心里盘算,是不是能够直接把江西雁搬上去坐,走到江西雁的房间,房间一股药香,他在书房里磨墨。 “在写什么?” “没有写什么。” 他在画画。 水墨山水,泼墨之间山体活现,杨立露看出来那是须弥山的样子,太高了,这世间只这一座山像这样耸入云霄。 杨立露看了一眼后转过头去,问他,“你病了吗?” “皇上何有此问?” “有药材的味道。” “有些风寒。” “病了就病了,直接说不就好了。” 杨立露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哂笑。 她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说不上来,暂且没有开口,沉默中,她观察着江西雁的表情,这男人看起来仍是一脸的神清莫测,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杨立露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以后不会让你侍寝了,做这种事辱没国师大人的英明。” 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杨立露苦思冥想,一边继续看他画画,提笔行云,宣纸之上山和水辉映,空白处留了一首诗,他放下笔杆,落上章。 虽然看不太懂,但是夸一下应该没错,“好诗!” 江西雁缓缓抬起眼睛,有一瞬间杨立露似乎看到了重影。 江西雁是不是在翻白眼?不会吧……她小心翼翼地揣测着江西雁的脸色,凑过去坐在旁边,脑袋搁在书桌上。 “国师大人~” 江西雁抬头。 他没在看杨立露,视线投向前方,杨立露跟着他望过去,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然后……有人走了过来。 “大人,信已送到。” 信,什么信? 所以他磨墨是为了写信,而不是画画? 那人在江西雁的示意之下告退,房门仍是敞开的,太阳落山,渐渐看不太清楚了。一切笼罩在暗处。 “我们谈谈。” “嗯。” 杨立露抓住江西雁的手腕,靠近时被中药盖住的腥气溢出,她闻到一股血腥。 她立刻翻转江西雁的手腕,只见素白的手臂上到处都是烂肉,那是她之前遭到系统反噬时血管炸裂的伤口。 “工程队已经撤退,天梯不再修了。” “你疯了?” “只是照殿下吩咐行事罢了。” 这是系统的惩罚,杨立露看出来了,但……为什么? “你必须去修,不然伤势会蔓延到全身。” “无所谓。” 自己受伤的时候,杨立露也是疼的,但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过,她愤怒,不甘心,可她的心从来没有受伤过,然而此时此刻她看着江西雁腐烂的伤口,沸腾还在向驱赶蔓延,眼泪不自觉溢出眼眶。 她在朦胧之中听到了江西雁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寒冰入水,静默无声。 “……是为我,还是为不能回到你的世界?” 六五 脑袋里……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 【一定要爬上须弥山】 江西雁不想去,靠意志抵抗,结果是身体溃烂,从肢体蔓延到驱赶,渐渐失去知觉。 他在恍惚之间感觉到有人驮着他缓行。 睁开眼睛,他再次到达这片熟悉的森林,此前他用意识控制着外围的怪物,现在他过于虚弱,这些兽类重新聚集,挡在了杨立露面前。 她为什么这么固执啊…… 背着他,行动受阻,被人头鸟身的怪物抓破手臂,巨掌拍出血来,依然在往前走。 江西雁实在没有办法,他在关键时刻伸出手挡下了怪物的攻击,发出信号,让它们离得远一些。 “江西雁,你好些了吗?” “你听我讲……” “我可以不回去是不是,但是你不能死……” “你听到没有,江西雁,你不能死……“ “江西雁,听到我就说话……“ “江西雁,你再不说话我一个人爬上去,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她来到工程队修建的天梯顶端,尚未修完的天梯支架仍旧没拆,杨立露将江西雁绑在背后,借力攀上峭壁,一点点向上挪去。 也不知道拿了片什么,左右插进岩石当中,用手臂最为唯一的支撑,向上攀爬。 江西雁听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很干,也很疲惫,不知道靠着一股怎样的念头支撑。 “我还没听到你表白,江西雁,你不能死……“ 一滴眼泪在空中飘散,落到了江西雁额头。 这是她第一次为他哭。 这个瞬间,江西雁的思绪飘远,他突然回想起一些很是遥远的记忆,那些事情发生在太久以前,本应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却莫名重现于眼前。 当时他还是一个很小的小孩。 村人为了求雨,将他献祭给山神,那座山上有一只巨大的蛇。 这只蛇捡他回去,教他吐息,和他共享山上的仙果,他初涉仙缘,再也做不了一个凡人,但没关系,他也不需要,他只想呆在祂的身边。 春天,他在蛇的引导下化形,他们交尾,依偎,缠绕在对方身上,他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直到…… 蛇要死了。 祂不停地往须弥山爬去,江西雁跟着祂,问祂要去哪里,祂说:“我就要死啦。” 江西雁把祂拦在山下。 祂要死了,变得异常虚弱,被江西雁抓住了尾巴不能动弹,江西雁说:“你是神,你有无尽的寿命,你可以永远存在。” 祂说:“这是我们的命运,我们都接受它。” “我不接受。” 祂的眼睛转不动了,身体渐渐石化,声音空灵而飘渺:“人类……果然是……贪婪的……” 江西雁不明白,“我只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要这样指责我?” 回应他的是沉默。 此后少年走上须弥山巅,代替这只蛇获得了真神之力,得到力量的瞬间,他并没有踏进门槛去往虚空,而是折返回去,准备赐予他的爱人永恒的寿命。 山巅之上,诸神震怒,一块巨大的石块轰然落下,将他从耸入云端的山巅推入地底。 “此后,汝将一遍遍上到这座山上,一次次滚落下去,在永无止境的重复当中获得应有的惩罚。” …… 杨立露终于爬上山顶了。 “江西雁,我们上来了,你好些了吗?” 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杨立露继续喊他的名字,她甚至有些高兴,“果然管用,是吗?” 下一刻,一块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直接把江西雁推到山底。 那些她曾经攀爬过的路,由凡人架起的天梯,全部破碎,杨立露想到一个故事。 西西弗斯怜悯凡人,为了让人间不再有死亡,绑架了死神,然而此举触犯了众神的利益,众神惩罚西西弗斯,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却在即将接近顶端时令巨石滚落,前功尽弃。 “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 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 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一片白光当中,须弥山巅显出原貌。 那些福泽这片土地数万年的神祗围聚,把杨立露围在中间,鼓掌,靠近。 “最后一个成神的,有够慢的。” “恭喜你。” “恭喜你,小烛龙。” 第叁部分·黄粱济世完 注: *引号内来源于百度百科 本篇将近结尾,准备写番外了,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留言。 六六 上古之时,只有兽类才能修仙,人类被禁止修仙,因为人有执念。 世界上最后的神祗在无尽海中渡劫,经历了一场幻境,然后醒了过来,醒来的瞬间她问的第一句话是: “他怎么了?” 没有人在意“他”怎么样了,化为人形的神祗们柔声安抚,只是说,“对现在的你来说很难接受,会好起来的。” 杨立露不相信。 她在虚空之中游荡,这里是一片静止的混沌,过去和未来同时在人的眼前摊开,神祗们游走在任意的时间与空间,杨立露飘啊飘,某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 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在医院的病床之上沉睡,她冲过去,被一面透明的玻璃弹开。 “这是小千世界的你。” “这就是我。” “……”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烛龙,你受轮回的影响太深。” 杨立露摇头,“如果你说我是神,为什么我不能进入小千世界,我可以控制那个我对不对?” “凡尘与你我何干——” “青鸟,她刚刚渡完劫,情有可原,不如让她去往小千世界,亲自感受一切。” 一个男人现出真身,六足四翼,说话时空气都动了:“你想去到这里吗?” 巨翅挥舞,他扇开了那个透明的结界。 似乎还想嘱咐些什么,但杨立露没有管了,她直接飞向虚空…… 下一秒,她在病床上醒来。 “爸爸,妈妈。” 再次见到亲人,她愣了好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常常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在医院康复的这些天,一直心神不宁。 她找到那本书,给作者的邮箱投递了长长的邮件,试图讲述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一个星期后,她突然得到了回信。 “你好,你的邮件我认真拜读过了,觉得很有趣。请问你现在是刚从医院出来吗,你感觉如何?抱歉我并不方便亲自拜访你,但我想我应该告诉你,这个故事自于一个老人。我把寺庙的地址附在邮件下方,也许你出院后可以去看看。祝你身体健康。” 六七 到达寺庙的时候,大概是一天的下午。 其实杨立露很早就醒来了。 她起得早,目的地就在市内,也不算远,但她就是莫名有些拖延,人是早早到了,却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附近的商业街吃了个饭,这才步行到庙里。 市里的庙挨着景区,常常有市外的游客驻足参观,以前杨立露也来过,那时候年纪很小,故地重游,她的第一反应是,原来初春了啊…… 冰雪消融,草木焕发生机,一片绿色的,她来到邮件里说的花园,果然,偏僻处有一个竹林,石桌上摆了一副残棋。 那个作者在邮件里写,她误入这片竹林,看到残棋很是好奇,坐下来移动了一子,突然出现了一个老人。 “……那天我误入竹林,看到了石桌上的残棋,感觉很好奇,坐下来移动了一子,可能是太入迷了,都没注意到老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抱歉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这样向你描述,老人大概六、七十岁,黑色短发,一米六,面容和蔼。或许你可以询问庙里的人是否认识,尤其是在这片竹林附近。” 杨立露以那样的方式回到现实世界,拥有了一种超出常人的视力,她在这里看到一层透明的结界。 触碰棋子,一道白光直指高空,人影现身。 那人仿佛等候多时,看到杨立露的瞬间露出一个熟悉的笑脸。 杨立露坐到石桌旁。 对方也坐下,清风吹拂,竹林里漫起雾气,茶盏凭空出现,给杨立露和那人满上。 “江西雁呢?” “如你所见,坠入下一个轮回。” “好,他受到惩罚,永世轮回,那为什么我会成神?我不是被他拉下须弥山了吗?” “肉身登上须弥山并不是成神的条件,想要成神,需要在须弥山下的无尽海当中经历一场大梦,化身为人,体验人世的纷扰,以及凡人的执念。” “好,那我这样问,那到底是我是神,这一切都是我要渡的劫难,还是江西雁是渎神的凡人,我是他经历的轮回之一?”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如果一个是真的,另一个就是假的,只有用两者之一去解释,这件事才能说得通。” 茶香弥漫,停顿的间隙,老人轻轻拨了拨茶,她突然问,“你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吗?” 杨立露愣了一下,“这重要吗?” “你有没有想过,”茶叶漂浮,水纹荡漾,“有可能这两个都不是真的,你现在经历的一切既不是真实也不是幻想,你存在于一段传说当中,你只是一个故事里的人物?” “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回去吧。” “回哪里?” 浓郁的白光照亮了眼前的画面,杨立露被刺得睁不开眼睛,她闭眼,再次睁开,眼前的场景已经全变了,竹林,石桌,寺庙,通通消失,她在一片看不到头的森林中前行。 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血腥,草地上有露水,她爬行到一棵树的后面,看到一个断掉双腿的小孩。 他还没死,眼睛一直是睁开的,看到杨立露过来却眨也没眨,似乎在等待着一场了结。 杨立露用尾巴把他卷到身边,贴到脸上看,看出了一些熟悉的眉眼。 “我……想……” 杨立露低头去听,听到他说,“我想活。” 她没有回答。 到了夜里,群居的兽群过来围猎,杨立露用长尾赶走了他们,小男孩爬向怪物的尸体,想要吃点东西充饥,他的嘴唇上一片血红。 他喝露水,吃生肉,没有杨立露的帮助,整个人越来越虚弱。 杨立露想到老人跟她说“你回去吧”,用的是“回”。 一切开始的地方。 只要她不救江西雁,江西雁就不用受永世轮回之苦,不用在虚无的重复之中将生机一点点耗尽…… 杨立露将他驼到背上。 “谢谢你,大蛇。”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叫江西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