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圆寸带杠》 第 1 章 陆开眯着眼,将目光从笼着厚重云层的天空收回来。 他坐在一家落着卷帘门的店铺前的石阶上,眼前晃过的是往来于边道上一双双令人眼花缭乱的腿。 掐了手里的烟,丢进没喝完的可乐易拉罐里。他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瞥了眼,接起的动作多少带着些不情不愿。 “妈。” 电话那边是女人精干利落的声音,直奔主题,“你跟那小保姆母女吃饭的事怎么不告诉妈妈?” 陆开唇角下压,选择不语,果然赫晴也并没有真要他解释的意思,嗤笑了声,“陆匡明是认真的吗?网上铺天盖地的小保姆镑上老首长的新闻还少?自己找晦气真不像他干的事。” “妈,就是普通吃个饭而已。” 少年经历变声期后的声音已经带着成年男人的低沉,平静和缓的语调,却叫电话那边的人禁了声。 陆开一手托着电话,一手捏玩着易拉罐。此时眼前晃过一道白,本是漫无目的的目光就这么追了上去。 那人穿着双低帮运动鞋,露出的脚踝很窄,更显得脚窝深陷,这说明她的跟腱很长,必然有着适合跳跃的体形。 他也不过是略微向上移了点目光,看到短裙下的小腿果然抽长笔直,像是印证了自己的理论,便随意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是不是普通吃饭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也不小了。”赫晴的声音柔了几分,“别给那母女俩好脸色看,知道吗?在你爸那要是住得不痛快,就来妈妈这。” “知道了。” 挂了电话,陆开起身将易拉罐丢进了垃圾桶。 看了下时间,到了跟小保姆母女普通吃饭的时候了。 陆匡明身为锦延市副市长,工作日理万机,请保姆和儿子一起吃饭当然不可能普通。 朱涟欣也并不是他家保姆,而是他奶奶的特护,他去奶奶家时也见过这个阿姨几次,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见到饭桌上。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也不清楚,也并不太想搞清楚。 拉开日料店包厢门,少年人身形抽长挺拔,杵在门边不可小觑,但他一双单眼皮微微垂着,并没有特地去看包厢里的谁,就另这高大的身形少了几分侵占性,多了些冷漠。 “开开来了。”朱涟欣绽出一个笑容,说着就要起身迎他。 陆开愣了下,抬脚迈进屋,在对方起身前坐到了陆匡明对面。 “爸。”他叫了声。 “吃什么自己点。”陆匡明点头,用眼神示意桌上的菜单。 “人不是还没齐?”陆开瞥了眼自己旁边的空位。 朱涟欣像被这话烧着哪根神经,很紧张地拿起了手机,有些自言自语地说:“蔓蔓这孩子也真是的,都告诉她不要迟到了。” “没事,这么大的孩子都比咱们想的忙。”陆匡明拦下她打电话的意图,“咱们边吃边等,陆开没有吃早饭的习惯,饿了吧?你点。” 陆开只得拿过菜单翻看起来。 那边,朱涟欣在桌下疯狂发信息。 “蔓蔓开学准备做的怎么样了?”陆匡明很自然地挑起话题。 “她自己安排得挺好,那孩子在这方面不用我操心。”朱涟欣说,然后有意无意地看陆开,笑了下,“就是比较怕生。” 陆开没说话,陆匡明接过去,“以后陆开当然会照顾她,毕竟是同学。” 于是陆开彻底不用说话了。 他爸把保姆家的孩子弄进了他的学校,还很直白地让他多照顾。 “亲子饭。”他在菜单上点了下。 陆匡明眉头轻蹙,“就这?” 要不是朱涟欣在,陆匡明那套“上不了台面”的点菜洗脑包肯定又要拿出来说教。见他坚持,陆匡明也没再说什么,让朱涟欣给叶蔓蔓也点上。 “还是让她自己点吧,我也不太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朱涟欣倒是记着嘱咐陆匡明,“你胃不好,就不要吃生。” “多少吃点,哪有那么娇气。”这会正是吃石斑的季节,陆匡明便要了个石斑鱼刺身,轻车熟路又要了些招牌菜。 陆开看着陆匡明点菜其实还很有点新鲜感,他这次没有顶着副市长的光环来,只是私人聚会,为了营造私人的效果,明明看样子就是这的常客,店家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十分低调地招待着。 陆匡明已经很久不需要自己点菜了。 陆开垂着眼,喉头发痒,想来根烟。 这时候拉门又轻响了声,陆开应声撩起眼皮。 一时间,包厢里鸦雀无声。 进来的女孩身材高挑,穿着条中规中矩的过膝连衣裙,踩着双低帮运动鞋,背后还背着个双肩包,标准学生妹打扮。 她有着一头能露出青白头皮的短寸。 陆开的烟瘾瞬间被压了下去,他现在只想喝口凉水。 “蔓……蔓蔓?”女人的嗓音有点颤抖。 亲妈难认亲闺女,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对不起,我迟到了。”叶蔓蔓摘下双肩包,在仅剩的座位坐下,始终目不斜视,专心地从包里掏出个包装盒双手递给陆匡明,“陆叔叔好。” 她声音不甜也不软,带着股清爽干脆。 陆匡明一只手还扶着菜单边角,另只手接过了那包装盒,出于多年业务熟练扬起亲切的笑容,“这么客气呀?” “应该的。” “蔓蔓,妳头发怎么了?”朱涟欣不知是在紧张女儿还是别的什么,死死盯着她那颗脑袋,打断了她和陆匡明的第一次交流。 陆开侧目,正好看到她的眼轻轻地眨了一下。 她是内双,只在眼尾有层窄但很深的褶皱,瞳色偏淡,肤色也很淡,浅棕的睫毛这样一忽闪,还真透出了几分懵懂。 像是真的不太明白她妈妈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但还是规矩而礼貌地回答道:“做饭的时候烧到,就稍微剪了下。” 将目光下移,在她颈间的确有碎碎的发茬,浅棕色,贴着透白的颈肉,随着细小的动作在光线下泛出了点晃晃的金。 陆开觉得自己强迫症有点要犯,想给她捏下来。 在朝向他的这一侧,也就是叶蔓蔓的右耳上方发间,一条斜飞上去的横杠又飒又骚。陆开的视线好不容易从那些发茬上移开,又锁上了那条横杠。 做饭烧到,信妳个鬼。 然而,朱涟欣对她的话似乎坚信不移,神情更是担忧,“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伤到?” “没有。” “中午都定了一起吃,还在家做饭?”陆开说完,自己也愣了下。 陆匡明瞧着他,脸色一沉。 “做的桃肉果酱,生津止渴。”叶蔓蔓随着声音转头,第一次和他对视。 她的鼻翼从侧面看时就很翘,从正面看整张脸更显立体。那双眼剔透地直视着他,有种大大方方的从容。陆开必须承认,这个妹妹就算真剃了个秃子怕也不会多难看。 她跟朱涟欣长得不像。 陆开挑了下眉,“挺养生。” 叶蔓蔓的视线在他脸上多停了半秒,他有种感觉,她是在看他的眉毛。然后,她从那双肩包里又掏出了个小盒子,递给他,“小礼物。” 他也有份? 陆开有些好奇地盯着那小盒子,没多扭捏地接了过来。说实话他收女生的礼物已经到了麻木的程度,但像这样,在双方父母面前,如此正式带着几分党性的交接,还是头一回。 让他不免好奇起来,小盒子里是什么宝藏。 菜陆续摆了上来,一个比一个造型美观渐渐铺满了桌面。 朱涟欣在陆匡明夸赞了一番刺身后,也夹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夏末秋初的石斑鱼,不是随时点都有的。 叶蔓蔓没有动筷子,她很仔细地将每一道菜都看了遍,引得陆匡明发笑,“要是没有喜欢的再要就是了。” 朱涟欣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温斥她:“挑嘴,这样怎么长肉。” 叶蔓蔓的营养显而易见地都贴了身高,全身没有几两肉。没了头发的遮掩,更显出脸颊到颈线再到肩线消薄分明的线条。 叶蔓蔓还是在朱涟欣苛责的目光下要了一份拉面。 陆开隐约有些印象,面食是女生抗拒的食物前三名,因为会发出声音,也很难保持吃相的优雅。但叶蔓蔓吃的很好看,她小口小口很快地将面吸进嘴里,嘴巴里像是有个静音小马达,以不明显的高频率处理完食物,颈线一动,尖俏的下巴停止了运动。 她单手拿筷子,另只手很随意地垂在桌下,没有特意维持坐姿,自始至终眼睛没有乱看,也没再说什么,一碗面很快地就见了底。 仿佛她来这,真的就是为了这碗面。 期间只有陆匡明和朱涟欣时不时说几句,无非是给叶蔓蔓转学的事。 等面吃完,叶蔓蔓才十分正式地就转学问题感谢了陆匡明。 饭后陆匡明并没有要送朱涟欣母女的意思,陆开跟着他上了司机王叔的车,一路都在听他接电话。 陆开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百无聊赖,骨节分明的长指玩转着那只小小的盒子,光滑圆润的指甲无意地扣着包装上的胶带接口。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拆开了包装,露出了印着品牌logo的盒子。 听着陆匡明在电话里指点江山,狭长的眼皮垂下,落在那排字母上。陆开眼中一亮,拆开了盒子。 是一支灰色打火机。 朱涟欣那个寸头的女儿,刚刚当着父母的面,送了他一支打火机。 陆匡明打完了电话,陆开将那支打火机攥进手心,有点凉。 车内陷入诡异的沉默,打破这僵局的还是陆匡明。 “你也不小了,遇事能不能沉住气?” 陆开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 “我不知道你妈妈跟你说过些什么,不高兴了就耍小性子,别人瞧不起还丢自家的脸。你对朱阿姨,对叶蔓蔓有意见,她们又能拿你怎么样?” 陆开听得云里雾里,终于琢磨过来。席间他总共都没说几句话,他爸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他当然不会去质疑,陆匡明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儿子的沉默。 接下来陆匡明又和秘书通话确定下午的行程。 车子开进了市中心一片闹中取静的别墅区,王盛给陆匡明开门,陆开自己从另一侧下去。 “陆先生,您看这……”王盛手里是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物。 陆匡明瞥了眼,单手拿了过来,通过自家前院的铁门时,顺手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陆开就在他旁边,不动声色地将那支打火机放进了口袋。 ※※※※※※※※※※※※※※※※※※※※ 陆少爷:我可舍不得。 第 2 章 托了陆匡明关系,千辛万苦地把叶蔓蔓转去的学校就是伯贤私立学校,也就是陆开所在的学校。 锦延市的私立高校不少,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伯贤。 这所学校放十年前还平平无奇,后来校方下大本钱挖角了许多全国百强教师整合成了一支高三突击编队,从教学上狠下了些工夫,硬是把升学率提升到引起市级重视的程度,终于被评为了全市唯一一所重点私立院校。 来这上学的没有家里条件特别差的,其中各年级的一班二班最为典型,聚集的学生可以简单粗暴地划分成三类,有钱的有权的和真学习好的,大多数学生都至少满足其中的两项。原因很简单,这两个班的师资力量是最强的。 而今年,刚经历过分班的高二,所有家长都挤破头地想把孩子弄进一班,因为陆开在一班。 陆开从初中部开始就是全校师生关注的焦点,原因简单又复杂,本人对这点也很清楚,并没把这当成多么大的荣耀或者负担。 只是习惯了。 一米八三的身高,年轻的身躯健康的肤色,加上一张颇具韩星气质的脸,就算没有家里的关系,走到哪也都是路人侧目的焦点,况且他还是本市二把手家的公子。 伯贤高中的校领导体恤学生,鉴于九月白天天气还有点热,把开学典礼挪到了一早。新学期的第一天,操场上人满为患,高二年级的区域肉眼可见的混乱。 因为是分班后的第一天,新同班的同学很多并不熟悉,习惯性地去找老同学。俯瞰高二队伍只隐约能瞧出班级的界限,同学们三五成群像回到草原的羊。 陆开在高二一班队伍的最后,一班比较特殊,人员流动并不大,在高二的羊群中自成一派。他身边围着的几个男生也都是班里比较高的,趁着班主任还没来,都在明目张胆地嘻嘻哈哈。 “陆同学你老实交代,前天说好的约篮球为什么鸽我,你可知那天我被三中那群b打得有多惨?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说话的男生跟陆开差不多高,肩膀却要比他宽一截,秋冬的校服无以承受他那满身肌肉,绷得紧紧的。 陆开一到校就被林珑烦得不行,仿佛一个暑假的话都赶在这早上必须说完,按照流程他此时应该把林珑按在地上摩擦。 但他心思没在这。 他的目光在班级队伍瞄了好几圈,也不知道到底在找什么。 “陆——老——狗——” “鸽你是为了学习,那天我在抄作业。”陆开说着,扒拉开他那头乱毛,嫌弃之意十分明显。 林珑痛得直呲牙,惨兮兮地将帅气发型归位,对这理由叹为观止,“抄作业不叫我?说,是哪个小妖精给你上的供!” 陆开听闻突然笑了下,笑得林珑莫名其妙,拉过一边的张兆京,惊恐道:“张总你看,陆老狗是不是要犯狂犬病?” 张兆京扶了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请你继续放肆地bb,相信我们马上就能得到答案。” 可惜林珑并不是吓大的,他马上又寻到的新的目标,并露出了嘿嘿的猥琐笑容,拍了拍陆开的肩头,“我的一号怀疑对象正在你身后10点方向。” 他们所在的一班和程思芮在的三班并不挨着,这会程思芮跟几个三班的女生围在一起,站在二班队伍最后方说着小话,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扫。 林珑啧啧摇头,“想必这程大美人一个暑假没见着陆哥,思念成疾。陆公子你好歹回头看人家一眼吧,我觉得你的背都要被校花热忱的视线灼伤了。” 陆开在走神。 前面有女生在议论着他们班主任竟然在开学第一天迟到了的问题。 一个男生的声音混入了其中。 “凌老师早到了,半道就被大刘召唤走了!” 大刘是他们教导主任刘长喜,江湖人称刘捕快,以抓早恋和违纪的手段毒辣闻名全校。一听这次被带走的竟然是他们班导,马上引起了大家的兴致,那男生于是绘声绘色描述起了他在今天一早的奇见闻。 “我今天踩点到的学校,正看到大刘急赤白脸地一副心脏病发作的样子训斥着谁,那人没穿校服,留着板寸,我当是服装不合格,谁知道走过去一听是为了发型。” “真逗,板寸还不合格?大刘这是要疯,为了杜绝早恋恨不得男生都剃成秃子啊。伯贤监狱欢迎您,寺庙大门常打开。” “关键是,那是个女生。” 全体闭麦,陆开眼底一亮,看向了那边八卦的中心。 八卦情报员祁真还在添油加醋,手舞足蹈,“通常都是头发过长不合格的,估计刘大捕快也是头回遇见此等反骨之人,手里的剪刀无下手之处,恨不得往自己心口上捅,一问之下那同学说是高二一班的。” “咱班的?谁啊?” “我不认识啊!所以他就让我叫凌老师过去,然后三个人一起进了教学楼。” “我看八成是随便说的,保不准是外校谁来寻仇的,不是没穿校服吗?”有人说,“不过这寻仇的也太高调的,哪有挑晨检时间往学校里撞的。” “而且凌老师要真不认识,也就直接把人轰走了。” 一时间,神秘的寸头姑娘占据了话题中心。队伍最后面的三个人显然也听见了。 “这么嚣张的吗?看来今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卧糟,陆狗你那是什么表情?” 陆开回神,不解地看林珑:“什么表情?” “反正不是正面人物应有的表情,”林珑怪异地打量他,“我就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 结果开学典礼都已经开始后,他们班主任凌钥才姗姗来迟。所有人都在暗中观察,并没有什么寸头姑娘跟着。 回到教室,每个人签到后按座位表回到自己座位,桌上已经堆满新学期教材。 座位表并不是按学号或成绩排的,坐好后全班同学便都有了这样的共识。 因为陆开还是坐靠窗最后一排。从初中部和他一起升上来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御用座位,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从初一坐到高二。没提过任何申请,但仿佛老师间也心照不宣,每次换教室,他的座位永远是这。 陆开和其他同学一样,先收拾这一桌子的教材。早自习被开学典礼占了,第一节课则是班主任讲话。一班的学生跟凌钥早就处得跟一家子似的,大家脸上都写着放松,收拾东西的动作不紧不慢,还能抽空聊上几句。 他的同桌仍是林珑,前桌也仍是张兆京,这使得他们这个角落的小话尤为引人注目。 “凌仙女太是那意思了,知道跟陆哥坐一起有助于提高成绩!”林珑对这个天宠之位很满意。 “这难道不是表示咱们两个都已经被放弃了?”陆开真诚发问。 “不能够,”林珑否决的果断,“不然我一个体育生能被分进一班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爸有钱。” “是的。”林珑泪流满面,“我也想当个有潜力肯努力的学生,陆公子再给我一次好好学习的机会行不?忘了我爸,咱俩坐一块,就是为了共同进步。” “好的。” 那边祁真已经嚷嚷着加班级群了,张兆京转过身子,扶了下眼镜往旁边示意。 在陆开的斜前方,也就是林珑边上跨过过道的座位前方,空着一个位子。 上面垒得高高的教材尤为突兀。 “还有人没来,开学第一天旷课?” 陆开一早就注意到了那个位子,喉结滑动,咽下了一句话。 所有人收拾得差不多,教室也就安静了下来。 凌钥芳龄32,因为常年带一班,人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一点。不知是不是日子特殊,今天的她脸色尤为憔悴,连叫大家安静都显得肺活量不太够。 大家体恤她的身体,自动静音。 “隔了一个夏天见你们还这么活蹦乱跳的我很欣慰,有的同学胖了,有的同学黑了,但无所谓,”凌钥为她那浅薄的肺活量深储了口气,“今天我们班有位转校生。” 全班哗然,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彼此。 高二转学已经很猎奇了,还能一转就转到他们班,这得多大势力? 还未露面就已经被默认为大佬的某同学,此时正站在门外手足无措中带着些许的不爽。 因为第一天来报道就被拉进教导处狠批了一顿。 她说做饭时把头发烧了才剪的,没人信,因为那条横杠太骚了。 她只后悔剪头发时思想开了小差,想的全是见到陆家父子该说的话,而忽视了tony老师望向她时那热切的目光,以及在她耳边那声隐含兴奋的问询。 当时怎么就恍惚地点了头呢? 凌钥冲她点了点头,叶蔓蔓的手紧了紧手包带,垂着眼走了进去。 伯贤虽然是私立学校,却没有像其他私立学校一样在校服上别出心裁,本着舒适第一,结实第二,禁脏第三的原则,仍是蓝白条的运动服,只是没在背后印上夸张的校名,运动得比较有时尚感。 但这也足够叫一群学生诟病,都抱怨自己穿上像个面口袋,影响颜值。 而在一群面口袋里,腿长胳膊长的就显出了优势,叶蔓蔓就是这样。 她的身材比例很好,身高也够,一身长袖长裤的新运动服穿在她身上,更有种将身体拉长的效果。加上她本身头小,又很圆,即使是短茬圆寸也并不难看,更显得整个人从头到脚比例完美。 陆开在最后一排,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放肆地打量着最前面,站在讲台旁的少女。 林珑发出了低而沉缓的“卧——糟——”尾音甚至微微上扬。 全班好像瞬间通感,get到了凌钥今天面色憔悴的原因。 传说中的寸头少女是真实存在的呀! 这种寂静让叶蔓蔓感觉很不妙地掀起了眼皮。她本身内双,瞳色又淡,这样突兀地抬眼,会给人一种莫名凌厉的错觉。 她该不会是,开学第一天就被全体师生排挤了吧? “啊啊啊啊啊!好帅啊!!!”角落有一声妹子压抑不住的尖叫。 “这个头肩比是活的人吗!!!!”第二声,同样出自妹子。 老天如此不公,有的人没了头发像恐怖电影里的大头怪婴,有的人则静静往那一站,就有种商场橱窗里光头模特复活的错觉。 叶蔓蔓轻拧起眉,脑袋上空缓缓升起了一个“?” 只能说,不愧是贵族学校,学子的审美很不一般。 陆开指间转的笔掉在了桌上,他低头重新将笔拿起来,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凌钥觉得心累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想让新同学做自我介绍,想想还是算了,她想速战速决地结束这一切。 “叶蔓蔓同学是从锦延一中转过来的,以后大家有不会的题可以问她。” 大家眼中传递出的统一的信息是:凌仙女您还好吗? “好了,妳先回座位吧。”凌钥不想多做解释,刚跟刘主任折腾一通有点肺疼。 叶蔓蔓规矩地背着双肩包,在凌钥所指的方向找到唯一空着的座位,然后停下,视线与角落的陆开交汇。 最多两秒,她收回了目光。 同桌叫井绣,是个看上去挺活泼的小姑娘,她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小声做起自我介绍连着帮她收拾课本。 “叶同学妳是锦延一中的?那也是重点校啊,又都在一个市,没必要非往这里转啊!妳转学走什么程序,需要考试吗,考题难吗?妳家是做什么的,肯定特别厉害吧!今天早上被大刘扣下的人真是妳啊,他都跟妳说什么了?” 叶蔓蔓觉得,她这个同桌活泼得有点过头。 但是,她挺感谢对方没问她头发的问题的。 凌钥敲了敲黑板,唤回半个班仍投在新同学身上的视线,宣布开学第一项任务从选班长和各种委员开始。 话音刚落,全班就是统一而高亢的,“陆——开——” “陆开不参选,这个游戏你们还打算玩几年?”凌钥翻了个白眼,按年级排名写下了十个同学的名字,然后开始不记名投票。 白色小纸条从前往后传,对于叶蔓蔓来说这就是个随缘的选项,反正她谁也不认识根本不用思考,于是就有闲心想些别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陆开不参选?”她问井绣。 “啊?因为陆神人气高但成绩差啊。对了,妳又不认识陆神,就是坐妳后面窗户角的那个大帅哥,”井绣凑过来,神神秘秘小声说,“他爸爸是咱们副市长,全校没人敢惹,妳也离他远一点。” 叶蔓蔓不解,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她很爱跟人找茬的样子? “而且他本身也不乐意担当什么职务,高一时被推选了个文娱委员,拒绝的那叫一个干脆,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师的。陆神是用来供奉的,是班级信仰,懂吧?” 叶蔓蔓又思考了下,“校霸?” 井绣笑了出来,“倒也没那么夸长,陆神现在很少出手了,但妳真的不要惹他。” 被井绣重点提示了两次,叶蔓蔓不敢再提陆开了,怕再多问一句,井绣就要笃定她是在打探敌情了。 将黑板上的名字随机填写在纸条上印的各个职务后面,叶蔓蔓发现大多数人也都是这么干的。 所以很快全班就都写完了。 凌钥眼扫了遍,点了点头,“好了,现在……陆开什么事?” 全班转头,聚焦此时高高举手的班级信仰。 “凌老师,我申请负责收纸条。” 但我并没有打算一个一个收,从后往前传比较快。 凌钥硬把这句吐槽咽了回去。 从他的位置开始,正好绕教室一圈。从这个角度出发,陆开同学可能真是打算积极担当老师的小助手为班级服务的?虽然想法看上去没过脑子,但出发点是好的。 鼓励教育。 “可以。”她说。 于是陆开慢悠悠地站起来,先收的就是林珑的选票纸。 “有劳陆神。”林珑夸张地双手奉上。 第二是张兆京的。 “陆神辛苦。”双手奉上。 张兆京的同桌黎思思的。 “陆神开学快乐!” 出于这奇怪的开头,之后的同学如果不双手奉上并说句吉祥话,好像就打乱了队形不配为一班的一份子。 所以越到后面的同学越紧张,因为学生很多,吉祥话却很有限。 这显然比票选班级委员更为重要。 叶蔓蔓已经听到井绣小声地在抱怨了。 “啊,早日脱单都有人说了,太不要脸了,谁会希望陆神脱单啊,这种违心话也说得出来!” 叶蔓蔓:“……”我真的很难融入你们贵族群体。 好在他们就在陆开旁边一排,处于前半个班的阶段。井绣默念着几个备选,直到陆开经过他们前桌,停在了叶蔓蔓跟前。 “陆神辛苦,祝陆神校篮赛取得好成绩!”井绣双手奉上自己的选票。 陆开单手接过,压在另只手一叠白纸的最上面。垂着眼,无声地催促着这座位上的另一位同学。 入乡随俗吧。 叶蔓蔓递过那张小小的白纸,嘴唇下意识地抿了抿。 “祝你……身体健康。” 她甚至没有抬眼,但不妨碍陆开将她吐出这几个字时的艰难尽收眼底。 他忍不住嗤笑了下,很小声,很微妙。 叶蔓蔓莫名有了种被耍的感觉。 陆开离开前,抽出了手里那叠纸最下面那张,无声地按在了她的桌子上。 最下面的一张,也就是他收的第一张,是他自己的。 那张小小的白纸上只印刷着各种职务的名称,后面并没有填写人名,而是在空白的地方多了一句话。 ——校服,挺合身。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把那张纸抓进手里,甚至想吃进嘴里。 总之,毁尸灭迹,仿佛那是什么机密情报,或者更为见不得人的东西。 其实那只是个陈述句,主体还是衣服。 她的校服本来应该是课间去领,明天才正式穿的,但刘主任说她不穿校服的样子太像社会闲散人士,既然头发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当机立断找人取了校服让她换上再进教室。 就只是这样而已。 合不合身,大家穿的还不都一样,谁在乎。 他这样大费周章,好像只是为了要看她紧张一下。 装不认识,相看不厌,保持距离,平安毕业。 不好吗? ※※※※※※※※※※※※※※※※※※※※ 陆少爷:不好。 第 3 章 选班委的事就在陆开同学的积极协助下完成了,最后的班长名叫刘小婧,是个身材娇小的女生,上次期末考年级第三,班级第一,同时也是学生会成员。 凌钥又说了这学期的课业安排,发了课表,混乱有序的第一天从第二节课开始步上正规。 连个喘息都没有,第二节课开始全堂测验,一天测验,每科都是测验。 按老师们的话说,“作业不能反应你们暑假过得怎么样,但成绩可以,这是属于你们一班的特殊待遇”。 在这百忙之中,祁真的班级微信群仍是利用几个简短的课间迅速成型,并且把她也拉了进去,群名很不要脸,叫“伯贤的希望”。 大家进群的第一件事就是集体呼吁更改这羞耻的群名称,第二件事就是呼吁更换群主。 两样诉求都被群主驳回,并要求所有人五分钟内备注群名片,不然踢出,大家妥协了。 叶蔓蔓也把群名片换成了自己本名,然后将群消息设定为免打扰。 下午第四节课下课,所有人都准备去吃晚饭,叶蔓蔓收拾了书包,规矩地双肩背好走了出去。 正在讨论晚饭的一教室人立刻全换了话题。 “卧糟,这是公然翘晚自习的意思?” “不愧是大佬,这般的目中无人,令人起敬。” “别闹,人家是女生,叫什么大佬。” “那叫什么,同学?这般普通的称谓,配得上这位姐吗?” 众人仰天回顾今日种种,不明觉厉,邃齐摇头,“配不上配不上。” 林珑觉得可乐,但此时饥饿占领高地,他脑袋里除了今天翻哪种食物的牌子外再无他物。 “考了一天试,我感觉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吃食堂,不如咱们兄弟三人去考察一下学校旁边的那家‘夜来香不香烧烤店’经历炎夏的洗礼后水平有无退步如何?” “这才开学头一天,你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张兆京一推眼镜,“可。” 两人看向陆开,陆开看了眼时间,说,“随便。” 这就等于全员通过,于是三人出发。 回避去往东食堂的人潮,快到学校大门时,陆开远远瞧见大门处一抹清瘦的校服身影。 她正从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接过一只巨大的行李箱。 陆开脚步稍定,一把拽住林珑衣领,像牵驴一样硬生生将他转了个方向。 林珑:“大侠手下留情,我这校服还得再穿两年呢!” “从大门出去有些配不上你的身份。”陆开说。 林珑神色一凛,“我什么身份?” 陆开没理他,先一步朝校西侧飞奔而去。林珑愣了下,一跺脚,“今天我陆哥玩心挺大啊!别跑!” 每一所高校的围墙都有自己的传说,不是施工遗留问题,就是校霸战争的灾后产物。总之,每一所高校的围墙都有一个缺口,静静杵在那,年久失修,老师们也仿佛眼瞎,平白地任那缺口成为一届又一届学生的青春回忆。 这代表传说的标的物于伯贤来说,就存在于校区西侧一片小树林后。 这边的墙没有缺口,但贴着一栋老旧的建筑,是用来存放园艺工具的仓库。 脚踩在仓库的窗檐上,手就刚好能摸到墙头。 没有特殊情况,大家通常不□□,因为会弄脏校服。 林珑作为体特生,每次面对那面墙都很激动。他完全接受了陆开的挑衅,首当其冲一个飞身,右脚踏窗檐不停歇地向上一跃,单手支撑墙沿加上向上的借力,整个人转瞬蹲在窄窄的围墙顶上,呲一口大白牙冲下面的人乐。 “发挥稳定。”他夸自己。 张兆京和陆开毫无灵魂地拍了两下手后,都规规矩矩地攀上墙头,二米七的墙高往下跳才是问题,而这墙下早被前辈们用各种尺寸的砖头垒高了一截。 他们都平安落地时,林珑已经为了奖励自己掏了支烟出来。 出了校门,他就是社会人士。 然而摸遍了全身,没有火。 “操,又落厕所窗台上了。诶张总……” 张兆京还在拍身上的土,火已经递到了他面前。林珑不管不顾地就着火深吸了口,然后才惊觉这个正在给自己点烟的人是陆开。 他夹着烟,有点犯傻,“我这算是,苦尽甘来?” 陆开没理他,扣上了火机盖。 林珑双眉上挑,盯着他手里那支打火机,“陆神,讲究人啊。” 陆开虽然也抽烟,但跟他们一样更习惯用几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因为打火机这种东西实在很容易丢,又不让上地铁,更别提还要时常面对大刘的搜身。对他们来说,打火机跟日抛隐形眼镜没有区别,是可以随时被无情丢弃的物品。 而陆开的日抛已经从几块钱升级为几百块,显然已经达成了质的飞跃。 张兆京瞥了眼,也附和了句,“骚气。” 陆开没理这两个人,在把打火机收回去前没忍住多看了眼,浅灰色拉丝表层,好像还真是挺骚。 “就这,还指望我身体健康?” 叶蔓蔓和朱涟欣往住宿楼那边走,朱涟欣一路都在感叹伯贤的校貌,这也好那也好。 “蔓蔓,去宿舍要经过图书馆吗?” 叶蔓蔓想了想,老实地答了句“不知道”,她才来第一天,甚至不知道伯贤还配备了图书馆。 “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啊?妳知道这学校的图书馆叫什么名字吗?”朱涟欣很清楚她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但还是很坚持地说完,“叫行开楼,是陆匡明以个人名义捐盖的。” 叶蔓蔓停下脚步,微睁大了眼,“捐了座图书馆?” 朱涟欣点头,“就在陆开升高中之前。虽然是为了他才盖的,但妳这次转学能这么顺利,也托了这图书馆的功劳。” 忽然的沉默,朱涟欣像意识到说错了话,尴尬地笑了下。 叶蔓蔓笔直地走到了宿舍楼前,费力地将那只特大号行李箱提上了三楼。 其实搬宿舍这事早就该办了,但朱涟欣固执地要陪她一起来,而她又基本脱不开身。陆开的奶奶最近身体不太稳定,身边一刻都离不开人,于是一拖再拖地就拖到了这会。 宿舍里这会没几个学生,都在上晚自习。从舍管阿姨那登记好,领了床褥之类分配的住宿物品,拿了钥匙打开302的门,一眼就能将宿舍看遍。 伯贤的宿舍条件很好,全是两人一间,并带有独立卫生间。 空间被很公平地一分为二,布局也很对称,两张单人床分别靠着房间两边的墙壁,被木梯架在二层,床下面的空间是书桌,旁边是同样材质的衣柜。 直对大门的墙上有扇通向阳台的门,阳台上这会空荡荡的,只孤独地挂着几个衣架。 在远离卫生间的那边床上已经有了被人占据的痕迹,朱涟欣非常勤快地踩着□□上了对面那空床,开始铺床。 “妈,我自己来。” “妳上一天课了坐下歇会,妳哪铺过这种床?” 叶蔓蔓垂下眼帘,心想是没铺过,但她好歹自己独立生活了三年,还有什么不会的。但她也理解朱涟欣的心情,并没有阻止,由着她铺好了床又把她的衣服挂进衣柜,将洗漱用品摆进卫生间。 朱涟欣手脚利索,很快就把属于她的那半部分折腾完了,她看着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去吃饭吗?”叶蔓蔓适时问。 朱涟欣犹豫了下,笑了出来,“不了,这会附近全是学生我跟着参合什么,妳自己休息会,出去吃点东西连带熟悉熟悉周边环境,我一会还有点事。” 叶蔓蔓顿了下,“去见陆叔叔?” 朱涟欣将碎发娩到耳后,“嗯”了声。 叶蔓蔓便没再说什么,朱涟欣见她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可叮嘱的,临走时她犹豫再三,还是多说了句,“蔓蔓,妈妈做什么都是为妳好。” “嗯。回去时打个车,别不舍得。” 朱涟欣笑了下。 轻轻的关门声后,狭小的宿舍里便静得没有丁点响动。 叶蔓蔓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觉得很饿。她打量这陌生的空间,她人生中短暂的居所。 书桌上有面倒扣着的小圆镜子,她随手推去了一边,整个人趴在了桌上。 脸颊贴上有些凉的木质桌面,浅色的眸子对着大门一眨不眨。 有时间要去拜会下那座对自己有大恩的图书馆。 从一间重点校转到另一间重点校,好了不起。 暑假期间,她耳边永远环绕着朱涟欣那句:“妳本来就该去伯贤的,不要觉得欠了别人什么,只管念书就好。都是大人的事,跟妳没关系。” 可怎么能没关系呢? 想到了什么,坐起来掏裤兜,除了手机外还有张被揉成团的白纸。 叶蔓蔓甚至没有把那张纸再铺开,再读一遍上面的字,很直接地将之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准备接着发呆,余光瞥到了手机上的几条未读。 抽条杰:给我一张妳的自拍。 蔓点:? 抽条杰:要现在,此时此刻的。 蔓点:想看我新宿舍? 抽条杰:看妳新发型。 蔓点:…… 抽条杰:不给看是吧?不给以后就别来我家了! 蔓点:终于要跟我断绝关系了? 抽条杰发了把滴血的刀的表情,隔了一秒,又补上了一颗爱心。 抽条杰:发张宿舍照片也行,让我们土包子也见识下伯贤的住宿条件。 蔓点:女生宿舍。 抽条杰:行,看来这新学校比我想象的靠谱点,妳心情不错。 叶蔓蔓唇边勾起一个笑,认真打字:如果我心情不好呢? 抽条杰:那还能回我信息? 好有道理,叶蔓蔓跟对方贫了几句,又莫名地被嘱咐了一通。 她已经17了,还要被人叮嘱在新环境下要团结同学。 团结同学……叶蔓蔓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建立第一天,信息数量已经999的“伯贤的希望”。 这会该在上晚自习,群里的信息却刷的飞快,全在抱怨白天的测验。再对应群名,莫名嘲讽。 没有细看那些聊天内容,叶蔓蔓顺手划开了群成员名单,虽然已经实名备注了,可这些人的名字她依然没什么记忆点。 她只找出了班长,群主,她的同桌,以及…… 指腹停在那里,那是个纯白背景下一团暖黄色涂鸦的头像。 点进个人名片,微信名“k”。放大头像,原来那团暖黄色,是一只蜷趴着,下巴抵在爪子上睡着的金毛。 彩铅手绘,温暖绵软。 在狗狗边上也有一个花体的字母k,和微信名一样。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反差吧,原来反差感还真的能激发出人的好奇心。 叶蔓蔓就那样看了金毛好半天,然后返回。 当宿舍门再次发出响动时,叶蔓蔓已经洗过澡换上了便服,正在专心致志地坐在桌前看题集。 进来的人看到屋里亮着灯,桌边还坐着个人,显然吓了一跳。 叶蔓蔓扭头,那姑娘仿佛惊吓过度,背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 “我叫叶蔓蔓,是妳的室友。” 贺雯筠,她的室友,有着双大眼睛,头发有些自然卷,受到惊吓的时候像某种小动物。 贺雯筠从起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但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般,几番打量叶蔓蔓,最后眼光落在她那本习题集上,有点结巴道,“今天都没有讲课,妳还在看书啊?” “做点课外题。”叶蔓蔓心中默念,社交,“你们班今天也没有开新课吗?” “咱们是一个班的。” 社交失败,并且再也提不起干劲。 贺雯筠只见新同学冷漠地眨了下眼,透亮的浅色瞳孔在台灯的映射下有些深幽,叫人心里有点毛毛的。 露出两颗小虎牙,勉强一笑,“我是没什么存在感啦。” 叶蔓蔓接受了同学的善意,并且真心附和了句,“我也是。” 贺雯筠却噎了下,觉得这天确实是没法再聊下去了。 ※※※※※※※※※※※※※※※※※※※※ 贺同学:妳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第 4 章 转天贺雯筠的闹表响起时,她的新室友已经不在了。 叶蔓蔓作为全班第一个进教室的同学,被分派了任务。 教英语的吴老师拿着摞卷子,只看到了她一个,就让她把卷子都发了。 有座号表辅助,这个任务并不艰难。就在她发卷子的这会工夫,班里又陆续进了不少人。 井绣一来就先看到了自己桌上扣着的那张英语试卷,整张脸皱成了个包子,翻过卷子看到分数后果然发出长叹,宣布他的萎靡从清晨开始。 叶蔓蔓回到座位就拿出习题集静静地看,没有去打扰趴桌上闷不吭声的同桌。 陆开一来也看到张兆京对着试卷一脸认真,像在审查什么机要文件。他把书包随便地挂在椅背上,刚坐下张兆京就转过身来,扶了下眼镜,神情凝重,“陆开,我怕是要完。” 薄薄的眼皮微抬,扫了眼他的分数,“还有抢救的余地。” “不是,关键是这些错题,再看我还是觉得自己做得特别对,特别有把握。” 林珑好笑地看张兆京,“张总,盲目自信可还行?” 张兆京把卷子摊陆开桌上,认真道:“你看看,是不是老师判错了?” 陆开对张兆京那份完蛋考卷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疑惑自己试卷哪去了。林珑也发现了,表示自己到的时候他桌上就是空的。 “不应该,”张兆京问他来得更早的同桌,“谁发的卷子?” 黎思思往边上一指。 叶蔓蔓跟她只隔了一条走道。 “妳问问她,试卷有没有漏发。” 黎思思刚要开口,肩膀被人很轻地点了下。她转头,脸颊有些泛红。 她这个天选之座啊!! 陆开小声说:“算了,别打扰人家学习。” 黎思思疯狂点头,然后只见陆开起身,从林珑那边出去,慢步绕到叶蔓蔓前面的空座,反身长腿一跨,双臂搭着椅背坐了下来。 并在叶蔓蔓的桌面上敲了两下,试图引起注意。 黎思思:喵喵喵? 叶蔓蔓正在解一道有点麻烦的数学题,刚摸到思路。她的笔顿了下,但并不想因为视线里硬挤进来的那根手指而中断。 那根保持弯曲的食指,于是又在她的题集旁扣了下。 她抬头,对上陆开的眼。 本来抱着试卷自闭的井绣像只灵敏的狐猴一窜而起,看看陆开再看叶蔓蔓,小小的眼里写着大大的疑惑。 叶蔓蔓很慢地眨了下眼,内双对上单眼皮,每个眨眼都仿佛透着战火硝烟。 陆开这才低低地开口,“同学,我卷子呢?” “不知道。”叶蔓蔓是真的不知道,甚至在她发卷子的时候还特意注意了下,全班唯独没有陆开的。 但不知是她表情管理太单调还是声音太事不关己,陆开眉角一挑,透露出一种“就知道妳不会老实承认”的意味。 “那怎么办?”他突然问,很是虚心求教。 …… 叶蔓蔓本能地觉得,她不能再回答一次“不知道”,于是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会。 她的瞳色果然很淡,有点像浅褐色的玻璃球。很淡,也很透,透到藏不住任何事,可看进去,又什么都看不到。 陆开盯着她看了会,“要不,妳卷子借我?” 叶蔓蔓垂眼,正常人都会问一句“凭什么”,但叶蔓蔓的脑子里只有“团结同学”和“向班级信仰低头”。 以及同身为汲取图书馆恩泽的竞争对手,离彼此远点。 所以她立刻就妥协了。 很利落地从桌屉里抽出试卷,盖在那只手上。 她竟然半点想为自己辩解的意思都没有,新同学似乎不怎么乐意跟自己说话? 陆开也没客气,反手一抓将卷子抽了回来。 他又从她身侧走过,原路返回自己座位。 叶蔓蔓仍低着头,眼睫微颤,动了动笔,继续刚才的题。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井绣在一旁看傻了。 陆开坐回去时,正好打早自习铃,周围静下来。他斜倚着背靠在椅子和墙壁的夹角,最后一排的空间足够大,够他翘起条腿,将叶蔓蔓的卷子摊在腿上。 很舒服的坐姿,就是不太好看。 但也分人。 在看分数之前,他的眉毛便微微地扬了扬,纯粹的因为舒服。 卷面分这个标准看来还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 叶蔓蔓的卷子就是那种让人打眼看过去就觉得很舒服的类型。她写单词时也有点连笔,但不显混乱,也没有刻意去模仿某些华丽字体,有种属于她自己的独特风格,连的规规矩矩,整洁又干净,整张卷子连个涂改痕迹都找不到。 再看卷头的分数,就更显出答题人的底气。 他自己的英语卷子也是从来没有修改痕迹的,所以他懂这种自信。 因为他这扭曲的坐姿,一抬头正对着的不是坐在前面的张京兆,反而是斜对角的叶蔓蔓。 英语课老吴已经进来了,叶蔓蔓仍然执着于她的数学题,丝毫不为所动。 她因为伏案背脊微微有些前倾,又因前倾而下拉的领口内露出纤长的颈线,连接着那颗圆圆的头,极短的的寸头让她的一边耳朵和侧脸毫无遮掩。 耳廓圆润,白得透亮。 可惜,她耳上飞起的那道杠并不在这一侧。 吴凡往讲台一站,直奔主题,“今天的早自习给英语了哈,都拿出刚发的卷子,早自习讲试卷。对了,陆开的卷子在我这,考的不错,143,你就先跟同桌看一份吧。” 底下传出各种钦佩与赞美。 “陆神英语还是那么强,又被当例卷了。” “陆神其他科要也跟英语一样强,年级第一早就换人了。” “别闹,陆神的考试标准就是其他科加起来不能超过英语。” 对于他们的调笑,陆开也不在意,他偏科有多严重这事全年级都知道。 他大大方方地把叶蔓蔓的卷子摆在桌上,脸上丝毫没有半点因冤枉人而产生的尴尬。 林珑往他这扫了眼,叹服了声,“厉害啊,就比你差两分。” 这会,老吴也和林珑说了同样的话。 “还有就是咱们班的叶蔓蔓同学,这次考了141,和陆开是班里唯二上了140的,在这也表扬一下哈。” 吴凡不是班主任,但他是今天第一个占据这间教室的老师。虽然有些逾越的意思,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想了想还是多了句嘴,将一早办公室里各科老师发出过的赞叹带进了教室,“叶蔓蔓同学除英语外其他成绩均班级第一,那几位老学霸是不是该有点危机感了?” 一吐为快,吴老师痛快了。 还在赞美陆开的同学们静音了。 “神仙大佬?”不知谁发自出了一声虚弱的感叹。 毕竟,陆开再神仙他们也已经早心里有数,而且陆开只有英语神仙,大家心里也比较平衡。 叶蔓蔓瞬间收割本投在陆开身上的全部视线。 默默地把数学题集顺着桌面滑下去,滑进了桌屉里收好。 正常发挥。 大惊小怪。 影响她刷题。 新同学面沉似水,并隐隐透出些学习被打扰的不爽。在吴老师的几声呵斥下,膜拜与八卦的目光才不舍地撤了回去。 只有井绣还在堂而皇之地望着她的同桌,两眼放光。本来想分她一起看自己试卷的,现在,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了。 叶蔓蔓不知想到了什么,就那样把井绣的卷子扯到了两人中间,小井受宠若惊。 这个课间比平时安静,原本的班级前几名都跟雨打的茄子一样萎在座位上,感叹老天不公,这是空降了个啥? 难道想变强真的身要舍得一头秀发……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凌钥刚进教室时就围了过去,从她手里抢出来了班级测验排名,想做学神降临的第一个见证者。 “哇,真的啊,怎么可能有人物理接近满分的!”祁真扯着排名表满教室跑,卖报小童一样吆喝。 几个尖子生愣了下,纷纷以头抢桌,泪流满面。 凌钥催促着祁真把表拿回去准备上课,祁真扯着嗓子问,“凌老师,为什么叶同学的数学成绩是空白的啊?” 数学老师本尊的凌钥直接扔了根粉笔过去,“跟你们有关系吗?” “对我们是好事啊,妳这根本没给人算进去数学分,总分一下就从班级第一变中下等了!” “叶同学,妳考数学时睡着了?”祁真跑过来不怕死地给叶蔓蔓看成绩表,眼中期翼着新同学能跟班主任打一架。 叶蔓蔓很给面子地看了眼,果然她的名字是排在总名单中间位置的,后面有个格子空白。 她没做表示,凌钥拿祁真没办法,叹了声,“班级排名又不对外公示,只是让你们知道自己的水平而已。叶同学这次的分数不算,都安静讲卷子了!” 第 5 章 到最后凌钥也没说为什么叶蔓蔓的分数不算,连英语老师都没忍住吹了一番,班主任就竟是对班里空降的学神如此忽视。 可没人敢问,凌钥看上去不想提,叶蔓蔓看上去不好惹,大家怂怂地暗自猜测。 “是不是卷子上写了什么骂老师的话了,凌仙女一气之下乱用职权!”林珑对这个谜案显得兴致勃勃。 “那不是你初二干过的事吗?”张兆京回头评价,然后看陆开,“老陆,打水去吗?” 饮水机在靠后门的边道尽头,从他们这出发相当于绕教室一周。 后门人来人往,再加上个饮水机,陆开烦往那去,从书包里掏出瓶矿泉水。 张兆京领会,拿着保温杯准备自己去,眼光往前一瞥又收了回来,给了林珑一个信号。 林珑顺着往前门那扫,也振奋了,胳膊撞了下陆开,下巴一仰,邪笑,“来了来了她来了,她带着精致的冯记奶茶朝她的男神走来了。” 程思芮出现在前门时,很多人都看到了,有些人小声交头接耳,但总的来说大家已经习惯了。 井绣抻着脖子喃了句,“赏心悦目。” 叶蔓蔓在等她的英语试卷,但她的试卷并没有回来的迹象。在几个男生的起哄下,倒是有个梳着两条□□花辫的女生,举着杯奶茶款款而来。 程思芮的头发又厚又密,两条□□花垂在胸前,80%的装嫩概率,她是那20%里的。 程思芮有一双忽闪忽闪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离得近了更是引得井绣一声喟叹,“程校花还是那么美。” 程校花从他们身边走过,留下一抹芳香,停在了最后。 林珑自觉地将椅子往后拉了下,这不是三个人的电影他不配拥有姓名。 程思芮笑了下,把奶茶放在了林珑那边桌上,但眼睛看的是陆开。 “听说你们班昨天考了一天,这么刺激啊?” 陆看没看奶茶,薄薄的眼皮由下往上掀起,看人时总透着点倦意。 “别那么看我,我可没特地打听,是听我们英语老师说的,说我们再不努力连一班的尾巴都追不上。开学第一天,你们在考试,我们在接受思想教育,不知道哪边比较惨。” “老吴的套路还是这么陈旧,”陆开嗤笑了下,问她,“奶茶是给谁的?” 程思芮答的大大方方,“你喝就是给你的,你不喝就是给林珑的。” 在努力磨灭自己存在感的林珑闻声抬头,“校花,公平否?” 陆开顿了下,“那这热量可能有点高。” 程思芮一笑,把奶茶推到林珑面前,好声解释,“半糖的,体育生能接受吗?” “当然,我是吃一整只炸鸡配两瓶啤酒的男人。”林珑比了个ok,接受了自己的不公平待遇。 “那行,祝你们开学快乐。” “诶程思芮,”林珑叫住她,非常夸张地往陆开那边比划了下,“新鲜出炉的消息,这次陆神英语测验143。” 程思芮朝陆开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得了吧。”陆开笑了下。 程思芮走时叶蔓蔓正在看物理,因为下节是物理课。 她的侧后方爆出林珑的怪叫,他的嗓门实在很大。 “求你们别再这样折磨我了!”林珑抱着头看鬼一样看桌上的奶茶,“这我怎么喝得下去啊,难道扔掉?” “你敢。”陆开喝完矿泉水,正在拧瓶盖。 “我不敢啊!所以说你为什么不要啊?奶茶也是,人也是。” 陆开的手还停在瓶盖上,半天没说话。看着他这样,林珑小心地问,“老陆,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比如说?”陆开冷淡开口。 “审美障碍什么的,程思芮长得多好看啊,性格也好。我要是这条件,才不会在你身上浪费一年时间。” “你要这条件?”陆开笑,“咱俩到底谁像有隐疾的?” 林珑愣,笑骂了声,拿着那杯奶茶狠敲张兆京后背,在后者转过身来时,把奶茶怼在了他脸上。 张兆京:“?” 林珑:“给你,帅哥的烦恼!” 最终张兆京为帅哥处理了烦恼。 陆开不喝别人送的水是有名的,可能他家里确实有王位需要继承,所以时刻防范有刁民要害他。 接下来的几节课,叶蔓蔓的名字在每科老师的口中c位出道,但也都没人提她数学没分数的事。 直到午休,别人在讨论新同学的分数,新同学在“向陆开讨要自己的卷子”和“吃饭”之间纠结了下,选择了后者。 一张卷子而已,舍了。 她起身下楼,决定吃饭。 伯贤高校高中校区内共有三个食堂,高二学礼楼这边对应的是西食堂,然后还有东食堂和一个少数民族食堂。少数民族食堂要刷专用饭卡,普通学生进不去。 西食堂里锣鼓喧天。 伯贤的食堂不是窗口式取餐,餐桌也不是大长条桌子塑料椅。打眼望去有点美食广场的意思,每个摊位都是开放的,米线麻辣烫,中式套餐西式简餐品种齐全,木桌木椅两种尺寸排列有序,每桌可供四到八人用餐。 叶蔓蔓从外向里走,正是吃饭时间每个摊位前都是长队。 她不看摊位上的招牌,不看卖的什么东西,只看队伍长短。 在最靠里的一家摊位前停了下来,这家没有光闪闪的名牌精致的装修令人垂涎欲滴的食模展示。 这家什么都没有,就一个戴着白帽子的胖师傅手里拿着把大铁勺,站在一盘盘被不锈钢容器分类好的炒菜后面,面无表情。 正在排队的只有五人,叶蔓蔓很满意。 她端着餐盘找了个空的四人桌坐下。吃到一半,旁边的椅子被拉开,另一个餐盘出现在了她的余光里。 没有理会。 “妳怎么吃这家啊,他家超难吃耶。” 抬头,贺雯筠露出一口小白牙,正对她笑。 是她的新室友。叶蔓蔓看了眼她的午饭,是甜咖喱饭配橙汁。 再看自己的,乌漆嘛黑不知道什么玩意。 他们班的新晋大神目光过于晦涩难懂,贺雯筠小心地咽了下口水,神神秘秘凑过去小声说:“这家店好像是学校哪个领导家小舅子承包的,东西倒是不贵也不脏,就是做得特别随心所欲,下次还是不要买了。” 当听到“不贵也不脏”时,叶蔓蔓已经放下了心来。 卫生,价优,人还少,棒棒的。 叶蔓蔓与室友共进午餐后,拿出颗透明玻璃纸包裹的圆形水果糖含进嘴里。 贺雯筠已经在用餐期间说完了她所能想到的全部话题,室友惜字如金,她锲而不舍,“你这糖真可爱,学校超市里没见卖呢,哪买的呀?” 叶蔓蔓含着糖,嘴里一股草莓味,淡淡说:“淘宝。” 没有下文。 贺雯筠:“……”虽然她可以肯定室友的口袋里不止这一颗糖,但显然对方并没有分享给自己的意思,甚至连个淘宝链接都吝于分享。 跟寡言学神大佬做室友,真是人生的一道坎儿。 贺雯筠挫败地提前退场,放弃了跟叶蔓蔓一起回教室的打算。 叶蔓蔓收拾自己餐盘时,也顺手把贺雯筠心灰意冷下忘记回收的餐盘放了回去。 下午她特地留意了下,贺雯筠的座位在前数第二排靠墙,她劳劳把那个位置记在了心里,觉得自己对室友有了一定了解。 晚上回到宿舍,宿舍里空无一人。叶蔓蔓先去洗漱了一番换上常服,从浴室出来时正碰上开门的贺雯筠。 贺雯筠对她笑了下,看上去少了几分活泼,默默地去自己桌前坐下,看样子是准备写作业。 这才开学第二天,作业量不大,晚自习完全可以搞定。 叶蔓蔓看了她一会,没说什么,拉开椅子也坐下,从桌上一叠书最下面抽出了个小本子,认真翻看起来。 这是她的帐本,因为给陆家父子买礼物,她现在很穷。 看着帐本最后的数字发愁,愁着愁着又想到什么,叶蔓蔓划开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记录还明晃晃挂在那里。离此时最近的一条名为“和不熟的长辈见面应该注意什么”。 她又将之点开,找到她曾参考过的那个帖子,重新点开。 那个顶置回复言之凿凿: 首先要有礼貌,如果是不经常见面又很重要的长辈,当然给对方送礼物是最直接获得对方好印象的方法,并不一定人人贪财,但每个人都喜欢礼物。 其次要注意聆听长辈说话,自己则要少发言,不要大笑大闹做夸张表情试图引起对方注意,那样反而容易起到反效果。 不贪吃不贪玩,有问就答不宜冗长。最重要的是,不要迟到。 叶蔓蔓的眼睛离不开最后一句。 除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出于意外没有做到,但也给了诚恳合理的解释外,其他几点她都有认真完成,自认完成的还不错。 就算没有好印象,应该也不会坏。 那么为什么,陆开还会那样挑衅地拿她卷子,因为这些方法对平辈人不适用? 叶蔓蔓将网页退了回去,想了想,浅拧着眉又在搜索栏输入新的内容: 没住过校,怎样和室友相处。 ※※※※※※※※※※※※※※※※※※※※ 叶蔓蔓:这辈子社交无能。 第 6 章 周末叶蔓蔓和贺雯筠都不回家,贺雯筠打扮得挺漂亮还化了淡妆,一早就出门去了。 叶蔓蔓打开衣柜,脑中浮现刘主任的那句“社会闲散人士”,最终还是拿出了校服换上,也出门去了。 她是去做家教。 暑假期间她给一个初二孩子补过课,那孩子只上暑期,但他妈妈很满意,又把她介绍给了另一个初二孩子。 今天就是她第一次去新客户家登门拜访。 教初中生收费不宜过高,她的定价是一小时60块,二小时就是120。叶蔓蔓算过了,虽然钱不算多,但教初中水平总更稳妥些,只要好声誉打出去,周末接两个初中孩子就有240,足够她一周的花销。 公交车倒了两次,车子一路开到旧城区,离伯贤很远的地方。 下车又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达一片很老的小区。叶蔓蔓按着地址找到门,整理了一下仪容,敲门。 门很快开了,伴随着女主人热情的招呼,“是小叶老师吗?快请……” 烫着小卷的阿姨看着她,她看着阿姨。阿姨的视线又上移了些。 “您好,我是叶蔓蔓,之前说好的英语家教。” “哦……是啊……”阿姨嘴发飘,整个人都呈现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眼睛无法从她的头顶移开,“那个,介绍妳的人说妳是锦延一中的。妳这校服,不对吧?” “我转学了。” “新学校还适应吗?” “?” “说起来真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丈夫也给孩子请好了家教,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要不咱们这事,就算了吧?” 叶蔓蔓垂下眼,轻轻重复,“算了?” 阿姨小小地哆嗦了一下。 “忘了通知妳是阿姨不对,让妳白跑一趟对不起啊。” 门关上,接着从里面反锁的声音。 叶蔓蔓对着那扇门又站了会,转身下楼。 她受到了打击,再也没有勇气积攒信誉,她要告别教育舞台。 原路返回,叶蔓蔓站在公交站等车。太阳挺足,她掏出一颗水果糖,两手熟练一拧,玻璃糖纸发出令人愉悦的声响,露出了里面亮黄的糖球。 吸进去,柠檬的。 把纸扔到旁边垃圾桶里,车来了。 叶蔓蔓拉着吊环,嘴里一股柠檬味,对着窗外出神。 在车路经老区商业街时,边道上的两个路人不由得让她多看了几眼。 那个女孩是贺雯筠,主要那身衣服还是早上当着她面换的,太好认。而旁边的男生她看不清脸,但男生一条手臂从后搭在贺雯筠肩上,两人肉眼可见地亲密。 车子很快地开了过去。 身前座位上的人下车了,叶蔓蔓坐下来掏出手机,班级群消息永远999+,她点开了和抽条杰的对话框。 蔓点:给我找份靠谱的打工。 抽条杰:我身为一个工具人的自尊呢? 蔓点:请给我找份靠谱的打工,谢谢。 经过很长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后,收到的新信息意外的短。 抽条杰:给我张妳现在的自拍。 蔓点:您这工作还得面试? 抽条杰:我又不是智联招聘有那种好事我自己就去了!妳不会把头发都剃光了吧? 蔓点:还留了点。 抽条杰:多点?妳是不是不上校园网?妳在你们学校火了好吗! 蔓点:你为什么要上我们学校的校园网? 抽条杰没理她,直接甩了个连接过来,题目很直白《咱们高二有个神秘的寸头少女是什么来头有人知道吗?》 非常精准地指向了她,叶蔓蔓点了开来。 帖子是开学那天发的,主楼说的是在校门口看到她和刘主任说话的场景,还有图。 下面跟贴则是各种人在各种地方目击她的场景,先是质疑她的学生身份又通过校服实锤了这一身份,然后扒出了她的班级,又引得一片讨论热潮。 文言文:半路出家进一班?什么样的黑恶势力? 顾生俏:跟陆神一个班,厉害了,有一班的来解下惑吗! 谁的滑板鞋:说真的,就是哪的纨绔子弟吧?一班这种人多了。开学那天我也在,她跟大刘说话那不在乎的劲,还说头发是因为做饭烧了才剪的。几岁了把头往灶台里伸,以为自己消防战士?大刘那脸瞬间就黑了。我真没见过这样的女生,感觉超级难搞。 喵系狂热:反正照片上看,有点可怕。真人在西食堂见过,挺冷的。 白纸半张:要是纨绔子弟那应该是一班同学的老朋友了,咱们可得注意躲远点别招惹。@谁的滑板鞋 丝丝入秀:嫉妒就嫉妒,叶同学成绩很好的!@白纸半张 白纸半张:听说了,空降的第一嘛,那怎么不说说她数学没成绩的事呢?什么情况下没成绩,作弊呀!@丝丝入秀 谁的滑板鞋:人家转来头天犯得着吗?@白纸半张 白纸半张:不然怎么班主任都支支吾吾呢,一班班主任怕过谁呀?人家第一天想表现表现自己,被她抓个现行对家长不好交待,睁一眼闭一眼对别的同学说不过去,干脆就闭麦了呗。 谁的滑板鞋:那别的成绩怕也有猫腻。 白纸半张:真的假不了,反正我是不信有人能刚转学就登顶的,那还转个毛啊。 喵系狂热:竟然有点道理…… 战神本神:楼上那个白纸吃错什么药了?别在这带节奏,我看他回好几个帖子了,那人是个一班黑,但凡跟一班沾边的在他嘴里都是阴谋论。@谁的滑板鞋 白纸半张:我也不想啊,一班有最好的老师,却不是最好的学生,比如那个谁谁的,还用别人阴谋? 战神本神:你敢指名道姓吗?@白纸半张 谁的滑板鞋:不敢,你们一班都是爹,谁也惹不起。@战神本神 物理好难:这有什么可掐的?我就是一班的,大家都是同学,不要对别人隐私那么八卦好吗? 童铃铛:排。@物理好难 小羊角:我倒觉得@文言文说到点子上了,别再真是什么黑势力背景吧?毕竟正常人家谁会让女孩子搞成这样? 白纸半张:黑势力+1 顾生俏:黑势力好有理+1 电磁场不来电:黑势力有点带感+1 叶蔓蔓没有看完,但最后的回帖时间就在刚刚,说明帖子热度还挺高。 蔓点:他们说的不是真的。 抽条杰:? 蔓点:我家不是□□。 抽条杰:……您总结能力真强。 蔓点:我也没作弊。 抽条杰:废话!说点有用的! 蔓点:一班人缘不好,拉仇恨,我背锅。 抽条杰:还有呢? 蔓点:打工的事尽快回复。好好读书,不要没事蹲论坛,被无用信息占用时间。 抽条杰气得正在输入半天,给她发了个“拜拜”的表情。 叶蔓蔓看着静下去的手机屏幕,又瞥到了那个999+信息的群。 打开,不是抱怨作业就是在说出去玩的事,插科打诨话题还挺丰富。 没有人提校园网。 按灭。 将视线转向窗外,摸了摸有点发烫的耳尖。 贵族学校,真复杂。 ※※※※※※※※※※※※※※※※※※※※ 叶蔓蔓:这辈子社交无能实锤。 第 7 章 叶蔓蔓再也没有登陆过那个糟心的校园网,班级群里的话题刷得很快,但只有一个问题持续的最久。 这次教师节该怎么过。 根据叶蔓蔓的总结,去年也就是凌钥带他们的第一年,教师节过得充满了铜臭味。 一班家庭条件中上的人不少,借着这个节明里暗里送礼的不计其数,当时凌钥全都收下了,转天就把送礼的学生全叫去了办公室退还了礼物,并表明这样的事不要再有下一次。 今年送礼这条肮脏的道路是决计不走了,大家都在集思广益想给凌仙女一个朴实的惊喜。 贺雯筠也在宿舍里跟她讨论这个话题,还拉着她参与了群里投票。 教师节当天,所有人都默契地早到,赶在早自习铃响前布置教室,校广播站放着一些应景的歌,今天的早自习是教师节班会。 叶蔓蔓参与了班级投票,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当她真实地看到祁真赵天硕几个比较积极服务型同学,从书包里分别鬼鬼祟祟掏出玫瑰花集合成好大一束,然后班长刘小婧带头几个班干部一支一支按计划中摆放,坐着的同学默契地指挥不乱跑添乱时。 她还是会有种新鲜感,隐隐的,心中也带起了一丝期待。 早自习铃响,所有人归位,从未有过的静。 前门推开,无知无觉的凌仙女踏进来第一脚,就被这满屋的花香惊住了。 她站在原地没敢动,下一刻视觉上才感知到一片艳红。从前门自己的脚下开始,玫瑰花被摆成两排,空出中间只够一个人通过的窄路。 一路延伸,在教室有限的空间里七拐八拐,竟然一眼看不到尽头。 林珑虽然坐最角落,但肺活量可观,他大吼一声:“祝凌仙女走花路!” 全班全都跟着喊了一遍。 凌钥见多识广,并没有声泪俱下,反而调侃他们:“走你们铺的花路,是不是真的直接升仙了?要不,我再想想?” 零星的笑声中,刘小婧站了起来,“凌老师,开始寻宝吧!” “还有宝藏啊?那看来是非走不可了。”凌钥嘴上不饶人,脸上的笑已经藏不住了。 叶蔓蔓跟着她的黑色平底鞋,在玫瑰铺设的走道上留下视线的痕迹。她的心跳有些快,在凌钥通过他们这边,与她擦肩而过时更是到达了顶峰。 凌钥绕了教室一圈,最后回到了最前排窗台的一盆花边上,并从花盆后面成功得到u盘一支。 没再等人催,她很自觉地把u盘插进投影仪。 “靠窗的同学麻烦把窗帘拉一拉,别影响我情绪。”她说。 又是一阵笑。 视频开始播放,配着一首温柔的轻音乐,是一张张照片,照片里的面孔正坐在这间教室,照片里的他们也穿着和现在相同的校服。 有的在教室,有的在操场,有三五成群的,也有两人结伴的,更有很多单独的照片。 照片里是高一的他们。配着与照片相应和的文字,好像时间走得很慢,慢到从每个人的脸上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凌钥背对着学生,沉默地看完。 叶蔓蔓看着凌钥的背影和视频中的照片,那里没有她。 相册突然晃到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生校服拉锁开着,露出里面的t恤,人坐在操场看台的台阶上,一条腿伸长,另条腿屈起,胳膊搭在上面,不知在看着哪里。 男生的表情淡淡的,金灿灿的阳光打在他健康的肤色上,单薄的眼皮轻垂,嘴角没有弧度。 懒散惬意,又有点另类的温柔的样子。 字幕正好滚到一句:未来有你。 叶蔓蔓瞳孔微缩,屏幕上已经是别的照片。 林珑撞了撞陆开,小声:“冒昧问一句,为什么我们的照片都是正面大头照,只有您的是四十五度时尚杂志侧拍?” 陆开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他没什么感情地陈述:“因为你们的都是自拍,而我的是偷拍,班长没用我传给她的。” 林珑琢磨了下并“操”了声。 校园网,没有你找不到的。 视频播完,凌钥站着半天没动,然后转过身笑了下,“我怎么有种你们就要毕业了的错觉,特想看一眼高考倒计时。” “诚实点,凌仙女,做人诚实点,感动不?” “感动,”凌钥点头,“还有别的惊喜吗?我非常期待。” “还真的有,”刘小婧接话,“因为凌老师找到宝藏,所以妳可以对我们每个人提一个问题,多私密的都可以,我们会诚实地写下来,偷偷告诉妳。” “这可代表着我们对仙女表达信任的最高形式!唯一一次,且用且珍惜!”有人高喊。 凌钥先是吐糟了句“你们平时果然都在骗我”,然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 “也别一个一个问那么麻烦了,你们也不是什么大明星,”凌钥说,“就都写你们高考志愿吧。” …… “这是一个正经的感恩答谢主题活动,请正主摆正姿态可以吗!” 凌钥点头,看表,“现在开始写,五分钟后一个一个检查。如果到这会连这点目标都没有,你们高二也就别上了。” 讲台下震惊脸。 这怎么忽然还,考上试了? 早准备好的心型贴纸逐渐烫手,笔尖点一下顿一下,在心脏上划出一道道残忍的伤痕,只有少数人很快地完成。 叶蔓蔓是其中之一。当井绣还在咬着笔头冥思苦想时,她已经把贴纸翻了过去盖在桌上。 后面,陆开收回了视线,盯着自己手边空白的蓝色爱心。 “反正你肯定是出国的了,就不用写具体哪所学校,意思到就行了。”林珑替他解忧的同时,也在纸上飞快写下一个校称。 陆开看了眼,“体校?” “不然呢?”林珑把纸扣过去,十分悠哉。 凌钥走下来从第一个开始,第一个就让她震惊了一下。 “你认真的吗?” “不是啊,”第一排的同学推了推眼镜,“这不是人要有梦想吗。” 凌钥把那张贴纸贴到了身上,后面的人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她拿过赵天硕的贴纸大声朗读上面的字:“我真的没想好只能祝凌仙女永葆青春。” 好的,贴在身上。 赵天硕同学:…… 一路看过来,还是正经答案居多。一班的成绩怎么说也在年级前列,像未来报考院校这种事大多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凌钥手里拿着身上贴着,能上“公示榜”的这一排有四个。 她拿过张兆京的看了眼,写了三个都在南方,颇有点反其道而行的意思。 “离家远点,有安全感。”张兆京如实说。 林珑的体校竟在队友的衬托下显得如此稳妥,没有上榜的资格。 凌钥从陆开手里拿过纸张,低头。 空白的。 陆开一手转着笔,还是那样有点倾斜的坐着,和凌钥面对面,垂着眼。 凌钥看了他一会,不明所以地轻轻笑了下,“挺好的。”她说,把那张纸收进掌心。 然后就转去了旁边排。 林珑满眼问号快溢出来,说好的公正公开呢?说好的平等对待每一个学生呢? “陆哥这就不对了,今天日子特殊,你好歹给凌仙女个面子啊。” 陆开没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笔,目光随着凌钥转去到了叶蔓蔓那。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两人的侧面,凌钥拿起桌上的粉色心型贴纸,收进了掌心什么都没说,只在面前女同学毛茸茸的头上呼噜了一把。 撸猫似的。 被当成猫的大佬面露疑惑,陆开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下课时,凌老师捧着一大束玫瑰,身上贴满各色心型贴,光彩照人地回办公室得瑟去了。 作为“贴纸项目”发起人,祁真没能及时跑掉,被一群男生围攻强制拖出去接受阿鲁巴制裁。 教室里热闹起来,总结这次行动的同时纷纷及有默契地从桌屈里掏出各种东西,排着队走到了教室靠窗最后的座位,将一堆小零食,小文具,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了最后面的桌上。 叶蔓蔓早发现自己这个位置挺热闹,但这次的热闹来得有些猝不及防,她怎么听到半个班的人在对陆开说“教师节快乐”。 井绣也抓紧时间掏出一袋奶糖,犹豫地瞥了眼,把奶糖递给了她,“蔓蔓妳离得近,能帮我把礼物放陆开桌上吗?我害羞。” 叶蔓蔓忍了半天,没忍住,“这又是什么活动?” “是对陆神的供奉活动。” …… “法定的?” “哦对了,妳不知道!”井绣大悟,“没事的就是开玩笑性质的那种,一班的班级口号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对陆神上供的机会’,借着各种节和大神拉近距离,获取同学关系亲密度加成……就是好玩而已。” 叶蔓蔓放下心来,她不太需要陆开的亲密度。 接过那包奶糖,转身的工夫后面那张桌子已经被堆成小超市结账柜台,林珑正在调侃陆开,两人注意力都在别处。 叶蔓蔓把那包奶糖丢进了零食山,迅速回身,当没发生。 陆开正在接受林珑的嘲讽,突然长臂一伸,吓得林珑一缩脖子以为要遭受重击。结果陆神没理他,从那一层贡品里掏了包奶糖。 “大白兔?你不是不爱吃甜吗,转性了?”林珑说着就要去抢,“让我看看这是谁那么幸运被翻了牌子。” 陆开已经先一步看到了,包装上的小贴纸,一个笑脸,一个“绣”字。 大白兔又被无情地丢了回去。 “没谁。”不咸不淡地。 ※※※※※※※※※※※※※※※※※※※※ 陆少爷:谁还没个想吃甜食的时候了。 第 8 章 体育课,林珑同学的主场。 作为一个全面发展的体育生,他对一班男生们在篮球项目上的扶不上墙深感痛心,一个王者带四个青铜,并且对方队伍里有两个王者,这就很令人神伤。 “我靠,张兆京!防张兆京啊!” 在他一声令下,我方三名队员共同扑向张兆京同学,张同学不为所动甚至停下了进攻的步伐,原地一个三分球。 没中。 而篮下的陆开此时游刃有余地抱住落下的球,一个自由自在的跳跃,轻轻把球顶了进去。 “回防!”林珑撕心裂肺。 林战士骁勇善战,以一挡九。一场比赛下来□□到心灵再加嗓子眼无一不疼,坐在地上起不来。 “再也不抽签了,下次打球谁他妈再说抽签分队,老子直接弃权。”他拿过水仰着脖子往下灌。 其他缺乏荣誉感的同学毫无愧疚之心,还往他身上弹水。 张兆京和陆开的配合极大地为他们节省了体力,两人都只是微微见汗。九月的太阳不再毒辣,恰好的运动量,身心舒展。 “诶,陆开你水呢?”张兆京问。 “没带。”陆开和其他男生一样,运动过后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他没用校服下摆去擦,任那些汗珠等待着被阳光蒸发。 整个人沉定定地站在那,旁边是高高的篮球架。他像根降躁专用神器,把什么热血沸腾都云淡风轻地压了下去。 林珑看了他一会,颇感几分内心平静。 “那怎么办?去超市买?”他问。 陆开看了眼时间想了下,“太远,我回教室。” 伯贤的体育课十分宽松,体育老师也知道自己的存活时长只有刚开学的这几周,所以并没有什么太过硬性的课时内容,只要在外面的同学是在运动中就可以,而身体不舒服或者单纯不想出来的同学就在教室自习。 只不过大家都深感体育课珍贵,没有人会放弃这个出来放风的机会。 留在教室里的只有一个人。 叶蔓蔓专注于笔下的题集。体育课什么的,不存在的。 这份题集是凌钥压箱底的宝贝,她肯拿来让自己做,就是对她能力的肯定。 此时这本珍贵的题集正把她折磨得心浮气躁,她难得地面对一道大题,却连解题思路都整理不出来。 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拧开吸进嘴里。 叶蔓蔓抬眼,正看到带着一身阳光味进入教室的陆开。 趋于成人变得有棱有角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单薄的眼皮总是半垂,给人一种他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感觉。 叶蔓蔓低头,继续做题。 那个人在她身边停下,长腿一迈坐在了她前桌的椅子上。 反坐,两臂交叠在椅背上。陆开只穿着夏季短袖,刚运动完身上带着室外热气,还没放松下的肌肉在小臂绷出结实的曲线。 似曾相识的场景,只是这次教室里少了喧闹的背景。 叶蔓蔓十分紧张。 “这么认真,写什么呢?”男生的声音缱绻懒散。 叶蔓蔓手里有笔,嘴里有糖,她不大习惯嘴里含着东西跟人说话,但对于陆开她又保持不了平常心。 眉毛很细微地拧了下,像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心,她的槽牙咬碎了糖球,快速地咽了下去。 那声音还挺明显的,陆开进门时就看她一脸沉重地含了块糖,这会又慎重地咬碎,十分富有仪式感,觉得有意思。 “给我也来一颗呗。”他说着,同时伸出了手。 男生掌心向上,骨节分明,细长的指不粗糙,但很有力量感。 在讨糖。 叶蔓蔓顿时纠结了。 她拿出了口袋里的最后一颗糖,是最后一颗,用来配午饭的。而且看颜色,是她最中意的草莓味,一袋十五颗,只有三颗草莓味。 她还是把那颗草莓水果糖放进了与之非常不搭的掌心,然后拧得深深的眉直视他。 她是真有点生气的。 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陆开见过不少很白很白的人,现在肤色白好像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不知是不是眼前人瞳色浅淡,就连肤色也带着几分透彻,像是有光一打就能被摧毁,有种和她本人气质不合的脆弱。 “你为什么,总是拿我东西?” 薄薄的,同样颜色浅淡的唇开启。和她不悦的脸色不同,她的声音是干脆又柔和。 陆开下意识地就想问他怎么“总”拿了,他不就拿了…… “那妳觉得,是为什么?”他问。 叶蔓蔓稍微衡量了下他这句问话的认真程度,她说:“我觉得,这是一种挑衅。” 陆开愣了下,那双浅色的眸中压着执拗的火气,他一下就明白了。 想笑,又觉得不太好。 “不是的,”他放缓了语调,轻轻说,“妳不要误会,没有那个意思。” 把糖安安稳稳地推回她手边,对她眨了下眼,“还给妳,妳别生气。” 叶蔓蔓耳尖有点发热,窗外的阳光已经足够碰到她的桌角,她不动声色地将小指从光圈移开,怕被烫烧似的。 为颗糖生气这种事,在什么情景下都不太光彩。 垂着眼不说话,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于是开始逃避现实地做题。 她写的数字每一个都圆圆的,陆开想起了她的英文。 规规矩矩,整整齐齐,也是有点圆的字体,都透着那么点可爱。 “妳这份,是竞赛题?”他的食指在那颗星星上点了下,然后看她,距离因此拉得很近,能将她浅色的长睫毛也看得清楚,“凌老师是咱们省数学竞赛委员会副主任,她让妳做这套题,是让妳参加竞赛的意思了。这么拼,是妳是要考清华还是北大呀?” “政法。” 她说得太快,以至于陆开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她真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他的喉节动了下,才想起来自己回来是为了拿水的。 “真厉害。”他由衷敬佩。 叶蔓蔓抬眼看他,嘴角抿了抿,像是憋着什么话。 但随着下课铃,她也只是那样正经八百地自己跟自己较劲。 程思芮站在一班前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快到正午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男生和女生相对而坐,两人穿着同样的校服,一个长袖一个短袖。 光线打在他们身侧,男生慵懒地,半个身子占据女生桌上的空间,两人因此离得很近。 叶蔓蔓是最先看到程思芮的,知道她是来找陆开的。 陆开跟着她转头,程思芮对他招了招手,怀里还抱着什么。 男生慢悠悠地起来,跺去门边,两人为了不堵门又挪远了点。 “你们班这节体育课?”程思芮微仰着头,露出美好的下巴。 她身高到男生肩膀,男生便很配合地垂着脑袋,没说话通常都是默认。 程思芮早就习惯了他这样,很多女生也和她一样,觉得陆开这种疏离很帅。 她把怀里抱着的东西递给男生。陆开挑眉,那是一本空白画册,封面是简单的几何图,右下条带着品牌logo。 那是个十分小众的荷兰品牌,主要制作颜料,国内并没有卖。 “教师节快乐。”程思芮说,并没有提她为本普通的画册有多么大费周张。 陆开没有接,看着那本画册,半是调笑地说:“他们为了闹我瞎搞的东西,妳也跟着凑热闹?” “这不就是因为能凑热闹,才想着也许你就会顺便收下。”程思芮干脆地把那本画册推进他怀里。 陆开接了过来。这会操场回班的人也都跑了上来,一眼就看到教室门口的俊男靓女,路过他们身边纷纷起哄。 两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等人潮过去,程思芮挽了下耳边落发,乌黑的大眼望着他:“你说在他们眼里,咱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重要吗?” “以前觉得不重要,但现在有点在意了,”程思芮想了想,“是你说的我们还是朋友,可现在却躲我躲得这么明显。好歹初中同学了三年,我又苦哈哈追了你一年,被你甩了也没哭没闹的,现在却搞得连个普通同学都不像。” 陆开被她这直白的话逗乐了,“那普通同学该是什么样的?” “就是送你东西就大方收着,见面打招呼,没事串个门,头挨头讲题也不尴尬那种。” “有点难度,讲题这么积极向上的事我会干?” “那你刚才跟叶蔓蔓干嘛呢?” 男生微低着头,楼道里的光线很好地掩盖了他轻轻蹙起的眉头。 “妳们认识?” “单方面认识算吗?”程思芮露出茫然的神色,显然没想到话题一下跑偏到这,“校园网那么多关于她的帖子,想不认识很难啊。” 她知道陆开不上校园网,应该说他对这些学生间普遍感兴趣的事情都不怎么在意,所以她也只是稍微解释了下。 “都说什么了?”陆开却问。 程思芮兀然睁大眼睛,陆开的认真一点不像没话找话。 “也没什么,她外形不是很抢眼吗,大家都猜些有的没的,有的说她爸是□□,家里不是做正经生意的。” “但是也有知情人说她成绩好,不是什么坏学生,所以就又有人猜她是不是之前生过什么大病,治疗的后遗症。” “没有。” “嗯?” 陆开语气淡淡,吐气却很清楚,“她身体很健康,没有生过病。” “哦……”程思芮对着陆开认真的眼,尴尬地笑了下,“所以说,都是乱猜的。你对这新同学,倒很了解啊?” 陆开有些无语。 “怎么着,没想到我也这么八卦吧?” “是没想到。” “所以说,也多了解我一点啊!陆少爷!”秀气的拳头在画册上使劲一怼,程思芮这才快乐了,仰起下巴眨了眨眼,“说好了,不许再躲着我了啊!” 陆开回去时林珑正在喝水,他把画册随意地塞进桌屉,问林珑,“你知道校园网吗?” 林珑水差点没喷前桌一后脑勺,惊悚地扭头看他,“陆哥,农村都通网好些年了。” 张兆京听言转头,颇有兴致地盯着陆开,“陆少爷这是打算下凡了?” “不是,你是不是被刘小婧做的视频里那张照片刺激了。不至于的,校园网没有肖像权,你在那属于共有财产,懂?” 陆开做沉思状,好像真的在琢磨他照片的事,然后说,“就是觉得校园网挺乱的。” “还不是整天掐架,一直就那样,”林珑想到什么,一拍桌子,“对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放心那个内涵你的b人已经被我骂回姥姥家了。” “为什么骂我?” “嫉妒使人面目丑恶,”林珑结论,“那几个b披着马甲我也知道是十三班那几个,逮着个机会就内涵咱们班。” 陆开挑眉,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遥远的十三班还有仇家。 第 9 章 下午物理课,林珑去训练了,陆开一人独享宽敞的座位。 在他心中科目只有两类,不用听的和听不懂的。英语属于前者,其他归为后者。 他随便地将一张白纸垫在课本里,2b铅笔在上面勾勒出轮廓,很快一张由上而下俯瞰角度的建筑物雏形便显现了出来。 从天空中看,这建筑物像一架三角钢琴,弧形顶盖和琴键的位置一目了然。男生手背青筋凸显,落在纸上的笔触十分小心。 他在细细描绘楼顶周围的栅栏。 不过最终还是失去了耐心。他对着纸张露出不满的神色,没有再继续。 他不是什么好学生,但也从不跟老师对着干。这会,他的心思却飞得很远,还少有地在课堂上掏出了手机,在桌屉里点开了校园网。 首页飘红的几个帖子竟然一多半都跟他们班,或者他们班的某人有联系。 他点进了目前热度最高的那篇《咱们高二有个神秘的寸头少女是什么来头有人知道吗?》 找到了□□言论,作弊言论。再往下,评论就越发不堪入目。 陆开用一节课的时间,逐楼翻完了帖。这帖热度高,是因为后面几乎都在掐架,说什么的都有,以和主楼有关的内容夹带私货,不然会被人说是歪楼。 而帖子的主角这会正心无旁物地和物理老师进行神交,连圆圆的后脑勺都透着股子认真。 下午第四节课结束,大家都准备奔赴西食堂。 刘小婧刚把桌面整理了下,眼前一黑,视线被一个很有压迫感的身影笼罩。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她只是个身高158的弱小少女,陆神对于她来说过于高大,连个影子都像能把她吞了。 关键是,他们并不熟啊! 弱小少女偷偷咽口水,陆开一副好学生样子,开口颇为礼貌,“我记得,班长是学生会成员?” “小小副会长,也、也没多称职。” 陆开点头,“是这样,我想请妳帮忙引见一下会长。” “现、现在?” “这个时间,”陆开笑了下,“不是挺适合一块吃个饭的吗?” 刘小婧深吸口气,说了句“稍等一下”,拿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通打字,等待了一会对他点头,“会长现在有空,说吃饭就不必了,去二班找他。” 二班是文科班,二班的班长同时也是高二学生会会长,叫古一杉。人长得高高瘦瘦,面对谁都是一脸严肃,有人透露和他同班一年来没见他笑过。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暴雨中的青竹,看着弱不禁风,但惹上了就很麻烦。 古一杉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正好收到刘小婧的信息,干脆等着隔壁大神驾到。 陆开就那样堂而皇之地进了二班教室,他们彼此都听闻过对方的光荣事迹,只是从来没有过直接交流。 古一杉沉着脸,未对这个学校传奇人物,市长家的公子有任何特殊待遇,一上来就直白地发问,“同学你要找我有什么事情?” 两人就都站在讲台旁,158的副会长此时好像一个装饰摆件。 陆开表现得十分真诚,“来向你道歉。” 此话一出,好像能听到一阵冷风从三人身边刮过。 唯一仍泰然自若的只有陆开,他不紧不慢地递给古一杉一只巨大的不透明塑料袋,里面零七八碎什么都有,像抢劫了小卖部。 “我知道送你东西你肯定是不收的,就当是借花献佛,这是我们全班的心意送给学生会同学的,就放在会议室大家忙的时候吃着玩玩,大家平时辛苦了。” 古一杉嘴角抽搐,对自己语气上的生硬有些懊悔,显得真跟他欺负人了似的,引得陆开都如此卑微。 让人听去了非误会不可! 凌厉的目光扫向刘小婧,刘小婧一副入定样,不听不看不语。 “有什么可道歉的?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陆开做出吃惊的样子,“你这么说就是还在记恨去年的事了?我拒绝加入学生会真只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力不够,不是跟你作对。” 刘小婧绝望地闭上了眼。 要说古一杉廉洁公正的形象有什么裂痕,那就是高一的时候他向陆开发出了“加入学生会”的邀请,因为被当时普遍言论洗脑,连他都默认有陆开挂名即使没有实权也能给学生会带来好处。 简称,排面。 那可能是他做的唯一一件违背原则的事情,没想到还翻车了,陆少爷拒绝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搞得他颜面扫地。 他承认那之后他确实对陆开的“不识抬举”有些小意见,但换个方向也算是他这人有自知之明,认得清自己,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谁想到一年了,井水竟然流进了河水里,还提着一大袋子“贿赂”来向他道歉。 这反射弧…… “陆开同学,你真的想多了。”古一杉稳住情绪,“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况且你也根本不算做错。” “真的?你不怪我?”陆开大松口气,“看来校园网的贴子也不全是真的,连我都信了去年元旦演出学生会是因为会长和我的私人恩怨对一班有意见,才给了一班第三名。一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累班级这么久,我还挺坐立难安的。” “没有的事!”古一杉脸都绿了,他一向最在乎的就是自己作为会长公正的形象。 “我也是偶然打开校园网正看到讨论这件事的帖子,说得有理有据的,可能都是为了好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这代表学生会甚至学校的形象!绝对没有这种事,是谁造的谣我一定严查,抹黑学生会是很严重的事情!” “是吗?”陆开心情明显放松不少,不管古一杉越发难看的脸色接着说,“那我当然是相信古会长的,只是不知道是只查关于你的谣言的,还是查所有散布谣言的人?” “当然是所有!”只查关于他一个人的,不就又成了利用特权了! 说出口,古一杉才觉得这话似乎哪里不太对。 哪不对? “那这袋慰问品你一定要收下,听上去这可是个大工程,校园网那个地方太乱,学生会的同学恐怕是要加班了。” 他又加了句,“我是不是,给你找事了?” 古一杉僵在原地,提着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嘴角抽搐,“不算,校园网作为我校对外平台,其言论应该秉持实事求是,起到宣传我校正面形象的作用。” “那就好,还是会长看得透彻。” 为什么被市长公子卑微道歉又如此恭维后,却丝毫产生不出开心的情绪?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小婧跟着陆开回教室,越想越不对。 偷偷登录校园网,果然陆开说的那帖子就在首页,可发帖日期显示去年。以她这个校园网常驻钉子户的经验,去年的帖子如果不是特意翻出来是不可能出现在首页的。 她点开直接翻到最后回复,那个号的名字是一串随机数字,头像为空。点开信息,注册日期就是今天,而这个号注册后唯一做的事就是将这陈年老帖顶了上来。 可疑。 十分的可疑。 “陆神,看不透你啊。”刘小婧唯有感慨。 陆开没有上晚自习,他的书包也不见了,而无论老师还是其他同学都对这见怪不怪,没有人发出质疑。 林珑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图书馆天台,黑色双肩书包随便地被丢在一旁,少年坐在俯瞰图位于琴键位置的栏杆旁,耳朵里插着耳机,听一道老歌。 手边的可乐罐子上结着水珠,在地上留下了圆形的印记。 ※※※※※※※※※※※※※※※※※※※※ 陆少爷:哥就是如此神秘,令人着迷。 第 10 章 几天后叶蔓蔓接到朱英杰电话,说是她要求的打工有眉目了。 叶蔓蔓在阳台听电话,贺雯筠在里面洗澡。 “完全符合妳的要求,打算怎么谢我?” “谢谢。” “我是问妳怎么谢!”朱英杰气急败坏。 “就这样口头谢,”说完,叶蔓蔓笑了声,“行了,先说正事。” “就我一朋友工作的地方,周末客流高峰缺几个服务生,工钱日结不签合同,不过就是得盯夜场,妳行吗?” “行,但要下周开始,这个周末我得去考个试。” “学校都不开妳考哪门试?” “数学竞赛啊。” 那边顿了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着实缓了会。 “你也应该参加积累经验。”叶蔓蔓说。 “别说了,谁能跟妳比啊高一就拿到国二,伯贤的竞赛老师同意了?” “就是我们班主任,这边没有竞赛班,竞赛的学生都是她带。”叶蔓蔓像是对数学竞赛这个事习以为常并没多赘述,她更关心打工,“打工那边还有别的要求吗?” “没了,就是妳那头发得想想办法,虽然是内部介绍的但也得去意思意思面个试,妳的话面试那关过了就什么都过了。” 挂了电话,叶蔓蔓开了前置摄像头,盯着自己看了会。 面试大概是过不去的。 但她需要打工。 进了屋光线足了才发现,刚才打电话时手扶着栏杆弄了一手锈,她在屋里转了圈,并没有湿纸巾这东西。 浴室里传出水声。她想了想,决定去楼道尽头的洗衣房,那里也有洗手台。 洗衣房是公用的,叶蔓蔓的宿舍在302贴近楼梯,离洗衣房比较远,她到时里面的洗手台正被人用着。 洗手台是三个水龙头连成一排的,但此时她没有心思再去用别的水龙头,她的视线完全被那个正在弯腰凑着水龙头认真洗头发的女生吸引。 她在一只粉红色脸盆里洗头发,但她本人的头发还在自己的脑袋上。她的头发是黑色,她洗的头发是很夸张的黄色。 叶蔓蔓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同学。”她出声。 那个专心洗假发的女生侧了下头,又侧回去,又侧回来,盯着她的脸。 “啊啊啊啊啊!叶大佬!!” 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三楼,叶蔓蔓战术性后退半步。 女生扔了头发,手在身上随便抹了抹,一双眼死锁着她,就怕她一不注意溜掉似的。 女生稍微冷静了下,表情控制趋于稳定,就是一双射出精光的眼还有点可怕。 “高二一班叶蔓蔓,我是十三班的钱菲!” “哦,”叶蔓蔓被她的热情感染,一时不太好意思直接将话题引向假发,所以她挑了另一个问题,“妳为什么叫我大佬?” “因为妳就是大佬啊!妳不知道吗?”钱菲人小小的,中气却很足。 “不知道。” “妳都不看校园网吗?” 好的,又是那万恶的校园网。 叶蔓蔓咬了咬牙,平静了下,“我能加妳微信吗,有点事想请妳帮忙。” “好啊!”钱菲掏出手机一通操作,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公告都出来了本人竟然不知道,真大佬行为!” 发型的问题有了眉目,叶蔓蔓回到寝室没有立刻联系钱菲,而是心惊胆战地打开了校园网论坛。 飘红的顶置万分醒目,发帖时间有几天了,回复量惊人。 《就论坛发帖导向说明》 发帖的id是学生会公号。 内容大概是说校园论坛是供学生学习交流的地方,不是八卦论坛,禁止发布一切没有证据的对老师同学的猜疑诽谤帖,共同维护学校正面形象,各别导向错误的帖子已经被锁,再有类似情况严重者封号处理。 学生会向论坛下手本来也不是什么逾越的事,只是这次行动过□□速且时间微妙,引起了一部分人的阴谋论,并逐渐成了主流。 花堪折:朋友们这件事不对啊,学生会怎么早不查晚不查,这个节点锁说谁的楼最多? 男人不看脸:所以,这反倒算是那妹子□□背景实锤了?@花堪折 花堪折:这咱可不好造谣,不说什么背景,反正有背景是肯定的。@男人不看脸 兰博不及你:能搬动学生会?大佬就是大佬,出手就是腥风血雨。 男人不看脸:同学你谁?@兰博不及你 兰博不及你:我是大佬同学啊,这个称号是她转来第一天就被内部承认了的,老师们都对她青睐有佳,旷课早退什么的都没人过问,待遇一点也不比那谁差,不是大佬是什么? 小羊角:楼上的同学,被锁的帖子也不光是谈论那谁的,本来在公开平台议论同学就是不对的,我觉得学生会没做错啊。 兰博不及你:掩护懂不懂?这都看不出来。某同学好几次晚自习背书包就走,体育课见不着人,上课看课外书,这些老师全都不管可不是冤枉她,简直比那谁还霸道,实话都不让说了?@小羊角 花堪折:真内部人士?锤了锤了。 男人不看脸:锤了锤了,为伯贤新任女校霸大佬折腰,一来就搞定了黑白两道,佩服佩服。 垫底辣妹:有点帅怎么回事? 小樱樱:排楼上小姐姐,有点帅。 叶蔓蔓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够,贺雯筠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完全石化的室友。 “妳还好吧?” 叶蔓蔓暂时回答不了这个有深度的问题。 贺雯筠见她没有解冻的迹象,擦着头发回去自己桌旁写起作业。再等叶蔓蔓缓过神来,寝室里只有笔头划过书页的刷刷声。 她好像又冷落了她的室友,而她现在急需团结同学。 拿了瓶酸奶,怕吵到室友,她尽量轻地将酸奶放在贺雯筠的桌上。 本来在投入做题的贺雯筠眼角余光瞥到那瓶酸奶,忽然慌乱起来,第一时间的举动是用手底下的本子把旁边的一本练习册盖了个严实。 而叶蔓蔓早就看到了,那本练习册上的名字不是她的。 秦伟。 也是一班的男生。 贺雯筠在给别人写作业这个事,叶蔓蔓很早以前就有所察觉。毕竟学校的作业就那么多,不可能白天写晚上写,而她桌上重复的本子又太多了。 她还以为这算是舍友间一个共同的秘密,原来贺雯筠一直都不愿意她发现吗? 叶蔓蔓想了想,“妳要不想要酸奶,还有水溶c。” “别,我这易胖体质,晚上也就酸奶了,谢谢啊。”贺雯筠笑得勉强,顿了会有些艰难开口,一双眼里甚至带着点企求的意味,“那个,这事妳能别说出去吗?” 按说正常人这种情况下都该说些让对方放心的话,可叶蔓蔓不知怎么,想到了那天在公交上看到的,男生放肆地将手搭在女生肩膀,两个人粘在一起的场景。 眉心微乎其微地动了下,“他是妳男朋友?”她问。 贺雯筠的脸一下白了,在台灯下有些瘆人,“妳、妳怎么会往那里想,就普通的……” “我见到过你们在一起,校外。” 贺雯筠哑然。 其实贺雯筠的成绩在一班不算好,她这样把时间都用来给别人写作业,周末又出去约会,完全要压榨自己的学习时间。 她不是很理解。 “喝吧。”手在酸奶上点了点,“妳要是睡的晚,不要怕弄出声响,我不在意。” “哦,好的……” 室友不喜欢太直接,不知道这么说她能不能理解。既然要给别人写作业,那等自己复习的时候就很晚了。 她不嫌她吵,无论是做听力还是用电脑都可以。 那天晚上贺雯筠还是跟她一个时间睡的,叶蔓蔓做了个怪梦。 她梦到自己正在考场全神贯注,忽然楼外响起轰炸声,广播里的听力被暂停,学生会宣布敌国来袭,要占领学校。 但是考场里的同学都很淡定,并且全在看她。 他们说,小事情,我们有大佬坐镇。 她单枪匹马被推出去,满天密密麻麻发出轰鸣的黑色战机,校围墙被炸塌,被坦克输送带碾过,无数炮头对准她。 她想跑,学生们拥挤在窗边看她,贺雯筠和秦伟亲密地搂抱在一起为她加油。 不知怎的她就跑不了了,心慌得一批。 然后手背被什么碰了碰,她转头,看到陆开出现在自己身边。 眼里带着笑,单薄的眼皮变得柔和起来。 莫非他是来帮自己的?结果他的手从背后探出来,手里是一团黑长的假发。 他说:同学,妳头发忘了,妳的魔力值全在这里。 是吗?她疑惑地将假性戴上,天空一道橙光,所有漆黑的战机都变成一颗颗彩虹糖掉了下来,其中一颗掉进了她的嘴里。 男生在她耳边轻轻地问:甜吗? 第 11 章 晚自习,叶蔓蔓收拾好书包,在井绣欲言又止的目光下起身。 没想到,刚往外跨出一步就撞上了人。 她诧异,被她撞的同学也同样诧异。 两张诧异的脸一真一假,像两只鹤彼此凝视,与一屋子伏案自习的脑袋对比鲜明。 叶蔓蔓恍惚了下,男生单薄的眼皮与梦中重叠,她手背泛起层鸡皮疙瘩。 男生单肩背着书包,被她这一撞也不急着走,甚至还和梦里一样笑了下,说:“这么巧,妳也逃课啊?” …… 他这一声如同清晨胡同口相遇,点头问“吃了吗”一样开朗的语调,成功地让前排某位同学喷了水。 “我有个好去处,介绍给妳?”陆少爷又像推荐早点摊一样热情道。 “我不是逃课。” “是吗?那妳这是要去哪里呀?”陆开真的好奇的样子。 叶蔓蔓不理解他的这种好奇,正要开口解释,巡查教室的教导处主任刘长喜出现在前门,一嗓子吓得整个班都一激灵。 “那两个同学不上自习干什么呢!” 叶蔓蔓一听刘主任声音就全身疼,陆开于是代为回答道:“我们在商量逃课去处。” 前排那位同学又喷了。 刘长喜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但看清教室角落的男生是陆开,又把那雷霆咆哮憋了回去。 太嚣张了! 他随便指那位喷了两次水正苦哈哈擦桌子的同学,那同学丢掉纸巾奔向办公室召唤来了凌钥。 凌钥看到刘长喜也是头疼,并对这番三足鼎立局面抱以十万分的疑惑,在听完经过后更是一脸迷茫,不知这唱的是哪出。 “凌老师妳看看,就你们这还一班呢,学生也太肆无忌惮了,妳平时就是这么管理学生的?”刘长喜找到可以训斥的目标,又火力大开,“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公然逃课,影响太不好了!” “刘主任,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叶蔓蔓是要去我办公室,怎么会逃课呢?”凌钥说。 “妳不要护着自己班的学生!”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可以作证啊,叶蔓蔓每天晚自习都在办公室跟我在一起。”凌钥也来了火气,质问那两个当事人,“你们自己说!” “我要去办公室。”叶蔓蔓说。 “我不舒服想回家。”陆开说。 刘长喜登时急了,指着陆开,“你刚才还不是这么说的!” “我看叶同学也要早退以为她也不舒服,就问要不要一起走,她没同意。” 刘主任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心脏缓了会。 凌钥大概知道这是陆开闹出来的误会,可不知道他为什么故意气刘主任,这会也就装样子地严厉批评道:“谁准你早退了?坐回去!叶蔓蔓跟我走。” 陆开耸肩,顺手把书包扔回了自己椅子上。 前排那位吐了两次水又跑了趟办公室的同学终于忍不住,举手问凌钥,“为什么叶蔓蔓晚自习不跟我们一起上啊?” 凌钥奇怪,“她在办公室做竞赛题啊。” 班里也有竞赛生,知道一个老师带出来一个样,对半路加入的同学老师给予一对一辅导是没问题的,况且开学没几天就是数学竞赛,时间非常紧张。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叶蔓蔓刚转学过来就可以参加全国性的竞赛! “不对啊,她能参加竞赛那数学考试还作什么弊啊?” 叶蔓蔓拧眉,那同学深知说错话赶紧低头,但凌钥还是听到了,也是不可思议。旁边刘主任的视线虎视眈眈,她急忙否认,“谁告诉你们她数学考试作弊了,我吗?” “那她为什么没分数?”不死心的同学小声嘀咕。 凌钥叹气,“怎么会有这种谣言啊?你们都不去向本人求证就这样冤枉人家吗?” 她说,“因为我给她的是竞赛试卷,跟你们的不是一套卷子,当然不能一起算分数了。人家去年就拿了国二,让我用高一的卷子给她摸底?” “啊?”一小片惊呼,这误会可大了! “那吴老师还说她除了英语都考第一……” 等等。 所有人看凌钥脸色,凌钥脸色很不好看,对着不识好歹的他们,冷笑,“我是不想打击你们,尤其咱们班也有不少竞赛生,你们反倒觉得我包庇同学作弊?” “不是吧,她做竞赛卷成绩还是全班第一?!” 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叶蔓蔓本人忽然被人用朝圣者的目光注视,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下意识就回头看了眼已经坐回原位的陆开。 没想到他也在看自己,眼神和其他人不同,是和梦里一样带着点玩笑,不很正经但不让人讨厌的样子。 真是见了鬼了。 叶蔓蔓压下心底再次升起的那种不实际的猜想跟着凌钥走了。 刘长喜维持了下纪律显然也不想在他们班呆着,管事的都走了班级群未读疯狂飙升。 林珑窝在桌屉里战斗欲很足地嘀咕:“打脸了吧,看我举报这个造谣的孙子封他的号!” 陆开瞥了眼,他登录的是校园网。 “你干嘛呢?”他问。 “校园网的腥风血雨你哪懂。诶不对,你前几天是不是说对校园网感兴趣了来着。要不,我给你讲讲?”林珑顿了下。 陆开又把收进书包的书重新摊在了桌上,“不用了。” 林珑一哧,“我还当你转性了呢,没劲。” 从那天后再没人议论叶蔓蔓不上晚自习,数学课上看别的书。 周末凌钥带队奔赴全国数学竞赛的战场,队伍中的的寸头女生那么显眼,谣言不攻自破,她大概率只是一个因成绩很好破格转学的超神生而已。 可一班的学生也并没因这种误会的解除而像凌钥说的那样“有问题可以请教她”,这位新同学实在是……太忙了。 在别的竞赛生回来大肆讨论竞赛规模题型难度时,叶同学仿佛已经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挑战中,课上课下都书不离手,不在位置上时不是去吃饭了就是走了,根本逮不到她家门敞开释放出“来吧请和我闲聊吧”的信号的时候。 叶蔓蔓也是真的很忙。 她经人介绍的那家ktv的打工时间是周五和周六的晚上10点到转天早上6点,在钱菲的助力下她得到假发一顶顺利通过面试,面试方甚至对她十分满意,同意她上下班时间往后顺延半小时。 这样一来她算了下,下了晚自习骑自行车到ktv,10点半刚好。 晚班时薪稍微高点,一天六小时就是90块,两天就是180块。 也行。 每到周五,她的书包就会特别鼓,因为来不及回宿舍,假发就藏在书包里。 一到放学时间,第一个不见的一定是她。 这样有两周,当陆开钻进等在路边的王盛车里,刚关上门就看到一辆白色自行车从校正门飞驰而出时,他当即做了个决定。 “王叔,跟上那辆车。” 王盛为陆家服务二十年,从幼儿园开始接送陆开,整整17年。 放学不直接回家而主动提出让他去做别的事,这还是第一次。 对于少见的要求,人们就会本能地提起重视,王盛下意识地就踩下了油门,然后出现了一个问题。 “小开,那是辆自行车。” 他真怕稍微一用力就超过去了。 陆开笑了下,头靠在窗上,对着右前方那校服鼓鼓的背影轻描淡写,“没事。” 这么黑的天,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放学不回宿舍,在外面忙什么? 王盛尽量低调地跟着,把豪车开出了电瓶车的风范,引得周围人频频转头,也幸亏这会路上车不多,不然就光是被按喇叭也得成为焦点。 那小姑娘倒是一心一意往前看,脚踩得飞快,对身后不远的诡异景观毫无所觉。 王盛逐渐掌握了开电瓶车的技巧,便有了闲心留意陆开的反应。 那辆自行车上的人穿着伯贤校服,虽然王盛没有直接和叶蔓蔓打过照面,但那天陆匡明和朱涟欣母女吃饭时他远远地瞥过那么一眼,印象深刻。 那小姑娘的头,太好认了。 这俩孩子不会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吧?他心里七上八下,一方面觉得不可能,一方面又明显能看出陆开的反常。 在某种难言的不安中,自行车拐进了一条小巷,他只能在路边停了下来。 巷子里黑漆漆的,能看到尽头有扇开着的门,从里面透出光来。 这个地方陆开还真认得,而且以前还来过不少回。 麦豪ktv,被学生们亲切称为麦爸爸,在锦延市的ktv里算中低消费。 叶蔓蔓进的是ktv后门,员工通道。 王盛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选择沉默。 “这事别让我爸知道。”陆开眼眸垂下。 王盛自然是答应下来,他更好奇的是陆开的态度。这孩子是他从小看大的,但很多时候,他看不透陆开在想什么。 一般情况下他也不会主动去问,除非是他感觉非常不踏实的时候。 “小开,你跟朱阿姨的女儿,相处得还好吗?” 陆开想了想,突然就笑了。他仍倚着车门,说话就显得有些懒洋洋地,“我单方面认为,还挺好的。” “……” 王盛没再开口。 那天回家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陆开进门后灯还是亮着的,桌子上摆着家里阿姨给他做的宵夜,怕他晚上看书肚子饿。 阿姨已经走了,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 陆开回了屋,第一眼就发现书桌上多了些东西,他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就那样站着翻了翻。 是几份国外大学的宣传资料。 他挑眉,陆市长还挺费心。将那几张纸原样摆放到一旁,陆开新鲜的记忆又回放出那辆在深夜里飞驰的白色自行车,蓝白校服被风灌得鼓鼓的背影。 朱涟欣是他奶奶的特护,要说工资可真不算低。 她……很缺钱? 第 12 章 午休时间,林珑跟六班的体育生组织了一场球赛,他这边除了铁三角外还叫了祁真和赵天硕。祁真虽然身高不够,但胜在油滑灵活,烦得六班几个队员纷纷骂娘,所以加上赵天硕这个累赘竟也打成了优势局。 陆开一个稳扎稳打的三步上篮,加上这两分就领先六班两位数了,六班那几个男生显然有些急躁,不管不顾地抢了球就往对面篮下冲。 赵天硕这个憨憨认为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一个大鹏展翅冲到对方球员面前,结果没刹住脚持续往对方身上扑了过去,篮球打出了橄榄球的架势。 对方被他这一扑下意识地抱住球转身,谁也没看清事情是怎样发生的,总之赵天硕作为犯规方,还反被死死压在了地上。 他疼得一声惨叫,“胳膊胳膊胳膊,你压我胳膊了!” 压他身上那兄弟仍死死抱着球,两只手都占着一时没找到着力点,想起身结果只是原地扭动,又在他身上碾了下。 “啊啊啊啊啊!” …… 张兆京把眼镜摘下来在校服下摆擦了擦,对六班人说:“见笑。” “彼此彼此。” 拉起两人比赛暂停,因为赵天硕执着地认为他骨裂了,必须去医务室。 “那要不,今天就先这样?”林珑看表。 “不行,你们这是犯规,加上罚球我们是有可能反超的。”六班有人不乐意,“说好了今天是爸爸局,谁赢了今天一整天叫对方爸爸,想白捡便宜?” 陆开玩味地看林珑,这么千辛万苦把他骗来,不留神自己就多五个爹。 你们体育生真会玩。 林珑没敢往他那看,十分倔强,“那五打四也不公平,要不明天继续。” “明天我没空。”张兆京说,显然他也被蒙在鼓里,不想冒险给自己找爹。 气氛微妙,父子关系僵化。 “要不我替赵天硕?” 众人回头。 一个男生嘴角带笑,慢悠悠地过来停在场边,就那样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 “秦伟?”林珑皱眉。 秦伟身高跟赵天硕差不多,但可能是因为太瘦,颊肉有点凹陷,总显得没什么精神。 林珑知道秦伟的球打得不错,之所以在学校很少打,是因为他的个人风格有点问题。 说实话,林珑不太想跟他合作。 “你要玩?” 秦伟仍是那样,歪着嘴笑,眼光瞥向一直沉默的陆开,“我还以为你们很想赢呢。” 林珑左右衡量,好歹都是一个班的,“老陆,要不……” 陆开没什么表情,眼皮很轻地掀起,不冷不淡地看了眼秦伟,却是在对林珑说:“你的局,听你的。” 林珑知道,陆开这是跟他想到一块了。他挠了挠头,想着怎么委婉地拒绝秦伟。 这时,张兆京一指某处,问六班几个人,“看,那位正在款款走来的美丽女士,是不是你们班主任?” 体育生听到班主任三个字,第一反应一般都是炸毛,然后就是跑。 六班那五个根本就没看清张兆京指的是人是狗,也没有思考下自己有没有犯什么值得班主任亲自下来逮的事,一个连一个地“操”了声,球都不要了。 “今天爸爸们还有要务在身,咱们改日再战!” 林珑点头,“好的,爷爷随时恭候。” 一个球场,人数顿减一半,篮球在地上孤独地弹了下。 秦伟瞥了眼那颗球,“嗤”了声,带着那抽搐的笑容扭头走了。 林珑哆嗦了下,“这人真得去医院检查下嘴,看是不是得了帕金森。” 四个人抱着球去体育馆还,祁真担心赵天硕被校医骂哭,先步离开。 “对了,这周六晚上你有空吗?”林珑转着球,十分风骚,“倪方在群里说有空大家一块聚聚,我们就定的周六晚上,你去不去?” 倪方是他们初中同学,伯贤高校虽然有初中部和高中部,但也不是稳直升。事实上,大多数人都考去了别的地方,倪方就去了四中。 陆开从来不关注任何群动态,有了活动一般都得私下单独联系。 陆开顿了下,“找好地方了?” “我在小竹定了桌,那附近都是玩的地方,吃完了看大家想去哪也方便。” 陆开沉默,边上张兆京笑了下,“怎么着,陆哥有想法?” 周六,晚。 陆开面上不为所动,甚至带点嘲讽,对林珑一笑,“有个地方,正好圆你当爹的梦。” 麦爸爸!林珑恍然大悟,那的确是他们初中时常去的店,是个怀旧的好地方。 老陆竟然想唱歌吗? “可是,那离小竹是不是有点远?一群人吃饱了还得打车,太折腾了吧?” 是挺远,小竹附近就有几家新开的ktv。 陆开显然也觉得这是个问题,拍了拍他的肩,“那就换个地方吃饭。” 林珑没留神,还在旋转的篮球搓着指尖,疼得他一咧嘴。 不是吧,他连订金都交了啊! 周六,十几个男男女女如约聚在麦豪的豪华包厢,几个男生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喝多了,这会人已经完全亢奋起来。 “麦爸爸还是老样子!” “麦爸爸就是咱们的亲爸爸!咱们的青春啊!” 陆开坐在长沙发的最外边,服务生先把话筒调适好,又把他们点的酒水饮料都摆齐。无声无息来,又无声无息走。 服务生是个年纪年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女生。 耳边吵吵嚷嚷的,林珑已经跟倪方抱在一起,两人点了道“兄弟”,一人一句全没在调上。 陆开就是突然有点想乐。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一瓶可乐在他眼前晃了晃,程思芮对他笑了笑,“给你。” 接过来,铝制罐身贴着皮肤,很舒服。 陆开抽烟,但是不喝酒,这是所有跟他熟悉的人都知道的事。 程思芮就那样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旁边有几个人看到了,你推我搡地对着他们,笑得一脸暧昧。 “还说刚才吃饭时候怎么坐得那么远,原来是避嫌啊。”有个女生现在也和程思芮在三班。他们是初中同学,高中后分到了不同班,陆开已经忘了那女生叫什么了。 “那现在怎么又不避嫌了?”倪方举着话筒探头,跟着女生参合。 “因为这黑啊!” 程思芮受不了似的,嗔了孙梦一声。 程思芮回头看他,“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瞎说的。你唱什么?我去点。” “等会吧,”陆开把可乐放到桌上,“我出去抽根烟。” 他的衣摆被扯了下,程思芮大眼忽闪地望着他,支吾道:“就在这抽吧,又没人在意。” “不好。”陆开意有所指地看向其他几个女生,程思芮也只好放手。 关上包厢厚重的门,将声音隔绝。 麦豪的风格和大多ktv一样,金碧辉煌。金色的地面斑斓的灯,无处不在的镜面墙,去趟洗手间要拐十八道弯。 他们所在的是二楼,陆开没有看悬挂的标识,没有什么目的性地到处乱走,和他擦肩的有客人,也有服务人员。 随处可见的一幕。 “13号,13号带下客人。”旁边的服务生在用对讲机和一楼服务台联系。 陆开没在意,准备找个地方抽烟。 那服务生突然扯着嗓子喊了句,“13号又不回复了,蔓蔓在哪呢去顶一下!” 陆开的腿有自己的意识,被定在了原地。 不远处一个穿着同款制服的小男生着急地跑过来,“刚才看她被经理叫走了,要不我去吧。” “去去去!” 小男生被催着下楼,像是领班的服务生这才注意到他旁边的客人已经站了很久,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一八几的身高,匀实的身材,从露出的小臂线条看来,就连肌肉比例也很完美。 关键是,人帅。 薄薄的单眼皮单垂,瞳孔漆黑。当他专注地看着妳时,被看的人会有种被吸进什么东西里的错觉,移不开心神。 领班无可避免地红了脸,虽然看样子自己比对方要大上几岁,但是她可以! “先生,请问您……” “投诉。” “嗯?” “我要见你们经理。” “……” 领班的笑容逐渐职业化。 陆开一手插着裤兜,跟在领班身后,七拐八拐最后到了二楼服务台,服务台边上就是电梯。 此时电梯旁的绿植边站着一男一女,男人穿着廉价的黑西装,女人是服务生打扮。 一头水浪的黑发垂到腰间,被简单地扎成条马尾。 陆开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稍等一下,经理马上就好。”领班说。 经理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只是不合身的西装穿在身上,让他看上去有几分老气。当他露出笑容时,脸上便显出分年轻人的明朗。 他在对叶蔓蔓笑。 陆开喉结动了下,不得不将视线从那位经理身上移开,又无可避地落在他对面服务生的侧脸。 她那顶假发太黑了,如果是她自己的发色应该要淡上很多,像她的瞳色,像她的睫毛,像她青白的头皮上那短短的一层绒毛。 因为那头有些假的黑发,更和肤色呈视觉上强烈的对比,让她看上去整个人有种不真实感,像是什么简约派画家灵感迸发,用寥寥几笔勾勒了线条,撞倒了油墨,泼洒出了一个她。 总之,与这个镀金镶玉的地方格格不入。 经理看到有领班带着客人过来,很快地把事情说完。 “妳可以走了。”他对叶蔓蔓说,然后转向领班,以眼询问。 “客人投诉。”领班微笑,毫无灵魂,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您好先生,我是咱们值班经理,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他过去就要和陆开握手。 陆开的手还插在裤兜里,没有抽出来的意思。 “我们点的果盘已经十分钟了还没上。”陆开说。 经理的眉角挑了下,恶狠狠看领班,眼里的意思是“这种破事妳自己做不了主?” 领班耸肩,脸上写着“我被打击得忘记问是为什么事了,你瞪我也没用。” 经理差点就要认为这是个碰瓷儿的了,但人家穿的衣服鞋子到整个人的气质,迫使他态度放软,因金钱的味道而乖巧。 “好的,我这就叫人送去,您再稍等一下可以吗?” 陆开一掀眼皮,“谁送?” 这么严格的吗这位客人!一般人这会应该问的也是“等多久”而不是“谁送”这种问题吧! 经理左右一看,长臂就近一指,“就她!现在立刻马上,送果盘到您的包间!” 叶蔓蔓被一根手指精准定位,整个人还是懵的。 十分恍惚。 认出来了吧?没认出来?还是认出来了?应该认不出来…… “快去。”经理催她。 点头,飞速逃跑。 认出来了吧,刚才眼神好像对上了。但没什么反应,果然还是没认出来? 他是跟谁来的,包厢里还有谁。叶蔓蔓面沉似水,端个果盘的工夫已经在赌一把和失去她当下唯一的打工机会中,选择了前者。 然后她就远远地看到了守在包厢门口的陆开。 认出来了。 ※※※※※※※※※※※※※※※※※※※※ 陆少爷:就是冲妳来的。 第 13 章 叶同学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中只有手里的果盘,像捧着圣物朝拜的虔诚教徒,一步步走到了包厢前。 被陆门神挡下。 陆开微弯下腰,两手背后,沉沉的声音和那种有点痞气的语调和梦里一样。 他说:“这么巧?” 叶蔓蔓的耳尖像是被电了下,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她的脖颈因此暴露在他的视线中。稚嫩又单薄,美好的曲线,天鹅一样的颈子,披散着散发着香水味的浓黑长发。 喉咙深处的闷笑带出轻微的震动,他接过她手里的果盘,“林珑他们都在里面,我拿进去吧。” “你要吃?”她突然问,看着自己手里的重物被轻巧地转移。 “我不能吃吗?”他垂着眼,打量她。 叶蔓蔓又露出了那种纠结又深思的矛盾表情,正经地想让人捅捅她的眉心。 “还是不要吧,”她认真告诉他,放低了声音,“不太干净。” 自从来ktv打工,她就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吃ktv的果盘。 陆开因为看得太认真,以至于延迟了下才理解了她的意思。 “那我不吃,”他学着她,也放低声音,“妳负责这层楼吗?” 她点头。 “那一会万一他们又点了什么东西要妳送,怎么办?能推给其他人吗?” 她一个临时工,好像没那么大面子。 又纠结了。 “我有一个办法,”陆开一只手托着个硕大的玻璃果盘,另只手还能掏出手机灵活解锁点开微信然后把二维码移到她眼前,“咱们加个好友,如果再有情况,我还在这接应。” …… 有点怪怪的,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叶蔓蔓倒对加微信这个事没什么抵触,她不发朋友圈,微信一直是当通讯录用的,班上很多人也都加过她。只是这个人换成陆开,就总有点说不清的隔阂。 “你能在班级群搜我吗?上班不让带手机。” “那妳能抽空发信息吗?” “能。” 这时包厢里的鬼哭狼嚎被十倍放大,因为门开了。 倪方刚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开,端着个果盘,还拿着手机。 “卧糟?你这站着干嘛呢,我这特意出来找你当你先走了呢!” 陆开不动声音地挪了下身体,虚挡住后面的人,然后把果盘塞进了倪方怀里。 倪方觉得有点怪,但看他后面是个服务生,也就没多想什么,“都等你呢,赶紧的。操,这玩意还挺沉。”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里面已经完全是异世界了。 孙梦跟另个女生竟然踩在沙发上嘶吼“死了都要爱”物理升key,其他人玩起了色子,还有两个人挤在角落看手相算命。 倪方直接把他拉进了色子局。 “我又不喝酒,玩这个有意思?” “我们这是真心话大冒险,最大数向最小数提问题,”许文强摇着色子,“你放心,要是你输了惩罚肯定跟酒没关系。” 这下陆开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另外几个人一见他回来了,也纷纷加入进游戏,把原唱打开调小音量当背景音。 其实人一多起来玩这种游戏的好处就是轮上自己的机率也小,大家都太熟了也没有谁要故意为难谁的意思,更多的是在聊天的间隙手里有点事干。 新端上来的果盘马上被大家瓜分,茶话会的气氛越发浓郁。 “今天什么情况?”倪方坐他对面,歪着嘴笑了下,“怎么酒不喝东西还不吃了?” “好吃吗?”陆开问一个男生。 “嗯?还行啊,水果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就水果味呗。” “哦。” “不是,陆哥,我怎么从你这单音里听出了那么些许不太友好的意思?”搞得他嘴里的半口西瓜都不太敢咽。 “想多了,就是好奇。”陆开随手拿了块糖扔进嘴里。 旁边的程思芮看着他笑了声,“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喝可乐,现在还吃起糖了?” 陆开含着糖,不知是什么怪味,估计是谁为了恶搞买的。 但他发现,原来人嘴里含着糖,的确是不太想开口说话的。 这会游戏已经过了两轮,有一个人选了大冒险,结果被罚了做三十个蹲起。做完酒精上头,提前离开了战场躺着自闭去了。 “看看,来时还是个好好的人,回去时就成了二等残疾,爹妈得多痛心啊。所以说,没事选什么大冒险。”有人摇头。 色盅又轮了一圈,陆开随便地晃了两下就开了。 二一一,非常可怜的数字。一见到这个数字,一圈人的眼睛都亮了,聊天的变少了,拿着色盅时默默念咒的变多了。 毕竟,谁不想问陆神一个问题呢! 程思芮的数字并没有很大,知道自己没希望,就在陆开耳边轻声问,“你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大冒险。”他毫无尊严地迅速认怂。 “为什么?这世上还有你怕的问题?”程思芮声音里带着笑。 “没有。”但他讨厌被提问。 色盅转了一圈,最后最大的数字被倪方摇了出来,光是看到这个结果就够瞧热闹的一阵起哄。 倪方喝了口啤酒,挑衅地对他扬了扬下巴,“大冒险就是出去在你遇到的第一个异性脸上亲三口,你自己选。” 敢跟陆开玩这么大的,也只有倪方。但这个程度,好像也有点过了,涉及到路人就不太好。 早有人看出今天倪方的状态不太对,虽然他平时也是这副混不吝的作派,但底线还在。今天不知是酒喝得有点上头还是什么,自从到了ktv,他整个人攻击性就很强,针对陆开的。 被针对的本人自然不会毫无察觉。应该说从倪方特地出去找他,就知道这一刻早晚要来的。 “那就真心话吧。”拇指在易拉罐的开口划过,陆开垂着眼,声音不轻不重。 “行,”倪方点头,“那你就跟我们说说,你对程思芮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这豪华包厢里的人像死光了一样,边上躺着的哥们默默地将盖在身上的外套向上拉了点覆盖住头部,当自己已经去世。 “你初三的时候为程思芮打架差点被退学,是你爸捐了座图书馆才摆平了这事。我就纳闷,那会人尽皆知的事怎么到了高中就像没发生过似的呢?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话一出,连程思芮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林珑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他对着倪方吡牙裂嘴仿佛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但没一个人看他。 倪方他疯了不成,那可是陆开!是能被他指着鼻子数落的人吗! 知道倪方虎,没想到这么虎。 “倪哥,我的亲哥,”林珑挠头,“要不咱俩合唱一曲‘局外人’吧!” 陆开勾了勾唇,看着是笑了,但只让人觉得冷。 “你脑袋里,怎么除了男女关系就没点别的了?” “那还有什么?纯洁的友谊,你信吗?” 林梦也是一脸懵,守着程思芮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信啊,因为我能做到。” “你!”倪方很有种被内涵的感觉。 但陆开是不怕他的。 电光火石间,程思芮端起一杯酒干了个底朝天,把空杯子重重砸在桌面上,吓得倪方一激灵。 “他能做到,我就也能。你问完了吗?” 倪方瞬间偃旗息鼓,嘟囔着自己也干了一杯。 陆开没再碰桌上的任何东西,习惯动作掏出了手机,然后看到了屏幕上的新信息提示。 点开微信,最上面的新头像边有个小小的红圈1。 对方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蔓点:真的有,你现在方便吗? 看时间,已经是十五分钟前了。 陆开没回,而是收起手机直接出去了。 程思芮则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想要出去再回信息,没想到出门就撞上了本主。 叶蔓蔓提着两组啤酒,看到出来人明显吓了一跳,又一见是他,肩膀才松了下来。 陆开有点被这微小的反应取悦到,脸上带出一抹笑来。 自然地接过啤酒,“没有人点东西才没特意留意手机,这是哪来的?” “经理送的,”叶蔓蔓神情有点不自在,“你不是投诉了吗。” 陆开看她,“我要是再不出来,妳是不是就要铤而走险了?在这站了多久?” 犹豫了下,“就,还挺久。” 门内林珑的劝酒声虽然不吵人,但异常清晰。 有些微妙的安静。 陆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他说:“快走吧,一会谁再出来就不好办了。” 叶蔓蔓抿了抿嘴,没再多留。 转天一早回到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叶蔓蔓和往常一样需要稍微补个觉,但这次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明身体已经很疲倦了。 鬼使神差地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那个头像是只金毛的头像依然挂在她信息栏第一个,她点开那头像,进入了对方的朋友圈。 陆开的朋友圈有一种带着温度的干净,间隔时间并不密集,发的内容也很简单。有只是瓶矿泉水的特写,一只蜷在车筐里晒太阳的猫,一把被丢弃在房前的旧椅子,很多路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天空中形状奇怪的云。 内容丰富多彩,但都只有一张照片,没有过多的文字赘述,也没有他自己。 那些照片都拍得很好看,起码在她这个不懂摄影也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眼中,是她愿意每张都点开大图,去花时间看那些平时自己根本不在意的琐事的好看。 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就在刚刚,内容是飘窗上的一张纸。 从照片角落能看到一点窗玻璃,窗外光线带着清晨特有的柔和。白色飘窗上有张a4大的白纸,纸上不知是被墨溅到,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水墨画一般的层次并不显脏,在光线下有种另类的赏心悦目。 纸边摆着支很普通的铅笔,纸上却没有铅笔的痕迹。 很简单,依然没有文字。 一大清早的,点赞量惊人。 叶蔓蔓留意了下,班里加过自己的那些人基本都在点赞名单上,她还找到了贺雯筠的名字。 不愧是班级信仰,逮着机会就得供奉。 底下也有人留言,要么是借机闲聊,要么是问这照片什么意思,但都没有得到回复。 她的拇指在点赞上悬念,最终也入乡随俗地按了下去。 然后关上手机,睡觉。 ※※※※※※※※※※※※※※※※※※※※ 陆少爷:看见了,但是没懂,笨。 第 14 章 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大家都有点紧张。 一班的学生基本都集中在前三个考场,但也有例外,叶蔓蔓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那个例外。 当得知自己是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座位时,她整个人恍惚了几秒,然后才又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在一中了。 她这个转校生学号是最后一个,开学第一天的考试又不是年级排名,所以第一次年级通考她的座位当然在最后。 她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进最后一间考场,怕也是唯一一次难得的体验。 结果她刚进门就撞见了钱菲。 最后一个考场十三班的人最多,钱菲正在跟人聊天,突然音量就高了八度,以能覆盖整个考场的绝对音量大叫了声:“叶神!” 被她单方面封神的女同学身材高挑,略微单薄,显得穿在身上的校服有点大,往那一站有种别样的潇洒。能看到青白头皮的短寸从右耳上方飞出条横杠,淡色的眸子只是很潦草地往她那扫了眼。 钱菲捂着心脏又是一通叫。 叶蔓蔓很疑惑她为什么一见到自己就叫,为什么她的声音可以这么厉害。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她之前搞清楚了,因为钱菲是一名唱跳主播。她的衣柜里挂着千变万化的假发和想象力丰富的服装,她的宿舍就像个粉红色的吃人陷阱。 钱菲说,那都是为了她直播准备的。 她觉得钱菲这人挺不错的,她毫不犹豫地借自己合适的假发,并且没有问用途。只是,如果她能控制下在很多人的场景下对着她大叫这点,那她们的友谊也许就能显得更公开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见她就疯狂想躲。 叶蔓蔓无处可躲,只能往后走到十三考场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钱菲的眼更亮了。 她三两步跨过几排桌椅来到自己身边,显得兴高采烈,“妳还亲自来考试啊!” 叶蔓蔓:“……” 她是认真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那边钱菲菲探出只手来在她眼前一晃,“我新买的手链,闪不闪?” 闪到眼晕,把她那只胳膊往外推了推,原来最后一个考场的气氛这么欢腾。 长见识了。 前桌坐的人不耐烦地往后撞了下,还回头瞪了眼。 一个男生,挺随意的长相,“你们小声点行不行?” 叶蔓蔓:“?” “怎么着,就您这宝座,还怕被影响学习?”钱菲显然跟他认识,没被男生唬住。 如果不是有转校生的存在,这位同学应该就是名副其实的年级倒数第一。 男生不拿钱菲的揶揄当回事,倒是又瞥了叶蔓蔓一眼,不屑地嗤了声。 这时一人直接打后门进来了,进来就是他们的位置。那男生一见来人,眼中一亮,恭敬地叫了声:“秦哥。” 来的人竟然是秦伟。 秦伟看到叶蔓蔓在这也面露惊讶,而后马上想通了一样露出笑容,好像很熟一样跟她打了个招呼。 其实并没有很熟,只是一个班,只是她单方面知道他在和贺雯筠早恋。 一班的人在哪都受瞩目,这下看向后门角落的目光更多了,秦伟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得意,倚在周连桌边问他,“晚上打球去吗?” 周连自然应下来,两人又聊了会打球的事。 钱菲座位在考场前排,又跟她说了会话就走了。 叶蔓蔓有些后悔进考试太早,她考前从不带什么参考书临阵磨枪,所以现在想假装手边有点事干都做不到,只能看着笔发呆。 “秦哥你在第几考场,我考完找你去。”周连说。 秦伟过于消瘦,笑起来也怎么都阳光不起来,连愉悦都有些冷嗖嗖的,“第三。”他说。 周连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羡慕?”他问。 “羡慕不来,”周连说得还挺诚恳,“秦哥你脑子好,考前随便看看书都比我们这种强。” 本来是与她无关的谈话,不知为什么,秦伟就在这会敲了敲她的桌子。 叶蔓蔓抬头,一双眼看上去冷冰冰的。 秦伟多少也觉得有点发忤。 毕竟虽然在一个班,却从来没说过话,而且关于叶蔓蔓的传言真真假假的,更让人摸不清楚。 秦伟其实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但做都做了,况且周连就在一边看着。他做出熟稔的样子,“叶神,妳前面这是周连,我兄弟。” 叶蔓蔓不是不想理人,她是真不知道秦伟要做什么。所以那个样子在别人看来,就是冷淡到不屑。 “这考场监考不严。一会考试,还麻烦妳多关照下。”秦伟脸上笑,心里骂,但叶蔓蔓的成绩别的班不信,他们一班的可是清楚得很。 最后一个考场即使抄也抄不出什么新鲜东西,监考一向马虎。 叶蔓蔓在这考试大概也就这么一回。这么好的机会,守着这么尊大神不用,太浪费了。 秦伟想的挺好,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在兄弟面前有面子,对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大家都在一个班就当联络下感情,何乐不为。 这是,让她帮着作弊? “秦哥?”周连都没想到,一脸惊讶。 秦伟没理他,仍是看着叶蔓蔓,“也不用花妳多长时间,随便给几道够提升一两个考场的就行。这对妳来说,不难吧?” 不难,但是为难。叶蔓蔓当下就拧起了眉,还没等她张口,秦伟一拍周连后背,“先给叶神道个谢,让叶神带你飞。” “不用。”叶蔓蔓没敢再让他发挥下去。 “大气,”秦伟对她竖起大拇指,“那就这么说定了。” ! 秦伟的解读让叶蔓蔓目瞪口呆。 开考前,周连又古怪地看了她两眼,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显然是为了答案折腰了。 可惜直到考试结束,他都没有等来叶蔓蔓的“几道题”。 收卷铃一响,周连直接把笔扔到了叶蔓蔓桌上,黑着脸从牙缝挤出两个字:“妳行!” 他站着,叶蔓蔓坐着。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冷挑着眼。 十三考场一阵低声“卧糟”。这什么情况? 周连尊为年级最后,也大小是个名人,都知道他不好惹。平时也没见跟叶蔓蔓有什么交集,怎么忽然就翻脸了? 校霸之争在神圣的考场拉开了序幕? 这个消息比考试题目传的更快,一路从最后一个考场冲去了第一考场,到午休时已经无人不晓,又在校园网拼出了一个热帖。 林珑对着手机啧啧摇头,感叹了声:“谁说女子不如男。” 张兆京把冰棍从嘴里拿出来,问他什么时候对校园八卦这么感兴趣了,林珑对于他的无知白眼伺候,“以前打开校园网全是老陆,我无法做到心平气和的吃瓜。你说叶蔓蔓是什么事故体质不成?感觉每次都挺冤的!不行,我还得回两句……” 张兆京无言,这才觉出陆开一路都没说话,只当他是逢考试气压低,也不去惹他。 直到原本面无表情的某酷哥神情一动,张兆京顺着看过去,某事故体质的酷姐正从学礼楼出来。 微低着头,耳机一塞,走路带风。 十米外生人勿近,做伯贤最酷的姐。 张兆京的眼神又回到了陆开身上,“我说老陆……” “吃食堂吧。”陆开眯着眼,没头没尾的。 林珑手机差点没掉了,一双眼睁得铜铃大,见了鬼一样,“咱们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张兆京因为要陪女朋友,没去麦爸爸的聚会,说好了今天中午请客外面吃,这眼看着大门就在眼前,到口的大餐飞了? 张兆京一口吞了冰棍,“需要我请吗?” “不需要!”林珑大吼,继续质问陆开是否私下被张兆京贿赂了。 陆开答的不紧不慢,“下午还得考试,吃太饱犯困。” 人已经慢悠悠往西食堂去。 西食堂永远人满为患,但陆开可以刷脸。见他来了快要吃完的也不坐着闲聊天了,主动让座位。 陆开环顾了下四周,一个人往后面走,越到后面人越少。 叶蔓蔓戴着耳机,已经不用和拿铁勺的胖大叔进行语言交流。那大叔一见她就很自动地三个菜一份饭,无声交接,自动得仿佛一台人工智能。 叶蔓蔓拿过托盘回身,不注意撞到了后面排队的人。 她不是惊讶于自己撞到人,而是惊讶今天除了她还有人在这排队。 那人反射性地伸出手帮她把托盘扶住,声音带笑,“这么着急?” 叶蔓蔓甚至都不用抬头,只凭着那只扶着自己托盘边缘的手和声音,就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陆开垂着眼,在她托盘里三种应该不同但看不出区别的菜里巡回了一圈,对掌勺大叔说了句,“要一样的。” 叶蔓蔓惊讶到拿下了一边耳机,怕自己听错了。 “前面的都卖光了吗?”她小小声,十分心虚地避着胖大叔机械的面孔。 “来晚了,队太长。怎么,不好吃?”他问。 “也不难吃。”就是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她吞下后半句,因为胖大叔压迫性的目光。 陆开垂着眼,她一边耳朵里还塞着耳机,白色小小一只。另一边连着线懒懒地坠在校服下摆,和校服白色的部分重合。 “听什么呢这么入迷,后面有人都不知道。” 叶蔓蔓愣了下,“听力。” …… 陆开垂着眼,就那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男生的脸轮廓分明,一双眼总微垂着,与周围隔绝一样,深沉又冷漠,早熟得叫人不敢接近。 笑起来却很柔和。 叶蔓蔓不是第一次见他笑了,还是会觉得新鲜。等她察觉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人看了半天,有点没礼貌。 陆开长臂一伸把自己的餐盘接了过来,闲聊一样问旁边和他穿同样衣服,吃同样菜的同学,“那个周连很凶的,妳就不怕得罪了他被找麻烦?” 他其实只是随口一问。接下来,却看到叶蔓蔓在稍做呆愣后,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浅色的眸子因过度震惊变成了杏核的形状。 她不太确定地问自己,“会吗?” 那一刻陆开有了种很不好的联想,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有次在仓库的角落,发现了一只刚出窝的小猫,毫无防备地舔着身上奶毛。一双琉璃色的大眼在看到他后惊恐地瞪得圆圆的,对他喵喵叫了两声,短短的尾巴蜷成了一团。 对世界充满了无知的信任与简单的恐惧,小小一只。 陆开喉结滚动,慢慢问,“要是真的会呢?” 细细的眉毛拧起,似乎这种程度的担忧还不能撼动她的倔强,她摇了下头。 “我们学霸是不能因作弊被抓的。”她思索了下用词,“丢人。” 说什么监控老师查的松,信他个鬼。 “那你们学霸,可真是太不好惹了。”男生看着她,低低地叹了声。 陆开端着餐盘回到座位,林珑和张兆京不约而同地往他餐盘看去,都很好奇他走了这么久是为排什么山珍海味。 然后林珑就被水给呛了,“陆神你认真的?” 张兆京扶了下眼镜,不太相信自己视力的样子,“看这卖相,是传说中的那家领导小舅子开的炒菜没错了。陆神,以你的实力想贿赂学校领导有很多种迂回的方式,不必非要采用最伤己的这种。” “你们也觉得看上去很难吃?”他问。 “你敢说这吃进去就不难吃吗?”林珑看他还真的夹了筷子一片模糊的茄子送进了嘴里,他感同身受地咧嘴,恨不能替陆开吐出来。 而陆开只是很平凡地咀嚼吞咽。他觉得,也还行。 不好吃,也不难吃,就是没有味道。一般难吃的饭就是特别咸,但这些就只是没味道而已,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难接受。 不知怎的,他竟然因为这个发现而松了口气。 “你可真是,相当不对劲。”张兆京看他吃得那么仔细,不由得就脱口而出。 林珑点头,“是啊,为了不耽误考试连这玩意都咽得下去,你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张兆京瞥林珑一眼,恨铁不成钢。 ※※※※※※※※※※※※※※※※※※※※ 张同学:你不对劲。 第 15 章 伯贤的成绩出得很快,基本是当天考完老师们当天通宵判卷,转天一早连年级排名都展览得明明白白,绝不让学生过一个好周末。 叶蔓蔓考场十三,成绩年级第一,数学和物理满分,完成了一口吃成个胖子的壮举。 除了一班学生外,其他人看到这个名次都疯了。 对这个结果本人倒很淡定。比起成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有人在她周围议论这次的年级最后一名周连同学语文交了白卷。 这个憨憨竟然一直在等着她传答案一个字都没写,难怪会气成那样。 叶蔓蔓头疼,周末去麦豪打工时还都在想惹了校霸的可能后果,坠着颗心干事情都有点不在状态。 她提着个装满零食的篮子,在自己的工作场所迷路了。 “这是210,妳这是要送去201的。”刚从210里出来的同事及时把她拦下来。 叶蔓蔓轻叹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那同事看她没精打采的,反而迷之笑了下,“快去吧,一会妳就高兴了。” 叶蔓蔓从对方的表情读出了深意,她聪明的脑子即刻做出回应,“我认识?” “哎呀,妳真没意思,”那同事顿时因为自己大嘴巴而有些不好意思,“应该是妳同学特地来捧妳场的,一群人兴高采烈的一进门就偷偷问前台妳在不在这上班,说要给妳个惊喜。” 叶蔓蔓脑袋里出现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人就是陆开。 她提着小食篮,看到201里出来人手里还举着手机。 直觉让她停了下来,同时那个举着手机的男生也看到了她,眼睛倏地瞪大朝门里喊了声什么,举着手机就跑了过来。 叶蔓蔓扭头就跑。 ktv里的路其实特别简单,就算她占着熟悉地理的优势也跑不过几个男生,后面几个生面孔一边跑一边大叫“就是她”,那气势还以为他们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她真的不认识。 心里疑惑,脚下就犹豫了下便被追了上来。她甚至能感觉到几部开着录像功能的手机全聚焦在她身后,要把她后脑烧出个洞来。 “叶蔓蔓!”后面那些人又叫了声。 她反射性就想回头,这时旁边通往包间的叉口突兀地冲出个人,那人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两步就闪到了她眼前。 但因为贴得太近,她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只觉得一只手掌果断地罩在了她欲回头的后脑上,用了些力气将她的头压在了他身上。 然后掌风刮耳,那人身体前倾,带得她全身也是一震。 身后一声闷响,同时是什么硬物掉到地上的碰撞声,那个刚才出声叫她名字的男生骂了句脏话,声音有点凄惨。 “走。” 耳边男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那个声音让叶蔓蔓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连被人拉住手都没有反抗,就像个十分好拐的无知儿童。等她回过神,自己已经被很强硬地拉着又跑进了那条小叉口,跑过三四个包间,男生推开尽头的门,里面的应急灯应声而亮。 这里是紧急通道。 叶蔓蔓从被拉着到与之并肩,两人跑出去到外面后,她甚至转而充当了带路的作用,领着他在后巷绕了几个弯才拐进了大路。 路灯很亮,车辆不多。两个人都再三确认对方没能跟上来,才慢慢地放缓了脚步,守着一盏路灯对着顺气。 脸上都很狼狈,不论是莫名被人找上门的叶蔓蔓,还是更莫名地出现解围的陆开。 刚才那十分钟像梦一样,现在依旧没有真实感。 “那些人,找我的?”叶蔓蔓一向脆而稳的语调被呼吸打乱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激烈运动,她眼角有着丝不明显的红,被路灯直直地照下来,那一小片肌肤就像是被淡彩亲吻过的宣纸,带着薄薄的脆弱。 “周连找的人,”陆开显然比她恢复的快得多,只是声音有些发紧,“妳打工的事,还告诉谁了?” 叶蔓蔓一下就明白了过来,琉璃色的眸子又露出了那种初生幼猫般的惊讶。配着眼尾那一点未退的粉红,好看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好在陆开现下语带质问,也不用移开视线,瞧得光明磊落。 伯贤是不允许学生校外打工的,严重的要记过,而她这种就算是严重的,属于学校最避讳的“在娱乐场所从事深夜服务性工作”。 叶蔓蔓没担忧过这方面,是因为她的确没有把打工的事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想到真有人就为了“考试没借他抄答案”而大费周张到这种程度。 显然是从她的震惊里瞧出了这些东西,陆开说,“校霸的闲暇时间是很充足的。” 陆开说得老谋深算,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周连能小心眼到这份上。一开始只是顺嘴提醒她一句,可之后总是会想起那天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现在这样。 掩藏在直白目光之下的,其实是一份不自知的信任。 她自己没有察觉,他却被搞得有些寝食难安。总觉得,不能就那样落下句话就不管了,像是辜负了谁似的。 这份自大他觉得可笑,但还是让林珑留意周连和他的朋友。林珑海交,和周连是打街球偶然碰面的关系,和周连的球友也都有微信。 周连如果真想做什么一定不会单打独斗,从那人打球的风格就能看出来,他是那种干什么都吆五喝六,面子大于天的人。 所以当林珑告诉他周连那群朋友去了麦豪时,他一下就警觉了起来。 这些他都没跟叶蔓蔓说,只是缓了缓,有些无奈地问她,“给妳发微信,为什么不回?” 叶蔓蔓下意识地在身上摸了摸,手机还在更衣室里,“没带,你说什么了?” “我说,让妳上班小心点,可能有人要拿妳打工的事找茬。本来还觉得是我自己多想了,但看妳没回,打电话也没反应,我就只能过来看看了。” 幸亏还来得及,虽然说也是千钧一发了。 叶蔓蔓的耳尖一点点染上了红色,粉红的唇边还粘着一缕假发。她不适应地垂下脑袋,同时把那缕头发勾走,动作很流畅。 她原本头发应该也挺长的,陆开却在这时走了神。 “你手破了。” 叶蔓蔓这样说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嗯?”了声。 她白白的指尖隔着空气指了指他垂在身侧的手,他手背上有道不深但挺长的的划痕,破了不过没流血。 他刚才挥拳揍了那个跑在最前面的人,不知道刮着了对方身上有什么硬核装饰。他苦笑,觉得有点丢人似的,“就打了一下,还把自己弄伤了。”只看了眼,也没在乎。 “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吗?”叶蔓蔓对他的自我调侃没给予反应,突然说了个跟哪都不搭的事,然后觉得自己太过自来熟了,声音也低了下来,小小声地,“我就查个东西,不碰别的。” 陆开大方地把手机解锁后递到她眼前,“登录妳微信也行。”他以为她是要给谁发信息。 叶蔓蔓接过手机,打开了浏览器,低声说了句,“走吧。” 而且是说走就走,像是要抱着他手机跑路一样走得还挺急。 他愣了下,也跟了上去。 她走的不是回去的路,不知是不是怕那些人还在蹲点,带着他一路沿着大路走,反而离ktv越来越远。 她那个全神贯注盯着手机屏幕所散发的气场明显就是无暇说话,可陆开还是忍了又忍,忍不住问她,“妳东西就这么不要了?”不回去拿吗? 叶蔓蔓站定,突然看他,“你在这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陆开差点乐了,要不是现在气氛不对,他都想问她该不会是要去买橘子。结果一抬头,叶蔓蔓进了药店。 她果然很快就出来了,显然目标明确,成果颇丰。 她手里提着个药箱。 陆开看得眼都直了。 看这路上也没什么行人,叶蔓蔓所幸就在药店门前台阶坐了下来,并且招呼他也跟过去坐。 男生腿长,舒展开来十分瞩目。 “人家会不会嫌我们碍事?”他问。 “很快就好。”叶蔓蔓说,“手给我。” “哪只?” 她没理他,直接拉起他右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另一边打开药箱,从里面先拿出了小瓶装的碘伏,小心地将棉签探进去让白白的尖端吸满棕黄的液体,然后轻轻地在他那道浅伤口来回擦拭。 陆开直到这会人才清醒了点,比起提着药箱坐台阶上聊天,他终于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这回真忍不住笑了,“不至于的,都没流血。” “破了,”说到这,叶蔓蔓眉头拧起,十分正经又纠结地看他,“用不用打破伤风?” “不用。” 她表示怀疑。陆开于是动了动那只手,“腆伏干了,再不抓紧伤都要好了。” 叶蔓蔓冷了他一眼,厚纱布小心地贴在他那一不小心就自愈了的伤口处,然后十分慎重地拿出了绷带。 “这个……”陆少爷欲言又止,因为对方已经动手了。 绷带绕过虎口,将他四指并拢包起,一圈圈向下绕。 她包的很专心,手法很专业,的确不是在整蛊。轻巧柔软的手指在他眼前一圈圈地晃,另只扶着他手腕防止他乱动的手,拇指正好压在他动脉的位置。 手腕处动脉突突地跳,也不知道她是否同样感觉得到。 刚才两人拉着手跑是情急之下的选择,在时间稍有充裕后就很自然的分开了。这个年头,没有人再因为男生女生手拉手而脸红心跳。 但动脉还是会跳动,不以情绪为转移,永远生机勃勃。 叶蔓蔓一心扑在医疗事业上,心中五味杂陈,直到包扎完毕了,对着自己的成果也有些发愣。 “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她问。 陆开晃了晃他哆拉a梦一样的右手,笑了下,“还行,这下打拳方便了,我的教练看到能感动哭。” “你打拳?” “五年,看不出来?”他挑眉。 她很不给面子地摇头,陆开也不觉得丢脸,甚至带着几分迷之优越,“打拳又不是打架,打架也不能当成打拳,两回事。” 他这得瑟的样子,引得叶蔓蔓也没像刚才那么难受了,甚至还有了点调侃的心情。 “怕把人打坏啊?”她眨了下眼,声音带上了点轻快。 “怕把我爸送上热搜。”陆开说。 叶蔓蔓愣了下,那点笑意还挂在嘴角,低声附和,“还真是。” “真的,我从来不打架,”陆开嘴角抿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包括初三那次。我就是……乐于助人。”他总结。 这话要是被林珑听见他能吐了,张兆京能直接用眼镜把自己捅瞎,但他说得毫不脸红。 而且叶蔓蔓信了。 “所以妳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他晃了下自己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带着无所谓的笑。 “行。”叶蔓蔓随手把假发扒拉了下来,拿在手里玩。 那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但可能她的动作太自然了,脸上的表情也太平常,竟显出几分随性洒脱。 不别扭。 她撩长发的时候很顺手,露出自己短短的发茬时也很自然。叶蔓蔓有一种很吸引人的特质,就是她仿佛永远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楚到不会去在乎旁人的眼光。他更怀疑,甚至于连她本人的喜好都被排在其次。 “妳这打工应该是不能再继续了。” 这竟然和她此时所想不谋而合,叶蔓蔓无意识地手指绕着假发,“没事,本来就是临时的。” 陆开斟酌了下,看看天看看地觉得此时时机应该不错,于是缓声问,“不打工不行吗?” 叶蔓蔓指节弯了下,又被已经缠上的发绷住,她在陆开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于纠结的情绪,这是在学校从来不可能见到的。 此时的陆少爷眉间不自知地蹙着,像是在发什么小脾气,又实在惹不起发脾气的对象,忍得痛苦,看着实在违和。 其实在她看来,他整个人一直都很违和。 “你是不是觉得我缺钱?” 她的球太直接,砸得陆开嘴角抿紧,克制着怕一不注意就要吐出什么不合适的话。 叶蔓蔓就那样毫无预警地对着他笑了。 “我不缺钱,我妈每个月都给我生活费。”她大方道,“打工是我自己的主意。不过,的确不想让她知道。” 其实比起学校可能给予的处分,她更怕朱涟欣知道这件事。所以对陆开的这份“热心肠”,她是真的感激。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谈天,也是第一次不避讳地在彼此面前提到自己父母。 不别扭。 陆开聪明地没再问下去,为什么她要瞒着朱涟欣。 他觉得,当下这样就挺好。 叶蔓蔓蜷着腿,制服裤子因此向上绷起一截,露出她细细的脚踝。 她脚踝很细,脚窝深陷,充满着紧绷的爆发力。 最后陆开还是坚持送她回麦豪换衣服拿手机,宿舍这个时间是肯定回不去的,就又拦了出租车,把她送回了家后,才又自己回去。 他是偷跑出来的,但因为家里本就没人,所以没人发现。 躺在床上时陆开琢磨着要不要再给叶蔓蔓发个信息,但一想人都是他亲自送回去的,大半夜再发什么信息假惺惺地嘘寒问暖,不合适。 他于是关了微信,在手机桌面一众图标上浏览一圈,鬼使神差地就打开了浏览器。 浏览记录还保留在那里:手部创伤的包扎方法图解 他点开,接着进入第一个推送网页,里面的步骤在他右手上实践得极其完美。 这令人叹为观止的学习能力。 陆开很没形象地用枕头焐住脑袋,枕头底下发出两声闷笑。 第 16 章 转天叶蔓蔓推开寝室门,把贺雯筠吓了一跳,就跟没见过她似的。 叶蔓蔓只是跟她对了个眼神就又出去了。 她敲了钱菲寝室的门,钱菲周末也不回家,果然门很快就开了。钱菲穿着条lo裙,脸上阴影打得有点重,看到她没忍住,扯着嗓子又喊了声,“叶神!” 自从年级排名出来后,宿舍楼里的所有人都开始跟着钱菲这么叫了,但原版的震撼力始终无人能及。 叶蔓蔓把假发还给钱菲,并说自己以后不会再向她借了,钱菲肉眼可见地失望。 “叶神妳今天有事吗?我正直播呢,一起啊!”她拉着她就要进屋。 叶蔓蔓远远看到她桌上那台亮着屏幕的电脑,就吓得挣脱开来,“我不打扰妳。” “哎呀反正整天都是唱歌跳舞没意思啦,大家都想见见妳的!” “大家?” “对啊,我总跟我粉丝提起妳,他们都很感兴趣说不信有这种又酷又飒的女学霸,”钱菲没在意叶蔓蔓满脸的黑线,还在盛情邀请,“来嘛,今天的礼物咱们平分。放心妳脸小保准上相,要不我先给妳上点妆?” 叶蔓蔓握住钱菲手腕,把对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礼物是什么?” 叶蔓蔓并不是对直播一无所知,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将直播和自己联系了起来。 这个,算打工吗? 钱菲以为她只是好好奇,笑眯眯地给她讲,“礼物就是钱啦,像我这种没名气的小主播就没希望收着上千的飞艇什么的,但普通的小礼物积累一下,和平台对半分后也够平时花销。反正我本来就喜欢表演,觉得还满好玩的!” 叶蔓蔓浅浅地吸了口气,当即掏出手机递给钱菲。只是动作显得漫不经心,其实内心已经翻江倒海,“帮我下一个。” “哈?” “直播平台,注册什么的……可以吗?” 钱菲瞪大了眼,“妳要开直播呀?” 叶蔓蔓没说话,钱菲当即就把手机抢了过去,“妳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用户名有吗?” “就跟我微信一样。” 钱菲激动到双眼放光,跑回去又很快回来,送了朵花给她。 叶蔓蔓手里莫名多了朵黄玫瑰,钱菲笑得灿烂,“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合作愉快!” 合作?叶蔓蔓没能参透这两个字里的意思,她不打扰钱菲直播,只说手机什么时候弄好给她就行,不着急。 很随意地就把手机交给了别人,叶蔓蔓捏着朵花没回寝室,她现在不想回去。 她打工的事是怎么透出去的,其实回家后细细一想就有了些眉目。 她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是栋单独的楼,不大也不高但造型很秀,俯瞰是架三角钢琴的形状。之前叶蔓蔓就来过,这里书的种类意外还挺多,可能考虑到是高中,图书馆的阅读区小得可怜,主要是借阅功能。 今天周日图书馆不开,大门处的锁十分瞩目。 叶蔓蔓没理那把锁,慢悠悠地绕去建筑物侧面,那里有道小铁门,也紧紧地关着,她知道那道门是可以打开的,里面是工作人员通道,进不到图书馆内部,但可以通向天台。 这是她偶然发现的,可能是对这图书馆感情比较复杂,有事没事总往这边逛,时间久了就发现了。 她熟门熟路顺着楼梯上了天台,图书馆只有二层楼,天台不高。为防止被人发现她没敢大白天在护栏边站着,而是找了个角落窝下来。 这个天台能让她平静,挺奇妙的,她本来觉得自己应该特烦这地方,可第一次上来被带着凉意的风打透了校服时,一下,人就踏实了下来。 那之后虽然次数很少,她又来过几次。 拧开颗糖含进嘴里,糖纸被手指玩弄着团成个小球,叶蔓蔓很顺手地将之塞进了手边的可乐易拉罐里。 然后她发现,易拉罐好像变多了? 堆积在墙角被摆得好像保龄球瓶,有点恶趣味。她对着那几个空易拉罐发了会呆,然后将那朵黄玫瑰也插了进去。 像是在助长那种恶趣味。 打工没了,又不知道还会不会被可怕的校霸恶整,平静的校园生活困难重重,她却特意找了个安静地方玩瓶子,一点也不想思考那些麻烦事了。 周一早自习,贺雯筠少有地被人拦了下来。 “雯雯,帮个忙呗?” 贺雯筠对着拦下她的女生笑了,“什么事呀?” 女生神神秘秘,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妳跟叶蔓蔓不是室友吗?妳能不能让她给我讲道题啊?” 贺雯筠的笑顿时勉强了起来,“这个,妳直接去找她不就行。” “哎呀我不敢啦!除了井绣我还没见她跟谁说过话呢!” “那妳去找井绣啊。” 女生拧起了眉,“那不是因为我跟妳比较熟吗,妳是不是不想管啊?” 贺雯筠没说话,就好像她管了人家叶蔓蔓就能听她的似的,但又不想让别人觉得她跟室友并不太熟。 “其实她就是题压的准,运气比较好,妳也别把她想得太神了。” “啊?年级第一是运气好啊?”女生不太赞成,但也不想再勉强她,讪讪地走了。 刚一转头就撞上了叶蔓蔓。 女生受刺激过大,暂时失声,和她一起失声的还有贺雯筠。 叶蔓蔓很自然地从她们身边过去,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井绣第一时间凑了上来,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发现叶蔓蔓这个人跟看上去的差别很大,对她的态度也早不是一开始的小心翼翼。 “蔓蔓妳擅长什么运动啊?”她脑袋直接凑到她这边桌上,瞪着一双大眼。 “运动?” 井绣及时意识到,叶神是个连珍贵的体育课都不稀罕上的人,怎么可能会对运动有兴趣。她扁扁嘴,“刚才听他们说运动会报名的事呢,妳要不要参加?” 运动会,在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 脸上写着万般拒绝。 井绣叹了口气,老母亲一般斟酌怎么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我觉得妳手长脚长的应该参与一下,也不能光学习啊是吧,尤其是集体运动……” 叶蔓蔓笑了下,没等她说完就在她肉呼呼的脸上掐了一把。 然后打开了她的习题集。 井绣揉着脸,参不透这一掐的意思。 她觉得叶蔓蔓并不是那种拒人之外的高冷人格,只是她的时间全都用来学习了,满到装不下其他事情。 这样真的很容易被误会。 井绣叹气,同桌不易。 一教室人像蜜蜂一样讨论不同的话题,发出嗡嗡的声音,然后突然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声,嗡嗡声嘎然而止,所有人的脑袋都抬了起来。 陆开单肩挎着书包和往常一样,只是另只手上那醒目的绷带暗示着这个周末有什么不一般的事发生了。 “哇,这个包扎程度,得是多严重的伤啊。陆神威武。”井绣感叹。 叶蔓蔓淡定地好像活在异次元,只不过习题集规整的算式旁多了个长得丑极的小人。 她耳根发烫,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只凭着余光感觉到陆开从自己身边过去了。 她在小人脑袋上又画了个叉。 她听到张兆京语带调侃地问陆开周末去哪了,陆开完全不接他的话茬,只说自己在家学习,特别认真。 第一节物理课,陆开比平时还要嚣张地从头趴到尾,物理老师看到他那只手,只提醒某些同学不记笔记也把精神集中到讲台。 下课了,陆开依然趴在那,好像过了个夜生活多么丰富的晚上。 叶蔓蔓知道他根本不困,他就是…… 陆开旁边的空位上多了个人。他睁眼,因为那种兀然临近的清爽感不可能是林珑。 女生弧度优美的侧颈出现在他视线中。他愣了下,一只手顺势托起脑袋,人侧趴着看她。 “你笔记本呢?”叶蔓蔓问。 陆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已经打开,但一片空白的笔记本推了过去。 她接过来,本子和笔都是自带的,下一刻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在按自己的笔记内容誊写到他本上。 周围一圈人都对这惊悚的一幕不发一语,他们陆神眯着眼,老神在在地享受着年级第一的笔记服务。 一个怡然自得,一个平淡如常,搞得谁想对此情景大惊小怪一下,都显得自己多没见过市面一样。 但其实,他们真的没见过这种场面。 叶蔓蔓写得很快,显然有些东西已经记在心里,完全成了默写。 “真不必,”陆开轻声道,“我压根就不记笔记,妳往前翻翻就知道了。” 叶蔓蔓手连个停顿都没有,只嘴角轻轻地抿了下,低声抱怨了句,“你就是故意的。” 陆开无声地嗤笑,没再打扰她。 结束早间集训回教室的林珑仿佛个迷路的小孩,对着自己座位发了半天愣,又跟张兆京对了半天暗号。 结果仍对当下的形势一无所知。 “这是什么手拉手一帮一活动吗?” 叶蔓蔓抬头,他连忙两手下压,“您坐您的!别管我!” 叶蔓蔓还真就不管他了,但他也不能像个侍卫一样傻站着。林珑刚打算在叶蔓蔓位置上坐会,陆开的眼神就到了。 他哆嗦了下,陪着笑僵着两条腿获得了他前桌黎思思的同意,坐在了张兆京旁边。 然后马上转过身子,“老陆,运动会你报个3000没问题吧?” 摆出一副自己身为体委,真有正事的样子,眼珠子一个劲往叶蔓蔓的本子上瞄。 陆开没理会他带着深意的眼神,还是托着脑袋一副懒散的样子,“这么瞧得起我?” “那是,陆哥你什么程度我还没数吗?男生这边现在就差个3000和一个接力,我自己报了两项不能再报了,这个压轴项目还是得靠你。” “说得好像这班里就剩下咱俩了似的。” “是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林珑正色,“为了班级荣誉,为了第一名,为了聚餐,只有你了!” 张兆京意会,“这次第一名有奖金?” “有,而且我已经跟凌仙女和班长开过小会了,如果第一名被咱们拿下,奖金充公再加点班费,够咱们全班出去吃一顿。”他说,“凌仙同意了。” “这么大手笔?”张兆京眼也亮了。 “这事不能声张,我目前只告诉了你们两个……三个,我还在算胜率。老陆先表个态,3000可否?” “可。” “好,男生这边再找个接力的就差不多了,目前这个配置总分绝对能进年级前二,问题就是女生那边不给力,让她们报个项目看我的眼神都跟看什么恶霸一样,到底是有多不喜欢运动?” 女生,他又瞄了叶蔓蔓一眼。 叶蔓蔓在抄笔记,争分夺秒的,但字迹一点不乱。 “其实女生整体水平也就那样,咱们也不用太出挑,有那么几项拿得出手的就行。”除了笔头的刷刷声,没人理他。林珑舔了下嘴唇,“那个,叶同学,你这手长腿长的,真不考虑来个1500吗?” 正在写公式的叶蔓蔓很突兀地就笑了声。 活活把三个大男生给笑愣了。虽然只是很轻很短的一个气音,连头都没抬。 “行。”她说。 “什么行?”林珑还没明白。 “1500行。”她就是觉得特有意思,腿长就那么唬人吗? 林珑又缓了两秒,心念了句“卧槽有点帅是怎么回事”,然后冲她竖起了大拇指,“痛快!我这就去拿报名表!” “别急。”陆开坐了起来,缠着绷带的手半环着胸口,背倚在窗台边斜着看她,“妳真要报长跑?” 林珑一听就急了,“不是,人家叶同学自己都同意了,老陆你怎么回事……” “不考虑跳高?”他问,语气自然。 叶蔓蔓的手停了下来,转头和他视线相对。 林珑的气势立刻弱了下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体育生怎么能有种突如其来的娇弱感? 哦,是对面这两位气势太强,压的。 叶蔓蔓的笔轻放在桌上,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那跳高吧。” “怎么又跳高了?”林珑不懂他们怎么就达成这么个共识,“去年运动会八班那女生破了跳高纪录的事你们没忘吧?” “根本没记过,”张兆京奇怪,“这种事你记那么清楚干什么?” “因为厉害啊!校运会纪录是那么好破的吗。好刀要用在刃上,对手过于彪悍的情况下就要懂得舍弃战场,怎么看都是1500的胜算大。” “哦,这么厉害啊,”陆开说得倒是无波无折的,看叶蔓蔓,“妳意思呢?” “跳高。” 林珑一拍脑袋,全完。 上课铃响后,几个人该回自己座位回自己座位,陆开也挪正了身体。在移动的一条条人影中,他的视线隔着千山万水和秦伟的相遇。 秦伟马上移开了视线。 陆开垂下眼,突然叫了声,“叶同学。” “?”已经走到自己座位的叶蔓蔓又转回身去。 “妳的笔。”他两指捏着一支笔,朝她伸着。 叶蔓蔓上前一步接过来,连个谢字都没有,酷酷地回了座位。 井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天知道她这十分钟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的,八卦之魂啊! “蔓蔓,妳刚才和陆开他们密谋什么呢?” 四个人前后桌的凑成个紧密的小团体,叽叽咕咕些什么别人听不到的话,还捶胸顿足的一副不见外的样子。 叶蔓蔓想运动会奖励的事既然还是保密信息,那自然不好跟人提,于是避重就轻道,“没事,妳不是让我多参加集体活动吗,我参加了。” 她指的是运动会报名的事,但井绣显然是严重地误解了,情绪一下就激动起来,但老师已经进来了,她脸憋到通红硬是没能一泄惆怅。 她是让她多和同学接触多交些朋友,不是让她随随便便打入进太子党啊!这是什么惊人的飞跃,你们学霸就不能先从定一个小目标开始奋斗吗! ※※※※※※※※※※※※※※※※※※※※ 陆少爷:这已经很慢了好吗。 第 17 章 林珑拿到了理想的名单后,才在一个课间将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公布出去,一时间全班沸腾。 “朋友们,经过我的缜密计算,咱们的胜率还是很高的。大家可以想想吃什么,但不要太高调。”林珑一条腿蹬在椅子上,手挥得高高的,完全没有低调的意思,“名单就是我刚才公布的,觉得这些人不行的请自己上,没意见我就这么报上去了哈。” “不敢有意见,”有人起哄,“就是陆神那神之右手不碍事吗?” “跑步用手吗?驳回!”林珑一指那人。 嘻嘻哈哈地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林珑埋头写了会,也有点疑虑地看陆开那只手,“你这包成这样,运动会那天能好吧?别绑着这玩意跑,太惹眼了,到时候又得有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陆开问。 林珑露出了一种“这种傻问题有必要问吗”的表情,“你初三那次还没被人议论够是不是?这回又为了程思芮跟人动手。我说你们俩真的够了,周末大半夜还在一起,不干不脆的玩什么暧昧。这么想,倪方说得还真不算错……” 陆开没什么反应,只是很轻地反问了句,“我跟程思芮?你从哪听来的。” “有人那天看到你跟个长头发女生在一起了,那个身材那头浓密的黑发,除了程思芮还能有谁?早有人去找她八卦了,人家也没否认。”林珑很做作地叹了口气,“我就说你没事让我盯着周连那帮朋友就不对,你俩大晚上唱歌去了?周连惹着程思芮了?老陆,你这私生活也捂得太严了,跟我还不明说。” 陆开没说话,他视线偏了下,那个颈线很好看的女生正认真地笔尖点在纸上,给她的同桌讲题。 “我说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下,没人敢在你面前议论这些,可难保不传到老师耳朵里,到时候你这人赃俱获的,”林珑瞥了眼他的手,“麻烦。” “嗯。” 那天午休,程思芮就找到了他。其实不算特地找的,只是恰好遇见。只不过自从ktv聚会那天后,程思芮都再没主动出现在他眼前,所以当陆开离开教室,突兀地撞上了正在从他们门口路过的程思芮,还是有点意外。 程思芮叫住了他,两人去到楼道窗边,正午的光将女生一头好看的长发镀上了层淡金。 程思芮一双明亮的眼在高大的男生脸上流连了会,又转到了他右手。那里缠着层厚厚的绷带,确实如别人所说,看上去伤得很重。 女生露出了担忧的神情,“没事吧?” “没事。” 不冷不热的两个字,但能感觉出来,他此时情绪不是很好。 程思芮的食指在自己发尾缠了两圈,“今天有人问我你受伤的事,我也不清楚一时就没说话,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没听我解释就走了。” 程思芮看他,“需不需要我再去解释一下,别让你女朋友误会。” 陆开眼中细微地波动了下,在自己发现前就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好像别人说什么都跟他没关系,即使事情的主角是他。 “不是女朋友。”他说,“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程思芮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而后又觉出自己这一反应后自嘲地笑了。 “怎么?”陆开问。 “那天的真心话我说谎了。” ? “友谊这个事,我做不到,我也觉得这事自己做得特别不光彩,听人说你跟女生半夜在一起,不能接受才没去否认,不想你旁边站的人不是我,对不起。” 他看陆开,男生抿着唇角,是让女生尖叫的酷酷的样子。 程思芮尴尬地笑了下,“我又把天聊死了?你也知道说当普通同学都是假的,根本没办法。所以陆开,我不怕你的拒绝,但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女生一定要告诉我,我才能再试着让自己死心。” “妳这样,好像我是个坏人。” “因为你本来就是坏人,”程思芮说,“明知道我多么喜欢你,可惜你还没坏到伤了我的心。” “我没有妳想的那么好。” “你比大多数人都要好,比你再好的,我也没兴趣认识。” 陆开顿住,看着程思芮的眼有些深沉。 “再让我等等吧,别讨厌我。这样的事,以后不会了。” 她的神情专注坚定。 陆开那只缠着纱布的手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下,“死心眼。” 伯贤高中的秋季运动会一向受校方重视,每年都是声势浩大。 运动员呈班级方阵入场这个环节一般都是在比拼巧思和班服,举牌手有cosplay的有穿着玩偶服的,高一的队伍就像一只只穿花蝴蝶,到了高二这打头的就是高二一班。 这个班之有名是不受年级限制的,全校都想看看这个班今年搞出了什么新花样。 结果意外的朴实,甚至休闲。 举牌的是林珑,明明身高和体形都是猛汉一名,偏笑得一脸灿烂,一只手拿牌子另只手还在跟观众席乱挥,好像自己是什么主场明星。 但林珑海交,学校里跟他有过打球之交的人不少,这一出现还真有小片声音在回应他。 林珑和后面方阵里的其他学生一样,穿的都是班服。 他们班服是亮黄色的短袖圆领t恤,胸前印着青红渐变的椰子树图样,不说是班服更贴近于海边度假带回来的纪念品,一群亮黄色的小清新迈着参差不齐的步伐,有人还插着口袋,和一年级同学的努力形成鲜明对比。 直到他们的队伍经过主席台,广播站要开始介绍下一个班级,观众席里不知谁先惊呼了一声,然后接二连三,嘲讽和起哄霎时压下了话筒的音量。 只见一班那件亮黄休闲短袖的背后,两棵高大的椰子树占据了左侧小半壁江山,底部配有翻卷的海浪暗花。 而在其他大面积的空白处竖列四个字体狂放的艺术字,修身养性。 一个血红的数字“1”被绘成了尖刀的图样,从修到性,把这四个字劈得皮开肉绽。 那个嚣张的“1”占据每个人的背后视野。 “不愧是二1,真他妈嚣张。”有人感慨。 “教练,我也想进一班。” “我是不是看错了,陆开在方阵里,他要上场?什么项目,我要给他加油!” “那个头发巨短的是女生?我去,一班都是些什么人物,有没有人来科普下?” “你都不上校内吗?转学生,一个月时间年级第二的女校霸。” 口哨声一拥而来,好像这是什么球场上精彩的进球瞬间。最后还是教务主任亲自持话筒,才镇压了这股浪潮。 方阵里的本主们该怎么走还怎么走,不看路的永远低着头,说说笑笑的仍在勾肩搭背。 “怎么样我设计的这班服,保证咱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祁真笑嘻嘻地跟刘小婧邀功。 班长羞耻地掩嘴,“你就没想过万一咱们输很惨会被怎么群嘲吗?” “林珑不说能赢吗?班长妳是主自助还是烧烤?” 大家的聚餐讨论最终定为自助和烧烤二选一,但始终难分高下。 刘小婧觉得,林珑这个调动工作真是做得太到位了,搞得整个班现在都迷之自信,里外透着股不要脸的劲头。 井绣可怜兮兮地凑到叶蔓蔓身边,脸色不太好看,“怎么办啊蔓蔓,我肚子疼。” 叶蔓蔓看她,她小声做了个口型,好像是大姨妈要来了。 “吃止疼药了?”叶蔓蔓问。 井绣点头,捂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叶蔓蔓顺手在她腰后揉了两下以示安慰。 运动会采用积分制,单人第一名3分,第二名2分,第三名1分,团体项目比单人每个名次多2分,最后按总分排名。 陆开的3000米是先比的项目,校长宣布运动会开始后他就得去检录,暂时还轮不到自己的可以先回班级看台,但回去的人很少,基本都等着近距离给自己同学加油。 张兆京揽着林珑拍他肩膀,说他们先过去加油区,一会终点见。 陆开无所谓地点了下头,慢悠悠地过去检录区。 他到时那边已经有很多人了,自己班的班服当然是最显眼的,所以他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秦伟,然后是他旁边的周连。 两人显然是登记完了,正在一旁说话,看到他时同时闭了嘴。 短暂的对视,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周连对陆开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表现出了外显的愤恨,咬着牙就差跺脚了。 “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就是仗着有个好爹。”他说,声音却不敢很大。 秦伟笑了下。见他还笑得出来,周连脸色更难看了,“秦哥,叶蔓蔓那事真就这么算了?我那兄弟被陆开揍了一拳,咱们就吃这个亏了?” 这事他每次想起都咬牙切齿,别人传陆开跟程思芮怎么样也就算了,他是不可能信的,陆开那天晚上跟谁在一块没人比他更清楚。 虽然手机镜头晃得厉害,叶蔓蔓也只拍到背影,但镜头角落一闪而过的那个模糊的男人,只要是伯贤学生的就不可能认错。 其实本来就只当个乐子而已,结果帮他整叶蔓蔓的兄弟反被陆开打了,这让他更加没面子,偏又无可奈何。 “能怎么办?”秦伟还是那副阴恻恻的笑,“这还不够明显吗?他在罩着叶蔓蔓,谁再找叶蔓蔓的麻烦就是跟他过不去。” 周连百思不解,“这俩人是怎么搞到一块去的?” “谁知道呢,太子爷的心思谁猜得透。”秦伟的目光追随着远去的陆开,口气漫不经心。 陆开没事人一样到了3000米起跑线,那里已经聚集着不少人。平时不在一栋教学楼,一群高一的小姑娘难得这么近距离见到传说中的伯贤太子本人,没控制住情绪叫了出来。 …… 陆开微微蹙了下眉。 “老陆加油!”亮黄色的班服本就扎眼,林珑那高大的身躯作用跟地标没什么区别,他大着嗓子喊了声,“开门红!” 视线在那几个亮黄色里巡视了一圈。 没在。 回看台了?很有可能,毕竟这种扎堆加油的事在她看来应该挺无聊的。 他于是又将视线抬高,但看台实在有点远,看不清楚。 陆开没再执着自己这种奇怪的举动。 升旗台上学生会主席古一杉缺乏感情地朗读着加油稿,整个操场上空的空气都被青春躁动的身躯蒸发得热气腾腾。 张兆京拍了下林珑,“你觉不觉得陆开有点心不在焉。” 林珑瞥他,“怎么的?你还指望着他能全情投入当热血男儿?” ……,也是。 边上几个小学妹叽叽喳喳讨论要不要给陆开送水的问题,林珑虽然已经对这种情况免疫了,但还是不禁感慨,一个家事开挂的人,为什么外形上也要这么出挑,说好的上帝开门关窗开窗关门呢? 上帝大概是给陆开开了间高层全景豪宅吧。 起跑枪响,陆开的起跑不算快更不猛,3000米不是拼爆发力的项目。他打拳,20分钟的晨跑已经坚持了许多年。学校操场是标准的400米,他在心里默默计秒,并不跟别人比,前5圈保持1分半一圈的匀速。 前两圈时很多人都冲在他前面,在第三圈那些发力较猛的便逐渐失去了冲劲,速度慢了下来。 无论是担忧的加油还是兴奋的加油,陆开一率充耳不闻,只有心中滴答的秒针左右着他的双腿,这使他看上去就像个没有表情的跑步机器。 叶蔓蔓和井绣回来时,操场上最热闹的就是聚集在跑道终点的那块地方。 井绣捂着肚子,恨自己好的不灵坏的灵。 “回去坐会?”叶蔓蔓说。 她摇头,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人群聚集处,“扶我过去,我要去给陆神加油。” 叶蔓蔓,“……” “妳这样,接力还能行吗?”她问。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凭毅力吧。” 可惜井绣报的接力和跳高时间重叠,叶蔓蔓没法替她。 两人龟速移动,井绣拉了拉她袖子,忍不住又八卦,“妳说,贺雯筠为什么哭啊?” 她们刚才去洗手间,这个时间洗手间人少,所以隔间里的哭声就特别明显,要不是井绣情况紧急,她们都不敢进去。 结果那隔间的门还是开着的,就很尴尬地目睹了贺雯筠抱着手机坐马桶上痛哭的画面。 贺雯筠也被她们吓到了,胡乱擦了两下就跑,没有给同学关心自己的机会。 明显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但井绣的好奇心哪里忍得住。 “妳们两个不是室友吗?她没跟妳说过什么?” 叶蔓蔓没告诉她虽然两人是室友,但自从某次心照不宣后就几乎没有语言交流了。 “贺雯筠上次月考成绩挺那什么的,肯定压力很大。”井绣自顾自得出结论。 叶蔓蔓拉了她一把,防止她被人撞到,“一次考试代表不了什么。” “那是妳!”井绣跟她熟了,连嗤之以鼻的表情都做得很流畅,“成绩不行却占着一班的位置,周围全是学霸,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妳不会懂啦。” 叶蔓蔓拧眉,“为什么我不懂?” 井绣深吸口气,在她手背拍了下,“因为妳是天赋型选手啊,体会不到被能力天花板限制住的恐怖。妳对自己的能力怀疑过吗?迷茫过吗?没有吧,就算偶尔的失败也比大多数人要好,这就是人跟人的区别啊。对了,你们是不是一个宿舍的?妳可千万别去试图安慰她。” “怕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反让人讨厌?” “……妳咋那么明白呢。” “我可明白呢,是很多人并不相信我其实明白。” 两人汇入一班的加油群,井绣还挺着身体的不适把叶蔓蔓硬拉到了第一排,“第几圈了?” “第四圈。”张兆京正好在她们旁边。 井绣眼中一亮,拉着叶蔓蔓恨不得跳两下,“快看,陆神第一呢!” 叶蔓蔓自然是看到了第一名的陆开,毕竟他那么醒目。同班的一起加油,不同班甚至不同级的也莫名跟着兴奋。 只有林珑咂了下嘴,似乎对现状很不满意,“老陆冲动了,这样之后几圈可不好跑。” 叶蔓蔓下意识朝那边看了眼,林珑一副业内行家的姿态,“他提速太早了。我算了,之前三圈他单圈都是一分半,稳得吓人。以他的体力这种状态至少可以维持到第五圈,贸然改变节奏身体不习惯,后面就会很累。” “啊?会输吗?” “那倒不至于,”林珑也没什么底气,“关键是他这突然变热血男儿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林兆京扬了扬下巴。 在和陆开隔三个身位的跑道上,另一道白色身影与他并驾齐驱。 是十三班的周连。 林珑大脑飞速运转,把前几天周连不明原因惹了程思芮的事想起来了,顿时一拍巴掌,“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对,输谁不能输那孙子!哪怕暂超都不行!”他把手在嘴边拢成个喇叭,用他独特浑厚的嗓音大吼,“陆开加油!” 顿时加油声此起彼伏。 叶蔓蔓脸上有点烫,井绣又拉她,“愣着干嘛,一起加油啊!” “妳肚子不疼了?” “疼痛转移听过吗,我要用嗓子疼盖过肚子疼!” “……” 周连所有念书的时间都用在打架和打球上了,体力旺盛,意外地牛皮糖一样粘得陆开很难受。 他不喜欢被这个人跟着,更忍受不了被这个人超越。周连就像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在擦肩反超时不忘对他挑衅地笑一下。 虽然马上又会被超越,他也不在意,只死死咬着,憋着股劲。 第六圈时其他人已经全被甩在了半圈以外的距离,只有陆开和周连卯着劲谁也不让,脸上露出明显的疲态但速度反而更快了。 当他们跑过加油群时,叶蔓蔓甚至错觉地被陆开身上的热气冲到,“加油!”她下意识地跟着旁边人喊,但因为这片刻的迟疑,留给她的只有对方的背影。 她攥了下拳头,又对着那道亮黄的背影大喊了声,“要赢啊!” 陆开的节奏的确乱了,在最后一圈冲刺时双腿只凭着肌肉记忆在运动,唯一的标准是眼角的余光里不能存在任何对手。 当他冲过终点线那刻,并没有马上迎向祝贺的人群,而是回头看了眼。 周连在离他还有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半喘半歇地移动,很快就被后面赶上来的同学超过。 陆开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一瓶水正对着他。他心思一动,又看到握着那瓶水的手比他的还结识宽阔,厚重有力。 “怎么了?区区3000米就累傻了,喝水啊,”林珑不解他眼中瞬息万变,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不是烦女生送水吗,快感谢我的机智。为了你的清静我又要承受多少小妹妹的白眼,我真是……” ※※※※※※※※※※※※※※※※※※※※ 陆少爷:你真是很没眼色。 第 18 章 陆开拧开那瓶水,推开林珑边走边喝。剧烈运动后不能马上休息,深知这点的同学们自发地给他让出了条路。私下叫得欢,真跟本人离那么近没一个敢出声的。 叶蔓蔓也在避让的人群中。 那热气腾腾的感觉又来了,她暴露在衣着外的汗毛就像靠近火源一样畏缩地卷曲,烧灼得皮肤甚至莫名觉得痒。 “陆神出手,5分我有!”旁边的井绣难掩激动地赞了声。 长跑虽然是单人项目但和接力一样都是5分,这是真正的开门红。 叶蔓蔓很自然地联想到了一班的吉祥话传统,她张嘴刚要说什么,正对上陆开布满薄汗的脸。 汗珠在太阳穴,在颊边,最后断了线,落到肩上亮黄的布料上,将那小小的区域染成更深的颜色。 “我赢了。”他说。 叶蔓蔓盯着那滴长途跋涉的汗珠最后落脚的地方,男生宽阔的肩,思维也有点断线,莫名就接了句,“我也会赢。” 人家并没有在跟妳叫嚣啊!井绣一脸震惊地转头看语出惊人而不自知的年级第一,想说你们超级学霸的胜负欲是不是强得有点过头了? 万幸的是陆开可能正是心情不错的时候,并没有追究某年级第一的挑衅行为,新闻部的同学急着要找他采访把人带走了,井绣终于松了口气。 叶蔓蔓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笑,井绣却对她这种难得的笑意翻了个大白眼,“跟妳做朋友真的要操心死,妳每次跟陆开说话前能不能……就斟酌一下?” “他有那么可怕吗?” “当然不可怕,但神圣不可侵犯啊!” “……” “好吧,其实是有那么点可怕的,妳真感觉不到?” “……” 井绣盯着她的头二秒,“对不起。”她怎么忘了,年级第一本身就是个在传说中可怕的存在,怕是缺乏对同类的感知吧。 接力和跳高比赛都在整个赛程的最后,井绣拉着叶蔓蔓去各个项目加油,加到最后自己小脸煞白。 叶蔓蔓就差把“妳是不是傻”写在脸上。 井绣一手捂着肚子,喝着葡萄糖边为自己辩白,“妳不懂,我是要把自己热情传递给战友们,他们都获得了胜利,到我时压力就小了。我为什么要报那么靠后的项目,我就应该跟陆开学习先比,比成什么样后面都还有别人。” 虽然她并不认为陆开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也没有反驳井绣,因为这一上午被动加油,叶蔓蔓心算了下,他们班的优势实在不大,像秦伟那样被寄于希望的跳远却意外输掉得了第二的情况别的项目也有,加加减减班级总成绩只领先第二名一分。 而剩下的项目都不是有把握的,难怪井绣要这么紧张。 到了她们检录,井绣简直一副要哭的样子,“怎么办啊,我可是全班的希望啊。” “妳只是接力的第二棒。” “接力是注定要毁在我这第二棒了,”井绣突然小力拉她,眼神指不远处的女生,“看到没有,就是她,去年破了校跳高纪录的牛人,而且还不是体育生。” 她所指的女生身材瘦高,腿长手长,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她们这边的视线,也看过来一眼,看到叶蔓蔓时一愣,急忙扭回了脑袋,像多看一眼就会惹祸上身一样。 叶蔓蔓,“……”她有那么可怕吗? 带着些许的郁闷情绪和井绣分开,叶蔓蔓孤独地站在了跳高的选手堆里,之前比完的人都回了班级看台,这会周围加油的人已经不见了。 那个被视为劲敌的女同学果然第一跳就给旁人不小压力,离杆的高度感觉还能钻进去一个人,选手们都是小声地惊呼,等待上场的同学们感受到了危机,纷纷做起拉伸。 叶蔓蔓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跑了两步到单杠那边,一条腿平地上抬和单杠柱子贴得严丝合缝,整个身体压上去呈直线保持了一会再换另条腿。 暗自庆幸自己平时睡前都有拉筋的习惯,身体的柔软度并没有丢失太多。 时间仓促只草草地活动了下,等她准备回去时发现所有的选手都没在看正在跳的那个人,全在看她。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走这么会错过了什么,但不知道该找谁问,也没人有意向告诉她,就只是惊悚地看着她而已。 直到这种诡异的气氛维持到轮到她。 裁判老师含着哨子吹了下,叶蔓蔓没有选择很长的助跑,只四步就到了杆前,轻身一跃,面朝蓝天。 骄阳似火,云层轻薄,她的背被柔软的垫子顶起又落下。 “背越式?”选手群里一阵的惊呼。 回到选手区,终于有两个胆大的女生围上来,先照例对着她的发型咽了口唾沫,“妳刚才好厉害,拉筋也好厉害,专业的啊?” “初中的时候学过两年。” “不是参加比赛的那种学吗?” 摇头,她那么忙哪有时间参加比赛,中考也不指着体育这点加分。 “完了完了,本来想着弃一保二的,现在怕是要保三了……”女生被现实打击到已经开始喃喃自语。 杆升得很快,人淘汰得也很快,在最后五人时高度已经升到一米六,也成功引来了新闻部成员。 一男一女,女生拿着相机男生拿着录音笔。 他们听说今年的跳高竞争激烈,闻讯而来,但由于比赛还没结束,只站在边上拍照。 叶蔓蔓问他们接力的结果如何,两人都有点犹豫。 “比完再说吧,别影响情绪。” “没进前三?” 两人默认,并面带难色,还是女生开口,“一班现在是总成绩第二,差第一名四分,也就是说即使跳高拿了冠军总分也还是差一分。所以说,妳就别有压力了,放开比就是了。” 原本是安慰的话,可不知道起没起到作用,因为从这位酷酷的女生脸上看不到丝毫情绪起伏。显得他们,好像只是单纯汇报工作。 两句话的工夫又轮到她了,之前又淘汰掉了两个人。 从叶蔓蔓这一跳的发挥来看,她是真的没有受到丁点影响。 裁判老师也没想到这次跳高的竞争会这么激烈,高度已经升到了170,也就是去年的新纪录。而跳过去的只有两个人,纪录保持者和高二的风云转学生。 “175?要不,一点一点来?”连裁判老师都有点犹豫。 沦为观众的选手们恨自己身上没手机,纷纷感慨,“她们能跳过去一个我啊。” 纪录保持者看了眼叶蔓蔓,后者没有回应,于是两人默认杆升到了175的位置。 “天啊,相机相机。”新闻部的女生瞧着那杆高都觉得眼疼,她的肩膀被后面人很轻地拍了下,“别闹,我这忙着呢。” 那人却很执着。她转身,差点把相机摔了,“陆开?” 谁能想到身为第一个比完的选手,陆开没有回班级看台。陆开是他们采访的第一个选手,也不知这么长时间他都躲在哪,这样神出鬼没的蹦出来,心脏受不了啊! “学姐,妳这镜头是85art吗?” 一提到她的宝贝相机,学姐的眼亮了起来,由衷的自豪,“眼真毒,你也玩单反?” “嗯,一直想买这个镜头舍不得,我能看看吗?” 没有人能拒绝陆开。 在这个高中所有人深入脑海的概念下,学姐的手自动就把比命还贵重的相机交了上去,然后才后知后觉,太子爷想要的东西原来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犹豫并肉疼啊! 陆开接过相机就没再抬头,嘴里说着“我看下相片效果”手就已经在操作了。 这相机里本来也没有私人照片,学姐对自己的摄影技术自信满满,一副你只管大方品鉴的架势。而后看到那边两个选手有所行动了才回神,紧张起来。 “快点,破纪录的伟大时刻!” 陆开对学姐一笑,“那我就去试下镜头了,谢谢学姐。” 啥?不是,她的意思是关键时刻请把相机还回来,不是催他去拍照的意思啊喂,拍坏了怎么办不可能重来了! 虽然内心戏十分丰富,但高大的男生不紧不慢地走远,没人出声。 陆开就在离杆位很近的侧方蹲了下来,镜头朝向杆位调整,那边女生已经助跑,只可惜脚跟挂到了横杆,一跳失败。 如果叶蔓蔓也同样没跳过去,杆位将降到172。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眼中只有横杆的叶蔓蔓浅色的瞳孔似乎要被骄阳打透,过于白皙的脸被渡了层薄薄的金色光晕。 助跑,起跳。 窄而深的跟腱像蓄力已久的弹簧,瞬间使人摆脱了重力的束缚,身材偏高的女生却犹如一片纸屑轻盈。 新闻部的学姐惊讶地发现,本来蹲在边上的陆开整个人躺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为了将视角拉得更低,完全无所谓弄脏自己半面身体。 他的镜头紧紧地锁着那个如被风托起的选手。 上仰的颈线,微弓的背,屈起的双膝,亮黄色的班服上鲜红的“1”,像划破镜头的刀,也刺伤了执镜人的眼。 像是要融入进天空里的明艳。 叶蔓蔓躺在防护垫上,耳朵一瞬间是失聪的,裁判的哨声将她唤了回来。 她这才轻轻地出了口气。 欢呼声,有很近的,也有很远的,逐一清晰。 充斥视线中来自天空的那些湛蓝被阴影遮挡,一只手兀然地闯了进来。 叶蔓蔓愣住了。 她不懂陆开怎么会在这里,并向他伸着手。 “打算在这午睡呀?”男生背光,整个人都沉甸甸的,但不觉压抑。 叶蔓蔓拉住了那只手,男生的手和她一样烫,还有些相同的湿意。 那股灼人的热气终于通过这种形式传给了她,叶蔓蔓昏昏悠悠地想,然后就被另一个冲出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而这位热情的女生,她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太棒了!妳太棒了!”新闻部的学姐声音都劈叉了,“天啊,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还以为妳会飞起来!” 叶蔓蔓被当不倒翁晃了一阵,一只相机伸了出来,配合男生沉稳的嗓音,“学姐,还妳。” 学姐这才松开她,那个一直被当摆设的学长把录音笔递了上来,“同学,刚破校纪录的感觉怎么样,妳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蔓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下意识就看了眼陆开,然后回过神掩饰般地眨了下眼,“破纪录是有加分的吧?” “是的,加二分,也就是说妳的跳高成绩是五分……啊!”一旁学姐尖叫,“所以你们总成绩就超了啊!天啊,这是什么逆袭,一分之差然后又超出一分这么刺激的吗!” 叶蔓蔓这才表现出了放松。 学姐还在叨叨,“难道说这是妳早就做好的打算?这心理素质也太强了,诶同学妳去哪?采访还没有结束啊,不如连第一次月考一起吧,数学竞赛的成绩也快公布了妳会紧张吗?还有妳那个发型有什么故事……同学!” 叶蔓蔓已经跑了起来。 陆开怕被牵连一样,跑的速度不输于她,毕竟3000都跑完了不差这一点。 留下两个新闻部成员尴尬互看。 “妳把人吓跑了,我才是负责采访那个。”男生说。 “一班的人都好难访哦。”学姐装没听见,摆弄起相机。 一下就看到了陆开“试镜头”的那张照片。 “妳怎么了?良心终于会痛了?”同伴挖苦。 学姐一只手捂着心脏,也不太懂这种怦然心动的错觉从何而来。 她直直地盯着取景框,这是一张甚至连主角的脸都没拍到,作为采访稿的配图是完全不合格的照片。 但她的确感受到了,在陆开的镜头下,照片里的人是真的会飞的。 简简单单一条横杆,将世界划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女生悬浮于杆上的躯体柔韧富有张力,那是属于天空的,纯净美好。 相比之下,她之前拍的那些正面免冠照嘛…… “为什么!”学姐蹲在地上抱着相机不放,“不是体育生却那么厉害,才上手的镜头就这么专业,他们二1有毒不让人活啊!” 有毒二人组逃命般地往回跑,破纪录这种事自然是要全校通报的。一路上掌声惊赞声不断,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班方阵,那里早就乱了套,一眼望去亮黄色的人一条条扭抱着,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连蹦带跳,连凌钥都没能幸免地被几个女生抱成一团只能看到半张脸。 叶蔓蔓没敢太上前,被这一幕惊到。 这是都收着清华录取通知书了? 她不过去,却有个小炮弹第一时间弹进了她怀里,撞得她整个后退半步,用脚尖顶着地面才没酿成悲剧。 “叶神是我的信仰!”这姑娘连哭带嚎。 短时间内被两个身材很好的同性扑进怀里是什么感觉?叶蔓蔓嫌热地想推开她,结果被抱得更紧。 “我都以为自己完蛋了!”井绣哭得鼻子眼通红,又可怜又激动,有种怪异的搞笑。 叶蔓蔓没再将她往外推,像是被她逗笑了,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叹了声,“哪有那么严重。” 井绣愣了下,再次死命往她怀里钻,“叶神,叶神,妳怎么这么好呀!” 更多的人也被井绣的真情实感感染,纷纷围过来,有赞叹的也有祝贺的,说什么的都有,像群被巨幅花田扰乱了神经的蜂群。 这次她逃不了了,有些费劲地透过人与人的缝隙往外看,那个陪她一起回来的人已经不在了。 第 19 章 当天晚上,学校附近那家“夜来香不香烧烤”里坐满了高二一班的财神爷,没选外面大排档坐是怕太高调,好在天气已经凉下来,室内也不闷热。 因为是用了晚自习时间出来的,凌钥作为班主任深感责任重大,明令禁止他们喝酒,这让男生们抱怨连连。 “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喝点酒就给我惹事。”凌钥可不把他们的抱怨当回事,并且钦点了带头起哄的祁真坐过来自己一桌。 其他人为了躲避主桌优待立刻安静如鸡,一八几的高壮小伙端着可乐互相举杯,不知谁心术不正还要了两板养乐多。 叶蔓蔓坐的桌上自然都是女生,左边是黎思思右边是井绣,跟她在班里的坐位一样,这就感觉很有些奇妙。 本来今晚的聚餐她是拒绝了的,但很少见地遭到了半个班反对。平时找她问道题都犹犹豫豫的同学们不知是打了什么兴奋剂,赶羊一样簇拥着她一路从学校把她赶进了店里。 她真的是…… “让我们先来敬凌仙女一杯!”临桌的林珑举起可乐率先直立。 一屋子的人跟着,举着各种颜色的饮料,也不嫌弃各自身上还带着汗味,紧凑地站着。 凌钥笑咪咪地,也很社会地举起了杯,“今天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为烧烤服务!” 服务员端着一个个铁盘装的烤串来来去去不亦乐乎,喝完这杯大家还没坐下,不知谁又跟着喊了声,“咱们是不是还得敬叶蔓蔓一杯啊?大功臣!” 短暂的沉默让叶蔓蔓脸发热,脚发软,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嚎叫震得她隔膜疼。 “有道理!” “必须的!” “敬命运的5分,一班的王牌!” 所有人杯口都转向她,叶蔓蔓自诩心理素质过硬脸上不显,心里也早慌成了12月的草原。 井绣偷偷拉了她一下,“说点什么吧。” 叶蔓蔓仰头一口将杯子里的雪碧喝得干干净净,可能是饮料颜色的关系,这简单的一个动作配上她的身段做出来。 就特别社会。 林珑当时就激动了,一拍桌子,“干!” 坐下来后同桌的一女生视线也没从她身上移开,一直以为非常有距离感的人,通过今天总感觉被拉近了些。 黎思思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往她那凑了凑,“蔓蔓妳想吃什么,我给妳拿。” “炼乳馒头。” 于是叶蔓蔓面前就有了一份炼乳馒头。 从这份馒头到达她眼前,她的视线她的动作她整个人就没再从馒头里□□。 一直在低头认真吃。 想伺机找她说话的同桌们:“……” 果然还是很难交流啊! 相比较女生这边丰富的心理活动,男生那边就简单得多,要不是班主任还在坐镇黄段子都已经安排上了。 受气氛的烘托,饮料里都掺了酒精似的,一个个都有点上头。 林珑搂着张兆京,张兆京在给他女朋友发信息。他女朋友在三班,也就是和第一名差之毫厘的那个班,这会女生的怒火完全转移到他身上,在不停抱怨。 林珑偷看他发信息,哈哈大笑。 “你们这种有对象的就是麻烦。” 张兆京向他发射死亡射线,瞥了眼那边的凌钥,林珑忙收声,讪讪地不再打扰人家家务事,找同为单身狗的陆开抱团。 陆开不知在想什么,两只手转着易拉罐瓶子玩,一副厌厌地不合群的样子。 林珑撞他一下,“诶,要说还是你英明,要不是你让叶蔓蔓改跳高,今天这顿饭还真悬了,刚才应该也敬你一杯。” 陆开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敢情我的功劳就这,3000白跑了?” “你看你怎么还吃女生的醋,嫌人家抢你风头了呀。” 吃醋这词不知是对他来说太陌生还是什么,猛地被安在自己身上,引得陆开嗤笑了下。 “说真的,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莫非真是神明的指点?” “是你的指点。” “啊?” 陆开放下易拉罐,说得还挺认真,“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跟腱窄的人弹跳力强但持久度不行,不适合长跑。” 林珑愣了下,“理是这么个理,但我跟你说这干嘛?” “臭显摆,”陆开瞄了眼他杯子,“你要敬还是敬自己吧。” 林珑还真举杯一口干,然后打了个充满碳酸性质的嗝。 一想,还是蹊跷,“那也不对啊,你没事盯着人女生脚踝看干什么?” 陆开没理他,林珑挠了挠脑袋,这要是女主角换成别人,他的笑容还有猥琐发展的空间。 但陆开和叶蔓蔓。 他打了个冷战。 “不可能。”他下了结论。 陆开倒没有向别人解释的习惯,可眼下这种自己一个字都没说,那边就盖章定论的滋味也实在不太好受。 “怎么就不可能了?”他问。 这极大地激励了林珑的倾诉欲,他侧了侧身子直面陆开,“你看你跟叶蔓蔓吧,除去性别不同,其他各个方面都透着股微妙的相似性,说哪像又说不上来,但放在一起就有点同极相斥的意思,摆在一块看,就是不可能。” “你直接说不般配不就得了。” “般配是不可能般配的,不对立就已经很不错了。”林珑也只是顺口一说,陆开也没有接下话茬。 玩笑话点到为止,又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接着回头去看张兆京给女朋友当出气筒。 陆开还在琢磨他那句“不对立就已经不错了”。觉得,他说得挺对的。 挺无聊的,又有点好笑的那种正中靶心。 而被形容为和他是同极的女生,饮食上来说显然比他更不近人间烟火。 就算是西食堂那家所有菜都是一样味道的摊位她也会要三个菜不是吗? 但她一直在吃炼乳馒头,好像这是家馒头店。 想想,第一次见面的那家日料,她也是只吃了拉面。 洁癖吗?所以不愿意和别人吃同一个盘子里的东西,还是单纯不喜欢吃烧烤?吃那么多炼乳不会难受吗? 陆开隔着两张桌子透过数个人头,研究着某人的饮食习惯,心里像被小猫抓子轻轻那么挠了下。 张兆京放下一手机,不冷不热地来了句,“三班这回也是势在必得才这么气的,没看程思芮都没给陆开加油吗,避嫌。” “卧糟,避嫌这词用得有灵魂。”林珑接了句。 陆开恍惚,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在楼道里程思芮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说,如果他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她。 骚动的心头就这么又被半空落下的大锤子砸个严实,他就这么没什么征兆地捏扁了易拉罐瓶子,吓了旁边人一跳。 “干嘛啊?校花没来加油又闹情绪啊,我说你今天情绪怎么这么多呢?放过那可怜的瓶子吧,不然您换个玻璃的?” 陆开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才不至于让林珑负伤。 “我出去抽根烟。”他推椅子起身。 张兆京眼镜下难得露出直白的惊讶,直往凌钥那扫。 林珑也表现出了一种“您是不是过于高调了”的惊悚情绪。 但这都不妨碍陆开出去抽烟。 他站在路边吹风,脑袋犯沉,刚刚一闪而过的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让他觉得有点别扭。 男生一只手插着口袋,另只手夹着烟随意地垂在身侧,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整个人笼在灯下,却像站在阴影里。 这让随后出来的叶蔓蔓一眼都没看见他。 她多数心思都放在井绣身上,扶着她艰难跺到路边打车。 吃到一半井绣的肚子又疼了起来,只能提前离开。 不舍地上了出租车,叶蔓蔓看着人离开,一转身和陆开隔着几米面对面。 一边是愣了下,另一边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刻,十分潇洒地扬了扬那只夹烟的手算是打招呼。 陆开真就只是打个招呼,却没想到叶蔓蔓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他反射性地把烟在路灯杆上按灭丢进了边上的垃圾筒里,做完这些那边人也已经到了。 几米的距离缩短成了一米。 他扬了下眉,似乎是在问她有什么事,但她没有。 她就是在那个瞬间身体作出了选择,她不想回去店里,于是朝他走了过来。 但是这个行为好像哪里怪怪的,不能当作一个理由说出口的那种怪,“你完事了?”她问。 陆开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换了个站姿,垂眼看她。 “嗯,您有什么吩咐。” “你回去以后能不能跟凌老师说一声,就说我先回宿舍了。” 还真有吩咐啊?陆开笑了下,微歪头,“凌老师又不是大怪兽,自己去说还害怕吗?” 她是怕一进去又被谁拉住走不了。 今天大家对她格外热情,她吃了一盘小馒头都没能消化掉。 “我很急。” 陆开点头,“行,我跟她说。” 叶蔓蔓道了声谢,扭头就走,那份急促的样子和她今天逃避学姐采访有一拼。 陆开看着那个两句话就甩给自己一个背影的人,心里又变得轻飘飘。 叶蔓蔓还没走出五十米,后面脚步就跟了上来,男生热气腾腾的身体搜刮着凉风,在她身侧形成了一股小小的对冲气流。 叶蔓蔓惊讶地看他,他则晃了晃手机,“我打过招呼了。” “……” “今天忘了告诉王叔吃饭的事,他还在学校门口等我,不如一起回去?” “……” 这一趟并不是笔直的大路,他们穿梭在由一间间小店组成的细窄胡同里,都是熟门熟路。 学校附近的小胡同里最不缺的就是小吃店,叶蔓蔓在一间水吧停下来,给自己要了杯青桔柠檬水,并出于礼貌地问了陆开一句,“喝吗?” 陆开对上名牌上那些自己完全陌生的名字,说,“喝。” “喝?”她没能掩藏住自己的疑惑。 陆开对上她一双浅色眸子,嘴角带笑,“妳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同学之间,搞这么虚伪可不太好。” 其实他是有点说中了的,叶蔓蔓记得开学那会隐约从哪听过,陆开不喝奶茶店的这类东西。 “那……你要什么?”她没意识到自己问出这问题时是有点小心的,像是对答案很在意。 “妳那杯是什么?” “青桔柠檬水。” “我就要那个,多谢。” 两手插兜儿,看着她笑。 这无疑是让她请客的意思了。 …… 两人拿着同样的饮料再次朝学校的方向走。他们还穿着校服,目的地是学校,这听上去多么健康。 陆开不知怎么就笑了出来。 叶蔓蔓有种自己被嘲笑了的感觉,但她没有证据。 “没有,”陆开不知用第几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笑着解释,“就是觉得这东西也挺好喝的。” “……” “我可能是那种少有的,小时候没喝过可乐的人。”陆开晃着手里的冰饮,手里湿湿凉凉,像此时的天气,“我妈是那种思想很超前的人,那时候就知道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所以我小时候喝过的瓶装饮料大概就是鲜橙多?” “鲜橙多好喝吗?”她问。 “那时候觉得好喝,后来报复性地狂喝可乐,就觉得别的都没味了。”陆开说,“不过多少还是被她的思想影响到了,觉得勾兑的不好。” 他看自己的杯子,里面是色彩缤纷漂浮的果肉,“现在又觉得也挺好。” 叶蔓蔓自然不会相信陆开会是个如此善变的人,但她还是因为他的话感到快乐。 他看她,“妳倒是不担心自己会长胖。” “我怕会长更高,”心情不错,叶蔓蔓难得语气里也带了些调笑,“今天很多人跟我说,我跳过了超过自己身高的高度,但也仅仅高了两厘米而已。” 她的身高到他耳侧,在女生里的确不算矮。 他认为这个高度还是很合适的,方便他一侧头就能看到她,看她微微眯着眼,享受地吸了一大口杯子里的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离得近,怕是无法察觉她眼角的那一抹饕足。 他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视线,看头顶交错的电线,“那也肯定很多人问妳怎么做到从别人头顶跳过去的。” 这的确,连凌老师都问过她,她给的全是统一答案,初二学过两年,这也是事实。 但不是全部。 相似的并肩而行,叶蔓蔓就想到了那天在药店前,陆开说他打拳时露出的那点讨人厌的小得瑟。 她突然就理解了那时他的心情。 人有时候,就还是忍不住想炫耀一下自己。 “我四岁的时候开始学芭蕾,那时候老师就说我有潜质,弹跳力好,是重点培养对象。” 芭蕾?陆开脑袋里晃过一排大白腿小短裙,他咳了声。 叶蔓蔓并不意外他的这种反应,本来他笃定让她跳高时她有想过,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学过舞蹈和跳高的事。 但这个念头马上就被打消了,她妈妈是不会在陆家说这些的。 “我小学时候奖杯就用专门的柜子摆了好吗,”叶蔓蔓有点模仿他那时那种得瑟的语气,“其中有一个特别大的,奖没多重奖杯却做得特别大,当时我都抱不动,跟屏风似的。” 男生看着她双臂张开,在空气里勾画出那屏风样的奖杯轮廓,回望他的眼里亮晶晶的。 他都好像看到那奖杯铜色的卷边遮住了小短裙姑娘的半张脸,而那小姑娘还是要强颜欢笑地举着供大人拍照。 “举办方脑抽了吧。”他这么说着,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标新立异,”叶蔓蔓点头,回忆着,“反正面向小孩的比赛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多数都为了收钱。我妈也不懂,就什么都领着我参加。” “那妳也会那个?”陆开不知道怎么形容,很有些滑稽地立了下脚尖。 “立足?我十岁就立得很好了,不过现在水平跟你差不多,上初中以后就没再学了。”叶蔓蔓说得轻描淡写,“跳高就是那时候开始的,不过也只有两年。” 好像自己什么都坚持不下去似的,她吸了口饮料,觉得自己不如陆开,人家虽然学的晚,但到现在都没有放弃。 冲动了,不该瞎得瑟。 陆开其实是知道朱涟欣会去给人做特护,是因为家里出了事急用钱,时间大概就在叶蔓蔓上初中的那年。 那应该和她不再学舞蹈有关系,他不知道自己合不合适问。 恐怕是不合适的。 这种自知之明冲散了他本已经阴转晴的心情。 他也觉得,自己的好奇心不应该,也本不是这么强的。 “我觉得吧,还是有差别的。” 她的眼瞪圆了些,带着疑问回望。 高大的男生举着那杯色彩缤纷很有些少女的饮料,原地小跳了下。就觉得,被他踩在脚下的那小片土地有点可怜。 “妳的水平还是要比我高点的,起码不会显得这么呆。”随而声音低沉,好脾气地解释。 叶蔓蔓笑了起来,评价,“也还行。”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眯起眼睛笑,就像喝一杯自己心仪的饮料时那样享受地,发自内心的愉悦。 只不过是对着他的。 林珑那个同极相斥的理论过去还不到半小时,就已经被陆开用一个小跳踩在了脚下。 知道什么呀,就瞎给人定义。 第 20 章 叶蔓蔓回到宿舍灯已经全灭了,贺雯筠的床上鼓起一个大包,显然人已经睡了。 贺雯筠没参加晚上的聚餐。 叶蔓蔓洗漱好也失去了念书的动力,这一天有些用力过度,她也早早地上了床。 迷迷糊糊里,手机响了下。 是个不认识的好友请求。她的微信一向当通讯录用,看对方打出了她的名字,也就很自然地通过了验证。 对方倒是比她还急,一连串的信息已经轰炸过来,把她那点可怜的睡意轰了个干干净净。看对方大有长谈的架势,她赶紧将手机调了静音以免影响到其他人。 我是不会服输的:学妹妳还记得我吗?我是今天采访妳的新闻部学姐,我叫孙齐珞,你叫我孙学姐就行。 我是不会服输的:妳通过我请求了那肯定没睡,我能继续今天白天的采访吗?我这边要出稿子周一用,还挺急的。 我是不会服输的:学妹妳看到回我句。 我是不会服输的:我是不是打扰妳学习了?听说妳住校,可惜我是走读,不然还能去找妳。 蔓点:这么晚了,孙学姐妳不睡觉吗? 我是不会服输的:看我名字。 我是不会服输的:太好了妳在啊!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蔓点:…… 叶蔓蔓干脆坐了起来,想着晚上吃了那么多面食,早睡也没啥好处,耐着性子配合回答了孙学姐几个问题。索性理智回归的孙学姐问的问题还都比较单纯,没多一会就收集够了材料。 我是不会服输的:感谢学妹的配合,我可以去找下一个人了。 叶蔓蔓看了眼时间,心里为那“下一个人”点蜡。 蔓点:辛苦学姐,学姐晚安。 我是不会服输的:等等等一下! 蔓点:? 我是不会服输的:刚想起来还有最后一件事,关于采访稿的配图要给妳看一下,虽然说妳肯定满意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还有配图这么正式的吗? 蔓点:好的。 我是不会服输的:我跟妳说这张照片拍的神了,见过的就没有不满意的,所以虽然构图上不太符合一贯标准大家也一致通过破格录用了,我们还为这开了次会,你们班陆神可真是个狠人!等下啊……我觉得妳这篇采访有望成为我高中三年的巅峰之作。 我是不会服输的:照片.jpg 我是不会服输的:怎么样!有没有那种运动杂志封面的感觉! 我是不会服输的:插腰笑.jpg 我是不会服输的:学妹? 我是不会服输的:哈罗?妳洗澡去了吗?我正在兴奋耶,给个反应啊。 叶蔓蔓压根没看到学姐后面发过来的话,因为她一直点开大图盯着那张照片没退出去。 直到屏幕的光刺疼了她的眼,类似于哭泣的酸涩涌上了眼眶,她才慌乱地按掉了屏幕。 心跳不已。 蔓点:是不是我不同意照片就不能用? 我是不会服输的:? 我是不会服输的:理论上是这意思,但从情理上我还从未碰到过 蔓点:我不同意。 我是不会服输的:这样的人。 我是不会服输的:…… 我是不会服输的:学妹,给个理由? 蔓点:这些是要放在光荣榜边上的宣传栏里的吧? 我是不会服输的:是的。 蔓点:我的发型不合校规,对学校形象造成不好的影响,还是不要放照片了。 我是不会服输的:……倒也大可不必如此严格! 蔓点:刘主任说的。 我是不会服输的:学妹妳容我想想。 蔓点:好的,还有一件事。 我是不会服输的:您请讲。 蔓点:原图发我下。 蔓点:谢谢学姐。 我是不会服输的:…… 蔓点:(自带心型表情) 那一晚对高三的孙齐珞来说是个不眠夜。 叶蔓蔓也同样睡得很晚,她躲在被子里快把手机看没电了,终于又爬了起来。 在床上正襟危坐。 把那张照片设置成了头像。 转天一早陆开眯开眼,第一反应是按亮手机看时间。 手机里多了条未读信息,发信时间是半夜三点。 他看了眼那个名字,整个人从被窝里爬起来,捏着眉心,另只手同步划开手机。 蔓点:一杯青桔柠檬便宜了。 女生的头像原本是简约的彩色线条,就在他点开信息时头像也发生了变化。 看上去如此眼熟。 他点开。 开心了。 运动会结束后叶蔓蔓终于有时间登录了钱菲给她注册好的直播号,这些天她一直在想直播些什么内容。 钱菲说不要把钱想得太重,发挥个人优势自己开心最重要,即使挣不到钱也没损失。 她觉得很有道理。 她决定直播做题。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她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的桌子,翻开一本题海开始了“即使没挣到钱自己也没损失”的直播。 她这种新人肯定没有流量,前两小时就只有三个人进来,而且是秒进秒退,其中只有一个人留了句话。 :说是做题,还真是做题?播主nb! 可惜叶蔓蔓做题太投入,过了很久才看到那句话。 她没忘记钱菲的嘱咐,有人进入房间一定要打招呼,尽量留人。 瞧瞧她都错过了什么。 正对着那唯一的留言发愣,直播间又有人进入了。 回神,特地去看那人名字,“欢迎……315。”这难不成是网警吗? 内心忐忑地等了会,那个叫315的人即没说话也没走,她觉得自己这样盯着屏幕有点傻,虽然镜头只是对着她的手拍不到脸。 招呼打过了,她就没再管,想对方可能只是找个没人的房间挂机而已。 又刷了会题,抬头见直播间还是只有一个人,还是那个315。 变化就在这瞬间。 屏幕下方升起一个礼物盒子,前面有个小小的加号。要不是她正好这时候看屏幕都要错过这珍贵的盒子。 礼物盒子价值十元,她收到打赏了! 叶蔓蔓缺乏真实感地开口,“谢谢315……” 315:试试系统,没玩过。 叶蔓蔓,“……” 紧接着一个热气球又从底部升了上来,价值五十无。气球还没消失一对翅膀又飞了上来,价值一百元。 因为直播间就这一个人,打赏的动画效果显得非常井然有序。 叶蔓蔓有点明白过来这位315在试什么了。 她心脏突然就紧了下。 “别,可以了!”再下面就是五百以上的东西了! 315:? 315:效果做得挺烂的。 “那个。” 叶蔓蔓难得地表露出了紧张,直播真是她的知识盲区,她想说这人是不是不知道发这些图是要钱的,他大概是第一次玩随机进个房间试功能,恰好进了她这间。 这钱她也不该收,可要怎么还? 315:怎么不写了? 315:搞不定电磁场? 叶蔓蔓咬了下槽牙,反复把那句话读了三遍。 搞不定你妹。 “你可以研究点别的,但是不要再刷礼物。” 315:行。 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在那个“行”字里看出了些顽劣,有点气。 不过一旦投入学习,她的精神又是高度集中的。 这期间也不知道直播间又有没有其他人进来,只是再看屏幕时还是只有315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挂在那。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请问你还在吗?” 315:在。 ! 叶蔓蔓就觉得,神奇。 “是这样,时间到了我该下播了。” 315:。 一对小翅膀又从下面飞了上来,仔细看还闪着白光,悠悠荡荡。 叶蔓蔓:“……,请问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315:字挺好看。 “谢谢……” 315:每天晚上播?周末? “周末吧,平时舍友也在不方便打扰人家。” 315:好的。 好的?好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已经走了。 叶蔓蔓对着空荡荡的直播间发愣。 另一边,陆开也在对着手机发呆。 昏暗的卧室里只亮着盏台灯,男生举着个手机,就这么坐了三个小时。 看别人做题。先是数学,再是物理,数学做得比物理快。 他初步的判断是自己有病。 陆开有点神经质地在自己额头捏了一把。 加叶蔓蔓微信的时候,他就鬼使神差地在微博搜了下她的微信号,结果还真的搜出个人,而且和她的微信名一样。 那个人的微博一片空白,注册有几年了但什么都没发过,和她的微信一样。 应该是不用的。出于某种不能言明的,他自己也不懂的心虚,他用微博小号关注了那个僵尸号,还设了个特别关注。 今天僵尸号死灰复燃,突然就发了条“我正在xx直播间直播快来看”的微博。 他就又顺藤摸瓜下载了那个直播软件,研究了下直播教程真的跑去看了,还不敢用本名,怕被认出来没法解释。 毕竟他这一路走来,带着那么点变态的味道。 陆开终于是开始直视,自己做得所有不太正常的事好像都跟叶蔓蔓有点关系这件事。 可想到那个实在称不上小巧玲珑的女生顶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瞪大眼睛猫一样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第 21 章 运动会结束后很快又迎来了第二次月考,这次叶蔓蔓以甩第二名二十多分的成绩稳住了宝座。 同时数学竞赛的成绩也公布了下来,她的分数全校最高,国家一等奖全省第十名。 似乎对这一结果早有预知,一班的气氛异常平静,就是班级群里排队向她发来贺电。 课间找她问题的人比之前多了那么100%而已。 毕竟在以前出于某种微妙的隔阂,都没有人会主动找她说话。 “叶神妳这个解法是不是过于刁钻了点,跟凌老师讲得不一样呢?”脸都要贴她桌子上的女生对比着她的卷子,愁眉苦脸。 就是那个一直想找她问题又羞于开口的女生,最近成了她这的常客。 “其实没有不一样,只不过中间这两步做了精简,这样可以省去一些计算时间,”她圈出那两步,“这道题本来就不止一种解法,还有一种其实也行,但就比较麻烦。” “不是,咱们还是先说妳这个省时省力的吧。”女生小声咕哝,“难怪妳做题总这么快。” 这也不知是戳着她哪里奇怪的笑点了,叶蔓蔓提了提唇角,用她一贯平和的语调和利落的语速将那两步拆开讲给女生。 女生觉得,这是一种对思维和听觉的双重享受。 叶神其实很好说话。自运动会后大家对她的认识都有改观,以前知道是学霸,但是是那种不可亵玩,吝啬分享的独狼型学霸,总之是跟其他人没什么关系的。 但真要问她问题,她就会给你讲得很细,甚至举一返三连高一内容一块复习,让人深感差距的同时也开拓了思路,能感觉到她不是在炫耀,这种差距也丝毫不会另人觉得别扭。 就是,特别的佩服。 还有点上瘾。 对此事最为乐见其成的当属井绣。她一个人的题库现在变成了全班的宝藏,这多少让她有些不爽,可这小小的不爽很快就被学霸的光辉掩盖。 正沉浸在学习的快乐里的三个人被坐前排的祁真一嗓子喊回了现实。 “叶神,有人找!” 三个人一起抬头。 半个班一起抬头。 门口,学生会长古一杉像一根巍然于暴雨中的青竹,不畏任何困境一般誓死要等到叶蔓蔓抬头看他。 本来是在认真看题的女生这会也没心思了,班级群里早就就“古一杉的坠落”为题写了无数篇小作文。 常年霸占红榜第一,这次也给人做了配不说还一下被甩出去二十多分,有人猜测以古一杉的脾气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但也就是下次考试见,谁想到人都直接来见了! 这仇可真不小啊。 小女生咽了口唾沫,无比崇拜地看叶蔓蔓。能同时招惹到年级最后一名和第一名的奇女子,不愧是他们叶神。 而古一杉只是在与叶蔓蔓视线相触后机械地点了下头,叶蔓蔓回点了下,然后拿出了保温杯朝对方晃了晃。 对方则再次点了下头。 两人似乎连通了学霸专用线路达成某种共识。 叶蔓蔓就举着保温杯从最后一排后面的走道慢悠悠地去到了饮水机前,先接了杯水。 陆开手肘抵着窗台,手背托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斜歪着身子看她淡定接水。 然后看她一个闪身从后门溜出去瞬间没了人影。 还在等她出去的古一杉看人就这么从后门跑了,脸上露出了被同类背叛的震惊,扑克脸抽了两下,人才反应过来追出去。 陪着陆开观看完全程的张兆京缓过神来,念叨了句,“这诡秘沉着的走位,一看就是躲事的个老手,你不去帮帮人家?” 陆开耳朵被扎了下一样,意有所指地看过去,但张兆京偏偏又一脸的坦然,“咱们班的宝藏可不能让别的班人欺负了去。” 陆开有点痞地笑了下,摇了摇头,“谁能欺负得了她啊。” “这么淡定?” 陆开顿了顿才又接着说,“古一杉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他找叶蔓蔓肯定不是为了一次成绩。 那又是为什么?不知道他开口问的话,她会不会说? 那种猫爪挠心的难受劲又来了。 可惜老天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去验证,还不到中午“学生会长找了年级第一邀请其加入学生会被拒”就已经在整个高二年级传开。 大家都戏说以后古一杉要绕着一班教室走了,当初没进一班怕是对他最好的安排。 叶蔓蔓并没有对自己的残忍有任何自觉,她的心思还在赚钱上,直播的固定观众到现在为止还是只有打假战士315。 叶蔓蔓开了直播,期间钱菲进来过一次说是要给她带点流量,结果看她正在写离子化合物与共价化合物的区别,吓得一秒退,一副缘分已尽的样子。 她倒也没太在意,没想到自己的直播间竟然也有热闹的时候。 抽条杰:播主说话播主说话。 叶蔓蔓看到朱英杰的名字出现,当即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的?” 语气和用词都相当不客气。 网线的另一边,坐在飘窗边一手拿可乐一手举手机的陆开当即一愣,不免在那个新进房间的陌生名字上多停留了会。 抽条杰:苍天,还真是妳呀!我当妳微博号让人给盗了呢,妳这播的是个啥玩意?怎么不露脸啊,快让我看一眼。 陆开对着手机,深深蹙起了眉。 这个抽条杰他是有印象的,叶蔓蔓的微博只关注了一个人,那个人就叫抽条杰。 叶蔓蔓:“露脸还怎么看题?” 抽条杰:所以才说妳才是真鬼畜……这个aici3是什么? “氯化铝,你有在好好念书吗?” 抽条杰:感谢您坚定了我念文科的心。 抽条杰:妳国一拿下了?进复赛稳的吧,奖杯呢给我瞻仰瞻仰。 并没人理他。 抽条杰:我说妳好歹放个背景音乐吧,本来就是死气沉沉的内容,再加上这死气沉沉的气氛,也就是我能待得下去。 叶蔓蔓想说还有另一个人呢,但看315一直没说话,搞不好又在挂机,让朱英杰知道有人拿她直播间当停机坪好像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她不说话,并不影响朱英杰聊天的心。 抽条杰:妳猜我在哪呢? 瞥一眼,做题。 抽条杰:我在酸角巷这练摊儿呢!今天一天明天一天,明天才是正日子人肯定特多,稳赚不赔的买卖,妳来不来?这摊儿我好容易托人才租来的。 “明天是什么日子?” 抽条杰:亲,明天万圣节啊,妳的青春都喂了竞赛吧! 万圣节又不是法定假期,她记那个做什么?叶蔓蔓不理解朱英杰的思路,但今年万圣节赶上周末,人多倒是肯定的。 抽条杰:对了,我给妳刷点礼物吧。 叶蔓蔓急忙要拒绝,一排玫瑰花就刷了上来,正好十朵。 抽条杰:注册时免费送的,都给妳了! …… 抽条杰:哈哈!紧张了吧!我都看妳手抖了下! …… “无聊,你自己玩吧我要做题了。” 抽条杰:好一个冷酷无情的播主,您请便。 虽然那么说了,叶蔓蔓还是先找了个音乐播放器随机放歌,然后才认真又做起了题,沉迷进去很久都没再看屏幕。 她是被一阵刺耳的电子音唤回来的。 那时背景音正好是首舒缓的轻音乐,所以那串突然加进来的电子音就像麦田里的爆竹,爆起了火苗带起了烟,大有燎原之势。 叶蔓蔓的耳朵麻了下,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自己手机里发出来的。 她抬头时正好看到直播界面的流星雨,那音乐就是随着流星雨出现的。 她傻在了那里。 不为别的,就只因为这流星雨价值二千,是系统里价格最高的。 一千以下的礼物是没有音效的。 屏幕上只有一串朱英杰的留言,在她做题时也没停过,无非是些自说自话,比如问她晚上吃什么,吐槽他遇到的客人之类,都是些没营养也不指望她回复的内容。 但就算不看名字,叶蔓蔓可以肯定这流星雨和朱英杰没半毛钱关系。 何况315的名字就那么大刺刺地和流星雨一块挂着。 果然这夸张的音效不止惊动了她一人。 抽条杰:????? 抽条杰:什么情况?天上下钱了? 抽条杰:315是谁啊??? 叶蔓蔓半天没能发出声音,“又试效果?” 抽条杰:啥意思?????? 315:不是。 抽条杰:大哥你谁??? 315:为了叫妳。 抽条杰:所以你为了音效发了个二千的礼物??请问爸爸还缺儿子吗? 315:…… 叶蔓蔓很少有这种恍惚的感觉,她特想告诉朱英杰,爸爸怕是最不缺儿子。 “那,叫我有什么事?” 因为一下刷够了钱数,315的名字前多了个写着“铁粉”的蓝框,叶蔓蔓盯着那两个字出神。 315:没事。 抽条杰:what are you doing dad? 315:我刚百度了一下,铁粉可以被设置成管理员,试试。 这人到底对直播平台有多好奇! 叶蔓蔓脑子有点乱,但花钱的是大爷,自然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很快,铁粉前面又多了个管理员的标志。 315: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 一个字小700呢还不够特殊? ——“抽条杰”已被管理员“315”禁言。 ——“抽条杰”已被管理员“315”请出直播间。 两条通知很快闪了过去,还没那个流星雨停留的长,但叶蔓蔓看到了。 ? 315:他刷屏。 难道不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 315:发布的言论均与直播内容无关,属于恶意刷屏。 她还真看了眼自己直播间标题:做题,答题。 “那就踢了吧。” 从朱英杰被踢后叶蔓蔓的手机就在疯狂跳消息,她不得不跳出直播界面点开微信。 那边朱英杰已经炸了。 抽条杰: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蔓点:恶意刷屏。 抽条杰:…… 抽条杰:那人谁啊? 蔓点:路人。 抽条杰:别闹!妳真不认识? 蔓点:不认识。 抽条杰:那还真是妳粉丝?厉害啊我的姐,一个研究氯化铝的都能有土豪粉。 蔓点:研究电磁场的时候他也挺感兴趣。 抽条杰:服气,这条大鱼一定得留住。照这么说他八成跟妳一样都是学痴,和妳有着相同的追求,是对知识的渴望让你们走到一起,惺惺相惜。 蔓点:…… 抽条杰:而知识,恰恰是无价的! 蔓点:说重点。 抽条杰:妳是不是觉得收人礼物特不合适?妳得研究客户心理,人家金主要什么就得给什么,达到神交的层次,自然双方都满意,妳不会觉得有愧于人家的消费,人家也买到快乐。 蔓点:你又知道了?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抽条杰:交流啊!妳看妳全程不主动跟人家说话,搞得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在。人家为什么乐意花钱,只是嫌我刷屏的字挡他看题吗?错,人家是要跟妳有来有往,互相讨论!知识的火花在于激发与碰撞! 抽条杰:妳以为人家是非选择妳吗?是因为他别无选择,要是再来一个直播做题的呢?但凡声音嗲点话多点的,妳有竞争力吗?金主爸爸不爱说话,妳这做着服务业也跟着高冷?到时人家说走就走都没义务跟妳打招呼,妳呢? 叶蔓蔓竟然觉得,好似有那么点道理? 抽条杰:加油吧蔓蔓儿,提高业务能力,在知识的海洋里发财致富! 叶蔓蔓返回了直播间,315自然还在,见她回来了才敲了句:回信息呢? “嗯,就是跟刚才那个人……不用管他。”叶蔓蔓想了想,“收了你这么多礼物,不太好。” 315:没事。 “不然这样吧,这二千就算你包月。” 315:? “就是这个月里只要我上播时你在,有问题咱们都可以一对一讨论。” 315:什么问题? “所有科目的问题,但是文科那些地理历史我不太行,我也会主动跟你探讨一些做题中的关键,咱们互相学习,你看行吗?” 315:。 315:…… 315:行吧。 叶蔓蔓这才算松了口气。 315:明天妳还上吗? 她想了想,朱英杰自己一个人未必忙得过来,“明天有事,下周开始。” 315:ok。 ※※※※※※※※※※※※※※※※※※※※ 陆少爷:哦?有敌情。 第 22 章 酸角巷其实是被一批搞艺术的发展起来的创意街区,整条街墙壁上随处可见各种画风的涂鸦,酒吧一间挨一间,穿插着些奇怪的小店,是年轻人消磨夜生活的好去处。 陆开是吃过晚饭才来的,街上已经挤满了跃跃欲试准备全情投入万圣节的男女,陆开就踩着那些人的影子沿街闲逛,时不时有街边卖小玩意的商贩叫他,他自然也是不理的。 在他小时候酸角巷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这边是片拆不动的旧民房,企业并不看好这片地,政府也没有合适的规划,只等房子越来越旧居民的怨气也越来越大,后来还闹出了什么事故上了好几周地方新闻。 做成创意街区的点子还是他爸提出的,当时他还不是副市长,这个提议可谓超前又大胆,反对的比支持的多,也是用了很久才总算落实下来。 而过了这许多年酸角巷已成了锦延市地标,能和首都那条有名的街并驾齐驱。 每次被人提起,他爸脸上都带着自豪,仿佛又看到当年力排众异的那个自己。 陆副市长,其实还是很有些远见的。 陆开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停下来,望向声源的方向有些疑惑。 然后他看到人群中冲出了林珑那伟岸的身躯。 …… 男生的嘴角抿紧了些,对这一发展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很迅速地又被压了下去。等林珑来到面前,见到的只有他一张略显不耐烦的脸。 林珑身后还跟着许多人,全是熟悉的面孔。有倪方和许文强,张兆京和他女朋友林禹珍,程思芮和孙梦,全是他们初中的同学。 “你看你这口是心非的样子,要不是我眼尖你是不是还打算到店里给我们个惊喜啊!”林珑说着,还很兴奋地捶了他下。 店里这个词勾起了陆开一些记忆。 “还跟我装傻,叫你来你说有事,一副不稀罕的样子。你再装呀?” 陆头不着痕迹地摸了下眉心。 他的确是约过自己说万圣节要一起去哪玩,但那会他一心想着那个抽条杰,根本没细看内容。 原来他们要来的地方就是这。 “咱们老陆什么时候也变这么俏皮了。”倪方跟着笑了声。 陆开笑了下,没什么好气地将他们一一扫过,最后还是落在林珑脸上,“这个点儿,是不是还早了些?” “是早啊,所以我们这不先在外面逛逛吗?” “对了,你猜我们刚才看到谁了。”说话的是程思芮。 她今天做了特别的打扮,穿了身带点哥特风的长裙,头发特地做成有些许卷曲的弧度披散下来,还配了个蕾丝边黑礼帽样式的大发卡。 他挑眉,旁边的孙梦赶紧接了句,“就是你们班那个年级第一!” 陆开还是那张脸。 “诶,你怎么都不吃惊的?” “她在前面摆摊,我这个发卡就是从她那买的,好看吗?”程思芮摆弄头发。 陆开点头,“好看。” 没想到能得到回答一样,程思芮微微露出意外的样子,然后笑了下。 倪方对他们俩这眉来眼去的样撇了撇嘴,“他们说那是你们年级第一我还不信,你们伯贤不是好学校吗?年级第一的门槛变低了?” 张兆京适时拉了他一下,看了眼陆开。 “干嘛呀?还不行人问问了?”倪方朝后喊,“林禹珍,看好妳男人!” “她怎么了?”陆开问,看的是张兆京。 “就摆摊卖点小玩意呗,能怎么。”张兆京扶了下眼镜。 孙梦扒着程思芮肩膀忽闪着眼,“就跟她男朋友一块腻歪呢!在学校真看不出来学霸的私生活还挺精彩!” 陆开的脸一下就沉了,半天才喃了句,“是吗?” 连林珑都觉出来陆开心情不怎么好,一挥手,“都那么八卦干什么,跟咱们又没关系,学霸就不行谈个恋爱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个言之凿凿的语气,张兆京充满同情地叹了口气。 “走吧走吧。”林珑揽他。 这一下却没揽动,陆开把他那只大爪子从身上撕下来,“去哪啊?我刚从那边过来。” 鉴于他们是面对面相遇的,对方走的都是自己走过的路。 需要这么严格吗?只是随便逛逛而已啊!林珑对于陆开逛街的规划性很是意外。 “定的哪家,时间到了我去找你们。”他说。 “别啊,这都遇着了哪有兵分两路的道理,横竖都是逛着玩,我们跟着你走还不行吗!” 其他人都没意见,只有孙梦嘀咕了声说还想去前面看看。 陆开没管他们,就像个普通的任性大少爷坦然地穿越他们朝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德性。”倪方笑骂了声。 朱英杰正试图把一顶巨大的巫师帽往叶蔓蔓脑袋上扣。 朱英杰这个人,简单来说就是和他名字有点长反了,名字叫英杰,看上去却十足十的流氓。 185的身高,肩宽腰窄的标准倒三角体形,略深的肤色加上一张有些痞气的帅脸,过往的小姑娘多多少少都将余光往这扫,这人就算只穿着件印花t恤和牛仔裤,也打眼得很。 可当她们看到另一位摊主,又下意识地把视线收了回来,在心里默默念了句: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大佬的男人岂是旁人能够随意肖想。 叶蔓蔓今天只穿了件同样简单的纯黑短袖圆领t,下面是窄腿牛仔裤配板鞋,露出一截又白又细的脚踝。 偏偏女生身材匀称修长,还有一个帅到惊天动地的发型。就算连五官都没看清,光是两人往那一站的剪影都透着种高手间无需为外人道的亲密。 也的确是亲密。 叶蔓蔓第n次地把那碍事的帽子推出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热!” “11月了妳还热,大姐妳什么体质!”朱英杰再次试图将她的头扣起来,“我就见不得妳那脑袋!” 这还是开学以来他俩第一次见面,早就在校园网论坛里看到过叶蔓蔓的照片,但看照片和看本人完全是两种概念。 朱英杰打见了她就没好气,他心里难受,一直就在为这事唠叨,“妳说妳到腰的头发留了十几年,说剪就剪还剪成这个德性,妳咋这么能呢!” 本人表示毫无波折甚至带些嫌弃,“才多大就这么絮叨?” “我絮叨?我絮叨?!”朱英杰扔了那大帽子,“行,一会让我妈看见了,妳瞧瞧到底谁絮叨。” 叶蔓蔓愣了下,“舅妈要过来?” 朱英杰看她那紧张样,这才哼了声,看好戏一样,“来呀,刚给我发信息了说在路上了,说也来逛逛,主要是看妳。” “你告她我来了?” “那不然呢?” 叶蔓蔓盯着他,嘴唇动了动,说得话不怎么好听。 那份狠毒让朱英杰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大笑脸,他又择了个发光恶魔角发卡伸向她,“妳说得对,帽子太热,咱换一个。” 他自己本人头上也戴着个同款,朱英杰这摊位就是各种的头饰首饰,相比而言这个恶魔角算是朴素的了。 叶蔓蔓没反对,就是瞪着他。 “行了,”替她戴好,顺手拍了拍肩膀,对自己的成就很满意,“别说就妳现在这范儿还挺应景,有点万圣节那意思了。” 叶蔓蔓出拳照着他小腹就是一招,朱英杰像有预知一样弯腰躲过,后跳两步冲着她乐。 陆开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男生垂下眼,看不出情绪。 他们这群人人数多,模样出众的也多,朱英杰很快就看到了他们,并拍了叶蔓蔓一下,“诶,那不妳同学吗,怎么又回来了。” 叶蔓蔓对他的气还没消,转过去的视线还带着些凌厉。 一下就跟陆开对上了视线。 她怔了下。 其实刚才看到林珑他们她就有想过陆开是不是也在,真见到了又觉得世界真小。 有些事总是这么巧。 朱英杰热情地朝他们挥手,他对叶蔓蔓这几个同学印象不错,因为他们刚才买了不少东西。 他招手的时候,另只手还没从旁边人的肩膀上下来,而那人毫无反应,像是习惯了。 林禹珍感叹了声,“真般配啊。”然后被她的男朋友轻轻往后拉了步。 主要是离陆开远点。 两边人大眼瞪小眼,本来就不是多熟的关系,在学校都不见有多少话更何况是现在。 好像除了买卖关系没有什么别的适当话题了。 林禹珍于是又挽着张兆京在一边专心地挑起东西,她觉得叶蔓蔓头上那东西好看,可自己已经有个鹿角的了,于是挑了两个夜光手环打算和张兆京来个情侣的。 朱英杰一见金主上门,果断甩了叶蔓蔓凑过去,帮着一块挑起来。 陆开今天穿得也很随意,一件紫色卫衣配牛仔裤。紫色这种挑人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不显怪异,还带着那么几分时尚。 他的衣品其实比他给人的印象要来得活泼。 就是在这争奇斗艳的万圣节背景下,还是显得素了点。 叶蔓蔓看了他一会,从手边择出个项链隔着铺在地上的布和堆在上面的东西,朝他扔了过去。 扔得很是随心,甚至之前都没知会一声。 好在陆开一把抓住了,抓的是项链的链子部分,金属的手感,还挺沉。 他这才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低头去看手里东西。链子挺长,大概能垂到胸口,上面挂着个大坠子。 泪滴型,纯黑,中间是只夜光猫头鹰,做得很好。 抬眼,叶蔓蔓朝他扬了扬下巴,什么都没说,带着点笑。 他把那链子挂在了脖子上,也没低头去看看效果,只对她挑了下眉角,叶蔓蔓于是竖了下拇指。 谁也没提钱的事。 朱英杰抱着个筐过来,里面都是些小零食。 “来吧看喜欢什么都拿点。” “这么好呀?”孙梦跃跃欲试,她对朱英杰这类型的没什么抵抗力。 朱英杰很自来熟地冲着他们乐,“别客气,蔓蔓儿的同学就等于我同学!” 脑袋后面就这么被拍了下,叶蔓蔓冷着瞪他一眼,“占谁便宜呢。” 几个人没听懂,但都笑了出来,觉得这人跟外表不太一样,挺逗的。林珑凑过来问朱英杰在这摆摊能挣多少钱,朱英杰就真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了起来。 几个人瞬间仿若一个群体,只有陆开站在边上不说话,沉眼瞧着,像看围栏后面的什么稀罕动物。 朱英杰的那声“蔓蔓儿”,儿化的尾音漂浮,自然地带出分旁人无法融入的亲近。 暗自出了口气。 “你们晚饭吃了吗,用不用买点什么。”他问。 看那一筐的零食,这俩人八成一天就是这么对付的。 对于他的这份体贴,一块的几个人都有点意外。 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翻牌子一样选馆子的陆大少爷,敢情也能体会到基层人民的苦乐?而且,还比他们都要心细的样子。 “对呀,”孙梦说,“我刚看那边有卖章鱼小丸子,还有烤冷面什么的。” “不用,”朱英杰大手一挥,“一会我妈过来给我们带吃的。” “谁?”陆开尾音都因吃惊而上扬了,只是他说话一向音调不重,不太明显。 但的的确确是吃了一大惊。 这两个人,已经到了可以见家长的程度了? 正这么说着,朱英杰电话就响了。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电话就是声假正经的,“妈。” 也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大家眼见着朱英杰从嘴边带笑的状态变得僵硬,最后挂电话时已经是脸色煞白。 那个样子太骇人,一时间没人敢出声询问。 叶蔓蔓也拧着眉看他,他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的脸色顿时也十分的难看。 “先过去。”叶蔓蔓拍了他一下。 朱英杰也没时间解释,但又不得不交待,因为他的摊还在这呢。 “抱歉啊,我妈那边出了点事,我们俩得先过去。那个……”他挠着头,有些说不出口。 这时,还是陆开不紧不慢地解了围。他说:“一块吧,反正这会也没事干,留两个人帮着看摊。” 朱英杰的眼睛倏地睁大,最终什么也没说,点了下头,“谢了。” 这事就让陆开一句话决定了下来,其他人倒也没什么不爽的,也是意识到事情可能真有点严重。 倪方拉着许文强应下了看摊的事,其他人跟着朱英杰往外走。 他们还没走出这条街就看到了路边焦虑四望的中年女人。 要不是知道朱英杰是来找他妈的,说是他姥姥怕也有人信。那个阿姨头发白了大半,穿着也很朴素,手里提着个袋子,眼里透着跟这条街格格不入的茫然。 叶蔓蔓看到她加快了脚步,比朱英杰更快地到了对方跟前。 “舅妈。”她叫了声。 “蔓蔓?”裴红抓着她,眼珠不错地盯着她脑袋,眼圈霎时就红了。 叶蔓蔓有些为难地拧了下眉,安慰性地拍她手背,“舅舅在哪不见的?” “我看他往这跑,追到这就见不到人了,我也不敢动,怕越找越远,他回来见不到人可该怎么办?”裴红颤着嗓子。 众人交换眼神,其中什么内容都有。 想到出事,没想到是出这种事。老伴丢了?又不是小孩,怎么还能走丢了? “真是的,这人这么多,怎么能放他一个人乱跑!”朱英杰急得直扒头发,有些埋怨他妈。 “我哪知道啊,本来他看着挺高兴的,然后突然冲出来四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他一下就跑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行了行了,您哪也别去就在这等着,我去找。” 出于某种奇妙的本能,叶蔓蔓在这会看向了陆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也不知道陆开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但他很明显地拧了下眉,上前一步,“我们帮着一块找,老人家走不快。” 来都来了,很难说朱英杰同意他们跟来,没抱着这种心思,所以其他人也没什么异议脸上都很着急。 “可是,咱也不知道舅舅长啥样啊。”林珑为难,老头还不是满大街都是。 叶蔓蔓想都没想就掏出了手机,低着头说,“我有照片,发给你们。” 很快同一个班的就都收到了她发的照片,几个人同时拿起手机。 那是一张手机翻拍的,并不是最近的照片。因为照片里的叶蔓蔓比现在显小,虽然脸一眼就能认出来,但一看就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 她从后面亲密地搂着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一头浅棕色长发垂下落在男人胳膊上。 两人都在对着镜头笑,都笑得特别好看。 那男人板正地坐着,一身休闲装让他看上去精神而年轻,眼中有神。 这眼神陆开太熟悉了,他爸爸看人时也是这样。 那是一种成功人士特有的,带着些自负的自信。 林禹珍跟张兆京看一部手机,当时就吸了口气,下意识往叶蔓蔓头上瞟了眼,又觉得自己这一行为不太好,咬了下嘴唇。 “咱们快点吧。”她催促男朋友。 于是其他人也纷纷回神。 程思芮和孙梦留下来陪着裴红,剩下人两两一组朝不同的方向找。 朱英杰自然是要跟叶蔓蔓一起的,但他发现已经有人比自己更快地跟上了那个六亲不认的背影。 他顿了下,当机立断转而跟上林珑,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 陆少爷:一步慢,步步慢。呵。 第 23 章 陆开和叶蔓蔓是逆着人流的,走得就没那么顺。以陆开的步子要追上叶蔓蔓应该是件很轻松的事,但叶蔓蔓完全无视了那些与路人的碰撞,在许多人的白眼里一门心思地往前冲。 陆开叹了口气,紧赶几步扒开人群,拉住了她胳膊。 叶蔓蔓扭头,脸上全无刚才安慰别人时的淡定。 他一下顿住了,出口的声音变得很轻,“妳这样走,还看得清人吗?” 叶蔓蔓很慢地眨了下眼,让人怀疑那双剔透的眸子里是否会落下泪来。 但什么都没有,她的眼圈都是干的,只是人显得比较烦躁。在长出口气后,也明显地冷静了些。 “没事,”她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盯着他垂在胸前的猫头鹰吊坠一会,转身说,“走吧。” 陆开这才放开了她,跟她并肩走着,注意力都在街上人的脸上,心思又止不住地飘远,这让他很难受。 一般来说,人们是不会把自己和舅舅的合照特地翻拍后存在手机里的。 他的步子有点沉闷,透着股自己也闹不清的不自在。 路边一个女人突然大叫了声,“神经病,吓死我了!” 他们俩同时往那边看,女人的男伴对着一条小岔路同样骂了几句。 两人对视,一块过去。 那条岔路其实不是路,因为里面不通,只是两家店中间空出来的一道缝隙。 堵在路口的就是一排垃圾桶,为了不让人从这过,往里面看黑漆漆一片。 两人都犹豫了下,看不到里面有人。 这时,垃圾桶动了下,从两只垃圾桶的中间伸出了条腿。 那条腿刚抻直了下,又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样缩了回去,怕就是这条腿把刚才路过的人吓得半死。 陆开有点想拉住叶蔓蔓,因为那简单的一个动作让他本能地联想到了和刚才那女人骂人时同样的话。叶蔓蔓都没等他做出反应,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光线被两边建筑物挡得严严实实,才几步距离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难闻的味道充斥在这闭塞的空间,脚下踩过不明的水迹,叶蔓蔓在那两个垃圾桶前放轻了步子。 一个中年男人蜷缩在那里,整个背贴着肮脏的墙壁,身边散落着许多垃圾桶里掉出来的东西,肉眼难以捕捉的小虫子围着那乱飞。 那男人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摆出脆弱的姿态,露在外面的短发有些毛糙,但很干净,和他的衣着一样。 叶蔓蔓刹那就松了口气,整个身体可见地软了下来。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靠前了一步,用诱哄的语调轻轻唤了声,“舅舅。” 太过于温柔,陆开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下,他不明白为什么温柔也会让人疼痛。 男人没有反应,叶蔓蔓就又试着叫了声,“朱涟喜?” 这下,那男人有了回应。他畏惧地稍稍抬眼,从缝隙中审视来人的脸,从旁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那双被胳膊死死压着的眼。 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 叶蔓蔓却很习惯一样,进一步试探着问,“你认得我吗?” “叶……” 她点头。 “叶琛!” 原本像动物一样瑟缩着的人突然就电光火石地朝着叶蔓蔓扑了过去,他明显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一双枯槁的手铁钳一样夹住女生细细的脖子,嘴里大叫了一声什么。 那双不正常的眼中充血,满满都是深不见底的恨。 陆开的瞳孔猛地紧缩,心音如落雷般砸下。 女生平时白到透明的脸颊顿时染上扎眼的红。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等视线再清明起来时,他已经把那个男人压在那面肮脏的墙壁上,像刚才他所做的一样掐着他的脖子。 只是他的手劲可比对方要大得多。 那男人咳了起来,陆开及时收手,转为将他双手反剪压住。 “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中年男人的声音由愤怒到乞求,最后带上了哭腔。 叶蔓蔓什么都没说,她没的指责朱涟喜,也没有指责陆开,甚至都没去摸一下自己的脖子,她只是以最快速度掏手机联系了朱英杰。 等人过来时时间是很难熬的,因为陆开不能松手,叶蔓蔓也不能过去,他们只能在这满是垃圾与臭味的地方大眼瞪小眼。 连句话都不敢说。 只有成年男人的抽泣声作为背景音,诡异又安宁。 朱英杰来得很快,同来的还有裴红,其他人得着消息也都陆续过来。 陆开起初还担心叶蔓蔓的舅妈看到这个情景会难受或者愤怒,不太理解朱英杰怎么把她带来了,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裴红是目前朱涟喜唯一能认出的人,她不来这人谁也带不走。 一群半大孩子哪见过这场面,一个个都给震住了,林禹珍怯怯地躲去了张兆京身后。 裴红留在那阴黑的地方,哄小孩一样安抚她老公,其他人都退了出来。 朱英杰也没进去,他知道自己去了也没用,跟其他人一块等在外面。见叶蔓蔓出来,街面上的光亮打在她身上,他的脸色就更可怕了。 他抬起了她的下巴,有些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脖子上。 叶蔓蔓太白了,所以脖子上的指痕非常明显。 “又是他干的?”朱英杰的语气不好,但不是对着叶蔓蔓。 叶蔓蔓扭过脖子躲开他的手。见她这样,朱英杰也是一口气堵着,最后只能朝自己撒,恶狠狠地咬着牙,“我就不该同意让他们来!” “行了,”顿了下,她又补了句,“谁也想不到的事。” 朱英杰闷声不说话,也没人敢惹他。 等裴红把朱涟喜扶出来,挺高大的男人已经整个软在了她身上,哪也不敢看。 阿姨带着歉意的眼神一一扫过这些孩子,搞得大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实在也没什么可说的,朱英杰替他父母跟他们道了谢,也道了歉,最后跟叶蔓蔓说了会话,看那意思是要让她一块跟着他们回去。 这摊说什么是摆不下去了。 叶蔓蔓最后也没同意,只叫他别管,回去照顾舅舅舅妈就行。 朱英杰走得不情不愿,叶蔓蔓目送他们,等人陷进人群里再也瞧不见才回过神来。 一双双眼睛都忐忑地盯着她,搞得她有点头疼。 “我弟说,回头请你们吃饭。” “也、也不用,”孙梦完全被吓住了,刚对朱英杰产生的好感就这么硬给吓了回去,“他也挺不容易的,不用破费……” 叶蔓蔓点了下头,不知什么意思。 “妳不跟着回去吗?”一直没说话的程思芮突然开口。 “我回去看摊。” “啊?”林珑没忍住,“别了吧,都这么乱了。再说妳这、妳这、得休息啊!”这脖子是被人掐了啊太刺激了吧你们学霸的生活,晚来这一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好奇又不敢问难受死了! 叶蔓蔓自然是更不会听他的。 几个人回到原地跟守在那的倪方许文强大概说了下,那两个人也十足的意外,看叶蔓蔓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佩服。 叶蔓蔓一点也不关心旁人的心理活动,她看了眼时间,赶他们走。 “我们走了,妳这自己行吗?”张兆京都忍不住了。 点头,还是一个字不愿多说,酷得要死。 陆开啧了声,带头轰人,“不是来玩的吗?行了,都走。” 见他也这么说,那自然还是想玩的,也就没人坚持了。 ※※※※※※※※※※※※※※※※※※※※ 陆少爷:你们好碍事。 第 24 章 等人都走光了,叶蔓蔓整理了下摊位上的东西,在小马扎上坐了下来。 放空了好久,还是要买东西的人不满的抱怨把她唤了回来。 晚上□□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也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这回朱英杰是下了大本钱,上的货不少,叶蔓蔓毕竟本来只是来帮忙的,人一多不免也有些混乱。 不过她一向喜欢忙碌,忙一点就不会想太多。 只是肚子饿这个事,越忙越添乱。裴红带来的晚饭早不知在哪丢了,她空着肚子一个人折腾着。 就觉得,有点惨。 几个挑东西的小姑娘蹲在那不走,商量得没个结果,又转而问她,“帅姐姐,这两个镯子哪个适合我?” “粉的。” “啊?”小姑娘比划了下,“我也喜欢粉的,可都说黄色趁我肤色,妳说我戴黄的这个好看吗?” “15一个25两个。” “是吗?那都要了!” 叶蔓蔓满意自己又解决了一个危机。 这时,一个塑料袋从边上探了出来,就在她眼前晃,她下意识地接住,那袋子上印着熟悉的logo。 转头,陆开对她挑了下眉角。 她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忙到出现了幻觉,他们要去的那场活动这会已经开始了,“你怎么回来了?” “我去哪啊?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 陆开长腿勾过另一个马扎,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妳吃着,我盯会。” 叶蔓蔓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心思笑,“你们做少爷的还会这呢?” “说谁做少爷呢,怎么还骂上人了?” “肮脏。”叶蔓蔓怼他,人倒是听言坐了下来,把塑料袋放在膝盖上,打开后是印着同样logo的餐盒。 这家店正是他们参加活动要去的那家,东西是出了名的好吃,所以逢节日那家店的人都特别多,活动都要预约。 他去了,给她打包了这份东西又走了? 陆开看她吃了,勾了下唇角也没去打扰,有人挑好问价钱才打断她一下。 她还是那样,吃东西时低着头特别专注,小口小口但频率很快,有时候脸颊会被食物填得鼓起来小小一块,又马上被处理掉。 一种有条不紊的忙碌。 “非得这么坚持着?” 虽然知道没用,可他还是问了这句废话。 叶蔓蔓咀嚼的动作因此而停下,看他。 可能是觉得吃了他的,就不合适太高冷,叶蔓蔓扬了下巴指眼前这堆货,“退不了,再说也搬不回去。这都是朱英杰的朋友开车帮忙运来的,根本没想着剩下,没法处理。” 他们找舅舅已经耽误不少时间,这种应节的小玩意都有时效性,就只能硬着头皮卖了,那能怎么办。 她说得不太详细,但陆开听懂了。 两个小姑娘互相试头饰,问,“老板,这个有没有黑色的?” “有。”叶蔓蔓说着就要起身。 陆开比她快,拦了她一下,“哪呢,我去。” 她指了边上的箱子,就见陆大少爷一八几的个子憋屈地蹲在那纸箱边翻来翻去,毫无怨言又无可奈何。 还有点喜感。 两个小姑娘走了,陆开对着那箱子发了会愣,那里满满的全是货。 叶蔓蔓吃完了,也觉得他该走了,总不能真耗在这。可她还没开口,陆开倒招呼都没打,迈着长腿跑了。 那一刻,其实心里是有点失落的,但也知道这种失落是人的自然反应,没必要深究。 她哪里有那个时间。 所以过了不多会看到陆开又原路跑回来时,叶蔓蔓真的想笑了。 想说,陆少爷,别玩了行不行? 陆开每次过来好像都得带点什么,这次也提着个塑料袋,看着还有点分量。 他摊洒开来,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 这是,颜料? 一地五颜六色的小瓶子还有各种型号的毛笔。 陆开卷起卫衣袖子推到手肘,怎么都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只是叶蔓蔓没闹清他要干什么,刚才还蹲着翻箱子的大少爷这会连最后一层滤镜也破了,干脆两腿一盘坐在土地上,连个东西都没垫。 叶蔓蔓吓得差点从小马扎上弹起来,“不是有椅子吗?” “太高,”他说着,对她伸出一只手,“胳膊伸过来。” “干嘛?”她怔怔地,眼睛圆圆,是很真实的不解了。 “带货,”看了眼表,“就五分钟,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叶蔓蔓手心向上伸出了胳膊,他一只手托着她手背,另只手拿着毛笔,旁边只开着一瓶红色颜料。 颜料是夜光的,笔头扫在皮肤上有点粘,又有点痒,他垫在下面的手隐隐散发着热量。 叶蔓蔓自己就是那种体温偏高的人,别的女生都是天一冷找别人当暖炉,她是天一冷别人都爱往她边上凑。 这个天穿短袖也没事。 可跟陆开比还是差了一截,原来男生的体温可以高到这种程度。 像是病了一样。 “别动。”男生低低的声线传上来,他神情专注,细细的笔头沿着她的血管上行,从手腕到被布料挡住的皮肤截至,画出一道道交织盘错的线条。 他画得很快,手很稳,就算看上去只是一条条的线而已,交汇在一起奇妙地产生一种奔腾的视觉效果,像是亲眼所见皮肤下血液的流动。在渐沉的夜色中,那些夜光颜料勾勒出了一副诡秘沸腾的图案。 叶蔓蔓是个没什么美术细胞的人,可每次看到陆开的作品,不管是他的头像还是照片,都会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自己感官。 “时间有限,只能画些简单的,脖子抬起来侧到一边。” “要不脸上也来点?”她知道他要画什么了。 陆开笑了下,还是只看着笔头说,“行啊。” 从衣料的边缘划过颈动脉的所在,侵占了一小片脸颊,最终消失在耳根处。 叶蔓蔓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举起小镜子看。 “还没完呢。” “五分钟到了。” “就还一下。”陆开的视线无法从她抬起的颈侧移开,他压了下嘴角,在血液的河流间,那小块淡淡的指印处,用鲜红的颜料写了个花体的k,将其覆盖。 叶蔓蔓本就举着镜子,这个落款就显得尤为清晰。 跟他头像那只金毛边上的一样。 不等她问,陆开站起来拍了拍腿,“妳见哪个展品上没作者签名的。” “我这就算艺术品了?” “展示品,”陆开弯下腰,很近地看她,“买东西满五十赠彩绘,妳觉得可行吗?有没有竞争力?” 那双眼黑沉沉的,跟天色一样,带着股邪门的迷惑性。 她是真没想到,陆开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根本也没打算等她答,“别坐着了,边上站会。” 她真的起来站着去了。 女生紧身的黑t将身材勾勒得很好,掐腰的牛仔裤细窄的裤脚,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流畅,那条河就像是由她体内渗透出来的,从左侧手腕一直到耳根,没有头发的遮挡,连下颌处因弧度而产生的自然扭曲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开压根不担心招不来人,因为连他自己都移不开目光。 她甚至不用考虑什么姿势问题,只要在那站着,就是活招牌。 果然十秒都不到,就有人停下来问了。 “卧槽小姐姐,太炫酷了吧?妳这哪做的?” 问的是个男的。 叶蔓蔓就往小马扎上的少爷那看了眼,那男的眉毛都飞起来了,“行啊,可以可以,就妳这样的,一模一样的多钱?” “这个不做,”陆开抢一步说,“她那个是孤品,我画别的也不差。” 那男的想了下,“怎么收费?” 陆开想说免费,但你得买东西。 这回倒是让叶蔓蔓又把话抢了回去。 “一百二百五百八百。”声音毫无起伏,仿佛一个成熟的报价机器。 陆开不可思议地瞪了下眼。 “什么差别?”那人又问。 “大小的差别,时间五到十五分钟,不能选图,可以提供大概思路,”她又指了下摊位上的东西,“赠品随便挑。” “这么豪横的吗?”那男人怕也没见过这么卖东西的,连意见都不能有,但看叶蔓蔓那一身,能把非主流做得跟特效似的可不多,实在心痒,最后一咬牙,“来就来八百的!最大的就跟妳这个面积差不多了吧!” 叶蔓蔓这会才又以眼神征求了下作者。 作者能说什么,经纪人都谈好了。 “行。”陆开一招手,“来。” 男的坐在另一个小马扎上乖巧地伸着胳膊,他女朋友蹲在那选赠品,八百可以选三样,她最后选了两个头饰和一个夜光手镯。 男的画的是荧光黄的骷髅,一条胳膊加整张脸,满意到不行。他女朋友没忍住,又给自己在手背上加了个一百的小花,搭着手镯做的图案,特别好看。 两人高高兴兴的走了。 陆开拧着颜料盖子,对着叶蔓蔓抿嘴坏笑,也不说话。 “十五分钟八百,豪横。”他学着刚才那男人的语气,并对她竖起拇指。 叶蔓蔓突然就觉得他这人其实有点欠,以前怎么没发现。 她就是固执于他的画不该当这些破玩意的赠品,东西卖不出去没关系,不能贱了自己的作品。 扔给他一瓶水,“喝吧,有你忙的。” 第 25 章 叶蔓蔓的预言毫无悬念地成真了,那天截至到半夜12点,陆开就没能再消停地喝上一口水。 期间叶蔓蔓又跑去他买颜料那家补了两次货。 到最后连手都是抖的。 毛笔和彩铅不一样,用力的轻重很考验手的控制力,又是在皮肤上作画。这几个小时下来,比打了一下午篮球还累。 陆开叼着烟,实在是因为累到不行,也不怕遭人嫌弃了。 叶蔓蔓并没有嫌弃他,还把马扎放边上,差不多是跟他贴着坐的。 两人都双眼放空呈现一种过度劳累后的痴呆,直到他抽完那根烟。 她递了颗糖过去,也给自己拧了颗。 那颗粉色的小玩意用透明玻璃纸包着,拧开时会发出特有的塑料摩擦的声响,听着有点爽。 陆开没有马上拧开,而是对着手心笑得很有些深意。 他怎么会想到,这颗糖最后会以这种方式又回到了他手里。 “我一直想问,”他说,“妳身上老带着糖,是不是低血糖啊?” “就是嘴里味淡,不要还我。” “这回可是妳主动给我的,休想。” 叶蔓蔓愣了下,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天在教室,他为一颗糖跟自己道歉,叫她别生气。 那时她还能将陆开简单地定义为“不要招惹的普通同学”。 现在,不行了,她竟然已经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 叶蔓蔓拿出手机一番操作,那边陆开很快就收到了信息,是一笔数目不小的转账。 他扬了扬眉角,没什么正行地感慨,“这还真比当少爷赚,但妳要怎么跟朱英杰说?” “他那份已经抛出去了,能保本就已经该热泪盈眶了,美得他。” 陆开闻言爽快地点了收账,又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那妳的那份呢?” 手机响了下,叶蔓蔓看到又是一笔转账,陆开发的,数目是她刚转过去的一半。 无不无聊。 她扭头,因为他刚才说话离得很近,加上这突然的一扭,两个人脸差点擦上。 连呼吸都被迫要融在一起的距离。 太近了,叶蔓蔓甚至无法看清他五官的近,只有一双眼,像此时头顶无星的夜。 远处是广场那边狂欢人潮的欢腾的余音,近处是街边店内渗出的强劲音效。 再深处些,是自己因惊讶而错乱了瞬间的心跳。 主动退开些的是陆开,他的退让很自然,脸上还带着笑。 “我以为咱们是五五分账。”他说。 刚才一直干活不觉得,这会坐了下来,半夜的风一吹,多强的体质也抗不住。 叶蔓蔓就那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整个人都抖了下。 陆开一愣,起身去箱子那把她的外套丢了过来。 穿上外套后,夜光的图样只剩颌边和脖颈那一片,手机屏幕的冷光印在她脸上,和那片血液的暖冲撞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光影。 陆开突然就觉得喉头发紧,像是被恶魔捏着下颌,强迫他张开了嘴。 “收了吧,”他听到自己说,“不然,就当是我跟妳买条信息。” 叶蔓蔓问他,“什么信息?” “妳舅舅,怎么会变成那样的?” 他们身边,只有叶蔓蔓收拾好的那个纸箱子,里面放着摆摊铺的布,和零碎的一些小玩意,不想再卖了。 他特怕她这会抡起那箱子砸过来。 但叶蔓蔓从来就没有暴力倾向,而且耳根很软,找她问过题的人都知道。 “走吧,边走边说。”她答。 最后他们谁都没有碰那个箱子,一人提着个马扎。 她舅舅是因为她爸才变成那样的。 年轻的时候两家人关系特别好,直到小学五年级她还认为她跟朱英杰是亲姐弟,虽然姓跟爹妈都不同,潜意识就是顽固地将他们定义为一家人。 她跟朱英杰一起长大,她爸爸叶琛名校毕业,毕业就进了家五百强做财务,五年做到中层,舅舅朱涟喜留学回来自己开公司,公司越做越好,他邀请叶琛加入,叶琛也很干脆地辞了那份年薪颇丰的工作,两家算是合成了一家。 叶蔓蔓从小是没受过苦的,生活水平还在大多数人之上,上的私立小学的学费都够别人上到大学。朱英杰小时候看动漫里的人吃饭香,裴红当下就订机票带两个孩子飞日本去吃,住一天回来时顺便购物,甚至不耽误周一上学。 她喜欢跟裴红在一起更甚于朱涟欣,并不只因为朱涟欣热衷带她参加各种芭蕾比赛,更是因为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朱涟欣所表现出的焦虑会让她觉得紧张。长大后她才明白,那是因为朱涟欣知道她爸爸叶琛在那时就已经沉迷于赌博。 一开始是在手机里当游戏玩,后来被人带去云南赌,之后又嫌不过瘾越了边境线去到缅甸。无论他出门多久,去了哪里赌,朱涟欣都采取了息事宁人的做法,即使叶琛数次被赌场扣留连夜打电话让她筹钱,还有几次被叶蔓蔓听到,朱涟欣都没有把叶琛的这一嗜好告诉过任何人。可能她非常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被朱涟喜知道,他将收回叶琛在公司的权利。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叶琛会胆大到真的挪用公司的专项款。那次的合作项目非常大,是朱涟喜用这几年的口碑积累好不容易拿下的,到了交货期却被验出他们生产的零件采用了不合格的低廉材质,整批货对方都不签收,并要求他们赔偿所有损失。那时朱涟喜才发现公司账目上的亏空有多么巨大,很久以前开始叶琛就用他精湛的做账手段去掩盖,等到发现时公司已经成了个空壳子,甚至还有很多不明所以的外债。 最后公司不得已申请破产保护,车子房子全部变卖,身为公司法人的朱涟喜在一次出门买菜时被失业又拿不到补偿金的工人套了麻袋,本来只是打一顿撒气,却不想寸劲打在了头上,当时就爆了血管。 “你知道吗,其实很多人从出生起脑袋里就有一根动脉是畸形的,只要不破就一辈子都不会发病,除非像我舅舅那样倒霉。”叶蔓蔓说。 朱涟喜脑出血很久才被路人报警送去了医院,人是救回来了,但之后就变成了那样。他的仇恨可能就在麻袋被套在头上,视线一黑时完全迸发了出来,在不省人事前一刻,充斥着对叶琛的憎恨。 所以醒来后,他也只记得这股憎恨,即使连原因都忘了。 那之后两家一落千丈,朱涟喜的病花了很多钱,而且需要人看着,独立生活都成问题,受了刺激又怕他发病伤了人,裴红就也只能辞职形影不离地照顾着。 她跟朱英杰都上了普通的公立初中,要债的在家堵不到,有时还会找去学校,也去朱涟欣工作的医院找过事,她几乎是被半强迫地辞掉了工作,后来经人介绍得到了给陆开奶奶做特护的机会。 那时叶蔓蔓就跟朱涟欣说,妳去吧,那可是市长的妈妈,谁敢去她那闹事,而我还是学生,那些人看家里只剩下我了又能闹出什么花来? 做特护不用回家,工资很高,陆开的奶奶喜欢她妈妈。 所以说她讨厌陆家人吗? 当然不了,怎么可能讨厌。 一开始是不能讨厌,又喜欢不起来,后来认识了陆开,就又不一样了。 “那妳爸爸呢?出了这么多事,他欠的钱妳妈妈在还,那他人呢?”陆开顺手拿过她的小马扎,叶蔓蔓手里空了,就插进口袋暖手。 “在我舅舅查项目款的时候他就跑了,好像是跑去了南方,后来再接到电话就说他死了,在当地和小混混赌博出老千,被人追着跑的时候跑进了拆迁的危楼,楼面坍塌摔死了。当地警方联系了我妈,她又打电话给我奶奶去处理,打那之后跟爷爷奶奶就也不联系了。”她说着,突然停住。 亮亮的眼带着些疑惑地凝视着陆开,陆开一手拎着个马扎被她这么看着,满身的不自在。 这个瞬间叶蔓蔓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为什么她要对他说这些?说这种像是示弱了,欲博人同情的话。 其实她很早就明白了,在现实面前梦想不堪一击,舞蹈带不来转机,跳高跳不出困境,曾经她以为自己多无敌,后来就深感自己有多无力。她因此变得很现实,谈成绩,谈未来,唯独不谈自己这样是不是很可怜。 她相信无论是她自己还是他们两家人,都在变得更好。 可陆开到底又有什么不同,让她产生了倾诉欲,并不怕被他小看。 “妳再这样看我,我就忍不住要瞎想了。”陆开故作轻松,她耳边连接颈动脉的荧光油彩像数道细小的伤口,刺痛人的双目,又那么耀眼。 叶蔓蔓眨眼,“瞎想什么?” “就,是不是我知道的太多了,妳起了灭口的心……之类。” “你不是练拳吗?我又打不过你。” “妳要灭口,我还能还手不成?”陆开顺口说,又觉得自己这话哪里别扭,忙转移道,“他总那样对妳吗?” “谁?”叶蔓蔓没及琢磨,见他盯着自己脖子,恍然,“我舅舅吗?可能因为我长得像我爸吧,舅舅发病的时候总是认错。” “头发也是?” “嗯。” 那天她在朱英杰家厨房,朱涟喜突然就冲了进来把她头往刚打着的火上按,她头发就那么烧了起来。 幸亏她头发够长,也幸亏那天大家都在家,差一点就烧到头皮。 那股焦味,这辈子也忘不掉。 她没细说,陆开却不难想象当时的惨烈。 他啧了声,压下心里那丝拉扯的疼,低声讥讽了句,“听上去,妳爸怕也只有外貌这一个优点了。” ※※※※※※※※※※※※※※※※※※※※ 陆少爷:我不开心,又有点开心。古怪。 第 26 章 叶蔓蔓一早又是从家里赶回学校,这一宿几乎没睡。 到第二节课时,就有点挺不住了。 她努力保持清醒,却有种周身越来越暗的错觉。最后连下课铃都没听到,完全地睡了过去。 在她斜后方教室的角落,厚重的窗帘半挂下来,刚刚好将她笼罩进阴影里。 伯贤的教室窗帘都是双层,平时挡太阳都只挂里面那层薄布帘,外面还有一层是只有视听课时才挂的,拉上效果堪比影院。 此时遮住窗户的就是外面那层,最后两排都多少受了些影响,但不到反感的程度,毕竟那窗帘的位置正好是陆开掌控的范围。 陆开低着头认真地在最黑的角落看书,就连他本人都没有怨言,别人还能说什么。 而林珑惊讶的是,陆开竟然真的在看习题,还是他平时最烦的物理。 “你就是装样子也不用还真的动笔开始写了吧?!”林珑见鬼一样看他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真他妈是在做题。 “小声点,”陆开头都没抬,“没看到有同学在休息吗。” 是,他看见了,他还看到陆少爷亲自为同学营造休息环境呢。 陆开对叶蔓蔓那绝对不一般,就算原先还有所怀疑,这会林珑也认清了,但也不觉得意外,身为昨天去了酸角巷的一份子,林珑对叶蔓蔓的印象那不叫刷新,简直是颠覆。他能被叶大佬的魅力折服,陆开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但写题就不一样了,自打上了高一他就没见过陆开拿笔干画画以外的事。帮助同学可以说是出于认同,那做题就只能是被下蛊了。 “陆哥,陆爷,家里真出了什么事一定要说啊。” …… 陆开颇无奈地出了口气,谁叫他花了二千给自己找一家教呢,一问啥也不会他拿什么跟人家“探讨”。 想自己干的傻x事,也不怪相熟的人会吓成这样。 见陆开不理自己,那应该是家中一切安好,他老子地位依然稳固,锦城未来发展一片光明,他放心了。 于是拿出手机开始玩。 边玩还边叨叨,“朱英杰这人还真够意思,说请吃饭这就开始约人了。” 陆开看他手机,他正在发微信。 “你这就有人家微信了?” “这话说的,老朋友了。我都一度怀疑自己找不着女朋友是不是因为男生缘太好了,想想真是一阵后怕……”林珑想到什么,突然来了兴致往他这边凑,“诶你知道吗,那小子比咱们小一岁,今年才上高一,而且看着是个没学上的主儿,竟然人家念的是一中!” “锦城一中?” “不然还有哪个一中,他们家是有什么学霸遗传吗?一个个看着猛,实际更猛。” 陆开指尖转着笔,有一下没一下。 “老陆,周末一块吃饭,你去吗?” “想想。” “这还用想?人弟弟挺好的,你别这么不给面子啊。” 这时祁真从前面跑过来,感叹了声“这怎么这么暗啊”,然后就扑到了他们桌上,问他们谁报名校篮赛。 林珑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扯走了。 校篮每年秋天办,都是在运动会之后,每年都少不了林珑,他也肯定拉着陆开和张兆京。 毕竟,这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不上课的机会。 不用上课,也不用训练,简直天堂。 谁的水壶掉在地上,磕出很大的声响。陆开斜对面那睡得正香的女生被这一声吓得弹坐起来,一边耳朵被压得红红的。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先是茫然地四处望了望,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一样,又用手背揉了揉眼。 那是个透着十足孩子气的动作。 陆开笑了出来。 林珑和祁真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还是林珑试探着问了句,“你,原来这么喜欢打篮球啊?” 他还以为只有自己是个篮球狂人。 陆开早就放弃了和他的交流,还是忍不住地接了句,“我其实更喜欢打你。” …… 篮球赛是三个年级的混合轮战,他们班第一周碰到的队伍都不强,赢得都还算轻松。 周末,朱英杰拉着叶蔓蔓进了网吧。 叶蔓蔓对他们男生的这种想一出是一出,毫无规划性的通病感到气闷。 她本身是那种做一件事情一定要提前做出计划,准备充足,并且一旦决定就按部就班不再轻易改变的人。所以她受不了突然的变动,比如说好的一起吃饭,见了面却把她拉进了网吧,只说临时有变。 而除她以外的其他人似乎都对这种变化呈现一种很随性的无所谓。 坐在网吧靠后位置的林珑一直盯着门口,见他们进来了赶紧招手,朱英杰便拉着她径直过去。 那边一看就是联机位,已经坐了一排人,林珑张兆京陆开,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只有最里面靠墙的位置空着,但屏幕是亮的。 那个不认识的男生先是盯着叶蔓蔓看了会,说了声“久仰大名”,然后将视线转向朱英杰,这回看得更仔细了,遂点头,“是个高手”。 男生一旦进了网吧是不是脑子都受点影响? 结果连朱英杰自己都不知道他被叫来干什么,林珑说,打游戏。 这个名叫李学锐的同学是三班的,最近唯一能留给人印象的事就是运动会上拿了跳高冠军,可还没等美几天,他就被人给堵了。 据他所说,堵他的那几个孙子什么话都没说,上来就是干,他负伤挂彩还住了几天医院。但李学锐同学也不是吃素的,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那几个人来了波反杀,对方同样付出了惨痛代价。 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双方都意识到对方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的身体也有个极限,期中考试又快到了,总不能再因为住院耽误,那怕是以后连学校都不用来了。 多方考量下,就有了今天的约战。 他们约了个线上决斗。 谁输以后路上见着叫对方叫爸爸的那种。 艾欧尼亚的战争还得找艾欧尼亚的强者,所以李学锐就找了林珑,林珑义不容辞地答应了下来,转头就因为朱英杰的约饭将其忘去了脑后。 今天人都出门了突然接到李学锐电话,说他人已经在网吧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来。 这他妈就尴尬了,他直接拉着手边的人直奔网吧,被波及的两个倒霉鬼就是陆开和张兆京。 得知真相的李学锐当场泣不成声,举起键盘就要和林珑同归于尽。林珑再三保证虽然是顺手拉来的人,但绝对都是王者中的王者,这才将小命保住。 朱英杰和叶蔓蔓面无表情地听完这段可歌可泣的前情提要,仍是问,“所以呢?” 林珑笑得多么好看,亲热地搂上朱英杰的肩,“这不是还差个人吗,弟弟你顶一下如何?” 朱英杰脸色当场一变,吓得林珑赶紧撒手。 叶蔓蔓却在一边低头笑了出来,能让她笑出声的事着实不多。 李学锐纤弱的神经受不得刺激,不安地扭动了下身体问林珑,“你不说没问题的吗?” 朱英杰先不满地扫了眼叶蔓蔓,遂僵着脸说,“谁告诉你我会玩lol了?” “难道现今世上还有不会玩lol的高中生吗?”况且你长得就是一张王者脸! 这下,朱英杰脖子都见红,他的确就是现今不玩lol的高中生中的一员,而且不是不爱玩,是不会玩。 学过,玩过,仍然菜鸡。 被骂小学生混回去写作业无法还嘴的那种。 这下,林珑也傻了,他本来觉得即使弟弟菜一点也不要紧,因为这里有强的。但看弟弟的脸色,那是触碰到心灵的伤痛了。 叶蔓蔓此时就像所有亲姐姐一样,补了一刀,“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 说着刻薄的话,语气带着愉悦。 陆开耳机挂在脖子上,静静地看她。 朱英杰推开那把没人的椅子,然后把叶蔓蔓按了上去,“对,玩游戏打小就没赢过妳,妳行妳上。” 还可以有这种操作吗?林珑一下又看到了希望。 叶蔓蔓也不客气,真就点开了游戏。 到了登陆界面,她才愣了下。 “怎么?”坐她边上的陆开问。 女生纤长的指操作着鼠标,在登陆的位置划拉了两下,“没有账号。” …… “林珑你他妈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待!”李学锐那边一个鼠标已经扔了过去。 叶蔓蔓觉得自己也是被这网吧的智商屏蔽结界给影响了,松开鼠标说,“还是算了。” “没事,”陆开却在这时说,“林禹珍的号给你用。” 无辜被cue到的张兆京扫了陆开一眼,林禹珍的号平时都是他在帮忙挂的,他自然有密码。 登录了那个全皮肤的钻石号,叶蔓蔓就被那无数的英雄迷了眼,她看了下那号的战绩,用的全是一个叫风暴之怒的角色。 李学锐也是有病乱投医,默认了这个结果,并且庆幸自己早约了林珑一小时。人家那边肯定也是五黑,而且八成平时就在一块玩的,他就怕出什么状况,早约为了先磨合磨合。 他真是太英明了。 先打了把匹配,在选人界面时李学锐先挑了小鱼人,约架的站中是规矩,林珑随后选了鳄鱼,然后发现页面不动了。 “怎么了老陆?对面人马,还不赶快拿出你超神的瞎子。” 他们有时也一块玩,张兆京要带女朋友两人肯定是下路,他跟陆开分其他位置,他不明白这会陆开怎么犹豫了。 张兆京平时下路,这次也是习惯性地选了个虚空之女卡莎,然后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叶蔓蔓的号头像紧跟着变成了风女。 别人选的什么她没看也看不懂,她就是根据这个号的战绩找到了那个白发的人物,下意识地点了下,没有确定。但她在点下后,陆开的头像马上就选定了盲僧。 林珑笑了声,“行啊张总,又能快活地带妹了。” 张兆京按了下眼镜,声音干涩,“别闹,我已经有妹了。” 叶蔓蔓仍然听不懂,但看其他人都确定了,也没人对她的选人产生异议,也就点了确定。 ※※※※※※※※※※※※※※※※※※※※ 张兆京:糟糕手快了,要我的命呀。 第 27 章 游戏开始,大家都好有默契地四散而去,只有风女留在原地,在泉水那跑了一小圈。 “晴天子跟上我。”张兆京说。 晴天子是林禹珍的账号名。 叶蔓蔓跟着卡莎走最下面的路,朱英杰双手扶着她椅背,站在后面观战。 朱英杰好歹是玩过的,菜是原罪但怎么玩还是知道,也就充当起叶蔓蔓的解说。 “现在妳路过的这些塔都是你们自己的塔,图过半就是对方的区域,塔会攻击敌对方。这些小兵不要吃留给卡莎,可以帮打但不要打死!……来了来了,对面是莫甘娜和卢锡安,妳需要协助卡莎杀这两个人,尽可能打对方的塔,一路向前冲。” 因为内容太小学生,朱英杰怕打扰到其他人,所以他离得很近,弯着腰几近是贴着叶蔓蔓耳朵在小声说。 离最近的陆开还是听得到的,他也能清楚地听到叶蔓蔓小声地抱怨,“为什么我只能协助?” “因为妳是辅助啊!先打卢锡安不要管莫甘娜……妳别冲!” 风女冲到对方塔下直接中了莫甘娜一个q,被塔和卢锡安一轮送回家,献出一血。 左下角一排整齐的??? 屏幕黑了。 叶蔓蔓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转头,越过陆开看一脸严肃的张兆京,“你怎么不来?” 张兆京目不斜视,憋了半天才憋出句,“我不敢。” 怕被队友骂。 他们不敢骂她,但对自己是绝不会嘴软的。 叶蔓蔓对着亮起来的屏幕,很快地又跑了回去,并让朱英杰手机上网把这个风女的技能查一查。 朱英杰对这些也很生疏,边看边念给她听。她又问了其他人的技能,期间都很稳地围着卡莎转,对方卢锡安可能被刚才的一血鼓舞,打得很激进。在卡莎又被定住后直接冲上来贴着脸打,卡莎不得不早早交了闪现跑回塔下。 风女一个q过去,卢锡安被吹飞但并没有掉什么血,她啧了声。 因为开局劣势,之后风女和卡莎一直被对面压在塔下打,叶蔓蔓终于边实操边听讲解地把自己技能搞得差不多,然后她就冲了出去。 “又来?!”张兆京手一抖,他发现自己这个辅助是不是脾气不太好。 而叶蔓蔓则认为没有基础加血技能算什么辅助。 对面看她这熟悉的操作简直喜出望外,她刚走出己方塔的射程范围,那边莫甘娜又一个熟悉的q过来,但这次没有中,被风女险险绕过。因为这个q空了,卢锡安追过来的w也同样没中。 他们两个都针对辅助,卡莎则趁机对卢锡安形成一波输出,那边莫甘娜不知对风女有什么执念,追着她一路狂放技能,卢锡安也只是假意和卡莎周旋,这边真正留意的是再收一次风女人头。 卡莎一直在塔下使阴招,当然还是风女这肥羊更诱人,而且眼下的站位卡莎根本不可能出来帮风女,等同于辅助落单。 可这次他们越是觉得势在必行,就越是失了准头,好几次都是擦着风女脚边过去,反而卢锡安两边顾不上被卡莎耗去了三分之一血。 风女这边没中控制的招但血量也已经减到一半以下,她丝毫不见紧张仍是以一种若即若离,勾得你牙痒痒又恰能跑出技能范围外的步调围着两人绕,对自己无法与ad汇合这事似乎并不上心。 看了一会,朱英杰觉出不对了。 “操,他们怎么打不着妳?” 一下两下是运气,往大了说这可是辅助一拖二还能算运气? 对于他这种蠢问题叶蔓蔓一向没耐心正经回答,“你刚才都看了什么?” “那妳又看了什么?” “看他们技能范围,还能是什么?”毕竟那些复杂的招数她不可能一下子记住所有人的,但招数再厉害打不到能有什么办法。 理解了她的思路,确实找不出毛病,但这是嘴一说就能做到的事吗?! 作为ad的张兆京最有感触,他最近几次的输出都没有受到阻拦,打得太舒服了,这完全是因为辅助把对方的技能都骗走了。 叶蔓蔓虽然对技能还无法熟练地搭配运用,但却有着神一般的预判能力。 能行。 对面两个显然也同时察觉到了这点,打得没有刚才那么激进,也开始注意走位。 “晚了。” 说这话的人是陆开。 他的鼠标声就没停过,屏幕上的瞎子一路披荆斩棘。 “三秒后11点方向给个w。”他说。 w?张兆京手指在w键上准备着,可他11点方向是墙啊。 只见风女一只鸟直接打到卢锡安身上,卢锡安本就掉了血又察觉到这个风女好像不是真的菜鸡,这次没再不当回事,回身要跑。 他身后的路口盲僧一个技能直接踢在了脸上,莫甘娜发了个w后惊讶于自己的技能全在cd,竟然没有可用的了。 张兆京哪里还天真地以为陆开那句话是跟自己说的,赶紧掉转方向冲上去帮着干卢锡安。 卢锡安是铁定要交待在这的,莫甘娜果断卖队友,在中了风女一个平a后理都没理,与她擦肩而过一股脑地往家跑。 “追不追?”张兆京问。 “不用追。”叶蔓蔓点了下鼠标,刚她跑过来前留下的旋风此时发动,把好不容易跑出去的莫甘娜又吹了回来。 她接着一个a,那边盲僧和卡莎也已经到了。 “妳的q竟然还留着!”朱英杰激动地在叶蔓蔓头上呼噜了一把,“可以啊,要我的话对付卢锡安时就全丢了!” “鸟丢得好,回城出扫瞄。”陆开的声音总是四平八稳。 叶蔓蔓不得不又问了句怎么回城,这让其他人都很错乱。 张兆京叹了声,“这可能就叫天赋吧。” 之后对面态度显然严谨了许多,两边谁都没有明显优势,开第一波团时叶蔓蔓只觉得眼晕谁是谁都分不清。 但扫描这东西着实是不错。 “绕绕绕,”林珑那边喊,“别让人马跑了!” 人马前期被盲僧压制没发育起来,中路团失败直接甩队友奔下路而去,鳄鱼在后面追。 人马出现在了叶蔓蔓的屏幕里。 “嘿,射手座的英雄!”朱英杰挺开心。 …… 万幸没让他上。 人马边上草丛里一只鸟飞出来直接拍脸,那人马也有点懵,就那么被风女a死了。 林珑吸了口气,“蔓姐,我都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了。” 叶蔓蔓疑惑地扭头,但林珑座位离她太远了。 陆开目不斜视地说:“没事,他菜。” 哦。 她转身又想回下路,陆开便又拦了她一句,“去跑跑图。” 李学锐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玩的这究竟是个什么游戏?! 但他不敢说话。 一班的陆开,那对他来说就是能每天见到的活传说。 陆开还又十分淡定地接着,“看哪人少去哪,熟悉熟悉地图。” “可我不是得跟ad在一块吗?” “没有那个道理。”语气始终十分平静,仿佛他就是一本lol百科。 “是,”张兆京在下路一个人跟小兵打塔,“没说非绑一块,不用管我。” 这等战斗辅助他供不起。 想念他的小女朋友。 叶蔓蔓就一边扫眼一边跑图,在草丛里和对面永恩不期而遇。永恩半血风女丝血,永恩先被风女一个w打中再连两个a,叶蔓蔓趁对方减速后撤退。 “放他风筝,能打。”陆开操作着盲僧与对方下路组合交手,说的是跟自己这边完全没关系的事。 朱英杰啥也不懂都听出话不对了,他有点诧异,“你让一个辅助跟上单对线?” “这永恩捞。”前期被鳄鱼打爆了。 叶蔓蔓不管他捞不捞,跑两步回身q一下再连a,永恩被她吊的难受得要死,两次q都被风女先手打断,没发挥出速度的优势。 “血血血。”朱英杰就瞧着风女那岌岌可危的血量,紧张得手指都陷进椅背里。 “操,卡特消失了注意。”李学锐狂点地图信号。 那边话音刚落,卡特就从风女后面闪了出来。 “跑跑跑!这个专收残血!” 叶蔓蔓被前后夹击,本来放风筝的格局发生本质变化,卡特一个瞬步就冲了上来,风女同时交了闪现并吃了个血药。 一点点的绿带来生的希望。 “q她快跑!”朱英杰激动到不行。 操作的人却稳得仿佛看不到自己那点血量,她又折回去在q到卡特后迅速弧度走位连平a。 卡特本来也被小鱼人打到残血,这一下两边血量都不忍直视,那边也并不跑和永恩一起冲过来。 风女果断给了卡特一个点燃,同时卡特也贴了上来。 “换,我到了。”陆开说。 但连他也没想到卡特倒地后风女竟然还有残血。 她给了自己一个r。 对面永恩都没想到她还留着个大,而且是单纯用来给自己加血的。在他懵逼时又中了个a,同样来自于风女。 叶蔓蔓锁着眉,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即使看到盲僧已经到了对方稳死的情况。 盲僧直接收割永恩,永恩所有技能都交代了这时只能被动挨打,被打到还剩丝血时盲僧像断电样突然停了。 叶蔓蔓在一旁什么技能也没有的情况下,也没有停止平a。盲僧不动,她的a却没有停止。 屏幕上方显示风女二杀。 离他们坐最远的林珑直接惊了,“这他妈怎么做到的?” “回城一波直接团。”陆开只说了句。 后来的团战中他们失掉了之前建立起的个人优势,叶蔓蔓虽然有天赋但那只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人一多就分不清了,虽然最后还是被对方偷塔输掉了比赛,但她也摸清了这游戏的意思。 感觉并不是很难。 她有点跃跃欲试。 李学锐的qq疯狂响起来,他立刻紧绷身体坐直,“他们上了,现在开吗?” “开呗。”林珑说。 “不是,兄弟们,你们没有忘记这场比赛的真正目的吧?”李学锐是真的想高歌一曲忐忑,“这可是一场荣誉之战啊!” 林珑嫌他啰嗦,“你怕什么,上把mvp不还是老陆吗?野区主宰,carry全场。” carry全场的陆开并没有在听他们说话,他小声地在和叶蔓蔓交头接耳。 “妳想打什么位置?” 叶蔓蔓愣了下,着实是意外。 第一次玩什么都不知道,但稍微了解过后,她是真不想打什么辅助的,可别人都有固定位置,这话她不可能说,她也知道自己这水平在其他人眼里还是辅助位最安全。 但真的不爽,伤害太低。 陆开偏就是问了,容不得别人跟他假客套的那种。 “ad。”她说。 陆开挑眉,带着点调侃的笑,“想玩卢锡安?” 这可真是惊人的领悟力,简直像某种不能言明的迷信。叶蔓蔓眼里带出来了,陆开更是得意,不等她显而易见的答案,而又追了句,“为什么啊?” 她想了下,“刚那个卢锡安有点憨,我感觉自己能玩得比他强。” 意料之中的事一样,陆开没有嘲笑她的自大,而是略垂下眼,认真地想了下,慢慢开口道:“那,我给妳打辅助?” 旁边叽叽喳喳的讨论就在这一声“辅助”里灰飞烟灭。 余音缭绕,林珑不得不掐了下李学锐,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连朱英杰都愣住了,他看到男生眼中带笑地等待着答案,不爽地撇了下嘴,敲了敲叶蔓蔓的脑袋,“蔓蔓儿妳清醒点,我看妳也就光知道个ad。” 比赛即将开始,场面就僵在了这。 身为本主的李学锐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话语权,刚鼓起勇气想劝劝陆神,旁边的张兆京推了下眼镜,“有何不可。” “啊?” 他看众人,“看来,是到了亮出我野区第一酒桶身份的时候了。” “我信你个鬼。” “我和林禹珍在一起之前一直打野,别说你不知道。” 林珑愣了,仔细回想,好像的确是有过那么段时光。 张兆京适时感慨了句,“男人,有了家室就等于放弃了单线之路。”他意有所指地往陆开那边撇了眼。 “说得那么真,我怎么觉得你们一班的全是大忽悠……”李学锐感到非常无助。 选人可是毫不含糊,他上把打小鱼人有点阴影,这回选了球女,林珑依旧是鳄鱼,张兆京不来酒桶都不行。 陆开点了锤石,一个辅助角色,还帮叶蔓蔓改了符纹选中卢锡安。 她有点紧张,本来是不紧张的,但也反省自己是不是冲动了。 进了游戏双方还都没见到面,左下小剧场已经问候起了对方全家。 匪徒369(刀锋之影):乖仔偷摸开了一局,怕输啊? 看见你啦啦啦(暗黑元首):怕你大,爷!我们这两个大师,你wan了! 匪徒369(刀锋之影):代,练谁不会找,f你d :) 朱英杰对这种防和谐试对骂啧啧称奇,对那两人能边骂边对线更是佩服万分。林珑直叫李学锐别理对方垃圾话,然后扯着嗓子吼,“神之酒桶呢!对面打野上来抓人了!” 张兆京:“拖住他,我偷野。” 林珑:“你mb这就是你的制胜关键吗?你那大肚子里装的都是黑水吧?” 张兆京:“再说挂机。” 林珑:“……,陆爹你管不管了!” 陆开一个钩子勾住对方女警,卢锡安上去就是一波。 对方机器人跟锤石一样也是个带控的辅助,但勾了两下都被卢锡安躲过。 陆开笑了下,“妳就注意别被机器人抓到就行,看我打谁就跟着打,先试试技能手感,不着急人头。” 叶蔓蔓没说话,神情专注。 很快对面就被打急了,虽然没丢人头,但一勾就中,自己却勾不到对方的感觉太差。 大郎不吃药(蒸汽机器人):锤子nmsl 战神本神(荒漠屠夫):n少bb 大郎不吃药(蒸汽机器人):…… 大郎不吃药(蒸汽机器人):你那符号怎么打出来的? 战神本神(荒漠屠夫):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卧槽!” 屏幕显示荒漠屠夫献出了一血。 匪徒369(刀锋之影):略略略 :) “别理他们垃圾话!”李学锐把这句话还给林珑。 这又是掐架的又是要挂机的,下面还有对现场教学的。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叶蔓蔓明显感到这把打得特别舒服,基本前期的节奏就是陆开把人拉过来她一通爆锤,兼顾着他还能扫眼插眼,使自己的视野内一片清明。 对面女警被压得死死的,前期发育落后很多,基本就算废了。 关键在于团战,陆开让她团战时不用看对方角色,只要血条红色的随便冲上去干就可以,连走位都不用考虑。 这对她来说跟不用脑子没有任何区别。 “捡灯笼。” 卢锡安残血时踩着灯笼出了敌圈,跟锤石一块跑,其他己方队友全灭对方三人紧追不舍。 他们佯装往家跑,在对方觉得可能追不上了要撤时,锤石一个猛停将对方狼人钩了过来,卢锡安都没犹豫返身冲上去一套操作将狼人带走。 另外两个是女警和泰隆,对方没有控,而女警因为先前的阴影一见锤石要追扭头就跑,她要是跟泰隆一起上是稳赢的。 可是她跑了。 锤石一个钩子勾住她,甚至能感觉到女警僵硬的身体抖了下,然后他把自己拉向了对方,瞬间进入敌方范围扔了个r,把他们三个全围了起来。 锤石被泰隆单杀,卢锡安同时进圈并没有先杀他,他先杀掉已经杀习惯了的女警,再和泰隆一对一。 两人走位都不错,泰隆的血量要高于她。卢锡安一直被锤石照顾得很好,方方面面都不用操心,到这会了闪现还在。 可她仍没有跑的意思,上去跟泰隆换血。 “妳这是文科生的思路啊。”朱英杰只能这么说,“看不出来自己没血了吗?对方血量比妳厚!” 5比3大2这种事还用旁人提醒吗! 果然是泰隆先打死了卢锡安,但在死前卢锡安一个e将他顶进了石头人所在的方位。 这就很神奇了。 泰隆被刚刷新的石头人集火消灭。 朱英杰这才明白刚才她一直挺着不跑,是在用血条换e技能cd,同时对应石头人刷新。 这精准的计算能力。 等待复活时,叶蔓蔓抬头睨了他一眼,“文科?” 战神本神(荒漠屠夫):石头人说我终于找回了做野怪的尊严。 看见你啦啦啦(暗黑元首):驻守千年终得一人心。 偶像华仔(酒桶):再不是他人口中经验值的代名词。 战神本神(荒漠屠夫):野区酒神说得对啊。 偶像华仔(酒桶):在石头哥面前不敢提野区,石头哥真霸主。 看见你啦啦啦(暗黑元首):你们懂什么,被石头打死吃不到经验,这是一种策略,对面66666666。 晴天子(圣枪游侠):助攻也没有吗? 看见你啦啦啦(暗黑元首):????? 偶像华仔(酒桶):屮 战神本神(荒漠屠夫):你姐姐永远是你亲姐姐。 晴天子(圣枪游侠):? just_k(魂锁典狱长):略略略 :) 林珑狂笑:“够了够了,这还没打完呢。” 李学锐直敲桌子,“我们已经赢了。” “不要惹学霸,他们会将你推向野怪,并且索要助攻。”林珑说着,又笑得没完没了。 对面泰恩后半段一直在屏蔽词的边缘疯狂跳跃,但回复他的只有队列整齐的“略略略”,心态整个崩坏,一路被杀到水晶。 当胜利的字样跳出来,几个人还都有点发怔。林珑虽然嘴上说得笃定,但真赢了倒没什么太大反应,就觉得梦幻。 陆开没有陷入进感怀中,流畅而无情地关掉了游戏。 “陆开。”不大的一声,轻轻敲了下他的右耳。 扭头,一只秀气白皙的拳头悬在那里,安静地等着他。 虚攥着拳头的女生眉眼弯弯,浅色的眸子里含着盈盈光点,满脸写着开心。 陆开的拳头过去,与她一触即离地撞在了一起。 “厉害。”叶蔓蔓少有这样直白露骨地去夸赞谁。 即使是陆开这种从小在各种赞誉里长大的人猛地听到,也难免错愕了下。 很突兀地转回身,继聚精会神地盯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屏幕。 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些古怪。 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不高兴了一样。叶蔓蔓又不瞎,有些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妳也厉害。” 她觉得这话有点虚,只有她最清楚全程都是谁在带着自己飞,“我有什么厉害的?” 像是屏幕上有答案一样,男生很专注地盯了会,叹了口气,“就很擅长设陷阱。” 觉得自己这个总结特别到位,他突然又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表情,对她勾了勾唇角,“妳说,这谁招架得住?” 叶蔓蔓只当他是在说打游戏的事,她身后的朱英杰则看着陆开,神情复杂。 ※※※※※※※※※※※※※※※※※※※※ 陆少爷:哼。 第 28 章 因为程思芮她们几个女生还在饭店等着,他们没再耽误,打完就走。 李学锐志得意满,无论如何要请他们打车。 六个人簇拥着在路边闲聊等车,旁边网吧里也出来几个人。和他们的一派和谐不同,那几个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车水马龙都有十足侵略性。 不由得路人侧目。 这一侧目,就成了几目相对。 相对无言。 “操?”李学锐不得不感叹一声冤家路窄。 对面几个也是面有屎色,毕竟开口先叫爸爸的话,后续再狠的话也发挥不出威力。 原来两边人就在隔着条路的网吧,网战约到奔现的最快速度也不过如此了。 李学锐这反应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林珑十分惊讶,因为对面那几个人他也认识,甚至还存在于他的微信里。 是曾经约过球的关系。 对面五人只匆匆瞥了眼李学锐,更复杂的目光则是停在了陆开和叶蔓蔓身上。 “怎么哪都有你们?”看着像是带头的那个啐了声。 “这话难道不该我说?”陆开不动声色地往叶蔓蔓那边挪了下。 叶蔓蔓认出说话这个就是当初在ktv举着手机追她的那个,朱英杰看她表情不对,低声问她怎么了。 当初那个打工是他朋友帮找的,后来她突然就不去了,其中缘由他自然也问了,只是叶蔓蔓没说太清楚,怕他有什么过激反应。 事实证明叶蔓蔓还是很了解他的,这下知道了那几个人的身份,再看过去,朱英杰的神色很是不善。 五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加一个看上去并不怎么好惹的女生,对面五人一时也有点发怵,可他们上次就在陆开那吃了个哑巴亏,这次又等于间接载他手里,也是越想越气。 “我知道你们,伯贤高二一班不是吗,有种等着。”带头那个说。 李学锐满脑袋问号,这种身为本主却被无视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林珑并不管对方的战力怎么就转移到他们了,有人叫嚣,就必须叫回去,“怎么着儿子,着急认爹啊?” “认你妈!” “好好的父子关系需要搞这么复杂吗?” 林珑笑出一口大白牙,对面说着就要扑上来,这会出租车也到了,司机不耐烦地问他们走不走。 他们先后上了两辆车,看着那几人气急败坏的脸被远远甩在身后,心情不错。 李学锐以十分莫名其妙的方式加入了一场饭局,在桌上看到他们班女神程思芮时,他恨不得抱着林珑亲两口表达激动之情。 这是什么带来欢乐带来爱的亲爹啊! 其他人对李学锐的出现也很意外,听完缘由总算知道他们为什么迟到。 倪方不太满意地抱怨这种事怎么不叫他,林珑嘿嘿笑了两声,“那不是你说先来占位置吗。” 吃饭定在小竹,这地方装潢充满南方风情,大厅的位置也都是用淡黄纱帘间隔开的,大家都闭口不谈万圣节晚上的事,一上来朱英杰先敬了酒,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朱英杰很自然地坐在叶蔓蔓旁边,陆开坐他们对面,和林珑张兆京在一起。 倪方看他们觉得可乐,“我说你们俩真当自己保镖吗,还怕陆少爷让人给拐了?人家出来都是男女搭着坐,就咱们这跟划阵营似的。” “你这话说得才是真有问题,你想跟谁坐就直说,别拉别人。”林珑为气他,还给陆开夹了个虾,“来少爷,需要本老妈子帮您剥开吗?” 陆开嫌弃地将那只虾往盘子边推了推。 林禹珍小声在和张兆京说话,张兆京宠溺地给他的小女朋友剥虾,画面十分辣眼。 程思芮跟他们班两个女生坐一起,隔着张兆京小两口看陆开,神情很是专注。 朱英杰跟他们其实都不熟,但他在一中的事不知是怎么传开,孙梦一直饶有兴趣地缠着他问东问西。 加上林珑的自带热度体质,一时间气氛倒很热闹。 服务员过来端着碗面,问是哪位点的。 一直没说话的叶蔓蔓给了个眼神,服务员看着她愣了下,随福至心灵地将面放下,转身离开,全程无交流。 孙梦低叹,“谁能说一句叶神不帅呢。” “妳也被一班的洗脑了呀?” “你不觉得那边就很像大姐大和她的小马仔吗?” 朱英杰那五大三粗的外形下有双剥虾异常灵巧的双手,很自然地就把虾肉扔到了叶蔓蔓盘子里,然后把那碗面转挪到了自己面前。 叶蔓蔓刚准备吃饭,饭没了。 她有些不爽地看朱英杰,朱英杰一边擦手上的虾油一边也不爽地反瞪回去,“妳知道今天我请客吗,吃面?怎么想的。” “我就想吃面。” 两人眼见着要为一碗面掐起来,林禹珍刚想打圆场再要一碗,张兆京把一块牛肉喂进她嘴里,变向地堵住了她的嘴。 张兆京眼镜下闪烁地往陆开那边扫了下。 陆开面沉似水,手边玻璃杯里的可乐还在冒着气泡。 那边朱英杰丝毫没被吓蔓蔓吓到,一筷子夹起最近的肉,豆腐,青菜,统统和虾做伴摆她盘子里,然后将盘子往她身前一推,“吃。” 叶蔓蔓没有发飙,虽然一班以外的人都以为她要发飙,但她只是动了动筷子,垂着眼从青菜开始吃。 朱英杰这才满意地放过她,搅合着那碗面吸了口。 “哪里像了?”程思芮问孙梦。 “呃……” 李学锐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评价道:“真像我跟我妹,吵了好好了吵的。” “可不本来就是一家子。” 之后话题很自然地就转移到学校最近的大事,篮球赛上。倪方他们不是伯贤的,自然对这不太感兴趣,可几个女生都挺跃跃欲试,那边孙梦已经在张罗着给陆开当拉拉队的事了。 李学锐越听越不对,“妳不给自己班加油,操心人家一班拉拉队干什么?” 孙梦显然没想到这点。 “我才是咱们班篮球赛成员,应该给我加油啊!” 倪方笑了出来,对李学锐表示同情,“人家一班有林禹珍男朋友和陆开,同学比得上男神吗?难道你魅力比市长儿子还大?” 朱英杰那边直接摔了个杯子。 声音太大,打断了倪方的调笑。 看他震惊的神情,倪方显得有些得意,“对了你还不知道,惊不惊喜?” 林珑啧了声,想拦倪方。陆开最讨厌人家议论他家里,这个倪方就总是要踩雷,情商这么低活该单身。 他正想说点什么打岔,陆开却在桌下面阻止了他。 林珑意外,只见陆开不为所动,根本没管倪方,还十分淡定地直视那个刚摔了杯子的人。 逗他玩似的。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朱英杰很快地镇定了下来,并且从容地拿过叶蔓蔓的杯子举了起来,“久仰大名。”他也没管陆开应不应,仰头就把杯子里的东西喝了个精光。 陆开没应,倒是倪方挺高兴,对这一派江湖景象十分满意。 朱英杰喝完了东西就开始疯狂在桌下敲手机,然后叶蔓蔓的手机就狂震起来。 上面满屏的问号。 “有病吗?”就在边上还发个鬼信息? 抽条杰:咱俩谁有病?那个陆开就是陆明匡的儿子? 蔓点:嗯。 抽条杰:妳怎么会跟他搞在一起?! 蔓点:请你用词谨慎。 抽条杰:叶蔓蔓妳是脑袋里进水了吗,请正面回答! 蔓点:没进。 抽条杰:没进妳跟姓陆的坐一桌吃饭?! 蔓点:你不是说交朋友只看人品吗? 朱英杰收起了手机,不然怕要赴了水杯的后尘,毕竟手机很贵。 叶蔓蔓很淡定地继续吃她的饭,他不主动说话,她也不会主动去挑起话题。 这才是叶蔓蔓,绝不主动找麻烦,不做无意义的事,在理智的范围内独享她冷酷的快乐。 所以像什么“交朋友看人品”之类的话,是绝无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更别提她竟然那么自然地就把陆开划分到了“朋友”的范围? 她知道什么是朋友吗?在朱英杰的印象中叶蔓蔓小学以后就没在放学后和同学见过面,无论上次的夜市还是今天的五黑他都只当成是意外,可现在看来并不是,她并不排斥,并没把这视为“浪费时间的无用社交”。 这个认知比知道陆开是陆匡明的儿子还要让他震撼。 “我说老陆,”林珑低语,“我怎么总觉得叶神的弟弟在瞪你啊?” “可能,我有点招人烦?” 林珑:“……”为什么你的语气透着丝得意。 聚餐结束一帮人要去ktv,叶蔓蔓不去朱英杰自然也不去,但他在临走前和陆开交换了微信。 陆开看着微信上“抽条杰”那三个字,突然就有种很奇妙的优越感。 ※※※※※※※※※※※※※※※※※※※※ 林珑:你不对劲。 第 29 章 转天陆开穿着身运动服出现在南区一座工厂后面的篮球场,隔着一层铁丝网能看到场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这里一到周末就很热闹,有固定的团体会在这里约球,以前林珑也是常客,后来因为嫌对方打球太脏也就不再来了。 陆开沿着铁丝网往门的方向走,身后一个人跟上来拍了拍他肩膀。 朱英杰也是一身运动装,两人身高差不多,光是站在那就引来了附近人的注意。 蹲在球场边的几个人往这边瞥了眼,纷纷站了起来。 “你还真来啊?”朱英杰跟着陆开走过去,语气中听不出好坏。 球场里那些认出他们的人就是跟李学锐约架的那几个,朱英杰可没打算放过他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饭局后就给陆开发了信息问他来不来。 其实他来找对方算账是为了叶蔓蔓,就算事情过去很久了,既然被他知道那他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可对方又有什么理由?陆开连一点这么做的必要都没有,可他就是想让陆开知道,就是想看他的反应。 “陆开,你这人真不正常。” 他这么说时,两人已经进入了篮球场范围。 陆开才看到和那几个人混在一起的还有张熟面孔,周连。 周连看到陆开也傻了,那几个小混混并没有周连的顾忌,他们本来就在陆开那里吃过亏,只因为平时拿了秦伟不少好处,秦伟不让追究自然是拿人的手软。 可对方既然又找上门来,带头的那个戴耳钉的眼里贼光乱闪,“周连,这不就是你老挂在嘴边的那位太子爷吗?怎么今儿个下凡了,与民同乐?” 周连半天没出声,背着人是一回事,他哪想过自己能有和陆开一对一的时候。 “怎么,怂了?”那耳钉嗤笑,“要我说怕他干嘛?谁有手机赶紧的拿起来拍,现在什么社会,市长儿子也不能当街打人啊。” 哪还用他说,几个看热闹的早把手机举起来,要拍点大新闻的样子。 朱英杰皱眉,陆开拦了他一下,不紧不慢地解了运动服,露出里面的短袖衫,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挑衅,脸上却也没有笑模样,“不打人,打球。” 对面几个都是一愣。 耳钉呵呵一笑,手里球砸向地面又弹回手里稳稳托住,“行啊,可先说好,这里规矩就是三对三和五对五。” 朱英杰也是头次遇见把不敢一对一说得这么脱俗的,他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些人打球肯定很脏,这里本来就是赌球的场子,为了赢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一对一没有优势。 他就是没想到陆开瞧着挺深沉心眼多的人,说起话来这么虎。 “是我找他们,你别碍事。” “你找他们,我找你,有什么碍事?” 朱英杰心里诧异,面上稳得一批,“你想怎么着?” “比谁进球多,谁赢了就能问对方一个问题,怎么样?” 朱英杰失笑,“合着你是要跟我比啊。” “前提是在赢这几个捞子的基础上。” “那还用说。”朱英杰也脱了外套。 对面几人没想到他俩还聊上了,还公然把他们当成了得分的工具人。周连面子上挂不住,同是一个学校的,陆开却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顿时也就把秦伟的交待抛在了脑后。 反正秦伟一直也烦陆开,既然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干他,没有畏缩的道理。就像耳钉说的,怕他个锤子! “行,三对三,输的一方要对赢的一方道歉,以前的事就算结了。” 这里到处都是收钱的陪玩,找个人分分钟的事,对面周连和耳钉还有另一个人组队。 全场一共20分钟,上半场一开始朱英杰带球,对方采用一对一防守。 周连他们平时就总约在一起,默契自然比他们强,但朱英杰和陆开的个人能力和球感都不差,朱英杰一个高空传球,陆开精准卡位接球转身跳投,球入篮筐,而防守他的队员还没反应过来。 对方带球传给周连,周连甩掉防守他的人空手接入,也想和陆开一样来个远投,谁知一转身眼前光线就是一暗。 朱英杰以非同寻常的速度一把将他的球扣了下来,而同时近到他背后位的陆开顺势切过落地球带入对方篮下。 耳钉去拦陆开,两人胶着下耳钉趁着背人的位置以肘击硬将陆开的球抢了下来。 这样的小动作其实在他们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按捺不住。陆开也没在意迅速回防,花钱雇的队友缓慢跟上。 朱英杰也同样遇到和陆开一样的问题,在周连以小腿别他脚踝试图让他倒地时,他下意识拉住周连衣服保持平衡被裁判吹了哨。 “操,真脏。”他路过陆开身边时低骂了声。 陆开环视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无数部手机对着他们。无论是裁判还他们找来的另一个队员,都是在这长期玩的,跟耳钉他们显然更熟,怎么可能公平。 “都等着看咱们笑话呢。”他说。 “所以你一上来就跟他们约球是不是有点虎?”朱英杰不得不对陆开另眼相看,看笑话也主要是看市长儿子的,他连个陪衬都算不上。 “这不还有你呢吗,”陆开总显得有些薄情的眼皮轻向上翻,看他,竟然还像是笑了下,“球打得不错,看来不是书呆子。” 朱英杰先是愣住,随啧了声,“她知道个屁。” 两人的配合度越来越高,三对三的比赛对技术和体力的要求更高,在上半场临近结束时,身上的衣服就都已被汗湿。 周连是见过陆开打球的,可在这的状态和在学校完全不同,他没想到陆开水平比他认为的要高很多,看着咬很紧的比分,不禁有些着急。 在离上半场结束还有半分钟时,耳钉得分,陆开得球,周连紧随。三个人的跑动频率更大范围更广,陆开也是瞧准了这最后半分钟,铆足劲儿一路跑,一直到对方篮下起身一个跳投,同时周连也起跳拦截。 陆开的身高本身就有优势,再加上起跳速度快,这一球无论如何周连是拦不下来的。 但周连硬是用膝盖去撞陆开的膝盖,陆开身体失去平衡,将欲脱手的球又抓回来死死抱住,周连想都没想对着他肩胛骨一个肘击,陆开半个身子都被撞了出去,仰摔在地。 朱英杰离他们近在咫尺,愤怒地朝裁判大吼,可那裁判就跟瞎了一样专注地盯着腕表时间,吹哨。 那一下挺狠,朱英杰犹豫了下,没去拉陆开,而是在中场休息两人喝水时悠悠地说了句,“要不直接开干吧。” 陆开用衣角擦了擦脸,混不在意,“不行,咱俩比赛怎么办,我现在领先你两分。” 陆少爷的从容实在不像个打小没挨过揍的,朱英杰颇无奈。 陆少爷何苦这么拼呀?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说“你想知道什么我说还不行吗”,临到最后变成了一句,“那就听你的吧。” 下半场一开始双方就都是猛攻,陆开反而打得更加激进,上半场时出于两人内部争分的赌约,虽然配合也是配合,但自己能上分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将机会让给对方,有几次进攻就难免显得冒失。可下半场朱英杰也像被陆开那一撞刺激了似的,甚至会主动担任助攻给陆开送球。 这让两边本胶着的分数一下拉开了差距,周连那边打球最好的其实是秦伟,他本身就一般,又失了几个球,耳钉暴躁了起来就骂了他几句,他这边自然不服,两人互不相让等反应过来时比赛已经临近结束,而他们已经落后对方两位数。 这种情况基本已经追不回来了,耳钉那边脸色越发难看。 知道是自己的失误引发这种局面,眼见已无补救方法,周连阴沉的目光不由得追上正持球的朱英杰。 假如对方是林珑,他肯定没这个胆子,但他不认识朱英杰,只觉得这人特别碍眼。周连紧跟其后,朱英杰跑得很快拦是拦不住的,就在对方一个三步上篮的起跳时,他瞧准角度将脚放在对方下落的位置。 球进了篮筐,朱英杰在看到下面有人时已经来不及了,就连围观的人里也传出一阵意有所指的起哄。 “他垫脚!”有人喊。 朱英杰恨得牙痒痒,可他敌不过地心引力,眼见就要踩在周连脚上,一股外力由侧而来,全力扑向周连,竟将他整个人扑飞了出去。 朱英杰因此平稳落地,那边周连一声惨叫,再看时已经满脸是血。 陆开将手肘横在身前,肘部对着周连鼻子整个人将他压倒,周连在感受到背部传来的阵痛前,从鼻子处传来的酸麻就已经让他两眼飙泪,后知后觉的痛感和满脸粘湿的液体让他在惊吓中完全放弃了反抗,很不争气地哭叫了出来。 从他身上起来时,陆开胳膊上还沾着他的血。 裁判吹了哨,可不知自己吹的是比赛结束的哨还是对方犯规的哨,即使犯规罚球周连那边也是追不回来的,所以他干脆也就不管了,直接宣布比赛结束。 “你故意的!”周连捂着鼻子,哆嗦着说。 陆开没跟他废话,照着脑袋落下了拳头,周连双臂挡脸吓得大吼,“我输了!是我输了我道歉!” 他的拳头没有真正落下。 耳钉跟另外几个小弟,还有鼻子里堵着卫生纸的周连站成一排,满脸不情愿地对陆开说:“对不起,行了吧!” 陆开胳膊上还挂着周连的血,搞得周连都不敢看他。 “谁说这么道歉了?” “那你还想怎么着,还让我们跪下吗?陆开你别太过分!”耳钉急了。 陆开却不急,转身看朱英杰,“你跟他们约的,规矩自然你定。想让他们怎么道歉?” 朱英杰想了想,倒也没客气,十分正经地宣布,“这样吧,你们就地一百个俯卧撑,发誓再找伯贤学生麻烦就天天流鼻血。” 陆开挑了下眉。 正在流鼻血的某人感觉有被冒犯到,“卧槽你谁啊?” 耳钉只以为朱英杰是在为李学锐找场子,一脸不屑,“那事不是已经了了吗?你这纯属多管闲事。” “我乐意。” 在做完一百个俯卧撑后,连言不由衷的话都显出了几分真诚。耳钉恶恨恨地瞪朱英杰,但他已经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开和朱英杰拿着外套潇洒离开,运动后的畅快和出了口气的爽快让朱英杰心情很好,看陆开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其实当他主动喂球给陆开时,就已经没那么大的胜负欲了。 “你问题想好了吗?”他说。 “不问了。”陆开搭着运动外套,肩胛处的钝痛让他迟疑了下,又把外套换去了另一边。 而这没有逃过朱英杰的眼。都是常打球的人,周连那下当时不显,一旦歇下来就越来越严重,回到家怕是连肩膀都动不了。 他费这么大劲还受了伤,结果不问了? “我可真闹不懂你们这些少爷心性。” “我乐意。” 想知道的很多,但他更想从本人嘴里听到答案。 朱英杰白他一眼,很不屑地哼了声。 第 30 章 校篮赛迎来高潮,高二一班对高二六班,又称宿命的对决。六班的体育生最多,平时就是林珑相爱相杀的对象,而这场比赛的时间又恰在六班体育课上,对方全班都有理由从旁加油助威,这无疑从开始就将一班压在了劣势方。 林珑都要被六班的加油声烦死了,在又被对方盖了个帽后烦躁地向裁判投诉,“他们这是扰乱比赛!” 可惜裁判是六班体育老师,投诉驳回。 张兆京小跑过去陆开那边,都省去了试探,直接问他,“胳膊怎么了?” 陆开有点意外,“明显?” “不明显,不熟悉你平时打球风格的人看不出来。”但熟悉的就能感觉到问题很大,“要不换人?” “再说,”陆开拍了两下球,没有用到受伤的左边,“打他们一只手就够。” 陆开打球的风格简单来说就是稳,小前锋有时候打得像是后卫,可该得的分还是一分没落,给人的感觉就是挑不出毛病,又似乎缺了点什么。 林珑不爱跟他打球,就是因为感觉不对。 缺乏激情。 而这一场的陆开更是把这种不对的感觉发挥到了极致,在林珑漂亮地进了球兴奋地奔向最近的陆开击掌时。 那边一脸冷漠地躲开了。 六班拉拉队发出嘲讽,林珑两只悬空的大手无处安放,只能在身上蹭了蹭。 “张老板,陆少爷今天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张兆京没理他,就算六班拉拉队有小部分女生叛变给一班加油,那也只是针对陆开一人的,总得来说虽然分数并没有差多少,但总像是矮对方一头,打得十分不舒服。 篮球场的位置高二教学楼窗户正好能看到。 一班哪里还有心思上课,靠窗的恨不得带个望远镜,都把相机倍数调最大在群里直播。 索性这节课是凌钥的,眼见都没心思听课,她敲了敲桌面,“咱们谈个条件吧。” “觉得这次期中考试自己数学成绩能进全年级前一百的,现在下楼看比赛。” 尖叫和哀嚎并起,身为班长的刘小婧先蹦了起来,拉着她的同桌就跑。 一眨眼的功夫班里已经没了三分之一的人。 井绣咬着手指头非常纠结,想去但考不出来,不过又一想自己不去好歹还有同桌陪着,因为叶蔓蔓肯定是不会下楼看什么篮球赛的,有学霸陪自己上数学课好像也不亏? 正在她自我安慰时,叶蔓蔓已经收拾好了桌子,推开了椅子。 井绣视线上移,“妳干嘛去?” 叶蔓蔓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没睡醒?” “不是,妳也要去,那我怎么办?” “一起?” “那我期中考试怎么办?” 叶蔓蔓想了下,“我给妳辅导。” “好主意!”井绣迅速收拾好东西,跟叶蔓蔓一起跑了下去。 一班助威团的出现对球员来说无疑是强心剂,林珑嚎了声,一个切球直接上篮,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一班拉拉队马上加入,六班一见更不示弱,两个班隔着个球场battle起来,声源交汇的赛场渐渐进入白热化。 陆开脚下频换步伐,连过三人轻轻一跃,单手上篮。 本来很简单的动作,一时间引得两边女生疯狂尖叫。 “陆神帅啊啊啊啊!” 陆开用护腕抹了下额头的汗,无意间的一瞥就看到了班级队伍最前排的女生。 眉眼淡淡,带着点笑正跟旁边的女生说着什么。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她的视线也正好移了过来。 四目相对只短短瞬间,她的笑似乎放大了些。 陆开怔愣,肩膀被拍了下。林珑赌气似的,“帅哥你要再来个灌篮,女生的尖叫能把校长招来。” “是吗?” “怎么着,真想试试啊,”林珑也在这时看到了叶蔓蔓,十分夸张地扬手打招呼,“叶神加持,无往不利!” 突然被cue到的叶蔓蔓获得了全场关注,下意识地往人堆里退了下。 “蔓蔓我一直有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井绣拉着她不让她动,“请问打入太子党内部除了成绩好外还需要什么独特的技巧吗?” 叶蔓蔓难得露出了明显的窘迫。 林珑还在那傻呵呵地乐,旁边经过的六班队员停下来,被他刚才那声吸引也往一班人堆里瞧了眼,凑过来很厚脸皮地问了句,“林哥,你们班那个叶神有对象吗?” 林珑想都没想,那个“没”字就要出口,被陆开抢了过去。 “怎么?” 那同学显然没想到陆公子会插嘴这种八卦,一时惊到明显慌张,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能怎么,替朋友随便问问呗。” 林珑之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你朋友眼光这么刁钻吗?” 六班同学:“……我朋友就喜欢这款的,而且我也觉得叶同学挺优秀的啊。” “那是,我们叶神当然优秀!”林珑顺嘴说,可又哪里怪怪的,怎么想都不对。 就在他纠结时,陆开抿着的嘴角开启,不咸不淡地接了句,“不清楚,不过应该轮不到你朋友。” 那人想问为什么,结果被陆公子的眼神警告吓退,灰溜溜地跑掉了。 比赛马上继续,林珑却还在抓耳挠腮地自言自语,“对哈,咱们叶神如此高冷,普通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不过你别说,我倒还真挺佩服这位仁兄的勇气。” 陆开用一种少见多怪的目光轻蔑地扫过他,最终不得不又停在了观众席处。 神情自然而然地平静了下来,带着些旁人无法察觉的深度。 叶蔓蔓颊边微红,最近的她越发显得生气勃勃,笑容多了话也多了,早不是刚开学时那个难以接近的冷面学霸,能露出青白头皮的发茬也长出了些,是他想象中浅浅的棕,因为发质偏软没有变成个毛茸茸的刺猬,而是服服贴贴地,软软地趴在头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了许多。 很乖的样子。 让人不爽。 被发现只是早晚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好惊讶的。 烦躁。 “呀!陆神!陆神看这边了!”井绣疯狂招手,尽职尽责地像个脑残粉,让她旁边的人很是不理解,明明在班里时都坐得那么近,却像是没见过似的,有必要吗? “要融入气氛!”井绣对她进行洗脑,“能带给人力量的是什么?炽热的目光,沙哑的尖叫!” 总之就是爱演。 一班同学的沉浸式表演都很专业,随着比赛再次开始,叶蔓蔓也被这紧张的氛围感染,追着咬得很紧的比分,拳头紧张地攥了起来。 六班的队员也因为一班拉拉队的加入越发振奋,六班前锋一米九二,整场压着林珑打,林珑被压得喘不过气,张兆京果断弃了他组织其他人发动进攻,碍于六班整体身高都压过他们,随着体力的消耗一班的进攻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在六班小前锋一个三分后,那边拉拉队山呼海啸的加油压了过来。 就连叶蔓蔓也下意识地跟着喊了起来。 林珑擦了把汗,憋屈得要死,“六班这几个不地道,这是见咱们班漂亮女生多要开花啊。” 现在场上比分是82比86,离结束还有五分钟,他们落后六班4分。 张兆京路过时问了句,“要不要暂停休息下?” “不用,”陆开除了汗比平时多,倒看不出其他什么不对,“能追回来。” 最后五分钟六班更不会轻敌,两边针锋相对下都没有得分。 刘小婧跟另外两个女生提着三个装满矿泉水的大袋子分发,喊到嗓子发哑的众人纷纷接过,但都紧张得没顾上拧开。 就在他们接水的工夫张兆京在对面两人的严防下来了个奇迹的三分球。 “张总威武!”一班眼看着比分牌变成了85比86。 “抓紧时间啊!” 可惜球被六班拦去,一次漂亮的快攻瞬间又把比分拉开到85比88。 “三分!三分!”一班阵营齐声呐喊。 六班显然也防着他们的三分球,线外防守变得异常严密。 叶蔓蔓的指腹滑滑的,拧不开瓶盖却在做着机械的动作,全部的心神都跟着场上五个人的身影。 陆开右手持球一个转身过人,抬手吸引对方注意。 其实他这个假动作不算高明,但对方太在意他们的三分球反而神经过敏地上了当,当防守队员跳起时,陆开又一个侧位过人,持球直冲篮下,一个轻巧的三步上篮,将球顶入篮中。 87比88。 “时间不够了!”有人注意到离比赛结束只剩最后半分钟,而球在对方手里。 林珑突发神力,一个卡位从一米九二的防守下钻了出来,不要命地往那个持球人那里跑,对方都以为他要送个恶意犯规,谁想他的行动却只是个幌子。 张兆京灵活地断了他的球,但六班负责防守他们的人也同时围了上来。 张光京将球传出,那人手碰球的同时就将球直传了出去,落在陆开手里。 陆开带球就跑,一班数着秒,破音地为他加油。 10秒,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不敢看我不敢看!”井绣吓得捂住了眼。 叶蔓蔓屏息,专注到连井绣的话都听不真切,地动山河的加油在她耳里只被压缩成鼓点规律的心跳。 六班的前锋人高腿长,竟然就已经冲到了陆开身前,加上本来就防守陆开的那个人,两人都在身高体重上占有绝对优势。 但陆开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将自己弹向天空高高跃起,手中的球稳稳朝着篮筐。 其他队员也都追随着这边,所有人知道这就是比赛的结束。 “那两个牲口!”林珑骂了句。 对面前锋和中锋虽然起跳比陆开迟,但高度摆在那里,几乎形成一道人墙,将篮挡了个严严实实,蒲扇般的大手盖向篮球。 球一离手,就再没机会。 两边拉拉队同时禁声,体育老师盯着表一脸紧张。 球却瞬移般地消失了。 “卧槽。”张兆京以为只有他自己听见,其实他的声音并不小,正防守他的那哥们也跟着傻愣愣地一声“卧槽”。 将要脱手的球硬是又被陆开揽了回来,右手换左手,再抬起时由下往上地从两人形成的人墙中间缝隙顶入,将那颗球推进了篮里。 而这一切动作都是在半空中完成的,这惊人的滞空力和腰力。 “拉杆?!” 六班的两个男生虽然是后起跳的,却是先落的地,跟着的才是球和陆开。 一声哨响,“得分有效!89比88,一班胜!” 先反应过来的是林珑,他一把抱住了六班防守自己的那个人,并在对方脸上狠亲了口,“看到没有,我们陆哥开屏了!卧槽他还会这?!” 那高大的男生被他晃得如残花败柳,后又被残忍抛弃。 林珑跟其他队员将陆开团团围住,激动得胡说八道。 陆开后退了半步,防止这些人扑上来。 “我陆爹骚出天际!”林珑忍不住狂笑。 陆开痞里痞气地笑了下,示意他们让开。林珑连连点头,“让咱爹透透气,瞧这汗出的,需要我脱衣服给您擦一下吗?” “滚。”陆开没啥好气。 张兆京不冷不热地睨着他肩膀跟了句,“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脱。” “你们可以互相擦。”陆开没理张兆京的话里有话,信步离开球场。 一班那块蓝色小方阵已经抱成团了,激动得像是拿了奥运冠军,不知谁第一个瞧见陆开,一嗓子把大家魂都叫归了位。 几个女生回神就要去送水,又一想陆开从不喝别人的水,僵在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场面一度十分好笑,倒是男生们一拥而上。 “那个拉杆太漂亮了,看到六班大高个那张脸没,太精彩了。” 他们平时也爱看几个班约球,陆开在这些男生印象里水平一直是一般般,中规中矩的说不上好也挑不出错,靠着脸和声望积攒的人气。可能是这样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这会的佩服就显得格外由衷,甚至带着些自我检讨。 陆神为什么平时那么低调,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些平平无奇的理科男,事实证明陆神一旦骚起来别说女生,男生都腿软。 后果过于严重,所以才要隐藏实力啊! “陆神我给你买水去啊?班长那是不是还有水,班长呢?”有人扯着脖子叫。 “不用麻烦了。”陆开直直地走到一班人群里,在第一排的女生面前站定。 叶蔓蔓瞪着双眼,有些不明所以地微仰头看他,长长的睫毛被光晕笼了层金。 在这微凉的秋,男生发梢的汗在额头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光点。 陆开非常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那瓶矿泉水,单手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一滴汗因此掉落下来,洇湿肩膀一块小小的布料。 叶蔓蔓完全被对方的举动惊到,以至于忘记提醒对方,那瓶水她已经喝过了…… “谢了。”陆开笑了下。 有些内双的眼因为瞪得很圆,眼尾那条窄窄的褶皱都有些看不清了。 左右思量,叶蔓蔓决定闭口不提,僵硬地点了下头,“不客气。” 不知为什么,陆开“哧”了声,没拿水瓶的那只手直直地就伸了过来,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她头发本来就软,又短,那只手如同直接按在她皮肤上,带着高热的潮气,让人头晕目眩。 男生潇洒地来又潇洒地走,带走的还有她的矿泉水瓶。 “啊啊啊啊啊!”井绣一把拉住她胳膊像个被烧坏的机器震个不停,“什么情况?!刚才那是什么情况?!” “就……”就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就很烫。 本来正在庆祝这场胜利的林珑也完全被故事的发展惊到了。 “什么情况,我看到了什么,老陆他干了什么,为什么呀?!” 灵魂发问。 张兆京抓了把头发,很不以为意,“就骚呗。” 六班那几个队员也是目瞪口呆,六班拉拉队更是一片鬼哭狼嚎。 张兆京摇了摇头。 年轻人啊,还是沉不住气。 ※※※※※※※※※※※※※※※※※※※※ 林珑:他真的不对劲。 张兆京:你才发现。 第 31 章 当天,伯贤的校内论坛就被一张高清照刷了屏。 在同色校服的海洋里,站在人群最醒目处的一男一女相视而立,男生一手拿着瓶矿泉水,另只手亲昵地揉乱女生一头短发。 男生眼中含笑,就连路人对着这张脸也不由得要心跳加速,女生则像是被吓住了,表情有些怔愣,意外地带出些平时不见的呆滞可爱。 同样的照片海潮一般,但因为这张角度清晰构图优美所以被顶到了最热,而发贴的楼主已经疯了。 神仙大佬我爱了:姐妹们楼主宣布自己嗑到真的了! 先自我介绍下,楼主也在一班(不怕掉马因为我们整个班都嗑到真的了),楼主只是个小透明而已,但有幸近距离接触班里两位神仙(对就是照片里的那两位),从此楼主的求学生涯多了项新的追求,嗑糖。 虽然现在才说未免有些马后炮,但楼主真的是从开学不久就开始嗑这两位神仙了,只是碍于我的cp太冷怕被人笑才一直藏着掖着,追求着圈地自萌的简单快乐。但在今天,此时,楼主可以挺直了腰板宣布,我嗑的cp是真的!并且有理据! 先不论起初因叶神的外表给她带来的误解(叶神人真的很好!),就说陆神什么脾气咱们学校应该没人不清楚吧?但就是这样的陆神,我说是他主动接近的叶神你们信? 是真的!陆神会主动找叶神问题(现在看来就是搭讪吧!),两人开学没多久就坐到最后一排有说有聊的(啧啧啧),那时我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个人关系绝对不简单,而将我的这种猜测锤死的不是篮球赛,而是运动会。 大家都知道运动会陆神3000第一,叶神跳高破记录吧?但有谁知道,陆神躺地上给比赛的叶神拍照的事,而且那张照片我最后也没见着,对叶神的报道没有那个角度的照片。 重点来了朋友们,倒是在那之后不久,叶神的微信头像换成了一张视角完全吻合的,她在跳高的照片!品,给我往死里品! 这两个人根本一早就暗渡陈仓了啊还有别的解释吗?!今天会被爆出来在我这老粉看来根本是必然的结果,情难自矜而已,毕竟自己的女朋友太可爱了摸一把怎么了? 祝贺我的cp发糖同时官宣,楼主立贴为证,只要他们不亲口否认,楼主就在这棵树上吊死守护他们走红毯! 喵系狂热:嗯?这是什么□□cp?陆神不是跟校花在一块吗,劈腿? 小羊角:楼上的,两人从来也没说过是交往中吧?只是校花一直在追男神而已。 喵系狂热:回楼上,吊着一边又聊骚另一边,不是劈腿就是渣男喽。 小羊角:妳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吗?再说楼主也都是个人猜测而已,没准陆神就是把对方当哥们呢,毕竟陆神不接女生的水23333。 喵系狂热:楼上我一时分不清妳是敌是友了…… 文言文:我还说怎么这贴热得这么快,一点开又是那个太子爷,你们女生整天就没点别的事吗? 喵系狂热:朋友论坛是你开的吗?不想看右上点叉,还特意留言不怕累着您的的手。@文言文 电磁场不来电:你们可还记得学生会飘红的公告?蹲一个楼主被封号。 花堪折:楼主我也劝妳清醒,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妳小心被两位当事人找上。 水青化十:我站楼主。 小羊角:楼上没见过妳啊? 水青化十:我高三了没空上网啊,但这事你们相信我,因为我就是照片事件的当事人! 神仙大佬我爱了:???@水青化十 水青化十:别问了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嘤嘤嘤我嗑到真的了! 顾生俏:我站文言文,所以都没人在乎篮球赛了,女人啊! 文言文:真的,以为人人都是偶像剧,谁知道背后怎么回事。 林夕嘻嘻:人家一个班的就不许关系好点了?陆开为谁打过架,为谁差点被开除?图书馆还在那立着呢你们嗑别人,莫不是都瞎了? 小羊角:哦对了,这么说来好像陆神还大半夜跟校花压马路被看到过,这么说还真是劈腿? 喵系狂热:楼上妳立场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小羊角:我只是闻到了瓜的香气。 周末陆开去了赫晴在环外的别墅。 赫晴和陆匡明并不是那种离婚了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夫妻,相反因为赫晴的公司和政府有合作往来,他们如今见面的机会可能比以前住同一屋檐下时还要多。赫晴觉得没了那层亲密关系的束缚,她办起事来反而更加理直气壮不怕别人背后说闲话。 只要别提儿子,赫晴就仍是那个在商场上六亲不认的女强人。 赫晴家就只有一个煮饭阿姨,知道陆开要来已经提前做了他最爱吃的点心,每次来赫晴家迎接他的都是刚出炉热乎乎的桂花糖芋苗。 陆开一身休闲装坐在桌前吃糖水,赫晴托着下巴在一边瞧着,即使在家也保持妆容齐整的脸上瞧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有那双母爱泛滥的眼出卖了她已经有个17岁大儿子的事实。 “妈妈给你买了衣服,走时带上,”赫晴在他身上那件卫衣巡视了几遍,摇头,“怎么还穿得这么少?天冷了不知道自己加件衣服啊?” “出门就上车,又不冷。”陆开把碗推去一边,对赫晴笑,“打扮这么漂亮,一会要去约会啊?” “跟谁约会?陈禄吗?当然是给我儿子看的呀!” 陈禄原是赫晴下属,现在是她的丈夫。每次陆开来,赫晴都把陈禄打发出去,陆开表明过几次自己并不在意,赫晴依然我行我素。知道他妈妈就这脾气,后来他也就不说了。 “不知道陈叔叔会不会怪我。”陆开叹口气。 “他敢!”赫晴嗤了声,“以为副总位置这么好坐啊,让他加班去喽,还敢有怨言明天就把他打发到越南去。” “妳真的要在那边开工厂?” 赫晴愣了下,回过味来,拍陆开额头,“怎么是你盘问起我了?谁告你的,你爸呀?” 陆开点头。 赫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语气是不是酸溜溜的呀?当初瞧不上我嫁给陈禄说我找小白脸。现在呢?小白脸是相当靠得住,倒是他要娶小保姆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这有什么好比的?陆开哭笑不得,“人家是特护。” “一样的,不就是靠着讨你奶奶欢心上位,这种人啊往往都是一张纯良脸,心思又深又黑,你别被骗了。”明显看出陆开不想提这个,赫晴也不想在这短暂的见面还要跟儿子闹不愉快,话锋一转道,“你奶奶最近还好着呢?” “昨天刚去看过,请了个插花老师在家授课,学得有模有样的。” “行呀,只要她老人家身体无恙,这个家就还乱不了。等明年你出了国,想办法在那边留住,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吧。”赫晴问,“学校找好了吗?” 见陆开不答话,脸色反而更沉了些,赫晴何等精明,当时就怒了,“不是吧?这可是大事!陆匡明是老眼昏花了吗这都能耽误?当初让你跟他就是觉得他对儿子还是负责的,分得清起码轻重……不行,我问问。” 说着就要掏手机,陆开好脾气地把茶杯往她那边推了下,“我说什么了?” 赫晴把手机又放下了,“那你说,你选了哪所?他找的学校不合意,妈妈再给你找,咱们可不上那种野鸡大学。” “哪就野鸡大学了?”陆开颇无奈,但也没再往下说。 等不来他确切的答案,赫晴终于是觉出不对。她仔细审视陆开,早已经比她高的儿子不知何时开始露出如成人一般的表情,沉着内敛。 赫晴恍惚了下。 “你不想出国了?” 陆开手指动了下,定了定神,“没不想,当初说要出国的人不就是我吗。” 赫晴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你成年了吗,做个决定就一辈子了?反悔本来就是小孩的权利,不想去就别去呗。” “陆匡明那个老古板自己吃着国家饭还总觉得国外月亮圆,我就瞧不上他这点,”赫晴给儿子打气似的,“以我看现在形式跟几十年前早不一样了,国内发展的潜力更大,即使不出去镀这层金也没什么,而且国内的学校家里人能帮上忙的地方更多,不比在国外轻松?” 陆开本松开的手指下意思地瑟缩了下,做了个虚晃的握拳动作。 “我儿子不要有压力,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站你这边。”赫晴对他露出自己人的笑容,“所以你有事可不能瞒着妈妈。” “再说吧,就是还没决定好学校。” “真的?不要妈妈帮忙?” 陆开向赫晴投了个“瞎操心”的眼神,后院的铁门开了,两人正好能通过玻璃门看到后院,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戴着顶鸭舌帽,牵着条大金毛。 大金毛进了院子就被摘了项圈,撒欢地奔跑。 “这是谁啊?”陆开问。 “勤工俭学的高中生。”赫晴对那牵狗回来的年轻人晃了晃手机,那人点了下头,回身关了后院门走了。 “代遛狗,一次一百。”赫晴拍着陆开肩膀,两人一块隔着玻璃门看大金毛。 大金毛狂甩尾巴兴奋地在门前绕,很懂规矩地不用前爪扑门,一双黑溜溜的圆眼亮晶晶。 陆开蹲下,指尖敲了敲玻璃门,“波比。” 大金毛朝他吐舌头。 “行了别逗它了。”赫晴撞了他一下。 陆开多看了大金毛一会,在金毛失望的目光中转身回了客厅。 回家的车上陆开还在想着赫晴的话。 反悔是小孩子的权利。 他玩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时间,顺手就点开了直播软件。 这个行为后自己也愣了下。 “怎么了?”发现到他在发呆,觉得从赫晴家出来后有些奇怪,王盛多问了句。 “没事。”陆开随手拿出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那边已经进入了直播间。 别的直播间都是锣鼓喧天,只有他进入的这间只有木制桌面上摊开的习题集,一双细瘦但并不娇弱的手拿笔姿势规范,行云流水的书写中带着股狠劲,在纸面上留下行行好看的英文字体。 叶蔓蔓又在写英文,最近她翻英文牌子的概率明显比其他大,这让陆开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好奇,因为她看的英文习题已经超出高考范围很多了。 那边拿笔的手停了下,笔尖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顿号。 耳机里只有轻柔的背景乐,女生清脆浅淡的声音总是缺少热情,和背景音乐掺杂在一起像诗人无意的吟唱。 唱的是他的名字。 “欢迎315……晚上好。” 315:这么早开播,不吃晚饭? “一会室友回来就下播了,你吃过了吗?” 315:那可太丰盛了。 耳机里,好像听到女生笑出的气音,像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手抖了下,不小心点了个礼物。 …… 315:妳爱吃什么? 女生已经重新动起的笔又再次停下。 “海鲜?肉?” 他几乎能看到叶蔓蔓那因为烦恼而蹙起的眉头,非常地认真。 “没有什么特别爱的,小时候最爱吃我妈做的番茄虾,配上她做的葱油饼,能吃半盘。” 315:半盘很多? “那会我才十岁,很多了。我妈做的葱油饼大概巴掌大一个,特别薄,跟外面卖的不一样,光那个饼我都能吃三张。” 315:说得怪馋人的。 315:我妈不会做饭,曾经出于母爱挑战做宵夜,面条做成了浆糊,我都吃完了然后一晚上没睡着觉,胃顶得难受。 “她没阻止你呀?” 315:她后来就让阿姨做好宵夜再走了。顶得难受还是其次,那味道真是记忆犹新,她可能把所有调料都放了遍。 女生白皙的手在书页上停了好一会了,她干脆合上了那本书,又从边上抽出了另一本。 “你爱吃糖或者巧克力吗?就像吃药那样,吃了不喜欢的东西再吃喜欢的,就没那么痛苦了。” 315:是吗? 315:妳亲测的有效? 315:把饭当药吃,那是真的很难吃了,干什么委屈自己呀? “就偶尔。” 耳朵里背景音乐消失了。 315:? 315:妳要下播了? “没有,还一小时。你不是喜欢物理吗,咱们看物理吧,上次说到哪了?” 315:…… 他是怎么给人留下了“喜欢物理”这种可怕印象的! 陆开看她竟然还调整了镜头方向,以便于他更加清楚地看到物理习题上的字。 王盛透过后视镜,只见自家从小稳重听话的少爷一会笑,一会叹气,一会像是生气了,一会又摆出张无奈脸,甚至开始对着空气无声抱怨。 以前来找赫晴时也没这样过啊? ※※※※※※※※※※※※※※※※※※※※ 林珑:他真的不对劲。 张兆京:你才发现。 王盛:…… 第 32 章 陆开很快就知道了叶蔓蔓近来独宠英语的原因。 周一凌钥提起两件重要的事,一个是数学竞赛的复赛,一个是英语竞赛。 这个英语竞赛也是全国性的,虽然他们不是外语学校即使拿了名次对高考也没什么帮助,但因为题目本身含金量高,所以初赛时的网卷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要做,只作为自我测验,通过初赛的不强迫必须参加复赛。 就算这样自愿参加复赛的人还是不少,光一班就有六人之多,早自习上凌钥宣布了这六人的名单,让人大呼意外的是其中竟然有叶蔓蔓。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不是疯了,这两个竞赛的时间离很近,也就是说选了一个就意味着要舍弃另一个,而她选了个对自己高考并没太大帮助也不是自己最好学科的英语,而舍了进入省队参加数学复赛的机会。 要知道整个伯贤也才两个人得到了复赛资格,如果复赛通过就能代表国家出国比赛,是能被国家级新闻报道的! 对于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学神的选择身为数学竞赛老师的凌钥没发表任何看法,想也知道这种事学校领导是肯定会给压力,凌钥怎么可能同意叶蔓蔓放弃复赛? 午休时林珑照惯例拉着张兆京讨论吃什么的问题,旁边祁真在和刘小婧斗嘴。 “你那个初赛是擦边过的吧,你就是想借机合理逃学!”刘小婧说。 “复赛又不考笔试,万一我是话唠英语呢?再说咱班报名的男生就我一个,我得保护各位小姐姐啊!” “这不会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不,我的真正目的是积累经验,为今后登上更大的舞台做准备。” “可拉倒吧。” 林珑听得可乐,一边乐一边往张兆京那凑,“张总你发现了没?” “没。” “跟你说话呢!”林珑一屁股险些没把张兆京撞墙上,他还笑呵呵地又凑过去,“你信吗,这回报竞赛的全是单身狗。” “何以见得啊林总?” “我这么天资聪慧,虽然初赛没有通过但还是查了下日历,复赛那天正好圣诞节。就问哪个有伴儿的那么缺心眼,圣诞节不陪对象去参加什么竞赛,好像自己真能拿名次似的,不就是为了排解身为单身狗的寂寞吗?” 张兆京睨了他一眼,冷淡道,“林禹珍报名了。” 林珑:“莫非你们的感情发生了什么变故?” “滚!”张兆京给了他一脚。 他一早就在郁闷,自己成绩还行,唯独英语拖了后腿,以至于错失了和亲亲小女朋友共赴赛场共同进步的机会。 林珑体谅张兆京,又转去骚扰陆开,跟他聊起篮球赛的事。 陆开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双眼无神的。 林珑很纳闷,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被下了咒了? 三人进了食堂,打饭时陆开突然回神,四下张望起来也不知在找什么。 最后无果,只能求助外援。他撞了林珑一下,问,“看见叶蔓蔓了吗?” “叶、叶谁?啊,蔓蔓姐啊。”林珑烫了嘴一样语无伦次一番,脑中校园网八卦帖内容又清晰地过了遍。 可能吗?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不知道! “不知道啊,她没在食堂吗?”他也跟着没头没脑地寻了圈。 “你在群里问问。” “啊?”林珑小小的眼睛里装着大大的疑惑,“我呀?不好吧?不合适吧?” 被冷冷的眼神拍在脸上。 “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低头,赶紧掏手机找到了“伯贤的希望”。 林珑人缘不是吹的,很快就有人私信了他还附了张照片。 “她在操场看台那呢。为什么啊?”他自言自语,“外面多冷啊。” 陆开也看了眼那张照片,虽然模糊但那个轮廓也没别人了。 形单影只地缩在看台最后一排。 “耳机借我用用。”陆开说。 林珑卑微地条件反射掏出了耳机,交到陆开手里时才回过闷来,“不对啊,借你我用什么?” 陆开可不管,这只手抢过耳朵,那只手就把另个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林珑低头一看,骂了声,“你有病啊,airpods换我的路边货?” 陆开不理他,自顾打饭。 林珑只能一个劲晃张兆京,恨不得把那对白色无线小耳机塞张兆京眼里,“看见了吗?陆少爷疯了,旧灯换新灯啊!” 张兆京被这个没谈过恋爱的憨憨烦得不行,打掉他那只碍事的手,“你才疯了,以为贵的就好吗?” “那不然呢?” “有线的才好。” ? 没恋爱过的憨憨听不懂,但他眼看着陆开打包了午餐丢弃他俩,扬长而去。 总之就是自己被抛弃了的意思吧? 叶蔓蔓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安静看书,她倒不是刻意营造孤狼的形象,可真的太多人问她为什么不进省队了。 她的选择似乎在旁人眼里总显得怪异又不可解,而她又不可能向每个人解释,并让他们理解。 所以她都找了个这么偏的地方了,旁边的椅子竟还是来了人,她的不爽是先于惊讶的。 直到那人把一杯奶茶伸到了她面前。 热奶茶,另她嘴里冷掉的三明治瞬间变得像被洗过的棉花。 “谢谢。”她很没骨气地接过来抱着焐手。 “普通的周测月测期中期末已经满足不了你们学霸对知识的追求了吗?”陆开看眼她手里的书,英语竞赛历届真题,“这么认真?这次又想拿第几啊?” “还第一吧,习惯了。”女生吸了口奶茶。 …… 陆开只有一句话,“这个比赛挺难的。” 参赛的虽然都是高中生,但也只限定了年纪。也就是说那些归国的或者外国语学校的一样都能参加,起点并不公平。 不知怎么,叶蔓蔓竟然有点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担心,就像她以前参加舞蹈比赛,所有人都说她行,她爸爸就怕她压力太大,总反其道地碎碎念输了才正常。 一种精心呵护的担心。 她有些发愣,陆开的眼一直锁在她的书页,专注地没有发现旁边的视线。 “你别真信啊,怎么可能,”指尖摸索着杯壁,叶蔓蔓说,“我是想试试,这几门学科里我对英语最没把握,想看看自己水平究竟在什么水平。” 陆开忽然地抬起了头,情绪一时难掩。 叶蔓蔓淡淡地直视他,看着他眼中的错愕消失无踪。 “何必样样精通?妳明明有更简单的路。” 她点头,“可那条路的最后却不是我的目标。” 叶蔓蔓想,陆开的确是特别的,她甚至不用去考虑自己的解释会不会白费了口舌,她只是并不介意他知道。 “凌老师找我谈过话,好几次,”她说,“她帮我分析了进省队的优势,如果复赛过了必须进国家队,而那样我需要拿出高三至少一半时间去准备竞赛,最后的成绩无法预测,结果也许一步登天,也许耽误高考影响了自己最初的志愿。” “难道妳还怕自己用几个月去备竞赛就考不上个好大学?” “不止好大学,要进我想念的系。”叶蔓蔓说,“凌老师就是知道我的志向不在数字相关,才找我谈话的,她肯定也是顶着很大压力,所以这次英语我得好好考才行。” 陆开想起了开学时她说大学报政法时的认真,甚至很奇妙地想起了那次教师节,凌钥在她头顶呼噜的那一下。 他终于理解了那种感觉,因为此时此刻,他也想跟凌钥做同样的动作。 人有的时候,就是会对喜爱之极的人或事情不自禁。 他笑了下,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因此叶蔓蔓才看到他另只手还托着一盒关东煮。 她的眉毛蹙了起来,“你怎么跑这里吃饭?” “只有学习的人才有资格大冬天露天吃饭吗?”他拿了串放她手里。 这下她一只手关东煮,一只手奶茶,膝盖摊着习题集,像个人体支架都不知该先动哪。 叶蔓蔓这才意识到陆开的出现本该是突兀的。 “吃吧,就当是赔罪了。” “有什么可赔罪的?”她不解。 当然是因为他的“不当之举”,现在满学校都在传他们早恋。 但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学霸的世界啊。”他感叹,总有点风凉话的古怪意味。 叶蔓蔓不明所以,而且她在吃喝的同时无法兼顾到多只手翻页看书这么高难度的事。 她傻愣愣地盯着膝盖放空,关东煮没了刚出锅时的热气腾腾,不烫舌,但她仍然吃得很慢,好像大脑还没能跟上身体的节奏。 陆开在手机里翻找了会,一只手捏着耳机在她眼角余光中闪过。 她反射性地向侧边躲了下。 “别动。” 男生的声音温柔又低沉,于是她维持住了那个姿势,任由他将一只耳朵塞进了耳朵里。 他的手搜刮过空气,在离开时撩过她脸颊细小绒毛,这样冷的天气竟无法掩盖那小小的战栗。 耳机里传出的不是音乐,叶蔓蔓涣散的注意力瞬间被凝聚了起来,连方才那点可疑的不适也一扫而光。 她相当的意外,快速地咽掉嘴里东西,空出只手捂住了耳朵好听得更清楚。 那是英文演讲的录音,她在网上找了好久都只能找到笔试部分,而陆开就这么随便点了两下,这也太神奇了吧! “你用的什么搜索引擎?”她的惊讶溢于言表。 陆开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另只耳机就在他的耳朵里。他食指比了个“嘘”,调大了些音量。 两人就着英文演讲吃完了关东煮,当叶蔓蔓再回神时,她发现自己的肩膀正紧贴着旁边人的。不知道是谁先靠向的谁,这耳机的线实在算不上长。 但先退开的人是陆开。 叶蔓蔓没心思去计较这些,她眼馋地盯着他的手机,像是找到打开阿里巴巴大门的钥匙。 “可惜没办法传给妳,只有我的帐号登陆才能听。”陆开语气里可没多少遗憾。 “哪找的呀?” “很久以前胡乱找的,听过就忘了。”怕她不信似的。 叶蔓蔓忽然get到了什么,“你都听过?” “当然。”他挑眉。 那是他炫耀自己打拳时的专用表情,带着几分欠揍。所以,叶蔓蔓就没有再问“都听懂了?”这句话。 这个比赛对于词汇量的积累还是其次,说是含金量高的重要原因就是每次主题都是现场决定的,提前不能做准备,而题目覆盖层面之广防不胜防,除了对相对领域的词汇有所了解外,更要对这个领域的内容有自己的见解才能清晰表达观念。 说是英语竞赛,其实也包含了政治经济人文生活方方面面,拼的是平常的积累。 陆开那张帅脸在叶蔓蔓眼里顿时多了层意味不明的神圣光环。 “你初赛多少分?” “满分。” 那为什么不报名? 她忍住了,忍得可称辛苦。 他的手在眼前晃了晃,男生笑出了一口白牙,“干什么呀?生气了似的。” 拔了耳朵还给他,合上书,她哪知道自己在生个什么闷气。 见她沉着脸不语,以为是心痒他的小题库。陆开手握那根引诱小白兔的胡萝卜,心机地装好人道,“要不我查查看有没有办法传给妳?” “不用了。” 没想到小白兔不买他的帐,陆开有点犯傻。 “我自己再找找,也问问其他报名的人。” “其他?” 叶蔓蔓没有理会他古怪的语气,很豪迈地点开了“伯贤的希望”,发了条信息问有没有人找到竞赛语音资料的。 只不过叶神忘了自己从没在班级群里发过言的事,这猛地一登场手机立刻震荡如鼓,只不过回复全是千篇一律的: 叶神威武! 膜拜叶神! 向叶神学习! 谁有也发我一份 :) 看看学神午休时在想什么,再看看我! 叶神看我!刚才凌仙女进来一趟说找妳有事。 …… 叶蔓蔓:“……” 同样围观班级群的陆开:“病急怎么着?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妳去哪?” “回教室,凌老师在找我。” 叶蔓蔓抱着她的书和半杯奶茶,走得好潇洒。 陆开郁闷地抠手机,屏幕都要给抠出个洞来。 难道是装逼失败了? 陆少爷没精打采。 第 33 章 晚自习,整间教室安静如鸡。 陆开撞了下林珑,将之从睡梦中唤醒。 林珑瞧他手里那张折叠起来的小纸张,面露古怪。陆开往叶蔓蔓那边使了个眼色,于是林珑的脸色更加惊悚了。 不是吧少爷,这么复古? 林珑守着过道,瞄准方向准确地将纸条投到了叶蔓蔓桌上,然后比陆开还要惴惴不安地看叶蔓蔓拆开了纸条。 没到半分钟,纸条又落回了他的桌角。 陆开直接抓了过去。 什么呀这么神秘?林珑睡意全无,全身细胞都兴奋起来投入到陆少爷可能铁树开花的假设中。 抻着脖子往陆开那看。 陆开只是开始嫌弃了他一下,但并不避讳就把纸条铺开在桌上,抬笔又在最下行回复。 如此往来数次,林珑终于瞧清了纸上的字。 顿时脸色大变。 “卧槽!” 一声惊雷唤过半个班的回头,同时招来的还有站在后窗户看了个正着的教导处主任刘长喜。 只见刘捕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入教室,口中大喝林珑的名字,暴跳着要将他就地正法。 林珑最忤刘长喜,人弹簧一样蹦起,迎着刘长喜一双冒火的眼。 “大家都在自习,你在干什么!”刘长喜指着他,恨得手直哆嗦,“跟女生传纸条,你还说脏话,把教室当什么地方了!” 刘长喜只看到林珑把纸条扔过去,人家又扔回到他桌上,就从后门往前门冲了,刚到前门口又听到林珑那声响亮的国骂,顿时血压飙升。 这些体育生一直是他关注的重点对象,不怕他们不学,就怕他们带着别人不学。 这不就开始祸害女同学了,要知道一班的学生可都是学校的宝贝,挺好的苗子要因为早恋被带坏,断送了前程还得了! 林珑在经过最初的惊吓后已经是一脸懵,刘捕快这怨气是不是过于蒸腾了些? “我没有啊?” “我亲眼看见的你还狡辩!”刘长喜气势汹汹地锁着林珑,左掌借势往叶蔓蔓桌上一拍,“这位同学起立,林珑是不是给妳传纸条了!” 那位同学先将课桌往前推了点,无声地起立,冷淡道,“没有。” 刘长喜听那说话心脏又是一突突,顿时产生了些不好的联想。 他这才转头,和那短发女生对上视线。 这不就是开学第一天把他气到差点叫120的年级第一。 很好,她的头发快长到合格线了。 要命的是,又跟体育生早恋了。 刘长喜一阵晕。 “行,妳还包庇他,你们感情挺好啊!” 这下,整个班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林珑脸都绿了。 “不是,没有,您别瞎说,使不得啊!” 瞎说?! 刘长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从桌上抓过那张明目张胆亮着的纸条,在林珑眼前以抽他脸巴子的劲道晃个没完。 “不是,主任,”林珑边躲边为自己默哀,“您别激动……” 他的同桌,那位始作俑者这会终于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刘老师,纸条是我写的。” 刘长喜摇纸的手猛地停下。 在面对陆开时他始终是有些为难的,火气也就尽力压了压,“陆开这没你的事,你也不要帮他说话。” 陆开没什么表情,很诚恳,“真是我写的,您看眼就知道了。” “这可以看的吗?!”林珑尖声覆盖全班。 …… 刘主任的眼如最犀利的尖刀,此时的林珑已经被凌迟了。 声称被冤枉的人一脸忐忑,陆开神色如常,叶蔓蔓站着还不忘在草稿上算题。 倒把他这个主任搞得云里雾里。 刘长喜目光一聚翻过纸条,登时也是老脸一绿。 在全班同学“搞事就要搞大事”的期待目光中,只见刘主任留下了句“等会”,又火箭一般冲出了教室。 整间教室鸦雀无声,边角站着的三个人互相递着眼神。 “我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陆开的语气,闲适中透着危险。 “我哪知道!”林珑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这两个不省心的祖宗,“不然谁没事拿英文传纸条啊!我当然以为你们在打密码了!” “为防你用费这么大心机吗?” 好像不用! 林珑抓着头发,想想也怪可乐的。 “操,你俩真有病。”他小声嘀咕。 “林珑!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嘴型!”刘长喜的咆哮从前门传来。 找过英语老师去而复返的刘主任这次没再冲进教室。 他无语地看着那三人,最后眼神在陆开和叶蔓蔓身上来回,“行了都坐下吧,以后这种事下课说,再让我发现自习干别的全给我教导处报到!” 刘主任气冲冲地走了,并且整个晚自习都不会再靠近一班区域。 全班顿时有种因祸得福的轻松,纷纷开起小会。 叶蔓蔓看陆开,后者对她耸了耸肩,表示他也非常无奈。 坐下后井绣背负着全班人的希望往叶蔓蔓那凑了凑,刚才传纸条时她已经看半天了,“你们到底说什么呢,把大刘弄了个猪肝脸那么厉害?” “英语竞赛的事。” “哈?!” 真是说学习的事呢,叶蔓蔓很不理解从老师到同学这种见了鬼的反应。 都知道陆开英文好,但他们都不清楚陆开的英文究竟好到了什么程度。 这让她有些不爽。 林禹珍端着餐盘,和程思芮孙梦三人绕了几圈,找到了位置。 位置是特地为她们留的,她主动坐到张兆京身边,美滋滋的。 在学校里不能太过张扬,午饭他们多是各吃各的,她很珍惜这种众人帮忙打掩护和男朋友起腻的机会。 一会林珑也捧着个大碗回来了,五个人占了张八人桌。 “欸,陆开呢?”孙梦看他们没有再等谁的意思,不免奇怪。 “我陆哥已经好几个中午见不着人了,能不能拿我凑合下呀?”林珑搅合着碗里东西,慢悠悠地,怨气很大的样子。 “那不行,看着你不下饭。” “他最近很忙吗?”程思芮问。 “忙吧?不知道,反正咱也听不懂,也看不懂。” 孙梦眯起眼,“瞧你这阴阳怪气的,不欢迎我们就直说!” 张兆京笑出来劝孙梦,“别欺负他了,他是受了点打击,直男式萎靡。” “说谁萎呢!”林珑怼他,自己又先泄了气,失魂落魄的一副被人糟蹋的样子,“说好的一起当学渣,自己却在偷偷努力勾搭学霸……” 他的脚被狠踩了下。 “什么呀?”林禹珍天真无邪,“陆开在学习呢不跟你玩了?” “就是这意思,”张兆京夸他的小女友,“总结的太棒了。” “哎呀,那不是好事吗,你跟着一块学共同进步不就得了!”林禹珍不以为意。 “妳懂什么,我跟得上吗!”林珑要出口的话,硬是又咽了回去,真真忍气吞声,“他那个飞跃的力度太大了!” 不只跟叶蔓蔓传英文纸条,大中午还被他目击过两人边走边用英语对话。 用!英!语!对!话! 新闻联播上放的那种五讲四美新时代的轻骑兵,为新中国之理想奋发图强的当代高中生的写照!在陆开身上! 以前还问问他中午都跑哪去了,自那次目击后他已经没胆子问了。 他怕得到什么更加积极向上的可怕真相。 脸上写着“弃狗”二字,林珑人生中第一次、怕也是唯一一次认真思考起了,要不要找个家教突击一下的事。 他不安地往张兆京那看了眼,“你说,老陆要是也变成学霸了怎么办啊?”然后夹去了他盘子里唯一的鸡翅,忧郁地塞进了嘴里。 程思芮笑他的大惊小怪,看他表演完才轻飘飘总结道,“可他原本不就是学霸吗?” “谁啊?” “陆开啊,”她眨眼,倒显得旁人反应过度似的,“不是吧,你们都忘了初中时他成绩有多好了吗?” 林珑嗤了声,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好汉不提当年勇,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也许他只是回到那时的状态了呢?这么想的话,你还有什么可失落的?” 林珑和张兆京都愣住了,林珑更是连嘴里的鸡翅都不香了。 “迷妹心理要不得。”张兆京停下的筷子又动了起来,垂着头也慢悠悠的,“不过,希望如此吧。” 林珑抓着一脑袋乱发,脑袋里又是一连串的“可能吗?不可能!万一呢?” 程思芮说得都是真的,陆开初中时确实成绩名列前茅,是那种比偶像剧男主略微低调点有限的真实版高帅富。 也说不上哪天开始,就跟腻了自己单一的人设一样,跟着陆开成绩一起下滑的还有周围人对他的评价,直到后来陆匡明捐盖了行开楼,所有人都像是死心了,再闭口不提陆开当年之优秀。 状态回来了?可能吗?林珑三心二意地琢磨,要真是那样,以后叫叶蔓蔓的那声“姐”可就真是一点不亏心了。 第 34 章 行开楼图书馆露台,位于钢琴琴身部分弧度的位置恰好是个能挡风的天然死角。 穿着同样校服的男女生就并肩窝坐在这个死角里,硬纸盒压平后铺在身下,再垫上块旧窗帘,隔绝了地面的潮气。 其实坐久了还是会觉得冷,幸好中午这会的阳光也正打在这,被阳光一烤寒冷也就变得可以忍耐。 叶蔓蔓仍是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连接着陆开的手机,手机公有财产一样摊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里面播放的是英语竞赛高分选手的演讲内容。 陆开说这些文件不能传送,但可以借她听,还说有个好地方绝对不会被打扰。 当他第一次把自己带来图书馆,踏上她熟悉的楼梯,把她带到这个有些尴尬的地方并面露得意之色时,叶蔓蔓心情复杂。 她想说,那些堆在墙角的空易拉罐里还能找到她塞进去的糖纸。 你就不能每次喝完了把易拉罐带走吗?留这干嘛,划地盘? 她当然不会傻到真说出口,怕陆开问她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心虚。 叶蔓蔓专心听,听完后陆开会就主题和她进行模拟辩论,如果她拿到了这个主题该怎么表述。 遇到一些她不懂的点他还能为她讲解。 如果一开始她对于陆开的提议还有些半信半疑,那么很快地连最后一点别扭也被打消掉了,陆少爷的奉献是无私而神圣的。 陆开一只耳朵也在听,但不像叶蔓蔓那样全神贯注,他更像是个胸有成竹的监考,兼顾着这边,手低下也没闲着。 陆开喜欢画画,而且画得很好。 在她听听力时,他就在旁边画画,画的内容五花八门,有人物有建筑,就像他朋友圈上传的照片,各种主题没什么重点偏爱,连起来看又叫人觉得,每一张都是他的风格。 他正在画一条金毛,先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门框,一只大金毛前爪扒在玻璃门上,吐着舌头,一双黑豆眼亮晶晶。 像是随时要从画里扑出来,往做画人的脸上舔一口。 就算全世界的金毛都长一个样子,叶蔓蔓还是笃定这和陆开头像的是同一只。 她不自觉地就问了句,“它叫什么名字?” “哈里波比。” …… ? 陆开修长的指潇洒扬起,在纸的空白处留下了“哈里波比”四字墨宝。 “我起的。”他说。 “挺好的……” 叶蔓蔓按了暂停键,因为音频还没有播完。陆开奇怪,转而问她,“怎么不听了?” 总不能说被你家的狗吸引了吧? “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能得高分?” 考官给的主题还满刁难人的,问的是对青年少犯罪是否该加重处罚力度的事。选手侃侃而谈,否定了这个主张。 其实观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自己观点的表达,可她也没听出这人的表述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觉得乏味。 “when i was a child,i spake as a child,i understood as a child,i thought as a child:but when i became a man,i put away childish things。”叶蔓蔓回忆着,露出了十分鄙视的表情,评价,“什么鬼?” “我之前就发现了,妳好像很不喜欢各种引用?” “但这样得分通常都很高,如果再说一点古英语。” 这句话正是古英语的读法。陆开没说赞同也没说不赞同,他说:“这句话引自《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 “我作孩子的时候,话语像孩子,心思像孩子,意念像孩子。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丢弃了。” 叶蔓蔓接着他的话说:“选手的观点就是孩子是被允许犯错的,所以对待孩子应更宽容,犯错与宽容代表成长,因为圣经都是这么说的。这不就是投机取巧吗?并不代表什么个人能力,抱着背几本名人名言分就有了。” 陆开为她不留情面的总结笑了出来,“评委老师还真可能是被古英语给唬了,要是我就不会让他过。” “哦,那你要怎么评价?”叶蔓蔓表现出了兴趣。 “我会说他根本没读懂圣经就以字面意思引用,只是将书当成了自己的工具,而不是获取知识的来源,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陆开随手在画本上写下这句话,在“when i became a man”下划了条线,“这里的‘成人’并不是指成年人,以宗教的角度来说更类似于咱们讲的飞升,‘孩子’则有点□□凡胎的意思,讲的人飞升而成为完人就摒弃了世俗中的劣性,而其实‘完人’这种概念本身就是不现实的,是一种期望,并不适用于主题。” “宗教讲究超脱,而我们讨论的是现实,现实中只有‘人无完人’,所以将这句话引用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驳论,不能作为理论依据,连参考都不够格。” “这就是我讨厌引经据典的原因,”叶蔓蔓显得非常认真,“容易引起新的不必要的辩论。” 陆开挑眉,“那妳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我又没读过圣经,怎么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叶蔓蔓说,“但如果我是评委,我会给你高分。” 陆开不无得意地勾起唇角。 “陆开,你为什么不报名呢?” 女生泛金的睫毛轻轻眨了下,歪着头,冷漠而专注。 陆开的唇角发僵似地,向外撇了撇,“妳看我像是差那几分高考加分的人吗?” “你要出国,考托福,考雅思,都并不妨碍你参加一个小小的比赛。你喜欢英语,并不像我这样为学而学,就像喜欢画画,你知道这么多东西,又要藏起来。” “觉得屈才?” 叶蔓蔓有些迷惑地皱了下眉,“是有点,不行?” “行,”陆开看着她,时间比自己认为的稍微长了些,“很行。” ? 叶蔓蔓还没能琢磨过来,陆开已经在那张纸上又写了个“childish”,用竖线将之与刚才写的内容隔开。 “妳藏过喜欢的东西吗?”他问。 “我放弃过。” 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陆开很自然地联想到了舞蹈,联想到了番茄虾和葱油饼,长长的头发,可能还有其他。 “我舍不得放弃,所以会藏起来。” 藏起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多喜欢,也就不会有人试图抢走,不会有人告诉他,那样是不对的。 “但我也很羡慕妳。”最后,他又补了句。 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放弃什么,最终要把握住什么。这样一来,就连失去都显得目标明确,带着义无反顾的炫酷。 叶蔓蔓只把他的羡慕当成了客气话,嫌弃引用句那样递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羡慕我什么?羡慕我跳得高?羡慕我头发短?” 陆开突然笑了起来,在一脸嫌弃但并无防备的女生脑袋上伸手呼噜,长指插入软软的短发间,指腹捻过她柔滑的发根。 叶蔓蔓愣了下,为掩盖那一时的僵硬,做出烦躁的样子甩开了他的手。 陆开的开心还没有从脸上消失,弯着眼并不在意她的反抗。 “你这是把我当哈里波比了?” 陆开面对这种灵魂发问,只能以再次大笑应对。 哈里波比? 叶蔓蔓只见别人口中的权二代,高冷男神,这会笑得双肩乱抖毫无形象。 虽然她把自己跟狗比是挺那个的…… 叶蔓蔓气得不行,耳垂发烫心率都快了。 她做了件至少五年自己都没做过的事。 她幼稚地捡起了颗小石头,砍在了陆开那因为大笑而低下的后脑勺上,怒斥,“够啦!” 回到宿舍叶蔓蔓真的查了《哥林多前书》十三章的内容。 宿舍门开了,她同时关了页面。 贺雯筠忘了拿东西,匆匆地在桌上翻找了一通,又急着走。 从她身边走过时又停了下来,可能是被她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的行为吸引了。 “妳今天直播吗?”她问。 今天是星期五,按说是没有直播的。 她更意外贺雯筠会跟她说这个。 贺雯筠打扮精致,对于她的意外并不在意,还很爽朗地笑了下,“我就是想告诉妳我今晚不回来了,妳要直播的话不用顾及我。” “妳回家?” 但打扮不像。 “约会啊学霸,就像妳跟陆开在图书馆那样。” 叶蔓蔓完全呆住。 在她印象中娃娃脸还有点小卷毛的女同学笑得混不在意,“有什么了?我会替妳保密的,妳不也没把我跟秦伟的事说出去吗。” “不是,那不是一回事。”她试图解释。 “怎么不一样?就是你们胆子比较大呗,也就是我看到了,换了别人告到大刘那就麻烦了,以后还是注意点吧。”最后贺雯筠使了个眼色,评价,“妳也真够厉害的。” “哦对了还有,”贺雯筠说,“把妳打工那事说出去是我的不对,妳就原谅我吧,以后还是好朋友,行吗?” 贺雯筠快快乐乐,叶蔓蔓这才注意到她的小卷毛不知何时做了拉直,圆圆的脸也瘦出了棱角。 眼前的人突然就陌生了起来。 叶蔓蔓拉住她,拧着眉看她,“妳去约会,一晚上不回来?” 被她这种严肃的表情震了下,贺雯筠别扭地将手从她手里抽了回来,讪笑,“妳看,跟妳打声招呼还有错了。妳管天管地,还管别人谈恋爱吗?” 第 35 章 贺雯筠走后叶蔓蔓总觉得心绪不宁。 315:想什么呢? 叶蔓蔓隔了好久才看到屏幕上的留言,她怔愣着,觉得今天的一切都透着诡异。 这是开了天眼不成? 她确认了下摄像头确实是对着桌面的。 “你怎么知道的?” 315:妳做题的速度慢了好多,自己没发现? 叶蔓蔓叹了口气,少见地失去了学习的耐心。 “要不今天就到这吧。” 315:要睡了? “不睡,等我室友。”她想了想,又加了句,“她出去玩了。” 315:那先别下,听会歌吧,我也没这么早睡。 歌曲赏析…… “给你推荐个房间号,看小姐姐跳女团舞看着不香吗?”她边就查起钱菲的房间号。 房号是给了,人却没走。 315:我想好听什么了。 “……” 叶蔓蔓无声地笑了出来。 “想听什么?” 315:慢慢喜欢你。 不知是不是今天确实不在状态,容易胡思乱想。看到那行字时,叶蔓蔓呼吸就是一促,有种被点名的不适。 虽然知道是巧合,还是像被看透了一样。 315:? 315:妳不喜欢就换个别的。 “没有,就这歌挺老的。” 她说着,前奏已经响了起来。在这间狭小的寝室,女歌手慵懒性感的嗓音悠悠地唱着一首小情歌: 慢慢喜欢你 慢慢地亲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给你 慢慢喜欢你 慢慢地回忆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 叶蔓蔓几乎要因一种莫名的羞愤把脸捂住。 而315在放歌期间都没有打字。 曲毕,她深深地松了口气。 315:^ ^ 叶蔓蔓赶紧在她的歌单里随手乱点了下,点出首牧神午后序曲。她的歌单里多是些古典舞曲,以前跳芭蕾的时候常接触,养成了习惯,听着熟悉的曲子能让她头脑清醒。 315用免费玫瑰在屏幕上花了个心型,自娱自乐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叶蔓蔓好像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对这唯一的听众其实知之甚少,看上去是个理科学霸,喜欢的东西有时又意外地透出俏皮。平常做事豪迈,可又会时不时展现出心细的一面。 “你周末总在看直播,都没有什么其他活动吗?” 315:都周末了,还不行干点自己喜欢的事吗。 有道理。 “那你真的很爱学习了。” 315:…… 可惜叶蔓蔓同学的社交技能好些年没拿出来用,这猛地想跟金主拉近点距离,却不知该如何开始。 315:我先走了。 正在苦思话题的叶蔓蔓,“……” “哦。” 315:别太晚睡。 没等她说话,对方已经退出了直播间。 很急的样子。 刚才还说要陪她的。 虽然知道没必要,心里也还是失落了下。 另一边陆开放下手机,因为听到一楼传出什么东西撞击的闷声。 他打开房间门,原本黑漆一片的客厅已经亮起了灯,陆匡明将一个女人抵在鞋柜边的墙上,两人抱成一团,显然都没有注意到门响。 陆开僵在那里,直到那女人发现了他,用劲地在陆匡明肩上拍了下。 陆开泰然自若地下了楼,那两人已经分开。 女人整了整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乱的衣着,对他从容一笑。 “陆市长,那我先回去了。” 陆匡明对她摆了摆手,刚进门还没两分钟的女人又原路离开。 本来就极为空旷的大房子一时间更是如同失去了所有生气,刺眼的灯照亮了满屋价格不菲的家具摆设。 父子两并没有守到天荒地老,陆匡明绷着脸边往里走边问,“你不是去你妈那了吗?” 赫晴要出国,说出国前要跟儿子住两天,本来说这周过去她那。 “他们计划提前昨天就走了,我跟您说过的。”陆开跟在陆匡明身后,转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陆匡明往沙发里一坐,喝了半杯水后随手放在一边,“是吗?” “爸爸,您不是说赵局长心思深,不能深交。” 刚才那个女人就是赵局长的下属。 陆匡明本来懒散的眼兀地一凛,沉了会才开口,“你听谁说的?” “您跟吴秘书在书房谈话,门没关。” 陆匡明似是回忆了下,挺直的身体又软向了沙发,他揉了把额头,“这事你没跟其他人说过吧。” 陆开拧眉,“没有。” “我知道你有分寸,但大人的事还是少听。”陆匡明说,“都是做做样子。” 陆开没搭言,他知道再问陆匡明一定会生气。 果然他的这种适时的沉默取悦了陆匡明,他不易显地笑了下,“你呀,头脑是有,还是太年轻。不过不急,你才多大,老老实实地上学,别给我惹事,没什么可操心的,懂吗?” “知道。” “你还在打拳?”陆匡明问。 陆开愣了下,点头。 陆匡明笑,“怎么就不腻呢?回头叫小吴安排给你换个好点的老师。” “不用,我也不打比赛现在的老师挺好。” “行了,这事你甭管,”陆匡明起身准备休息,拍了拍陆开的肩膀,“别老惦记赫晴,明天让王盛带你去看看奶奶,东西他会准备,跟奶奶面前嘴甜点。” 陆开回房,倚着飘窗发会了呆。 突然缓过神似的,他打开手机进入直播间。 直播间已经关了。 叶蔓蔓并没有睡觉,关了直播她又刷起了题,不知是不是跟315闲聊了几句的原因,她的心思不再乱飘,再抬头时外面天已经透出朦朦亮光。 她起来活动了下身体,贺雯筠还是没有回来,她又打开微信,没有收到她的信息。 点开朋友圈上的小红点,刷出来的最新一条是陆开发的。 叶蔓蔓看了下发布时间,竟然在半夜2点。 又是一张没有配字的照片,照片是从窗边拍的,拍的是半空中那轮很圆的月亮。 风轻云淡,那轮月挂在半空,温柔又夺目,像从中秋节宣传照上剪裁下来的。 美得像句情话。 叶蔓蔓自然地向外望,可惜错过了时间。 她不无遗憾,在那张照片下点了个赞,穿好外套出门去了。 她去校外买早点连着醒醒神,住宿生节假日都是走后门。她刚出去就看到一个人影从远而近,脚步虚浮。 贺雯筠走得踉踉跄跄,离近了抬头看到叶蔓蔓,两人都很意外。 贺雯筠走时打扮精致,这会口红也没了,眼妆也晕染了开,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眼神迷离。 叶蔓蔓完全出于本能,迅速将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妳喝酒了?”她半搂着贺雯筠,明显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和烟味。 贺雯筠懒懒地“嗯”了声,克制着不让自己往她身上倒。 趁天还早外面人少,叶蔓蔓半扶半拉地把她带回宿舍,身上竟然出了层薄汗。 慎重地锁上门,拉上窗帘,贺雯筠看忙来忙去的叶蔓蔓,坐在床上痴痴地笑起来。 “学霸这么好心呀?真的等我一晚上?好感动哦。” 叶蔓蔓端来一杯牛奶,想想没法加热,又转去冲了杯蜂蜜水。而她再回来时,那杯牛奶已经空了,贺雯筠靠着床柱闭目养神。 她走近,贺雯筠突然睁开了眼,定焦在她身上,又咧嘴笑。 “想吐吗?”叶蔓蔓对于酒醉的人缺乏应对经验,她不太确定现在自己说话是否能让对方理解,放慢了语速哄小孩似的,“我扶妳去洗手间?” 贺雯筠哈哈笑了起来,“我没醉到那种程度,妳这样好奇怪哦!” “妳这是去哪里约会了?”叶蔓蔓蹙着眉头瞧她。 “酒吧呀!”贺雯筠边笑边念叨,“秦伟在那有熟人可以带我们进去,他们玩俄罗斯转盘,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点。不过挺好玩的!我都没发现自己酒量原来这么好!对了,妳要不要去那打工啊,我听说那里啤酒妹赚很多的,比ktv强。就当是赔罪,我帮妳介绍,好不好?” “我不去,妳也不要再去。”叶蔓蔓找出她的睡衣放在一边。 贺雯筠没管那睡衣,起身本来是想走,却整个人挂在了叶蔓蔓身上。 “为什么呀?”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妳觉得那里不好?瞧不上啊?叶神,以前妳瞧不起我,现在妳都跟陆开搞到一起,还是觉得自己比我高贵?我还以为咱们已经是好姐妹了呢!” 叶蔓蔓越听越乱,小女生又一个劲在她身上扑腾,搞得她手忙脚乱。 “妳小点声,酒醒了再说。” “我都不怕被人听去,妳怕什么呀?到这会了妳开始装好人,不嫌太晚了吗?”贺雯筠一把推开她,结果反倒是自己又跌回了床上。 她愣了下,眼圈一红,竟然掉起了眼泪。 “我反正就是这样了,你们爱瞧不起就瞧不起吧。” 叶蔓蔓纠结了下,在她身边坐下,缓了缓语气,“没有人瞧不起妳。真说的话,妳能不能换个男朋友?” 贺雯筠像被她戳中了笑穴,顿时又哭又笑。 叶蔓蔓考虑要不要强行给她换上睡衣塞进被子。 “妳看,妳连秦伟都瞧不上,又怎么会看得起倒贴他的我?” 叶蔓蔓蹙眉,“我没有那么说。” “可妳早该说的!在看到我给他写作业时,看到我躲在厕所哭时,看到我低声下气在电话里跟他道歉时。那时妳在做什么?妳在忙着考试,妳在忙着打工,妳只在忙自己的事。而现在妳镑上了市长公子,却叫我分手?我告诉妳,不可能的。” “妳跟他在一起不开心,为什么不可能?” “学霸妳几岁了,怎么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呀?”贺雯筠忽然变得神神秘秘,止住了哭往她跟前凑过去,低哑着嗓子,“有一次秦伟喝多了,搂着我说他家人答应他了,只要他高考能过一本线,全省的大学随便他挑。” 叶蔓蔓没反应过来,贺雯筠又退了回去,朝着她笑,“所以妳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了吗?当妳知道了这个世界原来多么肮脏,还怎么能够开心?” 她说:“我当初就不该硬着头皮进这所学校,进什么一班,那我就不会被他们的嘴脸恶心到。依然相信努力,相信公平。妳的同桌井绣是不是又讨喜又乖巧,妳知道她爸爸名下有几间公司吗?班长刘小婧脑子好脾气好,妳知道她爷爷年轻时得过多少奖章吗?就连平时看着最不着吊空有傻人缘的林珑,他叔叔在体育总局任职,早给他铺好了后路。” “妳看到的团结祥和,不是因为他们自身优秀,而是他们有底气优秀!他们的苦恼和抱怨在我看来都那么虚伪,他们人人都有退路,只要稍微努力就能得到比别人更大的回报,凭什么还要抱怨?而我又拿什么跟这些人比?我什么都没有,只能抓住自己所能抓住的一切,这些妳能理解吗?妳敢说妳哄着陆开那种性格怪癖的少爷不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叶蔓蔓接收了一波冲击洗礼,大脑一时间是空白的。 “叶蔓蔓,其实第一次在这间宿舍和妳认识时,我就觉得妳这人不是冷,而是假,特别的假,但我也很假,而且我也佩服妳真的有本事,所以我不讨厌妳。既然撕破了这层纸,我们就干脆谁都不要管谁,当个搭伙的同学,往自己希望的那条路上奔,行吗?” “可能妳说得都是事实,虚假和不公平并不受年纪和环境束缚,”叶蔓蔓认真地想,思索着每一个字,“但如同人的心无法做到百炼成钢,也没有人的路会是畅通无阻。” “包括妳?”贺雯筠嗤笑,“一个连省队都不稀罕的学校风云人物在跟我说这个,有可信度吗?” 叶蔓蔓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我保证,下次妳哭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再装没看见。” 贺雯筠一时没言语,笑了下倒头躺在了床上。 第 36 章 学生会干了件非常露脸的事,这事在年关将近时成为了整个学校的佳话。 在古一杉意外得知伯贤这次报英语竞赛的人数后,组织了几次会,又和老师沟通,最后在学生会长的带头努力下他们联系上了一家旅行社,安排了三辆大巴和离考场较近的酒店住宿,硬是把个人活动办成了集体活动。 校方考量到这也能为学校做积极宣传,派了三个老师跟队,这事就这么拍了板。 知道学校有大巴接送费用还很合理,最关键的是能和同学一起嗨,很多已经定好动车票的人干脆取消了原行程,而没报比赛的得知这个消息简直万分后悔。 比赛什么的不重要,这是什么,这是临市一日游啊!苦闷的高中能明目张胆地和同学一起出去浪的机会可能就这一次,况且那天晚上还是平安夜! 出发当天是周五下午,大巴车停在校门口,按年级分批上车。 叶蔓蔓在车上看到了陆开,满头的问号。 陆开坐在车前半部分靠窗的位置,专注地摆弄着手机并没有看到她。 她于是在和他隔了过道的另一边靠窗位坐了下来。 一班其他人见陆开在也是惊奇万分,大家都先压抑住八卦的心找位置坐好,跟他们车的是教他们体育的陈老师。 一班坐好后,另一辆车上被甩下来的几个高一的也被分了过来。 高一和他们不是一个教学楼,平时没什么交集,学弟学妹上车都很紧张,有几个眼尖的学妹瞧见了陆开,没控制好情绪兴奋地叫了出来。 “学妹别紧张呀!”有人调侃。 学妹涨红着脸,拉着小伙伴们一直跑到车最后方,几个人抱团凑一起坐。 这就形成了很有意思的格局,一辆大巴车,前后都坐着人,只有中间位置是空着的,而前面坐着人的部分唯独空着两个位子。 分别是陆开旁边的和叶蔓蔓旁边的。 “上车的都坐好了吗?开始下一个班了哈。”陈老师抻着脖子,“每个班的学生都坐一起哈。” 叶蔓蔓丝毫没觉得这话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正在摆弄耳机线。 然后她旁边的位子一沉,有只手很自然地在她面前,从她手里,把她的耳机接了过去,轻巧几下便分开了那些缠绕在一起的线。 将其中一只递还回来,只有一只。 “没弄个绕线器啊?”男生的声音里带着点愉悦,让那略有些低沉的嗓音听出了轻快的意味。 “丢了。”叶蔓蔓接过耳机很自然地塞进靠向他那边的耳朵里,也没有等待对方把另一只还给自己的意思。 耳机里并没有声音,叶蔓蔓凑过去点,好奇地问陆开,“你报名了?” 陆开知道她要问这个一样,也做神秘状低声,“我是来给人打掩护的。” 叶蔓蔓不解,但知道他并没有报名,顿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失去了兴趣,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这会后面班的人也上车了,每个人路过他们时都要往这看一眼,陆开显然是早习惯了,但叶蔓蔓仍是觉得旁人的大惊小怪其实并没必要。 尤其是贺雯筠的醉话,让她开始注意到些以前并没有特别关注,或者说看到了但不觉与自己有关因此没往心里去的事。 “你要不要坐里面?”她问。 陆开搞不懂她的脑回路,这突如而来的体贴让他笑出了声。 叶蔓蔓也不懂他在笑什么,还颇有些不服气,“你本来不就是靠窗的吗?” 陆开含着笑,不冷不热地调侃句,“哦,原来妳看到了呀。” ? “我还当自己透明了呢,看到了还离我八丈远。” 叶蔓蔓无语,平时他身边都有固定的几个人,她哪知道那位子是不是有人要坐的。怎么每次替人着想,好像都变成相反的结果…… “生气了?”见她不语,他靠过去,小声问。 “我在反省。” 两人低声的交头接耳,以至于在他们边上站了十几秒的古一杉没有找到插嘴的机会。 直到两个人都发现了他。 如雨中翠竹的学生会长脸已经呈现一种本色绿。 他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叶蔓蔓,然后又不舍似地移到了陆开脸上,开口生硬,“陆开,能和我换个座位吗?” 陆开闲适地又往后靠了靠,耳朵里的耳机线还和旁边人连在一起,抬眼没什么表情起伏地看他。 古一杉仿佛眼瞎,“我找叶蔓蔓有学习上的事情要交流。” “你们一个文科一个理科也能交流?” 需要啊,古一杉双眼灼灼,因为最近的月考他又年级第二,差了叶蔓蔓二十多分。他头悬梁椎刺骨结果还是落后人家二十多分! 会长大人为这事纠结得夜不能寐,好容易找到个机会能跟叶蔓蔓深入探讨,这怎么还有个碍事的! 古一杉赌气一样像道门耸立不动,“交流学习方法。” 暗流涌动下,他们前座突然蹿起个人。刘小婧一条腿跪椅子上,问古一杉,“人差不多了,那件事我能宣布了吗?” “什么事?” “大家听我说啊!”刘小婧扯着嗓子向全车人宣布,“咱们这次能够成行,首先要感谢以古会长为首的学生会同学的付出,感谢老师们的支持。然后呢,还要特别感谢陆开同学!因为这次旅行社合作的酒店离考试会场比较远,陆开同学得知后,为了能让大家休息充分,特别联系了考场边上一家五星级酒店,而那家酒店原本是不接旅行团的。也就是说,因为陆开同学的无私帮助,今晚咱们的快捷酒店免费升级至五星级了!” 全车静音两秒,随后山呼海啸。 古一杉还□□在那,不为气氛所扰,直到刘小婧拉着他胳膊把他往后推。 他不解,“干什么?妳说完了我还没说完呢!” “你还说什么呀?学习学傻了吧,刚才那些就是说给你听的!”刘小婧仰天长叹,“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私啊会长大人,那些话的意思就是:这里没你的事!” 古一杉满头问号,被副会长一路带回了本班。 “微信!加个微信!”在被刘小婧捂住嘴前,古一杉晃着手机大喊。 从头至尾只字未发的叶蔓蔓:“……” 就,心情有些微妙。 “妳还挺受欢迎,有什么感想呀?”陆开完全无视那些欢呼他名字的声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感想,”她看他,“你们学校的人都挺能折腾的。” “怎么说话呢?咱们学校。” 叶蔓蔓笑了下,“咱们学校干什么事都这么高调吗?” “也分,有些事上必须出力,不然怕自己后悔。” 正在上车的三班同学被这欢呼整得有点懵,只有和林禹珍一起上车的张兆京脸上带着几分了然。 张兆京戴副眼镜看上去斯文秀气,不要脸起来却可以非常没下限。为了和女朋友共度平安夜,公然混入三班队伍,还逼迫陆开使用了非常方法打通了学生会,获得上车资格。 叶蔓蔓就是这样理解的,不然陆开没报名还出这么大力,又亲自跟来,实在说不通。 “你可真闲。”她不无调侃。 陆开挑眉,欣然接受了这样的调侃,双臂往胸前一环,舒服地靠坐,“那妳可以叫我雷锋了。” 叶蔓蔓失笑,“我才不。” 程思芮上车一眼就看到了陆开,陆开微垂着眼,脸上带着笑,他旁边的女生瞥向窗外,皮肤被光打得透亮,笑得很好看。 他们都没有看对方,但脸上带着相同的快乐,一根耳机线连接着他们,很难让人相信那笑容与彼此无关。 太亲密了,程思芮和其他人一样,无法移开好奇的眼,只是她的眼中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也许叶蔓蔓永远都不会理解,大家会将目光集中到陆开身上,并不是把他当成了珍惜动物,他们看的其实是两个人,他们在好奇为什么这两个人会有这样自然而然的亲密? 车子启动后,车上又热闹起来。陈老师体格健硕,性格却很内向,几次试图控场都宣告失败。 “同学们,你们是高中生,不是小学生。咱们这是去考试,不是春游,大家能不能冷静点?” 被关久了的困兽们显然不介意被当小学生,最后排的一个高一同学从书包里掏出了快板,竟然打起了竹板书。 打得还有模有样的。 古一杉板着脸站起来,又被同班几双手拉回去。 想在途中听会听力的叶蔓蔓彻底放弃了这一打算,并且眼见着陆开从书包里掏出了几袋零食,正很认真地看口味。 其实带了零食的人不少,甚至有的男生还带了妈妈牌自热饭。 但陆开…… 有春游那味了,虽然现在是冬天。 “笑什么?蓝莓和原味妳要哪个?”他拿着两包牛扎糖。 叶蔓蔓直接拿走了原味的,然后问他,“有海苔吗?” 这个真没有。 刘小婧又从椅背扒头,把包海苔艰难递过来,“我有!叶神妳也爱吃海苔啊?这个牌子超级好吃,强烈安利!” 叶蔓蔓接过来,为难地在自己身上摸了圈,最后照惯例只掏出了几块糖。 按春游的玩法,零食是需要交换的。 她把那一把糖展在刘小婧眼前,“粉的好吃。”她最爱的草莓。 刘小婧眼中一亮,“真的?那我不客气了!” 结果她的手离那颗学霸吃了能带来智慧的糖果只差毫厘之距,学霸的手被人推走了。 她抓了个寂寞。 陆开往她手里塞了袋威化饼,并对叶学霸表现出了□□裸的嫌弃,“妳不就剩那么几块了,留着吧。” 祁真正在吃辣条,就见旁边的班长用一脸比辣条还精彩的颜色抓着威化饼,整个人呆若木鸡。 怎么送个海苔人就傻了? 他手在刘小婧面前晃了晃,刘小婧冷不丁地“啊”了声,吓他一跳。 “什么毛病呀妳?” “我好像get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刘小婧看着手里的威化饼,这是普通的威化饼吗? 她给叶蔓蔓送东西,却从陆开手里得到了回礼,而那两个人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不是她被校园网洗脑看什么都带滤镜。 刘小婧于是又“啊”了声,脸更红了。 不知道自己干了件大事的陆开身心愉悦中。 ※※※※※※※※※※※※※※※※※※※※ 陆少爷:我干什么了? 第 37 章 整车除了吃东西聊天的甚至有人开始打牌,要不是好歹有个老师在这,后面八成已经点起了烟。 古一杉忍无可忍,顶着众人压力再次起身,“能不能玩点有意义的!咱们背背单词!” 嘘声一片。 高一的比较怕学生会,迫于淫威有人怯生生出主意,“要不咱们接歌吧?” “对,接不上来的表演节目!” 高一那个同学恨自己竹板书表演早了。 这个游戏听上去还算健康,大家决定从陈老师开始每人唱一句,从谁那断就要表演节目,然后那个人另选歌重新开始。 陈老师沉默了两秒,从包里拿出了只无线话筒。 这个游戏他喜欢! “大家计时啊,三秒唱不上来就算失败!”三班男生喊。 陈老师出口竟然是首很温柔的民谣,而且相当的好听,不愧是随身携带话筒的男人。于是等他献唱一曲后,大家呼吁不要唱小众歌曲,游戏才正式开始。 叶蔓蔓虽然在ktv打过工,但对当下的流行歌曲一无所知。 她也没什么才艺。 “咱们两个谁先唱?”她紧张地问陆开。 陆开瞧她那紧张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于是认真地思索过似的,真心提议,“话筒来了妳拿着,要是会就妳唱,要不会就给我唱。” “那有什么区别?” “看妳把话筒给我,就知道妳不会,我就可以故意唱错了呀。”他甚至好心打听,“妳会唱什么?到时候我起头。” 叶蔓蔓露出佩服的神情。 前面的班长表示,真的听不下去了!程度大概就是想在校园网开帖吐槽吧! 已经有人表演了讲笑话,没人笑,那人一气之下唱起了《达拉崩吧》。 开头王子公主的时候叶蔓蔓已经晕了,平时沉定自信的双眼逐渐迷茫。刘小婧接过祁真的话筒脱口而出一串魔咒,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话筒笔直地戳进了她手里。 叶蔓蔓举着话筒半天没动,石化了。 她没想到现在的歌曲界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打小只听古典乐的孩子受到了灵魂冲击。 她甚至忘了把话筒给陆开,而陆开的两指轻轻点在她手背,将那话筒勾到了自己嘴边。万众期待中低语了句,“这题真不会。” “不会你抢什么啊陆神!”有人吐槽。 陆开从容起立,一只手插口袋对那个起头《达拉崩吧》的人扬下巴,“想看什么表演?” 那男生边大笑边做出求饶状,“陆神讲个笑话吧,必须比我的还无聊啊!” “那很难做到了,”陆开想了下,“念首诗吧。” 一听陆神要念诗,一车人都精神了。 “什么诗?情诗啊?”后面有人扯着脖子喊。 “送给谁?要有特定的人我们可就不敢听了!” 程思芮撞了下坐她旁边起哄的人。 那边陆开开口,大家都以为他要背个课文应付,他却背起了罗伯特·弗罗斯特的《未选择的路》: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then took the other, as just as fair, and having perhaps the better claim, because it was grassy and wanted wear;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ing there had worn them really about the same, and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谁也没想到陆开认真地秀了把,也没想到他的嗓音念出这种文绉绉的诗句会这么好听,带着几分深情,又并没在说情话。 在熟人的印象中,在不熟人的江湖传言中,陆开是个以家世和打架从小风光到大的权二代,脾气不好不坏,不惹他他也不惹别人,但想跟他拉关系又很难。 他们甚至能和陆开身边的人都玩得很好,却始终做不到对本主一视同仁。究其原因,是他对于距离感的把握太过精准熟捻,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划到了线的另一边。 那种有意为之的隔阂其实是带着自大的。 人生而不同,人们能够交头接耳,煞有介事地预测市长公子多年后的声色犬马,却无论如何想象不出他会在人前悠悠地念出: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随着几个人的低呼,古一杉带头鼓掌,并评价了一声“好”,道:“这才是符合今天主题的表演内容!听不懂的现在就下车吧,别浪费钱了。” 古会长的前后左右:…… 陆开的诗朗诵成功将气氛压得正常了些,他拿着话筒说:“是不是该从我这开始了?” 全部人屏息以待。 就这副嗓子,唱歌肯定特享受。 “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还要变个都是漫画巧克力和玩具的家——” 话筒递到叶蔓蔓嘴边: “如果我有机器猫,我要叫他小叮当,竹蜻蜓和时光隧道能去任何的地方——” 话筒递给后面的同学: “……我、我还没缓过来。” 到底是诗歌赏析还是儿歌串烧啊喂! 陆开坐回来,叶蔓蔓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她甚至没有在意自己以总成绩年级第一数学竞赛全省第九的尊贵身份唱了首儿歌,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最通透的宝石直直地照向人心。 陆开被她这个架势看着,有点怕怕。 她抿了下下唇,“你对罗伯特·弗罗斯特很了解?” …… “不是特别熟,偶尔装逼时才请出来的人物。” 叶蔓蔓压根没理他的打岔,“他的《雪夜林边小立》?” “树林真可爱,既深又黑,但我有许多诺言不能违背,还要赶多少路才能安睡?” “对。” 陆开挑眉,“其实要说国外的诗歌,我更喜欢俄国的一些诗句,配上斯拉夫语系独特的发音更有意思,想探讨一下吗?” 叶蔓蔓简直想大喊一声让什么英语竞赛见鬼去吧! “什么时候?”叶蔓蔓一副迫不及待就要推窗拉着他跳入诗歌海洋的样子。 陆开叹了口气,往后一靠,“在那之前。叶神,有空要不要一起去个ktv补课呀?” 车子到了休息站,张兆京把陆开叫下了车。 叶蔓蔓看到手机里有朱英杰的信息,问她到没到c市。 她回着信息,旁边来了人,带着点淡淡的香水味。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程思芮也正闪着大眼,好奇地看她。 “妳忙妳的,我在这等陆开。”程思芮说。 虽然私下见过几面,但两人实在称不上熟识,叶蔓蔓便又回起信息。 程思芮却问,“蔓蔓,妳晚上跟谁住一间呀?” 酒店订的都是双人标间,很多人都是和自己关系好的朋友一起住。 “听老师安排吧。”没有同伴的最后会由老师分配室友,她对这倒是没有要求。 “那不如咱俩住一间吧,正好我也落单。” “行。” 程思芮愣了下,怕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答应, 这时叶蔓蔓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以为是啰嗦的朱英杰。 结果竟然是朱涟欣。 “蔓蔓,妳今晚回家吧,妈妈在家呢给妳做宵夜,妳想吃什么?”朱涟欣的声音里带着愉悦。 叶蔓蔓实在不想让她失望,但也只能如实告知,“我快到c市了,要明天晚上回去,明天您还在家吗?” “c市?那不是陆开去的地方吗?”朱涟欣因为吃惊提升了音调,忽略了她话里的重点,“妳也去了?你们一起去的?” “是学校的活动。” “这样啊,还真是,同学嘛。那你们记得要好好相处,要是……” “车要开了,这边信号不好,我一会给您打过去吧。” “哦哦,不用,那等妳回来再说。” 叶蔓蔓挂了电话,莫名就有些烦躁,望着窗外出了会神她才想起,程思芮还没走。 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这就很尴尬了。 “妳睫毛是浅棕色的诶。”程思芮忽闪着眼,拿她眼睛照镜子一样,说着就伸手往她眼上抹。 叶蔓蔓反射性地后退了些,程思芮也不在意,笑了下,“不好意思啊,就是觉得新奇,跟染的似的。” “就是染的。” “啊?”程思芮吓一跳的样子,“那不是很危险吗,离眼睛那么近!” “骗妳的,”叶蔓蔓指尖勾了下程思芮的发尾,“我发质不好。” “不是吧,感觉更像黑色素的事,妳瞳孔颜色也浅。” 两人就发色问题展开讨论,陆开回来时程思芮抱着他的书包坐在他的位置上,跟叶蔓蔓聊得风生水起。 一向对不熟的人警惕性很高的某人,竟然也十分投入。 小奶猫长大了,开始不认生了? 程思芮是来找陆开借充电宝的,她把书包往他手里一递,“我可没打开过,蔓蔓可以证明。” 陆开翻出充电宝给她,问他们在聊什么,程思芮便兴高采烈地重复了遍。 于是陆公子不得不感慨,还是当女孩子好,天然就有共同语言。不像他,还需要借助罗伯特·弗罗斯特这个外援。 车子又启动起来,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他们这辆车空调可能有点问题,一直不是特别暖和。这会外面一冷,车里也跟着降了几度,大家纷纷穿上了外套。 叶蔓蔓也裹着外套,宽大的袖口只露出一点指尖,认真地敲打手机到指尖泛红也没有放弃搜索。 不愧是靠搜索引擎为生的女子高中生。 “什么事这么认真?” 被无视很久的陆公子被勾起了好奇心。 没想到,叶蔓蔓的样子竟是万分的正经,严肃的表情让他都跟着紧张了下。 叶蔓蔓靠近了他一点,“我是不是说过我长得随我爸?” 是的,她那个美貌嗜赌的父亲,很另人印象深刻。 “我一直觉得我们家人发色淡是遗传,从来没往病理方面思考过,”依然很严肃的,“其实也有可能是黑色素缺乏症。” 陆开很克制地没让自己笑出来,但嘴角抽的那一下还是成功引来了学霸的不满。 “我查了,黑色素缺乏是很多疾病的诱因,比如白癜风,白化病。” 陆开张嘴,咬进去了一口空气,干脆直接伸手没收了她的手机,并用那手机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好看就完了呗。” 前面椅子动了下,刘小婧幽幽的眼望着他们,摇了摇头,捂着耳朵又转回去了。 这次祁真也在胸前划起了十字架,絮叨叨求主原谅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好看本人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无奈陆开不还手机,并堂而皇之地将之收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车已经进了c市,陈老师看了下时间。 “同学们,一会办了入住后大家自由活动出去吃饭,九点前必须回酒店我会挨屋检查,听明白了吗?” 三班有个男生这会提议,“不如咱们聚餐吧?好容易一块来c市,一起去吃火锅啊!” 同意的声音此起彼伏,c城最有名的就是辣锅。 这次古一杉都没有反对。 陆开却说:“还是别了吧。” “为什么呀?” “万一明天嗓子坏了影响成绩怎么办?” …… 无法反驳。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这一路最关心比赛的人反而是这个没报名的…… 最后大家还是定了自由活动,几个本来对火锅觊觎已久的还真的放弃了。 ※※※※※※※※※※※※※※※※※※※※ 陆少爷:我又干什么了? 第 38 章 赶上平安夜,街上比平时热闹,各处都能见到绿油油的圣诞树和炫丽造型的彩灯,商店也推出相应活动。 大家几乎都是放下行李就奔赴了c城最热闹的街区。 程思芮去参加三班的聚餐,叶蔓蔓收拾了下东西只准备在附近随便吃点,刚出门就收到了陆开的信息。 结果就很莫名其妙地坐上了出租车。 c城的美食节真可谓人山人海,挤在其中都不会觉得冷。叶蔓蔓一只手提着个装满手工饼干的小纸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开跟摊贩嘱咐着“不要芥末”。 等她饼干吃完,陆开将一份章鱼小丸子无缝交到她手里。 他自己的那份却是有芥末的。 不用考试的人,真自在啊。 “为什么又要你请?”叶蔓蔓真实地疑惑。 “这不是劳烦妳牺牲宝贵的复习时间陪我逛街,应该的吗。”陆开说得毫不脸红。 他的好兄弟背叛了他跟着女朋友跑了,没有饭友的男人找上了另一个落单的,听上去倒挺是那么回事。 “少来吧。”叶蔓蔓吹了吹小丸子,咬了半颗,热气冒出来,跟着她的话一块散了。 怕烫舌头似的。 “那妳要回请我也不介意。”陆开表现出一副他毫无大男子主义包袱的样子,模样甚是有些欠。 两人边吃边逛,像两只被族群保护起来遮挡寒冷的小企鹅。 陆开忍无可忍地拽了她一下,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些,“我都怕妳叫人给撞没了。” “感觉全城的人都出来了。”叶蔓蔓端着小丸子顺从地靠他近了些,透过被声势浩大的节日彩灯映红的人们往上看,月朗星稀。 “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她低喃了声。 陆开也跟着仰头。 往前走人流的速度又慢了下来,不少人聚集在一起堵得黑压压一片。 陆开多往那边看了两眼,叶蔓蔓晕街,催促他快走。 两人走出了很远,陆开显得心不在焉。 “妳在这等我会,我马上回来。”他像是终于忍不住某种冲动,找了个相对人少的地方对叶蔓蔓嘱咐。 “那边人太多了,咱们得在九点前回去。”她提醒。 “没事。”他说着,还把自己的奶茶塞她手里,转身跑回了人群。 叶蔓蔓吃了一路,这会抱着两杯奶茶认命地等在原地。 这种其实感觉有点新鲜。 眼前人流匆匆,她没去留意谁,却有人看到了她。 于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是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头发盘得很好看,身材标志,长相有点面熟。 “叶蔓蔓,真是妳啊!怎么在c市都能遇到呀!”那女孩自我介绍,“我是高蕾,妳不会忘了吧?” 那个有些尖细的声调成功唤回了她的某些古早记忆,是和她学过芭蕾的同学。 高蕾兴奋地拉她的女伴,献宝一样,“这就是我跟妳提过的那个人!” “哦!八音盒上的芭蕾公主!”那女孩恍然大悟,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高高瘦瘦的短女女孩,“这,看着还挺好的呀。” 叶蔓蔓皱眉,她不记得自己跟芭蕾舞的哪个同学能热络到这个程度。 “是啊,听说妳考到一中去了,真的假的?”高蕾问。 “我不在一中了。”叶蔓蔓说着,腾出只手默默拿出手机。 高蕾想到她在c市,只以为是她是在这上学,而c市的学校肯定是不如锦延市的,顿时露出了点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他们说妳上了一中是谣言啊?太遗憾了。那会我们还说呢,叶公主就算不玩芭蕾了也能当个学霸,实在是比不上。想想也是,怎么可能有人事事都那么优秀呢?” 叶蔓蔓左耳进右耳出,给陆开发信息问他还有多久回来,但他没有回复。 她不免有些急躁,想去找他,又怕被人群冲散。 “对了,妳搬来c市是为了躲债吗?怎么不去个远点的地方,那些要债的□□还去学校堵妳吗?听说妳爸爸在外地被□□要账砍死了真的假的呀?那钱还用还吗?” “借了钱当然要还。”叶蔓蔓轻轻抬起眼皮,又将那个高蕾打量了番,“妳呢?最后如愿进芭蕾舞团了吗?” 高蕾脸色一变,又轻蔑地还以她颜色,“进了呀,这就是我市芭蕾舞团的队友。”她指边上的女生。 “上过台吗?”叶蔓蔓轻飘飘问,电话播了出去,但因没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高蕾登时怒了,“妳什么意思呀?当初是妳自己有了市芭蕾舞团的推荐名额还主动退出的,枉费老师天天把妳夸得跟朵花似的,说我们什么都不如妳,最后妳还不是背叛了她!现在又来酸我干什么,要怪就怪妳那个跑路的爹!” “哦,没上过台啊,那还得加油。”叶蔓蔓看着手机屏幕,又打了过去,“混个b角也行,最好的这两年坐冷板凳,妳以后种想走专业的希望就很小了。” 高蕾要炸了,看着眼前人跟昔日判若两人的模样,想她是落魄了,可还是那么叫人讨厌! “我的专业还用不着妳这个外行指点,妳还以为自己是老师嘴里的芭蕾公主吗?” 她的朋友紧张地拉着她,觉得气氛很不对。 “我跟妳说吧,妳可别自我感觉太良好还觉得自己挺不错似的。那会老师哄着妳还不是因为妳家里有钱,后来想想妳家那些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不然妳爸为什么会跑,怎么会有□□天天去家里,还去练习室门口堵人。妳花着那些从高利贷手里借来的钱,有什么可自傲的?” 叶蔓蔓呵了口哈气,脸也沉得跟结了冰似的。 高蕾像是被碰了什么阴影地带,嘎然收声。 她就是讨厌叶蔓蔓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别人都不如她似的! 以为叶蔓蔓要还嘴,可她只是说:“我朋友丢了,我要去找他。” 高蕾身边的小女孩看她手里的两杯奶茶,连连点头,“去吧去吧。” 她死拉着高蕾,但对方并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高蕾从鼻子里哼了声,“妳还有朋友呢?人家知道妳家那些事吗?跟妳走得近,不怕受牵连啊?” 一只手从叶蔓蔓肩后绕过来,很巧妙地拿走了她手里的奶茶。 明明目的是奶茶,看上去却像是把她半拢在怀里似的。 男生过了变成期的嗓音因为空气的干冷而有些发涩,可吐字清晰。 “谁啊?”他微侧头,离叶蔓蔓的耳朵很近。 叶蔓蔓感受到背后的热度,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张冰冷的脸像是被高温蒸烤了,龟裂开来换了副焦虑又带着埋怨的鲜活面孔。 “你干什么去了?”她根本没理陆开的提问,带着些怒气地瞪他,“我打你手机,为什么不接?” 陆开愣了下,也顾不上摆造型了,忙拿出手机看了眼,“没电关机了。” 这并没能成功安抚她,“我还以为你丢了!” 陆开想笑,这么大人了哪那么容易丢。 而叶蔓蔓拧起的眉却十足的认真,愤怒中的担忧让他想到了那天他们两个穿梭在酸角巷疯狂地找朱涟喜。 他的心一下就软了。 听到那两个女生的话产生的愤怒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把一个苹果塞进了她手里,“没丢,消消气。” 那苹果包装还很精美,用红色透明袋包装系着绿色丝带。 高蕾朋友一看那苹果下意识地就兴奋了句,“你是从许愿墙那拿的吗?” “什么许愿墙?”叶蔓蔓问陆开。 陆开挠了下头,“就来时看到很多人聚着的那。” “那人还多吗?”高蕾朋友拉着她,急于逃跑似的,“我们都过去好几趟了,但是总有好多人排队,蕾蕾咱们快去吧。” 高蕾别扭地甩开她,看着叶蔓蔓的眼神带着愤懑,可男生凉凉的眼神又很有让人闭麦的震慑力。 她还不至于傻到看不出这两人间的亲密,去自找没趣。 “妳以前不是心无旁贷只有舞蹈吗?当时拒绝那些男生说早恋是浪费时间的劲头哪去了?要说这人还真是会因境遇改变性格哈。”她鄙视地在两人身上扫过,终于在陆开表情变得更可怕前被拉走了。 叶蔓蔓将那颗不算小的苹果疯狂往防寒服口袋里塞,陆开就在一边看着她跟颗苹果叫劲,又好笑又无奈,还有点心疼。 “她那么说妳,妳怎么不还嘴啊?”他问。 “还嘴她还能少块肉吗?再说,人家说得也不算错,我又吵不赢。”她像是对这种小孩子间无聊的激将法乏了,“你要是早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倒还是他的不是了? 没良心。 眼见她那口袋都要给扯破了,只怕又要怪罪他没事拿什么苹果。 “我拿着吧,这是许愿苹果,妳别捏坏了。” 他伸手去拿苹果,在碰到她的手时陆开愣了下。 她这个自发热的体质,又抱着奶茶那么久,这会手却像泡在冰水里,还发着抖。 他的怔愣只是一时,随之很稳地裹住她的手,从中拿过那颗苹果,然后维持着那个包裹着她整只手的姿势并没打算放开。 她那只退了血色的手紧攥成拳头,以肉眼不可查的频率在他手心里颤抖着。 她甚至都没反抗一下。 叶蔓蔓垂着眼,一手抱着奶茶,另只手被他牵着,就那样站了好久。 人站着不动,身体就会越来越冷,可从陆开的身体上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送过来,那种渐冻感被柔和的气流一点一点揉开。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你许的什么愿?”不短的时间后,她问。 “不告诉妳。” 叶蔓蔓笑他幼稚。 她动了动手,还被攥得更紧了。 她有点不自在地拧起眉间,无声的质问换来陆开略带嫌弃的撇嘴,“妳就让我拉会不行吗?刚才拼命往队里挤把脚崴了,疼着呢。” 叶蔓蔓还真不敢动了,想到刚才看到的黑压压的人群,又见他回来的确实很快,“你插队了?”她惊讶,“没被打啊?” 陆开没好意思说自己动用了金钱的力量,非但没人生气对方还很开心。 陆开走路时另只脚垫着,真不舒服的样子,两人于是拉着手搀扶着艰难前行。 上了出租车叶蔓蔓的手心已经附了层薄薄的汗。 c市的路面高低起伏的幅度大,不习惯的人总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心脏也被忽悠得一颤一颤。 她其实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你看,人不管去了哪里,其实想躲的事一件也逃不掉。” 她说得没头没尾,说完自己又望着外面低喃了句,“不知道当他被人追着跑进那栋拆迁楼时,有没有对自己撇家撇业的行为后悔过。” “妳呢?妳希望他后悔吗?”陆开侧过头,盯着她的圆润的耳垂。 “希望啊,当然希望了,”叶蔓蔓说,“如果他没有尝过后悔的滋味,不就体会不到被他连累的人所承受的痛苦了。” 陆开瞥了她一眼,并不言语。 “觉得我冷血?”叶蔓蔓很少这样,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高蕾那样的人可以气到她,却不会伤害到她。 陆开的沉默却让她有些审视自己的冲动,是不是不该说得如此直白。 “只是觉得妳有些过于的理想化,无论律师还是法官,其实首先也都是份职业,并不能匡扶正义。” “我知道,”叶蔓蔓没想到他是在想这些,她承认自己想学法是受了家庭影响,带着些中二的宿命感,可她并不天真,“我也并没有维护世界和平的心,当我小孩子吗?” 陆开笑了声,“妳不就是吗?” 他那不可忽视的身量突然往叶蔓蔓那边蹭了过去,将陷入深思的人吓一跳。 面对他放大的脸,和那个已经有点看习惯了的欠欠的笑,叶蔓蔓就知道他又想到什么别出心裁的东西了。 “你又要说什么?”她戒备地问。 “我就是想起一事,好奇,但妳也可以不告诉我。” 哦,你知道的还少吗…… 陆开眨了眨眼,平时总半垂着的没什么精神的单眼皮透出点淘气,“那姑娘说,妳之前都没交过男朋友,是真的?” 叶蔓蔓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是怎么从高蕾说的那么一大堆废话里提纯出来这个结论的? 虽然这是事实。 她把下唇咬出了红印,看上去是要往他脸上挥一拳的样子。 “行,那我知道了。” 他又坐回去,跟她隔开中间还能坐一个人的距离,美滋滋的对着窗外乐。 “你又知道什么了?”她难得不依不饶,提高了音调。 陆开却是老神在在,自我感叹,“小孩子。” 真的欠揍。 第 39 章 三班的聚会结束晚,程思芮洗完澡时叶蔓蔓已经准备睡了。 程思芮包着干发巾,在对方上床前先坐在了她床上。 叶蔓蔓,…… 程思芮俏皮地笑了下,“幸亏我洗得快,不然这一晚就浪费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校花一副要跟自己谈心的架势,而叶蔓蔓为自己莫名的心烦感到疑惑。 那双乌黑的眼,像是看透了她,又藏着掖着不肯告诉她。 她认命地轻出了口气,她想,是因为程思芮听到了那通朱涟欣的电话。 “妳别露出那种提防的样子呀,我会伤心的。妳放心,我对别人的家事没那么多嘴,而且其实这个事我也早就猜到了。”程思芮弯弯的眼笑着瞧她,“我跟陆开从初中就认识了,还一直是同班,两家大人也是故交。他家的事我多少都能听到些,他也并不跟我们避讳这些,但听到妳打电话我还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关系。” “哪样?” 程思芮拉着她坐下,“一家人嘛,妳是他妹妹呀。” “我不是。”叶蔓蔓本能地否定,并且语气超出自己控制的僵硬。 简直把“不乐意”三个字刻在了脸上,程思芮非常意外地眨了下眼,拍了拍她的手背,“对不起啊,我看你们关系那么好……那以后我不会再这么说了,妳一冷脸还怪吓人的。” 叶蔓蔓呼了口气,烦躁地捏了下耳垂,“不是,我没生气,就是妳突然这么说,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并没到那个程度。” “可他对妳那么特别。要知道陆开不会随便对人好,去照顾别人的,但他对妳就很细心!”程思芮马上又高兴了起来,提到陆开夸夸其谈,“他那人看着不好接近,其实特别有责任心,但凡被他视为自己这边的人才能体会到他的用心。从一开始他对妳就跟对别人不一样,我认识他那么久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不就映证了,就算开始是出于家里的安排,他也早把妳看成自己的家人了。” 这么说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吃日料时,陆匡明的确是让他多照顾自己。 那时没往心里去,竟也一直记着有过这么句话。 她跟陆开都没什么矛盾,现在却有种被劝说别任性的感觉。她又没在闹脾气,只是这种兄妹的形容放在她跟陆开身上,真是掉一地的鸡皮疙瘩,晚上都能做噩梦。 出租车上陆开那挑着眉角得瑟的脸又浮现出来,叶蔓蔓低喃了句,“吓人。” “嗯?” “妳就是想问我这事?妳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哎呀,因为我想跟妳做朋友啊!起码得一起睡一觉加深友谊吧!” ……你们校花说话都这么具有误导性吗? 程思芮拉着她的手不松,满是渴望地忽闪着大眼,“所以我们当好朋友吧,好不好?” “因为陆开?” “当然了!”程思芮毫不避讳,反而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工具人,只会切身感受到,她是真的很喜欢陆开。 这么的直白,用眼神,用语言,用全身的信息在大方传递着对一个人的喜爱。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认识他还不到半年。” “妳不懂,陆开对于身边人的界线是很清晰的,朋友和家人,有些事再熟的朋友他也不会说,但却不会对家人隐瞒。”程思芮说着就往她身上扑过去,将她压在了床上,柔软的身体搂着她撒娇,“我的好蔓蔓,如果他决定了去哪个国家留学,妳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我们怎么问他都只说还没定,哪有可能这会了还没决定?他不决定,我又该怎么决定?” 床是柔软的,身上的人也是柔软的。 可叶蔓蔓的大脑无福消受这些,“妳要跟他一起去?” “对呀!”程思芮爬起来,充满向往,“异国他乡,孤男寡女,为爱奔走半个地球。他脑袋里胡思乱想的事太多,我不怕他现在不接受我。总有一天他的生活里只有我,就会意识到我的重要性。” “而妳,真要为了别人的选择决定自己的下半生?” 程思芮忽然收敛,好像面前的根本不是个同龄人,她只得耐心解释,“妳一看就是对未来规划得十分完整,并且自律性极强会按部就班去实现的人。就像妳很清楚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事,我清楚的则是自己要的是什么人呀。” 叶蔓蔓迷茫的视线逐渐被惊讶代替。 被这番在她听来不可理喻的发言震撼。 程思芮笑着朝她伸手,“我们是一边的,对吧?” 那只手,叶蔓蔓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握,她的三观受到极大冲击。 她好像一天之内被两次当成了小孩子。 比赛的地方离他们住的酒店真的很近,一早大家十分安逸地吃了早饭,溜达着纷纷前去参赛。 陆开和张兆京重在参与,跟着一块在大楼外面的绿化带蹲着感受气氛。 张兆京跟林禹珍发信息,陆开叼着根烟发呆。 两个即将步入成年的高大男生在凉风里瑟瑟发抖,引人注目,期间还两次被路过的姑娘要电话。 他们觉得自己仿佛高考时守在外面的家长。 张兆京吸了口烟放回手机,“快轮到我媳妇了,进了备考区手机还得关机,真够严的。” “全国性的比赛不都这样。”陆开掐了烟顺手丢进旁边垃圾桶,喃了句,“这才刚复赛,以后有得折腾。” 口气听上去还颇有些抱怨。 “不好说,没准过了又不想再往上考了呢。”张兆京扶了下眼镜,意有所指地对着陆开笑,“你是想让她过,还是不想她过?” “不想。”陆开答得干脆利落,就像拒绝那些要微信的女孩。 张兆京就是调侃句陆少爷怕麻烦,可没料到他承认的这么痛快,不够感叹,“这话我要是敢当着林禹珍说,要被她命令吐口水了,不吉利。要不,你吐一个?” “滚,我又不是乌鸦,说句实话还不行了?” “你还说真的啊?”张兆京不解,“不想你还费这么大劲,又帮她复习又安排吃住行?简直上分一条龙就差贿赂考官了。” 陆开低笑了声,因为空气干燥,那声笑听上去带了些哑,“你以为我不做这些她就过不了吗?” 张兆京露出了“学霸本人怕是都没你这股自信”的目光。 陆开也不管他信不信,听不出是炫耀还是伤感,悠悠来了句,“我是不想,但也拦不住啊,只有支持了呗,能怎么办?” …… 张兆京再三衡量了当下的场景,冷风袭面没有林珑,是个交心的好时刻。他给陆开递了根烟,“你……” 陆开鄙视地没接,提唇笑了下,“喜欢,你还想问什么?” “那没事了。”张兆京淡定收回烟。 两人沉默了会。 “这个学霸等级过于的高了,也难怪你都有危机感。”半天,张兆京算是彻底消化了这一事实。 陆开笑了下,似有似无地“嗯”了声。 他的学霸就像候鸟,飞得那么高,天生就知道该去到哪。 仰望时他觉得骄傲,又抑制不住想将其打下来,用锁链拴住,折掉翅膀。 可那样,就不是能够让他仰望的那只鸟了。 “我不出国了。”他忽然说。 张兆京差点没把烟头杵进嘴里,他慌慌张张地熄灭了烟,把眼镜擦亮了点怕影响了听力似的,“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出国了。” “不出国,你想干什么?”张兆京难得结巴。 “好好学习吧,考不上同所大学起码考个离近点的。”陆开笑了下,“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别好不容易她长大了开窍了,我却不在,便宜了别人。” “……,你认真的?你跟她说了?” 陆开做了个“嘘”的动作。 张兆京死机了好几秒,颓然坐在了冰冷的石阶上,语态苍凉,“羡慕你,我连后年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我想往南,林禹珍想往北,我不想变,可又不确定这个选择会不会让自己后悔。陆开,叫你一声哥真不过分。” “我好像比你还小一个月?” “我可以跨越这一个月的距离叫你一声哥。” 两人肩靠着肩,守着个垃圾桶坐在台阶上,各怀心事。 张兆京烟抽得猛了有点上头,恍惚间觉得鼻尖发凉,他蹭了下,手指上留下点点湿意。 无云的蓝天就这么无预警地飘下细碎的雪花,先是小小的冰渣,等路上行人都仰起脑袋往天上看时,雪花已成了气候,卷席在风里,打着温柔的螺旋,引得众人惊呼: “下雪了!”陆开蹭地站起来,和人群里的小姑娘一样雀跃于自然的天象。 张兆京都要怀疑陆开是被什么东西俯身了。 什么时候全身都是浪漫主义细胞了…… 陆开低低地笑,无视自己老友怪异的目光,甚至不嫌羞耻地伸手去接雪花。 “张兆京你信玄学吗?”陆开问他。 张兆京扶着眼镜,“如果你都能对个姑娘死心塌地,那我信。” “我不信,可我许的愿实现了。” 叶蔓蔓从大楼出来,先是被这给世界镀了层雾面的细雪惊了下,而后又凭着她超凡的视力锁定了大楼对面正对他招手的两个人。 一个黑外套一个灰外套,两个大男生跟指示牌似的立在那晃着胳膊,实在有些傻。 叶蔓蔓的心却是升起无比的愉悦。 刚刚在考场里叱咤风云,面对出题老师滚石般的刁钻难题不露惧色,高分通过令人印象深刻的短发女生,这会外衣帽子都没戴,提速,裤角下露出的脚窝深陷,跟腱绷紧,膝盖屈起从台阶上一跃而下,未做停留将整个人扑进了那雾蒙蒙的世界。 脸颊和手背处与雪花撞击出的冰凉带着亲昵。 天光大亮,新年将至,在她期待的第一场雪里,有人在等她。 第 40 章 回程路上雪势变大遮挡了视线,大巴开得很慢,车内也比来时安静了许多。大家连轴转了两天,考完试又去玩雪,这会都没了力气闹,跟着车子缓慢的摇动放松精神。 叶蔓蔓对大雪很是不舍,坐上车眼神就一直锁着窗外,时不时用温热的指尖在霜冻的窗面画些简单的线条,透过被擦亮的窄小缝隙数高速路边被裹了银装的树。 她的一只耳朵里播放着自己手机里的钢琴曲,另只耳朵听着附近同学悉悉索索的低声交谈,她的身体陷在舒服的坐椅里,裹在温暖的羽绒服里。 她的旁边,还是那个男生,懒懒地靠着椅背,安静地闭着眼和她听着同样的曲子。 她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陆开的头脑中有一幅画面,身边的女生穿着白色芭蕾舞群,舞鞋绑至细瘦的脚踝,在白色薄丝袜的外面。她的一条腿高高抬起,腰部后仰至不可思议的角度,两臂绷直伸展,像一只向天空伸展着翅膀的天鹅。 她在整齐的一排挂了厚雪的银杏树间跳跃,金黄的叶片被雪压得不堪重负,堪堪落下,被她轻盈的脚尖点过。 她在冰封的湖面跳跃,赤红的鲤鱼纷纷头顶冰面,聚集在她的脚下,她的身周,争先恐后地围着她旋转。 古典永不过时,那是八音盒上的芭蕾公主。 陆开睁开了眼,他手心发痒,急切地想要一张画纸。 他的内心生出无比的遗憾,为没有早几年认识她。 他想亲眼看看,那一定是很美的。 发觉到他醒了,叶蔓蔓往这边靠了点,低声问他,“你家过年是不是很热闹?” 陆开缓了会,车上的话题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寒假,大家都在讨论寒假怎么过。 “我家呀?”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了两秒,“其实很一般,以前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去奶奶家打牌,从我奶奶身体不好怕吵后,几家人就改分批去了谁也见不着谁。私下的聚会也少,都忙,一过年就忙不完的应酬。” 叶蔓蔓点了点头,不知是否认可了他这种说法。 他于是反问,“妳呢?” “我家亲戚更少,没什么意思。” “那妳寒假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叶蔓蔓笑了下,摇头,“我不知道,得看朱英杰是不是又找了什么奇怪的打工,放假我都听他调遣。” 陆开半天没搭话,悠悠道,“其实打工也不错。” 叶蔓蔓笑出了声,“你别想。” “为什么?”还很有点怨念。 叶蔓蔓那只指尖因划玻璃而泛着可爱粉红的手无故地伸了过来,连着她整个人都转向了他。 她的手指轻轻将快从他耳朵里掉出来的耳机按了回去,掌心擦过脸颊,带着湖面的水气。 她的一双眼浅浅的,亮亮的,离他那么近。 “其实,你可以给我拜年。”她说,“如果过年太无聊的话。” 那就不会整个寒假都见不到了。 陆开愣住,瞳孔深处细微地震了下。 叶蔓蔓坐回去,继续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旁边零星的动作,陆开不知为什么脱掉了外套盖在身上。 “真冷。”他低声抱怨。 冷还脱衣服?叶蔓蔓正是不解,朝外的那只手被很轻地裹进了另一只手里,在外套的遮盖下,那只骨节修长有力的大手缓慢地,将每根指头插进她的指缝间,逐渐收紧。 很轻的开始,最后却像她欲跑就将被折断手腕般的用力。 叶蔓蔓僵住不动,却听旁边人舒服地叹了声,“暖和了。” 很久后,她对着窗外“嗯”了声。 和c市不同,这一年锦城的雪来得很晚。 当天空飘白,家家户户的窗上都已经贴上了红纸。 大年三十晚上街面空无一人,偌大的别墅灯火通明,阿姨早早回了老家,这会房子里只有陆匡明和陆开,清冷又别有一番温柔。 陆匡明熟练地捏着饺子,他只有在这一天才亲自下厨,并一定亲自下厨。 在陆开的记忆中陆匡明的厨艺是很好的,在他很小的时候,陆匡明还没有那么忙的时候,他也是个会给老婆孩子做饭的丈夫。 可惜自小在国外长大的赫晴对中餐并不太热衷,很多年以后他们两个甚至都在家时也要分开吃饭,各吃各的。 本来今天他们该是去奶奶家一起过年的,但每年这个时候奶奶的病都要复发,今年更是来得凶猛不得不住院修养,她不让他们过去医院,一是陆开不争气地感冒了,怕他传染自己,二是老太太顽固地认为在医院过年不吉利。 她只留下了朱涟欣陪着,赶他们父子回家自己过年。 陆开也在机械地包饺子,思想飘忽,想朱涟欣在医院,那叶蔓蔓跟谁过年? 想必是去了她舅舅家,她在锦城也只有这一方亲戚的样子。 陆匡明也同样心不在焉,只为完成任务一般飞速地包着饺子。 包完,在十二点前吃完,然后各自睡觉,再被凌晨的炮竹声吵醒,浑浑噩噩过后半夜。 年年如此。 “爸,我不出国了。” 陆匡明的手顿了下,抬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妈出的主意?” “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想考哪,学什么?”陆匡明问。 “首都,”陆开没有犹豫,在念出这两个字时带着分莫名的温柔,“学影视后期。” 陆匡明皱眉,“那是干什么的?” “就电影剪辑之类。” “没什么用,”陆匡明又拿起一张饺子皮,“你想学就学吧,反正大学无非就是混日子,在哪都一样,但以后想指着这东西吃饭是不可能的,你自己明白吧?” “知道。” 他点头,再不言语。 陆开轻出了口气,两人又沉默不语,直到桌上的电话屏幕亮起。 陆匡明的手机在这天肯定是静音的,亲近的人也知道没有重要的事不会联系他。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陆开也跟着扫了眼,是陆匡明的秘书。 陆匡明拿起电话听了会,脸色微变,对着电话提高了音量,“怎么这么不小心?相关事故责任人呢?” 陆开不动,等陆匡明挂了电话。 “爸,出了什么事?” “烟花厂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你不用等我,吃完饺子就睡吧。” 陆匡明说着话人已经行动起来,陆开跟在一旁看陆匡明穿外套穿鞋。 陆匡明出门前最后看了儿子一眼,十几岁的孩子身高甚至已经远超过他。 可还是太年轻了。 “我这两天应该都不回来,有事给秘书打电话,卡里还有钱吗?” 陆开点头,想是没什么再可嘱咐,陆匡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陆开独自一人对着桌上包了一半的饺子发怔,很远的地方传来零星的爆竹声。 这栋房子静得让人害怕。 他刷了会手机,搜到了本市新闻,郊区的烟花厂仓库发生爆炸,目前正在统计伤亡人数。 他鬼使神差地就打开了微信,点开那张自己拍的照片当作的头像欣赏了会。 k:新年快乐。 蔓点:还没到十二点呢。 k:算我先拜个早年? 蔓点:新年快乐。:) 他笑了下。 k:妳在哪呢? 蔓点:家里。 k:没去妳舅舅家? 蔓点:自己家呢,放炮声对我舅舅不太好,怕我去了再受刺激发病。 k:自己在家,无不无聊啊? 那边直接发来张照片,是很普通的书桌,对着窗户,桌上摊着大摞试卷。 蔓点:不无聊。 关了对话框,陆开仅做了片刻的犹豫,也跟着出了门。 他以前送过叶蔓蔓回家,知道她住哪个小区。 等从出租车上下来,他才又给她发了个信息,告诉她自己就在她家楼下,问她住几层。 没想到,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里露出少见的惊异语调,平时脆脆的声音沾了点哑,显然是真给吓着了。 “你在楼下?现在?” “不是说好了让我拜年的吗,还不让进门了?”陆开说着就往楼里走。 那边报了个门号,电话很利落地挂掉了。 叶蔓蔓家住四楼,老楼里装的感应灯,灯光偏暗,楼道里堆满各家不用的东西,在摇曳的灯光下有种诡异的静谧。 叶蔓蔓家与别人家并无不同,老式的双层防盗门,门口并无杂物。 要说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大概就是她家门两旁的墙特别白。别家的墙上都贴满了开锁之类的小广告,唯独这一小片区域明显后来经常粉刷,墙下压着层层的小广告,还有些什么已经看不清的漆色字。 陆开竟就对着那面墙发了会愣,他从未见过,也没人跟他讲过,但一下就能猜到这片墙上原本的惨状,甚至像拥有了透视能力能够将那些隐约的红色线条连接起来,连成句极难听的满是威胁的话。 他敲门,奇怪的是并没人应门。 敲会停会,终于是把邻居给敲了出来。 邻居家只开了里面那道门,一个背已经有些佝偻的老太太透过防盗门网缝警惕地看他,像防范小偷一样将他整个人打量个透,最后的结论仍是不善。 陆开还没被人用这种不屑的目光看过,他稍倾手臂,将端着的不锈钢盆里的东西展示给老太太。 那是一盆的饺子馅。 老太太这才终于舍得往他脸上扫了眼,转身关上了门。 这边叶蔓蔓家传出数道门锁打开的声音,里面的门被拉开,头发湿漉漉的女生五官精致,只是神情因为过于惊讶而显得有些呆滞。 她竟然是百忙中去洗了个头。 ※※※※※※※※※※※※※※※※※※※※ 叶蔓蔓:愚蠢的男生。 第 41 章 陆开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莽撞了。 “你,大年三十拜年呀?”叶蔓蔓清了清嗓子给他开门,又再次被他端着的盆吸引了目光。 这边的老房子面积都不大,一眼能将小厅看尽,只有一间卧室。就算这样,这房子还是显得很大,因为东西实在太少。 能称之为客厅的地方只有张很老式的折叠圆桌,桌上空荡荡只放着壶凉水,桌下收着一把椅子,其他折叠椅都靠在墙角显然没有人用。 这张桌子占据着窗边的位置,另一面靠墙是很小的电视柜,上面的电视还是笨如巨石的那种,电视柜边支着衣架,上面挂着叶蔓蔓的外套。 陆开很顺手地把不锈钢盆放在那唯一一张桌子上,转身看叶蔓蔓挂上门上的四把锁。 她抓了把还在滴水的头发,向后拢时能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身珊瑚绒的家居服将她这个随意潇洒的动作称得有点可爱。 陆开断定自己的病大概是加重了。 他主动把陆匡明临时有事的事交待了,叶蔓蔓先是愣了下,下一个动作就是翻柜子费劲地找出遥控器打开电视。 老式电视机不知为什么,放出的画面偏黄,她换了好几个台,然后才意识到今天所有频道都在播春晚。 这会正在播小品。 “没事,地方网站上报了,”陆开把手机也甩在桌上,“这会烟花厂仓库里没多少东西了,受伤的都已经送医院,说是有两个伤情较重的。” 叶蔓蔓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的样子,转头看他,“那你爸不回来了?” “经常事,”陆开脱了外套,将里面卫衣袖子卷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问她,“家里有面粉吗?” 本来是想说没有,又忽然想起之前朱涟欣回来过一次似乎是买了,叶蔓蔓赶紧蹿进厨房,又是一通翻箱倒柜。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她家,陆开听着那动静,没忍住跟了过去。 叶蔓蔓正蹲地上挨个看柜橱,听到他进来了,她停下,仰头看他,眼里带着些不耐烦,“这地方小,去外面。” 陆开的胳膊从她头顶越过去,拿过桌上的面板。他垂目,正与她对视,“嫌我烦?” “你该早点说,看我手忙脚乱的有意思?” 那就不是嫌他烦了。 他笑了声,拿着面板出去了。 等了会叶蔓蔓提着袋没拆的面粉回来,一脸凝重地宣布她实在找不到擀面杖了。 陆开没搭她话,只让她又找了个盆开始和面。他有椅子不坐,为了方便使力就站桌边自己忙活。 叶蔓蔓在边上守了会,自觉地从墙角搬了把椅子改坐着看。 老电视的音频也不太灵光,偶尔演员唱着歌就会穿插电波的杂音,一盆面粉在男生一顿□□下变成了松软的面团。 叶蔓蔓看得有些呆了,她完全忘记了半小时前自己还在奥数的海洋里。 她好像才意识到,今天就过年了。 “这个馅这么稀包得成饺子吗?”她坐在餐桌边啥也不用干,像个等待被喂食的家猫,这让她觉得有点没面子。 她提出个自认为老道的问题,陆开只是瞥了那盆馅一眼,“放的时间长了,拿筷子搅一搅就好了。” 叶蔓蔓拿了筷子抱着盆搅拌。 “按一个方向搅。”他提醒。 “知道,试验课又没少上。”她不耐。 陆开切面,笑她,“妳试验课学和馅啊?” “都是一个道理。”虽然这么说,可肉馅的阻力可比实验试剂大多了,她越搅越费力,罕见地意识到自己搞不准其实很笨拙? 她一副与命运抗争的样子,明显是这辈子还没参与过包饺子这项活动。 陆开突然才有了点真实感,这还真的是朵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花。 “妳在家都吃什么?”他突然问。 这可真是被小瞧了,叶蔓蔓眉毛一拧,十分硬气,“我会炒米饭。” “就吃炒米饭?” “有菜有肉,省时省力,少油健康。” “那是妳没吃过我们家的饺子。” 叶蔓蔓并没表现出她的不服气,等到陆开忙中有序地切好了面,她才问他没擀面杖怎么办。 陆开叫她又拿了两根筷子,垫在手掌下面竟然就那么擀起了面皮。 叶蔓蔓惊呆了,这在她眼里无异于某种民间绝技,而使用这项绝技的人还是陆开。 如果刚才还只是无所事事等待喂食的猫,现在就成了痴呆儿童,除了瞪眼什么都不会。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她发出灵魂的质问。 这话从学神嘴里问出来,配上那由衷的语气,就让人听着那么舒服。 陆开甩给她一张像用圆规画出来的饺子皮,“真想知道?” “不会是刚学的吧?” 他又不是浏览器男孩。 陆开好脾气地自己先包了个,没说是做示范,但叶蔓蔓瞧得很仔细。他边把饺子边捏出漂亮的折痕,边不紧不慢说:“我奶奶是个特别注重传统的人,尤其在过节吃食这方面,就是这两年身体实在跟不上了,直到前年的端午节粽子她都是亲自准备,枣核都要自己挖掉,像年三十这种日子饺子更要是自己家人包,我爸和叔叔们还没桌子高时就已经会打下手了。” 他说,“我们家的传统就是,过年的饺子必须自己家人一起包的才行。” 他顿了下,不是很自然的停顿,不是很自然地往边上女生那扫了眼。 叶蔓蔓很认真地捏着饺子皮,精准地按照陆开刚才放馅的比例跟着做。他突然不出声了,她奇怪看他,“然后呢?” “然后我们家的孩子都继承了这项传统,拥有为了吃饺子可以克服任何困难的能力,不然咱们就只能喝丸子汤了。” 叶蔓蔓排队一样把她的成品一一码放整齐,胖胖的圆圆的饺子,像她的字一样,规矩里透着可爱。 电视的声音被外面传来的炮声遮掩了去,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出去放炮了。 窗上因此被映出火光,陆开往外看,是有小孩在楼下放花。 “出去放炮?”他提议,考虑到她肯定是没准备这些,又加了句,“现在还能买着。” “不去,”叶蔓蔓端正地坐着,捏着她的作品,答得很认真,“我要吃饺子。” 小孩子的喊叫声夹杂着大笑声以及大人们的喝斥声,杂乱的,吵闹的占据着这个狭小老旧的空间。 “那明年再一起去吧。”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叶蔓蔓抬眼,男生倚在窗边,露出的小臂沾着白色面粉,他的手边摆着她刚包好的饺子,像一颗颗元宝,像无尽的财富。 “行啊,”她想了下,“放那种特别大的,一个人在放,半个城的人在看的那种。” 陆开像开了震动一样低声笑了起来,“我看行。” 饺子煮好,叶蔓蔓单准备了份给邻居刘奶奶送去,陆开一下就想到了那个不给自己好眼色的老太太。 才知道她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她姥姥的,他们家的两套房早在给叶琛还债时卖掉了,那老太太是她姥姥的老邻居,从小看她长大。 难怪看自己的眼神像是防贼,在那老太太眼里他没准还真是个小贼。 等他们吃上饺子,电视里正开始放难忘今宵,新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竟然一个破的都没有。 所有人都出去放炮,外面顿时如轰炸般,屋里人说话声都听不清楚,只能靠喊。 叶蔓蔓忽然开了窗,冷风袭面而来,将饺子的热气一股脑全吹到了陆开脸上,冻得陆少爷一哆嗦。 两人把桌子推开点,并排站在窗旁看外面雷动的火光。手机界面闪个不停,祝福的信息蜂拥而至。 陆家祖传的饺子还真不是吹出来的,就连叶蔓蔓这种对吃没什么特别追求的人也直到觉得撑了才放筷子。 两人洗了碗,叶蔓蔓把剩饺子放冰箱。 陆开在擦桌子时就在想,自己该回家了,然后又开始愁怎么回去的问题,后半夜肯定没出租车了,难道骑公享单车? 觉得自己也太惨了,可脸上就笑了出来。 叶蔓蔓出来时就看见他对着空桌子笑,而陆开则看到她手里的一叠疑似试卷的东西,顿时笑不出来了。 学神在半夜两点把试卷摊在了桌上,并邀请他一起学习。 看看,想回家的自己是多么天真。 陆开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在看到叶蔓蔓给他做的是物理卷时,眼前还是黑了下。 他现在对物理已经有点又爱又恨那意思了。 “真是独特的守岁活动。”他评价。 “比谁做得快?”叶蔓蔓转着笔,问他。 陆开摇头,“那可就有点欺负人了,换英语比?” “那可就有点欺负人了。”叶蔓蔓把这句话还给他。 陆少爷叹气,问她能不能借自己物理书。如果非要做物理卷,那他恐怕要从理论开始。 叶学神感觉到了冒犯,有她在还要教科书,瞧不起谁呢? 在叶家教的一对一针对性辅导后,他们才正式开始做卷子。 叶蔓蔓做完试卷看了眼表,惊讶已经三点半了。她喘了口气想问陆开喝不喝水,一转头却见陆少爷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她顿时放弃了喝水的想法,也止住了自己欲起身的动作。 想陆开这一夜先是体力劳动又是脑力劳动,肯定是累坏了,但他还是做完了试卷。 叶蔓蔓轻轻从他胳膊底下抽出了那张卷子,和自己的对比了下。 果然涉及到刚教过的知识点的题他全都做对了。 叶蔓蔓自认自己就不是天才型选手,所以她也不相信什么天才,天才做事是靠灵感,而她自己在某些方面是有天赋的,她不愿承认那来自于她爸爸的遗传,但对于数字的敏感让她付出的努力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她必须感谢这样的天赋。 陆开在她看来,也是有天赋的,他的天赋则更接近于那种灵感。 她并不是痴迷学习到非拉着身边人一块学并一定要达到某种程度,只是为验证自己这样的猜测,陆开总是给她一种“非不能也乃不为也”的消极感。 他好像获得的方式总要比别人轻松,但又非常地抵触去利用这项优势。 有时候,会让她觉得,他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她有点想多了,而在想这一切时,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陆开的脸。 男生单薄的眼皮放松地阖着,明明是很别扭的姿势,却睡得很香的样子,毫无对于初次来到的陌生场所的防备。 他像是瘦了点,但叶蔓蔓已经想不起来初见他时他的样子了。那个时候,他只是陆匡明的儿子。 在她的记忆中,他就是现在的样子。轮廓清晰的五官,脾气却总是好到像没有棱角,不笑时显得冷漠又薄情,开口就又露出诱哄的语气。 她知道,他并不是对谁都如此柔软。 外面天空突然炸开一朵花,闷声带着绚烂的红照亮了整扇窗,也照亮了男生的睡脸。 很多年以后,这张被映出温柔色彩的睡脸仍会伴随着她入梦。 当她想起陆开,他就是这个样子。 男生的眼睫动了动,像被那突如其来的光照得不太舒服,狭长的眼缝眯开,朦胧幽深的瞳孔正对上她的。 她吓了一跳,但并没因此回避视线。 她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样子,陆开的眼睫忽闪了下,仍不太清醒似的,就那样伸手在她脸颊蹭了蹭。他的指腹有些粗糙,不知跟打拳的习惯有没有关系。 被他摸过的地方泛起层小小颗粒,又麻又痒。 他像是困极了,没等她做出反应,又重新找了个姿势睡了过去。 第 42 章 陆开本来就感冒了,经过这一夜感冒又越发的严重起来,他真的很久没睡过这种兼具着全身酸痛和身心舒展并存的觉了。 出于多年自律的生物钟,他还是早早醒来准备出去跑步。 看他满脸的难受还坚持穿衣服出去运动,叶蔓蔓十分之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坚持锻炼身体还是并不咋地的样子。 陆开说妳懂什么,就是因为打小一换季就感冒,他家人才会同意他打拳的。 “谁还不是朵娇花呢。”陆少爷说。 陆开出去晨跑连着买早点,叶蔓蔓在家收拾屋子连着查了下烟花厂的事故进展,刷到了几张陆匡明去现场指挥视察的照片,文章里尽是赞美之辞。期间她还接到了朱涟欣的电话,电话刚挂陆开就回来了。 说20分钟就刚好20分钟,准时得要命,像是晚一点就有人要在家被饿死了似的。 大年初一陆开只买到了豆浆,顺便买了牙刷和毛巾。他去卫生间洗漱,叶蔓蔓把豆浆放微波炉里热,这会楼道里传来朱英杰的叫门声。 朱英杰从不敲门,都是靠喊。 他只穿了件薄外套,缩着脖子给冻得够呛,但精神看上去不错,进了屋先在地垫上蹭鞋底的雪,边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我妈让妳中午过去吃饭。” “你早上吃东西了吗?”叶蔓蔓问,厨房里微波炉正好叮了声。 朱英杰十分意外,发现新大陆似的,“我什么时候吃过早饭,难道说妳还开始养生了?” 对他这种评价叶蔓蔓不予置评,就说了句,“那一块吃吧。” 朱英杰显出分无忧无虑的天真,往厨房里扒头,“我姑在家呢?那中午正好一块。” 厨房里毫无动静,倒是卫生间里有人寻声出来。 那人明显刚洗过脸,前额的发因为被水沾湿,自然地往后拢着,使整个人和平时看着不太一样,他手里还拿着条崭新的毛巾。 叶蔓蔓转头,与那人对了个眼神,问他,“早饭是不是不太够?” “冰箱里还有剩饺子。”那人答。 朱英杰感觉自己凉透了,是灵魂出壳的那种凉,连思维都被冻结,只能靠本能做出反应。 他的本能让他开始撸袖子,身体那么冷,一双眼却像要被烧得瞎了,疼得他几乎要忍不住哭喊出来,急需一些体能上的发泄。 他手腕被叶蔓蔓一把攥住,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把她狠狠推开,但刚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他又硬是止住了动作。 浑身发抖,无比愤怒地瞪着她。 叶蔓蔓着实被他这一连串反应吓到了。 “你想什么呢?坐下。” 坐了十多分钟后…… 朱英杰一个人吃完了所有剩饺子,并喝完了陆开买回来的豆浆。 陆家的饺子真不赖,饿死这两个王八蛋,他想。 那两个王八蛋就坐一边静静地见证他意图撑死自己的行为。 朱英杰一抹嘴,抬眼就能看到陆开那张可憎的脸,一肚子话到头什么都不想说。 叶蔓蔓,叶蔓蔓,他咬着后槽牙,咀嚼着这三个字。 妳可真是好样的。 这间老旧狭小的房子隔了很多年,久违地充满了烟火气,主要是火气。 消气是不可能消气的,他像个谈判桌上的老父亲,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不善,质问陆开,“你自己没家吗?还打算赖到什么时候?” “我就再赖一会,看你生完气就走。”陆开还是在外面时那副酷哥样。 如果不是话贱到骨头里。 朱英杰深吸口气,在脑中权衡着,“大年初一见血不吉利。” 陆开笑了下,扬了扬下巴,“至于吗?” 朱英杰掀起眼皮,像在外面混过几年的脸沉下来时还挺瘆人,“你说呢?” 陆开挑了下眉角,没搭碴儿。 叶蔓蔓确定朱英杰没有被撑死的危险后收了碗筷,完全无视他们这种幼稚的哑谜,正经道:“一块走吧,这会车不好打。” 她去收拾自己,两个高大男生委屈在折叠椅上互相审视,收敛了那种带有些演戏成份的不正经,围绕着小小的圆桌,气氛十分沉闷。 身体上是想要开窗户透透气,意识上却完全相反地恨不得在这沉闷中分出个胜负,看谁先挺不住倒下。 事件的中心人物对这场微妙的对峙一无所查。叶蔓蔓换了衣服,驼色九分裤和一件鹅黄v领毛衣。 朱英杰看她这身就来气,只得暂放下和某人的恩怨,老妈子一样指着她的短袜,“什么季节了妳还露脚踝?” “不冷。” “妳在家里当然不冷了,我可是刚从外面回来。” 叶蔓蔓往在场另一个从外面回来的人那投去拉帮结伙的目光。 陆开的视线这才从她的脚踝上移开,“好看是好看,冷。” 没有什么比被两个直男评价穿着更另人泄气的,叶蔓蔓破罐破摔地换了双长袜。 对于自己说话似乎不太管事这点更加暴躁的朱英杰手指点着桌面,碎碎念,“妳就没有更厚一点的衣服吗?北京可比这边还冷,到时候冻不死妳。” “我为什么会冻死在北京?”叶蔓蔓问。 “因为妳过几天就要过去。” 叶蔓蔓踩着双红袜子,一时间竟然是满目的迷茫愣在了那。 朱英杰哼了声,讽刺,“朋友妳眼里的疑惑挺多啊,日子过太好正事都忘了吧?妳还记得自己数学竞赛拿了一等奖的事吗?真就拿了个寂寞,不可惜吗?” 一连串的质问,朱英杰差点把玻璃杯捏爆了,“妳那会怎么跟我说的,不参加复赛是不想为此耽误正业,但还可以参加b大的冬令营,反正寒假也没事干。” ……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那时朱英杰因为她不再参加竞赛在她耳边念叨了好几天,她才拿冬令营的事搪塞他,那个冬令营是大学自己举办的,只收竞赛一等奖学生50人,自主报名为期10天。 “我忘报名了。”她那时忙于英语竞赛,并没太重视这边,也不认为自己的审核能被通过。 要知道,那可是b大。 “我知道,”朱英杰说,“所以我替妳报了,而且妳还过了。到时候我跟妳一块去,反正我也得往那边考,顺便看看学校,找我一朋友玩几天。” 叶蔓蔓微张着嘴,毫无理由地再次将目光转向了陆开。 巧的是,朱英杰也在看他,只是和叶蔓蔓的眼神完全不同。 他像是在跟叶蔓蔓说话,眼神死死盯着陆开,“这可是个能被中国最好大学保送的机会,别说妳要放弃。” 陆开晃了下神,冲着朱英杰笑了下,“这么厉害?” “可不是吗,”朱英杰托着下巴,直直地回视着他,“这就是人跟人的差距,多么不可思议。” “还真是,”陆开点头,“人往高处走,当然要抓住所有机会。” 他说,“不知道现在出去买厚点的衣服还来不来得及?” 叶蔓蔓没想到她的报名会被通过,她以为起码都要参加复赛的人才有机会。虽然走竞赛并非她的目地,而是一种对自己的测试手段,但既然得到了,没有理由放弃。 是捷径也是挑战,她并不反感所谓一步登天,她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没能酝酿起高兴的情绪。 她想,一定是这样的。 新年假期结束,陆开的奶奶也回了家。 当叶蔓蔓从朱涟欣那得知,她要去陆开奶奶家里,和陆家人一起吃饭时,她的心情无比复杂。 朱涟欣说陆开的奶奶是在弥补新年的团圆饭,因为她一直照顾自己而没能和家人团聚,才让她也叫上家里人一起。 但叶蔓蔓知道不是那样的,所有人也知道不是那样的。 陆开的奶奶没有住在别墅区,她嫌别墅的楼梯太陡地方太大。她的家在本市最高档的小区里的一片独立区域,这里安保严格,每层只有一户,都配备专门的管家,还有停放急救车辆的库房。 叶蔓蔓跟着朱涟欣进入这片本该是她妈妈工作地的区域,一共过了三道安检,保安都跟朱涟欣很熟,像是她们回的是自己家。 刷卡上了电梯朱涟欣很自然地掏出钥匙,但快出电梯时又将其收了回去。 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自己一身整洁装束,也帮叶蔓蔓摘掉外套上露出的一根鸭绒,轻声嘱咐,“今天咱们是客人,要懂事,知道吗?” 给他们开门的是陆开奶奶家的保姆阿姨,那阿姨姓姚,对朱涟欣也客气。 屋里和这栋楼现代化的外观不同,各处都被妆点得古香古色,一进门就看到玄关处摆着瓶插花,花叶被修剪得每片叶脉都能迎接最苛刻的相机镜头,是被伺候出的娇贵。 客厅的白墙有一整面被临摹了一位国画大师的名作,配上满屋暗色实木家具有种相得益彰的典雅,并不显厚重。 屋里飘散着一种叶蔓蔓形容不出的草木香气,这种香气有时她也能从朱涟欣的身上闻到,很让人舒服。 铺了软垫的木椅上,发色花白但仪态端庄的老妇人正拉着一个高大的男生说话,见她们来了,便松了手,笑眯眯地往这边看。 这还是叶蔓蔓第一次真实地见到这位早有耳闻的,占据了她妈妈生活中全部时间的老人家。 她那么好看,像一朵晚秋的芙蓉花。她知道这种形容放在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身上可能不太合适,但这就是这位老人给她的感觉。 她的眼通透但不世故,望向自己时眼底亮晶晶的,散发着违背年纪的可爱活力。 她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也是温温柔柔的,她向自己招了招手,手腕上翠绿的镯子轻轻晃了下。 “让我看看小欣家的孩子,不说是个女孩吗?” “是女孩啊,可漂亮了。”姚阿姨跟了嘴,笑呵呵的。 叶蔓蔓在朱涟欣的默许下,外套还没脱就向着那个对她伸出手的老人走了过去。 同时她也看到了刚才一直和老人说话的男生。 他和平时很不一样,叶蔓蔓琢磨了下,今天陆开没有穿他惯穿的卫衣,而是选了件中规中矩的衬衫,外面套着羊毛坎肩,笔直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可能是他最后的倔强。 她突然就笑了下,同时被老人拉住了手。 “哎呀,瞧我这眼神,”陆奶奶仔细打量她,红润的脸扬起快乐的笑,“真是个漂亮孩子,下次穿裙子,小姑娘就得穿好看的裙子!” 叶蔓蔓不敢说自己在养头发的过程中已经忘记了裙子这种东西,她不好意思地笑,点了点头。 “真乖,多大了?” “17。” “那跟陆开一边大啊?不过我们开开生日大,应该是哥哥。” 陆开两只大手按着老人肩膀,边给她按摩边垂眼,哄小孩似的,“我的奶奶,我们认识的,不用您介绍。” “是吗?”她惊讶地看她。 叶蔓蔓点头,“是,我们是同学。” 陆奶奶又扬头找陆开,问,“你爸安排的?” 陆开点头,她终于赞许,“他可算是做了件好事。” 陆匡明有个临时会议要开,到得最晚,饭菜都已经上桌了。陆奶奶显得兴致高昂,没有对儿子的迟到表示介怀。 陆奶奶的房子里有两张餐桌,一张在装饰精美的餐厅,巨大无比,桌边甚至还有扇屏风,另一张就在客厅,长方形普通大小,他们用的就是这张小餐桌。 陆奶奶坐中间,右手边挨着自己的是朱涟欣,旁边坐着陆匡明,左手边是叶蔓蔓,旁边是陆开。 对于自己竟然挨着陆奶奶坐,叶蔓蔓心里慌成一团,她不明白陆奶奶为什么不让自己儿子孙子挨着自己。 但在用餐过程中她有些明白了,因为朱涟欣能就近照顾她。 朱涟欣的营养师和护士的身份让陆奶奶非常信任她的决定,基本是朱涟欣说吃什么吃多少她就照做,每一项摄取都有严格的标准。 陆奶奶特别喜欢吃红烧肉,而她今天又特别的高兴,于是在吃掉一小块后可怜兮兮地看向朱涟欣,问她能不能再多吃一小块。 “奶奶。”朱涟欣只说了这两个字,带着点无奈。 陆奶奶叹了口气,十分失望,“好吧,那你们替我多吃点,姚妈的手艺可以的。” 陆匡明对于自己亲妈被这样压迫已经见怪不怪,自顾地将筷子伸向红烧肉。 “小欣妳看!”陆奶奶顿时像逮着了什么证据,晃朱涟欣胳膊,“这个不孝子偷吃我的肉!” 陆匡明一脸吃瘪样,不解,“不是您说让我们多吃点吗?” “我那是说孩子,孩子们要长身体啊,你都多大了,还吃这么油腻,吃出个大肚子看着更像贪官。” 陆匡明憋屈地又将筷子拐了个弯,夹了一筷子鲜芦笋。 朱涟欣笑着劝老太太,“陆先生血脂正常,不用那么严格。” “妳呀,就是偏心。” 叶蔓蔓食不知味,偷偷看朱涟欣。 她姥姥姥爷走得早,爷爷奶奶又在外地,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并没有和老一辈人相处的记忆,更无法想象朱涟欣在别人眼里也会是个孩子。 朱涟欣或是陆匡明,在陆奶奶面前都不是他们自己了,这种认知让她觉得新奇有趣。 还有一点奇妙的酸楚。 她的筷子因此停了好久,终于引来了某人的不满。 陆开侧低头,轻声问她,“妳也不敢夹肉怕挨说呀?” 叶蔓蔓瞪了他一眼。 食不言寝不语,你们大户人家的讲究呢? 陆奶奶注重传统,但显然没这种讲究,陆开甚至提高了音量,筷子尖隔着空气虚晃着点了点某道菜,“姚婶做的花甲在这片小区都是有名的。” 而后期待地看她,等着。叶蔓蔓只得夹了一只到碗里,将花甲中的肉质放进了嘴里。 她平静的脸随之出现了一丝龟裂,透亮的浅色瞳孔满是指责地瞪他,仔细看其中还有隐约的水汽。 陆开问她,“辣吗?” 她喉头动了下,慢慢点头。 “就是有点辣,所以这菜奶奶吃不了平时都不做的。” 她处在欲掀桌而不能行,被出卖而不能言的愤怒中,成功引笑了陆开。 他的手在桌子下面轻拍了拍她的,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别紧张”。 叶蔓蔓喝了口水,压下心头的燥火,连并着那一点无知而生的酸楚也不见了。 她不服输似地又夹了块花甲,悄声道,“我就是没准备好。” 陆开不跟她争执,吃自己的饭去了。 陆奶奶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孩子大口吃饭,两个都是漂亮小孩,都像他们家的孩子。 “小蔓蔓被妳教得真好,规矩。”她拍朱涟欣。 朱涟欣点头称是,却抑制不住地走神。 叶蔓蔓就坐她对面,她吃饭时始终是低着头,好像自己对面空无一物,让她这个当妈的想找机会互动都做不到。 其实这谁也不怪,叶蔓蔓小时候吃饭嘴贫得像鸭子,在饭桌上跟她爸最是没大没小,自从家里出事所有人都忙于生活,她已经很多年没跟别人一起同桌吃饭。她知道叶蔓蔓和朱英杰两个孩子初中都不好过,朱英杰是男孩又看着不好惹,怎么都要比叶蔓蔓强点。 她的女儿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跟她吃饭,渐渐地她也不再需要别人,与人同桌而席甚至会让她感到紧张不自在。 当妈的明白,又无能为力。 好在叶蔓蔓十分懂事,她知道什么是对的,而时间会治愈一切。 却没想到,第一次让她有“这孩子有点缓过来了”的感觉的,会是看到她和陆开的互动。 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又出于对叶蔓蔓的了解而强压下那种担忧。 毕竟,她从没说过自己和陆开关系不好不是吗? 陆奶奶念叨着刚才跟两个孩子的聊天,一晃眼都17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我看干脆让两个孩子一起出国吧,在外面也好有个伴儿。”陆奶奶不知想到什么,觉得自己这主意特别好。 朱涟欣惊了下,忙阻止,“她出什么国呀?大学要自己考的。” 陆奶奶不以为意,“咱们家的孩子,上什么大学又有什么关系呢?到时候还不都是匡明给找个事情进体制的,把自己搞那么辛苦做什么?” 朱涟欣一下语塞,陆匡明也没说话。 “这又不麻烦,反正都是一家人,我看就这么定了吧。”陆奶奶说。 叶蔓蔓实在闹不清这话中份量真伪,正纠结要不要开口,却听旁边男生好脾气地慢声道:“奶奶您就别操这个心了,她成绩好,有b大的推荐,那可是好大学。” 别说陆奶奶,一桌子人包括朱涟欣都是吃了一惊。 “真的?”陆奶奶十分欣喜,“那可难得!这叫什么来着?学霸?” “没有,只是有个机会。”叶蔓蔓连忙解释,“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容易?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到时候家里看能忙上什么……” “奶奶。”陆开加重了些语气。 “好了好了,奶奶老了操不了那么多心了,”陆奶奶白了他一眼,“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能有个伴儿吗。” 陆匡明放下筷子,出声道:“您真不必给他操心,前几年闹着要出去,这会又不去了,没个准谱儿。” 陆奶奶愣了下,眼中一亮,“真的?你也不走了?” “不走了,”陆开倒是承认得大方,“舍不得您。” 陆匡明瞪了他一眼。 “那可好,当时我就说,在国内要什么没有,非出去受那罪。搞不好我临死都见不得最后一面,那么远。” 朱涟欣给陆奶奶倒了杯水,哄着,“都不走都不走,全陪着您。” 叶蔓蔓嘴里的花甲突然就没了味道。 她的疑惑中带着不可思议,拧起的眉间能夹死飞虫。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可他偏就是不说。 陆开冲她笑,笑着看她的眉头越皱越深。 也许某一天,会为他留下抹不去的纹路。 第 43 章 回去后叶蔓蔓给陆开发了信息,问他为什么要那么说,她又不是一定能上b大。 陆开问她那妳考试时会放水吗?她说没有那个道理。 他说那妳就一定能上。 她临走都没能参透他这股迷之信心的根源。 朱英杰打了车来接她,两人的行李都不多,他默默给她放行李,从年初一起朱英杰就没主动联系过她,像是在闹什么脾气。 坐进车里,车行一半朱英杰仍是一言不发,叶蔓蔓肯定他的确是在闹脾气。 朱英杰的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么坚持不懈的冷战就显得很不同寻常。 “你住哪个朋友家,靠谱吗?” “这会才想起来?妳怎么不等下了动车见着冉冉升起的红旗再问。”朱英杰抱着双肘对着司机椅背没什么好语气。 叶蔓蔓说,“我就是试试你是不是真不理我了。” 朱英杰差点没咬了舌头。 他熬红了一双眼,陷入在自我矛盾挣扎中,无时无刻不与自己的内心辩论,几乎要成了一个只有自己认识的疯子。 他不屑于堕落,也无法使自己更好,停滞在这种无解的愤恨中,被深深的无力感淹没。想以头抢地,想仰天长吼,想对着拥有辉煌穹顶的寺庙大声控诉。 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 这种长年累月终于爆发的沉默在身边这个无情无义的人看来,只是一场普通的小打小闹。 他就该咬烂了舌头,喷出一口带着腥味的血,让她看到自己已经从内心蔓延开的腐烂。 “妳可闭嘴吧,”朱英杰叹了口气,“我暂时不想听见妳的声音。” 叶蔓蔓就拿出手机玩,车内司机播放的评书让人昏昏欲睡。 朱英杰忽然地抢过了她的手机,叶蔓蔓错愕地转过头,满头的问号。 “妳什么时候这么离不开微信了?”朱英杰手里的手机还停留在微信界面,大段的对话从下往上刷。 叶蔓蔓对他这种指责毫无头绪,“我在看班级群。” 朱英杰跟着瞄了眼那群名,很莫名地提起嘴角,讽刺,“你们班群还挺热闹,没个正事,妳也对这种八卦感兴趣了?” 她对他话语中的轻蔑感到不适,勾得火气也有点往上顶。 见她变了脸色,朱英杰愣了下,把手机扔还给她,却并没打算放过她,“叶蔓蔓,妳告诉我,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哪个重要?” “自己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自私。 而这是她和朱英杰在很久以前便在私下达成的共识。 “一时的事和一世的事哪个重要?” “当然是一世,你这是在做什么人性测验吗?” “我是在让妳清醒一点,妳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做什么吗?是能够决定妳一生的事。而妳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妳在想着谈恋爱!” 叶蔓蔓像被一把很钝的锤子砸了下,还没感觉到疼痛就先被那锤子的体积吓了一跳。 “我没有。”她用一贯坚定冷静的语气否认。 但朱英杰并不是别人,他甚至比她更为坚定,“妳有。” “我没有!” “那妳现在就把姓陆的微信删了,毕业前再不跟他私下联系!” “你凭什么这样要求我?” 朱英杰哼了声,“我什么时候对妳有过要求?是妳违背了对自己的要求。” 叶蔓蔓突然就偃旗息鼓,面目凛冽的高大男生眼中沉得发亮。 在某段不短的时间,那时他的五官还带着稚气,经常被她气得哇哇乱叫,气得无所顾及地扑到她身上一通乱挠。 跟个小姑娘似的。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怒意变得内敛而不可琢磨。 她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羞愧,她按灭了手机屏幕,盯着那黑屏发了会愣。 “我不。”过了好久,叶蔓蔓的拇指轻蹭屏幕,吐字清晰,“我不会那么做的。” 朱英杰的脸变成了猪肝色,难看得叫人不敢直视。 “那妳是承认了?”他的嗓音极其难听。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爱信不信。” 她说着任性的话,而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用这种任性的语气对自己下过结论。 从她说话做事讲求实际,讲求效率,以冷漠去面对所有与己无关的事情后,那个其实非常任性的小姑娘的影子就几乎从她的身上消失了。 朱英杰一下就泄了气,他多想就落下一句“我再也不管妳了”的狠话,然后就真的再也不管她。 可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无法为那句狠话收尾,就像他甚至做不到不理她。 他像霜打的茄子软在窗玻璃上,逃避这车里能让他活活气死的恶劣环境。 叶蔓蔓偷瞄了他好几眼,紧抿着嘴角,不让自己再多透露些什么。 “好吧,我相信妳,妳说没有就没有。”朱英杰像以前他们争执的几千几万次那样,率先服软。 只是之前他的服软是带着无奈的诱哄,这次则更多是无力的妥协。 听上去,让人觉得有点难过。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几次“相信妳”,在车子等完一个红灯突然启动时,借着发动机猛的加速声,他扯了下嘴角,“真的,妳可别谈什么恋爱,就妳那脑子,懂什么是爱吗?” 最冷的时节过去,新的学期,伯贤私立高中高二一班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因早恋问题秦伟和贺雯筠被刘长喜叫去了办公室。 第二件是叶蔓蔓在b大冬令营中成绩优异,得到了保送名额。 第一件事的败露源自于寒假期间贺雯筠朋友圈的大胆秀恩爱行为,她甚至没有屏蔽凌钥,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将两人照片洗版一样频繁上传,惊掉一众眼球。 第二件事在叶蔓蔓看来则是个迷,保送的事尚未盖棺定论,毕竟还有最后的考试和面试,可消息已经在她到达学校前不胫而走。 她被叫去办公室时,正好和秦伟贺雯筠是前后脚。 凌钥看着他们的眼神截然不同,好像明明是站在一排,却是两个次元的物种。 凌钥首先注意到的是贺雯筠脸颊上那道不算隐晦的红印,她可怜巴巴畏首畏尾,圆圆的脸上满是消沉,看着不像是被叫进办公室,倒像是进了派出所。 “脸怎么了?”凌钥问的贺雯筠,不善的目光却对着秦伟。 秦伟仿佛已经被这问题扰烦了,即使对着凌钥也露出满脸不耐,抢在所有人前说了句,“跟我没关系。” “我问你了?” 贺雯筠这才慢吞吞道:“不小心磕的。” 凌钥一脸没辙,很给两个孩子留脸地提了句,“该说的刘主任都跟你们说明白了,到我这也没什么新鲜的,检查尽快交上来,都自己写。” 她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 秦伟转身要走,本来已经打算让他们走的凌钥一见这又将他喝住,给气笑了,“你还挺不满?” 秦伟偏消瘦的脸像承不住他的愤怒一样,涨得发青,“我是被冤枉的!是她陷害我,我们俩根本没事!普通同学就不能私下一块玩吗?都什么年代了几张照片能代表什么,又不是床照……” 贺雯筠脸色更加难看,凌钥用眼神喝住秦伟,问他,“刘主任是不是跟你说再狡辩就叫你家长来?” 秦伟没吱声。 “现在我也是这句话,你要么写检查要么把家长叫来!检查不能少于三千字!” 贺雯筠慌张道:“我写检查。凌老师,能别叫我家长吗?” 凌钥对着她那张惨兮兮的脸,叹了口气,正好叶蔓蔓也在,话自然就往那引了去,“妳说妳,跟叶蔓蔓一个宿舍,怎么就没学点好?人家住宿得了保送,妳呢?妳看看自己上学期的成绩。” 叶蔓蔓对这把突然对准自己的枪口不为所动。 她什么也没说。 就像所有时候一样。 凌钥自觉冷落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放软了语气,“其实叫妳来没什么事,妳提前准备份演讲稿,b大那边面试过后在升旗仪式上做个简短的学习汇报。” “也要三千字吗?”她问。 凌钥愣了下,嗤笑了声,“校方要求是五分钟演讲,妳自己掌握。” 叶蔓蔓很顺从地点头,眼神都没往边上扫一下。 但秦伟就是从她那种令人讨厌的不卑不亢中闻到一丝挑衅的味道。 不过成绩好点而已,狂什么? “有什么可汇报的?汇报自己在早恋的同时怎么提高成绩,能有带头作用吗?”他不冷不热地在一旁道。 这下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往这边扒头,凌钥都搞不懂秦伟这是吃错什么了,要处处与她作对。 “你说谁呢?这是由你诬陷同学的场合吗?” 秦伟并没被吓住,他只觉得不公平,只不过几张合照被看到就扣个早恋的帽子在他头上,如果照片那么管用那校园网上满都是叶蔓蔓和陆开形影不离的照片,怎么就没人找他们? 还不是一个成绩好,一个家里有势力,不敢管。 “我诬陷谁了?这事还有谁不知道的吗,凌老师干嘛不自己问。” 凌钥看他那么理直气壮,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但看叶蔓蔓…… 她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自己怎么会被秦伟这种小伎俩带偏。 她没让叶蔓蔓说,已经做出了听到无比可笑的笑话的表情,问秦伟,“行啊,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你倒是说说,叶蔓蔓跟谁早恋了?” 叶蔓蔓不断质问自己,怎么就挑这么个时候来办公室。 她在脑中编造好了超过三千字的理由,以搪塞秦伟可能说出的任何话。 但当秦伟真正说出陆开的名字时,她发现自己无法做到对自己谎话的坦然,她不确定自己的辩解会不会露馅。 倒是凌钥一愣过后,本还有些紧张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下来,办公室其他老师也都各干各的,对状元班可能报出的大料失去了兴趣。 她的这种反应明显让在场的学生不解,秦伟更是满头的问号。 “行了,说你自己的事,别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凌钥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不是,凌老师,妳连问都不问吗?” “你要说别人我可能会问一嘴。现在吧,我只觉得你这孩子心思有点歪,男女同学关系好点就是早恋?” 秦伟:??? 叶蔓蔓:……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进入伯贤是走了谁的关系,凌钥不可能不知道。 就像那座图书馆,它就在那里。其实在老师眼里,所有都是透明的,只在乎于他们的品德与立场不应当众去议论。 叶蔓蔓像是才明白一件自己本该早已知晓的大事,她的瞳孔因此微微睁大。 这种心照不宣更把结论推向一种名为阴谋的庇护,秦伟的脸由青变紫,娇生惯养的少爷何曾受过如此的奇耻大辱,被人当傻子般对待。 他恶狠狠地盯着叶蔓蔓,盯着她背后的那个一切都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同龄男生。 出了办公室,三个人本该是朝着一个方向走,却偏走出了一种各奔东西的不体面。 叶蔓蔓走在最后,贺雯筠紧跟着脸色阴沉的秦伟,没走出几步秦伟厌烦之极地甩开了她。 “妳能不能离我远点?害我写检查妳怎么这么能耐呢!” 贺雯筠因此差点撞上叶蔓蔓,但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只看着秦伟,细声细气地哄,“我帮你写,保证两份不重复,老师看不出来的。” “妳放屁吧!凌钥心里明镜似的妳是听不出来吗?”秦伟注意到叶蔓蔓在看着,楼道里还有其他学生,他剜了贺雯筠一眼,再次警告她不要跟着自己。 贺雯筠于是没再跟上去,原地等着他走得远了再走。 叶蔓蔓就一直在她边上跟着一起等。 秦伟细如竹竿又怒气冲冲的背影走得很快,很快便被其他同样的校服挡住了。 贺雯筠有些泄气,但已经没了在办公室那种让人看着可怜的沮丧。 她借势靠在墙上,沉思什么似的,没有抬眼地问叶蔓蔓,“他不会真生我气吧?” “那妳呢,就不在乎被老师谈话?也许还要被全校点名。”叶蔓蔓问。 “又不会被退学,有什么可怕的呢?”贺雯筠说着,又笑了下,“他根本也不是怕,他是烦,觉得为了我不值当惹这种麻烦,他怎么能这么自私?” 可她又怎么知道?叶蔓蔓只知道,她不可能再对贺雯筠劝说什么,贺雯筠明显没有改变决定,也深知秦伟并没把她看得同等重要。 “疼吗?去医务室抹点药?”她问。 贺雯筠摸自己脸颊,“那么明显啊?” “明显,像被打了。” “真是磕的。” 第 44 章 秦伟因为贺雯筠没经他允许发了两人照片被老师发现,打了贺雯筠一巴掌。 这成了暗流中各各小团体用来解闷的八卦。 谁能想到他们已经偷偷在一起半年了,也许时间还要更久。 秦伟被各种阴阳怪气搞得心烦意乱,即使在明面上也不再给贺雯筠好脸色,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她。 而对于他外显的厌恶,贺雯筠表现得逆来顺受。 体育课上,大家抱怨着自己寒假参加的补习班,然后被陈老师无情地叫去打躲避球。 那个喜欢k歌的体育老师坚持无视群体抗议,坚持不活动就都回教室呆着去。 明明旁边跟他们同节体育课的三班就可以放羊。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分成两个队伍,一个个摩拳擦掌。 叶蔓蔓长校服里套着件黑色圆领衫,她的校服拉锁拉至一半,丝毫不畏惧笼罩着操场的这最后一点冬日的寒。 自从去年秋天她破了校跳高记录,就再没能逃过任何一节体育课。 躲避球人数有限,看女生们难得主动一回,男生们便自觉地散落边上等下一轮。 叶蔓蔓不是特别擅长球类运动,在陈老师一声哨响后,原本跟自己站并排的女生全都躲去了她身后。 …… 她深觉自己的实力被错误地估计了。 陆开倚着双杠,手里晃荡着半瓶可乐,眼神始终没离开场内带着全队起飞的短发女生。 哦,说短也不是特别短了。叶蔓蔓为见他奶奶特地又去修剪了次头发,将那些柔软又任性的浅棕色头发削出利落的层次,在她每个小小的弹跳间跟着轻盈飞起。 她的校服因扔球挥臂的动作更大地扯开,里面黑色打底衣紧贴着她白得发亮的锁骨。 陆开的眼沉沉的,指尖摩挲可乐瓶壁沁凉的水珠。 即使如此的专注,他整个人还是透出股掩不住的没精打采。 张兆京没跟林珑一起加油,他守着陆开,跟他一块远远地看,他也知道陆开在看谁。 “你不是感冒了吗?难受就在教室歇着,有这么难分难舍吗?”他吐槽。 “头疼,也睡不着。”陆开很烦自己这娇弱的身体,从小一换季就闹各种病,长大了好很多,可还是扛不住一年要闹这么一两次。 吃不吃药都一样,休不休息都一样。赫晴一直自责是她怀孕期间没有注意饮食,才造成他免疫力比别人差。 他不知道自己的免疫力是不是很差,可他一点也不想因为小感冒耽误体育课。 “看一眼少一眼了。”他用一种带点戏剧性的语气,老气横秋。 张兆京差点没被他这做作的样逗乐了,但又一想,又乐不出来了。 三班那边,林禹珍和孙梦程思芮一起亲密地说着小话。 林禹珍以必须上寒假补习班为由,愣是一个寒假都没跟他约过一次。 他想,也许陆开的确是比他还惨。 “叶神确定保送后还来上学吗?”他问。 “不知道,我个人倾向于不来。”陆开说。 “为什么,你没问过她?” 他反问,“要你的话,你还来吗?” “来啊,来得瑟,气死那些备考的,多爽。”张兆京认真道。 陆开却笑了下,摇头,“所以说你成不了学霸,学霸从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他们总能为自己制定更高的目标。” “都b大了还能有更高目标呢?” “提前学习大学课程,或者找个什么地方打工。反正,都好过还整天呆在学校里浪费时间强。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一年半的优势不就没有了吗?” 张兆京十分受教,并惊异于陆开竟然把学霸的心理揣摩得这样通透,难怪他要一脸弃妇状。 像是个已经把丈夫出轨实据掌握齐全又因为离不开他而不敢拿出来的中年妇女。 “那你追的这个人,也太不好追了,这根本不是努力的事啊。” 他们两人互相看看,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种生活的不易,两人于是很有默契地共同叹了口气。 正沉迷于拉拉队工作的林珑实在受不了身后的低气压,也不知这俩哥们是怎么了,他朝这边大喊一声,“这还没开春呢,你俩够了啊!” 他们俩看着这个幸福的男人,一时也都没了话。 张兆京琢磨着什么,推了推眼镜,“要不你先跟她表白吧,好歹看看人家什么意思。” 陆开先是愣了下,不知什么样的念头在他脑袋里环游了一圈。 他露出了一种张兆京当下无法参透的,带着嘲讽与自嘲的笑,什么都没说。 “什么呀?”张兆京觉得这感觉太让人难受了,“这提议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挺正常,不过也确实大胆了些,”陆开笑了出来,说,“我可不敢。” 陆开绝不是什么怂人,相反他的主意其实相当正,骨子里有那种被好人家惯出来的孩子的无法无天。 以前他成绩好,不想学就不学了,从天上掉到地上被无数背后看好戏的人说风凉话也不为所动,后来他打架,把人打进了医院校方出面,说只要他道句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他硬是一语不发哪怕可能真的要被退学。 程思芮一个大写的女神明着追了他那么久,他就跟身体有疾病似的连些虚情假意的希望都不给人家。 他对所有人都狠,也没什么事能让他真正在乎,这个人似乎无敌又无趣。而现在他却用那种无比完败的苦涩笑容说着他不敢,到底有什么不敢? 张兆京早就觉得陆开对于叶蔓蔓的事,态度好像跟一般恋爱的人不太一样,而叶蔓蔓对他,那也是不一样。 叶蔓蔓走了过来。 高高瘦瘦的女生皮肤上有层剧烈运动过的粉红,在冬季羞于露头的阳光下,像层薄薄覆盖着皮肤的雪雾。 张兆京往旁边让了让。 陆开仍倚着双杠,对叶蔓蔓说了句,“赢的漂亮。” “感冒还没好?”叶蔓蔓淡淡地蹙着眉心,目光锁着他。 对这点,陆开也很无奈。 女生目光下移,“还没好就喝可乐?” 陆开终于挺身站直,两指捏着瓶颈处,将那半瓶可乐递向了她。 应该说,叫自觉上交。 叶蔓蔓就没收了去。 陆开歪头,眼里含笑,问她,“那我渴了怎么办?” 叶蔓蔓也跟着他歪了下头,“喝我的?” “不行,我感冒了,”陆开说,“我喝林珑的就行。” 已经向着这边引人注目的人物们靠过来的林珑:??? 叶蔓蔓拎着他的可乐瓶,两人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那边躲避球开了第二场,连林珑都没过去。 陆开突然吸了吸鼻子,眼圈还因此变得红了些。 叶蔓蔓可见地紧张了下。 三班三个女生结伴过来,程思芮径直越过张兆京,站到陆开边上。 这是一副什么样的修罗景! 张兆京光速转动他的脑子,觉得好兄弟这会只有他了。 林珑没心没肺地诈唬声,“程思芮妳离他远点,小心被陆少爷身上病毒传染了!” 程思芮非但没离远,反而一个抬手捧起了陆开的脸,而陆娇花此刻大脑有些延迟,没有及时做出反应,就那样被程思芮垫着脚尖,额头贴上了额头。 …… 林珑:“我操?” 程思芮贴了足有三秒才松手,面色如常,下了诊断,“你这是发烧了呀。” 陆开很慢地眨了下眼,不知是定力惊人还是心态已经崩了,竟然还能配合着问一句,“妳这土法子准吗?” “那得去问体温计,你得去医务室。”程思芮随意地甩了下长辫子,非常自然地跟叶蔓蔓报备,“蔓蔓我带他去趟医务室,妳跟你们体育老师说一声?” 叶蔓蔓点头,陆开则摸了下自己额头,“我觉得不用。” “那我就只能跟凌老师请假,你叫王叔来接。”叶蔓蔓看着他说。 陆开于是妥协地叹了口气,“行吧。” 陆开还真跟着程思芮走了,叶蔓蔓也还真的去跟陈老师说明了。 剩下的林珑和张兆京还有三班两个女生风中凌乱。 林珑先掐了自己一下,“这是在秦伟的带领下,所有人都疯了?这是什么剧情,张总我怎么看不懂啊。” 张兆京摘了眼镜用衣摆擦个不停,“别问我,我已经瞎了。” ※※※※※※※※※※※※※※※※※※※※ 因为发现这章的字数太少了,所以今天多更新一章,谢谢~ 第 45 章 陆开果然发了烧,保健老师给他开了药,让他留在医务室休息,如果下午还不见好就回家。 学校最近要迎接上级检查,开完药保健老师就急匆匆开会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程思芮没走。 两张单人床中间用帘子隔开,陆开躺在靠左那张床上,脑袋一阵阵的发晕。 程思芮也不打扰他,对医务室的一切都很好奇似地四处看,陆开不得不问她打算留到什么时候。 程思芮说:“等你睡着我再走。” 陆开说:“被人盯着怎么可能睡得着。” 程思芮黑溜溜的眼珠一转,笑问:“要不我给你讲故事?” 陆开拿她没办法,也就只好由着她。 程思芮兀自看了会手机,医务室很静,窗户朝阳,温暖明亮,偶尔能听到楼道里鞋底发出的轻响,但都由门前而过未做停留。 这一方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场所只有他们两个。 程思芮收起了手机。 床上男生一手手背挡在眼上,很疲倦又很舒服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药力发挥了作用,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程思芮轻轻过去,男生修长的身形占据着整张单人床,他没盖被子,宽松的校服下摆露出截里面搭的白衬衫一角。 很随意的舒展,让她移不开眼。 她想,自己终于能照顾他。 初一时她认识他,经过了半年终于和他说上了第一句话,她至今忘不了那时自己怦然的心跳。 陆开什么都好,如果能被他喜欢上,那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事。 程思芮唤了声他的名字,床上的男生只露出下半张脸,没有一点反应。 他又在这个时节生病了,他总是在这个时节生病。在她为自己发现了他这一隐秘的身体秘密后,她窃喜了很久,那之后她幻想过无数次总有一年,她要比所有人都更先关心他,占据他所能依靠的最近的位置。 她让自己变得更漂亮,尽可能地更加优秀,成为一个足以被他注意到的人。 那一天所有人都会感叹,他们真登对。 程思芮于是在他床边蹲下身,专注的视线像微焦镜头从他的耳廓沿着下颌的线条一点点移动,他的嘴唇薄薄的,像他的眼皮,不笑时没有一点温度。 此时那唇因身体的不适略微发干,嘴角抿得很紧,像在做一个不情不愿的梦。 程思芮无声地笑了下,她又往前凑了去,两个人的气息因过近的距离而交融在一起。 她的鼻尖差一点就能点到他的,她的长辫子被自己死死攥住,生怕那辫子要垂下去把他惊醒。 “陆开?”她的嘴对着他的,很轻地出声。 他仍是纹丝不动。 程思芮紧张得手脚发麻,但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她试着更加地贴近他,不止额头对额头。 她想知道他的嘴唇是不是看上去那样干涩。 “其实……” 男生突然出声。 程思芮像只被惊着的鹿,面无血色地弹跳开来,动作太大扯动身后挂帘发出刺耳声响,像是撕裂了她的心。 她心有余悸,床上的男生垂下手臂,他的没什么精神的眼里神色同样复杂。 两人彼此看着,度过了最初的惶恐。 陆开坐了起来,“其实我没睡。” “现在我知道了。”程思芮吐了口气,在他对面的床沿坐下,掩饰自己发软的腿。 陆开喉头动了动,想到了自己那瓶被没收的可乐。 他的心突然就稳了下来。 其实那只是一丝非常细微的变化,但程思芮却看出了他的不同,她一下子意识到,他会同意跟她来医务室,可能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而恰恰相反。 她的心换成了另一种紧张。 而这次陆开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妳曾经说过,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妳,”他说,“现在我觉得,应该告诉妳。” 程思芮眼中顿时淹满了泪。她故作镇定,扪心自问,耻笑他低级的谎言。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一定能看出来。”她说。 陆开垂着眼,想了下,“我也觉得妳看出来了。” “你想说叶蔓蔓?你拿她当挡箭牌其实没有必要,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她对你好只是出于对于未来家人的关心。”程思芮咬了下下唇,“真的,她亲口跟我说的,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们的关系。” 未来家人。 听上去,像一场很重的感冒,光是听到这个词就足矣加重他的头疼。 “她亲口跟妳说?”他抬眼,是程思芮熟悉的薄情的目光。 “是。” 陆开笑了声,伴随着不轻不重的咳嗽,“她怎么会对别人承认她关心我。” 程思芮一时间竟没弄懂他的意思,她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她觉得眼前这个男生变得无比陌生。 他像是搁浅了,而水就在旁边,拍打着他的背,他竟连翻身都懒得。 “陆开,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这个想法很荒唐,也很危险。” “这跟我要说的事却一点都不冲突。”他的嗓音因为咳嗽有些哑。 即使叶蔓蔓对他如家人,或如路人,都不冲突他要告诉她的话。 他有了喜欢的人。 “我还是喜欢她。”陆开薄薄的眼皮扇动了下,其中心思那么□□而真实。 程思芮受到无比的震撼。 她僵成了一块木头,冻成了一块冰。 她想不通。 “你不喜欢吵闹的,我就不吵闹,你不喜欢粘人的,我就不粘人。你喜欢她那样的,其实我也可以,只要你说出来。” 她等着,她知道陆开一直在看她,他的目光正从未有过地专注于她。 她不敢抬头,怕对上他那双眼。 陆开叹了口气,自暴自弃一样,“我说不出来,也形容不出来,世界上怎么会有第二个她呢?妳就饶了我吧。” 程思芮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滴在手背上,又被她揉进发尾。 她的那颗悉心维护每天擦拭数百遍的水晶球终究还是裂开了无法弥补的缝隙,她的眼泪灌进去,又将之填满了。 快下课了,下课了走道里人就会很多,会有很多人看到她哭。 她赶在下课之前离开了医务室。 那简单的对话还充斥着这间素净的,满是药品的房间。 陆开向外望,窗外一棵叶子掉光的秃树枝上停着只小鸟。 它是唯一的目击者。 “你可要给我作证啊。” 陆开仰躺回床上,畏光地闭上眼,以抵御脑中阵阵不真实的眩晕。 他需要一个证人,以防止自己将刚才的事当成一场梦。 他对很多人都说了同样的话,说他喜欢的人。 他说得坦诚又真心,无愧于每一个听到这些话的证人。 苍天可鉴。 虽唯不敢让那个人听到。 窗外的小鸟没有同伴,觉得无聊,飞走了,没有一点留恋之意。 陆开果然变身成了只失去动力的海洋生物,散漫地动了动身体。 “胆小鬼。”他骂自己。 ※※※※※※※※※※※※※※※※※※※※ 陆少爷:清晰的自我认知……嗯……555555 第 46 章 陆开不是很清醒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他头脑发昏半睡半醒,隐约知道保健医回来了,还对他说了什么话,可无法做答,也无法思考。 沉重的眼皮内一片白茫,隐隐透出了周围景象,却已不是他熟悉的保健室。他置身在郊区一间破烂小院,院子里全是猫狗,院子里三间平房内也散发出动物的气味。 他的身边除了动物还有很多大人,很多大人将他团团围住,用高亢快乐的语气互相说着什么,但都不是对他说的。 他的视线相比起来那么低,透过大人们交叠的小臂,他对着墙角一条蜷缩着的小狗笑得开心。 那是一只金毛,后来他给它取名叫哈里波比。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仰头对上赫晴一双笑眼,赫晴身边站着陆匡明,陆匡明脸上也挂着温和的笑,而他在家时是不怎么笑的。 赫晴对陆匡明说了些什么,后者点了点头。 他的快乐顿时升级,幼小的心脏绽出朵绚烂的花。 “谢谢爸爸!”他听到自己说。 陆开从噩梦中惊醒,从窄小的床上弹坐起来,吓了正坐桌前写东西的保健医一跳。 桌上一叠薄纸恰由窗外的风弄出声响,卷起的边角被呼扇起小小的幅度,又再重回原样。 陆开茫然的视线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看了眼时间,竟然才过了一刻钟。 保健医的声音带着笑,“睡癔症了?要不我给你开个假条,你回家吧。” 陆开拒绝了。 他回到教室时脸色相当的不好看,但因为正在上课,也没人对他这张臭脸多做评价。 他回了座位书都没拿直接趴下,趴了会又将下巴垫在小臂上,看倾斜的视角方向那个专心听课的女生。 都被保送了,还这么认真呢。 可能是头疼,人也不及平时灵敏,他的视线直愣愣的,像看什么引人入胜的书本故事,就这么沉浸了进去。 而在旁人看来,他的视线就显得过于的□□,简直叫人烦躁。 林珑就是那个旁人。 被陆开那种灼人的视线在边上烤着,他直接放弃了听课,他撞了陆开一下。 陆开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冷漠眼神。 凶什么凶啊,生病了不起吗! 林珑在自己书页空白处写了句话推给他,一脸“莫怪兄弟没提醒你”的仗义。 那句话是:不知哪个三千度近视到处散播谣言说你跟程思芮在操场上打啵。 陆开盯着那句话看了会,他十分泄气,觉得可笑又无聊。 他像条死狗又趴了回去,巴巴地痴呆呆地又看那个方向,林珑几乎要被他气死了。 他烦了。 可能是情绪的积累,而全身难受又加剧了这种情绪。药也不对劲,人也不对劲,什么都不对劲。 他突然觉得很烦,烦那些无时不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暗搓搓的视线。 他有了种全世界都要搞死自己的挫败感,喘不过气,而一种自幼时便被很好压抑住的委屈随着那许多的不对劲一起,让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为什么他不能做? 为什么他不能说? 下课铃响,井绣拿出她的保温杯,斯文地拧开盖子。 叶蔓蔓前座同学被人叫走,那个位置刚空就又被另一个男生占领。 那男生长腿一迈反身坐下,两只手肘非常自然地往叶蔓蔓桌上一搭,一双单薄的眼皮没什么精神,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但气势很足,眼里带勾。 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同桌。 井绣的手先是抖了下,而后吹了吹水杯中冒出的热气,在心中冷哼一声。 她已经不是去年的井绣了,她已经见过大风大浪,陆开空降什么的,早已见怪不怪,早已心如止水。 就不知陆少爷今天又在犯什么脾气,面色如此不善。 大神间的对决无论何时还是会让人心潮澎湃。 叶蔓蔓把书放回桌屉,也没了动静。男生那样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会后,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肘处,下拉的嘴角轻轻抿了下。 他说,“我不舒服。” 那个语气,已经可以说是在撒娇了。 “噗——” 井绣一口水全喷了出去,喷了正好路过的倒霉同学一身,那水甚至还挺烫。 那同学为自己今天的运气惊呆了,井绣连忙起身,搀扶着那位同学出去解决恩怨,远远地躲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叶蔓蔓对于同桌的离开无知无觉,眼前突然出现的男生像某种大型犬,耷拉着眼皮哀怨又可怜地看着自己,说他不舒服。 她突然有了种切实的肯定,他是想要她的安慰。 他想让她在这一屋子人和摄像头的监控下,摸摸他的额头。 她先是没说话,而后也托起了自己的下巴,只是和他不同,她仍坐得笔直。 她的手肘只占桌面的一小部分,而他占了大部分,也不知这桌子到底是谁的。 “真发烧了?”她问。 她的剔透的瞳孔里映射出的是自己因失望而垂下的眼,他还是点了点头,“烧的不厉害,已经吃过药了。” 他应该真挺不舒服,连耳根都红得厉害。 陆开见她拿出手机,竟然不再理自己,顿时胃中翻滚,酸得冒水,两道眉毛能拧出水来幽怨地看她。 人一生病好像各种机能都退化,只有幼稚程度得到加强。 面对因被冷落而面露不悦的某人,叶蔓蔓给了他颗水果糖,说,“我叫王叔来接你。” 陆开刚把那颗绿色苹果糖扔进嘴里,听她说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她嘴里的王叔指的王盛。 他愣住,反射性地压下她手机,连把她拿手机的手也压在了掌下。 “妳有王叔电话?” 他脸色不好,耳根发红,手却很凉,是真的烧起来了。 被那道凉而厚重的力道压着,叶蔓蔓连个眼神都没递,就任他压着,只看他,“吃饭那天奶奶给的。” 那天得知她要去冬令营,陆奶奶非常自豪,又想到朱涟欣不能送她,觉得自己耽误了人家母女不少时间,于是大方地让她记下王盛电话说让王盛去送。 最后叶蔓蔓当然没有惊动王叔,电话也还是记下了。 她一提,陆开就想了起来。 他的神情一时有些复杂,“妳喜欢我奶奶吗?”他问。 叶蔓蔓犹豫了下,不明白他问这干嘛,可还是最后点了下头。 陆开叹了口气,在她手背拍了拍又收了回去,继续垫着自己下巴,“妳是赶上好时候了,我奶奶没生病那会严厉着呢,我们都怕她。” 叶蔓蔓歪头,而后突然倾下身,在离他极近的地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而快速地说了句,“我也怕。” 陆开的耳朵被那气音撩着,惊得弹起,可她已经退到原来的位置,仍是那种泰山压顶与我无关的淡定,眼里却有隐隐笑意。 觉得逗他好玩似的。 陆开一时没控制住心跳,很夸张地拿手捂了下左胸,脸上挂着茫然。 叶蔓蔓就更觉得有趣,笑了起来说,“别闹脾气了,回家吧。” 谁闹脾气了?说不回就不回,还想再多看妳几眼呢。 不知别人苦衷。 心里抱怨连连,嘴上却是出了口凉气,恹恹道:“妳打吧。” 陆少爷又事不关己地倒在她的桌上,但已经没了刚才的急躁,像是被捋顺了毛的大型猫料动物。 他的心还在噔噔噔的狂跳,那挠人的声响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但不觉得烦,甚至还叫他闷闷地笑了声。 井绣踩着上课铃回来,回来时陆开已经回了自己座位,叶蔓蔓在看书,他们的风水宝地好似无事发生,一派的岁月静好。 井绣再次告诉自己,她已经成熟了,不能再那么八卦。 她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地排放她那几本卷边的课本,做到目不斜视。 正这么克制着自己,左肩一沉,她惊觉自己肩上的竟然是叶神那颗昂贵的脑袋。 叶蔓蔓躺在她肩上,很累的样子。 井绣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就是心恍然间就软了,她在同桌的手心捏了捏,像是在捏自己因酸软而微微发痛的心。 叶蔓蔓回握了她一下,马上又坐了回去,腰背挺得笔直。 叶蔓蔓看到凌钥踩着高跟鞋进来,用和平常一样的语速开场,她跟着其他人一块拿出卷子。 她的脑袋里始终是操场上,程思芮和陆开额头相抵的场景。 他们身后那架双杠,冷硬的金属看上去很烫,但她知道摸上去是凉的。 她也会想, 凭什么别人可以做? 凭什么别人可以说? 第 47 章 陆开这一病病得来势汹汹,这一烧烧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叶蔓蔓再次坐上去b大的车,陆开都没有去上学。 出租车司机是个话多的人,一直在跟朱英杰抱怨锦城交通,朱英杰心情好,跟司机师傅两人聊得有来有往。 可惜车堵的的确有点厉害,半路上两人就挖干了所有话题,朱英杰却处于兴奋的状态无法安静下来,转去拉着叶蔓蔓说话。 叶蔓蔓一点也不想说话。 朱英杰怎么会瞧不出她心情不佳,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心情好得很。 他对b大有很多向往,好像要考过去的人是他那样高兴。 叶蔓蔓只是听,她叹了口气,“要笔试和面试都过了才行,你高兴得也太早了。” “那不就是走个形式吗,只要妳面试时别太非主流打老师什么的。” 叶蔓蔓心思一动,竟然真的描绘了幅自己染着一头紫红的头发,一脚踩着椅子一手拉着面试老师衣领破口大骂的画面。 她可能做不出来。 她被自己这略感失望的心情恍了神。 朱英杰不得不再催司机师傅,他们这次是要赶飞机的,可对于堵车司机师傅也毫无办法。 直至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对于来电的人她非常意外。 贺雯筠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小,她那边的背景音却很大,听上去像在什么游乐园或大型商场之类的地方,吵吵嚷嚷。 这通电话把那份喧嚣带进了这狭小的出租车里,师傅见她打电话很自然地关了广播。 电话里的声音就变得越发清晰。 贺雯筠话也说得仓促,听得出她当下的情绪很紧张,内容很简短,“妳告诉陆开让他不要去救程思芮。” 叶蔓蔓拿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程思芮怎么了?” “有人以为她是陆开女朋友,为了让陆开丢脸找她麻烦,把她拉去了南区拆迁房那边。” “‘有人’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贺雯筠出了口气,“我不跟妳说了,总之妳告诉陆开,让他别去,就这样。” 电话挂断了。 车内一时没了声音,直到叶蔓蔓的手机屏自动灭了。 朱英杰敏锐地感觉到她的神情不太对,故作轻松道,“你们好学校学生也这么精彩吗?以为拍电视呢。” 见叶蔓蔓不动,倒是车子终于经过了拥堵地段缓慢提速。 朱英杰碰了碰她胳膊,“喂,妳还愣着干嘛,要不我跟那少爷说一声?” 见她仍是没动静,朱英杰掏出手机,非常不情愿地找陆开。 叶蔓蔓收起了手机,问师傅,“从这去南区要多久?” 司机师傅还没答话,朱英杰一改那嬉皮的语气,直接把手机砸了,像是这句话踩着了什么足矣毁天灭地的武器,他连她打听这干嘛都没问,一把拉过叶蔓蔓胳膊逼她看自己。 其实从她接到那通电话时,他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的脸色可以说恐怖,“妳想什么呢?人家两人的事跟妳有什么关系?” 叶蔓蔓的胳膊一阵一阵发疼发紧,朱英杰就算小时候跟她逗得失了分寸时,也没让她这么疼过。 她心头发慌,其实她没有什么面对亲人愤怒的经验。 朱英杰像被她此刻的表情刺了下,咬着牙狠狠地甩开了她,气道,“妳就别管他了,以为他傻吗,真遇到这种事不会报警啊还真傻乎乎自己去不成?拍武侠片啊?” 不是拍武侠片,可陆开也绝不会报警。 只凭着一个未知真假的电话,他不会惊动别人,他非常小心地避免给他爸惹上任何的麻烦。 她倒倾向于这个消息是真的,一般人都会觉得市长的儿子不好惹,只有非常了解他性格的人才会敢用这种方法。 他不会不去,他总会去确认一下。 而他八成还病着。 那天陆开把下巴埋进手肘里,因发烧而有些泛红的脸,病恹恹又可怜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叶蔓蔓闭了下眼,又睁开。 她的眼神又恢复成了平常那种浅淡平静。 “师傅,前面掉头去南区拆迁房。” “别听她的!”朱英杰多么庆幸自己跟着来了,他压抑自己的怒火,正色,“叶蔓蔓我再问妳一次,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哪个重要?一生的事和一时的事哪个重要?” 叶蔓蔓咬了下唇角,很轻地以牙尖擦过。 她抬眼,那眼神让朱英杰心寒。 “我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她说。 “是能改变妳一生!” 她思考了下,竟然认同地点了下头。 朱英杰发了狠,他想把她就这么打晕了抬上飞机,把她压在考试的桌前,抓着她的手让她去填那份该死的她一定能过的试卷。 可他一件也做不到,飞机错过还能改签,可叶蔓蔓的脑袋里根本没在想错过了飞机该怎么办,错过了考试该怎么办。 去找程思芮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她压根就没想着再去考试。 朱英杰被她气笑了,他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除了笑也就只能大哭一场。 “我会告诉姑姑的。”朱英杰突然冒出句十分幼稚的话。 向家长告状这事,虽然幼稚,但总有他的威慑力。 叶蔓蔓放弃了b大的保送,她一路学上来,虽然有天赋但并不是一帆风顺,她放弃了芭蕾初中被排挤了三年,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算是用成绩避免了更恶劣的校园霸凌。 她很聪明,是个让人放心的女儿。 聪明的女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叶蔓蔓无可避免地想到朱涟欣的脸,她说:“她早晚会知道。” “我会告诉姑姑妳喜欢上陆匡明的儿子。”他声音冰冷,说是刺激她,倒不如更像是在自己心口捅了把刀。 叶蔓蔓愣住,而出租车已经离那个掉头的弯道越来越近。 “这个,她早晚也是会知道的。” 朱英杰彻底被气得封闭了五感,他绝望地靠在椅背,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出租出在前面的弯道掉了头。 南区的拆迁楼在锦城无人不知,这片拆迁楼已经烂在这有四五年了,因为不适宜居住原居民都搬了出去政府又没钱拆,就这么放置着,成了垃圾厂及野猫野狗的聚集地。 在这些窗户门都已经不见了的,只剩框架的砖石楼的第二层,一群青年被漏风的窗户外打进来的凉风吹得直哆嗦,两只□□换着,不安地踩踏地面。 和他们当中,倒是唯一一个女生显得沉稳得多。她穿着保暖外套,乌亮的发梳成个高马尾甩在身后,脸上有些淡妆,称得她年轻的脸越发动人。 她不时地往远处望望,看有没有车来。 这边少有人来,也没有监控,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是她选的。 那些男青年里带头的是个戴耳钉的,他嘴里叼烟,不时看时间,又冷又急躁。 他身边几个同伴里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问,“陆开真会来吗?咱们可都等了两个小时了。” “你问她呀,”耳钉看程思芮,“小姐姐,妳确定把详细地址告诉陆开了?这片拆迁楼还挺大的呢,他别是迷路了。” 程思芮正在想事情,听他们这么一说,觉得这话真是无聊,这世界上没人比她更了解陆开。 “他当然会来,他能救我一回,就能救我第二回。” “行吧,那他一会来了我们可真下手打啊,万一打坏了妳别怪我们。” “要真敢把他打坏了你们随意。” 几个男生互相看看,都摇头笑得无奈,他们的确不敢,他们答应秦伟的也就是给陆开些教训,才不会真把市长公子弄出个好歹。 秦伟看陆开不顺眼,他们也看陆开不顺眼,但把陆开勾来的这姑娘显然跟他们都不同,也不知怎么就跟秦伟达成了共识。 有人说,“也不知妳是喜欢他还是恨他。” 程思芮哼了声,没理那人。 如果没有叶蔓蔓,她有自信陆开不会对自己那样决绝,即使有了叶蔓蔓,她也仍确定自己是最适合他的人。 只是说人都会被自己所未见过的人事物吸引,陆开也是如此,他对叶蔓蔓的这份好奇最终会害了他。 而今天叶蔓蔓不在锦城。 她早晚会离开他去更远的地方,而除了自己他的身边还能留下谁? 程思芮就是要让陆开知道,他心里是放不下自己的,而能永远陪伴着他的人也只有自己。他并不是对自己全无感情,只是对于爱情的幻想太过美好新鲜,蒙蔽了他的眼。 他受一点教训,她会心疼,也会痛快。 她还没被谁这样伤过心。 几个男生正抽烟打趣,讨论要不要装装样子把程思芮绑起来,视觉效果震撼些,或者让她脱了外套瑟瑟发抖的样子看上去比较可怜。 正说着,有个什么东西顺着窗户飞了进来,落在一群人脚边,那东西红彤彤一串,一头还在冒着火光。 看上去颇有几分眼熟,好像上个月还玩过。 “操,谁扔的鞭炮!” 一声喊,所有人都吓得躲开,那炮噼里啪啦从屋子里炸了开来,本来就什么都没剩的危楼被那炮声震得像迎来十级地震,一屋子人下意识捂住耳朵像一群扔进锅里的螃蟹四处乱窜。 程思芮躲在墙角也捂着耳朵,那炮一挂接着一挂,为了方便扔都被剪成合适长短,有的砸上外面墙体掉了下去,更多的都顺着窗户飞进来,炸得地上灰土飞扬火光四溅。 一声高过一声的骂街被掩盖在轰天的炮声里。 程思芮却很开心,她仿佛又看到了初三那天在自己面前冲拳迎向坏人的男生,她对着这乌烟瘴气的屋子笑了起来,被尘土呛了嗓子,又不住地咳嗽。 有人挤到窗边顺着往外看。 楼下一个黑衣黑裤,戴着卫衣帽子遮住半张脸的男生脚边放着一袋子鞭炮,一手拿炮一手点着打火机,不紧不慢极有规律地一点一扔。 他们想起陆开打球的样子,他投篮真的很准。 他们后悔不该选了二楼。 再看自己这边人穿得花花绿绿,耳钉琢磨了下,楼下是个狠人。 “别挤这了,出去!”他咳嗽着,心知陆开是不会乖乖挨揍的。 其他人自然也明白,他们出去时都拿上了立在墙边的棍子,那是他们以防万一准备的。 一群人蜂拥下楼的声音很大,陆开听见了把手边袋子一踢就准备跑。 二楼那扇空窗一个女生探出半个身子,她的眼睛极亮,乌黑的就连黑夜都掩盖不住。 “陆开!”程思芮全身灰尘,脸上还有不知从哪蹭的脏脏的道子,看上去狼狈又可怜。她边咳边喊,看上去像是再一个咳嗽就要从窗户掉下来,有种岌岌可危的脆弱。 陆开只是看了她一眼,在楼道里那些人冲出来时转头就跑。 程思芮愣了下,气他看到自己没事都不笑一下,又因他真的来了而开心,她也转身追了出去。 她想着,陆开总不能就这样一跑了之,总要确保了自己的安全,带着自己一起走。她在楼下等了会,没有人回来。 她等得急了,一咬牙自己也跟了过去。 陆开在这片空旷的废城区狂奔,在扔鞭炮前他已经在这片区域转了圈,认好了地形,这会跑进跑出一个人反而方便灵巧。 耳钉那伙人大概七八个,分头钻进各条岔路堵陆开,有人边跑边抱怨自己刚买的球鞋被炮炸破了皮。 偏陆开特别会跑,几次都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愣是把追的人都跑累了。 叶蔓蔓下了车走进这片拆迁地,空空旷旷,不时哪里传来几条野狗的吠声,像狼一样,听得人背脊发凉。 朱英杰也跟着她下了车,他想叫住她。这片地方这么大,谁知道程思芮在哪? 拆迁楼别的没有,建筑垃圾随处可见,叶蔓蔓在路边碎石堆里抽出根铁棍,在手里掂了掂。 后面的朱英杰:…… 他加快了速度,跟上了她。 叶蔓蔓回头看了他一眼,朱英杰脸黑得像锅底,这么大的太阳也丝毫唤不回他的明媚,就差喷出口青紫的血表明他此时中毒很深,他要被她气死了。 “妳别看我,我没有帮妳的意思,”他语气生硬,“只不过妳要真出了什么事我没法跟姑姑交待。” 他撇过头,拿后脑勺对着她。 叶蔓蔓用手肘撞他,他不耐地瞥她,看到她正对着自己笑。 青白的日光像贵妇皮肤上淡淡的妆,笼着她的笑脸,浅淡的眸子里有点点的光。 朱英杰很泄气,他越来越熟悉这种泄气。 第 48 章 远处传来人在碎石路上踩踏的回音,夹杂几声喊叫,回荡在这层层叠叠的破楼间。 两人对视一眼,同朝那声音的来源跑去。 那边耳钉刚刚追丢了陆开,他怀疑陆开是知道他们人多,想先把他们跑废了再逐个击破,而他恐怕是快做到了。 他觉得自己要跑废了。 十七八岁,外强中干,他扶着墙喘气,想不通他们这么多人怎么会拦不住一个人。 看来无论如何是要狠揍陆开一顿的。 他正在想着,耳朵里就听到由远及近,什么坚硬的物品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很像指甲刮过黑板,但比那更要放大数倍。 耳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本人有点轻微近视但从不戴眼镜,此时他瞇起眼,往那个声源处看。只见前面拐弯处有个人闪了进来,那人身材修长,穿着件宽大的厚外套,看不清脸,但能看到对方手里拎着什么东西,正是那东西与地面摩擦,发出那抓耳挠心的噪音。 那个体形的人肯定不是他们的人,耳钉握紧了他的木棍,他跑了过去。 不是自己的人就是陆开找来的帮手,亏程思芮还说她了解陆开,他绝不会叫其他人,也亏他没全信那女生的话。 叶蔓蔓很着急,她找了很久都只听到周围有跑步声和喊叫声,但就是谁也遇不见,她拖着铁棍走是因为那根棍子有点重举时间长了累,没想到这样反倒招来了人。 那人迎面冲过来,两人见面都是一愣。她没想到对方是个熟面孔,正是在ktv堵她的那伙人里的。 对方也没想到自己对上的会是个女生,而且女生手里拿的是铁棍,自己的是木棍。 嗯…… 这个身形,实在很像个有备而来的高手,耳钉跑到近前竟然有点怂。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倒是那女生先说话,一双眼充斥着对他的不满,好像他欠了她很多旧账。 耳钉愣了。 他花了几秒才认出来,这个发型变了的女生是谁。耳钉顿时瞪大了眼,为冤家路窄,更为对方劈头盖脸的指责,“阴魂不散的是谁啊?怎么哪都有妳!” “陆开呢?”她简短干脆,面对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生举着棍子冲过来也毫无惧意。 耳钉审视地看她这副要账脸,问了个自己都觉得蠢的问题,“妳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插一脚的?” 换句话说,妳看起来更像是找陆开寻仇来的,像个自己人。 但马上他的美好想象就被现实打破,他们身后两个他的朋友鼻青脸肿的跑过来,见他在这就跟见着救星一样,大喊,“他们有帮手埋伏!咱们不能分散跑了!” 在他们身后,黑锅底脸的朱英杰穷追不舍。 耳钉认识朱英杰,上次他跟陆开一起打球,明显是一块的,他理所当然认为他是陆开找来的帮手。 既然有一个帮手,那就会有很多,见自己两个朋友被揍了一顿的惨样,耳钉气愤地对叶蔓蔓吼,“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叶蔓蔓一棍子银色残影在他眼前晃过,正抽他大腿筋。 耳钉一个吃痛腿弯了下,叶蔓蔓绕过他朝朱英杰那边跑。 我去?! 耳钉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扶着腿朝那两个朋友喊,“拦住她,他们一块的!” 那两个人本来就被人追着,前面竟然又出现了一个,连对方长是圆是扁都没瞧清楚,听到耳钉喊那嗓子身体已经先行动起来,打架这事是不需要犹豫的。 叶蔓蔓没有打架的经验,一时怔愣在原地。 但朱英杰在这方面是行家里手,朱英杰大叫了声,“丢他们!” 她一个挥手就把足有自己手臂长的铁棍打着旋横扔了出去。 巨大的回旋镖朝着他们脑袋就来了,那两个男生:??? 什么仇啊大姐! 他们滑稽地赶紧抱头蹲下,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打架的。 意识到自己扔了个什么出去,叶蔓蔓也是一时后怕。 “疯了吧!哪有人上来就用铁棍抡人脑袋的!”那两个受惊过度的男生喊时还带着颤音,那根棍子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在土地砸出一声响又弹起来,才被朱英杰顺手捡起。 “妳手太黑了。”朱英杰评价。 叶蔓蔓耳根发烫,面上佯装高深,又问他们,“陆开呢?” “我们还找呢!跟猴似的!” 朱英杰一听就知道陆开没事,不屑地啐了声,“我就说他那么精怎么会来送人头,人家没准还觉得妳坏事。” 叶蔓蔓咬牙,“找去。” 她自己先跑。 朱英杰叹了口气,把棍子住肩上一扛跟着去了。 剩下三个人两个惊吓过度还没爬起来,一个大腿抽筋只能暂时单脚跳,面面相觑。 地上的惊悚问耳钉,“那女生是打算要陆开命吗?那还要咱们干什么?” “他们跟陆开一起的!”耳钉喊。 两人咽了口口水,摇头,“看不出来。” 三个人刚又站稳,另一个寻着声音追过来的人拐进来就差点撞耳钉身上。 “你们在这干什么?陆开呢?”那女生见他们惨兮兮,很是惊讶。 耳钉看她,突然阴恻恻地笑了。 程思芮:? …… 叶蔓蔓急迫地要找到陆开的劲头比陆开的对头还要狠厉。 她很急,她有话要对他说。 他们又遇到了几个人,但都没有正面冲突而同样选择绕开。他们选的这个地方的确好,但缺点就是太大了,要不是因为尚不知道程思芮的安全,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正想到这,一阵震耳欲聋如打雷般的敲击声覆盖了整片城区,朱英杰惊得缩起脖子,骂了句脏话。 听方向应该是他们刚过来的那片空地,空地位于拆迁楼的正中央,原是居民散步的小公园,这会除了几棵秃脑袋树就只堆放着建筑垃圾。 那敲击声经久不衰,一听就是有意为之。 耳钉集结了所有人聚在那片空地,他们敲的是一辆坏在中央的挖掘机机身。他们里四个男生脸上挂了彩,有的是遇上朱英杰,有的是遇上陆开,他们悲哀地发现逐个击破的话他们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程思芮就在这群人中间,她看上去也很累。 叶蔓蔓和朱英杰到时正见耳钉扯着程思芮的外套,对着空无一人的危房群喊话,“陆开!你不出来我就一分钟扇你女朋友一个巴掌!看她因为你被打破了相你要怎么对人家负责!” 程思芮心下一凉,耳钉跟她说他想到一个好主意,难道就是这种主意? 她小声在耳钉耳边嘀咕,“你真的假的?” 耳钉停了下,他是真给气疯了,连看程思芮这样的美女都觉得面目可憎。好像他们从未在陆开手里讨到过便宜,这是彻底被小瞧了。 “校花妳就忍忍吧,”他也小声对程思芮说,“想得到还能没点付出吗?” 程思芮呼吸一滞,挣扎起来,怎么可以伤她的脸! 她越是挣扎,耳钉越是冷笑,“妳有本事就喊出来,就说咱俩是一伙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看妳的白马王子还有没有心思管妳。” 程思芮停止了挣扎。 “做戏做全套啦。”耳钉说着一个大嘴巴照她脸上抽了上去,那响声被建筑放大,显得尤为惊心。 耳钉喊:“再说一次,别以为我不打女生!” 程思芮连气带吓,整个人懵住,过了会才有豆大的眼泪滑出了眼框。 朱英杰拦住就要冲出去的叶蔓蔓,对方人数众多还有个程思芮,出去不就是给人当靶子。 叶蔓蔓眉头拧得死紧,全身都绷着力气好像挨打的是她的心上人。 朱英杰就不是很理解。 但这会也没时间容他理解。 人生在世,逃不过“硬刚”两个字,朱英杰贴上叶蔓蔓身侧,两人胳膊抵着胳膊,肩膀抵着肩膀。他微侧头,低声说,“我出去搅和搅和,你们校花要是能自己跑妳就看机会拉她一把,她要吓傻了我就想办法带她出来。妳在这等着,看时机,总之接着人就跑别回头知道吗?” 叶蔓蔓心说我知道个屁,她蹙着眉心看傻子一样看他,“你明知道不可能。” 朱英杰看她,笑了下,“那妳想干嘛?” “参与。” 朱英杰摇头,“让妳带家伙别人要受伤,不带家伙妳自己要受伤,哪个我心脏也受不了。” 他抡了下手里的铁棍,“我就不一样,我有准。” “他们没有。” “我有准让他们打不着。” 叶蔓蔓不说话了,她气鼓鼓地瞪他。 短暂的安排,那边程思芮又挨了一巴掌,这回她没吭声。 朱英杰在她肩上拍了下,抄着铁棍就出去了。 意外的是,和他们所在对应的另一个楼角也同样有个人冲了出来。 那人戴着连帽卫衣的帽子,将自己掩在一身黑里,和朱英杰简直默契十足,都是冲出去赶在对方开口前就照脸怼。 同时他们也为对方的出现吃了一惊,朱英杰这边还好,陆开看清朱英杰时脸上表情极为精彩,只不过当下的处境让他来不及细想。 耳钉那群人也是没想到激将法激出来两人连句废话都没有,耳钉还想问还有个女生去哪了,可拳已经到了眼前,他抄着棍子就往陆开身上抽,一时也没顾上。 对方一共七个人,三打一都有富余,朱英杰手持冷兵器非常有经验地只照着对方身上软肋抽,落在身上的棍子则尽量用肉厚的地方去挡,所以他肩上挨了好几下,对方则是被他打了腰侧。 程思芮的叫声和一些皮肉相接的打斗声惊得在废房里扎窝的鸟儿也飞了去。 朱英杰脸颊被狠揍了拳,他双手持棍并不抬头,朝那打他的人脚面剁了下去,略带锋利的棍头砸在那双新运动鞋上,只听对方一声惨叫,他扬胳膊将对方推了出去。 让他意外的是陆开那边也并不十分凄惨,三个人围着他,耳钉则拉着程思芮往后躲。陆开赤手空拳接住对方砍来的一棍,把那人吓得眼睛瞪得铜铃大,反射性地先要将武器抽回来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 这人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在这样惊异的目光中陆开一把夺过那棍子,却没反手给对方一下,而是一挥将之扔飞了出去。 朱英杰可不管那些,这人先是跑后又只躲不打,那早晚是要支持不下去的。他的铁棍挥得虎虎生风,下手也急了点,想着能去陆开那支援一下。 可人数上的差距太大,往往他打跑了一个就有两个冲上来,虽然没本能把他打趴在地一通锤,可也足够让他心烦。 耳钉那边的人也同样搞不明白,不是说好学生吗,不是说市长家少爷吗,怎么一个赛一个的猛看着都跟久经沙场似的,这是坑他们啊! 第 49 章 “别管那个大个子,照陆开打!”耳钉慌里慌张,想不到他们这么多人竟然困不住两个人。 这话朱英杰可就不爱听了,他一个肘击打在贴自己最近人的肚子上,拎起对方领子凶神恶煞地一笑,“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许再动伯贤的学生吗?” 那人这才恍惚间想起他是谁,篮球赛的耻辱涌上心头,张口骂街并不服软地给了他一膝盖。 朱英杰躲了过去,但也让那人逃脱了。 “陆开!背后!”他朝那边喊。 陆开看都没看他,俯身刚好躲过横扫的一棍。要不是心里有个疙瘩,朱英杰都想给他吹口哨了。 所有人都奔着陆开去,被逐渐围上的人给了圈外的朱英杰一个眼神。 朱英杰心领神会,放弃了要过去帮忙的打算朝着耳钉冲了过去。 耳钉可是吓得不轻,任何人被一个脸上淤青一看就不好惹的人盯上也不会好过。 程思芮吓得表情管理失控,满眼茫然地看着那几人手持棍子把陆开围在中间。是说可以打,但没说用上器械打啊! “这样不行,会打坏的!”她急叫一声,被耳钉拉得更紧。 本来是做做样子让陆少爷丢脸吃点教训就行的,但事到如今被逼到这了,你不把他打服他就不让你好过,还顾得上那许多吗。 “小耳钉,人家跟你很熟吗你就一直抱着不放,松手!”朱英杰本来长得就凶,耳钉被他震了下,又突然反应过什么,无所谓地笑了。 还真把程思芮向他推了过来,朱英杰一时反应不及差点让程思芮摔倒。 他马上明白耳钉的意思,这会程思芮在哪都不影响陆开被围的事实,而程思芮在他这他还要顾她的安全,更无法去帮陆开。 耳钉跟着就打了过来,他只得一边护着程思芮一边帮她挡了好几下,想这姑娘真是吓傻了,知道自己是个累赘还不跑!不跑就算了还不听话,死活要往人堆里冲,他还得拉着她不让她去送死。 叶蔓蔓呢? 朱英杰这一找没把自己心脏吓停了。 就着他们这边热闹时,叶蔓蔓根本也没闲着,她已经一声不响地摸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她就躲在那辆挖掘机的后面。 偏朱英杰还不敢喊,要是让耳钉那些人注意到她,他这条命可就真要舍这了。 可他不敢出声,叶蔓蔓本人倒是并没这种顾虑。 陆开小臂和后背已经麻了,对方身上也不是多好,可人数上还是占优,他在想朱英杰带走程思芮后自己要怎么逃出去。 也不知谁打红了眼,一棍子朝着他脑袋而来,他以手臂挡下,另只手接过那棍压了下来顺势一捅对方小腹,将之往后推了去,可同时几只拳脚落在他身上让他烦得不行。 就这时,有人在很近的地方叫了他的名字。 很多人都在叫他的名字,程思芮,耳钉,朱英杰。可那一声跟他们都不一样,他甚至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可心血已经为之狂奔至头顶。 陆开一时忘了手下留力,一个肘拍在挡住他视线那人脸上,那人被动后推哀叫一声捂着脸蹲下。 他终于看到那个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挖掘机顶的女生。 陆开的脸色一下变了,就连他被七八个人围着打时都是眉头不动一下,却因为见到这个女生红了眼,被无比的愤怒与恐惧淹没。 离他近的那几人被他这变化搞得一愣,明明自己占优却一时顿住了动作,哪怕他都没在看他们。 叶蔓蔓穿着件长袖单衣,厚外套挂在手上,另只手朝他比了个动作。 陆开眸中一闪,那件外套从天而降,趁着别人都没明白怎么回事时,被陆开一把抓了过去。 叶蔓蔓转身跳下挖掘机,边跑边对朱英杰喊了声,“带她走!” 朱英杰奇怪着这是不管陆开了吗?手底下也没闲着,凭他的力气拉一个程思芮易如反掌。 程思芮刚才还在挣扎,他这一拉她又不知为何像个雕塑一样动也不动,定定地望着那边奔跑的叶蔓蔓发怔,喊她也不理人。 朱英杰气极干脆将她扛在肩上,扛麻袋一样跑了起来。耳钉他们目标是陆开,只有两个人追着他们而去。 这下碍事人倒是都走了!耳钉正这么得意着,就听陆开那边几个男生大小高低的惊叫连骂声此起彼伏,脚下不停做着后退的动作。 “你们干什么,动手啊!” 这边话还没落,那边人圈里火已经燃了起来。 陆开手里甩着件应该是外套的东西,认不出来是因为那东西已经在熊熊燃烧,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散在空气里。本来就是棉制的外套加上助燃的液体,沾上火瞬间就被点了大片。 耳钉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了那辆挖掘机,他骂了声。 而那些原本堵着陆开的人全都是统一的动作,跑得飞快,并且暗自庆幸陆开没有像扔鞭炮一样将那些衣服扔向他们。 陆开连一刻多跟他们耽误的心思都没有,亦没有生出什么逃出生天的幸运,相反他一张脸像是寻仇一样锁着一个方向直追了过去,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无聊的消遣。 身上带着被他打出的伤,又被他这样无视,那衣服刚要烧到手被他扔掉,所有人就都追了上去。 他们跑出去很自然地兵分两路,朱英杰扛着程思芮往左叶蔓蔓往右,随后追出来的陆开跟着叶蔓蔓。 朱英杰脚步稍顿,远远地看了眼那边前后奔出的两人。就在这时他背上大头朝下的校花剧烈挣扎起来,复了水的鱼一样险些让他脱了手。 “放我下来!”程思芮狠劲踢他,“我要去找陆开!” 朱英杰头疼,最近十年他都不想再听到陆开的名字了,他语气不耐,“真巧,耳钉他们也要找他,妳是嫌他那还不够热闹是吗?有什么话离开这再说。” “不行!不行!” 程思芮心急,脸疼眼也疼,上下颠倒的视线让她头晕欲呕,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来干嘛!你们来干嘛呀!”她锤朱英杰。 为什么叶蔓蔓会在这里? 朱英杰不懂她在犯什么病,想说句不识好歹又一琢磨,要来的人又不是他,而叶蔓蔓可不就是多此一举。 “骂得对!”他已经又跑了起来。 程思芮只得眼看着陆开的背影与她渐行渐远。 大部分人都去追了陆开,陆开和叶蔓蔓并肩,爆发式的运动让他们甚至喘不上口气说话,都是闭着嘴一口气也不能漏,憋着一股脑甩开后面人。 耳钉的人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思,已经无关最开始的目的,现在谁遇上遇了都是一场死磕。 陆开在前面转弯处突然加速,叶蔓蔓恍神,也是急忙跟上。 两人刚转过去她的手就被陆开猛地一拉转了方向,不是向前,而是直接跑进了旁边楼里。 陆开之前就是一直在各个楼间窜跑,这片空楼的内部他已经来过,而那些人只在外面追,当然就总也堵不住他。 只这次他们追得太紧,自知他们见不着人马上就要搜楼,陆开没拉着叶蔓蔓躲,而是不控制足音地疾速上楼。 果然一秒不到后面人也出现在这条街,并马上朝着这楼跟进。 空了许久的筒子楼内部就是个大型扩音器,耳钉朝着上面声源大吼,“有本事你再扔个火球下来!” 回声一层层上传。 回应他的还是只有脚步声。 老式楼房一共五层,陆开将他们领上三层,转而进了右边一户。这楼内如今只剩骨架,各处挂着蜘蛛网,门窗全无,穿堂的风更显阴寒,一阵阵冻得人骨头发麻。 叶蔓蔓还未能深刻领略这寒风刺骨,陆开一路将她拉至本来应该是阳台的地方。 陆开袖子在满是玻璃渣土块鸟屎的阳台边沿擦过去,抹出一条清晰分明的线,大片脏物被他扬出去,落在下面的大平台上。 原来这楼经原一楼住户改造,在小院前加盖了一片,因此形成了个大平台,他们所在的三楼到那平台正好是两层楼的高度。 陆开手扒在被他擦过的墙沿,看样子是要翻下去。 可他并没有动作,楼道里纷至沓来的脚步都没能让他开了尊口,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脸凶相地沉沉看她。 一脸凶相。 他气到说不出话。 如果在平时他一定该说,他先下去,在下面接着她。但这会,就连这种过场的话他都愣是说不出来,怕一张嘴就要喷出火来,追的人没到就已经把他们两人烧死在这。 叶蔓蔓在他那凶神恶煞的脸上看出了千言万语,她垂下眼睫,他以为她心虚了。 下一刻她双手学他扒住墙沿,柔韧的长腿也跟着攀了上去,跟踺瞬间绷直,一条腿带动另一条,像弹簧一样将自己发射出去,在陆开还没回过神时身形一闪,转而落在了下面那大平台上。 她随转身抬头看他,尖削的下巴勾勒出曲长的颈线,脸上扬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笑。 陆开眼前一黑,跟着跳了下去。 两层的高度尚且如此,他们再从平台跳到平地就更加易如反掌。 耳钉他们要在三楼被困一会,他们借着这时间差又再跑出很远,进了另一栋楼。 这次他们都默契地没再住上跑,一转进昏黑的楼道叶蔓蔓就被陆开死命一拉抵在了墙上。 他气到失语也没忘给她擦干净墙沿的灰土,这会却不管这潮湿的楼道墙面脏不脏硬不硬冷不冷。叶蔓蔓正觉得这行为有点有趣,一只滚烫的手掌从后将她的腰背与墙面隔开,另只手垫在她的脑后。 她被裹进一个干燥温热,并且发着抖的怀抱。 她的额头正顶在他肩头,上一刻还觉得有点有趣的事,此时已揪住了她的心。 陆开在害怕,他被自己气到恐慌。 “妳为什么没去考试?”他的嗓音嘶哑低沉,不是怒吼却很成功地在她心上刮了一道,另她也跟着颤抖了下。 脑后的那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由上到下,一遍一遍,透着股焦躁,背后的手将她勒得紧紧的,他蜷缩起来,将头反埋进了她的肩颈。 挺大一个人,抑制不住声音中的脆弱。 “妳为什么没去考试?”他又问了遍。 叶蔓蔓被动地跟着他晃了晃,她的两条胳膊像镶了钢筋僵硬地抬起,轻搭在他背后,小心地回抱了他。 原因很多,但当下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陆开。”她叫他,拍拍他的背。 他的额头在她颈间蹭了蹭,没说话。 知道他听着,她于是才放轻了语调说,“我们在一起吧。” ※※※※※※※※※※※※※※※※※※※※ 叶神: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 陆少爷:…… 第 50 章 叶蔓蔓收到朱英杰的信息,他们也甩开了耳钉那伙人,这会在小区大门那打车呢,让他们快过去一起走。 南城这边出租车一般不爱来,约车都约不上,陆开和叶蔓蔓七拐八拐的做贼一样,好容易见着人了,车子竟然还没拦下一辆。 叶蔓蔓怀疑他们打不上车不是车的问题,是人的问题,任哪个司机见着朱英杰这般面貌的青年男子,脸上挂彩衣衫不整,旁边还拉着个被强迫的漂亮姑娘在破房林立的地方拦车,那也是不会停的。 朱英杰就眯着眼,打远了打量他们。 陆开还是戴着那黑色连衣帽,双手插兜,距离叶蔓蔓半米谁也不看,低着头酷得要命。 但他总觉得他那头低得有点可疑。 程思芮朝陆开跑过去,一把拉住他胳膊,急急忙问他有没有事。 陆开的事跟朱英杰的事差不多,无非身上挂彩,可看在程思芮眼里就是两个级别的问题。 朱英杰见陆开半路被程思芮拦了,而叶蔓蔓已经来到自己身边。 她略抬头,仔细打量他的脸。 朱英杰不喜欢被她这么看,移了些目光往陆开那勾了下,“不去关怀一下你们校花吗?” 程思芮正跟陆开说着什么,很急很快,声音又很低。 叶蔓蔓看了眼,摇头,朱英杰哼了声,眼低一闪而过的落寞。 两人半晌无话,也没有一辆车经过。 朱英杰抿了抿唇角,还是开口,“我查了下晚上还有别的航班,半夜能到。” 叶蔓蔓沉了下,又摇头,朱英杰乐了,“我逼妳参加冬令营,我逼妳保送,我倒成了坏人?” 叶蔓蔓又往他那迈了一步,跟他贴得很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 “我是觉得妳毫无人性。” “冬令营成绩出来后,老师说我成绩能拿保送时我问过,保送只能去数学系,而且不能转系。”叶蔓蔓说,“你知道我要学法的。” 朱英杰皱眉,他们现在正在一片拆迁楼间,而他怎么不知道她这么执着于学法是为的什么,这个情景正恰给她的话铸上了不可撼动的力量。 好像冥冥中自有安排。 他舍不得,但叶蔓蔓显然想开了。 她也曾经很纠结,纠结着就到了这一步,但是她想通了,于是便能无所谓地耸耸肩,“又不是考不上。” 朱英杰长出口气,他竟无法反驳。 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那外套这会一股子土味。 朱英杰抖了抖身子,又跺了跺脚,“反正妳跟他肯定不是这么说的。” 叶蔓蔓笑了下,“让他猜去吧。” “真够坏的。”朱英杰也哼笑了声,并不很真心。 四个人车没等来,倒是等来了耳钉一伙,这回人还更多了。 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个老熟人,周连。 周连跟耳钉一直不太对付,有点谁也瞧不上谁的意思,这次周连也是对耳钉几个不放心,自己过来看看。这一看不要紧,远远就看到陆开没事人一样站路边,还在跟程思芮说话,而耳钉却是不见踪影。 周连气得,一想就知道是耳钉把人搞丢了,没准自己还吃了大亏。他不声不响藏起来给耳钉发信息,告诉他陆开他们在大门这,等他们到了自己也加入进去,生出种离了自己他就不能成事的得意。 周连神采奕奕带着耳钉一伙。 朱英杰仰天长叹口气,还有完没完了! 他这火气也是真上来了,明明能往外跑,大不了跑出这条街去到人多的地方他们自然就不敢再纠缠,可他偏就是迎着过去。 “我是真没见过这种牛皮糖!” 陆开显然跟他想一块去了。 叶蔓蔓也跟他想一块去了。 周连就见自己气势汹汹地过去,对面满脸阴沉地迎来,顿时心里有点发怵。 “你怎么惹他们了?”他问耳钉。 耳钉都懒得理他,除了精力充沛的周连,其他人没打累也跑累了,所以让周连冲在最前面他是毫无愧疚的,甚至有点想收拾东西回家。 他的兄弟跟他也是差不多想法,眼见周连当了出头鸟,他们反倒拖拖拉拉,看着人多但逐渐与周连拉开了距离。 这看似分步进行实际则很快,等周连意识到不对,自己左右空荡荡时,他已经与陆开面对面了。 他跃起一个肘击照着陆开的脸砸过去,这是他长年打街架积累出的经验,打就要一招制胜,出手快狠准把对手唬住,后局稳赢。 第一下他从不留力。 想不到的是他这一下竟被陆开拦空捉住了小臂,对方手腕一翻他就觉得臂骨要断似的,吃疼地只能被那股手腕力道带着走,身体转个方向被直接地甩了出去。 周连惊呆了,他这一招从来没失过手,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擒住? 朱英杰也是没想到陆开有这下子,心说他跟耳钉那些人周旋时果然留着寸量,要不这会肯定是有人已经见血了的。 陆开面无表情,但周连就是从他眼里看到了“你太烦人了”五个字。他迅速起身不是叫人也不是跑,而是卷了袖子,看那样是准备大干一场。 朱英杰哼笑,眼神一转盯向耳钉一伙,刚才随便捡的半块砖在手里活泼地跳了两下,他说,“谁来?” 耳钉头皮一阵的麻。 他这是图的什么?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周连没留意耳钉他们的脸色,他被陆开激起了斗志,神情犀利如扫描仪般试图破解陆开防御的缺陷,因而背后传来的风声也被他忽略了。 可陆开及其他人都是看到了的,周连的身后飞来一只鞋。 一只蓝色拖鞋。 精准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那一下让周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他爸大巴掌呼他时的亲切,那是属于长辈独有的力道,他顿时有点懵。 懵时后领已被人提起,那人明明比他还矮点,力量却是超乎寻常的大。 他的背后出来一个人,一手拉着他后领,一手把拖鞋重新套回脚上。 他的脚很肥,人也不瘦,下身拖鞋短裤,上身跨栏背心羽绒服。 少说四十,圆脸。 …… 这大叔谁啊?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从废旧小区大门内转出来的叔叔搞得思维掉线,除了叶蔓蔓。 叶蔓蔓起初只是觉得这叔叔有点眼熟,直到对方跟她对上了眼神,尤是她也不自觉地哆嗦了下。 她手里也有块大砖头,刚捡起来的。 她有些无措地,缓缓地将两只手藏去了身后。 周连终于回过神来,自己这样也太丢脸了,他就要挣开,听那大叔说话了。 “伯贤就教出你们这样的好学生?” 周连的冷汗顿时打湿了贴身的衣服,这人知道他们学校,那肯定也认得他!年级倒数第一放哪也是有名有姓。 果然,那大叔哼了声,“行啊周连,打架打到我家门口了。” “大叔……叔叔您哪位啊?”周连心下说坏了,校外斗殴被捉到,这人要是告到学校还有他的好?只求他别这么多管闲事,更别跟学校有什么关联。 回答他的不是那大叔,而是叶蔓蔓。 “是食堂打饭的叔叔。” 食堂打饭的叔叔可多了!周连就不得不好奇叶蔓蔓的交际圈。 那圆脸的叔叔没松开他,并且眼见着陆开已经悄悄移动到叶蔓蔓身边,和她肩贴着肩,背后做着小动作,把她藏起来那块砖扔了。 陆开也想起来了,这叔叔平时见都是白衣白帽大勺子,也亏得叶蔓蔓是他常客。 “校领导的小舅子。” 他这么一说,伯贤的全是如雷贯耳,那家巨难吃的炒菜摊老板! 周连的脸白了,他被领导亲戚捉了个现场。 “不不不不不是,您住这,您怎么会住这?这还住人?”他被揪着后领,还努力要回头看,非自己亲眼确认似的。 那叔叔颠勺的手一使劲,周连立马又老实了。 “怎么说话呢,钉子户没听过吗?”大叔理直气壮,“我这睡个午觉你们几个可倒好,又放炮又砸东西,你们是要拆我的楼吗?” ……您那楼还用别人拆? 大叔眼神一扫,一副“让我看看还有谁”的架势,将认识的一一点过,“陆开,叶蔓蔓……” 耳钉何其机灵,他们又不是伯贤的这大叔认不得他们,还傻站这等人盘查吗? 还没等大叔视线过来,他扭头就跑,跟着他的人心有灵犀,七八个人一哄而散。 朱英杰身上还有一中学霸的包袱,更不能让人找去学校,他也跟着跑,眼光扫到墙角处的程思芮,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程思芮不知中了什么邪,自刚才跟陆开一番交流后人就跟失了魂一样,无论是对于耳钉周连还是胖叔叔,都是无动于衷,像跟墙融为了一体。 朱英杰一咬牙,多走了两步过去拉她。 程思芮这才茫然地回神,竟是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脸。 这姑娘怎么总关键时刻掉链子啊,他可扛不动她了! “别发呆了,走啊!” 程思芮“啊”了声,就往陆开那看,“陆开……” “陆关也跟妳没关系了!”朱英杰拉着她就跑。 他们跑的其实很迟并且慢,因为程思芮并不是很配合,从背后看俨然更像被朱英杰拐走的。 可胖大叔也并没有要去管他们的意思,明显就是由着他们走的,甚至在他们跑走时还等了会没说话。 等看不见人了,他也松开了周连,这三个总是跑不了的。 胖大叔只披了件羽绒服出来,就是肉厚抗冻这会也两腿发麻,显出十足的不耐烦。 “回头学校说吧,你们有什么理由都先想好了,尤其是你周连,拉帮结伙欺负同学,性质恶劣。” 周连点头,而后觉得不太对,“怎么就我欺负同学了?” 他刚来,还被陆开摔了下,还被拖鞋抽了,占什么便宜了就欺负同学? 胖大叔嫌他笨一样,指指陆开,“他脸上挂彩,你活蹦乱跳,他跟在土堆里滚过一样,你一身干净利索,那些跑掉的是你叫来的,我又不瞎。” 话说得都对,但周连还是感到冤枉。 “不是,叔叔,这事不是我带的头。” 胖大叔点头,“谁带的头你自己写进检查里,周一到教导处报到。” 周连咬牙,胖大叔大手一挥,他垂头丧气地走了。 陆开和叶蔓蔓并排站着,叶蔓蔓在胖大叔那吃了半个学期,还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想不到这人说话比做菜的手艺还厉害。 想到这火力马上要转向自己,叶蔓蔓提了口气。 陆开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但在胖大叔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突然地出了口气,连着笑了出来,“打人不打脸,你们这帮小子下手都够没轻没重。” 陆开愣了下,抬起头眼中透出不解。 胖大叔裹了裹身上那件羽绒服,不再理会陆开,反看跟自己一样同是披着件羽绒服的叶蔓蔓,问,“丫头,妳冷不冷。” 叶蔓蔓心虚地挺了挺腰,“冷。” “冷还在这傻站着?想去叔叔家蹭顿晚饭不成?” 叔叔的饭,那是能避就避的。两人僵住,都没敢动。 胖大叔又是那种万分嫌弃的眼神,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了。 竟然就这样走了。 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倒是陆开先反应过来,肩膀松了松,露出了温和的笑。 叶蔓蔓不解加上不解,只能问他,“笑什么?” 陆开为她擦去脸颊一点灰土,轻轻地说了句,“脏了。” 第 51 章 另一边,朱英杰拉着程思芮没能跑太远,再跑连朱英杰自己都要觉得他是在做拐卖的勾当了。 他窝在墙根下喘气,程思芮倒也没趁他松手再回去找陆开,而是在边上老实站着,站了一会竟也蹲下来跟他凑到一起。 朱英杰被这突然贴上来的校花吓了一跳,她的脸离他那么近,脸颊红红的,不碍她的美丽,一双黑矅石样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要是在晚上,朱英杰能吓翻过去。又一想,小姑娘家家莫名被几个男生找上,带来这种地方,还挨了两个嘴巴子,受点刺激也情有可原。 于是将头转回去没理她,想着怎么回家。 他不吭声,不代表感觉不到程思芮那双猫头鹰一样的眼从未从自己脸上移来,再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寒毛也是如风过的芦苇根根立了起来。 他外套在叶蔓蔓身上,他本来就冷,能不能别再这么吓人。 正迷迷糊糊地想东想西,一直关了麦的程思芮说话了,一句话就让他从脖子凉到脚心。 她说,“你就把叶蔓蔓留在陆开身边,舍得吗?” 朱英杰兀然转向她,那瞬间竟是恐惧多过其他所有,在程思芮一双晶亮的眼里暴露无疑。 他的背撞上墙体,墙上不知什么凸起正硌在他第三节脊椎。 那是个能要人命的地方,而朱英杰此时的确有种被要了命的真实感。 仅仅一句话。 他嘴张张合合,半天吐出的话声音哑到像犯了什么错误,“妳睡醒了吗?” 程思芮又盯着他,目不转睛地过去了好几秒,这才露出了些了然,“哦,她不知道。” 朱英杰听到了自己心脏向下狠狠一砸的声音,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他脸色难看之极,程思芮却陷入在自己的情绪中,对他那份已经处于暴走边缘的脆弱视而不见,反又插了把刀。 “你要是早告诉她,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行了!”朱英杰喝住她,“没睡醒就回家接着睡去,别睁着眼睛做梦说些胡话!” 这无疑对程思芮也是种刺激。她愣了下,对着他的脸大笑起来,好像才看清他的脸色有多么不好,因而觉得有趣,“我说错什么了?你喜欢她这是秘密吗?” 朱英杰全身爆红,可不是羞的,他真被她吓得不轻,吓到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揪住了她的衣领,他这辈子还没对女生下手这样狠过。 可这会,真是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恐惧到了极点,愤怒占领高地。 “妳想说什么?”这次换他的脸无限逼近她,本来长得就是副小混混样,现下直接升级成□□了。 程思芮没被他唬住,她的脸上同样迸发出了愤怒,又因为不知该向谁去发泄这股愤怒,只能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人,烧他个两败俱伤。 “那次吃饭时我就看出来了,你也表现得太露骨了,可惜你喜欢的人心中毫无歪念头,你不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程思芮歪了下头,“你害怕呀?怕着怕着可就成了别人的了。我要是你拼个头破血流也要试试,横竖都是不好过,干嘛只为难自己一个人?” 程思芮的嘴被那只发了狠的手捂了个严严实实。 她的头嗑在墙上,口鼻都被堵死,对上朱英杰一双失了理智而发红的眼。 程思芮有些回过神来,她这才感到了害怕。 唔唔挣扎了两下,反被他压得更严。 “别说了!”他吼,“这种造谣的话再让我听到,我保证不会只是两个巴掌的事!” 他喘得厉害,倒像是要比她更先断气。 程思芮点了点头,并且安静地不动。过了半天,那只困住她鼻息的手才离开,这也同时抽走了她的所有力气,所有勇气,和所有的脾气。 她整个人脱力地倚着墙,怕是最落魄的校花。 一时的安静,两人都渐渐冷静了下来,都为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怕。 朱英杰抹了把脸,“对不起。” 程思芮哭了起来。 她的哭和朱英杰没有关系,朱英杰很奇妙地十分笃定,因此并没有过多的愧疚。 有个漂亮姑娘在他边上哭,而他想的却是自己要哭肯定比她声更大。 他扯了下嘴角,就觉得这些事还真他妈的奇妙。 “我就是想不明白,除了胆子小点,我究竟哪里不如她,能让陆开说出那样的话来?”程思芮吸着鼻子,跟刚才还声称要弄死自己的人抱怨。 “几个街溜子跟胆量有什么关系?妳要是习惯了半夜一点被□□砸门,妳也不会把几个小屁孩放在眼里。”朱英杰拧眉,“妳怎么不说是陆开的问题?” 程思芮听了个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陆开眼光不行。” 朱英杰脖子一梗,“我没那么说!” 程思芮吸了吸鼻子,“也是,瞧我问这人。” 她渐渐平息了下来,脸疼得要命,还不知回家要怎么交待。她站起来打打身上的土说,“我要回家了。” “陆开跟妳说什么了?”朱英杰还是问了出来,竟然能让她受这么大刺激,“他拒绝妳了?” 程思芮摇头,见朱英杰面色一沉,她不得不多添了句,“他从来也没接受过我。” 而这回,虽然没有拒绝,可是连点余地都不留了。 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程思芮听到自己对着陆开问东问西,感激他真的来了,心疼他受了伤,开心他救了自己两次,两次都没有视而不见。 陆开就那么静静听着,他的身上有种独特的放松,像是经历了什么好事,所以当他说出那句话时,给人的感觉也并不凛冽。 他说,“初三时,那个被我打进医院的人是妳找的,我知道的。” 他说,“我又遇到他了,他现在给我妈妈遛狗。”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她仿佛已经听到了他那句“妳又故伎重演了是吗”。 他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就不怕再给她希望,再被她缠上?毕竟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甘心不服输,得不到的就会一直去要。 全世界都宠着他,唯独他该避着自己,可他还是来了。 那时陆开说了什么?他问她,“还记得那天在ktv玩游戏我说的话吗,妳说妳说了谎,我没有。” 那天他们说了什么? 程思芮努力的想,直到回了家躺在床上,半夜惊醒,她想起来了。 他说他可以做到,和她之间无垢的友谊。 人不是木头,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总有一个衡量。陆开早用他自己的秤明确了她的份量,并且不在他人面前避讳。 可是她自己始终高估了那份量,总以为那是种口是心非,那天秤早晚会为她倾斜。 叶蔓蔓姥姥家那间老旧的一室住房内,已经有些掉漆的圆桌上端端正正摆着只小药箱,桌边窗扇半开,灌进凉风,冲掉一室沉闷的浊气。 两把可谓简陋的圆面折叠椅并排靠墙立着,另两把打开,离得很近。 陆开和叶蔓蔓自然也就离得很近,可陆开看不真实,他被要求闭起眼。 他脸上没朱英杰那么精彩,就耳根颌下处和眼角有两块明显青紫,叶蔓蔓进门就拉了他坐下,不由分说找出化淤喷雾勒令他扬起头。 颌骨处突如其来的冰凉让他反射性地缩了下,叶蔓蔓不为所动,每一次按下喷雾,都像是她在拿他出气。 陆开不由觉得好笑,叶神竟也有生闷气的时候,还是为了自己,这交往了是不一样…… 就在他神游天外自顾自不好意思起来时,叶蔓蔓让他把眼闭上。 可能是自己正在想一些令人不好意思的事,这个闭眼的指令听上去就有了几分微妙的暧昧。 叶蔓蔓只见陆开突然挺直了腰板,坐得端正,两手还规矩地放在了膝盖上,有点开党会的意思。 然而她是要他闭眼啊,怎么这眼反而还瞪大了点,直勾勾地望着她。 别再是打坏脑子了? 叶蔓蔓也不与他计较,他眼角那块青紫实在是碍眼得很,就算闭上眼也免不了喷雾要进眼睛。 “别动。”她叮嘱,一只手覆上他的眼,手心虚拢着,只把边缘压实。 她的手很冰。 刚才洗手时用的凉水?到底是多不怕冷啊。 他听到那喷雾在耳边很近的地方响了声,太阳穴一片顿觉麻凉,这次他倒笑了。想到那喷雾一定也在她手背上留下湿薄的痕迹,他就很开心。 他像是又看到了回程的路上,她严肃地对自己竖起的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那代表第一点和第二点。就是这两点,改变了他们一生的轨迹。 第一点,如果这次程思芮因他而受到伤害,他将对她怀有愧疚。 第二点,如果这次程思芮因他而平安无事,她将对他怀有感激。 而这两点,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是她不能接受的,所以她才必须来。 她像是在解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题,因为所以,连个中间的步骤都没有。 简单到不需要推理,只下一个武断的结论:因为她不允许。 陆开心中大恸,是那种山呼海啸又春暖花开,是那种天崩地裂又霞光万丈,是那种欲掏心掏肺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的震撼。 那时的悸动一生难忘,那时她认真的脸和耳尖的一点红是唯一他难用画笔描绘的动人。 我喜欢你,你最重要。 我要和你在一起。 陆开拉下挡住自己眼的那只手,将之紧攥在手心里,像捻一块玉,在他心烦意乱时给予他安定感的美玉。 他抓着那只手在自己膝盖上反复地揉捏,用指尖摩挲每一道细细掌纹,直到那手不再冰冷,直到他确定她的命运已经和自己相连。 他抬头,叶蔓蔓怔愣地看着他。 脸颊有抹不自然的红。 视线对上,她慌忙移开,但是并没有把手抽回去。 陆开扬了下唇角。 多么的惊天动地,也俱化成甜蜜的河流,河底暗潮汹涌,可毕竟是甜。 “让我告诉妳一个秘密吧。”他说。 叶蔓蔓拧了下眉,她的手仍然被他当个玩具摆弄,没有一点松开的迹象。现在她相信人体确实是有穴位这一说的,不然怎么他只是不住地按她手心,她却觉得全身都在发热。 陆开慢悠悠地,垂着眼,玩着她的手,专心致志道,“妳还记得哈里波比吗?我家的金毛,其实它是领养来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还不是如今的职务,我们全家去市效的流浪狗救助站,还有很多当地媒体做一个关注流浪动物的公益新闻。” “我爸妈都不喜欢狗,但我很喜欢,那时我一眼就见到了波比,我说想养他们同意了,摄像机拍下来了,在节目上播出,那个节目现在都还能找到,妳知道这为什么是个秘密吗?” 他说,“因为他们带回家的狗并不是救助站的那只。” 叶蔓蔓愣了下,她的手又被他捏得紧了些,却也很温柔。 这是陆开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事情,是一件其实没什么意义,不必要对人讲的事,“救助站的那只金毛并不是纯种,可带回家的那只一看就价格不菲,他们以为我那时太小认不出来,其实我认出来了,但我太想有只自己的狗。” “小的时候我身体不好,免疫力低总是生病,对动物毛发过敏。我答应了他们养狗的条件,就是不能去摸它抱它,他们自己也不去费那个心,送波比去宠物学校,家里有专门的人照看,它在院子里有自己的窝,看到我就摇尾巴,看上去每天都很快乐。” “你就真的没去碰过它?” “对,没有。”陆开对上她的眼,她的眼中有一抹郁色,他看到却很高兴。 “你该偷偷跟它玩。”她武断。 他赞同,“我该偷偷跟它玩。” 可他不确定自己的过敏好了没有,如果万一被发现,他怕陆匡明和赫晴生气,怕他们说自己,也怕他们将波比送走。所以他一直很遵守承诺,用一种息事宁人的消极的乖巧去维持这个家的平衡,从不问他们为什么换了他的狗,也装作看不到他们婚姻中逐渐加深的裂痕。 他经常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就像无论他做了什么努力该分开的人一样会分开,得不到的东西一样得不到。他最终没能养自己想要的那只狗,这只因他而来到这个家的名贵犬种也从未得到过主人的爱。 他成绩很好,但有一天他发现其实自己不努力也没关系,成绩不好也没人说他。他就像那只名犬,无忧无虑像是拥有一切,实际茫然未知,对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没有方向,所拥有光鲜的一切也全都是他人给予的。 他拥有很多别人羡慕的东西,但真正属于自己的,却是寥寥无几。 他不敢再去要。 如今,他后悔自己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人如果真的遇到了非常想要的东西,又怎么忍得住不再次伸出手? “叶蔓蔓,妳可得说话算话。”他嘴边带着抹坏笑,笑容未达眼底,只是很深地看着她,用沉沉的语气慢言。 他说,“妳要等我长大。” 叶蔓蔓似明白似不明白,但她还是慢而坚定地点了头。 “好。” ※※※※※※※※※※※※※※※※※※※※ 14日起每天更新。 祝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 52 章 周连一早就被叫进了校长室,因为集结校外不良份子斗殴。 程思芮在那群人里只认识他,和他一起的耳钉一伙也都说带头的人是他,证据确凿,其性质恶劣让校长当时拍案而起。 周连也是早有准备,起先倔强得很,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像个不屈的斗士,直到校方要给予停学处分,他害怕了,他说这事跟他无关,他只是去凑热闹看一眼,叫耳钉他们的人是秦伟。 秦伟自然是不承认,那天他和贺雯筠出去玩了,还有照片,贺雯筠也证实他那天没跟别人联系过,跟周连私下里也只是认识,见面打个招呼的普通同学。一班和十三班的人,能熟到哪去呢? 早恋的事他认了,但这聚众斗殴他是绝不能也认下的。 而周连,也是有照片作证的,就是那天他和耳钉一起对战陆开的篮球赛,那天无数的视频和照片可以证明他们两个和陆开有过节,因为输了比赛当众做俯卧撑怀恨在心。 于是周连又因为栽赃同学,更惹得校长气歪了下巴。 这件震惊全校的大事果然又跟太子爷有关!在人们都想变成高二一班的一份子,并且期待学校又会有新的建筑物出现时,高二一班却是于烈火中独善其身。 小场面。 唯林珑拧眉瞪眼,快把陆开脸上看出个洞。 “我真不敢相信,打架这种好事你竟然不叫我!”他第十三次重复这句话。 陆开在写题。 “上次是遭遇战你没叫我也就算了,这次可是伏击战!你自己去,疯了?” 陆开在写题。 “你宁可学习都不理我,是不是不敢面对我!” 下课铃响了。 陆开推开椅子从他边上过去,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林珑特别有种失宠的感觉,然后就看他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叶蔓蔓前桌的位置上。 确认自己是失宠了。 陆开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严肃到像是去谈判,可当他开口,语气中的温柔化成了风,吹得林珑一阵恶寒,哆嗦了下。 但他说的事还是很正经的。 “凌老师让我下节课去校长室。”他说。 叶蔓蔓倒不意外,“那我也快了。” 这说得,颇有种早恋被发现的刺激感啊。 陆开不由得想偏了下,自娱自乐,而后又得摆正心态,做出行端坐直的样子问她,“妳想让我怎么说?” 叶蔓蔓倒不意外他会这么问,无非是想跟她统一口径。 他们都知道这事不该找上周连,可他们也都没有证据。 她不自觉地往前面贺雯筠的位置看了眼,她并不在那,秦伟也不在。 “这事我说得算吗?”她歪头看他。 陆开挑眉,“我说算就算。” 两个人打哑谜一样,非常有点特务接头的意思,旁边人晕头转向。 只有张兆京看破了一切,他的手臂往林珑桌上一搭,下巴扬了下,“成了。” 林珑眼瞪得牛一样,前一刻还被那空气中的酸腐搞得浑身不适,后一刻又被张兆京的一语震得头皮发麻,真是全身由里到外的不好。 “谁谁谁、成成成成什么了?”他问。 张兆京施舍给他一个怜悯的视线,“你再叫一声。” 林珑:“……汪?” 从那之后,林珑再也没有问过陆开“为什么不叫他”这种傻问题了。 陆开回来后的下一节课,叶蔓蔓就被叫去了校长室。 她在校长室看到了校长,还有贴着墙已经不知站了多久的周连。周连面如土色,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好像已经与那墙融为一体,成了校长室一座并不得宠的雕像。 她应该是最后一个被叫来的当事人,一般难搞的都被放在后面,她没想到在校长的眼中自己竟然比陆开还要难搞。 校长年纪很大了,如果这事不是涉及到陆开,他也不会亲自出马操这个心,他没想到的是这事陆开似乎并没有跟家里人说,而且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而这个刘主任口中的名人,校园之光的年级第一的女生,竟然也是跟陆开同一口径。 她也并不想追究。 之前程思芮也说了不追究。 校长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年经人,但他们不追究对于学校总归是件好事。 校长摘了眼镜,说:“这件事情并不是小孩子打架道个歉就能了结的,就算你们都说不追究,但这其中涉及对他人的绑架胁迫,周连又已经成年了。” 周连的脸看上去已经和墙成了一种颜色,他的手很明显地开始发抖,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蔓蔓自然知道往大了说会有什么后果,她等着校长的后话。 校长没看出来这女生小小年纪这么深得住气,赞赏的同时又有些遗憾,如果她能踏下心来扑在学习上,拿个省状元都不是没可能的,但她跟古一杉太不一样。这样的孩子,学校只能是鼓励,而不能施压。 他于是没有追问她当时为什么会在那里,知道问了她也早想好了说辞,肯定不会是实话,他转而说,“不管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你们的家长都必须来一趟,如果觉得有必要可以走法律程序。今天问你们的意见,只是让你们将校方的意思传达给家里,我们不会逃避责任。” “但是……” “但是我仅代表个人,很感激你们愿意给同学改过的机会。” 叶蔓蔓闭了嘴,她现在也觉得周连实在是够倒霉了。 校长又走程序般问了她几个问题,便让她回去,顺便也让周连收拾东西回家停课一周,等待校方最终的处理结果。 她和周连前后脚地出来。 叶蔓蔓更为发愁请家长的事,所以周连第一次叫住她时她没有听到,直到那人快走两步拦在了她前面。 周连依然是一脸的菜色,叶蔓蔓出于自我防御地退后了半步,有些戒备。 周连挠了挠头,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 “不是,我说真的!”周连现在才琢磨过来,如果那天那个胖大叔拉着他直接进了警察局,或者其他人不依不饶,他这会怕是连站在校长室挨训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归了国家管。 这种后知后觉让他这半□□服都是湿的,被一层层的冷汗打湿的。 叶蔓蔓也是真认为没什么好谢,因为她并没有帮上什么忙。而且,他们也并没有多熟,她不是很愿意被这个人谢。 所以她又只是点了下头,显得很冷漠。 瞧得周连很来气。 他就是受不了她这种高人一等的态度!也不知为什么喜欢她的人还不少! “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妳就是这种人……” “啊?” 周连咬牙,收了自己的爆脾气,转而从口袋掏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纸递给她。 叶蔓蔓不解地接过来,那竟然是两张什么娱乐项目的门票。 周连别过脸去,说话比道谢还要吞吞吐吐,“这个票妳给钱菲吧,就说我不能陪她去了。” 叶蔓蔓瞳孔一缩。 “她不是很崇拜妳吗!妳给她她就不会伤心了!你们一块去吧!” 他说完竟然扭头就跑,放叶蔓蔓一个人原地凌乱。 他们明明一个班,干嘛不自己给? 叶蔓蔓一路思索着这个问题,在楼道中央位置站定,此时已经下课,她在犹豫是回一班还是先去趟十三班。 然后她一抬头,看到了楼道展示栏里上一次月考的年级排名榜。 她就定定地不动了,一路顺着名字排下来,在中等偏下的位置找到了陆开。 他的排名提升了不少,但还是在中等以下。他的英语还是满分,其他科目虽有长进但似乎就是差了点什么。 她拧眉沉思,肃穆的表情像是欲从这份名单洞悉出什么不得了的机密。 古一杉来到她身后,他是被她这严肃的表情吸引来的,但看到年级第一的名字时,古会长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妳是对自己还有什么不满吗?”他低沉而缺乏灵魂的声音飘过去。 叶蔓蔓回头。 古一杉仍如竹林中最挺拔的那一根,就是看着她的眼色十分不善。 叶蔓蔓不知道她哪里惹到会长了,所以她仍是以静制动,这就让她看上去深不可测。 古会长将这视为一种无声的挑衅。 他面无表情,尽显一位会长的深沉,“他们说妳放弃了b大的名额,是真的?” “不是放弃,是没考上。”她纠正。 古一杉说,“好样的。” 叶蔓蔓,“……” 古一杉,“明年考场上见。” 叶蔓蔓,“好的……” 古一杉得到了敌人的承诺,满意地走了。 叶蔓蔓盯着古会长离去的挺直背影,愣了会,又突然笑了下。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高中生活会这么丰富多彩,她掉转脚尖,朝十三班走去。 等她到时,周连已经回家了,而收到票的钱菲脸色更是精彩绝伦。 钱菲是个漂亮且爱打扮只是有点夸张的小女生,但此时她的表情已经超越了夸张,她拿着票的手都在哆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对女神努力维持了半天才不至于崩坏。 “他神经病啊!也太自恋了吧!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他一起去玩了!”钱菲语无伦次地叫嚷,又把那烫手的票塞回了叶蔓蔓手里,“我不知道这回事,我才不要他的票!” 这会,她脸上的白已经退去,只剩下了红,红得人看一眼都觉得热。 叶蔓蔓歪着头看她,眼中多了点笑意,“那这票怎么办啊?”她故意问。 钱菲愣了下,心想周连也真不会办事,这不是等于给叶蔓蔓找了个麻烦吗!情商这么低,他不摊事谁摊事! 可这票她也是不能要的,她也不会跟别人去的…… “这票不是我不要,就当是他送妳的行吗?”钱菲一双大眼,里面竟含着些焦躁。 这她就不懂了。 钱菲撒娇地拉了拉叶蔓蔓的衣角,软了声音,“叶神妳跟别人一起去吧,就当周连谢谢妳的礼物,谢谢妳没在校长面前说他的坏话。” “哦……” 钱菲抿着嘴,支支吾吾,“其实他那人吧,傻是傻了点,但还不算坏,不算特别坏,不算坏的无可救药那种……妳知道哈士奇吧?当然二哈比他可爱多了,他就有点……” 叶蔓蔓指头搓玩着那两张薄薄的票据,打断了钱菲,“如果是他送的,我不要。” 钱菲一听,更急了。 叶蔓蔓又悠悠道,“要是你们两个一起送的,就不好拒绝了。” 钱菲那一大堆如鲠在喉的话就真的如鲠在喉了,把她的脸憋得像是用了什么过期彩妆。 她吞吞吐吐,半天垂着脑袋从牙缝里挤出个,“也行……” 于是叶蔓蔓很开心地将票收了起来。 钱菲红着张脸见她收好,心才踏了下来,不免有些抱怨,叶神原来也有坏心眼的时候啊! 等叶蔓蔓再走回教室,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那人平时是不会守着门口的,那人连下课去打个水都懒得不行,一般出现在门口都是因为有人找。 而这次,他却是为了等别人。 叶蔓蔓毫不怀疑那人等的人是自己,她的脸上扬出了一抹笑,叫那个高大的男生本有些急躁的神情瞬间换了副面容,也跟着温柔了起来。 “我还说妳怎么还不回来,正想着去校长室救人,”陆开在她经过时极短地笑了下,“这么看来妳过得还挺不错?” 叶蔓蔓想了下,点头,“是不错。” 他们没有在门口聊天,她直接进了教室,后面自然也就跟了上来。 陆开单手插着口袋,好像他就是闲着去门口转了一圈,他甚至没有再去霸占叶蔓蔓那可怜前桌的椅子,直接回了自己的位置,坦然接受了两位好友的白眼。 叶蔓蔓随手把两张票放在桌上,有些发愁不知该怎么处理。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陆开的年级排名,并没有真的把那两张票和自己产生什么关联。 井绣看到那两张票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不是吧,这个周末我也去这玩耶!” 叶蔓蔓还在想有效提升陆开成绩的方法。 井绣晃了晃她,“蔓蔓妳给点反应行不行,不要一副与已无关的面孔有点吓人。” 叶蔓蔓想说本来就跟她没关系,那边井绣已经热情地介绍起来,“你们肯定也是冲着这游乐场里新开的那家密室逃脱去的吧,你们订好票了吗?那家特别火尤其周末的场子,都得提前订,我朋友去过说可好玩了!” 叶蔓蔓甚至这会才发现周连给她的是游乐场的票,可她周末哪有时间出去玩,她可是要被请家长的人。 “我跟班长约了周末一块去,正愁没人呢。去过的说两人主题没意思,但我们也不想跟别人拼,这下正好一块了!对了,你们还有别人吗?我算算人数赶快订好场子!” 叶蔓蔓重新拿起那两张票,票上印着过山车还有鬼屋,其实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很少改变自己决定了的事,她也从不做自己觉得没意义的事。 但这次,她回头,看向了陆开。 陆开趴在桌上,下巴垫着手肘,正也瞧着她。 他慢慢地伸长了那只胳膊懒散道,“我。” 张兆京举手,“我。” 林珑想都没想道,“还有我。” 捂着心脏的井绣,“……,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第 53 章 周末,风和日丽,一群年轻男女打扮得光鲜靓丽,聚在游乐园大门口等人。 因为等的时间太久,其中两个男生甚至蹲在一起打起了手游。 井绣站在祁真身后,还没瞧明白他用的什么角色屏幕已经黑了。她啧了声,问跟祁真蹲在一起的张兆京,“陆神还多久?” “说是还五分钟。”张兆京眼锁着屏幕。 “五分钟前你就是这么说的。”井绣倒不是不耐烦,而是有点紧张,她特意拉来了祁真和黎思思凑数,要是陆开不来了她可没法跟人交待。 张兆京的酒桶死了,他先跟祁真讨论了下举报队友的事,然后才又跟一脸紧张过度的井绣加了句,“他真是堵车,要不咱们先进去?” “别别别,”正拉着叶蔓蔓说话的黎思思连连摆手,“到密室那也是等,不如一块去,在这说会话挺好的。” 黎思思的座位其实跟叶蔓蔓就隔着条过道,可像这样小姐妹闲聊的机会却没有多少,在校时间拉叶神聊闲天她会有心理负担,好像拖累了学霸似的。 叶蔓蔓放弃了b大,没人敢问她原因,只在心里对她的敬仰又默默上了层楼,但另件事却是可以大胆好奇的。 周连可能要被退学了。 她问叶蔓蔓,“真的假的?” 叶蔓蔓没承认也没否认,校长约谈家长时朱涟欣并没有去,是王盛代她和陆开出席的,她也只是从陆开那听到一点,程思芮的父母发现她脸上的伤一问之下大怒誓不罢休,并不管她本人的意思大闹了一场。 校方的确是有那个倾向。 钱菲在宿舍里拉着她哭了一场。 黎思思见叶蔓蔓不语,还皱起了眉头,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气氛正因等待而变得焦灼时,主角终于闪亮登场。 也不是特别闪亮,先从出租车下来的林珑黑着张脸,使得众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以为他是跟陆开打架了。 但跟下来的陆开面色如常,他套着件薄外衣,里面少见地穿了衬衫,解开前两颗扣子,说不出的潇洒。虽然没什么表情,却显得整个人都很放松,是快乐的样子。 林珑走到人前,黑沉的面色一改,透出无尽的委屈,抱住张兆京就开始哭诉起来,他的晕车是多么严重…… 按林珑小媳妇告状般的滔滔不绝,本来他跟陆开是算好时间坐地铁来的,可最后改了打车,打车堵了一路,迟到不说那司机比交警还豪横,除了闯红灯和撞人外什么都干得出来,愣是把他这一米八几大小伙子整得软在了车上。 “我这坐的是车还是船啊?”林珑拉着张兆京的手,猛男娇弱,凄凄哀哀,“我再也不跟这种少爷坐地铁了,他竟然带着打火机过安检,人家要扣下他又不同意,宁可打车也不舍得一支打火机,带着我跟着受罪,我的张总诶你可不知道呀~” 张兆京怕他唱起来,于是一脚踹出去,林珑瞬间又如下树的豹子灵活跳开了。 被控诉的某人混然不觉,迈着主角的步伐极自然地凑到了叶蔓蔓身边。 叶蔓蔓没有看他,本来是在看的,但随着林珑的旁白,就怎么也再不好意思对上陆开的脸了。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搞笑,因为她在不好意思。 公开处刑虽然迟到,但早晚要来,来得还这么猝不及防。 陆开笑笑,对于一个迟到的祸首未免太过讨打,但谁敢找他算账,几个人甚至还很高兴地全部无视了林珑,浩浩荡荡进了游乐场。 祁真如一位称职的导游走在最前面,介绍起了游乐场里各项设施的位置,两臂甩出宏大的版图指点江山,和旁边人讨论玩完密室再去玩什么。 林珑还拉着张兆京吐槽,几人边说边走叶蔓蔓就逐渐被落在了最后。 应该说,是陆开有意慢下的脚步甩下了前面人。 旁边,一对小夫妻推着婴儿车,婴儿车里的孩子睁着双大眼兴奋地打量他有限的视野,在路经他们时对着他们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夫妻也跟着孩子对他们笑,笑容善良又温暖。 陆开顿时一点也不想去什么劳什子的密室了,他就想跟叶蔓蔓像这样在阳光下,在宽大的柏油路上慢悠悠地溜达,看看天看看人,无穷无尽地走下去。 连那对小夫妻都超过了他们,他才掏出了那支打火机,放在手里玩。那支打火机他随身带了半年多,看上去还是很新。 叶蔓蔓也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支打火机,一些共同的回忆让他们都没有说话。 “我其实一直都想不通,妳为什么要送我打火机。” “答案其实非常无聊,”叶蔓蔓说,“因为那天你坐在街边抽烟,我刚好从那过看见了。” “看见了?”陆开当然不记得自己曾经抽过的一根烟。 “就是这样而已,无聊吧?” 男生脸上绽出一个开心的笑,宝贝地将打火机收了回去,手顺势插进口袋,人俯下腰,边跟着她走,边半个身子扭到她眼前,故意挡她的视线一般增加存在感,“那不就是说,妳早就认得我了?” 买礼物是在他们初次见面之前,她怎么知道街边的人是他? 叶蔓蔓闻言一愣,反射性地就要解释一下不是那样的,完全是朱英杰听说她要转学到伯贤,就擅自进了伯贤校园网找了一堆他的照片发给自己,让她先“掌握敌情知己知彼”。 她完全是被迫的,绝没有做过什么功课。 但男生笑意那么浓,连她那小小的紧张都随之春风化雨,只想让他永远这么快乐。 叶蔓蔓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点头承认,“是啊,我注意你很久了。” 陆开朗声大笑,明知她是在调侃,却止不住想就这样将她抱进怀里,也幸亏他的手此时插在口袋里,不然也真的会那样做的。 陆开深深地看她一眼,快步去追上前面那几个人。 密室的场馆是一栋如天文台的圆顶型白色建筑,几人进去,接待厅相比建筑物本身小得可怜,只有一个引导台和环绕引导台摆放的各种主题海报。 他们八个人定的主题名为“遗失的梦幻岛”,是以童话故事为背景铺垫的。选这个主题是经过小组讨论得来,讨论过程出奇的顺利—— 黎思思说:谁还没个公主梦呢?求各位给个机会圆梦~ 祁真说:玩游戏开心最重要,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张兆京说:我同意。 井绣说:我看评论了,都在夸这个主题。 刘小婧说:恐怖那种都是给情侣玩的,不适合咱们这种纯洁的友谊战队。 叶蔓蔓说:都可以。 陆开说:…… 林珑说:我胆小。 于是这个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的欢快冒险主题就这么敲定下来。 引导台后面负责接待的小姐姐一个瞧着他们笑咪咪,另一个则面无表情。面无表情的那个发给他们每人一张相关主题的游戏说明,笑咪咪的那个走了出来,将他们往电梯那边引。 几人边走边交头接耳地讨论那张说明,开始还闹闹哄哄,等进了电梯,门合上,电梯顶灯闪了两下,向下驶去。 几人在笑咪咪的小姐姐那无言又和蔼的注视下都逐渐闭了嘴,互相看来看去。 根据这张说明所透露出的细节,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读出: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故事主线剧情大概是说在一座梦幻岛上生活着许多童话中的人物,这里倚靠魔法运作,有一天守护的魔法消失了,岛上居民的生活轨迹逐渐崩溃,最终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梦幻岛也被人所遗忘,成了一座终年被黑暗笼罩的遗失的死地。 他们所扮演的就是岛上的原住民,目的是通过岛上的线索找回各自的记忆恢复本来身份,进而查出魔法消失的真相,复苏守护魔法解放梦幻岛。 这听上去像个团体作战项目,但其中每个人还有各自的隐藏剧情,这个剧情可能涉及到其他玩家,如果暴露身份极可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笑咪咪的小姐姐笑咪咪地做了安全提示:怕黑者预警,怕水者预警,可能需要较强体力活动,不能碰触npc。 看着笑咪咪的小姐姐一双弯弯的眼,他们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怕了。 在进入游戏房前小姐姐让他们自行分两两一组,并说明这个分组并无实际意义,但这两个人被分到的角色一定是在任务上没有直接关系的,也就是非敌非友。 “这是让咱们组队吗?”张兆京还研究着那张说明书。 黎思思是个密室爱好者,她很有远见地否认道,“条件只说了这两个人互相没有任务关系,却很有可能都和第三人有关系。比如说a要杀c而b要救c,也就是说这两人如果一开始就抱团组队共享身份,难保其中一人不会为了自己的任务而卖了另一人。” “可咱们不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所以组队的话,先暴露的人肯定是吃亏的。” “我懂了,也就是说这个人只能保证不会害自己,却不能保证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林珑品头论足半天,得出结论,“暂时性战略伙伴关系!就看最不想和谁成为敌人了,那老陆肯定咱俩一起!” 张兆京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冷漠地扶了下眼镜,“咱们四个男生四个女生,你不觉得应该体力与智慧的组合更为恰当吗?” “你一个有女朋友的人竟然提出这种要求?”林珑见张兆京脸一黑,想起他最近跟林禹珍并不太平,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连忙话锋一转道,“这个要求可以说极为贴合我本人了,我这个体力担当愿供各位小姐姐挑选。” 井绣说,“那咱俩一组吧,以防你的任务是杀我之类的,我可是毫无反抗之力。” 刘小婧忙说,“那我也没有呀。”她的视线从陆开身上扫过,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落在张兆京身上,“咱们一起?” “别,”黎思思一步跨过去站到张兆京旁边,“这是我同桌,他平时没少抄我作业,是作出回报的时候了。” 于是刘小婧只能无奈地和祁真两两相看。 “怎么着妳还嫌弃呀?”祁真不服,“如果能选的话我也想和叶蔓蔓一组啊!” 他们这才发现了一个盲点,一起转了脑袋。 陆开和叶蔓蔓就在这里,一句话没说,用差不多的表情看着他们。 陆开笑了下,“终于想起来带我们玩了?” …… 谁敢排挤您二位神仙大佬啊!六个人脸都皱成一团,但这事还真不好解释。 就是一种感觉,就像看到了警戒线,即使线后面什么都没有甚至开满了鲜花,那人本能地也知道那个区域是不能去的,去了就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当陆开和叶蔓蔓站在一起时,他们身前仿佛就有那么一道线,使得明明是那么醒目耀眼的两个人,又常常会被忽视。 那是其他人不能靠近的领域。 陆开并不可能真的生气,相反他很满意于这个结果,自然不会去追究其他人的心理活动,他顺势想问问叶蔓蔓对这一分配结果的满意度。 旁边,叶蔓蔓拿着说明问那个笑咪咪的引导小姐姐,“这上面写的‘可携带的道具体积不能超过背包’是什么意思?” 小姐姐清甜可口地笑答:“分好组后每人将得到一个用来放道具的挎包,包里还有提示各位身份的卡片,卡片的使用没有规定,因为场景比较大对道具的筛选可能出现误导,所以不能放进背包的东西肯定与线索无关的。” 叶蔓蔓点头,“我们分好了。” “好的,那请按分组站好,我们两人两人进入初始场景。” 所有人顿时跃跃欲试。 张兆京趁着女生们凑在一起发表塑料姐妹花言论使用迷惑战术时,拉过林珑,低而真挚地问他,“你到底有没有心?” 林珑见他眼神往陆开那扫了下,也意识到刚才自己想选陆开的决定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是多么的不明智。可这真不怪他,他还没有成功地将陆开和叶蔓蔓捆绑到一起,紧急关头忘了他是有家事的人了。 他也觉得自己挺委屈,“我有什么办法?我想象不出来他们谈恋爱的场景,我真的想象不出来!我的内心接受不了啊!” 张兆京:“……” 林珑拉着陆开,可谓苦口婆心,“老陆啊你要有自己是个有主儿的人的自觉,凡事自己主动点,不要陷我于不义啊!” “哦?怎么才算主动?”陆开戏谑的眼里透出点林珑看不懂的认真。 他不得不用了点心思考这个问题,这对他这个母胎单身来说实在有些超纲。林珑抿了抿嘴,“你看啊,这事假如换成张兆京他会怎么做?他肯定在所有人开口先一把拉过林禹珍十指相扣发表宣言说,这是我媳妇谁也不能抢!又骚又霸道女生都喜欢这样的!” 陆开细长的眼微微敛下,不知想到了什么,骂了声脏话。 林珑还以为脏话后面连的肯定是飞腿,都已经做好闪避的准备,谁想陆开身子一扭,走了。 林珑:? 他撞了张兆京一下,“你说是不是陆少爷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过惯了,不太擅长主动啊?还怪可爱的!” 这话要是让陆开听到,肯定免不了又一顿削。 他们两个就见陆开不露声色地又去到了叶蔓蔓身边,侧着头不知跟她说了些什么。两人离得很近,陆开微微地倾下头就几乎能碰到叶蔓蔓的耳廓,而听他说话的人始终很专心,没有一点闪避的意思。 林珑不知为什么,上一刻还言之凿凿自己想象不出这两个人谈恋爱的样子,过于玄幻,这一刻却只是因为他们两个凑在一块说话就红了脸。 为什么看别人说话自己会脸红? 正这么疑惑着,只见叶蔓蔓突然转过头来,视线直对着他。 对他意味不明地展颜一笑。 林珑霎时全身一抖,下意识抓紧了张兆京。 他想,如果叶蔓蔓以后不打算从事高精尖技术工作,也可以来做个密室前台接待员,她这一笑让人心底泛起的毛骨悚然之感丝毫不输笑咪咪小姐姐啊! 另一边,叶蔓蔓看到林珑一副见鬼的样子,十分的不解。 她问陆开,“你为什么让我对他笑?他好像吓着了。” “活该。”陆开心情阴转晴。 ※※※※※※※※※※※※※※※※※※※※ 1、游戏副本超——长——预警。 2、不是水,密室小分队的友谊特别好。 3、本人脑浆迸裂用了能写十万字的时间整理这块密室的剧情,漏洞很多,不喜误嘲,伤心。 鞠躬,祝大家新年快乐,一起玩游戏吧! 第 54 章 陆开知道自己被人带到了一把椅子上,椅子就是普通的椅子,地方不是普通的地方。 这个地方一点声音都没有,而在进来前他就被要求戴上眼罩,视线里漆黑一片,五感瞬间失了两感,将他扶在椅子上的人走后还不到一分钟他就已经想喊了。 他想确认叶蔓蔓是不是也在这里,她为什么不出声? 所幸游戏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系统提示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提示他可以摘掉眼罩。 眼罩也是普通的眼罩,可惜摘到后陆开发现自己仍然不能视物。 他所在的场所竟然像地底,空旷无光。 没想到笑咪咪小姐姐的黑暗预警来得这么快。 陆开暂时没有动,他让眼睛先适应了下当下环境,手在椅子上摸索了遍,并没有摸到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 假如这时候冲出个剧情npc吓人,怕是直接可以game over。 想到这,他嗤笑了声。 “你是越害怕越会笑的那种类型吗?” 仿若无边的黑暗中空幽而来的一道光,刺进了他的心里,带去了温暖的火种。 她在。 这种本是很明显的事情一经得到确认,仍会令他安心。 陆开双手摸索的动作稳了下来,他的身体朝向声源方向,滑步前进试图走过去,嘴也没闲着,“妳别动,我去找妳。” “不是应该先找光源吗?”叶蔓蔓的声音依旧是干净温和的。 陆开实在有些好奇,到底有什么事是能让她失了这份冷静,如果有的话,他希望那样的事永远都不要发生。 “先找妳。”他说。语调和缓沉淀,好像两人此时并不是在暗无天日的游戏陷阱中,而是在因日照而灿烂的溪水旁。 等了会,叶蔓蔓的声音才又再响起,还是那个方位,感觉离自己并不很远。 “停一下。”她说,“你摸摸前面的地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陆开在那站了会,慢慢蹲了下去。 “小心点。”她又说。 他的手在身前地板摸索,地板像是石制的,冰冷光滑,有可能是水磨石之类,并没有什么太奇特的地方,但他并没有停止,而是更加仔细地在已经摸过一遍的地方又探了遍。 终于,指腹处凹陷的触感呈一条直线,他沿着线的边缘,竟然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正方形区域。 “我想我找到了。” “是什么?”她很好奇,能听出也有些激动。 陆开唇角上扬,声音平稳道,“大概是按键?要按吗?” “按。” 于是他压下去,手心下面并没有被推动的感觉,场景也没有什么变化。 正在奇怪,叶蔓蔓却说,“可以了。” 陆开歪了下头,朝着她声音的方向,就像是在看着她一样,“妳能看见?” 叶蔓蔓那边传来了忍笑的声音,轻轻地“嗯”了声。 陆开干脆坐在地上,十分佩服她这沉得住气,也难怪她能沉得住气。他不禁有些无奈,“耍我?” 叶蔓蔓笑出了声,短短的,很仓促,也很愉快。她这才说:“我动不了啊,我的手被绑起来了,但是头上戴着个热感应器,可以看到一个大概的你。” “大概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他问。 叶蔓蔓想了想,“像是个在锅里晃荡的半熟不熟的煎蛋。” 陆开听闻,拍拍屁股站起来,“那我最好快点找到妳,我可不想在妳印象里成了个煎蛋,还是半熟不熟的那种。” “在你右边还有一个这样的机关,你往那边走一走,这个热感应器没办法那么精准。” “刚才的那个亮光没了?”所以即使他什么也没感觉到,她却说已经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知道了思路,陆开的行动也就快了起来,在叶蔓蔓的指挥下很快就关灭了全部五处热感源。 空间一下亮了起来,藏在屋顶的隐形光源被激活,陆开的眼神因一时适应不了这种光线变化,整个人呆愣了几秒。 他第一时间是去找叶蔓蔓,并且很容易地找到了。 她坐在一把和自己同样的椅子上,只不过两手向后被绑在了椅背上,头上戴着个头盔样的东西,连接着一个热感应器。 陆开目不斜视地过去,虽然知道只是道具,但见她整张脸似乎都被压得密不透风,连着他的心一起堵住了,当下就觉得有点供血不足,头重脚轻。 他走得很快,动作却很轻,当拔了下那头盔无果后就再没有动作。 “是不是锁住了?”她问。 陆开叹了口气,见绑着她手腕的绳子没什么难度,就去先解了绳子。 双手恢复自由,叶蔓蔓自己也摘那头盔,然后摸到了脖子处有道小小的锁,她就也放弃了。 “总算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她说着转向他。 托那头盔的福,她的头看上去比平时大了一倍,那头盔除了镜头的地方外都被涂得花里胡哨的,陆开觉得自己就像在跟一根巨大的棒棒糖说话。 好笑,又有点心疼,“重吗?”他问。 叶蔓蔓摇头,“泡沫的。”她像是为了让他放心,用那颗巨大的头去顶他。 陆开顺势两臂一展,将那大头盔抱在了怀里。 还拍了拍。 大棒棒糖不动了。 叶蔓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幼稚的举动,他又为什么要配合自己。现在这样,怎么收场? 头顶传来男生低沉的笑声,明明他没有头盔,笑声却显得闷闷的。 他松了手,说:“是挺轻的,要是找不到钥匙,我大概可以掰碎它。” “注意事项里有写,不能破坏道具。” 陆开撇了撇嘴,“那这游戏性就大大减弱了。” 叶蔓蔓被他逗笑,两人此时倒有点类似久别重逢的感慨,都很默契地沉了几秒。待那种微妙的感觉过去,才想起来去观察自己所在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一看,陆开又险些被满眼刺目的金光闪瞎。 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比想象中小很多,约跟教室差不多的面积,两把椅子对摆于两边,中间有些障碍物,热感应的机关在灯光下完全看不出来。 四面墙上无窗无门,初步判定被设计成了密室,屋子的装潢像是欧洲古堡多年废弃的某间地下室,墙上有着斑驳的痕迹,仿佛能透过那些纹路闻到时空之外的腐朽气息。 延着破败的墙体推放着大大小小无数箱子,箱体做工华丽,又呈现做旧的效果,与这陈旧的屋子一起度过了无数岁月。 他们则是闯入了这静谧岁月的强盗。 箱子有打开的,有没开的,以他们此时的距离看不清那些开启的箱子里有没有东西,但他们都能清楚地看到堆在箱子周围那无数大大小小,金光灿灿的钥匙。 那些钥匙太多了,不知是从箱子里洒出来的,还是要将箱子埋起来的。 不幸的是,上一刻他们两个还在讨论着需要找一把钥匙。 一把正确的钥匙。 …… “不如先看看他们配备下来的背包里有什么?”陆开完全无视了那堆钥匙,脚都没移开半步。 叶蔓蔓已经在他说话时找到了身上的斜挎包。 挎包不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样式,颜色和她的头盔一样充满童话色彩,打开里面却很单薄,摸了半天只在最外侧的小袋子里摸到张信用卡手感的东西。 叶蔓蔓未做思考已经将那卡片拿了出来,而陆开也在同样的地方找到了卡片。 他们的卡片大小形状都是相同的,其中一面是空白,另一面上印的东西则有所区分。 叶蔓蔓的卡上印着一条蛇,而陆开的卡上印着个菱形,这就是他们所能找到的所有。 两人一时无语,将卡片放回了原处,看来这个东西对当下的情景并无帮助。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去管那一地钥匙,陆开跨过钥匙去打开所有合着的箱子,叶蔓蔓查看着墙壁和地板,寻找隐藏的机关。 叶蔓蔓在到处敲敲打打但都一无所获,她想再试试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转动或者按下的,可这屋子里的东西实在非常有限,墙壁的斑驳效果逼真但连一支烛台的装饰都没有。 无从下手。 陆开那边所有的箱子翻找了一通,也只找到了个指南针,其他不是假的蜘蛛老鼠就是钥匙,更多的钥匙。 那个指南针还似乎坏掉了,指针不动。 他们又去将两把椅子重新摸了一遍移动了下,最后决定搬箱子。 所有屋子里能移动的东西都被挪离了原来的地点,可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有时候不怕线索多,反倒是这种简单之极的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陆开拿着那支不知道干嘛用的指南针,对着一地钥匙发愁,“总不能真挨个试。” “不知道其他人遇到的问题是不是相同。”叶蔓蔓说。 两人相对无言,这时系统声又再响起,让玩家远离房屋中心去到靠墙的地方,并确认屋子中央无物品堆放,陆开拉着叶蔓蔓站到了一堆箱子中间。 约半分钟后,随着一声提示音,他们脚下的地板震了下,正中央的地面竟然缓缓移动开了个通口,也是四四方方,约一张双人床大小。 同时天花板相同的地方也移动出相同的通口。 陆开就牵着叶蔓蔓的手,看一条光柱的通道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被开凿了出来,连通天地。此时才自知,自己仅是浮于中央的一环。 因为很快他就从上面那个洞口处看到了张兆京假正经的脸,他扒着那洞往下看,正与自己对上视线。 张兆京激动地唤了他一声。 然后以这些洞为通道,他听到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其中激动难于言表,看来大家过得都不怎么好。 陆开放心了。 他这才跟叶蔓蔓又重新靠近那洞,上面一层是张兆京和黎思思,他们之上竟然还有一层,是林珑和井绣遥远的脸。 低头,祁真和刘小婧巴巴看着自己,而他们那层的地板是原始状态并没有裂开。 众人这才醒悟,原来这四间密室是上下串通的,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这通道并无什么卵用,只不过是把四间小密室合成了一间大密室,仍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他们也触不到彼此。 “什么意思啊?”林珑的大吼从最上面的第四层穿透下来,“这地方就这么点大?把咱们放蒸笼里当包子呢还一层一层的?” 黎思思在第三层,很关心叶蔓蔓的头,“叶神妳脑袋上那个是什么啊?” “热感应仪,拿不下来,”陆开代她回答,疑惑,“你们没有?” “没有,”黎思思摇头,“我是脚上套了双铁鞋脱不下来。” 林珑听到马上接话,“我被手铐铐住了!线索都不好找碍事死了!” 陆开马上意识到看来各层遇到的问题都不一样,刘小婧此时抖出身为班长的官威,在短暂的混乱后让大家以从下往上的顺序依次形容自己游戏开始后的经过。 她是第一个发言的,她跟祁真所在房间的最大特点就是布满了红外线,他们两个摘掉眼罩仿佛置身于007的世界,在红外线交织而成的立体蛛网中瑟瑟发抖,满墙的光点满屋子的激光线。她跟祁真起先不敢动,一般而言触动光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那光线过于密集,想行动根本不可能碰不到。 两人僵持很久才试探着开始行动,然后发现即使拦断了那些光线也没什么问题,因而百思不解。 陆开和叶蔓蔓也把自己这层的情况说了。 张兆京和黎思思所在的房间似乎是间公主卧房,其他都正常只满墙挂着大大小小的镜子,黎思思摘掉眼罩后差点直接吓到飞升,她没想到自己的公主梦竟是这么圆的。 林珑和井绣的房间像是阁楼,里面最显眼的是一架纺车以及满墙的钟表,钟表滴滴嗒嗒,烦得林珑离毁坏道具就只差那么一丁点。 他们都解决了一些难关,但最后又都卡在某个环节上毫无起色,引人在意的是其他三层里都有某一人身体的某个部分无法自由活动,只有第一层的祁真和刘小婧两人顺利解决了身上的束缚。 他们都有种感觉,破关的关键应该在他们那层。 祁真信誓旦旦,他们已经把这屋子地毯式摸了一遍,除了一只机器鸟外什么也没摸出来。他将那只机器鸟拿过来,那应该是用遥控直升机之类的东西改装的,长得就是一副能飞的样子,可就是飞不了。 所以应该配有遥控器,但他们找不到遥控器。 ※※※※※※※※※※※※※※※※※※※※ 游戏副本大概61章结束,看情况可以攒起来看一周左右,日更! 第 55 章 一时陷入沉默,黎思思提议,“不如咱们把找到的道具分享一下吧?但是先说一下,我跟张兆京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是私藏是真没有,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道具信息可以共享,也可以私藏,在大家身份都不明朗的情况下,这其实需要冒点险。 陆开看叶蔓蔓,叶蔓蔓可能是因为那个头盔,更不想说话了,但她那巨大的可爱脑袋晃悠了下,算是个点头。 陆开公开了他们找到一支坏掉的指南针。 该林珑和井绣了,那边半天无话,他们以为是两人商量后不愿公开。这时井绣愤恨的喊了句,“我们这也什么都没有,他还把道具弄坏了!” “我就说这不是弄坏了,它就是个道具!”林珑声音也大了起来,看来刚才两人是在为这事争执,讨论这到底算不算一件道具。 井绣很气,“有人把植物当道具的吗?你弄坏了一棵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来是他们找线索时林珑把一盆巨形绿植的枝干掰下来了。 林珑却头头是道:“妳觉得这么间啥都没有的屋子里摆棵这么显眼的树正常吗?这么粗的树干是随便就能掰下来的吗?妳自己掂量掂量这个重量,再看看那个断口,就是两边磁铁吸一起的,为了让你掰的!” “可是这么长一根磁铁能有什么用?你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凶器为砸这些表!” 陆开心思一动,同时发现叶蔓蔓也在看他们身边这一地的钥匙,若有所思。 那个瞬间,陆开很莫名地心头涌上股暖意,是一种心思相通,是一种旗鼓相当,是一种只需珍藏的踏实。 他略一沉,说:“我有一个想法。” 稍微准备了下,张兆京和黎思思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站着,上面井绣抡起那根被伪装成一大片叶绿枝条的棍子,将那棍子甩到了三层无人的墙边。张兆京捡起来依法炮制,将之甩去了二层。 棍子到了陆开手里,他掂了掂,心下已经有了八分信心。 叶蔓蔓已经把那些钥匙尽量地在地上铺平,陆开将那棍子贴着钥匙扫过去,其他人看着他们两个有条不紊的忙活。 只见过不一会陆开站了起来,从棍子上取下了唯一一把被吸附上的钥匙,举给众人看。 他将那钥匙插进叶蔓蔓头盔上的钥匙孔,很顺利地听到了轻微的咔嚓声。 他帮她取下了那不成比例的大头盔,叶蔓蔓甩了甩头发,她的头发半长不长,在她猫一样抖了抖后又蓬松精神起来。 陆开看着她笑,安静地等待她理完头发才发问,“我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叶蔓蔓说:“一个聪明人。” 他们并没有丢掉那大头盔,叶蔓蔓甚至和其产生了短暂的感情,拿过来本想看看那热感应仪是怎么固定在上面的,却看到头盔边沿有一圈小字。 她下意识地照着念了出来:打开真知的天窗。 她嘀咕,“这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刚落,墙壁上一块砖向外弹了开来,竟然是个无缝的隐藏箱格。 陆开过去,慎重地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遥控器。 这会最兴奋的当属祁真和刘小婧,他们接住陆开扔下去的遥控器,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机器鸟上,但它依然没有动一下。 刘小婧检查后失望地得出结论,“遥控器里没有电池。” 但这个结论倒给了众人思路,反而证明了这种思路是正确的。 “我懂了,解开身上的机关获得语言密码就能得到一样通关物品!”黎思思焦急起来,拉着张兆京,“那咱们这层肯定也有解开别层的关键,再找一次!” 张兆京对此没有异议,两人离开了洞口。 以此类推,叶蔓蔓玩着手里的指南针,这东西应该和黎思思或者林珑身上的锁有关联,她又试着用指南针接近磁铁棒,指南指上红白的指针仍是没有任何变化,像被固定住了。如果不是坏了,就是只被做成了指南针的装饰物。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刚才陆开找到的钥匙刚好就是解开她头盔的那把,而不是林珑或者黎思思身上的,那两人在见到她的锁开了也是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提出来,才知道另外两人的锁根本不是用钥匙开的,林珑的是把数字锁,而黎思思的是旋转字母锁,可指南针上即无数字也无字母。 井绣发现了什么,出声疑问,“我们这间屋子墙上都是钟表,有一个表上没有指针,数字也不对!是错乱的!” 黎思思仰着脑袋喊话,“看那些数字能不能摘下来恢复原位?” 叶蔓蔓将其制止,井绣也在同时表示数字是不能移动的。她料定了心中的想法,看了眼手上的指南针问井绣,“那表上9点和3点的方位对应什么数字?” 井绣说:“1110……啊!林珑你过来!” 不多会,林珑大呼他的手铐取下来了,他依葫芦画瓢,要不是有叶蔓蔓的例子肯定会将手铐内侧印的一段话忽略。 他读:进入幽灵的古堡! 其中一座挂钟应声弹开,他们在里面找到了电池。 电池一层层传到了祁真手里,那只机器鸟果然还是能飞的,它就在屋里飞来飞去…… 然后呢? 黎思思感觉自己身为一个老玩家的智商受到了碾压,因为他们真的什么有用线索也没找到,一屋子镜子看着就头晕。 倒是祁真和刘小婧这边有了新的发现,他们在上面洞口垂直对着的地板砖上发现了暗格,里面有一张纸,纸下面是巴掌大的一块半透明的红砖。 刘小婧马上将那红砖和这一屋子红外线联系了起来,他们断定这屋子的关底应该是要将射线打在感应砖上触发什么机关。 可红外线很多,却都完美地错过这块区域。 “镜子!镜子!”刘小婧晃着祁真的手臂大喊,“镜子的折射啊!” 如果二层和四层是互相帮助的关系,那么他们这层就肯定是和三层镜子屋对应的。这个推理无懈可击,问题是张兆京和黎思思又摸了一圈,他们那镜子是很多但没有一片能拆下来。 黎思思还是觉得他们忽略了什么线索,拉了组织的后腿,很着急。 “我知道了!”祁真举着他们刚发现的红砖上的纸,“黎思思刚说她那锁是字母的?” “线索在你们那?”张兆京问。 “应该是,我知道机器鸟怎么用了!” 他们将那张纸后面的胶撕下来,贴在机器鸟身上,遥控着那只鸟飞过陆开叶蔓蔓所在楼层,将将能够到三层。 张兆京一把将那鸟捞了过去,那张纸初看混乱不堪,他马上意识到什么,对着镜子一照便从镜子里看到了隐藏在那些混乱线条下的三个字母。 黎思思转动铁鞋上的转盘,将鞋子脱了下来,两人都如释重负。 鞋子里的话是:升起通天的云梯! 墙上一面镜子像门一样弹开,他们在里面找到了一面更小的镜子,镜子背面也贴着胶。他们将那面小镜子代替纸条贴回机器鸟身上,让那鸟重新飞了回去。 在007的空间里机器鸟就算乱飞,身上的镜面折射红外线的光也总能误打误撞扫到地上的红色区域,甚至不需要什么技巧。 系统提示音在机关被触发时响了起来,再次提醒众人远离中心区域。 一层地面缓缓推开,从破口处一架旋转的楼梯升了起来,所有人叹为观止地对这楼梯行注目礼,看升旗一样看着这庞然大物穿过他们房间的空洞,填满那空洞,打通那空洞。 在碰到四层屋顶时停了下来。 几人顺着楼梯向上,最终都聚集到了林珑和井绣所在的楼层,期间也见到了其他房间的布置。 分开还不到半小时,井绣和黎思思见面竟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他们弄清了通关的密语,连起来读应该是:进入幽灵的古堡,升起通天的云梯,打开真知的天窗。 已经进入和升起了,打开天窗就很好理解。 他们的视线都聚焦在四层那架纺车上,林珑过去转动纺车,他们头顶的天花板如天窗开启。 林珑感叹,“这玩意我转了好几次都没反应,□□出现了竟然就有用了。” “看来顺序很重要。”张兆京说。 他们依次从那天窗出来,心想这游戏就结束了吗?可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自己身份的线索啊。 与逼仄的古堡房间完全相反,他们出来后的场所空旷得让人心悸,升起种种不祥。 空旷只是一种感觉,因为这个地方同样阴暗无光,不至于一点看不见,可也只够看清自己所在十米左右的距离。 远处灌来的风,细杂无法辨认的夹在风里的回音都在向身体传送着一个信号,这个地方比能看到的部分还要大上许多。 他们八个人一出来就紧紧贴着,像一群迁徙的企鹅互相保护。 无声只是一时的,脚下的天窗合上,关合的机械声刺得人心中一颤。 漫天星幕亮了起来。 几人像被线牵着一样同时仰起脖子,圆弧形的天顶星河璀璨,以温和细腻的光点拢聚出照明的光,驱散了不安的情绪。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来到了那白色建筑物最上面的球形场馆,他们所在的位置要高于其他地区约两层楼的高度,所以能以一个俯瞰的视角窥其全貌,竟然是一眼望不到边! 入眼是满满的绿,要是不仔细看还以为自己来到的植物园,植物簇拥之中另有别的东西,碍于星光的亮度不给力看不太真切,他们脚下所踩的地方则被装饰成了山丘。 林珑“哇哦”了一声,可以说也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星空的天幕在这一声感叹中逐渐自东方亮了起来,八双眼神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东方的天边一位仙女追着晨光而来,那仙女周身围绕荧黄的光点,手持一根魔法棒,魔法棒向着某个方向指去,便有金光洒下,地上所指方向同时亮了起来,那是一片隐藏在密林中的湖泊! 空旷中有少女嬉笑声由那湖的方向传来。 仙女棒再换方向,又是一道金光,一片与绿林同色但规格明显经过设计的矮树丛迎来了清晨的光华,焕发了生机,仔细看,那被层层矮树围绕的正中似乎有座棕色建筑。 “那边是迷宫。”刘小婧轻声说。 天上的仙女转了几圈,整片天空以及整片场馆苏醒过来,她就像艳阳播撒出一天的开始,轻快舞蹈,天幕中播放动画: 顶着王冠的青年高昂着他尊贵的头骑在白马上,马蹄踏过鲜花,花瓣飞扬,引来一只小羊追逐玩耍。牧羊人在远方吹响短笛,小羊于是放过了花瓣摇着短短的尾巴越跑越远。王子进了森林,鲜花矮丛不在,森然的巨木让他辨不清方向,但他没有怯懦依旧和他的马一样挺胸抬头,像游走于苍翠间的一柄正义之剑。 剑尖划开前面树影的围幕,一只巨龙乖巧地坐在小木屋边,它没有压坏一根小草,它的身边堆放着用来烧火的摞好的木柴,七个长胡子小矮人爬在它身体各种,每人都拿着一只溢出肥皂泡泡的海绵,边打着泡泡边愉快地唱着歌,巨龙开心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王子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最终他来到了一座美丽的城堡前,他看到了窗内向他招手的公主,她有一头阳光般的金发,他也看到了守护城堡的骑士,骑士拔出了剑,他也拔出了剑。 王子得到了守卫骑士的肯定,他通过那架吊桥,昂首挺胸进了城堡。 窗内公主的身边多了个王子,两人深情对望。 这时,黑压压的云自东方而来,那云像是有生命,云中的惊雷每一道都劈向四处逃窜,惊慌失措的仙女,云层覆盖湛蓝的天空,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仙女被雷电击中,从天空坠落,下坠间她的魔法棒朝着一朵云射出最后的光,那光击中了云,黑云扭曲变成了发出阴笑的巫婆的脸。 王子、公主、巨龙、矮人、骑士、小羊、仙女、巫婆,他们一个个都消失了。 城堡衰败,森木疯长,野草枯萎,天空又恢复成星河,没有乌云也没有阳光。 刚才的一切像是场推动时光的梦,而时光终是已经死了,死在这片不会移动的星空中。 这动画不长,主要作用是透露了他们八人的身份以及梦幻岛失去魔力的原因。 “巫婆也在玩家里就算了,怎么还有个羊?谁是羊啊?”祁真纳闷。 但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刚才仙女指明的区域很明显就是任务区,他们的身份信息应该也藏在那里。 第 56 章 几人适应了这种轻度的黑暗,开始分配接下来的步骤,他们在讨论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起行动。 有人支持分头行动,因为这样可以缩减通关时长,但最后还是定了集体行动。出于刚才在城堡密室中的经验,游戏方似乎是在暗示合作的重要性。 先是告诉他们彼此身份需要保密,又提示不能分开行动,有人嘀嘀咕咕,有人则没心没肺。 现在比较明显的两个任务地点就是湖和迷宫,通过举手表决大家定了先去迷宫。 下了那座丘,他们按小路往迷宫的方向走,两边除了绿植外竟然还有真的小鸟,林间树梢挂着橙黄的灯,小路两旁隔一段也安着地灯。 “有没有点野营的意思?”林珑突然感叹,“真想出去玩啊!” “你现在不就在玩吗!”黎思思觉得他可乐。 “现在是被游戏玩,我是名真正的户外爱好者!”他申明。 陆开一路跟着,不紧不慢,他能感觉到叶蔓蔓对这里很好奇,一直在饶有兴趣地张望,他也就配合着慢了下来。 他突然说,“有空倒是可以组织一次野营。” “陆哥!”林珑兴奋。 刘小婧叹气,“问题是没空啊,怕是要等到毕业了。我一想到下周的测验……” “我说刘小婧妳做个人吧,看看气氛行不行!”祁真嗷地叫了声。 一直沉默的井绣夸张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想要叶神的脑子。” 祁真,“……,我也想。” 刘小姐,“我也……” 黎思思,“排。” 被人盯上脑子的叶神此时正和一盏挂在路旁的灯玩得不亦乐乎。 树上的灯大都是用一只玻璃瓶子里放上灯炮做成的,这只灯混在里面就显得很另类,它像是只巨大的鸡蛋,白白的,也不亮。 叶蔓蔓献宝一样向其他人展示这只蛋的奇妙,她一巴掌拍在了蛋上,那蛋身不由己地晃荡起来,发出橙色的柔光。 叶蔓蔓显得兴致勃勃,“看,打它才亮。” 众人:…… 黎思思咳了声,措辞柔软地提示她,“可能不用打也亮,那应该是个声控灯。” 叶蔓蔓拍起手,果然那刚灭的蛋又亮了起来,她小小地吸了口气,为这发现表现出了震惊。 很多人因此打消了夺她脑子的想法。 陆开无声地笑了,女生被那圆滑的光线映出的脸也圆润温和,微睁大的瞳孔因好奇而闪闪发光,他微不可闻地错了下身,将她此时的面容挡在了众人之外。 张兆京想到了什么,“不觉得声控灯这种东西本身就很奇怪吗?” 他们商量了一下,最终选出嗓门代表林珑,代表全体高吼一声。 林珑气沉丹田毫不露怯,一嗓子出去余音绕梁。没人表扬他,大家都在观察,果然树林的里面同样亮起了不显眼的光,还不少,连成一条模糊的线,指向了并不在石子路的范围。 大家互相看看,当然要去! 几人猫着腰往树的中间挤进去,倒是没走多远,他们在灯终止的地方找到了一支箱子。箱子本身不算小,但在石子路上绝对看不到。 箱子里是一颗蛋,普通的鸡蛋大小,不是真的鸡蛋,不能打开。 不知道干嘛的。 随便找个人将蛋收起来,又回到了起始的小路上,讨论着蛋可能的用法,几个人终于看到了迷宫入口,一路上拍手鼓掌大声说话也并没有别的灯亮起来。 迷宫从山丘看是一片外围圆形的绿色区域,走近了看才发现这绿色并不是植物,而是砖石,一人多高。 进去后左右两条岔路,他们分成两队,陆开叶蔓蔓林珑井绣走左,其他人走右。 迷宫道路并不窄,并行四人都有富余,但里面没有灯,只能靠屋顶的星空天幕照亮,加上墙体是深绿色,走在其中就莫名觉得有些阴森。 而林珑从不吝啬承认自己胆小,他让其他三人走在前面,如果不是知道叶蔓蔓此时不可替代的身份,他可能还会去拉住陆开的手。 井绣就没他这么多顾虑,她拉着叶蔓蔓的胳膊贴着她,他们每遇到一个死胡同就转而走进岔路,能感觉到自己是在一圈圈向圆形的中心移动。 一路上脚下并没什么特别的标记,但有时能看到路边有巨大的空箱子。 就在林珑稍加安心放松警惕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跟着另一声,是另外四人! “怎么啦怎么啦!”井绣揽着叶蔓蔓朝天空大叫。 那边回应她的是祁真凄厉的长音,“有——人——” 还没问清是什么人,林珑嗷一嗓子,大叫一声,“跑啊!” 他们远远看到林珑身后不知从哪凭空出现了个人,那人穿着古怪,脸被很长的白胡子遮挡,手里举着把大斧子,以不快的步子阴恻恻地走来…… 这个气氛带入感太强,四人稍微一愣扭头就跑。 一时间空气中回响着高低的惊叫。 林珑拿出体特生的骄傲,奈何这迷宫道路七转八拐跑一段就遇上死路,速度的优势发挥不出,“我可以还手吗?我可以还手吗?!” 遥远的地方井绣回答,“不能碰npc!” 遥远的地方,林珑愣住。 他脱队了。 “啊啊啊!莫挨老子啊!!” 另一边井绣左右斗争,决定去找林珑,不然他要把npc打成重伤他们就都别玩了。 戴着假胡子的npc不是只有一个,井绣刚走前面路口就又窜出一个挡住了陆开和叶蔓蔓的路,两人也当机立断地换了个方向。 这些npc明明跑得不快,但熟悉地形的优势让他们神出鬼没,好在应该是习惯了,惨叫声倒没刚才那么凄厉,大家都开始动脑筋怎么过关。 陆开把叶蔓蔓塞进路边的大箱子,盖上盖子后蹲下来贴着箱体小声问她里面还好吗,透不透气。 里面的人没回应,他觉得这里是不是并非藏人的地方,正打算再把她拉出来,一根手指从箱体上的小圆孔里伸了出来。 像只顽皮的虫子,屈起来动了动,陆开这才知道箱侧是开了透气口的。 他也伸出根手指,两只小虫子圆乎乎的大脑袋互相撞来撞去不亦乐乎,两人持续了几秒这幼稚的游戏,听到npc身上铃铛声,陆开也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黎思思的声音在他们相继从掩体出来后响了起来,“不要一直躲在箱子里,看到死路撞进去!” “什么啊?”林珑声音离他们很远。 “有些墙是能翻开的!啊啊又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陆开拉着叶蔓蔓,两人很默契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墙体本身。无视身后追着他们的npc,在第三次走到死路时,陆开推那面墙,墙体果然动了,竟然是道旋转门! 他和叶蔓蔓闪身躲进去,听外面动静。 npc身上的铃铛就在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徘徊着久久不离。 他们贴着耳朵仔细听。 “你发没发现一件事,”叶蔓蔓凑到男生耳边,说得认真,“这些npc拿的道具都不一样。” 陆开看她,因为她离自己实在很近,第一眼时他便被她眼中模糊的自己晃了下神,他退后了小小的距离,也不舍得离太远。 叶蔓蔓毫无所觉,本就白得透亮的皮肤在这昏暗的狭小空间内有种被刻意聚焦的美,温润又脆弱,她接着说,“有一个拿斧子的,有一个拿锄头的,外面那个好像是什么刀。” 他们穿着打扮一样,但拿的东西不一样,这会是一条线索吗?叶蔓蔓期待他的认同,陆开只是恍然地点了点头,没好意思说自己根本没过脑子。 他一直在看她。 而当他意识到时,叶蔓蔓也在极专注地盯着自己。 陆开突然就觉得这隐藏的空间实在有点小,他的后面竟然已经是墙了,而她的脸仍在与自己缩短着距离。 他的心乱了起来,呼吸也乱了起来。 “别动。”叶蔓蔓说,脸凑过来的同时手也从他颈侧穿过,按到了他身后的墙上。 她的睫毛好像扫到了他的皮肤,虽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陆开还是觉得脸颊被蝴蝶的翅膀扇了下似的,又轻又麻。 叶蔓蔓从他身后的墙壁凹陷的格子里取出了一只和墙壁同色的盒子。 蝴蝶翩翩展翅,飞走啦。 陆开有些小小的失落,他垂下了眼眸。 盒子没有机关,直接就能打开,里面是一只娃娃的手臂。 断口参差,暴露着棉花填充物,一眼可知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他们又摸着墙仔细搜了遍,果然只有这一个盒子。 同时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秘密,千里传音告诉大家一起找盒子。他们将娃娃的一部分装起来,盒子则放在角落,这样别人进来一看地上有盒子就知道这间暗格已经被搜过了,可以节省时间。 陆开和叶蔓蔓又找了两处,盒子里的东西都已经被人拿走,他们撞上迎面跑过来的刘小婧,刘小婧看到他们眼都亮了。 “快快快,跟我来!” 刘小婧带着他们出了迷宫,来到了中心地带。 那里有一间小房子。 第 57 章 刘小婧扒着绿墙,只敢露出一个头,陆开和叶蔓蔓于是也只露出个头,三人一起看那不远不近的小房子。 房门前有个走来走去的大胡子npc,举着把铁揪,像扛着面大旗雄赳赳气昂昂的。 “小屋里有什么?”陆开问。 “不知道,我刚才试着过去,那个npc就冲过来了,但是他不会离开那房子周围,应该是守卫,我就去找人了。”刘小婧问他们,“你们找到几部分了?” 叶蔓蔓取出那娃娃胳膊,刘小婧看了眼没接,说,“我也只有一个,一条腿,我觉得咱们得碰个头把那娃娃拼起来。” “就妳一个人?”叶蔓蔓问她。 “刚进来时被npc吓得都跑散了呀,”刘小婧奇怪地看他们,“你们竟然一直在一起?npc不会是看我好欺负吧!” 两人没搭话,陆开的手背轻轻在叶蔓蔓手背上蹭了蹭。 他们决定就在这等,反正大家最后都会来这。 他们三个躲在墙后又说到了npc手里工具的问题。 “我还见到了拿镐和镢的。”刘小婧说。 “镢是什么?”叶蔓蔓问。 “……,这不是重点啦!”刘小婧掰着手指,“不管他们拿的什么,总不能真用那些东西抡咱们,所以也就是个装饰,那为什么要在工具上做装饰?” “为了区分,”陆开想到,“这样就能已知他们最少有六个人,大胡子,还有那身衣服,像什么?” 刘小婧瞪大了眼,“七个小矮人!很有可能啊,但小矮人怎么会砍人?” 拐角处林珑和井绣猫着腰跑了过来,见他们如见亲人。 他们找到了娃娃的身体和另一条手臂,刚才也跟张兆京说起这事,张兆京去找其他人,他们两个先过来。 “我们发现离这屋子近了那些npc反而不会追来。”井绣说。 “他们在守着那些藏有娃娃肢体的暗门。” 不多会张兆京和其他人也都到了,到后第一句就是问,“祁真没在?” 祁真没在。 张兆京打开挎包,把自己找到的娃娃头和从林珑拿的身体手臂摆在地上,叶蔓蔓也把他们找到的摆在一起,所有人都拼凑好后,发现还少了一条腿。 张兆京只能又问了遍,“祁真去哪了?” 剩下的那部分可能是他们还没找到,也可能是在祁真那,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找不到人他们只能再把整个迷宫重新摸一遍。 这时系统提示间响起:一名神秘玩家已被小矮人抓走,玩家可使用复活蛋复活。 …… “这一点也不神秘。”林珑发自肺腑。 “复活蛋是什么?”黎思思马上张大嘴,“是不是咱们在路上捡的那个啊!” “那也只能是那个呀,”井绣说,“可假如咱们没有发现的话该怎么办?” “那就只能去找,”陆开说,“由此看来那种蛋应该不止一枚,在做任务的同时还要注意收集。” “就不能不救吗?这么珍贵的东西,是不是得省着点用?”刘小婧问。 …… “他身上可能有任务道具。” “好吧。” 祁真不知道因他找到一条腿而救了自己一命,也幸亏那条腿的确在他那,不然众人可能会将他再丢给小矮人。 祁真气喘虚虚地回来了,一来就先给大家讲述他过得多么惊心动魄,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腿,谁想到外面的矮人没走,欢天喜地地出来正和对方打照面。 他感动于友谊的力量,他的朋友们只催促他快把最后一块肢体拿出来。 他们总算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娃娃,张兆京重新收好那些七零八落的部件,说:“我去试试。” “你想怎么试?”林珑问。 “六个小矮人和六个娃娃残骸,应该是有什么关系的。” “你要是被他们抓了可没有复活蛋了。” 张兆京看他,眼镜反射出凌厉的光,“那我就在下面等你。” 他们隔了段距离看张兆京靠近那小屋,屋前匀速移动的小矮人停了下来,扛在肩上的铁揪平行朝张兆京伸了过去,那动作就像是把比萨送进火炉。 张兆京把娃娃的部分放到那铁揪上,小矮人小心地端着,一侧身又匀速地离开了。 再也不管本来守着的那扇门。 后面等着的众人全跑了过去,小矮人视他们于无物。 林珑搭上他肩膀,十分兴奋,“你怎么知道把东西放那的?” “本来不知道,但那铁揪上写着一个‘放’字。” 大家一头黑线,转而研究小屋的木门。门是普通的门,一推就开,里面还亮着灯。 那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暖黄的灯光下映出屋内简单的陈设,特别的是所有东西都是七件一组,七把小椅子围着桌子,桌子上摆着七只碗,墙上挂着七顶帽子,七张小床并在一起,床上躺着一位美丽的公主。 只可惜是个假人。 假人的公主躺在那里却并不是睡着了的意思,因为整间屋内布满血红,红色洒在小桌上,飞溅到墙壁上,也染红了公主本洁白的衣裙。 仔细看,公主的脖颈和四肢竟然是拼接上的,她就像他们找到的娃娃,被分成了散碎的六个部分。 小屋内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此时门是开着的,窗也是开着的,但仍是叫人感觉透不过气。 “这到底是个什么故事?”井绣乍舌。 假人公主的姿势是双手至于小腹,手中抱着个精美的盒子,但盒子竟然是开着的,里面已经没有了东西。 他们先放过那空盒子,在屋里找起其他线索。 小屋不大,人手又多,很快刘小婧在桌子的暗格里又找到一颗复活蛋,黎思思和叶蔓蔓玩了个类似于飞镖的游戏,她们在镖靶的后面发现了一盘磁带。 柜子上摆着老旧的收音机,磁带转动,众人屏息,听着那类似于黑胶磨损的前音,而后是一个说不上好听还是难听的女声悠悠的轻唱: 我的皮肤白得像雪,我的嘴唇红得像血,我的长发黑得像碳,我的心像小鹿单纯,我的爱情随白马蹄音而来,带来世上最美的珍宝。 啦啦啦,啦啦啦,吱呀呀…… 斧子砍下我的头,镐子砍下我的脚,我不能等,我不能等,王子亲吻魔鬼,矮人亲吻我的身体,他们不放我走,要我永远像小鹿单纯。 于是天空不再蓝,天空不再蓝。 空灵的歌声戛然而止。 “什么意思呀?”林珑问。 “小矮人肢解了公主,可能是不想她和王子在一起,可能是单纯的占有欲。” “不是,我是说,这就完了?”林珑看了半天没再触发什么机关,“接下来怎么办啊?” “而且公主手里那个盒子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是空的,工作人员忘放了?”黎思思也百思不解。 几人僵在这,张兆京扫了一圈,突然打开了他的跨包拿出了那张卡片,这个动作把其他人吓了一跳,卡片是提示自己身份的重要道具。 他把卡片放在那张血了呼啦的桌子上,他的卡片上印着一个由线条勾勒出的形状,一眼就能看出来,正是他们刚刚好容易拼凑出来的娃娃。 张兆京的手指在那卡上敲了敲,说:“我是矮人。” “啊?” “外面不是有六个矮人吗,我就是第七个,”他说,“进迷宫不久大家都因为矮人的追逐分散开来,那时候有个npc往我手里塞了张纸,上面写着我的隐藏任务。” 祁真大惊,“这是可以说的吗?” “可以,因为我的任务已经失败了,说出来给大家提供个思路。” 其实那个举铁锹的npc只会从他手里接东西,因为他是他们的一员。他的隐藏任务就是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进入小屋,解除迷宫的诅咒。 如果当时是其他人拿着娃娃去找了npc一定会被铁锹打,到时候就会有人奇怪为什么只有他开门没事,所以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他大费苦心,先是不留痕迹地从别人手里拿过肢体残骸,再做出一种自然而然地由他保管自然由他去送的感觉。如果你手里有三个,而对方手里有一个,那有一个的自然会把自己的给有三个的人,为达到这种效果他在迷宫里跑了好几圈分别去找到落单的人,一个一个收集道具。 矮人不会攻击他,但也让他用了更长的时间,虽然做到了不暴露身份地进屋,可关键的盒子却已经被打开了。 “当我进来看到窗子是开着而盒子是空着时,就知道已经有人先一步进来过了。”他说,“是我大意了,既然我接到了隐藏任务,又怎么能忽略还有其他人也在做隐藏任务的可能性。” “那人是谁?拿走的又是什么?”祁真激动。 “如果他愿意分享早就站出来了,说明是不能公开的事。” 所有人都沉默了。 “所以我分析,这里应该已经没什么好找的了。”张兆京说。 叶蔓蔓想了想,道:“你怎么知道诅咒没有解除,而关键就是那个盒子?” “因为这张身份卡,”张兆京说,“我刚才去看了,那盒子下面有个卡槽,按说我把卡插进去卡应该会亮同时盖子弹开,但因为已经被人用过了,我的卡就废了。” 他干脆把那张写着隐藏任务的纸也拿了出来,上面很明确地就是让他拿到盒子里的东西,点亮身份卡,方能解除此地的诅咒。 也就是说接到隐藏任务的两个人都要拿到盒子里的东西,但张兆京的并没要求将之藏起来,另一个人则相反。 这两个任务是冲突的。 “只是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只关乎两个人的身份,还是对整个剧情的走向有影响。” “总之没了就是没了,我们也不能去翻别人的包看别人的卡,”井绣耸耸肩,“最后只听了首怪歌。” “所以那首怪歌里一定有什么。” 第 58 章 离开了矮人的迷宫,他们向另一边的水域走,几个人一路还在讨论那盒子里可能是什么东西,顺便留意还有没有复活蛋,大家又想既然有复活蛋这种设定那隐藏任务应该就跟杀人没什么关系。 很快就到了他们从山丘上看到的那片水域,一眼望尽是片周正的人工湖,面积自然不大约两个标准泳池,但在室内来说已经很可观。关键是,那湖中央竟然还有座岛! 说是岛也只是块占地很小的亭子,亭子孤立于一眼可望的地方,偏偏无路。 赞叹之余,几人已经麻利地围着水边兵分两路搜索起来,陆开这边他们在离岸不远的一看就很可疑的巨型草丛里找到了一艘小船。船真的很小,也就够容一人,他跟林珑抬着船回到起点,黎思思已经等在那里,着急地叫他们过去,说祁真发现了重要线索。 祁真发现的东西不能移动,那是一条木板路。两根坚固的粗麻绳间并排着密密匝匝的木板,像古笺般将自己圈成个大圆筒堆在岸边,存在感极其强烈。 麻绳其中一边被固定在岸边,另一边连着两个铁勾,显然是要固定在某处的。合理分析另一边是要连接在那亭子上,才好叫人过去。 井绣说了他们找到小船的事,几人又合力把那船移了过来,看到船尾正有两个铁环用来套那铁勾,看来是让人驾船把木板路运到亭子那边固定,但这小船只有一人的位置。祁真自告奋勇,作为在迷宫被抓的弥补。 对此大家倒没什么异议,只除一点,因为要拖动重物这船虽小却是电动的,而钥匙孔处是没有钥匙的。 “你们觉得我用胳膊能划过去吗?”祁真当然没真想以肉为浆,他在船里翻找一通无果,自言自语,“看来钥匙没在这,这可要往哪找?” “我觉得你看错地方了,”黎思思将他从船里拉出来,指着船身,“其实没那么复杂。” 祁真眯眼一瞧,大惊,“这船上怎么有只羊?” 他光在里面找忽略了船的本身,一只小棉羊乖乖地蜷在船侧水线以上的位置,蹄子下面还宝贝地抱着一把金钥匙。 他们这八个身份里,有一个正是羊。 “有谁的道具包里有钥匙吗?”祁真问。 “不对,应该是顺序错了,这游戏顺序很重要。”张兆京认为自己的分析是最正确的,“咱们应该是跳过了某个场景,还没法解锁这里。” “还有别的场景?”刘小婧震惊,“这里有那么大吗?” “找到复活蛋的宝箱并不在大路上,也许有的场景也被藏起来了。”叶蔓蔓也赞同张兆京,不建议在这浪费时间。 他们沿原路回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被绿枝掩盖的地方传出咩咩的电子音,而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林珑感慨,“笑咪咪小姐姐这是成心遛咱们啊!” “你怎么知道总控台就是那个小姐姐。” “我不知道,但代入她的脸心情能好点,不然可能会冲出去凑人。” “……” 祁真拍了拍他的肩,他们进入那条隐蔽的小路,一座篱笆院子安于此,院子里只有一间小房,十分简陋。 他们十分肯定这里就是任务点,因为这院子里全都是羊。 他们警惕地防着可能蹿出来吓他们的npc,小心地进了院子,并没有发生什么情况。 “这些羊是能动的!”刘小婧让众人看羊的脚下。 每只羊都被放在一辆带滑轮的板子上,板子有大有小,下面接着轨道,轨道陷在地里让地面十分平整,不然他们可能走两步就被绊一下,那纵横的轨道实在很像是张错乱的网。 有人留下研究轨道和羊,有人跨过了院子进了那唯一一间小屋。 小屋本就没有门,里面比外面还要破败。不大的空间能见所有摆设几乎全都是副惨遭□□的样子,桌椅翻倒又被掉下的房梁砸坏了一条腿,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 从一些工具和服饰看来,这里应该是牧羊人的小屋,叶蔓蔓在倒蹋的桌边找到一本书,是牧羊人的笔记。 “牧羊人还做笔记?写什么,今天哪只羊闹情绪不吃草吗?”井绣好奇。 叶蔓蔓很快地将那本不厚的笔记翻了遍,“差不多,都是记录天气自然风景的,最后一页不见了。” 笔记的最后一页有明显撕痕,这应该是个线索。 找了一圈后也没别的有用东西,并没有看到牧羊人,反而有一匹狼。 靠近墙壁下面一匹棕灰的成年狼被连接着墙壁的铁链勒紧了脖子,它无动于衷地趴卧在那,闭着眼,因为是道具,也看不出是生是死。 外面的人跑进来,也被这屋子的混乱震了下,然后才盯着屋里几个人严肃道:“你们,有谁会玩华容道吗?” 在对院子里的羊透彻分析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这就是以院子为盘羊为棋的大型华容道,院子里的十只羊只有一只是有角的,而轨道只有一排是直接通进屋子的。 这个说法得到了普遍认可,所以他们在外面推了半天羊,那只有角的离门越来越远。 所有人都去了外面,八个人对着十只羊,羊都没动人已经要打起来,这样不行。 “听我的听我的,”林珑认怂道,“我提议像这种游戏咱们要分出脑力担当和体力担当,我自愿加入体力担当的队伍。” 其他人异口同声,“我来脑力担当。” 林珑,“……我这好心好意,这样可就没劲了。” 最后商定女生负责看,男生负责挪。 祁真对此颇有些微词,他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归到脑力组,他的成绩跟井绣和黎思思还是可以一战的。 林珑摇头,“你跟他们战有什么用,她们队伍里有个叶蔓蔓,你觉得自己能发挥作用?” 祁真一想也对,转而又一看,“诶,叶神呢?” 在他们商量站位时,女生那边竟然就少了个人。三个女生也是奇怪,“刚还在这呢。” 所有人都在左顾右盼地找,只有陆开安稳地守着他的羊,有些悠哉地将视线些微挑高,嘴角含着抹浅淡的笑。 他在看那牧羊人小屋的屋顶。 屋顶上多了一道瘦长的影。在虚假的天幕下,那道背光而显得更具拉伸效果的影像极了某部武侠片的定格。 所有人也很快地发现了,叶蔓蔓就这么轻巧地上了屋顶。 屋顶上的人对自己此时的视角很满意,这样可以看到整个院子的布局。她又测试了下屋顶的承重,还没等众人酝酿好的彩虹屁出口,已从那屋顶又翻了下来。 …… 陆开依旧倚着他的羊,听旁边祁真小声嘟囔,“这样的人,竟然不爱上体育课。” 他忍着笑,深深的眸子锁着不远处向女生走过去的女生。 他多想告诉那些大惊小怪的人,陆少爷从小就是个安静老实的小男孩,但叶神并不是个安静老实的小姑娘。 他才不会说,他怎么舍得和其他人分享这个秘密。 叶蔓蔓带着其他三个女生绕到小屋后面,不知怎么上去的。 不多会四位女侠立于屋顶,睥睨众生。 男生们听从指挥,费了番功夫终于是将那只独特的羊推进了小屋。 轨道的尽头就是那匹狼所在的地方,那只羊几乎就要碰到狼时,轨道下微微一震,是什么装置卡死的机械声。 那只羊的左眼亮了起来,大家看向那光所照的墙壁,惊讶地发现羊眼睛是部投影仪,或者是更为简单的东西,因为照在墙上的并不是动画,只是张图而已。 那矩形的图上满是数字,毫无规律。 沉默只是暂时的,陆开叹了口气,“再找找吧,还缺东西。” “等等等等,这个我知道,”林珑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但你们可不能忘恩负义。” 他从包里掏出了身份卡,他的身份卡上没有印着图,只是一张白卡,但上面有很多镂空。大家看他,他看大家,缓缓说:“我可能是羊。” “试试。”有人说。 林珑举着他的卡,退到合适的距离,使那卡的大小刚好和墙上的投影轮廓重合,果然那些镂空的地方都有相应的数字。他松了口气,难得自己反应快了次,要万一不对等于白白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怎么样呀?”井绣着急地催他。 “3166,应该是什么的密码,找找有没有盒子。”他说。 大家都迅速行动起来。许是因为自己八成是羊,于是对这羊产生了同类的感情,林珑在羊身上多花了点时间,就让他在羊肚子处的毛里找到了数字锁。 羊肚子里藏着个小盒子,非常小,盒子上有感应装置,林珑刚要拿卡去刷,被张兆京阻止。 张兆京拿他的卡刷了下,没有反应,他于是更加确认了自己先前的推理,相关人物的道具只有特定人的卡能开。像迷宫里的那个盒子,应该只有他和另一个人能刷开,他顿时又恨自己慢了一步。 果然林珑一刷就开了。 “也就是说,如果林珑是羊,”张兆京总结,“而之前迷宫里拿走道具的人大概率是公主。” 拿到盒子里的钥匙大家都受到鼓舞,林珑却说不对,并没有放下盒子。 他摆弄了下,发现盒底还有个夹层,里面又是一把钥匙。 ……他愣愣地举着两把钥匙。 “好烦哦,你在不该聪明的时候抖什么机灵。”黎思思一脸的生无可恋。 林珑,“???” 上面的钥匙是金色,和船身上画的那只羊抱着的一样,下面的那把是黑色,钥匙上是个狼头。 而这里恰好有只狼。 林珑去试着解开狼脖子上的锁链,链子开后在里侧找到被卷成烟头大小的纸,打开后悲哀地发现纸是空白的。 “我只是一只羊而已,为什么要受这种罪。”林珑将纸收起来。 “这个应该就是笔记的最后一页。”叶蔓蔓又把那本笔记拿过来,给开始没听到的人又讲了遍。 “可怎么是空白的?”刘小婧纳闷。 这会黎思思终于找到了发挥之地,以她密室老司机的经验嘿嘿一笑,“都是套路,这种九成九是用了隐形墨水,加热或者放在水里试下就知道了。” 林珑恍然大悟,那赶紧回小船那啊,那里全是水! 他表现出了游戏以来从未有过的积极性,一马当先。 他们出了院子本欲返回,叶蔓蔓踌躇了下,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其他人。 陆开折了回来,见她站在院门口一棵树下发呆。 这里大多数的树木都是活的,但她对着的这棵是艺术造景的装饰物,树干足有两人环抱那么粗,枝叶茂盛,来时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棵树。 叶蔓蔓的表情似乎是有些纠结的。 第 59 章 她指着自茂密的枝叶间探出头来的黑色条纹蛇,说:“我的卡上就是条蛇。” 陆开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棵平平无奇的巨树。 想来,钱是不会用来烧在做一棵这样逼真的巨树的。陆开围着树绕了一圈,又在树干上摸了摸。 他们已经积累了些经验,他自树干摸到了缝隙。 “这可能是个任务点。”陆开说。 叶蔓蔓不置可否,疑虑的表情并未消退,她缓声道,“这条蛇叫金环蛇,是有毒的。” “所以妳不确定这个任务点该不该打开。”他说。隔了会,又接道,“但这跟妳的身份卡有关系,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陆开说着,手已经抓着那蛇颈,用力往外一拉,那看似凶悍的蛇被抻成了一条直线,就差发出尖叫鸡的声音烘托心情。 树干上开了道一人高的门。 走在前面的人都被那闷重的开门声引了回来,全都看着那棵树发愣。 “啊!”祁真突然叫了声,“这树,跟其他树长得不一样啊!” 他接收到几个白眼后,大家站在边上往树洞里看,里面是向下的直梯,看不出底下空间多大,但是有光。 林珑最后一个辙回来,他实在太心焦那张空白的纸,没跟其他人一块下去。 “反正我的故事线已经结束了,这里应该也没我什么事,你们下去我去水域那边把木板路接好。” 张兆京觉得有理,他同样是结束了故事线的人,就跟林珑一块先去了水域。 其他人下了直梯。 这是一间地下密室,设计成了洞窟的样式,洞里堆满大大小小的宝箱,岩壁上挂着长长短短的剑,中间是一只大铁笼连接着天地,铁栏杆上缠着藤蔓,笼子里还跪着个人。 刘小婧初见那人吓得叫了声,顿时觉得让两个男生走掉不是什么好主意。 “是假人。” 他们走近,那人因为低着头,还很有些蒙骗性。 相比其他任务点,这里显得单调得多,除了箱子和笼子再无一物,祁真去开了几个箱子,全是空的。 “哇哦,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黎思思兴奋,“一台平板电脑!” 在这洞穴主题的石壁里镶着块液晶屏,最可恶的是那液晶屏上还有锁屏密码。 “我真是短时间不想再看到密码这种东西了,你们来。”祁真正一边吐槽一边到处翻找,那屏幕已经被解锁了。 好奇使人话多,祁真愣住,盯着平板前的叶蔓蔓神色复杂,“怎么我不参与的时候效率都这么快吗?” “密码在外面树上那条蛇的身上。”那蛇有金黑两色的条纹,黑色条纹底上有白色的数字,一旦发现了蛇就很容易看到数字。 祁真这才稍感安慰,可惜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听头顶一声闷响,大地仿佛都震了下,连着所有人的心肝也颤了一颤。 “是不是……” 一声咆哮,黎思思一把抓住离她最近的井绣。如4d影院的环绕音响在这空间炸开,伴着恶龙愤怒的鼻息。 那恶龙人语道:偷我宝藏的恶人,谁也别想走! 震耳欲聋的音效没能阻止叶蔓蔓快速跑向洞口的步伐,等声音停止,她带给众人一个比较刺激的消息,“洞口的门关上了。” “那、那该怎么办?” “不对不对,平板上有字!”刘小婧紧张地读给大家听,“恶龙守护的宝藏被人盗走,因此所有进入恶龙巢穴的人都将成为祭品,在游戏时间内成功过关洞口开启,如未完成则需要牺牲一位玩家进入牢笼,直至全员死亡。” 陆开已经打开了那笼子的门,再次审视里面的假人,“这个就是擅闯的人的下场吧。” “这么可怕的话能不能别说得如此淡定。”祁真擦汗。 黎思思倒无所谓,“不是有复活蛋吗,就算咱们都死了,就让林珑和张兆京去找蛋。” “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咱们找到两颗都有运气的成分。他们现在在愉快地划船吧,能不能发现咱们被困都是一回事。” “而且,”陆开指着悬在笼子里的电子表,“游戏时间已经开始了。” 那表开始倒计时了,一共15分钟。 不再把希望寄托在不在场的人身上,他们全围到了液晶屏前,里面只有一个软件,点开后一部分人惊住了,一部分人茫然了。 “这是什么?”刘小婧问。 “红白机游戏。”陆开答。 “红白机游戏是什么。”刘班长在盲区里徘徊。 画质十分拙劣的空战游戏已经开始,右上角也有个倒计时,数字只有30秒。 叶蔓蔓从没玩过,但她游戏上手一向很快,操作得也有模有样。可惜30秒实在太快,她到了终点时间已经远远超过。 洞穴内埋藏的环绕喇叭又开始发出巨龙愤怒的吼声。 “什么意思呀,这就结束了?”刘小婧还没看明白,“那要怎么办,要谁进笼子吗?” 叶蔓蔓没做犹豫已经朝笼子那走了,陆开拉了她一下。 “我觉得不太对。”他说。 “可这声音太吵了,”叶蔓蔓向他靠了步,两人站得很近,因为声音太吵她只能贴得他很近说话,她的声音没有因杂音染上不耐,“先不急玩那个游戏,这15分钟应该不是用在游戏上的。” 陆开明知答案,还是要问,“妳怎么这么认为?” “我都玩不过去。”她只这么说,“这是一个陷阱,蛇总是代表谎言。” 陆开在她手心捏了捏,说:“那妳快点回来,我自己害怕。” 你怎么能是自己,这里明明最不缺人。 叶蔓蔓本该这么说的,但她对上了男生带笑的眼,还有嘴角那一点真实的委屈。 她暗吸了口气,别扭地跑进了笼子里。她跑得比平时快一些,为了甩掉心头那突如其来的害羞。 笼子在她合上门时自动上锁,在龙的愤怒中,笼子中央的地板下陷,竟然是个升降机直接将人带了下去。 再升起来时,又只有那个跪着的假人,龙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时钟还在倒行,像根绷紧的弦。 用了几秒缓过神来,井绣问陆开,“要把蔓蔓复活吗?” 这种问题她就是很理所当然地问陆开,而其他人也未觉什么不妥,全等陆开的意思。 陆开沉了会,只短短的分别,他已经觉得这游戏没什么意思了,但他还是说,“先不着急,复活也是要在最后看情况怎么用。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如果现在全员都在这里,而我们并没有找到复活蛋,一旦全员死亡游戏不就进行不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还有别的解法?可这里就这些东西了。” 话虽这么说,可谁也没有再去挑战那游戏,如果不能做到比叶蔓蔓玩的好,那只是白白又损失一个人而已。 他们不约而同地又搜起了房子。 黎思思和井绣都觉得墙上挂的那些剑有古怪,祁真和刘小婧想看平板里还有没有别的线索,陆开在笼子里研究那个跪着的假人。 那假人的脸做得细致,眉清目秀一个年轻男子,陆开搜这位陌生的男子身时一点都没客气,他有些孩子气地羡慕着这个人能和叶蔓蔓关在一起,虽然极其短暂。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最近好事遇得多了,心智明显有些退化的迹象。 陆开就那样心情又很好地从假人身上摸出了一颗苹果,苹果上还刻着个王冠的图样。苹果横切面的缝隙代表这是个能打开的盒子,可即没有刷卡的感应装置也没有任何锁类的痕迹。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收获,黎思思沮丧地承认那些剑都只是障眼法,剑上有些乱七八糟的图样,可都没有什么联系,是为了混淆他们注意力用的。 资深老玩家阴沟里翻船,情绪不高,看到陆开拿着只苹果也没有什么兴奋的反应,倒是祁真对着那颗苹果“啊”了声,诈诈唬唬一蹦老高,两只手激动得不知该往哪放。 “这是苹果?”他激动。 刘小婧离他远点,躲开这个神经病。祁真却是更加兴奋,两手一拍,“原来那是棵苹果树啊!我就说那树哪里怪怪的,好像见过又不太对!” 他把自己的身份卡掏了出来,那上面印的正是一棵树,一棵独一无二的树,和那们进来的那棵区别只在于图上的树没有蛇,只有满树的苹果。 “这是我的主场啊!”祁真仿佛终于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 “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井绣吐槽,“赶快想办法打开这苹果,万幸刚才下去的蔓蔓,要是换成你被抓我们还出不去了!” 祁真陪着笑,把那苹果翻过来倒过去的弄,眼看就要进入暴力拆卸的阶段,竟然也是毫无办法,他的卡和苹果也没什么神奇的感应,而时间只剩5分钟。 “祁——真——”三个女生阴沉沉的目光压迫着高光的男人。 祁真萎了,抱着苹果哭唧唧,“也许这颗苹果是别的树上的呢?” 刘小婧见陆开一直没说话,只盯着那假人深思,就知道他八成是和自己想到了一起。 恶龙的洞穴里关着一个年轻男人,男人跪着,像是个赎罪的姿态,总之是很顺从地没有挣扎。先不论这些主观上的感知可信度,单从客观上考虑,假如他们全员进了笼子游戏总不能因此结束,而祁真若是这场景中解密的关键,如果他先被抓了,一样无解。 所以祁真绝不会被抓,或者说即使他被抓了也不要紧,这是游戏不进入死局的唯一可能。 “矮人的迷宫里床上的人是公主,牧羊人的小屋里有小羊,那么这个笼子里的人是谁的可能性大?”她问。 “骑士或者王子。”只有这两个角色是年轻男人。 “对,不管这个角色是谁,这游戏本身应该都是针对他的陷阱,”刘小婧柯南上身,娇小的身躯迸发出伟大的智慧,“是要他像自己的角色一样,主动进入笼子里。” 一语惊醒,陆开已经又打开了那游戏,他的话已经代表了赞同,他说:“所以这游戏才会设置成不可能通过的模式。” 另一边,监控室里。 叶蔓蔓站在工作人员身后,和他们一起看小屏幕里玩家互动。 两个监控人员抓耳挠腮,时不时就要低声交谈。等看到陆开等人商量出结果牺牲祁真试试时,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发出惊叹,“他们发现的也太快了吧!” 另一个点头,“才只被抓了一个人就想到这点,是目前为止最快的。” 小屏幕里陆开好整以暇地等游戏的30秒过去,根本连上手操作意思一下都没有,打定主意要送祁真上路。 两名工作人员回头,对于他们引以为豪的思维陷阱产生了怀疑,甚至开始请教玩家,“为什么他们就那么确定游戏是通不了关的?其他人就算意识到游戏有问题,但玩的时候还是会努力争取,万一就成了呢?” 对于这个问题,叶蔓蔓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大概问题出在我身上吧。” “因为妳没通过?” 她点头,“他们相信我玩不过去就没人再能过。” “……” 这种对他人能力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两名工作人员瞧叶蔓蔓的眼神开始肃然起敬,“妳……是他们老大啊?” 叶蔓蔓耳根一热,白皙的食指虚虚往前一伸,是屏幕的方向。她声音很轻,像是有些为难的害羞,吐字倒是清晰得很。 她说:“是他老大。” 两个工作人员又将目光从屏幕里年轻帅气的小哥身上移了回来,饶有兴趣,连声赞叹“不错不错,般配”,叶蔓蔓的耳根更红了。 但心里是甜的。 “不过正因为妳这起点太高,致使他们发现的太快,妳的隐藏任务失败了。”一人说,“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看上去即冷又飒的小姑娘笑起来十分好看,她说,“不算。” 没等一会,祁真一脸懵地也被工作人员带了进来。 他见到叶蔓蔓,简直无语泪千行,把工作人员都逗笑了。 他们再原路返回从那假人处升回去,洞穴里已经没人了。 大家都已经出去,在外面等他们。 这关的设定死亡人员不用复活蛋也能在关卡结束后回去,叶蔓蔓的隐藏任务是将全员引向死亡或时限到达时未完成游戏,其实这个任务很好完成,只需要一点运气,因为游戏是肯定完不成的,只要在时限内进笼子的人不是王子就可以了,但偏她没有这种运气。 祁真的苹果已经打开了,苹果上的王冠代表他的身份是王子,苹果里是一张纸,记载着洞穴的故事。 洞穴故事:王子劈开荆棘的丛林,在大山最深处,那里有恶龙的巢穴,那里有无尽的宝藏,那是属于公主的宝藏。 恶龙的火焰将银铸的剑柄融化,王冠掉落,英俊的青年垂下骄傲的头颅,原来洞穴本无宝藏,女巫早已夺走了宝藏。现在,他便是这里的宝藏。 从此不见荆棘,不见山河,只有恶龙的火焰和冰冷的牢笼。 王子落泪,不见荆棘。 第 60 章 水域上的木板路已经架了起来,木板不结实,他们用了番力气才都上了中央的亭子。林珑和张兆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声称他们再不来就要回去找他们。 他们看着这两个无知的傻子,心说等你们去找黄花菜都凉了,你们根本不知道刚才的15分钟有人已经经历过一轮全军覆没的危机。 他们简单交换了各自得到的信息,听到洞穴的故事后林珑赶紧献宝一样拿出自己身上的纸,那上面已经不再是空无一物。 牧羊人的故事:我有十只羊,白天我在山坡,和十只羊在一起,晚上我在小屋,用铁链绑住自己,我的九只羊在院子里,还有一只在我身边。 九只羊害怕晚上的我,只有这一只是我的朋友。 它是一只不怕狼的羊。 我讨厌并且恐惧自己狼的样子,每个夜晚都想吃掉我的朋友,可它从未离去,我的生命很孤独,因为它我开始享受这种孤独。每天第一缕光打进窗,我都对它说:早上好。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太阳将不再升起。 女巫打落了我们的太阳。 我的朋友,你还愿意等我吗?即使阳光不在。 阳光不在。 他们围着两张纸半晌,林珑叹了声,“可怜的羊!我这命啊!” “这么一看,规律就很明显了。”刘小婧总结,“矮人迷宫里的那首歌最后唱的是蓝天不在,牧羊人小屋说阳光不在,恶龙的洞穴里写不见荆棘。阳光和荆棘,不就是红色和绿色,也就是不是蓝色,不是红色,不是绿色。” 林珑十分不满,“无情无义的人们。” “……朋友你是否戏太足,”张兆京虚踹他,“刚才咱们找到那水晶球呢,还有那只门把手。” 林珑随手把水晶球给了陆开,自己甩着只t字型的把手蹲地上发愁,“现在主要是打这个门。” 亭子中间地板上有道门,这次没有做得那么隐蔽,生怕人发现不了似的边缘还用白线标注了下。 门明显就说明开门的方法很不明显,他们俩在这研究了半天毫无头绪。 那门中间有个洞,洞上连着个漏斗形状的奇怪东西,像是石头地上开出的大喇叭花。按说那洞应该就是连接门把手的地方,可问题那喇叭花拿不下来。 有人提议不行就求助吧,但是都走到这了用求助又不甘心,一群年轻男女围着朵大喇叭花发呆。 最后想无可想,又把重点放在了那颗水晶球上,那颗球现在已经在叶蔓蔓手上。 玻璃外壳的水晶球里是只两条硅胶海豚,里面填充着海水,晃动球体两条海豚会沿着固定路线旋转,像在玩追逐的游戏。 这球没有底座,球底突出一节扣着盖子,盖子上有纹路瞧不出材质,应该是需要安插在底座上的。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叶蔓蔓拧开了盖子。 祁真小心地问,“它是本来就能开,还是妳给弄坏了?” “不知道。”叶蔓蔓老实答。她只是觉得在这么多双眼睛的压力下不做点什么不行,大力出奇迹。 陆开接过那球,两步过去将里面的水全倒进了那地上的漏斗里。 有人发出“嘶”的吸气声,说,“陆神你手也太快了!” “漏斗本来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说得好像你用过似的…… 但理论帝陆少爷又对了,只听全部的水倒空后,地板下面传出什么东西下坠的声音,很轻,接着“咔嚓”一声,那漏斗倒了,露出了下面的小洞。 林珑把那把手插进洞里转了两圈,把手固定好一个使力便将那扇门拉了进来,下面又是直梯,连着密室。 “这地方地下室可真多。”有人吐槽。 他们前前后后地下去,陆开等在后面,他见叶蔓蔓往亭边走去就也跟了过去。 叶蔓蔓抱着那空了的水晶球,小心地蹲在水边又往里灌满了水,拧上盖子擦干,一回身差点撞陆开身上。 陆开下意识拉了她一下,怕她掉进水里。 他垂眸,也不知是对那水晶球有兴趣,还是对拿着它的人有兴趣,反正他问得挺认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卖道具周边的。” “没有吧,不然道具的用法不就泄漏了。” 陆开点头,应声,“那可惜了。” 叶蔓蔓没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她晃晃那水晶球,献宝一样举到他眼前,一双浅浅的眸子弯成两个小月牙,“是不是很漂亮?”她问他。 又有了水,两只小海豚得已再次追逐起来,可陆开根本连那海豚是红的绿的都没看清。 他的目光透过那颗水晶球,打上她的脸。 当叶蔓蔓心情很好时,她的笑就很乖巧,肤白如玉,衬得眸中光彩越发绚烂。她的眼里好像有两只小小的海豚,也像是有他自己,晃动着,明灭不定。一湖的水,漫天的星,都是假的,只有她是真实的。 陆开像是被这虚假的场景中虚假的魔力蛊惑,他的眼中除了那张尖俏的,展开灵动笑容的脸外再无其他。 他的心没来由地跳得很快,翻涌上头的血液带给他一阵冷一阵热的错觉。 他迟来地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眼前这个对自己笑得毫无防备的女生不是一位普通同学,是他的女朋友。他对她而言,恰也是不同的。 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她的唇亦是淡淡的粉,映着似有似无水波样的润。 陆开喉头干涩,无端联想到刚刚过去的不久前,在那迷宫小小的夹层中,她给了他一个近乎于主动的拥抱,但那终不是一个拥抱。 而他们,本就是允许更加亲密一些的。 见他对着水晶球入了定,叶蔓蔓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在他的眼里,那随意的动作都被刻意地放慢,长长眼睫扫过下眼睑,亦扫在他心头。 陆开猛地回神,一只大手铺天盖地,叶蔓蔓几乎要以为他要将自己推进水里,结果那只手只是很轻地虚盖住了她的眼。 叶蔓蔓,“?” 陆少爷别扭地撇过头,有些结巴道,“妳、先别看我。” 叶蔓蔓,“……” 这个人,越是熟悉越是能感觉到,有时候会很奇怪呢。 水域的地下还是水域,不大的封闭房间全被涂成蓝色,有波光特效荡漾配合若隐若现的深海音效,竟然比在船上时还有浸淫在水中的感觉。 在房间正中的贝壳床上平躺着假人,假人着黑衣黑裙,紫色外衫,安详的脸上浓墨重彩,被罩在一座等身长的玻璃罩子里,床以外的地板由棋盘格组成,格子五颜六色错乱地排列找不到规律。 八个人集齐在这里,房间就显出了拥挤。 现在没有明确身份的只有女巫,仙女,骑士,公主,陆开有幸和三位女同学一起列入不明人口中,可这次显然仍然没他什么事。 刘小婧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这个长得不像好人的女人应该是自己的角色,大概率是女巫。 假人双手捧着什么东西置于小腹处,那黑黑的盒子样的东西很快让人联想到了水晶球的底座,可想要拿到那底座必须先打开外面的玻璃罩子。 罩子外面贝壳床的边缘有一架琴,摆放得像是博物馆展品的说明牌一样,那琴只有七个键类似于玩具,制作却又很精良,七个键是五种颜色穿插组合,五种颜色恰又和地板格子的颜色相同。 本来剩下的角色就不多,刘小婧看到那琴,没有犹豫地拿出了自己的身份卡,她的卡上印着五线谱,极短的一小节音律蝌蚪在上面游动。 她等人齐了,才十分慎重地在琴上弹出那一小段简单音律,弹完大家都沉默了。 张兆京一扶眼镜,“这曲子,难道是‘大海啊故乡’。” 井绣,“正是那句‘大海啊大海是我生长的地方’,糟糕我怎么唱出来了……” 刘小婧左看右看,奇怪,“怎么没什么反应?” 她又弹了几遍,很快明白了过来,她说,“我知道了。” 张兆京和祁真也一起说,“我也明白了。” “这题我会!”黎思思抢答道,“这段变成简谱就是565356565411655,正好是五个音,对应按键上的颜色就是红蓝红绿红蓝红蓝红黄紫紫蓝红红。”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审视脚下这五种颜色的地砖,决定试上一试。 他们寻到所有红色地砖旁,黎思思担任统筹,“我喊预备大家一起跳!” 祁真,“一二三,跳!” 连着黎思思本人都身比心先动,他们同时踩在了所有红色上,那本来颜色暗淡的红同时亮了一下。 是这意思! 问题是,这段音唱出来很短,跳出来却很长。 黑衣黑裙的女巫再也安详不了,一群狂蜂浪蝶在她周围跳来跳去,一群眼看就成年的男女叫嚷着: “都让开!看我人间大炮一级准备!” “绿!绿!祁真你色盲吗?!” “啊啊啊!又错了又要重新来!” “井绣同学妳小时候没玩过跳房子吗?” “不行我腿太短了跳不过去啊!!”刘班长失控地惨叫。 “我踩这块,我踩这块,啊你推我干嘛!” …… 一时间鬼哭狼嚎,谁也没想到这个难得一看就明白的游戏会被他们玩出竞技场的效果,在场最文静的竟然是那个女巫。 叶蔓蔓守着自己的几块砖,看着他们笑。他们已经重复了五遍,祁真累倒在地要跟再次出错的林珑拼命,被林珑一脚踹了回来。 她本来根本没想来,现在觉得,来得真是对。 当再一次跳跃,她和陆开跳到了相临的格子里,陆开用力有点过猛,他们几乎身体擦着身体,不得不稍微摇摆才能将自己稳住。 陆开努力维持平衡,叶蔓蔓拉住他的袖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陆开,”她说,“一会去吃冰激凌吧。” 陆开愣了下,单薄的眼露出温柔的笑意,“好啊。” 在第七遍时,最后一次红灯闪烁,所有的地灯全部亮了起来,房间里响起了水妖的嘻笑,那笑声灵动而诡异。 可惜没有人听,一多半的人全坐在地上喘气,有限几个还能站着的合力打开了女巫的玻璃棺。 刘小婧将那水晶球插进底座里,稍一转动,底座开了,同时水妖的笑声转成了女人悲伤的哭泣,听得人全身发麻。 那低哑的女声如泣如诉。 深海的故事:她踏着七彩云朵为世界带去第一缕光,她轻挥衣袖于是万物生长,滋润她唇角的是玫瑰园中最艳丽那朵花滴下的晨露,妖精们手牵手围成她洒金的裙边。 美丽圣洁,她是这世界的神。 而我,我在沉睡,我在深海最深处永远沉睡。 水妖咏唱永夜的天,水妖的笑声嘲弄迷宫里的残肢与鲜血,水妖起舞,为那山中不灭的莲火。 我在聆听,我在沉睡。 为这世界唯一的神。 “诶,完了?”刘小婧奇怪,“是不是少了几句?” “没有,妳看地上。”井绣拉她。 地上本全亮起的灯此时只剩红蓝绿紫,黄色灭了。 矮人迷宫排除蓝色,恶龙洞穴排除绿色,牧羊人小屋排除红色,现在又排除了黄色。如果以这里的五色音阶为标准,只剩下了紫色,那会是下个场景的颜色吗? “原来如此。” “不过是有点奇怪,我觉得这段故事跟之前的都不太一样呢?” 刘小婧从盒子里拿出的东西也很奇怪,那是枚弯月形的巴掌大小的装饰,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别的场景都是通关后给提示故事的线索,这次故事是播放的,多出这么个实物,说明这东西应该很重要。 可是,实在不清楚怎么用。 “应该也是镶在什么东西里的钥匙吧,”黎思思说,“如果不在这房间里,就是之后的道具。” 她这个分析还是合理,就在大家想再确保没留下的线索离开时,躺在那安安份份的女巫嘴里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黎思思“妈呀”一声扑进了刘小婧怀里。 本场景最安静角色此时霎然睁开了眼。 叶蔓蔓也是全身一颤,她的手被旁边人很快握住。她稳了稳,没看那人,只稍歪头,在那人耳边低声狡辩,“我不是害怕。” 她就是有点被吓到。 “哦……”那人也低声回她,“可是我怕啊。” 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他们都是副迎敌的架势一动不动,见那巫女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比如说站起来冲他们唱歌什么的,离得最近的祁真才又向前迈了两步,抻着脖子看。 一看之下他愣了,直接贴着那假人甚至弯腰仔细打量她的脸。 “你、你看什么呢?”黎思思还躲在刘小婧身后。 “她眼睛里有字耶,而且这也不是眼睛。”祁真说。 “不是眼睛,那是什么?” “是按钮,”祁真看大家,“上面还写着个‘按’。” 众人:…… 这种白白浪费了感情的羞耻是怎么回事。 林珑咳了声,长臂一挥,“那就按吧!” 祁真手指头抠进人家眼里。 那贝壳床移动了开来,露出通往下一层的楼梯。 前面人依次下去,陆开边走边和叶蔓蔓小声说,“咱们又回去了。” “嗯。” 他们起始的那座山丘约是两层的高度,城堡密室一共四层,也就是说地下还有两层。走到这里他们是第一次又下到地下二层,是接待大厅所在的楼层。 于是两个人才都想到,这八成是到关底了。 第 61 章 他们的猜测再次指向了准确的答案,下到那房间后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懵的。 那房间无比的正常也无比的空旷,没有npc,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工作人员,穿着和前台接待一样的衣服,对他们抱以微笑,说,“祝贺大家通关。” 一句话把人说傻了。 怎么,怎么就通关了呀?! 陆开扫视这间屋,白墙上挂着一排意有所指的道具,中央一张空着的小桌,桌上是和信用卡同样体积的凹槽,除此这外再无他物。 他们和那工作一员就隔着一张小桌,却仿佛两个世界。 “不对呀,我们还有两个身份没出现过,至少应该还有一个场景的。”刘小婧十分的不解,急到掰起手指头,“仙女和骑士这两个角色呢?” “咱们不会漏了什么场景吧。”林珑说。 工作人员好脾气解释,“你们的确漏了一个场景,牧羊人小屋下面还有一间暗室,但和主线没什么关系,不影响结局。骑士和仙女的剧情也早就开始了,这是两条暗线,总体来说大家完成度很高,最后只要各自认领自己的角色并选出正确的颜色就可以了。” 他神奇地从背后顺出个黑色长盒,盒子上一排按钮,红蓝绿黄紫五色,这五个颜色他们可太熟悉了,一见就腿疼。 但暂且没人去注意那些按钮,他们被工作人员话中透露的信息惊呆了。 “还有暗线的吗?!什么时候开始的啊?”祁真瞪离他最近的黎思思,“妳到底是谁!” 黎思思感觉自己像个犯人,摇头的动作茫然又慌张,“我真不知道啊!” 这时,井绣嘿嘿嘿,笑得比楼上女巫还具有反派气质。她特意放慢了动作,从跨包里抽出自己的身份卡,还有一盘磁带。 然后越发地张狂,简直再不宣泄出来就要被憋死了,她卡上印的是个螺旋状的圆,“在山丘上看到那迷宫的样子我就知道那地方跟我有关系了!” 张兆京叹气,“原来是妳,我倒也不是没想过。” “可惜你没有证据。”井绣绕到张兆京跟前耀武扬威,这时刻她等好几个小时了!她像个倾诉欲过强的反派,一张口就是竹筒倒豆子般,“就是我翻窗进的小屋拿走了磁带,我假说找林珑时偷偷去的,那会你还在满世界找人骗道具呢!” 从来没被找过的林珑没想到,自己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还当了把工具人。 “妳是公主?”他问。 “没错!” 工作人员让她把身份卡放到卡槽里,从墙上取下对应自己身份的物品穿戴。 井绣巡视了那一排东西,自信地取下了条红发带。 八样东西分别是长剑,王冠,金币,太阳法杖,月亮法杖,斧头,发带,镜子。 每个人也在掂量着哪样是自己的。 卡槽向下陷,再升起来时槽里又空了。 张兆京问工作人员,“她拿走的磁带里是什么内容可以说吗?”他实在很在意! 井绣也很好奇,因为她也不知道,她的任务只是在矮人之前拿走磁带守住自己的秘密,但具体什么秘密就不清楚了。 工作人员解答道:“迷宫关底有两种结局,公主的盒子只有矮人和公主能开,如果矮人打开则飞镖盘后面的机关不会开启,飞镖后的磁带指向最后关底的颜色排除蓝,矮人犯下罪孽囚禁了公主。公主的磁带一样排除蓝色,故事透露并非矮人囚禁了公主,而是公主诱惑了矮人肢解她,这就是矮人与公主的秘密。” “啊?”井绣乍舌。 张兆京得到了答案稍感安慰,放上自己的卡拿过斧头。 “公主和矮人都找回了自己的身份与记忆,接下来还有谁?”工作人员问。 林珑拧着眉毛不解,“我倒是很确定自己是羊,可这些东西没一样跟羊有关啊?你们先拿,我得用排除法。” 刘小婧奇怪竟然没有人动,她刚通过的深海关,自己的卡还热乎着呢,她便去拿了那根月亮法法杖,跟她刚得到的月亮装饰是同样的。 卡被吞掉,看来她的选择没错,但工作人员随即宣布她的隐藏任务失败。 刘小婧寻思半天,“我刚知道自己是谁就结束了,哪有时间做任务……” “女巫和仙女的任务是双向的,一方失败代表双方失败。” 不明身份的人只剩下黎思思和陆开,没人会认为陆开拿到了仙女牌,所以所有人都看向了黎思思。 黎同学“啊”了声,身体一颤,又“啊”了声。 “我是仙女啊?!”她简直大惊失色,从包里掏出个椭圆形的牌子,像是那牌子自己钻到她包里一样,看着看着嘴角抖了起来,一声哀号,“我完全没有想到‘找到另一半’是这个意思啊!” 她两步奔着刘小婧过去,夺过她刚得到的弯月形道具,和自己的拼在一起,弯月和椭圆并成了个完美的圆形。黎思思倒抽口气,差点哭了。 她的隐藏任务也是在迷宫里npc塞给她的,只有这块牌子和一张写着让她找到自己另一半的纸,她一直以为“另一半”是个人!想过自己的身份可能是王子也可能是骑士,另一半当然就是公主,只是公主一直没明身份,她一路都在分析公主可能是谁。 结果,她是仙女?她的另一半是女巫! 她接受不了这个真相,老司机翻车现场啊!这些人里只有她是资深密室玩家啊,给人出了一路的主意,结果关于自己的线索一样都没发现! 工作人员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下,“呃……牧羊人小屋下面的密室你们没有进,里面是关于羊的另一条故事线,其中有说仙女用魔法制造了迷宫令矮人看守公主,但没想到矮人犯下杀罪,仙女的魔法染上血腥,之后才出现了女巫,暗示女巫本来就是仙女分裂出的暗人格,其他还有各处印有太阳标记的小物件,但是妳都无视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已经想死的心都有了。”黎思思把自己的卡交给那石桌,木然地握着太阳法杖,说是太阳标记不就是个圆形吗,她哪里会去注意一个圆形? 仙女因为魔力的失控分裂出了光和暗两种人格,两种人格互相伤害一个沉睡一个失踪,从此梦幻岛失去了魔力和阳光,她的任务是要结合这两种人格找回太阳,要是玩好了多么拉风…… 黎思思自闭了。 另一个自闭的是林珑,他竟然就差了一步没有下那密室!太急着看那隐形墨水的内容了,他想到那墙上的道具肯定也是和密室内容有关的,仿佛错过一个亿。 工作人员见惯了这种场面,淡定接着说,“其实迷宫关卡收到隐藏任务的一共有四人,第四人的任务也失败了。” “是骑士?”马上有人想到那个最神秘的骑士。 陆开交上了自己的卡,黎思思一看他的卡又是一阵晕,他卡上的菱形图案她在恶龙洞穴墙上挂的那些剑上看到过,仔细一想还有一把剑上是圆形的,那些剑肯定有别的用处! “啊气死我了,我要跟别人再来玩一次。”她愤恨。 叶蔓蔓则想不通,她跟陆开几乎一直在一起,他是什么时候接的任务。 她蹙了下眉,陆开已经像个经验丰富的相面先生,主动交待,“在npc追我们,我把妳藏进箱子里时。现在想想,那个关卡npc的作用应该就是冲散我们发任务。” 这黎思思就好奇了,她好歹还纠结了一路谁是自己的另一半,但陆开就真是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别的心思,她有种终于找到一个比自己玩得差的的平衡感,何况这人还是陆开。 陆开抽了墙上的剑,工作人员宣布,“骑士找回身份和记忆,隐藏任务诛杀恶龙失败。” 工作人员不懂为什么这个任务会引来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抽气,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目露迷离之光,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叶蔓蔓,“……” “不带这么玩的,”林珑觉得这些人里也就他适合说这话,“你这明显是故意失败啊,太没团队精神了吧。虽然,但是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开好整以暇,等着林珑那句“被美色迷惑了心智”。 “嗯,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林珑倒是不怕陆开,但他莫名地很虚叶蔓蔓,这就有点见了鬼了…… 叶蔓蔓看上去比所有人都淡定,还有心思问陆开,“怎么样才算‘诛杀’?” 陆开拿出一枚印章,说:“只要把印章盖在对方的身份卡上就可以了,但是只能用一次。” 叶蔓蔓把卡递给他。 工作人员:“……那个,这样不算的。” 这是什么相亲相爱的杀戮游戏吗喂!请遵从剧情设定和游戏规则好吗! 叶蔓蔓有点失望,不过陆开还是抽走了那张卡,替她放在了卡槽里。 工作人员这才运了口气,手臂引导向墙上所剩不多的道具堆。 陆开先一步过去,叶蔓蔓动都没动。 林珑心中不屑道,果然色令君昏。 当他看到陆开捧着一顶王冠回来时,心说色令群昏这个词用早了,以至于他此时脑袋里竟然空白了瞬间,最后涌上两个字:卧槽。 眼见着陆开那么顺理成章地就把王冠往叶蔓蔓头上戴,祁真比所有人都急一步,“陆神你看好了,那个是……” 我的。 陆开将那顶王冠安安稳稳地戴在了叶蔓蔓头上,而那人只是不解地眨了下眼,竟也安于接受了。 “是不是搞错了?”井绣小声嘀咕。 “记错了吧?”刘小婧回。 “嘿嘿。”黎思思无比平衡。 就连工作人员也是一愣,木着脸问他们,“不再改了吗?” 祁真刚张嘴,陆开说,“不改。” 工作人员木着脸说,“王子找回身份和记忆,隐藏任务‘洞穴倒计时游戏’未完成,失败。” …… 纳尼?! 祁真哑然,气呼呼地抱头一声吼,“眼看就成功了啊啊啊!!” 陆开没听到某人咆哮,也没看到各人丰富的面部表情,他仔细地审视叶蔓蔓,由上到下地打量,点了点头,“挺合适的,小王子。” 叶蔓蔓聪明的头脑和所有人一样,乱掉了。她扶了扶自己头顶王冠,回忆游戏过程,仍是没有想通问题出在哪里。 她理应是恶龙,怎么成了王子? 而且为什么她没察觉的事,陆开却如此笃定? 祁真唉声叹气拿走了金币,工作人员宣布:“恶龙找回身份和记忆,隐藏任务……哦这个还不能说。” “还不能说吗?”祁真语气可以说非常不善了。 只剩下林珑一只羊,留给他的是那面镜子,他生无可恋地拿过自己根本不认识的身份道具,工作人员才解释镜子是仙女分裂出女巫人格时出现的,而羊见证了那一幕,未开的地下室里有这条线索。 眼下所有人姑且都找回了身份,虽然王子和恶龙的身份找回得有些惊险和诡异。工作人员又重新将那五个按钮组成的小长盒摆在桌上,其中只有一种颜色是无害的。 八个人心里都有数,可还是商量着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显得民主。 结果七个人选紫色,一个人选绿色。 那七个人顿时一点都不硬气了,因为那个选绿色的人是陆开。 是不声不响创造奇迹的王者。 绿色不是已经在恶龙洞穴被排除了?怎么陆开玩的洞穴关卡好像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张兆京扶了下眼镜说,“如果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就请开始你的表演。” 陆开抱着手肘,带出点笑,“我怎么觉得你们对我有点意见?” “意见大了,”林珑语毕,黎思思接道,“陆神你有情报不共享,不仗义!” 陆开看叶蔓蔓,叶蔓蔓也笑了下,学着黎思思的语气重复,“不仗义。” 他没忍住,指尖在她额角轻轻戳了下。 “我并没有多知道什么,我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杀龙,但妳绝不是龙。” 叶蔓蔓想问为什么,在他一双含笑的眼中,她似有所悟,瞳孔微颤,“啊。” “游戏开始前不就说明了吗,关在一起的两个人肯定不是敌对关系,所以龙可以是任何人,只绝不会是和我关在一起的那个。” 其实这也算是个提示,不然洞穴那关就太难了,陆开接着说,“在这种前提下再结合洞穴里的游戏,分析出那游戏本身就是不能完成的条件,也就是说规则说了谎,那是不是可以进一步认为,蛇看守的洞穴里所有发生的事全都是谎言?既然恶龙不是恶龙,王子也可以不是王子。” 祁真挫败道,“你既然想到了这些,怎么不拿我的卡啊,我还以为没人发现呢!” “开始我也只是怀疑你的身份,每个关卡里都有身份玩家的假人,但洞穴里只有王子没有恶龙,既然叶蔓蔓肯定不是恶龙但又拿着与洞穴有关的身份卡,那她只能是王子,而亮王子的人大概率是恶龙。我的章只能用一次,就想再多观察后期再用。” “没错,限时游戏的任务如果完成,故事线会说明恶龙本身就是王子变的,王子为公主找寻宝藏却被宝藏迷惑化成了龙,原来的龙则才能解除诅咒回到本来的身份,所以王子就是龙,龙就是王子。”工作人员奇怪,“你都想到了这层,最后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没用印章?” 陆开突然抿住嘴,反问那人,“他不能说的隐藏任务就是提供给我们错误的颜色线索对吗?” 那个假王子苹果里的信息也是假的,蛇与苹果,本来就代表谎言与诱惑。 工作人员想了下,有些后悔地叹了口气,“如果我刚才不提那一句你也想不到这吧?” “对,我没想到连线索也是谎言。” 工作人员打心里佩服,“你要是拿了仙女牌可能会解锁不得了的结局。” 黎思思心脏疼。 陆开非常自豪,“这个身份就很好。” 当人在说一句话时,眼神会下意识地望向与这话有关的人,所以陆开在说这句话时,他自然地往叶蔓蔓那扫了下。 他的小王子。 那工作人员本就在看他,顿时晃然大悟感慨道,“天秀!”他又转向叶蔓蔓,“妳这个小弟可太不得了了。” 陆开不解,“什么小弟?” 叶蔓蔓这才看清,那工作人员原本是监控室里的其中一人,监控室太暗她到这时才认出来。 心脏骤然一紧,是被看破了什么隐秘事的心慌。 “绿色,”她压着声音,很急道,“就选绿色,你们觉得呢?”她还扇动别人。 别人就差鼓掌了,还能怎么觉得? 第 62 章 虽然不少人的个人任务失败了可主线任务完成得相当漂亮,从那间屋子出去是另一侧出口,狭长的隧道两边贴满游戏主题海报和过关团队合照。 他们这些道具也不是白得的,站在梦幻岛巨幅海报前,工作人员指挥他们摆出各自姿势合影留念,还能上墙。 “女巫和仙女站c位吧,看法杖是举起来还是摆个心型。” “矮人斧头就不要对着公主了吧……羊不要照镜子,看我这边!” “公主妳离王子太近了,你们两个加上矮人画面很恐怖啊!骑士你那个剑挡到恶龙的脸了!” “啊……”工作人员调度了五分钟,感觉比游戏复盘还累,肩膀一耷拉,“难得有组全员高颜值的,你们小学生吗……算了算了,你们摆自己喜欢的造型就好,我数三下就拍。” 结果他根本没数,生无可恋地直接按下了按键。 那些人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镜头里林珑半屈一条腿,两臂前伸举着镜子,像在发射炮弹的兵,他的激光炮筒直对着的是同样举着斧头对准自己的张兆京,在他身后侧戴着红发带的井绣和手握太阳法杖的黎思思捂着耳朵做出副惊悚的表情,像是被两人交战的激光震着了。离她们不远,手握月亮法杖的刘小婧一手捏着眼镜腿,和祁真一起用种老谋深算的目光窥视着单纯善良的公主和仙女。 各自入戏都很深,除了骑士和王子。 大剑被当个碍事的东西扛在肩上,骑士歪着头和身边的高个子漂亮女生说着什么,那女生一头浅栗短发,蓬松柔软,被泛金的厚重王冠一围一压,乍然有了种岌岌可危的尊贵,倒和故事线里王子的命运很合。她一双眼浅而亮,像本应镶在王冠上的宝石,在骑士的笑颜中,那宝石亦越发剔透纯粹,蕴含着生命的跳动,又远非一般宝石可比。 入戏的没入戏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在看镜头,但当工作人员把这张照片拿给他们看,问要不要重拍时,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道不用。 工作人员挠着头回工作间洗照片,让他们在这等十分钟。 他们哪里能耐心等,游戏的激情还没过,林珑一跃向前对张兆京大喝,“呔!妖怪!看爷爷我的照妖镜!” 张兆京宠辱不惊,双手握木柄沉声道,“破山斧!” 祁真捏着一枚金币心焦,干脆空手而上,冲喝,“看我弹指神通!” 三人拆招换势又你来我往起来,几个女生拉手跑远恐遭池鱼之殃。 叶蔓蔓欣赏了会低配武戏,抬眼看旁边。 陆开眼沉沉,手握大型武器,决绝道,“我是不会加入的。” 叶蔓蔓拉过他手臂,“那我们过去看照片。”高大的男生像片纸一样被她轻易地拖走。 其他三个女生已经在照片墙欣赏了半天,她们分析的结果是他们的照片一定很有竞争力,因为故事性强!得挑个好地方贴。 黎思思正指着那些合照品评,忽然看到什么“咦”了声。陆开和叶蔓蔓到时,正听到她那声“咦”升高三度转成了“呀”。 “这个!”黎思思拉过刘小婧,“是我眼睛有问题吗?” 刘小婧一看也愣住了,那张密室留念照只有三个人,竟然是秦伟贺雯筠和周连的半身照! 贺雯筠挽着秦伟手臂,一个很开心,另一个则显得没那么开心,他两人中间硬插进来的周连像是捣乱的,嬉皮笑脸,他们背后的海报赫然是这边一个三到五人的密室,照片角落打着日期。 是约战拆迁楼那天! 陆开和叶蔓蔓对着那张照片半天没说话,想来贺雯筠说那天她和秦伟去了游乐场,就是指这里了,而同去的还有周连,只不过周连可能提前走或者是他们一起走,他又独自去了拆迁楼找耳钉,被抓个正着。 陆开小心地撕下了那张照片,想到叶蔓蔓的票是周连给的,便想明白他肯定是提前来踩过点,想在钱菲面前显摆显摆。 想到这里,陆开竟然对着照片笑了。 笑得其他围上来的人一哆嗦,毕竟照片里的人哪个也不可能让陆少爷开心啊! 陆开把照片拿给叶蔓蔓,问,“妳怎么看?” 叶蔓蔓说,“傻人有傻福。”但她的语气里有一种放松。 陆开将照片交给她,强调,“难道不是恋爱使人好运?”假如不是为了钱菲,周连怎么会硬挤进人家二人世界当电灯泡。 叶蔓蔓收起那张照片,如果秦伟咬死他跟周连只是“点头之交”,他对那天的事“全无知晓”,那这张照片就足够推翻他的话了,校方对周连的处分也许会有更变也说不定。 而后赶来的林珑等人得知照片的事也反应过来,大骂秦伟不是东西。 他们离开密室馆,天临黑未黑,人声嘈杂,众人之才反应过来刚才经历的星空都是假的,这会也就下午五点。 五点这个数让黎思思又重新振奋起来,拉着大家就要去看花车□□。他们一路走一路讨论晚上吃什么,猛转头就看到陆开和叶蔓蔓已人手多了个圆筒冰激凌,顿时感到被背叛。 想说“吃冰激凌怎么也不叫别人太不够意思”,这时一股小风刮过,所有人全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插进口袋。三月天虽是春,可仍是纠缠着冬的尾巴。 他们生咽回了那句到嘴边的抱怨,转而佩服“奇人必有异处”,或者反着说也行。 “你们慢慢吃,我去占个好位置!”林珑先跑一步,活动身体暖和暖和。 几个人本来不觉冷,这一眼给看冷了,全都跟上林珑的步子急行军一样眨眼不见。 叶蔓蔓还举着冰激凌,而陆开刚好将最后一口扔进了嘴里,悠闲问,“还吃点什么?” 叶蔓蔓认为他们是被排挤了,这样下去真的好吗?她眼中闪了闪,“现在还有糖葫芦吗?” “这里应该没有,”陆开望了望四周,明明周围一个认识人没有,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身边,像在说很重要的秘密,“回去时候买吧。”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在其他人还在为晚上吃什么而争论不休时,有两个人已经连饭后甜点都想好了。 远处花车的热闹音乐传来,他们脚下的步子没变,叶蔓蔓小口小口吃冰激凌,又很状似无意地带出话问身边男生,“那你为什么没有抓祁真。” 陆开知道她是在问游戏的事,没想到她竟然一直记着,叫人忍不住想要叹气,心底又泛出点不一样的得意。 叶神的脑子哪里是用来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但因为这种小事和自己有关,她便上了心。 “其实是因为我给忘了。” 他语气诚恳,只求叶神不要再追问“这怎么能忘”,他就真不知该如何在不欺骗她的前提下回答了。 十拿九稳的事,但被那水色中她的笑脸一晃,就什么都忘了。光是这么一想,那时她笼在湛蓝波纹中的样貌就又浮现了出来,猫一样剔透无辜的眼,小巧挺俏的鼻翼,粉润的唇。 那嘴唇,正恰与视线落处重合。 陆开猛地回神,只觉尴尬又丢人,全身燥热起来。明明刚吞完整只冰激凌,吃了个寂寞。 “你,想什么呢?”叶蔓蔓本来真挺好奇他怎么能忘,可见他随后又兀自进入了那种古怪的沉默,她的好奇又转了方向。 “想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磊磊大方地言道。 “哦……” 陆开又换上一副笑脸问她,“妳的男朋友,记性可能不太好,不介意吧?” “还是有点介意的,”叶蔓蔓偏下头,学着他笑,“好在我的事你都记得很清楚。” 陆开愣了下,锁着她那微翘的唇角,眸中渐深。 他觉得,叶蔓蔓有点学坏了,她越来越会了,简直进步神速,让他自惭形秽。 不知跟谁学的,不知这样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陆少爷夸张地叹了口气,在她头上有些粗鲁地揉了把,揉到她都要拿冰激凌丢自己才停下手。 他对女生可真不温柔,何况这还是自己好不容易追来的女朋友。 陆少爷反省着,又以指代梳,将她一脑袋乱发重新整理好,也顺着捊静了自己的心。 牵过她空闲的那只手,“快走吧,花车都要过去了。” 叶蔓蔓跟着他加快了速度,却始终保持着被他拉着落后半步的距离。 他的侧影在落阳映衬下镀了层金边,模糊了五官。 叶蔓蔓看着,若有所思。 第 63 章 那张照片最后落到了贺雯筠手里。 就算共处一室,她也有一百种方法不让贺雯筠发现那张照片,可叶蔓蔓在回去的第一个晚上就将之拿了出来,问贺雯筠的意思。 倒把圆脸的小女生问懵了,好像从来没人在意过她的想法似的,她那故作大人的脸又露出了第一次见面时稚嫩的无措,可见叶蔓蔓并不是张扬着证据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而是真的要听取她的意见,贺雯筠又冷静了下来。 “妳这算是,卖我个人情?” 叶蔓蔓细眉一拧,“妳可以当做我不想再掺和这件事。” 她要忙着考试,忙着恋爱,跟周连或者秦伟又都没很熟,更不是那种会为个不太相干的人倾尽全力和校方据理力争的正义人士,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置于这种复杂的事情里?当然她也想过把照片给钱菲,可钱菲对这些事并不了解,她自己本身的性格又是冲动型……她觉得有点将复杂更复杂化的风险,所以考量后才找了贺雯筠。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但光是她带回这张照片的行为本身,就代表着她也并没有事不关己。贺雯筠咬着下唇,死盯着那张小照片。叶蔓蔓不把自己往好处说,她却没法不把她往好处想,毕竟就如她自己所说,她没必要。 “那天我给妳打电话,”贺雯筠忽然转换了重点,“妳有没有想过我怎么那么巧非在那天告诉妳,秦伟肯定是早有计划,我完全可以提前让妳知道,但我没有。我知道妳那天要做什么,我故意扰乱妳的。” 叶蔓蔓认为,她说这些完全没有意义,不论她的初衷是什么……叶蔓蔓笑了下,将照片又往她那边推了推。 隔壁宿舍门大力被撞开,两个女生唱着歌往洗衣间走。 别人都是两两一间,要么成了闺蜜,要么相敬如宾,要么互相仇视。只有她们,哪样似乎都不是,又都沾那么点边。 贺雯筠自己都不明白她怎么就对叶蔓蔓怀有那么大的敌意,或许不是敌意,她搞不清。 秦伟算计的这场下作戏,她之前的确不知情,还是在当天从周连嘴里无意说漏的,秦伟根本就没有相信过她。而她甚至也在反思,假如她真的提前知道,那又会不会告诉叶蔓蔓? “妳……给我吧,”她将那照片彻底滑向自己,小心捏在手里,背台词一样垂着眼说,“即使拿给校方把秦伟扯进来,最后他也不会怎样,他家人会为他摆平。这张照片我拿走,保证周连不会被退学那么严重就是了。” 本来就是要给她的,叶蔓蔓没想到贺雯筠还挺急,拿了照片就出去了。 她一个人发了会呆,打开了直播软件。 最近事情太多,她都好久没直播了,就算没有粉丝在等她,总得对那唯一一个朋友交待声。 长久的经营下叶蔓蔓终于看清了一件事,她不适合搞直播,如果不是有315她甚至可以直接卸载那软件。 也许可以跟315加个微信? 长这么大,叶蔓蔓很少有主动想要跟谁交朋友的想法,对此极为生疏。 直播挂了没多久果然315就出现了。 就……真准时。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手机另一边的陆开刚进了直播间就被这声笑搞得有点懵,他点了个10元的小礼物当打招呼,没有打扰她学习。 可她这次重点根本就没在学习上,而是就为等他的。 于是女生停下了笔,接着那声笑问:“你过年出去玩了吗?” 陆开犹豫了下,应该不是错觉吧,今天她情绪好像挺高? 315:没,妳呢? “我也没有,”叶蔓蔓想了想,还是如实答,“就去了b大的冬令营。” 315:妳挺高兴的,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叶蔓蔓看着那行字,一般人听到她去冬令营不是表达哇哦好厉害就是问结果如何之类,像他这种完全跳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关心的,还是第一个。 但他倒是很关心自己的心情? 叶蔓蔓“嗯”了声,“今天跟朋友们出去玩了。” 陆开盯着“朋友们”那三个字,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是哪里人?锦城有家密室特别好玩,如果离得近我带你去。” 陆开:“???” 这么突然的吗? 他像背后中了一箭倏地挺直腰板,两手攥着手机神情凝重,一遍遍地读那句话。 这怎么就成了搭讪模式了,还是很古早的网络时代那种。 315:恐怕不太方便。 叶蔓蔓略感失望,想他应该离锦延市很远。在社交上的挫折永远能令她沮丧,她的语气里也带出了这种沮丧,“那有机会吧,想把我的朋友们介绍给你认识,你们应该很合得来。” 陆开稍微踏下心,又被“朋友们”刺了眼。 他发现自己是不是多少有点病,在这跌宕起伏的傻得要命。 社交点为负的叶学神铁了心要跟网友交朋友,重整旗鼓再次出招,招招致命。 她又问,“我在锦城伯贤,你哪个学校的?” 她通过进一步分析315热爱的是学习,对玩应该没那么大兴趣,那他们就可能会在某场竞赛里遇见,那也不错。 陆开:“……” 陆开出去冰箱拿了瓶可乐,又加了八块冰。 他有点想退出直播间了。 叶蔓蔓半休闲地写完一道大题,那边315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315:妳不该先问问我是男是女吗? 叶蔓蔓不解,这跟他的性别有什么关系?叶学神还是很顺从地问道,“那你是男是女啊?” 这个态度,可以说很好脾气很乖的了。 陆开十分的不服气,这个315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网上的人能信吗?还把自己信息都说了,这么没心没肺的,一道竞赛题能瞬间想到3种解法的人就没想过大千世界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这要遇到的是个长期钓鱼的骗子怎么办! 315:女的。 叶蔓蔓,“哦。” 陆开……就突然觉得自己也是够无聊的。 叶蔓蔓,“你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陆开……把手心的汗在裤子上擦了擦,重又握紧了手机。 315:妳失望了? 叶蔓蔓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可能不太友好,她试图挽回形象,不要让315觉得她是个有性别歧视的人。 “因为我对男生不太了解。”她补充。 现在,陆少爷前胸也中了一箭。 想了解男生,身边可供选择的样本不是很丰富的吗?至于去找网友?至于去找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网友?! 315:妳想了解哪方便,也许我们可以讨论。 只有错字透露出打字的人此时心境并不平和。 叶蔓蔓浑然不知,她被勾起了一件心事。 斟酌了下,她很认真地请教这位在她心里已经是朋友的网友,“怎么样才能让一个男生把心用到学习上?” 陆少爷的可乐喷了一屏幕,没出没息地红着脸在空旷的大别墅里咳个不停。 叶蔓蔓当然看不到也听不到,这种事她没有人可以商量,“就是那种很厉害,对什么都一学就会,思路开阔的天才型,偏偏理科成绩上不去。比如,怎么样才能让他像你一样喜欢上物理呢?” 她把这归咎于男女思维方式的不同,所以她从不会逼陆开去做什么,她只在找办法能让自己更加地了解他的想法。 比起那些明里暗里的爆炸□□件,可以让她费心的也只有自己男朋友的成绩了。 换个人都不会明白她能问出这句话是投入了多少心思,可她问的偏就是另一个当事人,一个对她的了解几乎要超过她本人的人。 叶蔓蔓脑筋很好,可处理事情的方式意外地不会拐弯。不是她不懂,只是懒得去费那心,可她却愿意另辟蹊径,维护着他那小小地不值一文的自尊,用一种于她来说很别扭而费事的方法抽丝剥茧地付出。 陆开脸上被呛出的红还未退去,现在连身体也红成了只熟虾,可心又软得一塌糊涂。 现在,当“朋友们”的其中之一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315:怎么会有那种人?妳是不是高估了他,谁看自己家人都是怎么看都好。 是这样吗?叶蔓蔓并不把一个不认识陆开的人的话放在心上,可她还是忍不住又强调了下,“他是真的好。” 315:那,他真是妳家人了? “我男朋友。”叶蔓蔓划分了一下,姑且不算家人,但也算自己人了,“你要是能来锦城认识他,就知道他有多厉害。” 315:我知道他有多厉害又有什么用,他不是已经有妳了。 “所以我才希望更多的人能了解他的优秀。” 叶蔓蔓话没说完,只见手机屏幕上升起一座大房子,是直播软件新出的封顶礼物。 叶蔓蔓,“……” 315:手滑。 滑的还挺有针对性。 想到315对各种礼物特效的求知程度,这个新出的礼物可能又勾起了他的消费欲。 “这可怎么办?”她问。 315:没事,就当一对一家教费用。 那她还被动涨价了? 叶蔓蔓觉得这小姑娘也真有意思,借着这个理由她顺理成章地说,“我以后不上直播了,加个微信吧,我把学费退你。” 系统提示:管理员315退出直播间。 …… 叶蔓蔓等了半天,315还是没有回来。 难道是网断了? 第 64 章 自那之后叶蔓蔓又开了几次直播,却再也没等来315,难道是所有特效都用过了,直播已经对“她”没有吸引力? 叶蔓蔓就是再直也觉出了不对劲,可又猜不出个究竟。 钱菲对她退出直播业表示出了莫大的哀恸,这哀很快又被周连的处分由开除变成了留校查看而消失无踪。 程思芮不知怎么说服了自己家人,她爸妈不再追究,于是周连在停课两周后又出现在了学校。 挺大一件事似乎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 中午的西食堂依然人满为患,传闻是校领导小舅子的胖大叔摊位迎来了自创校以来从未产生过的老主顾,这一来还来了两个。 叶蔓蔓和陆开守着各自颜色难以形容的套餐细嚼慢咽,其实吃得足够久,吃得足够多,就能在这种颜色暗沉味道寡淡的特色菜里品出别样层次的风味,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可惜大多数人坚持不到别样风味的出现。 叶蔓蔓偷偷跟陆开说,她问过胖大叔他炒菜的秘诀,胖大叔自豪说他所有的食材都提前煮过再下锅炒,绝对干净卫生,那些不识货的孩子长期吃垃圾食品早晚要后悔。 陆开听着,在玻璃窗后胖大叔深沉的注视下肆无忌惮地对着叶蔓蔓发花痴。 叶蔓蔓被那直白的视线烤得有点不自在,她不得不打断他的发呆,“你不饿吗?” 陆开对着自己的菜,实在说不出饿,可再联想到叶蔓蔓吃东西时专注的样子,又觉得仿佛是有那么点饿? “告诉妳一个秘密,”男生声音低缓,带着股好心情往她那边移了下,“胖大叔不是校领导亲戚。” 叶蔓蔓瞪圆了眼,浅棕的长睫毛茸茸地,将那猫眼圈出朦胧的轮廓,乖得叫人心软。陆开盯着她看了会,说:“他是校董。” 这下不止眼睛,连嘴巴也成了个圆。她马上反应过来,惊讶过去只剩不解,“他不是钉子户吗?” “和下厨一样,都是个人爱好吧,”陆开笑道,“学校名人贡献镑上有他名字。” 在陆匡明捐建行开楼时,接待的人里就有这个大叔,那时他手上即没拿勺子,也没穿短裤拖鞋。 陆开回忆时,叶蔓蔓也在沉默,她想到以后都不能再剩饭了,有些惆怅。 两人正说着,就听胖大叔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珑端着盘子隔着玻璃直跳脚,“肉!肉!这不是青椒肉丝吗,您那手可别抖了那块肉……哎……” 他们两个同时转过头,无人排队的窗口旁是林珑悲惨的哀叫。 胖大叔淡定地抖掉勺子里的肉,给了他一大勺青椒,然后上下打量他问,“你是什么生?” “什么什么生?我、我妈生?”林珑给他问懵了。 “你是体育生。”胖大叔说。 林珑吃惊,“你怎么知道的?!哥的外型这么有样吗?” 胖大叔又在他脸上巡视一圈,抱着勺子冷笑,颊边的肉跟着抖了一抖,“体脂超了多少?” 林珑脸顿时垮了,要不是手里还有盘子肯定跟个被调戏的小丫头般双手捂脸飙泪大哭,“有那么明显吗?!” 大叔把那碗青椒炒青椒推给他,“还吃肉!” 林珑委屈,大叔你那么凶干什么! 结果高高兴兴来,耷拉着脑袋走。 陆开和叶蔓蔓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决定不跟他提这位大隐隐于校食堂的boss。 下一刻那盘青椒盖饭出现在了他们的桌上,林珑横挎一腿坐在了陆开边上。 “你们到底对自己的胃有什么不满?米线关东煮干锅麻辣烫他们祖上没积德吗让你们这样嫌弃?” 陆开没说话,和叶蔓蔓都在看他的脸,露出和那大叔同样的眼神。 “行了!哥最近是又健硕了些,春补!”林珑嚼了一大口青椒,不清不楚地嘟囔,“好心好意地来找你们,你们还联合起来挤兑我,你们两个每天都躲在这里吃独食都要脱离群体了知不知道!”说着他又被盘子里一片绿恍了下,胃里直翻腾。 一个字都还没说的两个人:“……” “两位,你们都不好奇张总去哪了吗?”林珑像个脱口秀演员,叶蔓蔓稍微做出摇头的样子,他便一拍桌子,“他去找林禹珍了!” 哦…… “那你们知道他去找林禹珍时碰见谁了吗?李学锐!就是跟咱们五黑的那个三班的跳远第一!” 哦…… “你们知道李学锐周末又跟谁在一起吗?倪方!那个初中跟咱们一学校暗恋程思芮的死直男!原来上次他们吃饭时就搞在一起了!” …… “谁跟谁搞在一起了?”陆开倒不是好奇,就是有点晕。 林珑嘴一张,“倪方和李学锐啊,还能是谁?” “你用词真别致。”陆开服气。 “这都不是重点,”林珑有些兴奋,眼里迸出瞧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你们猜他俩周末干嘛去了?他们把耳钉那伙人给围了!” 见两位大神终于舍得把注意力从饭里放回自己身上,林珑嘿嘿一笑,“真的,那几个b都留校查看呢,倪方带着几个人逐个击破,一个也没放过,李学锐目睹全程给我讲的那叫个绘声绘色。” “为什么?”叶蔓蔓问。 “为了程思芮啊!但程思芮知道后好像跟倪方吵了一架还挺厉害,耳钉那意思八成以为倪方是老陆你指使报复的,你们说这倪方自我感动地忙活一通,结果根本没人领他情,风头也没出成,直憨憨一个。” 林珑讲得过瘾,对倪方教训了耳钉这件事本身还是大加赞赏,他没注意到叶蔓蔓听到这神色一沉,陆开则完全是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耳钉他们也算吃到教训了,我刚跟张兆京商量呢,这不你生日快到了吗,要不要大家聚一聚。” 陆开那云淡风轻的深沉面孔霎时风云变色。 “林珑。”他突然开口。 林珑吓一哆嗦,被陆少爷这样指名道姓的感觉实在恐怖,他也跟着一乍,“干什么?” “你下午是不是有体测?” “是啊。” “体测老师让午休时去他那填表,他通知时你不在。” 什么时候还多规矩了?但对于陆开的话林珑是从不怀疑的,更何况陆开语气里那份凝重让他感到事情很大,非常重要。 他赶紧专心吃起了饭,几口青椒下肚一抹嘴,“那我先去,顺便再买份灌饼。” “快去。” 林珑又再次从陆开的反应得出事情很大条的结论,沉重地点了下头,刚走两步一顿转回来,忽略了陆开那将将放松的眉角,大咧咧道,“那他们要再问我15号聚会的事,我可就说先定下了啊?” 叶蔓蔓咀嚼的动作一停。 陆开…… 十分心虚地偷看旁边人。 林珑觉得他古古怪怪,摇着头赶紧走了,陆开就像被抽了筋瘫倒在了桌上,而叶蔓蔓正放下筷子要说什么。 “我可能病了。”陆少爷做出虚弱的样子,抢言。 叶蔓蔓倒是听过病来如山倒,可倒这么快的也是少见。想到陆少爷的娇花体质,她不放心地在他额上摸了把,并没什么异样。 “我就是病了,妳体温高摸不出来,”陆开执着地按着那只手,使之多在自己额上停了几秒,虚弱地自诊道,“吃完饭送我去保健室吧。” 叶蔓蔓眉角动了动,陆开逃避地闪躲开她的目光。 “那等我吃完饭?” 陆少爷听话点头,于是她还真又细嚼慢咽起来,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娇弱的男朋友担心。 完了,穿帮了。瞧这幅淡定的样子,明显就是坐看他肆意表演,待秋后问斩。 陆开趴在桌上边偷眼观察叶蔓蔓,神魂已经飞去了去年,他注册那个天杀的直播账号时。 那时他本就是被好奇心驱使仓促地注册,只想着不能暴露自己的名字,一时又没有别的id思路,就顺手用了生日。 他哪能预知到那个临时起意的id能伴着叶蔓蔓走到今天,走到她甚至想要跟“她”交朋友,他怎么能预知到他与她能走到今天,她不再是个令自己产生好奇心的普通女同学。 陆开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样一来自己的变态行为不就曝光了?她会不会觉得受骗,受监视,觉得他心思可怕?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一点。 他可能要宣布重要的十八岁他改过阴历生日……逃避可耻但这次真没用。 陆开为自己点了根蜡。 他那个脸色,还真挺亚健康,叶蔓蔓对最近总迷之处于半发呆状态的陆开很有兴趣,她没有打断他脑中的百转千回,直到他差不多回过神来时才问了句,“想什么呢?” 陆开哪能不知她已经打量了自己好半天,此时被判定了生命终期的陆少爷反而想开了,他一只手支起脑袋,歪着头回望她,很是超脱道,“想妳。” 叶蔓蔓不理他的土味情话,打击,“我不就在这吗。” 陆开眨了眨眼,眼里挂着分很惬意的愉快,“那有什么妨碍?” 他说这话时,叶蔓蔓刚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咬碎。 她愣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吃了块骨头,吐不出又吞不下,才将脸憋出了层薄薄的红。 是她小瞧了,陆少爷发起功来真是土味浓重,丝丝入骨。 陆开扬起一个笑容,拉了拉她校服袖口,“15号我生日,妳可不要再送礼物。” 叶蔓蔓警惕地稍微坐直了些,和他拉开了距离,怕他再有什么令人无法招架的惊人之语。 陆开的笑变得有些不怀好意起来,“我是说我有想要的礼物,怕妳再送个烟灰缸,妳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我正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你想要什么?君子。”她加重最后两个字。 陆开正色,“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 叶蔓蔓垂下了眼眸,“就算是我也干不出这种缺德事,你要是不怕我真生气就继续编。” 陆开拉过她一只手,握在掌心低低地笑,笑声通过手传递给她。 那么的快乐。 叶蔓蔓那积累半天才酝酿出的可怜脾气,就被这点肌肤相触的细微震动震没了。看着打定主意要没皮没脸一次的陆少爷,忍不住跟他一起笑了起来。 两人都很低调地趴在那偷偷地笑,笑过了,攥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陆开示意她看自己。 他的眼神很认真,他说:“那我要想好好学习还有什么办法呀?” 她配合地想了下,“送你个家教怎么样?” “一对一每天微信视频辅导那种吗?我怕请不起啊。”陆开玩着她的手指,她指侧有写字时磨出的薄茧,他不懂为什么有人连手指的茧都这么秀气可爱,忍不住想吻上去。 叶蔓蔓抽回了手,似笑非笑,显得不那么好惹,但却更让人有吻上去的冲动,而且不是手指。 “你不是已经交过学费了吗?”她说。 “嗯,”陆开恬不知耻地冲她笑,“那肯定是因为我太过求学心切了。” 叶蔓蔓也是真没脾气,她无可奈何,要不是这里人太多,她应该已经在他鼻子狠狠掐上一下,然后咬上去。 “那你还需要去保健室吗?”她坏心。 “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妳要是愿意再哄哄我,感觉一会还能跟林珑一起参加体测。” 叶蔓蔓一叹,说你怎么这么能耐。 陆开还了她一口大白牙。 卖萌可耻但有时候真的有用。 …… 他们回到教室,林珑已经等在那里,一脸被好友背叛的黑化前兆。 “根本就没有人要求登记!” “是没有。”陆开坐回去,语气轻松愉悦,笑得林珑头脑一空,还以为自己是跟他报了什么喜。 他一改愤怒,面无表情。 “我生日那天ktv包夜,晚上去哪吃你定,”陆开顿了下,“假如你还去的话。” 林珑的眼中迸发出光彩,“去!怎么不去!”拉开椅子侃侃而谈,“这事你问我可就问对人了,听我来给你说道说道,东乡街那最近又新开了一家……” 第 65 章 3月15,陆少爷掉马甲纪念日。 吃过晚饭一伙前后十几人蜂拥至ktv,这群人里最兴高采烈的人当属倪方,他跟平时判若两人,一路拉着林珑喋喋不休,成功把一个话唠烦得不行。 进了ktv他第26次问林珑,“陆开跟程思芮真的没戏了?” 林珑真有心大开杀戒,可张兆京得跟林禹珍黏糊,倪方跟一班的密室小分队成员又不熟,来去可不只能抓着自己不放。 单身狗没人爱也就算了,出来玩还要被死直男缠。 “我的亲哥,你看还看不出来吗?用你那双钛合金眼自己确认ok?” 倪方就是确认了一路也没确认出什么结果,才总觉得不可思议。 他得到的爆炸性消息是陆开跟叶蔓蔓在一起了,程思芮对他死心了。 可他看到的是—— 往左,程思芮拉着叶蔓蔓和孙梦三人说着小话。 往右,陆开跟一班的密室小分队成员在前台确认预约。 吃饭的时候陆开倒是跟叶蔓蔓坐一起,可也就是普通吃饭,没瞧出什么。 “我看不懂。”直男问号。 “一开始都不懂,看着看着就懂了!”林珑没好气。 程思芮在拉着叶蔓蔓吐槽英语竞赛,他们复赛都过了,但是再往上考要去更远的地方,大家都很犹豫。 说到底在英语竞赛上这么下功夫性价比不高,程思芮问叶蔓蔓是怎么想的还要不要参加,毕竟她不止分高,名次还很靠前。 叶蔓蔓一开始就没想过再继续考,之后也不打算报名其他竞赛。 对此孙梦倒是少有地表示赞同,频频点头,“一考就过,过了就完,这种操作是能把校领导气死的,还是不要彼此折磨了。” 叶神这个竞赛杀手已经成为了学园传说,人家说把竞赛当试金石都是为面子好看嘴上说说的,怕考了不过丢脸。她可是真应了那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不管你去不去试。 程思芮松了口气,“妳要是都不去了那我也不去了,都没人作伴。” 孙梦觉得,学校里很多人好像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叶蔓蔓带歪了…… 正说着,孙梦见陆开慢悠悠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就要拉程思芮,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及时止住了动作。 陆开停在叶蔓蔓身边。他没问她们在聊什么,就静静往那一站。 叶蔓蔓看了他一眼,原本堆在前台的密室成员都跟着引导员走了。 “好了?”她问。 陆开摇了摇头,“他们不带我玩,让我在这等着,说有惊喜。” 叶蔓蔓笑道,“那可热闹了。” “妳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我要是知道不就一起去了。” 好有道理,陆开给祁真他们点了个赞,他们很会选择该对谁保密,但同时眉间也蹙了下,“希望不要搞得太过分。” 他那故作苦恼的样子成功逗笑了叶蔓蔓。 两人就这么小声地你一句我一句,没有打扰到别人,可也没人能够加入进来。 孙梦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听这么没营养的对话听晃了神。 林珑和倪方也凑了过来,听闻那几个人还有单独的计划瞒着他,林珑当时就不平衡了,嚷嚷着要冲上去破局。 张兆京和林禹珍自二楼探出个脑袋,招呼他们可以上去了,于是林珑更加地不平衡,凭什么这厮就能参与! 他们被带到了二楼总统包厢,这本来就是陆开订的,所以他无法理解这些人背着他能搞出什么神秘。 祁真充当门童,用一个夸张地深鞠为他们拉开了大门。 陆开订的这间房不是金碧辉煌那种广义的ktv专用风格,而是有点类似塞博朋克的冷金属,挑高的吊顶做出凹凸的放射状纹路,间断地在凸起部分包裹金属外壳,白炽灯光埋在其中,每条下凹的沟渠都似条时空的隧道,延伸至像太空舱一样的墙壁,墙壁上有很多假窗口,外是浩瀚宇宙,还有好奇扒窗的大头绿色外星人,一颗快撞上的陨石。 而现在,这充满未来感由陆开本人精心挑选的包厢里,堆满了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紫的各种颜色的气球,它们有三五成群被重物坠在地上的,也有漂浮在半空的,他只能感谢那些气球上没贴他照片,不然这生日他可不过了。 英文的生日快乐贴整墙也是少不了的,他同样庆幸字母间没有照片。 被这缤纷的色彩闪了眼,缓过两秒还没瞎后,嗅觉才迟迟发挥出作用。 那清香扑鼻的宜人花香每个人都不陌生。 林珑先“操”了声表达敬意,然后问祁真,“你们这是找的哪家婚庆?” “怎么说话呢,有我在还用找婚庆?” 密室小分队成员热情地将他们拉进那神秘的空间,对他们鼓捣出的成果大吹特吹。 不让他们带礼物也是陆开定的,他对这种形式化的东西不是特别在意,别人也麻烦,年年给他过生日的倪方林珑之类都习惯了在他生日这天白吃白喝,但作为首次被邀请的密室小分队成员他们拉不下这个脸,于是密谋了这场生日惊喜。 祁真指点江山道:“瞧这气球的搭配是不是显得生机盎然,我本来想全用绿色的祝陆神永远18,但黎思思非说不吉利,也不知怎么个不吉利,她说要用黑色和金色,黑色才不吉利呢!所以我们最后决定什么颜色都来点!” 听上去好随意…… “还有这个花!”祁真拉着陆开将之按倒在黑色真皮长沙发的一角,逼他直面那摆满茶几的花束,花主要是香槟玫瑰,就是婚礼上常见的那种。 但祁真对这花不太满意,语气中都是遗憾,“陆神你知道款冬蒲公英吗?” 陆开面无表情,“不知道。” “那可太好了,那是你的生日花啊!可是那种听都没听过的花店买不到,所以就只能用玫瑰代替了,玫瑰起码够香!你就姑且当这是生日花吧!” 陆开闭上了眼,他能清楚地听到林珑和倪方笑倒在地上的声音。 林珑攀着张兆京艰难爬起来,笑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有生之年能见陆开被人玩成这样,这十来年就没白活。 “我知道你打入他们内部的缘由了,”他喷笑地表彰张兆京,“干得好!” 张兆京先只是睨着笑,被林珑勾得破了功,又把林珑拉回了地上,坐那一块笑得惊天动地。 密室小分队大眼瞪小眼,黎思思哪见过她同桌疯成这样,茫然地将视线投入到林禹珍那,“怎么了?” 林禹珍也早把脸憋红了,直朝她摆手。 刘小婧一拳怼上祁真,“被骗了!张兆京说陆开喜欢这种风格是逗咱们的!” “啊?不会吧?”祁真瞪着眼揉胳膊,“不是,那妳打我干嘛?” 一听这话,那边笑得更没边了。 “啊……”井绣看看这看看那,总算明白过来,陆开身边就没好人啊。 他们想给陆开准备惊喜,但又怕他不喜欢,想找个跟他熟的问问,那就只有林珑和张兆京,最后全票通过张兆京当然是因为林珑不靠谱。 所以说,全是演员。 张兆京笑得眼镜都掉了,他也不在意捡起来在衣角擦了擦,问林珑,“过瘾吗?” “张总,小弟我永远拥护你!”林珑给了张兆京一个辣眼的熊抱。 陆开无奈地扯了下嘴角,进来送小吃的服务员被这站着坐着躺着的人们吓了一跳,过五关斩六将才算把东西都摆上了桌,那些花被移去了房间各个角落添色。 大伙怀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心理,坦然接受了这种末世魔仙堡风格的生日主题,并且起哄让陆开唱第一首歌。 陆开点了首《sleepyhead》,大家都不懂他怎么挑这么首歌开场,结果一看歌词都乐了,直说陆哥太会了。 这歌讲的就是有个骑士爱上了沉睡的公主,因此对王国发动战争的故事,可以说完美贴合了密室小分队的友谊。 最重要的是,他唱得太好听了。陆开嗓音不是嘹亮那种,这首歌的风格又是娓娓道来的叙事风,加上他自身的低沉竟让这歌添了分清悠徘徊。 这里早有不少人很久前就想听陆开唱歌但从未如愿,谁想到他今天兴致这么好,唱至一半自己竟然无声地笑了。 那时候,他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孙梦认识陆开也算有些年头,她知道陆开帅就像她知道程思芮好看,那是不瞎的都能轻易做出的判断。但像这样让她盯着移不开目光,进入一种类似追星成功的花痴状态这还是第一次。 她好像第一次看一个男生,看到不好意思了。 孙梦紧张地喝了口起泡水,她旁边的程思芮也听得无比认真,跟着轻轻地打拍子。 她又觉得可惜,这么般配的两个人。 陆开的好心情无疑给了密室小分队制霸全场的底气,他们推出了张兆京和林禹珍,惩罚他们必须唱一道腻口的小情歌,这把林禹珍羞了个大红脸。 倪方围着程思芮绕,想跟她说话,又因为之前自己打耳钉的事惹她生气而心虚,像只大苍蝇存在感极为强烈,终于成功把程思芮烦跑了。 程思芮凑到沙发转角那边自己玩沙锤的叶蔓蔓那,一条腿盘在沙发上斜斜地往她边上一坐,一对大黑眼珠冲她眨了眨。 她那头又黑又长的头发就落在叶蔓蔓手边,她忍不住拿手指去卷,程思芮也不在意,还往她那又凑了点,“蔓蔓,朱英杰最近忙什么呢?” 叶氏卷发棒暂时失灵,她不解地望向那对大眼。 “我给他发信息他都不回。” 叶蔓蔓的不解已经化成了文字写在她的脸上,从她的嘴里泄漏出来,“妳给他发信息?” “我怕那件事连累他嘛,”程思芮说得含含糊糊,“也不知道他们学校知不知道,他不是好学生吗。” 叶蔓蔓明显地松了口气,手指头又开始工作,“他那边没事,他应该是在忙跑补习班。” “他上补习班?” 叶蔓蔓很严肃地点头,“成绩退步。” 程思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差点乐出来,她又恍然大悟,一推叶蔓蔓,“妳刚才不会是以为他成绩退步是因为我吧?” 叶蔓蔓想说她就是那么以为的。 程思芮可真是乐出来了,但不是乐朱英杰,而是在乐她。她那么一本正经地为朱英杰操心,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她很不见外地掐起了她的脸颊,叶蔓蔓看着瘦,脸颊上还是有肉的,而且手感十分的好,她不自觉用了点力气,加重了点语气,“妳真是个幸运的人啊。”她感慨。 ? “妳可一定要跟陆开好好的。”一双大眼睛幽幽地对着她笑,笑得不算真心,但很真诚。 她没说“妳一定要对陆开好”,而是说“你们都要好”。 叶蔓蔓放松下来,由着她在自己脸上掐来掐去。 第 66 章 另一边,陆开心里五味杂陈。 女生的关系是真的怪。 他有点羡慕程思芮…… ktv这种地方,营造的再温馨整体气氛也是昏暗的,机械震动的背景乐嘶吼狂叫的人声,半明半暗的光线和隐隐无处不在的花香。 这不算是个正大光明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人与人就是要靠坐得很近,头顶头地对话,喝彼此杯中的酒,将一些隐藏的心思释放。 所以这类场所对他一直都不算有吸引力,他反感这能够误导人的气氛,人在放纵下难免会做些蠢事,他以为自己比其他人成熟看得透,今天才明白过来,那是他还没有过渴望借一种媒介去放纵的心情。 今天明白了,因为今天他的心情就是如此。 陆开点了支烟,用心情愉悦的脸跟许多人调笑打趣,沉沉的眼始终没有真正离开过对某人的关注。 他觉得自己这样挺没出息的。 他请大家玩,那么就应该尽到一个主办者的义务,维护友谊的社交是必须的。叶蔓蔓也是明白这点,才没有让自己一直占据他的时间。 他有时候会恨她的这种懂事与通透。 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该搞什么包夜狂欢,他的18岁就应该由着内心渴望,抱着他的女朋友将脸埋进她颈间,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甜甜的味道,浑浑噩噩地过。 他想象了下假如现在叶蔓蔓坐在他腿上,那他就可以从后面抱住她做那些事。 他赶紧抽了口烟,自己病得是越发严重了,女朋友要好好藏起来,可不是拿来秀的。 倪方不知从哪要了两瓶洋酒,豪气万千地砸在桌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珑之流对此见怪不怪,可像刘小婧井绣那种平时少出来玩的,就满是好奇期待,觉得刺激。 “倪哥大手笔!”林珑放下话筒招呼大家都过来,要开始玩了。 倪方拦了林珑一下,自己把酒打开倒了杯,推到了陆开跟前。 陆开垂着眼,又抬起,脸上还挂着笑。 “你别那么看我,我也不能天天找茬啊,”倪方撇了撇嘴,给自己也倒了杯,“我那意思平时你不喝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你就成年了。成年了刺激少一半,过了12点,以后你再喝酒看片都是大大方方,人生少了许多乐趣。” 女生们噫噫呀呀鄙视他。 倪方没理,举起酒杯,“这是你未成年时的最后一杯,搞不好也是第一杯,留个纪念吧。” 林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没法去拦。 陆开顿了下,正要去拿那杯酒,一只手先他步将杯子拿了过去,同时他身边也多了个人。 那人身材高挑,坐在边上沙发竟然没塌下去多少,轻得像纸。 气势如虹。 倪方张着嘴还没及拦,叶蔓蔓已经一仰头将那杯酒灌了下去。 倪方的手颤了下,冰块撞击杯壁,撞得他心头拔凉拔凉,“不是,我、我可不是这意思!” 叶蔓蔓把杯子放回去,动作快到手上没沾多少水气。 陆开的烟烫了手,他才反应过来叶蔓蔓来了,赶紧掐了烟怕熏到她。 叶蔓蔓皱了皱眉,盯着那空杯,“这杯里怎么没加冰?” 倪方一缓神,手忙脚乱地就要去夹冰,嘴上说着,“我给忘了。”然后光顾夹冰又忘了手里还有酒,酒又被弄洒,他又找东西去擦酒,那点地方不够他一个人折腾。 给一圈人都看乐了,刚才紧张的气氛一哄而散。 林珑翻了个白眼,撞了撞旁边的张兆京,小声道,“瞧见没,咱蔓蔓姐,自带气场专治各种缺心眼。” “难怪你怵她。”张兆京说。 林珑闻言吸了口气,“还真是!等等,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陆开找了个新杯子给叶蔓蔓倒了白水,放进她手里,“妳喝太快了。” 叶蔓蔓抿了口白水,倒更像在喝酒。 一般这种情况有点情商的也知道给个台阶下了得了,但倪方可能是被叶蔓蔓震了,单线思维让找冰就找冰,找着后又给添了杯酒递过来,并竖起大拇指赞道,“女中豪杰!” …… 林珑说假如倪方都能找着女朋友他宁愿一辈子单身。 陆开手又往酒那伸,叶蔓蔓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他挑眉,意外,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语气,“妳怎么知道?” 叶蔓蔓没吱声,他叹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 倪方愣愣地,“怎么了?” 陆开给自己倒了杯可乐,悠悠然,“家里不让。” 叶蔓蔓掏出两颗糖,先往自己嘴里放了颗,给陆开时那边手老早已经在等着了。 两人一个熄了烟,一个推了酒,安安份份地吃起糖来。 …… 倪方郁闷地喝了自己那杯,随把整瓶都推给了林珑,“便宜你了!” 林珑已经乐得不行了。 黎思思一见没热闹可看,又拉着几个女生唱歌去,叶蔓蔓倒是一直没走,可倪方希望她能去娱乐娱乐。 一开始嫌她跟陆开不够黏糊,这真黏糊到一块了不自在的竟然是自己。 他就也奇了怪了,怎么叶蔓蔓往自己跟前一坐,他就酒也不敢喝了,连跟陆开说话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哪句说得不合适惹了她不高兴。 他跟陆开什么时候这样小心过!他们哥们什么关系!这才跟了陆开几天得瑟什么!她可比程思芮差远了,怎么就跟陆开在一块了看样子陆开还挺听她的? “咱们来玩个游戏吧!”倪开嗓门大,所有坐着的人都听得到,但他看的人只有叶蔓蔓,也是一时气血上涌。 “不会又是真心话大冒险吧?欺负单身狗的游戏没意思。”林珑说。 “咱们间也没什么可真心话的了,就玩说数字吧,简单,”倪方眼扫过这一圈人,“每人轮着说数字,逢4或4的倍数就跳过,谁说中了就喝酒痛快点,怎么样?哦对了,陆开不用,你离成年还差两小时,家里不让得乖乖听话。” 陆开让他气笑了,靠着叶蔓蔓倒是还真很乖地“嗯”了声,气得倪方恨铁不成钢。 林禹珍越听这游戏越不对劲,突然想到倪方不是他们学校的,可能有的事不太了解,刚要张嘴提醒,旁边张兆京拉了她手轻轻阻止。 那边,林珑低头很痛苦的样子,嘴可快咧到耳根了。 林禹珍也决定当一名合格的演员,她说,“听上去好难哦。” “你们女的一沾数就跟要了命似的,不然女的说错喝半杯就好了。”倪方朝叶蔓蔓扬扬下巴。 叶蔓蔓笑了下,说,“行。” 程思芮一听这游戏也拉着孙梦加入进来,井绣和黎思思一听这游戏,也拉着刘小婧加入进来,倪方就觉得不太对劲。 可能是觉得女的输了喝半杯占便宜? 那边不知什么时候挤到林珑边上的祁真已经开了头。 五分钟后,一直在喝酒的倪方放下了杯子。 他扫视这满满一圈人,男男女女,天真无害,“不行,你们对4有防备了,咱们换数,3!” 十分钟后,倪方觉得自己买这两瓶酒真没浪费,都便宜自己了。 他再次放下酒杯,觉得要脸和要命间还是命要紧。 他挫败地眨眨眼,虚弱地问,“怎么回事呀?你们怎么数越大说得越快啊?” 刘小婧觉得这有点欺负人,但她跟倪方不熟,就没说话。 孙梦实在忍不下去,看自己家傻儿子一样,“你知道一班班主任是谁吗?” “谁?不就是那个女的,长得一般……” “那是我们学校数学竞赛的竞赛老师!她当班主任的班学生数学再差玩这种游戏不都白给吗,你还非要跟人家玩这个!” 林珑笑得鬼,故意气倪方,“别说倍数了,你跟叶神一对一玩开次方吧,她要输了我们在场有一算一,每人一瓶。” “啊……” 他被程思芮白了一眼。 顿时好伤心了。 这时正好换歌,要是别的歌也就过去了,但这首歌是叶蔓蔓点的,叶蔓蔓在大巴上那两句儿歌过于震撼引人遐想,有人早已经迫不及待把话筒递了过来,也算是间接给倪方解了围,孩子怪可怜的。 叶蔓蔓大方地接过话筒,前奏已经快结束了,那熟悉的前奏。 她将话筒在手里转了圈,手持有网罩那边,将手柄朝向了陆开。 陆开懵懵地,那前奏刚起时他全身已像过电样从脚底麻上了头顶,电流经血液又流至四肢,在末梢聚焦出不容小觑的热度。 他的指尖在发烫。 叶蔓蔓的笑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挑衅,几分不常见的顽皮,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比平常的样子又鲜亮了许多。 糟糕的是,她本就已足够耀眼。 陆开无法违心让自己移开目光,他的视线像两颗在火堆中央被烤得滚烫的钉子。 叶蔓蔓却似乎料到,如果不是前奏那么短,她有耐心一直等下去。 “你的歌。”她说。 他接了过来,此时满屋乱七八糟的气球和混杂着酒气与零食气味的花香都变得令人心旷神怡,在他的眼里,叶蔓蔓就像是在鲜花与气球的簇拥下送了他一枚戒指。 他深深地看她,早已不用跟着屏幕上的歌词,那尚沾有她手心温度的话筒贴着下唇,像她的抚摸。 陆开在这小小的极普通的一瞬,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慢慢喜欢你 慢慢地亲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给你 慢慢喜欢你 慢慢地回忆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 叶蔓蔓就笑着听他唱,他唱得那么投入,而她又与他那么近,连男生垂眸时疏朗眼睫轻轻的颤动都瞧得一清二楚。 唱一首歌,对全天下说我喜欢妳。 这“天下人”们都被酸得猛灌饮料,除少数直到可悲的成员没明白怎么回事外,小女生们早已经抱在一起低声尖叫。 两位大神都太会了吧! 张兆京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在正聚精会神听歌的林禹珍脸颊亲了下。 那一下太快了,林禹珍还没反应过来,他自己先红了脸。等林禹珍反应过来,则是两人一起红了脸。 他们又实在想不通,老夫老妻的,怎么还会为亲脸颊这种事不好意思,于是又变得更不好意思起来。 最终张兆京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陆开身上,都说心情会传染,原来是真的。 歌唱完了,偌大的包厢被一种缱绻迟缓的气氛包围,以至于谁都没在第一时间起哄叫好。陆开就趁着这空挡起身,低声说了句“我出去抽根烟”就走了。 不是吧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在万众期待的口哨中亲一个吗您去抽烟?! 林珑为一时的大意而错过难得的好戏追悔莫及。 叶蔓蔓神情自若,也并没有回应群众的期待,刷起了手机。 过了会,在场子又热起来林珑带着几个女生合唱《嘻唰唰》时,叶蔓蔓悄悄地离开了包厢。 她在楼道转角处成功与陆开汇合。 两人相视一笑。 “没抽烟?”叶蔓蔓明知故问。 陆开靠她近了点,低声,“怎么,妳还真盼着我冷静冷静?” 叶蔓蔓晃晃手机,那个金毛头像的男生给她发了信息让她出来,而且要偷偷地。 “干嘛弄得跟做贼似的?” 陆开沉着嗓子笑了声,语气倒很调皮,“咱们走吧。”这都不算是寻问。 “不合适吧。”叶蔓蔓看他。 “合适,”他循循善诱,“依他们的路子,待会肯定搬出个大蛋糕抹我一身,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黏黏糊糊熬到天亮,妳想想。” “好可怕。” “是吧,所以得在惨剧发生前远离战场,让他们互相扔去。” 叶蔓蔓深以为然,她甚至已经知道那蛋糕足有三层,最高处还有个钢铁侠抱着大寿桃的装饰,他刚走没多久祁真拉着林珑已经在计划是直接扔还是走程序了。 陆开说,“他们还可能点首生日快乐歌让我唱。” 叶蔓蔓彻底笑出了声。 她今天真的很爱笑,陆开就十足耐心地,定定地看她眉眼弯弯漂亮的脸。 “那就走吧,偷偷地。”叶蔓蔓笑道。 陆开拉起了她的手。 第 67 章 两人手拉手游荡在大街上,说些没营养的话。 “妳怎么知道我酒精过敏?”陆开好奇。 “猜的,以你平时做派,不该滴酒不漏。” 陆少爷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不算什么好话。 她从小体弱的男朋友既然对动物毛发过敏,怎么就不可能对酒精过敏。叶蔓蔓一想他年幼时娇娇柔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委屈样,就忍不住扬起一个不那么好心的笑。 陆开就是怕这样才没有让别人知道,他决定把每天早上的慢跑由20分钟改到30分钟。 “没准我已经好了呢。”他不愤。 “也许之后可以找机会试试。”她对于今天这个日子不让他沾酒很坚决。 人有时候会不自觉地迷信起来,比如在特殊的日子必求一切顺利,任何可能影响这种顺利的事情都务求扼杀。 陆开对她这分狠绝表现出高度赞扬,他的心一直飘在云上,现在他又觉得自己的心是被她捧在手心里。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接起来后是赫晴充满少女感的一句“生日快乐”。 赫晴那边的时间比他们慢一小时。她每年都会提前打电话,料到12点时他肯定注意不到电话声。今年她依然算准了时差,并对陆开能这么快接电话表示出了惊讶。 她说那边的工作很顺利,又问了陆匡明最近怎么样,叶蔓蔓听他说话知道是他妈妈打来的,抬眼看到路边是家24小时便利店,便做了个手势进去了。 陆开站在路边听赫晴唠叨,天上没有几颗星,街上没有几个人,他孤零零,却觉得十分美好,话语中的愉悦飞跃一小时的时差,连赫晴都察觉了出来。 “等等,我的儿啊,你现在在哪啊?”赫晴打断了自己话,转而问。 陆开抬头看了眼店名,报了出去。 赫晴迷之停顿了下,支吾问,“你没跟朋友们约出去玩吗?” 陆开笑,“约了,已经结束了。” 当妈的所有警觉都被调动起来,陆开甚至能感觉到电话那边的赫晴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了整睡衣。 他不解,就听他叱咤商场的妈犹犹豫豫半天,“那、那你想着把那个一块买了。” “哪个?” “你不是在便利店吗?逗我是吧?” 真不是。 陆开盯着电话可惜看不到赫晴的表情,就听赫晴一副被儿子忽悠了的疲态,“想你自己也明白,我就是提醒一下。” 他张了张嘴,并且十分紧张地往店门那扫了眼,“妈,这误会可大了。” “你少来这套,我自己的儿子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我在您心里就这样啊?! “你敢说你现在没单独跟女孩在一块?” …… “反正你都成年了,我才不管这些事,你自己注意点吧!” 陆开简直要哭了,可又不是委屈的那种,虽然他的确被冤枉了一件很大的事。 叶蔓蔓从店里出来时,觉得陆开挂电话的动作有那么点匆忙。 觉得他脸色有那么点不自然。 觉得他盯着自己购物袋的眼神十足古怪。 叶蔓蔓当然不会去问他跟他妈电话里说了什么,也就根本没把陆开的反常和自己联系起来。 “走吧。”她说。 陆开像被人掐了下似的,“去哪?” “你不说送我回家吗……”不然这大半夜的,能去哪? 陆开想自己一嘴巴,他苦笑,叶蔓蔓微歪头看了他一会,没管他的古古怪怪。 这不是他第一次送叶蔓蔓回家,想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但这是第一次他把她送回家而没有马上离开。 叶蔓蔓让出租车先走了,她要他跟着上楼。 陆开扫了眼四楼那扇漆黑的窗,赫晴说话向来都很有影响力,只不过这次的话不是他听不听的问题,是他听不听那些话也一直在他脑袋里循环,根本已经超越了影响力的级别。 那是魔咒啊。 他母上大人才是真预言家。 陆开叹了声,“别吧,再晚真不好打车了。” 他的理由合理得不容反驳,叶蔓蔓却少有的坚持,最要命的是她直白干净的目光令他根本没法进一步解释。 别那么看我,我已经脏了。 陆开梗着脖子跟叶蔓蔓回家了。 这个家半个月没人回都是正常的,开了门有种人气缺乏的潮闷。叶蔓蔓先去开窗,陆开熟门熟路在门口换鞋,开了所有灯。又琢磨了下,还是没脱外套。 于是叶蔓蔓一转头就看他乖巧地立于灯下,男生个子高,离灯很近,那灯直直地打下来让他看上去就像个等待玩家领任务的npc。 “你……很着急走?” 就算这个答案听上去伤人,并且与内心背道而驰,陆开还是坚定地“嗯”了声,“有点。” 叶蔓蔓点头,“那我们快点吧。”说着她就去扒那便利店袋。 陆开梗着脖子堵着一口气不敢出,直到看她从袋子里取出了两瓶饮料和两块蛋糕,袋子变成扁扁地被丢到了一边,那口气才算顺利呼了出来。 就觉心肺轻松许多,简直轻松到空荡荡。 见他还愣着,叶蔓蔓很有些没办法,“三层蛋糕吃不上,只有二十几块的这一小角,我可舍不得拿来扔你,你就过来吧。” 陆开也觉丢脸,过去坐好,看她仔细地撕开蛋糕外套的保护玻璃纸,然后又觉得不满意地蹙起眉,“忘买蜡烛了。” “是不是还要做成数字18的样子啊,”陆开拿过塑料叉,往那小蛋糕上毫不怜香惜玉地锄地般就是一下,“可饶了我吧。” 叶蔓蔓见他就这么转瞬间消灭了一半体积,也就放弃了去找根红蜡的想法。 陆开吃得很快,他像要吃掉自己脑袋里那些龌龊想法,发了狠地大口咽下蛋糕,只留下巧克力特有的,带些余苦的甜在口腔。想到叶蔓蔓认认真真为他挑选蛋糕,执着要他在生日当天吃上的样子,那种刨除了欲念的简单满足又回到了他的身体。 看她小口吃蛋糕比自己吃还要愉快,他感谢她买蛋糕的用心,更感动她没有忘记给自己也买上一块,陪他一起吃。 那是他的生日蛋糕,是他的成人蛋糕。 手机计时器的声音很坏风景地打断了叶蔓蔓吃一半的动作,她有些急忙忙地掏出手机看了眼,而后不再管那块蛋糕,转向了他。 陆开对上她一双认真明亮的浅眸,有些微的诧异。 叶蔓蔓勒令自己严肃些,颊边却已不自觉染上淡淡的红,很美很美,陆开似又闻到了那些香槟玫瑰。 她吸了口气,板正言道:“陆开,生日快乐。” 陆开一双单薄狭长的眼中没露出丝毫喜意,只是本就黑漆的瞳仁越发深沉,像是被什么淹没了。 只一瞬间,几个字的一瞬,他便被淹没。 他年纪轻轻,没有见过所谓惊涛骇浪,但他又已经见过,在梦里见过,在心里见过。 此时,他正如此经历。 在这么轻的年岁,她却能带给自己这样的体验,令内心涌动,不能自己。 叶蔓蔓没有得到一个正常生日祝福应得的回复,她轻羽样的长睫微微煽动,抬眼与他对视。 他的眼中沉得已几乎映不出自己,她不觉可怕,反而笑了。 “你又在想什么?”她问。 “一些不好的事。” 这样的对话让他们都觉出似曾相识,他们都笑了。 而这次,叶蔓蔓没有让他蒙混过去,她追问,“有多不好?” 陆开垂下的视线正落在她因戏问而翘起的嘴角,他允许自己稍微看得久了些,而她也不恼,很有耐心地等着。 陆开终于动了。他说,“其实,也没那么不好。” 他找准那翘起,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让人甚至分不清他吻的是她,还是她嘴角边那一抹蛋糕的甜。 那个吻很快,快到一个眨眼他已离开,快到要用一生去记住这个眨眼。 陆开拉着她的手,他没有退回到原处,他的脸仍离她很近,他脸上有些自暴自弃的忧虑。 叶蔓蔓笑出声,就那样用离他很近的距离低声道,“陆开,你有一个缺点。” 抓着她手的力量大了几分,陆开没说话。 她便继续,“一直以来,你对我都有些太小心了。” 陆开很慢很慢地将额头抵上她的,两人鼻尖摩擦,交换着不分你我的呼吸。 他的呼吸像眸色一样沉,声音中带着些像是重返变声期的哑,“小心点不好吗?” “有时好,有时又不那么好。”她缩了下脖子,被拉住的手不允许她再退离半寸。 “那妳张嘴。”他的声音是很轻的诱哄。 叶蔓蔓不敢看他,但听了他的话。 陆开再次将自己凑了上去,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 柔软又甜美,是一颗在最开心的时候才允许自己去品尝的糖。 窗子还开着,没人觉得冷。 叶蔓蔓被圈在一个高温又干燥的怀抱里,那熟悉的怀抱让她安心,因此连对方霸道的侵蚀都变得可以忍耐。 她压下了自己最初本能抵抗的冲动,在他的安抚下放松,安然地接受被另一个人的气息从内而外地覆盖。 他们谁都不是很熟练,但都愿意在这件事上摸索学习,所以她没有坐以待毙,当她开始试着回应时,明显地感到陆开的身体不自然地僵住了。 叶蔓蔓,“?” 陆开两臂绕至她身后,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战败一样放过她的唇,脸埋进她颈间磨蹭,像条撒娇的小狗。 叶蔓蔓被他弄得很痒,他们的呼吸都还不太匀。 此时他们就都看不到彼此的脸,倒也挺好。叶蔓蔓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想着,时间久了,他还在她脖子上蹭。 时间有点太久了。 她拍拍他的背,陆开这才不情不愿地停下来,在她耳边深深地叹出口气。 “你怎么总是叹气?”叶蔓蔓被他那声故作沉重的气音逗笑,脸上的热度总算退了点。 “叶蔓蔓同学,妳生日几月?”他倚着她的肩,声音就显得闷闷的,憋着老大不乐意。 “我?7月,怎么了?” “我怕自己等不及,妳能快点过生日吗?” 生日哪有想早过就早过的?叶蔓蔓觉得他这话说得无理,可又有趣,就想问他怎么会在意起这种事。 这时候,什么湿湿软软,带着惊人热度的东西,在她颈侧不轻不重地舔了下。 叶蔓蔓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刚退下的热意摧枯拉朽覆辙而来。 她不敢动,也不敢问了。 她一下不知该怎么办好。 陆开仿若无事发生,又在那蹭了两下,用那种带些沙哑的嗓音轻语,“我该走了。” 木然地点头。 他这才退开,抽走了对她而言难以招架的热度,她又觉得有些冷了。 陆开又回到了平常的样子,眼睛里带着些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凝视着她。 叶蔓蔓却不太敢看他了。 他在她头顶揉了把,“妳可快点长大吧。” 第 68 章 陆开和叶蔓蔓因为中途溜走,还无耻地把手机静音而被一班部分受害者围攻,因为主角的缺席那巨大的蛋糕果然都招呼到无辜群众身上。 陆开说,“不对啊,既然我不在那你们把蛋糕吃了不就得了,为什么非得扔呢?” 这话很有些道理,霎时间风云变色,群众的枪口又对准了林珑。 一整天高二各班都能看到林珑在楼道抱头鼠窜的身影。 数学课上凌钥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学校要评市三好,每班提交一个名额给学校审,大家不记名投票。 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道送分题,叶蔓蔓几乎全票当选。 凌钥让她写份自述简介明天带来,这事就结束了,在别的班还在为第二轮第三轮投票争得头破血流时,一班已经将这件事忘却了。 谁都没想到当天晚上,一张帖子在校园网炸开了锅。 主题: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看到的人都心里念句“这不废话吗又哪个酸葡萄吃多了的”,然后再关注到那惊人的回复数,好奇心驱使下也点进去看,就和所有人一样,出不来了。 这个名叫“89757”的新注册的账号一上来什么话都没说,先甩出几张照片,照片地点大多是在学校,都是一看就很熟悉的地方。 人物时多时少,但被重点标注的永远是那两个,那两个伯贤无人不知的名人。 有西食堂对桌用餐的,有操场上并肩走路的,有教室里凑在一块讲题的,里面很多照片还是从别的帖子复制过来的。 所以,这又怎么了? 陆开和叶蔓蔓一个班的,连吃饭走路讲个题都不行了?看帖的人又嘲笑楼主,找照片也得找些足够吸引人眼球的吧,好歹亲个嘴什么的才有点冲击度。再退一万步人家就算真有什么又碍着别人什么事,学校里一对一对的多了,这是蹭热度啊。 照片下面才跟上楼主的内容: 真叫这两个人恶心透了!一个官二代一个靠亲妈爬床的关系转来伯贤,来了就跟自己继父的儿子搞到一起,表面一副高龄之花的模样,心思都不知用在哪里,这样的人还有不少人羡慕崇拜,你们是不是瞎?! 看帖的人迅速下拉,下面回复之所以那么多,基本都在吵架。 垫底辣妹:让我康康这是哪个嫉妒心泛滥脏心眼的家伙,趁着大晚上后台没人盯论坛鬼鬼祟祟注册个号诋毁别人。 万晓生: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图还是盗的。大家洗洗睡吧。 喵系狂热:楼主哪怕这两人距离再近点,你说他们搞到一张床上我都是信的,但你是睡在人家爹妈家床底吗?这种事可以胡乱说的吗?你真知道自己所说的官二代的那个官是谁吗?!为楼主点蜡。 小羊角:排楼上,拿人父母说事,不讲武德。 天下第二也挺好:楼主自己先去考个年级第一,再议论别人心思都放哪吧。 89757:楼上的万年老二,我又没否定人家脑子好成绩好,我标题不就说了吗“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是不认字吗?成绩好心思就一定都用在学习上吗,那她怎么不进省队抱个国家一等奖回来呀?别说什么人家志不在此说你你信吗?还不是因为人心里明镜似的,进省队又保送在学校时间就短了,还怎么勾搭市长公子啊,学出来的哪有睡出来的效率高?人家就是太聪明了!就你们傻乎乎把心机当个性。 天下第二也挺好:不是要你这意思,任何人以后要跟陆开搞对象,合着都是心思深沉图谋不轨,你这理由安谁身上都适用啊,可你看陆开长得像冤大头吗?人就不能正经谈恋爱吗? 89757:呵,爹妈就不正经孩子怎么正经得起来。像楼上那个@喵系狂热说的,我还非得躺人家床下面才知道人家事,他既然做得出来就不怕人知道,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前阵校外打架请家长那次,陆开和叶蔓蔓家去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跟陆开熟的都认得,那是天天接送他上下学的司机,是陆市长的司机!人家市长司机凭什么代表一不相关的女生家长,因为她成绩好?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家子好吗! 小羊角:别说,这个我就能作证,那个大叔去时我刚好在校长室,他说他代表陆开和叶蔓蔓父母来的我还纳闷呢,后来校长就把我轰走了,不让听。不过咱们校长那个谄媚的样子啊…… 89757:论坛上这么多照片,不说他俩有什么不正常关系,那按大刘那脾气早也该查了,可你们谁见有老师找他们了,这种反应你们有对象的都该觉出不对。老师们其实都知道,叶蔓蔓进学校就是托的陆家关系,她妈妈憋着嫁进去呢。这下行了,亲上加亲啊! 战神本神:我还说呢这是什么品种的鹦鹉大半夜不睡觉在网上瞎bb,一看连个大号都不敢上,是不是陆神消停几天没点新闻就有黑子寂寞了啊?你咋不干脆掏钱给陆开买个热搜呢,最好再来个转发过500看有没有人找你喝茶。 89757:哪次一提陆开都有你,你跟他很熟啊?那他们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知道吗?你知道,看他俩黏糊在一块就不觉得恶心?@战神本神 文言文:上次就有帖说他们在一起,还有人不信,说陆开女朋友是三班校花,那这意思年级第一是把校花三了?厉害啊女人。 顾生俏:那要这么说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楼主的话我还是存疑,这也太夸张了,陆少爷玩这么野吗?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呢。 林嘻嘻:我也觉得不能这么武断,转学肯定是要托关系的,也许人自己家就有实力呢,当初不也都这么猜的吗。黑这两人的帖子从去年就没断过,最后不全被打脸了。 89757:她家有个屁实力,你们都不好奇她爸去哪了吗?她跟她妈一个德性,又当又立,目的那么明确还非要摆出副宠辱不惊的姿态,陆家父子还就吃这套。刚谁说校花来着,这么一看校花就是从小没受过苦,太直了,玩不过人家呀! 战神本神:我说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显得你会打字是吧,编得还上瘾了! 89757:那你有空听我在这编,你倒是给你好哥们打个电话问问,我等着你回来打脸总行吧? 这帖子没能坚持到转天天亮,后半夜时就被删了,但很多人都截了图通过微信群一传十十传百。 转天也是平凡的一天。 陆开一进教室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今天林珑到的竟然比他早。 就看林珑趴在座位上抓耳挠腮,一般他到得早就是来吃早点的,可这会他手里也没任何食物,当然也没有书本,他只是在表演烦躁。 陆开回想了下,今天也没什么考试要公布分数。 见他来了,林珑倒是哪都不痒了,简直称得上瞬间正襟危坐,一双乍看带点凶狠的眼此时像只无辜的牛犊,直勾勾地挂在他身上。 陆开谨慎地问他,“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其实他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病。 林珑却完全没听出来,反而提高音量,“你还有空关心我!” 陆开:“……” 他问:“怎么?” 林珑一副欲言又止,就是瞪着他用全身演绎“焦躁”这两个字,陆开就见他嘴张了合张了合,第四次时仍没吐出一个字。 他说:“等会。” 林珑咬了舌头。 就见陆开把书包放他桌上,不紧不慢地掏出两本习题,转身放在了叶蔓蔓桌上,而那时叶蔓蔓刚刚坐下。 林珑震惊,陆开写物理和陆开背后长眼这两者,他分不出该更震惊哪边。 等着陆开笑咪咪跟叶蔓蔓交完作业,林珑那股暴躁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他突然就没了脾气。 因为他没见过这么没脾气的陆开,这么一个快乐的陆开。 他甚至深深地叹了口气。陆开回头,正目睹这只牛犊悟道的全过程。 陆开的手支在他桌侧,低笑着看他。 林珑初一时就跟陆开混在一起了,这四五年来第一次,他产生了想瞒着陆开一件事的想法。 他准备告诉陆开什么事也没有,他就是饿了。 正这时,由教室前排,刘小婧一声怒骂惊得教室里人都抬了头。 他们的班长个子小小,成绩很好,脾气也很好,没有人会主动找她麻烦。 而现在,刘小婧却在生气,她甚至从座位上起来快走了几步表达她的愤怒。 她站在秦伟桌前,怒视他,“别人都在看书,你能不能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秦伟那张消瘦总是显得不太健康的脸扬起一个挺无赖的笑,“现在又不是早自习,人都没来几个我影响谁了?原来班长妳能发出这么大声音啊,我看影响别人的是妳吧?” 刘小婧气得憋红了脸,旁边立刻有人打圆场推秦伟。秦伟倒不很在意,反问,“怎么了?现在说个话还得看班长脸色?对了,班长妳不也老逛校园网吗,昨天那事妳知道吗?” “那都是编的!” “哦——”秦伟抬眼,“妳自己知道,就不让别的同学知道?我给不知道的同学讲讲怎么了?” 陆开在林珑肩上打了下,让他让开自己才能进去,林珑没动。 而且眼神很不对劲。 陆开神情微动,就听那边秦伟的声音传了过来,因为他就是对这边喊的。 他的声音那么大,语调那么随意,带着藏不住的调笑,“叶神,妳爸欠钱被人砍死了,是真的吗?” …… 林珑就觉得自己肩膀被巨钳撵了下,痛得他吸了口凉气回了神。 教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只剩秦伟的声音,他跟刘小婧说,“本人不就在这吗?”然后又朝这边喊,“妳家是真的为了替妳爸还债卖了房子所以妳才住校吗?那也太不容易了吧!不还的话真的会被那种满身纹身的人堵吗?那妳家债现在还完了吗?妳学费怎么办啊,伯贤学费那么贵!” 刘小婧气得真哆嗦,偷眼看叶蔓蔓,又红着脸低下头。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来说秦伟,他也不会这样。 叶蔓蔓正在整理桌上的书本,当然她已经停了下来,在秦伟说第一个字的时候。 秦伟还坐那,一只手扶着椅背,侧身朝着这边,“我觉得吧如果妳真有这方面困难应该跟老师提,学校不是都有什么特困生补助吗,大家也合伙给妳捐点钱,不然就妳跟妳妈妈两个女人也太怜了!” 叶蔓蔓拍了拍井绣死拉着她的手,离开了座位,在她走前不忘回了下头,对林珑说,“看着点他。” 林珑愣了下,下意识抓上了陆开的手腕,而她始终没看陆开一眼。 秦伟还在那笑呵呵地,对着迎面而来的叶蔓蔓很有些肆无忌惮,还更加地卖力,“有什么事不能让别人听啊,还劳您亲自过来。” 叶蔓蔓不发一语,她的头发已经长很多,可现在看上去就让人想到了开学那天,她从门外走进教室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都觉得,这女生长得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 他们都几乎要忘了,叶蔓蔓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尤其对她不喜欢的人而言。 “诶我想起来了,陆神家里是不是替你们把钱还了呀?怪我,还替妳瞎操心呢,妳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爸,不过好在妳有个有本事的妈。这么一说,用妳那爹换个市长,你们母女是不是还挺开心的啊!” 叶蔓蔓随手拉过边上一把主人没来的空椅子,在地上拖行了一段,在快到秦伟身前时将之抡了起来。 秦伟沉浸在自己说书人的自说自话里,就觉一阵阴风袭来,他惊异于叶蔓蔓真敢拿椅子砸他,但惊异已经来不及了,他做出了一个欲惨叫的口型。 那把椅子停在了半空中。 叶蔓蔓手腕使了点劲,竟仍是纹丝不动。她转头,眉毛扭结地拧在一块,瞪身边的男生。 陆开单手制住了那把椅子,他亦面无表情。 叶蔓蔓见是他,不理,拔河一样暗暗使劲,一定要把那把椅子夺回来。她表面脸色都没变半分,手底下却用了很大的力气。 她的这种执着刺疼了他。 很疼很疼。 他说,“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妳听我的。 僵持数秒,她浅而冰冷的眸子软化下来,显露出其中唯她独有的朦朦胧胧的美与脆弱。 她松手,那把椅子被陆开安全地放回了地面,同时感觉到安全的还有所有松了口气的学生。 可还没等他们将这口松下的气吐出来,只见陆开一个闪身,人已经到了秦伟跟前。 秦伟的鼻子已经喷出了血。 陆开打架打出了座楼人尽皆知,但没有人真正见过陆开打架。因为陆开练拳,他曾很自豪地得瑟过,练拳的人是不屑于跟别人动手的。 可他现在动了手,人们才知道他的拳有多快。 他一拳一拳照着秦伟脸上同个地方,很快他的拳头上也被血弄得一塌糊涂,那血嘣到校服和桌上干净的纸张,白纸成了张梅花写意。 秦伟连个音都没能出来,他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背无力地抵着墙壁,很快就放弃了抵抗,进入一种类似半昏迷的状态。 而陆开还在继续。 他的眼神冰冷狠厉,像被抽出情感的机器,又像是感情满溢将炸的弹药。总之,那都不是他自己。 林珑踩在椅子上,高高举着墩布,像举一杆神圣的旗,那旗帜死死挡在摄像头前。 他闭眼心念阿弥陀佛,他看得住谁,他谁也看不住,也惹不起。 “别看了哥哥姐姐们,”他吼一嗓子,“上手拦啊!” 众人这才回神,七手八脚缠住陆开,抱住他臂膀的那个人甚至在哆嗦。 大家怀着一种勇者斗恶龙的心境,誓死从陆开手里抢下了秦伟的性命。 秦伟所坐的角落成了一个禁区。 有人哭着跑出去叫凌钥。 陆开在校服上抹了抹手,又把校服脱了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连一滴汗都没出。 秦伟满脸血污瞧不出五官,半倚墙一动不动。 才进教室的贺雯筠直接吓傻,愣了两秒慌里慌张地不敢靠前,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硬是没发出声音。 有人说找老师也没用,先送保健室吧。 有人说保健室也没用,直接120吧。 有人说120怕也没用了,直接110吧。 说110的那个被瞪了,于是噤声。 叶蔓蔓递了贺雯筠一张餐巾纸,贺雯筠愣愣地接过来,也不知道擦,就那么空洞洞地看她。 早上打扮得挺漂亮的脸,这会已经没法看了。 叶蔓蔓还记得自己许了她,以后再也不会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可原来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她一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让自己满意。 就算她已经放弃了很多,可还是会不停有人因为她而遭遇痛苦。 “是我做的。”她说。 贺雯筠摇头,“不是妳。” 叶蔓蔓垂眼,“都是一样的。” 凌钥和刘长喜一块来的,刘长喜当场先吞了速效救心保住自己的命。凌钥拒绝了他的速效救心,但她打了120。 第 69 章 一班的早自习改成了自习,没老师盯着,异常地安静,每个人脸上都有种饱经风霜后的乖巧。 凌钥和两个校领导跟着秦伟一起去了医院,陆开和叶蔓蔓被请进了教导处。 教导处里只剩下刘长喜,因为他心脏不好所以没让他跟着去医院。 刘长喜跟这两位祖宗大眼瞪小眼,他觉得也许医院那边还更适合自己,起码方便抢救。 陆开和叶蔓蔓都极为配合,进办公室以来未发一言,刘长喜说什么也只是低头听着,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真心悔过的……假象。 刘长喜总不自觉去瞥陆开右手关节处的红痕,看着都疼。他喝了口保温杯里的酽茶,心里重复:假象。 他程式化地说了十分钟便开始专心喝茶,一是知道说了他们两个也听不进去,二是知道往太狠了说也不合适,这事最后调停的人肯定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他又何必为此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但想了又想,将自己劝了个来回,刘长喜还是语重心长地对陆开说,“你呀,这次真是太过了!” 陆开掀眼,并不是满不在乎,而真是像在反省似的,神情诚恳无比。 他没为自己辩解,刘长喜盯着他一会,将杯盖一合起身道,“我出去趟,你们哪也不许去,直到家里来人,知道吗?” 他走了,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两个学生。 可他们还是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今天说得话实在很少,做得事却很多。 窗户没关严,一条小小的缝隙被风挤得发出让人心麻的声响。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 他们同时说,然后带着些惊异看向对方。 “妳这是,开了预知了?”陆开挑眉。 叶蔓蔓看他,“谁想到你还真这么没新意。” 沉默,心里那股劲儿就在这一声默契里,随着窗户缝飘出去了。 叶蔓蔓的肩膀总算松了下来,“别跟我道歉。” “妳先别生我气,好歹听我解释解释。”他拉拉她校服袖口。 “你不让我……,到头来有什么区别吗?”听他一次,就这种结果? 但她不会认为自己该对他愧疚的,当然也不会感动。表现出感动会让他蹬鼻子上脸真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愧疚,她对很多人感到过愧疚,可这里不包括陆开。 以前是包括的,可现在不会了。 “咱们两个,本来就是一回事,”她平静地表白,“你替我去做,就别盼着我会袖手旁观。” 陆开咧嘴笑了开来,他黑漆漆的眼中在这大白天让人看到星光璀璨。 她白他一眼,果然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这可不是在夸你!” “知道,知道,”他稍微往她那边又靠近了些,肩膀挨着肩膀,小心翼翼呵护他女朋友柔软的心,“我这不是想着,万一影响妳三好生名额就不好了。” 叶蔓蔓危险地眯起眼,斜斜地睨他,嘴角扯出个不算笑的笑,“我稀罕那破三好生?” 这话要是让第三个人听见,叶神不是要被拉下神坛,就是要被永久地供起旁人只得瞻仰了。 这是真生气了啊,陆开完全相信就算现在校长就坐在这,她也会说同样的话。 “还有一个原因,”他可不敢再逗她,“我下手知道轻重,可妳那一椅子过去……蔓蔓,咱们前途无量,我还想好好跟妳过下半辈子,不值当的。” 叶蔓蔓脸一红,又意识到这不是该脸红的时候,于是就更恼,陆开倒笑得跟开了花一样。 “你那样叫知道轻重?” “绝对的自信,我下手有准,”陆开脸上的自信并不像装的,“那小子是做出副快不行的样子让别人心慌,也让我不好再接着下手,看着吓人最多就是鼻骨骨折,你信我。” 叶蔓蔓狐疑。 陆开就很无奈,“我才不跟那种人同归于尽,”在她耳边小声,“我得跟妳白头到老。” 他说着,勾起她手指,一根根牵起来,合拢了攥进掌心。 …… 叶蔓蔓无计可施,就真体会到了什么叫魔高一丈,她完全不是对手。 朱涟欣推门进来,一眼看到的就是叶蔓蔓那半张笼在光里的侧脸,自然而然因喜悦而弯起的眼,只有很熟的人才能感知到的微微勾起的嘴角。 她的女儿白皙漂亮,只是表情经常过于严肃,不认识的人会觉得她有些难以接近。而她这个当妈的,不知不觉中竟也淡忘了,她的女儿开心时笑起来有多好看。 她恍惚,持门的手都忘了离开,就那样被定在了门前。 这个瞬间她好像见到很久以前的叶蔓蔓,那时她还很小,第一次得了什么比赛的冠军,叶琛将她抱起来,在她脸颊亲了口说,咱们去吃好吃的庆祝吧,我们蔓蔓想吃什么呀? 漂亮的小姑娘说,那我想吃妈妈做的番茄虾,行吗? 她问“行吗”时,眼神跟着转了过来,望着自己。 他们父女都满是期待与喜悦地望着自己。 那时叶蔓蔓的表情就是这样,清澈如小天使的眼弯弯的,连鼻子都因此皱了起来,笑得那么让人心软。 朱涟欣的心头一酸,像被颗大石头砸进了酸水里,又酸又沉,心头一哽。 她意识到叶蔓蔓已经很多年都没再那样对自己笑过,而现在,她望着的人也不再是自己。当她将视线转向自己时,那笑意甚至顷刻被冻结,成了被刻意掩饰的平淡。 这孩子在她面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件事她早已知道,可以说也是她所默许的。那个时候,谁也顾不得谁,所谓相互扶持,不过也是默认了对方的掩饰。 只是这样的粉饰太平,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假戏真做? 他们分开了交握的手。 朱涟欣看到了。 “妈。”叶蔓蔓叫她。 朱涟欣关上了门,她的视线在陆开脸上巡了圈,又落回了叶蔓蔓身上。 “打电话的老师让我来这,怎么就你们两个?” 陆开愣了下后就要走,说,“他出去了,我去找。” “先别,”朱涟欣出了口气,“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吧,我也好有个准备。” …… 陆开又要张口,叶蔓蔓已经垂着眼缓声道,“他骂我,我揍他。” 陆开差点没乐出来。 朱涟欣也是心累,她能怎么说?说“人家骂妳妳就把人打到进医院,那初中时我不天天往学校跑”,说“妳不是已经听习惯了吗”,说“你不是已经不在乎了吗”。 到最后,哪句都像是在骂自己。 “他骂妳什么了?”她问。 叶蔓蔓咬住下唇,一时开不了口。 陆开接话,“主要他也骂我了。有些人长着嘴不会说话,就该吃些教训。” 朱涟欣怔愣,被陆开语气中那股狠劲震住,一时也没再去追究秦伟到底说了什么。 陆开她之前见过几次,也有接触,他对自己不算热情,可也没给过自己脸色看。遵从着对一位长辈最底限度的礼貌,有时候他会觉得他性格中有些特质跟叶蔓蔓有点像,她想过也许他们能成为关系还可以的朋友,也许他们互看不对眼最多也就是互不理睬。 心理上早熟又带些冷漠的孩子,更不会让自己用孩子气的方式解决问题。 而现在这两个人却在为对方打掩护,因为他们打了架。 他们前不久才刚从一场斗殴中脱身,只不过那次他们算是被卷进去的无辜群众,这次他们是加害者。 不久后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吴秘书。 他跟朱涟欣打了个招呼,直接走到了陆开那,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没吃什么亏后,问:“留没留下什么证据?” “什么证据?”陆开问。 吴秘书想了想,“视频,录音,目击那种不算。” “没有。” 吴秘书这才松口气地点了点头,道:“做得好。” 陆开惊愕,“做得好?” “没有什么实物证据这事就好解决了,我已经联系了律师,他现在应该已经往医院去了,你不用担心。” 吴秘书一通话下来,陆开都要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命案。 朱涟欣听了会,有些紧张地上前,开口又不知该怎么称呼吴秘书合适,于是只支吾地问,“那蔓蔓……” 吴秘书这才想起来似的,看了眼那长相精致但表情实称不上鲜活的高个子女生。 陆开却说,“她只是站在那,能有什么事?” 刚不还说她打的人吗?怎么又改旁观了? 她留意到吴秘书,于是也没开口,心情很复杂。 这两个孩子呀…… 吴秘书对这些事不怎么在意,他给律师打了个电话,将重点说了下让那边心里有数,刚挂了电话刘长喜就回来了。 刘长喜开了门,刘长喜抱着他的保温杯将他们又引去了校长室。 他没让陆开和叶蔓蔓跟着,走前告诉他们医院那边的消息,秦伟果然鼻骨骨折,牙齿少了一颗,至于脑ct之类其他地方的检查出不了那么快,医生的意思是不用太担心,问题不大。 他们从教导处离开正好午休,两人去了西食堂。 那真是体会了一把领导下基层视察的感觉。 全体注目礼,无人敢上前。 犯了错误的学生还想着吃午饭是不对的。两人这么想着,还是坐到了胖大叔那生意乏乏的窗口前。 打饭时胖大叔盯着他们两张脸一言不发,大铁勺抖啊抖,没有肉。 虽然他们不是体育生,也没有敢问上一句“为什么”。 不一会林珑和张兆京端着盘子也坐了过来,四个人赌气一样各吃各的,谁也不理谁。 又过了会刘小婧和井绣也坐了过来,八人桌从没这么满过。 刘小婧满脸难过,林珑坐不住了,小声对两个女生嘀咕,“妳们两个来凑什么热闹,让人看见多不好,班长还是学生会干部呢!” 陆开和叶蔓蔓:…… 被嫌弃的大佬的一生。 陆开失笑,“我是病菌吗?” “差不多了,”张兆京搭话道,“今天早上我出门,发现新刷的鞋没干,就去找了双旧的先穿着。就找鞋晚了这么十分钟到校,好惊喜,我以后再也不刷鞋了。” 叶蔓蔓:…… 林珑抻着脖子,“你们知道这个b有多孙子吗?他一进教室知道出了什么事,见没老师赶紧先去把秦伟桌上的血给擦了,秦伟那同桌感动得差点跟他表白。” 陆开:…… 刘小婧神色哀哀,说得话倒很硬气,“我去找古一杉,要个论坛管理员,24小时盯着删帖!” 陆开和叶蔓蔓放下了筷子,一副服法认罪的怂样。 想让他俩认怂那可太不易了。 现在,他们知错了。 “我不该冲动。”叶神说。 “我不该跟着她冲动。”陆神说。 六张苦脸,还是井绣小心劝道,“要不,还是先吃饭吧,就是咱们能换一家吗?” 其他窗口人太多了,还是这平安些。 他们又低头吃饭,谁都没提校园网那帖子的内容。 不一会叶蔓蔓看了眼手机,低声但也没避讳旁人,对陆开说,“我妈说她要走了,我去一下。” 陆开点头,两人的目光焦灼了瞬间又分开。 叶蔓蔓在千人注目礼中逐渐走远。 陆开跟随她单薄的背影,她的步子始终如一。 他淡淡地笑了。 第 70 章 朱涟欣在校大门外等着,只有她一个人。 她没提之后要怎么办,只让她好好上课别想别的,可见吴秘书连她那份一起包了。 朱涟欣只是想再多跟自己女儿待会,上次见面还是去陆开奶奶家吃饭那次,那之后陆开的奶奶又数次跟她提起叶蔓蔓,问她学习,夸她被教得很好。 陆开的奶奶好像很喜欢他们家人,朱涟欣有时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个老太太其实本不如看上去那么和蔼,老了老了开始信佛,信起了缘分。 她就是觉得叶蔓蔓合她眼缘,她们母女跟陆家有缘。 现在,朱涟欣都不知道她说得算对还是不对了。 叶蔓蔓耳旁的碎发有些碍眼,朱涟欣瞧着心烦,她之前那头长发多好看。人人都羡慕她的女儿又漂亮又聪明,像个真正的公主。 她忍了下来,没去管那缕头发,“蔓蔓,妈妈跟妳说个事,妳别生气。” 叶蔓蔓最见不得朱涟欣这种表情,七成的隐忍三成的痛苦,她瞒下陆琛赌博时,整天就是这种表情。 “关于陆开的?”她问。 朱涟欣猛抬头,避过了叶蔓蔓的目光,点了点头。 叶蔓蔓抿紧嘴角。她想,陆开还在等着她回去。 “再过几年我就可以找工作了,在那之前大学里也可以打工,”她慢声道,“我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养活妳。” 朱涟欣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着实意外,叶蔓蔓会把这些她其实已经计划了很多年的事提前说出来,只是为了陆开。 “妳当然可以养活自己,我也不用靠妳养活。”朱涟欣轻语。 叶蔓蔓摇头,她们这两年间已经很少再谈到那件事。 “那些钱我也能帮忙还,不是已经没剩很多?我……”叶蔓蔓少有地吞吐,“可能现在我说的话也没什么可信度,再过几年……” 她的手被朱涟欣拉住,她惊异于朱涟欣的手那么凉。 朱涟欣眼中焦色更甚,带着她那特有的痛苦,“再过几年都不会变,就算没有陆匡明,就算你们都长大了,陆开也是不行的。” 现在他们都被圈在同一个环境里,分不出个高低胖瘦,就算再胡闹也捅不破天。可叶蔓蔓偏不跟她说现在的海枯石烂,不像那些小姑娘哭着跟妈妈表明自己的真心。 叶蔓蔓一直在跟她讲以后,她冷静又客观地讲自己,讲他们的家庭,每一步她都做得到。 她在告诉她,陆开也存在于她那个可实现的未来里,他们都在。 这让她很紧张。 叶蔓蔓并没有被她的痛苦传染,她只是很疑惑,疑惑到还仔细地分析排除了下,不确定道,“其实,他脾气挺好的。” 朱涟欣苦笑,摇头,“蔓蔓,妳是咱们家最聪明的人,妳说妳还没那么认真,妈妈就信妳。” 叶蔓蔓拧起了眉,她本来柔和的五官就变得有些冷。她有些怄气地强调,“我很认真。” 这副有点孩子气的样子在朱涟欣眼里是可爱的,可为什么偏偏是陆开呢? 为什么偏偏是陆匡明的儿子呢? 朱涟欣攥着她的手,是自己非让她来伯贤上学的,是自己错了。 她少见地强硬起来,摆出了为人母的架势,“那就不要认真。” 叶蔓蔓愣住。 “以后的事顺其自然就好,我又有什么立场说妳呢?妳觉得自己已经想得很明白,妈妈也相信妳能做得到,可很多事尤其是感情上的,想得太明白未必就是好的,”朱涟欣语重心长,“想得越多就越觉得重要,看淡些可能会发现,其实也并没那么重要。妳还这么年轻,实在不必过早地认真。” 一些成人世界的事情,就算对再早熟的孩子,也是说不明白的,因为他们不会信,他们总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他们坚信只要拉着那只手,未来就势不可挡。 可她只是怕自己的女儿受伤,如果对象是陆开,那最后吃苦的只能是她的女儿。 叶蔓蔓没有回西食堂,她直接回了教室。 陆开就在教室最后排靠窗那张桌后等她,桌上放着一盒小丸子。 她依例坐到林珑的位子让林珑无处可坐。 陆开见她好手好脚地回来,一颗心安了下来,边开那盒小丸子,边状不经色地问她朱涟欣有没有生气。 其实他哪里是在意朱涟欣有没有生气,他在意什么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叶蔓蔓谨慎思索,简短总结,“她希望我当个渣女。” “啊?” 叶蔓蔓转头,笑吟吟征求他的意见。 陆少爷一脸的郁闷。 秦伟的鼻子需要做个矫正手术,之后还得种颗牙,他的家人并没太追究这件事,只有一点,他儿子耽误的课那两个打人的学生必须也得耽误了去,不管他们是谁家的孩子,不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让旁人瞧着也实在难看。 秦伟的爹那在学校领导层也是有名的人物,有名的难搞,曾经就因为分班时没把秦伟分到一班而扬言要告到教育局,说是在那有亲戚让学校吃不了兜着走,这次的事依他家的脾气也善了不了,能用停两个学生的课就过去实在算是个不坏的结果。 可要停课的这两个学生又叫学校犯了难,陆开暂且不提,只是停课而没留处分即使是对他也是莫大的便宜。 关键是叶蔓蔓,他们这个空降的让人不省心的年级第一。校长愁得胡子都又白了几根,学校为这事还开了次会讨论,停年级第一两周课这损失能不能补回来。 最后几个领导捶胸顿足,怎么别人家的年级第一就是整天趴桌子上除了为校争光啥也不干,他们这的年级第一除了没为校争光啥都干了。 还是个女生。 “我在一中的老朋友说,她高一时也是为校争光不离桌子的。”一人叹。 “怎么来了这就不一样了呢?” “风水吧。”另个领导说。 “气氛吧。” “人吧。”刘主任喝了口茶,悠悠道。 …… 校长心疼自己瞬间又白了几根的胡子,大手一挥拍了板: 停课!通通给我停课! 伯贤高二的年级第一,全省第九的女同学,因为将本班男生殴打至住院而被学校停课。 叶蔓蔓收拾东西回家那天贺雯筠说,秦伟家里跟学校提给他调班的事了,估计到时候自己也会跟着走。 “网上那帖子就是他发的。那会妳打工的事是我告的他没错,后来不知妳怎么从耳钉怀疑去了他身上,他就觉得也是我告诉的妳,我在他心里一直没什么信用。这次倪方揍了耳钉,他又觉得是陆开指使的,他那人心太脏,什么人都不往好处想,结果自己挨了揍,也不知能不能就此老实点。” “那妳还要跟着她转班?” “妳看,心脏归脏,摸清了他的思路,这人其实很好懂。”贺雯筠也不想到什么,笑了下,“现在周连跟他掰了,我手上又有那张照片,他总算开始把我当个人看,我得谢谢陆开没把他打坏,不然我这时间遭的罪可都白费了。” 叶蔓蔓对于贺雯筠的想法总是不太理解,她想起朱涟欣的话,可她分不出像贺雯筠这样,是认真了,还是没认真呢? 她之后真的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吗?她现在所笃定的这条路放到毕业后也同样适用吗? 那一刻叶蔓蔓倒是体会到了当时朱涟欣的心情。 不能劝又不看好。 她带着凌钥及众老师给她精心挑选的一行李箱辅导册回到了那个老旧的家。 校领导惋惜,同学们则羡慕不已。 这是什么?这算什么惩罚?这他妈是放假啊!天上掉下来的半个月假期啊! 他们两家大人都不在,没人禁他们的足,林珑的脑中已经构造出一幅声色犬马之景,一想到自己在考试在训练而陆开可以整天和叶蔓蔓享受二人世界,做些这个那个。 他就恨得直抠桌角。 开始时陆开也不是没做过这种美梦,直到他亲眼见到了叶蔓蔓带回来的“老师们的心意”。 跟谁说谁也不信,陆开这辈子最用功于数理化的时候,就是他在叶蔓蔓家享受“二人世界”的这半个月。 他总算懂得叶蔓蔓知道这半个月停课后,露出的那抹笑是有多么深多么深的深意了。 他每天上午报到,下午回家,中午在她家吃一顿饭。 感觉就是换了个地方上学啊…… 陆开放下笔,抱起双臂对着试卷陷入沉思。 叶蔓蔓的气息由身后围了上来,一只手从他颈侧探过,泛着些粉红的指尖轻轻按在那张试卷边角。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女生神情专注地看着——试卷。 “写完了?” 除了声音,他仿佛还能听到她的心跳。 陆开收了收心,告诉自己严肃点,叶老师这检查作业呢。 “不写完敢发呆吗?” 叶蔓蔓好歹扫了眼那试卷,“那就收拾收拾桌子先吃饭吧。” “做什么呢这么香?”陆开顺嘴问了句。 平时他们都是一起坐在这家里唯一一张万能桌旁刷题的,今天叶蔓蔓不知想到什么声称要大展厨艺,留给他一张试卷就进了厨房,忙起来就是一上午。 虽然还没看到成果,但先夸总是没错的。 叶蔓蔓对他这个找重点的能力越发满意,正欲点头吹嘘一番,只听原本只有油烟机的嗡嗡声的厨房—— 传出一声爆炸。 那真是爆炸,像颗被点着了引信的哑雷奇迹地恢复了生机,决意燃烧生命而发出的临终巨响,“轰隆”一声在厨房炸裂开来,然后就是什么东西相撞又碰倒了别的东西的连锁反应,叮铃咣啷余音震耳,久久不息。 当陆开再回过神来,他的头已经像颗球被叶蔓蔓紧紧抱在怀里。 人在突临险境受到惊吓时下意识会抱紧什么获得安全感,他们的姿势实在太方便,他的头就像个现成抱枕,她的下巴刚好抵在他头顶。 他猜,此时她的眼睛肯定是紧闭着的。 其实他自己也吓得不轻,要是没她突然的那一下此时他应该已经跳起来了,但叶蔓蔓用全身力气死死将他压在了这把椅子上。 他动弹不得,口鼻被她的手臂勒得死紧,隐约有点窒息风险。可是,他奇妙地并不觉得喘不上气,相反一种欲醉不醉的飘飘然令他的大脑空白,指使身体放弃求生的抵抗。 他的大脑不问生死,只不停地传输着一个信息,他正被叶蔓蔓搂在怀里。 怀里。 不是错觉,她的心跳就贴着他的耳,如雷如鼓,失去了平常的沉和。 除了心跳还有别的什么也贴着他的耳朵、他的脸颊。馨香,柔软。 别说厨房爆炸,就是这整栋楼炸了,陆开想,他也懒得再移动分毫。 等到零碎的声响也彻底消失,连油烟机都不再吭声,厨房陷入死一般寂静后,叶蔓蔓的手臂抽搐似地抖了下。 陆开的肺里又重新吸进氧气,他觉得很遗憾。 反应过来的叶蔓蔓也没动作过激地跳开,她还是贴在他身边,手换了个位置改轻攥他肩膀衣料,小脸煞白,一对猫眼惶惶然,迷茫又惊异。 这种下意识的依赖又重新让陆开有了精神。 他稳了稳自己的心,暗自清清嗓子,要当一位可靠的男友。 “妳到底在做什么东西?”他那被好奇心驱使的灵魂还是比可靠男友的人设快了一步。 被他这一提醒叶蔓蔓倒回了神。对啊,厨房里是不可能有炸弹的,她的神色稍缓,随之升起更大的疑惑。 她将他的衣料攥出了褶皱,一双眼死盯厨房敞开的门,咬牙狠道,“去看看。” 于是两人手牵手,彼此壮胆几步路走出跋山涉水的艰难。 窄小的厨房已是狼藉一片,罪魁祸首一眼可望。 陆开没想到自己能有幸亲眼目睹高压锅炸飞的奇景。 听说过没见过,跟着叶神果然长见识。 地上躺着那老式铝制高压锅的尸体,它肚子里的排骨汤炸了满墙满地,其中一根小葱粘在油烟机上,而油烟机歪歪斜斜呈现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攻击它的那顶锅盖已经变形,在射向油烟机后又反弹撞掉了台面上的碗盘,一起碎尸倒地同归于尽。 就在他们脚边。 陆开仿佛都能切身感受到那高压锅对厨房的恨意。 如果高压锅会说话,那它的遗言肯定是:谁都别活。 他一把拉住要跨进去的叶蔓蔓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他的手心已全是汗,叶蔓蔓似乎不解于他的这种后知后觉。 “幸亏妳没在,”他喘了口气,像是被那些躺在金亮油汤里的排骨吓到,又说了遍,“幸亏妳没在。” 叶蔓蔓怔了下,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有感染力,她抱上他的腰,很小心地将脸颊贴在了他的胸前,示弱道,“是啊,幸好。” 大门在这时被人由外面很急地拍,防盗门“咣咣咣”像把抖落的铁筷子,两人抱在一起的身体都又给激得一哆嗦,陆开赶紧安抚地拍拍她后背。 来的人不是朱英杰,朱英杰不会先敲门。 他们看向门上那四把锁,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 jj的新人流量真的太虐了好家伙 第 71 章 陆开抢了步去开门,门只开了里面这扇,防盗门外是隔壁住着的刘奶奶,已有些佝偻的身板硬实地杵着根拐杖,就是这根拐杖给予防盗门痛击。 陆开再次站直被刘奶奶无言地审问,他的后颈有点发麻。 叶蔓蔓见陆开愣在门前,瞧不懂他那是什么反应,过去见到刘奶奶忙开了门搀着进来。 刘奶奶提鼻子一闻,不善的目光在陆开脸上停留片刻,换到叶蔓蔓脸上又是另副面孔。 “你们这是煮什么呢?屋里这么大油味。” 这还是陆开第一次听见刘奶奶说话,中气十足,跟她的眼神一样! “吵着您了吧?”叶蔓蔓脸有点红。 刘奶奶熟门熟路就往厨房走,在门前拿眼一扫就又转了回来,差点跟后面的陆开撞上。 于是陆开又被狠狠地瞪了。 “屋子就这么大点,走这么急干什么!”刘奶奶用拐杖扒拉他腿,像个碍事的巨物给他扒拉到一边站着。 “站着干什么,开窗户去!”拐杖一挥指向窗户。 陆开,“……诶,好。” 叶蔓蔓就看着陆开跟只机械狗似的,耷拉着耳朵被刘奶奶遥控来遥控去,刚才那点恐惧也淡了。 脸上还带出点笑来。 很敏锐地被刘奶奶捕捉到,她马上绷起脸来,挺直腰板站得像个迎宾。 刘奶奶无声叹口气,双手杵拐歇了下,“闺女呀,那口锅岁数比妳还大呢,妳从哪翻出来的?” 叶蔓蔓觉得自己脚指头都红了。 “就……床底下,”她试图辩解,“我知道怎么用。” 打小见她姥姥用得多了,不也好好的,而且她听闻这种老式锅危险还特地提前上网查了下,确保自己每一步都做到了位,盖子拧紧,密封带也是好的,透气阀也放上了。 真奇了怪了。 刘奶奶翻了个白眼,又运了运气,“这一看就是透气阀堵了。” “啊?那还怎么透气呀?”叶蔓蔓一开口就发觉不对。 刘奶奶眼色发沉。 她求救地看了陆开一眼,陆开在窗户边上老实站着正努力抹杀自己的存在感。 “东西再好用,年头到了也该退休了!”刘奶奶气得跺了下地板,发出木与木敲击的声响,“多危险啊!你们两个小孩乱搞!” 不是的奶奶,“乱搞”可不是这么用的! 陆开可着实吓一激灵。 在刘奶奶看来,他们这就是十足的在乱搞了。 她没质问他们为什么没去上学,一个男生一个女生憋在家搞爆破是图什么,就只是一通劈头盖脸数落叶蔓蔓不会做饭还要用高压锅的行为。 陆开在边上看着,就感叹起叶蔓蔓周围的人气场都挺奇的,她这个人好像就有种这样的魔力,让旁人放心,又让人放不下心。 叶蔓蔓垂首听训大气不敢出。 陆开却能看出,当下她的心里是快乐的。 他的心头一阵酸。 他不禁想到,叶蔓蔓的姥姥姥爷去世早,爷爷奶奶不在身边,爹是那样的爹,妈也不常见面。她竟然平安地长大,心思依旧清澄如初。 这样的人,又怎么叫人不喜欢呢?就像刘奶奶那流于表面的凶巴巴和隐于内心的关怀,是因为知道她能感受到那样的关怀,也有些缺那样的关怀。 陆开狗腿地给刘奶奶递了杯温水。 刘奶奶拿过杯子没喝,仰头睨着他,那眼神像是把他踩在脚下。 陆开正色,诚心迎接检阅,一点不敢嬉皮笑脸。 “你会收拾吗?”刘奶奶终于稀得正经跟他说话。 陆开一愣,“不会。” 刘奶奶露出一种“还算你诚实”的表情,拉他到厨房指点江山,告诉打小连狗都不让摸的陆少爷擦地上洒的汤汁必须用热水,要用强力的清洁剂,湿擦一遍干擦一遍,擦完摸摸要还有残余接着湿擦,不然油浸到砖缝里凝固更麻烦。 陆开恨不得开个录音,记下刘奶奶说得每个细节。 刘奶奶说得并不复杂,可他听得云里雾里,转头茫然问叶蔓蔓,“家里有强力的清洁剂吗?” 叶蔓蔓也跟着努力想,“洁厕……” “祛重油那种强力!”刘奶奶哎呀一声拉过陆开,“跟我上家拿!” 陆开就被刘奶奶牵走了。 过了会又抱着两个瓶子和一个保鲜盒回来。 保鲜盒里是刘奶奶昨天烙的肉饼,陆开晃了晃那盒子,苦笑,“刘奶奶让加热前先确定微波炉里没有金属的东西。” 叶蔓蔓:“……”这种她还是知道的。 两人守着一屋子排骨香吃了肉饼,然后就要开始干活了。 陆开找到一个不锈钢盆,去厕所接了热水,出来正看到叶蔓蔓卷了袖子,举枪一样按着清洁剂喷头,琢磨着先瞄准哪。 他过去长腿勾过把圆凳把盆放上,从她手里接过清洁剂,“我来。” 他也同样卷了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那我呢?” “去给我看卷子啊。”陆开说得理所当然。 叶蔓蔓抿了抿嘴角,少见地没敢直视他,低低地垂下了眼,“我弄的,我来。” 她的睫毛翘翘的,只是因为颜色浅不仔细瞧不真,每次往下一搭就像层朦朦胧胧的描边,好看的不得了。 陆开歪了歪头,“那还不是因为看我学习那么辛苦给我补补?” 叶蔓蔓抬头,正对上他有点可爱的表情,和那双笑意浓浓的漆黑眸子。 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红了耳根。 “反正不也没成吗。”她小声嘀咕。 陆开稍弯腰凑近她,细看那排忽闪的小扇子,“妳知道在刘奶奶家时她跟我说什么吗?”他学着刘奶奶那中气十足的语调,“你怎么能让她做饭?她那双手是要搞科研的!” 刘奶奶那个表情太真实了,叶蔓蔓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看,我已经错得离谱,妳可别再给我招骂了。” 叶蔓蔓给他找了双深绿橡胶手套,坚持地给他手掌到小臂套得严严实实,这才允许他运用那“强效”武器。 陆开想妳自己拿着用时怎么就不记着戴手套? 陆少爷开始和油渍做斗争,叶蔓蔓负责给他找工具收拾那些碎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两人里外忙活了快三个小时。 其实本来没那么多事,但两个缺乏经验的人越做事越多,家里还什么都没有,叶蔓蔓出去楼下小超市进购了各款抹布厨房纸,让不放心出来监工的刘奶奶看到又说她浪费。 厨房好容易不粘脚了,那摇摇欲坠的油烟机又很吓人,他们找了圆凳,上面盖各种盒子书籍之类架在灶台上顶住那油烟机。 一通下来可比运动会累多了。 家里一共四把椅子,两把顶了油烟机,他们正好还能有个座。 两人就坐在椅子上看那个狼狈的对方。 就算是再小心,身上还是擦上了些油渍,还有被撞碎的酱油渍,更别提那吹都吹不散的类似于在火锅店住了七天的味道,好像连汗都被油糊在毛孔里出入不得。 陆少爷何曾如此狼狈,虽然他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可吃穿上也没委屈过自己,是沾上血的衣服随手扔垃圾桶的人。 他这身衣服可比蹭上那点血脏多了。 “去洗澡吧。”话就这么顺口而出。 陆开正在喝水,他实在不该在叶蔓蔓说话时喝水。 他多么艰难地才把那口水咽下去,然后干巴巴地瞧她,“啊?” 叶蔓蔓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累傻了,拧了下眉毛,“你这样不难受吗?家里别的没有,就热水多。” “那妳呢?”他本意是问她也出一身汗难不难受。 但听上去就像是在邀请她一起洗澡…… 叶蔓蔓抿着嘴,眼睫很缓慢地扇动了两下,在陆开看来那无异于核爆前短暂的平静,最后的和平。 “妳先洗,”他忙补,“我歇会,再改改错题,妳洗完了正好批改。” 他抓起那张可怜的试卷,令其催眠自己此时是张挡箭牌。 叶蔓蔓其实也真是难受得不行,她又拿了张卷子给他让他打发时间,然后去洗澡了。 她足够大方,可这房子就这么大点,小厅跟浴室也就隔了道老旧木门。 浴室不是干湿分离的,只用一挂浴帘隔开喷溅的水珠,水流倾斜而下再由地漏流出,像条生动的河,每一缕脉动都是声声入耳。 陆开能看进去题才有鬼了。 他正襟危坐,一杯一杯地灌凉水,又一想万一水喝多了想上厕所怎么办?他又想抽根烟,可刚才高压锅事件中那冉冉燃烧的灶火又让他心有余悸。 他于是起来转圈,可房厅太小,随便就能转到浴室门前,水流被什么阻隔,落地的声音变得不那么清脆。 还能是什么? 陆开一闭眼,他觉得自己像条被主人冷落而无所事事的狗,心里又急又期待地扒着门摇尾巴,但等来的肯定是一顿胖揍。 他这条,迎春的丧犬啊…… 叶蔓蔓穿得规规整整擦着头发出来,自从头发短了她洗澡的时间跳崖缩减,她有些上瘾这种爽利。 一出来就看到陆开趴桌上脸朝墙,像睡着了。 她走路本来就轻,又穿着拖鞋,一路过去陆开都没察觉,于是以为他真睡着了。 结果看到陆开耳朵里的耳机。 叶蔓蔓也是习惯成自然了,有段时间天天跟他分享耳机,就见不得他两只耳朵都满着,像是抢了她的似的。 于是她神鬼莫测下探出了手,直接拿掉了他一只耳机放进了自己耳朵里。 陆开已经同时弹坐了起来,根本精神得很。许是今天受的惊吓额已经满了,除了那下动静有点大,倒也没再有什么反应,只瞧她的眼神有点直。 叶蔓蔓听了会,将耳机放在了桌上,问:“这是什么?” “大悲咒。” “……”叶蔓蔓半天悠悠道,“我还以为你只对西教有研究。” 陆开撇了撇嘴,选择闹脾气。 叶蔓蔓把一堆衣服塞进他怀里说,“我洗好了,你去吧。” 这话怎么听就这么别扭?跟叶神的光明磊落对比,陆开更觉自己受佛礼熏陶还远远不够。 他的注意力马上被怀里的那叠衣服吸引了去,那还真是套男人的衣服。 他神色复杂,期待从她嘴里能听到些使人慰藉的话,比如这是她爸的。等等,那是不是算遗物?好像也不怎么令人开心。 “这些是朱英杰的衣服,你穿应该也没问题。” 得,还不如遗物。 “妳从妳家拿出他的衣服?” 他的古怪叶蔓蔓却完全没放在心上,“这是他奶奶家,有他的衣服怎么了?” 话是这么说,陆开将那卫衣抖开,是朱英杰现在的身量没错。 也就是说,这不是他以前留下的衣服。 一想到朱英杰很可能,极大概率地近两年间在这洗过澡,陆开心就被狠拧了把,酸水呼呼地往外冒。 本来他完全可以拒绝这套衣服,也可以找千八百个理由回家处理自己。但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因为朱英杰在这做过这件事。 陆开沉着脸进了浴室。 叶蔓蔓擦着头发,瞟到桌上的白耳机,心说这大悲咒效果不行。 站在喷头下的陆开就已经后悔,都说冲动是魔鬼,这魔鬼最近没少坑他。 肯定是因为他吐槽来这跟上学一样被路过的神灵听到,于是故意考验他,折磨他,用实际告诉他有多不一样。 浴室里满是叶蔓蔓身上的味道。 就连未散的热气都像是由她身上蔓延而至的余物,环得他密不透风。 陆开在喷头下傻站了半天对墙面壁,考虑要不要站个十五分钟洗个假澡。 “没热水了吗?” 叶蔓蔓在外面疑惑,显然是因为半天没听到水声。 他慌忙开水,已经被她调节好的水档温度正好。 是和她同样的水。 陆开悲哀地意识到,同样是听着水声,为什么人跟人的境界就能差这么多? 他泄气地闭上眼让自己不要再瞎想,可黑暗中出现的永远是叶蔓蔓那张白到透亮的脸,因为刚刚出浴那脸上有抹潮湿的红,像雪糕上点缀的草莓糖霜。还带着洗发水味道的水珠滴在那雪糕上,雪糕于是悄悄地融化掉一点点,和糖霜融了色,揉成了浅浅的粉。 棕色短发的主人酷酷地甩了甩头,甩掉那些其实很可爱的水珠,可还是有那么几滴特别顽皮,顺着她的颈线掉进锁骨处清晰的凹陷,又在同样粉红的领口处消失不见。 陆开猛地睁眼,如梦中惊醒,同时手按把手用力拧动,温热的水成了刺骨的激流,将那些暧昧蒸腾的雾气驱散。 他着实的心惊,知道自己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可这也太…… 自我反省了一番,没出息地拿过洗发水,记下了牌子。 陆开洗了个身心俱疲的澡,他出来前不忘再将水调热放了会,以免叶蔓蔓怀疑。 他最近越来越怕在她面前漏出马脚。 怕她害怕。 两人商量着明天去趟电器城看油烟机,陆开边跟她研究什么牌子的好边从网上下单了一台电压力锅,这种东西去电器城人可不管送,不如在网上买。 叶蔓蔓赞同地点头,然后又笑了起来。 陆开古怪,他本就心虚着,对她的反应就更加在意。 见她越笑越开心,还莫名其妙地念叨了句,“电压力锅。” 叶神的笑点可是越来越脱俗了。 隔了会,陆开也琢磨了过来。他也笑了,他不是那种把脏话挂在嘴边的人,可这会也是情绪使然,他连连摇头,“操,我送妳的第一件东西竟然是个锅。” 两人都憋了会,还是觉得好笑。谁也没给谁面子,都放肆地笑了开来。 隔着薄薄的墙壁,刘奶奶望天。 唉,多聪明一闺女,说疯就疯了。 第 72 章 在两位大神停课期间,学校里关于他们两个的故事已经由各种渠道衍生出各种版本传得沸沸扬扬,秦伟伤了脸但手脚功能显然健全得很,整天没事住在校网神经兮兮地发帖,发一个被封一个,可管理员还得上课,他的小号层出不穷。 对此古一杉特地致电叶蔓蔓,叶蔓蔓就回了三个字:别理他。 复课那天叶蔓蔓远远就感到了大门旁刘长喜那炯炯的目光,她心思端正从头到脚的合格,结果还是被刘主任赏了个白眼。 知道不是错觉,那些对她行注目礼的学生这次干脆离她八丈远,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口中与同伴窃窃私语。 ……,叶蔓蔓也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但能不能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啊喂。 跨进教室,嘈杂的低频嗡嗡声戛然而止,叶蔓蔓像个静音键,这效果倒把她自己搞得一愣,以为进错了班。 随即又琢磨过来,对于刻意避开她的那几道视线,也就不在意了。 “叶神!回来第一天就赶上月考,有什么感想啊!”祁真突然扯起嗓子,吓了他旁边人一激灵。 黎思思正好进来,她愣了下,随挽起叶蔓蔓胳膊就走,边走边说,“刚才古一杉过来扒好几次头了,那个担心妳今天不来的样子啊,瞧得人怪心酸的。” “他干嘛担心我不来?” “怕妳赶不上月考,他胜之不武呗。” “……” 井绣一脸的哭唧唧,刚坐下就扯着她袖子不松手,诉说她不在的这半个月没人给自己讲题,老师讲的听不懂,问谁谁都二把刀,给她苦得啊。 被叶蔓蔓的思路带得刁了,自己没多大长进,别人的水平倒是一耳朵就能听出来,讲得不好耳朵自动拒收。 教室里很快又热闹起来,再次被按静音就是陆开进来的时候。 叶蔓蔓就很纳闷,为什么陆开来了视线所向还是她,柿子挑软的捏是吧。 她坦然接受。 陆开挑了下眉角,穿着他比别人都新几分的校服还挺潇洒,一副脸皮厚吃遍天的拽样。 叶蔓蔓看他觉得可乐。 他当然就在她桌前停了下来,看着她乐自己。 “叶神一大早,心情还挺好?”他揶揄之意明显。 “嗯,”叶神笑着点头,“今天月考。” 陆少爷的脸霎时变色。 连井绣都噗嗤一声笑出音来。 之后陆开被林珑和张兆京好一顿阴阳怪气,什么乐不思蜀玩物丧志乐极生悲都用上了,林珑一脸看热闹地拍他肩膀安慰,他可以肯定月考的日子是老师们故意的。 那也得考。 考得还很不错。 转天楼道里人都挤满了,发榜的老师从未受过如此礼遇,也知道学生们是在繁忙的学习生活中难得找了点热闹可看,娱乐匮乏值得同情。 可惜要令他们失望了。 叶神仍稳居榜一,古会长仍只能望其脊背,目前看来追上的可能性还是那么的低。没有进步空间的叶神被群众一眼撩过,关键是陆开数理化全面提升一下进步了一百多名! 他被停课半个月然后进步了一百名?! 在成绩公布前老师们已经怀疑了一轮人生,到底是谁该居家反省? 这事一下炸开了锅,林珑再看陆开时的脸色都土黄土黄的。 陆少爷本人稳坐钓鱼台,耳听一声声捷报传来,高深莫测不为所动,嘴角挂着点欠揍的弧。 午休时陆开成了那个被嫌弃的人,他端着盘子但叶蔓蔓身边已经围满了人,都是几张熟面孔,他们在情真意切地忽悠叶蔓蔓,希望她能开个辅导班。 陆开认命地坐到了边角,听他们没一句正经聊得还挺开心。 不知是不是一班带动了胖大叔的人气,这个位于西食堂无人问津之处的小摊位近来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 这边井绣在为同是被辅导的对象,人与人的天赋却这么的不同而哀叹。 那边几个外班的男生三五成群,听到井绣的感叹露出冷笑。 其中一个搅和着盘子里的菜,状似无意实则大声对旁边人道,“诶你说现在再婚的家庭这么多,要是再婚家的孩子搞到一块了,算近亲结婚吗?” 那边那人顺口,“不算吧,毕竟没血缘关系。” “可你说要再婚父母又要了孩子,那跟他俩的孩子怎么算呢?是算平辈还是差一辈,是叫哥还是叫舅?” “还真是的,这都一个户口本的,乱不乱啊,什么人家才能干出这种事。” “哪个村哪个别人见不着的穷窝窝里吧,反正要脸的人家肯定干不出来,这还不得上新闻了?” “真有那新闻谁看啊,不嫌恶心自己的。” 两人说着大笑起来。 这边井绣脸都白了。 她无措地愣在那,眼都不知该往哪看,桌上饭菜跟结了冰似的,衬得每个人脸上也是寒色一片。 张兆京把眼镜摘了,这是个很危险的动作,因为打起架来眼镜最容易伤着的是自己。 林珑一看也来了精神,手指头掰得咔咔响,早憋着了。 那两个人平时跟秦伟玩得好,这明显是给秦伟出头恶心人来了。 陆开和叶蔓蔓对了个眼神,正欲阻止他们不要在神圣的学校食堂犯下错事,那边已经有人不客气地撞了那说闲话的男生。 出人意料,竟然是周连。 周连也端着个盘子,手肘给那人后脑来了下,“大老爷们嘴那么碎呢?” 那人揉着头一见是他,还挺意外,“又没说你!诶我说你怎么回事?你不跟秦伟最好了吗,这回屁都不放一个不说,叫你出来也不理人,这会倒教训起我了?谁给你的自信啊!” 周连在他们一块玩的人眼中,一直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秦伟的跟班。学习不好,打架一般,人还挺横,他们一直也瞧不上他。 旁边那人见周连不说话,也加油添醋起来,“上次你打架那事冤枉秦伟,我听说最后还是他家里人出面跟学校求情,才不至于退学。周连,做人得讲良心啊。” 周连气得,不提这事还好,他也想知道秦伟最后为什么给他说好话,他本来是串通了耳钉他们打算把所有事都推自己身上的,一开始他还真信了只要自己扛下所有他会去解决其他事,保证让他平安。 直到开除学籍的处分定了,就差那张书面通知,秦伟全家都变了脸,说学校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他没缺胳膊没少腿的不挺平安。 他猜秦伟家最后肯出头,是他自己的事漏了,可怎么漏的就不清楚了,他答应了他们家人这事过去不许再提。 那时那家人都是副他救命恩人的嘴脸,想想真是绝对的黑历史,他恨不得跟以前那个傻逼的自己决裂。 “行行,你们说,给人当枪使还挺高兴!” 一拍桌子,“你说谁呢?怎么不说你自己怂呢?!” 两边剑拔弩张,莫名其妙就要开打的架势。林珑和张兆京反而为难了,这可帮谁,帮谁也不合适啊? 这时候小窗口边上的门开了,胖大叔握着那把大铁勺面无表情地出来。 那个视觉冲击对周连来说,无异于打游戏时终关boss贞子上身从屏幕里爬出来。 跟大叔对上眼神,周连的脸惨白惨白,扭头就跑,跑得那个快,最神的是盘子里汤一点没洒。 那两人被他这神经质的反应搞得一愣,“操,还真认怂啊?傻b。” 尾音还没落,他们的桌子被那大铁勺敲门一样叩响。 其中一个可能还有点洁癖,身子一躲,“诶这多不卫生啊,你这不是盛饭的勺吗?” 胖大叔眉目一瞪,“喂人还是喂猪都一样,不想吃别吃,滚蛋!” 两位男同学震惊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小心我跟学校投诉!” “爱去哪去哪,爱干嘛干嘛。”大叔勺子挥来挥去,实在很让人心惊,不小心脑袋上就要挨一下。 两个男生骂骂咧咧地走了。 胖大叔有力的手臂端起他们没动几口的餐盘,回去时停了两秒,视线射向一班那桌。 一桌人眼观鼻鼻观心,对着自己的面前的饭菜陷入哲学的思考。 大叔沉声,“不许剩饭。” 点头如捣蒜。 “不许惹事!” “是是是……” 林珑许是受了刺激,下午的物理课挺着颗昏昏欲睡的脑袋认真听讲,听了十分钟还是无法和物理老师建立精神连线,他又觉得饿了。 他想问陆开有没有吃的,可一琢磨陆开现在是要好好学习的人了,不合适上课打扰人家,他在那别扭地往外挪了挪身体,找个离陆开远点的地方睡觉,给他的同桌营造好的学习环境。 结果挪动间无意地一瞥,见陆开发呆发得那叫个专心。 跟着上了十分钟课的自己都知道,他翻的那页书根本不是老师正在讲的。 …… 怎么的,有家教了不起吗? 林珑气呼呼地压着他书角趴下睡觉。 陆开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刚才看到叶蔓蔓在发信息。 叶蔓蔓上课时是绝不看手机的,可刚才她无视了讲重点的老师,甚至都没先确定下后窗户那有没有刘长喜的身影便急忙忙地划开了手机,低着头两只手飞速地按键,整个人就差钻进桌屉里。 这很不寻常。 她发完了信息还两只手死攥着手机,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连腾出一只手在桌上握笔装装样子都没心思。 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她一边耳根和小半张侧脸,但他已经看到了她因焦虑而蹙起的眉心,看到了她唇色浅淡的嘴角因抿紧而挤出较艳丽的血色。 是谁发的信息让她这样重视,或者说紧张? 这让他很在意。他发现只要是关于叶蔓蔓的,哪怕是再小的事情,他予以的重视就都不算反应过度。 好像哪怕自己稍微懈怠,这人就能瞬间消失了似的。 结果刚打下课铃,叶蔓蔓攥了手机就往外跑。 也得亏了陆开一直警醒着,先前还嘲笑自己的患得患失,这下只能无奈赞自己一句“认知准确,有先见之明”! 第 73 章 他急促地拍半梦半醒的林珑让他挪开,自己好出去。 林珑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叫自己,就跟着一块跑了出来,都出了学礼楼只见陆开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狂奔的叶蔓蔓。 优秀男女在熙熙攘攘的校服潮里两两相望。 林珑这才醒过闷来,骂自己一声。 可来都来了,再蔫巴巴地回去好像过于的傻b,林珑硬着头皮凑上前,就听陆开语气也有点急促,正跟叶蔓蔓理论,“妳该告诉我的。” 嗯,语气是急促,但音调够温柔,林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上前一步,就见叶蔓蔓轻轻推开了陆开拉着她的那只手,“告诉你,你就会跟我一块去。” “我当然要一起去。”陆开理所当然。 这又演的哪出啊?关键这地点选的是不是过于招摇了? 林珑眼见着周围人步行的速度降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往同个焦点聚,他咳了声,过去哥俩好地搭了下陆开肩膀,“去哪啊,差不差我一个啊。” 陆开说,“逃学。” 林珑放下了搭他肩膀的手说,“啊?” 叶蔓蔓转向一脸懵的林珑,“你们平时逃学都从哪出去的?” “不是,我什么时候逃过学?”林珑就觉得当下这压力比被刘长喜倚着墙头堵还可怕,怂得他还后退了一步,“我那顶多就是中午想开个小灶出去吃个饭!” 叶蔓蔓根本没理他的狡辩,冷着眼,“带我去。” 林珑可怂可怂地求助于陆开,悔自己就不该参合这两人的事,怎么就不长记性! 陆开没说什么,但先一步开路的方向明显是校西的那片小树林,他们跳墙的所在。 林珑也就跟着去了,一路上耳边都在那边两人“我也去”和“你别去”之间轮跳。等反应过来时,林珑拍了下脑袋,他怎么又跟来了! 而且,到底什么事啊! 心里想着不能参合,嘴却很诚实地问出了口。这把学霸急得都要逃学了,得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啊。 陆开抿着嘴没说话,只是看向了叶蔓蔓。 林珑想,自己毕竟是个外人,不合适。叶蔓蔓换了口气,却说,“我舅舅从楼上掉下去了,现在人在医院抢救。” 林珑是见过叶蔓蔓的舅舅的,虽然只是很短的一面,叫人毕生难忘。 他惊了下,“那不就是跳楼?!” 陆开扫了他一眼,他急忙忙闭嘴,因为叶蔓蔓的脸色也明显地难看了几分。 这会请假出去是肯定来不及的,万一不批再想偷跑都不容易,她能想到的只有□□。 而陆开能想到的也只有和她一起去。 他还记得她手机里那张和舅舅翻拍的照片,还记得她被朱涟喜掐着脖子时眼中露出的担忧和无力。 他怎么能让她自己去? 林珑在这短暂的沉默里恢复了神智,一个必须去,一个必须一起去,两人眼见又要吵起来,两人都很急躁。 “那个,我说句话老陆你别不爱听,”林珑挠了挠头,“你们两个现在都是学校的重点监察对象,刚停课回来就又一起失踪逃学,这节骨眼上太高调了。别事没解决,还更复杂……” 这也正是叶蔓蔓没将事情告诉陆开的原因,她沉默地看着陆开。 时机不对,事也不对,陆开垂得低低的眼睫机械地眨动了下。 他妥协了。 林珑见陆开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心里还有点瞧不起,觉得陆神是不是太粘人了。 他主动担当带路的工作,没多远就看到了那墙边的小仓库。 林珑边跑边指着给叶蔓蔓看,“就那仓库窗户,踩上面能够着墙头,外面有石头垫着,不过妳最好先看一眼,刘长喜那孙子有时候会偷摸把砖头搬走。” 叶蔓蔓快跑了几步超过他,眼见人已经到了那仓库边上。 “蔓蔓。”陆开忽然叫了她一声。 她停下来,回头望过来。 林珑只见陆开站在原地,脸上挂了抹柔和到有些虚弱的笑,他张开了双臂对女生说,“抱一下吧。” 林珑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吗?而且人家叶神是何等的奇女子,吃你这酸腐俗烂的一套? 那边叶蔓蔓果然十分意外地愣了下,可也只有一下。 她跑了回来,冲进了陆开敞开的怀里。 林珑都看傻了。 那两人还抱了不止一两秒,林珑亲眼见叶蔓蔓拢住了陆开的腰身,在他肩侧蹭了蹭。 小猫似的。 看a片都能做到面不改色还评点两句的林珑,突然地就觉脸上一热。 陆开在她头上揉了两把,才不舍地将人放开。 叶蔓蔓又跑向了那小仓库,林珑及时回神,为掩饰什么似,声音别扭地大了几分,“那个,小心点,那个窗台窄,妳先站好稳住了别掉下……操。” 叶蔓蔓像只燕子,连个停顿都没有单腿踩上窗台向上一跃,笔直地攀上了墙头,转眼一翻人已消失,一点声都没出。 如果当代也有飞贼,大概就是这样的。 林珑干张着嘴,手还指着刚才某人存在的方位,转头结巴地看陆开,“她、她、她。” 陆开仍低落地垂着眼,赞同道,“让人不放心。” 不放心个屁!她超强的好吗!林珑内心大吼陆开你清醒点啊!! 陆开对向林珑吃了坏榴莲般扭曲的脸,他没办法让人明白,他是真的不放心。 总是提心吊胆。 学霸已经选择了他,不能后悔了,可学霸的生活里还有那么多的人。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就好了。 陆开怔然于自己掌心尚存的些许温度。 她明明那么害怕。 手握成拳,留不住她,也无法和她一起。 这种感觉太差了。 医院的手术室跟叶蔓蔓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跟电视里演的也不一样。 没有安静空旷的走道,一出电梯叶蔓蔓就被这满地的人吓了一跳,要不是地标过于明显,说是春运时的候车大厅也不夸张。 但候车大厅的气氛肯定不会如此沉重。 她小心地绕过一张张写满焦虑的脸,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中年男人躲在角落捂着脸哭。叶蔓蔓让自己忽视了那个角落,她着急地寻找着裴红。 倒是先被对方找到了。 可能是穿着校服太明显,一出电梯裴红就看到了她,急忙忙地迎了过来,一脸仓皇。 裴红和叶蔓蔓记忆中那个周末带她出国玩的舅妈已经相去甚远,她没有见过一个人能老得这么快。 裴红拉着她的手,就像拉着根救命的稻草,她全身抖如筛糠,哭了很久的眼红肿地望着她。 叶蔓心里难受,只能拉紧她的手,叫了声,“舅妈。” “诶,诶,”裴红恍惚地应了声,这才像真正看到了她了,和她对上了视线,“我怎么把妳叫来了呢?妳不是得上课吗?我怎么……” “舅妈。”叶蔓蔓又叫了她一声,攥紧她的手。 裴红又开始掉眼泪。 这种事裴红是不敢告诉朱英杰的,所以她才会给自己发信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了嫁给朱涟喜,裴红这辈子是没吃过苦的,可嫁了朱涟喜,她就把这辈子的苦都吃了。 有时候叶蔓蔓都会很不可思议,裴红竟然没有离开朱涟喜,她竟然能照顾他那么多年。她的性子这么软,生了朱英杰后也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老公儿子都依着她,从没受过什么委屈,其实当时如果她选择了离开,没人会意外。 裴红就那么拉着叶蔓蔓,从电梯里出来的朱涟欣正看到她们。 她愣了下,叶蔓蔓也愣住了。 两人又很快理解了彼此,裴红会通知叶蔓蔓,是因为她缺一个心理支撑,她会通知朱涟欣,是因为她没钱。 裴红对着朱涟欣欲言又止,朱涟欣也过去安慰,“钱都交好了,大夫怎么说?” 裴红摇头,“就让签了两次病危……对啊,这都多久了,没人出来说一声,也没再下病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行,我得问问。” 她恍惚地就要冲进手术室问,正好一个护士样的人推门出来,那门开得大力差点打着裴红,叶蔓蔓眼疾手快地拉了她过来,裴红就又软在她身上。 护士呵斥了几声让家属都离门远点,叫了别人的名字又回去了。 被叫到名字的家属正在他们身边,他们起身,叶蔓蔓便让裴红坐过去,她在边上守着,怕裴红又恍惚地受了伤。 她舅舅已经那样,舅妈要再崩溃了该怎么办,朱英杰该怎么办? 叶蔓蔓胡思乱想,这怎么瞒得住,这甚至都瞒不过今天,朱英杰放学回家就会有无数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希望她舅舅能在那之前从手术室出来。 裴红发一会呆,又红着眼无语地望着朱涟欣,而后又发起呆,反反复复。 朱涟欣只得安慰她,“嫂子,他是我哥。” 裴红这才点了下头,又低声呢喃,“这些年,我们欠妳太多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叶琛,他们又怎么会搞成这样?这种车轮话不知都说了多少年,再说也没什么意思,可裴红始终过不了那个坎儿,她觉得自己好手好脚,怎么就要靠小姑子养活? 叶蔓蔓真怕她再自责下去会出问题,便想方设法地安慰她,谁想裴红盯着她看了会,又哭了起来,很伤心很伤心,“这话真不该当着你们面说,可你们知道我没有那个心,我如果有那个心早就要离开这个家,所以我才敢说,”裴红攥着叶蔓蔓的手,“如果没有朱涟喜,我就能出去工作,英杰不会这么辛苦,你们也不用跟着受连累。如果这次他真的……倒也好。” 朱涟欣闭口不语,并不是生气。 裴红抖着嘴角,无法原谅自己,“可我说自己没那心,你们信吗?会不会我其实心底一直是这么期望的,所以他才当着我的面跳下去……那可是五楼啊,他就那么跳了下去……自他走丢了两次,我在家时也都把大门反锁,就怕他出去,结果他还是出去了。” 叶蔓蔓都不敢想当时的情景,可她又觉得不对。朱涟喜跟裴红单独一起时很少发病,就算发病也没有自残的倾向,更别说寻死。 一个人当着另个人的面从五楼跳下去,以至于另个人连拦都来不及,那得多决绝?她舅舅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这样做。 “舅舅他到底为什么会……”叶蔓蔓止住了话头。她想,现在还不是时候。 裴红却像被她提醒了什么,整个人痉挛地弹了下,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红肿又无神地望着对面白墙的某个污垢的点,“他说他看到了叶琛。” 这下轮到叶蔓蔓无措,而朱涟欣的脸已经全白了。 裴红却像没看到,她神经质地拉着叶蔓蔓,却是自问,“家里连电视都没开,他怎么就会突然发病了呢?他站在窗边大叫叶琛的名字,红了眼地要出去找人,可门打不开,他就推了窗……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该把门锁上……” 叶蔓蔓心想,还好她舅舅不是真要伤害自己,还好他的病没有变得更重。 他仍只是太恨她爸而已。 叶蔓蔓很快速地闭了下眼,那看上去只像个普通的眨眼,但在那个黑暗的瞬间,她让自己保持冷静。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什么,他们被手术室外的氛围压着,又被自己心头的事压着,连呼吸都很艰难,更别提说话。 叶蔓蔓很突兀地就想到陆开,想到她离开时他的那个拥抱,那个带着些可怜兮兮的哀伤的笑脸。 他为什么那么聪明?像是总知道她最需要什么。 这个时候,她真的只有靠回忆那个拥抱度过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朱涟喜才从手术医出来被转移至重症监护室。 那里不允许家属进入,他们只是在移动的过程中匆匆看他露在被单外的脸。朱涟喜的脸很苍白,毫无血色,但他还活得好好的。 医生说他左腿粉碎性骨折,肾脏出血,可能因为人是直着下来的,头部没有受到重创,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等人醒了最快明天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裴红只听得懂一句“人没事”,她瘫倒在地。 叶蔓蔓心里一颗石头也算落了地,她这才在衣角攥了下满手的冷汗。 这下就算联系朱英杰,底气也足了些。 第 74 章 住院手续都办妥了,晚上朱英杰带着陪床的用品匆匆赶来,那时朱涟喜还在重症,他见不着。 朱英杰很生气,因为所有人都瞒了他这件事,他像个后知后觉的大孝子,他觉得自己蠢极了。 可当裴红扑进他怀里哭,他又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 叶蔓蔓跟他仓促地对了个眼神算打招呼,让他留在这陪着裴红,她便跟朱涟欣先走了。 一开始叶蔓蔓不明白朱涟欣怎么走得那么急,朱涟欣直接带她进了24小时银行。 她说,明天看到账单就知道了,他们那点押金撑不了两天。 她是护士,听医生大概一说就心里有数,光朱涟喜腿上那五根钢钉就价格不菲。 出了银行,朱涟欣宝贝地护着包,说把这钱先给朱英杰,明天一早让他去续费,而她则要跟叶蔓蔓去学校,而后还得去陆奶奶那,怕是来不及来医院。 朱涟欣始终还惦记着她逃学的事,她说“你们那班主任人不错,就算她能理解妳,上面还有学校领导,明天妈妈跟妳去解释一下,别给人找麻烦”。 叶蔓蔓先是沉默地听着,两人过了马路她停下,朱涟欣有些古怪地以眼询问。 她开口时便已经没了犹豫,所有的犹豫已经在沉默中被她消化掉,所以她的语气很坚决。 她说,“妈,把姥姥的房卖了吧。” 其实这事也不是突发奇想,如果不是因为他家的房已经卖了还债只能暂住姥姥家,叶蔓蔓可以肯定裴红早就将那房卖掉了,那房本来就有她舅舅家的一半,而他们两家谁也没提过,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叶蔓蔓相信如果不是自己,朱涟欣也不会将那房留到现在。 她总是希望自己能有个回去的地方。 以前她不提是觉得还没到那份上,那种几乎等于失去一切的恐惧她也不是没有,能留一样是一样。可现在情况不同,她能感觉出来这次朱涟喜住院没那么容易出去。 朱涟欣长久地驻足在原地,她故作轻松地扯了下嘴角,将耳旁的发归置利落,“那老房子也没可能拆迁地点又不好,能卖几个钱呀?再说哪里是说卖就能卖掉的,想快点转手又要压价,不是那么容易的。” 朱涟欣不善于隐藏情绪,起码叶蔓蔓认为她看她妈妈,一看一个准。 “可现在已经没办法了不是吗?” 朱涟欣叹了口气,带些自责的语气,“我这个当妈的怎么总是要让妳考虑这些事,这些根本不是妳该操心的。” 那她该考虑什么?学芭蕾进舞团,整天漂漂亮亮花枝招展,念最好的私立学校,住最大的房子?朱涟欣总觉得亏欠她,总要把这一切还给她。 那她所做的努力又都算什么呢? 叶蔓蔓很能体会朱英杰的愤怒,就算自己多么努力地去表达,也只被当成小孩子的愤怒。 可是没有办法,他们确实无计可施,他们确实还没长大。 朱涟欣眼中荡了层水气,对于她生着闷气的样子表现出了十足的温柔,连她时常挂着的那点隐忍的痛苦都不见了,那温柔就快要随着她的笑容溢出眼眶。 叶蔓蔓突然有点发愣。 “这事没妳想的那么难,”她和缓地开口,带些安慰的语调,“卖房我会考虑,真没辙了就去跟妳舅妈提,在那之前妳先不要跟她说,怕她多想,也别跟英杰提,知道吗?” 叶蔓蔓点了点头,在她的本能中她是相信朱涟欣的,数次事实都证明了朱涟欣的能力,是她的决定将两家人一次次拉离危险的边缘。 所以这一次她既然这么说了,叶蔓蔓仍然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 转天朱涟欣果然很早就到了学校,跟她一起去找凌钥说明前一天逃学的事。 叶蔓蔓就是平时显得再特立独行,一把岁数却在短短一个月被请了三次家长,还两次打架一次逃学…… 她也是会觉得面皮发烫的。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朱涟欣的英明,当凌钥见到她时,叶蔓蔓明显从她的班主任眼里接收到了“妳家要是没人来妳就死定了”的信息。 她逃出一劫被允许先回教室上自习,朱涟欣跟凌钥说完事也准备要去陆开奶奶那,她没想着再去见叶蔓蔓一眼告个别,直接奔了楼梯那。 路过某个班级时,朱涟欣停了下来。 她看到一个男生正从班级正门出来,那男生她没见过,但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男生的鼻子还肿着,这让他的整张脸都带些不自然的扭曲,本来应该很瘦的脸颊显得大了一圈。 那男生也正好看到她,出于某种特别的直觉,他也停了下来。 朱涟欣抬头看了眼班号牌,二年六班。 她是听说那孩子转班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应该就是这男生无疑了。处理这件事的人一直是吴秘书,可真的见着本人,朱涟欣的愧疚又涌了上来。 叶蔓蔓没动手,可这里肯定有她一份,她这个当妈的怎么也该跟人家孩子道个歉。 朱涟欣朝秦伟走了过去,过程中又将秦伟上下打量。 “同学,我是叶蔓蔓的妈妈,你是秦伟吗?”她自我介绍。 “阿姨好。”脸肿着的男生高高瘦瘦,说话带些鼻音,也不敢用劲,显出分乖巧。 朱涟欣听吴秘书提过那么一句,这孩子家里做生意的,好像跟政府有什么项目,所以这事也就大事化小。 这么想,肯定是受了委屈了。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不该被打成这样,这是破了相了。 “阿姨跟你道歉,这事是叶蔓蔓不对,咱们交换个电话,你这……后续要是再有什么问题,就来找阿姨。” 秦伟见朱涟欣主动掏出手机,心里哼了声,不过是恰巧遇见躲不过,早干嘛去了? 他有些慌张地摆手,“不了不了,要是让陆开知道我跟您私下联系,他不知道又要怎么想我,本来他就认为校园网的那些诋毁您的帖子是我发的。” 朱涟欣解锁手机的手定住,她疑惑,这里怎么还有自己的事?陆开生气动手不是因为这孩子骂了他吗?年轻人间的斗气而已。 “什么帖子?”她问。 秦伟于是瞪大了眼,惊奇,“您不知道吗?” 她摇头,秦伟眼珠一转,无措地挠头,恰蹭到鼻翼,疼得他吸了口凉气,“不知道也好,反正那些话都是假的,这事也过去了。他们认为是我说的,我也证明不了不是,阿姨您就别问了,省得又有人觉得我嘴欠。” 他说着就要回教室,被朱涟欣一把拉住。 朱涟欣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对,“你别怕,是阿姨问的你。” 秦伟又犹豫了下,“那我可就说了啊。” …… 朱涟欣没有下楼,她几乎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六班,往一班的方向走。 她的耳朵里脑袋里全是秦伟讲述的,叶蔓蔓在学校发生的事,或者说遭遇的事。 为什么那天她要跟陆开互相打掩护,就是不让她知道他们打架的具体细节,为什么叶蔓蔓连保送这种事都不和她商量,再久远点,为什么她花了大力气让她转来伯贤可她一点都不高兴。 可能在她心里早已经知道,无论去哪都是一样的,只是之前的伤害是叶琛给的,而现在在她一力促成的好事里,竟然是她自己让女儿遭人白眼,被说那么不好听的话。 她是不是早就不需要自己这个妈妈了?她也觉得丢人吗?自己所要弥补给她的东西是否只是将她的孩子与自己越拉越远? 朱涟欣陷入从未有过的自我怀疑,脚步越发慌乱。 她急需见到叶蔓蔓。 她就那样驻足在一班门前,这会要打早自习铃,楼道里已经没有多少人,班里倒是很满。 同样的校服,同样青春的面孔,朱涟欣还是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坐在比较边角的位置,正侧着身子面向窗户一脸认真地跟人说着什么。 而跟她说话的男生倚着她旁边隔着过道的那张桌子,姿态放松,略微低头,脸上挂着笑。 这只是清晨教室里平常的一幕,朱涟欣却在那刻红了眼。 坐靠门的同学古怪地打量她一会,终于疑惑问,“您是家长吗?找人?” 朱涟欣反应过来“啊”了声,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是叶蔓蔓的妈妈。” 那同学愣了半秒,霎时夸张地张大了嘴,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慌张地转身去看叶蔓蔓和陆开,然后又用那种掩盖不住的期切目光回到她身上。 在他的传染下好多人都露出了同样的神情,他们欲言又止,交换着默契的眼神,朱涟欣的心都拧了。 她知道秦伟说得都是真的。 最先意识到她的是陆开,只见男生本来舒展的身体突然僵了下,别别扭扭地直了直身板,叶蔓蔓在他的提示下转头。 她看到朱涟欣时已经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朱涟欣的脸色太差了。 凌老师能跟她说什么,把她说成这样?她舅舅进手术室时也没像这样,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叶蔓蔓走得快,朱涟欣的手更快,几乎是将她抢出了那间教室,致使叶蔓蔓在门边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朱涟欣拉着她走得那么急,只给了叶蔓蔓一个背影。 叶蔓蔓想说您这是要把我带哪去?这是带着我逃学吗?这要再被请家长谁来啊? 叶蔓蔓脑袋里乱糟糟,朱涟欣比她更乱,她当下是真的想就这样将她带走,离开锦城,离开这个国家,去到能去的最远的地方。 她到底是怎么保护自己的女儿的! 朱涟欣一路把她拉出了学礼楼,在门口很用力地抱住了她。 叶蔓蔓真给她弄懵了,又懵又怕。 “您这是,怎么了?”她已经想不起来朱涟欣上一次抱自己是什么时候。 叶蔓蔓于是也跟着慌了。 “蔓蔓,蔓蔓,妳听妈妈说。”朱涟欣哆嗦着紧紧拉着她的手。 她曾经以为他们母女足够默契,心里都有对方,所以有些事不用说那么明白,只要知道结果是对对方好就可以。 她多么骄傲自己有个这样懂事又优秀的女儿,可现在她急切地要让她知道,要为自己辩解,她太怕叶蔓蔓会对自己失望。 “我跟陆匡明不是那种关系,”她说得急,嘴唇也在抖,吐字不是很清晰,像是追着叶蔓蔓要把每个字都喂进她耳朵里,“是陆奶奶有那个意思,她怕自己不在了儿子没人照顾,妳别看陆奶奶看着精神,她身体其实已经很差了,陆匡明又是个孝子就顺了他妈妈的意,哄老太太高兴,为了让老太太高兴陆匡明觉得这事就算成了真也无所谓……” “蔓蔓,妳懂吗?我们这个岁数,会操心的只有父母和孩子,自己的事反而没那么重要的。陆奶奶对咱们那么好,我也想报答她,也想让她高兴,可那些说到底,又怎么能有妳重要?” 叶蔓蔓听得自己呼吸困难。 “妈……”她干涩地开口。 “再等等吧,”朱涟欣自语,“等妳舅舅的事安稳了,咱们两个还像以前一样,再也不要去掺和别人家的事了,就算可能要再辛苦几年,可这么多年咱们不也就过来了?” 她说得含含糊糊,而叶蔓蔓心里正乱,也并没有深思其中的意思。 她没有捕捉到那一刻,朱涟欣所做的决定。 第 75 章 周末陆开执意要跟叶蔓蔓一起去医院看朱涟喜,他们先回了趟老房子,叶蔓蔓说要找相册。 朱涟喜比预计晚了两天醒,醒来后人就迷迷糊糊的,说话颠三倒四,医生说这叫记忆错乱,有时是会发生的,但问题不大,只要多和病人说话,随着身体的恢复一般都能调整过来。 裴红就整天坐床边跟朱涟喜说话,从他们谈恋爱那年开始说,说到后面实在也没什么可讲了,就想着让朱涟喜看看老照片,叶蔓蔓想起她姥姥家还有一本相册,正好一块带去。 老房子换了新的油烟机,那张圆桌上还摆着陆开买的电压力锅,小屋渐渐成了他越来越熟悉的样子。 叶蔓蔓进了卧室找相册,他就在小厅里烧了壶新水,沏上两杯茶,自在地往小圆凳上一坐端起一杯自顾自烫嘴地吸了口。 叶蔓蔓从房间出来,脸上带着没成功找到东西的烦躁,一眼瞧见他弄个玻璃杯挺惬意。 “喝茶。”陆开往桌上另一杯扫道。 叶蔓蔓,“……” 这是谁家啊? 陆开脚踝搭在另条腿上,靠里的胳膊支着桌面,招摇地斜坐着邀她喝茶。 叶蔓蔓心里那点烦躁就跟着玻璃杯里的绿叶一起浮起在水面,又沉了下去,只余春茶的清香。 “家里还有茶叶呢?” “我带来的,保证是今年的新茶,”陆开说,“妳晚上看书也别总喝咖啡,对皮肤不好。” 叶蔓蔓纳闷他怎么知道她晚上习惯喝咖啡,又很及时地想到了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财主315。她笑了下,看来他这直播看得,收获还挺丰富? 她意味不明地一笑后,慢步走至陆开跟前,本来悠哉喝茶的男生就觉得后脖子发凉。 因那女生弯下腰来,与他脸对着脸。 她的笑还挂在嘴边,有点坏的那种,这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陆开不动声色地先把杯子安稳放回桌上。 “我皮肤不好了?”叶蔓蔓嘴角带笑,轻轻的吐息。 好,好到你绝不愿意知道我想在那好皮肤上做些什么。 陆少爷的视野收得很窄,从她透亮瞧不出毛孔的脸颊再次缩减,直至粉唇上的一点。 他的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下。 “同学,妳不是要找相册吗?” 那粉润的唇动了动,“找不到。” “或许我能提供一些线索。” “你看见了?”叶蔓蔓不再逗他,直起身带走了她独有的那种带着沐浴液香的清冽温度。 陆开扁了扁嘴,“看到了。” 叶蔓蔓仿佛不太相信的样子,“哪?” “妳后面。” 叶蔓蔓欲转头去看,她的手腕被陆开拉住,他攀着她的手臂起身,整个身体都蹭着她的,贴合着她的胳膊,叶蔓蔓就觉得一股热度爬上自己。 下一刻他轻轻地吻了上来。 很轻,也很深,他在她唇上结实地吮了下。 叶蔓蔓微启唇,他已经离开,改为扶着她肩膀对待木偶一样将她整个人扭转了个方向,头朝着电视。 “妳看是不是那本?”他在她耳边问,还很恶劣地在她发烫的耳根吹了口气。 “……,陆开。”语气略危险。 陆开见好就收地松开了她,“这不是妳先开始的吗?” 看不见他那张脸也知道他笑得很可恶了! 叶蔓蔓决定无视。 下一刻也不由得她不无视,因为她真的在电视柜上看见了那本相册。 灰色硬皮,皮面有凹刻的自然风景画,半个手掌厚,不是那本相册又能是什么。 叶蔓蔓的那点皮热都被疑惑覆盖,她的眉头瞬间就拧了起来。 明明站在她身后,陆开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身体的紧绷。 “怎么了?” 叶蔓蔓捧过那本相册,手掌抚过书皮的凹处,又看了看掌心。 一点灰尘也没有。 她站在那发起呆来,神色飘忽。 陆开起初还以为是她自己找出来然后忘记了,还想着逗逗她,这么一看显然不是。 果然下一刻叶蔓蔓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闪烁,“这本相册一直在柜子里存着,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是不是阿姨回来时顺手找出来的?” 叶蔓蔓觉得不太可能,让她拿相册的事是裴红早上才打电话说的,这段时间朱涟欣不可能回来,可也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要是闹贼,也不能什么都不拿还有闲心看照片。 不想陆开担心,她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去医院的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其实完全可以给朱涟欣发个信息问问,但她没有那样做。 到了医院陆开没跟着上去,就让叶蔓蔓把他买的奶之类东西带上去。 朱涟喜没盖被子,病号服下接出的电线连接着监护器,一根细管连接着尿袋,加上双腿打着厚重的石膏,全身没一个地方能动,整个人像被隐形的钉子穿透钉在床上,与白床单贴合得密不透风。 她的舅舅和舅妈一时间像又老了几岁。 叶蔓蔓打了个招呼,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有些浑浊的眼珠在她脸上转了圈,竟然对她咧嘴笑了。 自从朱涟喜一见她就想到叶琛,他就没再对自己笑过。 叶蔓蔓并不开心,相反朱涟喜那个有些天真的笑容让她心下沉重,想别再真是脑子坏掉了,本来就是脑出血过的人…… “这是蔓蔓,你侄女,涟欣的女儿。”裴红端着一碗藕粉,好脾气地说。 朱涟喜的嘴角又垮了下来,他动了动手指,很费力地想指自己,叶蔓蔓警醒地上前一步,离得他又近了些,叫了声,“舅舅。” “琛子。”朱涟喜的声音沙哑又清晰,掷地有声,如把重锤锤得叶蔓蔓身体一晃。 裴红将碗放在边桌,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盯着朱涟喜看了会,半天才慢慢说,“除了个叶琛,你还记得谁?” 这会朱英杰正从洗手间出来,见他爸这激动的样子当下就明白过来,上去拉了把叶蔓蔓,拉回了她的心神。 裴红也说让他们先出去,顺便叫护士来换液。 叶蔓蔓被朱英杰浑浑噩噩地拉到过道,朱英杰找了扇半开的窗,知道她缺氧一样将她带了过去。 叶蔓蔓守着那扇窗户吹了会风,她有些不明白地询问一脸不耐烦的朱英杰,“不是说记忆错乱吗?这看着不太像呢?” 朱英杰抿着嘴,视线在她脸上打量一番,“错乱的很有针对性,他把跟姑父的那些事都忘了,”他顿了下,组织了下语言,“就是那些不好的事。” 他说,“他醒了以后我们谁也没提过姑父,我妈给他讲以前的事还特意跳过姑父的部分,是他自己听着听着就想了起来,说这个地方叶琛也一起去了,那天我跟叶琛还一块喝酒了……结果想让他捋清的事他一点没明白,比如他儿子今年到底多大,不想他记着的事他倒能侃侃而谈了。” 朱英杰说到这愣了下,随露出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在叶蔓蔓脸上掐了把,将她越听越发惨淡的脸色硬掐出了一点红。 “妳怎么比我心事还重呢?” 叶蔓蔓顺势将他的手从颊侧拉下来攥着,没理他的调侃,“那姑父出事时……” 朱英杰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自己那只被她攥紧的手,“他记得,一直念叨着姑父来找他了,听那语气还挺高兴,我妈快让他气死了。” 叶蔓蔓出了口气,朱英杰顺势把手抽了回来,虚握了下。 叶蔓蔓不太会安慰人,她跟朱英杰间也不需要互相安慰,可这次她总觉得不太一样,隐隐哪里不太对。 这点不对像颗种子,经过长年的浇灌,选择在这一刻生出芽来。 然后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叶蔓蔓心下一空,突然抽了口气,被风里夹杂的微尘呛咳了声。 朱英杰赶紧关上了窗,怪她这么大人,怎么还连喘气都不会了?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 那个冲动之下几欲出口的猜测在护士一声询问中被堵了回去,护士问朱涟喜吃没吃午饭,朱英杰应了句。再转回头来,叶蔓蔓已经闭紧了嘴角。 “也许什么?”他没有忽略她起的话头。 也许朱涟喜说得是真的。 叶蔓蔓的身子稍微往窗台靠了下,她怪自己神经过敏,这样大胆又毫无根据的事说出来只会给朱英杰增添烦恼。 她不该在这种时候增添他的心理负担。 “没事,”她将目光散向窗台角落,接着刚才护士的问话,“舅舅什么时候能吃东西?” 朱涟喜现在只能吃流质食物。 “医生没说,就说不让他动了。”朱英杰回忆了下医生的话,诚实道,“应该得躺上很久。” “那得住好久院了,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吗?” “没有,那屋六个床位呢,一家才能放多点东西?再说,我跟我妈商量过了,等他下了仪器拔了管子就出院,最多也就再住一礼拜的事。” 叶蔓蔓惊了下,“这么快?”她噎住,“是不是因为……” 朱英杰也没什么可瞒她的,大方地点头还拉长了声音,“是。” 在这里住着,每天都在烧钱。 叶蔓蔓垂下眼睑,泛金的睫毛仿佛春天的第一抹暖色。 “后续也就是躺着而已,在哪躺不是躺,他那个腿之后取钢钉还要再动几次手术,复健也得去专门的地方做……”说到这里,朱英杰也不免叹了口气,“我妈那意思这样也挺好,左右他是不可能再自己跑丢出危险,不好的事忘了就忘了,下半辈子老实养着呗,倒叫人省心。” 叶蔓蔓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朱英杰不愿再看她愁眉苦脸,稍微低头离她近了些,“诶,我跟妳说个事,妳别告诉我姑。” 叶蔓蔓抬头,怎么最近她这个保密工作还改了双向的了? 朱英杰一开口,跑不了还是为了钱。他说,“我姑昨天晚上来了,又给拿了不少,这钱我们不打算用了,等我爸出了院再还给她。这事妳知道就行,到时候要惹了她生气,妳得帮着我劝。” 这是劝的事吗? 叶蔓蔓没表态,心里催着自己,卖房的事得早点让朱涟欣跟裴红提,不然真怕要耽误在这了。 她满心没着没落的焦虑,朱英杰的话给她心里那发了芽的种子又缠了层层蛛网,本来就悬而未决的猜疑更蒙上可怖的纱。 从医院出来,按照之前定好的地点叶蔓蔓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找陆开。 隔着条四车道不宽不窄的马路,隔着医院大门前常年堵得死去活来的车,一些骑电动车的行人和抱小孩的夫妻在那些网编的车流间危险穿梭,从她身边仓促而过。 即使有这么多流动的凝滞的杂乱的遮挡,叶蔓蔓还是隔着马路就已经看到了陆开。 他依约等在那间绿牌的便利店前,橙色上衣和便利店的牌子成了一排灰秃秃店铺间绿叶红花样的鲜艳存在。 这人,审美有时候也真挺骚的。 还举着根冰棍。 如果忽略正跟他站一起有说有笑的两个女孩,倒也有点乖宝宝的样子。 灯变了色,叶蔓蔓踩上那条该重新补漆的斑马线,心思在这红绿的变幻中转得稍微过度了点。 那两个路人女孩打扮时尚,陆开低着头跟她们说话,看上去双方心情都不错。 靠近时叶蔓蔓甚至歪头思索了下,自己是不是再等会? 又叹了口气,心说凭什么。 她来到了陆开身边。 他们正聊得高兴,自己的突然闯入让那两个女孩表情惊讶地停顿了话语。 陆开很顺手地牵起她的手攥至掌心,但是看得仍是那两个女孩,脸上也仍带着那分不错的心情,“真那么好看?” 两个女孩怔怔地跟叶蔓蔓对上视线,点头,“好看。” 叶蔓蔓有些不自在,“什么东西?” 陆开终于将视线转向这边,“电影。” 叶蔓蔓不解,微皱下眉。本来她的心情就很差,这一皱眉,两个女孩妳拉我我拉妳,很有默契地一声不吭跑掉了。 那背影还有些仓皇,做了坏事一样。 陆开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没问清楚啊,被妳吓跑了。” 叶蔓蔓,“……” 合着,您还挺不满? 他晃了晃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舅舅看着怎么样?” 叶蔓蔓觉得自己的确是神经有些过敏,哪哪都不对劲,就连陆开这简简单单一句程式化的问候也品出些不那么正派的意味。 他没说“妳舅舅”,没说“咱舅舅”,偏透出点夹缝中的含含糊糊的亲密。 就让人觉得,有点滑头。 抛开他那奇怪的语气,这问题本身叶蔓蔓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认为不太好,她舅舅自我感觉倒很不错。 于是她避过了这难解的题,反问他,“冰棍好吃吗?” 谁想陆开一下笑了出来,胸腔震动,险些掉了那根惹祸的冰棍。 叶蔓蔓就有点来气,他忙止住笑,又忍不住用弯弯的眼看她,“妳知道刚那两个女孩过来问我什么?” 他的笑变得有些吊儿郎当,“她们问我,帅哥你这冰棍好吃吗。” …… 叶蔓蔓的脸急速被很浅的颜料浸透,随着燥热蒸发出霞雾的色彩。 陆开却仍不知死活地打趣,“你们这套路,都跟哪本教科书学的?” 她嘴张了张,陆开点头评价,“但你们的眼光还都是不错的,学以致用,用对了人。” 她没能发出声音。 臭美去吧。 剜了他一眼,“那你怎么回答呢,帅哥。” 陆开挑眉,“我说我不爱吃冰棍。” “那还买?” “我说给我女朋友买的,但她还没来冰棍要化掉,我就只好吃了。” 陆开说着,将那根已经被他咬了两口的巧克力脆皮冰棍伸到了她面前,“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人家,不如妳给点意见?” 他特意将自己没咬过的那边冲着她,还晃了下。 叶蔓蔓垂眼,那一晃实在太像种挑衅。 她空闲的那只手压上男生手腕,将冰棍换了个角度,在他咬过的地方下了嘴。 甜腻,冰凉,混着些让人上瘾的苦,本来就是冰棍的味道。 她似真的很认真品尝,细细地含着,让那口奶油自然在口腔里融化。 喉头一动。 陆开心思旖旎,开口就有些干涩道,“妳呀……” 她想再来一口,他却手腕一收,说什么也不给,猪八戒吃人参果地瞬间吞掉了半多支。 冰得陆少爷原地小跳起来。 叶蔓蔓直瞧得目瞪口呆,她自己买还不行吗? 吃完冰棍,陆开说要请她看电影,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小情侣行为,叶蔓蔓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陆少爷撒娇道,“咱们都没有好好地约会过一次。” 算他有理。 两人并肩走着,也并不急赶电影场次。陆开说他刚跟那两个女孩打听好了,现在正有部进口爱情片上映,看过的都说好。 他说,看那俩姑娘信誓旦旦双眼放光的样子,应该错不了。 叶蔓蔓不为所动,认为他对搭讪教科书的理解还是不够,她们双眼放光哪里是因为电影。 她哼了声。 陆开觉得新鲜,快走两步转身,改为倒退着走她前面。她怕他摔了,便停了下来。 他对她生气时的样子好奇极了,尤其是由自己惹出来的气,总要求个真伪。 叶蔓蔓跟他对视两秒,淡淡的唇齿间吐出淡淡的话语。 她说,“内忧外患。” 然后再不回头,大步向前。 陆开在原地又杵了片刻,回身飞速地追她,一把拉过她的手,连她的带自己的通通揣进上衣侧兜儿。 侧过头求知欲那叫个强,厚着脸皮问,“那我是算‘内’还是算‘外’呀?” 叶蔓蔓不再搭理他,她刻意绷紧的脸还是破出了个很浅的笑。 第 76 章 周末看电影又不提前订票是不明智的。 陆开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一心想着叶蔓蔓最近烦心事多,该让她转移注意力放松下,却忘记了和他们同样精神匮乏无处可去的小情侣比比皆是。 那部爱情片更是热门中的热门,只余下一个场次有票,位置还不太好,时间也有点晚。 两人在售票柜台那研究了半天,最后叶蔓蔓抬手一指,柜台小姐姐跟着她转头看向身后展列的海报。 “看这个吧。” 海报漆黑,几只眼睛自深渊中若隐若现,眼睛不是成双成对的,每只都不同,一至的是神色皆惶恐,电影名叫《窥瞰》。 春季档唯一一部恐怖片,国产的。 你懂的。 陆开明显不太满意,他留意到售票的小姐姐都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这看电影跟吃饭可不一样。” 一个用眼,一个用嘴,可叶蔓蔓还是很给面子地问他,“怎么不一样?” 陆开说,“不是哪有位置就选哪。” 像她的风格,可这回还真不是。 她就是想看点悬疑恐怖的,可能跟她当下的心境有关系,这种烂片的套路,通常都是故弄玄虚的开始和虚惊一场的结束。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挺需要这种虚惊一场来镇定下的。 “希望这片子真有想象中那么烂。”叶蔓蔓由衷道。 售票小姐姐,…… 这个场次的人数其实比他们预计的多,剧情上可能期望值太低,竟然觉得还不错。 电影的主线围绕四个人,两男两女,俗套的情侣关系,两个女生间是好友,两个男生则并不认识。 主角小丽和男友大强,小丽的好友晴晴和晴晴的男友胆小哥,四个人自驾游到了一片未开发的山中村落,他们的车坏了就在这村里留宿下来,十分老套的开头。 这村子民风淳朴知道他们两对都没领证,不允许男女住一起,小丽就和晴晴住一间,小丽晚上睡觉总觉得有双眼在看着自己,睁开发现晴晴也醒着,也是跟她同样的感觉,可屋子里并没别人。 这种感觉一开始只是晚上有,后来就连白天她们也有那种随时处在被人监视中的感觉,然而大强和胆小哥并没觉得哪不对。两个女生渐渐对这村子产生了好奇,发现这村子里的人都信一种小众异教,规矩特别多。 大强和胆小哥慢慢觉得各自女朋友都变得不大对劲,两人数次想带她们离开这里,结果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就是两个女生自己不愿意,总之都没能成功离开。 小丽终于印证自己的感觉,白天监视他们的人就是无处不在的村民,而晚上那些村民仍围绕着她们,村民们在她们所住的房屋墙壁捅出一个个小孔,每个小孔后面都是一只眼,彻夜地凝视她们。 小丽害怕极了,但对于村子的好奇也越来越大,在村民的引诱下她也对偷窥这件事产生了兴趣,后来她也成了墙后的一只眼,亲眼见到大强欲对晴晴不轨,后来更是失手杀死了试图保护晴晴的胆小哥。 小丽对大强的人品失望透了,村民们认定她就是他们村信奉教派的圣女,她在这个村子有行使一切手段的权利,无论是窥看任何一人的私生活,还是处置任何人。 开始小丽还很抗拒村民们的疯狂崇拜,对大强的愤怒和长期的洗脑让她也相信了自己就是这里的神,她终于疯狂地当着所有人面杀了大强。 大强咽气前绝望地指向了晴晴,村民们都站到了晴晴身后。 真相大白,这一切都是晴晴在背后操控的。晴晴原本就是这个村子的人,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就是她联合所有村民设的一个局,晴晴是上一代圣女,而这一代圣女就是她跟大强的女儿。 她和大强从前是情人关系并且怀了孕,知道有了孩子大强让她打掉,她当然不愿意还以各种方式威胁大强说自己跟孩子永远不离开他,大强害怕之下躲出了国,她则回了村子生下孩子,再回去找大强时发现他已经有了新的恋人小丽。 晴晴于是开始接近小丽并和其成为朋友,大强认出她后又惊又怕,得知他们还有个孩子更是不敢让小丽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又见她现在也有了男友胆小哥,便侥幸当作一切只是巧合,小丽和胆小哥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次晴晴带他们来这村子本来就是要将他们全部杀掉,村子的传统孩子只有沐浴父亲的血才能变成新的圣女,一切都是为了杀掉大强,而村民们给小丽洗脑让她动手,村里人就可以逃避责任。 他们威胁小丽只要不说出去不离开这个村子,大强和胆小哥的事就能被隐瞒下去。 结局小丽留在了村子里,成了最虔诚的教徒,她和晴晴一起抚养孩子,教她长大后去为下一任圣女寻找父亲。 影片没到一半时陆开就已经猜到了晴晴不是个善茬儿,而且这片子虽然恐怖的气氛营造得不错,尤其是村民们一双双窥探的眼,还真有几分阴森吓人,可仍是有个国产恐怖片的通病,道具太假。 大强失手杀了胆小哥那点,果酱一样的血浆不要钱地到处泼,知道的是胆小哥被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自爆了。 尤是这样,坐他们后面的小情侣还是哇哇叫个不停,那女孩叫得实在有点浮夸,最后她男朋友都听不下去了,低声抱怨妳小声点,这黑灯瞎火的人家还以为我把妳怎么了。 陆开想笑,听这些人说话都比电影有意思。 他的思绪便越飘越远,视线也再无法集中到正前方。 他想问叶蔓蔓是不是也觉得电影很无聊,不如他们先走,出去还能吃点东西。 让他意外的是,叶蔓蔓看得很认真。 她琥珀色瞳孔中随着大屏幕中光影交错而变幻不定,如道道飞速掠过玻璃的光束,一双眼睁得圆圆的,全神贯注地好像前面站着的是物理老师。 她的一动不动让她的侧脸很好地被荧幕亮度勾了个边,陆开能用指尖在腿上轻易划出那条曲折而流畅的线条。 圆润饱满的额线在眉骨位置微微收紧,而后勾起挺翘的弧度,乘坐滑梯一路向下,在小巧的鼻尖处拐了道深深的弯,又寻到另道沟壑如濡润溪流缓慢流淌过人中,悬至唇峰欲坠不坠,被上下唇间落差极小的缝隙吸进,那润泽便留在她了的唇上,叫人特别有冲动舔上一舔。 陆开有些不自然地扯开视线,心里无奈地逗自己,这要现在给他一支笔,还不得出幅世界名画。 可她也看得太入迷了,自己这么热切地盯了她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约人看电影的陆少爷感觉自己受到冷落,心情郁结,无聊地玩起手手。 自己的手手不好玩,他又瞄上了两人坐椅中间扶手上的那只细瘦白皙的,没考过700分以下的手。 他认为看电影用眼用脑,但不用手,这绝算不得什么打扰,便大方地覆上了那只手,然后将自己手指一根根插进那只手的指间,再慢慢收紧。 叶蔓蔓动了下,十分配合地与他十指交握,仍是全神贯注于小丽的发疯之路。 陆开正要夸她一句,却发现她的手心带着潮气,很重的潮气。 她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明明这放映厅四季的冷气。 陆开从不曾想过,有天自己的情绪会被人牵引至此。分明是半个字都没说,只是一个表情,只是一个动作,或者一个呼吸一滴未干的汗,都叫他先一刻的雀跃顷时被忧虑替代,带着分自己都瞧不上的自做多情的动荡。 他没心思再自我吐槽,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是他的。 “这片子很吓人?”他极少在电影放映中出声,因而嗓音压得很低,擦着她的耳廓。 裹在手心里的手抽动了下,被他稳稳握牢。 叶蔓蔓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迅速反悔,改为点头。 陆开被她可爱到了,往她那边凑了点,“不怕,男朋友保护妳。” 叶蔓蔓终于舍得看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刚盯着她太久,产生了错觉,他觉得她看自己的那眼特别深。 也很短暂。 叶蔓蔓扭回头去,他也欲退回去,这时她转抱住他一只胳膊,将头枕在了他肩上。 她头顶软发搔着他颈窝,这下陆开可以肯定,自己是没心思看什么电影了。 不过他的女朋友可爱实锤。 电影播完,亮灯散场,叶蔓蔓仍倚他肩上,陆开还以为她睡着了。 可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连片尾的工作人员名单都不放过。 陆开沉默片刻,在她发顶揉了揉,“去吃好吃的吧,嗯?吃点甜的东西。” 叶蔓蔓是在面前松饼被吃掉三分之一左右时,才将思绪彻底拉回的现实的。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桌对面的陆开,陆开手里的叉子反着金属的光泽,正百无聊赖地搅合着那一盘本来该算是赏心悦目的意大利面。 男生的皮肤被那件骚橙的上衣和店内暖光烘着,显得比平常略深,明明是晚上,却显出一团暖洋洋。 指节有力,轻巧地玩着餐具。 叶蔓蔓心有愧疚,她放下了勺子。 “陆开。”她唤。 陆开撩眉,也将叉子郑重地摆在了一边,十指交叉,做出早准备好等待她长谈一番的架势。 叶蔓蔓被他这股认真劲逗笑了。 见她笑了,陆开也笑。叶蔓蔓看着暖洋洋的男生,只觉得真好看。 “来说说观后感吧。”她说。 陆开的笑容逐渐苦涩。 “应该是五年级吧,”陆少爷艰难回忆,“我最后一次正儿八经写观后感。” 请叶神看次电影还得考试,以后的约会可得慎重安排。 博物馆是不能去的,打死不去。 “我这还没要求字数呢,你那什么表情?”叶蔓蔓半真半假地调笑了句。 “就这电影,很难有两个字以上的评价了。” 无聊,难看,一般,套路。 叶蔓蔓说:“作死。” 陆开点头:“也行。” 叶蔓蔓说:“所有恐怖片的主角都死于好奇,就是自己作的。” “那个女主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能离开村子,她男朋友觉出晴晴不对,千方百计要带她走。如果她对那村子没那么大好奇心,错误地估量了自己的能力,也不至于连自己都赔进去。” 她结论:“人要想平安,就该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好奇心。” 这话当然是挑不出毛病。 陆开却觉得,不该在这时赞同她,只是一种单纯的感觉。 “这种片子不就这样吗,”他像随口一说,“恐怖的点在于事件本身,就算没有这伙人,只要那个村子还存在,那个什么教还存在,就总得有男人被晴晴找上带回去,事就是这么个事,”他斟酌了下,“我倒觉得要说真谁有问题,那应该是大强。” “女主男友?”叶蔓蔓琢磨,“他是挺渣的。” “还渣的不明不白,如果他早早坦诚自己和晴晴那点事,小丽也就不会误会他,也就不会那么信任晴晴。这个男的敢做不敢认,患得患失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怕失去,语焉不详地搅混了水,反而帮了晴晴一把,他才是真的作死。” 这话要放昨天,叶蔓蔓都是赞同的。 越是难以启齿的事,越是该最先告诉那个最不想让其知道的人,这个道理谁都懂。 叶蔓蔓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打量一身懒散的陆开。 “怎么?”陆开叉了她盘子里的蓝莓,抢食的行为还透着几分优雅。 “我还以为你没看进去。” “我看得可认真了,”陆开笑了下,“这不是怕叶老师抽题吗,叶老师还有什么课题要讨论?” 她看得专注的东西,就算强打精神自己也得跟着看呀。 叶老师说,“没了。” “没了?” “再说下去,我的盘子就要被你吃空了。” 陆开正往嘴里塞松饼,边咀嚼着边面不改色地点头,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后才又开口,“那先吃,吃完再接着聊。” 叶蔓蔓看他,“还有什么可聊的?” 陆开从自己盘子里叉了片培根,送至她嘴边。 叶蔓蔓将其咬了过去,他还是那种慢条斯理,眼不离她的嘴悠悠道,“妳瞧妳这人,说话怪伤人的。咱俩能聊的,可多了。” 过了会,他又添了句,“我可以等。” 叶蔓蔓怔了下,暗暗出了口气,心头一时又暖又涩。 叶蔓蔓得赶着宿舍锁门前回去,她没让陆开送,说他天天往学校报道,怎么就不腻。 陆开倒也没坚持,陪着她在路边等车。 天完全黑了下来,街上完全亮了起来,正是商业街区最热闹的时候。 街边印象里还是光秃秃的小树不知何时已裹上层单薄的绿,零零碎碎,被炫彩的街灯逼视着,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叶蔓蔓望着某片新绿的叶出神,一辆出租车在陆开的招手下减速靠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说,“那我走了。” 陆开拉了她一下,她见他指尖在唇角的位置点了点,下意识地舔了下自己嘴角,还有些不好意思,以为是嘴角沾了东西,他在提醒自己。 哪想陆少爷摇了摇头,又做了那个动作,车都到了还在跟她打哑谜。 “干嘛?”她问。 “我是叫妳学我。” 这有什么好学的?但眼见出租车停下来,叶蔓蔓不愿意让师傅等,也就十分应付地,可以说毫无灵魂地,按键盘一样在自己唇角按了两下。 好奇怪的动作。 陆开狭长的眼弯了弯,露出点笑意。 他俯身靠近,在她手指刚离开的位置印上了一个吻。 他的唇有些凉,带着点松饼的甜,叶蔓蔓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根冰棍。 她于是木在那,面色渐深,她发现他最近真的很会投机取巧。 陆少爷耸肩,“这不是妳邀请的吗。” “谁……” 他按着她肩膀,将她塞进了车后座,为她关好门。 还标准临别地左右摇摆挥挥手,温暖又乖巧地笑,显得挺可爱。 但叶蔓蔓知道,他学坏了。 车子开出去好远,还是司机等不了了,问她要去哪。 叶蔓蔓揉了揉发烫的耳垂,开口时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宁和。 她没有回学校,她报了老房子的地址。 第 77 章 陆开家就在市区,他到家时时间不算晚。 推开门听到陆匡明一声怒吼时,他显露出十足的意外,一般来说陆匡明是不会这么早回家的,更别提在家里发脾气。 家里还有谁能让他发脾气? 陆匡明那声怒吼还是压抑过的,每字每句都能听出咬牙切齿,好像是说了句“到底是谁,怎么可能查不到”。 陆开犹豫了下,可屋里的人已经看到了他,他们都停了下来。 是陆匡明和吴秘书。 吴秘书他不久前才见过,这才隔了几天,陆开惊奇,人怎么憔悴了这么许多。 吴秘书跟在陆匡明身边很多年,就像所有规规矩矩又可靠的亲信,话少低调脑子活,学历无懈可击,情商无可挑剔。 陆匡明不是就这一个秘书,但能进这个家门的只有这一个。 陆开还从没见过吴秘书像现在这样不体面,开春了家里还开着空调,他额上却在冒汗,隔这么远看都很明显。 陆开一时有些呆住。 陆匡明通常不会把工作带回家,除非这事不是在办公场合说的。 吴秘书故作轻松地扯了下嘴角,“出去玩了?” 陆开应了声,叫了人,他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便说,“我上楼洗个澡。” 这是一种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的默契,陆匡明眼神在他身上多留了两秒,他闷头往楼上走。 陆匡明叫住了他。 “跟谁出去的。”他问。 陆开压下心中错愕,他转头,对上的首先是吴秘书的视线。 他眼神很有种深意,又有点逃避。 本来想说同学的,陆开舌尖扫过贝齿,话就绕了圈,“女朋友。” 陆匡明脸上半点变化都没,只是又问了句,“是那个丫头?” “是。” 空气一时静到极致,中央空调鼓动的冷风不停拍打纱帘,白帘忽忽悠悠,像其后隐藏着一只幽灵。 “真有你的。”陆匡明的语气听不出好坏,这其实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陆开喉头动了下,直视他,“是啊。” 陆匡明突然就笑了,没有半分愉快。 “你跟她说过些什么吗?” 陆开不解,“什么?” 陆匡明又那样审视地将他钉住好久,久到他颈后也冒出了湿意。 陆匡明出了口气,懒散地挥了下手,“洗澡去吧。” 陆开上了楼,陆匡明才将视线由他背上扒下来,转去吴秘书那边。 陆市长眼里沉甸甸,吴秘书紧张地又坐直了几分。 叶蔓蔓刚下车正看见刘奶奶下楼倒垃圾,她忙过去接过垃圾,快步过去垃圾桶那丢掉,刘奶奶拄着拐棍在楼道口等着。 老楼的声控灯不太好用,叶蔓蔓不免也要絮叨上几句,让刘奶奶以后倒垃圾不要挑晚上,太不安全。 刘奶奶腿脚不好,人却倔强,还挺不乐意地反驳,人就得勤活动才更精神。 “是,您白天活动还能顺便跟楼下找人聊会天。”叶蔓蔓笑。 刘奶奶一哼,“都是些老年人,我才不稀得跟他们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叶蔓蔓笑得更好看了。 她扶着刘奶奶上楼,刘奶奶想到什么,在楼梯拐角停下,“闺女,妳这学还上着呢吗?” 叶蔓蔓心虚,想是不是该解释下前阵子是被停课了,不是开除。可又一想,那也没什么露脸的,于是只顺从道,“上着呢。” “学校宿舍装修?漏水?跟室友处不好?” 刘奶奶一排问题问得叶蔓蔓有点懵,她正要说这不是周末吗她才回来看看的。就听刘奶奶带些责怪道,“妳那新学校不是离家挺远吗,没多大事就别天天回来了,不够折腾的!” 叶蔓蔓闭上了嘴。 老房隔音不好,老年人又没多少觉,许是天天听见她家门响,就以为是她回来了。 叶蔓蔓脸上那点笑也淡去了。 刘奶奶翻了个白眼,“妳瞧,妳还不乐意了。” “没不乐意,怎么什么都瞒不过您,这两天宿舍是出了点事。” “我说什么来着,怎么了?” “闹贼。” 刘奶奶被叶蔓蔓有些凝重的神情搞得眉头一皱,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她说,“现在人啊,都坏着呢。” 两人一路说着到了门口,叶蔓蔓在刘奶奶胳膊上拍了拍,陪着好脾气哄,“放心吧刘奶奶,我不怕坏人。” 刘奶奶对她这个抓重点的能力也是很无语,又唠叨了两句才进了家门。 防盗门从里面关上,楼道不灵敏的声控灯灭了又亮。 叶蔓蔓在这一灭一亮间,对着近在咫尺的自家大门发起呆来。 她做了五分钟心理建设,回了家。 家里没有别人。 叶蔓蔓在生活上并不是一个十足细心的人,如果不是那本相册太过明显,她是发现不到屋内细小的变化的。 她用了一整夜回忆每件东西的摆放,比如上一次离家时毛巾挂在哪根管子上,拖鞋放在第几层,碗筷放在台面上还是柜子里。 诸如此类琐事,强迫自己不断地回想。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难为自己,相册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还有陆开买的电压力锅,其实一次都还没用过,但内胆里有层浅浅的水渍,是洗完后没有完全晾干直接扣回锅里留下的。 有人在这里生活,并不是自己吓唬自己。 她回忆越细,只为借此得出更多信息,分析那人住了多久,都做过什么。 那人看了相册,翻过她的书本,擦掉了厕所墙面那块长年的水垢,给电视遥控器换了电池。 甚至知道自己可能周末会回来,所以避了出去。 朱涟欣不会做这些事,也没有那个时间。 叶蔓蔓睁着眼坐到天亮,因忘记改变姿势全身酸疼,因为太久没有眨眼眼眶处火烧火燎。当她再掀动眼睫,那种痛热几乎要因一个眨眼而被逼出生理泪水,她赶紧去揉眼睛,胳膊又哆嗦着抬不起来。 她有瞬间的惊诧,自己是不是坏掉了? 抬不起的手干脆压着膝盖,她低头闭眼,又坐到手机闹铃响。 她得去上学呢。 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好几次陆开叫她她都没有听到,因此也就没有发现陆开的眼中同样有着古怪的焦虑。 熬到放学她直接打车回了家。 她家的窗户透着光。 叶蔓蔓在楼下绿化带边上蹲了好久。 她在门前纠结了下,直接拿钥匙开了锁。 她做好了虚惊一场的准备。 门被推开,屋里的光打在她脸上,那么强烈,她下意识地眯起眼,最先的疑惑是家里灯有这么亮吗? 哦,他还换了灯泡。 那个男人就坐在灯下,手边摆着一杯茶,今年的新茶。 叶蔓蔓定立在原处,与那人同样清浅的眸子四目相对。 门把手瞬间被她的手汗浸得滑不溜秋,那只手无力地滑落下来,垂在身侧。 震惊过后的男人激动地站了起来,向她迈了步。 “蔓蔓。”他声音温厚熟悉。 叶蔓蔓向后退了些,摇了摇头。 谁想得到,这还真是部恐怖片。 根本逃不掉。 朱涟欣的性格中有她果敢的一面,但这一面在叶蔓蔓看来,多是源自于她的职业素养,一种历经磨难的积累,或者说,是被生活逼的。 是不得以而为之。 而她的本心温顺柔软,有着根深蒂固的类似于信仰的家族观念,不然不会一个人隐瞒叶琛的那见不得人的嗜好那么多年,她始终是要维护住一个家。 所以当叶琛死在他乡的噩耗传来,叶蔓蔓其实没有想到朱涟欣会拒绝去看他最后一眼,会不让自己的女儿去看自己的爸爸最后一眼。 这不是她一贯的个性表现。 可这种疑惑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得知叶琛的死讯,那些原本兵分两路的要帐的人一夜间全在她家门前冒了出来,那时朱涟喜脑出血出院没多久,神智不清经常犯病。 那是场让人两眼一黑的铺天盖地的灾难,那灾难很快速地就将她的那点疑惑淹没,她理解了朱涟欣。 一定是因为太恨了。 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个到死都不体面的男人,一个死后还为家庭带去无限灾难的男人,何必要惦念,何必要记得。 后来,她甚至钦佩过朱涟欣那时一刀两断的果敢。 而这么多年以后,她内心已与那场灾难和解,与那个带来灾难的祸首和解,与自己和解。 她不再为时不时仍总会想起他、怀念他而觉得羞愧。 他是她相簿中占了大半本的照片,她已经不会再被那锋利的边缘刺破手指。 就在这样的时候,他站在她面前,眉目依旧,笑容熟悉,岁月像是在他身上停滞了。 他一点都没变,他怎么可以一点都没变? 叶蔓蔓费力地关上门,人软软地倚在上面,那种坐守一夜的酸痛又攀爬进她的神经,啃咬着她的细胞。 她小口而急促地换气。 叶琛不敢再靠过来,他那张有些混血样子的俊美脸上现出悲伤踌躇。 他忍不住掉了滴眼泪,“蔓蔓,妳恨爸爸,但别怕我。” 叶蔓蔓缓了会,仍是摇了摇头。 不是恨也不是怕,这个家的锁自他离开后换过至少三次,他是怎么进来的? 是朱涟欣给他的。 她什么都知道,从那么多年以前,从她挂了那通电话抱住怔愣的自己哀伤地说“离开妳爸咱俩也能活”开始。 叶蔓蔓哆嗦的手费力捂住身上最疼的地方。 朱涟喜躺在病床上,带着他那个岁数人不可能有的天真叫她“琛子”。 她疼得发不出声音。 叶琛一脸慌张,“蔓蔓,妳心脏怎么了?!” 叶琛显然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年长的男人手足无措,顾不得其他地要来扶她,又怕碰坏了,两只手在空气里像只被箭打落的怪鸟,叶蔓蔓错觉地像能看到他呼扇出的风漩儿。 她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不会晕过去那么戏剧吧? 她胡思乱想,一直在吐气大脑还是缺氧,越来越沉,于是她又咬紧了牙,哆嗦的手攥湿了衣料,她看上去面色如纸的苍白的脸平静地像张画,其实她在拼命地调整呼吸。 叶琛终于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叶蔓蔓竟还能注意到他那个操作不是找的通话录,而是直接在键盘上按出长串号码,又急又快地播了出去,都不做确认。 他这是叫救护车吗?急救的号码没有那么长。 在极短暂的等待后,她听见叶琛那温润的声音失了冷静,像个打碎了家长珍贵茶碗的小孩对电话里喊,“老婆,蔓蔓要不行了!” 叶蔓蔓就这么吐出一大口浊气,她紧咬的牙渐渐松开,后牙龈发酸,舔上去还有点甜。 你才不行了,心脏和胃都分不清。 半小时后,朱涟欣仓皇地敲开了门,那时叶蔓蔓坐在墙边圆凳,离桌边的叶琛远远的。她抱着杯红糖水,叶琛则换了杯白水。 她不让他喝茶。 这个家里很多东西都不是她的,但那茶是。 红糖水已经从温到凉,但她的手和胃都被暖了回来,不晕也不再想吐。 也许自己应该先补个觉?可当她对上朱涟欣那双红肿的眼,她悲哀地意识到今天怕也没法睡了。 朱涟欣进门就先责怪地瞪了叶琛一眼,肯定是他漏出马脚!他们的女儿那么聪明,都叫他要小心的! 叶琛低下头不语。 这简单直接的互动被叶蔓蔓收进眼底,她的确足够聪明,所以当下就明白自己想得没错。很奇妙地,她听不清接下来朱涟欣的话语,她听到的是一扇老旧的门被海风挟着,不停拍打门框的声音。 风强了点,门框晃了两下,那门终是开了。 屋子里空荡荡,穿堂的冷风带着海面的腥气在屋里扫了圈,门重重砸在墙上。 什么都没有了。 叶蔓蔓慢悠悠地抿了口红糖水,想着好歹为那腥气加点甜。 “我们真没打算瞒妳的,”她听到朱涟欣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焦急低语,“可那时妳还太小,我们不想妳也背着这么大压力。” 她猛地抬头,一双琥珀色的好看眼睛里写满惊愕诧异。 朱涟欣却避开了她的眼,略低下头,“后来我见妳那么懂事又坚强,几次想跟妳说都开不了口,妳是能靠自己走出来的。我想着到时候钱也还完了,咱们又是一家人家,早晚都要团聚,干嘛往妳心里再塞件事。” “不对,”叶蔓蔓的声音轻而冷静,“妳是怕我知道了,要忍不住告诉舅妈。” 朱涟欣痛苦起来,叶琛的手也哆嗦了下,他们沉默不语。 叶琛跟着一声叹息,“都是我的错。” 叶蔓蔓看了他一眼,朱涟欣似乎是被她那个眼神刺痛了,不能接受一般地又激动起来,“那个时候不管他,他是真要出危险的。他没脸在这面对妳舅舅一家,面对咱们,我又怎么能眼看着他一个人在外面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蔓蔓,说到底他是妳爸爸。” “这话,在手术室外时,妳怎么不对舅妈讲?” 提到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朱涟喜,那像一根扎进眼球的倒刺,所有人都在选择装瞎,因为光看一眼都知道,□□太疼了。 叶琛的拳头攥了又松,让他那张俊美的脸无故多了几分戾气,他站起身,“我去见他,我去跟他道歉。” “那是道歉能了结的吗!谁让你一声不吭地回来!”朱涟欣喝住了他,显然这个问题两人之前已经有过争执。 叶琛哑住,也有点委屈,“我就是太想你们了,本想远远看一眼就走。” 他真只是打算远远地看一眼,听朱涟欣跟他讲叶蔓蔓现在有多优秀,他忍不住,本来想等她考上大学回来见上一面,听说她拿了b大保送?听说她跟自己一样,数学很好。 他最终没忍住这股想念,不满足于只从朱涟欣口中偶尔的只字片语,偷偷地回来。 想着叶蔓蔓在上课,就先去了朱涟喜家。 他对不起这个朋友,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结果朱涟喜也看到了他,直接从窗户追了下来。 那时他吓傻了,又慌又怕,第一时间就想到报警叫救护车,可那样他就会被发现,那些人就会知道他回来了,那些本该还完的债务又会在他们的轻描淡写中翻倍。 于是他跑了,又放不下心躲回南方。还是朱涟欣联系的他,问他是不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先住这,等朱涟喜没事了再说。 朱涟喜是不可能没事的,那会他就在现场,怎么不知道。他发狠时也想过,大不了就真的还他一条命,可又舍不得。 他这些年过得也并不轻松。 叶蔓蔓无言地听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絮絮叨叨,无非是些迫不得已的选择,她觉得刘奶奶真是睿智,跟这样的人交谈离不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去,有什么意思? 朱涟欣望向她眼中一片的死灰,心里发急,她蹲下身攥住她的手,死活要将自己塞进她的眼底。 “蔓蔓,妳别急,还记得那天妈妈对妳的保证吗?我想好了,妳舅舅舅妈的下半辈子,甚至英杰以后考大学的事都由咱们来管,到时候你们两个该上大学上大学,我们都搬去南方,我们再也不要和锦城有一点瓜葛,再也不和陆家有瓜葛。咱们是一家人,总能重新开始。” 这番话她说得情真意切,饱含艰辛,叶蔓蔓皱了皱眉。 这又跟陆家有什么关系?但她并没有当时问出来,她想可能是因为她爸没死,也就是说朱涟欣一直是已婚状态,根本不可能和陆匡明有什么,她觉得自己骗了陆匡明没脸见他吧。 毕竟虽然没感情,虽然是为了陆奶奶,可陆匡明接纳她的心好歹是真的。 朱涟欣的手紧了紧,“所以呢,再熬一熬,千万不要把妳爸爸的事告诉别人。” 叶蔓蔓又听到了心里那间四壁漏风的屋子窗棱的吱呀声。 为什么突然之间,有这么多的秘密非要塞进这间空荡荡的屋子? 这屋子本就已经要塌了呀。 第 78 章 朱涟喜果然刚拔了管子就办了出院,出院那天叶蔓蔓没去,朱英杰还很奇怪,直说“妳来吧我爸现在见妳高兴着呢,可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话让她怎么接。 心思变了,听什么话味道也就不同了。 上午的课结束,大家都要奔赴西食堂。叶蔓蔓刚收拾好桌子,手机就亮了起来。 她看了眼,是朱英杰。 抽条杰:我姑有没有跟妳说什么? 叶蔓蔓心一沉,下意识捂了下胃。 蔓点:? 抽条杰:吃饭没? 蔓点:说重点。 抽条杰:我爸提前出院,我姑很生气。 盯着那行字出神好久,这才逐渐放松了身体。 蔓点:知道,她已经骂我一顿了,怪我不拦着。这事不是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上家数落你了? 抽条杰:(菜刀表情) 抽条杰:她是上家来了,说在北京给我爸联系了个康复疗养院,钱都交完了,让我妈准备着等我爸拆了石膏就过去。 叶蔓蔓叹了口气。 蔓点:那就去吧。 抽条杰:不是,妳这反应不对劲啊,妳知道那疗养院多钱吗?她走后我上网查了下,给我跟我妈都吓着了,这一过去少说得住半年,要这样还不如在医院多躺几天! 蔓点:多钱啊吓成这样。 朱英杰报了个数,叶蔓蔓拿着手机愣了半天,就觉得后脖子发凉。 蔓点:订金吧。 抽条杰:那就不知道了,没问那么细,因为我们压根不打算去。我找妳也不是为我爸的事,是想问妳姑姑有那么多钱妳知道吗? 抽条杰:妳先等会,我话还没完。 蔓点:…… 抽条杰:出院结单我也对了遍,姑姑私下还去交过两次费,还不算她给我我没用的这笔,加加减减的,有点吓人啊。我妈倒是没多想,但我总觉得不太对。 是呢,她要有这些钱,也该把欠的帐还清了。 蔓点:, 抽条杰:什么意思? 蔓点:手滑。 抽条杰:滚。 这边抱着手机的叶蔓蔓眼看自己的拇指不受控制地发起抖,她很感谢朱英杰这通不是电话,不然肯定要被他听出来。 朱英杰的话说到点儿上了,朱涟欣有多少存款,她心里是有数的。 她放下豪言壮语要养舅舅一家,也就是这么做的。可沉下心想想,她拿什么这么做,哪来的这样的底气? 那种内脏被挤压的不适又来了,她把手机扔在桌上,任朱英杰又发了几句,全当没看见。 缓了会,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低血糖。对,她正要去吃饭。 叶蔓蔓这才发现,有一个人已经在她桌侧守了好久。 一直那样专注地看着她。 “跟谁发信息呢,这么认真?”男生声线低沉,神色也是沉沉的。 就是那样沉甸甸的一个人,一直都让她感到安心。 可这次叶蔓蔓的脑中不知闪过了什么画面,陆开的脸和另一张脸重叠,她突然觉得可怕,觉得后颈湿凉的皮肤被尖利的指甲狠狠揪住,她畏缩地向后躲了下。 那个动作微乎其微,是能拿到微表情教学视频当教材的不明显,即刻她便让自己稳了下来,贴着椅背,没人能看到她紧绷的背脊。 陆开的眉头轻轻地蹙了下。 他没有再继续那个问题,放低了视线让自己显得柔和些,说:“走吧,林珑他们去占位置了。” 叶蔓蔓挤出一个笑,她的午饭位置又不抢手。 可这次倒是她错估了胖大叔的实力,他那片地方人还不少,基本全是高二的,又以一班的占显著位置。 这源于一种自期中考试后兴起的迷信:去领导小舅子那吃东西能提高成绩,你们看一班的就都总去。 那张八人桌空的位置最多,可以说林珑很拼命地在占坐了。 叶蔓蔓特地要了杯饮料,想着补点糖分,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边听林珑他们聊天。林珑正跟祁真模仿那天丢了眼镜的化学老师,非说眼镜是丢他们班让他们给藏起来了,气急败坏地找凶手,化学老师度数还特别高,离得远点瞧不清人脸那种,指着祁真骂林珑,指着林珑骂祁真,越骂底下学生笑得越欢,他就越气。 祁真学他脸红脖子粗想骂人又不能蹦脏字的样子,逗得一桌子人狂笑。 叶蔓蔓就那样听着,偶尔也跟着笑。 她特别享受这种感觉。 她喜欢和这些人一起吃饭。 “哇塞大叔今天哪进的菜,这尖椒也太原生态了吧!”黎思思捂着嘴满脸通红,也要坚持着把话说完,“巨辣,你们可别吃!” 叶蔓蔓自然就看到旁边的盘子里,陆开要的那份尖椒炒肉丝。 此刻陆开看似沉着,但耳根已经要烧起来了,他无奈又无辜,投来求救的目光。 叶蔓蔓将自己的饮料塞进他手里,看他大口灌了半杯,嘲笑,“苍天饶过谁。” 可不是他骗自己吃花甲的时候了。 之后,嘲笑祁真表演过激的林珑也中招了。 他们这桌太醒目,端着盘子正找位置的林禹珍被吸引。 她旁边是程思芮和孙梦,三个人来得晚了,半天没有位子。 从陆开生日之后,程思芮其实有意地在回避他们,她知道陆开和叶蔓蔓都不介意,可她也清楚自己做过些什么。总觉得,不太好。 后来那些真真假假的事,无数好事者来找她求证,觉得她该幸灾乐祸。或者说,为了解气也应该大方地分享出来。 她只是替陆开累得慌,想说你看吧,我早提醒过的,能怪谁? 可陆开并没有怪谁,他潇洒地揍了秦伟一顿,还是那个样子,喝着叶蔓蔓杯中的饮料。 林禹珍也看到那幕,她嘴角一压,将肉乎乎的脸压出个严肃的表情,盯着自己男朋友孤独的背影。 她说,“我要去找张兆京,妳们去不去。” 她也要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 “去。”程思芮说。 孙梦“啊”了两声,那张桌子已经很瞩目了,这样好吗? 可看平时乖的不得了的林禹珍那雄赳赳的背影,她是拦不住的。只能再次吐槽:你们都被无形中影响了,真的没有发觉到吗? 林禹珍将餐盘一放,拉开了张兆京边上的空椅子。张兆京愣了下,露出喜从天降的痴呆脸,什么也没说地先为她把一次性筷子掰了。 这张桌子再也装不下人,程思芮大大方方地问陆开,“你脸怎么这么红?” “辣的。”陆开说。 “哦——”程思芮点头,“活该。”她说完,自己先笑了。 有了三班同学的加入,祁真的话匣子就又开了。 几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拐到高考志愿这种正能量的话题,一班几位对这话题深以为然,凌钥八百年前就已经摸过底了,各自说起自己想报考的院校专业,左右不出那几个热门。 “真不愧是一班的,真敢说啊。”孙梦吐了吐舌头,特意去问一直沉默的叶蔓蔓,“叶神妳要报什么?”呸,她怎么也跟着这么叫了! 被点到名的人迟缓地扇动下眼睫。 旁边井绣接话,“蔓蔓要考政法的!” 在一桌人的“哇”声中,叶蔓蔓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她弯腰欲捡,被陆开拦了下,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叶蔓蔓奇怪,那股辣劲还没过去? “掉了就掉了,换双新的。” 她一想,也是。 “那是不是能当个法官律师什么的?”祁真跟着参合,直盯着叶蔓蔓叹道,“适合啊!” “肯定能穿那种制服吧?”黎思思想象了下,自己先小尖叫声,“好帅!” 叶蔓蔓一直没吭声,渐渐大家也觉出不对,气氛怎么透着点古怪。 井绣有些不安,拉了下叶蔓蔓袖子小声道,“是那次凌老师统计时我不小心看到的。” 叶蔓蔓恍了下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有点突兀。她说,“我去要双新筷子。” 然后她就又被陆开拦了。 陆开说:“妳跟我出来一下。” 她视线微睑,薄而白净的皮肤透出一种冷色,她点了点头。 一桌人就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推椅子离开,他们的饭菜都还没动多少,唯一空了的只有那杯饮料。 几人面面相觑。祁真挠了挠头,真实地疑惑,“这看着,怎么这么像约架呢?” 林珑大喇喇不当回事,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他们就是那样的,别参合。” 陆开让她跟着,她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甚至都没怎么太看路,以一种撞不着别人也踩不着自己的距离梦游一样地穿过校园。 她意识到自己在爬楼梯,这楼梯不是教学楼的。 陆开带着她去了图书馆。 他熟门熟路地开了天台门,人先进去,叶蔓蔓在后面跟着,门在身后自动关上,是一声重金属撞击的闷响。 转眼间叶蔓蔓被陆开压在了墙上,她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高大的男生以一种遮天蔽日的强势姿态笼住了她视线内所有的光。 他发了狠地吻了过来。 叶蔓蔓的眼睛兀地瞪圆,他的鼻子正摩擦着她的,嘴唇也吸吮着她的。 自从陆开学坏后,总是要借机占些便宜,可这个吻都不知算不算是个吻,力气大到她脆弱的唇瓣因疼痛而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可仍被他死死叼着。 吸吮,再以舌尖舔过,见证那被吻肿的地方覆上一层水润,然后在同个地方又吮下去。他就垂眼盯着她的唇,拉开微小的距离又再贴合,反反复复让她疼,让她坠入到他愤怒的火焰中。 陆开现在很生气。 他按上她的下巴,另手揽过她的腰,在她已变成樱桃色的唇瓣吻了下,侵入进去。 叶蔓蔓一口气闷在胸腔,无力招架他的侵占,他的舌尖勾起她上颚,那里分布着敏感的神经,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颤了下,无法抑制地。 男生僵了下,她腰后手掌跟着一压,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他的气息由外而内地将她渗透,叶蔓蔓浑浑噩噩起来,脑子是缺氧后的模糊,身体又有些无以名状的酸软,她腿发软无力地向下滑了些,被他撑住。 他在那时离开了自己,是脸贴脸的那种离开,一点不妨碍他们呼吸着彼此的二氧化碳。 他的吐息就打在她皮肤上,烫得人心头发慌。 “妳到底在琢磨什么?”男生沙哑的语调在本就低沉的嗓音上盖了层沙,颗颗粒粒地随着吐气打在她脸上,叶蔓蔓的心揪了起来。 他依然那样,手在她耳侧滑过,落到她颈侧耐心地抚摸,那是她颈动脉的位置。 “要跟我分手吗?”他慢慢地又再靠近,唇贴着唇。 他的瞳孔成了她世界的全部,那个距离已经近到她看不清其中有什么,只知道是片极深的幽暗。 她要被吸进那幽暗之中。 听他说,“想都别想。” 他像一只刚在决斗中获得胜利的头狼,迫不及待地规划自己的地盘,在她的额头、眉骨、眼皮、鼻尖、唇角,不紧不慢地轻轻吻过,一遍又一遍。 那甚至比刚才的深吻更让人颤栗,但更让叶蔓蔓意外的是他的话。 “为什么会那样想?”她喘息着,十分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但语气依旧认真。 “妳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看过我了吗?” 他的拇指在她颈动脉摸索,感受着那里令人安心的跳动,她的红透的脸,她的顺从的姿态。 都是他的。 逃避他的视线,回避他的问题,怕他。 那也是他的。 叶蔓蔓终于明白,他的愤怒源自恐惧,就如她的逃避同样源自恐惧。 陆开明明给了她很多时间,可她不能仗着这点而折磨他。 她定定地看了他两秒,伸出双臂揽上他的脖子,本就是极近的,她反吻了回去。 也学着他,用劲地吮他的唇。 他的回应是顷刻之间的。 两人抱成一团,在这个脏兮兮的角落纠缠得不分你我。 陆开已经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控,可叶蔓蔓仍不知深浅胡乱地抱着他又啃又咬,隔着两层夏季校服,他们的身体摩擦着彼此,女生衷情于某个牌子的沐浴液,那种清淡的甜跟着热度的攀升一点点由毛孔蒸发出来。 等陆开再恢复些神智,眼前人已经被他重又顶在墙上,软软的头发乱糟糟翘起几根,她的眼和唇一样,带着红痕的湿润,整个人像正在融化的甜筒。 喉结动了动,他再吻了上去,这次是她纤细的颈。夏季校服的扣子在他的唇齿间一粒粒绷开,今天的太阳有些毒。 春天那么仓促的已经结束。 她一直在颤抖,忍耐着急促的呼吸,在他喷出的热气到达第三粒纽扣时,口中溢出小小声压抑的闷哼。 胎毛还未褪的小羊羔颤颤巍巍将动脉露出,讨好着那颗嗜血的尖牙。 陆开的心一时间又软又疼。 谁说棉花打在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团小棉花就刚好堵住了他心脏最重要的那根管道,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自问跟叶蔓蔓不是什么天作之合,他们在一起不说犯天下之大不违,也难免让很多人觉得疑惑又古怪。 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人,有些地方又有着微妙的相似。就像接吻这样的事,到最后总是成了一番撕咬,她眼中慌乱又害怕,可也绝不退缩半步,迎着他显现出一种自暴自弃的无畏。 他知道了为什么他们要在一起,只有他会在这种时候停下手来,他认得这种眼神,那并非出于爱或者说并不全出自于爱。 有段时候他自己也是这样,他的解决方法是去打一些无意义的架,做更出格的事,用不像自己的方式试图跳出生活施加于自己必须妥协的结果。 就觉得无能为力,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凝视她,抱住她,捋顺她乱翘的头发,让她枕在自己肩上平息。陆开谓叹一声,“宝贝儿,我很担心妳。” 怀里人颤了下,回抱着他,没有用力,也没松手。 好久,人潮如幕晚的云雀叽叽喳喳归了巢,校园外逐渐静了下来,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了。 叶蔓蔓终于慢吞吞地在他耳旁吐了几个字。 “我不会分手的,不要再提。” 陆开鼻息全是她的味道,他知道她心里有事,而自己这几天过得也并不太平。 陆匡明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是和吴秘书开会,有时还有别人。有一天他听到他在给赫晴打电话,见到自己在马上换了位置。 因为自幼的成长环境,陆开对于人的情绪感知一直都比较敏锐,他知道现下的处境就叫做风雨欲来。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夜间仿佛身边所有人心里都多了个秘密。 叶蔓蔓回抱着他,她还是什么也不说,可很奇妙地那种无底的焦虑似乎被填上了些。 是怀里这团软棉棉的棉花吗? 他的下巴在她发顶磕了磕,不着边际,文不对题。 “诶,妳说,我怎么这么喜欢妳呀?” 叶蔓蔓也笑,是啊是啊,真是个谜。 眼见再不回教室他们又要被公开展览,两人才不情不愿地分开,看着对方衣衫凌乱惨兮兮的样子,都觉得好笑,更多的是让人脸红的不好意思。 这会才迟钝地觉出害羞。 太疯了。 整理了下仪表,陆开缓解尴尬地打趣,“这会要有老师上来,可就真说不清了。” 叶蔓蔓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说不清就别说。” 陆开无奈摇头,“发现没,妳其实有点虎。” 叶蔓蔓愣了下,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有点席卷回来的迹象,只不过成因有差。 她清脆的声音显得有点急,“你烦不烦啊。” 两人踩点进的教室,就算之前已经整理过毕竟时间仓促,那天台灰土也大,纯白的校服皱巴巴还带些土道子,怎么看也不像度过了个平静的午后。 尤其叶蔓蔓,下唇肿得明显,还挂着个血点,和她那张白净的脸一比反差极大。 林珑整个人都傻了,充满敬意的目光追随着陆开直到他在自己身边坐定。 “我操,”他怼陆开,“你们还真约架去了啊?” …… 第 79 章 叶蔓蔓很明白眼前的宁和并非预示着一个好的开始。 朱涟欣在给叶琛收拾行李,她给叶琛买了很多衣服鞋子,费力地要塞进那个不大的行李箱。叶琛就在边上试图阻止,又不得章法,只能一个劲絮叨别放了,用不着,朱涟欣不理他,说他买的衣服质量不好根本穿不住。 两个人在不大的房子里转来转去,朱涟欣恨不得连墙皮都扒下来一层,看看还有什么可给叶琛带上的。 叶琛留的时间太久必须得回去。 叶蔓蔓就站在窗前看着,这一派的安宁像场默剧,光与影以及晃动的人,老旧的家具,时光倒流一般,连光线中的浮尘都透着股艺术的张力。 这是一出好剧,但她无法将这带入进自己的生活。 就觉得魔幻。她抽离于此,又必须存在于此。 朱涟欣说,妳爸爸明天就回去了,今天一起在家吃个饭吧。 朱涟欣亲自下厨,新买的油烟机终于发挥出作用,嗡嗡声小了很多,像陪伴入眠的白噪音。 叶蔓蔓觉得困了,她很想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觉。 电视机开着,没人在看。她在刷手机,叶琛在看她。 叶琛的潇洒还停留在他身上,像涂了层防腐剂,他在面对朱涟欣时都还能很好地演绎那份潇洒,在自己女儿面前却不行。 她的女儿跟他说的话总共没超过两只手,不是叶蔓蔓闹脾气,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一个年岁是你倍数的人,你能说什么呢? 叶琛的笑带着讨好,“蔓蔓,我们今天去市场买了虾,想着妳最爱吃妳妈做的番茄虾,好久没吃了吧?” 叶蔓蔓停下按手机的动作,望天认真地计算,“五年。” 叶琛的表情有些尴尬,“记那么清楚,那是真的很爱吃了。” 叶蔓蔓摇头,叶琛再接再厉,“那妳现在爱吃什么?”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花甲。” 叶琛得了圣旨一样,这就要起身,声音还有点亢奋,“那我现在去买,现在市场还没关门。” 朱涟欣从厨房出来,正好听见父女俩对话。本来对于他们两个这样普通的交流着,她满心的欣慰,可听到最后两句,她的脸色顿变,少有地凌厉喝住了叶琛。 叶琛不明所以,搞不懂她发那么大火干嘛,“孩子想吃花甲,我去买怎么了?” “吃什么花甲,饭都做好了!”她掩饰不住那种复杂的心情,无法做到对叶蔓蔓和颜悦色,“别折腾妳爸了,想吃以后妈妈给妳做。” 叶蔓蔓眼神定了两秒,点了点头说,“好。” 朱涟欣一噎,扭身回去。 叶琛闹不懂她们这是唱的哪出,不免要唠叨她几句,说朱涟欣很辛苦,让她体谅妈妈,不要和她顶嘴。 叶蔓蔓耐心听到尾,又说,“好。” 一顿饭食之无味,朱涟欣和叶琛一直在说她小时候的事,说到最后叶琛哭了起来,忏悔于自己的罪过,对不起他们,这辈子白活。 饭后叶蔓蔓说要回宿舍,朱涟欣送她下楼,两人一路无话。 朱涟欣时常会想,这个女儿到底像谁,她要是稍微笨点该多好。 在楼下,她叮嘱叶蔓蔓虽然天热起来,在宿舍也不要贪凉,晚上不要开空调。 叶蔓蔓应着,见朱涟欣还是一身家居服,有些奇怪,“妳什么时候走?” 朱涟欣被这话堵了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妳这孩子说什么呢,我走哪去。” 叶蔓蔓拧眉,“工作呢?” 她很巧妙地用了“工作”两个字,避开了陆开,避开了陆匡明。 “嗯,”朱涟欣应得含糊,“打过招呼了,而且我跟老太太说好了,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 叶蔓蔓顿了下,没问她为什么突然辞职,而是问,“他们同意了?” “同意了呀,我说家里有病人要照顾,”说到这,朱涟欣又半是自言自语起来,“妳舅舅那个腿,他们不同意去疗养院,那我就想着,下个月也得去趟北京找家大医院复查,再做个全身检查,怎么说也还是那边医疗实力强点。怕妳舅妈又瞎客气,干脆我跟着一块去。” 叶蔓蔓听着,那种胃部的不适感又有复苏的迹象,她硬往下压着,面色如常。 “妈,妳钱够吗?”她没有耐性再兜圈子,怕自己忍不住吐出来。 朱涟欣愣了下,“够啊,妳又操心这?” “怎么会够?” 朱涟欣有些神神秘秘地审量她,带了点笑悄悄说,“妳爸给的。” “他?” “什么‘他’,那是妳爸!”朱涟欣缓了下语气,“妳爸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了,其实妳看,他这几年也挺拼命的,能攒下这么多钱说明什么?他那个毛病,真的已经改了。” 叶蔓蔓不语,朱涟欣叹了口气,想捏捏她的手,想想还是算了。 “蔓蔓呀,慢慢妳就懂了。” 朱涟欣的话多少解释了她的一些疑惑,回去的路上她的胃已经不再一抽一抽地疼,叶蔓蔓庆幸自己多了那句嘴,总算能换个踏实觉。 高考在即,伯贤为疏导高三学生紧张情绪,要办一次“备战高考未来可期”的动员活动,到时候有高三学生代表讲话,高一高二也得准备节目为学长学姐加油助威。 凌钥在课上抽了两分钟说这事,让大家看出个什么节目,还是录个短视频。 讨论正热烈的时候,刘长喜推门而入。那个力道把凌钥都吓了一跳,想刘主任这体格真可以。 刘长喜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朝着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喊,“陆开收拾东西出来,你家人来接了。” 那时陆开正在画画。 他放下笔,看了眼手机,上面没有信息提示。 “什么事啊这么急,直接找来了?”林珑被刘长喜那急急可可的样子传染,帮着陆开把东西扔进书包。 陆开没说什么,背上书包出去了。 他跟着刘长喜走后,谁还记得什么节目的事,教室里顷刻炸开了锅,凌钥组织了几次纪律都没成功。 井绣也跟着有点激动,自顾自叨叨,“陆开家的事,那肯定是大事啊!也不知道谁来接的,不会是他爸本人吧!诶蔓蔓,妳知道什么吗?蔓蔓?” 井绣这才发现她的同桌很不对劲,仔细一看,给她吓得胳膊肘直接撞桌角,疼得一咧嘴,也顾不上哎呦,慌里慌张地还去关心别人,“妳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叶蔓蔓额头抵着桌面,两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别的角度看只是趴着而已,可井绣瞧得清楚,她额头的汗已经顺着滴在了桌上,显得额前的发都带上了潮气,紧咬的牙关难忍地颤抖。 这得多疼啊。 “我告凌老师,咱们去保健室!” 一只手闪过来,牢牢止住她的动作,她轻喘着气,有些费力,“没事。” “这还叫没事?!” “胃疼,趴一会就好,”觉得不可信似的,她又加了句,“老毛病。” 井绣可从没见过她有这种毛病,可叶蔓蔓那个样子她又不敢逆着,只好取中道,“那行,我看着时间,要是五分钟还不见好,就去保健室。” 叶蔓蔓虚点了下头。 她闭上眼,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胃中抽筋一样的疼快些过去。 另一边来接陆开的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只有一个王盛,车里空荡荡。 陆开上了车没说话,王盛由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车子就这么开了出去。 走了有十分钟,陆开才问了句要去哪。 王盛说,医院。 陆开又闭了嘴,放空地往窗外看。 开往医院的路陆开是很熟的,中途王盛接了个电话,只说句“知道了”就挂了。车子在前面拐了个弯,这就不是去医院的路了。 陆开又问,去哪。 这次王盛沉默了很久,比说出医院俩字还要难以启齿。 他说,回家。 陆开闭上了眼,他的背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家里只有做饭的阿姨,做了点吃的王盛就让她先走了。 王盛陪着他呆了会,又接了个电话,还是没几句就挂,让人听不出个所以然。 王盛说我去趟医院,晚上接你爸回来,你在家等着,别出去。 陆开点头,王盛又多看了他几眼,转头走了。 这下挺大的房子倒真是清静,陆开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无限接近空旷的清静。他坐了会,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他没换家居服,换了身出去穿的衣服,放弃了平时对亮色的坚持,一身黑。 然后又回到一楼沙发,就坐着等。 陆匡明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到的家,家里只开着客厅的顶灯,陆开坐在灯下,那张年轻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面无表情。 陆匡明的视线在他身上只停留了很短一瞬,他那张平日里运筹帷幄,在电视里当着几千万人指点江山的脸,扭曲地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扶着玄关柜缓了一会,见陆开已经迎了过来,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两人在一张沙发坐下。 平时他们都坐对面,带着辈分尊卑的审量,今天他们坐在了一张沙发上。 陆匡明将自己深陷进沙发靠背,罕见地掏出一支烟来。陆开有些意外,陆匡明戒烟已经很多年了,倒不是为了身体健康,是自己小时候免疫力不好总生病,赫晴就总数落他抽烟对孩子不好,慢慢他也就不抽了。 陆匡明叼着烟又在身上摸了半天,果然是戒的年头太久,带烟没带火。 银色的打火机盖子弹起时发出钢材质特有的爽力脆响,火石与棉蕊摩擦,在拇指指腹留下很淡的焦味。 一簇无中生有的火苗。 陆匡明悬着的手颤了下,又很稳地将烟点了起来,深吸了口。 他的声音又哑又紧,那是用嗓过度的后遗症。 “你过敏好了?” 陆开着实愣了会,这才反应过来陆匡明是在担心什么,他的心往下狠坠了下,那拉扯的疼让他皱了下眉,“应该好了。” 陆匡明闻言叹了声,“那就没事。”这爹当的,都不知道儿子抽烟。 这根烟其实陆匡明也就吸了那第一口,剩下的纯是自己烧完的。两人就守着那烟短下去,烟灰掉在地上,直到快烫手陆匡明才给熄了。 “几点了?”陆匡明问。 陆开看了眼表,“十点半。” “好,”陆匡明揉了把眉心,“一会跟我去医院,明天送奶奶走。” 虽然早有预感,这时陆开还是因为震惊而暂时失了声。 他死死攥着那支打火机,冰凉的金属表层已经和他的皮肤同样温度,没有了让人平静的沁凉,变得像个小火炉。 半天他才听见自己极轻地说了句,“这么突然?” 陆匡明仿佛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想的时间则更为长久,像是回想了他的一生。 “急性的,心梗。” 虽然发现的很及时,救治也很及时,可她身上基础病太多受不住手术。 “怎么好端端就心梗了?”陆开想不明白,然后他不敢再问下去。 陆匡明全身抖得厉害,他自有记忆以来没见这个需要自己仰视的男人如此惶恐落魄,一时吓住,不知如何是好。 陆匡明的拳头爆出青筋,可他的声音还是失去了刻意压下的冷静,想必在医院时,他已经这样撕心裂肺过一番。 “你奶奶,是被我气死的。”陆匡明带着嘶哑的哭腔,在儿子面前剖析自己的罪过,“让她这么大岁数,还要遭这份罪。” 陆开人被定在那,只能看着陆匡明崩溃,又看着他镇定下来,他自己的内心也随着这种情绪走了一圈,但他哭不出来,他的身心都还没能完全消化这个信息。 就觉得,特不真实。 陆匡明抹了把脸,也不管他心思还在不在这,自顾开口,“咱们家出了点事,你也该有所感觉。” 陆开没说话,他在等陆匡明的后话。 陆匡明沉了不多时,像宣告一项新政策的颁布一样,语气不重但很严肃,“奶奶的事办完了,你就出国吧。你妈已经把那边的事都打点好了,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哪也别去。” 陆开很慢地眨眼,敛下眉目,又再抬起,跟失聪了一样。 而这次,陆匡明没有再补充什么,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就算他再等下去,也不会有周转的余地。 陆开动了动喉头,干涩地开口,“这事,跟奶奶这么急着发丧有关系吗?” 不管怎么说都太快了,事事透着兵贵神速,以他奶奶的身份这样仓促地办事简直跟闹着玩似的,而他爸这样孝顺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办了,更别说他对奶奶的愧疚是忍着巨大悲痛的,而叔叔们竟也没阻止。 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亲妈草草下葬,又要急着把儿子送出国。 他很慢地摇头,按说这个时候实在不该说这种话。他说,“我不去。” 陆匡明只是看着他,他那双眼,可以说阅人无数。两个笼在悲哀中的男人是没心思兵戎相见的,起码陆匡明真的累了。 他从未有过地以一种传承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很认真地问他,“陆开,你在这,除了成为别人架在我脖子上的一把刀,还能做什么呢?” 第 80 章 11点。 陆开拔出电话,好像还没听见响,那边已经接通了,像是一直在等着一样。 女生有点急地“喂”了声。 陆开挺享受地听着那一声,也不说话,由着那浅浅的一个字吹进耳道,敲击鼓膜,进入到耳蜗的最深处,汇成了股有型的电流乘着神经直钻进心里。 他很珍惜,心脏处那因她简单的单音愉悦的震动感。 他这才跟着带了些笑,“叶神这么晚还在学习啊?” “嗯……” “在看什么,物理还是数学?”他问。 隔了会,那边才迟钝地予以反馈,“在发呆。” 陆开笑出了声来,他交换了两条腿的位置让自己站得更舒服。他正好面对着窗,于是拨开了窗帘缝隙往外看,嘴里说着,“乌漆嘛黑,不想看书就早点睡。” “大概很难。”她语气平平。 陆开收了那抹笑,敛下眉,像她就在眼前似的,不自觉又温柔了几分,“最后讨论出什么结果了,咱们出什么节目?” 对于他不着边际跳跃的话题,那边接得倒是很快,“都嫌麻烦,班长说反正不差钱,做个横幅挂高三教学楼去。” 陆开评价,“大气。” 一时间,电话里静得好像能听到电波的声音。 陆开叹了声,“没事了,睡觉吧。” “要挂?” “嗯。” “晚安。” 陆开愣了下,他好像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这两个字。 怎么这么好听啊。 他也说,“晚安。” 按灭了电话,他的视线又在窗外那黑漆一片里停留片刻,其实还是有光的。 是王盛的车灯。 他转回身,厅里依然只亮着顶灯,陆匡明站在灯下慢慢地走了过来,朝他伸出了手。 他顺从地将手机递到对方手里,看他按了关机然后收起来。 陆匡明整了整衣领说,“走吧。” 转天陆开奶奶去世的事情就传遍了校园,虽说事办得低调但身份在那摆着,不少人都是知道时事已经办完了,想借机在市里一把手面前混个脸熟都没逮着机会。 林珑和张兆京给陆开发了一天信息都没反应,林珑实在忍不住一个电话过去,对面显示关机,他们也没多想,就觉得是心里烦不想跟人联系。 也没有那种不开眼的人会在这时候去问叶蔓蔓,这一天其实叶蔓蔓过得相当清静。 她在宿舍好好睡了一觉,转天一早给朱涟欣打了个电话。仔细想想这几年,她主动给朱涟欣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有事也是发信息,要按平时接起电话的朱涟欣肯定心情不错。 朱涟欣隔着电话声音都是抖的,她现在在家里。她都能通过语气想象出朱涟欣此时正瑟缩在老房子的某个角落,疑神疑鬼地接这通电话。 回家的路上叶蔓蔓从药店买了盒胃药,先吞了两片才上的楼。 房子里还跟叶琛走前一样,朱涟欣也还穿着那身家居服,她极快地将叶蔓蔓拉进了屋,然后关上门挂上那四把锁。 等她做完这一切回去坐下,叶蔓蔓又再将那四把锁一一解开,但没开门。 朱涟欣满脸惊慌,“妳干嘛?” “我马上就走,这个有点麻烦,等我走后妳再挂。” 朱涟欣也不真的听懂没,竟然直愣愣地点了点头,蜷缩起肩膀不再言语。 大白天的,屋里灯还开着。 叶蔓蔓腿跟灌了铅似的,她迈向朱涟欣的那几步消耗了太多体力,当她牵起朱涟欣的手时,两人手心都全染了潮气。 叶蔓蔓是热的,而朱涟欣是冷的。 叶蔓蔓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还不到她腰高,总喜欢在她坐着时过来拉她的手,宝石一样好看的眼睛亮晶晶,问妈妈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妳都在干什么,为什么有的爷爷有胡子有的爷爷就没有,老师说兔子的嘴是三瓣的那怎么吃东西。 现在的叶蔓蔓比她要高出半头,可她蹲在自己膝前拉着自己手的样子依然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一双宝石样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 她问,“妈妈,妳在害怕什么?” 朱涟欣狼狈地躲开了她那双漂亮的眼,连膝盖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叶蔓蔓说,“妳现在只有我了。” 那是一句魔咒,朱涟欣甚至都听不出这话语中的意思是同生还是共死,那只是一句勒断她最后一丝勇气的利器。 她更荒唐觉得,那是一句威胁。 她下意识地猛吸了口气,喉咙被钳住只是错觉,“妳不要、不要生妈妈的气。” 陆开的奶奶病发时,朱涟欣就在边上,她还是第一个进行急救的人,护着陆奶奶一路去的医院。在救护车上时陆奶奶已经说不出话了,可在她发病的初期还能发出声音的时候,她用一种人濒临尽头时绝望的语气质问朱涟欣,“那些人里是不是有妳?” 这话没人听得懂,朱涟欣的血那瞬间就凉了。 那些人里有她。 有人盯上了陆匡明,不是最近的事,从陆匡明坐上这个位置就已经这样,但他们那些人那些事,没有谁是绝对干净的,弄不死对方结果自己就可能被反噬,大家都深诘这个道理,维持着一场外在的体面。 直到今年年初这种体面出现了裂痕,陆匡明有个重大的失误被对方拿捏住了尾巴,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陆匡明的陷阱不声不响地展开。 陆奶奶不管事很多年,可老的关系还在,直到有人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一切已经不能阻止,那边的证据已经足够动手,就是当下的事,陆匡明这次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挂了那通电话后,陆奶奶就倒在了地上。 她用一双瞳孔涣散的眼质问她,“那些人里是不是有你?” 陆匡明的对头那个姓赵的局长手底下的人,这半年来先后找过陆匡明身边远近不少人,慢慢地拼凑出他们想要的信息,掌握更多的把柄。陆匡明为人谨慎,不轻不重的小事他们能翘动的人未必知道,知道的人又一定不会被他们找上。 朱涟欣就属于那种看着远,但知道得又比其他人多的,她是陆奶奶身边的人,还是一个无知的护工。 朱涟欣被噩梦缠身,陆奶奶那双眼,那憎恶和悔恨的一句诘问,她穷尽一生也再摆脱不掉。 她害到极致,目中充血又干得可怕,没有一丝水色。她抓着叶蔓蔓的手,那双满是恐惧的血红的眼死死锁着叶蔓蔓不放,试图让她看进自己的灵魂为自己做证,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并没有说什么啊,他们只问了我陆匡明某几天回没回家,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之类,更别提其中很多我也不清楚,只捡知道的说。都是些日常的事情,我怎么能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怕陆匡明有防范,这一切都没走明面程序,其实如果按程序走,她倒未必会说。 那些事里她知道的,也只是平常跟陆奶奶聊天时听她无意提起的,有时候是吐槽陆匡明有个那么大的儿子自己还天天不着家,跟什么不入流的角色吃一宿饭,犯不着。有时候是叮咛她以后要好好照顾陆匡明,不管有多少助理秘书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他那身行头竟然三天都没换,哪里像个当领导的人。 只是这样那样的琐碎的事情,陆奶奶当家事说,她就当家事听,也当家事告诉别人。 叶蔓蔓被自己的愚笨惊着了,她怎么听不懂朱涟欣在说什么? 怎么她说得话自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个字都不信? 不对啊,她对朱涟欣不该是这样防备的。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出了问题,身体也出了问题,头脑也出了问题。 “等价交换,”她听到自己竟然说出那么可怕的话,对她的妈妈,那么冰冷,“妳拿了多少钱,说出去的话就值多少钱。妳说妳不知道,没想到,可能吗?” 朱涟欣愣了下,就跟谁在她心头狠狠踩了一脚,她暴怒地弹起,将叶蔓蔓撞倒。 她的干涩的眼要烧起两把火来,撕心裂肺,“我能怎么办?我也矛盾过!妳又怎么知道我这半年是在什么心情下过的?可妳舅舅人在医院,妳知道光他那条腿以后要花多少钱吗?告诉妳吧,光是这些根本不够,远远不够!这房子卖了咱们两家人都得要饭,妳和英杰还要上大学啊!” 叶蔓蔓手撑着冰凉的地板,外面艳阳高照,就是朱涟欣身后的那扇窗,窗外刺眼到恶毒的光打在她背上,将她身周勾勒出人形的阴影。 再强的光也打不透她。 叶蔓蔓怔愣于朱涟欣的影子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黑暗,朱涟欣慌忙地要来扶她,她弯下腰,那光就透了过来,正打在她眼上。 “妳不是说,钱是他给的吗?” 朱涟欣的动作不上不下,最终收回了那只伸出的手。 她背光的脸上带出种循循善诱的温柔,“妳爸爸一个人在外地已经很不容易了,妳得体谅他。” 叶蔓蔓自己爬起来,朱涟欣没明白她的态度,还想再说些什么。 叶蔓蔓直接开门走了。 朱涟欣后知后觉地追出去,到了楼下已经看不到人。 第 81 章 叶蔓蔓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街上游荡。 她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的无措。 手机不停的响,全是朱涟欣的电话,她即不按掉也不接,找了个公园长椅晒太阳,就看着屏幕上朱涟欣的名字反复出现。 她数着她这一天能打多少电话,类似一种自虐的娱乐。 她从天亮坐到天黑,最近她的大脑频频罢工,主要表现在对时间的敏感度明显下降。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响起,她还是没记住来电的次数。 她想,这样可不行。 叶蔓蔓刷开手机想看看来电记录,结果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信。 金毛头像的男生被她偷偷设了个置顶,她又点开那头像看了会哈利波比,真是越看越可爱。 退出去后,她的双手像有自己的意识,在输入栏慢慢地敲字。她的手很僵,字也就敲得很慢。 蔓点:陆开,我没有家了。 就要发出去的手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她有些惊吓地删掉了那些字,甚至反应过度地赶紧关上手机。 其实她失去的又怎么只有一个家呢?她还失去了发出这条信息的资格。 叶蔓蔓这时才感觉到疼痛,那疼痛一旦被激活,就像寻着火星的枯草,一把燎了起来。 她慌慌张摸了半天才把那盒胃药又摸了出来,干咽下去寻求一些心理上的安抚作用。 手机在这时又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按了接听,自己也愣了下。 电话是朱英杰打来的,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朱英杰简直暴跳如雷,劈头盖脸直接用吼的,“叶蔓蔓!十秒内我要知道妳现在在哪,不然这辈子别让我再见到妳!” 叶蔓蔓险些被他震聋,她的世界好像就缺这么点强音,她觉得自己镇定了点。 “这么大火气?” “姑姑说给妳打了一天电话联系不到人,她都要急疯了,妳到底干嘛去了!” “我在晒太阳,”然后看眼完全黑下来的天,“现在在看星星。” “妳他妈少拿这对付我,今天晚上阴天……”朱英杰不知被什么卡住,声音一顿,再开口时音量正常了许多,语气也正经了许多,“妳没事吧?” 叶蔓蔓如实回答,“不太好。” “操。” 她听见朱英杰开门的声音。 “祖宗,给我发个位置!” 电话挂了。 半小时后朱英杰满头大汗地冲进了这个他特意找都找了半天的小公园,就这个破地方连溜鸟的老大爷都不稀得来。 天闷得可怕,云层厚重,天气预报说后半夜有大到暴雨,朱英杰跑得有些喘不上气。 叶蔓蔓还坐在那张半旧的长椅上,安安稳稳,被树木环抱,孤零零地将自己掩在一盏结了蛛网的路灯下。 像个回不去来处的幽灵。 朱英杰心一紧,而后就被她一身的包震惊。 这树丛里全是蚊子,她是怎么做到被咬了一身还不自知,一动不动的? 看她这样朱英杰烦得要命,过去就要拉她起来。他其实根本没使劲,但没想到叶蔓蔓坐得笔挺,全身却跟被抽了骨头似的,他这一拉她没起来,倒是往下跌去。 朱英杰差点给吓得原神出了壳,什么也顾不得一把将她捞了起来,两条胳膊架着她,让她倚在自己身上。 叶蔓蔓也被自己吓着,脸上一时间错愕难解。 “我可别真的有什么毛病了吧?” 朱英杰忍无可忍,咆哮一声,“妳他妈到底在作什么死!” 叶蔓蔓耳膜轰鸣,她在朱英杰身上靠了会意图回血。 朱英杰则很迟缓地才反应过来,靠着他的人正在哭。 叶蔓蔓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朱英杰却记得。 那时也跟现在差不多,是叶琛的死讯过后两三天左右她来找他,当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坐在他的床上嚎啕大哭,他忙着递纸巾,而后又抱着她一起哭。 那时他情窦初开,对着她一张哭得形象全无凄惨无比的脸,心底隐隐还升起点快感,类似于那种“妳也就只在我面前这样”的满足。 其实后来想想挺蠢的,让叶蔓蔓掉一滴眼泪,那绝对是她已经伤心到了极致。她受了很重的伤,自己却在暗爽,那时自己所谓的喜欢也许更类似于小孩子的独占欲。 现在朱英杰已经不会为叶蔓蔓在自己怀里哭这种事而产生丝毫优越感,她无声的眼泪更甚过那一天的嚎啕。 每一滴眼泪都在他心上烧出个洞。 他慌得不行,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脑袋里毫无线索急得一阵阵的发晕。 “祖宗啊,妳这是怎么了?妳说吧,说出来就好了。我不拽妳了,咱们哪都不去啊。”他说出的话也颤颤巍巍,理智摇摇欲坠。 人在这时候最怕安慰,也最怕倾诉。叶蔓蔓抓着他的衣料,她的眼泪掉得更凶,可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 或者说,不能说。 对朱英杰,对陆开,对这些她所有亲近信任的人。忍到最后,她爆发出一声嘶吼,贴着朱英杰的身体将那声吼埋进了他的肉里。 她意识到,最后她连朱英杰也会失去,她的过去和未来仿佛就在这一天之内被消除得干干净净,变得不可望也不可知,就连一点残渣样的希望都不可能留下。 朱英杰总算尝到什么叫心如刀绞,比那天在拆迁楼眼看着她和陆开离开时还要崩溃。 朱英杰的坚强是因人而异的,小的时候他总被叶蔓蔓欺负得到处跑,长大了他一心要保护她,初中三年他们不在一所学校,他无能为力,所以他硬着头皮转动自己那颗其实不算灵光的脑袋,跟自己死磕了三年考上一中。 结果他刚去,她就走了。 她的脚步好像总要快他一步,或者说命运的牵引似乎总在避免着他们人生的重叠,他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开始自我催眠不论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一些胎里带来的姻缘总已经注定他们这辈子不会形同陌路。 这样也行。 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这样也行。 “蔓蔓……”他轻拍着她的背,一种鱼死网破的冲动占据了他的身体,“我们两个一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陪着妳,我一直陪着妳,妳看行吗?” 叶蔓蔓哭得投入,他叹了口气,“我吧,对妳……” 叶蔓蔓由他怀里抬起头,那盏不怎么亮的破路灯将她水汪汪一张脸映得像部略失焦的老电影。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能保证吗?”她抽着鼻子,语气里有丝天真的期冀。 好像此刻他的保证比天王老子还要管事。 “我保证,”他抹去她眼底的湿意,放缓了语调,“妳看天要下雨,雨过天晴,时间轮转不停,谁会等妳?所有的事都会过去,不管妳愿不愿意。” 时间轮转不停,谁会等妳。 叶蔓蔓头次觉得,这话竟然还能拿来安慰人,真不愧是他。 这一哭,全身血脉倒都通了,叶蔓蔓自己站直,朱英杰自然放了手。 第 82 章 伯贤的学生们再次得到关于陆开的公开消息,是听说他家里来给他办了休学,这无异于水入油锅石入湖泊,整个学校都沸腾了。 林珑气得摔了两次手机,下课就跟张兆京躲男厕所抽烟,被刘长喜抓了次典型全校批评还写了检查,下回照去,刘长喜也不信这个邪,时不时就去男厕所突击,每次都能突着这两位。 检查写了三次,再写真该给处分了,经过一场持久战,刘长喜也是服了他们,有次打了上课铃他们两个烟还没抽完,也不着急,刘长喜正进去,三人如老友相见,林珑说“刘主任来一根吗”,刘长喜就觉得现在男生叛逆期是不是都有点晚。 他当然没接林珑的烟,他自己掏出了根点上了。 他点得晚,那两人都完事了他的烟还剩半支,林珑和张兆京也不走,围观刘主任躲男生厕所抽烟。 刘长喜抽到最后一口才悠悠地说,“眼看暑假过去你们就高三了,收收心吧,你们跟陆开不是一路人。” 那之后他们再也没去男厕所抽烟,中午西食堂领导小舅子的摊位依然找得到一班那几个明星学生。 少了个人,地球一样转,你以为他是金星是太阳,其实他可能就是在大气层停驻时间久了点的一颗陨石。 少的那个人被断了网,手机也早就不在身上。 陆开十分感慨,都说现代社会通讯多么发达,其实想要斩断一个人与外界的联系出奇容易。 陆匡明又变得很少回家,他无所事事,只有每天画画。他画了那么多,只挑出张最满意的。 他要把这张画送给叶蔓蔓,他一直记得她的生日。暑热难消,她的生日就要到了。 陆开计划着一场逃跑。 一开始他试图从院墙翻出去,人刚由窗户落到院内,王盛跟着就从屋里出来。 王盛被陆匡明留下来24小时看着他,要不是这几天的朝夕相处,陆开都不知道自己从小就熟识的这个叔叔这样的深藏不露。身手好,敏锐度高,难怪他能给陆匡明开了这么多年车,陆开这才切实体会到了些陆匡明所在世界的步步惊心。 无论肉搏还是智斗都没占着便宜,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开有些着急。 他必须去见她,她送了自己那么多东西,他怎么可以连个生日都不陪她? 她十八岁的生日不该是这样。 陆开放了一浴缸凉水,又把冰箱里早准备好的冰块全扔进了水里,空调开到最低。在蝉鸣声声中,他的卧室像个陈年冰窖。 他将自己脱光了泡进冰水里,这实在称不上是什么高明的方法,他也知道挺蠢的,可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更有效的方法。 只吹空调想把自己搞病当然也行,他就怕病得不够厉害只是些小发烧小感冒,完全可以叫个医生来家看看开点药输点液就解决了。 他是想着,必须得到去医院的程度才行,只有到了医院他才有可能找机会跑掉,而且机会只有一次。王盛一定会察觉到不对,之后就对他更加防备。 陆开从来没干过这种傻逼事,手边也没个百度辅助一下,拿捏不好轻重不知道泡多长时间效果刚刚好,于是抱着种稳妥的想法先忍了五分钟。 他记得冬泳的水温好像也要十度以上,没个温度计也不知道这缸水有没有十度。 他算着大概又过了五分钟,除了起初的手脚发麻心跳加速外头也有点开始犯晕,这就不太正常,陆开轻手轻脚地爬了出来打算先缓缓再接着泡。 他围着块浴巾坐床上,就那样湿着头发吹空调边缓神。 王盛就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他被这屋子里的冷气激得一哆嗦。 王盛是副老好人的长相,也是老好人的性格,可他并不傻,在他退伍前还是以侦察能力强而闻名的。 以他的段位对付陆开这样的小孩子跟玩一样,陆开慌的那下已经给了他答案。 “洗澡呢?”王盛过去很自然地把空调调高了几度,“难怪刚喊你吃饭没动静,怎么这个时候洗澡?” “天热,澡就勤点呗,”陆开不敢说太多话,他怕牙齿打颤的声音被王盛听了去,“我换件衣服就下楼。” “行,”王盛状似无意地往浴室瞥了眼,“正好我给你把浴缸水放了。” 陆开猛地抬头,王盛看着自己的眼神毫无攻击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厚。陆开猛吸了口气,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听到浴室里传出水流声,听到王盛的脚步很快又返回。 他往自己头上盖了块大毛巾。 陆开拉着那毛巾边缘,就像拉着根救命的稻草,他的指尖微微地发着颤,也不知是冻还是怕。 他怕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机会。 “王叔……” “你这孩子打小就是这样,什么话都闷在心里。” 王盛的心里也不好过。本来陆匡明是打算找三个专门的人来守着家里,防止陆开出去,更为防止别人进来,虽然名为保护,可太像坐牢了,他看不得陆开那样,是他主动一力承担下这个工作。他了解陆开,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过激的事给家里添乱。 偏偏同时,他也知道陆开想要的是什么。每天接送他上下学,这么多年,其实他可能比陆匡明或者赫晴都要看得更清楚。 王盛在陆开床边坐下,粗糙的手掌摩擦着膝盖。 陆开慢吞吞擦干了头发,心里已经在琢磨些别的方法,“我换个衣服。” 他这是赶人呢。 王盛起身,临出去时停了下,他的目光落在陆开屋的窗上。 这别墅都是挑高设计,二楼的高度相当于普通民居三楼。 “唉,”他无可奈何,“别折腾了,我带你去见她,但是只有这一次。” 陆开的浴巾掉在地上,他用一种可谓惊悚的目光看着王盛。 王盛当时就乐了,乐得还有点憨。 王盛有叶蔓蔓电话,他让两人定个隐秘点的地方,不要被人看到。他以为光这事两人就要商量好久,更别提小情侣这么多天没联系怎么也得煲个电话粥。 结果不到一分钟电话就挂了。 王盛接过陆开递回来的电话,有点发愣。 “这就完了?”他电话又没人监听,不用如此小心! 陆开心情很好,哼着歌下楼吃饭了。 吃过晚饭王盛开车送陆开,才明白这俩孩子敲地点怎么敲得这么利落。 从来都只听说过翻|墙出学校约会,没听说还有大晚上特地翻|墙往学校里钻的。 这还真是个不会被人看到的绝密好场所。 王盛熄了车灯在路边等着。 陆开熟门熟路摸上了通往图书馆天台的□□,他推开那道不重的铁门,铁门轻轻晃了下,他的脚踩到了什么东西。 陆开捡起来有些新奇,那是一把挺老式的钢缆锁,小指粗的钢线拧成一股绳用胶皮包上,连着个大锁头。 陆开的新奇在于那锁不是从锁头开的,而是钢线部分被蛮力钳开,硬劈成了两半,有些惨地横尸在脚下。 “别看了,就是我干的。” 清清亮亮的嗓音,他的女朋友乘着月光自天台拐弯出来。 叶蔓蔓穿了条浅蓝色毛边牛仔短裤,上身宽大的半袖t恤只将短裤露出个边,显得一双腿又直又长,还被有些朦胧的天光加了层滤镜,白得晃眼。陆开简直为自己感到羞愧,想念许久的人就在眼前,他的视线却猥琐地离不开对方的腿,实在不应该。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妳这不是成心吗。” 叶蔓蔓知道他在看哪,她笑了下。 可惜陆开对腿的执念还是不如她这个人,他马上就察觉到了被她若有若无藏在身后的两只手,于是扔了锁,过去先将她轻轻拢进怀里,在她颈间深吸了口用以续命的香气,才悠悠道,“手伤着了吧,我看看。” 其实伤着说得严重了,可她肤色本来就白,两只手掌虎口那里肿起的紫红就格外扎眼,陆开瞬间拧紧了眉,十分不赞同又有些凄凄哀哀,发狠狠不起来一副憋屈样。 叶蔓蔓只好跟他解释,“估计是有人发现这天台总来人,手欠地加了把锁,我去墙边那仓库里找了把钳子,”这下,叶蔓蔓也觉出自己是有点虎了,她笑了下,“我应该等你来的,那个锁好结实啊。” 她说得轻松,如果是平时的她肯定不会任自己跟把破锁死磕,又不是说打不开那道门就见不着人了。 只能说人在情急或者紧张的情绪中,是不可能那么冷静去分析的。当时她那点小迷信的心理占领了高地,一心执着于约着天台见就得天台见,不能出任何差错。 也亏得图书馆晚上没人,就她弄出来那响动,怕很难不吓到报警。 陆开心疼地托着她的手,也不敢去碰。两人又浓情蜜意地抱了会,陆开亲了亲她有些冒汗的鼻尖,叶蔓蔓“哎呀”了声,捧着他的脸照着嘴啃了过去。 交换了一个有些黏黏糊糊的深吻,分开时陆开的额头也有点冒汗。 他舍不得撒手,依然抱着他,直到两人傻乎乎都觉出了腿酸。 去年他们用来垫墙角的纸箱子之类早不知被清去了哪里,好在现在天气干燥,天台地面不湿也不冷,就是积了不少土。 陆开是不可能任叶蔓蔓那两条大白腿直接坐地上的,所以他先住墙角随意一坐,伸平腿拍了拍,对叶蔓蔓挑了下眉角笑得有点邪性,“来,坐哥腿上。” 叶蔓蔓愣了两秒,还给他一个挑眉的表情。 她迈着那两条长腿过来,从他此时有些低的视角看去,不免刚平静下的心跳又欢快地敲起鼓点。 喉结做出吞咽的动作,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我说着玩的,诶……” 叶蔓蔓长腿一迈跨坐在他腿上,与他面对面。她一双过分好看的眼遮住了月亮,陆开晃了下神,没忍住捞过人又亲了过去。 这次他们默契地都不再急躁,吻得很慢很细,放肆地交换着属于对方的气息。他们紧贴着彼此,数着对方的心跳,亲密得有些过了尺度。 陆开将她抱在怀里,埋在她肩头又缓了大半天,幽幽叹息,“这可不行,没完没了了。” “你想吗?” 她说得轻且快,像蝴蝶在他耳边扇动了下翅膀。 陆开抬起头,她天下第一可爱的女朋友眼角带着抹不自在的艳色,微敛着眉不敢看他,话倒是一句比一句炸裂。 她为他下了定论,“你想。” 他们的身体实在贴合得过于紧密,加上这个姿势,基本是藏不住什么的。 陆开就觉得自己像个坏掉的温度计,红色的温度线跳得跟摇滚乐谱似的。他僵在那里,口干得厉害,幽深的目光离不开她的脸。 她那件宽大的t恤在刚才拥抱的磨蹭中领口偏了点,露出半截线条流畅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肩带。 “我怎么觉得,妳今天是有备而来。”他想表现得幽默点,声音里的沙哑倒给自己吓了一跳,不得不尴尬地咳了声,背靠上冰冷墙面。 叶蔓蔓垂着眼盯着他衣服上的图案发了会呆,掀起眼皮抿了抿嘴角,就说了两个字。 “可以。” 陆开脑袋里嗡的一声,偏她神情坚定,可以说是逼迫意味相当强的勾引了,好像他再不上钩她就要自己动手。 他的指腹沿着她衣领边缘缓慢滑过,在那锁骨处停了下来,又向上移动,来到了她的下颌。 “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察出对妳的心思不太正吗?” “你就不能用点好词吗?”她眼神埋怨,身体在他拇指的摩挲下瑟缩。 陆开被她可爱到了,“就是那次在酸角巷,妳这里有个红印子。” 叶蔓蔓记得那次,她露出不解的神色。 他找了个借口在那红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时其实并没多想。 “……,说出来怕要成个恐怖故事。” 有一天,他要她全身布满自己的印记。 “那你还说。”她还很有些不满,可也没追问。 陆开揉了揉她的头发,“在这不行,现在不行。星星月亮都在看,地又硬又脏,妳会受伤的。” 叶蔓蔓着实反应了半天,才发觉他是又把话绕回去了。她全身一下红了个透,差点没原地蒸发。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敢动了。 “对了,送妳生日礼物。”陆开拿过边上的包。 “我生日还没到呢。” “嗯……”陆开应着,翻包的手不停,“怕那天王叔没有这样的好心情。” 他拿出了一张画,这让叶蔓蔓有点意外。 纸是很普通的a4纸,画面留白很多,一架红色三角钢琴上,白裙女孩翩翩起舞,那是个芭蕾姿势。 女孩看不清面孔,短发。 “本来想送妳个像样的礼物,水晶球什么的,妳不是喜欢吗,”陆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翼,“看这意思是没法买了,所以就自己制作了一下。” 叶蔓蔓没理他,她很专注地看那幅画,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钢琴弄成红色。也不是铺满的大红,那红还挺有层次感,不知他怎么画出来的,像阳光打在钢化玻璃上的反射,将钢琴的质感表现得很好。 仔细看,女孩身上除了白裙外,一些细小的配饰也都是各种的红,天有些暗看不太清,叶蔓蔓觉得懊恼,恨不得贴在画上瞧个仔细。 陆开笑了下,“行了,回去再看吧。” “这是什么意思?”叶蔓蔓指着画面留白处一段文字,“不是英文。” 那句简短的话下面就是陆开名字的缩写,花体的k,可那句话叶蔓蔓一点没懂。 “嗯,俄文。”陆开说。 叶蔓蔓于是生气地紧了嘴角,对上陆开的笑脸,“你成心是不是?” “我怎么成心了?不是妳说妳对俄文感兴趣想学的吗?” “我是想学,不是想看你显摆。”叶蔓蔓视线紧逼。 陆开摇头,“我是不会说的。”他做出英勇无畏任君□□的姿态。 叶蔓蔓放弃了,反正她总会知道。 陆开看她对画珍惜无比,完全忽略本尊的存在,勾了勾唇角,“有机会一起去看克里姆林宫吧。” “莫斯科?”叶蔓蔓评价,“你这旅游景点真异类。” “那妳想去哪?” “去莫斯科,看克里姆林宫。” 他们对视,遂都笑了起来。 “不过现在办签证应该是来不及了。”陆开说。 叶蔓蔓看他,“你想现在就去?” “兵贵神速嘛。”他说得理所当然,黝黑的瞳孔深处燃着兴奋的火苗,像在说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叶蔓蔓思索了下,掏出手机。 这次陆开没再有被忽略的不满,他伸出长臂将她揽了过来,让她半边身子倚着自己,头枕在自己肩上,跟着她一块看。 “这次查什么啊?”他问。 “看看哪免签。” 陆开就跟着她一块看,不时评价,“济州岛去的人太多,泰国怎么样?” “不好,太近。” “哦,巴哈马不错,加勒比海耶。” 他们看着巴哈巴的景色,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有点心驰神往的意思。 陆开拍了板,“就这了。” 叶蔓蔓拧着眉,“可我不会游泳,不潜水去那不就浪费了?” “潜水跟会不会游泳没关系。” 学神表示出震惊,“真的假的?” 陆开那已经掰着手指头算起来,“明天一早的飞机,到美国转机还能购个物什么的,最晚后天就能睡在天堂岛的酒店大床上,大后天就能去潜水……” “不知道那边物价怎么样。” “我那卡里的钱应该够过一个月不成问题。” “一个月啊……”叶蔓蔓望天,算了算,“短了点。” “那咱们省着花,不住大酒店。到时候我还给人画画,画素描,妳就在边上收费,通通美元,最少也坚持下来两个月。”陆开脸颊在她发间蹭了蹭,“就是万一我给晒成个黑人,而妳还是这么白可怎么?妳该嫌弃我了。” 叶蔓蔓觉得好笑,“我在边上收钱不也晒太阳,怎么就你成黑人?” “不会,妳根本晒不黑。”陆少爷异常地笃定。 “那我就用深色号的粉底把自己涂黑,再烫个爆炸头,跟你般配。” 陆开顺势在她脸上mua了口,“那妳也不许看上别的黑人。” “……,过虑了。” “对了,妳护照没过期吧?” 叶蔓蔓想了想,“没有,你的呢?” “也没有,而且就在我那屋抽屉里。” “我还得回家去拿一趟,”叶蔓蔓叹了口气,往他怀里钻了钻,“真不想回家。” 陆开笑了起来,安慰地拍着她。 静了好一会,月亮趁着这股沉默悄悄地又往上爬了许多。 “能看见小丑鱼吗?”叶蔓蔓懒懒地问,“我想看小丑鱼,动画片里那种。” “妳还看动画片呢?” “管得着吗。” “肯定能。”陆开手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对着月亮心神向往,“海上的日出,水底的珊瑚,卷进沙里的漂亮贝壳,吐着泡泡的小螃蟹,什么都有。” 叶蔓蔓听着,也跟着笑了下,“真好。” …… 叶蔓蔓生日那天,她去找了家店给陆开的画做了塑封。 生日过后没多久暑假来了,暑假期间地方新闻连番播报,全国性新闻也点名批评,陆匡明真的冲上了执搜。 ——xx年2月10日大年三十晚九点,锦延市周边烟花厂仓库发生爆炸,当日媒体报道2人受伤,后经抢救伤情稳定。经后调查核实,当日事故造成3人死亡2人重伤,与锦延市就此事故上报情况严重不符,存在重大遗漏、瞒报嫌疑。现已对该事故进行提级调查,相关责任人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对锦延市副市长陆匡明作出先期免职处理。 在事情报出时,陆开已远在太平洋的另一端。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转机。 那之后再没人收到陆开的消息。 一晃又一年过去。 三年过去。 五年过去。 …… 在回忆里那无数的一年又一年,加速而过的光影晃动中,镜头总会在某个特别的时段缓慢下来,仿佛独那一年脱离了时间的控制,细节到被人记下每朵花开,每片落雪。 那是他们的十七岁。 ※※※※※※※※※※※※※※※※※※※※ 完结撒花~~~~是不可能的。 真心感谢一路跟到这里的每个人,这篇文到这已经走完四分之三。 真的非常感谢,鞠躬~ 第 83 章 一束白光刺得叶蔓蔓睁不开眼,那光灼痛了眼皮,温度高到不像自然的光线。 实在太疼了,叶蔓蔓的手在眼皮捂了好半天,那些斑斑点点的雪花被手掌盖住,隔绝了高温,总算不再那么难受。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很奇妙,她睁开的是眼,与水洗的天光同时出现的还有昆虫的鸣啼,本寂静无声的世界也喧嚣热闹起来。 她怎么又在院子里睡着了呢? 自己躺在一张木制躺椅上,这把椅子长年摆在庭院一角,受了风吹雨打,人往上一坐就会发出“吱呀”一声,非得等人整个贴合地躺靠进去,椅子承受到切实的重量,才停止了吱呀吱呀闹脾气。 尽管这把椅子有点吵,叶蔓蔓还是很喜欢,因为睡起来很舒服。 受躺椅自身弧度的限制,她坐起身时有些费力,必须将手撑在扶手上。椅子又发出了那种不满的抗议声,她的心头有些抱怨。 这天这么热,觉都睡不好,还要被把椅子欺负。 这时,她注意到了扶手上自己的手,她愣住了。 这双手上怎么会有皱纹?她将手在眼前翻来覆去,为确定这双手受自己思维控制,是她的一部分无疑。 可看上去那么老,手背上的皮肤虽还称不上干枯,那道道岁月遗留下的褶皱也早宣告了青春的离去。 她兀然想起刚才这双手在自己脸上的触感,忙忙地又去摸脸。 脸上皮肉也有些松垮垮的,眼角处折痕明显,是一把非常尖利的小刀经年累月不懈雕刻的成果。 她惊吓地合不拢嘴,僵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睡醒了就过来帮帮忙吧!” 叶蔓蔓惊地抬头,院中那棵月桂树下站着个人。花期将至,桂树独有的淡香随着风隐隐扑来,那个香气让她觉得有些怀念。 树下的人见她依然在发呆,语气中透出不耐烦,哀哀一叹,“是妳说要一起浇花,自己又睡得挺美,我这都等了半天了。” 他手里举着个花洒,穿着条军绿色长裤,上面白色衬衫,看上去体格高大,卷至手肘的袖子露出麦色小臂,那小臂线条看上去仍充满着力量,只隐约布几块不明显的斑点。 叶蔓蔓意识到那是老人斑,她急得站了起来,“你怎么也老了?!” 那人却嫌弃地啧了声,嘟囔句“这是又要吵架啊”,边从桂树的阴影下走了出来。 他的脸出了阴影,又进了强光之中。叶蔓蔓眯起眼,始终看不清他,“你是谁?” “我是妳老伴!妳这一觉还睡出阿兹海默了?” “我才十八岁,怎么会有老伴?” 那人笑了出来,笑声低哑,“妳都离十八过半个世纪了。” 她皱眉,瞪着那张看不清的脸,肯定道,“你骗人,我不认识你。” “哎呀,哎呀,这日子真是白过了,妳嫁给我,孩子都生了两个,孙子都上了小学,现在才要反悔,我可不认帐。” 他又走过来,他的头发白了一半,打理得整洁利落,想必即使那张脸上了年纪,也一定神采奕奕。 她非常努力地想要将他看清,内心的急躁让她想要狂奔过去,扳过他的脸仔细地瞧。 可偏又一步也动不得。 “快过来吧,”他故意气她似的,“老爱在那躺着,又忘了自己腰疼的时候了。” 叶蔓蔓恍恍惚惚,被他脸上那团白光催眠了一样,不可置信,“我们真的已经过了一辈子?” “那妳还想跟谁过一辈子啊?”他突然放软了语调,声音听上去竟也年轻了些,“妳想跟谁过一辈子呢?”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有一个名字就堵在胸腔,顶得她胃又疼了起来,“不对,你到底是谁?!” “妳不会真的忘了吧,没办法啊。”一声叹息,那人从光里走了出来。 你是谁? 你是谁?! 叶蔓蔓惊出一身冷汗,漆黑无声的卧室里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的眼皮还是像被烈日灼伤般痛着,这让她有些小心地轻轻碰了碰,才发现那是因为她哭了,哭得还很厉害,连枕头都湿了一块。 她竟然真在梦里哭了出来? 厚重的双层窗帘隔绝了所有光,她点开枕边手机,刺目的强光让她畏惧地眯了下眼,随又深叹口气。 凌晨4点。 屏幕灭掉,卧室重回黑暗,她在黑暗中睁着眼,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醒了还是仍在睡着,现下心口的疼痛是因为昨天多喝的那两杯,还是那个梦的延续。 昨天公司聚餐,几个新来的实习生找她敬酒。 叶蔓蔓光着脚下地拉开了落地窗帘,外面已经天光乍露,对面的高层公寓一片漆黑,大多数的人还沉浸在睡梦中,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是不受欢迎地,被早早踢醒到现实的世界。 她对着只有一丝青的天光发了会呆,心想哪有半个世纪那么久,将将十年而已。 十年以后,她做了个怀旧的梦,梦里的人却已经老了,实在很让人摸不到头脑。 叶蔓蔓梳洗一番,拿了车钥匙出门。 卖早点的小摊位还没出来,她的车在空无一人的公路尽情驰骋,一路出了市区。 她现在工作生活的地方是地图靠北一座靠海的二线工业城市,从她租住的地方开车到海边只需要一个小时,在行至高架桥时,已经可以看到远处海港码放整齐面积可观的集装箱。 叶蔓蔓的车里只开着自然风,她能感觉到靠近海时吹进车里的风温度的变化。风越来越冷,她的心静了下来。 当将车停在路边,天也完全亮了,她披了件薄外套下了车。 海浪一波一波拍打着礁石,她倚在路边围栏静静地往远处眺望。 因为不是旅游城市,这边的海岸规划并不美,她所在的区域虽然远离港口,却也没什么黄金的沙滩湛蓝的海面,那海面甚至看上去过于阴沉,在特定的季节还会席卷着一波波惨绿的水藻,只在盛夏时有很多家长带着小孩来这石缝里挖生蚝,算是一项娱乐。 叶蔓蔓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她细细地一遍遍将其捋顺,将那些贴在脸上的发丝挽去耳后。 就算是这样的一片海,当她看着时,心也是平静的。 她确信自己会最终选择留在这座城市,跟这片海是分不开的。很多年前,她发现自己似乎出了些问题,她的心总像间空落落的破屋子,唯一的一扇门摇摇欲坠,被海风日夜地拍打着,吹开又合上,吱呀吱呀,灌得那空无一物的旧屋一室腥冷。每当那种感觉涌上来,她就什么都不想做,耳朵里都是那并不存在的海浪声,鼻息里都是自己想象出的海腥味,当下只急迫地要把自己像个蚕蛹一样裹起来然后埋进地底,但也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 每个人都知道叶蔓蔓有着超凡的自制力,这次她又做到了,她用了一点时间最终摆脱掉了那种莫名的无中生有的孤独感,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对。 两年前因为工作调动她来到这座城市,就站在现在这个地方,这片她从未到过的海域却让她那么熟悉,听着海浪声,她想起了那间空房子,就在她的心里,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现在反而是能带给她平静的存在。 她想,这大概就是一种由时间撮合而成的,与自我的和解,何必要为难自己? 留在t市后每当工作压力太大时,她都习惯性地会在这里呆上一会,看一看海,像在看那个又在试图要为难自己的叶蔓蔓,然后告诉自己,海面这么广阔,要从那间空房子里走出来。 这个办法很有效,但因为做了个梦就凌晨跑来做自我心理疏导,多少还是有些可笑。 况且那其实并不算个恶梦。 叶蔓蔓望着海与天的交界出神。 那天她到公司的时间比平时晚了点,平时上班都是坐地铁,少有地从地库出来,叶蔓蔓一时还有点转向,就在她站在电梯口怔愣的一秒,一道视线对上了她。 一道求救的视线对上了她。 接待大厅里围簇着几个老外,叶蔓蔓人在财务部,消息倒也灵通,知道今天有个俄罗斯考察团要来,就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在一群高大威猛的战斗民族友人中,唯一的身着本公司制服的小姑娘就显得如入狼群的羊,那小姑娘被几个毛子围着听他们东一言西一语,插不上话,抖着嘴角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无助。 然后她的泪汪汪的视线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叶蔓蔓不认识那小姑娘,别的部门的事也轮不到她管,更别提她就快迟到了。 那小姑娘泪汪汪的眼就随着她离开的背影转了30度,那个背影停了下来。 叶蔓蔓转了方向,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小姑娘看见天神下凡一样,那架势恨不得将外宾掀翻在地冲出来拥抱她。外宾们同样地跟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到了叶蔓蔓。 出于一种久经沙场的直觉,他们马上意识到这个人应该是这小姑娘的上级,几张嘴转了个对象,又对着叶蔓蔓叽哩呱啦起来。 小姑娘这才觉出尴尬,对那几个外宾压下手连说一串please,上前迎着叶蔓蔓小声道,“蔓蔓姐,这几位是俄罗斯考察团的成员,本来定的下午来,不知怎么一大早就跑来了……” 叶蔓蔓挑了下眉,扫过小姑娘胸牌,是公关部新来的实习生,叫凌雨。 财务和公关甚至都不在一层楼,叶蔓蔓压下心中好奇,以询问的目光看凌雨,后者马上反应过来,接着说,“我们领导让我先把贵宾带去接待室,但是他们不走啊,说英文也听不懂,他们翻译也不知去哪了。” 叶蔓蔓了然,这种情况对于一个职场新人确实过于可怕了。 “他们的翻译失踪了。”她说。 “失踪了就报警啊,跟我说也没用啊……”小姑娘话到一半停下,惊讶万分扬头看叶蔓蔓,“妳怎么知道?” “他们刚才一直在说的就是这件事,”叶蔓蔓告诉她,“他们的翻译一早失联了,放在酒店的行李也不见了,电话打不通,希望我们能帮忙找下人。” “蔓蔓姐妳懂俄文哦!” 叶蔓蔓没理她话中的惊异,只微点了下头,快速交代,“妳现在联系你们领导大概说下情况,赶快找个俄语翻译过来,我把他们带去接待室。” “好好好!”小姑娘连声应着,终于找到主心骨。 那个考察团的翻译是他们自己从国内带来的,如果真的迟迟联系不到人,警方介入事情会很麻烦,但那些就不是她一个财务要操心的事了。 将人带到接待室的一路叶蔓蔓被迫听了外国友人一路抱怨,等她回到本部门迎接自己的则是热烈的掌声。 她也是真的佩服如今的信息网了。 “就说咱们蔓蔓姐深藏不露了,我都好奇还有什么是妳不会的!”周天航叫得最大声。 叶蔓蔓往他那一指,“增值税申报表,说好今天交给我的。” “啊!”见叶蔓蔓脸色一变,周天航求生欲满满,双手投降状,“有的有的有的!” 叶蔓蔓这才放过他,穿过那一张张凌乱的桌子,最后走到靠窗边自己的位置坐下。 电脑还没开机,一份份表格已经排着队往她这送了。 “蔓蔓姐,这个月的内审报表。”戴着大耳环的短发女生吴忧将报表放下,顺便也放下了杯咖啡,叶蔓蔓看了眼,听对方笑了声,“妳昨天没睡好哦,有黑眼圈了。” 叶蔓蔓叹了声“谢谢”,没动那咖啡,只翻开报表看了起来。 “蔓蔓姐,采购部的报销申请送来了。”新来的小实习生怯怯地,一双大眼带着几许社会新人的天真。 叶蔓蔓可没忘了她昨天喝酒有多豪迈,她翻了下,“入库单呢?” “啊,说是今天送来。” 叶蔓蔓合上文件夹又递还回去,“都齐了再给我。” “哦,好的。” 新人还眨着大眼好奇地看她,好像在看一件活文物,叶蔓蔓有点受不了那视线,咖啡拿起又放下,问新人,“妳没有别的事做了吗?” 那新人咧嘴笑开,软绵绵地,“蔓蔓姐,妳真好看,妳有男朋友吗?” …… 全体静音半秒,负责带这名新人的田青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现,一把拉走了憨憨新人。 叶蔓蔓缓了缓神,就觉得这一届的新人似乎都很不得了啊。 ※※※※※※※※※※※※※※※※※※※※ 依然日更 第 84 章 财务部主管的男朋友在公司里是个公开的秘密,是人力部的主管乔遇知。而之所以这事不能提,因为乔遇知是结了婚的。 所有人都想不通,像叶蔓蔓这种条件的女人,怎么会甘心给别人当小三?就算那个人是乔遇知。 而对这个事最不能理解的,应该就是乔先生本人了。 乔遇知,31岁,家世显赫,标准的归国精英配置,唯一与他精英之路不符的可能就是早婚,早婚之路倒很俗烂,那是他回国工作的第一年,在飞机上,被空姐掳获了真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别人双休去郊游,他双休坐国际航班,落地睡一觉再坐回来。 如今正是已婚无子的第三年,夫妻感情和睦,尚未出蜜月期。 借着午休,在员工咖啡厅,乔遇知堂而皇之地将一个高端彩妆的袋子推给了叶蔓蔓,光那个袋子上印的图样就引来周围暗搓搓视线一片羡慕的低叹。 只在本国总店销售的限量版耶!有钱有闲都未必能买得到好吗!这是什么,真爱啊!! 叶蔓蔓则对着那袋子,一脸的无语,乔遇知也一脸无语。 “我都告诉她不要再给我带东西了。”叶蔓蔓说。 “她说妳喜欢这个牌子,正好开售时她人在巴黎,没忍住就去排了个队。”乔遇知说。 两人相对无语。 这个井绣啊…… 叶蔓蔓被从总部调来接手财务部时,很多人都不服气,因为她太年轻了,虽然履历漂亮但对于相信经验论的老员工来说就是个靠关系上位的菜鸟,她用了半个月让所有人闭了嘴,菜鸟论被实力封杀,但靠关系上位还是让人孜孜不倦地讨论。 原因就是她和人力部的天之骄子乔遇知关系很好,两人是旧相识。 这个旧其实也没多旧,就是在井绣的婚礼上见过的关系,他是新郎。好友的丈夫和自己成了同事,总不能当不认识。井绣知道这件事后成了最终获益者,因为她自身工作所限不能经常约出来见面,于是便总叫乔遇知代为转送给她各种小东西小礼物,乐此不疲。 送得多了,她就成了别人的小三,坐稳了靠关系上位的宝座。其实对于这点,叶蔓蔓本人倒并不太上心,这个流言刚好可以杜绝掉那些公司里热心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前辈,她还乐个耳根清净,但对乔遇知就比较惨了。 乔遇知简直吓坏了,生怕这造谣言论有天传到井绣耳朵里,姐妹关系夫妻关系全部崩盘,到时自己哭都没地方哭,于是先打了强心剂对井绣主动交待。 谁知井绣听完他战战兢兢的前因后果,只沉默了两秒,问,“蔓蔓是什么意思?” 乔遇知古怪,仍如实坦白,“她倒没什么,就是让我跟妳说一声,这种事主动抓着人解释更让人怀疑,妳别着急,总之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我着什么急?”井绣的声音通过电波由另一个国家传来,字正腔圆,“我是说假如她没什么意见,那就这样好了,你就帮她打打掩护呗。” 乔遇知对着视频里自己的老婆那张温润可爱的脸发了会呆,一时间竟摸不清这是真心还是某种陷阱。他有些犹豫,“这是可以帮忙的事吗?” “哎呀你不要这么小气啦,那些给她张罗相亲的人很烦耶。” “不是,宝贝,”乔遇知归整了下措辞,“这不是小气的问题。妳看,妳这个工作性质加上我这个工作性质,咱们本来就聚少离多对不对。虽然事情肯定不会那样,但和妳的姐妹,我是不是该避避嫌?” 那边井绣愣住了,乔遇知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丈夫,将一切可能的灾难扼杀在摇篮,他的漂亮老婆一定是被他这种自觉性感动了。 他那个说话从来轻声细语笑不露齿的可爱小娇妻,在反应了足足五六秒后,对着手机摄像头仰天大笑,笑到手机掉到地上,乔遇知还是能听到那遥远而狂放的笑声。 她再将手机捡起来,眼角已经挂满笑出的泪。 “你一个接受国外教育的还懂避嫌啊?”井绣边擦着笑泪,“放心吧,叶神看不上你的!” 归国高帅富标配的乔先生,“……” 什么神? 他老婆是不是加入什么□□了? “老婆……” “太好了,有你在我就不怕她不收我的小礼物了!秀,给我大大方方地秀!” 被当快递的某位高帅富,“……” 就是这样。乔遇知无语地将彩妆套装送给了叶蔓蔓,想到井绣给自己带的礼物都是什么怪味糖,冰箱贴,套娃…… 乔先生越发地忧郁起来。 叶蔓蔓安慰他,“咖啡我请。” 他点头,“是该妳请。” “拿她没办法。”叶蔓蔓非常无奈地盯着那彩妆袋子,过了会又笑了起来,倒不是收到礼物的开心,乔遇知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 他自己也有很多交好的同学,他知道学生时代的友谊有多么珍贵,可随着跟叶蔓蔓认识程度的加深,对于他们这班同学间的情意的了解也有所加深。 他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挺羡慕的。 “妳这样公然地和我老婆秀恩爱,真不怕都没人敢追妳呀?”跟叶蔓蔓当了两年同事以及绯闻男友,乔遇知也是有些好奇的。 叶蔓蔓的确足够优秀,外表也足够养眼,无论哪方面看都是不乏优质男追求的那种类型,她本身工作能力强但也不是什么工作狂,跟部门里其他同事相处也很愉快说明性格上没什么缺陷。 两年了,他感觉自己劝退了那些为她说亲的人,可他自己却要成为那样的人了。 “谈恋爱其实还满不错的。”这话从乔先生嘴里说出来,还真挺让人信服。 叶蔓蔓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个,愣了下,“我没说不谈恋爱。” “啊?” 乔遇知万分惊讶,引得叶蔓蔓皱眉,“你不会是自己脑补了些什么怪东西吧?” 他脑补的可还真不少呢…… 乔遇知有些尴尬。 “我只是烦那些在工作场合试图给我说男人的人,不是讨厌男人。” 乔先生更尴尬了,他悔自己多了句嘴,半捂着脸不敢看她,“妳这是哪学的读心术?” 叶蔓蔓对着精英笑了起来,她可算知道井绣那会刚工作没多久就要死要活地非结婚是为什么了,她跟乔遇知真是天造地设。 他们这番关于爱的讨论在旁人看来无疑打情骂俏,不过叶蔓蔓说得对,关于流言越是要去在意解释越是引人注意,大大方方地反而叫人说不出什么。就算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去揣测她和乔遇知的真实关系,也没人会在他们相谈时过来打扰。 除了鲁莽的实习生。 乔遇知正在脸红,一个挂着公关部胸牌的小姑娘一路小跑直奔而来,停在他们桌边,服务生似的。 “蔓蔓姐,今天谢谢妳!”她对叶蔓蔓鞠了个90度的躬。 “嚯,”乔遇知看叶蔓蔓,“妳的新迷妹?” 叶蔓蔓,“……” “好了好了,东西送到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乔遇知起身让座,“我出去透透气,妳别忘了给妳的一号迷妹回个信息,告诉她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叶蔓蔓,就心累。 等乔遇知走了,她才看这个叫凌雨的实习生,脸有些冷,“道完谢了,怎么还不走?” 凌雨被她这变脸搞得一愣,不知自己哪里做错,有些茫然,“我,我有话想跟妳说。” “什么话?” “蔓蔓姐,下班以后我能不能请妳吃个饭啊!” 叶蔓蔓忍着扶额的冲动,不懂现在的新人都是什么脑回路,“妳,请我吃饭?” 一个部门的新职员在公司的公共场合,约另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吃饭? “是啊!”凌雨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彩虹屁接踵而至,“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像蔓蔓姐妳一样优秀,我崇拜妳好久了!我……” “等一下,”叶蔓蔓苦笑,“我一早就想问了,叫这么亲热,咱们认识吗?” “啊。”凌雨闹了个大红脸,猛摇头,这下就像个犯了错的服务生。 “妳不是我部门的职员,最好不要表现得这么热络,”叶蔓蔓沉了下,慢声说,“对妳自己也并不好。” 这下,凌雨有些似懂非懂了,她尴尬地直抠脚指,声细如蚊,“不是的,我太激动了,我想跟妳私下聊是因为早就知道妳这个人,真的是久仰大名,咱们是一个学校的……” “妳也是q大的?” “不不不,我怎么考得上q大!” …… “我是说高中啦,我也是锦延市出来的,高中在伯贤私立。”凌雨说到这里,发现叶蔓蔓刚才还有些凌厉的眼神突然地放空起来,她咬牙怪自己,区区一个高中就想以学妹自居,也难怪人家会觉得自己是在硬拉关系。 “学姐,不是,蔓蔓姐,不是,叶主管,那个我刚才都是胡说的,我我……”凌雨觉得自己快要被噎死了。 “凌老师还好吗?凌钥凌老师。”叶蔓蔓问。 凌雨反应了一会,双眼放光,不过已经知道压低音量,“好啊,不过她都带尖子班,没有直接教过我。她可厉害了,高三的时候总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听说羊水破了还坚持收完了卷子才自己打车去的医院,不到半个月就回来了。” “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叶蔓蔓嘴角挂着丝笑,窗外阳光打在她栗色的发上,让那丝笑又多了几分温柔。 凌雨看着她,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语调,“我们那届学生没有不知道叶学姐妳的,老师们都说如果妳再用心一点,那年的省状元非妳莫属,为了妳的省第二他们气了好多年,对每届新生都要拿妳当例子督促我们好好学习。” 叶蔓蔓,“……”就很难判别这算不算好话。 凌雨又有些激动,“其实我来报道那天听人说起各部门主管,就想过会不会是妳,见到本人觉得像又不太敢认,今天能和妳说上话,我太高兴了。” 叶蔓蔓有点耳热,觉得现在的孩子还真是够夸张。 从高中毕业后,她就再没回过锦城。 这感觉很奇妙,在自己来时的地方还有人记得自己。 “行啊,”她说,“下班后妳说个地方,咱们地点见。” 第 85 章 凌雨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点拨,悟性极强地放着公司周边那么多餐饮不选,选了家离公司七站地的日料。 两人吃了顿算是宵夜的晚餐,叶蔓蔓就着学妹的彩虹屁对面前美味无法下咽,凌雨提起锦城简直滔滔不绝,连哪里的公园被改成停车场都如数家珍。 叶蔓蔓听着凌雨口中那个自己曾无比熟悉的地方,现在应该已经变成她完全认不得的样子,心下唏嘘,却也释怀。 回程时地铁通过摇晃的路段,她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于是低身去捡,这时广播里正报了站名,是她认识的地方,听上去却莫名地陌生起来。 叶蔓蔓恍惚了下,抬起头又是一车的人。t市是工业城市,外来人员很多,地铁上嘈杂地四方各地什么口音都有,和锦城那么不同。 地铁慢慢停了下来,那些人来来去去,而她冷漠地看着。她有些矫情地想,t市也不会是她的家。 就在地铁门将关时,一对母女从电梯上狂奔过来,那女孩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动若脱兔,一心奔着地铁门,后面的妈妈差了两步也没注意。 女孩刚蹦进车里,门响两声关了起来。 那个妈妈隔着地铁门狂叫,让她在下站下车等自己。 事情发生太突然,车里车外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启动了。 那女孩衣着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很明显是跟着妈妈逛街回家,她对着外面已经没有妈妈的地铁门愣了好久,倒是没哭,像已经吓傻了。 叶蔓蔓有点紧张,好在车箱里听到妈妈呼喊的人不少,两个上岁数的阿姨安慰起小女孩,叫她不要怕,在下站下车哪也别去,妈妈一会就到。 这一说,小女孩倒放声大哭,车箱里人又是埋怨那个大意的妈妈,又是出主意找乘务人员,可地铁里哪来的乘务人员? 还是那两个阿姨不放心,说下站陪着小女孩一块下车等妈妈。 叶蔓蔓听着,并没放下心来。理性告诉她这两个阿姨是好人好心,可自己那点阴暗的心理又在提醒着她人心叵测,她们又问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又问她家住哪里,妈妈叫什么,小女孩已经吓傻了,把年长的女性当成亲人,问什么答什么。 如果下了地铁这两个人直接把小女孩带走怎么办?那些社会新闻让她心中七上八下。 下站停车后,她便鬼使神差地跟着一起下了车。 她不动声色地跟在那两个阿姨身后,看她们带着小女孩找到了站警,说明原因后一起等下趟车,她这才算踏实下来,笑自己小人之心。 她也在远远的地方跟着等,这样就不会跟阿姨们上同个车箱,避免可能的尴尬。 车来了,车箱里的人多到可怕。叶蔓蔓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往里挤,车门将将贴着她关闭。 她艰难地转身面朝外,消极地隔绝背后那一车沙丁鱼一样的人。 对面的地铁同时进站,叶蔓蔓有些小气闷,对面的人就很少,很多车箱里都是空的,真让人羡慕。 其实这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车门关闭后很快就会启动,对面下车的人对她来说只是惊鸿一瞥,是她那点抱怨的心理让这个瞬间产生了被拉长的错觉。 可就是在这一瞬被拉长的扭曲时空中,她看到了对面直对着自己车门下来的那个人。 就只是一瞬而已,她的本干涩的手在车玻璃上留下了一个雾腾腾的清晰印记。 他几乎要将梦里的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那人身姿挺拔,穿着剪材合身的衣服,看上去舒适为先,又带着点闷骚的小时尚。 他的品味没怎么变。 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梦?是因为遇到了凌雨,听了太多锦城的事? 她是否因此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是乘上了时光列车,要一口气将她拉回那段过去的时光。 这种感觉非常可怕。 可她不会看错。 她可能会看错一位善良阿姨的内心,以恶意去曲解人家,可她不会看错那个人的脸。就算在梦里都已经模糊,当真正见到时,她就不会认错。 真的可怕,她竟然还能认出来。 竟然还能如此地笃定。 夜里12点刚过,叶蔓蔓站在一道门前,先是轻敲了两下,又是重敲了两下。 门的另一边传来几声很不好听的咒骂,然后是拖鞋趿地的拖沓声,随着门被开启,那咒骂的内容也越发清晰入耳。 “妳又忘带什么了?!” 开门的人愣在当场。 叶蔓蔓冷哼了声。 那人裸露着上身,招摇地展示着他一身腱子肉和八块腹肌,睡裤松垮垮地挂在腰上露出内裤的边,头发被自己揉成了鸟窝,脸色漆黑无比。仔细看,眼里还有点红血丝。 像一只被搅醒了的冬眠的猛兽。 只是那猛兽在将她看清的瞬间就完全地清醒了过来,骂了一声扭头就进了屋。 门还开着,叶蔓蔓很不见外地迈了进去,为他关好门。 她脱了外套,自觉往那窄小的双人沙发里一坐,对着一茶几的速食和溢出烟灰缸的烟头,无语。 朱英杰再出来时已经套上了同款睡衣,一身的斑点让他看上去攻击性锐减。 他注意到叶蔓蔓视线所在,咬了咬后槽牙急奔厨房,拿了只巨大的黑垃圾袋,手臂横扫江山地将那一茶几乱七八糟东西通通归进去,嘴也不闲着,“不是告诉妳来前先给我打电话吗,我要是出任务没在家怎么办?”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那说明我在出任务啊!” “行了,下回记着,”叶蔓蔓往沙发里一靠,“你不在家事小,要是打扰到了什么才真的尴尬。” 朱英杰的手僵了下,掩饰般地一咳。 “朱英杰,你这样不行。” 朱英杰把那垃圾袋随便扔厨房,转头看他,“妳大半夜跑我这来,说我不行?” “你还刑警呢,你们那个体系不是很在乎什么个人作风问题吗,就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朱英杰料到她会说这个,脸色黑红黑红,“我有什么作风问题,刑警不许找对象是吗?我是考了公务员还是进了少林寺?” 叶蔓蔓慢悠悠从沙发上择出根头发,在客厅那盏白炽灯的佐证下,那根头发熠熠生辉。 “红色长发,”叶蔓蔓像个找到关键证据的神探,“上周我来时还是金色短发。” 朱英杰被噎得死死的,“接发妳不懂啊!妳还女人呢!” 叶蔓蔓看他半天,冷笑,“现在是没你懂得多了。” 朱英杰被宣告社会性死亡。 他把加热到合适温度的水拿给叶蔓蔓,“这么能说,怎么不渴死妳呢。” 叶蔓蔓喝了口水,感觉到冰冷的胃里又有了温度,她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 朱英杰已经全没了睡意,他下意识地点了根烟,后知后觉地又看了叶蔓蔓一眼,过去开了窗。 叶蔓蔓刚从外面进来自然不觉得冷,朱英杰靠着窗边抽烟,也感觉不到冷似的。 “妳怎么回事?”朱英杰烟抽到一半时问,“妳部门那几个不听话的,不是已经被妳治得服服贴贴了,又哪个傻逼往咱们叶总的意大利炮上撞。” 叶蔓蔓有些失神地看着手里的透明玻璃杯,半天才抬眼,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盯得朱英杰有点发毛,他甚至不自觉地矫正了下站姿。 叶蔓蔓轻声道,“我见到他了。” “谁啊?去年被妳辞退的那个姓王的?他骂妳了?” 叶蔓蔓只是定定地看他,白炽灯刺眼的光要将她的瞳孔打透一般。 时间静谧无声。 朱英杰愣了下,突然意识到什么动了动嘴,他有些慌乱地夹往烟。 “操。” 叶蔓蔓抿住嘴角,不满。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朱英杰徒手掐灭了烟,“妳是不是看错了?” 叶蔓蔓瞪着他。 “行行行,我瞎了妳都不会看错。”朱英杰把他那头鸟窝捣得更乱,“这也太扯了,这么大的版图,960万平方公里说着玩的?他怎么可能偏偏也在t市。” “有什么不可能,你不是也在。” “我这是正常的工作调动!” 叶蔓蔓没搭话。 怎么那么巧就在她调来t市之后,他就也跟着调过来了。 “沿海城市地况复杂犯罪猖獗,我一个新人当然是往危险的地方调,像我们搞刑侦的只有这样才能更快地积累经验……” “别说这个。”叶蔓蔓声音不严厉,朱英杰迅速闭了嘴。 她和朱英杰曾有两年多的失联期,当她再得知他的消息,是他考了警校,毕业后还主动地往危险的部门调,不要命地想要出成绩。 大约是去年,已经六七年没跟她联系过的裴红给她打来了电话,说t市只有她跟朱英杰,要他们好好互相照顾。 上一代人的事情,跟他们没有关系。 叶蔓蔓将她那头半长不长的发往脑后一爬,心叹你们上一代人也太会搞事了。 朱英杰看她满腹心事的样子,面部表情扭曲起来,很是烦躁,闷声道,“其实他在哪,妳在哪,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了,不就和陌生人一样吗。” 叶蔓蔓怔了下,反问他,“一样吗?” “甚至还不如陌生人,”朱英杰在她身旁坐下,“妳的愧疚感会让你们比从前好吗?” “不会。”她答得斩钉截铁。 “对,不会,所以就这样吧,”朱英杰喟叹,“他在哪,没有区别。” 叶蔓蔓深以为然,朱英杰真是长进了,她越来越容易被他说服。 也可能他所说的话,正是自己曾无数次思考过后的结论。开始是发了疯地想见,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去逃避那分思念,后来是惧怕相见,觉得反正什么都不会再好起来。 黑暗过后仍是黑暗,既然他们无法抱团取暖,何必要拉着他一同沉沦。 那几年朱涟欣惶惶不可终日,没日没夜在网上搜索陆匡明的审判结果,可都没有一点消息,这个人好像在那次报道后就凭空消失了。 她知道朱涟欣和自己不同,除了内心的愧疚更多的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恐惧,她怕陆匡明如果没事,会回来找她。 那个时候叶蔓蔓有些理解了朱涟欣曾跟她说过的,她跟陆开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意思,就好像她自己和陆匡明,曾经的谈婚论嫁就像一场笑话,实际上只需要一点契机,她连对方的蛛丝马迹都捕捉不到,她触碰不到那个世界的边缘。 还是在朱英杰工作后辗转得知,陆匡明并没有被判刑,但也离开了体制,他成了一页老黄历,没人追踪他的去向,在乎他的人最终只有亲人和仇人,以及怕被他报复的人。 那么自己算哪类呢? 她实在想得太多,最后究竟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叶蔓蔓已经忘了,可能也就是朱英杰的这一句,那就这样吧。 叶蔓蔓在那杯水变凉前将其全部喝了下去,趁着胃中暖意尚存离开了朱英杰的公寓。 第 86 章 朱英杰那刚结束了一个大案,周末难得能休息,约着她吃饭。叶蔓蔓古古怪怪,说你放假不找红头发黄头发,找我干嘛? 朱英杰答得倒也坦荡,说想去一个地方,带别人不大合适。 叶蔓蔓于是更好奇了,t市还有她适合别人就不适合的地方?结果吃过午饭朱英杰驱车直接带她出了市区,出收费站半个多小时的高速路,越走越熟悉。 直到叶蔓蔓看到了高架桥外无尽碧波,朱英杰就顺着绵长海岸线,往更远的地方开。 朱英杰的车最终停在一栋离海很近的白色双层建筑外,双层石砖建筑被围在高墙以内,墙沿布有铁丝网,门卫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穿保安服,握着疑似电击棍的东西。 朱英杰下车进了门卫室做详细登记,叶蔓蔓跟着一起,她看到那院墙外竖着的招牌。 t市精神卫生服务中心。 叶蔓蔓凝视那块牌子好久,朱英杰这是把她带精神病院了。 好一个带别人不大合适…… 朱英杰回来开车,就见叶蔓蔓神情复杂,他笑了下,“怎么样,特不特别?” “只能佩服你交友广泛。” 将车开进去,叶蔓蔓发现里面还不小,那栋两层主建筑后还有其他建筑群。朱英杰表现得熟门熟路,带着她进了那栋主建筑。 叶蔓蔓感觉这里跟普通医院也没大区别,气味还更好闻,人也少。 引导台的工作人员让他们等一下医生,在这期间朱英杰才不紧不慢地跟她讲了原委。 他来这要见的人并非朋友,严格说应该是他上个案件的相关人,不过案件已经结了,他这次是以私人身份探望。 “我猜这位相关人一定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朱英杰意外道,“妳怎么知道?” 叶蔓蔓无语,“还真是?” 朱英杰大怒,“妳想什么呢?龌龊!” 叶蔓蔓笑了笑,拍他一下,“知道你心怀坦荡,可案子不是结了,你们这行还带售后?” 朱英杰叹了声,小姑娘叫宫丽,是美术学院的应届毕业生,本来能有个好前程,却因为目睹母亲被杀,刺激下患了精神疾病。 朱英杰小声跟叶蔓蔓讲,宫丽一家是一场陈年旧案的受害者,那年宫丽的母亲新婚不久,被一个连环强/奸犯盯上,结果就有了宫丽。那个年代相对闭塞,宫丽的父亲却力排众议坚持让妻子生下了孩子,原因已经不可考,之后他们也没要别的孩子,对宫丽更是无微不至。小姑娘漂亮聪明,只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来历,总有好事的邻居长辈趁她父母不在身边,给她描绘当时的一切,让她感恩父母。 宫丽能够健康长大完全得益于父母的教育,直到今年她的父亲因癌症去世,在葬礼上有好事的邻居闲言碎语,说宫父被戴绿帽子,为仇人养孩子,是生给憋出病的,这个男人一辈子没出息,懦弱无能,也是活该不长命。 这话正巧被宫丽的母亲听到,多年伤疤被生刨出个血淋淋的口子,宫丽的母亲当时就要跟那人拼命,对方见人冲来,本能地握起身后桌上水果刀,谁想就那么巧,宫丽的母亲就在那时撞了上来。 “只有一刀,”朱英杰比划了个刀的长度,就是普通的水果刀,“怎么就那么巧,刀从肋骨缝隙刺入,直接扎进了心脏。一般人想练成这样,还得有个几年修行。” “结果呢?”叶蔓蔓问。 朱英杰一叹,“正当防卫。” 沉默片刻,朱英杰接着说,“宫丽目睹一切,当时精神崩溃,我们带回去问询时说话颠三倒四,几次被人发现在家附近游荡说要找爸爸妈妈,事后却对自己的行为毫无印象。那家邻居害怕多次报警,认定她会威胁他们一家性命,我们送她来做精神鉴定,就直接被扣在这了。” 说话的功夫,宫丽的主治医生人也到了。医生姓李,先打趣朱英杰今天总算没穿制服,不然他可不敢让他去见病人,要引起骚乱。 医生边走边讲,宫丽罹患重度分离性障碍并发轻度精神分裂,病因有剧烈刺激所致,也可能是遗传因素,要完全治愈几乎不可能做到。 李医生将他们带去庭院,“她目前已经可以离开急性病区,我个人还是持乐观态度,你们可以跟她聊大概15分钟。” 朱英杰点头,李医生又交待,宫丽的表达迟缓和她近期用药有关,让他们不要急躁,多给病人时间。 李医生走后,院子里除了一些穿着病号服的病患,就只有两个小护士和穿白衣的社工。 朱英杰带着叶蔓蔓来到庭院角落石桌旁,那里坐着个体型单薄的姑娘,叶蔓蔓见她用食指在桌面划来划去,似乎是在画着什么。 朱英杰大喇喇坐下,唤了声,“宫丽。” 对方很迟缓地抬起头,盯着朱英杰看好久,用有些不自然的语调断续问,“有,笔吗?” “没有,我又不会画画,带什么笔?”其实是不允许将尖锐物品带进来。 “我,教你啊。” 叶蔓蔓不得要领,被宫丽好奇的目光打量总觉得全身别扭,她很久都没有在一个成年人眼中见到过那样清澈的目光。 朱英杰这次来除了出于个人意愿关心宫丽的病情,也是为了问院方宫丽日后所归。她母亲那边已经没人了,父亲那边的亲戚又都不愿收留她,政府补贴不足够她长久在这里生活下去。 护士以为叶蔓蔓是朱英杰的同事,便拉了她去一边交待,说他们联系了社区疗养院,等宫丽病情稳定就转过去,那边会根据她的情况妥善安排。 叶蔓蔓倒也细心记下,还问了些例如费用之类的问题,这些对方并不清楚,只说会有专人负责,让他们不用太担心。 最后她犹豫了下,问护士自己是否也能来看宫丽,小护士先是不解,片刻笑答当然可以,宫丽没有家人,有人来看她她会很高兴。 这边说完,小护士提醒家属病人要去吃药午休,那边朱英杰听到后站起来,宫丽显得有些依依不舍。 叶蔓蔓这才慢慢跺过去,对宫丽笑着说了声妳好。 宫丽年轻的脸因药物影响,开口时有些左右不对称的歪曲,她在桌上划拉半天的食指指着叶蔓蔓,一字一句有些艰难道,“想画妳。” 朱英杰不解,问宫丽,“为什么我就得当学员,她就能当模特?” “你笨,她好看。” 朱英杰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们离开时,朱英杰还在不平地念叨,下次要问问李医生,宫丽这毒舌跟生病有没有关系。他又问她刚跟护士聊了什么,叶蔓蔓如实重复。 朱英杰停下来,看了她一会。 “怎么?”她问。 他又大步向前,进了车才问她,“妳说以后也要来看她,真的假的?” “我又不是见客户,需要说场面话吗?反正也是顺路。” “这地方附近连个大型超市都没有,妳干什么能往这顺路?” 叶蔓蔓总不能答“你可不知道,我有凌晨四点来这看海的瘾”。她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那就当是场面话好了。” 朱英杰倒也没追问,转而问她,“妳觉得怎么样?” “你指什么?” 朱英杰似乎是为难了下,仍是开口,“妳不觉得,我爸比这里的人都要幸运得多吗。” 叶蔓蔓身子微乎其微地颤了下。 “妳看,他虽然也是糊里糊涂的,倒不用吃那些吃完让人头更疼的药,还有我妈拿他当小孩一样哄着,走路有点问题好歹腿还在,整天无忧无虑,医生说他这身心活到九十不是事。” 叶蔓蔓眉头拧了起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朱英杰战术性薅头发,不知这该怎么解释。 他其实挺害怕的,自从叶蔓蔓疑似见到陆开,她那夜低迷纠结的样子无法控制地让他想到很多年以前,将将20岁时的他们。 他怕那个煞星成了一道门,又将她送回到那时的状态,满心对全世界的愧疚而无能为力,用厚茧将自己包裹,连喜怒哀乐都像是单纯为了生存。 “这不是,都这么多年了。”他模棱两可道。 “可舅妈还是不想见我。”叶蔓蔓说。 “早晚的事,”朱英杰望向窗外,“见到了妳就明白,都过去了。” 东窗事发,叶蔓蔓只能想到这个词。 裴红卖了他们唯一的房产,把朱涟欣帮助过他们的钱都还了回来,朱涟欣哭着问裴红,“妳不收,我还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裴红说去把叶琛欠的还了,然后妳去找他吧,再也不要回来锦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们。 那个“你们”里无疑也包括她。 “你吧,挺适合干刑侦的。”叶蔓蔓没头没脑来了这么句。 朱英杰没听懂,但直觉不是好话。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我就是一受夹心气的。”他郁闷道。 叶蔓蔓笑看他启动车子,半天才慢言,“放心吧,你懂的,我都懂。” 车子开出大门,重新驶向公路。 回过头宫丽跟着医护排队领药,她对每天领药吃药还要张口被像牲口一样检查非常抵触,每次都要闹脾气。 那个药让她感觉很不好,吃完了全身痛。 今天也是用尽全心在抗拒这件事。 医护见这样的也多了,都很有经验地哄着,今天宫丽却格外地执拗,坚持自己又没有病,为什么要吃药? “药苦,头疼,我不吃。” “哎呀,小丽乖,吃了药病才能快点好啊。” “不需要。” “那我就只好去告诉李医生了,李医生生起气好可怕是不是?” 宫丽踌躇,摇头,“不要李医生,要陆、陆医生。” 小护士正看到从门口进来的年轻医生,小护士来了没几天,还没能对那张帅脸免疫,一时有些看呆,和宫丽的表情达成统一。 她很快回过神,因为陆医生正是朝他们走来。 “怎么了?宫丽又不吃药?”陆医生脸上带着抚慰人心的笑,小护士就听见自己心脏噗通噗通。 她急忙将前因说了遍,陆医生听后了然,笑看宫丽,“妳都是个大孩子了,还怕吃药啊?” “药苦。”宫丽小小声。 陆医生拍拍他白大褂的口袋,里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小护士奇怪,宫丽则瞧得眼都直了,执着地张开手,手心里还有两片药。 陆医生笑得更开,从口袋掏出颗糖,用透明玻璃纸包着小小一颗,将其放在了宫丽掌心和那两片药作伴。 “这样就不苦了。”他说。 小护士见状立刻明白过来,哄着宫丽总算把药吃了。陆医生又跟宫丽说了会话,小护士见他要走,急忙跟了上去。 他实在不应该跟上去,可和陆医生说话的机会本就不多,她不想让别人抢了先机。 “陆医生,以后宫丽每次不吃药都要拿糖哄吗?”她挑了个最保险的话头。 “总不能老拿李医生吓唬她,这样容易让病人对医生产生抵触情绪。” 小护士闭了嘴,硬着头皮,“可别的病人也不需要这样哄,成了习惯也不好吧?” 陆医生脚步未停,手里还在发着信息,也没漏听她的话,语气和缓道,“宫丽到现在都没有病识感,我跟李医生商量过,先这么哄着不要让她抗拒药品,之后再做观察引导。” 他步子很大,很快就到了办公室,推门进去前对小护士礼貌一笑,意思是这里妳就不要再跟进来了。 小护士撇撇嘴,又急忙往回赶。 办公室只有面对面的两张桌子,此时另张桌边也没有人,屋里只有一个陆医生。 他没有坐回自己的办公桌,行至窗前往外看,正是病人午饭后活动的庭院。 手机亮了起来,正在和他发信息的人回复很快。 k:我见到她了。 帅大叔:你还真狠得下心亲手摧毁自己的白月光啊。 k:不是白月光,她是切实存在的人。 帅大叔:咬文嚼字。 帅大叔:这么说,你没有失望?真还和你记忆里一样? k:不一样。 k:长大了。 帅大叔:这不是废话吗,我是说你那被青春滤镜无限叠加的白月光小姐,应该比你淡定得多吧,最多只当你是个久别重逢的老友而已,你有没有失望啊? k:只是我见到她了,她没有看见我。 帅大叔:……陆开,你牛逼。 k:她应该不会想要见到我。 帅大叔:你想多了。 年轻的精神料医生对着最新一条信息看了许久,选择无视。 k:她为什么不开心? 帅大叔:…… 帅大叔:你修精神料,真不是为了治自己? 第 87 章 叶蔓蔓办完事出来,看了眼时间决定不回公司,她闲逛地找地方吃晚饭,但对于这片不熟,绕来绕去没见家开门的饭店。 正拿手机准备导航,叶蔓蔓看到路对面一个熟悉的人。 宫丽。 叶蔓蔓愣在当场。 宫丽没穿病号服,她着一身不合适的男装,趿拉着步子像个游魂自街对面的店铺门前过,与她擦身的路人都很默契地避让。 叶蔓蔓刚解锁的手机很快就被播了出去,她本来想自己查那家精神病院电话,可悲哀地发现她忘记了具体名称,于是只能给朱英杰打过去。 朱英杰正在忙,但她打电话一般都不是小事,他还是很快地接了起来,听她要电话时只是一愣,也未多问,急匆匆地挂掉。 不一会电话号码发了过来,叶蔓蔓于是又播过去。 这次电话被接起的速度也不慢,是个年轻女声,叶蔓蔓想应该是引导台的工作人员。 她猜得没有错,接电话的正是那天他们去时负责接待的小姑娘。 有人特意来电询问宫丽,又并非病人家属,接待的小姑娘查询过后告知宫丽已经不在他们这,约半个月前办的出院。 叶蔓蔓眼锁着路对面神情恍惚的宫丽,皱起眉来,语气上多了几分凝重,“她没有地方回去,怎么能出院?” 小姑娘被吓住,难免有些结巴,“这,这我就不清楚了,记录上是这么显示……诶妳等等……陆医生,陆医生。” 叶蔓蔓听对方像是捂住了话筒在叫什么人,她耐心等着。 那边陆开听到呼唤慢下脚步,见前台新来的小姑娘面色焦急,过去问,“怎么?” 小姑娘捂着话筒,低声,“有人打电话过来问宫丽的情况,可并不是她的家属,我可以将所有信息都告诉对方吗?我说宫丽已经不在这了,对方很生气的样子。” 病人的名字让陆医生微乎其微地挑了下眉,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小姑娘的问题,反而问,“她有说自己是谁吗?” 小姑娘呆住,摇头,“我忘记了,我现在问!” 她手中听筒被陆医生接了过去,年轻英俊的医生声音总是不疾不徐,“我来吧。” 小姑娘感激点头,如释重负。 叶蔓蔓听到听筒对面一阵细微响动,知道是接电话的人换了,她刚将注意力由宫丽身上拉回来,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温和的一声,“妳好。” 叶蔓蔓只觉耳根酥麻,一时竟恍了神。 她在无人注视自己的街边尴尬地将电话换了只手,掩饰那分只有自己知道的失态,道,“你好,我是宫丽的朋友,半个多月前去看过她,我想知道以她目前的状态可以出院吗?” 那边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这很有些不寻常,叶蔓蔓一边注意宫丽,耐心已经有些被磨掉,她准备更加强势些。 那个听上去很叫人舒心的男声适时安抚了她的焦躁,他直言,“宫丽半个月前已经转去了社区疗养院,我个人判断她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出院。” “你是医生?”叶蔓蔓问。 “是。” 她呼了口气,“是这样,我在外面看到宫丽了。”她报了自己现在所在地点,“我觉得她不太对劲。” 她尽可能客观地将自己看到的宫丽的情况转述给那位医生,等说完了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宫丽已经离开那里了。 她是不是应该给宫丽现在所在的那家疗养院打电话才对? 她正要问疗养院那边的联系方式,那位医生却说,“妳有试图靠近她吗?” “没有。”她问,“需要吗?” “不需要。”医生答得斩钉截铁。 叶蔓蔓,“……” “保持在安全距离,确定她的位置就可以了,我现在过去。”那医生又说。 嗯? “你过来?”叶蔓蔓计算了下从海边过来的时间,“我看她只是有点恍惚,没有什么别的倾向,或许我可以带她回疗养院,只是我不知道地址。” “疗养院那边我会联系,他们派人过去接,妳……”那医生顿了下,“在未确定她身上有没有可伤人的东西前,不要靠近。” 那医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急,像是着急要挂电话好飞奔而来。叶蔓蔓被他感染,也不由得紧张起来,看着宫丽的眼神里多了分警惕。 “好的。”她慎重答。 那边陆开放下电话,跟前台小姑娘交待声要出去趟。 小姑娘瞪着大眼,不认识他似的。 “陆医生,你跟对方讲的话怎么跟对我们讲得不一样啊?”小姑娘对陆医生信服又崇拜,现下十分茫然,“你不是告诉过我们,一般的精神病患比起伤人,自伤的概率更高,且多数无暴力倾向,让我们不要心存偏见,一视同仁从自己做起,为患者营造良好的康复环境吗?” 而且这个宫丽她是知道的,分离性障碍。在住急性病区时也只是主要表现在时刻想逃走,语言错乱以及记忆缺失上,比起其他病患可以说相当乖巧了。 怎么今天让陆医生一说,好像就成了什么生物研究所逃走的变异体? 难道医生们平时都是忽悠他们的…… 陆医生闻言苦笑,却也没有向她解释什么,只留了句:关心则乱。 叶蔓蔓感觉自己,有点像那种在超市结账口为家长排队的孩子,眼见就要轮到自己可家长还没回来。 宫丽就是正在急速缩短的队伍,那位医生就是她的家长。 她夹在中间,手足无措。 说是要离开一定距离,不要靠近,可宫丽又不是个物体,她是会移动的活人啊。光是打电话的功夫,她就已经不远不近地跟着宫丽走出了这趟街,好在宫丽到了街角又折返回来,叶蔓蔓松口气的同时越发紧张,就这时她电话又响了起来。 是朱英杰。 朱英杰忙过了手边事,想起叶蔓蔓那通急促电话,以为她是要去看宫丽,于是回电问她需不需要自己陪同。 叶蔓蔓把自己要电话的目的又复述遍,朱英杰在电话那边一听就急了。 “妳可别靠近她!在那等着我!” 叶蔓蔓,“……” 她说,“你这话说得真像个医生。” 朱英杰没搞懂,他急着往这边赶。 好吧,叶蔓蔓自嘲,现在她的家长又多了一位。 她和宫丽隔着条不宽的马路,很多人从宫丽身边过,她无知无觉一般,有人指着她和同伴嘀咕什么,她还会害怕似的缩起脖子。 总之,看上去实在不像什么危险人物。 眼看半小时要过去,叶蔓蔓准备过马路。 正这时,一个男人由宫丽身边走过又停下,回头打量。跟着他的动作,叶蔓蔓也停了下来。 那男人人高马大,穿着得体,叶蔓蔓见他返回至宫丽身边,跟她说了些什么。宫丽一改之前游离,和他对上了视线,嘴巴一张一合地竟是在交流。 叶蔓蔓首先想到宫丽是否与这人认识,那么他就有可能是电话里的那位医生。 可直觉又告诉她不是那样,具体缘由她想不出,只能归咎于距离上的限制,那位医生不可能来这么快。 在她思考时,宫丽跟在那男人身后,两人看样子是要离开。 她顿时觉得大事不好,想不行还是先报警再说,地铁里那小姑娘走失一幕涌现出来,她定了下心神。 她选择尾随。 男人带着宫丽至路口时,宫丽明显表现出了抗拒,她不想离开这条街,可男人又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便跟着走了。 两人之后也没走多远,叶蔓蔓对这片本就不熟,见男人将宫丽越带越远离人群,自己也就不好跟得太紧。 他将宫丽带去了一处桥墩后面,高架桥上车来车往,桥下却是另一番景象,满是垃圾半个人影不见,明明还是白天却透不出光。 桥墩半挡住叶蔓蔓的视线,她只能看到男人的侧面,和被他压在墙柱上的宫丽隐隐约约一个轮廓。 这下她不再存什么侥幸心理,她看到男人的动作,料定他是在解宫丽衬衫扣子。 一股恶心翻涌上来,叶蔓蔓眼中风云变幻,她想起朱英杰给她讲过的,宫丽母亲的遭遇。 此时的宫丽却像个断线木偶,在男人动作下毫无反应。 叶蔓蔓身上除了个挎包空无一物,包里最重的东西是个放满银行卡的钱包。 她未做犹豫将包里东西通通倒洒在地,捡起路边大石塞进那价格不菲的包里,掂了掂,又捡起巴掌大一瓶香水攥在手里。 地上都是砖石碎瓦,踩上去声音格外明显,人还未靠近已经被对方发现。 那男人歪头瞧过来,叶蔓蔓本想趁机吓跑对方,谁想那人看来的是个女人,身形单薄打扮精致,根本没当回事,还对她咧嘴笑了下。 “这办事呢,您请绕道。”他甚至厚颜无耻。 叶蔓蔓挎着包,高跟鞋踩在不平砖地歪歪斜斜,显出副弱不禁风,男人啧了声,在宫丽脸上拍了拍,不耐烦看她,“还有什么事?” “她是我朋友。”叶蔓蔓对男人道。 那男人看着她的脸,先是怔了下,而后笑得有些勉强,“小姐,她是疯子,难道妳也不正常,和疯子交朋友?” “也许呢?” 那男人自然不会相信,他确定这人是来找事的,而他已经箭在弦上,脾气暴躁。 只有宫丽天真无邪,一双眼没有焦距,没穿内衣的衬衫解开了一半扣子。 “行啊,”男人也是半分吓唬,料她也不能拿自己怎样,无耻道,“她走,妳来。” 叶蔓蔓攥着香水那只手杵向男人双眼,男人只见一小喷头十分莽撞地怼向自己,直觉联系上防狼喷雾,双手捂眼几乎是下意识动作。 看来还是个惯犯。 叶蔓蔓借他捂眼,将香水往地上一扔,两手合握包带,扭腰一抡,拿出了打高尔夫的架势朝着那男人身上而去。 一击之下又是一击,她不砸脑袋纯粹是因为高度不够不好借力,打在男人身上的力道只重不轻,密集到让他没有还手之力。 十来斤的石头有棱有角,借着加速度砸在身上并不好受。就算他人高马大,本来就不占理,再被这么一敲顿时泄了力。 “好了好了好了!”他踉跄躲开,她还紧追不舍,“别打了!” 叶蔓蔓哪里会听他的,她使出在健身房积攒的所有力气,直把那人从桥墩下面抽到路边,男人狼狈爬起,骂骂咧咧顺着大路跑远。 叶蔓蔓把包往地上一扔,因为电话响了。 第 88 章 她从上衣口袋拿出电话,手都在抖,半是紧张半是累,那电话偏还没有名字。 她以为是什么工作上的人,于是平复了下,从声音完全判断不出如今狼狈的一声“喂”。 那边传来的男声竟显得比她还要急促一些。 “妳说的地方没有人。”那人说。 叶蔓蔓一愣,“医生?” “嗯。” 想是他在引导台那收录了自己电话,叶蔓蔓并不在意,跟他描述如今位置。话了,对着地上自己已经要不得的包笑了声。 “怎么?”没想到却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 她想,这位医生也真不见外,好像他们很熟似的。 可能是运动过后肾上腺素飙升心情不错的关系,她没有为对方的逾越不快,还顺口打趣了句,“医生,我要向你道歉,我没有听你的话。” 又是那种诡异的沉默。 “妳是指呆着别动?” “是指不要靠近她。” 叶蔓蔓这么说着,很自然往宫丽那边扫过去,这一扫之下吃了一惊,她唤宫丽的名字,同时对着电话里说了句“先这样”就挂了。 她着急地往宫丽那边跑。 宫丽衣服扣子没有扣上,半敞着露出白花花的前胸,她慢慢走远,叶蔓蔓看到她握住的手心有血滴下。 她挡在宫丽身前,有些顾忌她手里攥的东西,也是被那两位家长的话吓住了。可又一想,即使是凶器能被手包住又有多少杀伤力,况且伤的还只是她自己。 “宫丽,让姐姐看看妳的手。” 宫丽想从她身边晃过去,嘴里叨叨着,“走开,我要去找妈妈。” “妳跟那人来这,是他说要带妳见妈妈?” “谁呀?走开!” 叶蔓蔓先把扣子给她系齐,又试图握她的手,但她并不配合,逐渐暴躁起来,几次要把她推远。 其实宫丽力气不大,但她越使力手心血滴得越厉害,叶蔓蔓不敢再拦她,觉得刚才那男人的作法倒是个思路。 “妳妈妈让妳在家里等着她,妳为什么要跑出来?”她语气严厉,“妈妈没带钥匙进不去家门,现在正着急找妳呢,妳要是再乱跑,妈妈就真找不到了。” 果然宫丽顿住,叶蔓蔓乘胜追击,哄着,“我们就在这里等妈妈,好不好?” 宫丽这才将目光转向她,叶蔓蔓本能地觉得那目光有点可怕,但她没动,一副很硬气的样子。 “妳骗人。”宫丽说。 “我是不是骗人妳自己看啊,妳看妳手里是不是拿着钥匙。” 宫丽低头看自己一直紧攥的手,也有些不解。慢慢张开掌心,叶蔓蔓看到那里躺着的是她刚摔的香水瓶碎片,不免心中愧疚。 “妳看这钥匙,不是一直在妳手里?让我拿给妈妈,好不好?”她慢慢伸过手去,捏起那片碎玻璃丢掉。 她的手被宫丽反抓,浑身寒毛都炸了。 “妳真能找到我妈妈?”宫丽眼泪汪汪,“我的妈妈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他们说妳骗人,妳和那些骗子医生一样也都是骗子,但我不相信他们。你们不让我相信他们我就不相信,不听他们说话,妳帮我找妈妈好不好?” 叶蔓蔓听不懂她颠三倒四在说什么,她竟然也说不出一个敷衍的“好”字。明知道她此时发病,并不清醒,她突然也不愿在此时骗她。 “宫丽长大了,早晚要离开妈妈呀。” “我不!妳跟他们是一伙的!就是你们把我妈妈藏起来!” 宫丽扑向她,血蹭在她身上,发狂扭曲的面孔在她眼前放大。 叶蔓蔓怕她伤加重,拼力抓着她手腕,心里暗忖这么偏的地方那医生真找得到吗。 结果比她预想得要好,到的不止医生,还有疗养院的救护车,大小两辆车几乎同时到达。 救护车上下来的是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他们直奔宫丽而来,宫丽一见那身白衣便没命地挣扎起来,力气猛增叶蔓蔓一时压制不住,被她跑掉。 而她没有去追,连那些医护人员声势浩大自自己身前跑过都是毫无知觉。 她觉得当下场景那么荒诞,脏乱的桥墩,逃跑的精神病人,蜂拥的白衣猎手,从车里走出来的陆开。 她就置身于这荒诞剧的中心,直面朝自己走来的导演。 陆开。 陆开。 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你早就知道了吗? 兴许她的表情真比宫丽好不了多少,迎面而来的人也是脸色渐沉。 陆开被她身上沾的血色刺激到,这里不知为何还有股浓烈的香水气息,像是从那些红色里渗透出来,让人不禁要怀疑那些伤口也许是真实存在的。 她也许真的受了伤。陆开却知道,即使真是那样,那伤口也不是宫丽给的。 他来时匆匆,真的到了又相对无言。 还是叶蔓蔓先回过神来,将他上下打量,浅色眸子轻轻一眨,带着些不确定,“医生?” 陆开笑了,比她记忆中成熟的脸,比她记忆中温和的笑。 比她的梦里还要轻柔许多的语调。 陆开朝她伸出一只手说,“我不想重新介绍自己。” 叶蔓蔓望着那只悬于半空的手,她终于有些安心,因为自己已想不起他指节的形状。 好歹,那只手她觉得陌生。 她回握那只手,很礼貌的轻轻一握,“我也不想。” 那边医务人员围堵宫丽,像场一边倒的老鹰捉小鸡。他们强迫她穿上束缚衣,将她绑起抬回车里。 这实在不是个念旧的好场所。 叶蔓蔓皱眉,很有些不悦,“一定要那样吗?” 陆开就在她身边很近的地方,同她一起看,他却已经习惯,“是院方过失,原因有很多,以后讲给妳。” 她看他一眼,这话顺口到叫人无法追究,狡猾。 她摇头,低笑。 朱英杰的车也在此时停在路边,本无人烟的桥墩下像是举办什么诡异集会,脸黑如碳的男人感觉车还没停稳已经跳了出来。 叶蔓蔓终于肯定,自己一眼认出陆开并非受梦魇缠绕所至,因为朱英杰也一眼认出了他。他迈着狂傲步子,脱掉外套丢至一边,卷起袖子时人正到陆开眼前。 挥拳就打。 陆开脸上挨了结结实实一记铁拳,朱英杰的第二拳夹带着风声,被陆开挡了下来。 朱英杰意外,陆开的拳头也已经到了,同样击在他脸侧,同样的位置。 两人同时后退半步。 电光火石。 朱英杰没想到他挨了自己一下还能面色如常,更没想到他还能还手,还完手还有余地,眼里燃着同自己一样不打算罢休的火光。 他擦下嘴角,笑得狠烈,“早就想揍你。” 陆开卷了袖子,低低的一声,“来。” 两人一个从小练拳,一个警校毕业,动起真格都不是花拳绣腿,你来我往间竟然透出些招式轮廓,从旁看去颇为精彩。 刚把宫丽绑上车的医护人员全傻愣愣地望着这边,这一言不合就玩命的疯劲可不比他们刚制服的病患差。 而且其中一个还是他们上级单位的新星…… 什么情况啊?要不要管啊?他们觉得自己打不过啊! 两个体格相当的成年男人势均力敌扭打在一起,脚下乱石翻滚,灰尘蒸腾,一身狼狈又都不罢休。 像两匹本不该相见的狼王。 无声的叫嚣,真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叶蔓蔓在朱英杰第一拳挥过来时已经远离战圈,她跟其他人一样有幸观赏了一出极其精彩的打戏,在两人本算体面的着装都被灰土的仙境蒙了层暗色时,她又播通了电话。 并没有刻意加大音量,“110吗?这里有人斗殴,厉害……程度吗?其中一个吐血了,另一个晕过去不知死活,地点是在……” 那手机被朱英杰以一个凌空抢夺易了手。 朱英杰脏手将手机按在脸上,喘气,“误会误会,我手机刚被个精神病人抢了,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他挂了电话。 叶蔓蔓,“……” 陆开,“……” 所有医护,“……” 宫丽,“……找妈妈。” 朱英杰举着手机咆哮,“叶蔓蔓妳是不是嫌我命太长,妳拿我的手机报假警?!” 他扔地上的外套被叶蔓蔓成功截取,并获得手机一部。 “怎么是报假警?你们继续,我觉得差不多的。” 就是再白痴也能瞧出她是生气了,朱英杰烦躁地抓了把头,十分凶残地瞪陆开。 陆开将被小石子划破的手藏去背后,没敢吱声。 就会装乖!朱英杰哼了声。 远远的,救护车上人喊陆开,问他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陆开说他随后跟上,让他们先走。 救护车来去匆匆退出舞台,可三个人还是太挤。 三个眼看就要奔三字头的成年人,说出去在自己工作领域也是有名有姓,能让人叹出声“久仰大名”,此时一个身上带血两个像在土地里撒欢的猪,面面相觑,重温尴梦。 朱英杰还是一脸要咬人,听那几个医护的意思,陆开是那所“t市精神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这还有天理吗? 他突然想到,那么陆开很可能早就见过自己,在和同事第一次去那里看宫丽时,比叶蔓蔓见到他那次还要早。 自己才是最早和陆开遇见的人,但那时他很自知地避开了,如今这样着急忙慌地跳出来……呵,男人。 朱英杰的目光越发不善。 陆开的心理活动没他这么丰富,他越过两人,弯下他的大长腿去捡叶蔓蔓的包。 叶蔓蔓心中一紧,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陆开一提那包就觉出不对,柔软的皮制表面被内里硬物顶出不规则的凹凸。他愣了下,回手将那包扔给了朱英杰。 朱英杰下意识接住,随之便被那重量那触感惊了。 两人四目,直直射向叶蔓蔓。 惊异的,审问的,无奈的。 叶蔓蔓…… 你们不是见面就掐吗接着掐啊!看她干嘛,这时候不需要心齐! 朱英杰将包抛起又接住,里面古怪的撞击声被这空旷之地无限放大,“妳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宫丽本不该来这,这不符合她病症的行为模式,”陆开接道,“刚才还发生了什么?” 一个是她弟,一个是与她家深有渊源的前男友,他们此时为了审她而团结一心。 叶蔓蔓看看天看看地,只能扶额感叹,自己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第 89 章 回去时叶蔓蔓当然坐朱英杰车,朱英杰少见地一路安全驾驶,并一言不发。 她觉得朱英杰可能已经不知道该气什么了,因为他一张口几近胡言乱语。 他目视前方恶狠狠,“那厮不可能来这么快,肯定闯了一路红灯,看我找人查他罚他个倾家荡产吊销执照回炉重造。” 叶蔓蔓,“……”有一句幼稚不知当讲不当讲。 “妳还笑得出来?!我看他就是冲妳来的!” “不会。” “怎么就不会?” 叶蔓蔓垂下眼,似在思考,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酝酿着将那句话说出来。 “那样的话,太不正常了,各种意义上。” 朱英杰停车等红灯,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半天才应了句,“也是。” 可如果偏就真是那样呢?他没有再问出口,他直觉叶蔓蔓答不出来。 陆开跟她说“以后讲给妳”,这次的“以后”还真没让她等太久。 约莫过了一周,叶蔓蔓收到了陆开的信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叶蔓蔓盯着那串数字发了会呆,正跟她说事情到一半的田青野就站在那看着她发呆。 当时“医生”打来电话,分别后她也没有存那个号码。这么看来陆开显然是将她手机号存了,而她在再见到这串数字时直接就认了出来。 如果能在看到的瞬间就记在心里,过目不忘,存不存也只是个形式。这点上,陆开倒是比她豁达。 “蔓蔓姐,是出了什么事吗?”田青野提心吊胆,实在叶蔓蔓的神情过于凝重。 叶蔓蔓摇头,跟田青野说完了事,才又回去将那短信点开。 这短信可够长的,里面内容却跟她关系不大。 陆开将宫丽的情况总结给她,宫丽转去疗养院后并不习惯,她本人也因为没有病识感而始终抗拒治疗,偷偷将药藏起,以至病发。她病发时初见并不明显,那边医生没有及时发现,她偷了医生放在休息间的替换衣物跑了出来。 疗养院那第一时间发现她不见,也未敢大张旗鼓地找。因为疗养院的位置离居民区近,居民的抗议声从未停止,如果被人知道有病人跑出,难免要将事情闹大,他们存着侥幸心理相信宫丽发病也造不成什么危害,分离性障碍患者一般发病只会在特定地点徘徊,对宫丽而言就是她的家,她妈妈出事的地方。 他们去宫丽家找过,却不见她,这才慌了。 其实他们考虑方向没错,只是不够全面。宫丽的确是想回家,可她不认得从疗养院回家的路,停在那条街不走是因为那条街和她家附近很像。要不是被叶蔓蔓看到,被陆开联系,疗养院那边无计可施也只能报警。 所以说叶蔓蔓这一通电话,可以说是帮疗养院解了个大危机。 疗养院方面被这件事刺激,后怕之余要办一个“心灵互慰共创和谐”的活动,主要面对附近居民,内容是展示些院里患者才艺,比如自己做的面食点心、画作之类,到时还会有表演。他们联系不到叶蔓蔓,就只能联系陆开,让他务必邀请她一起。 叶蔓蔓将这洋洋洒洒的“短信”看到最后一行,才找到唯一一句与自己相关,只有几个字:妳要不要来? 叶蔓蔓搜着那手机号直接找到微信,对方瞬间通过验证。 系统提示:您已添加了k,现在可以聊天了。 现在,她的微信里有两个“k”了。一个犹如墓志铭,另一个是鲜活的生命。 蔓点:时间,地点。 对方发来一个位置。 k:周六,3点。 蔓点:好。 对话已经结束,叶蔓蔓却十分笃定,他们都没有放下手机,他在和自己做同样的事,看对方头像,看对方朋友圈,并且他们也都坦然接受对方这分算不上光明的心思。 陆开的头像不再是哈里波比,换成了另一幅画,必须将其点开放大才能看清细节。 那是一排金灿灿的银杏树,树梢累着丰厚的雪,整幅画填得很满,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充实感,明明是冬季却让人觉得富饶安心,画作右下角有个小小的花体k。 他的头像从宠物变成了景色,朋友圈就更加干净,多数是些面对特殊人群的公益活动宣传,上一条与私生活有关的还是两个月前发的一只笔筒。 那是只木制笔筒,中间镂空,图案很好看,叶蔓蔓不认得那繁复图样,可能看出做工精巧。陆开给了这笔筒一个大特写,打光讲究,不知是否重要人送的礼物。 下面回复竟然有她的共同好友。 林珑:这个可以啊! …… …… 出于某种坏心,叶蔓蔓没有在陆开的朋友圈留下痕迹。 她的微信所透信息相比就寡淡许多,头像是片湛蓝大海,朋友圈也只有工作相关。 她突然觉得对陆开有些抱歉,抱歉他过得充实,而自己却没什么可给他看。 周六叶蔓蔓准时到了陆开发给她的地址,就在离疗养院很近的小区里,活动是院方和小区管理联合办的,找了小区一片活动空地架了台子,说是晚点有电影可看。 叶蔓蔓穿得随意,半长不长的头发梳成个冲天小辫,落于颈间的碎发比头顶那个栗色小绒球还要多。 她先是远远地看着,围绕那大幕有许多摊位,周围围得大多是出来溜达顺眼瞧热闹的居民,父母带着小孩的居多,摊位后的工作人员胸前挂着志愿者的牌子,每个摊位边还立着讲解牌。 她不由好奇,走近了些,就听一名志愿者自豪给人讲解,“我们这个点心绝对干净卫生,都是一些强迫症患者亲手做的,他们必须前后洗六遍手每遍三分钟,馅和面都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发现一根睫毛就要全部扔掉,全世界也找不到比这更精致的点心,小朋友尝一口吧!” 叶蔓蔓又后退了些。 那志愿者一眼穿透人群看到了她,兴奋大叫,“妳来了!” 叶蔓蔓左右看看,是叫自己没错,那人却不再理她,转朝电影大幕的高台那用更大音量喊,“陆医生,你朋友来了!” 被电影幕布挡住的后面,一个男人绕了出来。 他的胸前也挂着志愿者胸牌,他的上衣卷至小臂,手里拿着根铁棍样的工具,在看到她的一瞬,本算是棱角鲜明的脸部轮廓扬出个温和的笑。 “等我一会,马上就好。”他音量不大,叶蔓蔓听得很清。 她点了点头。 那名开朗的志愿者朝她热情招手,非让她品尝独家的点心。 叶蔓蔓熬不住,又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又非此地居民,好像专程来白吃人家点心,心中有愧,问是否可以买了带走。 那志愿者小哥眼中一亮,“妳怎么跟我们院长想一块去了!那妳一定要评价下这质量能不能作为商品了!” “……,都有什么味道。”叶蔓蔓妥协。 那志愿者夹了一小块放她手心,点心是为让人试吃提前切好的,她的这块馅料红通通,还有些许透明感。小哥爽朗道,“陆医生说给妳留块草莓的。” 叶蔓蔓稍微怔愣,点心的酥皮因为刀切已经有些散碎,她捧在掌心不敢乱动,干脆一口全吞进了嘴里。 还真是草莓,口感上有点像草莓味的凤梨酥,但又更加酥脆,并不十分腻口。 志愿小哥一脸期待,她食物仍在嘴里,只好先对那小哥点了点头以表肯定。 好容易将那满一口食物咽下,旁边一瓶矿泉水已经递了上来。她顺势接过,对上陆开狭长漆黑的眼。 待她喝了几口水,才问对方,“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我还以为妳是来帮我的。”陆开说着,变戏法一样晃荡出一枚志愿者胸牌。 那胸牌没她照片,但填着她的名字。字迹飞扬,用笔深重,竟叫她心头一烫。 她不客气道,“陆医生有些强人所难。” 陆医生道,“吃人的嘴短。” “那这点心,定价真的很高了。” 陆医生笑,“妳刚才应该要大块一点的。” 叶蔓蔓接过那胸牌随便往身上一夹,陆开始终静静看她。 “好了,需要我做什么?”她稍仰头,午后的阳光令她微眯起眼。 陆医生早有安排,偏还要做出副深思熟虑的欠抽样。 他将她带至画作展示区,各种画具画出的各种尺寸的画作,有的贴在立板上,有的摆在画架上,数目竟还不少。 其中很多以叶蔓蔓的美术素养根本看不懂内容,也参不透其中深奥,说是乱画都有些恭维,不过她还是在每幅画上都做停留。 她想,陆开要是让她给人讲解这些画,那她可以直接回家了。 “这幅是宫丽画的。”陆开往画架上的某幅油画指去。 宫丽本就有美术功底,作品在这纷乱世界尤为瞩目,叶蔓蔓被那画作震了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旁边人。 陆开点头,“的确是她画的。” 画作底色是接近黑的深蓝,蓝色层层叠叠,粘腻粘连,像坨被搅混的水,两张交颈而息的脸就在这深蓝中,一个似因美梦而唇角上扬,一个淫浸恶梦面目扭曲。 两张脸都很抽象,离远了甚至会以为只是蓝布上的白色线条。 这画透着阴冷,说实话叶蔓蔓并不想多看。 她注意除了患者自己的画作外,还有立牌上印着名人画作,那些名人都是以精神问题著称,比如梵高。而离这些画作不远有排低矮小桌,桌边摆两排小凳,桌上放着儿童画材料。 叶蔓蔓不禁在心中想,这样好吗? 陆开却似听到她内心吐糟,淡淡开口,“我曾建议过院长不要将太阴暗的画摆出来,院长说有人认为精神疾病患者是疯子,也有人认为他们是天才。其实都不是,他们只是病人,他想展现的是真正病人内心,有好有恶,不要心存误解,也无需过度美化。” 他说,“虽然我不认为普通人能轻易接受他的理想主义,但他的话是没错的。只是妳看,儿童绘画体验区都没几个客人,他们都被那些画吓到了。” 叶蔓蔓点头认可,她若是家长,也不希望孩子靠近这里。孩子向家长提问这些画的内容,会变得无法回答。 陆开话锋一转,“所以呢,这个区域需要漂亮的小姐姐吸引客人啊。” 叶蔓蔓睨他,“我是漂亮小姐姐?” 陆开正色,“妳负责吸引漂亮小姐姐。” …… 魔鬼的逻辑,你们精神料医生都这么不好相处吗? 第 90 章 陆开把她安置在儿童画区,说有人要体验她只需负责桌面颜料足够就可以,听上去很简单,叶蔓蔓不过片刻便觉出手忙脚乱。 冷清小桌很快坐满,都是年轻妈妈带着孩子。孩子画画,妈妈围着她问东问西。 问她哪里毕业,开没开课外辅导班,她们想给孩子报名,因为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画技高超,育人有方。 叶蔓蔓说自己是学经济的,妈妈们惊讶张嘴,学经济的画画还能这么厉害啊? 叶蔓蔓苦笑,不知怎么突然想到,陆开从以前就很擅长拿她当招牌。 她的笑又淡了几分,就剩下了点苦留在嘴角。 她觉得自己身处陷阱,卷入阴谋。只希望他不是有意,不然她怕要和他撕破脸皮,让他看清现实。 这么想着就有些走神,有人喊她名字,她恍惚未觉,直到那人走近,叶蔓蔓见一双舒适男鞋进入视野。她抬头,不掩饰惊讶神色。 乔遇知比她还要惊讶万分,简直一脸不可认的怀疑,反复瞄她胸前挂牌,“妳……这么有社会责任感的吗?休息日当志愿者?” 这话认也不对,不认也不对。叶蔓蔓只能用句俗烂之极的话蒙混,“你怎么也在这?” 乔遇知震惊未过,抓了把与在公司截然不同的头顶杂毛,“我住这啊。” 叶蔓蔓瞪圆双眼,眼里几乎能跑过弹幕:你们留洋高帅富不是应该住在三百坪景观洋房,在五百坪的床上醒来,用托罗斯山脉的泉水漱口吗? 乔遇知对面前单人女人露出嫌弃目光道,“我是租房,住哪不一样,交通方便就行呗,存钱等井绣选个好地方再买房。” 这种觉悟倒值得赞赏,又见乔遇知可怜兮兮耷拉眉目,“反正她现在也不怎么回家,住得好又有什么用。” 叶蔓蔓笑,问,“这话需要我传达吗?” “算了,都是情趣,妳不懂的。” ……,就真的侮辱性极强了。 俊男美女有说有笑,是幅好景。乔遇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反正他也没事干,下楼只为买包烟,留下当义工也不是不行。 叶蔓蔓说这她也做不了主,她也不认得主办方。 乔遇知就奇了,不认识主办方又怎么能当志愿者? 叶蔓蔓一时语塞,这可真是说来话长,她拿过刚才那瓶矿泉水,润了润嗓子,乔遇知奇道,“妳怎么还喝凉水啊?” “普通常温。”叶蔓蔓头疼,这一定也是井绣告诉他的。 实事上井绣对这件事简直千叮万嘱,叫他在公司见叶蔓蔓喝凉水一定要拦,只不过她本人在公司都很注意,乔遇知就没发挥过这个提醒功能。 谁想到在他家小区启动了。 他露出不赞成的表情,“妳这不是给我找事吗?” 叶蔓蔓一笑,正打算再喝一口气他,手中水瓶被人拿走,拿走的恰又是递给她这瓶水的人。 陆开正听到两人对话末尾部分,十分自然接话问,“为什么不能喝凉水?” 乔遇知对这突然出现的男人外形表示出欣赏,不免多打量几眼,一种同类相遇的直觉让他挺直腰板,多了几分做作。 叶蔓蔓淡淡道,“女人在很多情况下都不能喝凉水的。” 陆开挑眉,看向乔遇知的视线多了几分深究。 乔遇知在人力部混到主管也不是浪得虚名,沉定自若由着对方,同时毫不怯让更加放肆地审视回去。 两人间竟有些剑拔弩张起来,搞得叶蔓蔓莫名其妙。 “不介绍一下?”乔遇知拿出高管派头,心说自己此时身份也只在叶蔓蔓一句话了。 叶蔓蔓对这看上去挺不错的男人有所保留不愿多说,说明他们并不很熟,可男人姿态自然又显然跟她认识。 没准又是她身边什么狂蜂浪蝶,需要自己这个“绯闻男友”出场挡上一挡。 可话说回来。乔遇知做出备战状态,还是忍不住内心感慨,假如连这位仁兄的款她都瞧不上,那就真的很难再说什么她对男人不反感了。 叶蔓蔓没有故作玄虚,很直接地打断了乔遇知的脑内小剧场,“陆开,我同学,也是井绣的同学。”她一指乔主管,“乔遇知,井绣先生。” 乔遇知恍然大悟,有些尴尬地和陆开握了握手,心中疑惑这种标准大帅哥竟没听井绣提起过。 陆开听闻眉眼间也舒缓不少。同为男人,这一个眼神变化乔遇知已能确定那句“同学”水分极大,怕远远不止。 “一会放什么电影?”乔遇知扬下巴朝向白幕那边,问陆开。 “飞越疯人院。” “有品味,”乔遇知点头,“可惜我衣服穿少了,先回,有空一起出来吃饭。” 陆开点头。 待乔遇知走了,他才评价,“他挺适合井绣。” 没想到自己看了很久才明白的事,陆开倒是一眼就定了性,叶蔓蔓觉得好笑,“他私下跟在公司完全不同。” “你们在同间公司?” 叶蔓蔓不答,是一种默认又不想再多说的表示,陆开也就不再追问,单手灵活玩转那只矿泉水瓶,到最后也没有再还给她。 电影放映时天已经擦黑,疗养院的院长带着几个工作人员前来慰问前线志愿者,他拉着陆开的手将他好一通夸,叶蔓蔓在一旁被动听着,没有错过跟院长来的几个小护士落在陆开身上倾慕的目光。 夸完陆开,院长将目标转向自己,叶蔓蔓又被好一顿尴夸,她本能朝在场唯一一个算得相熟的人投去求救目光,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原地。 院长随着她的目光,见不远处凑到一起的志愿者和小护士们跟陆开聊得欢腾,老院长笑开,“可让他们逮到机会,一个个不成体统。” 叶蔓蔓只看着,没说话,老院长好像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陆开的导师是咱们国家精神科领域大拿,教出的好学生就这么几个,别的都进了一线三甲,只有陆开来到t市。要不是他现在单位比我们这里有前途,我都想把人抢过来,院里的小医生小护士早想见他,单纯的崇拜。” “在三甲不好吗?”叶蔓蔓问。 “人各有志,他说自己接受国外教育多年,已不能适应公立医院气氛,二线城市更为悠闲些,”老院长笑眯眯,“其实二线哪里悠闲,越小的地方越缺他这种年轻素质高的医生才是真的,他能有这样觉悟,真是不容易。” 叶蔓蔓勾了勾唇角。 她一直都知道,陆开是很优秀的。 活动结束陆开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她礼貌拒绝,他也没说什么,两人各开各车,分别前都没说再见。 叶蔓蔓被堵在晚高峰的车流中,内心平静,仍被白日的阳光暖着。 陆开一切都好,比她所期望的更好,这样确凿的事实轻撞她心底小小肉结,那肉结晃了晃,似有松动。 真的面对了就发觉,并不那么难。 她该见他的,平静而温情,像对一位普通旧友。 回了家,简单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她手机屏幕亮起来。两条消息,一条是发到群里,一条是发给自己。 两条都是林珑发的。 她先点开单给自己那条,眸中一闪,竟然是封电子请柬。林珑留言很简短:蔓蔓姐,下月我结婚,您看时间自由安排。 那封请柬做得有模有样,里面夹带许多张艺术照,林珑穿得人模人样,揽着他未婚妻笑得灿烂。 他的未婚妻自己没有直接见过,但见群里人说过,是他的同事。 林珑现在可威风了了,成了一名体育老师,进了伯贤高校。 她再点开群里信息,同样是那封请柬,留言可大相径庭,没几句正经就又同人拌起嘴来,很久没动静的群又活了起来,信息刷得飞快。 群名是“伯贤的希望”,这个群竟然坚持了小十年。 十年里群名没变过,群里人数越来越少,最后留下来的不过十几人,十几人里还有几个疑似僵尸号,去年被祁真清了一波,现在就还不到十人。 祁真只留了一个僵尸号没有清,所有人对那个金毛头像心怀沉痛闭口不提,又默认其地位超然。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 叶蔓蔓发了个笑脸,群里又沸腾起来。 祁真:不愧是林老师,这面子绝了! 黎思思:叶蔓蔓!啊啊啊拜托妳好歹平时也发个朋友圈吧!!咱们当个点赞之交也行啊!! 叶蔓蔓:要求这么低吗…… 黎思思:不然还能怎样,妳知道咱们几年没见了吗?!妳到底什么时候回锦城啊! 黎思思:等等,我发张我的照片。 林珑:可别! 黎思思:自拍.jpg 黎思思:看到没,我都胖成这样了!在妳看不见的时候!妳再不来就认不出我了呀! 叶蔓蔓:…… 林珑:人家来也是为了看我!看妳干什么! 他们又疯狂刷起屏来,叶蔓蔓含笑看着,神情逐渐暗淡。 好像随着陆开的出现,所有与过去相关的事接踵而至。 可她才刚发现自己能面对一个人,就这么急着让她去面对一座城吗? 她到底也没有给林珑那条单独信息回复,她可能还需要再想想。 她的家人,朱英杰的家人,陆开的家人,都先后离开了锦城。那座城市还活着,就像他们三人一样活得很好。 她觉得这样已经很该知足。 叶蔓蔓开了电脑为明天的会议做准备,再一抬眼已经是后半夜,手机群组悄无声息,只给她留下几百条未读。 那几百条未读让她会心一笑,所有人大概都以为她会是第一个退群的人,却都没料到她留到了最后。 她没有再去看那些信息,睁着眼睛无所事事,最后随便点了部电影,守到天亮。 第 91 章 井绣落地直接给她打了电话约她出来喝茶,那个急切的语气好像她带回了什么不得了的敌国情报。 两人约在一间私密性不错的小茶楼,井绣一来就将她上下打量,得出结论,“妳是不是最近又没休息好?” 叶蔓蔓大方承认,还很有些烦躁地爬了把头发,“部门两人同时歇了产假,新人靠不住,又是没完没了的总结会。” 井绣狐疑片刻,却也找不出漏洞,于是赞同,“我也是,静脉曲张肤色暗沉……不对,咱们为什么一见面就聊这些?我们还很年轻啊!” 叶蔓蔓笑着递过菜单,问空中飞人小姐想吃点什么接地气的东西,井绣接过来先给自己要了鲜榨果汁,又给叶蔓蔓点了份五谷热饮,这才零散又要了点清淡小食。 光听她念那些菜名叶蔓蔓已经觉得口中无味,十分无语。 服务员走了井绣才继续,“妳这个脸色还不如我,只能吃这些,我可真怕妳自己不注意又犯胃病。” “要不是妳总提,我自己都早忘了还有过这事。” 井绣没理她,一副“妳自己信就得了”的表情。 这事跟别人说别人可能也就被她忽悠了,但她是谁,她是叶蔓蔓两年的同桌。 高三那年她一半心思用在学习,另一半全在叶蔓蔓会不会上着课在她身边猝死上。 她怎么就突然得了那么重的胃病,自己不得而知,她说怕耽误学习抵死不去医院,可在自己看来她对于看病的反感根本和什么都不冲突,她只是在自虐而已。 “要不是我实在考不上q大,大学我都跟妳一起去,怕妳疼死在宿舍没人管。”井绣没什么好气。 “我都奔三的人了,妳还要这样数落我。”叶神委屈。 行吧行吧,见不得美女撒娇行了吧。井绣哼了声,又说起林珑结婚的事。 群里热聊时井绣正跟时差奋斗,说起林珑不免大加感慨,“我得请好假带着乔遇知一块去,好好吃他一顿!顺便也回家看看。不过你们公司两个主管同时休假行吗?不会不批吧?” 叶蔓蔓沉眼没答,井绣愣愣看她,“妳不去?不行,我不带他也得带妳。” 叶蔓蔓无奈,“为什么?” 井绣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果汁,有些神神秘秘,“妳知道谁联系上我了吗?” 叶蔓蔓竟没被她带出好奇。 “是陆开!天啊,妳可别吓着,他还魂了,而且就在t市!”井绣捂着自己小心脏,“妳说他这个人怎么神出鬼没的啊?突然就加了我微信说既然都在t市就多联系,也不知谁跟他说的。” 叶蔓蔓咳了声,“是我吧。” 井绣的蛋糕勺掉进了果汁里,叶蔓蔓幸灾乐祸,“看吧,这就是妳只给自己要蛋糕的下场。” 井绣用那沾满白花花奶油的小勺子在果汁里搅了搅,瞪着对大眼面无表情喝下去。 叶蔓蔓,“……” “亏我还忍耐着没把妳也在这的事告他。”井绣摇头,“我就说嘛,你们怎么会突然关心起我的死活?” 叶蔓蔓笑,“他联系我跟联系妳有什么不同?本来也是这么回事,都在一个地方,应当多联系。” “不一样,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井绣摇头加摆手,“你们的事自己解决,千万不要带上我,我明天就申请加班,远离这个是非地。” “那样的话,乔遇知大概不会放过我。” 井绣正色看她,无比认真,“说真的,你们和好了?” 当时的事情除了大家都知道的部分以外,叶蔓蔓没跟任何人提过,她也只是隐约有些直觉,叶蔓蔓的状态不仅仅是因为陆开的突然离开,可又跟他脱不开关系。 他不敢问,虽然人都有好奇心,可这么多年,每想到叶蔓蔓脸色煞白汗如雨下,伏在书桌上不肯抬头咬牙忍耐的样子,她就无数次把那好奇心收起。 “我们并没有吵过架,”叶蔓蔓托着下巴,浅笑看她,“都过去了。” 这句话由她自己口中说出,她突然感到一种解脱。 在一个休息日的清晨,陆开的信息在手机屏幕上闪了下,那时叶蔓蔓正在做拉伸,筋骨舒畅,头脑清醒不少。 k:今天有空吗?一起去给林珑挑礼物? 叶蔓蔓笑了下,群组里没有他这个号,他这么说不就等于主动告之,他与林珑早有联络?陆开何等聪明,她也不是傻子。 话里话外,试探多于问询。 她后倚靠在床边,斟酌不过数秒,回复过去。 蔓点:红包不香? k:多年不见总要表些心意。 k:才六点半,起这么早? 叶蔓蔓这才注意到时间,原来已经六点半了。 她起身拉开窗帘,果然外面天色已亮。她开窗透气,转而进厨房烤了两片面包。 蔓点:哪有人这么早发信息。 k:这不是想着万一妳没回,八成是赖床没看到,好给自己的不受欢迎找个台阶。 蔓点:你才赖床。我对t市并不熟,不知你想看什么样的礼物? 陆开发了个挺鬼畜的表情,熊猫人阴笑。 k:交给我。 交给你,你还叫我干嘛? 面包烤好,果酱没有,叶蔓蔓只好将面包撕开泡着热牛奶吃了顿早餐,又洗漱一番将自己打理整齐,不多时陆开的车到了。 驾驶座那边窗户落着,陆开一只手臂搭在窗上,见她从楼里出来,招手一笑。 天色柔和,被云半掩的烈阳像颗煎蛋,初秋微风徐徐,视野所及都是一派静谧美好。 叶蔓蔓轻吸口气,下了台阶。 叶蔓蔓在t市两年,开车的情况下基本都靠导航,以至到今天都没能记住除去往公司以外道路。陆开说他半年前来到这里,尚人生地不熟,却一路畅通把她带去了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 古玩市场。 他介绍这古玩市场隐在一座老商场后街,只有周末上午开半天,这半天窄道无法通行,铺满卖大小物件的地摊。 两人在很远地方就停了车,漫步而来。陆开带路绕过两趟路口,人群忽然熙攘起来,叶蔓蔓惊讶,她知道前面的老商场,现在年轻人已经不喜欢往这边来,她也从没来过,却不想商场后别有洞天,不止年轻人,各年龄段的人都一望可见,更有不少小孩骑在爸爸脖颈,仿佛在逛庙会。 这条街比想象中长,许是因为人太密集,前行困难。她置身其中,被些新鲜玩意环绕,只觉有趣。 陆开见她眉眼舒展,白皙面庞不知是因为人多拥挤还是兴奋,透出些鲜亮的粉,他也淡淡笑开,凑她近些低声道,“别光顾玩,再挤丢了。” 叶蔓蔓瞪他,“你以为我多大?” 陆开无辜,“我说妳手机,小心别挤丢了。” 他那表情十分正经,叶蔓蔓只能在心里骂一句“精神医生的嘴骗人的鬼”。 她问,“你要给林珑备份古董?” “那可能真要生死之交。” 她环顾周围,“玉器?” “再叫他摔了。” “字画?” “看得懂他也不会当体育老师。” 叶蔓蔓失笑,路过商铺,屋角的影正恰遮住她眼前光线,她仰头与他对视,眉目清晰,浅色瞳孔中情绪算不得有善,却叫陆开心头一动。 她说,“陆医生叫人帮忙选礼物,总要给个方向。” “哎呀,”陆医生成熟英俊的面孔做出惊讶样子,“我以为来这种地方都是且逛且看,妳时间很赶?” “我无事可做,”叶蔓蔓望那熟悉轮廓,垂下眼睫,“但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陆开敛了那夸张表情,盯她头顶发旋儿,沉声说“好”。 可能他们在这停时间长了,一年轻小伙手拿传单迎上来问他们要不要了解学区房,陆开摇头苦笑,对叶蔓蔓说那就跟我来吧,速战速决。 两人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又都知对方心不在焉,自己心不在焉。 让人烦恼的是今天来这发传单的组织还真不少,没走几步就又遇到两个学区房,一个辅导班,还有一个美容美发。 当一壮硕青年拦下陆开,死活非要问他一句“大哥游泳健身了解下吗”时,陆开因失去耐性而早蠢蠢欲动的手终于一把拉过叶蔓蔓小臂,将她拉进旁边店铺。 店铺有石阶,叶蔓蔓绊了下,但被他扶着也无大碍。 她止不住笑出声,嘲笑他,“你怎么这么招人?” 他招人?陆开郁闷之极,想说妳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往日他一人来时从未遇到这种攻势。 起码那些早教和学区房就离他远远的。 他只得将这口闷气吞下,幸而老板见他们进店,热情迎上来,笑呵呵道,“来啦。” 陆开跟老板打招呼,听对话两人竟很熟识。 叶蔓蔓观察这间不算小的店铺,铺架上摆着些木制装饰,做工都很精致,还有些体积大的就直接放在地上,另外就是些玉器首饰挂件什么的。店里缭绕熏香味道,还有片人工水池,池上架着座小桥分割木制品区与玉石区,池里有数条锦鲤因小瀑布的活水而生机勃发。 因有活水,店里温度比外面要低,空气也更加湿润。叶蔓蔓暗想,夏天时这里应该不用开空调。 这时见老板好奇打量自己,她抱以一笑,夸赞这店装修真不错。 “陆开的朋友眼光自然不会差,我这店找了两家装修团队三个风水师,用了半年才鼓捣完,其中每样东西摆放都有讲究。” 叶蔓蔓面上挂笑,心中暗道,千万不要和我讲。 陆开欣赏她营业表情半晌,自裤兜随意掏出个东西递给老板,说,“我想配条链子和盒子。” 老板接过,低头看了眼,不住点头,先赞了句“木料不错”,而后问他,“不放我这?” “送人的。” 老板也痛快,说你们先在这随便看看,转身进了后屋。 叶蔓蔓接过那东西,分量不重,是两把小木勺子,不过勺子部分被做成心型,而勺柄部分做了镂空,环套环地连在一起,没有接口分不开来,摸上去手感极佳。 她看着喜欢,多在上面摩挲几下。陆开歪头看她,“这叫爱情勺,跟情人锁差不多。喜欢?” 她点头,她喜欢这种小而精巧的东西。 陆开像得到什么莫大夸奖,鼻子都骄傲地翘了起来,“那我也可以给妳做一个。” 她的注意力一下从木勺移去他的脸上,不掩饰震惊,“这是你做的?” “是啊,这个很简单,我还会做很多东西。” 她仍在判断这是不是他另一句戏言,“你不是医生吗?” 这时店铺老板正好出来,听这一句更加惊讶,“你是医生啊?” 他将几个大小合适的精美盒子摆在柜台,还有几条材料颜色不同的链子,说话间却是冲着叶蔓蔓,“陆开做的东西客人都很喜欢,就是做得太少,但要说他是医生,那就算高产了,医生多忙啊。” 陆开手臂一挥将她引向柜台,意思是到了发挥她这位陪客作用的时候,她认真看老板取出的物件,与那勺子搭配。 “现在这有他做的东西吗?”她眼没离柜台。 “没有了没有了,很多人找我预定,我也做不了这个主。” 主要是为了选盒子,盒子选好陆开说要把叶蔓蔓挑的链子拿回去再加工,穿两颗檀木珠,叶蔓蔓按他设想想象,果然不错,是份送人新婚的好礼物。 她在店内巡视一圈,口中说着,“你这么一弄,搞得我也觉得该准备点什么。” 她不是说说而已,但和陆开准备的东西比,这些现成的又未免有些俗套。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想这件事时心情有多么认真。 陆开陪她在店里又转了半圈,突然开口,“到时一起去吧。” 叶蔓蔓正伸向一串手珠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猛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于是有些尴尬,想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这人牵着鼻子走了。若是不去,买了礼物难道邮寄? 她悻悻收手,抬头却有些回避他的目光,冷淡道,“好了,东西弄完就走吧。” 陆开不言,在她率先离开后,望着她背影无声一叹。 第 92 章 他们又回到那条喧扰街道,人流如旧,陆开几次欲言又止,笑自己还是操之过急。 他跟上去,换了口吻,问她一会想吃什么,算做感谢。这次叶蔓蔓倒没拒绝,两人商讨着,突然从旁撞出个人,被她险险躲过。 陆开扶了她一下,又见不是一人往这边撞,是人潮攒动的窄街发生了什么事,人都往边上躲去才形成这小拥挤。 听人说,是有个人突然倒地像犯了病。 两人对视一眼,往回走没多远,就见到一片被自发清空的地面躺着个中年男人,男人侧躺在地上抽搐不止,看上去十分可怕。 周围人都怕惹上麻烦,避之不及。 陆开只看一眼就确认这是癫痫发作,他在叶蔓蔓耳边小声说,“没事,走吧。” 叶蔓蔓似有些不可思议,也未质疑,只点了点头。 他们正要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离开这是非地,就见人群里冲出个小男生,看上去也就初中年纪,直奔那地上男人而去。 都以为是那人儿子,也不在意,直到陆开见那小男生从书包掏出包未拆封的整盒饼干就连包装一起往那男人嘴里塞,他松开轻拉叶蔓蔓小臂的手,转而又返回去。 叶蔓蔓稍一忖量,也跟上去。 陆开步子很大,转眼到了小男生后方,一拉他后衣领竟将他整个人由地上提了起来。 小男生被他拉着后仰着实摔了个结实,还没缓过来只见陆开把他刚好不容易全塞那人嘴里的东西又拔了出来,气得大叫,“你干什么!得拿东西堵着他嘴,不然会咬到舌头!” 陆开转头,那一瞬目中凛冽叫小男生直接想到拿着他不及格试卷的父母,他一哆嗦。 “堵着你嘴。”陆开将那沾满口水的饼干盒子丢掉。 “诶!”小男生气极起身,抨击社会现象一样义正言辞,“咬到舌头后果很严重,你不能怕担责任就见死不救!” 围观路人不少赞叹,小男生觉得面上有光,更有了底气。 陆开稍微看那仍在抽搐不止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来掏出手机,小男生以为他是要叫救护车,结果他打开了摄像功能,悠哉地拍了起来。 地上男人抽搐不见缓解,口中异物流至颊上,就像是离水太久的虾子,而陆开举着手机似只为见证这只虾被折磨死的过程。 这行为简直比那些为了点击量直播路人掉水坑而不去提醒,还各种取笑的播主还过分,人群中窃窃私语,直说大人不如孩子。 “我说那个年轻人,差不多得了,谁家里还难保没个病人啊。要是你自己遇上,你乐意让别人这么拍吗?”有个上年纪老人看不下去。 “乐意,”陆开有些自言自语,“要五分钟后还不见好,就叫救护车。” “是从发病时算,还是录视频时算?”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带些惊讶转头,叶蔓蔓就在他旁边,和他站得那么近。人群中责备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他喉结一动,想要解释。 叶蔓蔓只是冷冷淡淡,跟他一起看手机里视频时间的跳动。 陆开便又把那些话吞了回去。 “发病时算。”他说。 他们来前这人已经发病,实际时间比视频上纪录的要长,视频上显示三分钟时,地上男人抽动的身体已经停了下来。 陆开结束录像,又蹲身去看那人。 前一刻还口吐白沫两眼翻白要死过去的人,此时双目灼灼,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见这一圈群众,顿时满脸尴尬。 “我是不是又犯病了?”以他对自己的了解,答案已经写在脸上,他脸红了个透,起身跟大家道歉,“吓着大伙了,不好意思啊。” 见他没事,人群很快分流,都念叨着万幸万幸。 那小男生也没想到这毛病短时间就能好如此彻底,有些惊讶,而后见陆开将手机刚拍摄的内容堂而皇之拿给本主看,刚要骂句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哎呀,您特意拍的?谢谢谢谢,太感谢了!”那人如获至宝,双手捧着,眼不离屏幕感激道,“能加您个微信把这个传给我吗?留个邮箱也行啊!” 陆开大方加了对方微信,对方又是千恩万谢。 小男生满脸不解,又羞又气地红了脸。等那人高高兴兴地走了,陆开才有空施舍他一眼,神情倒不如刚才那般吓人。 “小朋友,谁教你堵人家嘴的?” “我自己看的!我自学过急救知识!”而且也不是什么小朋友! “跟哪自学的,百度吧?” 小男生不说话了。 陆开勾唇笑了下,可气又无奈,大手按他头顶,像在给他戴一顶不存在的帽子,“听着,癫痫病人发病时的确有概率咬到舌头,但那概率很小,更别提致死,远比被堵住口腔致使异物无法排出窒息的概率低,更比咬断口中填充的乱七八糟东西被碎片刮伤甚至堵住气管的概率低。” 小男生眨了眨眼,半天说,“你编的吧?” “妳可以问问这个姐姐,她哪次按搜索出来的结果做讨到好处?” 无辜被翻旧帐还被当反面典型的酷姐姐:? 酷姐姐说,“慎言。” 要不是看她耳根一片红,还真要被她唬住。 陆开怕这孩子有天再因为见义勇为贪上人命,不由多说几句,“要真想帮忙就拍下他们发病时的样子,让其之后拿去给医生分析,他们会感激你的。” 小男生面红耳赤地逃跑,陆开回过头,就见叶蔓蔓正举着手机搜索癫痫急救。 陆开:“……” 叶蔓蔓都没看他,“我只是在坐实陆医生对我的评价。” 妳就是耐不住好奇而已…… “结果如何?”陆开好整以暇等着她阅览结束。 叶蔓蔓武断按灭手机,转头看他,剔透的眼含着些正在融化的愉悦,“人有时候,是该见死不救。” 陆开也笑了起来,下意识就想在她头顶揉上一把。 手已举到半空,又回了个圈,挠了挠脖子。 叶蔓蔓看他诡异行径,未点破,也不知自己出于何种心态,言道,“陆医生更有魅力了。” 说完,两人都有些发怔。 叶蔓蔓低下视线,在心中提点自己,人还真是得睡觉,不睡觉就难免要发生这种脑子管不住嘴的情况。 陆开嘴巴动了动,有些话就要呼之欲出。 举着传单的青年人神出鬼沉,一张印着洋房别墅精装修的图纸硬杵进他们视线。 “先生地铁学区房了解下吗?” 叶蔓蔓噗嗤一声,笑得对不起她尊贵主管的身份,青年人莫名其妙。 陆开黑着脸,声音语气都很温和,对得起他精神科未来之星的身份。 “我孩子高中了。”他说。 青年人面露惊讶,不客气地在他俩脸上来回扫过,佩服道,“那你要孩子挺早的!” 他抱着传单和那小男生一样落荒而逃。 短暂的沉默,叶蔓蔓的笑还挂在脸上。不知这笑点是否可遇不可求,她眼角都挂上几点湿润笑泪,像流质宝石。 如果人鱼的泪能变成宝石,那在宝石结晶前也一定是像这样颤微微挂在眼角。 陆开被那些晶莹透亮的水光吸引,情不能自己。 当叶蔓蔓发觉他已沉默许久,他也已经用那种深沉如海的目光看了自己许久。 陆开声音懒懒,带着些被取笑后的无可奈何。 “小姐,陆开了解下吗?” …… 叶蔓蔓先是茫然,而后将眉心蹙起深深褶皱,湿润的眼中有火烧了起来。 陆开不怕他生气,但他还是后悔,怒火之后藏着自责与矛盾,对她似乎太过残忍,像是他说了天底下最过分的胡话。 他不忍心,他放缓语调,投降般举起双手安抚,“别紧张,开个玩笑。” 叶蔓蔓却不理他,像是突然不认识他,比桥墩下的见面还要生疏。 陆开唯有叹息,挺没趣地摸了摸鼻子,“我猜,妳是不想和我一起吃午饭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叶蔓蔓和他站得那么近,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有些不依不饶,眼中未干的水光顷刻间将她带入另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陆开,你知道自己说的话代表什么吗?” 陆开想说,真就是个玩笑,请她不要过于敏感。 可是,他们两个都实在不是什么蠢人。 “是的,我当然知道。” 叶蔓蔓摇了摇头,她的胃抽痛起来,这样的预兆让她瞬间绷紧神经。 “怎么?”陆开敏锐地察觉到她面部细小变化,也许她会给自己来一巴掌? “我想喝粥,”她问他,“你知道附近哪有粥铺吗?” 陆开愣了半晌,点头。 叶蔓蔓说要喝粥,真就只喝了粥,浅尝辄止的小半碗。 她吃东西变得很慢,不再像是和时间抢效率那样快速咀嚼小口吞咽。陆开知道自己实不该再一直盯着她看,她赏脸吃的这碗粥没准就是散伙饭。 “妳看上去不太舒服。” 叶蔓蔓似有些惊讶,她摇头,听上去平静不少,“在想事情。” 陆开挑眉,在自己听来,这居然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她将视线散向窗外,像是真很努力在想了,但到满桌小食凉透,也没能得出个结果。 上车后,坐在副驾的人在车子启动时没头没尾说,“太难了。” 陆开手顿了下,挂了档,任她那一声叹息般的话语融进这密闭空间,将所有还算自由的空气填满。 一路无话,广播里的节目都像针对他们一样轮番的情感问答,陆开有些烦躁地关掉电台,就更是静得连吞口水都要小心翼翼。 将她送回家,车子停在一开始等候的地方,引擎还着着。 叶蔓蔓没动,他更不可能催她下车。 他的长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终是开口,“我联系上林珑和张兆京大概有三年了。” 叶蔓蔓眼睫微动,这比她想象的时间要短。 他笑,“其实妳看,在这样的社会,真的想要找到一个人,途径并不少,做起来远没有那么困难,可要想避开一个人,也有千万种方法。” 他说,“隔着太平洋一样可以见面。妳住城里我住城外,一样可以永不再见。” 他难道就没有矛盾过?没有挣扎过?那么他早在联系到林珑时就已经该以一副老同学的面孔闪亮现身,对她笑说好久不见。 就算是当下,他也在挣扎。 他知道自己这样算不得正常,旁人不可理解,当事人会被吓到,连自己都觉得缺少真心,他也并无心跟她剖析自己心路历程,那只是段反反复复仿佛永无止境的康复期。 她说她不想浪费时间,可其实他们已经在那种反复中浪费了许多时间。 “叶蔓蔓同学,我只有一个问题。” 叶蔓蔓被那称呼扎了耳,五官相通,她觉得鼻酸。 陆开依旧是温柔的,像是哄着她一样,用温柔的语调诱着她将话听完。 “这几年里,妳有没有过,哪怕一次想过,我们两个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他的眼神也是温柔的,温柔而决绝,“妳说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在妳面前出现。” 连想一下都不行?这么严格吗? 叶蔓蔓视线发直,这样的逼问有什么意义? 何必呢。 她闭了下眼,终于妥协于自己,“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 哪怕在漫长时光里仅仅一次,无意识地一缕飘渺思绪也不曾有过。 有想起他时,有忘了他时。想起的时候,往往都是不再见面也好,可那个“也好”的情况真的会发生吗? 她打心底有种预感,那只是一种尚且平静的延迟,世间广大,他们却总有一天要再遇到。不见也好,可一定会见。 陆医生这个问题,真的有够狠毒。 陆开对她绝望神情展开笑容,他说,“我也是。” 早早晚晚,一些算不得正常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曾给彼此下过怎样咒语。 他摆脱不掉,那她亦然。不然,不就太不公平? “你让我想想,”叶蔓蔓语音中透出疲惫,“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 陆开点头说“好”,他永远不会违逆她的决定。 她苦恼的侧脸被时间的轮廓打磨得更为精致耀眼。 在美国时,他的房东石谦总爱将他这位前女友称为“白月光”,说白月光最厚的东西就是虚幻飘渺的滤镜,没了滤镜加持只是布满坑坑洼洼一个球体,甚至还要反射太阳的光才能被人看到。 白月光只能挂在天上,他何必非要把她摘下来,毁了自己一段美好回忆。 都已沦为陌生人,却要找人谈情说爱,不怕吓到对方?年轻人有无限可能,不该在伤春悲秋中蹉跎了去。 他深以为然,的确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再见到她,他都要被说服了。 可人与人的相知本就是从陌生开始,既然曾经他们能由陌生走到心动,现下又为何不行? 有的人就是如此,看一眼就喜欢,看一眼就想要。 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只要见到她就会再被吸引被打动,只那时恐怕为时已晚,彼此身边已有别人,空留心动与遗憾。 他必须在矛盾与遗憾中做出选择,对自己何不是一种残忍。 “我是不是有点疯?”他微倾斜视线,将她看仔细。 她迎过来,不客气点头称是,“你还非要拖我一起。” 陆开笑出来,而后被瞪,他就笑得更加开心。 “这样的好事,我总要带着妳。” 第 93 章 林珑的大婚场地订在锦延市刚建成的一间五星酒店二楼的宴会厅。 林珑海交人缘又好,朋友的桌位相当可观,小学到大学以及社会上的朋友,浩浩荡荡比亲戚还多,同事的桌位就意外很简单,两边加起来也才一桌。 因为新人双方的同事是重合的。 这桌人虽然少,威慑力却远超那些主桌长辈,尤其是对朋友区的其中一桌而言。 大意了,黎思思不安地转着手指戒指,她结婚的时候这戒指尚能松松垮垮套在无名指,这几年下来竟然连转动都有些费力,但她还是为缓解情绪硬拧。 与她所在身后一桌,刘长喜刚合上保温杯盖子,和他旁边的凌钥交流着什么。 典礼未开始,正是宾客入场的时候,到处都有些乱糟糟。 黎思思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变成刺猬把自己团着一个球。 她身边座位被拉开,清清淡淡的香水味让黎思思好奇转头,与来人对上视线。 两人都是一愣,同时问对方,“妳是……” 黎思思瞪大眼,由身高判断,一惊,“刘小婧!” 刘小婧在她脸上打量半天,“黎思思?” 刘小婧改戴隐形眼镜,加上刻意的打扮,与学生时代差异极大。要不是那娇小身材无力改变,黎思思真要想好久。 黎思思见到救星一样,虽然半是靠蒙才将人认出,却完全没有多年不见的生疏,将人家椅子拉靠自己极近,热情地挽起她手臂哭唧唧,“妳来了可真好,不然这桌就我自己,慌死我了!” “妳慌什么呀?” 黎思思神神秘秘,“妳没看到咱们后面那桌坐着谁吗?” “就是伯贤的老师呀,凌老师怎么一点没变呢?而且她一眼就认出我了,妳说奇不奇?” “啊,妳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呀!” 刘小婧奇怪,“那不是必须的吗……” 黎思思摇头,“我不敢,我怕刘长喜说我化妆,发型不合格,让我回家。” 刘小婧,“……”虽然她觉得不太可能,但竟然亦有些感同身受的心酸…… 黎思思打定主意当鸵鸟,等人再多些拉几个垫背的一起去,反正从背影没人能认出她是谁。 说起垫背的,黎思思来了精神,问刘小婧看没看群里信息,叶蔓蔓回复了。 “妳说她会不会来?” “t市到这飞机也就两小时,”刘小婧算了算,“可是,谁知道呢。” 黎思思一时无言,两人盯着桌上的饮料瓶子发呆,终是一叹,“真希望她能来啊,高三时要不是她帮着补习,我哪里能够分上那么好的专业。” 刘小婧仔细回想,却忘记了黎思思报的哪个专业,于是虚心请教,“妳大学学的什么?” “那个不重要啦,”黎思思悠悠道,“妳就记着我老公是同专业学长就可以了。” 刘小婧,“……真好。” 两人说起这几年生活,黎思思一直留在锦市,刘小婧打算今年跳槽找个本地工作回来,方便照顾父母。 正说着,刘小婧止住话头,对黎思思一笑,“妳想知道叶蔓蔓来不来,掌握可靠消息的人来了。” “谁啊?”黎思思好奇望过去。 只见来往宾客中一抹妖艳花朵出奇制胜。一袭短裙礼服衬得身材玲珑,光裸长腿下蹬一双细脚高根,镶钻脚链在那脚踝处一起一荡,要闪瞎人的眼。 再往脸上看—— “这不是井绣吗。”黎思思兴致顿失,又见她身边男人相貌出众,不禁提高音量,“妳怎么可以带家属!早知道我也带了!” 这一声唤不止唤来井绣注意,同时引得身后那桌人齐齐转身。 井绣和刘长喜对上了视线,精致妆容霎时惨白。 刘长喜却一时想不起她名字,问旁边凌钥,“这也是你们班学生?” 凌钥微眯眼,在井绣仓皇的神情中面色一凛,“站那干什么?找地方坐下!” 井绣“啊”了声,吓得躲去了乔遇知身后。 乔遇知,“……”你们参加婚礼都这么与众不同。 在黎思思和刘小婧,以及绷不住的凌钥本人的笑声中,井绣才缓过神来,红着脸自乔遇知身后出来,恹恹道,“凌老师,不带妳这样的……” 她拉着乔遇知坐过去,向其他人介绍她的老公,然后一起小声吐槽不知这婚礼桌位是谁安排的,简直不怀好意。 黎思思却道,“我知道是谁,要是林珑自己他没这么大胆子。” “谁?” “祁真,”黎思思说,“这家婚庆就是祁真开的,我结婚时也找的他。” 这事倒是听过,而且和祁真合干的人还是倪方。当年倪方追程思芮无果,直到程思芮出国定居才算真正死了心,不知是否为填补无爱的空虚,和祁真一拍即合两个大男人干起了婚庆。 这么多年在锦城也算闯出了自己的名气。 “一会典礼结束得把他拉来!”井绣阴恻恻。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黎思思阴恻恻。 乔遇知已经开始头疼,那边又听他们说起叶蔓蔓的事。井绣撇了撇嘴,竟是往自己这边白了一眼,语气中老大不乐意解释叶蔓蔓的假没批下来,她跟乔遇知是自驾过来的,如果叶蔓蔓也能来一路得多么快乐。 乔遇知差点心梗,怎么好像他的存在打扰到了别人请假与快乐之路? 不过井绣似有深意,又道,“她不来,可能也好。” 陆续又有不少人来,见到久不在本地的井绣刘小婧之类,大家都很兴奋地叙旧,并同样诅咒祁真助纣为虐和林珑穿起一条裤子,林珑能有什么好心眼?将老师们的桌安排在他们边上,一会敬酒定要拉上他。 一说一话,倒把新郎本人念叨了来。 林珑先去亲属长辈那边看了下,又转过来问候老师那桌。因他们桌离得近,有人打趣新郎还没典礼能怎么就着急接客。 林珑笑骂了声,报怨新娘化妆太麻烦,他无聊得很出来看看。 张兆京来时正看到林珑在跟一桌子旧友斗嘴,还以为自己迟到了。他的肩膀被人由后拍了下,低沉男音带笑开口,“先生请让一让。” 张兆京头都没转话已经出口,“先生你妹!” 陆开笑着越过他,张兆京的无框眼镜换成了金丝边,多了几分衣冠禽兽的风味。 曾经男生身形越发成熟,相对而立立刻吸引无数目光。 井绣那桌男女生高低音惊叹连连,引来旁人狐疑,以为是什么大明星来了。 他们惊讶可不是什么区区见明星能比,他们的惊讶是要把心都吐出来攥上一攥,以确定自己身体机能正常,并非幻觉所至。 陆开! 就连老师那桌也不由交头接耳,凌钥远远的目光过来而后收回,深出了口气。 林珑一身笔挺西装,致使他撸了两次袖子都没成功。 陆开挑眉静看他这似要揍人的举动,到他直奔自己而来,在左肩狠落一拳,“陆开,你是真孙子!” 陆开甘心承他一拳,并很有风度道,“看在你今天结婚的份上,就不还手了。” 林珑大翻白眼,“你等着,今天让你直着走出这里我姓反过来写。” 陆开跟张兆京打趣,“他这个身份,说这话不合适吧。” “合适,”张兆京面无表情看他,“你今天别想站着离开。” “对,不怕你抢我风头!”林珑哼笑。 陆开说“行吧”,量他堂堂一新郎,过会就顾不上自己了。 那边一桌子人眼冒绿光如狼似虎地盯着,就等陆开归位好围上去审,谁想林珑拉着人死活不过来,给一桌子人急得。要不是如今高定服装一穿都是要脸要面的社会人士,早拥上去从林珑手里把人抢过来。 林珑倒不是有意要吊着他们,他实在有话不知该怎样开口。 叶蔓蔓大概是不会来了,自己的信息她一直没回,直到上周才收到简短一条,说她的假没批下来,不好意思。 可这事,他不知该不该告诉陆开。他没特地问过他的婚礼有谁来,所以说了显得有些多余,可要不说,又总觉得该让他知道。 万一,万一他在心里还有所期待呢? 话说回来,这么多年,有什么也都过去了,回避倒显得不自然。 林珑心下思忖,最后决定拿张兆京开刀。 他哈哈大笑,矛头一转对向张兆京,“你看人家都拖家带口,你打扮这么骚结果就一个人来,丢不丢人!” 张兆京,“???” 张兆京说,“人言否?” 他和林禹珍最终没能克服南北隔阂,大学努力交往两年后也断了联系,之后张先生风流事不断,看样子有越走越远的架势,离定下来越发遥遥无期。 林珑哪里能被他吓住,继续尴笑,“不是,我这不就是有点感慨,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你们两个成了单身狗,来参加我的婚礼。” 很好,林珑自我鼓励,“该感谢你们的前女友都来不了,不然要一起经受屠狗攻击,我这心里还挺不落忍。” 张兆京说,“我看你很落忍。” 陆开神色微变,目光中多了分了然。他提唇一笑,自有种独特潇洒,林珑就拧眉想说你这没事冲我开屏干什么? “那倒也不一定。”陆开说。 什么不一定?林珑忽地大喜,难道说陆开并非单身? 他就说嘛!像他这种一看就是抢手货,怎么可能现在还单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点?林珑大感安心,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尴尬了,更不用担心陆开伤怀,毕竟他曾经那么认真。 林珑正满意自己又无形中化解一道气氛的屏障,极好的视力就见一人由礼金台那边过来,他心下一沉心说我的妈呀。 叶神永远不按常理出牌。 第 94 章 叶蔓蔓着一条藕粉色连衣裙,裙边至膝,抹胸以上是蕾丝镂空的高领半长袖,将一条连衣裙分两个部分,两部分结合自然,衬她肤色如雪似玉,浅淡五官偏长在深邃脸型上,只需简单几笔,勾勒出一副精致带着点混血感的面孔。 要不是她本人气质独特,林珑几乎要认不出她。 其实她外貌没怎么变,就连身高和体形也还是那样,只不过同学两年,没人见过叶蔓蔓穿裙子。 林珑觉得自己身为新郎,对着别的女人这样看实在不太好,可他真不是出于什么色心。 他那感觉怎么说呢,就跟才头天意识到自己的女同学是个女的一样…… “操。”林珑结结巴巴,眼见叶蔓蔓没去桌子那,在两桌人见了鬼的神色中稳步朝这边而来。 有种偏向虎同行的洒脱,不愧是他蔓蔓姐,什么打扮都是换汤不换药,让你猜到算她输。 “那什么,”林珑咳了声,“陆、陆开、陆哥。跟你说个事,你得做好思想准备。是惊喜还是惊吓,兄弟我拿捏不谁,你得自己定。” 陆开怎么注意不到身边人视线所至都有些古怪,可他偏不回头,就笑着看林珑,问他怎么说。 林珑组织半天语言,组织到叶蔓蔓人已到近前也没组织出个头绪,心下一横说不管了不管了,都过完两次本命年的人了,还能当场撕起来不成? 叶蔓蔓自挎包掏出个蓝色小绒盒,在林珑不解又略带惊悚的搞笑目光下轻轻碰了碰陆开胳膊。 陆开毫不意外地转头接过,与她相视,两人一个浅笑,一个则有些无奈。 “你可真会使唤人。”叶蔓蔓平淡语气有分不觉流露的熟捻。 “多谢。”陆开手没焐热,又将那小盒子朝林珑递去,“你的贺礼。” 林珑像台被烧芯片的机器,干巴巴地“啊?”了声。 “你不是说,让我亲手做点什么,送你当贺礼。” 是,他是说过。林珑想了起来,手臂如流水线的机械钳,接过那小盒子然后不知所措。 叶蔓蔓可能多年未见,觉得他这人就这样,或是结婚当日太紧张,并没把林珑的异样放在心上,她又掏出个小盒子递过去,说,“新婚快乐。” “哎呀,哎呀,”林珑受宠若惊地接过去,“你们还分着送啊,太破费了!” …… 叶蔓蔓看陆开,后者摇头,表示自己同样不解。 叶蔓蔓送完礼物,不想耽误新郎时间,离开那边去找井绣。 却发现以井绣为首几张或熟悉或有些生疏的面孔都呆滞如林珑。 搞得她有点不太敢过去。 林珑一手拿个盒子跟举哑铃一样,还是张兆京心理素质硬点,疑惑看陆开,“你们……” 陆开问,“我们?” 张兆京不悦,“别卖关子。” 陆开出了口气,非常善解人意道,“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但效果显然不好,那两人都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他倒因此有些得意。 林珑急需见到他的新娘子,消化这一惊人八卦,他匆匆离开。 陆开和张兆京回去,见一张大圆桌不知不觉已经满坑满谷,只有叶蔓蔓身边空着一把椅子。张兆京今天将自己折腾得十足骚,没想到落得这样结局。 他直面自己惨淡命运,平静对身边人陈述,“要么你坐,要么我坐,你坐我腿上。” “这么拼的吗张总?”陆开打趣他。 张兆京憋着没说话,那边刘长喜招了招手,笑呵呵,“那边的眼镜小帅哥,过来跟我坐!” 嘘声一片,大家掌声欢送张总。 陆开堂而皇之在唯一一把椅子坐下,左边叶蔓蔓,右边乔遇知。 乔遇知向他伸手,“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陆开点头称是,转眼他就被自家老婆拉去一边,井绣简直满脸震怒,看着她的好老公仿佛一个潜伏自己枕边多年的叛徒。 井绣又问叶蔓蔓不是说不来? 对此叶蔓蔓也很无语,只含糊告诉众人她今天的飞机,这是下飞机直接赶来的,明天还要回去。 但她的确是想借假没请到不来的。 要不是陆开的那通电话。 他说,他要送给林珑的礼物落在家里忘了带来,能不能她来时顺便拿过。叶蔓蔓都觉离奇,她一不认识他家,二没有他家钥匙,就算真有这心也无力。 陆开于是发了她个位置,那地点离他工作地很近,靠海也很近。他说租住在当地小院,院门锁着,但院墙很矮,以她的身手随便就能翻过,翻过院墙能看到两间屋,靠右那间是他的工作间,那门是不锁的,礼物就在里面桌上。 叶蔓蔓对那信息怔愣良久,不敢相信陆开叫她去翻他家墙头。 而她最后还真的那么做了。 她这一天,开车,□□,赶飞机,参加婚礼。 所以说,他真的很会使唤人。 这就是他追人的态度? 叶蔓蔓不住冷笑,旁人不懂,陆开是懂的。他给她杯里倒满饮料,无耻道,“一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吧?先垫垫。” 一桌人吃着干果,话没断过,倒比其他同学桌都要热络。有人给陆开递了根烟,陆开没接,说是戒了。 “那你现在改喝酒了?”叶蔓蔓随意搭言。 没想到陆开十足意外看她,“妳怎么知道?” 叶蔓蔓总不能说“我也有嘴欠的时候”,她瞪他,“总归学不了好。” 一桌子互相看看,闹不清这两人到底是熟还是不熟。 叶蔓蔓想到陆开变化细说其实挺大,比如他的那工作间,里面有许多她见都没见过的大型机器,也难怪不用落锁,那种东西就算想偷都搬不动。里面还有许多半成品的木制工艺,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会做的东西可多了。 她不禁好奇问他打听起他这小众爱好来由,陆开也没有瞒的意思,说木工是跟他在美国时的房东学的。 那时赫晴将他送去美国,放在寄宿家庭,那家人本就是她朋友,帮了他不少。 两人不知怎么就大方聊起他在美国的生活,陆开笑说还能怎样,不就是学习。 这话说得,一桌子竖耳朵听的人都面面相觑,直道惭愧惭愧,又知道陆开成了精神科医生,一堆人要跟他加微信,诉说生活苦闷,压力太大,随时要崩。 陆开似乎习以为常,都没有拒绝。 过后叶蔓蔓小声问他,“你们这行难道还要拼业绩?” 陆开看她,高深莫测,“我自己疯得厉害,难道还要看着别人疯?” 他所说“疯”指什么,叶蔓蔓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提起。 像是为再将这句话按实,陆医生笑了笑,“妳别忘了,还差我一个答案。” 叶蔓蔓往嘴里塞了颗开心果。 婚礼仪式开始,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祁真为林珑那肯定是真心付出,典礼内容花样百出,什么声光电无所不上,就差吊根绳子让林珑表演空中飞人,直把黎思思看得热泪莹框大呼上当,当年自己结婚怎么就没这个排场?你们男生搞小团体到底要搞到几岁! 林珑和新娘站在舞台最耀眼位置,林珑一改平时那种直愣愣的憨,笑得颇有些英气,体育老师的身板将他一身西装撑得潇洒得体。 众人小声议论新娘真是要好看死人,谁想混这么多年,倒是林珑成了真正的“伯贤的希望”,生是伯贤人,死是伯贤鬼。 后来又听说那新娘是物理老师,本垂涎羡慕的目光层层剥离,带着恐惧直呼“高攀了高攀了”。 另一桌,他们曾经真正的物理老师露出森森冷笑。 新人表演过后交换戒指,在掌声中祁真步上台中,宣布典礼结束,并为自家婚庆做了波宣传。 会场的灯又全部亮了起来,新人为敬酒下去换衣服,到了大家最喜欢的吃饭环节。 叶蔓蔓这一天真是饿着了,对先上的凉菜伸出筷子。 “不行!”井绣隔着两个人成功定住了叶蔓蔓的手。 但质疑她这种诡异行径的并不是本人,而是陆开。 他疑惑的目光和叶蔓蔓警告的视线同时落自己身上,井绣吞了口口水,嘿嘿一笑,“这个拍黄瓜乔遇知最喜欢了,他在国外,都吃不上黄瓜。” 乔遇知…… 陆开看他,他僵着脸点头一笑。叶蔓蔓将盘子转给他,他哆嗦着手成了在座最尊贵的第一个吃黄瓜的人。 叶蔓蔓等啊等,直等到热菜上了,并且不油不荤,才敢先用来填胃。 同桌人开了酒,在座多少都倒了些,然后集体起立转身。 那桌正用餐的人们放下筷子,都笑眯眯地看他们。 张兆京逃命一样离开刘长喜身边,暂时回到他真正的队伍里。祁真看这边动静,赶紧也举着杯子大老远跑来。 新人敬酒前,这两桌已经开始声势浩大喝了起来,旁人瞧着新鲜,打听之下才知道,婚宴变成了师生答谢会。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今天……”祁真呼哧带喘,一句话还没利索就被凌钥截断。 凌钥捏着杯子笑,“要敬就敬,哪那么多废话。” “别呀,我还没说完呢!”祁真不服,又运了口气,“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没你这么大儿子!你们想不想知道林珑当老师是什么样子?”凌钥问。 整齐的一声,“想——” “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把老婆追到手?”凌钥又问。 “那可太想了!” 凌钥杯子一举,“赶紧的吧。” 大家哄笑起来,为听段子都利索地把杯里酒清了。 两桌热络地合成一桌,刘长喜放过他的保温杯,端着玻璃杯晃过来,拍了拍陆开肩膀,“小子,回来多久了?” “五年了。” 刘长喜“哦”了声,点头直道“不错不错。”又问他回来五年了,就是不走了的意思吧?陆开答“是”。 他问,“还回锦城吗?” 这次陆开没答,他很微妙地往旁边人身上望了眼,旁边人笑了下,轻轻碰刘长喜杯壁,接话说,“老师们看上去精神不错,都不见老。” 刘长喜视线自他俩脸上扫过,不知想到了什么,自顾笑了起来,“还行吧,熬过了你们那届,就觉得世上没什么困难事了。” 所以,她省第二的事一直被念叨这么多年是真的吗?叶蔓蔓不会往枪口撞,她礼貌微笑。 刘长喜拉着陆开,却跟她打招呼道,“这人我先借去用用哈。” 叶蔓蔓表示您尽管拿走。 刘长喜又点了几个人,通通拉去了他们那桌。 那几人起先摸不着头绪,战战兢兢。到了方知,刘主任是拉他们去陪酒的。 黎思思神秘地靠过来,位置早被打乱,几个女人凑一起,她问众人,“你们听过刘主任与保温杯的传说吗?” 众人齐齐摇头。 黎思思认真道,“传说只有拿着保温杯时的刘主任才是刘主任,而当他拿起玻璃杯时……他就是刘长喜。” “刘长喜是什么样的?” 黎思思眼神一瞟,大家跟着看去。 张兆京已经脱了他那件花里胡哨的外套,里面衬衫解开两料扣子,脸上挂笑对刘长喜道,“棋逢对手!” 刘长喜摆摆手,老练摇头,“你远远不够看。” 老师们围了一桌见怪不怪,凌钥吩咐祁真再去拿些酒来,别给林珑省着。 …… 就觉得,教师这行压力真满大的。 第 95 章 陆开被压在刘长喜身边最得宠的位置,叶蔓蔓见他喝得快,微微蹙起眉来。 井绣在一旁注意到,于是调笑,“怎么啦,心疼?” 叶蔓蔓知道她是在气自己,一沾上陆开自己总是落不到好,井绣也是怕了。 “他自己开心,我有什么心疼?” 井绣看她一会,正色问,“如果他不开心呢?” 叶蔓蔓看着同刘长喜推杯换盏的陆开,心里也在问自己,如果他不开心呢? 这些年当他不开心时,都是怎么过的? 等到新人出来敬酒时,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最提防的那桌人竟然已经喝趴了。 刘长喜轻轻吹散保温杯中热气,他的左边趴着乖得跟小猫似的张兆京,右边坐着同样在喝茶的陆开,看上去也那么的乖巧,刘长喜说一句他就笑一下。 没人见过陆开喝酒,所以也就没人知道他这样是不是喝多了。 祁真的事情完全交给了倪方去办,他抱着凌钥哭得感天动地,遗憾自己没有赶上凌钥的婚礼,亲手为她操办,凌钥说她结婚时他们才上大学操办个屁。 女生们比起来体面得多,他过去敬酒时她们正围着井绣讨论代购的话题,差点都没顾上理他这个新人。 林珑就…… “你们这些人真他妈的不客气。” 新娘子给他背后一个暴锤。 “算了算了,看在你们钱都没少给的份上,接着聊吧。等我蜜月回来,找你们一个一个好、好、聊。” 他被老婆拉走了。 别桌有人吃得快,新人敬过酒就走了,空着七七八八的空位,只有这边两桌气氛依旧,是知道这一别下次再聚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叶蔓蔓嫌弃地拿起井绣给她的六个核桃,发现坐她对面一位男士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也是刚被刘长喜叫去公关的其中一人,凭着坚强的毅力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这人名叫赵天硕,上学时跟祁真走得近,叶蔓蔓对这人印象不深,却不知他一直盯着自己是有事还是喝多了已经离神? 叶蔓蔓就也迎着那目光,等待对方开口。 然后见对方一愣,还真的张口欲言,叶蔓蔓便集中些注意力。 谁想到眼前一黑,一只大手由后罩上她的脸,阻断了她的专心。那人身上酒气裹胁着熟悉的气息,叶蔓蔓紧张不起来,却有些气恼,不知他这又在搞什么。 那人气息压上来,呼吸间的热气就在她颈间,说话却是对着对面的赵天硕。 “你看她干什么?” 语气沉沉,颇为不善。 赵天硕喝得太多,舌头发僵,又被童年阴影的男人一吓,一时间竟觉得委屈。 “看看怎么了!” 他就是觉得昔日学神和印象里完全不同,多看两眼也有罪吗! 谁知陆开听闻,那不高兴的小情绪都要溢出来,相当执拗强调,“不许看!” “就看!” “就不许看!” …… 叶蔓蔓看不见,光用听得这羞耻对话也叫她面红耳赤,这是什么小学生吵架现场?被录下来当威胁陆开大概这辈子都直不起腰了吧。 她扒下脸上大手,眼看这两人就差隔着她互吐口水,厉声道,“你老实点!” 陆开把头埋进她颈窝,不服气地蹭了蹭,黏黏糊糊小小声,“他看妳。” 现在众人就都知道陆开喝多是什么样了。 黏人。 黎思思抱着刘小婧差点兴奋得晕过去,有生之年系列啊!! 叶蔓蔓觉得他这样由后揽着自己的姿势实在不怎么舒服,令他坐下。陆开乖乖地笑了下,在她旁边坐下来,一双眼温柔水润挂在她脸上不放,给赵天硕实际演示什么叫“看”。 赵大硕气得大叫,说他要打架,旁人说你可真有出息,将他架走。 陆开往这一杵,女人们无法再快乐聊天,偏他本人并不觉得这万花丛中一点绿有什么不对,在叶蔓蔓无语的表情下贤惠问,“妳还吃开心果吗?我给妳剥开心果吧。” 叶蔓蔓长出口气,将自己的六个核桃推给他,让他喝掉。 陆开鼻子都皱了起来,无比抗拒,“我不喝牛奶!” 叶蔓蔓竟没了心思哄他这不是牛奶,对喝醉的人有什么好解释?她冷笑,突然很想欺负这个降智的陆少爷。可没料到怎么欺负都还没想好,单是见她那有些薄情的笑,陆开已警觉地哆嗦下,举起杯子柔声哄她,“妳别生气,我喝。” 未及拦,他还真仰起头喝得一滴不剩,到头也没品出那并不是牛奶,而是嘴边挂着点白,闪着那双深邃的眼在求表扬。 叶蔓蔓像被什么东西噎了下,心头一下又软又痛。 很没有道理地,她开始自责起来,她叹陆少爷可真是宝刀未老,总能将她拿捏得死死。 “真棒。”她用一种对待宫丽时才出现过的语气说。 陆开闻言喜笑颜开,在身上摸了摸,竟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放进她手心。 叶蔓蔓好奇他竟然还将喜糖装口袋里了,低头再一细看人不禁怔怔发愣,他给自己的并不是婚礼喜糖,是她曾经爱吃的那种。 叶蔓蔓定了定神。她想,这个混蛋一定是在装醉。 “快,奖励我。”他腻腻地催促着。 叶蔓蔓哪想到好心让他喝杯六个核桃惹这么大祸,她认命为他剥开糖纸,将那颗粉粉的小硬糖塞进了他嘴里。 陆开含着糖,终于满足,弯眼对她笑。 看他笑,她也觉得开心,那开心是在刀尖开出的花,虽艳丽也极为脆弱。 “好吃吗?”她也弯了眼,一双浅色眸子闪闪的。 陆开眨巴眨巴,疏朗眼睫颤了颤,反歪头问她,“妳要吗?” “还有吗?” 他似是认真想过,极缓慢地点了下头,“有的。” “好啊。”她说。 陆开突然凑上来,一只大手绕去她脑后,将她特地吹过的发型压扁,对着她的嘴吻了上来。 一时间万籁无声。 他语气天真,真不该被骗。 叶蔓蔓眯起眼,一颗糖被顶进了她的口中,带着甜甜草莓味的湿热的吻。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自己唇上停留多久,感觉总会将时间拉长。在他离开时,不忘在她唇上舔了下。 叶蔓蔓直接将那颗糖吞了下去。 “好家伙。” 叶蔓蔓僵硬转头,看到的是一桌子老师……他们兴致盎然,刘长喜更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脸上挂着笑,发出那声惊叹。 她真想给陆开一刀。 “我……他……” 她曾在学校惹过不少事,如今能见她结巴,老师们深感慰藉。 张兆京扶了扶眼镜,语重心长,“妳快把他带走吧,算是为我们好。” 陆开只是亲完后一直拉着她衣角,笑得纯良,对所有人惊异反应置若罔闻。 十分的自得其乐。 …… 算了。 林珑的朋友从外地赶过来的不少,他为这些人在楼上都留了房间。 陆开像个十分好拐的无知幼童,捏着叶蔓蔓手肘蕾丝袖口,没有所谓“喝醉酒的死沉死沉”,还很轻盈地跟着上了楼。当然如果换个人扶他,他就会变得“死沉死沉”。 房间是标准的双人间,陆开没有什么行李,她也只有一个包。 叶蔓蔓踢掉高跟鞋,回过头将他仔细打量,危险眯眼,“这里没人,别装了。” 陆开仿佛听不懂,就低头瞧着她笑,脸颊有抹不自然的红。 他今天虽没穿得姹紫嫣红骚气外露,可光是特地打扮过的陆医生也足够将小姑娘糊弄得脸红心跳,此时往后梳过的短发凌乱地垂下几缕,将将搭在那双深邃又有些迷醉的眼上,薄唇微翘,永远是副勾引人的姿态,可谓魅力全开。 叶蔓蔓在他脸上定了几秒,有些不自在地瞥开了视线,自己嘀咕着算了算了,管他真的还是装的。 她将他带去单人小沙发坐下,左右瞧这天真无邪散发魅力的男人不顺眼。他人虽坐下仍拽她袖口,见她有要走的趋势,更是要整个人都扑上来。 “我去拿毛巾给你擦脸!” 陆医生眨眨眼,依依不舍松了手。 叶蔓蔓不可能真的不管他,虽然看他一副扮猪吃老虎的样,可要真没人看着,万一滑倒撞到头,万一泡澡淹死怎么办? 陆开不知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将自己怎样编排,她转进了浴室。他看不到她,便开始心慌起来。 于是她刚将毛巾拧好,就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标杆样站得笔直的男人。 这是新添了什么毛病? 她将毛巾递过去让他自己擦,又盯着他刷了牙,陆先生顺从的不可思议,叶监督大为满意,可以放心让他上床睡觉,也许她还能跟井绣约个宵夜坐今晚飞机回t市,明天还要上班。 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刚洗漱完的男人不悦地蹙了下眉。 “我好了,该妳了。”他说。 前半句她懂了,后半句没等她懂,那湿毛巾已经照她脸上招呼了过来。 叶蔓蔓大为震怒,当她是玻璃吗擦玻璃也得用点玻璃水啊! “别……疼……” 她后知后觉这个卑鄙的人将她圈在洗手台边上,一只手托上她后脑,认认真真用那粗糙毛巾在她脸上划拉。 她气得踩他一脚,可惜自己脚是光着的,踩上他的脚就像上前迈了个台阶,并没给对方带来丝毫痛感,反而因离他更近而被顺势搂了腰。 陆开笑咪咪,极近地看她被擦红的脸颊,在上面叭哒亲了口,将他搂了紧在怀里,还陶醉地晃了晃。 叶蔓蔓就很不合时宜想起了句“妹妹抱着洋娃娃”。她万分无奈,下巴搭他肩上被动地跟着他晃。 听他胡言乱语念叨什么“蔓蔓,蔓蔓,妳真好看”。 “好了好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啊。”快放她走啊喂! 这次轮到陆开震怒,他忽然一个用力竟就将她直直提抱了起来,双脚兀然离地的恐惧让叶蔓蔓下意识搂上他肩膀。 陆开大步出了浴室,一路不满抱怨,“上什么班,陆医生给妳开假条,上个屁的班!” 你是精神科的喂陆医生……让你开假条怕是以后真都不用上班了。 她被扔在床上,背后一软,胸前一暖,陆医生栖身压了上来。 酒店的床垫很不错,在两个人成年人的重量下微微凹陷又弹起,叶蔓蔓的唇被那个不讲道理的人再次吻上。 和那个一颗糖的吻不同,他像是要把全世界的糖都给她,吻得认真又拼命,身体将她压得严丝合缝,惟恐她有半分反抗意图。 叶蔓蔓确实被动,手脚被擒,连喉咙深处都被他舌尖骚扰,令她全身战栗,麻痹的感觉一路窜上大脑,发麻的头皮适时被他指腹安抚,他的手指插在她发间,成了点点滚烫热源。 很快又烫又麻的奇异感让她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偏肌肉又紧张地绷得僵直。这其实有点矛盾,而她知道原因。 她感知到了危险,又不打算去抵抗这种危险。 他的身体贴合着自己,根本没打算玩什么欲盖弥彰,简直直接得叫人发慌。 在唇齿相离时,两人都很沉地吸了口气。 陆开鼻尖不知足蹭她脸颊,不规矩的手由红透耳根划下,落在颈侧。 她胸口起伏,就听陆医生蹭到她耳边哑声低语,“妳心跳太快了,慢慢呼吸。” 跳动的颈动脉上是他带着热度的指尖。 …… 这人好烦啊! “是被你压的,你好重!”叶蔓蔓无名火起,“起来!” 陆开仿佛听到什么接受不了的噩耗,一把将她熊抱,胳膊由她身下穿过隔得她背疼。 “我不!”他像要把她压进床垫里,头也使劲往她颈窝钻,老大不乐意地任性,“让我抱抱妳,抱抱都不行!我都好久没抱过妳了!” 叶蔓蔓被他语意中那带些可爱的委屈扎到,她的心真的疼了下。 他似觉得自己不够信用,反复低而决绝地强调着,“我就抱抱,什么都不做,真的。” 叶蔓蔓被他缠着绑着,无力认命地被他带跑了重点。 她想,真的好久。 “那你抱着吧。”她像个木乃伊,全身没一个自在地方,但她的话是在空中漂浮的,自由得像一朵乱跑的云。 正跑进陆开的耳朵里。 他收紧的力道放轻了些,有些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胡乱嗅她耳根,她忍着痒没有躲,他便带上了些感叹,“妳怎么这么好?” 叶蔓蔓盯着天花板单调的白,一切的旖旎和□□都在陆开逐渐放松的身体、逐渐平稳的呼吸中沉淀下来,平静安宁。 我这么好,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我没有让你失望,是不是? 待他那七分醉在折腾中蒸腾成十分,人终于是抵不过酒精睡死了过去,叶蔓蔓费力抽出手顶着他前胸将人推翻过去。 她必须用全身力气才能推动他,所以当他翻了个身时她自己也跟着翻了过去。 两人调换姿势,叶蔓蔓趴在他身上,在他睡梦中不满的呢喃僵住身体,没敢立刻动。 她就那样上半身压在他上方,注意等他再次睡沉。 她明天还要上班的,总算还能赶上晚上班机。 她这样想着,对着陆开的脸绽出个浅笑,因他嘟了下嘴,像在嫌弃她的心理活动。 上什么班呢,陪我睡觉! 叶蔓蔓越想越可乐,她犹豫了下,轻轻将脸压在他胸前,也去听他的心跳。 他的心是间温暖的房子,她能听到日晒花开,没有四面漏风,没有不断的潮汐。 她不自觉地学着他,双臂收拢将他抱紧,想再细听那稳健鼓点。 渴望着。 就一小会吧,她想,真也很久没有抱过他了。 第 96 章 叶蔓蔓给了自己一点点放纵时间,却不想再睁开眼已是白天。 当她自一个无梦的夜晚醒来,而天光发白时,她是怔愣的,不可思议而有些茫然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可能睡满整晚,那个与陆开的拥抱一定是个梦。 可很快她发现陆开就在她的视线中。 自己侧躺着,他也相对侧躺着,手臂支着脑袋,就那样看着她。 她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操纵她的手,试探地碰上他的脸颊。 她的无防备的惊讶让他笑了起来,叶蔓蔓被吓得缩回手,直觉往后退,他另条手臂揽过她腰,说了声“小心”,将她揽进他身前保护范围。 “床就这么大点,妳还想去哪?” 耳边麻痒,她终于恢复清明,搞清了现实。 他们竟然就在这单人床上合衣睡了整整一晚。 叶蔓蔓闭上眼,逃避什么样的激烈情感一样,整个人钻进了他怀里,倒把陆开又吓了一跳。 他的手悬空又落下,抚着她的背,柔声问她要不要再睡会,她摇头。 隔了会他又问,“要不要现在给我答案。” 他有些自暴自弃,甚至带了些不好意思,“本来我觉得自己可以等,我现在耐心真的很好。可是吧,妳最好还是尽量快一些,我的身体可能受不了。” 她在他怀里哧笑出来,搞得坦白的人很没面子,面皮更烫。 “没跟妳开玩笑呢……” 大清早的扑进他怀里,是人干出来的事? “这么严格的吗?”她自他怀中探出头来,带笑的眼晶莹透亮,还藏着些狡猾,“有些事情并不在于一个答案。” 谁想到陆开竟黑了脸,十分的严肃,严肃里又带着些恐惧,“妳别想拿这个应付我,我不□□。” 本来是让人脸红的话,可他们就在彼此怀中,更不好意思又能怎样? “认识的也算‘野’吗?”她好学地问。 知道是在逗他,陆开仍是老大不乐意甩给她几个字,“名不正言不顺!” 哎呀,哎呀,叶蔓蔓垂下眼。 陆少爷就像根心机很深的美味大胡萝卜,永远知道怎样吊着她往前走。 叶主管被美色消磨了意志,无辜旷工。在慢悠悠吃过早饭后才又查起机票,她买了晚上航班和陆开一起回。 就这样平白多了一天休假,井绣拉着乔遇知回家了,回家这个词听上去理所当然,陆开异常认真地刷着“锦延市旅游攻略”,叶蔓蔓却说她今天有事,晚上在机场碰面。 陆开握着手机,一副被骗了的震惊样,不敢相信她竟然就这样把自己丢下了。 他倒是最后也没问这一天时间她能去哪。 叶蔓蔓离开了锦城,她坐上四年前开通的动车去了锦城旁边的c市。 现在朱涟欣就生活在这。 说来讽刺,朱涟欣在她考上大学那年只身去了南方找叶琛,到了才发现叶琛住的地方还有另一个女人,或者说他住的一直是那女人的房子。 叶琛义正辞严说他最落魄的时候是对方帮助了自己,提供给他住所,那女人四十来岁还单着,自己经营一家服装店不容易,他不能白吃白住人家的,总得照顾她的生活。 朱涟欣问,她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帮了你,那我呢? 叶琛摇头说妳别把这事看得这么重,异地他乡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很正常,妳没经历过所以不了解,再说妳跟陆匡明那些事我有说什么吗? 朱涟欣的心灰意冷来得太迟,她当然不可能住那女人的房子,她在当天又孤身回来,之后给叶琛发了信息说咱们离了吧。 叶蔓蔓大学毕业那年朱涟欣再婚,跟对方一起搬去了c市,对方比朱涟欣大12岁,也有个女儿。叶蔓蔓对那人印象不深,再婚后朱涟欣不让她过来,两人的联系大多维持在固定时间的电话。 朱涟欣知道她来了c市非常意外,她开心地叫叶蔓蔓回家吃饭,叶蔓蔓说回家还要妳做,在外面吃吧。 在一家环境尚可,离朱涟欣家比较近的小饭店,朱涟欣将女儿打量一遍又一遍,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叶蔓蔓还穿着昨天参加婚礼的粉裙子,她知道朱涟欣喜欢自己穿成这样,但还是要解释,是因为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 朱涟欣欣喜,“妳还有同学在c市?” 叶蔓蔓说,“在锦城。” 朱涟欣的笑在脸上僵了一秒,看着自己的样子有了些许古怪,“是吗,你们也都到了相继成家的年纪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叶蔓蔓将碗碟擦净递给她,说快吃饭吧,吃完饭下午还能出去逛逛买些衣服。朱涟欣身上穿的还是她年前给她买的那件蓝色暗花衬衫,其实现在季节已经不太合适穿着有些凉了。 那件衣服看上去很新,应该是她知道自己来了才特意换上的。 朱涟欣想摇头说不要,又见叶蔓蔓只是低头很认真地擦盘子,根本没有寻问她的意思,便也把话收了回来。 小馆子菜色不错,朱涟欣见叶蔓蔓点得多了,怕要浪费,一直吃得认真。叶蔓蔓只是看着,偶尔动一动筷子。 朱涟欣染了头发,她说是因为白头发太多瞧着难看,为了遮一遮。又有些为难地问她,是不是显得古怪? 叶蔓蔓说好看,饭后让朱涟欣带她去做头发的那家店,朱涟欣以为她是想剪头发。叶蔓蔓直接办了张会员卡充了不少钱交给她,让她以后需要补色时来。 朱涟欣拿着张美发店会员卡不知所措。 “妳那么省干什么?”叶蔓蔓还是问了出来。 朱涟欣不好意思地笑笑,她那个后老伴儿的孙子最近闹着要买车,她合计着最少也得给出一半钱。说着说着又有些不解,“那孩子大学都没毕业,着急买什么车呢?” 叶蔓蔓便没再说话,朱涟欣弄错了她生气的点,赶紧讨好地补道,“不过我都把妳结婚要用的钱存着,谁也拿不走。” 叶蔓蔓停下,望着朱涟欣笑得僵硬的脸,半天点了点头。 朱涟欣就又高兴了起来,自说自话她是绝不会给孩子添麻烦的,要不是为了她的女儿,她也不会再嫁。 叶蔓蔓说,“我不介意跟妳一起生活。” 朱涟欣过来人一般,“妳要结婚的,哪有带着妈结婚的道理?我有伴儿了,男方家也放心些。妳不懂,这些事年轻人不会考虑,但家里大人都在心里算计。” 叶蔓蔓就笑了出来。 她笑得还很开心,朱涟欣愣愣地,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这么盼着我嫁人?”她问。 以往说到这个话题,她都是不接话地跳过,今天却突然来这么句。朱涟欣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她愿意提就是一件好事。 “这话说的,女人哪能不嫁人!”朱涟欣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在催她。 叶蔓蔓“哦”了声,深以为然地点头,又问她,“嫁谁都行?” 朱涟欣犯了难,她支支吾吾低声,“妳总不会受了欺负。” “那倒是。”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叶蔓蔓认真给她挑着衣服,朱涟欣心思不在这,连价钱都没有细看,直到叶蔓蔓提着大小购物袋眼看都要将自己埋进购物袋里。 朱涟欣接过她手中重物,试探着问,“是小徐?” 叶蔓蔓一时没懂,“那是谁?” “妳大学时的那个男朋友啊!”朱涟欣也只知道她这一个男朋友,猜无可猜。 这一说叶蔓蔓就有印象了,她带着点无奈看朱涟欣,“不是说嫁谁都行吗?” “那最好也是找小徐那样的,老实点的,”朱涟欣忍不住又语重心长起来,“男人啊,长相好是没有用的,能不能赚钱也是其次,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人?关键是对妳好……” “其实还是有的,”叶蔓蔓说,“长相好,会赚钱,对我好。” 朱涟欣露出怀疑神色,有些不安,“妳确定?你们认识很久了?人品都考察好了?” 叶蔓蔓点头,“确实认识很久。” 朱涟欣长吐口气,“那是最好,那是最好。小徐以后妳再不说感情上的事,其实妈妈很担心。妳要求那么高,怎么好找?” 叶蔓蔓将朱涟欣带进了新的店里,店门前有面全身镜,她无意看到镜中自己。 成熟的大人模样。 如果妳在太年轻时就已经遇到了最好的,又怎么还能随随便便? 回去的动车上叶蔓蔓小口喝着苏打水。她曾得过很严重的神经性胃炎,那之后胃就落了病根,时时都要注意。 当心理问题转成生理问题,才知道得不偿失,结结实实长了个教训。 动车提速,原本三四小时的距离现在半小时就能到,她和其他人一样刷着手机,在微信里百无聊赖浏览一圈,看大家发的昨天婚礼照片。 祁真见到了陆开本尊,当天就把他的新号拉进群里,然后无情地踢掉哈利波比。 被自己遗弃的陆开在群里跟他们闲扯了一天,瞧得出是真的无聊了。 刷着他们聊天记录,叶蔓蔓唇角带笑,又无意地落在陆开当下头像上。 那一排冬季银杏。 她脑中什么信息闪逝而过,她向窗外望去,路边的树木因车速成了道金色幻影。 金色重重叠叠盖上银霜,勾起似乎已很久远的记忆。 有一年伯贤组织去c 市参加英语竞赛,当时的大巴走得就是这条路。 那年冬天银杏树被厚雪盖了去,她和陆开在羽绒服下偷偷牵手。 看呀,那些树还在。 叶蔓蔓点开群聊,人生中少有的手比脑子快,难以抑制。 蔓点:我想你了。 k:那就来呀。:) 蔓点:脸皮真厚,怎么知道是在对你说? k:因为我一直在等妳呀。 k:机场真冷,妳快一点。 叶蔓蔓不确定他后补的那句和前一句有多大关联。 他总是足够狡猾,一肚子坏心。 林珑:??? 林珑:不是,今天要去度蜜月的人是我,您二位别抢戏行吗?! 祁真:那两个人请把群备注名改一下,晒就再晒得光明正大些。 陆开:想妳。:) 一堆人跳出来闹着合力一起把陆开的话顶上去,看着牙酸。 叶蔓蔓出神地望着窗外,想到一会就能见到他。 这可真好。 第 97 章 加了几天班,叶蔓蔓问陆开是否可以去他家做客,陆开当然欣然同意。 陆开租住当地村民家独立小院,院内两间房,正房是给自己住,偏房被他改成了工作间。 叶蔓蔓来过一次,从大门进的感觉有点新鲜。 小院比她上次来时规整不少,堆在院角的木屑不见了,石制圆桌摆了套茶具,旁边是顶黑色炭炉,其中火星已经燃起,炉上同色铁纹茶壶的壶嘴里喷出白烟。 天冷下来,小院里那株齐楼高的桂树上结了沉甸甸的一串串金黄小花,被相对巨大的绿叶遮遮掩掩,像群羞于见客又闹闹腾腾的髫年小娃。风一吹,麦穗样的小花摇曳起来,小娃娃们掩着嘴,憋着叮叮当当的笑意。 上次她来时,这桂树还只是一片青绿。 叶蔓蔓伫在树下。金桂如针,飘在石桌,飘进浅盅,就茶一同饮下,像初秋一场温暖甜蜜的梦。 陆开拿了些点心出来,正见她望着桂树出神。阳光由树网间穿插而过,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她眉目柔和,像心甘情愿坠在场横纵交错的梦中。 那时陆开真想问她一句,妳看到了什么? “树是房东种的,妳就是再喜欢也搬不回去。”他将点心摆上小桌。 叶蔓蔓静静看他熟练洗茶,明明是看上去很有力量的指节,把玩那几个小杯子时动作轻巧,连点声响都没发出。 陆开只穿了件蓝色套头衫配牛仔裤,散发种懒洋洋的气息,可当他看自己,眼底又含着点精明的算计。 他没打算藏,她偏要当没看见。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陆医生挺会享受。”她过去坐下。 “休息的时候就喜欢摆上这么一桌,敞着门,谁路过都进来喝几杯聊聊天,”陆开垂眼倒茶,悠悠道,“有年纪大的村民还要给我的木工指点两句,今天是妳来了才关了大门,闭门谢客。” “我不也是客?”叶蔓蔓赏由他推来的白瓷杯,蛊浅宽口,杯壁润泽剔透,其中茶汤隐隐泛红,煞是好看。 陆开为自己倒茶的手一顿,抬眼不善瞧她,“妳别气我。” 在别人地盘总要低人一头,叶蔓蔓识趣地不再说话,拿了块点心小口吃着,吃出了草莓夹心。 她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见陆开一扫之前气鼓鼓,瞧着自己双眼含笑。 “那家疗养院还真的开始卖点心了?”她惊讶。 “说是销量还不错,”陆开见她这么快就明白过来,笑意更深,“但考虑到患者正常作息,产量不高,现在还有点供不应求了。” 他扫她面前未动茶杯,淡淡道,“妳胃不好,也是可以喝些普洱的。” 叶蔓蔓手中点心酥皮掉了块在桌上,她低头,又抬头,泛金睫毛带着天然的懵懂,欺骗性极强。 明明就那样狡猾,被戳穿了又做出无辜姿态。 陆开不理她的惊讶,喝他的茶,又继续道,“早上吴大爷钓鱼回来,给了我一尾鲤鱼,中午正好做了。妳喝些茶吃点点心将胃养一养,一会好多吃一些,不要辜负吴大爷一番心意。” 吴大爷一番心意的确不能辜负。 叶蔓蔓执起茶杯浅酌一口,茶汤艳丽茶味香浓,是陈普的厚实,“你打算怎么做?先说好,蒸煮炖这些年吃得太多,已经腻了。” 陆开托起下巴,铁壶的蒸汽虚化掉他唇角那点笑意,一双眼还是湿润润的,“如果妳肯听话,以后每天都有糖醋红烧吃,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诱惑实在很大,他想管着她,这个风险也实在很大。 叶蔓蔓便不接这话,陆少爷怡然自得喝起茶来。 小院外传来孩子追跑的脚步,桂树金黄花串蠢蠢欲动。 半晌,叶蔓蔓说,“其实今天来找你,是有事。” 陆开静听她讲,她便往那操作间望了眼,说,“你答应做东西送我,还算数吗?” “我答应妳的事,自然永远算数。”不过这还是很让他意外就是了,“妳想好要什么了?” 叶蔓蔓吸了口气,她第一次翻过矮墙落进这小院,就被院中模糊的熟悉感震住。 她想,陆开一定是请动了某种玄学力量来搞她,一定是的。 “我想要一把躺椅。” …… 这么务实吗?陆开见她起身,两手比划了下高度,自说自话,“大概收起来时这么高,可以展开人躺上去,要结实柔韧,用不畏风吹日晒的那种木头来做。” “妳说得,像是妳已经见过这样一把椅子,为什么不直接买下来呢?” 叶蔓蔓便莫名盯着他,还有一丝埋怨。 “你就说,能不能做。” “能——”陆开拉了个长音,“就算从头学起,也要做出这样一把椅子,不过妳得容我点时间琢磨。” “不急。” 叶蔓蔓在这小院里绕了圈,屋檐下有口大水缸,她好奇过去,看到了她的午饭。 叶蔓蔓目不转睛看鱼,陆开就目不转睛看她,他喜欢看她在自己的地盘肆意闲逛。她伸手要去逗鱼,谁知那鱼脾气挺大,或是误会以为她是在投食,游上来猛一跃将水溅起老高,泼洒在地砖上。 逗鱼的人被吓得后退一步,显是没料到肥鱼能有这么大力气。 陆开看了个满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走过去,边嘲笑她,“妳怎么跟只小猫似的。” 叶蔓蔓憋着气,想自己刚才样子的确丢脸,“你这院子里,就差个猫啊狗啊的。” 陆开做出惊讶样子道,“妳怎么说得跟他们一样?吴大爷好几次都说要把他家新下小狗送我只,说在这住着没人家里不养狗。” “那你怎么没要?” 陆开严肃摇头,“我还单身呢。” …… 她知道他是在勾着自己问,她不该上当。可是,这也太叫人好奇了。 “有关系吗?” “当然有的,妳没听过民间老话吗?单身男女一旦养起宠物,就很难再找到伴侣了。” 他说得那么认真,她都要怀疑他们可能生活的不是一个“民间”。 “你得相信科学。” 陆医生并不气馁,也不知对宠物有什么偏见,非要将她说动,“这种情况其实在心理学上也是说得通的,人的情感转移可能无意识对宠物依赖加深,而宠物忠诚乖顺不求回报,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会让人对寻找异性共同生活这件事的渴望降低。” 陆医生理直气壮地瞎掰起来,“我很满意自己当下对异性渴望度极高的状态,不需要这种情感转移。” “说点明白的。” “我不伺候动物,就想伺候妳。”陆开上前点,没管那坏脾气的鲤鱼将水溅他脚边,他极有逼迫感地贴近她,“妳总不能天真以为,到了我这还能平安离开?” 叶蔓蔓睨着眼瞧他。 陆开最抗拒不了她这种眼神,他凑过脸去,被她躲开。 陆少爷皱起眉来,听闻在林珑的婚礼上他亲过她,那时不躲,这会倒躲了? 叶蔓蔓退后一点,背就抵上了墙。她不是无处可躲,只是为了将他看清些。 在他闹脾气的眉间多停了两秒,叶蔓蔓慢声说,“陆开,养条狗吧。” 陆开被这平淡几个字定在原地。 他心脏急缩,直接反应在了瞳孔。 那一刻他的表情有些吓人,惊骇过后是瘆人的狠厉。好像要应了他那句玩笑,不让她平安离开,或者说不让她离开。 他用了极大的抑制力才没让自己扑上去。 “这就是妳的答案?”妳深思熟虑的结果? 叶蔓蔓没说话。 他的脸黑到像是得了重病,医者不能自医。 “我不会养狗的,什么也不养。”他的狠劲最后变成了个有些脆弱的低头。 他本就没想过她必须要合自己心意不是吗? 这也是可能的。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总以为…… 陆开像是决意孤老于此,大不了成了桂树下一具风干的尸体,那么委屈。 叶蔓蔓不由伸手,在他脸颊温柔地动动拇指,好声问他,“只是让你养条狗,怎么反应这么大?咱们一起养还不行吗?养只金毛,跟哈里波比做伴。” 陆开一把抓下那只手,人忌大悲大喜,偏他两样先后发生。 他嘴巴动了动,叶蔓蔓笑得狡猾,漂亮的脸有着全世界最可恶的表情。 他不敢相信。 “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感觉如何?” 叶蔓蔓笑出声来,有些放肆,充满复仇快感,不像个好人。她想说,还行吧。 陆开根本没打算等她回答,他现在已经恨死她的回答。 每一个字都能要了她的命! 揽过她狠狠吻上去!让她再逗他,让她再敢躲! 叶蔓蔓起先还能将笑由唇缝溢出,被他吞了个干净,也就闷闷地,只能由他摆布。他手臂挂上他肩头,身体相贴,他的心跳似将一辈子的情绪都浓缩于此,如果她不乖顺安抚,他就要炸给她看。 两人吻了好一会,桂树在风中发出“哗哗”声,阵阵桂花香顺风而来,比不上她在自己背上温柔的抚摸。 陆开恍惚觉得,这大概就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刻。而后赶紧啪啪打脸骂自己乱想些什么,他的此生才刚刚开始。 他贴着她的唇,含含糊糊低声问她饿不饿,能不能晚点吃饭,他想先带她参观他的房间,就是她背靠着的那间。 叶蔓蔓轻笑,尽量做好奇状,问他的房间有什么,这样着急。 我的房间乱糟糟,只有一张床尚且整洁干净,而且非常宽大。 哦,这样啊。 门被推开,又再合上。 天大亮着,屋子里静悄悄,坏脾气的鲤鱼甩了甩尾巴,才不要被吃掉。 第 98 章 叶蔓蔓的办公桌上每天都多出一束鲜花,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那还是叶蔓蔓和乔遇知传出外遇说之前的事情。 叶蔓蔓对待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有自己的办法,她会把花里夹带卡片取出让人不清楚是谁送的,然后将花摆去茶水间,当一束普通装饰。 对方与自己无怨无仇,当场拒收太不好看,这么一顿操作下来,送花的人换过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后来有了个乔遇知含泪挡在前面,茶水间的绿化工作才算有了收尾。 久不见这99朵玫瑰的排场,除财务部外,同层其他科室也很兴奋,茶水间又要变得芳香宜人,速溶咖啡都伴着玫瑰香多了手冲韵味。 可这次叶主管却表现出十足小心眼,那抱起来能将她遮住的大花束每天占据她办公桌后面窗台显著位置,以她桌子为界线,别说跨过去碰一碰那花,十足靠近闻一闻味道也要收费的架势,下班后更是抱孩子一样抱着她的花招摇过市,被问是谁送的则但笑不语。 于是不出一礼拜,财务部年轻主管终于被人拿下的消息传遍整间公司,不少人却去跟人力部打听内幕,问乔遇知是否整天萎靡不振,两人见面该如何尴尬。 结果被人力部甩了白眼。 乔遇知和叶蔓蔓依旧时常在咖啡厅高调同桌,总算有人信了之前另个版本的传言,他们是两家交好,并不是两人交好。 而叶主管那神秘男友的身份,则在她与乔遇知的谣言不攻自破后成为大家饭后又一猜想,想象的角度五花八门,实在是叶主管平时做事过于特立独行,很难琢磨她的口味。 首先她也会因为收到花而开心,就很让人意外了。 为这事,乔遇知也调侃过她。叶蔓蔓有口难言,只好苦笑。 蔓点:半个月了,可以了。 k:不行,这才哪到哪,人家送一年的都有。 蔓点:那不是没追到的吗,你这鱼都钓到了,不需要再喂。 k:…… k:能不能换一种说法? 蔓点:陆先生真想宣示主权,送花不如送自己。 k:…… 蔓点:^ ^ k:这两样又不冲突,你们那个公司乔遇知那样的不是挺多的吗,不高调点我不放心。 蔓点:那你打算高调多久? k:为图保险也要49天。 叶蔓蔓对着手机笑出声来。 蔓点:这是作的什么法? k:能把妳拴在身边一辈子的法。 陆开去了外地参加研讨会,他又可怜兮兮说自己只能通过送东西这种方法刷存在感,她不能这么快就厌烦了自己。 明知他是在卖惨钻空子,叶蔓蔓也只得忍着每天用玫瑰花泡澡,将自己泡出一身恋爱的酸腐味,配合着他高调。 其实她在偷偷计算他回来的日子,甚至想过,要不要在他回来那天提前翻进他的小院,给他惊喜。 当然这样的想法是不能透露给本尊的,恐怕陆先生要按捺不住,提前将自己邮寄回来。 叶蔓蔓开心下给自己加了个班,等她离开时同层已经很安静,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势还不小。她庆幸自己终于听了天气预报一次,今天开了车过来,不然大雨天跑去地铁站怕胃受了凉又要疼起来。 陆先生千叮万嘱,她要再敢忽视自己的胃,他就要每天照三餐来公司给她送饭,说到做到。 这样满怀关心的“威胁”对她可管用太多。叶蔓蔓出了电梯,在一楼还要转个电梯再下到车库。 她在一楼大厅看到熟悉的人,那人也见了她,乖巧地打了招呼。 凌雨背着个很小的包,那包里肯定是装不下伞的,她在这也不知徘徊多久,望着大雨一脸颓相。 凌雨见这没外人,便甜甜叫了她一声“学姐”,这个称呼无疑取悦了叶主管,叶主管于是问她,“要不要我送妳?” 这对凌雨来说无异于喜从天降,她快乐地跟着叶蔓蔓上了她车,报了自家地址。 叶蔓蔓车里很干净,没有太多饰品,和她这个人给人感觉差不多。凌雨上了车忍不住好奇打量,车内除了后座一只方形抱枕和后视镜下的挂饰外再无他物,车门边的置物糟里连瓶矿泉水都没有。 她不敢打扰叶蔓蔓,于是只得将注意力放在那挂饰上,这一瞧被她瞧出门道。 那挂饰是只木片组成的千纸鹤,下面挂着两只大铃铛,因材质同样是木的原因,铃铛的声响并不吵闹。 这样的挂饰很少见,凌雨见了就爱得不行,忍不住探手戳了下,让那鹤晃得更厉害,铃铛里发出很低的“骨碌骨碌”声,不仔细听必会被雨声盖了去。 叶蔓蔓扫了眼,无声一笑,问,“喜欢?” “喜欢!” “不给。” “……” 叶蔓蔓笑了出来,凌雨才知道自己是被戏弄。她有些神情复杂,难以相信她崇拜的叶主管也有这样幼稚一面。 但跟着这小插曲,她放松下来,有了和主管聊天的胆量。她好奇问这挂饰是哪里买的,叶主管说是男朋友做的。 凌雨惊讶,夸这位传说中的神秘男友手未免太巧,跟着一通彩虹屁,叶蔓蔓听去倒比当时她这样夸自己时顺耳得多。 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她按下蓝牙耳机,凌雨闭了嘴,只听叶蔓蔓发出几个简单的单音就不再作声。 她将车慢慢依靠在路边。 凌雨见她神情凝重,也不由紧张,刚想张口关心,叶蔓蔓一个眼神过来,吓她一跳。 叶蔓蔓的眼冷得像外面的雨,明明先一刻她还笑得那么好看。 “妳会开车吗?”叶蔓蔓问她。 凌雨就有了种天降大任的使命感,直觉自己不能在此时认怂,“我考了驾照,但还没买车……” 叶蔓蔓的手从方向盘上离开,说,“妳来开。” “啊?!”凌雨计算了下这辆车的价格,对比外面的雨势,还有她们两条年轻的生命,她的牙齿打起了颤,“我、我怕出危险。” “不会比我开更危险了。”叶蔓蔓说着,将手叠在她手上。 凌雨才知道她为什么提这种要求,她的手抖得厉害,厉害到她忍不住一个反手将之握住,“我来开,咱们要去哪?” 叶蔓蔓自己由主驾那边出去,让凌雨从副驾位置爬过来。等她再从副驾进到车里,身上已经被雨打湿。她没管身上的水,也没告诉凌雨开去哪里,只给她指路,让她慢慢开注意安全。 到了目的地凌雨才懂她的苦心,她怕一开始说了地点,自己就忍不住要开快,忍不住要更加紧张。 叶蔓蔓的车直直开进医院,然后她大方将车借了凌雨,凌雨不免要追着问她怎么回去。 叶蔓蔓答,等她走时雨肯定已经停了,不用担心。 天要下雨,雨过天晴,朱英杰曾这样说过,他说一切都会过去。 叶蔓蔓的细跟鞋在医院如镜的走廊带出串焦急步伐,她越跑越快,奔向急救室。 急救室外围了一圈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都没穿制服,但叶蔓蔓知道他们都是朱英杰的同事。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迎着她过来,问她是不是电话里的朱英杰的姐姐。 那人自我介绍是市刑侦大队队长,他们接到报案本市一女高中生在和同学出去玩后失踪,顺着线索得知那女生和同学分别后是和她的男朋友一起离开,两人被分派去那男生住所取证。 朱英杰就是其中一人,他让同事等在楼下,自己去马路对面买烟,正巧见到那男生钻进便利店旁的小巷子,便跟了过去。 朱英杰到底还是新人没什么经验,见那男生还未成年便失了戒心,哪知那男生回手就在他肚子上连捅三刀,也亏他反应机敏,擒了对方手腕打斗间引来同事。 那女生在男生家被发现,发现时只剩下半口气,这会也在同家医院,但医生说朱英杰的情况要比那女生严重得多,要通知他的家人。朱英杰可能也知道自己情况,交待了同事万一到那一步不要联系他父母,直接打他手机设置过的紧急联系人。 叶蔓蔓寻问朱英杰现在怎样,那队长说主要伤在第一刀,捅得极深造成脾脏破裂,现在大出血正在抢救。 他们又询问了她的身份,听后有些犹豫,让她不行还是联系朱英杰的父母过来。 叶蔓蔓呆望手术室紧阖大门,摇了摇头,“他说不要联系,就不要联系。” 有个小队员着急,抢言道,“可是……”他话没出口,又被队长瞪退。 队长一双鹰眼锁在叶蔓蔓脸上,语气平和,“医生让家属来了先把病危签了,妳看……” “我签。” 叶蔓蔓当时想的是,最差的结果就是裴红要恨自己一辈子。可如果朱英杰没了,被谁怨恨又有什么关系。 裴红离t市那么远,还要照看朱涟喜,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年朱涟喜在手术室里时裴红绝望的脸。 没想到今天换成了朱英杰。他好端端,当什么刑警? 在签字时她的手很稳,签完了字就说要离开下,队长保证这里时刻有人守着,叫她不用担心。 叶蔓蔓去给自己挂了个急诊,她有病史的底子,没费什么周折就开来了药。 在回抢救室前她吞了那把药,找了把椅子静静等着,唯一能做的只有签医生不断递出的病危通知书。 那队长留了两人陪在这,其他人要回队里还有工作。 叶蔓蔓双手攥着手机,她收到凌雨信息,说自己已经平安到家。 她身上一阵阵发冷,不知是淋了雨还是药的关系,头也疼了起来。睁着眼疼,闭上眼就更疼。 那两个年轻刑警终是不放心,过来问她要不要先回家休息,这里有他们盯着,一有消息马上通知她。 “不用,我反正也睡不着。”她白着脸,在旁人看去倒更像是该躺在抢救台上。 一人不知从哪变出包纸巾递她,让她擦擦身上雨水,别生病了。 她茫然接过来在自己脸和脖颈处按了按,果然纸张瞬间被水渍洇得柔软,擦也擦不完,叶蔓蔓才意识到那并不是雨水,是她的冷汗。 她胃中抽搐,中途几次欲呕又生生忍下,怕要把药吐出来,那就更加不可控制。对付自己的身体她积累了丰富经验,深知自己不能在此时倒下,不惜与自己身体成了敌对关系,不再顺势而为疏导安抚,只用毅力与自制去压抑生理上的变数。 她不是个脆弱的人,她反复告诉自己,她不是个脆弱的人,朱英杰也不是。 只是刀子而已,朱英杰六岁时就背着他爸用水果刀给她削铅笔了。可朱英杰也给她讲过,同样是一刀就要了宫丽妈妈的命。 她将手机按亮又任其自然锁屏,反反复复。她将锁屏壁纸换了,换成了网上找到的一张银杏树林的照片。 蔓点:t市今天下雨了,看不见夜空,你那呢? k:刚和同事吃了饭,妳想看夜空? 蔓点:嗯,拍个视频。 对面不知所以但毫不犹豫地照做。 很快她就收到15秒的短视频,是一个男人举着手机移向天空,但手机镜头能力实在有限,就听镜头外的男人用她熟悉的声音遗憾道,“完全看不清楚,不如看看灯光?” 镜头向下移了些,是两旁街道,熙攘的人潮。男人声音带笑,故意逗她,“妳看,我真的只是和同事吃饭。” 旁边立刻传出其他人声音,说想不到陆医生也有被查岗的一天,然后马上是群小姑娘叽叽喳喳的惊呼。 15秒实在很短,陆开像是将他周身热闹都一股脑传递过来,还嫌不够文字紧接而来,说这边街灯太亮,等他回了酒店再拍给她看,还能视频。 叶蔓蔓将那15秒看了又看,她抱住手机将之捂在胸口,像是能减轻此时胃中翻江倒海,整个人抖成一团。 过很久不见回复,陆开问她是不是要休息了。 蔓点:我已经看到了。 k:原来妳真的不是为了看看我啊? 蔓点:你有什么好看。希望这边雨也早点停,先睡了。 k:真不等我回酒店? 蔓点:烦人.jpg 朱英杰足抢救了六个小时,直接被推进eicu,拒绝家属探视。医生说人救过来了,但那刀很深,还要后续观察,首先要等人醒过来。 可人什么时候能醒,医生又没个准信。 那时已经后半夜,快天亮时叶蔓蔓回了趟家洗澡换衣服,直接去了公司。朱英杰的同事说有情况随时联系她,可这一天也没有接到电话。 下班去医院途中陆开却来了电话,说他人在机场,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第 99 章 叶蔓蔓一阵的心虚,定了定心神,让他去她家等。她家是密码锁,直接将密码发了过去。那边倒也没问什么,只说了句知道了。 医生还是不许探视,说今天朱英杰醒了大概十分钟,年轻人底子好,能醒就是好的。 叶蔓蔓从没这样相信过医生的话,听到医生甚至还叮嘱她多休息,她笑得有些无奈。 就是这个本就勉强的笑,在她想起什么时变得越发难看,将医生都吓了一跳,问她是不是觉得哪不舒服,要不要去内科看看。 那些药! 那些刚开的药就放在一进家门的玄关柜上,而陆开去了她的家。 叶蔓蔓从没逃避过上学,但她现在逃避回家。 她站在自己家门前,对着那道自己亲自挑选的门发愁。 抱着种悲壮的情绪,密码锁发出“咔嚓”一声,她开了门。 她所租住的公寓是很典型的单身公寓,虽有一室一厅面积却很小,将将满足一个人的生活需要,所有东西都有其特定功用,比起陆开为了爱好租小院的行为,就显得很社畜。 这间公寓没有餐桌没有电视,她吃饭通常在茶几,茶几边放个双人榻榻米座椅算是沙发。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那小茶几上摆着两只碗,她没心思惊喜,她也看到了玄关柜子上摆放整齐的药瓶,一共三瓶不多不少位置都没变过。 许是他进门太急没发现?叶蔓蔓偷偷摸摸,试图将那些药瓶藏起来。 小厨房的门被拉开,陆开端着一只大盘子,正与她四目相对。他的视线在她那只探出一半的鬼鬼祟祟的爪子上停了下,没什么反应说,“我又不瞎,先吃饭吧。” …… 陆开的厨艺远非当年可比,奈何叶蔓蔓实在吃不进多少,他倒也没勉强她,见她咀嚼速度慢了下来就移开了盘子,怕她强吃要吐。 两人一个坐沙发一个坐地毯,叶蔓蔓邀他一起坐沙发被拒绝,他说地毯挺好,直对着她,能将她看清楚。 于是叶蔓蔓又开始心虚。 她还是主动招了朱英杰的事,并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他在外地工作,说了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他一起担心,又问他怎么提前回来,难道是自己暴露了什么? 陆开盯着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眼底青黑的脸,给自己灌了杯凉水。 “妳没有暴露,暴露的是朱英杰,”陆开说,“妳都不关注本地新闻吗?” 一想也是,她哪有心思看什么新闻。 年轻刑警被未成年人捅成重伤这样的话题还够个头条,沾了未成年人犯罪报道的光,他才被那个“年轻刑警”吸引进去,见那武警姓朱,多心地给朱英杰发了信息,对方未回复,又想到叶蔓蔓那晚似与平常不太一样。 陆开都要佩服自己,与她有关的事情,不论到什么时候,自己好像都提着万分担忧,反应过激又敏感非常。 他翻来覆去,有的没的想了一堆,将自己吓得够呛,最终无法说服自己当一个沉着冷静的成年人,转天会一结束就订了机票。 “学术部分已经结束了,剩下两天无非打着研讨的由头社交,我就提前回来了。” “有的人是专门为了最后这两天社交才去的。”叶蔓蔓说。 “那得谢谢妳给了我一个理由躲开那些人。”陆开冷着语调,说得平静。 叶蔓蔓垂眼,陆开便不忍再说什么,他问起朱英杰的情况,见她摇头不语,眼角发红,心便也跟着拧着疼。 说些让她伤心的话,到头自己也得陪着。 那些药他自然一进门就看到,助眠药,止疼药,胃药。 她哪里是什么普通胃病,叶主管真是个大骗子。 陆开已经在她回来前自我疏导一番,气又不能骂,心疼又有什么用,人家稀罕吗? 他沉默了会,去把碗筷都收拾了,说反正提前两天回来,就当是休假,明天他去医院守着。 叶蔓蔓不知怎么,想到的却是句:那朱英杰醒来第一眼瞧见的是你,不得再气死过去。 想着就笑了下。 刚拉开厨房门的陆开转身,对她挑起一边眉角,“呦,还会乐呢?” 叶蔓蔓笑咪咪,也厚了一次脸皮,“见着你就会了。” 陆开于是撇了撇嘴,非常无奈地认命刷碗去了。 叶蔓蔓在那张低矮的小沙发上,只能透过半开的窄小门扇,看到一点点她男朋友忙碌的侧影。 自己似乎总是这样,毫无长进。而他在这点上倒真的更有耐心,可就算脸皮再厚,也不该让他一直等。 他陆少爷本不是个被动的人,怎么要让他这样憋屈? 陆开再出来,叶蔓蔓仍在那张小沙发上含笑等他,只桌上多了三支药瓶。 这次他没有坐到地毯上,他坐去了她身边,跟她由同一视角看那三瓶药。 叶蔓蔓还是要虚弱地强调,她的神经性胃炎真的已经好了,就真的是胃被折腾得落了病根,普通胃病而已。但朱英杰这件事太大,她也不是铁打的,得允许她稍微复发是吧? 陆开拿起那瓶助眠的药,只有那瓶的盖子是新的还没被打开,这才是他气的原因。她吃些胃药,吃止疼药,有什么用? “既然开都开来了,为什么不吃?”他晃荡那小瓶子,给叶蔓蔓晃得口干。 “我怕听不到电话响……” 陆开给他气笑了,“妳这样的情况,还指望能睡得多沉?” 他指腹扫过她下眼敛,那里的皮肤薄而脆弱。看她这经验丰富沉着冷静的样子,失眠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 难怪他偶尔很早给她发消息她都能及时回复,很晚发的时候也总是回得及时。 叶蔓蔓轻轻将他手拉下,少见地主动运用她的颜值武器,做出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娇娇弱弱对他眨巴那双浅浅的眸。 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不行,妳不能这样,没用的。”他侧过头,这个战术太卑鄙,他不能就这样中了圈套。 叶蔓蔓夸张地出了口气,“现在都已经好多了,神经性胃炎伴随失眠,最严重的时候还要吃抗抑郁的药……陆医生,我差点要成了你的病人,你不能对我这么凶。” 陆开闭上眼咬了咬槽牙,“妳吧……” “每天都疼,一睁眼就疼,胃疼肚子也疼,不吃东西都想吐。”叶蔓蔓一股脑地絮絮叨叨,照着他的神经将话砸了过来,但她眼神平静,一如往日。眼睫煽动,她叹,“就像呼吸一样疼,却没法像习惯呼吸一样去习惯,结果就连觉也睡不着。陆医生,我要是有天真成了你的病人,你得救我。” 她的话有几分破罐破摔,又十足的真心。陆开却久久看她,摇了摇头,“陆医生医术有限,救不了妳。” 他一口气缓过来,在她眼睫落下一吻,然后是脸颊和鼻尖,到粉而干涩的唇。 “但是妳的男朋友可以。” 他说,“男朋友救妳。” 叶蔓蔓揽上他肩膀,顺从地窝进他怀里。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说能救她。 陆开没问她这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了解这种病,他也了解叶蔓蔓。她一直瞒着自己并不是恐惧面对她身体方面的问题,而是怕他知道更多,就要去乱想更多。 跟你没关系。 她的每一句推脱和不常见的撒娇都在隐喻着这个中心。 这跟你没有关系。 陆开甚至无法想象,当她再次点头,和他在一起时,她的心中已经历经多少山峰与沟壑。 陆开下了飞机直接来了她家,行李都是现成的,赶是赶不走的。 梳洗过后,他换上舒适睡衣,窝在叶蔓蔓那间小卧室柔软的床上,万分不见外地盖着她的被,将被的另一半铺好在床空着的另一半,就差再贴个条写“请君入瓮”。 叶蔓蔓洗好澡出来,被他这份认真逗笑了。 屋里只开着床头灯,陆医生倚着床头,一本正经刷手机,一点没有入侵了别人家的羞涩。 就好像他们已经这样过了一辈子。 叶蔓蔓就在门边看了会,陆开却催她快将门关上,冷。 “我发现你脾气变大了。”叶蔓蔓说着,将门关好。 “妳这标准也太高了,我只是让妳关个门。”陆开收了手机,想她不会无故冤枉自己。 “哦,我还以为你仍在生气,要使唤使唤我才解气。” 陆开就感叹,女人就是女人,心思百转起来总能牵着你走。想问他是否还在生气直接问就可以了,要不要转这么大弯。 不过这也说明,叶神要用试探掩盖心虚,是真有在反省? 觉得她偶尔这样也挺可爱,可要每次可爱都建立在先将他气出个好歹的基础上,那倒也不必…… 陆开斟酌下,并不打算插科打诨地将这件事划过。显然,她也是不想。 “我也庆幸自己及时回来,但同时也很害怕,总有一次我不能及时发现,”他看她,“我知道妳是为我着想,妳有妳做事情的原则,妳是独立个体并不时刻需要一个靠山。而我也总有忽略一些事的时候,更可能会有明明发觉却也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不可能永远将精力集中在妳一人身上。我应该更多地相信妳,而妳也该更试着来依靠我。” 陆开颇为恼火,得出了个他自己都没想到的结论,“我们对对方的了解足够,可仍要学习该怎样同对方相处。” 他们不是天作之合,以前不是,现在更加不是。他们不会是契合的拼图,他们只能凭着一股真心去磨损自己,恐怕也免不了要磨损对方。 那也要在一起。 叶蔓蔓歪头,“错的是我,为什么你还要反省自己?” 陆先生面无表情,“我不想让自己因分离焦虑而发展成一个控制欲十足的变态然后被妳甩将妳关起来互相折磨变成一出跨度十年的惨剧。” “……”好的,很有说服力,她已经有画面了。 陆少爷“哼”了声,就问妳怕不怕。 叶蔓蔓自然保证她以后再不会这样,遇到事情会和他商量。反正说得好听,陆开对她的执行力表示怀疑。 他的心疼还没有过去,见她洗完澡竟然一直光着脚,又是一口气没背过去。 最近身边的男人都要死要活,真要愁坏了叶主管。 她只好使出杀手锏。 陆开就见她绕过床,在小书架的书缝间抽出张纸,然后翻身快速入了瓮。 他旁边被子一鼓,带着水气香喷喷的女朋友就拱进他怀里。这感觉太好,陆开没出息地发现自己已经气不起来。 如果她一开始就采用这种战术,他可能不会发展成一个变态,但肯定会是个昏君。 那张被珍惜塑封过的纸张跟着人一块来到他眼前,陆开一看就笑了,说妳还留着呢。 “是啊,就等着有一天能用这个哄你高兴呢。”纸被另只手拿了过去,叶蔓蔓在他脸颊亲了亲,小声说,“我不会再逞强了,真的。” 陆开头一歪顺势靠在她头上,指着画上那简短一行字问她,“认得了?” “在学习方面我还没有服过谁。” 陆开就笑说好吧,这话对妳倒不算逞强。 叶蔓蔓跟他头凑着头,看那幅少女在红色钢琴上起舞的画,给他讲他们公司的俄罗斯考察团翻译失踪,事情闹得很大,最后查出她是跟国内一个网友私奔的八卦。 叶蔓蔓讲起了八卦,还有什么比这更好。 陆开结论,在那张画上弹了下,“俄罗斯,爱与烈酒还有死亡。” 叶蔓蔓点头表示赞同。 他稍侧头,在她嘴上亲了下,说睡觉吧。 桌头柜上就放着那瓶助眠药,叶蔓蔓还是很抗拒,她其实很害怕那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陆开将药和画一起放了回去,不吃就不吃,男朋友在这。 他关了灯,翻身将她压倒,在一片黑暗中透出些不怀好意的笑,说,“想要入睡,方法很多。” “你确定你这种有用?”有些虚弱的女声,带着点让人脸红的喘息。 “见效前,我是不会停下来的。” …… 桌上手机屏幕亮了下,照到画纸上那一行小字。 红色的字在冷光下,像要烧起来。 ——ya zgarau ot lubvi ——我身浴烈火,因爱燃烧不止。 第 100 章 朱英杰醒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又被观察了一天才被转去普通病房。病房给他配的单间,第一天局里领导前去探望,说年轻人有前途,上面说要给他争个三等功。 朱英杰自己倒觉得有些太夸张,他莫名被个孩子捅了刀,还要给他三等功,这说出去也不露脸。 奈何他没有话语权,除了“谢谢领导”就只能躺床上任人摆弄,在果篮和花束的簇拥下安详地仿佛已经飞升。 局里给他配了护工,护工一心要完成领导任务,他百般的拒绝。 晚些时候探视大潮总算退散,他正和护工争执喂饭的事,叶蔓蔓推门进来。 叶蔓蔓每天都来的事同事早就跟他说过,本来在他醒来第一刻就要给她打电话,被他拦了下来,说等出了加护再说,他这浑身插满管子的样子实在不想让她见到。 现下见了人,朱英杰也只是在与护工的争执中抽空扫了那么一眼,说了声“来了”,结果话的尾音还没飘走,就又看到了叶蔓蔓身后那个如背后灵的男人,朱英杰装作淡然的脸彻底跨了下来,“回去。” 无奈“来了”和“回去”两人谁都没有理他,他们先跟护工聊了起来,护工有领导叮嘱格外的负责,连他今天排了几次气都事无巨细。 朱英杰差点气绷了伤口,看他脸色铁青,叶蔓蔓才将护工暂请了出去。 两人站在床侧牛头马面一般俯视着他,朱警官身残志坚,还有一双毒辣的眼,不善睨向叶蔓蔓,“妳还要是跟他搞在一起。” 叶蔓蔓见他这生龙活虎的样,放下心来,拉了把椅子坐他床边,问他跟护工吵了半天渴不渴。 朱英杰闭了嘴。 陆开不用人吩咐,进门就先将他们买的东西收好,又将那些花和果蔬整理一番,其他一律充耳不闻,贤惠的不得了。 这是一种已经到手的自信。 朱英杰哪里看不懂,他大声嚷嚷着渴,还要让人喂,说自己左手插着液右手还肿着,坐也坐不起来,没有喝水的自理能力。 叶蔓蔓就将吸管插进杯子里,递他枕边看他侧着头慢慢喝。 陆开忙活完了站叶蔓蔓身后,好整以暇欣赏朱英杰边嘬吸管边恶狠狠瞪自己的惨样,他笑着问他,“要不我再给你削个苹果?” “削你!”朱英杰发挥体能极限暴吼,结果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叶蔓蔓赶紧抽张纸压他嘴角,有些忧心朱英杰那瞬间紫红的脸,扭头不悦数落陆开,“你总气他干什么?” 真没天理,他说削苹果,人家说要削他,结果是他在气人? 好在陆开对自己的地位有清晰认识,此时他处于食物链最底端,在场两位谁都惹不起,就只好借机躲出去,免遭池鱼之殃。 他要将这一屋子能熏晕人的花和水果拿出去分,顺便找小护士聊天。 单人间的豪华病房安静了瞬间,朱英杰脸色已经缓和回来,他别扭地移开脸,躲掉叶蔓蔓仍按在他颊边的那只手。 “听见没,他说要去找小护士聊天。” 叶蔓蔓点头,“是得聊,明天才有更多人‘照顾’你。” 朱英杰真是…… “你们两个是组团来葬送我的吗?早知这样,就该鼓励那小鬼再多给一刀。” 谁想叶蔓蔓拧紧眉心,厉声喝,“不许胡说!” 朱英杰见她一直刻意绷着的冷静面孔有破碎迹象,立刻慌了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哄着,“我这不就打个比方,妳得体谅一个恢复期伤员的口不择言。” “你不想见他,以后不让他来就是。”叶蔓蔓仍未舒展开的眉头带着朱英杰最不看瞧的那种情绪。 “也没、”他别别扭扭,“也没特别不想见,总归他又不是找我搞对象,我管得着吗。不过,也别想为这就让我念他的好就是了。” 叶蔓蔓不想跟他说这些,她更关心他的身体,劝他少说话,老实躺着。 朱英杰这辈子没处于如此被动的情境,被她那双眼盯着能休息才怪,再说他也休息得够多,他说,“要不,妳给我讲个故事吧。” “农夫与蛇。” “……,换一个。” “东郭先生与狼。” 朱英杰嗤笑,“除了吕洞宾和狗,还有别的吗?我能不能也当回人?” 叶蔓蔓也终于露出点笑模样。 推门而入的姑娘正将这一幕映入眼中,她的关门声就变得极其刺耳,“咣铛”一声像是撞翻了一口大水缸。 水缸里满满全是醋。 两人一齐朝那酸味源头看去,叶蔓蔓露出惊讶表情,朱英杰暗叫了声苍天。 那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娇小,留一头扎眼的火红长发,拖着只巨大的仿若环游世界的行李箱。 她将那行李箱立在门边,娇小身材走出毁天灭地的嚣张步伐。 “朱英杰!这女人谁呀!”她声如洪钟,整个人像颗小炸弹。 叶蔓蔓倒是一下将她认了出来,主要是那头发太好认。她心中了然,对那姑娘礼貌一笑,“妳好,我是朱英杰的姐姐。” 那姑娘就见朱英杰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更差,就像自己坏了他什么好事,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哼哼地冷笑,“行啊你,人家都认妹妹,你倒认起姐姐,玩得够广啊!” 叶蔓蔓头次操心起朱英杰的人品,他怎么会给人家姑娘这种印象? “不是那种姐姐……”她试图解释。 “行了,”朱英杰不耐烦地拦了她,明明除了头哪都不能动,瞪着那小姑娘眼神还挺凶,“妳来干嘛?” “我来干嘛?!”那姑娘就差崩出两个字“干你”。她着实地运了口气,“我给你发信息打电话你都不回,去了单位找你人家说你被捅了快断气了,你说我来干嘛?” “妳还找去我单位了?!” “我是你女朋友,找你们家去又能怎样!” 朱英杰一翻白眼,无声骂了句脏话。 那姑娘可能是被自己说的话提醒了,想起来朱英杰是个刚从忘川河游回来的人,被再让她这一激再掉河里去。 人家不理她,她就手足无措地站那气也不是,不气又很没面子。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对着赌气。 只有叶蔓蔓留意到被她抛弃了的那只大箱子,想也知道里面都带了什么,想这姑娘瞧着脾气爆,倒是有心。 叶蔓蔓自我介绍,又问小姑娘怎么称呼。 谁想那姑娘认定她是哪里的“野姐姐”,没好气白她一眼。 “她叫绿豆,”朱英杰说,“不用理她。” …… 哪个正常女孩叫绿豆啊!你们年轻人谈恋爱都没个真名实姓吗? 叶蔓蔓感叹自己真是老了,那小姑娘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嘲讽,“都说了别叫我绿豆,那不等于骂你自己吗?叫我豆子!” …… 小姑娘大方朝她伸出手来,“我叫绿豆子,轮回之音酒吧驻场,年轻貌美大长腿,”然后她扫了眼眼前这姐姐的腿,迟疑又道,“主要是年轻。” 那气势汹汹的认真样,叶蔓蔓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她笑得眉眼弯弯,本就是个冷美人,这下光剩下美了。 小绿豆子瞧着呆了片刻,小脸一红,悬着的手攥成了拳,“有什么好笑的!” “妳怎么这么有意思?你们酒吧在哪,我要去。”叶蔓蔓掏出手机,边笑边说,“跟姐姐加个微信。” “怕妳啊!” 朱英杰绝望地闭上了眼,一会就听轮子在地上转动的声音,绿豆子将那箱子推了过来,就地一翻,从牙杯枕头小薄被间拽出一个塑料袋,打开里面包裹严实的小圆饭盒,嘴里念着“让开一下”就硬挤在了叶蔓蔓刚坐的那把椅子上。 叶蔓蔓压根没想和她争,就是饶有兴趣想看看这姑娘给朱英杰准备了什么。 那盒盖一开,小姑娘献宝一样拿给床上人看,“我做的苹果糊糊!” 叶蔓蔓好奇问苹果糊糊是什么?绿豆子扬着下巴示威道这妳就不懂了吧,病人都得吃糊糊,这是把苹果打成泥跟水煮的,还加了蜂蜜,对病人特别好! 叶蔓蔓点头受教,难怪她从没见过黑红黑红的糊糊,原来是氧化过的苹果泥和蜂蜜的化学反应。 绿豆子亲热将勺子放到朱英杰嘴边,“来,趁热喝。” 朱英杰都要哭了。 他紧闭嘴巴,这在绿豆子眼中成了一种偏爱,以为他是不想让那女人见到他们亲密的样子。 “干嘛啊?我可是亲自喂你耶,怎么弄得跟受刑似的!” 就是受刑啊祖宗! 他从嘴缝里逼出句,“妳丫,我管了。” 绿豆子不悦,“我当然归你管了,不过你怎么还骂人呢?” 朱英杰唯有死死瞪着她,“妳压着我的输液管子了!” 绿豆子这才“啊”一声弹起,光顾着喂东西,半个身子压上他都没注意。 她有些尴尬,将碗一放检查他手压着没,“这怎么办啊?压一下没事吧?不然我把液给你调快点冲一冲?”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手就往上边移。 朱英杰艰难扭头,看向那边已经无声地快笑背过气的无情女人:我就快被人二次谋杀了妳还看?妳们女人的心都是石头做的吗? 陆开带着一身花香进来,被这三足鼎立的局面震了下。 绿豆子见一个特大号的帅哥这么突兀地登场,也被震了下。 朱英杰只能非常艰难地无可选择地对陆开求助,“医生,给我叫医生来……” 陆开愣了下,快步走至他床边,看了看他瞳孔又摸了摸脉搏,最后确认输液管子,“怎么了?你这不挺精神的吗?” 朱英杰绝望了,他心念姓陆的,你已经失去了获得我好感的唯一机会。 绿豆子盯着帅哥瞧个没完,还以为是朱英杰的同事,“你好,我是朱英杰的家属绿豆子,你是?” “我是妳……”陆开扫了朱英杰一眼,笑了下,“我是那位漂亮姐姐家属,陆开。” “啊?!” 叶蔓蔓没管小姑娘那见了鬼的表情,止不住嘴角那抹笑,“今晚有人陪床,用不着你了。” 陆开当然也看到了“朱英杰家属”那打开的行李箱,不过朱英杰本人的表情可能更说明问题。 他说,“还是我陪吧,男的力气大,做什么也方便些。” “不行!”小绿豆子蹦起来,“我假都跟店里请好了,让我回去,没门!” 叶蔓蔓琢磨着有小姑娘在朱英杰确实不会觉得闷,可要论照顾人她可能还真差些。陆开自然是好,可他上班的地方离这太远,而且怕他们不睡觉吵架玩。 她说,“要不,我留下?” 朱英杰一哆嗦,挺着口气自己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这才引去了众人目光。 他看着他们,疲惫不堪,劫后重生,“我那护工呢?我下半辈子就跟他过了,把人给我叫回来。你们,通通走。” …… 小绿豆子一蹿老高,喋喋不休地抗议,还是医生来了训斥了她几句,她才偃旗息鼓气呼呼地又推着行李箱离开,并留下话“我明天再来”。 让人意外的是,朱英杰的主治医生竟然认识陆开,叶蔓蔓才知道原来这家医院当初也争取过陆开过来。 陆开便跟那医生出去聊几句,顺便了解朱英杰的康复情况。 一番热闹,朱英杰还是饿着肚子,为了明早的检查医生不让多吃。 绿豆子将她爱的苹果糊糊留下,叶蔓蔓就对着那碗发笑,朱英杰的女朋友真是大大出她意料。 朱英杰瞧她那笑就来气,自己又没什么可辩解。 叶蔓蔓不能免俗地问了一个所有人都问过的问题,“她为什么要叫绿豆子?她明明是红色的。” 不应该叫红豆子吗? “以前确实是绿色,如假包换‘海藻般的长发’,”朱英杰像已经说烦了这番话,“后来因为跟我在一起,怕我被人笑才染成红色,说是旺我。” 叶蔓蔓又笑了起来,“她怎么这么有意思。” “她那人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一根筋,她说什么妳听听就好,不定什么时候就散了。”朱英杰嘟嘟囔囔。 叶蔓蔓看他,无语,“要是散了,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三心二意?” 朱英杰险些吓得叫出来,声音都有点抖,戒备看她,“什么三心二意?” “不是还有个黄头发吗?” 朱英杰愣了下,笑着吐出口浊气,满脸的无奈与自嘲。 叶蔓蔓不懂,“你那什么表情?我冤枉你了?” “没有,”朱英杰说,“现在人交往谁不是骑驴找马,再说我这样的,哪有人愿意真心跟我过,妳少操这心。” 这话她就不乐意听了,“你哪样了?” 工作,家庭。 朱英杰笑她这气毫无缘由,“要是妳,妳愿意找我这样的?” “愿意。” 朱英杰笑意淡去,傻愣愣,半天才干巴巴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又烧了起来,“确定?” “质疑我啊?”叶蔓蔓低着头,笑得有点坏。 朱英杰没有插管子那只手一下将被子攥出了褶皱,他也露出了同样有点坏的笑,“也是,妳找的还不如我呢。就妳这没下限的,我可攀不上。” 叶蔓蔓不打算再逗他,再逗急了怪可怜的。她在他被子上拍了拍,让他养好身体,才有力气去三心二意。 回去路上陆开得知自己成了“下限”标准,竟还沾沾自喜起来,他还问了朱英杰爱吃的东西和不爱吃的,说有空给他做一些,人吃不好脾气就要暴躁。 转天下了班陆开给朱英杰送去一筐苹果。 嗯,那是他最讨厌的水果。 朱警官果然在康复之路上越发暴躁。 第 101 章 朱英杰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他怀疑再这么躺下去连工作都要丢了,奈何上面领导发话,死活不让他出院,这边医院全力配合,处处多加照顾。 他倒不是太反感搞特殊这个事,但让他老实住在医院也行,能不能别在探视方面也对他区别对待? 绿豆子白天过来守着,在他几经劝说下才终于放弃亲手给他做午饭的想法,改为在医院订餐。好容易熬到晚上绿豆子要去上班,下班的那一对又恬不知耻地过来接班。 秀恩爱就算了,陆开没完没了地给他削苹果。 真不亏是精神科医生,非常懂得怎么把一个正常人搞疯。 陆开说,等你能打过我的时候就可以出院不吃苹果了。 他因此认定姓陆的是真孙子。 这一天叶蔓蔓要加班,晚上说了不过来,朱英杰刚松口气,陆开拿着洗好的苹果来了。 朱英杰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能幼稚到这种程度。 “你为了让我吃苹果每天开车这么远来回至于的吗?!” “谁让我带来的苹果你在白天都送给医生护士,买得多就挨着病房送,你要每天自己主动吃一个,我不就不用这样折腾。” 陆开脱了外套,非常熟门熟路找出水果刀,往床边一坐开始削。 朱英杰现在一见水果刀就犯怵,基本在他手里有刀时是不敢做什么的,只能气呼呼在边上老实看着。 “你老实说吧,”朱英杰说,“我得的其实是‘每天不吃一个苹果就会死’的病对不对。” 陆开抽空看他眼,又垂回去看苹果,“吃苹果对身体好。那两个都惯着你,这可不行。” “朋友你当我七岁吗?” “你要是七十了,那大概就真只能喝苹果糊糊。” 朱英杰被勾起可怕记忆,咧了咧嘴。陆开将削好又切开的苹果递过来,他塞进嘴里,只想尽快完成这一流程。 要是送到嘴边的东西还因为不喜欢不吃,才真是小孩子行径,他朱英杰不能让陆开看笑话。 所以说,让他吃苹果这事也只有陆开能干。 朱英杰不知这其中阴谋,但他知道叶蔓蔓其实为他身体恢复的事非常伤神,暗下了不少功夫。 陆开不会无故对他好,也不会无故找他麻烦。说到底,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为了他的女朋友能安心点呗。 照例将苹果当陆开的手指头那么咬,陆开在边上看他的住院单据,根据医生开的药判断他的恢复状况。 一脸认真。 朱英杰“切”了声,继续吃苹果。 “陆开,你知道人快死时是什么感觉吗?” 陆开将视线从单据里□□,他沉声道,“你最好别跟我说这个。” 朱英杰就笑了。 苹果又脆又甜,朱英杰就是吃不出好,他盘腿坐床上机械地咀嚼慢慢琢磨,“其实后来想想我还挺庆幸,有的话最后也没说出口。” 这回陆开甚至都没赏他一个眼神,只看着单据给了他一个单音,“嗯?” “我就想万一自己没挺过去嗝屁了,她为我伤心就是纯粹的伤心,伤心过去没剩下什么杂七杂八,那挺好。不然我这口气怕都要咽不下去,总得挂心着,自己嘴怎么就那么欠?” 陆开“哼”了声,单据一放,“我看你这身体可以了,怎么着,正面刚一个?” “刚个屁!”朱英杰手随便一抹,顺势抑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我不跟你刚了,我就这一个姐,你可别再让她伤心。” 半天没等着回音,朱英杰撇头,见某个英俊男人,一双深邃地专门用来欺骗少女的眼痴呆地失去光彩。 像是被自己惊到魂魄出了壳。 哪里有人见过陆少爷这种呆样,怕是连叶蔓蔓也是道行不够。 朱英杰哈哈大笑,瞬间满心报复快感。 那天陆开走得比平时晚,转天周末叶蔓蔓去到医院,听见朱英杰在打电话,打电话的对象是裴红。 她站在边上,听朱英杰讲述自己三等功的来历,讲述那生死一线,兴致勃勃。 电话挂掉朱英杰无事一身轻往床上一躺,两手压在脑后看她。 叶蔓蔓半天没回过神来,问,“你干嘛跟舅妈说?” 朱英杰反问她,“妳是不是傻?” 她不解。 他望进她漂亮的眼,笑得不怀好意,“妳想见她,这难道不是个最好机会?我现在没事了,趁着还能在医院混两天,还不赶紧把人骗来。” “可是、可是。” “我妈知道我没事,又知道我伤得不轻,肯定是要来的,来了就要念叨我,妳再帮我说几句好话,妳俩抱头一哭,还有什么说不开的。”朱英杰往自己胸口一拍,“现成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 “我还没做好准备。”一听要见家大人,叶神顿时减龄二十岁,怯生生眼神飘忽。 “再给妳五十年妳也准备不好,一见那姓陆的不就奔人怀里了,一个道理。” 天,好有道理。 果然不到半小时,裴红就说她订好了机票,让他擦干净脖子等着。 他得意将信息拿给叶蔓蔓看,两个老大不小的人偷偷笑。 “真的行吗?”她犹豫地,小声请教。 “妳们两个,我可太了解了。” 绿豆子急匆匆赶来医院,见陆开守在朱英杰的病房外,老远就对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她放轻脚步,不明所以。 自从知道叶蔓蔓的确是朱英杰一家的姐姐,绿豆子对于这位姐姐和这位后备姐夫的态度就来了个洗心革面的大转变,基本已经到了言听计从。 绿豆子有些紧张,以为朱英杰又出了什么事,陆开笑咪咪地指了指门上玻璃窗让她看。 屋子里亮堂堂,能看到屋里有三个人,其中背对她的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绿豆子没见过。隐隐透出女人低声讲话,时不时还有朱英杰那标志性插科打诨的笑,然后换来女人更严厉的斥责。 叶蔓蔓是她能看得最清楚的,绿豆子对她这位大姑姐那是相当崇拜,她还没见过叶蔓蔓这样乖巧温顺的样子,坐那里头一低也不说话,被骂的朱英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倒是她更像犯了天大错误,瞧着还怪叫人心疼。 绿豆子凑到她准姐夫那,对那张帅脸露出不满表情,低声,“喂,你老婆好像要哭了,你还笑?” 陆开神神秘秘将她带离门口,才高深道,“怕她不哭。” 结果叶蔓蔓也没有哭,倒是那上了岁数的女人,数落来数落去,突然停下,过去一把抱着她哭了起来。 过好久,屋子里才渐渐静了下来,陆开觉得他们可以进去了,绿豆子运了口气,率先推门而入。 准确锁定目标,恭敬唤了声,“妈。” 裴红跟叶蔓蔓坐在床上,眼圈还红着,对着这火红长发的姑娘直发愣。 朱英杰正给他妈倒水,手一抖把手给烫了,愣一点感觉也没有,也回过头瞧着绿豆子发愣。 绿豆子再接再厉,“妈妈,您大老远来怎么也没提前告我声,我好去接您啊。这样太不方便,咱们先交换个联系方法吧。” 裴红见叶蔓蔓没啥反应,确定这姑娘没走错门,可看自己儿子那脸色,好像巴不得这是场美丽的误会。 裴红心脏承受能力已今非昔比,她对绿豆子笑了下,“妳是?” “啊,我叫窦梓吕,是朱英杰的女朋友。” 朱英杰大惊失色,“妳叫什么?!” 裴红…… “我爸姓窦,我妈姓吕,我是他们的孩子,有问题吗?你烦不烦啊!” 朱英杰半天才摇头憋出句,“好家伙。” 裴红已经在心中敲好与朱英杰下次长谈的内容,她又看到跟在绿豆子身后进来,却在门口并未太走近的男人。 裴红眼中一亮,这小伙子真精神! 绿豆子何等精明,积极介绍,“这是我蔓蔓姐男朋友陆开!” 裴红迷惑半秒,倏地身子一僵,表情变得极不自然,好像比自己儿子跟他女朋友不太熟这件事还要震惊。 陆开依旧潇洒,对裴红眨眨眼展现魅力,大方叫了声,“阿姨好。” 裴红见朱英杰白了陆开一眼,却也没什么意外,她拍拍旁边叶蔓蔓手臂,“这事,妳妈妈她……” 叶蔓蔓顺势抱住她手臂,头往她肩上一靠,黏黏糊糊地撒起娇来。 裴红叹了口气,绿豆子不懂气氛突然的沉重是怎么回事,拍了拍手问大家晚上去哪吃,她去订。 裴红说她今天就得回,放朱英杰爸爸一个人在家不放心,还说下次让朱英杰带她一起回家,把绿豆子高兴得,就差把这话写下来看着朱英杰签字画押。 叶蔓蔓对裴红依依不舍,她跟陆开将裴红送去机场,本来这个工作绿豆子是抢着要做的,被朱英杰拦了下来。 陆开自然是司机的命,两个女人在后座天南海北,并不聊过去,只问叶蔓蔓的工作,说说t市天气,可惜叶蔓蔓并不是个聊天好手,亏得陆开多次插嘴引导,才没把这天聊死。 上飞机前裴红拉着叶蔓蔓的手,让她有空跟着朱英杰回家,朱涟喜也很想她。又老远地打量陆开,偷偷跟叶蔓蔓说,男朋友很帅。 小伙子人不错,他以后要敢欺负妳,就来找舅妈,谁还没个娘家。 陆开在一根柱子边等着,迎着自己而来的叶蔓蔓不像是去送机,倒像个从长途跋涉中双脚刚刚落地的旅人。 他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就对着她张开了双手,一副欢迎妳远道而回的架势。 叶蔓蔓愣了下,加快脚步,在撞进他怀里同时,够着他的脸在上面印了个清晰的口红印子,然后自己看着笑了起来。 陆开就也弯着眼看她笑,等她笑累了掏出纸巾要给他擦,被他偏头躲了过去。 “为什么突然亲我?不解释清楚,不许消除证据。” “亲你还要理由?当然是想亲就亲。” 陆开见四下行人匆匆,在她唇上吮了下,咂吧嘴说,“妳这口红还挺香,我可以每次都尝一点吗?” 叶蔓蔓跟他牵着手往外走,不解问,“什么叫每次?” “就是每个早上,在妳上班前,整装待发时,都先让我尝一口。”他自己又嘀咕起来,“这玩意应该是能吃的吧?” 叶蔓蔓在他脸上那红印处掐了下,“我房子那么小,才不给你住!” “哎呀,我家那么远,也很不方便,这倒是个问题。”陆开眸色一变,将眼下最重要事情摆上了日程。 叶蔓蔓瞧他好笑,“你不要换房子,我很喜欢你的小院。” 陆少爷抿起嘴,小声小气,“妳喜欢有什么用?” 离她公司那么远,又不可能过去住,只有周末才能见面。开始觉得哪里都好,除了冬天太冷忍一忍也就过去。 现在看来,哪哪都不好。 叶蔓蔓说距离产生美,陆开就睨着眼看她瞎胡说。 距离远了美不美,妳自己不知道? 第 102 章 冬天第一场雪来临,叶蔓蔓和陆开在他的小院里堆了个雪人,陆开用他木工余料给雪人做了两只会转动的眼,他还想卖一下手艺给雪人加个弹簧鼻子,叶蔓蔓冷笑他一点也不懂堆雪人的乐趣,搞得陆少爷翘老高的尾巴丧丧垂下成了扫雪的扫把。 叶蔓蔓坚持给雪人一根朴实的胡萝卜鼻子,她看的动画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院子被他们扫得干净,除了雪人又用雪做了个围栏,好像那雪人真会趁夜里自己偷跑一样。 院子角落堆着陆开做到一半的躺椅,工作间空间有限,搬出来放也正好可以实验叶蔓蔓的要求,“不畏风吹雨淋”。 那张石桌上的茶盘已经撤了,煮水的炉子还在,叶蔓蔓来时经常要将小炉点起,烧起开水,陆开将她裹得厚厚安放在椅子上,让她边暖手边看他锯木头。 一到节假日,小院的大门总是紧闭,里面传出隐隐笑声,好奇的孩子结伴骑上墙头,隔着高低落差看院子那眼睛会转的雪人。 陆开没办法,又将院门敞开,被孩子们围着问眼睛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他们。 叶蔓蔓喝口热水,跟着起哄,说她也很好奇。 陆开于是将几个孩子领进他的工作间,叫叶蔓蔓也进来一起上课。 他的工作台很大,却是用来做一些精细的小东西。孩子们不认得那些大型器械,光是墙上挂着的小型工具就让他们赞叹得瞪圆了眼。 陆开先给他们展示机械蕊芯,然后讲如何将木料做成适配这蕊芯的形状,孩子们听得认真,当然也有走神的。 一个小男孩拿起桌角三角木片,木片边缘齐整,做出凹凸痕迹,瞧不出是什么。他便问陆开,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谁想陆开一见大惊失色,反射性地朝叶蔓蔓看去,拿过那木片好好收起在旁边盒子里,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还没完工,要保密的。 可惜要保密的对象就在边上,她对陆开点了点头说,“好的,我当没看见。” 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偷笑,陆开撇撇嘴,对叶蔓蔓不满道,“妳这人真没劲。” 那之后叶蔓蔓果然也再没问起过那小木片的作用。 就像那把椅子。该是她的,早晚要到她的手里。 轮回之音是间清吧。 年底对他们财务部来说是个劫难,没完没了的加班让每个人都被动减了个肥。好容易熬过来,叶蔓蔓请部里同事放松,地点就在轮回之音。 这地方她之前也来过几次,感觉不错,她的品味显然也通过了其他人一致认可。 他们占了两张大桌,离舞台距离算远,桌的一边贴靠着墙。 吧里灯光偏暗,最亮的一束给了小舞台上驻唱歌手。歌手很年轻,一头火红长发,梳成个马尾甩在脑后,着一条低胸长裙,懒懒坐在高凳一手虚扶话筒,露出裙底一只脚上穿着毛绒雪地靴,显得有十分个性。 她在唱一首名为《银河飞车》的歌,歌曲比较小众,和这里气氛很合。 小实习生已经转成了正式工,小姑娘酒量不错,端起酒杯从叶蔓蔓开始挨着敬,大家都知道她深浅倒也没拦着。 叶蔓蔓最近有点飘,在陆医生的细心调养下胆子也大了起来,带着点有恃无恐的娇纵,竟然又喝起酒来。 叶主管本一向浅酌,只是没人知道原因,今天见她大气地干了小姑娘敬的酒,都面露异色,随之了然,这代表他们领导今天心情好! 大家于是越加放开,田青野和吴忧两个老资格最先没个前辈样,公然说起公司高层八卦,其他人想跟着搭话又不敢,被田青野灌了两杯,便百无禁忌了。 周天航抻着脖子说,“我听人事那边的消息,明年公司上层有意向调蔓蔓姐回总公司,真的假的?” 吴忧照着他脑袋抽了过去,“谁的小道消息,如果真有这种事,乔遇知也该先跟蔓蔓通个气啊。” 他们集体静音,同看叶蔓蔓。 叶蔓蔓酒杯边放着杯苏打水,她慢慢点头,“乔遇知没说过,是更高级别的领导找我谈过,问我想不想走。” “啊?还真有这事啊!”小实习生苦着脸,“蔓蔓姐妳可别走,换个人来我会怕。” “人家蔓蔓本来就是总公司调过来救急的,当然是总公司待遇更好,但我觉得老总应该不会放人。”田青野分析。 可如果本人也是这个意思,那什么总也拦不住。 “不会吧?换个领导不会这么大方请我们来酒吧耶。” 叶蔓蔓说,“这事我也还没想好,年后再说吧。” “不是我说,这个其实没什么可想的,”吴忧说,“妳家又不在这,有了在这的成绩带回总公司,再拼两年,出来自己干都可以了。” 叶蔓蔓不知想到什么,摇了摇头。 众人又七嘴八舌说起分公司这边前景,过了会服务生将他们小食端上,只给了叶蔓蔓一朵额外玫瑰花。 吴忧眼都直了,瞪着那小服务生,“你送的?” 小服务生笑了下,露出八颗白牙,“不是我,叶小姐知道的。” “哇,”轮到别人捂嘴吃惊,“蔓蔓姐妳在这是大名人耶!” “不是,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吴忧不平道,“妳都被我们这么多人围住了,稍微有眼力的也不能这时候送花啊,再说老娘有很差吗?谁不是正当年华风姿卓越?” 又有人说,“服务生说妳知道是谁,妳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耶,不可以这样哦。” 叶蔓蔓收了朵玫瑰花就要被说成负心渣女,委实委屈。她扭过身子,举着那朵玫瑰对舞台上的歌手挥了挥。 对方还她一笑算是回应。 “什么呀,原来妳是认识那个歌手啊。”众人失望,叶蔓蔓就不是很理解。 于是很自然地就有人好奇叶蔓蔓那个传说中的神秘男友,可今天似乎心情很好的叶主管唯独对这个仍是只字不提。 有人福至心灵,“蔓蔓姐不想回去总公司,是舍不得离开男朋友?” 众人哗然,“不是吧,不是吧,儿女情长,这不符合妳的人设啊!” 叶蔓蔓就不懂,她掏钱请客,为什么还要一直被攻击。她简直无奈,笑问,“我是什么人设?” 这不就等于间接承认了! 什么美色能有这么大魔力,绊住了他们叶主管的腿!这得是仙人级别吧? 妖孽。 周天航大大咧咧,“蔓蔓姐,养小白脸是没有前途的。” 刚失恋的小赵给她杯里满上,幽怨,“情情爱爱,不如存款实在。” 众人一片“是啊是啊”的应和,空气瞬间压抑起来。 没想到,还都是些被感情伤透了钱的人。 小赵坐她对面,正好在吴忧和田青野中间夹着,三个人不分性别,好姐妹般碰了个杯,然后想劝叶蔓蔓欲海无涯回头是岸。 叶蔓蔓想她必须解释一下自己这是正经恋爱,就见举着杯的三人中了什么南洋邪术一般定成了三个摆设,眼珠子齐齐对着她后方。 正常情况下此时叶蔓蔓应觉背脊发冷。 她的右耳垂被人由后捏了捏,揉小球一般用指腹捻来捻去。 那气息她太熟,实在紧张不起来。 她往后仰头,正对上陆开俯视的双眼,眼中有点戏谑的笑,更多的是春风般温温柔柔。 知道是他并不代表看到他不会惊讶,叶蔓蔓都没顾上他将自己耳垂揉得发热发胀,她呆猫一样,一时失语。 陆开看她有趣,又顺势见她身前一杯酒一杯苏打水,还有一朵玫瑰花。 这饭吃得还挺充实。 他薄唇微启,语气很轻,“喝的什么酒?” 叶蔓蔓只觉大事不好,想说这就是个摆设,是个气氛,苏打水才是本体。 只听对面小赵一声尖叫,“天啊天啊,是花仙子本尊啊!!” …… 吴忧也回过神来,长长一叹,“就这样的,我也养,倾家荡产又如何。” 小赵点头,“值。” 周天航赞叹两声,诚心发问,“蔓蔓姐的男朋友是模特啊?” 正打算兴师问罪的陆开被这一通似与自己有关,但半个字听不懂的话连番砸过一遍,心里那点火也消差不多了。 他说是绿豆子给他发了信息,说她在这跟人喝酒,小姑娘只是打趣说同桌好多帅哥,问他有没有危机意识,但好巧不巧他正在附近和人谈事结束,顺便就过来一趟。 叶蔓蔓拿出手机,陆开果然给她发了信息,问她现在过去方不方便,手机调了静音忘了调回来。陆开委屈,实在怪不得他。 在两人一人一句时,坐叶蔓蔓旁边同事已经很有眼力地拼命向旁拉开一人位置,一圈人如多米诺骨牌整齐向一方倒去,硬是给陆开腾出了地方。 陆开因为约人谈事,今天穿得比较正式,外套一脱露出熨烫平整的白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即突显身材又多了分禁欲诱惑,几个女同事目光赞许,几个男同事摇头,女人终究是视觉动物。 “你们在聚餐,合适吗?”他外套都脱了才说这话,未免有些心不诚。 大家倒很配合,整齐划一的一句,“合——适——” 陆开坐下后非常顺手就将叶蔓蔓那杯喝了一半的酒放到自己面前,然后随意开口般问,“花仙子是什么意思?” 兴致高涨的一桌人互相看看,不好意思地笑。 叶蔓蔓说,“你送了那么多花,当得起这个称号。” 陆开正色,“希望你们能称呼我为蔷薇王子。” 全桌笑开,都说叶主管这个男朋友,倒跟他们想象中大不同。 “哦?”陆开也不跟他们见外,谁敬酒都来者不拒,一副非常随和的样子,“那你们觉得叶主管男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 还是吴忧会说话,抢在所有人前开口,“见到你以后,就是你这样的。” 这话虽然显得极为场面,可往深里琢磨,竟然也是无二的合适。 还真的想不出别的模板。 陆开正拿着叶蔓蔓那朵玫瑰花在手里转着玩,他显然也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得意地将花插进她水杯里,“听见了吗,就是我这样的。” 叶蔓蔓就想说你幼稚不幼稚,你老鼓捣那花干什么,那是绿豆子送的! 可这一桌人,愣是没人提,自己也不好主动开□□待,好像她在心虚。 陆开当然知道这花不可能是哪个野男人送的,不然她也不会收。 只不过叶神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他要时刻提醒。她这个人,总是对自己的事太不上心。 叶蔓蔓看他有力指节,连端起玻璃杯这样的动作都透着优雅闲适,她亦十分无奈:千辛万苦将你藏起来,你还偏要自己往外跳,到处胡乱发射荷尔蒙,嫌她事情还不够多? 第 103 章 他们自落座倒再没什么小情侣行为,让想瞧新鲜的众人不免失望,不一会绿豆子也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周天航瞧着这红发的漂亮姑娘两眼发直。 绿豆子甜甜叫了声“姐”,又管陆开叫“哥”,陆医生不大满意,说还以为他们两个已经统一了战线。 绿豆子无辜道,“不行啊,朱英杰说再听我叫你姐夫就要跟我绝交。” “绝交?”这是什么小学生词汇? 偏绿豆子十分认真,点头,“嗯,他就跟我分手。” …… 一听人家已经有主,周天航被姐姐们拉去安慰,他低声咕哝,“怎么这样的人都能找到女朋友的?” 谁想唱歌好听的人耳力也过人,绿豆子一拍桌子大喝,“你懂个屁!”吓得周天航投入吴忧怀抱求安慰。 此时舞台上已经换了位歌手,田青野说这店里歌手素质都挺高,绿豆子才又高兴起来。 可能是为了弥补不能叫陆开姐夫的愧疚,绿豆子将他大吹特吹,感觉诺贝尔医学奖没有他的提名是全世界的损失。绿豆子有张说书人的嘴,说得一桌子人全信了,纷纷掏出手机厚着脸皮要跟陆开加微信。 陆开倒也真的受用,加了微信还一个个交换本名做备注,好像他是来这跑业务的。 叶蔓蔓就静静看他,他对上她的眼,微微一笑。 走时才发现外面又下起了雪,今年的雪尤其多,雪量还都不小,店门口的地被新雪盖了一层,道路变得有些难走。 一群人又退回店里,有的开始叫车,有的就叫家人来接。叶蔓蔓回来主要是想问绿豆子什么时候下班,要不要一起回。 绿豆子感动得差点落泪,觉得自己婚事已经算定下了一半,可她没这么早下班,叶蔓蔓点头,如果不送绿豆子,那她打算先出去走一走。 陆开拦了她一下,她不解,而后两只大手不分青红朝着她的头伸了过来,将她毛线帽子往下拽了拽,勉强将耳朵包在了里面。 叶蔓蔓…… “这样很丑。”她面无表情,假装看不到周围同事探究目光。 “外面风大,冻了耳朵要头疼。” 可以说非常有理有据,但叶蔓蔓仍是执着,“丑。” 陆开叹了口气,“妳还想要多漂亮?”边把两边帽檐又拉了上来,细心整理好她耳边被自己弄乱的碎发,“以为还是十几岁,冬天露脚踝。” “陆开,你真的记仇。” “不就是记下而已,又管不了。” 叶蔓蔓被他幽怨语气气笑,借着他两只手正在自己脑袋上忙活,胸前空门大开,出拳重击。 陆开也不躲,弯了弯眼,在手指离开前揉了揉她柔软耳垂。 周围同事这样突兀被喂了口粮,纷纷表示受不了,前前后后奔赴雪地。叶蔓蔓也要走,再次被陆开拦下,她看自己围巾也戴了外套扣子也系得严严,不知还哪里不合格? 陆开却拉她往回走了点,是离酒吧大门很近的墙壁,上面挂满合照,多是酒吧老板和各路明星,还有些他们并不认得的地下乐队。 陆开手指点在其中一张照片上,问,“妳看这人,是不是钱菲?” 叶蔓蔓下意识,“钱菲是谁?” “……,就是上学那会很崇拜妳的那个十三班的女孩,妳还借过她的头发。” 这么说再想不起来就有些说不过去,叶蔓蔓脑子里有了张模模糊糊的面孔,伴随一句精气神十足的,“啊啊啊啊啊叶神!!!!” 叶蔓蔓吸了口气,看那照片。照片里是三个人,最右依然是酒吧老板,左边还有一个男人,中间夹坐着的女人一双大眼像要从照片里跳出来,搂着她脖子大叫,“叶神啊!” 就是她没错了。 叶蔓蔓眉梢一动,瞥了陆开一眼,后者并未发觉,仍很认真在看照片,指着老板以外那个男人,“这人怎么也有点面熟?” 绿豆子见他们没走,在那研究照片,好奇过来看,知道他们认识照片里人,面露惊奇,一连串的“天啊天啊”。 “这可是我都没见过的大前辈啊!我来之前菲菲姐在这驻唱过一段时间,旁边那是她男朋友,好像姓周,我不太清楚。”绿豆子说,“要不要我带你们去见老板?他知道的肯定更多。菲菲姐主业是直播,后来发了首歌在网络上火了,就离开这说是签了什么娱乐公司。” 他们没有要劳烦老板,只觉得事情真的巧合。 原来他们曾与那么多熟面孔踩在同片土地,只是时间不同。 “对了!”绿豆子说着举起手机,“我给你们也照张相放在这,万一哪天菲菲姐回来见到,一定高兴。” “我们又不是什么明星,再说这事妳能做主?” “没事,老板是我大舅,有什么不能,再说我陆哥是要拿诺贝尔奖的,比他们咖都大!”绿豆子看着手机镜头,“来,看我,笑一个。” …… 叶蔓蔓摆出被迫营业的笑容,陆开是真的笑了,被小绿豆子逗笑的。 绿豆子对自己的拍照水平很有自信地点了下头,叶蔓蔓问她在这里驻唱,也想当明星吗? 小姑娘忍着说话对象的高贵身份才没将白眼翻得太明显,语气中带出不屑,“朱英杰要肯娶我,谁还稀罕当什么明星。” 叶蔓蔓也真心笑了出来,两人挥手对她说拜拜,让她下班时多穿点。 外面果然很冷,杂乱脚印多在店门前,边道上雪新如布,在路灯下宛如被天空中无数萤火虫铺就而成。 叶蔓蔓就有些不舍得踩了,陆开鼓励说去吧,都是妳的。 她不解:“什么都是我的?” 陆开说:“这条将天地连接的崭新道路。” 于是叶蔓蔓又抬头看天上的雪,看脚下的路,笑了:“一个医学奖怕是要委屈你,该再颁给你个文学奖。” 这么说着,脚已经跨出去,新雪被踩出个清晰印子,微微凹陷,只有脚底感觉得到的“咯吱”声,叶蔓蔓就单着一只脚平衡着身体晃了晃,又迈出另只脚前跳,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步子,很满意于自己宝刀未老,这才一步一实地踏实往前走。 她走了会,身边一直空荡荡,很快就失了兴致奇怪转身。 却差点跟后面跟着的人撞上。 两人都停了下来,脸对着脸,叶蔓蔓才发现陆开在后面一直踩着她的脚印前进,她的鞋印都变成了他的。 陆开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在她的脚印上立正,笑得很是嬉皮:“我追到妳啦。” 叶蔓蔓无语两秒,挽过他胳膊与他并行,拉着他往前走:“无不无聊啊你,早就追到了。” 陆开的笑声传得很远,在被细雪净化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 一排脚印变成了两排。 陆开央求着今晚要去叶蔓蔓家蹭住,说她加班这些天都没能见上一面,她于情于理不该轰他回那遥远冰冷的家。 叶蔓蔓压根没搭他这茬,反正他知道密码,难道自己还能拦得住他?她反而提了另件事:“你怎么会将钱菲记得那么清楚。” 要知道,上学时他跟钱菲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陆开顿时显得有些兴奋:“妳这算是种吃醋吗?” 叶蔓蔓用一种要让他失望的笑容看他:“我是有另一种不太好的猜想。” “怎么不太好?现在才觉得可怕已经晚了,”陆开抓着她手插进自己口袋,“跟妳有关的人和事,我都记得很清楚,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妳别嫌弃。” “控制不了?那你找以前的同学加微信也就算了,跟绿豆子也暗渡陈仓,又跟我的同事们明修栈道,这都是控制不了的事?” 陆先生毫不脸红,只是口袋里的手将她攥得紧了紧:“哦,妳发现了。” 就好像他多么热爱社交。 他热爱个屁的社交,没有好心眼。 陆开没说出口,她自然也不会说出口。 他们不会再分开,不会再找不到彼此。所以,不用如此防患于未然。 “我也要,”叶蔓蔓看他,“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新朋友,这不公平。” 陆开愣了下,轻轻偏头亲了下她已经泛红的耳垂,都说让她注意保暖的。他在那粉粉的耳垂边轻声说:“我在美国的房东叫石谦,是个很有意思的大叔,他一直很想见妳,他还有个女儿叫石玉,妳一定喜欢。而且,他还掌握我很多秘密。” “好,”叶蔓蔓笑:“网络一线牵,见面全靠缘。你帮我问问他,可不可以先加个微信,好歹先让我套出些秘密解解馋。”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去很远,大有真的一路走回家的架势。 天空被雪洗过干干净净,众星围绕一抹残月,却也亮得出奇。 一个月又要过去。 元旦快到了。 陆开问叶蔓蔓元旦有没有假,要不要跟他回趟家,看看他妈。 第 104 章 赫晴和陈禄再婚后生了一个女孩叫陈俏,说是为了跟陆开凑个“开窍”组合,当年陆开百般阻挠,奈何他妈心意已绝,致使陆开一直对这个妹妹怀有某种不能言明的愧疚之心。 陈俏是赫晴从越南回来后怀上的,回来后他们没往北走也没往南走,而是在c市又买了所房子,和锦城两边住。 他们公司在锦城,按说c市的房买得多余。没人想到,那是因为陆匡明在c市。 叶蔓蔓再次坐上飞往c市的班机,还有些恍惚。 原来朱涟欣一直都和陆匡明那么近。 叶蔓蔓给赫晴和陈俏都买了礼物,到了家保姆阿姨却说赫晴公司临时有事,但人已经在往回赶了,让他们等一下。 陈禄也不在家,只有个学龄前儿童见着叶蔓蔓就甩了跟她玩的保姆,过来甜甜管陆开叫哥哥,一双大眼又直勾勾盯着叶蔓蔓不放。 叶蔓蔓把玩具送给她,小女孩抱着,还是看她。 叶蔓蔓就没办法了。 “姐姐真好看!”小女孩情商随妈妈。 叶蔓蔓被个五岁小孩叫姐姐,有些担待不住。陆开对自己这个小妹妹竖了拇指,一下将其和礼物都抱进怀里,逗着她玩,挺有个哥哥样,奈何陈俏对她哥哥的热情只限于一声招呼,即使是在陆开怀里,小嘴叭叭也在跟叶蔓蔓找话说。 陆开做出个“这下我也爱莫能助”的表情,将妹妹交给了她。 家里阿姨看陈俏一点不认生,跟哥哥许久不见感情竟然也没变淡,十分高兴,不免要透露些秘密,说赫晴让自己买了许多菜回来,要亲自下厨给宝贝儿子做些好吃的。 陆开偷偷告诉叶蔓蔓,不要对午饭抱有希望。 陈俏小机灵大眼珠一转,指着陆开:“哥哥说妈妈做饭难吃!” 陆开看着小孩笑,陈俏又接话:“哥哥什么都知道!” 陆开对妹妹比了个“嘘”的动作,妈妈回来千万不要提。 赫晴风风火火从锦城赶回来,她现在已经很少去公司,都是陈禄在弄,奈何一份和老东家的合同出了问题,她只好亲自跑一趟卖卖自己这份旧情。 阿姨开门时情绪高亢,她就知道是陆开已经来了,折腾一路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 可进了门却没看到人,阿姨指着楼梯,说都在陈俏的儿童房里呢。 赫晴觉得挺没辙,头一次将女朋友带回来,结果就带着人家进儿童房哄孩子?她这个儿子,倒真是认定了谁就不把谁当外人。 可一想到他那个认定了的人,赫晴又是苦笑。 陆开提前打过电话,让她做好心理准备。最重要的是,不要给他的女朋友脸色看。 起初她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儿子是不是谈个恋爱谈傻了,她等了快三十年,孩子都要又养大一个,才等到他主动说带个女孩回来见她,就差泣泪相迎,怎么还会给对方脸色,她长得一副恶婆婆嘴脸吗? 到底是什么天资国色让她儿子这么小心宝贝? 陆开在电话里很短促地笑了声,说:“还是原来那个。” “哪个?” “第一个。” 于是赫晴就说不出话了,她结结巴巴,佩服她的儿子还能笑得出来。她缓了缓,自己心头就有点冒火,拿出了些女企业家的范儿:“全球少说30亿女性,你就非挑个能把你爸气死的?” 陆开沉了沉,只说:“那妳可能还要再等三十年。” 赫晴轻声上了楼,儿童房就在靠边一间屋,屋门没有关严,里面隐隐传出陈俏那很随自己的笑声。 一听就知道玩得相当开心。 赫晴干了件鬼鬼祟祟的事情,她停在门边,悄悄往门缝里看。 陈俏的儿童房里堆满玩具,但他们现在玩的赫晴没见过,应该是陆开带来的什么棋类游戏。 三个人围着个大棋盘坐在地毯上,陈俏手里拿个铃铛,背对自己的女人头上顶着个纸王冠。 赫晴就看那人背影,她不算长的头发高高梳起藏进了王冠里,露出纤细白晳的后颈。削薄的肩头正随着陈俏手里的铃铛左右晃动,跟着陈俏嘴里的儿歌拍着手。 儿歌和铃铛同时停下,剩下两人也同时拍向棋盘,那个背对自己的年轻女人笑着:“我找到了。” 声音不是软糯糯那种,直接又干脆,赫晴不由挑了下眉角。 陈俏大笑起来:“蔓蔓姐姐找对了!蔓蔓姐姐说这次谁当国王!” 那个被她女儿亲热唤着的女人摘下自己王冠,没说话直直朝她对面的男人伸了过去。 赫晴就见自己帅气儿子跟条被绳子扯着的哈士奇一样,人家胳膊还没到,他自己把脑袋凑了过去。 一双眼笑盈盈,连她这个亲妈看了都要春心荡漾。 那双好看的手在他头上多停了两秒,将他的王冠小心扶正。 陈俏就哈哈笑:“哥哥头好大!” “因为这本来就是小孩子的游戏啊。”陆开在她额间弹了下。 陈俏捂着额头,酝酿着是不是可以跟姐姐告个黑状,一抬头看到了外面的赫晴,大眼睛亮了起来:“妈妈,哥哥打我!” 赫晴:“……” 游戏因此停了下来,背对着自己的人忽然转头,视线直直对上她的。 赫晴对着那张脸愣了下。 倒是陆开好整以暇,好像早就发现了她。赫晴顿时有点没面子,咳了声:“都挤在这干什么,下楼来吧。” 一行人下楼,陈俏始终拉着叶蔓蔓的手,说这房子质量不好,妈妈贪便宜才买的,她就在这楼梯上摔过,怕姐姐摔倒,让姐姐小心。 赫晴走在最前默默听着,满脸黑线,心说闺女啊妳是生下来拆妈妈台用的吗? 就听她儿子心情很好地接话:“姐姐不会摔倒,姐姐身轻如燕。” “真的?”小女孩提高音量。 “假的。”平平淡淡,带些窘迫。 赫晴觉得都是一家人,搞个座谈气氛也太沉重,可该说的话总还得说。 她一转头,正跟亲女儿对上视线,陈俏兴致勃勃拉着叶蔓蔓的手问她:“妈妈,我可以带着姐姐去院子里看卷卷吗?” 赫晴顿时泄了气。 “去吧去吧,一会说吃饭就得回来知道吗?” 小女孩十分兴奋,叶蔓蔓一脸懵,她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这跟网上的说的“第一次去男方家应该注意什么”不一样。 不过做饭这个事…… “我可以帮忙——”她说得有些艰难,“洗菜什么的。” 陆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马上又板起脸,叶蔓蔓用了多么大的自制力才没瞪过去啊。 于是赫晴就明白了。 叶蔓蔓的脸就红了。 “行了,妳去陪小俏玩会吧,这有陆开就行了。”赫晴下了赦令。 叶蔓蔓觉得自己搞砸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陈俏可不管那些,拉着她就去了院子。 刚推开院门,一只金毛就冲了过来,健康的金色毛发微微有些卷曲,叶蔓蔓才后知后觉卷卷是个什么物种。 陈俏开心地一把抱住站起来比她还高的金毛脖子,那金毛兴奋地尾巴甩得风扇一样,身体倒很乖地任着让她抱。 叶蔓蔓后来才知道哈利波比已经不在了,陈俏说卷卷是波比的孩子,是跟她一起长大的,是她最好的朋友。 叶蔓蔓摸着陈俏毛茸茸的脑袋,说了句真好。 从开方式厨房一眼能看到透明玻璃门外的院子,陆开熟练地洗菜,阿姨想帮忙被他拒绝,说厨房站不开那么多人。阿姨惊奇于他的熟练,也就没有再坚持。 他将青菜洗出来,不新鲜的叶子都揪了去,抽空还能看眼院子里跟狗玩的一大一小。 说好要掌勺的赫晴倒有些发愁,她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 她全副武装,锅里倒油闭着眼就要把刚化好的排骨扔进去,被陆开一把抓住了盆子。 “怎么了?妈妈给你做个糖醋排骨!” 陆开关了火,那边又起了个锅连着排骨一起装满水烧上,利索地切了葱姜扔进去,只眨眼的功夫就做完了这些。 赫晴瞧着有点发愣,隐约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步骤。 “还是我来吧,没几个人不要麻烦,排骨加两个素菜再来个肉菜,做个汤就差不多了,我自己可以。”陆开说话时没看她,他深思的目光都在那些刚被自己洗干净的青菜上,好像在琢磨将其怎样搭配能物尽其用。 赫晴半天才小声地“哇”了下。 “怎么了?”陆开看她。 “我儿子好帅啊。”赫晴星星眼,“你是怎么把自己教育得这么好的?” 陆开:“……” “觉得会做饭的男人有魅力?”她歪头,笑了下。 “超级。” “那……妳看,一家是不是有一个人会做饭就可以了?” 赫晴愣了下,花痴自己儿子的少女脸秒变悍妇,十分之不满,“什么呀,我都没有说她什么,你就怪起我了?” “哪能呢?我就是感谢大家给了我一个展现魅力的机会。” 赫晴让他气笑了,手肘怼他一下:“我说儿子,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贫?” 陆开就笑,一刀下去将胡萝卜一分为二,举起来琢磨:“雕个花吧。” “倒也不必如此……” 看来,她儿子是真的很开心了。 赫晴叹了口气,站在边上无所事事,望着院内出神。 陈俏正在给叶蔓蔓演示卷卷的技能,又是让打滚又是让握手的,忙得卷卷转着圈地咬自己尾巴。 叶蔓蔓侧脸很好看,脸型深邃但五官很浅,远看像张退了些色的水墨画,自有一番独特的引人之处。 这姑娘生得好看,让人一见就喜欢。 但是,也没有到看一眼就忘不了吧? 赫晴想不通,又见儿子已经操作小刀美滋滋地将胡萝卜弄成了吃不起的样子,十分无语。 吃饭时赫晴开了瓶红酒,陈俏举着果汁跟他们干杯。 喝了一杯,陆开谁也没打招呼地将酒收了起来,又给每人盛了碗他做的蔬菜汤。 赫晴将这些收在眼底,面上不显,心里已经跺起了脚。 这小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知道他妈妈不爱喝这种寡淡的汤,给自己盛的这一碗完全是在装样子,真正是为谁做的一目了然。 让她没想到的人,同样得到的汤的叶蔓蔓也同样地皱起了眉。 赫晴就奇了,加上陈俏一共三个女人,都有些幽怨地看着陆开。 陆开指向赫晴那碗道:“养颜。”又指叶蔓蔓的:“养胃。”又指陈俏:“长脑子。” …… 陆开说:“妳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要身体健康,青春永驻啊。” 说完,他自己先乐了。 结果那天的汤被喝了个精光。 吃完饭赫晴拉着他们聊了会天,她们他们哪天回去,今天留下来住,被拒绝后也没觉什么,抱怨起今天让她迟到的那份合同。 陆开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她也只是没话找话而已,却没想到叶蔓蔓直接说到了问题点,她难免有些意外,叶蔓蔓也不觉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说长期经手财务,对什么都会了解一些。 她这不知触动赫晴哪根弦,两人喝着茶公然谈起了账目。赫晴没说得太细,但很显然是她公司遇到的事情,叶蔓蔓不了解具体也说不出个所以,只大概点出问题点的可能性帮着分析,只这样大体上的一聊,两人便说起来没完。 陆开在一边跟陈俏看动画片,对旁边天书充耳不闻。 他是看得出来的,赫晴对叶蔓蔓印象不错。 他又有些自鸣得意,这个世界上有谁会讨厌叶神呢? 一说起正事,叶蔓蔓便跟平时判若两人,她的思路清晰条条在理,跟赫晴先前所想不谋而合,搞得赫晴都有点冲动想跟她详细说说,但涉及到公司内部,还是忍了下来。 话了她感叹了句:“妳要是在我手底下就好了,我们公司的财务都是些死脑筋,年轻一代更是木得要命,不拿鞭子抽一抽连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叶蔓蔓浅浅的眸子兀地瞪得圆圆,赫晴看着她,笑了出来:“吓唬妳的,知道妳不愿。” 叶蔓蔓不知赫晴是不是在吓唬自己,她也不是很在乎。她垂下眼,略微思考,又抬起:“阿姨,我不是来应聘的。” 赫晴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到不避讳地说出:“妳要是来应聘的,该有多好。” 叶蔓蔓就明白了,她也没有很失望。 两人离开后,陈俏一直不舍,拉着赫晴的手问哥哥姐姐什么时候再来,或者哥哥不来也行,主要是姐姐。 赫晴就奇了,这兄妹两只有一半血缘相通,是全通到对女人的审美上了吗? “真那么喜欢啊?”她问女儿。 陈俏肯定地点头,掷地有声:“喜欢!” 阿姨收拾着桌子,见赫晴一直坐在沙发上望着院子发呆,就问她在想什么,赫晴说在想儿子,阿姨就笑,儿子刚走就想。 “是啊,”赫晴看到卷卷在对自己摇尾巴,就说:“在想他小的时候。” 央求着想养一条金毛的小孩子。 现在已经会跟亲妈上演攻心计了。 刚才在做饭,她的儿子深情地望着他的女朋友,像是在看什么不得了的宝藏。当妈的受不了,说你也注意一下手吧,手指头都给你切断了。 她的儿子放下了刀,专注地看起他的女朋友。 …… 等她被儿子的花痴气得要发脾气了,陆开就笑,不知在他眼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笑得很开心:“妈,妳还有我爸当初对我跟谁在一起并不在意,就算我爸知道了我的对象是叶蔓蔓,他也不曾责备过我一句,我那时不懂,出了国才明白,因为在你们大人眼中,这种事管与不管根本无所谓,我的人生不会因为一个女孩,一段短促的感情而有所改变,有些事我自己甚至也操控不了。所以你们不急着当那个恶人,只等我自己醒悟。” “那是你爸的想法,别把我扯进去,我那时可根本不知道你的女朋友人选有多么胡闹。” “哦,那妳知道我是怎么明白过来的吗?因为有一天我切实地体会到,你们错了。” 赫晴就没有说话。 “那时我自己在美国,我去得急,所有事都很仓促,身边环境陌生,周围围着的都是些跟我差不多,不是正经为学习过去的留学生。在那种情境下,诱惑其实不少,学好学坏,只是一个念想间的事。那时我心思很乱,其实动过心。” 陆开哧笑,垂下眼睫:“但有天我呢,就跟做了场大梦似的,突然清醒了过来。我想着不能这样啊,如果是叶神遇到这种情况,她是绝不会选择一种堕落而轻松的方式去逃避的,她也绝看不起那样的人。我可是将她追到手的人,我是很了不起的。” “妳看,”陆开又将目光放远,那么温柔,“那不是无意义的,就算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那段在你们眼中幼稚得不值一提的感情也不是无意义的。可能就是为赌那口气吧,我可真是拼了命地去努力了。然后现在,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他说:“妳,或者爸爸,都改变不了我的生活,我的选择。” 赫晴张了张嘴,石谦是她的朋友,陆开去美国的事是她一手办的,他在那边生活是什么状态,自己很清楚。 他所说的“努力”,又何止是“努力”那么简单。 他用那些努力,最终换来了站在自己面前谈这件事的资格。 “那一年我记得特别清楚,王叔叔送我去学校,见她最后一面。回家时我下了车,他叫住我,问我,‘陆开,你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呢’?” 王盛之后离开了陆家,不知现在在做什么。但如果有幸能再遇到他,他会告诉他当时那个自己也未想明白的答案。 “和原来一样,还是一个深爱着她的人。” 赫晴在沙发上坐了好久,脑中反反复复都还是陆开的那句“和原来一样”。 她自己的第一段婚姻被婆婆阻挠,可以说没做到好聚好散,她当然不想变成同样的人,陆开跟她说这些的意思她很明白。 陆匡明至今单身,独居在c市,有时间就给他弟弟的公司做顾问但拒绝管事。陆开奶奶的事对他打击很大,她也是念在这份旧情才也搬来了c市,怕这位前夫有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赫晴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她经常用自己儿女双全这个事气陆匡明,可他们心里都明白,对这个儿子,他们做得其实并不好。 第 105 章 农历新年前绿豆子又请陆开和叶蔓蔓在轮回之音聚了次,主要是为了让他们帮自己劝说朱英杰,她过年想跟着朱英杰回家。 朱英杰说:“妳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矜持点?” 绿豆子说:“是阿姨说让我有空跟你回家看她的!” 朱英杰说:“那也没叫妳过年去!妳自己没有家吗?” 绿豆子拍桌子:“我家人出国旅行,我晕机!得了‘坐超过四小时飞机就会死’的病!” 朱英杰拍桌子:“那妳这个病正跟姓陆的对口,妳去他单位过年吧!” 两人一直在吵,叶蔓蔓将自己的胃填满,见那两人眼见就要将口舌之争升级到械斗,也是服了朱英杰,比人家大好几岁没点成熟样子,反而被带得越来越幼稚。 她说:“就一块回去吧。” 绿豆子哈哈大笑,朱英杰脸都黑了。 叶蔓蔓在朱英杰破口大骂前又加了句:“我也觉得舅妈是真想跟你们好好聊聊。” 朱英杰和绿豆子只觉背后一凉,两个人都老实了点。 绿豆子已经在心中将她和朱英杰的相识过程美化一番,还是觉得不放心,她对叶蔓蔓卖乖:“我的亲姐,到时候妳得帮着我说话。” 叶蔓蔓诧异:“你们回家过年还要带着我?” 换另外两个诧异:“怎么妳不去吗?” 朱英杰尤其不懂,叶蔓蔓该是很想见他爸他妈才是,又一琢磨,症结还是他旁边的红头发。他按下酒杯盯着叶蔓蔓:“妳去,她不去。” 绿豆子还没把嘴里那口酒喷他脸上,本来只在一边玩杯子的陆开终于掀了掀眼皮,舍给他一个眼神:“凭什么?” …… 陆开过年要去陆匡明那,现在的年没什么年味,城里连炮都不让放,电视一关谁知道是哪天。叶蔓蔓自己过得习惯了,也不觉得分开个两三天有什么不得了,平时一周不见都很平常。 陆开观察她好几天,确定她不是在强撑,而是真的不在乎,不禁有些失落,要走的明明是他,却莫名有种被抛弃感。 他就不信叶神真这样无情无义。 大年三十互发了问候信息,陆开问她在做什么,她说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又问他是不是在跟陆匡明包饺子看春晚。 他说,在聊天,不要打听内容,妳会怕。 叶蔓蔓笑了,回他说我才不怕,只管聊。 简短几句后叶蔓蔓洗了澡,上床睡觉。 三点,熬夜的人还没睡,熬不住的人还没起,叶蔓蔓家的门锁被从外面打开,发出轻响。 陆开卷着一身寒意,见屋里灯都关了,放轻脚步。 他推开些卧室房门,一室的静谧,床上鼓鼓一团,只借着客厅透进去的微弱光线看清个轮廓。 陆少爷抿了抿嘴角,悄声进了屋。 床上人毫无察觉,鸭绒被褥外只露出半张脸,额发轻压眉眼,眉目安宁睡得正沉,连时间的流逝都因她缓慢呼吸而被拉长。 陆开沉沉看她一会,也是在将自己手焐得热些,才拨开她额发,然后戳了戳她睡得热乎乎的脸颊。 “小没良心,还真睡得着啊?”他压低声音,但没压住笑。 睡美人眉头动了动,用被子蹭蹭脸颊,又将头埋得深了些。 陆开有点心软,她要是这么困,就让她睡吧。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越过床沿拉住他衣角,还拽了拽。 陆开抓住那只手在嘴上亲了口,被子里传出闷笑。 一会,钻出的人睁着双明镜透亮的眼,与他深沉目光对视,有着初醒时娇软嗓音:“你怎么回来了?” 陆开心头一阵痒,她知不知道自己此时像只初生的小羊? “飞回来看妳是不是在嘴硬,想我想得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结果呢?” “我的自作多情。” 叶蔓蔓笑着从被子里钻出来,那蓬松鸭绒被是她身上厚厚皮囊,从中挣出的人像只脱了茧的蝶,轻盈美丽。 陆开看得有些入了迷,他甚至在想下一刻她的身后会不会就展开一对翅膀,呼扇起来,那样飞走。 下一刻那只蝶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没有翅膀也没有飞走,她的身体仍在床上,两条细长手臂挂在他肩头,以一个高超的姿势悬着上半身亲他。 陆开抱住她,自己也坐到床沿,将被子给她披好,恢复成蚕宝宝的样子。 “我真的没有想到。”叶蔓蔓说得真心实意。 能在这个时间飞回来,说明他的机票是早就订好的。 “如果早点告诉妳,妳会装做一副想我想得睡不着觉的样子,开着灯桌上摆满美食等我吗?” 叶蔓蔓眨了眨眼,软着嗓子:“不要为难我。你知道的,我最近睡得好,也变不出美食,我只会做炒饭。” 陆开拿她没办法,在她额头亲了下,让她换衣服跟他出门。 叶蔓蔓惊奇他竟然不是回来陪她睡觉的。 “天还没亮,要去哪里?” 陆开笑得神秘:“有些事就是要趁天黑做才刺激。” 他开着叶蔓蔓的车,在新年夜将人拉出温暖巢穴,出了市区,甚至开离了他的小院。他们一路沿着海,叶蔓蔓被这种紧密温暖和踏实的颠簸搞得昏昏欲睡,陆开给她穿了太厚的衣服。 就这样,下车时他还不知从哪变出顶厚帽子硬给她戴上。 他说:“海边风大。” 海边什么样叶蔓蔓自诩没人比自己更清楚,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天朦朦亮时被陆开带来海边。 他特意走了好远,找到片平坦的石滩,显然是之前已经侦查好久。 叶蔓蔓惊讶的不是这片自己都没来过的野滩,而是那些平整的大石上已经被整齐码好的大型烟花。 她越走近,脚步越是慢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旁边人。 陆开非常满意于她的反应,做作感叹:“总算没丢,不然就尴尬了。” “你什么时候放的?” “妳猜。”他笑得讨打。 长腿一伸在岩石间穿梭如履平地,他跑去检查那些烟花箱子有没有受潮,叶蔓蔓站在原地,就看他衣摆鼓动,背影如旧。 少年如斯。 一晃神,陆开已经在那一长排的烟花旁转过身来,他伸长手臂向她招手,比了个大拇指。 这到底是让她过去还是让她等在这的意思啊?叶蔓蔓无语,她的耳边充斥着海浪拍打岩石的冲刷声,一声一声,在敲她心中那道门。 她不想说话,于是找个块干净石头坐了下来。不管他是什么意思,总之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她在等他回来。 陆开看她一眼,跨着长腿一路将烟花箱子引信点燃,他还没点好第二个,第一只箱子已经炸了开来。 那一声如平地惊雷,连潮声都盖了去。 叶蔓蔓心头一震,目光随着升天的炮火一路向上,消失在某个点,然后兀地炸开。 远远的海平面被层橙霞镀了层光灿灿的边,像被那璀璨烟火不情愿地唤醒,不愿认输地与之较劲。 马上太阳就要出头,再灿烂的烟花也为之失色。 可现在半明半暗的天空仍暧昧不明,仪仗队般整齐炮火接连上天,陆开捂着耳朵大笑着跑回来。 他的身后是硝烟味的人造盛景,是海的潮腥和干冽的风,是一天的开始。 那么复杂,而他身在这声势浩大中,显得渺小,却是她的全部。 她的曾经所在,她的未来所归。 叶蔓蔓站起来,她将双手拢成喇叭,从心中那呼呼漏风的旧房子里迸发出一股不管不顾的力量,她大叫,简直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又无比痛快:“陆开!我!爱!你!” 陆开就在这炮火连天的华丽胜景下顿住了步子,像脚下碎石成了荆棘。 他的错愕只有一瞬,比一朵烟花爆开的时间还要短。 他没有将手拢成喇叭,他大声地嚷了回来:“废话!!” 他们并排看那白日烟火,然后顺便看了个日出。 陆开有些抱怨,遗憾要是再早来15分钟就好了,叶蔓蔓只是听着,十足耐心,笑着不说话。 他问她笑得那么鬼,在想什么? 叶蔓蔓说,在想怎么将这些燃过的垃圾箱子运回去,他开她的车来,真是狡猾。 陆开翻了个白眼,掐她脸颊,说:“我知道妳在不好意思。” “为什么呀?” “妳向我告白了,”陆少爷的鼻子又翘了起来,“妳不用不好意思,这种话是百听不腻的。” 叶蔓蔓“哦”了声:“那你是不是也该说点百听不腻的话,礼尚往来?” 陆开一听笑了,像是预见到了她要这么说,他拉过她的右手,在无名指上亲了下,一双眼含笑看她,带点戏谑,又无比专注:“我有啊,时时刻刻。” 大年夜那天陆开和陆匡明谈了什么,陆匡明又是怎么同意他跨完年就离开,陆开始终当成一个秘密没有透露。 他知道叶蔓蔓对这个秘密并没兴趣,就像他自己。他们两个任性妄为,可能一生也无法获得家人真挚祝福,陆开奶奶的事是一道所有人都越不过的墙,就算叶蔓蔓能跳得再高,也无法越过去。 那面墙一直屹立在那里,陆匡明和朱涟欣坐在墙上,阴冷目光俯视着墙的阴影下渺小的他们。 也许某天叶蔓蔓还会从恶梦中惊醒,也许某天陆开真会成为陆匡明口中的“不孝子”。可现下,他们直视着内心那一双双阴冷的眼,挺直了背脊大声说“我就站在这里,和我爱的人一起”。 第 106 章 陆开许给叶蔓蔓的那把椅子终于在立春时节完工,叶蔓蔓试着坐了下,随着身体后仰,躺椅发出轻轻的木结构被撑开的声音,与身体曲线完全贴合。 她舒服地闭上眼,觉得陆木匠这手艺还确实不是吹的。 “你说,你的生存技能怎么这么多?” 陆开正在边上低头给陆匡明发信息,在他母上大人的馊主意下,他每周固定给陆匡明打一通电话嘘寒问暖,后来陆匡明实在受不了他的虚情假意,把他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他就改为发信息。陆匡明从未回过,倒也没再把他微信拉黑。 他正在汇报自己这周的工作,被叶蔓蔓一句话打断了思路也不恼,虽然她闭着眼懒得瞧自己,还是对她展开了一个迷惑众生的笑:“怎么?” “能给人看病,能在街边画素描,实在不行还能做个木匠。跟着你,倒真不怕饿死。” “只是饿不死这么简单吗?” 叶蔓蔓闭着眼笑了下:“好像还能过得挺不错。” 得瑟的样子。 陆开没忍住,悬着手机在她脸上亲了下。 叶蔓蔓还是闭着眼,打定主意不上他的当。天气回暖,人都说春困秋乏,她最近一来陆开这里就犯困。 她想,这大概就是回家的感觉吧。 “你不考虑把这里买下来吗?”叶蔓蔓问。 陆开则反问她:“妳想在t市定居?” 这下,叶蔓蔓总算睁开了眼,直直地望着他。 陆开耸了下肩:“我只是觉得妳不会留在这里太久。” “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哪?” “我不知道,”他在她头顶揉了把,指尖卷着她发尾轻轻一扯:“我只知道不论妳去哪里,我都会想办法跟着,一次又一次。” 叶蔓蔓赖在那把椅子上不想动,陆开干脆把她当猫撸,指尖的触感刚刚好,她又有些昏昏沉沉。 “陆开,我没有什么大的人生志向,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真巧,我也没有什么大的人生志向,可能就是因为同样的不思进取,咱们才臭味相投?”他像是解开了一个十几年的谜团,看上去神采飞扬。 没有大的志向,那么小的志向是什么呢? 叶蔓蔓想了又想,以前她的目标是想获得一次舞蹈比赛的奖牌,后来是考一次第一名,晋级竞赛,上好点的大学,找份能维持生计的工作。 其实每一项她做得都比预计要好,但又都没什么成就感,她仍一步步地往前走着,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会在哪里停下。 现在,倒是被提前剧透了,当她停下时,身边站着什么人。 “井绣说总有一天要带着乔遇知回锦城,他们上次回去时去看了房,乔遇知已经在存钱了。”叶蔓蔓想起井绣兴奋地给她看户型平面图,那幅图就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妳如果想要跟他们当邻居,全款咱们是不指望了,分期先付个首付还是可以的。” “我才不跟他们当邻居,他们两个比我妈还啰嗦。”叶蔓蔓皱起眉,户型一下就不美好了。 陆开十分顺从:“那就不跟他们当邻居,离得远远的。” 他说得太不真心,被当小孩逗弄的人没什么好气。她动了动身体,躲开了头上那只献殷勤的爪子,改为仰看蓝天:“让他们住去吧,不着急,锦城还会变得更好。” 到那时,一起回去吧? 叶蔓蔓坐上了飞往首都的飞机,她的调职令下来,今年要回总公司,分公司老总没能留住她,在部门开了三次欢送会后,她只身离开了t市。 陆开的一篇学术论文说是得了什么奖,他的导师一个电话把他叫去了大洋彼岸,所以没能来为她送行。 他走前倒是很热情地为她收拾行李,好像她是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他甚至还为她准备了一份便当,让她上了飞机填肚子。 叶蔓蔓此时就面对着那份便当,是一个小小的隔热包,上面贴着张纸,纸上写着个大大的“封”字。 陆医生最近倒是越发充满了童趣。 叶蔓蔓看着飞机窗外厚重云朵,觉得现在满足了打开这便当的条件,就将那“封”字撕开,拉开拉链。 瞧瞧里面都有什么:一个便利店的饭团,一整颗苹果,一条巧克力,一小碗莎拉。 感觉并不比飞机餐有什么优势呢。 她没管那些障眼法的摆设,伸手将挤在小包边角的一个木制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个四面都是三条型的、巴掌大的木头盒子,盒子上雕刻花纹,凹槽处甚至看不出衔接的痕迹。 盒子上也贴着张纸,简短写这是做来给她在飞机上打发时间玩的,祝她旅途愉快。 叶蔓蔓试着打开盒子,一边三角平面翘起,里面竟还套着一层,层层叠叠只有找到正确的顺序才能顺利将这个立方体展开成平面。 学霸的眼中亮了起来。 等她用了约二十分钟终于将这手工的鲁班门小玩意像剥洋葱一样剥开,一枚戒指静静躺在被三角形保护着的正中央,代替丝绒垫子的是一张被折得很小的纸张。 叶蔓蔓都没仔细欣赏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随便地将之套在右手无名指上,像只为了省事找个地方安置它,她展开那张小纸的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更享受这个古老的找宝物游戏的过程。 陆开的字迹永远的肆意飞扬,下笔有力。 ——别误会,这只是一个预定,给别人看的。等我几天,我再用一个正式的换这个临时的。那个时候,可就真不能反悔了。 叶蔓蔓将那张纸条原样折好,收进了钱包夹层。 预定? 真是他的风格,就像很多年前他在她的颈动脉处轻轻写下的那个花体的k。 你喜欢我吗? 这次就算等得久点也没关系。 因为我也那么地喜欢你。 落地后她开了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陆开打去了电话。 隔着时差,那边分毫不差地接听起来,语气里带着愉悦,好像一切尽如他所料。 “陆医生,你的营养餐我没有浪费,你的手艺可能要白费,那个机关盒子太难,我打不开。” “叶总监,妳如今位高权重,要为自己的话负责,说谎是会变小狗的。” 叶蔓蔓拉着她的行李箱,机场航站楼全玻璃顶将今天的好天气展现得一览无余。 她笑着:“谁反悔谁是小狗。” 陆开顿了下,也说:“谁反悔谁是小狗。” 说好了哦。 ※※※※※※※※※※※※※※※※※※※※ 全篇完结。 定下的一个朱英杰的番外和一个陆开的番外,啥时候写不一定。 谢谢怀着包容之心给我鼓励坚持看完的每个人, 人生第一个中长篇有些地方不成熟,积累了很多经验,下篇再接再厉! 追-更:yushuwu.live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