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翻身记》 第1章 似曾相识 袁奕煊正在钱家的后花园里等着钱暮秋,春、色正浓,到是不觉得无趣。忽然一个低头匆匆而行的小丫头撞了上来。袁奕煊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的问道:“怎的这般莽撞?” 那丫头低着的头撞在了男人的怀里,原本就慌乱不已。头都不敢抬就跪了下来。 “公子恕罪!”片刻之间小丫头已经是哭腔了。 钱北北拿着小菊落下的绣花样子正追过来,眼前却看见小菊一脸惶恐的跪在地上。心下一惊,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再看她身前站着个穿着华丽讲究的男人,一刹那,钱北北脑子里就闪现出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少女的画面,莫非……小菊被调戏了?即便不是,眼下这般场景,与小菊来说,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钱北北不由得替小菊担心起来,只是,如今她自己也不过是个闺中女子,不若现代时候,即便是与流氓大打出手也没多大关系。 此时,她能做的也只有带着小菊先逃离这是非之地。想了想,钱北北加紧了脚步快速的走了过去。 “小菊,小姐让你去送花样,你在这里干什么呢?”钱北北忽然开口问道。 小菊抬头,看到是自家小姐,刚要唤一声儿安好,便看见钱北北摇摇头。 “奴婢冲撞了公子,正给公子赔不是呢。”小菊嘤嘤的说道。 “见公子好。”钱北北好似才看见袁奕煊的样子,低着头,轻轻的福了福,笑着说道:“小菊是新来的,规矩还未调教妥当,冲撞了公子,奴婢代她给公子陪个不是了。只是,主子们交代的事情尚未办完,还请公子高抬贵手,饶过奴婢们。” 钱北北不卑不亢的对着袁奕煊说,眼睛却是一直看向他的鞋尖。 “你是谁,看着有些眼生。”袁奕煊开口问道:“看你的样子,不若这府中丫鬟的穿着,莫非……” 不等他说完,钱北北笑着说:“奴婢是谁并不重要,不敢劳烦公子烦心。” 被一句话拒绝了袁奕煊作为凤城第一公子,哪里被女人这般对待过,随即多看了眼前的钱北北几眼。 这姑娘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 她好似并不是这府中的普通下人,可是她的衣着,也并不似钱家小姐们的奢华。在细看这姑娘,似乎又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他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发楞的功夫,钱北北再次开口说道:“公子,奴婢们告退了。”说话间,拽了小菊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袁奕煊开口说道。 “公子可是还有什么吩咐?”钱北北笑着问。 袁奕煊一时竟是语塞,也确实没什么要跟这丫头说的。 “即是公子无事,那奴婢们就告退了。”钱北北开口说道,然后也不等袁奕煊反应便拉着小菊离开。 竟是让这丫头这般就逃了。袁奕煊正要开口说什么,钱暮秋走了过来。 “让奕煊兄久等了,我家二妹妹做了点心请你过去呢。”钱暮秋笑着说着却没等到袁奕煊的回应,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过是两个匆忙的背影。 “奕煊兄在看什么呢?”钱暮秋伸手在他的眼前晃悠了一下,接着问道:“我跟你说话你到是听见没有?” “没什么!”袁奕煊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二妹妹的点心,着实的好吃!走吧,这会子我到是有点饿了。” 袁奕煊对钱暮秋说道,钱暮秋浅笑…… 看着钱暮秋的笑脸,袁奕煊忽然知道刚刚那眼熟的感觉是哪来的了?刚刚那个女子,怎的与钱暮秋有七分相似? “暮秋兄,我总是来你府上,钱府除了你那两个妹妹,现在可还住着别的姊妹?”袁奕煊问。 听了袁奕煊的话,钱暮秋一愣,笑着说道:“奕煊兄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刚刚看见一粉衣女子,与你颇有几分相似。”袁奕煊笑着说道:“也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 “哦,你是说脸上有对梨涡的女子?”钱暮秋说。 “正是!”袁奕煊看着钱暮秋,一副等待正解的模样。 “那是我家庶妹。”钱暮秋说:“原也不是养在府上的,早年我父亲的一个妾氏所生,生产时候,那妾氏福薄就去了。你是知道的,我家母亲对我父亲向来严厉,自然是容不下那庶女的,所以一直养在外面了,不知道为什么,前一段时间母亲忽然将她从外面的庄子接了回来。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你不认识到是自然。” “难怪,却不知,你家还有这样的妹妹。”袁奕煊笑着说。 “那丫头有点古怪,说是脑子坏了的。”钱暮秋说道:“奕煊兄若是见了,离得远些就是了,莫要被冲撞了。” “脑子坏了?”袁奕煊问道。 只是钱暮秋并不耐提及了,于是说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走,去二妹妹那吃点心去。”钱暮秋说完便拉着袁奕煊快步的离开了。 袁奕煊对着那背影再望一眼,心下却是生出四个字:来日方长! 另一边,钱北北拉着小菊出了园子才开口问道:“小菊,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小姐,我跑的快了,冲撞了公子。”小菊低着头说道。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他……”钱北北赶紧将后边的话收在了口中,换了一句说道:“没事儿就成,我让你办的事儿,可是不要耽搁了,快去吧。” “小姐,我们银子本就不多了,你干嘛还要收这些个,奴婢是想不明白,这些人人都会的,咱们收了谁会要呢?”小菊是真的着急,这小姐自从搬回到钱府出了事儿后,就变得与以往大有不同了。时时总是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儿。小菊很是担心,再这么下去,小姐早晚要闯下大祸的,到了那时可是怎么办才好? 第2章 坐地起价 钱北北穿越到这具身子上的时候,原主儿过的不能再惨了。吃着下人给的残羹剩饭,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要知道,上辈子,钱北北自小就接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教育,如今这样的境地并不能轻易的打败她。 让小菊拿了仅有的几件素银首饰换了银钱,钱北北就开始合计着怎么发家致富打翻身帐了。只是她肚子里的那些个点子,并不是小菊这个古代小丫头所能理解的。 “听我的就是了!”钱北北说:“快去,别耽误了本小姐的大事儿。” “小姐……”小菊无奈又唤了声儿,虽然有点不情愿,可是到底还是听了钱北北的话去办了。 一个晌午的功夫,小菊便拿回了一堆帕子。 “这是百十来张帕子,什么样儿的都有。”小菊一进来就捧着帕子来到钱北北的跟前。 钱北北伸手接过,甚是满意,她随即笑着问道:“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十几两。”小菊说。 “好的,去换件衣裳,一会儿我们溜街上逛逛去。”钱北北说。 “小姐,那怎么成,闺阁中的姑娘是不能轻易上街的。”小菊只觉得愈发难招架自家小姐了。 “怕什么,做小丫鬟的扮相就好了。”钱北北看看小菊,笑着说道:“咱们身形差不多,回头你借件儿衣裳给我就是了。” 小菊直觉的心累,到底还是妥协了。 一个时辰后,钱北北一副小丫头的打扮与小菊拉着手已经走在了凤城最繁华的街上了。 东逛逛西看看,钱北北只觉得有趣。当然她也不光是来看热闹的。从娟扇店出来,转头钱北北看到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店面。随着那香气,拉着小菊就进去了。 对于女人来说,不论是什么时代还是什么年纪,变美对于她们来说,是亘古不变的诱、惑。 店家看到这个点有人进来赶紧起身招呼着。 “老板,你家卖的最好的脂粉是哪种?”钱北北开口问道。 “这个。”老板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姑娘,这个是本店卖的最好的琼精粉,只剩下两盒了,因着盖子有点瑕疵,所以……不过姑娘要是自己用,到是无妨的。” 钱北北接了起来,打开盖子,闻了下。果然,味道清香,粉质细腻。 “多少钱?”钱北北问。 “十五两一盒,不过因着盖子坏了点,给姑娘让让,十四两。若是两盒您都要了,给我二十五两即可了。”店家笑着说道。 “十五两我全要了!”钱北北说。 “姑娘,价不是这么砍的!”店家说道,这姑娘还真是厉害。 “那算了啊!”钱北北说着就要转身。 “好好,十五两就十五两吧。”店家有些无奈,但还是收了钱北北的银子给了她那两盒琼精粉。银货两讫,钱北北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好奇的在店里转转,小菊跟在她身边简直要疯了,身上最后的银钱,也不过是买了两盒粉子,真是……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公子,不若您就送夫人喜欢的那个粉子彰显孝心。”若龙跟在袁奕煊的身后一边说一边也进到这店中。 钱北北别的没注意,可是听到琼精粉这三个字的时候,忽然来了精神。转头看去,一个一身玄色衣服的翩翩公子带着个小侍从走了进来。 那店家见是袁奕煊,满脸堆笑的走了过去。 “呦呵,什么风把袁公子给吹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那店家笑着将人给让到里面,还吩咐着小厮上茶。 一看袁奕煊就是见惯这般场面的,脸上并没什么颜色,只是说道:“上次在你这买的琼精粉家母很是喜欢,可否还有?” 听了这话,那店家却是一脸为难的说道:“哎呦……这琼精粉却是尚好的,凤城贵夫人小姐们皆爱,可是刚刚,仅剩的两盒粉子盒上略有瑕疵,就便宜卖给了那位姑娘。” 顺着掌柜的手指一直,袁奕煊眼前一亮,竟然是她? 只是还未等袁奕煊说话,钱北北便拿着那盒粉子走了过来。 “店家与公子说的可是这个?”钱北北笑着展开手掌。 绣满寿字的娟帕包裹着粉子盒子。隐隐若现里面的花纹、香气,与刚刚那个盒子破损的贱价物件完全是天壤之别。 “姑娘可愿割爱?”袁奕煊开口问道。 “那就看公子是否出的起价钱了?”钱北北笑着说。 “姑娘不防说说看,这粉子你要叫价多少?”袁奕煊说。 “百两。”钱北北说。 听了她的话,店家倒吸一口气,这姑娘可真敢啊,十五两银子两件的东西,包个帕子就敢卖百两,她真当这袁公子是大头了吗?不知深浅啊!“姑娘你这坐地起价可是不妥!”店家忍不住说道。 钱北北转头笑着说道:“店家您有所不知,这东西贵在这‘寿字帕’上了,这一针一线都是刺绣之人念着《般若心经》所制,虔诚无比……只这心意,这功夫就不止百两了呢!” 钱北北话里话外,好像他袁奕煊花了百两买了这不值十两的东西还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就连店家也是一头雾水的直擦冷汗。可是这个情况,他又不能将人给轰了出去。 “这到是别出心裁了些。”袁奕煊说。 钱北北心下大喜,卖概念这种事儿,她以前最常干,有钱人都这个德行,不看东西贵贱优劣,只在顺不顺心意。心里觉得值得了,多少银钱也是值的,也是肯的。 “公子孝敬母亲的心意才是最最珍贵的,想必这粉子公子献与公子的母亲,公子的母亲必定欢喜无比。”钱北北继续不痛不痒的游说着。 “给银子。”袁奕煊说。若龙站在一边,安静的逃出了银子递了过去。钱北北将手中的粉子递了出去。接过粉子,袁奕煊忽然抓住了钱北北正要拿银子的手,笑着说道:“姑娘是否以为我袁奕煊的银子很好挣?” 钱北北一惊,抬头看向袁奕煊,这男人眼神深邃,似乎是要惑人心魄一般。 第3章 杀回马枪 “哦,那公子将粉子还我不买就是了!”钱北北说,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这男人,找便宜呢是吗?她就不信他会真的不要这粉子了! 果不其然,正如钱北北所想,袁奕煊不再为难她。钱北北也不是傻子,见好就收,拿着银子就拉着小菊赶紧离开了。 快步走出这条街,钱北北和小菊才缓了一口气。 “小姐,您可真厉害,一倒手就挣了这么多银子!”小菊此时早已经对钱北北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跟着小姐,想必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再难过了。亏得她之前还担心不已。 “这种快钱,不过是运气,要想财源滚滚,还的从长计议。”钱北北说着伸出手指来点了下小菊的脑门继续说道:“赶紧回去吧。” 主仆两个人回到府中,换了衣裳。才坐定不大会儿的功夫,夫人屋里的大丫鬟便来传话了。 “牡丹姐姐,您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小菊陪着笑脸说道。 牡丹是钱夫人屋里的大丫头,算是这府中半个管事儿,府里的下人多要奉承她,见得多了,别说是小菊这样的小婢子,就算是钱北北这钱府的五小姐,她也是不曾放在眼中的。 “夫人有事儿叫五姑娘过去说话,怎的?还要经了你吗?”牡丹不客气的责问道。 “小菊不敢……”小菊慌乱的说着话,钱北北一挑帘子从屋里出来了,看到牡丹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笑着说道:“小菊,咱们初来乍到,到是不知道这钱府中的狗还真是多,动不动就乱跑乱吠的。” 钱北北指桑骂槐,牡丹听了自然不肯罢休,语气不善的说道:“不过是个庶女,还真把自己当做钱府的小姐了不成!” “我虽然是庶女,是不是这钱府的小姐还未知,但是你牡丹肯定不是这钱府的小姐!你说呢?”钱北北依旧是满脸的笑意,牡丹被钱北北怼的无话可说,只得愤愤的换了话锋,说道:“你快点就是了,莫要让夫人等的久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就进了夫人院子。来到这钱府有大半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钱夫人。 钱夫人衣着华贵,满头金玉,雍容华贵的坐在首座。手中端着一杯茶,轻轻的抚开叶子,喝了一口才抬眼看下去。 “你就是五姑娘?”钱夫人说。 小菊拉了一把钱北北,钱北北才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低着头说道:“钱北北见过母亲,问母亲妆安。” 钱夫人看了一眼,眼睛里都是轻蔑,却并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只是悠悠的说道:“你虽然一直是在外面养着的,可到底是老爷的血脉。如今接回来了,好好的学学规矩,莫要丢了钱府的脸面!” “是。”钱北北低着头应了一声儿。 见她一副乖巧模样,钱夫人才稍觉满意。 钱夫人并不叫钱北北起来,只是这样一味的跪着。钱夫人有意给钱北北一个下马威,跪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开口问道:“对了,牡丹,给五姑娘制的衣裳送来了吗?” “回夫人的话,送来了。”牡丹恭谨的说着话,与之钱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好,五姑娘,你且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余府。”钱夫人说道:“出去吧,明日准备好了,牡丹会去叫你的。” “是。”钱北北应了一声儿,才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带她出门? 钱北北不傻,看着钱夫人的样子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好端端的给自己做了衣裳还要带出门,不会是要把自己卖了吧。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无比准确的,就比如:钱北北。 次日清晨一早,钱夫人就带着钱北北上余府拜会。 因着是女眷,也不过是在太夫人的屋里坐了会子。整个过程钱北北都如同个假人一般,只是直直的立在钱夫人的身边,不言不语,也没什么表情。 坐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钱夫人就带着钱北北回来了。之后,就没人再搭理她。不过也好,钱北北到是乐于这般逍遥。 约莫个两三天的光景,钱北北又带着小菊溜出了钱府。 目标准确的直奔脂粉店。 店家看见钱北北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小姑娘,不论聪慧还是胆魄确实过人的。 “姑娘这是?”店家见钱北北冲着自己就过来了,有点不安。 “我有事儿想与掌柜您商议。”钱北北笑着说。 “姑娘请。”掌柜将钱北北让了进来,说道:“姑娘有什么不妨直说。” “我想与您的店合作!”钱北北笑着说:“也可以说是入股。” “……”店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等她继续说下去。 “您的脂粉是好的,我的主意是好的,将您的脂粉配上我的方式,就像是那天那盒粉子,我们让它的价值翻数倍再出售,岂不是好?当然了,我要求利润屋一人一半!”钱北北说。 “姑娘真是说笑了,那日不过是运气而已。那样的东西,并不是人人都会花大价格买的。”店家笑着说道,更是对钱北北的话充满了疑惑。 “店家若是不信,让我试试便可。”钱北北笑着说:“我这有点帕子,每方十文钱。掌柜店里最便宜的脂粉,每个不过五十文,加一起是六十文,我若每组卖出五两银子来,店家便与我合作怎样?” 钱北北的提议对于店家来说,不过是空手套白狼的事儿,自是同意了。 钱北北笑笑,将那数方帕子分了类别,裹了脂粉。然后又由着店家处拿了张桌子摆在了外面,用宣旨毛笔画了少女图,并将那脂肪粉样式也画在了下面,然后吆喝道:“限量新品……” 被她这么一折腾,果不其然吸引了很多人。钱北北笑着对众人说道:“这粉子很是珍贵,用途不同,可是使用后目标却是一样的,就是让各位夫人小姐变的更美。”她甚至还挑出了一盒最为试用品现场指导…… 不大会儿的功夫,这脂粉店门口便门庭若市了,不但钱北北搬出来的脂粉以每组五两银子的价格卖了个精、光,就连脂粉店里的其他商品也被卖了个七七八八,这下脂粉店的掌柜算是彻底服气了! 第4章 见招拆招 “姑娘您看……”掌柜的有点安奈不住喜悦的问道:“您想怎么合作,请您进里面,咱们谈谈。” “简单,你将你店里的货品按照原价卖给我,我用我的方式卖出去。我的盈利分你两成算是店面使用费用。你看可好?”钱北北说。 她的提议,这老板怎么都挣钱的。 “姑娘,你的利我要五五分帐!”掌柜的见眼前的不过是个小姑娘,于是狮子大张口的说道。 “一成,不然我找别家合作好了,相信用不了十天半个月的,你这店可能就被吃掉了,相信我!”钱北北笑着说,一副小姑娘的娇俏模样,可是眼睛中的笃定却让那掌柜的心里一惊,他知道,这丫头并没有跟自己开玩笑,也知道这丫头做的到。 “好,两成!”那掌柜的说。 “成交!”钱北北说。 钱北北跟掌柜的又谈了些具体的合作细节,并将其都记录在纸上。契约这中东西一定要做的详细,不然以后出了问题就会很麻烦。钱北北将所有可能会产生歧义的条例都修改妥当。等到弄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小菊有点担心,拉拉钱北北的衣袖小声儿说道:“小姐,咱们得赶紧回去了,否则让夫人抓到就不好了……” “嗯。”钱北北看了一眼窗外,点了点头。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两天后再过来。”钱北北笑着对掌柜的说:“那这两天就先麻烦您了。” “好的,小姐您慢走。”掌柜笑着起身将钱北北送了出来。 回到钱府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了。钱府的晚饭原本是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的,可是钱北北身份低微,从来没被叫去过。一般时候,晚膳不过是她和小菊几个丫头在自己的小厨房里随便做些吃的凑合的。 看到钱北北回来,茹荷赶紧迎了上去:“小姐,你们怎么才回来,夫人那边都来人传了两次话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呢,让小姐您去正厅一起用膳呢。” 在钱北北一脸的疑惑中,茹荷将夫人那边送来的衣服首饰也抱了过来:“您看,衣服首饰也一并送来了,我这就给您妆上。” 钱北北缓过神来,钱夫人那性子,与对待自己的态度钱北北心里不是不明白,那些明明白白的厌恶,连遮掩都是懒得的,可是此时……想必定是鸿门宴了。 只是,即便是鸿门宴,她也得去。 钱北北心下很是担忧,但是想想,穿越这种不靠谱的事儿她都经历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见招拆招就是了。 换了衣服,钱北北在小菊的陪伴下去了正厅。 “五姑娘到。”门口有人见着钱北北通报了一声儿。 “进来吧。”说话的是钱府的老爷钱枫。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见过兄姐。”钱北北问着安,然后静静的低着头在一边站着。 “北北,这一装扮很是不一样了。女大十八变,很是好看,来,赶紧入座吧。”钱夫人一脸慈爱的说道。 牡丹很是有眼力见,赶紧上前一步,将椅子拉好。 “五小姐,请。”牡丹一脸笑意的说道。 钱北北看了她一眼,在看看钱夫人,心下想着,这些人,不当演员真是屈才了。她随即坐下。屁股刚占到凳子,就听见外面有人传报。 “老爷,袁家公子来了。” “哦?”钱枫有点纳闷,怎的这个时间来了?只是袁家是钱家惹不起的,即便是有点不悦,可是钱老爷还是很热情的说道:“快,快请。” 袁奕煊一身玄色衣裳,看起来很是历练。他身边跟着若龙。 “钱伯父,这个时间来府上叨扰,还请恕罪。”袁奕煊客气的说道。 “袁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您能来府上,让钱府倍感殊荣。”钱枫说着就站了起来:“袁公子请上座!” 说话间,一旁的钱夫人起身,牡丹在钱枫的身边又加了把椅子、碗筷。 袁奕煊环顾一周,到是钱家的几个公子小姐都在,尤其是二姑娘钱雨薇,一双美目含情,悄然的看着自己。袁奕煊转过目光,刚好停留在钱北北身上。只见这姑娘穿戴要比初次见时好上许多。她头一直低着,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诺诺的坐在那,一点声音也没有。 “暮秋,这位是……”袁奕煊开口问道:“之前未曾见过这位姑娘。” 袁奕煊装作不认识钱北北的样子,钱北北才放了心。 因为袁奕煊突然开口问,钱家的几个姊妹都转头看向钱北北,钱雨薇的眼中更是夹了诸多的不满,就凭这个小庶妹,也配引起袁公子的注意。 “这位是……”钱暮秋正要解释。钱雨薇抢先开了口。 “回袁公子的话,这位是我家庶妹。因常时不在府中,公子自是不认识的。不过我这妹妹也不会在钱府待太久的,母亲已经给她寻了一门好的亲事,还要恭喜妹妹马上就要出门子了呢。”钱雨薇说。话里话外一份难掩的得意之色。 “哦?不知是哪户好人家?”袁奕煊貌似不经意的一问。 这下钱雨薇可是来了气势,心下一喜,她就等着袁公子这句问话,要是知道钱北北嫁与哪处,想必也会被袁公子鄙夷的。 “前街的余府。”钱雨薇说。 袁奕煊只是一笑,却不再说什么。 除了钱北北以外,想必在坐的各个心知肚明,那余府哪里是什么好姻缘? 钱北北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不论喜怒。 这到是让袁奕煊对她更加的好奇了,这女人,真是有趣儿,仿佛此时说的事情与她无关,都是别人的事儿一般。 整个席间,也不过是钱枫带着儿子女儿讨好袁奕煊的戏码。只有钱北北像是透明人一样,安安静静的吃着眼前的菜。直到钱枫说散席,她才站起身来,低低的福了下,说道:“女儿先回去了。” 看着钱北北的背影,袁奕煊忽然就有了想法。 “钱伯父,今日我来,是有事儿与您商量。不知……?”袁奕煊笑着说道。 “哦?那袁公子随我去书房吧。”钱枫说完就率先带路了。 第5章 抛砖引玉 钱府,钱枫书房。 “钱伯父是不是一直有想要暮秋兄入仕的打算?”袁奕煊开门见山的问道。 钱枫不傻,赶紧问道:“袁公子可是有法子?” 袁奕煊笑笑说道:“如今朝廷局势不稳,是个机会。” “可否详谈?”钱枫果然很是感兴趣。他钱家在这凤城虽然也不算是小门小户,可是要想站住脚,官场上没有人,可是万万不行的。 两个人畅谈到深夜。简直是不谋而合。 钱北北带着的小菊回到悦兰阁,转头却见小菊一脸愁容。 “小菊,这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钱北北有点不明白的问道。 “小姐 ……”叫了一声儿小姐,小菊眼泪就下来了。 “哭什么啊?”钱北北被小菊的眼泪给弄的惊住了,这丫头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夫人要把小姐嫁到余家,小姐您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真是……”小菊说着话的功夫眼泪掉的更加的凶了。 钱北北从小菊的样子就知道,钱夫人给自己定的亲事必定不是什么良缘。只是她并不知道差到什么份上。听小菊哭着说完余家的事情后,钱北北的心里都能往外甩刀子了,这钱夫人,还真是歹毒。 余府只有一个余老爷,年近六十膝下无子。当然了家中悍妇坐,别说小妾了,连个通房都没有。余家的老太太心有不满可是仗着余夫人的娘家势力太大,又惹不起这个悍媳妇。索性商量着,为着余家留个后,娶个妾氏进门,生了孩子,留子去母…… 这种事儿,大门大户里并不少见。余夫人心里虽有不愿,可是知道,子嗣到底是大事儿,如今她和老爷也都这个年纪了……再把着不让,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了。索性应了,打听了钱府有个庶女一直养在外面,小姑娘无权无势又不得母家待见,将来真是出点什么事儿,花点钱也就了了,于是相中了钱北北做这个替死鬼。 余家找了钱夫人,因为彩礼给的够数,钱夫人自然是欢喜着就承了这门亲事。这才把钱北北从乡下的庄子里弄回来。前几天特意打扮了带去余府,余家夫人、太夫人都很满意。钱夫人自然是狮子大开口又多要了些,这才回来哄的钱枫应了这门亲事。 年近六十的老头,家中悍妻当道。摆明了是要她当个生娃工具,然后生了孩子就卸磨杀驴,还真是好算计。想必之前的钱北北应该是知道这件事儿的,所以寻了死。不过如今,她钱北北可就没这么便宜打发了。 “小菊,别哭,没事儿的,你家小姐我自由主意。”钱北北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心下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先输! 看着自家小姐一脸的笃定,小菊的心里更加的难受了,小姐自从出了事儿后,行为与前大不相同,她不会是,不会是失心疯了吧,可怜的小姐,想着想着,小菊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看小菊还哭,钱北北有些无奈,开口说道:“刚刚那么多人,我都没吃饱,小厨房里还有吃的吗?你们去给我弄点吧。” “好。”小菊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赶紧跑了出去。 “哎……”钱北北叹了口气。这个小菊,真是可爱的很。 等了不大会儿的功夫,小菊就端了一碗素面回来。“小姐,咱们小厨房里就剩这点东西了,您将就点吧。” “前几天咱们出去赚回来的银子呢?”钱北北问。 “我给您收起来了,将来嫁入余府,您自己手里得有点体己钱啊!”小菊说道,一副很是认真替钱北北着想的样子。 “不必,银子以后会越花越多的。”钱北北笑着说道:“听着,明天开始,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继续跟府里的丫头婆子收东西,再拿出二十两来买吃食,吃食也不必你们自己出去买,给了管事婆子让她去采买。知道了吗?” “小姐,那管事婆子平日里欺负我们惯了的,您不怕她偷偷克扣我们的银子?”小菊有些不解的问道。 “不怕,你私底下再多给她二两,就说是小姐我赏的。”钱北北说道:“我累了,吃完我就想睡了,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喊醒我。” 小菊一脸疑惑,但是还是照着小姐的吩咐去做了。 很快,钱北北花钱大手大脚的事情就由得下人们的嘴传到了主子们的耳朵里。 钱夫人在房里端着茶碗,碗盖子掀开轻轻的吹了吹,几片绿叶往边上靠了靠,她才轻轻的喝了一口。 “夫人,刘婆子来回话了。”牡丹禀告着。 钱夫人略微的抬头,便看见刘婆子已经到跟前候着了。 “奴婢见夫人的安。”刘婆子低着头,规矩的行礼。 “行了,查探的怎么样了?”钱夫人放下杯子,开口问道。 “原靳小娘子去的时候,确实也……也不曾留下什么的。”那刘婆子有些懊恼,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夫人,巧的是钱夫人听了她的话也看了过来,目光凌厉。刘婆子一下子头低的更下了些呢。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般的别别扭扭了,有什么就赶紧说出来。”钱夫人忽然拍了桌子,厉声儿的问道:“你到底查清楚没有,她那些个银钱都是哪里来的?” “这……这……”刘婆子说:“老奴也不太能弄得明白,只打探到五姑娘让小菊在府中收了些婆子丫鬟的绣品。至于其他的,五姑娘身边原就没几个人的,仅有的两三个也定是吃了不少好处的,各个嘴巴跟个王八壳子一样,严词合缝的……” 刘婆子说完,低着头,连再次抬起来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没用的东西。”钱夫人凤眼微睁,低沉着声音说道:“继续给我盯紧了,她那银子都是哪来的。” “是,是。”刘婆子胆怯的说道:“奴婢尽力去查就是了。” 钱夫人心情不好,也只是不耐烦的抬了一下手,刘婆子行礼之后赶紧退下。 第6章 生财利器 刘婆子出了屋,心下很是不满,累死累活的替夫人办了这些个事儿,到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只是,夫人是这当着钱府的家,她刘婆子不过是个下人,也是敢怒不敢言的。 除了夫人的院子,顺着小路,往外院走去,半路上遇见了小菊。 “见刘妈妈安。”小菊乖巧的给刘婆子行了礼,笑着说道:“我这正要找妈妈去呢,就遇见您了。” “是小菊姑娘啊,可是有事儿?”刘妈妈问道。 “这几日,我家姑娘总是嘴馋的很,亏着刘妈妈您帮着采买,姑娘高兴,说是有赏赐的,让我给您送过来呢。”小菊说着话,从袖子里面摸出一块银锭子来,刘妈妈接过来掂量着,怎么也得有五两,心下乐开了花。 “瞧瞧,五姑娘真是的,这都是老奴该做的,如今姑娘喜欢什么,想吃什么,只要有银子,老婆子我都能给您弄来。”刘婆子见有银子挣,心下欢喜,开了海口。 “瞧瞧妈妈这般客气的,我今儿个来还真是有事儿求着妈妈您呢。”小菊笑呵呵的说道。 “小菊姑娘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不必客气。”刘婆子看在银子的份上,越发的和颜悦色起来。 “是这样的,我家姑娘想要后街的燕盏,前街的阿胶……还有……”小菊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名目,却各个都是贵重之物。说完,还掏出了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来塞进了刘婆子的手中。 这下子刘婆子也是惊了,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菊姑娘,老婆子有一事儿不明,五姑娘这忽然之间,哪里来的这多的银子?” 看小菊心下窃喜,真让自家姑娘给说着了,这婆子一定会开口问。 小菊不慌不忙开口说道:“我家小姐有个谁也夺不走的生财利器。” 见小菊说的这般神神秘秘的,刘婆子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什么利器?” 小菊摸摸自己的头,笑着说道:“我们小姐说,是脑子!” 脑子? 刘婆子险些被气晕。只是看在手里这些个钱的份上,她到底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小菊回去跟钱北北说的时候,钱北北憋不住笑的乐了半天,看着小菊一脸的呆萌样子,想不到攻击力还是很给力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简直是气死活人不偿命! 钱北北就是要让他们摸不着她的门路。钱夫人是吧,别急,咱们慢慢来。 两三日后,钱北北借着机会又带着小菊出了府,如今钱北北出手大方,门房的人得着不少的好处,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钱府,钱北北带着小菊先去了店里。跟掌柜子那边拿了盈利的银票买了些衣服料子上好玉器就回了。 眼见着离着纳彩的日子越发的近了。钱北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到是潇洒自由的很。 又过了几日,钱北北在房间里吃了早饭,正琢磨这,钱夫人进来怎么这么消停。这几日钱夫人转性了一般没再为难自己,连带着她生的那几个孩子也没来上门寻事儿。钱北北思量着要不要看看是不是变天了。更夸张的是,昨个余夫人屋里的大丫头牡丹还带着裁缝来给她量身要做新衣裳。真是奇了怪了! 只是即便这样,为了避免再生事端,钱北北这两天都是老实的在自己房间里发呆。正无聊呢,牡丹又来了。 牡丹手里端着个托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说道:“五姑娘,给您新制的衣服已经做出来了,您快换上,跟我去夫人那请安谢恩吧。” 钱北北打心眼里不愿意去,不用想都知道,去钱夫人那准没什么好事儿。 看钱北北不动换,牡丹的好脾气去了些,有点不耐烦的催促道:“五姑娘可是要快些,切莫让夫人就等了不悦了。” 钱北北无奈,只得换了衣裳。跟着牡丹去了大夫人的屋里。 到了正屋,进去行了礼,钱夫人才开口说话。 钱夫人一脸厌弃的看了钱北北,然后幽幽的说道:“钱北北,你知趣些,这是个好姻缘,自己要拿捏住了,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知道吗?” “是,北北知道了。”钱北北说。心下却是骂着街的。 “t……的知道个屁,别以为我钱北北看不出来你那混伎俩,不过是拿我卖钱,我还得感恩戴德了?去你大爷的吧,小姐姐我自己的人生自己掌握,至于嫁老头这事儿,你自己去吧。……”钱北北在钱夫人面前跪了多久就在这里腹诽了多久,反正心里是骂了个痛快。 又过了一会儿,前厅的小厮来传,说是余老爷人已经在正厅和老爷说着话呢,请夫人和五小姐过去一起叙话。 钱夫人听了起身走在了前面,钱北北识趣的跟在了她的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到正厅。 “妾身见过余家相公。”钱夫人满脸堆笑,侧过身去,扯着钱北北上前,说道:“这是我那五姑娘,钱北北。” 钱夫人朝着余老爷介绍完,转头剜了钱北北一眼,说道:“北北,叫人啊!” 见钱北北不出声儿,钱夫人在此朝着余老爷笑着说道:“我这小女儿,生性害羞的很,终年在内院,少见外男,一时之间有点害羞了呢。” 钱北北遗传了她娘的好容貌,长的甚是好看,也是因着她这好面容,钱夫人才想着早早下嫁了她换些彩礼来充盈自己女儿的嫁妆。 “甚好,甚好!”余老爷看着钱北北,一脸色眯眯的样子,甚是欢喜。 忽的,钱北北翻了白眼,忽的大喊出声儿:“孽障,你这孽障,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 这一下,到是惊得众人都看向她。 钱北北忽然坐在地上说道:“余有为,你可知罪?” “这……”余老爷吓了一跳不知道钱北北忽然这样是要干嘛。只是,别说他了,就连钱枫和钱夫人都没反应过来刚刚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7章 装神弄鬼 钱夫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转身一把揪住了钱北北,怒声问道:“钱北北,你在干嘛?” “啪!”的一声儿,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然,没人能想到,一向被众人欺压的钱府五小姐忽然给了当家主母一个大嘴巴子! 钱夫人哪里受过这个,嫁到钱家二十余年,别说这小丫头片子了,就连自己的丈夫也不曾敢动自己一根汗毛。 还未等钱夫人反应,那边钱北北就又出大招。 “妖怪,快快从我母亲身上退去!”钱北北装疯卖傻,继续大喊大叫着,顺手还做了个结法印的动作,点了自己的脑门,和钱夫人的麻穴,一时之间,钱夫人手脚麻苏苏的却是动换不了了。 这下,余老爷是真的害怕了,起身对着钱枫抱拳说道:“钱兄,我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至于这婚事,我看还是就此作罢吧。”余有为心中合计,自己疯了才会把这神经兮兮不知道是不是大仙上身的女人迎进家门弄的家宅不宁呢。 看到余老爷跑着离开,钱夫人很是着急,大声儿说道:“余老爷,钱北北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我们再商量下。”她作势要追,可是腿还在麻,动不了。气得咬牙切齿的看向钱北北。 不料钱北北忽然倒落在地,一副气绝的样子。 难道是死了?不能,只是,此时钱夫人心中对钱北北的恨意难消,恨不能她真的死掉。 “夫人,这孩子不会真是什么大罗神仙上身吧,我看她太反常了……”钱枫说道。 钱夫人这才回神,也是,平日里,给这小庶女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朝着自己这张脸上招呼,如今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的。 “这小贱人,坏了我的事儿,我定然是不会放过她的。”钱夫人恶狠狠的说。 “行啦,就算你要收拾她,责罚她,也得等她醒来再说吧。”钱枫说道,心中也是有些不快的,要不是夫人逼得太紧,自己这小庶女怎么会发了这失心疯,不管怎么样,她到底是他钱枫的女儿,丢的也是自己的人。 钱夫人一向是最有颜色的,看到自己夫君不耐烦了,也不再没完没了的追究下去,只得命人先把钱北北抬了回去。 钱北北一回到悦兰阁,听见外人都离开了,才睁开眼睛,身边是一直抹眼泪的小菊。 看到钱北北睁开眼睛,小菊才弱弱的问了一句:“小姐,您还好吗?” “都走了吗?”钱北北小声的问道,生怕隔墙有耳。 “走了。”小菊说:“您刚才下死我了,也不知道是失心疯了还是,您知道吗?您竟然打了夫人!” “她活该!”钱北北说。 “哎呦……小姐!”小菊又抹了一把自己惊讶无比的脸,担心的说道:“这话可是不能说,想必今日夫人吃了亏也定然饶不了您的,您的想想办法,不然咱们逃吧。” “怕什么!”钱北北笑着说。 小菊一脸担忧,可是看到钱北北这般笃定的样子,好多话竟是那么生生的憋了回去。只是淡淡的说道:“好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想必您与余家老爷的婚事,算是就此作罢了。” 钱北北笑笑,一把拉过小菊的手说道:“小菊,我知道,现在的我让你很困惑,可是你是我身边的人,你记着,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问太多,我保你平安,保你富贵……”钱北北说着说着,突然找到了一种传销的感觉。 当然了,作为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菊,自然被钱北北这一副慷慨激昂的说辞给洗了脑,此时,在这个小丫头心中,恐怕这世上就没有自家小姐办不成的事儿了。 “小姐,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小菊瑟瑟的问道。 “继续装疯卖傻,努力挣钱啊!”钱北北说。 看到小菊的一脸疑惑,钱北北笑着说:“反正就是我疯了,间接性的,时好时坏。你记住,不管谁问,都是我自从上次大病一场后就不太正常了,最好让整个凤城都知道钱家的庶女是个疯子。” “小姐,要是这样做,您的名声可是怎么好?到时候婚配就很难了。”小菊替自家小姐操着卖白粉的心,也真是难为这脑容量原本就不大的小姑娘了。 “听我的就是了,好姻缘不在此时,宁缺毋滥。缘分到了是挡不住的!”钱北北说,这翻大胆的说辞更是让小菊目瞪口呆,可是她又觉得自家小姐好有道理。 钱夫人被打,也着实受了惊吓,这一弄到是病倒了。身体不爽利,也没时间收拾钱北北,只是找人问了,那丫头日常里都做些什么。 牡丹回话,说是五姑娘平日里在屋子里乱写乱画的,谁也不知道她弄的是个什么。看样子,确实也有些神志不清,时长不短的还总是说些胡话。 牡丹拿出钱北北写的东西递给夫人,即便是自小就上私塾的钱夫人,也不认得钱北北的鬼画符。 她当然不认识,钱北北可是写的英文。当年旅居美国时候,她还曾用英文为报社写些文章赚生活费。所有的想法和计划都写成英文的她就不信这有人能认识。 “找人看过吗?”钱夫人问。 “看过,可是没人认识这些个东西。”牡丹说道。 “难不成还真是鬼神上身了不成?”这下子,连钱夫人也是惊愕不已。“到是难办了,先让人好生盯着她。有什么事儿,赶紧来报。” “是。”牡丹说完,自一边端起一碗药来。“夫人,该用药了。” 钱夫人皱皱眉还是接了过来,半坐着将那碗药一饮而尽。不管怎么样,先要顾好自己的身子,等她身子好些了,再来收拾那小贱人。 那日之事,到是因着下人的嘴,多多少少的传出去些,对于那日钱北北忽然疯了的事情,袁家也是略有耳闻的。袁奕煊心下笑了,这丫头,到是鬼主意多着,这么不入流的方法也想的出来,可是他想不明白,明眼人一看就是装疯卖傻的事情,怎么在钱府却闹得这般厉害,想来这其中定是大有原由的。 第8章 来者不善 袁奕煊找了个借口,再次给钱府递了帖子。家中虽然不宁,可是钱枫听下人说是袁奕煊来,自然赶紧出来相迎,对于那些杂七杂八的破事儿来说,眼前没有比钱家有人能入仕来的重要。 袁奕煊这次来还真的带了好消息。 朝中左相开辟新路,欲要招揽人才,私下要举办一次考试。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钱暮秋机会很大,并且可以先做准备。钱枫听了袁奕煊带来的这个消息,心下满是欢喜,此时越看这个年轻人越是喜欢,想着,若是自家的闺女能嫁给这样的男人…… 思绪一下子扯的远了,见钱枫发愣,袁奕煊笑着说道:“钱伯父,晚辈这次来,是听说钱夫人病着,特意让人备了些上好的补品,又听说五姑娘也病着,心下也是担心。想来我与暮秋兄情同手足,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可否去探望与否?” 钱枫心中一惊,这袁公子不会是对自家的那个已经疯傻了的庶女动了心思吧?可是转念一想,这让人家的公子哥,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就连自己的长女钱雨薇也未必能入得眼中,更何况是个毫无特色的庶女,现在还疯疯傻傻的,想来更是不可能了。 “袁公子,不瞒您说,我那庶女,如今疯傻了,怕是冲撞了您。”钱枫说道,老脸上多多少少有点挂不住。 “哦? ”袁奕煊笑着说道:“上次见到五姑娘时候,还是好好的,怎的人就突然……” “哎,这丫头生来就福薄,早早的她亲娘就去了,如今又这个样子……”钱枫说着,一副慈父的样子。 袁奕煊并不揭穿他,只是笑着说道:“也是巧了,我年少些时候,家中曾有一云游僧人拜访府中,见到我时候,说我颇有福缘,教了我些妙门,伯父若是不弃,可否然我看看五姑娘,我到是想验证下,当年那僧人说的可是真的!” 钱枫原本觉得此事并不妥的。钱北北到底是自己为出阁的闺女,岂能随便与外男想见。可是如今,她这个样子,又被余家退婚,已经失了好名声,将来的婚配,早就没有什么好的了,若是真的疯了……怕是更麻烦,此间,长子暮秋要入仕,家中有这样的庶妹,传出去总是不好的。不若司马当成活马医,让袁奕煊看看,万一能看好呢? 见钱枫愣住,袁奕煊再次开口说道:“伯父意下如何?” “甚好!”钱枫被袁奕煊一声儿伯父叫的回了魂儿,赶紧开口说道:“到是有劳贤侄了,若是贤侄真能治好我这五姑娘,我定当要重重谢过的。” “那晚辈就尽力而试了。”袁奕煊说完,朝着钱枫拱手行礼。钱枫叫了家仆,带着袁奕煊往悦兰阁的方向去了。 悦兰阁。 没有外人时候,钱北北可就不是那副傻子模样。此时没人打搅,她正好设计新东西。古代的毛笔虽然不如钢笔好用,可是好歹她也是被老母亲逼着上过书法课的,字写得虽然不算多漂亮,到是也算清秀耐看了。 占着手的钱北北身边坐着小菊,小菊将刚洗好的几个瓜果削成小块儿,一点点的往钱北北的嘴里送……主仆俩各自忙的不亦乐乎。 “小菊,这瓜还真是甜,你别光喂我,你自己也尝尝。”钱北北转头对小菊笑着说。 “小姐,好吃你就多吃点。”小菊也笑着回应她。 好吃你就多吃点……听着怎么那么像广告词?钱北北如是的想着。 袁奕煊站在院子里时候就看见钱北北和自己的丫头那般相处的情景。还真是“主仆不分”! 袁奕煊咳嗽了几声儿引起了钱北北的注意。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钱北北在心中嘀咕着。 小菊转头看见袁奕煊也是一脸的惊恐,要知道,后院女眷住处,外男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咦,公子怎么在这?难不成是迷路了?”小菊小声儿嘟囔着。 “迷路,怎么可能,小菊你看他身边的人是谁?”钱北北眼毒,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是管家!”小菊说。 主仆俩小声儿说话的功夫,管家便走到近前来。 “五姑娘,老爷让小的带袁公子来给姑娘看看。”管家说道。 “爹爹让这些个阆中给我看什么?我没病……我好着呢,饭饭也吃的好,果果也吃的好……”钱北北忽然一脸呆萌的说道,那样子,看起来智商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而已。 袁奕煊嘴角噙着笑意,这丫头,刚刚还跟自己的婢女一副神情哎哎,大祸临头的样子,不过片刻之间,就给他装疯卖傻! “我看着五姑娘病的不轻,可能是头坏了。”袁奕煊说:“管家,你家老爷刚刚也说了,让我死马当成活活马医,你可是听见了?” “自然是听见了的,那就有劳袁公子了!”管家说道。 “只是我这得了师傅的秘法,医治时候自然不得让人见得。所以,你们都退下,十米之外,不论什么动静,都不要靠近。”袁奕煊说。 钱北北一听,再看看袁奕煊……心中知道,这男人今儿是冲着自己来的啊。她伸手拉拉小菊的袖子。 “公子,这样恐怕不妥,我家小姐毕竟未出阁呢……”小菊开口弱弱的说道。 “怎的?你家小姐的名声重要还是她一辈子这样病着好呢?”袁奕煊一句话堵得小菊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管家是惯有眼力见的,直接将小菊拉到外面不悦的斥责道:“主子们的事儿,能轮得到你一个女婢置喙吗?” 小菊无法,爱莫能助的看了看钱北北。 钱北北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小菊,小菊,我怕怕……” 这一下,到更像是孩子闹脾气一般! 袁奕煊见她这般闹着,只跨步走到她的身边,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儿说道:“钱老板……幸会!” 钱北北一僵,知道她在外面有产业的人,只有小菊和水粉店的掌柜。这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9章 彻底蒙圈 “帮你代卖货品的那家店,现在本公子才是主人。你想好怎么跟我合作了吗?乖点……”袁奕煊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响在钱北北的耳边,听起来却更像是魔音,这魔音好似是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让钱北北很是不舒服。 钱北北这下彻底蒙圈,只不过,这不大会儿的功夫,她便被袁奕煊拽进了房间,门窗都关了,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钱北北看向袁奕煊那双玩味的眼睛,也懒得再掩饰什么,既然他都点破了,她装大尾巴狼也没用。 钱北北不悦的开口问道:“公子是谁,我不记得我认识您,公子您总是找我麻烦是什么意思!” 袁奕煊见钱北北这般说话,不似一般女子做了什么隐晦的事情被揭穿时候的窘态,反观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袁奕煊如是的想着。 “你不认识我?钱北北,初见时候,你一副婢女的样子装模作样,再见时候,你拿公子我当‘冤大头’,一盒脂粉卖本公子百两。那日你家宴席上,你一副乖巧不出挑的模样……此时,你又一副猫被欺急的急眼样子!钱北北,你到是说说,哪个才是真的你?” “公子您真是说笑了!”钱北北咬着牙挤出笑说:“想是公子近来有点闲了,不若你去找我那二姐姐,她做的点心可是好吃!” 袁奕煊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眼见着就要贴上钱北北,钱北北下意识的往后退,直到后背贴到墙上,退无可退。 “袁公子,请您与我拉开些距离,男女授受不亲,你若再是这般,我可就要喊非礼了啊!”钱北北试图恐吓袁奕煊,谁知道,听了她的话袁奕煊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将脸贴的与她更近了些。 即便是思想前卫的钱北北此时也有些不淡定了。袁奕煊的唇与她的唇近了几乎要贴上了,他却依旧一副松闲模样的笑着说道:“喊啊?你若是喊了,只要我开口,你信吗?你爹会双手将你送上给本公子做个通房的侍妾。那时候……你觉得!” “袁奕煊你王八蛋!”钱北北当然知道以袁奕煊的势力,他必然能做到。猛然推开他,钱北北一脸怒气,懒得再装什么小家碧玉,张口问道:“你到底要干嘛?” 钱北北如此夸张怪异的行为让袁奕煊也是惊住了,这女人……不似一般的女人。此时竟然口出狂言。袁奕煊原以为自己被这女人指着鼻子骂了多少是要生气的,可是他却是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刚刚还一口一个公子、公子的叫着,怎么现在气急败坏,不再装了,直直的喊着本公子的名讳!”袁奕煊看她一副小猫抓狂炸毛的样子,更是不客气的开口说道:“钱北北你吸引男人的方法还真是有趣,本公子承认,对你开始感兴趣了!” “袁奕煊你这幅自大的鬼样子是谁教你的?”钱北北看着他说道:“看你这样子,应该也不缺女人!何必跟我过不去,你若是不喜我之前我坑了你,我们终止契约就好了,违约金便宜你了,我不要了。你只要装作不认识我就好!” 只是这女人一副急于甩开自己的样子让袁奕煊很是不爽! 两人正僵持不下,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儿,自门外,便传来了钱雨薇的声音:“袁公子,您可还好?我那庶妹如今成了这幅模样,还要劳烦公子您……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不知道该要如何感激。” “公子您看,我二姐姐貌美如花、知书达理,心里又装着公子您,多好啊!”钱北北忽然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说道:“公子您何不成人之美,成就了与我姐姐这大好的姻缘啊!” 袁奕煊一双眼睛冒火,这女人不但急于甩了自己,现在还替自己安排上了,正发楞的功夫,钱北北已然逃到一边,并走到门口打开了屋门。 一副天然呆的面孔看向门外。 “神仙快看,好多人啊,还有漂亮姐姐呢!”钱北北瞬间一副痴傻模样。让众人一愣,她衣衫整齐,并不似……钱雨薇细细的观察了,才放下心来。 “袁公子为我这庶妹受累了,我做了些点心,想请公子品鉴。”钱雨薇说,只看了钱北北一眼便将她随手推到一边,站到了袁奕煊的身前。 钱雨薇阴差阳错,此时正中钱北北下怀,她不着痕迹的闪到了角落。悄然的等着看钱雨薇上演这出姐妹情深的大戏。可是,众人也都不是瞎子,只要是张着眼睛的,就都看得出来,钱府的这位二姑娘,心心念念的都是袁公子。至于钱北北,死活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二姑娘真是客气了。”袁奕煊笑着说:“本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还要劳得二姑娘忙碌。” “公子客气了,雨薇做的这些,与公子您相比便不值一提了!”钱雨薇红着脸笑着说道。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来回回。角落里的钱北北只希望他们赶快滚出自己的悦兰阁! 真是烦躁,钱北北心中想着,既然是跟这袁奕煊撕破了脸,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继续瞒下去了,可是看着男人的样子,又不似是想要揭穿自己样子。钱北北想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自己至少得先弄清楚袁奕煊的想法才好再做对策,至于跟脂粉店的合作,不若是想个办法不了了之就完事儿。 悦兰阁的院子里,众人还都站着。袁奕煊余光寻觅了一圈才看见躲在角落里一副若有所思的钱北北,他知道,这丫头看着温润的很,其实不过是团子火一样的性子,他也不想一下子就把人给逼得急了,于是笑着对钱雨薇说道:“即是二姑娘这般说,本公子也不好推辞了,不若叫上暮秋兄一起,去叨扰二姑娘就是了。” 钱雨薇再 第10章 另辟蹊径 “哥哥已经在我那边候着袁公子了!”钱雨薇轻轻的笑着说道,一副甜美模样,中规中矩的闺秀样子。 “那好,还请二姑娘带路就是了!”袁奕煊说完,跟着钱雨薇便离开了悦兰阁。 众人一走,这悦兰阁瞬间就消停了许多。 “也不知道这二姑娘怎么知道袁公子在咱们小姐的院子里的?”茹荷一副不明所以的小声儿嘟囔道。 到是小菊,却是把她这话听了个真切,伸手在茹荷的脑门上拍了一把,说道:“谁不知道二姑娘见天的吧着袁公子,定是二姑娘的人盯着袁公子的时候,知道的。也是奇怪了,刚刚这袁公子与小姐在屋里这么长时间都是在聊什么啊?” “小菊姐姐,您还说我糊涂,我看您也糊涂了,小姐如今这样子,能跟那公子聊什么啊?不是说那公子是给咱们小姐看脑袋的么?” “……” 一边的钱北北听着这俩丫头的对话,简直无语。可是这算什么?在钱北北看来,最棘手的问题就是这俩丫头口中的袁公子——袁奕煊。 刚刚袁奕煊到是带来了个有效的消息,那就是脂粉店如今真正的主人是袁奕煊,那么也就是说,自己的经济命脉攥在了那男人的手中。钱北北觉得这很危险,并且不能这样。 可是若是说放弃的话,这会不会有点可惜了? 想来想去,不放弃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还要另辟蹊径,毕竟目前袁奕煊这人很危险,虽然分不明是敌,但至少这人也不能算是友! 小菊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又在琢磨什么幺蛾子,她不好叫她,却又不自觉地在她身边转悠着。 钱北北忽然看了一眼“眼前花儿”一样的小菊,开口道:“小菊,你站那别动!” 钱北北突然开口说话,吓了小菊一跳,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老实听自家小姐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钱北北快步走到她的跟前,巴拉了一下小菊头上的碎银簪子,心下一下便有了主意。 “小菊,咱们那些个绣花的线呢?粗些的那些?”钱北北忽然问道。 “就在屋里呢?怎么了?”小菊不解的问。 “哦,对了,之前我让你买的那些个银丝你可是买了?”前北北继续追问到。 “买了,就在您床对边的柜子里放着呢。”小菊一脸不解的说道。 钱北北连话都没再回,就直接冲进了屋子里。拿出银丝,选了些颜色鲜艳的粗线开始编了起来,并且,这些菜色的线搭配着将那银丝裹在了中间。 银丝是软的,裹上了休闲,粗了些,很是好看。钱北北借助银丝的软,窝了些好看的花儿出来,各个尾处还留了那么一截子。 拿着做好的几个花儿,在门口喊了小菊,小菊一进屋就被钱北北按在了椅子上。 “小姐,您这是干嘛啊?”小菊一脸不解的问钱北北。 “坐下,我给你梳个头。”钱北北笑着说:“试试。” “啊……”小菊依旧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次又要干什么,但是到底还是听话的好好的坐在了那。 不大几下,钱北北就把小菊的发髻拆了下俩,将自己做的头花戴了上去,并且编在了头发上,然后再从新将她的发髻梳了回去。对着镜子一看,仿佛那些美丽的花色都是小菊自己头上长出来的一般,清新可爱又漂亮,当然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别出心裁。 “小菊,这几天你就带着这个知道吗?”钱北北说。 “知道了,可是小姐,这些个您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好漂亮啊!”小菊笑嘻嘻的对着镜子,还在欣赏自己头上的花式。 “若是别人问你,这头饰是哪里来的,你且只说,是从一个游商那35文买的就是了,知道吗?”钱北北吩咐着。 小菊直觉自家小姐又要整事情了,可她还是憨厚甜美的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如今小姐您交代我什么我去办就是了!” “嗯。”这个编绳子很快,也很简单,虽然好看,钱北北知道这东西一定会大卖,可是她更知道,这东西又太简单,不过多时,便会被别人模仿去了。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做的高端了,才能挣钱。 钱北北找出之前买的两罐子珍珠,用绳子编出些花篓来,再将那些个珠子一个个的埋了进去,窝出花样儿来……跳跃的鲜明色彩含着雪白的珍珠,光泽华美的很,想来即便是贵妇带上是能衬的起的。 然而,现在最头疼的到不是东西,而是……自己能不能出府的问题。为此钱北北筹划了好几天,这才让小菊打通了门房,装作是个小丫头的样子混出了钱府去。 记得莫文蔚有一首歌儿,叫《外面的世界》。 此时钱钱北北正低声儿哼着这首歌带着小菊在凤城那条最繁华的街上溜达呢。 脂粉店的大掌柜见了钱北北赶紧将人给迎了进去,最近因为钱北北的方法,他可是跟着挣了不少银子。虽然这个店还是被财大气粗的袁家给盘下了,可是还好,他还是这里的掌柜的。 掌柜子心下欢喜,也不知道自己交了什么好运,袁公子在收了这铺子的时候,还让他当这铺子的掌柜的,除了依旧安稳的领着月钱,袁奕煊还让手下的人单给了他一笔钱,简直是飞来横财啊! 但是,只一点,若是钱北北去了,他要帮自己托住她。报信给他等他来! 这不,见到钱北北,掌柜的那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机会来了。 前脚把钱北北让进了厅堂奉上了茶水,后脚就叫人去通风报信。 一碗茶刚喝完,正经事儿还没开始说,若龙从外面挑了帘子,袁奕煊便走了进来。 钱北北看见眼前的男人时候,只觉得头疼。她是不是该放弃这部分收入直接站起身来走人啊! 谁知,见到袁奕煊进来,掌柜子赶紧站了起来,朝着袁奕煊一拱手,不怀好意的笑着便退了出去,动作简直是一气呵成,连个字都没留下。若龙也出去了。 第11章 来日方长 只有小菊瑟瑟的跟在钱北北的身边。然而当小菊感受到袁奕煊那能甩出刀子的眼神时候,怕的很,不自觉的往门口挪去,不等钱北北反应,小菊也出去了。现在好了,屋里就剩她钱北北和袁奕煊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了。 气氛一度尴尬的要命。 “坐吧。”袁奕煊笑着说:“五姑娘既是来了,想必也是为了分红银子来的。” “袁公子是个明白人,即是知道的,就紧着时间办了就是,另外,袁公子也是知道的,我在家也不是个受宠的……”钱北北支支吾吾的说着,不知道该怎么说道正题。 “五姑娘到底要说什么?”袁奕煊问。 钱北北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决定跟眼前的这个男人划清界限,直觉告诉她,袁奕煊很危险。 “是这样的,公子即是知道我在家是个不受宠的,家里自然也是不知道我在外面挣了些体己银子。将够花用就好,所以,我打算这期拿了分红,就退了。”钱北北说着看向袁奕煊,见他脸上并没显示什么颜色,于是接着说道:“当然了,所有的相关事宜照着契约办就好了,我也将此次的分红留出两成来,作为给公子您的补偿……” 袁奕煊听她说了不到三句,便已经明白了这丫头的意图,想躲? “本公子到是无所谓的,只是,钱北北,若是你只是想躲开我,另辟他经,我劝你还是算了,毕竟,这凤城大多数的铺子皆是我袁家所有,即便现在不是我袁家的,只要本公子想,也肯尽数归于囊中……”袁奕煊说。 钱北北更尴尬的笑笑说道:“袁公子真是爱说笑的……” 袁奕煊上前,伸手捏住了钱北北的下巴。笑着说道:“五姑娘,你觉得本公子是在跟你说笑呢么?” 钱北北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将擒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给挥掉,谁知却被袁奕煊的另一只手抓个牢实。 “放手!”钱北北因着气一脸的涨红。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平日在钱府,见你一副文弱可欺的样子,此时到是……泼辣的很。”袁奕煊笑着说道:“不过,本公子到是觉得更有趣了。” “袁公子您真是说笑了,我哪里有趣了,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钱府庶女而已,袁公子何必跟我过不去?”钱北北问道,心下却是懊恼,怎么好端端的就惹上了袁奕煊这个大麻烦了呢? 钱北北用力的想要抽回自己被袁奕煊钳住的手,可是无奈他抓的太死 ,即便是快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钱北北也未能如愿。 “公子,先放手好不好?您拽的我手腕很疼。”钱北北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 袁奕煊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到底还是心软了,送了手。 “天色不早了,想必公子事物繁忙,钱北北就不打扰公子了。先告退。”一挣脱桎梏,钱北北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想就是跑。 “怎么?不退了?”袁奕煊笑着问。 “公子说的对,天下都是公子的,退股的事儿,再说吧。”钱北北一脸谄媚。 她倒不是真的舍不得,又或是怕断了财路,只是想着这袁奕煊太不好对付,索性不如,先稳住,至于分红,这次的拿到了,下次的她让人来取,又或是,她干脆牺牲一点不要了就是了。没所谓的。 袁奕煊也不再过多的难为她,任她逃了出去。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落荒而逃,袁奕煊的嘴角处不经意间竟然挂上了一抹笑意。而这抹笑意又恰巧被刚刚进门若龙见了正着。 “公子可是有什么喜事儿?竟是这般的笑着?”若龙问道。 “多事!”袁奕煊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回府。” “是!”若龙笑嘻嘻的应了声儿。 钱北北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小菊看着她这样很是担心,开口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小菊说完,却没有得到钱北北的反应,在看她时候,钱北北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菊无奈的再次张口叫到:“小姐,小姐……” “啊……”钱北北回过神来。 “小姐,您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小菊问道。 “你说什么?”钱北北问道,刚刚她确实没注意小菊说了什么。 “小姐,您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小菊问。 “没事儿,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钱北北说,她并没有告诉小菊自己的担忧。也是不想让这单纯善良的小丫头跟着自己一起操心。 不大会儿的功夫,她们就悄悄的回到了钱府,回到了悦兰阁。 “小姐,您回来了?”茹荷见到钱北北赶紧问道。 “怎么?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儿吗?”钱北北问。 “二小姐屋里的人刚才来传过话了,说是明日别府的几位公子小姐要来府上呢,说是让您也一起过去。”茹荷说道,眼中却是少不了的担忧。 “知道是什么吗?”钱北北问道,心下却是不自觉的生出警戒来。 “来的人没说。”茹荷说道。 “知道了,我换洗一下就过去。”钱北北说。 “小姐,您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小菊有点担心的问道。 “没事儿,先去看看再说。”钱北北很是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微笑。 钱雨薇因为是嫡长女,住的院子自然不是她这个小庶女能够比的。不但宽敞奢华,就连屋里的小物件也是精致无比的。这是钱北北进到钱雨薇房间里的第一感觉。 “快看,是谁来了?”钱雨薇自打钱北北的一只脚跨进来就开口说道。 “妹妹见过二姐姐,不知道二姐姐叫妹妹来可是为的何事?”钱北北浅笑着说道,并不卓痕迹的环视了一圈。这屋里,除了钱家的几个姑娘以外,还有几个妙龄少女,看着装扮,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想必是钱雨薇闺阁里的朋友。 “可是不敢说是我叫你来呢。听说我这个妹妹可是本事大的很!”钱雨薇酸溜溜的说道。 第12章 从何说起 听着钱雨薇这酸溜溜的话,钱北北到是不知道她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她只做一副乖巧模样,低头不语。 “雨薇,这到是奇闻了,只听说你家有个庶女,我们都是没见过的,今日也是好奇,听说前一段许给了余家,可是却不了了之了呢!”说话的少女一身儿粉紫色的上好锦料,只这衣裳便能断定这姑娘家世不俗,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市井的很,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钱北北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特别的熟悉,好像狗血的校园剧中,一波家世好些的女生组团欺负某一个不显眼却很是招班草校草青睐的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姑娘…… 要不要这么套路?想着想着,钱北北觉得很是有趣,无意间竟是笑了出来。 钱北北这一不经意的一笑,惹怒了钱紫薇。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不起眼的庶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她明明记得,这丫头以前很是畏惧自己。 因着各家的女儿都在,这些个妙龄小姐之间看着一团和气,往往却是明争暗斗,比家世,比在家的地位,比……反正不想看起来这般和睦就对了。 就如刚刚那个粉紫衣裳的少女,就是父兄在朝廷上有些职位的,虽算不上多大的官,可是与钱家比,却是已经高的多了。那少女从来在钱紫薇面前一副得意样子。如今见她的庶妹对她这般无理,更是心下嘲讽,嘴上也是不饶的,她笑着说道:“钱家的家风还真是开明的。你家庶妹对嫡长姐这般无理,到是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要是我家的,早就……” 她话还没说完,钱紫薇便开口拦了下。强颜欢笑的说道:“青兰姑娘真是说笑了,我这庶妹平日里到是不敢的,前一段时间摔坏了脑子,甚至连我母亲也是敢顶撞的。不过我钱家规矩甚严,她这般,即便是脑子坏掉了,也是不允的。自是要家法来罚了的!” 众人听钱紫薇这样说,各个都等着看热闹。到是要看看钱紫薇要怎么折腾这个让她丢脸的小庶妹。 门外的小菊跟了钱北北这些个日子,人到是变的机灵多了。听见里面的对话,心下也是咯噔一下。她当然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转身就往外面跑,想着能不能找人帮忙,总不好让小姐吃亏了的。可是,她能找谁? 小菊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急的乱跑,不知不觉中,竟是跑到了二门处。 钱府虽不似大家那般规矩严谨,可是还是有规矩的。女眷怎的能出二门。门房的人叫道小菊,一脸横气。直呼着:“你这小丫头,这般没有规矩,这二门也是你能来的吗?” “我家小姐……我得找人救救她!”小菊说道:“大哥,烦请您让我出去吧。” 那人怎么会理这样一个小丫头,自然执意不肯。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正好若龙跟着袁奕煊往外走着,看到小菊,到是注意起来。几步过来,开口问道:“为的哪般在门口这样吵闹,禀了你家老爷夫人,到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小菊听见袁奕煊的声音,就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噗通一下就给袁奕煊跪下了。哭着说道:“还请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啊!” “你家小姐怎么了?”袁奕煊问。 “我家小姐在二姑娘屋里,不知怎的得罪了二姑娘,此时二姑娘正要罚呢!”小菊说着,哭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袁奕煊皱了下眉,到是若龙跟在身后,提醒道:“公子,这钱家女眷的事儿,我们不好……”他的话还没说完,袁奕煊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若龙一下跪在地上,有些惧怕的说道:“公子,是奴才多嘴了,还请公子恕罪。” “成了,起来吧,随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袁奕煊说完便调转了方向朝着二姑娘处去了。 “小姐,袁公子前来拜访!”门外的丫鬟禀告道。 “袁公子?”众人皆惊,要知道,这袁公子可是这凤城第一公子,是多少闺房少女心目中的良人,平日里见一面也是难的,谁知道摸着袁公子竟是这般青睐钱雨薇,甚至主动来找钱雨薇。这到是让众人意想不到。如此一来,钱雨薇在众多小姐当中,一下子就拔起份来! “是,袁公子说,上次吃了小姐您的点心,答应为您看看画儿的,所以……”那小丫头话还没说完,钱雨薇便红着脸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请袁公子进来吧。” 话音一落,帘子掀开,袁奕煊跨步进来,毫无违和的吸引了在坐的所有少女的目光。他不着痕迹的扫视一圈,唯一没有看向自己的就是钱北北了。 这丫头还真是有趣。 钱雨薇站起身来,走近几步。笑吟吟的温柔说道:“袁公子,紫薇原是一句戏言的,还劳公子您惦记着,真是……”钱紫薇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后面的话袁奕煊也没往心里听,不过都是客套而已。 “到是今日是本公子唐突了,不知道二姑娘这里有这些个贵客。不知道是不是本公子来的不是时候了?”袁奕煊笑着说道。 还未等钱紫薇开口,刚刚那位青兰姑娘便开口说道:“袁公子来的正是时候,钱小姐正要惩戒庶妹呢!” 这青兰开口自然是不怀好意,她也是倾慕袁奕煊很久了。只是袁奕煊平日里是不怎么与她们这些个女眷有过来往的。见袁奕煊来找钱紫薇,自然是心生嫉妒。 自然不肯让她这般好的。青兰不无挑事儿的意味。为的就是在袁奕煊面前给钱紫薇营造出一种苛刻庶妹的坏印象。 钱紫薇不傻,青兰这话一出,她便已经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意思了,无非是想在袁公子面前诋毁自己而已。只是,心中即便是再恨,也不好意思发作的,只得笑着说道:“看青兰姑娘说的,纵是我这庶妹才回到家中,与各位姑娘都是不熟识的,叫过来认认脸熟而已。怎么到了青兰姑娘口中,便是要苛责庶妹的样子了。” 第13章 逃过一劫 钱雨薇到底是在母亲身边多年,钱夫人颠倒黑白的功夫学了个彻底。至于青兰这一盆脏水,她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就给四两拨千斤的卸掉了其中的意思。 青兰被钱雨薇堵得说不出话来,不过瞬息之间,这盆脏水不但覆水难收也收了,还泼到了泼水人身上,真是赢得漂亮。 钱北北虽然一直站在一边,但是听了她们之间的对话,也不得不感叹,这些富贵加身的富家小姐们之间的友谊,简直不能再“塑料”了! 钱北北不自觉的提起一抹一闪而逝的笑意,但是趁着还未被人发现便隐了去。只是,即便是再快,却也未能逃过袁奕煊的眼睛。袁奕煊的心里都要笑出声音来了,这丫头,就知道她并没有看起来这般柔顺模样。 不过眼下,他来,却是为着救她,可是袁奕煊想,若是自己不来,想必这丫头也是有办法救自己脱离险境的。原本他到是想看看,钱北北这脑瓜子里还能想出什么幺蛾子来。可是转念,不若这次顺手帮了她,让她欠上自己的人情。 “各位姑娘,都是名门闺秀,到是可以一起赏析。”袁奕煊说着,仿佛很是意外看到钱北北一般,笑着对钱紫薇说:“二姑娘还真是姐妹情深,只是如你所说,这五姑娘原是养在外面的,怕是不及你们……不若也不为难她跟着,看不懂什么弄的一头雾水。” 这话一说,钱紫薇确实觉得袁奕煊觉得钱北北不过是庶女身份,不配与他们一起。于是心里欢喜,说道:“公子说的是,是雨薇考虑不周了。” 钱紫薇说完看向钱北北,笑着说道:“妹妹,不若你先回去,等空了,姐姐再叫你过来可好?” “看姐姐这话说的,原就是妹妹所学甚少,辱没了姐姐的才华。妹妹就不饶姐姐与公子的雅兴了,妹妹告退!”钱北北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这个是非地,她钱北北才不稀罕,恨不能多一分钟也不想再待的,转身离开才是上上策。 有袁奕煊陪着,想必这钱雨薇也挪不出什么时间来跟自己较劲了,想到这里,钱北北心中顿时舒畅了起来。 钱雨薇的院子离钱府的花园很近,其实钱北北住进钱府的时日也不短了,却是没有好功夫认认真真的看看这精致漂亮的园子。现在倒好,顺道看看,还真是美。 钱北北想着这园子有点像是以前去苏州看到的那种,山水相拥,很讲究布局。一坛池水后是一座假山,这假山层层迂回……煞是好看。除此之外,这假山如群组一般,到是个孩子们玩捉迷藏的好地方,反正你藏着,别人若是稍有分心,怕是耗费整日也未必能找见的。 只是,这假山是谁设计的,也太曲回婉转了吧,对于一个毫无方向感的路痴而言,简直是崩溃必备。 对,即便不愿意承认,钱北北在自家花园里的假山中迷路这件事儿是事实。 钱北北转了两圈还没找到出口时候,已然急的满头大汗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遇见了“鬼打墙”。 突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吓的差点惊呼出声儿,只是还没来的及发出声音,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嘴巴,生生的把声音憋了回去。 抬眼一看,是袁奕煊。 伸手要把袁奕煊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给拿开。可是袁奕煊一双深邃的眸子里装满了桃花的模样,这是什么节奏?在这僻静的地方,这男人,这眼神……感觉好像是要来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儿。 钱北北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喊叫,袁奕煊才松开了手。 “公子怎么在这?”钱北北先发制人的问道。 “听若龙说,你在这园子里转了快一个时辰了,以为你是等着要谢本公子,索性就来看看。”袁奕煊松开了她,眼中带笑的说道。 这男人还真是自我感觉挺良好啊!钱北北腹诽道,这要是搁在现代,典型的一个自恋狂,对,所有的一切都围着你转,你最好,你最棒,地球都是你的! 袁奕煊自然不知道不过这么会儿的功夫,钱北北心下想了这么些个有的没的,只是问道:“钱北北,为什么本公子每次见到你,你都能成功的引起本公子的注意?”袁奕煊说道。 “公子真实说笑了,北北怎敢,公子可是不要胡乱说话,如此说话,是会坏了我钱北北的名声的。”钱北北一副柔弱样子说道。 “名声!”袁奕煊念了这两个字,诧异不已,再看钱北北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险些要笑出来了。“本公子到还真不知道,钱姑娘还有什么好名声可言?” 钱北北简直无语,这男人用不用这么直接。 “即是如此,公子更应该离我远点,即便是我的名声不好,不关公子您的事儿,可是您若是与我走的离近些,对您的名声也不好不是吗?”钱北北尽量克制着自己的不悦,继续说道:“我钱北北无德无能的,怎好连累了公子您呢,是不是?若是日后相见,还请公子与我不甚熟路。” 钱北北说完,别的好作用没起到,到是真的让袁奕煊很是不悦,这丫头是在极力跟自己撇清关系吗?又或者说,她就那么的讨厌自己?他袁奕煊可是刚刚才救了她的。 钱北北上学的时候,多少学了些心里学。虽然袁奕煊这样的人,也不是她可以随随便便看透的,可是眼前的袁奕煊怕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很难对付。 “刚刚本公子才替你解围,你该要怎么谢我才好?”袁奕煊突然开口问道。 “我推荐我家二姐姐的点心!”钱北北说。一副很不能将袁奕煊推入钱紫薇的怀里才好。 “那你家姐姐,与你又有何干,本公子就问你,你能给我什么?”袁奕煊问,此时他一脸严肃。 “银子,我给银子。”钱北北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能有什么给他的,于是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将自己最心爱的银子贡献出来。 第14章 唇枪舌战 “本公子不不缺银子。”袁奕煊笑着说,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的玩味。 “公子,不妨您直说,您想要什么?”钱北北有些敷衍的说道,可是这话一说完,她又有点后悔了,她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啊! 还没等袁奕煊说话,钱北北赶紧跟着补了一句:“公子,有违法理的事情我可是做不得的,另外我能力之外的事儿……也是做不得的。” 这女人脑子到是清楚,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听完钱北北说完那一大堆,禀了神色。笑着说:“在凤城,本公子即便要的是你的命,你也是要给的!” 听了袁奕煊的话,钱北北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说:“公子可不好这样,我这贱命一条,何须公子您这般挂念!” “你只需记得,此时开始,你就是本公子我的了!”袁奕煊霸道的说道。 钱北北简直要被袁奕煊的自大给雷劈了。 真不知道这“古代男”袁奕煊的自我良好感觉是哪里来的?眼下这情形,即便钱北北心里有诸多的不爽,可是到底还是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别的也顾不得许多了,钱北北也不过是想赶紧离开眼前这“是非之地”,她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学习一下古代妇女们“烧香拜佛”,祈求神灵,让自己远离袁奕煊? “公子您说的对,您的话,小女子我铭记在心了。只是时间不早了,小女子不好耽误公子的好时候,先告辞了。”钱北北说道。 钱北北说完,就往前一迈,谁知没注意,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竟然差点摔倒。幸好被袁奕煊眼疾手快的捞了一把,只是惯性这事儿,多半是制造浪漫偶像剧的开始。 然而,钱北北觉得自己一定是跟袁奕煊相克的,甜蜜的吻这种事儿不但没有,反而她的头撞在了一边的石头上,当场就红肿起来,疼的她嘶嘶的直吸冷气。 袁奕煊看着她那红肿的额头,心里一丝莫名的情绪一闪而逝。嘴角挂着讽刺的微笑,戏谑的说道:“到是不知道五姑娘不但会做买卖赚银子,这投怀送抱的本事也是极好的!” 钱北北心里这个气。想都没想,刚与袁奕煊拉开点距离,上去就在他的迎面骨上踢了一脚。疼的袁奕煊直冒冷汗。到是趁着这会儿没反应过来,让钱北北给跑了。 袁奕煊哪里吃过这样的亏?看着钱北北那慌张不堪的背影,心下也是狠厉起来,这女人,他早晚要给收拾妥当了! 钱北北跑开,跌跌撞撞的又在这园子里迷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出口。回到悦兰阁,进屋就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点也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咕咚咕咚的一口喝完。 小菊原本就找了自家小姐半天,这会儿看见小姐,赶紧跟了进来。小姐这是怎么了?在细看,便看见了钱北北头上的红肿,吓的大呼道:“小姐,您的额头?” “没事儿,磕的。”钱北北说。 “我给小姐您上药,这要是留下疤可就不好了!”小菊又着急,又心疼钱北北,不觉中竟是红了眼睛。 “没事儿!”钱北北看见小菊这个样子,反而安慰的说道。 小菊转身去拿了药,给钱北北 小心的擦了。 “小菊,这几天不管谁来,都说我走着走着不小心的摔了,脑子与之前有点不一样看起来傻乎乎的。”钱北北说:“记住,最好谁来,都是一副你家小姐脑子坏掉的样子,知道吗?” “小姐,您这是要干嘛啊?”小菊不解的问道。 “规避不必要的麻烦!”钱北北说。 当然她说的这些,小菊并不是很懂,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小姐与之前的不同,总之,自己听小姐的话就没错了。 “嗯,小菊知道了!”小菊说道:“小姐您下次还是要多小心些,看看这额头肿的……”小菊拉拉杂杂的说着,颇有一种老母亲的感觉。 钱北北只是笑笑说道:“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保护好自己。”听了钱北北这话,小菊这才作罢闭上了嘴巴。 这一段,经过将养,钱夫人好了许多。无事里,想着那日里大闹的钱北北心中就来气,怎么想着丫头也是没胆子这般戏弄自己的。然而,她江紫芊心里的这口气到底是咽不下。总是不能这般便宜了那小贱人的。 “牡丹,最近悦兰阁是个什么动静?”钱夫人开口问道。 “回夫人的话,悦兰阁里的那位前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的把头撞了,她屋里的人都说这下完了,这小姐原就有些疯傻的,撞了头后却是疯的更加彻底了。没事儿就做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儿来。”牡丹说道。 “哦?”钱夫人有点感兴趣的问道:“她都干了什么事儿?” “说来也是有些乐子的,她让人把院子里的花草全拔了,种满了辣椒。”牡丹说道:“一个闺阁的姑娘,种了一院子辣椒,也真是闻所未闻了。” 牡丹说话时候差店忍不住笑了出来。 “种了一院子的辣椒?”钱夫人问。 “可不是么?不仅如此,她还时长蹲在那些个辣椒苗子边上跟辣椒说话。”牡丹说道:“以奴婢看来,这五姑娘难不成真的疯了?” 钱夫人听了牡丹的话不过是讥讽的一笑,说道:“你可是莫要小看了那小贱人,那丫头可是没看着那般的蠢笨。” 牡丹一愣,只得陪着笑说道:“夫人说的是,可是即便那五姑娘有着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您手里攥着的一只毛猴子而已,蹦不出您的五指山的。” 钱夫人嘴角间泛起一抹冷冷的笑意来,说道:“给我好好的盯着,即是她坏了与余家的亲事,我作为母亲,自然是要再给她寻一家好的。” “那是自然,夫人如此厚待五姑娘,五姑娘自然是要对夫人您感恩戴德的。”牡丹陪着笑脸说道。 钱北北坐在房间里,突然眼皮直跳,直觉告诉她,好像没什么好事儿。算了,反正自从她穿越过来这个未知的世界,就没遇见过什么好事儿。 第15章 兵来将挡 钱夫人的执行能力还真不是说笑的。不过几天就物色了几家“好人家”。当然,这些个“好人家”各个都是火坑级别的,她怎么会让钱北北后半辈子真的过好日子呢? 钱北北被打扮的妥当,去相亲了几次,当然,她也有的是办法弄的鸡飞狗跳,自然她的婚事也是不顺利的很。钱夫人险些被她气死,可是想来,自己好治不了一个毛丫头片子么? 这不,商街尽头的许家小公子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更是个好色之徒,虽然已经成婚了,却是满房美妾,不但如此,还仗着家里有点钱到处胡作为非。对于钱夫人来说,这个许公子可真是钱北北的“良人”呢。 鉴于前几次钱北北各种幺蛾子搅黄了婚事儿,钱夫人干脆与这许家公子通好信儿,让他先是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看着钱北北还有什么办法不从了。 地点约在在了凤宇轩的包房之中,钱北北依旧是无所畏惧,想着一会儿找个什么理由给搅和了。这时候小厮进来,上了茶水。 “请问,其他的客人什么时候到?”钱北北开口问道。 “应该还有一会儿呢。”小厮笑嘻嘻的说道:“小姐即是来早了,就先喝点茶水吃些点心稍微坐会儿。” “好,你出去吧。”钱北北说。 太好了!钱北北心下想着,赶紧站起身来,四周环顾,想要看看有没有脱身的好地方。 转了 一圈,见还没人来,钱北北心下有了谱儿,也就安心了很多,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怎么这茶水的味道有点怪? 钱北北放下杯子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太大意了,怎么不想想,自己搅和了这么多次,那钱夫人怎么肯善罢甘休?还能放她自己在这?这茶水,好似被下了药。 不行,自己可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钱北北赶紧转身出了包房门口,却听见楼道里传来了钱夫人的声音。 “许公子,这次可是先便宜了你呢。至于这彩礼……”钱夫人笑着说。 “自然好说。”许公子回答道,想到马上就要……许公子此时什么都应得下的。 这边是死路,怎么办? 就在钱北北走投无路的时候,身上一股子热气越发的厉害的撺掇起来。钱北北无奈,咬牙,转身开了隔壁的房门,躲了进去。 关上门,转头,却看见袁奕煊一副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 袁奕煊站起身来走向她,正要开口说话,钱北北情急之下,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看这埋头在自己怀里的女人,一脸的绯红。此时,钱夫人与许公子也已经到了门口,开门没看到钱北北。许公子很是不悦的说道:“钱夫人,五小姐在哪?” “许公子,许是我家五姑娘去方便了,您稍等就是了……”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袁奕煊不是聋子,自然是听了进去。 许邵元? 这许家的小公子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在看眼前的女人,刚刚脸上的那抹绯红,越发的深了起来,这红,很是不正常。 钱北北只觉得头晕的很,身上也热的很,心中暗骂,妈蛋,这帮王八蛋到底是给自己下的什么药? 门外的喧扰也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抬眼看着袁奕煊,心中很是委屈,身上难受,钱北北也只是极力的忍着,现下,她实在难受的厉害,只是轻声儿的说道:“不知道公子可否赏我一碗水喝?” 袁奕煊对上钱北北那充满着水汽的眼睛,什么都没说直接将虚弱无力的她懒腰抱起放在了榻上。转身倒水递给她。 “要本公子帮你吗?”袁奕煊问。看她的样子,想必许邵元给她吃的元春散,这药性子烈的很,一般女子多半是承受不住的。钱北北忍的辛苦,满头的细汗,她咬着唇,极力忍耐,唇角已经不自觉咬破了呢。 “谢谢公子,公子肯让我在这稍事休息,还赏了我碗水,已是大恩。”钱北北说。她当然知道眼前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自然看出来自己的窘况,如此还能不趁人之危,只此这点,她就该对他另眼相看了。 钱北北这般,到是让袁奕煊对她又有了新的认知,这女人总能给他带来太多的意想不到。 袁奕煊恶意的靠近了她,笑着说道:“钱北北,你少给本公子扣大帽子,索性说明白了,本公子也不是什么柳下惠,你如今这个模样,到是可人些,本公子也不怕勉为其难的吃下口的。” 袁奕煊的话让钱北北直接打了个机灵,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强努着坐起来些,说道:“公子何必勉为其难?若是公子肯放过我,您烟花之地的钱我掏了,包年!” 袁奕煊听了她的话,差点岔气,什么?她为了自己逃脱,把自己推进那烟花地不说,还包年?他现在倒是想先敲开她钱北北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了? “可是本公子却是想试试眼前的美人儿你!”袁奕煊故意不搭理她,装作一副登徒子的样子,愈发的靠近她。 钱北北身上有着一抹淡淡的甜甜的香气,不似她姐姐们身上那些浓重的脂粉香气,像是自然而然的体香,再加上许邵元给她吃的那药,也是能让女子体散香气的……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却是那么该死的“好闻”。 仅那么一刹那,袁奕煊甚至有吃了元春散的人不是眼前这个丫头,而是自己,难以把控的样子。 一来一往间,钱北北 因着紧张,肾上腺素分泌的愈发……而那药效也随着血液的循环加速渐渐的更加上劲儿了。 钱北北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除了燥、热,还觉得身上像是有万千的蚂蚁爬过一样的痒了起来。简直了,她发誓,她一定会弄死钱夫人和许邵元。 理智一点点的瓦解,她的双臂不自觉地攀上了自己对面的袁奕煊,声音也变的软若起来,呼着热气的说道:“求你,帮我放过我!” 帮你? 放过你? 钱北北……你醒醒! 第16章 你活儿差 钱北北晕倒了。她实在是撑不住了。 那药效简直太厉害了。袁奕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了榻上,抻了被子盖上,可是钱北北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开始拉扯自己的衣衫,那样子,到是还挺撩的。 袁奕煊正想着要怎么办才好,门外就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儿。 “谁?”袁奕煊冷冷的开口。 “在下是许家小儿子许邵元,不知道里面的兄台刚刚可是看见一妙龄女子?”许邵元在门外问道。 袁奕煊用被子将钱北北遮了个严实,走过去开门说道:“本公子竟是不知道许家公子这般长进,都要到本公子屋里来找女人了!?”一句话把许邵元怼的汗颜,无话可说,要知道,这凤城第一公子袁奕煊可不是他许家惹得起的人物,他即是再混蛋些,这般深浅也是知道的。 许邵元赶紧陪着笑脸说道:“还请袁公子见谅,多有得罪了。”许邵元说着话,还不经意的朝着房间里偷偷瞄了一眼,之见里面床榻上一女子半露酥肩…… “怎么,还不滚?难道还等着本公子请你吃酒不成?!”袁奕煊冷冷的说道,显然是动了怒的。许邵元不敢在放肆,只得退去。 关了门,袁奕煊走到床榻前才发现,这钱北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被子踹了开,不但如此,她的衣服,已经被她不耐烦的拉扯下来许多。这皮肤,到是不像是养在乡下庄子受过苦的。 袁奕煊到底是个男人,眼前这般春景撩人,说不动容那是假的,可是合计着,要不要将这个女人给收了之际,只听钱北北嘤咛道:“好难受!” “难受?”袁奕煊坐了下来,伸手拉了钱北北一把,钱北北坐了起来,满眼的水色,看着袁奕煊,伸手照着袁奕煊的脸就啪了几下。 “这么难受怎么会看见这张讨厌的脸?”钱北北晕乎乎的说,恐怕此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她火烧火燎一般的手心贴上袁奕煊的脸,顿时一阵舒服的冰凉传来,钱北北贪心的把两只手一左一右的都贴上了袁奕煊的脸,嘴里一阵嘟囔道:“想不到这个讨厌鬼还能降温,真不错。” 袁奕煊看着神志不清的钱北北在自己的脸上捏了几把,气自然是不打一处来的,可是看她这幅神志不清的样子,袁奕煊上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使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要面贴面了。 “钱北北,你再这样下去,本公子不介意帮你一把,可是那之后,你只能给我做个侍妾了,要知道,本公子的女人,是不能让别的男人染指的,这点你可是清楚!”袁奕煊煞有其事的对钱北北说道。可是钱北北因着难受,只顾得在他身上磨蹭着。 咦,凉凉的呢! 袁奕煊真是懒得理她了。看着她那个样子,真的想就这样什么都不顾的一口亲下去。 可是还不等袁奕煊真的做什么,钱北北一双桃花眼的看着袁奕煊的凑过去,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这女人的大胆让袁奕煊有些惊慌失措。第一次,他被一个女人强吻了! 可是一个男人,又怎么肯让主动权攥在一个女人的手中呢? 就在钱北北要松开这个吻的时候,袁奕煊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并加深了这个吻…… 钱北北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云端一般漂浮着…… 忽然,她从那云端掉了下来,摔的粉身碎骨一般的疼痛,她疼的后脑发麻,一下子就清醒了很多。看到自己身上的袁奕煊时候,想都没想一个巴掌就挥了上去,重重的打在袁奕煊的脸上。 “你这个流氓,混蛋!”钱北北气急,眼睛里含着雾水:“卑鄙无耻的王八蛋,你趁人之危算什么男人?!”不顾一切的骂了眼前的人。 袁奕煊忽然被这女人一巴掌打的头蒙也是气急,停下了动作,一双眸子里的怒气已经都要盛不下了。“钱北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妖精,本公子好心救了你,你上来就打人!看来本公子还是太善待你了,让你还有力气打骂本公子。”说完袁奕煊也不等钱北北反应,就加大了力度,知道钱北北的声音已经渐渐的发哑,都没停下。 一室春光和着满地狼藉,还有在那榻上动都没力气动的少女。袁奕煊已经穿好了衣服。看着钱北北冷冷的说道:“钱北北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若是现在肯求求本公子,本公子就破例去钱家说亲,求了你入府给本公子做个侍妾。否者此时以你这样的名声,怕是除了被送进尼姑庵中终老就是被家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了。” “做你的侍妾?”钱北北红着眼睛,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一般,冷笑着说:“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当侍妾,知道为什么吗?” 袁奕煊听了她的话,也是诧异,问:“为什么?” “你活儿太差!”钱北北露出的是一抹讽刺的笑。如今她自己不爽,自然也不会让袁奕煊心里高兴到哪去,这王八蛋,占了自己的便宜,什么?让自己当个侍妾,还的求着他?去他的春秋大梦吧。 袁奕煊差点被钱北北的话给气死?什么?活儿差? 作为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这样的评价简直被气得要死,她到是没直接说他是个“太监”呢?那一刻,袁奕煊甚至都动了心思直接把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女人给直接弄死好了。 “钱北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袁奕煊咬着后槽牙的问道。 “知道,我觉得你不适合我,你的……”说话间钱北北还故作老成的朝着袁奕煊的裤裆处扫了一眼,说道:“能力太差!建议你多找些女人练习练习!” 这样骇人听闻的言辞再一次惊到了袁奕煊。 “钱北北,你还要点脸面吗?这种闺帷之事,你竟这般轻松无语的说笑起来?”袁奕煊说道,要不是看到了榻上的那抹鲜艳的红色,袁奕煊甚至以为,这女人干脆就是勾栏院里的美娇兰呢?可是,即便是勾栏院里的姑娘,又有几个敢说这样的话呢? 第17章 要定了你 “袁公子,没什么事儿,我收拾一下先走了,至于今日的事儿,不过是个意外,还请你不要随意的说出去,另外,明日我会让小菊给你送去银子作为补偿的。”钱北北说着,艰难的起身穿上衣服,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扭捏娇羞。 袁奕煊此时的感觉很是不好,明明自己才是优势方,可是为什么在这个女人面前,感觉自己才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一个? 看着钱北北离去的背影,袁奕煊竟是没有阻拦,可是也是对着那个背影,袁奕煊发誓,他一定会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打心眼里爱上自己然后再…… 钱北北一回到府中,看到牡丹守住了门口,见到钱北北,牡丹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戏谑的说道:“五姑娘,您这是出去干什么去了?夫人和许公子可是找了您大半天呢!” 牡丹一边说,嘴角处一边挂着讥讽的笑意,钱北北自然知道,今儿这麻烦是少不了了,不过看着牡丹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她心里很是不舒服,她现在心情也很不好,莫名其妙的失了贞洁,还在被这些个等着看笑话的人拿捏着,这感觉真的很不好。钱北北觉得自己不高兴的时候,更不必护着她们的心情了。伸手就给了牡丹一个嘴巴:“贱婢,如今仗着大夫人的脸,在这府中,到是主仆不分了?怎的?还要我好好的教教你规矩吗?” 牡丹哪里想到钱北北敢动手打自己,迎向钱北北的目光时候,竟是被她严重的那抹凌厉下的底下了头。这五姑娘,怎的突然这般吓人? 静逸的气氛略显得尴尬无比。这气焰竟是叫牡丹不敢言语了。 钱北北走在前面,径直的往大夫人屋里去了。钱北北知道,这回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可是那有能怎么样,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吧。 到了钱夫人的院子外面,牡丹上前一步掀了帘子。率先走了进去,说道:“夫人,五姑娘在门口候着呢。” “让她进来吧。”钱夫人说着,只是声音里到是也听不出喜怒来。 钱北北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低着身子行了个安礼,笑着说道:“女儿请母亲妆安。” “钱北北,你虽然不是我所出,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到底是养了你这些年。”钱夫人淡淡的说道:“即是给你选了亲事,你就该好好的应了,也算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母亲,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钱北北忽然不在跪在地上,而是站了起来。一脸的笑意看不出什么,却是又有着一种不怒而威的威严在,就连钱夫人看了,也被这气场震了下子。 好端端的个柔弱庶女,到底是什么让她有着这般的气势?钱夫人想不明白。 而牡丹,看到钱北北对着钱夫人的这个态度,不自觉的摸了下自己的脸,想来,刚才那庶女打了自己,并非是一时糊涂犯傻,而是真的打。 牡丹这个简单的动作刚好被钱夫人看见了,之间牡丹平日里那茭白的脸上五指红印肿的几乎没的看了。 “牡丹,那你这脸是怎么了?”钱夫人有些不解的问道。 “母亲这话问的好,她那个脸是我打的。虽然我不该随意管教您屋里的人,可是牡丹太没规矩,主次不分,竟是对着女儿不敬,不管怎么说我到底是这钱府的五小姐,若是被个上不了桌面的丫头欺负了去,打的可就不是牡丹的小脸了,那打的就是您的脸了!”钱北北一副稳稳的样子,笑着说道:“母亲,您说我可是说的对?” 一句话把钱夫人将在啊,说对也不是,说不对也不是。钱夫人冷笑道:“到是不知道,这几日你病着,病出了这个模样,真是叫人都认不得了。”钱夫人话里有话的说道。 “不认得到是好办的,母亲现下记下就可以了。”钱北北说。 钱夫人简直要被她气死,嘴上却是又说不过钱北北,只得以威严气势压到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钱北北,是谁教的你对嫡母说话这般的没了规矩的?来人,给我家法处置!”钱夫人说道。 “母亲,打我两下您若是觉得能消气,也是无所谓的,只是苛刻庶女的名声,不知道母亲您能否承受的起吗?这么多年,您在父亲面前的温婉贤淑的形象经营的这般辛苦,若是此时打了我,想必就要付诸东流了。”钱北北说的煞有其事。 钱夫人差点就信了她的说辞。于是冷笑着说:“钱北北,你还是太年轻了,今日里我就是要你死,你父亲也不过是悲伤了几日便可忘怀了。你记着,你的命,跟你那个短命的娘亲一样的不值钱。” “我娘是你害死的?”钱北北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今日里,你是逃不掉了。我劝你,要么乖乖的嫁到许家去做侍妾,要么……去死!”钱夫人冷了脸说道。 正说着话,便听见袁奕煊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不知道我的侍妾为什么要许给别人?” 随着声音,钱夫人的房门被推开,钱枫跟着袁奕煊一同跨步进来。 钱夫人吓的赶紧站起来,迎上前去问道:“老爷,您怎么来了?”钱夫人问完诧异的看向袁奕煊,张口问道:“袁公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糊涂的婆娘,你差点就毁掉了秋儿的前程!”钱枫恨恨的说道:“袁公子看上北北了,早就与我说好了要收了做侍妾的,你却背着我许给了许家那混子,简直是……简直是要气死我啊!” “什么?老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您怎么没与我说呢?”钱夫人问道。 “正要与你说呢?如今北北已经是袁公子的人了,袁公子今日来府上就是来接人的!”钱枫说道。 “我不嫁!”钱北北忽然说道。 妈蛋的,这帮人当自己是个什么,说送人就送人了? “不嫁?”钱枫伸手就要打钱北北,却被袁奕煊拦了下来。 “岂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钱枫虽然没打到钱北北,但是还是训斥了一句。 第18章 遂公子愿 “伯父,可否让我与五姑娘单独谈谈?”袁奕煊说。 “那是自然,袁公子请便。”钱枫一副讨好的样子说道。 钱枫拉着钱夫人出去,把房间让给了袁奕煊。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五姑娘跟袁公子扯上了关系,咱们家北北疯癫的,可是不要冲撞了袁公子啊!”钱夫人说道,试图将事情挽回些。 “你懂什么,北北这幅倔样子,怕是勾起了袁公子的征服、欲。也是阴差阳错吧,如今想要暮秋入仕,只有仰仗袁家,所以,袁公子要的,只要咱们有的,就的给,即便是没的,也要找到了给。如今不过只是要个庶女做侍妾而已。这已经是最划算的买卖了!”钱枫说道。 “可是……”钱夫人还想说什么却是被钱枫打断了。 “可是什么?你少在这里给我妇人之见!我还没责怪你乱给北北找夫家呢,这件事儿你不许掺和,若是坏了我儿的前程,我要你的命来抵。”钱枫看向钱夫人的眼神中充满了狠厉,这样的钱枫是钱夫人从未见过的,一时之间她也是怕的很。索性哎哎的应了。 房间里只剩下袁奕煊和钱北北。 “袁公子这是何必呢?”钱北北问,眼睛里没有意思惧怕。 “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本公子,要不是本公子,刚刚你可能就死在你母亲手里了。”袁奕煊说。 在凤城,一个嫡母弄死一个不受父亲疼爱的庶子多半是没人质问的。 “那又怎么样?”钱北北一脸无所谓的问,其实在她的心里想着,也许这样的死掉,没准一下子她就不用在这个鬼地方受罪,穿越回去了呢? 这般想着,在看袁奕煊,不但对他没有任何感激可言,反而觉得那张美的夸张的脸越看越讨厌。 “你不怕死?”袁奕煊有点惊奇的问,可是对于这个认知他又是不信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不怕死的人?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儿。 “死?”钱北北说着这个字,笑着说:“生死何惧?我心中无惧无挂,有什么可怕的?” “钱北北,你的命是本公子我的。你要记着这点。”袁奕煊说。 “袁公子,活在自己的想象中也是要有个度的,太过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你那就不是什么超脱了,而是病!”钱北北说。一边说着一边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袁奕煊。 袁奕煊看到钱北北看到自己的眼神,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是觉得必定不是什么好的意思。他恶意的走进她,笑着说道:“钱北北,本公子突然觉得你在我身、下,叫的时候,很是有趣可爱的。” 妈的,耍流氓是吗?钱北北腹诽道。 “是吗?可是我却觉得太无趣了。”钱北北说。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袁奕煊。“公子,看来你的脑子都长在下半身了呢。” 骂街骂出新感觉了,钱北北当时特想问袁奕煊一句,公子是不是觉得我在赞赏您呢? 想着这画面,钱北北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儿来。 看着在自己眼前还能这般出神的钱北北,袁奕煊终是觉得很是生气,他低头畷住了她的唇,唇齿之间稍微用力,钱北北的口中就满是血腥味儿了。 猛然推开袁奕煊。 “公子疯了吗?这不合礼数!”钱北北用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若是不是极力忍着,她必然照着他的……一脚狠狠的踹过去,让他来个断子绝孙! “礼数?”袁奕煊笑着说:“此时起,你父亲母亲便已经许了你做我的侍妾,就算此时本公子在这要了你,你也的束手就擒。” “何必呢?不知道公子喜欢我哪?”钱北北忽然笑的一脸无辜可爱的说:“你喜欢我哪,我改还不成吗?” 这女人真是欠收拾的很。袁奕煊心中想着。即是想着要好好的收拾她一回,直接将她扛在了身上就往外走去。。 钱枫和钱夫人还站在院子里。看到袁奕煊扛着钱北北往外走,而钱北北像是一个倒吊的麻袋一样挂在袁奕煊的后背上,不停的踢打着。 “袁公子,这是?”钱枫赶紧跟了过去呀。 “伯父,后面的事情,我会让若龙过来办的,至于彩礼,自然不会委屈了五姑娘的,只是,今儿个人本公子就先带回去了。”袁奕煊说着,一脸怒气的就往外走。 钱夫人看到袁奕煊的那个表情,突然释然了,想必,钱北北进了袁府也并非是麻雀变凤凰,估计日子也不会好过。 咣当…… 钱北北是被袁奕煊扔在车上的。 此时在这狭隘的空间中,袁奕煊欺身而上。压的钱北北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放开我,你这王八蛋!”钱北北顾不得许多的开骂了起来。 “到是以为,这大家闺秀的样子,你装也会再装上几天,怎么的?装不住了?”袁奕煊看到她这般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有趣的很,笑着与她打趣道。 只是这个时候,钱北北真的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这男人到底要干嘛? 车子一路颠簸,很快就到了一处宅院前。进了院子。小丫鬟迎了上去。袁奕煊看都没看一眼,弄的那小丫头还挺失望,真是枉费了自己知道公子今日要来这别院,自己还特地打扮了半天呢。 袁奕煊拽着钱北北直接往房里去了。并用脚关了门,冲着门外喊道:“都给本公子退下,远远的候着,没有本公子的传唤,滚得远些。” “是!”众人异口同声的应了,便退的远些了。 “钱北北,叫声夫君听听。”袁奕煊说:“此时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呢,你若是乖一些本公子心情好点,或许会对你温柔点呢!” 钱北北心下很烦,上手就要打袁奕煊的脸。 袁奕煊被她打过一次,原本又是个武功高手,所以钱北北并没有得逞,她的手刚挥到半空中便被袁奕煊拦了下来。 “钱北北,你还真是欠收拾!”袁奕煊一脸盛怒的说道:“本公子的脸岂是让你想打就打的?” “不然呢?”钱北北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那你的脸留着还有什么用?” 第19章 不作不死 不作死不会死!这是名言啊! 真的是这样的! 钱北北的嘴快一时爽,马上被虐到火葬场! 袁奕煊直接将她的人一带,直接甩到了床上。 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有什么席梦思,硬邦邦的床板几乎要把钱北北的骨头给震碎了。 疼的她嗷嗷的还没顾得上来,袁奕煊就已经欺身上来。 “钱北北,之前是本公子的错。”袁奕煊忽然一脸温柔的说道:“本公子未曾尽力把你调教的像个女人。但是现在不会了,放心,本公子一定竭尽全力把你收拾明白了!” 这话说的暧昧至极,钱北北被袁奕煊的认真吓的一愣。再看向这男人,他眼中的戏谑早已隐去,里面全是认真。钱北北忽然闪现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袁奕煊认真起来真的很可怕。 男人对女人的征、服多半是在床上的。钱北北这身体原本就孱弱,哪里经得起袁奕煊这般折腾。这一晚,她都不记得自己昏死过几回了。 清晨时候,两个小丫头进了来。 “姑娘,天色不早了,您的起了,一会儿还要跟公子回府呢。”小丫头面上没什么颜色的说。 钱北北艰难的睁开眼睛。她原本是有起床气的,这一睁眼,完全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吓的她连起床气都跑了,可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被老爹便宜的卖了,不,应该说是跟个物件一样的送人了。 见钱北北只是睁眼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起来的样子,那小丫头再次开口说道:“姑娘得快些了,没得时间可耽误了。公子还在等呢!” “那就让他等吧。”钱北北笑着说:“你去回你家公子的话,他若是不高兴,可以给我一封休书的。” 那小丫头听了简直要被钱北北这番话吓到。这钱府的五姑娘不是个庶女么?怎么这般的大胆,看着这意思,她还愿意给公子做侍妾?照她们看来,这样的人能给公子做侍妾,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姑娘,这……”小丫头有些为难,这样的话,她怎么敢传,怕是公子要不高兴的。 “怎么传个话也传不了吗?”钱北北一脸严肃的问道。 那小丫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一转身出去了。 不大一会儿,袁奕煊亲自进来了。小丫头看到自家公子的脸色黑的厉害,也是害怕,赶紧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并把们带上了。 “钱北北,你什么时候才能学的乖?”袁奕煊问。 “袁公子,您真是爱说笑的,我这脾性,确实是不适合公子您的,不若您把我休了吧。”钱北北说着话的时候,到是难得的一副乖巧模样。 “你到是聪明,本公子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怎的能让你这般轻易的出府去?”袁奕煊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 “这个我懂,我怎么好让公子您损失了呢?小女子身上多少还是有点银子的,至于公子的损失我照价赔偿就是了!”钱北北信誓旦旦的说道:“只求公子放过我就好!” “想的美。”袁奕煊笑着说道:“很是不巧,本公子也不缺钱,本公子就喜欢你委身在我身下的时候的娇俏样子,还有你那计谋不得时候的焦措样子。” 钱北北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直觉让她一直觉得袁奕煊这人有病,有很严重的心里疾病,要么就是脑子被洗过了……干嘛总是跟自己一个小女子过不去! 见计谋不得逞,钱北北收起了顺服,立马以本性与袁奕煊对峙起来。 “有意思吗?”钱北北问:“就算你对我有好奇心,你睡也睡过了,就此作罢吧!可好?” “不好!”袁奕煊说。 “问什么啊?”钱北北问。 “没睡够啊!”袁奕煊说。 …… “我也没睡够!”钱北北无奈的说了一句,然后再次倒在床上,盖上辈子,下意识的不想再搭理袁奕煊。 袁奕煊坐在床边,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淡淡的说:“钱北北,你现在是在邀请本公子睡你吗?” 古人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还不等钱北北回嘴,袁奕煊接着说道:“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本公子数三个数,你若是起来跟我回去袁府,我今晚就放过你,若是你执意不起,没关系,本公子到是还有些时间的,陪着你,不,是再睡、你就是了!” 这话就像是在钱北北的床上装了满床的钉子一样,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扎到一样,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只是即便如此,她看着袁奕煊的眼神中依旧载满了愤恨。 钱北北并不是个矫情的人,收拾妥当以后跟着袁奕煊上了车,虽然坐在一起,可是她的头却是转向一边的,使劲儿看着看不清的纱帘外面。处处是自由走动的人,对于钱北北来说,自由,真是一个渴望而不可及的事儿。 她虽然从钱家那个火坑跳了出来,此时却进了袁家这个更深的坑中。她唯有在袁奕煊跟前是与众不同的,才能真的自保活下去。 又或者,有一天,她攒够了势力可以逃离这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安度一生。 袁奕煊自一上车就感觉到身边这个女人的心不在焉。转头看她,她一脸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纱帘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话说这还是袁奕煊第一次见她如此安静。即便只是个侧脸,却是显得异常的温柔可人。 袁奕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怕的变化,他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对这个女人开始好奇? 是在钱府花园的那一次,还是在钱家的晚宴上?又或是……好像每一次见着,这女人总能带给自己惊喜。如今他将她变成了自己的女人,可是却没有拥有她的真实感。对此袁奕煊心中很是介怀。 车子行了一个多时辰,到了袁府。 “公子回来了!”门房早就有人等着,并派了其他的人进去禀报。 袁奕煊下了车,便来拉钱北北下车。 管家正出来迎呢,看见公子的车上下来个女人,一下子愣住了。 第20章 新晋侍妾 管家赶紧转头问小厮:“知道这姑娘是什么人吗?” “回管家的话,是公子从钱府带出来的钱府五姑娘,如今是公子的侍妾了!”那小厮说道。消息灵通是他们这些个小厮的必备技能。 “赶紧找人通知老爷夫人,否则主子们责罚起来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管家吩咐道。 “是!”那小厮应了一句赶紧去办了。 袁府的规矩是最多的了。因为袁奕煊是袁家的独子,袁家的老爷夫人对其很是看中,再加上,袁家在朝廷之中颇有势力,袁奕煊自小便是习得各种规仪,很是讲究的。 早些年及冠之时,袁夫人就给袁奕煊安排了通房丫头,如今正妻尚未娶,就自己带了侍妾回来,还是普通的商贾人家的庶女,袁夫人自然是很不满意的。 “公子呢?”袁夫人问道。 “公子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说是一会儿便过来给夫人请安。”袁夫人身边的丫头榴香说道。 “嗯,那你先去把公子那个侍妾给唤过来。”袁夫人说道。 “是。”榴香福了下,便出去了。 榴香来到宣月阁,一进来,若龙便看见了她。原本若龙是要跟着自家公子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可是公子却是吩咐自己好好的安顿钱姑娘,他便留了下来。这会儿看到榴香,若龙便明白了公子的意思。 “榴香姑娘,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若龙笑着先上前打着招呼。 “是夫人让我叫公子带回来的姑娘过去问话呢?那姑娘可是在呢?”榴香问。 “在呢,我这就给你叫去。”若龙说着就往里去了。榴香是个知趣的,并未往里走,只是站定在院子里静静的等着。 不大会儿的功夫,钱北北梳洗打扮好便跟在若龙的身后走了出来。 榴香看向这位新进来的侍妾,她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头上也不过插了一只白玉的簪子而已。身边连个丫头也没有,可见,这姑娘原是在娘家也是个不讨喜。 等钱北北走进些,榴香对着钱北北行礼说道:“榴香问姑娘妆安。我是夫人身边的榴香,夫人让我来请姑娘过去,还请姑娘随我去一趟。” “有劳榴香姑娘带路了。”钱北北笑着说完,便不再做声儿,只是跟在榴香身后。 穿过几个回廊,便到了袁夫人的院子里。这院子很是精致,却不显奢华,要说,袁府的条件可是要比钱府好上太多,挺说着袁夫人原就是个大家闺秀,自然是钱夫人那般的女人不能比拟的。 “夫人,钱姑娘到了,在门外候着呢。”榴香在帘子外面说道。 “让她进来吧。”里面传来了声音。 榴香挑了帘子,钱北北进了去。见到了袁夫人。这袁夫人长得很美,怪不得袁奕煊俊美的都不像是男子,原来是遗传了母亲。 “钱北北给袁夫人请安,愿夫人福寿康泰。”钱北北福下身子,低着头,温婉的说道。 “起身吧。”袁夫人说。到是也没有什么为难她的意思。等钱北北站好,袁夫人才缓缓的开口:“听说你是钱府庶女。” “是。”钱北北规矩的答道。 “你可知道,你这样的身份,即便是给公子做个侍妾也是不够格的。”袁夫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如水,只是这话,却像是从水里忽然射出来的冰刀一样,字字句句戳心。 “北北自知是配不上公子的,于是求了公子,放了自己,至于公子给钱家的那些个银财,我愿意如数奉还。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我出府。”钱北北忽然跪在地上说:“我虽然是庶女,也并不受母家待见,也做了公子的女人,愿意终身不嫁,只求一地安世。不耐公子不允,只是我心意已决,还请主母做主,放我出府!” 钱北北这番话说完,袁夫人到是不知道该要怎么接了,怎么弄的跟自己儿子耍流氓强抢民女一般? 可是转念,袁夫人却是微闪怒气,开口问道:“怎的?你还觉得我家公子配不上你了不成?” “夫人您真是说笑了,公子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自有世家闺秀倾心。而我自小缺爹少娘的,本是浮萍,何必牵累折损公子。”钱北北一脸真诚的说道。她就算到袁奕煊的母亲肯定是不喜欢自己的,若是达成共识,由着她将自己送出府去,袁奕煊也拿她无可奈何,他总不好为了个女人就不听他老娘的话吧?那个年代,不孝可是大罪! 这钱北北还算是有自知之明,袁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对她也没那么讨厌了。可是这女人摆明了不想跟自己的儿子在一起。这原本该是正中袁夫人下怀的。 “即是如此,那就……”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袁奕煊就掀了帘子进来了。 “儿子请母亲妆安!”袁奕煊先是跪下来给自己的母亲磕头请安。 “你们是死的么?还不给公子扶起来看坐。”袁夫人就这一个独子,自然疼宠,见儿子跪了就让人赶紧给搀了起来。 “母亲,这是聊什么呢?”袁奕煊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却是看着钱北北的。 “你这新晋的侍妾到是有意思,说是要自己给了银子出府去呢。”袁夫人看着儿子的样子,心下也是一惊,看来儿子对这个姑娘是真的喜欢。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她还能真的违了他吗? “出府?”袁奕煊的眸子渐渐的暗了下来,笑着说道:“真是说笑了,母亲,若是让她出去了,我袁家的血脉怕是要流落在外了。” 袁夫人听了一惊,袁家本就子嗣艰难,如今能剩下袁家子嗣的人,才是真的“贵人”。袁夫人忍不住惊呼到:“莫非钱姑娘已经?” “尚未!”钱北北实在受不了的开口说道:“袁夫人,公子刚刚与您说笑呢。我这怎么可能怀了孩子呢?” 钱北北虽然嘴上这帮说着,可是心里突然害怕起来,之前他们并没有避孕措施。而且,如果她要是真的怀孕了怎么办?不,不,她不会这么的倒霉吧?钱北北在心中如是的想着。 第21章 这疯女人 袁夫人看向自己的儿子,笑着说道:“到是母亲考虑的不周了,若是钱姑娘有孕了,生下孩子便升做姨娘吧。” “那儿子替她谢谢母亲高抬了!”袁奕煊笑着说。 这母子俩聊的到是欢实,但是却将当事人忽略在了一边。钱北北被无视了,心中很是不爽。 又在袁夫人屋里坐了一会儿,袁奕煊便带着钱北北退了出去。 刚出了夫人的院子,钱北北转头就照着袁奕煊小腿上的迎面骨踢了一脚。 袁奕煊因着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会踢自己。竟也是没来得及闪退,被她踢了个结实,一旁的若龙见了,直倒吸冷气,这位钱家庶女还真是厉害,连公子都敢踢,若是换了别家姑娘,哄着公子还来不及呢。 袁奕煊疼的变了脸色。 “这疯女人!”袁奕煊怒说。 “袁奕煊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请去看病好吗?谁要给你生孩子?我疯了吗?”钱北北说道,自从袁奕煊占了她便宜以来,在他的面前,她就再不曾掩饰自己,反正,她即便是装给他看,他也是不信她的。 “你啊!钱北北,你既然进了这宣月阁,就好好做本公子的女人。”袁奕煊警告道。 “不要,袁公子,你是知道的,你若是强留着我,我必定搞的你家鸡飞狗跳!”钱北北故意摆出一副无赖的脸孔威胁道。 “是吗?那要看看你有没有力气!”袁奕煊忽然笑了,很温柔的那种笑。只是那么美的笑容却让钱北北看了觉得一阵恶寒,她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袁奕煊要放大招了。 果不其然,就在她要跑的那一刹那,袁奕煊展现了自己的轻功,整个人轻轻的往前一滑,便将自己带到她的身边,伸手一捞,袁奕煊直接扛起钱北北便回了宣月阁。 “放我下来!”钱北北一边叫喊着一边拍打这袁奕煊的后背。 这场景,怎么有点想偶像剧里的狗血情节。虽然男主也够帅,但是没感情的好吧? 胡思乱想之际,钱北北还没想到好的对策,就被袁奕煊重重的甩在了床上! “袁奕煊,我跟你说,你不能对我耍流氓!”钱北北有点害怕,话也开始说的语无伦次。 对于钱北北的奇怪言行,袁奕煊早就见怪不怪了。管她,这女人快要气死自己了,他说什么都得好好的收拾了她。 “本公子享受自己侍妾的服侍,怎么算的是耍流氓呢?钱北北你就是去官府告我也是你没理的,弄不好被打一顿还得被送回到本公子的这榻上来。”袁奕煊一副得意面孔的说道。 “……”钱北北觉得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袁奕煊,大家都是成年人,额……发生了那种关系,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的。”钱北北忽然红着脸说道:“可是,孩子不一样,爹娘不相爱生出来的孩子是不能健康成长的。” 这是什么道理?简直是闻所未闻,可是看着钱北北那副认真的样子,袁奕煊到是真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见钱北北一脸的认真,看着袁奕煊说:“我们怎么样都可以,但是请不要随便的对待一个新的生命。若是我给不了他最好最健全的……那么我宁愿不要。” 钱北北满眼水汽的抬着头很是认真的看着袁奕煊的眼睛。那一刻袁奕煊不知道为什么,竟被这样的钱北北震慑住了,好似她并不是个姑娘,好像她并不在柔软……她奋力保护的不是自己,而是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人。 “答应我,好吗?”看袁奕煊不说话,钱北北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贴近了些,并……吻了上去。 她的吻很是轻柔,嘴唇柔软,吻着这样的唇,袁奕煊的心却像是个毛头小伙子初次碰触女人那般的悸动。一丝温热的潮气,拉开些距离再看,是她的泪,留在了他的脸上。 袁奕煊不知道,那时候钱北北的那滴眼泪不仅挂在了他的脸上,还流进了他的心里。 水到渠成的欢爱…。事后,第一时刻,钱北北坐起身来,从袁奕煊的身后揽住了他的腰,说道:“求你,给我避子汤。” 袁奕煊僵在原处,转头,眼中是满满的不悦。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开口问道:“即是这样,你也感受不到本公子的心意吗?你就这么不愿意为本公子诞下麟儿么?” “对,不愿意。”钱北北说。袁奕煊听完她的话不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径自穿戴整齐就出去了。 钱北北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原地,心中空落落的。面对着还有余温的床榻,她将自己的头埋在了双膝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 只是,如果真的制造一个新的生命,她承担不起。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小菊进来了。 “小姐,你还好吗?小菊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小姐了呢?”小菊冲了过来抱住了钱北北喜极而涕的说道。 “小菊,你怎么来了?”钱北北很是高兴,更多的却是诧异。 “是公子派人去钱府接我过来的,说是怕小姐不习惯袁府的生活,让小菊来给小姐作伴的。我看公子到是对小姐您挺是用心的。”小菊笑着说道:“反正看着您在这里,应该比在钱府要好过的些呢,若是公子疼您,您的日子就不难了。” 钱北北无奈的扯出了一丝笑容,她从未对他有所期待。刚刚她那般决绝说了那些话后看他那比自己更加决绝的背影,钱北北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比在钱府还要糟糕了。 主仆俩人正说着话,门外一女子扣门声儿。 “钱小娘,公子要我给您送避子汤来了。”那女孩轻声儿说着,可是却不难听出,那声音中难掩的喜色。怕是这府中的人都看了笑话的。不过无所谓。 “避子汤?”小菊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听见这三个字惊得的呼出了声音。 “没事儿,是我自己求来的!”钱北北笑着说道。 第22章 这是何必 “小姐,您这是何必呢?”小菊有些不解的问道。 钱北北没有回答小菊的话,只是接过你药碗,一口气将那苦涩的药全部灌入了腹中。 袁奕煊是真的不相信她,又或是别的吧,虽然钱北北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何用意。他竟是派人将她的房门锁了,只许她与小菊在屋里走动,外面还有家丁把守。 两天后,后知后觉的小菊,终于有些担心的问:“小姐,您是怎么惹着公子了,如今我们被关了起来,也不知道要关多久呢,这可怎么是好?” “没事儿,反正不缺衣食。”钱北北一副无所谓的说道。 “小姐,就您心大。”小菊有点哀怨的说道。 钱北北看向小菊,忽然对她说道:“小菊,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罪了。” “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这不是折煞我呢吗?小菊不是这个意思,小菊只是心疼小姐您。”小菊说着说着,竟是掉了泪下来。自家小姐自小可怜,如今嫁了反而更可怜了…… “小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认字吧。”钱北北笑着说。 “小姐,可以吗?”小菊有点忐忑的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人要有知识才能懂的事理的。”钱北北笑着说。 于是一天天的,钱北北就手把手的教小菊认字、写字。小菊也是聪明,没几天的功夫竟是能写几十个字了。 袁奕煊的书房中,若龙站在他的案台前跟他禀告这钱北北这几日来的动向。 “闲的开始教自己的婢女认字?”袁奕煊说:“有提过要求要出去吗?可否闹过?” “回公子的话,钱姑娘并未有想要出去的任何举动,到是让人给找些书给她。”若龙说。 “这女人还真呆着的住。”袁奕煊说,心下却是想着,她要这份安逸,他就偏不给她。 钱北北与小菊正在练字时候,房间门的锁忽然被打开了,看看天色,这也没到饭点呢? 门打开,袁奕煊走了进来。钱北北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自己手上的事儿了。 到是小菊,对着袁奕煊低低的福了下去。规矩的说道:“请公子安。” “出去!”袁奕煊说。 小菊有点担心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但还是不得不退了出去。 若龙等小菊退了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了,并屏退了众人。 “你到是自得的很!”袁奕煊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前去,顺手拿起了她桌子上的字来看。 “这还要谢谢公子了呢。”钱北北说。 “这字,倒像是练过很久的,只是,本公子派人去你曾住的庄子问过,你是未曾习过字的。”袁奕煊说着,一双眼睛锋利无比的看着钱北北,笑着问道:“告诉本公子,你到底是谁?” 钱北北一怔,随即就笑了,说道:“我是谁?我是我啊,我是钱北北。” “你少跟本公子在这胡扯,你到底是什么人,行事作风与众不同,仿佛知道的也很多……”袁奕煊其实在心中疑惑很久了,此时问出来,只等看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说。 “说了你也不懂,公子,这世间太多事情,是眼睛看不穿的,是琢磨一辈子也琢磨不明白的。公子您又何须自寻烦恼呢?”钱北北说道。 袁奕煊到是对钱北北的话很是赞同,他走到她的后面,伸手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笑着说道:“不论你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本公子的女人而已。”他说着话低头亲吻钱北北的耳廓。 钱北北下意思的一惊,想要躲避,只是无奈袁奕煊抱得太紧。 感觉到钱北北的僵硬,袁奕煊不喜之色挂在了脸上,只是钱北北在他身前,并未看到。 袁奕煊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总是在不经意间有些失控。 看钱北北在自己的身边已经熟睡。袁奕煊撑起了身子看着她,这个女人与自己以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同,好像她一直在逃避,逃避现实一般,钱北北好似就像一个活在她自己特有的环境里一般,与这世俗是这样格格不入。尽管如此,袁奕煊还是觉得,在不经意间自己渐渐的沦陷了。 钱北北身心俱疲,昏睡了很久都没醒,还是小菊来叫她。 “小姐,公子让人给你送来了这个。”小菊一脸愁容的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端了过来。 端到钱北北的跟前,小菊都要哭出来了。“小姐,要么这东西,您别喝我,我给您倒了吧。”这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事儿,你端过来吧,是避子汤。”钱北北一副风轻云淡的说道:“原本就是我跟公子求来的。” “啊!”小菊听了钱北北的话,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心中充满了不解。“小姐,您这是为什么啊?” “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了。”钱北北说道。 小菊听了也不是很明白,只是不巧这话被刚刚进门的袁奕煊听见了。他原本是来跟她商量,给她在外面弄一处单独的院子。多少让她自由方便些,可是却听见她这般言辞,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女人到底是有多么的不想与自己有所牵扯,要知道他袁奕煊可是这凤城闺阁中女子们的心中的向往。偏偏她钱北北不知好歹。 袁奕煊心中烦闷,她钱北北越是这样,他就偏要得到她的心,偏要…… 袁奕煊没有进去,转身出去了,与袁家的管家交代了几句后,便出了府。 袁府很大,钱北北却是哪里都不曾去过,多半时间她都是在屋里的。有时候,门开了,钱北北也带着小菊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到是安逸。钱北北可能算是这袁府之中最能待的住的女人了。 钱北北在袁府的日子单调的很,无非就是教小菊写写字,又或是自己写写画画的,吃完饭在屋里溜达几圈……总之没什么大事儿,可是钱北北的心里却是从未平静过的,对于她来说,怎么恢复自由才是最最要紧的事儿。 第23章 意外之惊 这样的日子平静且惬意,袁奕煊偶尔会来她这里。也不过是卿卿我我一番转身就走。 钱北北总是有一种自己被圈养了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自己经历的这些个破事儿若是写成小说往网站上一发肯定能火。 钱北北吃了早饭,打了个哈欠,小菊正端了杯茶水过来。 “小菊,先放下吧,我想睡会儿。”钱北北说。 “小姐,您不是刚起吗?”小菊有点不解的问,小姐最近怎么老犯困呢? “不知道,反正总是特别的困。”钱北北说,话说完,钱北北忽然怔住了,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自己明明有喝过避子汤的! 想到这个,钱北北舒心了些,她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只是闭上眼睛还不等睡着,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大姨妈已经很就没来报道了。 这下钱北北慌了心神,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自己不会是怀孕了吧? “小菊!”钱北北喊着。 小菊听到钱北北的召唤,赶紧跑了过来,“小姐,小姐,怎么了?”小菊担心的问道。 “你每次端给我喝的那个药,药渣子可还留着?”钱北北问道。 “小姐,那药没有渣子啊!”小菊一脸不解的说道:“那药都是公子派人熬好了直接端过来的!” “什么?”钱北北一手拍着自己的脑门,心下更是慌乱的很。 “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吗?”小菊问道。 “完蛋了!”钱北北对于自己现在的状况心中多少是有数了的。 小菊却是不知道自家小姐是为着什么这般焦虑。于是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可能有孕了!”钱北北说道。 谁知道小菊听了钱北北的话竟是面露喜色,高兴的说道:“小姐,这是好事儿啊,想必您这就要熬出头来了呢!” 钱北北看着小菊脸上那一副“我心甚慰”的表情,就知道,她俩现在不在一个频道里。 隔着几天,袁奕煊才过来,一进门,钱北北一个杯子就朝着他扔了过去,杯子在袁奕煊的脚边落下,粉身碎骨。 袁奕煊看着莫名其妙的钱北北,到是不知道为的什么她生的这么大的气,生气不说,这女人的胆子到是真的大,竟敢用杯子扔自己,要知道,他袁奕煊作为这凤城第一公子,自小就是被众人捧着长大的,再加上他相貌堂堂,更是……什么时候遇见过被女人扔杯子? “钱北北,你这是做什么?”袁奕煊怒问。 “袁奕煊,亏得你也是出自名门,竟是那种言而无信的无耻之徒,你我约定的你既然并未遵守,我也跟你不必客气!你想让我给你生孩子,现在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想都不用想!我就是死都不会给你生孩子的,你这个混蛋!”钱北北怒骂道。 只言片语之中,袁奕煊已经听明白了钱北北的意识,不觉问道:“你有孕了?” “关你屁事?”钱北北说,“你放一万个心,这孩子我一定会弄死的!” 钱北北狠呆呆的说着狠话,袁奕煊听了,也是怒上心头,嘴角微微上挂,说道:“钱北北,我袁家的血脉岂能有你说了算的,奉劝一句,好好的诞下这个孩子,你还有活路,否则,若是这孩子有点什么,我定然叫那你全家来赔!” “是吗?全家吗?”钱北北笑了,妈蛋,当她钱北北是被吓大的么?“那太好了,既然这样,这个孩子就更不能留了,袁奕煊,我祝你断子绝孙!“ 钱北北气得口无遮拦,袁奕煊伸手见她拉到身前,一双手掐着她的肩膀钳制着她,不悦的说道:“钱北北,本公子不管你是谁,也不管是哪里来的,你若是敢死,本公子就敢埋,当然,死,都是便宜了你。不要试探本公子的底线,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袁奕煊眼睛中的狠厉让人害怕。钱北北再作,到是还是能看的清眼色的。 见钱北北的眼睛中有了惧色,袁奕煊才稍稍满意,说道:“听好了,好好养胎!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 看着袁奕煊,钱北北虽然没再说话,可是心中却自有主意。你要这孩子,老娘若是不想生,他就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袁奕煊离开,钱北北坐在床边发呆。 小菊进来时候看见的便是钱北北一副魂不守舍的发呆样子。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小菊问。 “没事儿,小菊,我最近嘴馋的很,你去给我弄些桂圆,山楂,还有我想喝点薏米粥……”钱北北一副浅笑的样子说道。 “哦,小菊这就去弄。”小菊说着就退了出去,难得小姐有点什么喜欢吃的东西。 不多时,小菊就把这些东西弄了回来。 当然,这还要归功于钱北北怀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袁府。 袁奕煊到是觉得有点没想到,钱北北近来到是消停的很,就连让吓人呢给送去的保胎药她每天也有按时喝,当然了,是在他派去的人眼皮子底下看着喝的。 只是即便是这样,在袁奕煊的心中,还是隐隐有着一股子强烈的不安感。他知道,这个女人可不是个什么安分的人。 半个月后,钱北北发现自己忽然出血了。只是她没有言语,兀自强忍着。 出血的情况天天都有,五天后,钱北北终于撑不住了,坐着坐着,忽然昏倒,一头栽在了地上。小菊只听见椅子倒地的声音,转身发现小姐姐也倒在了地上,吓的要死,赶紧跑了过去,一边想把她扶起来一边唤着“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可是抱着她叫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她清醒过来,小菊是真的害怕了,赶紧喊道,“来人啊!我家小姐晕倒了!” 整个袁府的人都知道钱北北有孕,现在听见小菊求救,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去喊了人。 孕妇晕倒,在子嗣艰难的袁家简直就是天雷滚滚的大事儿了。 不但袁奕煊闻讯赶了过来,就连袁夫人也亲自过来看过了。 “好好的怎么会胎像不稳?”袁夫人听了大夫的话焦急的问道。 第24章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那大夫是这凤城的名医。 “翟先生,可是看出是什么原因?”袁夫人问。 “这……”翟羽有些为难的说道:“听闻姨娘都是按照老夫开的药吃的。按说是没有问题的,不知道姨娘是不是吃了别人的药,或是什么吃食儿?” “并没有,姨娘吃的,也都是日常的。”小菊说。 原因很难找,袁夫人甚至想,会不会是有人见不得钱北北怀上公子的孩子,所以蓄意加害,在大宅门里的,这样的事儿并不少见,此事,她定要细细的查,对于敢于谋害袁家子嗣的人定然不能轻饶了。 又坐了一会儿,袁夫认交代了些就起身离开了。 众人退去,袁奕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钱北北,他分明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的得意,袁奕煊甚至能断定这些都是钱北北故意造成的,只是袁奕煊并找不到证据,若是让他找到证据,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女人的。 小菊守在床边,一脸担忧,袁奕煊转头对她说道:“你先出去!” “是,公子。”小菊听命退下。 房间门关上,此时只有袁奕煊和钱北北。 袁奕煊忽然变了脸色,对钱北北说道:“钱北北,本公子知道,这都是你搞出来的,你要知道,本公子说的话从来都是算话的。这个孩子要是真的没了,本公子有的是办法让你赔给我。” “不若这样,公子您不过是想找个女人给你生个孩子,这个好办,想必有的是女人排着队想给你生,我给您买几个姿色上佳的年轻体健的送到您的床上,您看可否?” “怎么办?本公子只想让你给我生孩子。”袁奕煊说,此时他换上一副痞子的样子,笑着捏住她的下巴说道:“钱北北,本公子给你个建议,不要给我耍花样,否则后果你很难承担的。” 袁奕煊离开,跟若龙交代了要办的事情。若冷应了一声儿,便去安排。钱北北躺在床榻上,心情糟透了,“小菊,我有点饿了,想喝薏米粥。”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弄。”小菊说完赶紧去弄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小菊就端了粥来,钱北北从小菊手里接了过来,“小菊,这白粥我喝着没什么味道,你帮我拿点红果过来。” “好的小姐。”小菊笑嘻嘻的帮着钱北北取了些,小姐自从有孕以来很是爱吃酸的东西,想必这一胎肯定是儿子呢。 “对了,小菊,去传话回钱府,就说我有孕了!”钱北北笑着说道。 “小姐……“小菊有点懵懂,小姐不是与娘家关系不好吗?不论是嫡母还是嫡兄姐,关系都很差!为什么有孕的事儿还要跟母家特意说呢?难道小姐是想要炫耀?可是小菊觉得,以小姐这性格,多半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啊!小菊虽然懵懂,可是不管怎么样,小姐让自己去做,自己当然就会去的。 钱府。 钱夫人接到钱北北怀孕的消息时候,简直要气的吐血了。众人皆知袁府子嗣稀少,若是真的让钱北北生下个男孩,岂不是麻雀变凤凰,要上了天? 钱夫人是坚决不能允许钱北北过的好的。 “牡丹去把大公子和二小姐请来。”钱夫人吩咐道。 “是。”牡丹应了就便去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钱暮秋和钱雨薇就到了大夫人的房门口。 “夫人,公子和小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挑了帘子,牡丹笑着说道。 “都进来吧。”钱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钱雨薇跟在了钱暮秋的身后进了屋,两个人并排,依次先给钱夫人行了礼。 “儿子,女儿问母亲妆安。”兄妹两人异口同声儿的说道。 “行了,没这么大的规矩,这屋里只有我们母子三人。”钱夫人温柔的对自己的一双儿女说道:“你们是我的长子长女,我向来是最最看重你们的,劲儿让人把你们都叫过来是有事儿与你们商议的。” “母亲请说。”钱暮秋说道。 “袁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钱北北有孕了。”钱夫人说着看了一眼钱雨薇,此时她脸上的颜色一会儿一变,显然情绪波动的很是厉害。 兄妹两个人互看了一眼,显然也是此时听了母亲的话才知道的。 钱夫人接着说道:“原是为着暮秋的前程,才送钱北北给袁公子的,只是,钱北北到底是个庶女,上不了台面。如今即便她有孕,也……”钱夫人说着看了一眼钱雨薇,然后接着说道:“雨薇啊,娘知道,你一直倾慕袁公子。娘会想方设法让袁公子娶你为妻,只听袁家子嗣艰难,既然钱北北那个小贱人都能怀上,想必对你来说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袁家的门槛太高,并不好进,如今借着钱北北有孕这事儿,到是方便了许多。” “是,母亲。”钱雨薇言语之间淡淡的,喜怒不行于色,可是天知道,她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已经嫁进了袁府成为了少夫人,并天天将钱北北踩在脚下任意凌辱的画面…… “另外,暮秋,不管怎么样,你妹妹也是为的你的前程,如今,就要你帮着找个理由,带着你二妹妹去趟袁府了。”钱夫人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会叫人准备些礼物补品,你们去了就说是听说钱北北有孕在身,特地来恭喜看望的!” “是,母亲。”钱暮秋应着。 母子三人又说了会儿话,钱夫人因着上次那事儿后,身体大不如从前,这会儿张着心,也是累了,便叫自己这一对宝贝儿女先行退下了。 出了母亲的院子,钱雨薇笑着对钱暮秋说道:“大哥,这次你要尽心帮我才是,你帮我如愿,我定然能哄着袁公子助你前程似锦。”钱雨薇很是自信的说道,仿佛这袁奕煊早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 钱暮秋却是不揭穿她,自己的这个妹妹,倾心于袁奕煊,在这钱府之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上次袁奕煊带走钱北北回去做侍妾的时候,钱雨薇可是气得砸了半个屋子呢。 第25章 替罪羔羊 钱暮秋笑着说道:“看看二妹妹说的,到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要多仰仗妹妹你呢。”两个人相视一笑,算是达成了共识。 不过几天的功夫,钱暮秋就给袁府下了拜帖。说是自家的妹子有孕了,这是喜事儿,自然要亲自到府祝贺。袁奕煊自然不好驳了钱暮秋的好意。 次日,钱暮秋到府的时候,身边跟着钱雨薇。 袁家的管家带着两位客人进了府,直接领着去了悦兰阁。 “公子,钱小娘的娘家哥哥姐姐来了。已经在门口了。”管家只在屋外面报着,到是听不到钱北北出声儿说什么,袁奕煊便开口说道:“快请进来。” 管家得着命令这才掀了帘子,笑着对钱暮秋和钱雨薇说道:“公子、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钱雨薇的眼睛都要直了,就说这袁家非同一般,看看即便是个妾氏,住的都要比自己母亲还要奢贵。钱雨薇不由得心中一阵记恨,可是脸上却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 “恭喜啊!奕煊兄。”钱暮秋双手抱拳笑着说道:“莫要挂我将我家二妹妹也带来了,她们姐妹情深,听闻我那庶妹有孕,欢喜的不行,这不制了些开胃的点心带来给她。” “二姑娘有心了。”袁奕煊客气的说道:“暮秋兄和二姑娘莫要这般站着了,先坐坐。” “好。”钱暮秋拉着钱雨薇在厅堂中坐下,便听见袁奕煊说道:“去请钱小娘出来,她娘家兄姐来了,可是不好再懒在床上了。” “是。”小丫头领命正要进里堂去,却被钱雨薇唤住。 “慢着,五妹妹有孕在身,疲乏懒散些也是正常,我这个做姐姐的,怎好劳得她这般重的身子。不若我进去看看她。”钱雨薇笑着说道,一副知礼体贴的样子,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也好,你们姐妹情深,又是许久未见,自然多的些体己话说,正巧哥哥我也有事儿和奕煊兄说,不若你们先聊,我与奕煊兄谈完再一并进去。”钱暮秋率先说道,配合着钱雨薇。说完转头又看向袁奕煊,笑着问答:“奕煊兄觉得可好?” “二姑娘请便就是了。”袁奕煊笑着说道。原本他与钱暮秋却是有重要的事儿要商谈的,正巧女人们也有话说,索性允了。 钱雨薇转身进入里堂,见钱北北靠在床上正在翻书,一时惊讶,她到是不记得这不受家里待见的小庶妹什么时候还认的字了。 “听说你有孕了?”钱雨薇率先开口说道,一双眼睛盯着钱北北,好似恨的要把她啃了一样。 听见钱雨薇说话,钱北北才恍然一般的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不知道二姐姐什么时候来的,妹妹该去迎的。还望姐姐莫要怪罪。” 只是,钱北北嘴上虽然这样说话,身子却依旧没有一点要下地行礼的样子,她手中依旧拿着书,看了钱北北一眼,随即便说道:“姐姐自便就是,就如同在钱府一般即好。” 钱北北这般说辞俨然一副袁府女主子的架势,看在钱雨薇的眼中更加的厌烦无比。 “我制了些点心与你开胃,尝尝吧。”钱雨薇说,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表情。 钱北北看了眼钱雨薇手中的点心盒子,心里便笑了,她这个姐姐还真是迫不及待呢。 “二姐姐真是有心了,一向听闻二姐姐点心做的好,到是不知道今日我能有这样的福分,吃二姐姐亲手做的点心。”钱北北笑着放下了手中的书,下了床,小菊伺候着她穿上鞋子,便直接朝着那盒子点心走了过去。 伸手便要去拿,却被钱紫薇抓住了她的手腕。 “钱北北,你这般欢喜,当真是为着吃我做的点心?”不知道为什么钱雨薇心中总是有着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若是平日里,钱北北心下多半是防着自己的,可是如今,她身上有孕却这般大意,反倒让钱紫薇不安起来。 “二姐姐真是的,莫非是舍不得这点心给妹妹吃?”钱北北笑着说道:“若是姐姐觉得只让妹妹自己一个人吃了心中多有不爽利,不若叫公子和哥哥们进来一并吃些,省的……” “不必了!”钱雨薇说道。 钱北北笑笑打开了那盒子,伸手随便抓了一块儿点心就往嘴里送去,一边吃还一边抓着边上的茶壶倒了水,一口点心一口水的,她到是仔细,这样便不会噎着了。 只是吃了没几口钱北北便额头冒出了细汗,她忍着疼,知道还不到时候。 “钱北北,你这一头汗是怎么回事儿?”钱雨薇也发现了钱北北的异样,张口问道。 “没事儿,孕妇喜热,我体热的很,出了细汗。”钱北北强挤出一抹笑来,太疼了,她险些就要破功,躺在地上打滚了。怎么还不……又坚持了一下,钱北北忽然觉得自己的下边一热,好像有什么液体流出,她知道,她成功了。 不必再忍,钱北北大声呼疼,然后拉着钱雨薇的手,脸色苍白的哭诉道:“二姐姐,妹妹知道你一向是不喜欢我的,可是我肚子里怀着的毕竟是袁家的子嗣,你,你怎么能这般谋害我,亏得我这般敬重你是长姐……” 钱雨薇被钱北北这番话险些要吓的晕了过去,什么时候成了自己谋害她了?她的点心是亲手做的,并未缠在什么,她虽然是想害她,可是她却还未来得及下手啊! 这…… 听闻里面动静不对,钱暮秋和袁奕煊都起身冲了进来,一进来便看见钱北北倒在地上,脸色苍白,一双看着钱紫薇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姐姐好狠心啊!”钱北北虚弱的说道。 “钱北北,你少栽赃陷害我,我根本就没……”钱雨薇吓的早就忘记了掩饰,一脸凶相的反驳钱北北。 这一幕刚好被冲进来的公子们看到,在看钱北北,下身的衣裙上沾满了血渍,触目惊心。 “去叫大夫!”到底还是袁奕煊冷静你,转头对若龙说道。 第26章 若有所思 若龙闻讯赶紧出去找大夫,袁奕煊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钱雨薇,便上前两步,将钱北北抱了起来,放在了床榻上。小菊吓的只是哭。 “刚才都发生了什么?”袁奕煊转头,一脸怒意的问小菊。 “什么都没有,小姐和二姑娘好生的说着话,都没事儿的,只是吃了二姑娘送来的点心就……?”小菊说着话,眼睛里却是止不住的眼泪。 “混账!”钱雨薇上前一步,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小菊的脸上,大家闺秀的样子早就消失殆尽,怒声儿骂道:“你这个小贱人,若是再敢这般口无遮拦,小心我将你送去那勾栏院去。”这般恶毒的模样,别说是小菊吓的瑟瑟发抖,袁奕煊看了厌恶,就连钱雨薇的胞兄钱暮秋也是微微皱眉的呵斥道:“雨薇,不得放肆,这还在袁府呢!” 钱雨薇被自家哥哥提醒,才惊觉自己的事态,赶紧换了一脸的颜色,委屈的对袁奕煊说道:“袁公子,真的不是我……” “好了,人你们也看了,此时钱小娘需要静养,你们先回去,至于这件事儿到底是因着什么?我袁家的子嗣可不是这般好打发的。本公子自会调查的清楚再做定夺。”袁奕煊不悦的说道。 “奕煊兄……”钱暮秋还想再替自己的妹妹说句什么,可是袁奕煊却一脸冰冷的打断他。 “暮秋兄且先带着你家二姑娘回去吧。”说完,袁奕煊对着外面喊了一句:“送客!” 听见袁奕煊的声音,自有小厮走了进来,然后对着钱家兄妹做了个请的动作。钱暮秋知道,这个时候,也不好过多纠缠,否者事情会变的越发不可控制。 钱北北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备告知孩子已经没有了。 她心下暗喜,脸上却做悲伤的样子。不肯言语。袁家夫人和老夫人听闻了此事,心中也是怅然,好好的孩子……难道天要绝他袁家的后么?太夫人更是因此一病不起。 另一边,钱暮秋带着钱雨薇灰头土脸的出了袁府,一上马车,钱暮秋伸手就给自己妹妹脸上一个巴掌。 “你啊,怎么能做这般糊涂的事儿来?”钱暮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 “哥哥!”钱雨薇吓的惊叫一声儿。她那温文尔雅的大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的这般狠厉的样子来? “哎,这是傻死啦啊!就算你不愿她府中孩儿平安诞下,也不能这样时候动手,如今……你这是要让两家失了脸面啊!”钱暮秋恨恨的说道,就钱雨薇这个蠢事儿做的,八成要把自己的锦绣前程也搭进去了,索性看她那样子,钱暮秋除了厌恶再也生不出其他的感觉来。 钱雨薇也是心凉,哭着说道:“哥哥只问自己的好前程,却从没问过妹妹一句,这件事儿不是我做的,平白受着这样的诬陷委屈,还遭哥哥责打,我这个做妹妹的到底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哥哥你了?” “不是你做的,那屋里就你们两三人,小菊是她身边的人,自小跟着,愚忠的很,断然不会做出谋害她主子的事儿来,不是你,难道还是她自己害自己不成?”钱暮秋说。 “难道还是她自己害自己不成?”钱雨薇忽然不说话了,口中反复咀嚼这钱暮秋的这句话。对啊!她怎么没想到,钱北北是自己害自己的? 可是?不可能啊?她没有理由这样做,能攀上袁奕煊,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别的女人想要还要不到,她怎么会舍得往外推,怎么想都说不通。 看到钱雨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钱暮秋下意识的意味钱雨薇不过是在细细的思量借口,眼中对她更是充满了不削,恨恨的说道:“妹妹这般能言善道,回去不若亲自与父亲、母亲交代此事吧。” 钱雨薇看着钱暮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想着,他们兄妹情分,到底是比不得哥哥的前程来的重要。 悦兰阁。 自从小产以来,袁奕煊基本上就过悦兰阁。只是,即便是没去,下人们倒是不敢怠慢的。不知道是不是袁奕煊吩咐了什么,下人们待她反而比从前更好了。 小产也是要做月子的。钱北北被下人看的紧,不然出门,成日里只是窝在床上休息,即便是看书看的时间久些,书也会被下人给哄了去。说是对眼睛不好的。钱北北无奈,天天窝在房间里,窝在床上快无聊死了。 本以为,孩子没了,袁家对自己又原本厌恶,定然会想个折子把自己打发出府去。不过是碍着她刚刚小产完,此时把她轰出去,多半显得袁家不近人情。 谁知道,一个月后,她不但没有被赶出去,反而被袁奕煊安排搬出了悦兰阁,住进了袁奕煊的院子。这回换钱北北彻底蒙圈,这是什么神操作?完全不按常理来啊。 钱北北想着,即便是搬到了袁奕煊的院子里,想必多半也是袁奕煊的意思,袁家的夫人及老夫人肯定是不乐意的,可是谁有能猜的道。袁夫人和老夫人不但没有反对,还各自送了补品、衣料、首饰……一大堆礼物过来。这下钱北北才惊觉,自己的前途堪忧啊! 傍晚时候,钱北北靠在榻上,心情很是郁闷,这叫什么事儿啊!可是即便是般到了袁奕煊的院子,她也三五天没见过袁奕煊了。原本想要跟他谈谈的,可是腹稿在心中反反复复的,最终也每个定稿。 钱北北心里发愁,看来恢复自由的目标又更远了些。困惑之间,忽然听见有人问到:“在想什么?” 抬眼一看是袁奕煊。偌大的房间里不见小菊,想必刚才趁着自己发呆,袁奕煊进来的时候把小菊给遣了出去。 “没想什么。”钱北北应付着。她没想好的话,自然也不会随意说出来。 “怎么?对于我袁府对你的厚待不满意吗?”袁奕煊问道,这语气俨然一副施舍者的嘴脸。 “哦,满意。”钱北北依旧是心不在焉的应付着。 第27章 毫无余地 “你这样子到是看起来不像是‘满意’!”袁奕煊说,压根就没给她反驳的余地,直接揭穿。 “袁公子真是爱说笑,姐姐她……虽然我孩子没了,可是您却依旧对我这般厚待,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如今保不住袁家的骨血,我心里很是难受,更是愈发的觉得对不起公子对我的厚爱,所以,我希望公子让我出府,另外安排,哪怕是送去乡下的庄子,我也是毫无怨言的。”钱北北一脸哀思的说道,这般善解人意的模样,袁奕煊差点就要信了她。 只是,袁奕煊对钱北北的本性多少还是了解些的。这女人,一副这般乖巧懂事的样子,多半是揣着坏主意的。 他袁奕煊又怎么会这般轻易的如了她的愿呢? “你是本公子的女人,孩子掉了本公子虽然很伤心,但是来日方长,本公子能让你怀上一次,就能还让你怀上孩子。”袁奕煊笑着说,一边说,还一边靠近钱北北,钱北北下意识的向后躲着,可是已经无处可躲。 钱北北眼中的惧怕好像比她孩子掉了的时候还要多,袁奕煊不禁起了疑心,可是他想来,这女人不会的,她绝对不会用自己腹中的孩儿这般…… 袁奕煊不再为难她,只是吩咐进来的下人,好生照顾便离去了。 至于钱雨薇,他终究是要她给自己这无缘的孩儿一个交代的。 若龙跟在袁奕煊的身后紧跟了几步,开口问道:“公子我们这会儿是要去哪?” “去钱府!”袁奕煊说道。 若龙不再多问,跟着袁奕煊一起出了府。 钱北北出事儿的事儿,钱府已经得到了消息,闹的这么大,又是袁奕煊的长子,陨了孩子,还是因着自家的二姑娘,钱枫心中一阵愤恨。早早的叫了钱雨薇来。 “父亲,不知道您找女儿什么事情?”钱雨薇行礼后弱弱的问道。一边的钱夫人此时也不好搭话,钱雨薇还跪着,可是钱老爷却一点让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你不知道爹找你来做什么吗?”钱枫一个杯子就扔了出去。吓的钱雨薇直接就抹了眼泪。 “你庶妹虽不及你,可是到底是袁公子亲点的,送去做了侍妾的。你怎能这般没了分寸,害她小产,你可知道,那孩子关乎到你哥哥的前程,你这般善妒恶毒,已然是坏了名声的,你自己不要脸,让你的妹妹们可是怎么好?”钱枫气的发抖,转头牵连的看着钱夫人恨恨的说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钱夫人平白被波及,心里也是幽怨,可是她到底是大家出来的,见惯了这般场面。不急不躁的说道:“老爷,我知道你气,可是即便你是气的,也不能不查明真相就把这脏水都泼到薇儿身上来啊!” “泼脏水,但问这恶心事儿是不是她做的又如何?如今袁家认定了的,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钱枫懊恼的很。 “老爷,我薇儿是冤枉的,总是不好让她背了这坏名声的。将来薇儿的前程……”钱夫人还想扳回一城,可是话还未说完,就听外面来人报着,说是袁公子登门。 “快请进来!”钱枫赶紧招呼着,袁公子还肯登门,想必事情还有迂回的余地,钱暮秋的前程牵扯着整个钱家,他断然不能让这个女儿毁了整个家族的兴旺。 话音落下不多会儿,袁奕煊便带着若龙进了屋。 袁奕煊一进门便看见还跪在地上满脸是泪的钱雨薇。心下冷笑,钱枫这老狐狸做这般戏给自己看呢。 “袁公子快请上座!”钱枫亲自迎到门口,客气的说着话。 “钱老爷这是为何?二姑娘又怎的跪在这做什么?”袁奕煊明智古文的说道。 “袁公子,实不相瞒,府上我家五姑娘小产的事儿,老夫已经有所耳闻了,这不正在责问,巧的您就来了!”钱枫陪着笑说道:“虽然都是老夫的女儿,但是老夫知道,袁家的子嗣,是这般丫头们拿命都抵换不来的。如今正想着问明了情况送去袁府,等着袁公子发落就是了。” 袁奕煊但笑不语,心中却是想着,钱枫这老狐狸,竟是为着儿子的前程可以这般把女儿豁了出去,一个不成,两个,两个不成……怕是举家女眷对于他来说也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呢。 “钱老爷这话到是言重了。”袁奕煊说着,站起身来上千扶了一把钱雨薇。钱雨薇喜极而涕,一边抽噎着一边说道:“谢谢公子体谅。” 见她站起来,袁奕煊问道:“原本公子也是乍一听闻孩子没了,气急糊涂了,如今想来,到是想问问二姑娘那天在房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回公子的话,我只带了盒点心,想要给妹妹吃的。别的再无其他,那点心应该还在的,公子可以找人去查验,我若是下了毒的,有心害妹妹,天打雷劈!”钱雨薇说着又要落泪,这次她是真的委屈。 那天,钱北北吃的点心确实是没有问题的,自己还没来的及下毒,她就已经……她当时吓坏了,事后想到这一点,竟然有着一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只是她想不明白,钱北北会……吗?能攀上袁公子这样的高枝大叶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她没有必要啊…… 钱雨薇说的话袁奕煊并未生疑,其实那天一出事儿,他就已经要若龙将那点心原封不动的收拾起来,找了人去查验,也确实没有查出什么端倪来,如今看来……这事情多半与钱北北自己脱离不开什么关系了。 可是袁奕煊也想不通。钱北北在袁府每日里的吃食都是有专人照看的,并没有什么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袁公子,您看我这女儿到底是闯了这般的大祸。是杀是剐,还请公子定夺。”钱枫说道:“老夫想着几日就将她送去您的府上……” 钱枫这般说着,可是钱夫人却不淡定的说道:“老爷这恐怕不太好,薇儿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这般没名没分的……” 第28章 侍奉公子 袁煊怎么会不明白,这两人一唱一和不过是想把钱雨薇也塞给自己,做个双重的保险。只是……他袁奕煊又岂是这般奕被人捏着鼻子走的。 “钱夫人说的正是,在说,北北失子,情绪很是不稳定,若是对二姑娘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到该是我袁某人不好与二位交代了!”袁奕煊说,一副推脱的样子。 “老夫这二姑娘,虽然做了糊涂事儿,不论是不是她的错,终归与五姑娘都是我钱府出来的人,如今,五姑娘小产在养,不若这二姑娘顶了去服侍公子也是应当的。至于暮秋的前程,我钱府上下还要仰仗袁公子您。”钱枫说道。 钱老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又赔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女儿,袁奕煊再托让多半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索性应了,反正吃亏的也不是自己。 “既然钱老爷这般说,晚辈也就不好推辞了。”说完,袁奕煊转身扶起钱雨薇,笑着对她说:“那就委屈二姑娘了,因着这并未与家里长辈告知,你与五姑娘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都是侍妾你可是愿意的?” 钱雨薇本就对袁奕煊有情,顺势一个没站稳跌入了袁奕煊的怀里。“公子,我愿意不计名分侍奉公子。” 看了一眼钱雨薇,袁奕煊不再客套什么,只是让若龙备车,将人给带回了袁府。 其实袁奕煊对钱雨薇并无太多好感,可是想想,若是把这女人弄回去放到钱北北的屋里,怕是好看的很。不知道为什么,袁奕煊总是想看钱北北抓狂的样子。他就是讨厌她那副天塌下来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宣月阁。 旁间里,钱北北靠在榻上正吃着点心看着书。这小日子过的还算舒服,自从小产以来,她也不必出去给谁请安,见谁就跪,再加上袁奕煊心里也是不舒服,想必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人也就不怎么来。索性消停的很。 这日子舒服的钱北北恨不能放弃逃出去的想法了。 忽然门开了,小菊很是慌张的进来,说道:“小姐,二姑娘跟着袁公子一同回来了,还朝着咱们这来了!” “钱雨薇?”钱北北下意识的念叨了一句。 她自认自己的这个锅甩的很是漂亮,应该不会被人察觉出来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按照常理还说,袁奕煊心里应该是想掐死钱雨薇的吧,干嘛把她带回来?难不成要当着自己的面掐死? 胡思乱想的功夫,一行人进来了。 钱北北假意下了床,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对着袁奕煊说道:“见过公子,请公子安。” “去躺着吧。”袁奕煊说:“你家二姐姐觉得那日事发突然,觉得对不住你,央着要来府上照料于你,本公子见你们姐妹情深,也就允了,即刻起,二姑娘与你同住。方便照料。” 果不其然,钱北北的脸变了颜色。 “谢谢公子与二姐姐的体恤,我看就不必了吧。”钱北北说道:“小菊很好,其他下人也很好,您看我这不都好多了吗?” 袁奕煊这个惹事儿精难道是疯了吗?把钱雨薇放在自己身边到底是得多大的麻烦? 越想心里越是火大。再看袁奕煊,钱北北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厮压根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 想来他多半是知道钱雨薇不待见自己的,也多半知道,钱雨薇若是在自己的身边,必定是会不断的找自己的麻烦,他就是不想自己日子好过,才这样的! “妹妹可是嫌弃姐姐了?”钱雨薇眼睛忽然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那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 袁奕煊不动声色的看着钱北北,等着她的反应。 “嫌弃?”钱北北心里说道:“肯定嫌弃,不但嫌弃还恨讨厌!” 虽然,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嘴上却笑着说道:“看看姐姐说的,我怎么会嫌弃姐姐呢?” “妹妹若是不嫌弃,那姐姐就留下来好好照顾你就是了,不管怎么说,姐姐我总是比你的那些个下人要仔细的多。”钱雨薇说着,脸上梨花带雨,嘴角间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在钱北北的眼睛里,心里却是发寒起来。 “那就有劳姐姐了。”钱北北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即是你们如此姐妹情深,那是最好不过了。二姑娘近来就委屈些与北北同吃同住。房间本公子也就不另外派人安排了。等日后北北好些了再说。”袁奕煊说。 妈蛋,同吃同住?那岂不是一刻自由都没有了?若是思绪可以杀人,袁奕煊早就被钱北北在心中凌迟万遍了! 扔下她们姐妹俩,袁奕煊就出去了。 钱北北不再说话,依旧是靠在榻上兀自看着自己手中的书,到是钱雨薇忽然张口说道:“钱北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陷害于我?” 听了钱雨薇的质问,钱北北放下手中的书,笑盈盈的问答:“北北不知道二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钱北北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失了孩子与我无关,却平白的牵扯我!”钱雨薇怒声儿说道。 “姐姐真是爱说笑,我是这孩子没了可是吃了姐姐的点心才……我还未抓着姐姐你的头发与你算账,你却倒来质问我来,钱雨薇,收起你的猖狂,这可不是钱府!”钱北北忽然冷了脸色说道。 钱雨薇哪里见过钱北北这幅样子,她虽然知道钱北北并不像是平日里看见的那般弱小无辜,但是确怎么也想不到,她这般气势,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竟对她心生出些惧意来。 钱北北冷着脸继续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进这袁府,但是你要知道,我志不在此,你也无需找我麻烦。我们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惹我,我必百倍万倍的还你就是了。钱雨薇,不要惹毛我!” “钱北北,你怎敢这般无理?”一时之间钱雨薇被又气又怕,甚至有些不自觉的开始发抖,说道:“钱北北,你怎么可以如此猖獗?” 第29章 对他无情 “你若是不惹我,我也不惹你,好生住着吧,最好你把袁奕煊勾搭走,上了你的床,让你怀了孩子……你要的平步青云我可以助你,但是前提是,不要招惹我!”钱北北再一次重申着。 这次钱雨薇听出了重点:“你会助我?你对公子……”钱雨薇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对他无情,助你可以!”钱北北说。 “我怎么能信你?”钱雨薇问道。 “爱信不信!”钱北北说,一副老娘不吃这套的表情甩了给她。 钱雨薇心中虽有疑惑,可是看着眼前的钱北北,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其实还是相信的。 傍晚时候,袁奕煊却是意外的来了。钱北北依旧装作一副拘谨样子,站在了钱雨薇身后。 钱雨薇笑着说道:“公子这个时间来,可是要歇在这?” 看她那一副娇羞的样子,钱北北打心底觉得恶心。不过还是笑着说:“公子许是乏了,歇在这原本是应该,为着姐姐这般华色停留是为常情。” 说话间钱北北一副不小心的样子撞了钱雨薇一下,直接借力将钱雨薇推进了袁奕煊的怀里。钱雨薇与袁奕煊撞在一起,撞了个满怀,袁奕煊顺势搂住了她。钱雨薇低着头,满脸绯红。娇羞的某样简直不能再美了。 钱北北趁着这会儿功夫,悄然的从边上饶了过去,想着悄悄的离开,不行去跟小菊挤挤凑和一晚,可是就在她即将出门时候,袁奕煊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冷声儿说道:“你干嘛去?” “公子美人在怀,我又才小产完还不能侍奉公子,自然……”钱北北胡乱找着理由搪塞,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袁奕煊拽了回来。不过眨眼的功夫,钱雨薇一经被推到一边,而在袁奕煊怀中的正是钱北北本人了! “公子您放开我,公子这样不好,公子……”钱北北后面的话已经尽数被袁奕煊吞了进去。 一旁的钱雨薇看的脸红,心中却是又嫉恨又害羞! 钱北北有些慌乱,这是什么情况,袁奕煊这样做,摆明是在找自己麻烦,激怒了钱雨薇,不定还得生出多少事儿来。她气愤之余伸手照着袁奕煊的脸上就挥去。 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袁奕煊的脸上,这下连钱雨薇都吓坏了。钱北北的胆子怎么能如此大,竟然敢对公子动手,难不成是疯了不成。 袁奕煊哪里经过这个?这一巴掌挨上也是一愣,而更多的是惊讶。放开钱贝贝,袁奕煊眼中的厉色都能吓死人,真是赶上活阎王了。 “滚!”袁奕煊的口中吐出了一个字。 钱北北听闻,一副如获大赦一般,拔腿就要往外跑,谁知道却被袁奕煊抓住动唤不得。 “本公子的话不好使是吗?我让你滚出去!”袁奕煊一边说,眼睛一边冒火一样的看着钱雨薇,钱雨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退了出去,她甚至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出去,小命都要搭进去了。 退出房间,钱雨薇惊魂未定的摩挲着自己的胸口,想着,想必这次袁公子定然不会放过钱北北,八成得是活活掐死她。 房间内。 钱北北被袁奕煊禁锢着,抬头便对上袁奕煊带着火气的眼睛。 “你不会打女人吧?”钱北北尴尬之余忽然开口说话,可是这句话,比尬聊还要尴尬。 她这幅模样是怕自己揍她? 袁奕煊再有了这个认知的时候,忽然气不起来了,这女人……简直是欠收拾。 “收拾女人的方法有很多种!”袁奕煊忽然悠然开口,看着钱北北的眼睛里不怀好意。 “公子,小女子不过是一时失手,还望公子不与我计较才是!”钱北北陪着笑脸说道,只是她此时脸上的笑意不过是硬挤出来的,笑的要比哭还难看许多! “你到是会说,你觉得本公子会放过你吗?”袁奕煊对她说道:“钱北北你不要在本公子面前耍你的小心思。你越是这样本公子就想把你收拾妥当了。你觉得你赢了,可是你却成功的挑起了本公子的征服、欲。还是说这是欲擒故纵的手段而已?” “公子,您想多了。”钱北北说。“我并没有……” 袁奕煊并没有给钱北北解释的机会就将她吃干抹净了。 这一夜,窗外的钱雨薇定定的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脚步,她不明白,钱北北到底有什么好的?将能让袁公子如迷了心神一般,对于父亲安排自己没名没分的跟在袁奕煊身边,钱雨薇心中本就是多有不满的,可是此时,她在袁府中,竟还不如一个庶女。钱雨薇的银牙都要咬碎了,她要记住这耻辱的时刻,一定会将钱北北那贱人踩在脚下。 清晨的阳光洒在院子里并没有叫醒酣睡的人,却是听见小菊的惊呼声儿袁奕煊和钱北北才幽幽转醒,这大清早的是在干什么? “小姐,不好了,二姑娘昏在院子里了!”小菊赶紧在门外禀报,并叫了人,先将昏在地上的二姑娘给揽了起来,只是,虽然揽了起来,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二姑娘该送去哪里?小姐和公子在屋里还没起,可是又不好把二姑娘送去下人房,一时之间,到是就这么么的晾在了院子里。 袁奕煊披着衣服走到门口,看了一眼。 “若龙,把人抬进屋里吧。”袁奕煊说。若龙听命,叫人抬了人进去。 钱北北已经穿了衣服下了床,浑身酸痛的在心里把袁奕煊骂了个痛快,倒杯水的功夫,见几个人抬着钱雨薇进了屋直接撂在还未曾收拾的床铺上,这屋里,靡靡之气尚存,真是不知道钱雨薇醒来会不会气到直接杀人。袁奕煊还真是会没事儿找事儿,经历了昨晚,钱北北甚至可以断定,袁奕煊这么做是存心的,他就是存心给自己树敌,给自己找麻烦不让自己好过。 可是钱北北还是开口说道:“公子,袁家这么大的府邸,总是会有空余的房间,让姐姐在我屋里终归不和合适,您看能不能给姐姐另找一间屋子,不若,让姐姐住这里也可以,我去它处就是了!” 第30章 多说无用 看钱北北这一脸为难的样子,袁奕煊心中才顺服了些。笑着说道:“袁府是大,可是我偏想着你们姐妹情深,还是住在一起的好!” 钱北北见他不愿意,知道多说无用,索性也就不再看口说什么了。 正僵持着,管家在院子外面传话,说是袁府人请袁公子过去呢。 袁奕煊听是母亲来叫,便也不多做耽搁了,收拾好了便起身离开了。 进到母亲的院子就见水香在门外等着呢。 “见公子安。”水香见到袁奕煊先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夫人正在气头上,公子您还要多加……” 水香自小就跟着袁夫人,又与袁奕煊年岁相仿,更是对袁奕煊自小倾心。夫人原是许若她,这一两年间就让她给公子做个通房,若是有孕能产下个一男半女便破格升做姨娘。于是,水香一直觉得自己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不论生死,她便是公子的就是了。有着这翻心思,对袁奕煊更是尽心尽力了。 “知道了。”袁奕煊笑着说完就进了屋。 “儿子问母亲妆安。”袁奕煊跪了下来,给母亲磕了个头,行完礼便站了起来。 等袁奕煊站好,袁夫人才缓缓开口说道:“听说你把钱府的二姑娘也带进了府里?” “是的!”袁奕煊笑着说道。 “简直是胡闹!”袁夫人气的拍了桌子。 “他钱家何德何能?竟是往你身边塞进来两个女儿?难不成他姓钱的生了几个女儿你就收他几个吗?”袁夫人怒声说道:“母亲自是体谅你年岁不小了,正与你父亲商量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呢,你这还未定亲,就侍妾随身,侍妾还不是一两个,叫我怎么去给你说好人家,另外,你若真是喜欢,我身边的水香自小养起来的,规矩懂事,给你做个通房也是不委屈你的……” 袁夫人拉拉杂杂的说着,袁奕煊安安静静的听。话末,袁夫人看着袁奕煊说道:“奕煊啊,你原本不是这般不知数的孩子,怎的会如此这般?” “母亲,孩儿自有打算!”袁奕煊说道:“母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这钱府的五姑娘自是沉入湖底的明珠,母亲且看儿子如何让其自明,至于钱府的二姑娘,本是钱家为了钱暮秋的前程硬塞给儿子的。儿子心中也早就想好了处置。” “那你的婚事呢?”袁夫人问道。 “自然听母亲安排就是了。”袁奕煊说。 “听我安排?”袁夫人说道:“我看你现在到是纵着那丫头,到时候可是不要给我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蠢事出来才好?” “母亲这般说,是高估了钱北北还是看轻了儿子?”袁奕煊说道,一点余地不留的竟是怼的袁夫人无言以对。 “好了,别的且不说什么了。” 袁夫人终归是拿袁奕煊没什么办法的,于是说道:“后日,襄阳公主来府到访,你切要好好与她相处,未来,她可是能助你前程的。” 袁奕煊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这云启国国主膝下无子,只有一妹,日后谁是驸马,想必这云启国就归谁所有了。这般改朝换代之事儿,早就成为了一个公开的秘密,索性,这襄阳公主已经年近三十还未出嫁,不过是云启国主未能挑到合适的继承人而已。此间,宫里传来消息,竟是要襄阳公主来这袁府做客,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众人皆知,袁家独子袁奕煊乃凤城第一公子,配襄阳公主也是般配了。 因着公主要来府上,袁府上下举家之力准备,只为给襄阳公主一个好的印象。至于钱北北和钱雨薇已经在袁夫认的安排下搬出了宣月阁,到了别院。钱雨薇心中愤愤,可是对于钱北北来说,远离袁奕煊才是天大的好事儿。 不日,在恨不能堪比皇帝出巡的排场中,襄阳公主来到了袁府。袁太夫人,袁家老爷,袁夫人及袁奕煊率领一众家仆跪在门口迎接。 这襄阳公主虽然年近三十,保养的却是十分的好,颜貌宛如少女一般,性子也活泼无邪。乍一看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可是只有她身边的人知道,公主自由被惯得不成样子,性格乖戾,暴虐……并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袁老夫人,袁老爷,夫人,及袁公子快快起来,你们这样折煞襄阳了。”襄阳公主面带笑容,温婉可人的说道。她是见过袁奕煊的,在皇兄的一次国宴上,那时候,袁奕煊还是少年,襄阳便对他一见倾心,是个多年,襄阳对当年那个玉面少年一直念念不忘,这才央了皇兄,允了这门亲事。 如今这般近聚类的看到袁奕煊,更是欢喜到心里去了。 襄阳不自觉的伸手搀了一把袁奕煊。袁奕煊一愣,当着长辈们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拱手说道:“多些公主。” “公子不必这般客气,更不必事事这般拘谨,本就是襄阳叨扰府上,添了这诸多的麻烦呢。”襄阳公主嘴上虽然是这般说的,可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对于她来说,她能来到他袁府上,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已经是他们袁府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了。 袁府外面围了很多人,以至于水泄不通,阻了路。袁老爷见状,笑着说道:“还请公主进府一叙。”说话间,袁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随着襄阳公主一同进去里面,气候各人依次跟着。 昭华苑中,钱北北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看着书。到是钱雨薇一副热锅上的蚂蚁模样,焦急的团团乱转。 “二姐姐,你可是停下来坐会儿吧,转的妹妹我头都昏了。”钱北北实在是受不了的说道。 “钱北北你是真的不担心还是真的心大。你可知来府的人是襄阳公主?”钱雨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问道。 “知道啊!”钱北北说:“听说是内定的公子夫人呢。” “那你还能在这里看的下去书?”钱雨薇说,“若是这襄阳公主与公子真的大婚,那么她们这样婚前就有的侍妾,怕是多半没什么好下场的。” 第31章 投怀送抱 可是她钱北北怎么依旧如此淡定?她可是还曾怀有袁公子的孩子的。 袁奕煊对待襄阳公主的态度不冷不热,反而揪着襄阳公主的心。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的,越是心里没底的,抓不住的,却越是想要的很。 襄阳公主就是这样的人,更何况,她倾心袁奕煊很多年了。 在正厅,襄阳公主坐在上座,与袁家长辈说了会子话,便开口说道:“久闻袁府花园盛名,今日不知可否有幸赏赏袁府的园子,听说这园子要比宫里的还要漂亮许多呢?” 袁太夫人笑着说道:“是公主谬赞了,府上的园子还算是能入得眼的,公主若是想看,便叫奕煊陪着去就是了,不知公主可否赏脸啊!” “自是再好不过了!”襄阳公主笑着说道:“有劳袁公子了。” 袁奕煊闻言站起身来,说道:“公主,这边请。” 襄阳站起身来,侍女上前跟着,襄阳回头瞪了一眼,那侍女识趣的止步不前。见状,袁夫人说道:“女史也是辛苦,不若在旁厅喝杯茶水稍事休息,我儿自会好好照看公主的,还请女史放心。” 那女史听了,赶紧谢过,便随着袁府的丫鬟去了旁厅喝茶。 园子里的下人早就被清了出去,此时偌大的园子便只剩襄阳公主和袁奕煊两人。 “公子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襄阳公主一边走着一边笑着问道。 “无非是看看书,与友人喝酒对弈而已。”袁奕煊心不在焉的说道。 “公子还真是轻散,袁老爷在朝中也是重臣,到是公子,可否想过入仕?”襄阳公主接着说道:“公子想必也是知道的,襄阳已过婚嫁年纪,久未嫁人,不过是皇兄要为襄阳寻一个可靠之人,这人,不但家可靠亦要国可靠。” 襄阳公主的话说的太过直白,以至于让袁奕煊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见袁奕煊不说话,襄阳公主再次开口说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怎的不说话了,难不成是襄阳有所失言?” “公主秀外慧中,怎么会有失言,不过是奕煊敬佩公主这翻为国为民之心,有些失神而已。”袁奕煊温柔的看着公主轻声说道:“公主今日来府,想必也是心中有所打算的。” “是,不瞒公子,多年前,在皇兄国宴上,襄阳有幸见到公子才貌,便已在那个时候就对公子一见倾心,只是不知道襄阳在公子心中是为何样?”襄阳公主性子到是直接,第一次近距离交谈就直奔主题的说道:“襄阳耽误婚期,年岁颇大,还望公子不弃。” 即便是真的嫌弃,袁奕煊又不是傻子,定然不会平白得罪襄阳的。于是说道:“公主情意真是让奕煊感动,奕煊何德何能能的到公主厚爱,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即是这般大福在身,又怎么会嫌弃公主呢?” 袁奕煊这翻话说的,让襄阳公主羞红了脸。 此间,美景当前,郎情妾意,到是让人觉得在和谐不过了。 躲在花园角落的钱北北和钱雨薇掩掉了气息,悄然蹲在一边目睹了这一切。 钱雨薇眼睛通红,钱北北一心不耻。唯一同步的是,两个人谁也不敢出声儿,生怕扰了这花前月下的两个人来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襄阳公主很是开心,与袁奕煊在这花园之中又待了很久才离开。 见他们都走了钱雨薇红着眼睛换头去看钱北北,发现那丫头竟然就这么坐在地上睡着了。 心中本来就不耐烦着,却又见钱北北这番没心没肺的样子,自己都气个半死,凭什么她没事儿人一眼。心中不喜,狠狠的踢了钱北北一脚。 钱北北被钱雨薇突如其来的狠厉一脚直接给踹醒了,揉揉自己被踹疼了的地方,钱北北不悦的说道:“二姐姐是嫉妒疯了吗?你若是不喜,自己去找他们说去,何必拿我撒气?难道姐姐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吗?” 钱雨薇却是不愿承认自己是因为吃醋才这般失了仪态,只说道:“这地上这般的凉,你睡在这里,若是有个什么,还不是让公子误会我又把你怎么样了不是,索性才叫你起来,你到是这般多话!”钱北北懒得与她计较,索性也不再说什么,于是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钱雨薇原还打着一肚子的腹稿,要与钱北北争辩几个回合,谁知道这丫头转身就走,她那一肚子到嘴边上来的话,就那么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也罢,先回去再说吧,不过看这情形,公子与襄阳公主的婚事多半是在即了。想到这里钱雨薇的心里更加的委屈了,而伴着这些个委屈,钱雨薇甚至生出一丝丝的后悔来,当初,要不是跟钱北北赌气,有何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来呢? 回到昭华苑,小菊迎了出来。 “小姐您去哪了?奴婢找了您好半天。”小菊说道:“厨房里顿了当归鸡汤,您这小产也没好好将养,身子坏了可是不好,赶紧趁热喝些。”小菊说着就往小厨房走,一边走一边说:“小姐您就在这等我,我这就给您端过来。”钱北北笑笑,小菊还真是可爱的很。、 鸡汤端来时候,钱雨薇正好也进来,蹲了半天,腿酸麻的很,闻见鸡汤的香味儿,肚子不觉还有点饿了,看到小菊端了鸡汤过来,伸手就接过来喝了起来。 小菊有些气恼,这鸡汤明明是她特意熬给自家小姐的。怎的让二小姐给截胡了去。 小菊刚要开口说话,就见钱北北冲着她摇摇头。小菊这才作罢。 一碗鸡汤而已,钱北北并不计较的。 看看钱雨薇,有时候钱北北又觉得她有些可怜。一个好端端的大家小姐,非要跟自己的庶妹较劲,明明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家夫人,如今却在这袁府之中做个没名没份的侍妾,真是可怜,关键是她还不得宠! 钱雨薇虽然讨厌,可是细想却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好吧,或许她做过,不过那是以前。看看钱雨薇,如今真是一言难尽啊。 第32章 惨不忍睹 对自己最好的事儿就是替别人着想的善意。 钱北北忽然想起这句话来,也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会因此伟大起来。 钱北北想想,或许,她可以的。 “二姐!”钱北北叫了一声儿。钱雨薇听见只是看了她一眼,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看看周围并没有人,才真的确定她就是在叫自己。 “钱北北你干嘛?”钱雨薇一脸戒备的看着钱北北,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钱雨薇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想跟你聊聊姐。”钱北北说道。 “你要跟我聊什么?”钱雨薇很是不客气的说道:“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因为没有底气,钱雨薇虚张声势的态度很是不好。钱北北也不介意只是笑着问她:“姐,你想过你对袁奕煊是真的打从心底里爱还是因为他这个人太优势,跟他在一起,你的虚荣心能够得到空前的满足?” 钱雨薇并没有想到钱北北会忽然这样的问她。于是她利落的说道:“我当然是爱公子的!” 钱北北轻轻的笑着说道:“爱,也许吧,你真的爱他,可是你摸着自己的心问问自己,你爱他还是更爱你自己,你能接受他娶别的女人吗?你能接受他即便不爱你你要与他一起生活吗?” 钱北北此时的种种说辞,让钱雨薇怔住了,不光是钱雨薇,就连刚刚无意间听见她们说话的袁奕煊也愣住了,这女人现在是在干嘛?在帮自己整理女人吗?不,她在劝别的女人不要跟自己……她,她竟然在挖他的墙角! “钱北北,你胆子不小,口出狂言,你这般的身份岂能说这样的话?”袁奕煊忽然开口出声儿,吓了两个女人一跳。 钱雨薇一下子就不淡定了,赶紧说道:“公子,公子不要误会,雨薇誓死跟着公子,并没有二心的。” 袁奕煊听了她的话点点头,表示知道,原本以为钱北北就算是装模作样也会照着钱雨薇的样子说上几句,谁知道她却定定的看着自己,然后忽然开口说道:“袁奕煊,我不爱你,我也不能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生活,虽然我被迫成为你的女人,但是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我不知道你留着要干嘛?如果我要的你给不起,还请你放我走,谢谢。” “口出狂言!”袁奕煊被钱北北这番说辞气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他就不明白了,这女人怎么跟个白眼狼一样还养不熟了呢? 钱雨薇听了钱北北这番话,也是惊愕不已,她不由得看向自己这个多年来未曾真正相处过的庶妹。对她即是好奇又是敬佩,可是她又觉得她太傻了。 “袁奕煊,爱你的女人很多,你何必纠缠不爱你的。我钱北北资质平庸,模样才情不过尔尔?你喜欢我什么?”钱北北说:“你喜欢我什么告诉我,我改了就是了!” 论气死袁奕煊的功力,钱北北若是称作是第二,这世界上怕是就没人敢称作是第一了。 “二姑娘,你先回去,本公子另找时间找你!”袁奕煊说。 “等一下,袁奕煊,你爱我二姐吗?你爱我吗?你既然不爱,你占着我们是什么意思,想必对于女人来说,都是你的附属品吧,可有可无,可做物品一般置换,可是你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吗?哦对了,或许我们的感受对于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钱北北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袁奕煊,人之所以成为人,是对情感有所掌控,能知道自己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你如今的行为,对女人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完全不顾感受,跟牲畜又有什么区别?” “钱北北!你住口!”钱雨薇听了她这般言辞也是有些害怕的,她怎么敢,怎么敢公然开口讽刺公子是牲畜? 胆子也太大了,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个庶妹这般厉害,到底这些年在庄子里她是怎么长大的,才能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论来。 再看袁奕煊,脸色黑的已经可以了。 “钱北北,本公子对你还是太优待了,才让你如今这般 不知道进退礼数。牲畜是吗?”袁奕煊说着拉着她就往外走。 “袁奕煊你放开我!”钱北北恨恨的叫骂着。 “二小姐,这可怎么好,我家小姐……”小菊在身边看了也是吓的不行,没了办法才病急乱投机的去求 钱雨薇,只是钱雨薇也是一头雾水,蒙蔽状态,看着小菊,也是一脸无奈。不是她不救钱北北,是她根本救不了她啊! 钱北北被袁奕煊扛着直接去宣月阁。 一路上,看到自家公子寒着脸,愣是没人敢拦敢问。 进了房间,袁奕煊直接将钱北北甩在了榻上! “知道牲畜会怎么对待你吗?”袁奕煊脸上的怒气太盛,好像最近他只要是遇见钱北北就能攒一肚子的气出来。到是给这女人能的,看看刚刚那副伶牙俐齿的样子,袁奕煊恨不能掐死她。 “袁奕煊,你今天要是敢碰我我就跟你拼了!”钱北北也不甘示弱,这个时候示弱一样是死。记得小时后她跟邻家小孩打架,个头比人小很多,每次打架都吃亏,后来她就跟人家拼命,逮着一个狠呆呆的打,那次之后邻家的小孩儿反倒怕了她,再也不敢欺负她了。 如今她就拿出那副狠呆呆的样子。可是看在袁奕煊的眼中,钱北北却像是一个笑话一样,不足为惧。 袁奕煊亲了上来,钱北北不管不顾的直接咬了他的唇畔,直接咬出血来,要不是袁奕煊 钱北北是被抬回去的。 小菊看到钱北北的时候吓的哭了起来。钱北北满身是伤,昏迷不醒。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怕是要把那块肉给他咬掉下来。 咬人? 袁奕煊松开钱北北时候,俩人的嘴边还都挂着血,看起来很是吓人的很。 钱北北还没晃过神来,下一刻,袁奕煊便压了上来,他…… 他……tmd居然在咬她,他是狗吗? 疼的钱北北都快昏厥了,口口见血。 袁奕煊跟疯了一样的,许是钱北北把自己气的狠了,等他停下口时候,这女人已经昏厥,满身伤口,处处血迹。惨不忍睹。 第33章 生死一线 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么会儿的功夫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钱雨薇闻讯也过来看,看到钱北北的样子,心下也是一惊,她当然知道钱北北刚刚惹怒了袁奕煊,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吧?可见这袁公子也并不像是看起来的那般,这样狠厉的男人,总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钱北北身上的伤口有些开始发炎以至于钱北北半夜时候开始发烧,小菊用帕子过了凉水给她冰敷,反反复复,到了早上时候,烧的反而更高了。看到小姐这般样子,小菊哭着跑了出去。 在宣月阁门口,小菊作势要往里面闯,还是若龙看见了她,紧走了几步到跟前来,说道:“小菊?你不好生照顾你家小姐,跑这里来干嘛?可是有什么事儿?” “若龙,你快去跟公子说说吧,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小姐请个大夫看看,小姐高烧不退,眼见就不好了呢!”小菊焦急,哭的越发厉害了。 若龙见了,心下也生出些怜惜来,对小菊说道:“小菊姑娘你先别哭了,我这就去禀告公子。”若龙说完转身离开,不一会儿的功夫,若龙出来,对小菊摇摇头。 “怎么?公子不允吗?”小菊问道。 “公子说,让你先回去。”若龙说道。 小菊闻言不肯走,只是说道:“我不回去,我家小姐怎么办?她还在高热不退呢。” 若龙看小菊是真心为着他家小姐着急,也是感动,安慰到:“你先回去,公子会有处置的。” “可是……”小菊还想再说什么,却在若龙的眼神中作罢了。小菊没了办法,只能哭着回去先回去照顾小姐。 回到房间,见钱北北还在昏迷着,迷迷糊糊的似乎睡的很是不安宁,小菊一边给她换帕子一边哭着说道:“小姐,对不起,是小菊没用,是小菊没给你请来大夫,若是您真的有个什么,小菊绝不独活。” 钱雨薇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一夜她都睡的很是不安稳,虽然她讨厌钱北北,可是昨天看到钱北北的那个惨样儿,她的心还是跟着纠了下。 钱雨薇来到钱北北的房间之中,看到钱北北依旧昏迷,伸手摸她的额头,滚烫的很,钱北北紧紧的闭着眼睛一副了无生息的样子。 “公子来了。”若龙在门外喊了一句,钱雨薇赶忙起身,退到一边。袁奕煊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俊俏公子,那公子一身白衣,看起来有几分清新脱俗的仙气。 “成彦,看看这女人还有的救没?”袁奕煊说,只是即便是带着大夫前来,他的脸色仍是不大好看。 对着成彦这位姑娘好的很呢!”成彦是故意的。 “不是这个,是躺着的。”袁奕煊说。 成彦笑笑上前,拿了帕子搭在了钱北北的手腕上。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便起身。 “奕煊兄,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成彦笑着说道:“算是急症,有些耽误了,我开个方子,你让人照着抓了,按方子煎药,三日后应有好转。” 小菊听了,赶紧接过方子就跑出去办了,若龙看了一眼袁奕煊也跟着出去,有他在,事情更容易办些。 钱雨薇对着成彦微微福了下,笑着说道:“多些公子。”便转身拿出去了。 看着钱雨薇的背影,成彦半眯着眼睛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钱府二小姐。”袁奕煊说。 “奕煊兄,这位二小姐不会也是你的侍妾吧?”成彦有些惊讶的问道。 “嗯。”袁奕煊随意的应了一声儿,算是回答了他的疑问。 “这么好的姑娘真是可惜了。”成彦一副惋惜的模样。 “成彦兄这话说的,你府中侍妾成群,通房丫头更是数不胜数……堪比……”袁奕煊一点也不客气的揭穿成彦的花心。 “女色,我之好也!”成彦笑笑,做足了公子模样。 两人不再斗嘴,出了韶华苑。 三日后,钱北北悠悠转好,身上的诸多伤口也渐渐的结痂。这几日昏昏沉沉,她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中,她回到了现代的生活。 钱北北还在发着热,只是温度没有那么吓人的高了。 躺在床上养病的她心中怅然,她想,不能就泽阳一味的被动下去。长此以往,生死不过都是攥在别人手中的。钱北北这人,自小就没有安全感,有了这样的认知,她更是整日惶惶不安。一心只想着要怎么才能逃出这袁府。 好在因为她病着,又因着袁公子还在气头上,多半是为了晾着她些。也就不怎么来昭华苑。而昭华苑中,钱雨薇也不怎么招惹她,日子还算过的安宁,每日里吃这小菊顿的补品,看看书,晒晒太阳。钱北北的心思却不再这袁府之中,她总是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尽快的逃离这个地方。 没过多久,襄阳公主与袁奕煊将要定亲的事儿就传遍了凤城,这诚远王朝都城凤城中的第一公子很有可能成为未来诚远王朝的新主,众人皆等着看着盛世婚礼。袁家更是倾其所有的准备。 一个月后,定于十五月满之时迎娶公主。 对于钱北北来说,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只是未来生死未卜,也不知道是凶是吉,钱北北决定不带着小菊。 原本想着小菊生性懦弱,若是跟她说了,这丫头沉不住气,多半是要露馅儿的。索性也就连小菊一并瞒下了。 襄阳公主大婚,连天启帝也在宫门口送行,虽然嫁的不远,公主也不过是凤鸾在这凤城之中环绕一周再送去袁奕煊新建的府邸。依仗,甚至都是按照帝后的标准,真是再威风不过了。 袁奕煊一身红衣站在府门口迎接公主,拜见了天地父母才送入洞房。 作为新娘的襄阳公主坐在喜房的床榻上一动不动,自然有人侍奉左右。袁奕煊在前厅宴客,等席面都散去时候,袁奕煊喝的也是醉醺醺的了。 第34章 主母劲头 即便是再不愿意,袁奕煊还是朝着洞房走去,仿佛往前的每一步,都是在迈向皇位,如此想来,袁奕煊的心中便舒服多了! 襄阳公主坐在洞房之中,早就不耐烦了。听见脚步声儿,心里如同雷鼓一般,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对于她来说,袁奕煊可是她心底的人儿。 襄阳公主稳住了呼吸静静的等待着。只是越是这样仿佛时间越是过的特别的慢。襄阳心中紧张,只是……她有点纳闷,袁奕煊还不掀盖头是在等什么。 “夫君?”襄阳公主终于是耐不住性子的喊了一声儿。 只是,她喊完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襄阳终于是耐不住了,情急之下,自己掀了盖头,这一掀开,到是让她吃了一惊。 此时袁奕煊正站在她的对面,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直勾勾的看着她呢。纵使襄阳性子再外向些,这会儿不由得也是羞的红了脸。 “夫君.”襄阳娇羞的唤了一声儿,有些小埋怨的问道:“夫君真是的!” 袁奕煊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低头在她的耳边,也不知道轻声儿的说了些什么,襄阳的脸便红的更加的透了,袁奕煊嘴角边挂着的那抹笑意,很快就隐去了。 洞房花烛夜,在未来的时候,每当襄阳回想起来,那一晚许是她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了。 清晨的阳光很好,撒下来暖暖的。襄阳醒来的时候,袁奕煊已经不在房间中。侍奉的下人们守在她的身边,见到襄阳起身,她们端着东西依次走过去。 “公主!”小丫鬟谨慎的开口:“奴婢侍奉公主洗漱。” 襄阳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拍在了小丫鬟的脸上,那丫鬟被打的征住了,确是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得罪公主了呢? “主子喜怒!”看都这情况,自小跟在襄阳身边的大丫鬟烟儿快步走了过来。 “没用的东西,大早上的,竟是惹的咱们主儿的不快,还不速速下去领罚!”烟儿愤恨的朝着那小丫鬟怒斥道:“记住,如今公主嫁入了这袁府,往后就是这袁家的主母了,要唤夫人!” “是。”那小丫鬟惊恐的应了一声儿便退了出去。 烟儿自小跟着襄阳长大,自然是清楚自己主子这个脾气的。其实公主到不是真的介意那称谓,只不过,是袁奕煊并未像公主所想的那般浓情蜜意,所以发了脾气,这脾气襄阳是万万不能朝着袁奕煊发的,索性倒霉的便是刚刚那个小丫头了。 “夫人,洗漱完了,咱们还得给老夫人请安呢。”烟儿说道:“主君一向是最最敬重老夫人的。” 这一句话倒好似是提点。襄阳脸上的颜色一下子好了很多,说道:“快点给我装扮上,莫要误了时辰。” “是。”烟儿笑着应了。 便如此,襄阳一干人到了袁夫人难处时候,已经不早。 听见外面传话,说是少夫人到。袁夫人脸上速速隐去了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冷笑。 襄阳迈着碎花儿小步走了进去,简到袁夫人,规矩的行李,笑着说道:“媳妇儿给母亲请安,请母亲妆安。” “好媳妇,快起来吧。”袁夫人说着话,站起身来,亲自上前扶了一把。 “昨夜可还好啊?袁府给你们准备的房间你可还住的惯?”袁夫人笑着问道。 “襄阳多谢母亲关心,甚好。主君对襄阳很是温柔。”说话间,襄阳的脸色再次染上了一层红晕。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家常,襄阳便告辞回去了。 回到自己屋里,襄阳歇了会儿,便对烟儿说道:“去唤那些个狐媚子来我屋里,总是要立下规矩的。” “是。”烟儿应了一声儿就出去办了。 消息传到昭华苑的时候,钱雨薇正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不安感愈发的浓烈,襄阳的手段,在这整个凤城都有盛传。狠辣决绝的很,如今她们这些个人,性命在襄阳手中,便如草芥一般。钱雨薇只觉得凶多吉少了。。 到是钱北北,在自己的房间里,该吃吃该喝喝,一切如常!不过就是娇养些的小姑娘。正好,钱北北心中另有打算,饶是别人打破头是要往这府上钻营,她钱北北却是较尽脑汁的想要混出去,如今对于别人来说是危机,可是对于她钱北北来说却是转机。 听说这昭华苑里住着钱家的两个女儿,烟儿受襄阳指使亲自过来传话。钱北北与钱雨薇到是客气,老老实实的跟着烟儿,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这会儿功夫谁都不傻,谁都不想成为襄阳手中的那只任人宰割的鸡。 进了院子时候,便能看见七七八八的女人一脸惶恐的站在院子中央,钱雨薇也不列外,站在中间,神色很是焦虑。钱北北也置身其中,心情却没有她们那般的忐忑。 等着袁奕煊这些个侍妾都到齐了,襄阳却不言语了,不说见,也不说散。此时时辰已经快到晌午,太阳炙烤着大地,这些女人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各个又热又渴却不敢离开,眼见着几个身体弱些的竟是觉得头晕眼花,身体有些撑不住了。 襄阳在房间了透着那层薄薄的纸窗子只是看着,却依旧不言语。 终于,有个体弱的侍妾直接昏倒在地,愣是让几个粗使的婆子给架着回去了。 剩下的人,意志也越来越稀弱。各个都拿着帕子不停的擦着汗。 终于,烟儿自房间里出来,说道:“各位小娘们,夫人请各位入内。” 众人这才呼出一口气,一心只想着,只若是不在这大太阳下晒着就好。于是各个雀跃着跟着烟儿就进了屋去。 进了屋才见着,襄阳公主一身正红色的新妇衣裳,端坐在正坐上,手中的帕子轻轻的在嘴角边擦拭着,显然是刚刚喝了茶。看到众人都进来了,才缓缓的说道:“烟儿,这冰镇过的梅子汤酸甜解暑,最是好喝,盛上些给老夫人送过去吧。” “是,夫人。”烟儿应声,去吩咐小婢子去做了。 众人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异口同声的说道:“奴们给主母请安,主母妆安!” 第35章 心生寒意 任凭众人跪在地上,襄阳却没说让她们起来。 这下马威到是足够劲头。 “哪两位是钱家的女儿?”襄阳忽然开口问道。 在这静逸的房间中,这声音就好似是夺命符一样的。让人心生寒意。 钱雨薇与钱北北跪行上前。两个人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奴钱雨薇请夫人妆安。” “奴钱北北请夫人妆安。” 两个人一口同声的说道。 “抬起头来。”襄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个人微微抬头,却是眼睛只看着襄阳的鞋子。 襄阳那双鞋子,上面绣着金凤,很是生动,仿佛鞋面上的那只凤凰片刻便要飞起来的样子。钱北北很是喜欢,一双眼睛盯着入了迷。 “钱家的姑娘果然是上乘之姿。怪不得主君竟是迎会家两位,如今我入了这袁府,做了当家主母,你们便知,以后狐、媚主君的事情各个都给我收敛着点,若是……”钱雨薇听着已经发抖。钱北北倒好,还在研究襄阳的鞋面,以至于连襄阳说了什么都没有用心去听。 忽然,襄阳一个杯子甩在钱北北的面前,怒声问道:“钱北北,我刚刚说的话你可是有听见?” 钱北北被这突如其来的杯子吓了一跳,然后她竟然大胆的抬起头来看向了襄阳。满脸堆笑的说道:“夫人说的话,奴认为字字句句都在情理之中。若是奴,丈夫的心若不只在我一人处,那便连他那个人不要也罢。” 襄阳被钱北北的话给惊到了,可是她由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天下的女人哪个不愿和夫君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能做到的男人又有几个。 襄阳看着她,一脸不削的说道:“口出狂言!钱北北你可知罪?” “奴知罪,虽然不是奴的本意,可是如今我成了这袁府中的女人,便是公主您心中的那根肉刺了。奴愿帮公主拔了自己这根!”钱北北笑着说。 “?”襄阳一脸的不解,然后满脸怒色的说道:“好,我就听听你有诡辩,若是让我觉得你不过是在戏弄本夫人,我就送你去阎王那说笑去。” 钱北北一脸的不在意,笑着说道:“奴入这袁府本就是个误会,若是主母您能做主,放奴出府,奴毕生感激不尽!” 襄阳的脑海中,心中,千想万想,可却是没想到钱北北却是提出要离开。 哼,这一定是这个女人的计谋。 襄阳在心中暗自想着,有一定是认为,自己刚入这府上,便下令遣走主君婚前的姬妾,主君一定是要怪罪的,就冲着这一点她便不敢也不能! 可是钱北北你的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的。这天下,还有什么是她襄阳不敢做的?更何况是遣走一个侍妾而已,就算是现在她命人活活的将钱北北打死又能如何?难道这天下还能真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成? “哦?你这可是出自真心?”襄阳故意问道。 众人在听了钱北北的话后,心里也是诧异的很,这女人还真是胆大妄为,她怎么敢?一个女人,离了男人的庇护,但凡出了这府上,还能有活路不成? “真心的!”钱北北跪在那里,一脸的坚定,定定的看着襄阳,然后规规矩矩的给襄阳行了一个大礼,郑重的说道:“还望夫人成全!” “好!”襄阳后面的话还未说完,袁奕煊便挑了帘子进来了。刚刚在门口她们之间的话他听了个真切,这女人还真是胆大妄为! “你好大的胆子!钱北北,是不是本君太给你颜色了?”袁奕煊怒气冲冲的开口道:“夫人切莫再说,这女人不知道好歹,本君自是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袁奕煊虽然知道钱北北对自己总是刻意的疏离着,却是从没想过,一直以来这女人竟是藏着这样的心思!他袁奕煊就这么的让她避之唯恐不及吗? 襄阳见到袁奕煊,赶紧站起身来。 “襄阳请主君安好!”襄阳说着走到了袁奕煊身边,笑着说道:“主君何必为了一个妾氏这般动怒,您看看这满屋子的美人还差她一个不成吗?即是留不住心,留着她人又有何用?” 襄阳不咸不淡的说着,却是字字句句都在给钱北北上眼药儿,女人们勾心斗角的那点子烂事儿,在恶俗的言情小说里,她看了太多。不说别的,她自己就是个编故事的!至于襄阳这种角色,撑死在她的小说里混个女二了不得了! “主君,奴只是觉得,奴本做的不好,主君也不待见,如今不若潜了奴去,省的白白浪费了府里的粮不是么?主君家大业大,挑费颇高,总是要开源节流的好。”钱北北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说的煞有其事! “我这偌大的袁家还养不了一个侍妾吗?”袁奕煊走过去,捏住了钱北北的下巴,恶巴巴的说道:“不过有一件事儿你到是说对了,就是我这即便我这袁府不缺你这口粮,也断然不会养什么闲人。日后你就降成个奴婢,日日跟在夫人身边小心伺候吧!” 妈蛋的,袁奕煊那王八蛋一定是存心的! 钱雨薇看了这些许时候,到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这钱北北自作聪明,如今惹怒了主君,连主君的庇护都没有了,还要跟在襄阳那恶妇身边,怕是也没几日好活的了。 襄阳原本以为袁奕煊会迁怒自己,可是却不曾想,袁奕煊却是一脸笑意的走进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夫人刚刚嫁与我,便让你为这等不懂事的烦心,是夫君的不是了!还请夫人海涵!” “主君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襄阳即是嫁给了你,与你分担便是襄阳分内的事儿呢,只是襄阳很笨,很多事情,处理的未曾周到,不足之处还望主君您能够见谅才是! “夫人……”袁奕煊拉这她的手,似乎是对房间里除了襄阳之外的一众女人视而不见,只是没什么情绪的说道:“若无别的事儿了,你等散了吧。钱北北你也回去,收拾一下,便到夫人这处来伺候吧!” 第36章 吃哑巴亏 钱北北心中满是愤恨,可是这波玩毁了她也只能自己忍气吞声的吃了这哑巴亏。钱北北知道,袁奕煊是存心的,可是她想不明白的是,袁奕煊为什么生气啊? 在袁奕煊的指使下,烟儿是跟着钱北北回去取东西的。不大会儿的功夫两个人便折了回来。回来的时候,袁奕煊还在跟襄阳说话,俨然一副新婚夫妇的好模样。只是看在钱北北的眼中,到是可笑的很,怎么看袁奕煊看襄阳的眼神中,都看不到深情! 站在门外等着传唤,“进来吧。”是袁奕煊的声音。 “自今日起,你便在夫人屋里伺候吧。”袁奕煊说:“只是你当尽心,若是让我知道你有一丝的不尽心,那边不能轻饶。” 袁奕煊话刚刚落下,襄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曾是主君的而是主君的侍妾,如今在我屋里伺候可是会觉得委屈?”襄阳笑着问道。。 “伺候主母是奴的福气,怎么会觉得委屈?”钱北北笑着说。 聊天,谁不会? 可是她骨子里的那股子不削与倔强,到是让袁奕煊看的真切。 襄阳的名声不好,谁不知道?苛责奴婢,草菅人命,他袁奕煊就不信了,钱北北在她手中这般,会没有跟自己求饶的时候,这女人,从认识她起,似乎就没顺毛过。袁奕煊心中想着,索性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的收拾收拾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让她彻底的服帖了。 钱北北却是不知道袁奕煊打着这样的主意,她心中只想着,怎么能说服襄阳放自己离开? 在钱北北的心中,一般情况下,最为稳固的便是利益联系。可是与襄阳初识,襄阳所最为在意的利益,钱北北还摸清楚?钱?又或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或是其他什么? 没关系,钱北北默默的在心中为自己打气,她应该很快就找到的! 襄阳有点不耐烦,她与袁奕煊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此时,又被钱北北耽搁了些。于是便说:“行了,这边没你的事儿了,至于做那些事儿,让烟儿给你安排就是了。下去吧。” “是。”钱北北与烟儿一口同声儿的回答完就退了出去。 跟着烟儿出了屋儿,烟儿便转身了。 看着钱北北,嘴角边上便是不削的笑容。说道:“原本你是这府中的姨娘,我们这些个做婢子的见到你多少还要恭谨的请个妆安,可是你却不知好歹的想要出头!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你也只能怪罪你自己。只是主君与夫人吩咐下来,要给你安排活计,至于安排什么,我也不好因着你从前的身份就对你特殊照顾了不是?还望姨娘你莫要怪罪!” “烟儿姑娘这是哪的话?你安排什么是什么!”钱北北笑着说,心里却是死不待见眼前这拜高踩低的小姑娘,真想奉劝这丫头一句:“凡是别逼人太甚,做人做事给她人也给自己留点余地!” 可是看着烟儿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钱北北到底是忍住了,估计自己说了,眼前这小丫头也听不进去。不但如此,还会给自己招惹更大的麻烦,多以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索性她也就闭口不言了。 “后院的恭桶还没有收拾,你去收拾吧。”烟儿说着。 收拾恭桶都是外面粗使婆子的活计,如今让个细皮嫩肉的姨娘来做,说烟儿不是存心的谁能信呢? 不过对于钱北北来说,无所谓的! 几日下来,原本在心中有些想法的襄阳听了烟儿的话后,也是有点纳闷,她到是不觉得,那日能说出要主动离府的女人会能安分的刷恭桶,想着那女人的心中一定是有什么别的盘算的。 其实襄阳想的没错,只是方向没抓准。 在襄阳的心中,钱北北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引起袁奕煊的注意,要争宠的。可是偏偏钱北北不过就是想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过点安稳自由的小日子,而已。 “去吧钱北北给我叫进来。”襄阳说。 “是。” 不大会儿的功夫,钱北北就一身粗布衣服的出现在了襄阳的身前。 什么味道? 襄阳皱着眉头,以帕子捂住了口鼻,简直令人作呕。 “奴,见过主母,请主母妆安!”钱北北说道。 襄阳一脸厌恶的看着她。 钱北北到是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说道:“奴日日夜夜的洗刷恭桶,身上难免会占了味道。冲撞了主母,还望主母见谅!” “行了。”襄阳说:“这些日子来,看你还算是稳妥之人。却不想那日你竟能说出那样的狂言妄语来!钱北北,我有点看不懂你了!” “主母何必看懂奴,其实,奴对主母您来说,并不重要,只是,奴的心愿依旧没有改变估计,请主母做主,放奴出府。”钱北北诚恳的说道。 “放了你?”襄阳疑惑的问,如果第一次钱北北是算计好才说那样的话,此时又是为的什么?“钱北北,你给我一个理由!” “奴想要自由,并不想依附于谁。”钱北北说。 钱北北的这番言论已经让襄阳有点大跌眼镜了,可是钱北北却接着说道:“奴虽然不才,却是自小也跟着师傅学过几个字的,看了些书,在奴的心中,奴向往自由的生活,当然了,奴也知道,这天下从来没有白来的午餐。奴愿助主母深得主君的宠爱,奴还愿意将自己入府前的一些私财全部献给主母。” 襄阳听了她的话就好像是听了天方夜谭一样,这女人还真是敢说话啊! 先不说她并未得宠于主君,又如何能帮助自己抓住主君的心,就她一个小小的侍妾,钱府不受待见的庶女,她哪里来的私财?就算有,那零散的碎银子又怎么能入她襄阳的眼呢! 钱北北似乎能一眼看清襄阳的心思一般,笑着说道:“主母怕是不信!无妨,我身上有个店的锲约,主母让人拿着去问了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在。”钱北北说完,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份契约。 那铺子竟是坐落于凤城最繁华的街道。 第37章 表明心意 看到襄阳一脸的疑惑,钱北北就知道襄阳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你且先回去吧,事情我自会探查清楚的,若是说的属实,我自然是会考虑的,只是,钱北北我有点看不懂你!”襄阳说道。 “夫人无需看得懂奴这样的人,夫人知道怎样对夫人最为有利就是了!”钱北北说完便行礼告退了。 到是烟儿很是奇怪,也不知道这钱北北跟夫人说了什么,竟是免去了那刷恭桶的活计。 两日后,又有递进来条子。襄阳看后,马上将那条子递到烛火间烧了。 可是跟着燃了起来的还有襄阳的心。 要不是钱北北这个女人跟自己表明了心意,襄阳想,自己一定会杀掉她的。 钱北北让襄阳空前的觉得害怕,她想,若是钱北北有心,袁奕煊应该会爱上这个女人的。 襄阳想起来,钱北北对自己说,她可以帮助自己得到袁奕煊永远的爱。作为一个女人,哪个会不希望得到自己丈夫永远的爱呢? 襄阳是女人更是爱着自己丈夫的女人,这个提议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动心了。 “烟儿,去把钱北北找来!”襄阳吩咐道。 “是,夫人。”烟儿转身出去,直接往后院去了。 看到烟儿的时候,钱北北便知道自己离自由又近一步了。 什么都没说,她便走向了烟儿。 “你到是心有成竹。”烟儿看了她一眼,好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直接甩给了钱北北。钱北北此时心情好的很,到是没什么意思跟这个小婢女来什么口舌之争。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可是她这般,却让烟儿觉得自己受了轻慢。烟儿不悦的推搡了钱北北一下,说道:“钱北北,你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哄得夫人对你另眼相看,你到是说说看!” 钱北北对烟儿的冷言冷语原本并不放在心上的。可是那却不代表她可以随便对自己动手。钱北北冷眼看了眼前的烟儿,然后冷声说道:“我的手段,你永远都明白不了!” 只是这一句话,简单,却是冷意决然,烟儿竟是不自觉的从心底觉得怕。她甚至不知为什么,自己竟然有些后悔。 没有多余的话,很快就要了襄阳的跟前。 “奴见过夫人,请夫人妆安!”钱北北行礼,依旧是礼貌而客套。 “你可是知道今日我唤你来做什么?”襄阳慵懒的靠在榻上,看着钱北北张口问道。 “夫人一定是查过了那张地契。”钱北北说。 “钱北北,你锋芒太露,就不怕我杀了你吗?”襄阳忽然坐起身来问道。 “夫人不会,因为夫人心心念念都是主君,夫人舍不得主君便不会杀了奴。”钱北北说。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缓和了些,襄阳忽然笑了起来。说道:“钱北北,你到是机灵,抓住了症结。只是,想必你也是听过我襄阳的盛名,你若有任何差池,想不就不是死这么简单了。” “夫人与我交易自然是不会后悔的,只是一条,不论多么的惊讶,夫人都要照我说的做,若是不这般,奴到是情愿夫人现在就杀了我,省的夫人麻烦,奴也麻烦。”钱北北说道。 钱北北语气坚定,烟儿站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什么,这丫头怎么胆敢让夫人为她命是从?简直放肆。 可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襄阳竟然就这样的同意了。 烟儿这才觉得后脖子发凉,刚刚若是真把这女人得罪狠了,怕是这个时候自己连小命也不剩下什么了! 看到襄阳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钱北北笑着说道:“夫人我转给您的铺子,切记不可让主君知道。” “为什么?”襄阳不解的问道。 “自有用处就是了!”钱北北说。 依照襄阳的脾气,若是从前钱北北这般与自己说话,她一定会翻脸的,可是此时她却没有。就连襄阳自己也觉得奇怪,她甚是觉的是不是钱北北会什么奇门遁甲的术类控制了自己,可是想想也不可能,反正她就是觉得这个女人可靠,说的话出的主意都能助自己。 看到襄阳的疑惑,钱北北笑着说:“公主莫要觉得奇怪,其实想想,若是主君有个急事儿用钱时候,四处艰难,可是夫人您却忽然在此时雪中送炭,那样的情意,怎能不叫主君感动!” 听了她的话,襄阳虽然觉得有道理,可是对于襄阳来说,在她看来,袁奕煊怎么会有拮据的时候,再说了,就算袁家有个什么意外,需要大量的用钱,光凭钱北北给自己的那个铺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看出襄阳的疑惑,钱北北却并不焦急,只是笑着说:“自然都是天机。” “你这虽是好主意,却不是近策。”襄阳说。 “是!”钱北北回答,心下想着,这公主倒也不是个傻的。于是接着说道:“夫人,请您拒绝主君来此,至少要一月有余,若是主君来了,您便把他往同一个侍妾那里推,切记,不要为难侍寝的侍妾,不但不为难还要对她好,好到人神共愤!” 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胆!”烟儿听了简直要跳脚了,这女人难道是疯了不成,把主君往屋里拉还来不及,此时她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把男人往外推吗? 襄阳也是惊讶万分,可是看到钱北北那一脸的笃定,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开口问道:“这是何意?” “简单,放人抓心!”钱北北笑着解释道:“男人就像是那攥在手中的沙子,你抓的越紧他跑的就越开,你松开了,他反而不动了。这么做就是让主君对您好奇,抓住他的好奇心,让他时刻对夫人您惦念,您害怕那些侍妾吗?” “主君不来就不来,干嘛还往一个人处推,你就不怕让那狐媚子得了主君的宠,对夫人不利?”烟儿话还没说完。钱北北便笑着打断她说道:“只宠一人,盛宠之下,众矢之的,到时候还用夫人动手吗?” 钱北北这番话让襄阳醍醐灌顶,心下也庆幸着这女人是来帮自己的,否则还真是棘手的很。 第38章 吃闭门羹 不得不说,钱北北的大胆,让襄阳对她另眼相看了。 “好,便如你所说。”襄阳忽然觉得,有些期待。 晚上,袁奕煊忙完,照着常理,总是要到夫人屋里待会儿的,即便是不留宿,也必定要陪着她吃了饭的。毕竟看在未开皇位的面子上,这点事儿他袁奕煊还办的道的。皇帝与襄阳感情笃深,为了皇妹,恨不能可以舍了天下。 刚一进院子,袁奕煊便被烟儿给拦下了。 “主君请回吧。”烟儿正色的说道:“夫人今日吃的早,没等主君,这会儿人乏了,已经睡下了。” 袁奕煊看看这天色,还没黑透,于是问道:“这么早?” “是,夫人已经休息了。”烟儿大言不惭的说道。 袁奕煊问道:“若是不舒服用不用请御医来看看?” “夫人说不必了,只是觉得有点乏了,睡睡就好了。”烟儿说。 “那好,你转告夫人,我明日再来看她。”袁奕煊说完,也不多做耽搁转身便离开了。 襄阳屋里关着灯,她与钱北北躲在窗户根那正在偷看,别说,到是觉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挺有趣。眼见着袁奕煊离开,烟儿径直的跑进来。 “夫人,主君走了,这样真的成吗?”烟儿不解的问道。 “主君都说了什么?”钱北北问。 “到是没说别的,直说明日再来看夫人。”烟儿说。 “好,明天我们怎么拒绝他呢?”钱北北笑着看着襄阳,襄阳竟是被她看的有些发毛。 次日,袁奕煊再来时候,便又是烟儿来拦,第三日还是。 转眼便是四五日的光景,袁奕煊就算是再后知后觉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此时,他才不管烟儿再说什么,只是直接步入襄阳房内。 果然襄阳一副熟睡的样子,到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看她睡的香甜,袁奕煊又不忍心打搅,不光是不忍心,他甚至只是带着怒气,若是襄阳醒来他甚至不知道他该与她怎么责问。 奇怪,襄阳不是一向最黏自己的么? 袁奕煊在心中疑惑的想着,如今这般又是为了什么?到是让他有些想不通了。不过也正如钱北北所说,袁奕煊看是关注起襄阳的动态来。 襄阳的行为让袁奕煊起疑,这世间,不管是什么事情,从未有什么无缘无故之说,襄阳如此,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袁奕煊吩咐若龙去打探,果不其然,若龙说,每次夫人以理由搪塞了他后,在自己房里并没有睡,还是该干嘛干嘛。 袁奕煊在心中冷笑,襄阳,不管你在搞什么事情,难不成我袁奕煊还缕不顺一个女人吗? 傍晚时候,袁奕煊再去,烟儿依旧照旧拦了。 袁奕煊一脸盛怒,只是淡淡的说了个“滚”字。烟儿惧怕,知道拦不住了,只得完后退了一步。 房间里的钱北北很襄阳看到,知道,时机来了。迅速的,襄阳便回到床榻上躺好了,钱北北也躲到了床下。 如今,一切具备,只欠东风。、 而袁奕煊,刚好就是她们计划中的东风。 忽然,房门被大力的推开,袁奕煊走了进来,看到襄阳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也不顾是不是会吵醒她,径直走了过去,一把将襄阳从床上捞了起来。 襄阳吓了一跳,一脸惊恐的看着袁奕煊开口问道:“主君这是作何?” “作何?”袁奕煊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问道:“到是不知道夫人日日夜夜的躲着我,又是为何?” “主君,襄阳并没躲着你!”襄阳公主一脸的委屈,眼泪嘤嘤的,仿佛下一刻便要落下来了。低着头的襄阳,倔强的不肯说话。 袁奕煊开口问道:“你若没躲着我,这些日子来,为什么闭门不见?” “主君。”襄阳满眼是泪的抬头看着袁奕煊,一脸的委屈,说道:“襄阳知道,自己自小娇惯,任性妄为,没落得好名声。可是我对主君却是真心实意,便是早就爱慕您,如今如愿,成为主君之妻子,襄阳已经很欢喜了。我知道,男人都喜欢漂亮乖巧的女人,襄阳做不到的事情,总有别人能做到,襄阳不愿仅仅痴缠着主君,襄阳希望主君不必顾忌襄阳,只要主君您欢喜,襄阳就欢喜!” 袁奕煊一把将襄阳搂在了怀里,疼爱有加的说道:“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如今你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自是要爱护夫人的。又怎么会因为妾氏而让夫人你伤心呢。日后,夫人便不必再躲了。” 袁奕煊说完,低头便吻上了襄阳。 襄阳心中窃喜,这个钱北北还真是有两下子。 这夜,不必说,袁奕煊自然是留下来了,在襄阳处歇了。 半夜时候,襄阳睡熟,袁奕煊总是觉得这房间里有什么声音,他披衣服下床,找了一圈,也不见这房间里有什么异样。 可是回来躺下,那奇怪的声音却是还在。声源不是自己,细听也不是襄阳,袁奕煊纳闷,难不成还闹鬼了不成? 再细听,袁奕煊发现这声音是从床下发出来的。趴在地上向床下看去,竟是让他看见了一个人。 袁奕煊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这钱北北是什么情况,竟然睡在了襄阳的床下? 袁奕煊原本想要把她提拉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想想,以襄阳的脾气,怕是并不能容她。若是那样却是真的麻烦的很了。袁奕煊到底还是没做什么,只是重新回到床上。 躺回去的袁奕煊却是无心睡眠,想着床底下的女人,他便觉得好笑。但是袁奕煊更加好奇,这女人跑到床底下是在干嘛?难不成是因为太想念自己了? 不,肯定不是。 袁奕煊在心中将这个理由直接打翻。 那是什么? 难不成她是被襄阳惩罚的? 这个理由到是让袁奕煊只觉得信服不少。 清晨,襄阳与袁奕煊浓情蜜意的吃了早餐,袁奕煊便离开了。 袁奕煊故意坐了很久,他不走,钱北北也不敢从床下爬出来,憋屈在床板底下,钱北北甚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第39章 另眼相看 终于,袁奕煊离开,钱北北如愿的从床下爬了出来。 一身倦意的钱北北吓了襄阳一跳。 “你,你怎么在床下?”襄阳问道,即便如此,言语之间,如今的襄阳对钱北北却是一点敌意也没有了,这个女人不过用了几天的时间,就让她觉得袁奕煊对自己的态度大有不同,襄阳甚至还沉浸在昨夜袁奕煊抱着自己说那些个情话的幸福之中。 “昨天太累了,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钱北北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折了,后背也疼,睡地板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后来主君一直在,奴也不敢出来,就在床下睡着了。”钱北北如是的说,一脸的委屈。 “行了,你下去休息吧。”襄阳说道。看着钱北北往外走的背影,襄阳忽然叫住了她,笑着说:“钱北北,还好你不是我的敌人!” 钱北北怔住,回头说:“夫人放心吧,对于我来说,自由比男人靠谱多了!” 说完,她也不等襄阳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烟儿正巧进来,看到的是襄阳一脸的纠结。她拉过烟儿,轻声儿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 “是。”烟儿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来,因为钱北北的帮助,襄阳与袁奕煊的感情增进了不少。以至于原本一心不过是应付襄阳的袁奕煊到是渐渐的对这个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有了新的认识。他总是觉得襄阳很像一个人,可是像谁,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眼见着襄阳与袁奕煊的感情越来越好,钱北北开口跟襄阳提出要离开的事情。 襄阳听了,先是一怔,而后确实笑着说:“钱北北,再等等吧。” “好,奴再留五日。”钱北北说。她满心的希望,好日子便尽在眼前了。 五日。 足够了。 襄阳在心中暗自说道。 那日,因着钱北北所做的种种袁奕煊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天地般的变化,襄阳便对钱北北起了杀心。 她唤了烟儿,让她悄然的在钱北北的吃食里下毒,那些慢性的剧毒,一点一点的渗透在钱北北的身上,五日,再有五日,钱北北出了府也只能去阎王那里。 襄阳一手的好算计,她甚至为自己计谋而感到兴奋,钱北北这样聪明的女人,襄阳是绝对不会留下她的。 钱北北想着就要离开,已经开始陆续的收拾东西了。房门外,烟儿敲了门,端了汤进来。 “北北,这是夫人赏给你的,夫人说,今日来你有功了。”烟儿笑着递了过去。。 “有点烫,我等下喝。”钱北北笑着说道。 “我陪着你。”烟儿也笑,站在她的身边不肯离开,好像不看着她喝完这汤就不走的样子。 只是烟儿这般到是让钱北北起疑了。 这汤,她日日送,日日看着自己喝,难道? 钱北北忽然恍然大悟,结合着襄阳的名声。还真是有点问题。 妈蛋的,那女人,难不成对自己起了杀心? 钱北北心中愤恨,在她看来,不与人为善的人多半也得不到什么善终。 她钱北北能让她轻易得到一个男人的洗,便也能让她迅速失去那个男人的心。 “烟儿,你日日看着我喝这汤,难不成是给我下毒了?”钱北北忽然一脸狠厉的问道。 烟儿哪里想过钱北北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一下子也是惊慌不已,看着她说道:“你胡说什么? 这是夫人赏赐的,我怎么可能给你下毒。” 只是看着烟儿那恍惚不定的眼神,钱北北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妈蛋的,那女人,自己一定会好好的收拾了她。 “那你非要看着我喝?”钱北北再次开口问道。 “我不是,只是刚好这会儿,这会儿有闲,陪你会儿就是了。”烟儿心下慌张,很怕露馅,于是说道,你自己喝,我一会儿过来拿碗。 “我跟你开玩笑的。”钱北北笑着说:“你先去忙,我这就喝完,一会儿我把碗给你送过去就是了。” “好!”烟儿一副逃命的模样。 见她出去了,钱北北把那汤倒进了一旁的瓶子里。此时她已经很肯定的确定这汤是有问题的! 如常。不多时候,钱北北便把碗送了出去,还笑着对烟儿说,还是夫人的恩典,这汤特别的鲜香。下次若是夫人还赏,一定要烟儿也尝尝。烟儿极力掩饰着忐忑的神色。只是敷衍的说着好。 钱北北在心中冷笑,她知道襄阳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也没想过那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竟能如此的恶毒。 心下有了主意,钱北北再去襄阳屋子里时候,又是往常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除了她看起来很是没有精神的样子。 “钱北北,你怎么了?看起来很是困乏?”襄阳问道。 “奴谢过夫人,奴许是月事要来了,所以最近总是觉得身子很是不爽利。”钱北北说:“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觉得头昏、恶心,手脚发凉。” 襄阳一副关切的看着钱北北说道:“既然如此,你可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啊!” “是,奴谢过夫人。”钱北北说道:“夫人这里要是没什么事儿,奴就告退了。” “去吧。”襄阳一副体恤下属的样子。 钱北北回到房间中,将之前托人从外面带回来的药服用了,才躺了下来。不过其实钱北北后来想明白了,她其实已经很幸运了,若是襄阳直接买凶杀人,一刀捅死自己,自己也没有办法。如今,襄阳不过是碍着自己还有些用处,使了慢性的毒药,又不小心被自己发现了,小命算是捡回来了,那么也不必与他们过多的交涉,只要到了时间,火速离开这里就是了。 钱北北在心中默默的倒数着,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她便要永享自由了! 日子是钱北北数着过的。钱北北给襄阳出了注意,说是有一种香粉需要一种特殊而名贵的花草来配。原本襄阳是想让烟儿去找的,可是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东西长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有。 第40章 出逃牢笼 除此之外,这落香更神奇的是,有一种与之长的很像的植物,与之同根生长,可是若是用错了,不但无法增香还会毁容,这下便在没人愿意去找了。再说了,谁愿意担这样的风险,弄不好,连全家老小的命全都搭进去了。 如此,即便是烟儿,也是不愿意的。 襄阳也想到了这层,索性直接说道:“那好,钱北北,这件事儿就暂时交由你去办就是了。” “是,夫人。”钱北北应了下来。 因为这差事很是棘手,烟儿为了避嫌,都不愿意跟着她。 这便是钱北北一直以来寻觅的离开的最佳机会。 来到街上,钱北北雀跃的很,进了主街,便去了一处宅子,那宅子是她事先便准备好的。 还是自己的窝舒服啊! 钱北北二话不说,先睡一觉,最近身上总是不舒服,许是之前襄阳下毒给自己的缘故。可是不对啊,求了神医的药,按说那毒应该已经解了啊! 算了,船到桥头自会直。 此时,在袁府,襄阳房间中。 “什么?钱北北到现在还未曾回来?”襄阳心中有着一种很强烈的不安感。 “是,奴婢已经派人去找了,可是,人都回来了,说是没找到。”烟儿说。 “蠢货!”襄阳简直要被他们给气死了。 “夫人模样着急,那钱北北喝了汤,是奴婢看着喝的,即便是她跑了,也是逃不过阎王的。 听了烟儿的话,襄阳的神色才好了些。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钱北北的设计,袁奕煊到是真的鲜少去侍妾那里,原没想过襄阳作为一个公主,口碑那般不好,嫁入袁府后到是贤淑的很。心下多少也是喜欢的。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钱北北在这里。把钱北北放在这里,袁奕煊最初的设想不过是想要保护她而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来襄阳这里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慢慢的,袁奕煊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有段日子没看见钱北北了。 知道袁奕煊来,襄阳自是好好的准备,恨不能亲自尝了每样膳食。 “主君尝尝这道鱼,是我让皇兄派了宫里的厨子做的,味道很是鲜美特别的。”襄阳献宝一般的说着,还亲自为袁奕煊布菜,这场面看起来到是有种夫唱妇随的恩爱感觉。 “夫人如此体贴,是我袁奕煊三生有幸啊。”袁奕煊笑着说,然后话锋忽然一转,问道:“对了,夫人,怎么没看见钱氏,如今指给你做丫头使唤,可是有不妥的地方?” 襄阳没想到袁奕煊会突然问钱北北,心下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前面没事儿,我让她先回去休息了。再说了,好歹她曾经也是主君您的妾氏,我虽然是主母,可是也不好随意使唤的。总要给人留下些面皮余地不是吗?” “夫人如此体贴甚好,只是那钱氏惯没规矩,如今给她立下规矩才是,侍奉主母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即便是夫人体贴,可是本君有怎么能容她如此懈怠。”袁奕煊说着,忽然怒气说道:“去,把钱北北给本君唤来,我袁府断然没有,主母还未休息就轮的她一个下人去躺舒服的道理。” 襄阳也没想到袁奕煊会如此坚持,可是他的话,却是字字句句偏向自己,襄阳心里其实是热乎的,只是眼下钱北北却并不在府中啊!这可就难办了。 襄阳给烟儿使了颜色,烟儿机灵,悄悄的退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便有人来报。 “禀主君,夫人,钱北北跑了!” 跑了? 袁奕煊惊讶的看向襄阳,襄阳的脸上也满是惊讶。 再不大一会儿,烟儿哭着跑进来,说道:“夫人,您的贵重首饰都不见了!” “什么?”襄阳惊讶的说道:“枉我平日里待钱北北像自家姐妹一样,什么好的都紧着她,此时,她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襄阳的反应太顺,袁奕煊心中有疑惑,却并没说明。 只是叫来若龙,让他去查探此事。整个袁府被翻了个底朝天,确实是连钱北北的半个衣角也未曾寻到。 袁奕煊恼火,纵然知道,这件事儿襄阳难辞其咎,可是钱北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多鬼主意,不过是早就打算着逃离了。 他袁奕煊认定的人和事儿,又有什么能真的逃出自己的掌控呢? 袁奕煊并未怪罪襄阳,只是柔声安慰着,并命人去找,话里话外都是要找到钱北北给襄阳一个交代。襄阳的心里像是存了一罐子蜜一般,甜到忘乎所以,她甚至相信,袁奕煊是真心爱自己的,只爱自己的。 襄阳的心泡在袁奕煊为她特制的蜜意之中,自此沉沦,再也无法自拔。 这几日,钱北北一直蛰伏着,兀自待在屋子里没有出去,反正这里米面瓜果蔬菜一应俱全。井里有水,只需自食其力就好。 她在这边安心,可是宅子外面的世界却是因为她乱成一团,到处是明里、暗里寻人的,多方势力。 钱北北也不怕的,她待在宅子中也不是没事儿做,之前挣来的钱也花的七七八八了。如今她正计划着新的商业模式。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她是一定要出去好好的捞上一把的。 记得小时后,自己很喜欢服装设计,看了不少专业的期刊,那时候,家里不富裕,她却任性的央着妈妈给自己报了绘画的班,学了一阵子,虽然最后他也并没有学出什么来吧,如今没事儿,到是可以施展一下小时学画的成果。 设计了些衣服样子,还有绣花的花样儿。钱北北把这些东西都加入了可以自行选择的个人专属特质。她相信,不管在哪个朝代,哪个个世界,哪一个人,谁不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呢? 尤其是那功成名就的人,谁不希望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符号与标志?当然,这还不能僭越了。否者定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可是钱北北的设计,是根据一些花草鸟兽设计的抽象符号,再加上姓氏,约是两到三种元素便可以成为一个组合,再重新设计的定制服务。 第41章 风生水起 钱北北一个月前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吃了凤城最好的绣房,如今这凤城顶尖儿的秀女们正在日夜赶工钱北北设计的花样儿。楚巧的设计加上顶尖儿的绣工,这批绣品钱北北很是满意。 只是,货不齐啊! 钱北北问了去,才知道是绣房里最能干的那个秀女出了事儿。 细问之下,才知道林妙欢原是富家闺秀。是逃出来的,如今被抓了回去。 昏暗的牢房中,牢门打开。李承宗站在那,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顶,那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犯人吗?竟是让人给替换了去。 转头再细看这女人,倒是跟那林正炎长的有几分相似? “你是谁?”李承宗开口问道。 林妙欢还纳闷呢,自己不是在房里喝汤呢吗?怎么好端端的睁开眼睛就这幅模样了? 林妙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林家次女,林妙欢。” “难怪。”李承宗说。他心下多半有数了。 林家还真是胆大,竟敢欺辱到他李承宗的头上来。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是吗?看来这女儿他们是决心舍了的! “这是什么地方?”林妙欢问。 “这儿啊……羌城关押恶犯的大牢。”李承宗说:“原本住在这里的应该是你兄长林正炎!” 林妙欢一下子怔住,她不傻,此时她也察觉出来,这并非是个意外。 “你是谁? 我兄长所犯何事,竟是要被关在这个地方!”林妙欢问。 “你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李承宗眼中的怒气凝聚,咬牙说道:“他淫人妻女,害人性命……”李承宗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跟这个女人说这么多。 可是谁知,林妙欢却是一副不知死活的开口问道:“该不会我兄长祸害的女人是公子你的夫人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承宗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颜色,一双眸子深的不见底,黑如墨染。他伸手抓住林妙欢的衣领,将她拽到自己身前来,嘴角边上却是挂着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开口说道:“林妙欢是吧?此时怕是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 话说到一半,有人忽然跑进来,在李承宗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是那人说完,李承宗的脸变得更加的阴历,就连他嘴角边的那抹笑意也隐去了。林妙欢看着,心里也惶惶起来。这男人一双眼睛盛着怒气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分明是不怀好意。 “公子,冤有头债有主,我兄长做的混蛋事儿,您去找他吧。我一个深闺女子,什么也不知道的!”林妙欢察觉有些不对劲赶紧开口说道。 “深闺女子?不知道?”李承宗狠厉的说道:“本公子马上就让你知道知道。” 他拖着她的衣领,拽的她差点喘不过气来。一路拖拽着,到了大狱门口,把她扔上了马车。 很快,林妙欢便被李承宗拖进了一间灵堂! 那巨大的棺材没有盖盖,蹬着椅子,李承宗硬压着林妙欢向那棺中望去。 “看看,你兄长做的好事儿,如今他跑了,整个林家只剩下你!这债自然要你来偿还!”李承宗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 林妙欢看到那女子紧闭双眼,即便已经清理过了,可是她脸上以及手上的伤痕依旧明显。还有,还有就是她那巨大的肚子,这女子,是个孕妇! 林妙欢心下震惊,抬眼看向李承宗时候,才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怒气。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林妙欢有些语塞。 抬眼看到那排位上的名字,李姜氏。 李……李…… 林妙欢在心里思索着,这天下姓李的人家多了去了,可是有这么大排场的,能够自由出入大狱的李家怕是整个姜成只有一家,那就是姜成第一世家李家。 李家代代独子,若以此推断,看这年纪,眼前的男人分明是李承宗。 天啊……林妙欢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个答案惊到了,得罪了李家,寻常人不死也得脱层皮的,如今兄长惹了这么大事儿,全家跑路,难不成指着自己来背这个锅吗?这锅太大,她林妙欢怕是背不动啊! 李承宗见她走神,更是来气,一把将她推了下去,林妙欢摔在地上,头碰到了棺材角,疼的她直觉得自己发懵,伸手一摸,额头上竟是有血流了下来。 她有些怕,可是抬眼看着李承宗,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公子真是好笑,偌大的李家权势滔天,戴了绿帽子抓不住真凶,难不成,也只有拿我这小女子消遣的本事?你李家还真是家大业大啊!” 林妙欢也是气急,这事儿又不是她做的,人也不是她害死的,难不成偌大的李家还真能就这么欺负她一个小姑娘吗? 然而,林妙欢真的想多了,李家,不,应该说是李承宗还就真能对她下的去手! 李承宗看着眼前这不知死活,两次三番挑衅的女人,深觉若是不给她点教训还真是对不起她的牙尖嘴利! “你兄长做的那些恶心就该让你尝尝!”李承宗说着也跳下来,扯着林妙欢的头发就往内室走去。 林妙欢此时心里是真的怕,然而现在她更觉得头皮扎疼! 为了减少疼痛,林妙欢就着李承宗的力道跟着他往里面走去。 一间不大的房间,进了屋,李承宗将门便给关了,顺便插上了门! “公子,你要干嘛?”林妙欢有些害怕,她心下觉得这男人可能会打死自己。 可是李承宗上前,却并未动手打她,而是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林妙欢一下子就明白这男人要干嘛了?吓的她一个劲儿的往后躲。可是眼前的男人又哪里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躲的开的? “公子,您不能这样,你的夫人还在前面尸骨未寒啊!”林妙欢口不择言,只希望李承宗多少能找回些理智来,谁知道她这话不但没熄灭了李承宗心中的火不说,还如同在那心火上又泼了松油,真是愈燃愈烈…… 哭喊声,求救声,像是擂的山响的战鼓,更加激励着李承宗…… 收拾好自己的李承宗转头看了一眼衣衫褴褛,满身是伤的林妙欢,她满眼空洞,窝在角落,眼睛睁的大大的,干涩的眼睛中并没有一丝泪水。 “想不到你还是个雏儿。”李承宗说:“可是怎么办?往后的日子,你得过的像是个妓儿了。” 看她不说话,李承宗倒也不介意,只是接着说道:“大牢你还得替你兄长坐,往后的日子,你好好的享受吧!” 说完,李承宗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42章 特意安排 林妙欢像是被李承宗判了刑,那日,他走后没多大会儿功夫,便来了两个粗使婆子给她换了衣服,扯着又将她扔进了那大狱之中。 阴暗潮气的牢房里,虫鼠横行,对于闺中女子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刺激! 林妙欢怕极了,她甚至都不敢合眼睡觉,然而,她又特别的乏累。 此时的她,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这牢房之中也并非她一人,七八个人挤在一处牢中,自有厉害些的老人欺负新来的犯人。 几个人与她坐在对面,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这女人是得罪了李家公子进来的!” “那她还有命活?” “昨日还见她一副水灵的小姐模样,今儿不过被带出去两个时辰,回来便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堵她活不过五日。” “我看三日都够呛!” …… 林妙欢只听着,却始终不言语。 中午时候,狱卒来送饭。到了林妙欢,却是一份特别的饭菜。几个女囚见了,放下自己的馊水吃食,上去就抢。林妙欢一人不敌众人,别说馊水了,连一粒米也没能吃上。饿到发昏,好不容易等到了晚饭,结果却是一样的。 两天下来林妙欢发现自己水米未进,怕是大牢不必坐穿她便饿死在这里了。林妙欢明白了,她的那份“特殊好饭”是李承宗特意安排的,想必就是为了让别人抢她。故意让她看到到嘴的吃食吃不到而已。原来那男人是想要饿死她…… 林妙欢饿的两眼发花,感觉下一刻自己就要撑不住了的时候,牢门开了,来了个婆子将她带了出去。 两个婆子很是粗鲁,三下两下就除去她身上的衣裳,将她扔进了大浴桶中,像是刷碗一样的把她洗刷干净,那鬃毛刷子刺的皮肤生疼,很多地方都红了起来。 折腾一溜够,收拾妥当,那婆子又将她送去一处房间。 房门打开,却见李承宗坐在里面,他身前一桌美味佳肴。香气逼人,林妙欢许是饿得狠了,此时嗅觉特别的灵敏。看着那一桌子吃食,她的眼睛都在冒光。 可是林妙欢知道,这男人是不会轻易给她口吃食的! “这一桌的好菜,还真是丰盛。林妙欢,你且过来看看,可是有你喜欢的?”李承宗笑着说道,那样子如同一个温润尔雅的公子一般,可是林妙欢却是知道,这男人并不温润,更不尔雅!他那副好皮囊下藏着的狠厉与阴晦才是他的真面目。 “公子这餐看着虽好,可怕是我林妙欢无福消受。”林妙欢直觉拒绝了他,想着即便是自己饿死也不能再受他的屈辱了。 “你到还真有些风骨,是我小瞧了你。”李承宗说道,可是他忽然话峰一转,接着说:“林妙欢,你不吃的胖些,我家阿萌会欢喜的!” 李承宗的话让林妙欢一头雾水。见她不解,李承宗也并不急于解释,只是一个响指,便有驯兽师牵着一头猛虎走了进来。 林妙欢纵使再沉的住气,面对一头猛虎在自己身边嗅来嗅去,她的腿到底是不听使唤的软了下来,林妙欢没出息的跌坐在了地上,站不起来。 眼前这头猛兽身形巨大,林妙欢想想自己这小身板,怕是都不够这“阿萌”塞牙缝的。这猛虎长成这幅身躯,李承宗竟然还好意思唤它“阿萌”,即便是叫它“阿猛”也是不为过的。 不过这么会儿功夫,阿萌已经张开血盘大口朝着她吹气儿了。满嘴的腥臭气息,便知道这虎儿吃了不少“好料”。林妙欢只盼着自己能两眼一闭昏死过去,太害怕了! 李承宗挥了一下,那驯兽师便带着那虎儿离开了,可是林妙欢的腿还软着,站不起身来。她不说话,一双盈盈水汽的眼睛看着李承宗。 李承宗抓起桌上的酒壶,走到她的身前。笑着问道:“怎么?这样就不行了?本公子原是打算把你送去给阿萌为伴呢!” 开什么玩笑!给那只老虎为伴,说的还真是好听,不若直接说要那她给阿萌当餐食而已。 见她一脸的惊恐,李承宗忽然心情大好,捏住她的嘴就将那酒壶直接对准她的喉咙倒了进去。那壶酒劲道很大,很是辣口,热辣灼烧着她的喉咙,疼的林妙欢眼泪不自觉的便掉了下来。 “怎么?看你这幅样子,我这玉春饮不好喝吗?”李承宗问道。 林妙欢哪里顾得上回他的话,一个劲儿的咳嗽着,憋涨的整个脸都通红了起来。 李承宗将林妙欢提拉了起来,说道:“这酒一个人喝,却是没什么意思,来,陪本公子一起喝!” 林妙欢原本胃里就没什么东西,又被李承宗一壶一壶的灌了烈酒,只觉得眼前昏花,头晕的很,好像这天地都在旋转。 许是这酒的缘故,她忽然伸手捏住了李承宗的脸,逼着李承宗与自己对视,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林妙欢才摇头晃脑的开口道:“你知道吗?你就不是个男人!你这人太次了!” 李承宗敛住怒气任她造次,他到是不知这女人能折腾到什么地步。他到是要看看她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反应。林妙欢很是不高兴,伸手在他的脸上用力的怕打,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说清楚,你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还有理了?” 李承宗终是开口:“你现在这个德行,哪里像是个弱女子了?” 拉着她往旁边的榻上一甩,林妙欢像是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李承宗随意的仍在了床上! “哎呦……”林妙欢揉着摔疼了的腰,哀嚎着:“不是明明只是饿吗?难道饿还会疼?” “马上你就知道了!”李承宗说完,就开始不客气起来。 刚才这女人打自己的脸来的? 还回去! 刚才这女人抱怨什么来的? 他不做到还真对不起她的抱怨! 刚才…… 吃亏不是他风格! 不管刚才那女人作了什么妖,他李承宗都找吧了回去! 第43章 以命偿命 林妙欢感觉自己被拆骨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除了头疼,皮肉疼,腰酸腿疼,她还胃疼……那一刻林妙欢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因着这各种疼,活活疼死! 可是睁开眼睛,这地方却并不是牢狱。到像是一间闺房。即便如此,林妙欢也不敢想李承宗那个男人良心发现要放过自己。 果不其然,门推开时候,李承宗走了进来。 “醒了?”李承宗问。 “这是哪?”林妙欢问。 “这是雨薇的房间!”李承宗说:“日后你便在这里赎罪。以命偿命。” “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妙欢问。 “你不懂吗?”李承宗说道:“没事儿,时间久了你便懂了!” “李承宗,你不能这样,我是无辜的,我也是受害者。害你和你妻子的人是林正炎,与我何干?我一个姑娘的清白,被你这般糟蹋,我找谁哭去。想必您这样的世家公子,也不能不讲点道理!”林妙欢火大的一顿呛白。不管了,豁出去了,大不了一死而已。“之前算我倒霉,还请你放我离开!” 看她这幅有理有据的样子,李承宗简直要笑了。 “你委屈了?那雨薇呢?她已经将要临盆了,却被你兄长侮辱,去的时候一尸三命,雨薇腹中那对未出世的婴孩儿何其无辜,你告诉我,可是有人放过了他们?”李承宗说着怒上心头,“林妙欢,这么点委屈你便受不了了?这才只是个开始呢!” 事情到底有多严重,李承宗到底有多疯魔,林妙欢是从这时候才开始知道的。 “所以呢?”林妙欢问。 “所以,你的偿命啊!”李承宗说:“你不但要给我的妻子偿命,还要给我的儿子偿命!” “你怎么这么可怕?”林妙欢说道:“李公子,你是不是因为夫人过世太过伤心,失心疯了?退一万步说,我给你的妻子偿命,可是你的儿子我要怎么偿?难不成我生两个赔给你吗?” 林妙欢说完这话自己都怔住了,她惊恐的看着李承宗,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难不成还真的让自己给猜对了?林妙欢心惊胆战的看向那个男人,却被那男人眼中的笃定定在当场! 他一定不是人,他是魔,怎么会有人能想出这么残忍的报复方法来?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孩子不也是他的孩子吗?难不成他还真的打算那孩子生下来后亲手掐死不成…… 看到林妙欢满脸的恐惧,李承宗很是满意。 “好好住着吧,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所剩不多的最后几天好日子了。”李承宗说完,便有丫鬟端了食盘进来。全是好菜色。 连着饿了很多天,看到食物的林妙欢再也顾不得其他,冲过去伸手抓来便吃。哪里还能在她身上看到一点闺秀模样?这分明是恶鬼上身的样子。 李承宗转身出去。 至于半夜跑路的林家人,李承宗自然是不会放过,他派去的人已经去寻了,如今多少有些线索。 林妙欢是被所在这房间里的,想来李承宗许是怕她跑了。屋子里有吃有喝却只她一人。听李承宗说这是她爱妻的房间,一个人无聊她便四下看看。 这房间其实并不算是很大,里外套间。可是却是装饰精致,低调奢华。明面上看着简单的物件却是各个大有来头。 可见这李夫人在家是极受丈夫的宠爱。 妆台上的首饰盒子很是精巧,林妙欢忍不住打开看看,里面各色首饰一应俱全,如今人不在了东西却没被收走,想必除了自己是多余的,李承宗怕是并不想改变这房间中一丝一毫,已示自己对亡妻的悼念。 巴拉着首饰盒子,林妙欢无意间碰着了个暗门,底层原本是个托盘部分忽然弹出来一个小格子。林妙欢拉开来看,竟然藏着好些书信!有的甚至有来有往。 再看那书信上的内容,不是情书又是什么?可是这落款,却分明是个“炎”字!难道兄长与那许雨薇是情投意合? 林妙欢心下并不知道这格子里的东西李承宗是否看过。但是她却知道,这东西是万万不得让他发现自己动过,否则,知道世家李公子被人在头顶种下了大草原,知道这秘密的人还能有命活吗? 小心的将东西物归原位,林妙欢又开始在这房中乱寻摸着,到是还让她发现了个秘密。 那就是,那个“阿萌”原来是这李夫人的宠物! 天啊,打死她林妙欢,她也想不到,柔弱的夫人会驯养如此猛兽。 这些个秘密是她从一本册子上看到的,上面是这夫人记录的这阿萌的来处,大小,喜好,以及……很多注意事项。有一点到是让林妙欢很是诧异,这猛兽原来怕黄瓜! 册子上记载,阿萌对黄瓜味道过敏。只要闻了黄瓜味道,便会一直打喷嚏,并停不下来!也由此,阿萌会变得异常暴躁,不好控制!每到这个时候,只要拿出些丁香花粉来撒上,阿萌便能安然无恙,乖巧如猫了。这倒是稀奇。 除此之外,还有些册子记录这李彦宗的喜好。林妙欢了无兴趣的随便翻了翻,也想翻翻看有没有像是记录阿萌那般记录李彦宗的死穴的。可惜,林妙欢翻了许久都毫无收获可言。 这一晃就大半天了过去了,林妙欢想来,这李彦宗应该并不是想要自己的命,他这么圈进着自己,也无非是要羞辱自己而已。如此想来,林妙欢灵机一动,开始动手砸着这屋里的东西。 外面的人听见了声响,赶紧开了门,进来两个婆子赶紧拉住了林妙欢,另外的人去前厅禀告。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李彦宗便闻讯赶来,看到这满室狼藉,怒上心头,只对着外面的仆役喊了一声儿,“她即是不安分的,便送去阿萌那里给阿萌作伴好了!” 仆役楞了一下,不敢多言,只是照着办了。 “李彦宗,你有什么本事?你自己绿帽罩顶,一肚子邪火撒不出去,偏要找我一个姑娘的麻烦,也不知道你的脸上是有多么的光彩?” 第44章 若有所思 “是吗?”李彦宗觉得自己要被这女人气死了,他收敛了笑意说道:“骂吧,我到是要看看你在阿萌的地界里是不是还有命有气这样的骂!” 反正也是要死了,留着力气干嘛?林妙欢想着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干脆骂了个痛快。 栏杆打开,林妙欢被推了进去。 原本在睡觉的阿萌忽然睁开眼睛,朝着林妙欢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用大爪子胡噜了下自己嘴边的胡须,仿佛是在做午餐前的准备! 林妙欢悄然的摸出自己袖子中的丁香花粉,刚刚幸好她机灵,在脂粉盒子里看见这粉子便顺揣了起来,只是她也不确定这东西好用不好用。 林妙欢以手指顶开了那脂粉盖子,倒在手心些粉子,然后安静的站在那里。天知道她的心都要跳出胸口了。 林妙欢与阿萌对视,四目相对,一人一虎,各自小心翼翼,又各自跃跃欲试。 终于是阿萌先耐不住了,它站起身来。优雅的跨这猫步,缓缓的朝着林妙欢走来。 “阿萌,阿萌,我不是来伤害你的。阿萌,你淡定一点,不要吃我!”林妙欢碎碎念的小声儿嘀咕着。 那阿萌似乎是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活物”了,它并不急于下手,只是贴在林妙欢身前轻轻的嗅着。 味道似乎有点熟悉,可是却又不太一样。 阿萌有点疑惑的看着林妙欢,林妙欢慢慢的抬起手来在阿萌的鼻子前摸了一下。 只是这一个动作,阿萌便欢喜了起来,它顺势将林妙欢扑、倒在地。 就在林妙欢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阿萌却是舔了她一下,亲昵的用大虎头与她蹭来蹭去。 林妙欢欣喜,这家伙原来并不是要吃了自己。看着样子它很喜欢自己! “阿萌,你乖,不要吃我!”林妙欢笑着胡噜这阿萌的头顶,另一只手在它脖子下面抓着。阿萌似乎更高兴了,一点虎威都没有了,此时更像是一只撒娇的大猫儿一般,跟林妙欢戏耍了起来。 李彦宗去看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吧,这是什么情况? 林妙欢窝在了阿萌的虎爪边抱着它的大毛胳膊竟是睡着了! 一人一虎安静的睡在那里,这画面看着到是还挺……顺眼的。 看着这幅画面,李彦宗的心抽搭了下,想来,曾经的雨薇与阿萌…… 可是阿萌是雨薇自小养起来的,那般亲近是自然,然而她林妙欢却是为的什么能够的到阿萌如此的青睐?还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的时候,林妙欢便被人带出了那间虎室,看的出来,她离开的时候,阿萌还有些不舍得,在她身后哀鸣的低呜了几声儿。 林妙欢对着阿萌做了个鬼脸,轻声儿说:“阿萌,你乖,我会想办法再来看你的!” 从虎室出来,她便被送回了之前的房间。 那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恢复了原样。李彦宗坐在其中。见她进来,也不说话。 林妙欢也不说话,一时间两个人就这般僵持着,气氛很是尴尬。 终于,还是李彦宗先开口说道:“为什么要砸这屋里的东西。” “觉得委屈发泄一下而已!”林妙欢说。 看了这倔强的女人一眼,李彦宗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阿萌为什么会与你那般?”李彦宗再次问出口。 林妙欢却是死都不会告诉他,那是因为自己看到了许雨薇的手册,在其中得知了阿萌的癖好。 “可能是因为我人好,善良可爱,阿萌喜欢我!”林妙欢说。说完她竟是调皮的吐了下舌、头。其实李彦宗不发怒的时候,让林妙欢觉得他是那种温润如玉好相与的类型。 李彦宗自然不信她那翻鬼话,可是刚刚看着她与阿萌那般亲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酸溜溜的。不,他酸,是因为,阿萌都不曾与自己那般亲近。 “过来。”李彦宗说道。 林妙欢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的人,警惕的问道:“你要干嘛?” “臭死了,去洗。”见林妙欢不动,李彦宗大步向前,提拉着她就往内室后面的小间儿里去了。 “我自己洗就好。”林妙欢见李彦宗站在那里不动,一脸警惕,可是她说话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怒了这位公子。 “嫌弃你洗不干净……”李彦宗说。 所以呢?林妙欢在心中嘀咕着:“难不成他要亲自给我洗?” 坚硬的鬃毛刷子一点都不客气的挥舞在林妙欢的后背上,疼的林妙欢龇牙咧嘴。她甚至有理由相信,这男人是在报复自己与阿萌友好。哼,林妙欢在心中暗自发誓,有一天她一定会一丝不剩的还回去的! 看着林妙欢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李彦宗觉得有趣起来,作为世家中的公子,哪里轮到他伺候人了,他不过是想故意闹她一下,谁让她与阿萌那般亲近,他不高兴。 看看你差不多了,他伸手直接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林妙欢条件反射的想要躲开,一拉一拽之间,李彦宗一个没站稳,也跌入这大浴桶中。两个人在水中挣扎,狼狈不堪…… “你这蠢女人,让你别动,竟然胆敢把本公子也拽进水去。”李彦宗怒声说道。 “是公子你自己跌进来的,还怪了别人,真是可笑的很。”林妙欢还气呢,她一个姑娘家便宜被他占了够,怎的竟还是他吃亏了? 李彦宗随着他的话低头看去,那如雪如脂的肌肤…… 那女人死死的低着头,甚至因为又羞又怕而不自觉的轻微颤抖,在看刚才那股子气焰,许是早就被这水给浇灭了去。 也罢,李彦宗心中有了主意,站起身来,出水的那一刹那,伸手一捞顺势把林妙欢也提拉了起来,林妙欢吓坏了,身前又没有东西遮掩,下意识的贴在了他的身上! “怎的,如今还学会投怀送抱了?”李彦宗鄙夷的说道。 林妙欢到底是个姑娘,听了他那恶劣的讥讽,一时之间脸便红了个透彻。 只时尴尬的是,此时即便是她想着要躲开,也无处可逃。 第45章 生死一线 温热的水汽蒸腾出水雾来,笼罩这两个人。这气氛也因此一度面的更加的温热起来。 李彦宗抱起湿漉漉的林妙欢往外走去…… 她不是他的妻,更不是他爱的那个人,她不过是他临时抓来顶罪的倒霉蛋。可是为什么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人,李彦宗心中生出了些许的怜惜来。那一幕她与他说自己是何其无辜,她林妙欢也是个受害者,他还想怎么样? 他想怎么样?李彦宗对此还真的有想过,他想把她困在身边时时刻刻,他不愿意她像是雨薇那边,随意的就抛下自己而去了,那样的痛,他再也不想承受第二次! 次日清晨,李彦宗率先醒来,拦着臂弯里的女人,他嘴角不经意的上扬,他甚至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又或者,未来,林妙欢产下个一男半女,给她个姨娘的名分也未尝不可。她是自己的女人,未来即便是放她出去,她也是没有归路的。索性自己大方些,收了她得了。 林妙欢醒来的时候之见李彦宗一脸的若有所思,却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洋洋得意。 林妙欢打从心底厌恶他,如今自己算什么?他复仇的棋子吗?可是林家人根本就不在乎,否则那日醒来自己也不会从自己的房间中平移到大狱里。那是他的女人?这个更可笑,这个口口声声要报仇的男人不过是把她当做是个发泄的出口而已。 可悲的是她林妙欢什么都不是。 林妙欢侧过身去,忍不住掉了眼泪。 听到身旁的动静,李彦宗转身看见背着自己抽泣的林妙欢,伸手将她翻转过来。 “哭什么?大早上的这么晦气!”李彦宗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是啊,太晦气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林妙欢到是能顺杆上,借着李彦宗的话茬就说下去了。“在林家,我是庶女,父亲母亲从未拿我当做一回事儿,那年我母亲病重,我去求,可是他们每人理我,母亲得不到医治,生生的被病拖累死,是我没用。一路受着欺凌好不容易长成了人,刚刚及第,便被父亲嫡母扔进了大牢,换我兄长性命。在之后,落在了你的手里。我受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林妙欢越说也是委屈,竟然呜呜的难以自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许是从未见过女人这样哭泣,李彦宗一下子竟然有种慌神的感觉,他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低声儿说道:“算了,本公子改主意了,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做本公子的女人,至于林家其他人,我必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妙欢听了也是一惊,这倒是她想不到的。 “可是……”林妙欢心中满是犹豫。 “可是什么?”李彦宗眉头皱的更加的紧了。难不成这女人还不愿意吗? “我……”林妙欢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男人或许在世俗眼中于她林妙欢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了,可是她林妙欢却是不愿意。眼见着生母给人做小,终其一生最后连死都那么的没有尊严,娘亲的丧失办的那般草率,不过一口薄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娘亲甚至连林家的祖坟都不能进。她林妙欢难不成还要兴高采烈的走母亲的老路吗? 不,她绝不! “公子,您若真是觉得我可怜,有心放了我。我愿皈依佛门!”林妙欢跪着说道。 “皈依佛门?” 听了这四个字李彦宗只觉得怒不可泄。自己给了她那么大的优厚,甚至为她安排了未来,这女人什么意思?宁愿皈依佛门,也不愿意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身边吗?难不成她还看不上自己? “我林妙欢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的人,却是自小见过太多这宅门里的各种恩怨。那日子并不是我想要的。于我来说,身份地位悬殊,不要;心中除了我还有第二人,不要;不能相敬如宾,不要。”林妙欢说着。 这女人真是放肆,口出狂言,只她这几条,莫说是世家,即便是一般的市井小家也多半是难容的,怪不得她要皈依佛门! 李彦宗被她的话弄得一肚子火气,厉声说道:“就你这样的女人还妄想皈依佛门,可是不要玷污了那方净土。你这样的人,只配活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如此不知好歹,枉我……” 李彦宗说了一大堆话,可是到后面林妙欢却是朦胧的听不真切了。那男人怒及扯着她便动了手,早先的温润尔雅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这般乖戾狠绝,到是真没把她林妙欢当成个人。 那些原本心中生出的些许好感,也在这一刻中消失殆尽。 “即是你不知好歹,我便让你知道知道这不知好歹的后果!”李彦宗说,那样子就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一般。 林妙欢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下虽然彷徨,可是想着,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吗? 被毒打虐待,对于林妙欢来说已经成为了日常。自从回到那阴暗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这一个月来,林妙欢都是这样度过的。起初她还能多抗些时候,可是今日,她身体发烫的很,头也晕眩的快要吐出来。不削几下,便再也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狱卒似乎对此状况见怪不怪,见人昏了泼了冷水。可是这一桶子冷水泼下去,也不见她清醒,狱卒便知道,许是这个不成了。按照惯例,叫了仵作来看,以免有装死打诨的。谁知道仵作给她号脉后脸色大变。 “快去禀告公子,这女子有孕在身,胎儿已经快两个月了!” 狱卒不敢耽搁,派人去报了。 李彦宗险些忘记这个女人了,听到狱卒说林妙欢有孕,算了下时候。腾的一下,李彦宗站了起来。 “走!去看看!”李彦宗说完就率先走了出去。 狱中。 林妙欢一身破衣勉强遮体,昏睡在角落的杂草堆上。因发着高烧,脸色通红,满身伤痕随处可见,有的地方似乎已经溃烂,周边爬着虫鼠……那境遇却是不能再凄惨了。 缺了林妙欢,钱北北这边就像是少了个胳膊,林妙欢自小与名师学过一种刺绣绝技,除了她,钱北北的这凤临图便在无人能绣出来,要知道,这可是钱北北的主设计! 想到这,钱北北下定决定,她一定会把林妙欢给救出来的! 第46章 是你的命 虽然知道想要救出林妙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是李家与袁家同是这凤城的名门望族,哪个都不是她一个钱北北能得罪的起的,再说,她的身份是袁家出逃的侍妾,若是被抓回去,多半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下倒是难倒了钱北北。要怎么才能切入进去呢? 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赏一口活命的饭吃。就在钱北北一筹莫展的时候,那边打听出林妙欢有孕,如今被李彦宗派人给从那大狱中接了出来,只是人并没送到李家,而是送去了隔壁街的一个独门儿院子。 对于钱北北来说,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不论是大狱还是李家,想要进出自由可是难上加难,但是李府的外院儿就好说多了。 问清楚了确切的地址,钱北北将自己乔庄打扮了下,俨然就是个乡下小丫头的土样子。估计就是袁奕煊站在她跟前都认不出她来。 拿着个简单的小包袱,钱北北假装不经意的在那事先打听好的院子四周转悠了一圈,原本还想着得是想着个什么办法混进去的,谁知道,正好那院子出来个人,张贴了个招工启事。 那启事很简单,不过是想要人牙子送你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伺候。 对于钱北北来说,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转身,钱北北就溜到门房去报名。 “奴婢想要领了这差事,不知道管事的可是允了?”钱北北一副穷苦人家出来的小姑娘模样,怯生生的问道。 “你这姑娘虽是乡下的,可是看着到是干净,你家里可还有人?”管事儿问。 “没人了,前两年,闹灾,都死了,我不过是想寻个安身之处,管事,求您行行好,我会好好干活的!”钱北北说着话还红了眼眶子,这让管事的看了心中也不由的跟着一酸,也是个穷苦无依的可怜人。 “好吧,您跟我进来吧。”管事的说。 钱北北收起心中的那抹灿笑,跟在了管事的身后,进去了。 这李府的别院,其实不大。里面确实精致的很,钱北北换了府中的丫鬟衣服,果然被分在林妙欢身边。 林妙欢见着钱北北的时候,以为是自己眼花,钱北北对林妙欢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这林妙欢到是机灵的,索性装作不认识。 因着管事在,林妙欢好像不认识钱北北一样的随便讯问了些常事,便让管事留下钱北北出去了。 “主家姑娘,您怎么会在这?”屏退旁人,林妙欢起身,拉着钱北北的手问道。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到是你,这是什么情况?听说你入了大狱,我正琢磨着怎么救你出去呢!”钱北北说。 “怕是出不去了,主家,寻个机会您赶紧离开吧,这地方,您带不走我,我家那不争气的哥哥害死了世家公子的妻儿,如今,那公子抓着我,要我替哥哥赎罪,李家不是我们这些个寻常百姓惹得起的,主家姑娘,您赶快离开吧,牵连了您,妙欢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林妙欢说着,眼泪都掉了下来,原本萍水相逢的人,担心自己的安慰,竟能这般不顾险境的来找自己,也真是难为她了。 “你这是什么话,且不说你的绣品是我所需要,就是相识一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妙欢,你可是信我?钱北北拉着林妙欢的手,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她说道:“你若信我,我就想办法救你出去,只是一点,自此之后,我们要隐姓埋名过活了,你可能行?” “总比死在这里好!”林妙欢说。 “好!”钱北北说:“花样我带来了,时间比较紧张,你平日没事儿先弄着,这几天我想想办法,看看我们怎么逃出去。” “好。”林妙欢说道。 接下来的几日里,钱北北就成了林妙欢的贴身婢女了。进进出出的,不过是奴婢伺候主子那点事儿,到是也没引起什么注意来。 傍晚的时候,李彦宗来了。他似乎喝了很多酒,脸色也不是很好,一进屋便厉声的吼了一句:“滚出去!” 钱北北与林妙欢对视了一眼,林妙欢知道自己多半是躲不过去的,于是使了个眼色让钱北北先出去,根据以往的经历,林妙欢知道接下来的场面多半不会太好看。 钱北北尽管很是担心,可是还是照着林妙欢的意思先出去了。 房间的门被钱北北带上,那一刹那,在门外的钱北北甚至有一种凄然的无助感。好像自己跨出那道门似乎就舍弃了林妙欢一样。可是除此之外,此时的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房门紧闭,林妙欢紧张的连手中的帕子也不知不觉的汗湿了。 看着站在屋子中央的脸色阴郁的男人,她甚至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李彦宗忽然开口问道。 林妙欢并不开口,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 知道林妙欢答不上来,李彦宗也没搭理她,只是像是懵怔了般,兀自说着:“三年前的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是那么的美,站在阳光下面恬静美好,就好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子一般。” 其实对于这件事儿,林妙欢也替李彦宗觉得可惜,替那个委屈死去的女人感到可惜。只是,此时想想自己的处境,林妙欢甚至已经没有精力顾及别人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都不一定保得住的,更何况是别人? “公子,我知道这件事儿对您的伤害很大,可是这其中种种我并不知情。与我,又何尝不是一件祸事?”林妙欢说:“一个女人不幸了,难不成,您还想让所有人都跟着不幸吗?” 林妙欢的话似乎是惹怒了李彦宗,李彦宗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子,沉着声音说道:“林妙欢,幸与不幸这件事谁都有资格跟我讨论,可是偏偏唯独你没资格,怪就怪你是林家的女儿,你哥哥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跑的不见踪影,所以,你得替你这个姓氏和你哥哥赎罪!这就是你的命!” 第47章 塑料兄弟 林妙欢被李彦宗抓住脖领子,勒得呼吸都愈发的困难了起来。 “我,我喘不上气了,公子,公子请你放手!”林妙欢难受的说道:“难不成公子然我替哥哥赎罪,不过是想要了我的命而已?” “你想的美,只是你一条贱命,又怎么够?”李彦宗说,说话之间眼神中的狠厉让人心中不觉一惊。 松开了快要死掉的女人,李彦宗到是并没有再做什么其他过分的事情,只是恨恨的转身出去。打开门,李彦宗却停下了脚步,头也没回,只是说道:“林妙欢,此时开始,你生不如死的日子就已经开始了!” 林妙欢听着李彦宗这没头没尾的狠话,怔愣在当下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李彦宗这话里的意思,不过,其实无妨,日后当林妙欢再想起来这句话的时候,心下都跟着哆嗦。 凤城的贵族公子哥中,要数李彦宗和袁奕煊的关系最好了,如今袁奕煊娶了襄阳公主,未来可期。至于李彦宗,家中原本就贵重,索性很多时候,两个人常常在一起喝酒。 “听说害死你妻儿的那个男人跑了?”袁奕煊放下酒杯,貌似不经意的轻声的问了句。 “是,不过也无妨,他的妹妹如今在我手中。”李彦宗说道。 “哦,妹妹?”袁奕煊似乎是来了兴趣,笑着打趣道:“听你这意思怕是要收了那女人啊!” 李彦宗正头疼,听了袁奕煊这般打趣的话,也是笑了,说道:“收了?那女人现在恐怕是后悔死了,投胎没投好,竟是投到林家做女儿,如今又做替死鬼,在我手里,只管比阿鼻地狱还要难过,生不如死的滋味,我到底是要让她尝个够的。” 呵呵,袁奕煊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李彦宗转头看着袁奕煊,竟然也笑了,说道:“也别光说我,听说你娶了襄阳之后,门庭若市呢,想必不少人往你府中塞女人吧?” “是啊,只是这些人糊涂的很,襄阳那性子,即便是把好端端的女儿塞进来,用不了多久,升官发财的路堵死不说,怕是连自家的闺女也要赔进去了!”袁奕煊说道:“还记得钱家的两个女儿吗?如今在我府上一个度日如年,另一个竟是跑了!” “跑了?”李彦宗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样的女人能从你和襄阳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一个有趣的女人!”袁奕煊想来不自觉的扯出了一抹微笑出来。 “有趣?”李彦宗来了兴趣,笑着问道:“到是想听听看,是多有趣?” “总觉得她并不像是这里的人。不过我派人查过,她到是干净清白,并没有什么出挑,至于那与众不同的性子,只说是因为一场大病后才变成这样的。”袁奕煊说道。 “别的不说,就说能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还让你抓不住的女人,我就依旧对她另眼相看了!”李彦宗说道。 两个男人不再说什么其他,只是端着各自的酒杯朝着对方轻轻的举了一下,便一饮而尽了。 放下杯子,李彦宗的脸上便换上了正色。 “奕煊,宫里那边可是有什么消息了?”李彦宗问道。 “目前还没放出话来,许是皇帝也觉得上次盐办那边出了那么大的篓子并非是偶然!”袁奕煊说:“许是皇帝也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原本襄阳公主的婚事并不着急的,而且据说,内定的人选也不是你!”李彦宗说道。 “哼。”袁奕煊冷笑着说道:“齐家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到是没想赔了夫人又折兵,便宜让我占尽了。明面上我与世无争,可是我对这皇位,势在必得!” 袁奕煊的这份霸气,即便是李彦宗看了也是心有余悸的。此时袁奕煊的眼神,并不似平日里那般纨绔,里面的坚定与睿智深不见底,让人不禁胆寒。他太会隐藏自己,这样的人,好似天生就是个帝王材料。 “是啊,只是我们还是要筹谋妥当,确保万无一失,毕竟这是搏命的买卖不是吗?”李彦宗说。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李彦宗有事便先离开了。 袁奕煊坐在那自斟自饮,他到是奇怪那女人还挺会藏的。找了这么久,竟然没找到她的一丁点踪影。 袁家面上不过是权贵,可是私下却是真实掌握着整个云启国的命脉。袁家最有价值的产业,其实大部分的人并不知道,那就是谍报机构。遍布整个大陆的谍报机构,不但是云启国,即便是周边的几个国家,所有的情报,也都尽数掌握在袁家的手中。 当然,这也是皇帝选择袁奕煊作为襄阳公主夫君的最主要的理由。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更何况是手中捏着对方的多处软肋! 若是袁奕煊有心,即便是自己不把襄阳嫁给他,未来,云启国也是他袁奕煊的,这点,皇帝到是通透。 当然了,皇帝也曾经对袁家起了杀心,可是算下来这代价太大,作为皇帝,如今权势也不能比百姓更加的重要。他到底是要为了自己的子民负责,到底是忍气吞声的选择了对百姓而言最好的选择,这也是一个帝王的无奈! 回到府中时候,襄阳身边的大丫鬟就赶紧回去襄阳那边报信儿了。 “夫人,主君回来了,只是吃多了酒,此时由若龙扶着去书房了!”烟儿说。 “真是个不懂事的东西,还不派人把主君扶到我屋里好好休息!”襄阳一脸微怒,显然对若龙这般做法很是不高兴。她当然不知道,若龙如此,是袁奕煊授意的,想必即便襄阳是知道的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辗转不多时候,袁奕煊便被若龙及烟儿一并搀扶着来到了襄阳的屋里。 看到袁奕煊进来,襄阳赶紧迎了过去,有些担心的说道:“夫君这是怎么了,竟是喝了这么多?” “无妨!”袁奕煊说,呼出的酒气,让襄阳下意识的避开了。 “夫君,您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啊!”襄阳继续说道。 “公主,今日里见你,怎么觉得越发的娇俏了呢?”袁奕煊是真的不想听襄阳在唠叨下去了,于是忽然说道。 第48章 自投罗网 烟儿与若龙是不傻的,听到袁奕煊这么说,自然知道是要回避的。两个人悄然的退了出去。 襄阳到底是个女人,被袁奕煊的话说的一脸娇羞样子,娇嗔的说道:“夫君。” 袁奕煊伸手将她拉近,一把将襄阳抱了起来,走向床榻,仿佛抱着这个女人,每往前走一步,离皇位就更近一步一样。 然而就在这个时刻,袁奕煊眼前浮现的却是钱北北那张精致而无谓的面孔。襄阳并不知道此时袁奕煊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她只顾着娇羞,对于袁奕煊,对于自己的夫君,到是难得的毫无保留。 夜深时候,襄阳已经累的睡着,袁奕煊看看躺在旁边的襄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对于他来说,这女人不过是自己通向高处的一个垫脚石而已。 站起身来,披了件衣服,袁奕煊离开了襄阳的房间。 径直往书房去,袁奕煊一边走一边想着,钱北北此时可是睡的安稳了? 此时的钱北北兴奋的难以入眠,对于她来说,在这院子后面的角落里发现墙角的破洞时候,比重了五百万还要开心。那个通往外面世界的洞,便是通往自由的地方。 第二天,钱北北找了机会,跟林妙欢说了自己的发现。林妙欢也是欢喜无比,更是一脸崇拜的看着钱北北。两个人算了下时间,若是晚上李彦宗不来这边儿,到是个逃出去的好时候。 于是两个人满怀期待的熬到了晚上。 真是老天保佑,从下午一直到院子落锁,李彦宗都没有来这里。 因为李彦宗今晚有事儿,他在袁奕煊的别院里喝酒。当初兄弟两个人都看上了这块地方,于是相邻各自盖了别院。因为是一块地劈开的,所以这两个院子都不大,并且是连着的。 李彦宗和袁奕煊喝了不少,出来小解。忽然发现院子边上的墙角处有动静。两个男人互看了一眼,这么黑的夜色,难不成是? 于是躲在一边,两个人静静的等待着,却见一个女人跟着另一个女人一同爬了出来,一前一后! 映着月光望去,李彦宗竟然看直了眼,那两个女人不正是林妙欢和她的婢女钱北北么? 当看到钱北北的时候,袁奕煊也是惊住了! 这女人,什么情况? 两个男人都是会武功的,轻功自然也不在话下,轻轻的点了脚尖,人已经双双的站在了那两个女人身前。 看清面前的男人时候,林妙欢只觉得头皮发麻。 “林妙欢,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跑?”李彦宗说道,声音听不出情绪,可是林妙欢却是觉得寒气是自那男人的骨子里发出来的。他转头再看了眼钱北北,正要处置,袁奕煊却笑着说道:“彦宗,今日还真是有趣,你可知道这小婢女是什么人?” 因着李彦宗和袁奕煊兄弟太久,那默契也是没谁了,李彦宗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丫头不会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有趣女人吧?” “正是!”袁奕煊说:“这个婢女我愿意以正街三间旺铺交换!” “成交!”李彦宗说,反正他对其他女人也没什么兴趣,而当下,他要收拾的女人是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林妙欢。 看到袁奕煊时候,钱北北努力的维持着一脸淡定,笑着说道:“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奴婢从未见过公子您!” 只是钱北北万万没想到,她这一开口竟是彻底暴露了自己! 一般的婢女见到这种架势只会哭着求饶,一副吓得半死的样子,可是眼前的她,这般淡定,就已经确认了他袁奕煊的猜测是没问题的! “奕煊,那我就先带着这女人告辞了,至于这个婢女,送你就是了!”李彦宗说完,拉着林妙欢便径直朝着大门去了。 此时院子中只剩下钱北北和袁奕煊。 在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钱北北在心底已经骂了无数次的街了,院墙的外面明明是大街,怎么好端端的竟是跑到了袁奕煊的院子里来,还真是她自投罗网,前一段时间努力躲着那么些时候,如今却又这样阴差阳错的回到了远点,钱北北懊恼的已经想死了。 “钱北北,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装吗?”袁奕煊说。 “公子真是说笑了,我有什么好装的?”钱北北说,一脸的怨气。 “你可知道,作为一个逃妾,我即便是要了你的命也无可厚非。”袁奕煊说。 “哦?”钱北北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一脸萌的看着袁奕煊笑着说道:“公子舍得要了我的命吗?要知道,您的大业可是要无数的财富支撑,而且刚好不巧,我最擅长的就是挣钱!” “你到是聪明!”袁奕煊这般说,已经是在对钱北北的话做出了肯定的回答了! “不管什么时候,人若是没个一技之长很难生存下去的。技多不压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钱北北一个没留意随口说道。 “你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袁奕煊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在他的心中,却也觉得这女人的“歪理”听起来好像又有那么点道理的。 “钱北北,女人不应该太聪明的!”袁奕煊说。 “是啊,男人都喜欢女人跟个大傻子一样,没有任何能力的依附于自己!”钱北北对这种大男人主义的理论很是不能认同。 “你这样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若是不能全心全意的跟在自己的身边,宁可亲手毁去。太聪明的女人留给别人那就是给自己埋藏祸根!”袁奕煊忽然笑着对钱北北说:“说实话,本公子还是挺喜欢你的!钱北北,你要不要试试踏踏实实的做本公子的女人?” “要么您还是杀了我吧!”钱北北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点都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的喜悦来。 “怎么,本公子这样身份地位的男人,难不成你还看不上?”袁奕煊有些诧异的问道。 “是啊,我看不上!”钱北北不知死活的说道:“我原以为,之前的话我已经对公子您说的很清楚了!” 第49章 胆子真大 “钱北北,你在挣扎什么?”袁奕煊有些不解,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对于来说,女人算是什么?”钱北北一语中的的说都:“女人对于您来说什么都不是,即便是有意义的也不过是您成功路上的奠基石而已。” 这话不过是钱北北比较婉转的说袁奕煊不过是靠女人才能有所成就的意思。她话说的玩转却不代表袁奕煊听不懂! “你胆子真是愈发的大了!”袁奕煊怒声说道。 这样的话别说是袁奕煊这样的人,即便是换做任何一个自小成长在这种男权世界的男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侮辱! 钱北北不傻,她能感受到这男人不高兴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钱北北将自己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拉开了些距离。 袁奕煊将她的小动作系数的看在眼中,又哪里肯给她逃避的机会,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那纤细的手腕,稍微一用力,钱北北就跌入了袁奕煊的怀中。 抱起怀里的女人,袁奕煊也不顾她的挣扎,便往房中走去。对于他们来说,收拾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床上! “放开我!”钱北北红着眼睛看着袁奕煊。 “我可以提供给你钱,很多很多的钱,但是你要放了我,我不爱你!”钱北北说,在她心中,只要利益达到平衡似乎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可是,这一次,钱北北却错了。 “钱?”袁奕煊笑着说道:“你觉得我是缺钱还是缺女人?你后面的话不用说了,你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本公子就替天行道,好好的收拾了你!” 袁奕煊这话说的,就好像钱北北是个妖孽一样,可是钱北北想想,自己和妖孽又有什么不同呢?一个灵魂穿越者,怕是任何世界的任何正常人都难以接受吧。 袁奕煊没有再给钱北北反驳的机会就吻了上去,事实证明,其实他早就想要这么做了,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在钱北北之前,从未有过一个女人,可以如此让他如此牵绊,那种陌生的感觉其实袁奕煊打心眼里是拒绝排斥的。 不给钱北北任何机会,袁奕煊把她办了个妥当! 钱北北羞愤不堪,刚能得空起身,伸手就给了袁奕煊一个嘴巴! 袁奕煊自小便是众星捧月的贵公子,多少富家小姐,王孙贵族姑娘巴巴的觊觎他,即便是野蛮无理的襄阳公主,对他也是百般温柔。可是这女人算什么?一个侍妾,一个庶女,一个不起眼的女人竟然胆大的敢动手打了自己! “钱北北!”这三个字是袁奕煊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让人心中不免彷徨! 按住钱北北的肩膀,袁奕煊的牙齿咯吱咯吱的响着。 钱北北以为自己可能会就这样的死在袁奕煊的手上呢。 另外一个院子中,李彦宗抓着林妙欢直接进了房间。 男人原本就喝了些酒,对着林妙欢一副狠呆呆的样子说道:“到是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样的胆子,竟然想跑!林妙欢,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心吗?” “公子我,不是,你听我解释。”林妙欢拼命的在头脑中思索着可以说的过去的借口,可是半天了,她竟然一个都想不到。 看到林妙欢如此,李彦宗笑着说道:“怎么?你自己也解释不出来了不是吗?” 林妙欢只觉得又委屈又悲愤,干脆豁出去了,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说道:“我又何须解释,我原本无辜,若不是公子您本事权势,怕是也不能这般随意的将我束缚于此,毁我清白!如今我一个女子,被您辱成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好活的,左右不过是这一条贱命,你要我给就是了!” 李彦宗却是从来没有想过林妙欢会寻死,她猛然一头就往桌角上撞去,虽然他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拉了这个女人一把,可是她还是撞在了桌角上了。 林妙欢只觉得头晕眼花,是很手摸到头上一片湿黏,血液留下来,被她这么随意一摸,弄的满脸都是,样子是再吓人不过了! 对于这女人以死明志的行为,李彦宗却是更加的愤怒,他抓过帕子捂住了她的脑袋,眼睛里映着林妙欢满脸的血渍,猩红的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魔鬼。 “我若是不准,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林妙欢,这一点你给本公子记住了!”李彦宗说道。 疼,还有恶心,至于李彦宗后面说的什么,林妙欢已经无暇顾及了! 原以为一了百了,可是却苟且的活了下来。林妙欢心里知道,未来的路怕是更难走了!对于林妙欢来说,原本钱北北的出现给她了无生机的生命路线带来了一丝的希望,可是如今,连钱北北也被袁家公子圈了起来,怕是对于他们这样的弱女子而言,便也在没有改变的机会了。 钱北北在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身上青紫的印记张扬的提醒着她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偷鸡不成蚀把米怕都没她此时这个样子凄惨呢! 手脚疼痛,再看,她手腕子与脚腕子上分别栓着四根铁链,好在看起来,那些铁链并不是很粗。 钱北北,仔细的以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上的铁链相互磨蹭拉扯,希望借此力量把那铁链子给弄断了。可是谁知道,这链子别看很细,可是却结实的要命,她的双手手腕被磨红了都不见这些铁链有一丝丝的改变。 “省省力气吧,这些链子都是九天玄铁打造而成的!你以为凭你就能给拽开?”袁奕煊的声音忽然响起。 “九天玄铁?”钱北北也是心惊,一般在电视剧、小说中,这九天玄铁多半指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含有金属陨石而已。 不过经过炼金师特殊的锻炼,制造出来的东西往往要比普通的东西奇巧的多了!换句话来说,就是她现在手脚上的这些个链子,很难弄开! 钱北北看看自己手脚上的这些个链子,不知道该不该绝望。 第50章 有孕在身 “你不是鬼主意多着呢吗?”袁奕煊看到钱北北一副失了色彩的样子,讽刺问道:“不想想怎么才能解脱这个链子吗?” “袁公子真是说笑了!”钱北北一脸的鄙夷,说道:“您都说了这是九天玄铁链造而的,多半以我自己的力量根本解不开,不若您给我解开好不好?” 钱北北虽然一脸的鄙夷,可是那句:“不若您给我解开好不好?”却是像极了撒娇,让袁奕煊的心跟着苏了一下。 “求我,或者取悦我!”袁奕煊说。 “那我还是锁着好了!”钱北北说完,不再说话,只是蹲了下来,接着直接坐在了地上,一点女人的样子也没有。 钱北北甚至宁愿对着自己的鞋尖也不愿意再看袁奕煊一眼。 袁奕煊看她这幅模样,却是也没多么介意的。钱北北眼前这幅样子,在袁奕煊看来不过是一只还未驯服的猫儿一般,时日久些,自然就会好。 不再搭理这女人,袁奕煊转身离开了。 原本以为钱北北不过是闹闹脾气,可是三天了,当听到这女人已经绝食三天,袁奕煊便再也坐不住了! 来到拴着钱北北的那个房间中,她仍是就那么的坐在地上,只是此时的她似乎虚弱的快要没了气息一样,她的身体甚至依赖在那链子上,即便是坐着,也不难看出,钱北北甚至坐都有些坐不住了,一点点的出溜着向下滑去。 到底还是袁奕煊亲自解开的那链子。 链子解开的那一刻,钱北北便已经昏了过去。 请了最好的阆中给钱北北把脉,结果却是令人惊讶不已。 钱北北有孕在身似乎很长时间了,因为她原本就纤瘦,所以并不明显,可是她这几天不吃不喝,对身体损耗很大,在加上之间袁奕煊并不知道钱北北怀有身孕了,强行与她行房。这胎儿,多半是不保了。 钱北北昏睡了两天,水米不进。她甚至都能自己感觉到自己轻飘飘的。可是钱北北却是一点都不害怕,她甚至想,生命流逝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如果自己就这么的死掉了,还能不能回到她原本的那个世界中呢?她还有很多事想做,还有很多的故事想讲给她最最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呢。 嘴唇湿湿的,钱北北勉强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一个男人身形正在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喂着粥。不,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幻觉的,又或者,不过是个梦而已。 钱北北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她也是真的没有精力去想,索性不再想什么,扭过头继续睡去。 两天后,钱北北终于有气力睁开眼睛了,即便她还是虚弱的很。 “钱北北,你怀孕了!”在她身边的袁奕煊忽然开口说道。 “袁公子是有妄想症吗?”钱北北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样子说道。 “阆中们已经看过病确诊了!”袁奕煊说。 钱北北很能抓重点,阆中们,那么代表并不是一个大夫给自己看过,如果她怀孕了,那么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孩子的父亲,可是这男人家中的悍妻? 一想到这,钱北北的心觉得都凉透了。 “这孩子不是你的!”思量再三,钱北北淡定的说道。 “怎么可能?”袁奕煊对这点还是很笃定的。 “我又不是一直在你的袁府上,我也出去这么些日子,相信我,找个男人欢爱一场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当然了,我必须承认,这个孩子是个意外!”钱北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天知道与魔鬼谈判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情! “钱北北,你别胡说八道了,我知道这个孩子是我的!”袁奕煊说道:“即便退一万步说,这个孩子真的是你与别的男人的孩子,他也得跟我叫爹!” 这女人难道不懂吗?对于男人来说,哑巴亏可以吃,可是名声与脸面却是一点也不能掉的。 “袁公子,您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您这般大度,难怪在您的头顶上,我仿佛看见了美丽肥硕的大草原,上面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画面!”钱北北笑着说。 “钱北北你再作试试,你看看我有没有办法收拾了你!”袁奕煊说。 “我是孕妇!”钱北北一脸的戒备。 “无所谓,反正就你而言,你说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并不是我的!所以他的死活多余我来说,并没有所谓!”袁奕煊残酷的诉说着这个事实。 最后不得不说,妥协的还是钱北北。 只是钱北北即便是妥协了,却也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她存心不与人好相与,并仗着自己是孕妇将这个院子里的人弄的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可是袁奕煊也只是跟在后边,一边发银子一边善后!一副任由钱北北随便的架势。 这算是杠上了吗? 钱北北在心中如是的想着。 可是不过是这么会儿走神的功夫,袁奕煊便已经欺身过来,按住她的头吻住了她。 钱北北吓的够呛,在袁奕煊进一步动作之前,她无奈的喊了挺。 “好,这个孩子是你的!我说实话,你不能这么对待我,这么对待你的孩子!”钱北北说:“虎毒不食子,你不至于不顾你自己孩儿的性命了吧?” 袁奕煊原本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的,看她终于灭掉气焰,肯说实话,心情大好。 “好好吃东西,若是我的儿子在你的肚子里面有一点什么不好,钱北北你知道的,你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袁奕煊说。 钱北北并没有答话,只是不耐烦的翻了个大白眼给他。 袁奕煊心中已经知道,不管怎么样这女人都不会再闹什么事情出来,于是也不再逗她,只是吩咐厨房多做些有营养的吃食端上来。 钱北北不知道自己怀孕时候,胃口其实是还可以的,可是如今知道了,反而看着饭菜不想吃了,没有胃口的钱北北,甚至看到油腻的荤菜直接忍不住吐了出来! 看的袁奕煊也是一筹莫展! 第51章 不知所措 钱北北的状态很是不好,不太能吃进去东西,再加上之前的绝食,多半时候她都是没什么精神的,昏昏沉沉的睡在床榻上,一副虚弱的样子。 “还是不肯吃东西吗?”袁奕煊隔了几日再来时候,问着小丫头,他身后跟着一个人。 “小姐!”小菊看到钱北北也顾不得是跟在袁奕煊身边,竟是哭着就冲过去了。 “小菊?”钱北北虚弱的很,可是看到满眼是泪的小菊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过的可好?” “小姐,您都这样了,还在惦记奴婢,奴婢好的很,到是您,怎么好端端的就这样了?”小菊心疼的掉下了眼泪。 “没事儿的!”钱北北说,安慰着不知所措的小菊。 “你们到是主仆情深,只是钱北北你知道我把你的婢女送过来的用意吗?”袁奕煊说道。 钱北北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对于她的反应,袁奕煊到是也不介意,只是接着说道:“钱北北,如今小菊在你身边,想你定然是欢喜的,往后,你若是不顾惜身子,没关系,本公子从小菊身上找吧就是了,你一顿不吃,她便一日水米不进,看看是的命禁得住熬着,还是她的命禁得住熬着!” “袁奕煊!”钱北北怒及 ,不自觉的喊了他的名字。 看到这女人恼羞成怒的样子,袁奕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趣。 “听话,踏踏实实的把孩子生下来!”袁奕煊说。 “不要!”钱北北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他。她不要自己的孩子没名没分,在这个时代,庶子庶女往往活的还不如个婢子。如果是留在袁奕煊身边,她宁愿不要这个孩子,她不想他一生下来就被别人踩在脚底下。 “要不要,你说了不算!”袁奕煊说。 他看着她的那个眼神忽然变的阴冷的很,那目光让钱北北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是吗?”钱北北也不甘示弱,她仰着头看着袁奕煊,问道:“袁奕煊,你觉得你家里的娇妻能容的下这个孩子吗?真是说笑了。听说,谁娶了襄阳公主,未来便是云启国国主。一个孩子,和整个江山,你想要哪个?” 钱北北的话像是一把匕首一样,直戳戳的戳着袁奕煊的心。对于袁奕煊来说,一个男人的权势要依仗于一个女人,即便是天下之主,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 “钱北北,做人要知道分寸,这样的话我怕是已经不是第一次提醒你了!”袁奕煊说。 “所以呢?这个孩子我不会生下来的!”袁奕煊说道。 “没事儿,这个孩子死了,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要给他陪葬。”袁奕煊说:“你知道的,我说话算话的!” “袁奕煊,你怎么能如此轻贱人命?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为了威胁我,那么多人,你竟能这么轻松的决定他们的生死吗?”钱北北愤怒的问道。 “不,钱北北,你错了,决定他们生死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啊!”袁奕煊说:“只要你好好的,生下孩子,他们不但不用赔上性命,怕是还能得到诸多的奖励。所以,该要怎么做,你的心里有谱了吗?”袁奕煊脸上挂着的是淡淡的笑容,可是那笑容中的寒意却是让钱北北觉得冷到骨子里,这男人,远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钱北北知道自己争不过他,于是扭过头,不再说话。 好在袁奕煊也并没有刻意再去为难她,只是叫了底下的人,说道:“听着,你们的命都攥在钱姨娘的手中,你们可是要好好的侍奉,若是钱姨娘或者是她肚子里的小公子出了任何差错,你们便以命来赔!” 袁奕煊放了这样的话,众人皆不自觉的偷偷的瞄向屋里的女人。 钱北北只恨得咬牙,被袁奕煊这么一闹,怕是自己想要逃出去的机会更加的渺茫了。 袁奕煊离开,小菊进了屋,看到钱北北坐在床上发呆,很担心,于是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还好吗?” “嗯。”钱北北随意的应了一声儿。 “小姐是不是奴婢连累您了?”小菊小声的问道。 “本与你无关的,细算下来,到是我连累了你们。”钱北北说道。 “小姐您别这么说。”小菊说完,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对了,小姐,今日外面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来找您,偷偷的递了个条子进来。” “在哪?”钱北北听见小菊的话忽然来了精神,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小菊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了个小纸条递了过去。 钱北北接过,看到了里面的内容,嘴角边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小姐?”小菊看钱北北笑了,才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确实是喜事儿,林妙欢逃出去了,如今她已经回去宅子了,一切就要回到正轨上了!”钱北北说。 在钱北北看来若不是自己怀孕了,又被袁奕煊以这么多无辜的人作为牵扯,怕是早就已经逃离这里了。 她迅速的回了信,只说,给她点时间,等她想好了如何安置这些人便出去,其他的不必有所改变,依旧照着事先的计划进行。 小菊看到钱北北这幅心有成竹的样子,到底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您怎么能够这么放心把这些事情交与那些人呢?您不怕他们给您来个釜底抽薪吗?若是那些个人弃了您,自己做,自己去挣银子甩开您,您该如何是好!” 钱北北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笑着说道:“釜底抽薪吗?那也得他们能见到那个‘薪’啊!所有最核心的东西都在这里。” 钱北北说着话,伸出手指来指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小姐,所有的方法,都可复制,但是创新却永远可以占得先机,而那些新的东西,都在我的头脑里,我若是不肯说不可做,便谁也拿不走,那才是最最核心的竞争力。至于模仿,随便喽,终归不是长久的事儿。” 钱北北知道,这些小菊未必能够理解。 第52章 不是善茬 在发展迅速的二十一世纪,科技改变一切,创新才能有活路,各行各业都是。即便是时代不同,但是这些道理终归是没毛病的,也同样适用在这个世界中。 钱北北原本是个学经济专业的作家。她自小喜欢看小说,在一本本书中,看到过太多的人生,而那些故事,也不约而同的教会了她,经济实力才是硬道理。 所以,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有些心虚害怕,但是在钱北北看来,只要自己的兜里满满的,再想办法获得自由,往后的日子,应该可以过的很不错。 她从来都是一个内心坚定的姑娘,从来都是! 钱北北起身,走到书桌旁边,迅速的回了一封调理清楚却简短的信,让小菊找个适当的机会将这封信送出去。 小菊有点担心:“小姐,若是我们被发现了,怕是就要万劫不复了。” 其实这个问题钱北北也想过,可是思来想去,她也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小菊。”钱北北叫了小菊到身边,拉过她,在她的耳边细声儿的说了些话。 小菊听完,吓的脸都白了! “小姐,这么做太冒险了!”小菊忧心的劝着钱北北,希望她能够改变主意,谁知道,钱北北却笑着说道。听我的就对了! “可是!”小菊试图改变自家小姐的想法,然而却是徒劳。 钱北北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又怎么会轻易的改变呢。对于钱北北来说,这个想法虽然大胆,虽然凶险,却是抑制袁奕煊最好的办法了。 三天后,襄阳那边知道了钱北北被袁奕煊养在别院,她紧紧攥住的拳头竟是不自觉的掐进了掌心之中。 襄阳公主,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即便在袁奕煊身边,她表现出来的那幅贤淑模样,却多半是因为对袁奕煊有情,不愿意一开始就让自己喜欢的男人生出厌恶来才刻意的克制。 但是,这并不代表襄阳公主便会如此这样坐以待毙的放纵他们! 襄阳暴怒,吓的即便是烟儿也是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儿。 “好了钱北北,竟是敢如此的戏弄本公主!”襄阳公主说这句话的时候,口中的银牙似乎都要咬碎了的样子。 只是襄阳公主这句话说完,房间里更加的寂静了。 “烟儿,去派人给我把那别院砸了,然后把那个女人给我带回来!”襄阳公主说道。 “是!”烟儿领命,转身出去。 其实之前与钱北北一起在襄阳公主身边侍奉的时候,烟儿就觉得这钱北北并不是一般人,没成想,就连公主都没能怀上公子的孩子,这个女人到是能先声夺人,如今母凭子贵,若是换做一般人家,即便是当家主母也是要吃了这哑巴亏的,毕竟那肚子里装的是公子的第一个孩子。 然而,在烟儿看来,钱北北的命太不好了,谁让她惹着的是大名鼎鼎权势滔天的襄阳公主呢?怕是这孩子不但成不了她的登云梯,反而还要要了她的命。 这女人,这孩子,多半是留不下了!更何况,襄阳公主有令,要他们将钱北北带回去,怕是以襄阳公主的手段,定然是生不如死了。 带人到了那别院,还未到门口,见这么多人来这不善的朝着门口走来,便有人已经悄悄的离开去禀告袁奕煊了。这些人原本是袁奕煊派来盯着钱北北的,那人以为烟儿以及她身后的这些个人,是为了救钱北北出去的,谁知道一进门来,便开始见什么砸什么,见人就打。 这院子里的管事,迎上前去,大声问道:“不知道姑娘是何人,可知道这院子谁是主人,怎么敢进来如此放肆?” 那管事话还未说完,烟儿便一个嘴巴招呼了过去,怒声说道:“没眼见的东西,我是襄阳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烟儿,今儿来就是奉了我家主子的命,砸了这的。另外,这院子里是不是有个叫做钱北北的女人?她人在哪?” 听到烟儿报上来的名字,那管事的也是蒙圈了。 都是惹不起的人! 正僵持着,袁奕煊竟然赶了回来。 “烟儿?”看到烟儿的时候,袁奕煊故意一脸疑惑的问道:“你不在公主身边好生侍奉,跑到这里闹什么事儿?” “烟儿见过主君。”烟儿说着话对着袁奕煊行礼说道:“今日,烟儿奉公主令,带钱北北回去。还望主君不要为难我一个下人!” 烟儿这句话一下子就把袁奕煊堵在了那里。 袁奕煊怒声呵斥道:“混账!谁给你的胆子用公主压我?嗯,公主可是知道她身边出了你这样的刁奴来?” 烟儿心中瑟瑟,可是想着自己不过是为公主办事儿,索性也就不怕了。 “主君这话说的,烟儿一个奴婢,怎么胆敢压制主子,奴婢却是奉命行事,还请主君不要为难。我带了钱北北,回去复命就是了!”烟儿说。 “我若是不交呢?”袁奕煊说。 “主君,这件事儿,奴婢真的做不了主的,不若您亲自回去与公主说就是了,那个时候,公主即便是让奴婢跪着给钱姨娘赔不是,奴婢也是愿意的,毕竟,奴婢不过是为了保命,并不曾想要与谁为难!” 烟儿话说道这个地步,袁奕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管事忽然跑了过来,悄悄的在袁奕煊的耳边低语了几声而,只见袁奕煊的脸色也变了! 袁奕煊转头,一双怒眼死死的盯着那管事。 “跑了多久了?”袁奕煊问。 “小的进去时候,茶还是热的,应该不大会儿。”管事一边说,一边摸着额头上的冷汗。 好端端的襄阳怎么就知道钱北北住在这里呢?还点名道姓的,仿佛证据确凿。在想着钱北北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趁着混乱逃脱,怕是早就计划好的了,在看看眼前的烟儿,想着府中愤怒的襄阳公主,袁奕煊一下子明白过来,今天这处,多半是那个女人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钱北北,若是让我抓着你,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袁奕煊在心中暗自发誓道。 第53章 大发雷霆 见袁奕煊发呆,那管事却不得不提醒他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现在!”袁奕煊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然后看着眼前的烟儿,无奈的说道:“你要找的人因为你们的冒失如今跑掉了,想必你回去也没办法跟夫人交差,此时,我便随你回去复命就是了!” “烟儿谢过公子体恤。”烟儿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回到府上,襄阳看到率先进来的人是袁奕煊的时候,就知道烟儿这件事儿并没有办好。 “夫君,您怎么回来?”襄阳公主强压住怒气,故作淡定的问道。 “我来看看夫人为什么事情这么的生气,竟是要砸了我的别院!”袁奕煊说道。 襄阳公主一愣,一时之间对于袁奕煊的直白有点没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那钱北北曾经是夫君亲自点给我的奴婢,后来她竟然悄然不见了,谁知道竟是混进了夫君你的别院,我这不是要把她抓回来好好的惩戒一番吗?如此没规矩的东西,不若我们发卖了去,省的麻烦了。” 襄阳说的理所当然。 可是袁奕煊并不买帐,只是冷声说道:“夫人可能不知道,做我侍妾时候,那女人便有孕了不自知。于是我才将她调派给夫人使唤。后来得知她有孕我便亲自安排了。如今夫人这么一闹,那女人,竟是吓的不知所踪!” 襄阳不傻,自然听出来袁奕煊话里话外的袒护之意。于是再也压不住火的问道:“夫君这般说,难不成是要怪罪襄阳了?” “岂敢?!”袁奕煊说道:“只是想公主明白,我袁家子嗣艰难,公主既然嫁给我,成为我的夫人,与我夫妻一体,那便是我袁奕煊所有孩子的母亲。所以,钱北北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是要唤你一声儿母亲的!作为母亲,难道你要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责备,可是却是甜进了襄阳公主的心里,换句话说,袁奕煊是在告诉他,她才是与他一体的女人。其他的不过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而已。这样想着,襄阳公主的心情便好了很多。 “可是,怎么夫君自己回来了?”襄阳有些不解,问道:“钱北北呢?” “跑了!”袁奕煊说。 襄阳听见这两个字,才惊觉袁奕煊的盛怒。即便是任性妄为的襄阳,此时看到这样的袁奕煊心中也不自觉的生出了寒意来。 “这件事儿,还请夫人莫要再插手了!”袁奕煊说道:“毕竟对于这个女人,我自有打算!” 襄阳公主原本以为自己听了袁奕煊这样的话会很生气,可是此时,看着袁奕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表情,生气到是谈不上有对生气,可是她却没来由的觉得很害怕,甚至替钱北北的未来捏了一把冷汗,直觉告诉她,即便自己不动手,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会放过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 想到这,襄阳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襄阳娇滴滴的抓着袁奕煊的衣袖轻声的说道:“夫君今日竟然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功夫,就不要去衙门了吧,襄阳让人备下吃食,夫君在此用餐吧。” “也好。”袁奕煊虽然不耐看襄阳的,可是到底还是留下了,这女人,目前还不到与她撕破脸的时候。 烟儿看了襄阳的眼色,机灵的退了出去。 不多会儿的功夫,便叫厨房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备好饭桌,襄阳笑着拉着袁奕煊入座。 “夫君,尝尝这个汤,一早我便吩咐人炖上了,火候刚好,鲜美的很!”襄阳殷勤的亲自给袁奕煊盛了一碗。 “夫君,那日进宫,我无意间听皇兄说,顾城那边可能要调回大量的军队。”襄阳冒失不经意的突然开口说道。 很明显的,听完襄阳的话,袁奕煊顿了一下。然后放下碗筷,抬头定定看着襄阳说道:“襄阳你可知道,妄自揣测圣意可是重罪!” 袁奕煊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还不确定,这消息的真假,他甚至还不能确定,襄阳对自己说这话的意思,是在试探自己吗?为了皇上,还是为了她自己? 袁奕煊知道自己不能错,若是走错一步,整个袁府上上下下都要跟着他万劫不复。 “我也是无意间听皇兄说的,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夫君因为我,手中并没有一兵一卒。若是那顾城退下来的军队握在夫君的手中,那么……” “襄阳!”袁奕煊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其实是不必也不能说出来的。 当然,襄阳自小便生长在尔虞我诈的宫中,什么事情没见过。她这般做的目的到底是达到了。当晚袁奕煊也正如她愿的流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襄阳的心情很好。一起床便热络的帮着袁奕煊打点一切。 “夫人这几日没什么事儿,可进宫陪陪皇上,毕竟对于皇上来说,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袁奕煊一副体贴的样子说道。 “嗯,我知道。”襄阳笑着回应这袁奕煊。 其实袁奕煊心里的想法襄阳又何尝不知道呢? 见过太多为了权利纷争的襄阳,自然也清楚,在男人的心中,权利大过于一切,包括心爱的女人。可是襄阳却是不介意的,因为这样的袁奕煊更容易掌控不是吗? 袁奕煊一离开,襄阳便把自己收拾妥当,然后进宫去了。 同样是清晨,钱北北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看到了熟悉的场景,才安下心来。那日制造了混乱,趁着乱,她带着小菊翻墙出了那院子。如今,小菊跟在自己身边,袁奕煊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威胁自己的了。 钱北北想过,即便是那些个奴婢杂役他可以随意的要了人家的命,也不能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的。所以便也放下心来了。 如今她在自己的宅子里安心养胎,在幕后操纵着一切,面对未来指日可待的好日子,钱北北的心情说不出来的好。 第54章 不速之客 傍晚的时候,钱北北正要睡觉,忽然房门开了,她以为是小菊。开口说道:“小菊,你去歇了吧,我这不用你侍奉了!” 可是半天都没听到小菊的回复,钱北北心下也是紧张起来,她悄悄的伸出一只手朝着枕头底下抹去,将一把匕首无声无息的藏在了身后。 外面的院子里有些噪杂,管事的上前敲门。钱北北正欲下床开门,却忽然看见一个黑影蹿了上来,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以至于在身后抓着匕首的钱北北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动弹,她知道,她的动作无论如何也快不住掐住自己脖子的这个一身黑衣的不速之客。 “虚,别出声,我便不会伤害你!”那黑衣人说道。 钱北北不敢说话,只是点点头。 “主家,外面来了官兵,说是有个要犯,您可是见过?”管事在门外说道:“官爷,我们主家是个女子,您们这样多有不便啊!” 钱北北放下了匕首,伸出手来,拍了下那男子的胳膊,直指被子后面,那边有个木头台子。钱北北示意那男人躲到那里,便披了件衣服去开门了。 “这么晚了,谁啊?”钱北北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慵懒不耐的说道。 “夫人可是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一个官兵看起来是个头子的样子上前一步问道。 房门大敞着,那官兵使劲的往里面望去。却是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是一间干干净净的女人闺房,屋里连物件也没几件,显得空旷的很。 “官爷这话真是好笑,我一个独身女子,若是看见什么可疑的人还能这般来与你说话,难不成是我藏了男人么?官爷若是想要玷污小女子的名节,我可是万万不能同意的。”钱北北突然正了颜色,厉声说道! “多有打扰!”那官兵被说的无奈,转身离开,任务才最重要,抓不住贼人,他难以担待,此时更是没什么心情跟你一个女人打嘴架了。 关了门,钱北北走了回去。坐在床边,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了。才说道:“出来吧。” 那男人从藏身之处钻了出来,对着钱北北抱拳说道:“姑娘今日救命之恩,他日自当千倍万倍的归还。” 说完,那男人便要离开。 钱北北讥讽的笑了出来。 “公子的漂亮话说的真好呢!”钱北北开口说道。 那人顿住身形,转头看着钱北北,问道:“不知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救了你的命,你只一句他日当报,是不是也太敷衍我了?我既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你是干嘛的。无妨,至少你多少要留下些财物才好说是报恩,可是看你这样子,八成也身无长物。报恩,想必也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钱北北说道。 对于钱北北的这翻言论拓跋硕到时倍感惊奇,这女人还挺有意思的。 拓跋硕也笑了,竟是摘下了自己的面罩,看着钱北北说道:“拓跋硕。” “钱北北。”钱北北说。 “你不怕看了我的真容,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便杀了你了事吗?”拓跋硕问道。“一般人,遇见这样的事儿,不过只是求个平安闭口不言,你却是大胆。” “毕竟做亏心事儿的不是我,有什么好怕?”钱北北忽然笑着说:“我有个提议,不知道公子可否认同。” “说!”拓跋硕说。 “虽然不知道公子你为什么被官兵追杀,可是想必也没人见过你的真容。我救了你以命,按照道理来说,你的命如今就是我的了。我看你功夫不错,不过你暂时留在这里做我的贴身侍卫,等过了这段风头,再离开也未尝不可。否则,你走到哪里不还是要被人追杀吗?至于我留下你,不过是下次再有像你这样的不速之客闯进来时候,好歹也有个保护我的人!”钱北北大胆的提议道。 对于钱北北的提议,拓跋硕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确实是暂时比较好的方法了。 “好,我答应你!”拓跋硕说。 “啊!”钱北北愣住。她原本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副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样子,自己还要多费一番唇舌,谁知道,这男人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你不是让我留下来做你的护院吗?”拓跋硕说。 “嗯,是!”钱北北反应过来,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你就在地上凑合一晚,明天我再安排你!” “你到是胆子挺大,竟然敢留下男人同宿!”拓跋硕有点意外。 “不然呢?你出去,现在?怕你死的太慢了是吗?”钱北北问。 言语之间,并没有什么非分只想,一切依据都是以安全为首要。 拓跋硕,看着眼前的女人,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与兴趣,这个叫做钱北北的女人,虽然认识到现在不过片刻,却是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中最有意思的一个。 次日,钱北北就把拓跋硕安排了,她把拓跋硕叫到身边跟他说:“你这个名字太扎眼了,不若先暂时起个别的名字,否则很容易被人查到。” “好。”拓跋硕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那就叫阿硕吧!”钱北北说道:“这个名字与你本来的名字很是相近,叫起来也很方便。” “好。”拓跋硕。 钱北北看着眼前这个话不多的男人,没再说什么,只是说:“好,那你先出去忙吧。” 钱北北一个在房间里,最近很多突然事情,让她的计划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不得不做改变。如今她要重新计划一下了。 钱北北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带着这些人远离这个讨厌的凤城呢? 正发呆,林妙欢在门口说道:“想什么呢?” “妙欢,快进来。”钱北北打起精神。 与林妙欢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情,两个人俨然已经成为了闺蜜一般的好朋友了。 “本来是来找你看看绣好的样绣的,却看你屋里走出个男人,那男人是谁?”林妙欢忍不住问道。 “偶然遇见的,想着咱们两个女人没人保护,找个护院也是好的,至少安全些,只是我并不知道他能在这里做多久。”钱北北说。 第55章 另谋出路 “妙欢,我在想,凤城于你我来说,是个是非之地,我们也不能永远都不出这个院子,所以我在想,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钱北北说。 “可是我们前期做了那么多事情,现在走,所有的事情都要从头来。”林妙欢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虽然会损失不少银钱,可是至少能买我们的自由不是吗?”钱北北说。 “北北,你想好就成,如今的我不过如同浮萍,日后我便跟你就是,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跟着你,也相信你。只是北北,如今你这身子愈发的沉重了,远途跋涉的你能行吗?”林妙欢有些担心的看着钱北北。 “嗯,我也是担心这个,这孩子虽然我狠心说不想要,可是到底还是舍不得,若是我们做了决定要离开,还要尽快,我怕肚子再大些就不好走了!”钱北北说。 “你可是想好去什么地方了吗?”林妙欢问。 “还没有,我也是见着你方才过来突然想到的,所以先跟你商量看看,若是你没意见,我便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估计操持起来,个把月的时间怎么也够了!”钱北北说。 “好。”林妙欢拉着钱北北的手,两个人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开口便是了!” “我会的。”钱北北说。 说完她转头,恰巧从窗户处看到了经过的阿硕。想着自己也不能再在此庇护他太久,想着不若也跟他说清楚,让他另谋出路好了。 午饭过后,钱北北叫住了阿硕。“阿硕,你来,我所有事儿跟你说。” 拓跋硕看了她一眼,朝着她走了过去。 “什么事儿?”拓跋硕问。 “是这样的。”钱北北让拓跋硕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我一个女人其实是有难处的,这个地方我待不下去了,看我这个肚子你应该也能看的出来,我有孕在身。至于夫家的事儿,你也莫要问我了。我想换个地方生活,带着妙欢一起,所以可能不能收留你太久了,你看看,趁着这段时间,不若你也去寻个落脚的地方吧。” 拓跋硕看着钱北北眼睛中的迷茫,说道:“本就该是我谢谢你,这段时间叨扰的很了,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你想好了要去什么地方吗?” “还没。”钱北北无奈的笑笑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能去什么地方。” 拓跋硕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这样,不若你们跟我走吧。” 这一句话到是让钱北北很是意外,拓跋硕见她一副疑惑的样子说道:“我并非庶人,跟着我去我的国家,让我保护你们,不是说我欠你条命吗?” 直直的看着拓跋硕的眼睛,钱北北在思考这他这翻话的可靠性。这些时日以来,她并不是没有仔细的观察这个男人。拓跋硕并不想是一般的小厮护院那般,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冷冷的贵气,那时候,钱北北还有些开玩笑的想着,这人该不是什么皇亲贵胄之类的流落民间吧? 原来拓跋硕是羌国的太子! 这个身份还真是够显贵了。 “你为什么帮我?”钱北北问。 “你为什么帮我?”拓跋硕反问。 “好吧!”钱北北笑笑说道:“那往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交给我!”拓跋硕说。 他话不多,可是对她这确实承诺。 拓跋硕到底不是一般人,这些日子蛰伏在这,也不过是因为觉得钱北北很有趣,想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会一直这么的有趣,可是越观察,他越发现这个女人是个宝藏!拓跋硕甚至不知不觉的将这个女人装进了心里。他甚至不介意她曾经是别人的女人,如今肚子里还装着别人的孩子。 “好,那我也尽快准备,我们半个月后出发。”钱北北说。 “好。”拓跋硕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出去几天。” “嗯,你去忙你的,安排好我们十日后在这汇合。”钱北北说。 之后,拓跋硕就像是空气一样忽然消失在钱北北的视线之中,但是这却并不影响钱北北的计划。只是,那日听着拓跋硕对自己说的那句“交给我”,她便莫名的感到心安。其实她并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可信,但是她就是信了。 小菊是最后才知道钱北北的计划的,对于自家小姐的举动,小菊虽然不解,但是却也是无条件的支持着,毕竟自从那次小姐病后,做出了太多然她无法理解的事情,可是事实证明,每一次,都是小姐对了! 几次之后的小菊,对于钱北北的任何做法,不论是多离谱的做法,她都不曾再质疑过。 十天后,拓跋硕果然如约回到了这个院子。钱北北其实也没收拾太多,这院子里的大部分东西其实她都没带着,在她的计划中,带走的除了金银细软之外,也只有已完成的和尚未完成的图样、设计以及林妙欢和小菊。至于其他人,钱北北给他们各自一笔钱财,让他们去自谋出路。 一夜之间,一个偌大的院子,便空无一人。 此时坐在马车上,钱北北化身为游商的妻子,小菊是丫鬟,还有跟着拓跋硕乔装打扮成伙计的亲兵。这一路到是也还顺畅,不知道拓跋硕从哪里来的通行文书,总而言之,一路畅通。 出了凤城的城门,一路向西北方向,路上走走停停半个月有余,终于到了羌国国都林双城。 进了林双城大门,便有人接应,想必来人应该是拓跋硕的亲信。见着拓跋硕时候,行了大礼,并唤拓跋硕主人。 “主人,怕是您要先进宫一趟,王上传唤您。”名叫扶桑的侍者说道。 “嗯,知道了。”拓跋硕说:“把他们安排到太子府去。” 拓跋硕想了想,把转身要离开的扶桑叫住说道:“算了,扶桑,送他们去裕园。好生安排,莫要懈怠了我的贵客!” “是!”扶桑说完便带着一众人离开。 在车上,透着车窗,钱北北看到拓跋硕换了一匹快马朝着王宫的方向飞驰而去了。 第56章 得罪不起 步入裕园,其中的奢华让人咋舌。 小菊已经直了眼睛,即便是林妙欢,也在心中小小的惊讶。 钱北北曾经见过故宫,见过苏州林园,见过太多皇家设施,但是看到眼前的裕园时候,还是在心底难免的惊讶。 “钱小姐,我家主子有令,这个园子送给小姐了!”扶桑礼遇的说道。 “这不太好吧,不若这样,烦请您帮忙给安排个房间,等殿下回来,我自己跟他说就是了!”钱北北笑着说。 无功不受禄,即便是自己救了他一命,他那样的男人又怎么会留下知道他秘密的人活着呢?对于钱北北来说,眼前的这些富贵景象却并不能让她安心,反而让她更加的担心害怕。 不管怎么样,路途遥远,长途跋涉的大家也都疲乏的很,先休息了才是。 等大家都安顿了下来,钱北北先去找了林妙欢。 林妙欢也是刚刚收拾妥当,大部分东西她都没有拆开,只是把急用的拿了出来。 钱北北进屋时候,她刚好坐下来,倒口水喝。 “怎么?收拾好了?”钱北北问道。 “嗯,就是随手的东西拿出来,其他的没动,你放心,我跟所有人都交代了。”林妙欢说:“北北,这位贵人你是怎么认识的?我觉得我们在这不合适啊!” “是个意外,我原也没想过是这个样子的,现在看来,我们还的另做打算。”钱北北说,说话间只觉得头疼。 这林双城看来繁华,若是想要生存没什么问题的,只是,与皇家沾上关联,多半也是没什么好事儿。 早知道,就不随拓跋硕来了! “算了,北北,如今你有什么打算?”林妙双说。 “等拓跋硕回来吧,咱们先离开再说,我的心里最佳地方是个二线的小地方,够吃够喝不惹眼是最好的,可是这里?施展起来就太过显眼了。”钱北北说。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就听扶桑在外面禀告:“不知道钱小姐可是方便?我家主子有请。” 林妙双与钱北北互看了一眼, 满是担心。钱北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 ,天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 随着扶桑到了一处,那房间奢华的怕是能与皇宫伦比了。 从前不知道拓跋硕的身份,那般随便的对待他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他贵为一国太子,自然不好再没规矩了。 钱北北进了屋,头一直低着,眼睛只看着脚下。 “钱北北见过太子殿下!”钱北北说。 “钱北北,你不必如此!”拓跋硕说着亲自走到她的身前,笑着说道:“这宅子你可是喜欢。” “喜欢。”钱北北说:“只是,我们不过只是在这里暂时落脚,给我十天时间,我们安顿好,便立即离开,不敢叨扰太子殿下!” “你要走?”拓跋硕问:“是这里的下人对你们有所懈怠吗?” “不是,这里的人对我们都很好很礼待。”钱北北说。 “那是为什么?”拓跋硕说道:“若是没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这地方便是给了你们,好好的住下来不好吗?” “殿下,无功不受禄!”钱北北笑着,抬起头,看着拓跋硕,一双眼睛明亮的很。“我们住在这里总归不妥当的。殿下是贵人,我等进进出出 ,人员参差不齐,若是出点什么差池,小女万死当不能赎罪。所以,还请殿下体恤。” “原来如此,这件事你不必担心。这里不过我别院而已,平日我不常在的。”拓跋硕说。 “众人都知道这是殿下的宅子,我等住在不管做什么事儿,众人皆会以为,都是殿下在做的事儿,若是万一有犹如殿下名声,我们担待不起,殿下,如今的局势,殿下还当要小心仔细才是。”钱北北有理有据的说着,要知道,她可是做过功课的。 拓跋硕一愣,到是没成想钱北北竟然想到这一层,这一层是连他自己都忽略了的。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另派人给你寻一处差不多的地方送你,你就莫要推脱了!”拓跋硕说:“且不说救命之恩,单单说,如今我们是朋友。这翻好意你一定要收下。” 钱北北看了看他,心下也知道,拓跋硕在乎的并不是一处房产,而是脸面。 “好,那民女就谢过殿下了!”钱北北说。 “北北,你不必与我如此客气,显得生分。”拓跋硕说。 “应该的,规矩总是不能破的。”钱北北说:“如若太子没有什么别的事儿,民女告退!” 看着钱北北退出去的背影,拓跋硕觉得愈发的对她感兴趣了,这个女人还真是有趣的很。 钱北北从拓跋硕这处出去,又去了林妙欢那边,把刚刚拓跋硕说送房子的事儿告诉了她。林妙欢有些惊讶,看着钱北北说道:“那位贵人,对你是不是别有意图?” 林妙欢说的那些,钱北北心里怎么能不懂,这也是她极力想要搬离这里的原因之一,那样的男人,并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够得罪起的。 “妙欢,老实说,我也说不清楚!”钱北北一脸烦闷的说:“但是我知道,这个关系若是处理的不好,怕是要给大家惹来杀身之祸的。” “嗯,你心里有数就成,对了,你要的那个绣样,我做出来了,你看看!”林妙欢说完,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了那绣样。绣工精美,就像是现代的立体影印技术一样! “真好,只是这个没有办法批量生产!”钱北北说:“要怎么才能批量生产呢?又或是……” 钱北北忽然想起了现代的diy十字绣,丝带绣等。一拍脑门,笑着对林妙欢说道:“妙欢,我想到了好办法。” “北北?”林妙欢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一脸的不解,批量生产,开什么玩笑?林妙欢有一种钱北北是个疯子的感觉。 钱北北一脸欢喜,好像之前那些忧愁的事情根本不曾存在一样。 “小菊!”钱北北喊着。 “小姐您找我什么事儿?”小菊跑进来问道。 第57章 开天辟地 “这样,让林姑娘将这幅图的绣线颜色依次编号,并告诉你没种颜色绣线的用量,你按照林姑娘给你的这个去分线,分十份。”钱北北说。 “对了,妙欢,这图样你在画两份一模一样的,一份大的,作为图样,一份小的,作为绣样!”钱北北说。 “北北,你这是要做什么?”林妙欢还是不知道钱北北此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哎,照我说的去做,你就知道了!”钱北北说。 不过半天的光景,小菊和林妙欢就分别完成了自己的事儿。整个上午,钱北北自己也没闲着,对于可以批量生产的这件事儿,她还在仔细的考虑可行性。 不论哪个年代,diy的吸引力应该都是足够的,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批量生产? “小姐,配线已经弄好了。”小菊说。 “好的,你照着林姑娘的图样试着用配线在原有的地方去绣看看,是不是很容易上手?”钱北北说。 “好的。”小菊听令拿着去弄了,不过半天多的时间,便绣出来与林妙欢一模一样的绣品来,一点都看不出不同之处! 原本钱北北还在想,这个图像并没有现代的那个制作的那么精密,可是关于这个硬伤,刚好被这个时代的特性给中和了,要知道这里的女人,恨不能从一出生就自带女红技艺,各个都是刺绣高手,她们没什么别的娱乐,绣东西对她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消遣了。 只是,刺绣人人会,可是好花样却并不是人人都能画的! 钱北北一拍脑门又想到了一个好的方法。 “你们在找几个人试试,我有点事儿,先去找拓跋硕了。”钱北北说完,转身就出去了。留下林妙欢一脸茫然的看着同样是一脸茫然的小菊问道:“你家小姐一直这样的吗?” “嗯,是!”小菊想了想又摇摇头说道:“也不是,小姐是从生了一场大病以后cia这样的!” “哦!”林妙欢灿灿的应了一声儿,又开始拿起针线认真的绣起来。 钱北北出了房间,随便抓了个人问,知道拓跋硕还在这裕园中,正在吩咐扶桑去给钱北北置个新院子的事儿。便听见钱北北的声音在房间外面响起。 “钱北北求见殿下!”钱北北说道。 “快请进。”拓跋硕说话间朝着扶桑看了一眼,扶桑识趣的退了出去。 “殿下!”钱北北唤了一声儿。 “钱姑娘有事儿请直说。”拓跋硕说。 “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情想跟您商量,请您帮忙。”钱北北说道。 “钱姑娘说说看。”拖把说一双眼睛如鹰一般的锐利,看着钱北北。 “是这样的,我让我的人设计了点图样,我想要批量生产,麻烦您帮我找个有名的画师,画几幅画儿,并签章盖印。然后再找几个画师临摹些。另外不知道您能不能再帮我找几个刻板的师傅?”钱北北说的认真,说完看向拓跋硕。 拓跋硕再次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把她收在身边的想法,一时之间,拓跋硕愣了神在那。 “殿下!”钱北北说完,见拓跋硕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问道:“殿下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哦,不是,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弄这些?”拓跋硕问。 “殿下,我钱北北虽然是个女人,但是跟着我的这些人,我总是要照顾的,这十几口人的吃喝拉撒我总是要照顾到的,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啊!您也看到了,如今我已经是个母亲,我要给我的孩子创造好的生活条件。所以,还请殿下帮帮我。”钱北北说。 “不若你跟了我,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那十几口人的生计,我负责就好。”拓跋硕说。 “殿下,万万使不得。钱北北无德无能,不过是一介草民而已,能得殿下青睐已经是惶恐不已了,我身负负重,更是不能拖累殿下。”钱北北说,她努力的思索着,想着要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是在为对方着想,尽量不要因为拒绝儿激怒拓跋硕惹什么事端出来。 拓跋硕一双眼睛锐利,死死的盯着钱北北问道:“你是不敢还是不愿?” 钱北北愣住,随即便开口说道:“不愿!” 钱北北不过是赌一把而已! 拓跋硕这样的男人,那般睿智,岂止是她这样的一个小女人就能随便糊弄的?干脆,直接说出来,到是要看看这位的反应。 “你到是胆大!”拓跋硕说道:“说说看。” “殿下您位高权重,盯着您的眼睛自然多的很,钱北北本就是一介草民,又来自异国他乡,将来,随便扯出点什么来,殿下和我都有麻烦。当然了,于殿下来说,都是小事儿,可是与我来说,便都是掉脑袋的大事儿了。所以钱北北不愿意赌生死,博富贵,钱北北只想吃喝无虞安度此生即可。” 钱北北说的实在,话里话外到是一丁点花活儿也没有。 拓跋硕看着她的眼睛,这女人若不是个高人,便是在这装疯卖傻! “你到是说的也有些道理。”拓跋硕说。 “谢谢殿下体恤。”钱北北开口说道:“殿下放心,即是殿下帮了我,我也不会白白劳烦殿下,我所挣银两,必然会给殿下留出应得的那部分的。” 在钱北北看来,这世界上最可靠的关系就是利益。 一旦利益达到平衡稳固,任何关系都坚不可摧! 拓跋硕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殿下,不论多少,既然我们不依附于您,得到您的帮助,自然是要付费的。”钱北北说:“所有的事情,我们事先明确好了,经过双方确认无误才好得以进一步的发展。” 钱北北这个女人真的如扶桑所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吗?怎么在拓跋硕看来,这女人知道的东西太多了,甚至很多想法,就连他这样自小经受严格训练的人也未曾所闻过。但是又不得不说,这女人的很多想法真的是别出心裁却又实用的很! 第58章 合作伙伴 见自己的说话并没有真的打动拓跋硕,钱北北再一次提出了一个新的提议。 “殿下,不知道钱北北有没有这个荣幸跟您成为伙伴,合作伙伴?”钱北北开口说道。 “合作伙伴?”拓跋硕问。 “嗯,我原本是想自己做点小买卖的,如果能借助一点殿下的帮助,我相信,盈利还是很可观的。”钱北北说。 “你认为我缺钱?”拓跋硕问。 “不,我认为您并不缺钱,但是也并不会嫌钱多不是吗?”钱北北说道。 拓跋硕笑了笑,这个女人,时时刻刻都在给他惊喜。 “那你所谓的盈利客观,能达到一个什么程度?”拓跋硕问? “预计两年左右就够这个国家一年的税收!”钱北北说。 果然如同她所料,这个数目才真正的吸引到拓跋硕的注意。 “钱北北,你知道云启国一年的税收有多少吗?”拓跋硕问。 “相信我做的到!”钱北北说。 见拓跋硕依旧是一副疑惑脸的样子,钱北北笑着说道:“殿下若是觉得不可信试试就知道了不是吗?毕竟这件事儿,不管怎么样,殿下都没有损失。” “好,给你一年的时间!”拓跋硕说:“你刚刚所说的画师,我会让扶桑尽快安排给你,还有什么需要你直接去找扶桑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殿下!”钱北北说:“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钱北北告退,回去时候,林妙欢与小菊已经将自己吩咐的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怎么样?试了几个人,效果如何?”钱北北关心的问道。 “非常好,不但绣起来容易很多,也快很多,并且,绣完的效果也非常好,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无法分辨出这是我们绣的还是林姑娘绣的。”小菊说道:“另外我们还照着小姐您的意思,找了个不会刺绣的人来做,您看,也是容易上手,并且一上手,便绣的又好看又快!” “太还了,如果这样,我们就可以批量生产了!”钱北北说。 “批量生产?”钱北北的话让林妙欢与小菊也有点懵。不过他们到也没什么异议,反正,钱北北说什么就做什么就对了。 “小姐,您怎么吩咐,小菊怎么做就是了!”小菊笑着说道,却是不再多问。 “你们是我最亲近年的人,正好我也有事儿想要跟你们说。”钱北北说道:“对于我来说你们并不是下人,而是我的姐妹我的伙伴!” “北北!”林妙欢不知道钱北北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只是听起来下意识的有些紧张。 “妙欢,我知道你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没了办法才落到我这。如今我还有身孕,一身是非。大家一样的付出,总不能便宜都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不若这样,往后不管干什么,只要是咱们一起干的,刨去成本之后所得的剩余,你们每个人分上一成。”钱北北说:“虽然这一成听起来,并不很多,可是日后你们一定会看得到,即便是这一成,也足够你们此生毫无顾忌的吃喝用度了!” “小姐。”小菊有点激动的说道:“小菊什么都不懂,一心只是跟着小姐,小姐赏一碗饭就是了,小菊什么都不要。” “北北,如今得你收留,我做件拿钱已经是很好了,你一个人撑着这么大的事儿,还怀孕在身,我怎么能还分你的利?”林妙欢也拒绝钱北北的说道。 “放心吧,我应得的我自然留出来了,将来那些钱也足够我与孩子的花用,大家都挣钱才好,咱们的关系才能够更加稳固,换句话说,我们是伙伴,是合伙人!” 钱北北并不知道这个概念,小菊和林妙欢能不能理解,可是她还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那好,你决定就好!”林妙欢说,此时的她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原本不起眼的女人更加的刮目相看了! 钱北北再转过去看向小菊。连林妙欢都那么说了,小菊更是没什么好争辩的,只是眼睛中含着眼泪的说:“这辈子对于小菊最幸运的事儿怕是就是遇见了小姐,小菊全屏小姐做主就是了!” “好,你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钱北北说:“回头我写个文契,你们签了就是。” 忙完这些,钱北北只觉得有些累了。于是笑着说:“我去睡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总是困乏。” “嗯,你去吧,我一会儿要出去看看,正好找个阆中给你请脉看看,这么长时间劳顿,你休息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孩子。”林妙欢说。 “那就有劳了!”钱北北说完,便回屋躺着去了。 原本她也只是想躺一会儿,毕竟事情多,脑子乱,身子沉,高强度的劳累,她终究是吃不消的。可是躺下不大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钱北北做了一个梦。 梦中,高楼林立,那是她穿过来前的世界。 房间中,钱北北对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一边的杯中半杯咖啡似乎已经凉了,可是她却并不在意的喝了几口,放下杯子,继续敲打着键盘。 键盘中的故事,她还为认真的看,可是却看见了袁奕煊三个字! 袁奕煊! 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小说中呢?钱北北下意识的按了backspace键想要删除,可是,不论她怎么按,那三个字都无法在屏幕上抹去! 钱北北甚至有些惊慌,她甚至想要直接将那个文档关掉,可是文档却也关不掉。 关机? 也不能成功! 最夸张的是,那些文字,竟然渐渐的变成了影像,袁奕煊那张俊俏妖异的脸忽然出现在显示器的屏幕上,甚至愈发的清晰,愈发的立体,好像要从那屏幕中钻出来一样! 啊! 钱北北惊呼出声,竟然将袁奕煊这三个字喊了出来! 钱北北在噩梦中惊醒,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激动的坐了起来。 她满头是汗,肚子竟然应为这梦有些不舒服。伸手轻轻的摸着肚子,钱北北像是在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一样:“没事的,一定贵没事儿的!” 第59章 风轻云淡 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钱北北算计着,怎么这也得五个月左右了。已经显怀了。这孩子,即便是这个月份,在钱北北的心中好是不知道该要如何对待这孩子。 听见钱北北的惊叫声儿,就在门外花廊上绣花的小菊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冲了进去。 “小姐!”小菊问道:“您怎么了?” “没事儿,不过是做了个噩梦!”钱北北说,她说的风轻云淡,是不想要让小菊担心。 小菊不傻,看着钱北北那一身的冷汗,就知道那噩梦的厉害。 “小姐,我去给您端一碗安神汤来吧。”小菊书。 “嗯,也好!”钱北北说:“小菊你找人打探一下,凤城那边的动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下不安的很!” “知道了小姐!”小菊说完,转身出去。 傍晚时候,扶桑来请,说是殿下请小姐过去一叙。 钱北北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她脸色极其不好,唇无血色,脸色苍白。一副风一吹就能倒下来的样子。 见到面的时候,拓跋硕直接免了钱北北俗礼。 “不知道殿下找我来所为何事?”钱北北问。 “钱姑娘你让我做的事儿,我已经办好了。”拓跋硕说道:“名画师可按照你的要求为你作画,其他临摹画师约有十余人,也准备好了!” “小女子谢过殿下了。”钱北北说。 “钱姑娘,我看你这身子越发的沉了,如今,即便是照着你说的,咱们是合作伙伴,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可否告知与我?”拓跋硕问。 “殿下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钱北北说。她就不信,凭借着拓跋硕的权势,查不出她的来历吗? “我想听你自己说!”拓跋硕说。 “好。”钱北北应道。 对于钱北北来说,拓跋硕这样的做法,不过是因为不信任。不过也好,因着这层不信任,到是不用担心其他了。 “我原本是钱家庶女,娘亲死的早,家中主母原是想将我许给徐家老爷,哦,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为妾!我不愿,使了方法,让徐家看不上我退了婚。主母原本就不喜欢我,因为坏了她的好事儿,更是容不下我,幸而遇见袁家少爷。袁家少爷也算是好人吧,救我于水火,我成为他的妾。可是袁公子在凤城也是名公子,又得襄阳公主青睐,后娶了襄阳公主。公主那般的秒人儿,怎么能容的下我这样的人呢?于是我便带着我婢女逃了出来,在之后遇见了你,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钱北北说。 钱北北书的这些,其实拓跋硕都是知道的,他看着钱北北笑着说道:“你知道的,我要听的并不是尔这些。” “那是什么?”钱北北也略有些糊涂的看着拓跋硕。 拓跋硕只不说话,看着她。 钱北北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行为多半与这里寻常女人有些不同的,这位太子殿下,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人,起了疑心自然正常的很。于是笑着说道:“殿下是不是觉得,我行为怪异,与常人不同,莫非是什么细作?” 拓跋硕被说中心事,可是却也没有吭声儿,只是看着钱北北。 钱北北也不闹他,于是笑着说道:“算了,疑人不信,信人不疑。你疑了我,我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不是吗?” “你说说看,看看我信不信?”拓跋硕说。 “一场大病,然后就这样了!”钱北北风轻云淡的说着,只是说话间一双眼睛无谓的看着拓跋硕! 只是钱北北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早已锤破了鼓面。 “不信?”钱北北说道:“殿下若是不信,便算了!北北携众人即刻离开就是了,原本来到这,也并不是我本意。” 拓跋硕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啊,若是钱北北是细作,当初应该是她自己提议来。可是,却不是,钱北北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还是自己一手所促成的。如今这般逼她到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了。拓跋硕也觉得自己糊涂,于是笑着说道:“不过是玩笑话,竟惹得钱姑娘说了这样的狠话,是阿硕的不是了!” 阿硕? 这是钱北北给他取的名字。 拓跋硕这般说不过是接着从前的情分而已。 “钱北北不敢!”钱北北说。 如今的拓跋硕再也不是自己救下的那个不爱说话的护院了,而是未来一个国家的王者,那些秘闻往事,即是登云梯也是断头台! “钱姑娘不必与我生疏,你可是想过你这孩子生下来以后要怎么办吗?没有父亲的孩子多半是要受尽欺辱的!”拓跋硕说:“不妥让他挂在我的名下,将来也不敢有人轻视的!” 钱北北无奈的在心里翻着白眼,这男人什么情况,竟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呢?可是即是他这话说出来了,这层窗户纸捅破,也是难看,如今钱北北为难的很,同意她肯定不能同意,拒绝?难不成还真的要得罪眼前的男人? 只是拓跋硕看着钱北北一脸为难的样子更是觉得有趣,他到是要看看这女人会如何应对。 好半天都等不到这女人开口说话,拓跋硕有些不耐烦,于是开口问道:“怎么,钱姑娘怎么说?” “殿下您总是这般爱开我的玩笑,钱北北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钱北北一脸无奈的说道:“殿下,您这般尊贵之人,我一个不明来历的女人,一个人身怀身孕,终归是个麻烦。殿下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这女人到是聪明,竟是直接把这难题在几句话之间又甩了回来。 拓跋硕笑着说道:“正如你说,我是个贵人,如你这般的女子虽然看起来麻烦,可是麻烦之处也不过是个身份,即是如此,给你换一个身份也就是了!又有什么真的麻烦的?另外,在我看来,你可是比一般正经人家腹背有依的女人好多了!你即独立,又会赚钱,留着你在我的身边才好!” “拓跋硕!”钱北北无奈的喊了他的名字。 第60章 有惊无险 “钱北北你这一副很有脾气的样子,真是招人喜欢!”拓跋硕说。 这还是认识这丫头以来第一次看见她发脾气呢!她怒目圆睁,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看她气得呼呼的,拓跋硕说道:“钱北北,你知道吗?你喊我名字的声音,特别好听!” “原来太子殿下这幅皮囊下竟是一个不安分的登徒子!”钱北北动了胎气,肚子疼了一下,她眉头一皱,大颗的汗珠便流了下来。 “疼。”钱北北一下子站不住了,坐在了地上。 拓跋硕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钱北北给抱了起来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怎么样?”拓跋硕担心的问。 “疼!”钱北北虚弱的快要发不出声音。 “去传御医!”拓跋硕一声令下,扶桑便跑着出去,不大会的功夫,御医就来了。 “可是太子殿下抱恙?”御医跪在地上说道。 “不是,是个女人!”拓跋硕说:“若是她有什么差池,要你的命!” “是!”那御医吓的不轻,在一看钱北北,这女人是个有身孕的女人。可是看太子殿下这幅焦急的样子,难不成这女人肚子中的孩子是太子的? 御医如此想来,更是不敢耽搁,赶紧去给钱北北医治。过了一会儿,那御医舒了一口气说道:“禀告太子殿下,这位姑娘因为累着又动了气,所以动了胎气,好在她和腹中的孩子都没有什么大事儿。老朽给这位姑娘开上几服药吃上就好了!” “好,下去领赏吧。”拓跋硕说完挥挥手,那御医便随扶桑出去了。 拓跋硕很是心疼钱北北,又有点懊恼刚刚自己逗她生气。对于拓跋硕来说,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女人太多,来来去去,他从未对谁如此上心过。以前是,以后应该也是。未来 ,作为帝王,他的女人数不尽的多,可是对这些女人,不管是谁,他都不能有心。 可是即便知道这是他拓跋硕的宿命,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将这个女人放在了心上。拓跋硕有些自嘲,可是这是他的秘密,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亲自抱着钱北北将钱北北送了回去。 拓跋硕抱着钱北北进来的时候,小菊和林妙欢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钱北北一脸苍白,虚弱的说不出话来,拓跋硕一脸愁容。 “殿下,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小菊壮着胆子问道。 “动了胎气,晕过去了。已经找御医看过,药也开了,一会儿煎好药扶桑会送过来的,你等好生侍奉着就是了!”拓跋硕说,难得他耐着性子跟下人解释道。 “是。”小菊应了,便过于与林妙欢一同照顾钱北北。 三天后,房间里。 小菊和林妙欢手中各自端着药和吃食。只是这几天钱北北被这两个大惊小怪的女人逼着吃了不少药,和吃了不少东西。看见他们进来时候手上拿着的托盘,钱北北都觉得害怕。 “哎,我说你们两个人要不要这样?”钱北北一副惶恐的说道:“我不要吃了,你们看看我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看到钱北北一副排斥的样子,林妙欢笑着说道:“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这秉性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反正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要吃了!”钱北北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窝在床角。 正说着话,拓跋硕进来,看着三人挤在一处,不解的开口问道:“你们在干嘛?外面听着可是热闹的很?” “殿下怎么来了?”钱北北挤出个头来看见了拓跋硕,开口问道:“感觉太子是个很闲的差事!” 很闲?拓跋硕觉得自己早晚得被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给活活的气死。如今父王已经不大管朝政上的事情,多半事情都是交给自己来处理。闲?他明明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好,还不是心里怎么都放不下这不知趣的女人,总是想着过来看看她怎么样了,这到好,刚进来,就被她甩了这么一句,可是偏偏拓跋硕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她,这口气就这么硬生生的堵在胸口处,出不来,下不去!照他说,这女人赚钱的功夫虽然尚还不知道如何,但是这气死人的功夫,却是实打实的好啊! 林妙欢也是觉出这其中的尴尬,开口说道:“殿下来的正是时候,我家小姐正在闹脾气,不肯好好吃药吃饭,还请殿下给劝劝才是。即是请殿下帮忙,我们这些个没用的人就不叨扰了。”说话间林妙欢便拉着小菊出去了。 “林姑娘,把我们小姐和殿下单独留在房间里真的好吗?”一出了门,小菊便担心的朝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开口对林妙欢说道。 “咱们小姐如今这身子,殿下还能动她不成?没什么不好的,我看了,也就殿下在的时候,小姐嫌麻烦还稍微收敛着点,要不然,咱们刚刚那半天功夫白费了不说,小姐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能受的住呢?”林妙欢说。 “也是,这叫什么?”小菊自问自答的说道:“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竟然咯咯的笑了。 房间中,只剩下两人。 “不肯吃药,不肯吃饭?”拓跋硕冷了声音问。 “不是的,殿下,您别听她们胡说,您看看,这才几日功夫,我就被那两个丫头给喂得胖成了球!”钱北北无奈的说着,说话间还不忘翻个白眼。她真的胖了,自己都觉得跟个气儿吹的一样,先前制的衣裳,也觉得穿着紧了些呢。 “如今,你怀有身孕,胖点也是自然的。”拓跋硕说。 “那可不成,若是孕妇太胖,不但分娩的时候不好生产,胎宝宝在娘亲的肚子里也容易得一些胎带病的,胖,不一定就是健康,合理饮食才是健康!”钱北北一副理所应当的说道。 胖,并不是健康? 这是什么道理?拓跋硕再次被钱北北的奇言怪语给雷到。 看着拓跋硕一脸的不解,钱北北,无奈,只得说道:“这个说了您也不能理解,只要您知道,万物皆有道理,适当即可就是了!” 适当即可! 这到是,只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适当即可呢? 第61章 进退两难 拓跋硕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年岁虽然不大,但是却是活的通透。 “好,你只需记得,遇见什么事儿与我说就是了,切莫客气了。”拓跋硕说。 “谢谢殿下!”钱北北说道。 “北北,我还是喜欢你唤我阿硕,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心甘情愿的待在我的身边,唤我阿硕。”拓跋硕毫不避讳的说道。 “殿下,请您不要这样,您若是这样,我怕是在也不能再在这里了,甚至不能再在这个城市落脚。”钱北北说。 “至少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拓跋硕说:“即是朋友你唤我名讳又有何妨?” “于理不合,殿下,请您不要让我成为众矢之的。”钱北北说。 她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众矢之的,是呀,以拓跋硕此时此刻的身份,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受到关注,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呢?对钱北北来说,自己的关注不但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坏事。 “好,只是,你若是真的有需求一定要说。”拓跋硕说道。 “还真的有事儿需要您帮我。”钱北北说 :“是这样的,当时我在凤城的时候,是从袁家逃出来的,可是不管怎么样,我家人尚在凤城,让他们跟着我出来,也不可能。我让我身边的侍女小菊去打探过了,我家人可能在凤城出事儿了。怕是袁奕煊借此机会想要找出我,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所以我想请殿下帮我查探一下,找我的人,到底是袁奕煊还是襄阳公主,又或是其他什么人!” “好,这不是难事儿,我尽快派人去办就是了。”拓跋硕说。 “那钱北北在此就先谢过殿下了!”钱北北说。 钱北北那抹不安就想是一个预警信号一样,果不其然,拓跋硕派人打探回来的结果,却是让钱北北吃惊不已。正如她所料,寻找她的人不光是袁奕煊,还有襄阳公主与钱家,他们各怀心思,怕是不论是哪一波人想要找到钱北北都是不怀好意的! “如今这情形,你有什么打算?”拓跋硕看到她一脸的踌躅,担心的问道。 “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好,可是我这样脱身在外,连累的却是更多无辜的人!”钱北北说。别人她钱北北还不敢太过的确定,可是襄阳公主,她却是知道的,那个女人暴戾的很,想必找不到她不一定还要找谁的麻烦。 “没关系,你慢慢来,眼见着你这月份越来越大了,即便是你想要回去,我也不会同意的,不管怎么样现在谁都没有你和孩子重要不是吗?”拓跋硕说。 虽然他是诚心想要留住钱北北,可是他却发现,可以留下她的理由少的可怜。 “谢谢你!”钱北北说,摸着自己的肚子,钱北北诚心诚意的说道:“等这小家活生出来,一定要认你当干爹的!” 拓跋硕看着她只是笑笑,他不愿意再给钱北北任何的压力,对于他来说,他想做的并不是她孩子的干爹,而是爹! 几个月后,一切回归正轨,钱北北的diy名画师刺绣卖的风生水起,供不应求!自然也是赚的盆满钵满的。拓跋硕到是不成想,不过是女人们人人都会的玩意儿,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商机,这个钱北北一肚子鬼点子也是稀奇的很,别说,关于分下来的,竟然够知州一个州的税收。也是真的了不得了,更何况,如今看这趋势,还在上涨,这下拓跋硕是真的信了,这女人,绝对说道做到,她真的很会赚钱! 拓跋硕心下不不知道,袁奕煊那个大傻子是怎么能放走这样的女人的呢? 凤城。距离钱北北消失已经半年多了。 袁奕煊表面入常,与襄阳公主如旧,任谁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仿佛钱北北这个女人,来或是去,与谁都无关一样。 可是只有若龙知道,钱北北的离开,也带走了自家主子的心,袁奕煊自从钱北北不见以后,一直在派人寻找,可是却是无果,按说,他手中攥着谍报,对于钱北北的消息不能就这样毫无音信,可偏偏,这女人就像是空气一样。无影无踪。 在巡查的过程中,袁奕煊知道,不光是自己,襄阳公主和钱家的人都在找她,钱北北还真是好本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于袁奕煊来说,他心里太害怕了,他甚至无法想象钱北北已经死了。 傍晚时候,袁奕煊去了钱雨薇那里。这半年以来,除了襄阳那里,袁奕煊也就是隔三差五的在钱雨薇屋里。对此,襄阳公主已经将钱雨薇是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钱雨薇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襄阳公主并不是自己能的得罪的人,也知道,如今袁奕煊肯多看自己几眼,也不过是因为钱北北的关系。所以她从不正面冲撞襄阳公主,也偶尔会不经意间的在袁奕煊跟前提起钱北北。 只不过,女人争宠的这些个手段,在襄阳看来,钱雨薇不足为惧,而真正让她担心的依旧是钱北北。 襄阳还利用进宫的便利,求了皇兄帮自己找人,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却也未曾寻得一丝蛛丝马迹。襄阳也曾想过,钱北北那个女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时光如梭,转眼之间已经又是一个春夏。一切都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 林双城中的某一宅院之中,一个小奶娃蹒跚学步。 “阿娘!”小娃娃笑呵呵的,伸出小手来,向着钱北北跑过去,却是一个不稳,直接摔趴在了地上。 那小娃娃也不哭,只是一双圆圆的小眼睛咕噜咕噜的转悠着,然后看着钱北北,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钱北北来抱自己,于是不高兴起来。 “豆豆你最棒了!自己站起来!”钱北北鼓励的说道。 小家伙于是也不再矫情,站起身来,笑呵呵的朝着他阿娘的怀里跑去。 那样子,可爱的恨不能让人想赶紧搂过来亲一大口。 第62章 似曾相识 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可爱的很,钱北北很庆幸,当时不论如何都下定决心剩下这个可爱的孩子。 至于钱北北的买卖,如今做的很大,她不但完成了和拓跋硕当年的约定,如今更是渗入到各行各业之中,甚至还新兴起很多新的行业。让云启国的国民经济水平更上一层楼,也因为这层,拓跋硕作为太子更是深受皇帝的器重,国库充盈,云启国如今远远的超过了周边的几个国家。 凤城,皇宫中。 皇帝传唤了袁奕煊和襄阳公主进宫。最近朝廷之中局势动荡,再加上流年不利,收成很是不好,国库亏空厉害。 “袁奕煊,对于这件事儿你有什么想法没有?”皇帝问道。 “听说云启国这一年来有个神秘商人带动了整个云启国的经济,那人很是神秘,并没有人间道他的真实面目,据说与云启国太子走的很近,我们的人也在查,可是还未能查出这个人是谁,如果能把这人搜罗到我们的羽翼之下,国库充盈与崛起,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儿。”袁奕煊说。 其实袁奕煊很是好奇,因为那个人的手法很是奇怪,却是又是那么的熟悉,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他甚至在内心中希望这个人就是她。可是下意识的,袁奕煊又觉得不太可能! “嗯,可是即是神秘人物,可曾有什么关系能够与这个人联系上吗?”皇帝问道。 “臣想亲自去一趟云启国!”袁奕煊说。 襄阳公主看向袁奕煊,一脸的不解,然后再看向皇帝,有些焦急的开口说道:“皇兄,襄阳觉得不妥。” 还不等皇帝和袁奕煊开口,襄阳公主便接着说道:“皇兄,袁奕煊的身份比较特殊,又狠敏感,他要是去,会很危险的。” “襄阳,不要闹,这是国事!”皇帝说道。 “皇兄,即便是国事,您也不能不顾襄阳的幸福而言!”襄阳不悦的说道,自小到大,皇兄一向是很宠爱自己的,如今怎么能不顾自己的意愿就做决定呢? “夫人,不可胡闹,袁奕煊一人的安危,怎能跟国家来比呢?”袁奕煊说道:“这次云启国之行,势在必行,所以你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看到袁奕煊坚持,襄阳公主更是委屈的很,哼着鼻子说道:“襄阳不过是担心你的安慰,若是夫君你执意要去,那么就带上襄阳!” “不可,众人皆知皇上疼爱公主你,你要是去了,目标太大,我自己一人去已然很扎眼了,若是公主同行会麻烦的很!”袁奕煊说。 “皇兄!”襄阳不依,转头向皇帝求助。 “襄阳,这次袁奕煊说的都是在理的,这是国事,你不要胡闹!”皇帝说道。 见襄阳公主还是嘟着嘴一副傲娇的样子,袁奕煊却是笑着说道:“夫人,家里还需要你执掌,没了你在,我如何能安心?” 袁奕煊一句话,就哄得襄阳满脸红红的喜色。娇羞着说道:“好吧,既然夫君坚持,那我就听夫君的意思就好了!” 回到府中,稍微打点了一下,袁奕煊就出发了。 襄阳一个人坐在房间中,有些踌躅,她何尝不知道袁奕煊哄她的成分居多? 对于襄阳来说,一天没有确认钱北北死了,她就一天不踏实。听说钱北北逃走的时候,肚子里还怀了孩子,在襄阳看来,怀有身孕的女人,求生欲一定很强,不一定是为了自己,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会像是一株死不了一样的活下去的。而她活着,就是襄阳心里最大痛点。 “派人跟着袁奕煊!”襄阳说道。她与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尸卫说道。 尸卫,直接受命于皇帝和公主的死侍,自小接受严格的训练,对皇帝及公主可以说是死衷。 袁奕煊一路走到林双城还是很顺利的,只是这一路的景色让他感慨万分,原来的林双城远没有如今这么繁华。看来,不过这一年多来,那个人起到的作用太让人害怕了。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袁奕煊用了两天的时间,在林双城的大街小巷中转悠来转悠去。发现有几家很特别的铺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是卖女人绣品的,还有一个是卖香粉的最是引起了袁奕煊的注意,为什么这模式看的这么眼熟,袁奕煊觉得好像心脏被什么东西再一次锤醒了一样。咚咚的擂鼓一般激动,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可是说是那个女人,却是看不出来一点点她的痕迹,然而,即便是没有明显的痕迹,那些方法方式与套路又是那么的相似。 对于袁奕煊来说,即便是不能确认,但是至少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袁奕煊走进去,便有人迎了过去。 “公子想要看什么?是给夫人买吗?”那掌柜的说道:“我们这新出了一种香粉,味道清淡而弥久,很多夫人和小姐都很喜欢的,公子要不要带一点回去试试!” “拿给我看看。”袁奕煊说着,接过了掌柜的递过来的香粉,放在鼻子下边轻轻的嗅了一下,这个味道。 袁奕煊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愤张了。他不自觉的抓住了那掌柜的手,甚至吓了那掌柜的一跳。 “你们老板是不是个女人?”袁奕煊问道。 “不是。”那掌柜的说、 “怎么可能?她一定是个女人!”袁奕煊激动的甚至有些焦急。 “公子,公子您先放开我!”那掌柜的有些惧意的说道。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副看着疯子一样的表情。 袁奕煊也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于是松了手。 那掌柜的又说了几句,袁奕煊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转身,一脸彷徨的样子走了出去。 “哎!”那掌柜的叹了声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打听老板啊! 那掌柜的是个有心的人,转身进去,让人去报信。 宅子里,小菊给钱北北端了补气茶。钱北北自从生完孩子以后,一直气血亏虚的厉害,如今调理了将近一年,终于好多了! 第63章 蛛丝马迹 “小姐,底下有人说,最近有很多人打听你!”小菊说道。 “嗯,我知道了,该来的终归要来了。”钱北北说。 “什么该来的?”小菊问。 “到底还是太急了,我们树立的太大了。”钱北北有些无奈的说道:“竟是招来了龙卷风!” 找人传话,说我要见拓跋硕。 “好,这件事儿我一会儿亲自去找扶桑。”小菊说道。 “嗯!”钱北北说完便不再管这事儿了,而是转身去跟蹒跚的儿子玩去了。 小菊亲自出去的,她到是没有特意装扮,不过是去裕园,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去那边都是直接找扶桑,扶桑虽然是拓跋硕的近卫,可是对小菊却是特别的好,虽然接触也额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任谁都看出来,扶桑看这小菊的眼光都与看别的是不同的! 袁奕煊这几日,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这条最繁华的主街的茶楼上喝茶。 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街景,他便不信这几个铺子,那女人就不会出来看看的。 谁知道,等了几天,都没等到你那女人的一点踪影。 谁知道,没看到钱北北,到是看到了小菊。袁奕煊以为自己看错了,腾的一下施展轻功,便从那阁楼上跳了下去,人落在了小菊的面前,吓的小菊“啊”的叫了一声儿。 看到来人,小菊吓的转身就跑,可是袁奕煊怎么可能放过她,伸手一抓,小菊便怎么都动唤不得了。 “你还想跑哪去?”袁奕煊开口问道:“说,她在哪?”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小菊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就算是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你到是对她衷心!”袁奕煊说道。 看到小菊这幅反应,袁奕煊更加的确定,这女人就在这。 而那些不知名的铺子,富可敌国的财富,相信也都是经她之手才有的! 要知道当年初见时候,便是她那与众不同的买卖经深深的吸引了自己。 “告诉我她在哪?我要见她!”袁奕煊说。 “我不会告诉你的,小姐待我有恩,即便是为了小姐死,我也在所不惜,我不会说一个字的。”小菊说道。 袁奕煊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嘴角边挂起的冷笑一闪而逝。忽然趁他手一松,小菊撒腿就跑,这一路上连头也没敢回。跑的小菊觉得自己都要断气了,现在她才明白,小姐说的那些个话是什么意思。 袁奕煊来了,难道他是来找小姐的吗?不可能吧,不是说他如今与公主感情甚好吗? 小菊带着太多的疑惑,忘记了去中扶桑,而是兜转了一圈直接回去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菊一回去就喊了起来。 “你个丫头,怎么这样毛躁,什么不好了,难不成天还塌下来了?”钱北北笑着骂到,这丫头,一天到晚的毛躁。 “是,我今天在街上被袁公子抓了个正着!”小菊说道。 “袁公子!”钱北北不自觉的嘟囔着。 “是啊,就是豆豆的爹爹!”小菊说的很小声,好像是怕谁听见一样。 “我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钱北北问道。 “原本袁公子是抓住了我,问我你的下落,我是死也不肯说的,他没了办法,又不好在大街上对我怎么样,于是就放了我,我兜了圈子才回来!”小菊说道。 “好,我知道了!”钱北北说。 即便是这样的说着,可是钱北北的心里到底还是没底。 那种不详的感觉越来越浓烈。钱北北知道,她那踏实的日子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果不其然。 夜幕降临,钱北北哄着孩子才睡了。便有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钱北北,真的是你?”袁奕煊大刺刺的坐在了那里。 袁奕煊并没有在钱北北的眼睛中看到她原以为的惊讶。于是笑着问道:“怎么?你知道我会来?” “小菊今天回来的时候说是遇见了你,可是她却能从你手里逃出来,我就知道,你不过是借着她找到我。”钱北北说:“不过早晚的事情而已,没什么好意外的。” “也好,索性就把话挑明了说,跟我回去。”袁奕煊说。 “不可能!”钱北北拒绝的干脆。 “如今你这个样子,到是让我想起两年前,你在钱家时候的样子。”袁奕煊说:“那时候,我要了你,你也没什么敢说敢做的!” “如今不同了!”钱北北说:“我知道你想说这样的话,不若我替你说了,你所好奇的事情,觉得诧异的事情都是真的,正如同你查到这里来不过是想确定是不是我而已。袁奕煊,你不爱我,你只是放不下男人的那点骄傲而已,如今你想要拉拢我,不过是为着我手里的这些个银白之物,你的目的让我一目了然,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袁奕煊说。 袁奕煊说着些个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没底的,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像是赌博一样,他也不过是押宝一般的,想要等着钱北北的确认,可是如今的钱北北,要比以前的她更加的排斥自己,对于这个认知,袁奕煊就像是生吞了一个热土豆一样的难受。 “不是来跟我商量,袁驸马的口气真大,我还真挺害怕的,我虽然不能与你以国相争,可是我的财力,即便是购买雇佣军,想必也够你头疼的,袁奕煊,你真的要为了这点事儿,闹的天下大乱吗?”钱北北不客气的问道。 “你还真是聪慧,雇佣军这种事儿你都想的出来!”袁奕煊鄙夷的说道:“你这样的女人,无权无势,雇佣军会把你生吞活剥的!” “也许吧,但是如果我给利给的到位,达到供需平衡,就不会!另外,袁驸马又怎么知道我无权无势?”钱北北也笑了说:“你觉得仅仅是凭借我一个异乡来的女人,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成这么多的事儿吗?” 这到是让袁奕煊迟疑了,是啊,对于袁奕煊来说,他真的没想这么多,这个女人虽然能力很强,可是怕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第64章 恨得牙痒 “到是不知道你这本事大的,一副能遮了天的样子。”袁奕煊说,说话间眼中的冷色,让人觉得寒意浓浓。 “可是,不管你钱北北有多大的能耐,你到底还是挂在我袁奕煊名下的女人!”袁奕煊说着上前一步,伸手就扯过了钱北北的衣服,冷笑着说道:“说,这一年多来,为了这滔天的财富,你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袁奕煊那副轻薄的样子,让钱北北看了恨得牙痒痒,也不多想,伸手一个巴掌就拍在了袁奕煊的脸上,一副很不能抽死他的样子。 到是袁奕煊,摸着自己被打的俊脸,嘴边却是噙着不怀好意的笑,说道:“钱北北,这一年多不见,你胆子到是不小,有生以来,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动手的女人。知道对我动手的女人一般都是什么下场吗?” 钱北北一副戒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刚刚她那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钱北北就后悔了。 眼前的男人就像是一头危险的猎豹一般,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钱北北。 “袁奕煊,你冷静点!”钱北北下意识的开口说道。 “冷静?”袁奕煊简直要笑出声来:“你刚刚动手招呼时候,怎么没冷静?嗯?” 说话间袁奕煊伸手捏住了钱北北的下巴。疼的钱北北差点忍不住大叫起来。 “袁奕煊,你放开我,你捏疼我了!”钱北北努力了半天才费劲的挤出了这么几个字来。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以为没了办法的时候,一边的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儿,这哭声儿之中还夹杂着“阿娘,阿娘”的小奶音。 顺着声音望过去,竟然看到一个小东西扶着小床儿站起身来望向了这里,许是看到母亲的眼泪,那么点的孩子以为阿娘被欺负了,于是吓的哭了起来。 袁奕煊看过去,有些不可思议的再转过头来,看着钱北北,这孩子竟然唤她阿娘! “这孩子?”袁奕煊疑惑的问道。 “与你无关!”钱北北下意识的说道,可是这样的说话,却是让人听起来更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袁奕煊松了手,过去要抱那孩子,钱北北惊慌无比,甚是冲过去的,她率先把那孩子抱了起来,然后像是老母鸡保护小鸡一样,扎刺的说道:“袁奕煊你够了,你无非是想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也不怕告诉你,我是这里太子的女人!现在你明白了吧?你若是敢动我或是这孩子半根汗毛,我便叫你不能活着回去凤城!” 钱北北也是急了眼,日后她回想起来的时候,不禁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她还能这般有气势不说,竟然威胁人威胁的很是顺畅! 袁奕煊到底是个会功夫的人,看到钱北北这个样子,不管这个孩子是什么来历,对于钱北北来说,应该都是她的死穴。 而对于袁奕煊来说,这便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 袁奕煊只不过轻轻的一闪,便闪到了钱北北的身前,接下来,钱北北还未能来的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孩子便已经不在钱北北的怀抱之中了。 “把孩子还给我!”钱北北说。 钱北北说话的时候,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她太害怕了! 只是她知道,她越是害怕,对于袁奕煊来说就越是一件好事儿,她越是害怕,袁奕煊要挟她的筹码就越多些。 “放了那孩子,孩子是无辜的,袁奕煊,你到底要干嘛?不如直说!”钱北北说,此时的她极力的装作淡定,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的没办法坚持太久。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也正应为这样,钱北北才觉得她快要伪装不下去了。 终于,袁奕煊开口了,说道:“很简单,我要你!” 他到是不傻,拥有她,就能拥有她手中的一切! “袁奕煊你不要太过分!”钱北北说。 “是吗?”袁奕煊说道:“你想试试更过分的事情吗?” 袁奕煊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并没有看着钱北北,而是只是盯着怀里的那个孩子,甚至还挤眉弄眼的逗得那孩子咯咯的笑了。 “好,我跟你走,你先把孩子还给我!”钱北北说:“孩子,孩子还给我。” “钱北北你的鬼主意太多了,我并不信任你,孩子我就抱走了,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他受委屈的。什么时候到了凤城,这孩子什么时候还给你!”袁奕煊说。 “袁奕煊,你不要这样,你把孩子还给我,你不能就这样带走他,你会害死他的!”钱北北说。 其实袁奕煊心中是有数的,袁奕煊知道,从自己这方便来讲,对钱北北母子最大的威胁就是凤城的襄阳公主了。他其实已经发觉,襄阳的人在暗中跟着自己,只是无伤大雅,现在也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袁奕煊索性就干脆装作不知道。 “所有的事情都取决你!钱北北你知道,我感兴趣的其实是你,从一开始就是你!”袁奕煊说,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钱北北,那样灼热的目光,竟是让钱北北有些动容,即便她并不知道,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随着钱北北的离开,好像也带走了袁奕煊的灵魂一样! “什么时候走?”钱北北问道:“我要知道具体的时间才好安排手中的事儿。” “这边的事儿,你什么都不要改变,我只要你人跟着我走就是了。”袁奕煊说道。 “为什么?”钱北北问:“你来,不就是冲着我手里得这些东西吗?” “不,我说了,我是冲着你来的。若是你什么都带着,目标太大,不但你能不能出了这里,就是被襄阳的人发现,你也没有活路可言的。你装作成为婢女,随我离开,我自然把你安排妥当,只是,怕是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能亲自与外界联系了!”袁奕煊说:“不过,在我看来,这些时日以来,你也不怎么与外界联系的!” “好。”钱北北说:“那孩子先给我,离开我他会生病的! 第65章 为母则强 袁奕煊或者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女人在成为一个母亲以后,面对孩子的事情时候,便于以往那个懦弱的女子有所不同了! “不行,我不信你,钱北北。”袁奕煊说。 “要怎么样你才能信我?”钱北北问,此时的她已经很是不耐烦,她的耐性就要用完了,她甚至萌生了一种冲过去抢孩子的念头,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又告诉她那是不可行的! “跟我走,现在!”袁奕煊随口一说。 “好!”钱北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袁奕煊走过去把孩子塞回了钱北北的怀中,并在那一刻,将这女人抱了起来,施展轻功,很快他便带着钱北北离开了这里。 怀里女人身上是淡淡的温度,她的体温一向是不高,甚至总是给人一种冰凉的感觉,曾经袁奕煊找过阆中给她看过,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并没有什么大碍的,钱北北这样大的体质不过多是因为气血不畅导致的。 几经辗转,他们在一处不大却也不小的院子中落下。 抱着这母子二人直接进了房间,袁奕煊忽然开口问道:“这孩子可是我的?” 突然这么一问,钱北北楞了用一下,随即她便开口说:“都说了不是!袁奕煊你妻妾成群,如今还想捡便宜儿子吗?” 钱北北的话没好话,她这么做不过是想要打消这男人对孩子的念想! 谁知道,袁奕煊二话没说,拿过一个装有白水的碗,捏住孩子的手指就用刀子划了了一下,孩子疼的哭了起来,钱北北紧张的抱过孩子,刚要斥责他是不是疯了,却见他伸手用刀在自己的手指上也划破了,然后眼见着那血就要滴入碗中。 钱北北在下一刻就好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几乎是冲过去的,她伸手一挥,趁着袁奕煊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就把那碗给打翻了! “钱北北你疯了?”袁奕煊不悦的冲着钱北北大喊了一声儿。可是随即就反应过来钱北北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这孩子,或者是不想让他知道什么,然而,她这不走脑子的做法非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甚至就是在这一刹那,袁奕煊已经确认了,钱北北怀里的孩子是自己的! “钱北北!”袁奕煊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把头埋在了这个女人的脖颈间,轻声的说道:“谢谢你,让我有了儿子!” “袁奕煊!”钱北北虽然知道一切已经晚了,可是她还是不死心的想要挽回什么! 不再说什么,袁奕煊干脆低头直接吻上了这个女人。 “呜。”钱北北被袁奕煊吻住,吓了一跳,一把把他从自己身前推开来。 “袁奕煊,你不要这样!我与你,只愿此生再无交集!”钱北北说道。 袁奕煊没再说话,也没再吻她。看着她的眼睛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对于袁奕煊来说,这个可恶的女人早在很早以前就在自己的心里扎了根,可是为什么这个女人却是不明白呢?钱北北此时对待袁奕煊的态度,让袁奕煊直觉的心凉的很! “时间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折腾一同,孩子怕是也累了,有什么需要你跟我说就是了,你们母子两人睡在床榻上,我就在外间。”袁奕煊说道。 这话到是让钱北北一时之间消化不来,这男人什么意思,他是要跟自己和儿子睡在一个房间吗?她刚刚没听错吧,他睡在外面那间房间里! 钱北北虽然心里很是不愿意,可是他知道,即便是再不愿意,她也不能再惹怒这个男人了,怕是此时的安排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袁奕煊果然如他所说的,之后就退出了这个里间,然后守在外面,不肯出去却也没再进来,钱北北也是累的很,再加上豆豆在她的怀里睡的香甜。 这一年多以来,每天自己亲手带儿子,钱北北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只有听见儿子匀称的呼吸想起来的时候,她才觉得能睡着,并且才能睡得安稳。 钱北北被袁奕煊掳走,是小菊第二日早上才发现的。里外的找了宅子的,小菊发现,少了的除了钱北北之外,还有钱豆豆! 小菊虽然不是什么机灵的人,可是想想这几天的境遇,她多半也猜到了,钱北北的失踪与袁奕煊多多少少是脱不了干系的! 此时小菊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太子殿下求援。 正如小菊所料,当拓跋硕知道钱北北消失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都变的暴戾了些。 拓跋硕马上就派人四下去寻找,可是正好了一天多都没找出了个所以然来。拓跋硕把小菊叫了去,细细的问了前因后果。 “进来你家小姐可是有什么异样?”拓跋硕问道。 小菊日日跟在钱北北的身边,这么久,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这拓跋硕对钱北北是有情的,否则一个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为一个女人做这么多的事情呢? 想到此,小菊便有些踌躅了,她到底该不该跟拓跋硕说袁奕煊找来的事情呢? 正在思考着,却见拓跋硕急眼了一般,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瞬间那倒霉的是桌子恨不能瞬间碎成了粉末! “说!”拓跋硕发了怒。 小菊被吓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说话的时候,已经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副哭腔的感觉,说道:“前几日,在街上,奴婢遇见了袁奕煊!” “袁奕煊?”拓跋硕不经意间的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 “这人,便是豆豆的爹!”小菊说,这下,一切便都再清楚不过了。 拓跋硕的眉头皱的更加的紧实了,对于他来说,这一直是心中的结。钱北北与豆豆一切失踪,让拓跋硕有些分不清了,这次离开,是钱北北自己自愿的,还是袁奕煊逼迫的?他无从分清,一切都只能等待,等待有一天再见面的时候,当面问了清楚才是! “来人,再找!”拓跋硕吩咐道:“还有,看看近日来入境的人中,是不是有关蝶是袁奕煊名字的人!” 第66章 接手山庄 林双国,诚王府。 “王妃,王爷有令,不要离开这个院子,省得碰上焦姑娘,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略带嘲讽的音调,加上嘴角边的鄙视,对,是鄙视,张芳雅微微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这张圆圆的脸,想:“为什么就不能换一个表情呢?” 张芳雅又低下头去,轻轻地翻动了一下手的书,表示自己知道了,福公公发现自己依旧得不到回应,冷冷的哼了一声,趾高气扬的走了。 “王妃……”章嬷嬷看着躺在妃子椅上的人,一脸的清冷,高耸的肚子里,已经有八个月身孕了,但自大婚后,王爷除了让那个圆圆脸的福公公,带来一个个不许这,又不许那得命令外,再也不曾来过春霜苑一趟,只怕连王妃怀孕了,他都不晓得吧。而眼前这个诚王正妃,对此却表现得一脸的无所谓。 “章嬷嬷,”淡淡的声音响起,“如今已经到了不能离开院子的地步,再过几天,应该就是不能越过房门了吧。”带了一点点地自嘲。从正殿、偏殿,一直到这诚王府最偏远的春霜苑,还不够吗?既然如此厌恶,当初又为何娶了? 章嬷嬷望着从椅上起身,缓缓走向屋内的瘦弱身影,仿佛风一吹便会飘了去,从此无影无踪。 张芳雅站在书桌前,怔怔的望着窗外,紫儿如今不知怎样了,从小伴自己长大的丫环,自从进入王府,便不知被派去了哪里,八个月来便再无音讯,说不挂念那是假的,若说挂念,自己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被困在这里,如今连出院门都不能够了。自己这样的委曲求全又为了什么呢? “王妃。”章嬷嬷望着这个清冷的身影,不知说些什么。暗暗责怪自己的王爷,在她看来,外面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有什么好?怕是比不上王妃的一根手指头儿。 “章嬷嬷。”张芳雅望着这个如今陪在自己身边唯一的人,章嬷嬷真的是一个好人,对自己知冷知热,就像母亲一般,呵,母亲,其实自己又怎么知晓母亲的关爱的怎样的?怕是这辈子无法体验了吧。 “王妃,是不是觉得有些累了。” “没事儿。”张芳雅从沉思中拉回了思绪,嘴角一勾,扯出了一丝笑容,“我只是有点儿想紫儿了,已经八个月没见她了,没事。你去休息一下吧,一直站在我身边,年纪大了,经不得的。” “王妃,老妇没关系的,只是王妃的身体要紧啊。” “不碍的。章嬷嬷去休息一下,我有事会叫的。” “那,那老妇就在屋外,王妃若有事就叫一声。”章嬷嬷望着那张清绝的脸,无奈的走了出去。 张芳雅似不觉般,依旧怔怔的望着窗外的残荷,留得枯荷听雨声,孤身一人,想必也是极无趣的。自己似这般行尸走肉的日子,还有过下去的必要吗?张芳雅悄声的问着自己,想自己不是这般的人儿呀,自大婚八个月来,空顶着一个诚王正妃的名头,却连夫君的面目都不十分清楚,想那诚王爷,既打算这样的冷落她,当初又何必在新婚夜污了她的清白。 张芳雅想着,为自己不值,如今连院门也出不去了呢,那自己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这几个月的隐忍,总希望会等到他的回顾,谁知,希望越加渺茫了呢。他还留着自己,想是还有用处吧,自己于他还是一颗有用棋子,因此,他容忍自己留到如今,什么时候,自己失去了用去,就是沦为下堂妇的时候了吧。 “不了,即使我与你还是有用的,但这几个月的冷淡,我已连作为棋子的兴趣也没有了,你不休我,我自下堂求去吧。”张芳雅微微摇了摇头,提笔写道“君如皎皎天上月,妾似浊浊井边泥,君与妾,如骄阳朝露,今妾自求下堂去,还君堂堂自在身。妾张芳雅”放入一个信封内,写上“诚王爷亲启”。 “王妃,用点晚膳吧。”章嬷嬷站在张芳雅背后,轻声地唤道,似怕惊了她,让她随风飘去了。 “喔,天已晚了呢。放着吧,章嬷嬷,我这里有一封信,烦你明天呈给王爷。” “好的,王妃。”章嬷嬷有些惊喜地接过信,想王妃大概是想清了,放低身段求王爷和好了吧,不过自家王爷也是太过可恶了。 “若是知道信的内容,她便不会欣喜了吧。”张芳雅暗暗的想,也是自己对不住了。 月份越发的大,身子也愈发的沉,像是就这几日的事儿了。 因为她是王妃,即便不得王爷厚待,到底还是许了人进来陪伴。一直以来,都是师傅幽吟陪在她的身边,这才让张芳雅安心很多。 “师傅,师傅!”一阵微弱的声音传来,幽吟一惊,急急忙忙的打开门,发现一团白色的身影,蜷缩在门口,一脸的苍白。“雅儿!你,你怎么了?” “师傅,我,我,我要生了。”头一歪,晕了过去。 “傲天,快,快让竹儿烧水!雅儿,有为师在,你不用怕。”幽吟抱起白影向屋内掠去。 幽吟一边不停手的准备着,一边气愤的说道:“是谁,是哪个混蛋让你遭受这样的罪过?”“幽吟,你说粗话了!”傲天不信的瞪着自己的妻子,妻子自来都是如天仙般的,从来都似不惹尘埃的。 “女人生孩子,你呆在这儿干吗,出去叫人准备一点热水。”幽吟瞪了傲天一眼,一甩手,关上了房门,望着自己的徒弟,“雅儿,没事的,你忍着点。” “雅儿,你好点了吗?”不知过了多久,张芳雅幽幽醒来,对上了一双关切的眸子,虚弱的唤了一声儿“师傅”。 两行清泪滑下眼角,幽吟望着徒弟苍白的面容,想起几年前下山时那个面色红润的女孩,若自己的师姐还在,无论怎样,也不会让她遭受这样的苦楚吧。 “雅儿,你看看,这小人儿,多可爱!”幽吟从一旁把孩子抱了过来,放到张芳雅的怀中,望着这个红红的,皱皱的小人儿,张芳雅的脸上难得的露出微笑,这是自己的骨肉,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师傅,谢谢你。” “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养好身子要紧。” “雅儿,这四年你到底是怎样过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师傅,一切都过去了,雅儿只想以后在不这样了。” “是呀,快把这药要喝了,然后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张芳雅望着眼前这个嬉笑的男子,不惊愣了一下,“你,你是谁?”张芳雅吓了一跳。 “我是你的师公,你师傅是我的老婆。”傲天望着这张吃惊的小脸开心的笑了,一手揽住了幽吟的腰。 “师傅,你?”张芳雅看着这一幕,吓得不轻,这还是自己那个冷若冰霜的师傅? “啪”一声,幽吟一手拍掉放在腰间的手,“你不要吓坏了雅儿。”恼怒的瞪了傲天一眼。 “恭喜师傅,师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通知雅儿一声,让雅儿也讨一杯喜酒喝。”张芳雅清冷的小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调皮的笑容。幽吟望着自己徒儿的笑脸,这孩子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的笑了,怕是自从她母亲去世后,就没有了吧。 “好好,等你身好了,让师公带你去好好补一顿。”傲天一脸幸福的把头放在幽吟的肩上,连声答应着。 幽吟不由得羞红了脸,“雅儿,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配几丸药,你这身子,得好好补补。”说着,把傲天拖了出去。 张芳雅看着他们两个幸福的样子,庆幸师傅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再望望自己怀中的孩子,想起那个模糊的面容,“孩子,即使你没有父亲,娘也会让你幸福的长大。” “雅儿,如今你身体已经大好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幽吟望着张芳雅,这孩子一向自己极有主意,什么都不用操心,当初看她一脸憔悴的模样,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但在自己面前愣是一句没提。 “师傅,如今我只想把孩子抚养长大,并好好研习医术,别的也就不想了。”家中的老父自由兄弟姐妹孝敬,轮也轮不到她,为了那个家,她已经牺牲了自己的清白,想也是够了。 “不想可不行,如今我也老了。”傲天摸了摸自己俊脸,说道:“想陪你师傅看看这山,这水,完成以前的心愿,只是一些俗事没人打理,因此一直拖着。现在后继有人了,我也该放手了。”傲天抢着说道,他可是看准了。 “师公,你说谁老了?”张芳雅一直就跟不上傲天的思维,望着那张还没有一丝皱纹的脸,正一本正经的摇着头说自己老了,还后继有人? “是呀,徒弟都作娘了,我们还不老嘛?娘子喔。”傲天摇摇幽吟的手臂,一连撒娇的样子。张芳雅一阵恶寒,心想,师傅怎么受得了这么一个人,也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宝贝!她师傅今年还不到四十好不好! “你……”幽吟看着献宝一样的傲天,一阵无语,这男人什么变成了这样,以前不是冷冷的,说话头也不抬的嘛? “雅儿,我跟傲天商量过了,你若没有什么打算的话,就帮我们一个忙,我和傲天打算周游天下,这是我们从来的心愿,以前错过了,现在补上还来得及,因此希望你能帮忙打理一下傲天的产业,让为师实现这个心愿。” “是呦,是呦,小雅儿,你就帮我们这个忙好不好,好不好?”傲天一边说着,一边向张芳雅伸过手来,好像若你不同意,我就沾在你身上一样,张芳雅下了一跳,向幽吟身后躲去,“我,我又不懂这个。”一边说着,一边叹气: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遇上这么一个师公,连师傅都不像师傅了,哪还有冷冷清清的样子。 “小雅儿,不会没关系,学学就会了,我们又不是立刻就动身是不是老婆?!”一边说着,一边朝幽吟抛了一个媚眼。 张芳雅看着他,都快晕了,想着若不答应会怎样? “你想都别想,小雅儿,你若不答应,我就一直缠着你,缠着你,为了我的幸福。”说着,又向张芳雅伸过手来。 张芳雅吓了一跳,这人,连我想什么都知道?“雅儿,我不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你憔悴,师傅十分心疼,你是我幽吟仙子的唯一爱徒,谁欺负你都不行,若你要报仇,为师虽然武功不行,但江湖上敢惹我的人倒也没有。……” “是是是,谁敢惹你,我头一个饶不了他。凭我傲天的名号,……”一向嬉皮笑脸的人突然沉下脸,一阵杀气在周身弥漫开来,张芳雅打了一个冷颤,幽吟瞪了傲天一眼,傲天连忙又放下笑脸“我谁都不怕,就怕幽吟仙子。” 张芳雅看着这个男子,想如果自己对江湖熟悉一点,该知道他是谁吧,应该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吧。 “雅儿,你若不想报仇,就帮为师吧,再说,若有事可忙,也不会胡思乱想。” “师傅。”张芳雅心里一痛,“好,师傅你们就放心吧。” “雅儿,给宝宝取个名字吧。” “师傅,给取一个吧。”“叫飞扬,神采飞扬,笑傲江湖。”傲天在一旁插嘴道。 答应了师傅和师公,拿到那些账本,对傲天山庄了解以后,张芳雅才知道,那个博得了师傅放心的人,并不是一般的俗人。 傲天山庄,张芳雅到了才知道,师公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据说富可敌国。 “师傅,对于关于打理一事,我觉得我还是……”张芳雅有点吞吞吐吐。 “你别想说现在不干了!我好不容易可以完成你师傅的梦想!”傲天恶狠狠的说。 幽吟看了一眼张芳雅,心想这样也比较为难雅儿,“雅儿,我和你师公可以等等,等你熟悉了以后再放手交给你。” 第67章 物是人非 “是呀,是呀。”傲天有点讨好的看着张芳雅,“再说,你的功夫也太烂,会弱了我傲天山庄的名头,明天开始,我教你功夫。” “可是,我若以张芳雅的名字出面,怕是多有不便。” “那还不简单,改个名就可以了,不如你认我做爹,做傲天山庄的大小姐。”傲天说完,得意的朝幽吟做了一个鬼脸。张芳雅见了,不由得暗暗摇头,师傅怎么受得了这个人。 幽吟见张芳雅摇头,忙说:“雅儿,你不愿意么?” “不是,雅儿就在此见过爹娘。”说着,张芳雅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从此以后,雅儿就改名叫傲燕,断绝前缘。” “好一个断绝前缘,有个性,像我,明天,哦,不,今天,爹就替你打通任督二脉。”傲天一边说,一边叫:“傲古,傲今,进来!” “我今天起就叫你燕儿,傲古是内管事,傲今是外管事,他们总管傲天山庄,燕儿,你可以放心依靠。”傲天指着刚刚进来的两个人说。 张芳雅,哦不,傲燕! 傲燕看着刚进来的两个人,四十岁上下,一脸精明样。“那以后就有劳两位总管了。”傲燕对着这两人微微施了一礼。 “这是我的女儿,山庄的大小姐,以后这山庄的主人,你们必须象对本庄主一样对她。”傲天冷冷的吩咐着。 傲古、傲今一听,连忙对着傲燕施礼,“属下必定对大小姐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你们下去吧。”傲天冷冷地说完后,立刻又嬉皮笑脸吧头靠在幽吟的肩上说:“老婆,你看,满意不?” “你正经点,刚刚做了人家的爹,还这样。”边说,边使劲的推着他。 “我好伤心哦,老婆不要我了。”然后,用双手捧住胸口,一脸的悲苦样。 傲燕看着这两人,想起自己的婚姻,一脸的黯然。幽吟见了,忙打岔:“不是说教女儿功夫吗?” “对不起,老婆,我立刻去。”傲天委屈的看了幽吟一眼,讨好的说,“娘子大人,你瞧好了,不出一年,我女儿就是天下闻名的高手,女儿,走。” “是,爹爹,娘,麻烦你照顾飞扬,还有,爹娘,他姓傲,傲飞扬。”看着这样的两个人,傲燕突然也有了一种冲动。 不过是几年光景,曾经的一切依旧这么清晰可见,如今却早是物是人非了! “好,傲飞扬,我的好孙儿,等你娘学好功夫,爷爷带你游遍天下,吃遍天下美食。”傲天捏捏飞扬的小脸,一点都不理会傲燕的抗议。 王府之中,没人搭理的王妃,此时却如同破茧成蝶的燕尾蝶一般,努力的锐变着,却是谁人都不知道。 林双城,第一楼,靠窗的桌,坐着一个白衣的姑娘,约二十三四岁,绝色脸上的一脸清冷,素手执着一杯吓刹人香,缓缓的啜了一口,听着旁边一桌人的议论,虽然知道听旁人讲话是不道德的,但他们实在是讲的太大声了。 “要说,这几年的奇事,要数诚王妃和傲天山庄的大小姐了。” “诚王,很多年没听到了呢,诚王妃和傲天山庄的大小姐,奇事?”傲燕又缓缓的啜了一口茶,摇摇头,继续听下去。 “是呀,听说诚王妃自六年前,大婚后,身体一直不好,不能下床,连冷大人前去探望,都不能见呢。” “那诚王没有休了她?” “休了她?!怎么会呢!这诚王可是一个忠厚的人,据我表妹说,我表妹在王府里做事呢,这诚王不但没有休了王妃,还日夜探望,对王妃可体贴了。羡刹一批未婚女子,再说诚王爷本身又玉树临风,翩翩美少年,近年来,提亲的都踏破门槛了。” “温柔体贴?”傲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日夜探望?人的传言真的是不能信,把黑的都说成白的了,还真有人信,提亲的踏破门槛,若知道自己就是那病的不能见人的诚王妃,这伙人不知会怎么想?可是自己当年可是自求下堂的呀,难不成他没有看到?管他呢,我如今是傲燕,和他诚王又有何关?” “那傲天山庄的大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傲天山庄在五年前,由大小姐执掌以来,风头一日盖过一日,听说这位大小姐长得国色天香,仙人下凡,手段圆滑,奇智多谋,傲天山庄在她的手中,如日中天。” “是呀,我也听说了,现如今,只要这位大小姐跺跺脚,连王上都要抖三抖呢!” “为什么?” “若这位大小姐一恼怒起来,怕我们都没饭吃了,粮店关门,布店关门,酒楼关门。你想想,大街上的三分之二的店铺都关门了,我们吃什么呀?” 傲燕听带这里,不觉又把嘴角勾了起来,心想这些人也太夸张了。 “住嘴,你们这些人,把王上放在什么地位了,什么叫王上也要抖三抖,爷倒要看看那位大小姐有多少厉害!”右边桌上的一个年轻人拍了一下桌子,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冲着后面的桌子吼道。 “七弟,不要冲动。”旁边一个穿宝蓝色长衫的人,拉了一下年轻人。 “五哥,他们说的太过分了。那位大小姐有这么厉害吗?不就是一个女人?” “那你和女人计较什么。” 傲燕听了不由得看他了一眼,心想这也算是一个人物了,比那个什么七弟强多了。 “小坏蛋,站住,看我不打死你。”一声狂吼,打断了傲燕的思绪,傲燕皱了一下眉,抬眼向声源望去。 “漂亮,美人阿姨,你比我奶奶漂亮多了,你让我亲一下,气死那个老坏蛋。”突然一张圆圆的稚嫩的脸出现傲燕的面前,“波”的亲了傲燕一口。 “臭小子,看你往哪里跑?”伴随着一声怒吼,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抓起小孩。 “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一声软软的女声传来,傲燕闻声,转头一看,惊呼起来“娘,您回来了?!” “咦,燕儿吗?太好了,这臭小子还给你!”旁边传来气呼呼的声音,只见傲天怒气冲冲的站着冲小孩直瞪眼。 “爷爷又吃醋了,飞扬只不过亲了奶奶一下,至于吗?”小孩糯糯的声音在傲燕耳边响起。 “飞扬,你是飞扬吗?”傲燕惊喜交加,一把搂住飞扬。 “美人阿姨,虽然我傲飞扬英俊无比,但你也不用这么热情吧。”真是调皮,不知是学谁的。 “臭小子,什么美人阿姨?她是你娘。”傲天的吼叫声又在耳边响起,一边伸出手来,向飞扬的耳朵抓去。 飞扬灵巧的一个转身,躲到傲燕的另一边,一边口中忙不迭的说着:“啊,娘,是了,你和奶奶画上的美人长得一样,爷爷,看在漂亮娘的份上,我就不和你抢漂亮奶奶了。” 傲燕听了他们的对话,哭笑不得,“爹娘,快请坐,小二,把你们这儿的拿手菜每样来一份。” “有好吃得了,娘,你真好,又大方,又漂亮。”趁着傲天不注意,“波”一声又亲在幽吟的脸上,傲天一看,一手伸进口袋,抓出一把铜钱,以满天飞雨的手法向飞扬洒了过去,“爹!”傲燕吓了一跳。 只见飞扬小手一缩,把衣袍撩起来,一个转身,把铜钱兜进了衣袍,“爷爷,为什么你每次都撒钱,钱撒光了,就没东西吃了,漂亮奶奶,你也不说说他。” “燕儿,莫要管这爷儿俩,他们是一刻不闹也不行的。”幽吟一脸莫可奈何的苦笑。 “娘,这些年,谢谢你们帮我带飞扬。”傲燕一脸诚挚。 “燕儿,还该我们谢谢你才对,飞扬带给我们的乐趣,又岂是一句两句说的清的。” “臭小子,住手,这是我要得!……”又听见傲天的一声狂吼,只见爷儿两个使出了浑身的轻功,在酒楼里上窜下跳,抢东西吃。 幽吟看着这两个人,摇摇头说:“燕儿,见惯了就不怪了,你爹也是,这些年和原来整个变了一个样,象小孩一样,想当年,整个人就像一块冰一样,谁能想到变成如今这样。” 娘儿俩这边聊的开心,爷儿俩那边玩得开心,旁边的人看得暗暗惊心。 “七弟,你晓得他们的来路么?这一老一少的功夫惊人,这老的身手,怕是武林中及得上的没几人,而这小得,再过几年,武林中怕也要少有敌手了。”穿宝蓝色长衫的人低声问了一句。 “夜,”七爷打了一个响指,“去查一查。五哥,很快就可以知道了,这户人家很是有趣,特别是那个美丽的娘,不知谁有这个福气,娶了她,我倒要瞧瞧。” 诚王府的书房里,七爷歪歪的坐着,盯着正在看书的诚王爷,嘻嘻的笑着。 拓跋敬被盯得极不自然,最终放下书来,“你说吧。” “五哥,你猜猜,今天我们在酒楼看到的美人的是谁?就是傲天山庄的大小姐,那个小子,是她的儿子,听说,他是遗腹子,他爹早年生病死了,另外两个是大小姐的爹和娘,在大小姐接手山庄后,两人带着孙子游山玩水,好不逍遥。” 拓跋敬听着,脑中显现出那个清冷的身影和见到孩子后一脸灿烂的笑容,那个身影似乎已经长在脑中,轻轻一提,就出来了。拓跋敬一惊,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时候,也儿女情长起来。 “五哥,那个大小姐虽然是寡妇,可是长得真是好看。” “拓跋郁!”拓跋敬一听这个轻佻的声音,不知怎的,生出一股闷气来。 “呦,两位王爷又在说什么悄悄话啦?叫也不叫我一声。”言清子摇着扇子,施施然的踏了进来。 “言清子,坐,最近怎样?” “还能怎样?”言清子一边说,一边坐在了拓跋郁的身边,“王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太子又狂傲自大,目空一切,后宫皇后把持了一切,你那位岳丈大人躲在一边,冷冷的看戏,边境上它国的大军又虎视眈眈,剪不断,理还乱呐!” “说这个有什么用,父皇眼中只有太子,不论我们怎么表现,他都看不到!”拓跋郁狠狠的咬了一口莲叶糕,恨恨的说着。 “五爷,你应该早做打算,万一王上有所不测,太子即位,后果……”言清子的声音弱了下去,他们三人从小玩到大,向来是无话不说。 “言清子,不满你说,这些我都想过,可是,如今太子和皇后把持朝廷,他们党羽遍布,我虽然也有一些人,你是知道的,根本没有用,如今冷清秋能退身旁观,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拓跋敬苦笑了一下。 “你那位王妃如今还没有消息吗?” “只怪那时我考虑不周,本以为一个弱女子……,因此,冷清秋做壁上观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五爷,朝中我们没法下手,是不是可以从朝外入手,昔日重耳流亡……”不等言清子说完,拓跋郁跳了起来,“言清子,你真是一个天才,成大事者,不外乎钱、权、兵。朝中大权我们握不到,可是我们可以借口容国虎视眈眈,五哥向父皇请求带兵,把兵权握在手中,我去追求那个寡妇大小姐,钱也有了,言清子在朝中替我们周旋,这样我们已立于不败之地。” “哪个寡妇大小姐,值得你去追求?”言清子惊奇的问。 “喔,那个什么山庄的大小姐,听人说,她跺跺脚,王上也要抖三抖,还是个大美人呢,”一脸的陶醉状,“言清子,你是没见到,那位大小姐,美得真是,唉,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为什么是寡妇大小姐?” “因为他丈夫早亡,还有一个遗腹子,非常淘气的小子。”拓跋郁的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宠溺。 拓跋敬看着拓跋郁的脸,忽然有一种想冲过去揍一顿的冲动。 “这事,我们的从长计议。”言清子幽幽的说道。 “言清子,”拓跋郁有点急了,“你说该怎么办?” “七爷,让五爷带兵,可是只要兵部扣住你的钱粮,就是有兵又如何?再说,你说的那个寡妇大小姐,你又了解多少?她能听你的吗?” “言清子,其实要说钱粮,我们都知道如今国库空虚,钱粮靠得还是自己,只要能领兵出去就行,而那个大小姐,只不过是个女人,那日在酒楼已经见过了,凭我这个玉树临风的王爷,想来也并不十分棘手。”拓跋郁想了想说。 “父皇的众多子女中,我并不是最让太子忌讳的一个,领兵的可能性非常大,如今冷清秋作壁上观,摆明了是两不相帮,他手上握有的二十万大兵,我们可以暂时不管,以容国为借口,握有兵权,并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况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能取得傲天山庄的支持,钱粮则不是问题。”拓跋敬想了想可能性。 “傲天山庄,寡妇大小姐?七爷,你对傲天山庄的大小姐了解多少?此人十分神秘。”言清子有点吃惊,原来说的是傲天山庄的大小姐。 “言清子,你对傲天山庄了解吗?”拓跋敬有点讶异。 “傲天山庄,原庄主是傲天,富可敌国,展业遍布我国及周围的容国、楚国、齐国,一身功力,据说是深不可测,不知为何,四年前与以医毒闻名天下幽吟仙子结伴,身边带着一个小孩,据说是孙子,游戏天下,把山庄交给了大小姐,而那个大小姐接手后,又把山庄的财产翻了几翻。”言清子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看样子,这个大小姐很难搞定,这样,就更有趣了。”拓跋郁兴致勃勃的说。 山庄别院中,幽吟看着正在追逃的一老一少,哭笑不得。 “娘,这些年,多谢你了。”“雅儿,我还得谢谢你,看着飞扬,我觉得自己这一生不再有遗憾,这次,我们正好路过林双城,听说你在,就带飞扬来看看你,说来也是我们不对,四年来,头一次带他来看你。” “娘,你们把飞扬带的很好,看着孩子这么开心,我什么都不求了,若当初没有爹娘相助,我不知要怎么过。” “已经过去的就不要想了,今晚你陪飞扬吧,明天我们就要上路了。” “明天,这么快!” “是呀,听说东海边十分好玩,飞扬缠了你爹好几天了,你爹好不容易答应带他去玩,飞扬已经是急的跟什么似的,你娘儿俩今晚好好聚聚,只要有空我们就会带他回来的,你爹信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娘,谢谢。” 晚上,傲燕看着飞扬那张稚气的小脸,想起白天的顽皮,一丝宠溺的笑容,爬上了原本清冷的面孔,刹时,似乎室内盈满了春天的温暖。 “小姐,有人拜访。” “谁?”傲燕从书中抬起头来,看了春儿一眼。 “他说,他叫拓跋郁,是智亲王爷。” “拓跋郁,智亲王,是那人的弟弟吧。”傲燕想着,不觉十分烦恼,怎么一直会想起那个人。 “小姐,小姐。” 傲燕一惊,回过神来,问春儿:“他说过何事吗?” “他说,久仰大名,特地拜访。” “请他客厅等候,我稍后就到。”傲燕吩咐着,起身。“既然他摆明的身份,不见是不能的,只是这么突兀,有什么事呢?” 客厅中,拓跋郁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在厅中不停的走来走去。 “有劳王爷久等,是民妇的失礼了。”清冷的声音,传递拓跋郁的耳内,不期然的,刚才的烦躁不见了。 “哪里,是本王冒然来访,唐突了,庄主莫怪。”拓跋郁笑笑说。 “王爷来访,蓬荜生辉,不知有可见教?”傲燕看着眼前的人,似是十分眼熟。 “昨日在酒楼得遇庄主,一见十分钦慕,今日专程来访。”拓跋郁开门见山,望着眼前这个一身清淡的人。 拓跋郁一提,傲燕想起来了,昨天在酒楼拍桌子的那个。 “不敢当,自拙夫亡后,民妇不再有那般心情。”冷冷淡淡,没有一丝感情。拓跋郁不料她竟这么直接,一时接口不得。只好转而言他:“一直听说,这个别院的花园十分别致,不知我是否有幸一赏。”一听就是拙劣的借口,拓跋郁有点恼。 “春儿,陪王爷去花园游赏。”转身对拓跋郁稍一施礼,“王爷,民妇今日庄中事务繁多,请王爷自行游赏,有什么只管吩咐春儿办理。”说完,转身欲退。 “庄主,”拓跋郁一见,急忙开口:“能否为在下讲解一翻。” “春儿,去请古总管。王爷,花园是古总管督建,稍后古总管就到,民妇告退。”说完施一礼,走了。 拓跋郁看着那背影,目瞪口呆,怎么有这种人? 诚王府内,拓跋郁直跳脚,怎么有这种人?三言两语,就把人晾一边,自己走了,而且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言清子听了在一边笑得肚疼,“你这个风流亲王,总算踢到铁板了!” “看来,老七太过小看人家了。” 拓跋敬笑笑说,“今天,我进宫请旨,旨意已经下来了,允许我带兵二十万前往边境。” “钱粮呢?” “如今国库空虚,兵部暂时只能拨给我二百万。剩下的慢慢解决。不过我今天查了下武备库,里面的兵器大都不能用。” “现如今,武备库的兵器都不能用的,都要重新打造,五爷找到打造的人了吗?” “言清子,你说说,哪家比较好” “最好就请傲天山庄帮忙,他们的兵器一流。” “好,明天我就去会会那个大小姐。”拓跋敬有点向往的说。 别院内,傲燕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明月,想着智亲王的出现,预示着什么呢?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吗?不可能吧,自己虽然做了他八个月的嫂子,可是,从没见过他呀,毕竟,连他的哥哥,自己也认不十分清楚。那么那个穿宝蓝色长衫的就是诚王了,傲燕自嘲的一笑,总算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第68章 再见之时 早晨,傲燕早早的起来,坐在书房内处理事务,自己在林双城已经待了太长时间,今天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明天就赶往太白山吧,否则,就要来不及了。想着,认命的翻阅起账册,想着,自己今天还要巡视哪些店铺。 “小姐,您歇歇,先吃些早点吧。”春儿端着早点进来,放到了桌子上。 傲燕头也不抬的“唔”了一声,继续埋头在账册中。春儿看了,只能静静的关上门,守在门口,心里想,今天任谁也不许打扰小姐,否则,今天小姐又会不用早点了。 正在春儿入神的时候,只见雷侍卫匆匆忙忙的跑过来,问:“大小姐在吗?春儿,大小姐在书房吗?” 春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拦住了他,“小姐现在正忙着呢。你又什么事下午再说。” 封雷一听,忙哀求道:“春儿,好春儿,烦你通报一声,有客人拜访。” “任谁都不行,若小姐上午不能把事情都处理好,今天,又要通宵了。” “春儿,这个客人我们得罪不起的,求你了,通报一声吧。” 门外嘈杂的声音,影响了埋头工作的傲燕,“春儿,外面什么事?” “大小姐,是封雷求见。”封雷听见声音,忙恭恭敬敬的回答。 “进来吧。”傲燕从一堆账册中抬起头来。 “启禀大小姐,诚王爷在客厅等候,说是有要事相商。” “你说是谁?”傲燕有点凌厉。 封雷吓了一跳,从没见过大小姐露出这种神色,“诚王爷拜访。” “他来干什么?”傲燕脑海中飞快的掠过各种想像,又飞快的摇头否定了。 “大小姐,大小姐?” 封雷的叫唤,使傲燕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嘴角一勾,暗恼自己多虑,怕是他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吧,“你请王爷稍后,说我即刻就到。” 别院的客厅内,拓跋敬正悠闲的欣赏着墙上的画,虽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但却意境高远,让人觉得一派闲适,和商人的争利似是相去甚远,拓跋敬对主人更好奇的。 “民妇见过王爷,王爷驾临寒舍,民妇迎接来迟,万乞恕罪。”清冷的声音让拓跋敬一呆,和酒楼上的人,是同一人吗?拓跋敬转过身打量了傲燕一下,没错,还是那张绝色的脸,脸上一幅云淡风轻,似乎任何事,任何人都与她无关,好似偶下凡间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干着人世间最庸俗的,汲汲于金钱之中,这是怎样的一种组合? “王爷,”傲燕发现他盯着自己的脸,一声不响,以为他有所发现,“王爷,民妇有什么不妥吗?” 拓跋敬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闻言回过神,“哦,本王失礼,庄主见谅。” “王爷请上座。春儿上茶。”言罢,傲燕坐在下首,拿眼淡淡的打量着,一件月白的儒衫,只是普通的细绫料子,束发也只是简单的月白细绫带子,但丝毫不能遮盖住他身上浓浓的名门底蕴。神清目朗,清高中见儒雅,怕不是众多贵族小姐心中的理想夫婿,只是那眼中偶尔闪过的霸气,有损温文尔雅的风范。 拓跋敬见她只是静静的打量自己,并不开口,心下暗暗称奇: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浑身散发出一种淡然之气,心中并不因她的打量而生气脑,却不由得生出一股亲近之意,就如酒楼初次见她之后,就对老七的言语轻薄心生怒气。 “王爷,请用茶。”春儿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拓跋敬解嘲的端起,啜了一口,“哦,好茶。这是极品的黄山毛峰,庄主真乃大方。” “王爷过奖,如何能与王府的好茶相比。”是呀,不能比,想当初在王府,那茶可不能称之为茶,如今对面都不认识,想他拿什么好茶款待自己,思至此,傲燕皓首轻摇,嘴角习惯性的一勾,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拓跋敬见此,微微一愣,好奇怪的笑容,仿若天下间一切都不在意,无拘无限。 “孤与庄主其实不是初见。”傲燕一惊,莫不是他认出了自己,转念一想,若认出了早就说了,何必兜这个圈子,自己真是多虑了。 拓跋敬见傲燕没有接口,值得继续:“前几日在酒楼,孤就有幸见识庄主的绝代风华,心中十分钦慕。” “王爷谬赞,傲燕山野粗人,诸位王妃的天人之姿,才不辱绝代风华四字。” “庄主过谦,前几日舍弟打扰,孤深感歉意。”望着傲燕的一身淡然,拓跋敬觉得自己的实难开口讲明来意。 “区区小事,让王爷亲自上门,民妇深感惶恐。”但脸上还是那淡淡的表情,一丝惶恐之意都没有。 一时无话,厅内又陷入沉默。拓跋敬沉思着,怎样开口,才不显突兀,自己实在是无法想象和这样一位人儿谈争名逐利之事。 傲燕等了一会,见拓跋敬不做声,只得开口:“王爷见谅,民妇庄中事务繁多,若王爷不弃,不若改坐别处。” “好啊,庄主先请。”拓跋敬无所谓的优雅起身。 傲燕一愣,不由气绝,这算什么人?连逐客都不懂。 无奈,傲燕起身领路,逶迤向书房行去。傲燕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暗气自己刚才客气什么,明着逐客就罢了,现在这算是什么事? “王爷请自便,民妇少陪。”傲燕说完,就坐在书桌后,开始处理账册文书。 拓跋敬见此,不由得开始打量书房,见书房布置十分简洁,正中一张书桌,靠窗放着一几一登,再无杂物,而几上放着几样小点心,却是还没有动过,想必是早点吧,应是由于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因此还没用吧。望着埋头处理事务的人,忽然有点心疼,如此的人物,该是放在手心的疼的。 许久,拓跋敬见她没有抬头搭理自己的意思,突然有点理解拓跋郁的跳脚了,她真是有意思,所谓气死人不偿命,就是指她这种人吧,眼中不自觉得现出宠溺的目光。 第69章 对面不识 看着桌子上的小点心,拓跋敬摇头,做事也不应这般拼命吧。 “庄主。” 总算开口了,是否觉得无趣,要告辞了。傲燕默默的希望着,自己再不要看见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想着就是这张温文尔雅的脸,当初害得自己那么的凄惨,如若没有义父义母,自己和飞扬不知是否还有命活在这个世上,想到飞扬,那张调皮稚气的小脸,傲燕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拓跋敬望着那张笑脸,只觉得只要有她相伴,什么王图霸业,什么九五之尊,一切都是空谈,真想就这样一直下去,直至永远。 傲燕抬头被他的神色吓一跳,“王爷,王爷。”莫不是中邪了。 拓跋敬回过神来,暗笑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心境?她是否用餐与己何干。 “庄主,今天冒昧打扰,实有事相求。”拓跋敬决定还是直说的好。“现如今敌国在边境虎视眈眈,圣上命孤带兵二十万,增强边防,以防容国侵扰,而武备库中的兵器大多腐朽,因此,孤希望庄主能加以援手。” 傲燕听了,冷冷一笑,原来是有事相求,骨子里的冷酷是改不了的,刚才还以为他何时改了心性呢? 傲燕听罢,袅袅起身,走到窗边,坐在凳上,“王爷,请坐,在商言商,援手并无不可,但是,总是要有个理由不是吗。”傲燕转头看向春儿说道:“春儿,给我在准备一份早点,王爷您呢?” 拓跋敬听得并无不可一句,心下暗喜,但接下来一句,又让他摸不着头脑。 “王爷见谅,民妇还未用早餐,腹中饥饿,就无心商议正事。”傲燕解释道,毫无觉得失礼之处。 “庄主请自便,挣钱固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拓跋敬叹息,不自觉的有带有宠溺的气息。 傲燕听得一愣,心底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连忙打岔:“不知王爷需要多少?” “二十万兵,孤打算先期先换一半,眼看冬天将至将士的寒衣,粮草都需用钱。” 傲燕一算,这可算是一笔大买卖,“王爷,这买卖太大,容民妇核算一下,不知王爷可出什么价?若连将士们的寒衣等都交给傲天山庄,价钱方面,或可优惠一点。” “孤正有此意,听闻傲天山庄的大名,孤才不嫌冒昧拜访。” “春儿,”傲燕对正好端着点心进来的春儿说:“请总管来书房。” “王爷,因着民妇明日有事必须赶往太白,诸项事宜请王爷派人与今总管洽谈,等太白山事一了,民妇会亲自督促。” 拓跋敬不想她如此的爽气,并承接下寒衣与粮草,竟有如此大的魄力,“庄主,此事关系重大,望庄主尽快督办。” “用人不疑,疑人莫用,王爷若不相信傲天山庄,尽可以与别家商谈,民妇可担保除我别无二家。” 拓跋敬不想她语气如此凌厉,“庄主,孤也别无他意,庄主如此说,孤就拜托庄主了,只不过,这银钱,兵部目前只拨了二百万,孤手头全部算起来,也不超过三百万。” 原来今天这么的好态度,是因为没钱却想做买卖。“王爷这样说,让民妇实感为难,二百万可是包括了兵饷?” “是。”拓跋敬底气不足。 “那,王爷可给我傲天山庄何等好处,兵器加粮草、寒衣,所需的并不是一个小数目,王爷莫以家国大义教民妇,一则民妇是女子,二则商人重利。”想不到如今你会求到我的头上,想当年在王府,她可是受尽他的苛责。傲燕气的咬牙。 拓跋敬发现她突然一脸的气恼,奇怪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就变成这样,似乎自己以前得罪过她一样,看她恨不得把自己咬下一块肉的神色,急忙在自己脑中搜索,明明今天才 第二次见面,自己何至于让她恨成这样? 傲燕看着他的一脸茫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敛了神情。 “大小姐,不知唤属下何事?”傲今的到来冲散了两人之间方才的尴尬。 “今总管,见过诚王爷。”傲燕有回复了淡淡的神情。“王爷有意把兵器、粮草、寒衣的买卖交给傲天山庄,请今总管现在去拟一个条呈,下午与王爷细细商谈,今总管,来得及吗?” “是,大小姐,属下立刻去召集各位管事进行商议。” “且慢,今总管,一只是商议,莫透露与诚王爷的关系,只是你知晓就可以了,二莫说与官府有联系,不论你想个什么名头都可以,你可清楚?”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但自有一股不容违抗的气势。 “是,属下领会。”傲今施一礼,即刻退下。 “春儿,吩咐厨房,中午在听雨轩设宴。”傲燕吩咐完,转身对拓跋敬,“王爷,若不嫌寒舍鄙陋,中午在此用顿便饭如何?” 拓跋敬不想她做事竟是如此的细致,连自己没想到的,她也顾及到了。“故所愿也,不敢请而。” “好,既如此,就请继续刚才的话题,封雷,去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傲燕冷冷的吩咐道。“王爷,明人面前不讲暗话,王爷既然缺乏银钱,却又急需傲天山庄的帮助,只要王爷能给出相应筹码,民妇自会考虑,王爷先把自己的筹码摆一摆吧。” 拓跋敬见了她的一系列安排,暗道好一个聪明的女子,为何却不让自己早点碰到,想到府中的几位妻妾,那位正妃自不必说,自己连面目都不曾记得,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而自己青梅竹马的雪妃,一味的骄横,无点滴容忍之量,否则自己与冷清秋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剩下的一些妾室,只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邀宠,于正事上一无用处,与眼前这个清淡的人儿相比,暗悔自己以前不知怎么的鬼迷心窍,以为雪妃是当今世上的唯一。 傲燕见他一脸的沉思,“王爷,若无诚意,刚才事情就做罢论,现在就请王爷移步听雨轩如何?” 第70章 兄妹之谊 “哦,不,庄主,孤走神了。”拓跋敬听得,连忙阻止傲燕起身。 “不怕庄主知晓,现如今圣上病重,太子和王后把持了一切,若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孤就会……,因此,孤向圣上请命,请守边疆,也是自保的意思,但如今国库空虚,将士缺少兵器、粮食、衣物,孤不得不上门请求庄主援手,若庄主答应援手,孤驻守边疆四郡,可以以四郡的税收做抵押。”拓跋敬捡可以说的都说出来了。 “王爷所谈不尽翔实。”傲燕依旧淡淡的,但语出惊人,拓跋敬眼光一紧。 “王爷莫要生气,但民妇就信王爷一次。民妇不要边疆四郡的税收,民妇只要王爷承诺:在王爷所管辖范围内,傲天山庄的产业所有税收只收取十分之一,即现在王爷驻守四郡,这四郡内傲天山庄的产业税收只取十分之一,若今后管理十郡,或更多,也依此办理,那么,今次,民妇就赌上一赌,所有的王爷所需的物品,傲天山庄竭尽所能,并只收取原利润的十分之一,直至王爷心想事成。如何?” 这个清冷的人儿怎么会有这么犀利的眼光,似乎自己的所为在她的眼底下都是透明的。“庄主就这么相信孤吗?” “王爷,民妇不怕直言,如今圣上的病情十分严重,而不是如您所说,只是病重,说句不恭的话,眼看着就要变天了,对商人来说,只要有利可图,并不在乎谁做王上。如今,王爷能走出这一步棋,您已立于不败之地。冷将军、朱将军、铁将军麾下各有二十万兵马,朱将军骄横,妒贤嫉能,手下缺少将才,无将之军,如无头之蛇,无事还可,若有事,一击即溃,铁将军人如其名,暴躁、残忍,将士多有不满,若有事,只须登高一呼即可,冷将军治军严谨,兵强马壮,但与您有姻亲关系,而您的最大失策在于没有好好利用您正王妃这颗棋子,想来坐壁上观的可能性最大。” 棋子,是呀,自己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为了父兄,当初若不是他如此相逼,自己还可能呆在王府,乖乖的继续做一颗棋子。 拓跋敬闻言一惊,这女子对自己的所为分析的如此透彻,若一旦让太子知晓,自己的计划还有执行的可能吗?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傲燕看到了这股杀气,这就是帝王之家,多亏自己已经逃离。 “王爷,不必气恼,民妇早就说过明人面前不讲暗话,这些民妇看得出,相信太子的人也看得出,只不过他们太过相信自己,以为只要控制了京畿、钱粮,王爷就只能束手就擒,但王爷却想到了傲天山庄,这样王爷的后方供给不愁,何愁大事不成。只要今天王爷写下手谕:在王爷所管辖范围内,傲天山庄的产业所有税收只收取十分之一;今后,若傲燕不是犯下谋逆大罪,王爷可以法外施恩,民妇就与王爷做就了这笔生意。如何?” 拓跋敬望着眼前的女子,若这人立于自己身边,何愁天下不得? “可以,但孤有一要求,孤与庄主是否有幸结成秦晋?” 结成秦晋,傲燕心中气得几乎吐血,但脸上还是一幅云淡风轻:“民妇怪癖: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王爷妻妾众多,民妇残花败柳,不敢高攀。” 若你知晓我就是那个张芳雅,不知你会如何? 拓跋敬顿觉黯然,“庄主,既如此,孤与庄主一见如故,无缘结成秦晋,成为异性兄妹如何?” “如此,兄长在上,受小妹一拜。”傲燕起身,敛身施礼。夫妻,兄妹,天下事莫过此事最可笑。“兄长,结拜管结拜,手谕还是要写的。” “好,孤就写给你。”拓跋敬说完,走至书桌前,龙飞凤舞,一蹴而就,然后盖上随身带的私印,递给傲燕。 “兄长,小妹认为兄长应及早起身赶往边关,恐迟则有变,关于粮草请兄长派一可靠之人,除智亲王爷外,与小妹联系即可。” “绝妹言之有理,明晨为兄就禀明尽快启程。” “小妹明晨有事赶往太白山,就不送兄长了,听雨轩备酒席,就算为兄长送行。兄长请。” 这日在雨余夕阳红的时候,位于东海边太白山脚下,出现了一顶青罗小轿,普普通通的轿子,在大街上随处可见,但出现在这绵延数千里的太白山麓,就显得十分的突兀。 “小姐,这里就是太白山了。”春儿望着人迹罕至的山路,皱了皱眉头。 “务必于天黑之前,赶到山顶。”淡淡的,不带一丝情绪。 春儿又皱了皱眉,她家小姐就是这样,仿若什么都不在意,除了飞扬小少爷。 春儿抬头望了望天色,“雷侍卫,我们赶紧启程吧。” “嗯。”封雷嗯了一声,手一挥,小轿继续前行。 “阿弥陀佛,劳动大小姐远来,老衲罪过。” “大师过谦,烦劳大师等候,傲燕告罪。”一双素手轻轻撩起轿帘,傲燕移步从轿内出来。 “不知大师相邀,有何见教?”傲燕望向慧通大师,见大师慈眉紧皱,有损昔日高僧形象。 “请大小姐稍待,先见过几位武林同仁。”慧通大师转身向傲燕介绍:“天智道长,非尘师太,无忧前辈。” 傲燕听得名头暗暗心惊,听义父说起这些位都是前辈高人,向来少管红尘俗世,今日却齐集在这太白山之巅,莫非有大事发生,但无道理自己会毫不知情呀,内心波涛汹涌,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久闻各位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见,傲燕深感荣幸。”说罢,敛身施礼。 “慧通和尚,你叫一个女娃娃来干什么?”天智道长看上去仙风道骨,却是一个火爆性格。 “好一个绝色的女娃,直追当年的武林玉女花潇潇了。”无忧,号称琴剑双绝,是当年武林中的风流才子。 第71章 天将大乱 “大小姐,不知令尊是去何处了?”慧通大师言语吞吐。 “大师,家父携家母与小儿,立志游遍这天下的好景色,如今在何处,晚辈也不知。” “慧通秃驴,你把我们召来这荒山野岭,就为叙旧吗?”傲燕听得声音,这师太好大的脾气。 “老衲发出几十张英雄帖,如今到达这里就我们几人,列位做何想法?” 能得慧通大师相邀,必非庸手,而如今没到。 “是谁有如此的身手,能拦下和尚你相邀之人?”不愧是当年武林中风流才子。 “列位是否还记得邪震天?” “邪震天?!他不是在二十年前跌下悬崖,尸骨无踪了吗?”非尘师太的声音有一丝颤动。 傲燕不惊好奇,是谁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不知大小姐是否听令尊提起过邪震天?” “晚辈不知,晚辈少在江湖,于江湖事不是很清楚。” “当年邪震天在武林中横行,掀起血雨腥风,我们四人再加上令尊,五人联手,才堪堪把他逼下悬崖,本以为此事终了,谁知几月前,老衲在容国的徒孙来信,说邪震天重出江湖,并被容国尊为国师。” “这厮如此命大,这样说来,天下又将不平静了。”无忧的脸上难得不再无忧。 “大师,晚辈才疏学浅,怕是无用之人。”既然那人的武功这么高强,自己怕是连凑数都不够格吧?傲燕皓首轻摇。 “大小姐过谦,前年莫不是大小姐施以援手,今天老衲就不能站在这里了。邪震天既然拦截了那些来此聚会的人,今夜,怕是不能安宁。” “那边既然邀请魔头担任了国师,那么出兵攻打我国就预期不远,不知朝中可有准备?若无准备,生灵涂炭,会比二十年前更深一筹。”无忧,原来并不是真正的无忧。 “老衲前几日已听说诚王爷自请带兵,前往边境,已经出发了,想来朝中已有准备。但那魔头功力甚高,怕三军将士不是他的对手。”慧通大师想到此,一脸的黯然。 “大师,您是说那邪震天会随军出战吗?”邪震天,拓跋敬没想到吧,算盘打错了,自己的赌注也压错了吗?是否撤销呢?傲燕清淡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若自己退出,拓跋敬会做何反响?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老道这就前去投军,尽我微薄之力。”天智道长怒须皆张,一派正气凛然。 “老衲今次发英雄帖就是为此,希望各位能为百姓尽一份心力,老衲就代表黎民多谢各位了!”慧通大师说完深施一礼。 傲燕不由赫然,自己刚才还想撤回投资,与眼前各位前辈相比,自己把自身看得太重了,枉费了平时的云淡风轻。 “大师,如有需傲天山庄之处,大师敬请吩咐。”傲燕一改清冷淡漠的神色,正色道。 “多谢大小姐,正要仰助傲天山庄的人脉。” “肃风,你向武林各大门派发出帖子,说明情况,号召各位人士共御外敌。请各位前辈共同署名,如何?” “国破,何以为家?就这么办吧。”非尘师太一语定下。 “大师,除了广发武林贴外,也该让朝廷知晓事情的严重吧,若朝廷不予支持,单靠武林人士怕是独木难支吧。”傲燕望着一腔热血的四人,他们知道朝廷的黑暗吗? “大小姐,武林中我们四人出面,还有用,可是朝中若是无人就比较难办了。”慧通大师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各位前辈已久不理红尘俗世,对于朝中大事,可能不是非常了解,如今朝廷看似国富民强,实则已经是强弩之末,国库空虚,边疆守军,除了冷家,其余都不堪一击。”傲燕想起了对拓跋敬的那番分析,他也是看准了这点,才提出驻守边疆,谁知事情有变,不知他接到消息了没有? “那怎么办?听女娃娃一般分析,岂不是事有艰难,娃娃,你既然如此了解,可有计教。”天智道长一脸的黯然。 傲燕嘴角一勾,岂无计较,“若各位前辈愿施以援手,事情或可有转机。” “你就快说,吞吞吐吐,最是麻烦。”天智道长一脸的不快。 “云飞,电鸣,见过各位前辈。”傲燕朝两位侍卫吩咐。 “大小姐这是……”慧通大师一脸不解。 “各位前辈,我傲天山庄的名头各位前辈可信得过?” “娃娃,你就直说。”非尘师太一脸的不耐。 “这两位侍卫,是晚辈的得力助手,武艺也看得过去,兵法也略懂一些,现在事急从权,晚辈想请前辈助他们夺了无能之辈的兵权,如何?” “倒是可以,可若你有……”无忧有点疑惑。 “前辈放心,傲燕一个小女子,对天下毫无兴趣,若前辈不放心,尽可守在他们身边。晚辈就赶往诚王帐前相助,如何?” “可是,你刚才说国库空虚啊!”无忧有提出疑问。 “只要将士真心为民,我傲天山庄将会倾尽所有。”傲燕说的真挚。 “谁?为何偷偷摸摸?”非尘师太一声断喝,随之手一扬,右边树丛跟着就响起几声惨叫。 “好身手,好耳力。”随着一声赞,几十个黑衣人将几人团团围在中央。“一个不留。” “好狠的心肠。看谁一个不留,去打听打听道爷二十年前的名号,再来这里撒野。”天智道长手中拂尘一扬,丝线根根竖起,如钢针一般,向发号施令的黑衣人袭去,只一个照面,黑衣人就躺倒在地。 天智道长一动,其余三人也相应而动,只一瞬,黑衣人就躺到了一大半。 “看来,对方过于低估了。”傲燕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场上的情况,发现自己没有动手的必要。 “娃娃,不要尽着看戏,我们下山了。”无忧扬声和傲燕打招呼。 “前辈,云飞和电鸣两人就跟随你们了,我们后会有期。” “是,大小姐。”两人朝傲燕深施一礼。 “若事情成功,及时通知我,路上有什么欠缺,可以向分店支取。” 第72章 王上病重 “谢大小姐,大小姐告辞。”两人转身跟在四人身后。 傲燕转身,又上了青罗小轿,“起轿!”随着春儿的喊声,小轿缓缓向山下行去。 “道长和无忧一组前往北军铁将军处,老衲与师太一组前往南军朱将军处,如何? “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我喜欢电鸣,就让电鸣跟我们走。”无忧一边说,一边带头朝山下行去。 “娃娃,老道带你一程。”天智道长一边说,一边一手抓起电鸣朝山下飞奔而去,“才子,我们来比比脚力如何?” “有何不可?”随着一串笑声,已不见人影。 “师太,我们也启程怎样?” “春儿,叫人查查爹爹他们是否在这里落脚?”已经相距半个多月了,希望爹娘他们还在这儿游玩,那么自己又可以见飞扬了。 沿途一片寂静,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 “好奇怪,在这夜深人静,孤鬼出没的荒山野岭,竟然有人夜行,难道不怕吗?”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 “臭小子,我们上前瞧瞧,是那个不怕死的?”话音刚落,两条人影就飘落在轿前。 封雷一闪身,当在轿前:“谁?” “封雷,退下!”一声轻呵,自己刚想到飞扬,飞扬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世事真是巧合。“是我,爹、飞扬,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边说,傲燕边举步迈出青罗小轿。 “哎呀,我的娘呀,打劫打到自己人了,快闪!”调皮的声音响起,一闪身,就进了轿, “漂亮娘,你可真会享福,坐在轿子里,连路都不用走,我累了,现在改换成我享福了。”说着,斜躺在轿子里,小小的人儿,一付老气横秋的样子。傲天难得的没有与飞扬斗嘴:“坏小子,你就躺在轿子里,享享清福吧,我和你娘走路。”说着,往前行去。 傲燕跟在旁边,两人看似闲庭信步,实则话题一点也不轻松。 “最近,在附近的太白镇上,接连有武林人士死亡,今天,又发现有黑衣人上山,我就和飞扬上来瞧瞧,不想就遇见你。”傲燕就把刚刚山上的商议一一说了出来。 太白小镇面临东海,背靠绵延数千里的太白山麓,如一幅泼墨山水画,怪不得爹娘他们在此流连如此长的时间,若以后自己归隐,也来此体验一下:“浦上花香追屐去,寺前塔影送船来”的意境,那该是多惬意!想着,无奈的摇了一下头,唉。想太多了。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到了傲天山庄在这里的别院,门口,幽吟正等得心焦,这爷儿两人,如果有热闹不凑,真叫太阳从西边出来。 “娘!”傲燕发现了正望穿秋水的幽吟,一把执住了幽吟的手。 “燕儿,你怎么会和这爷儿两人一起来?!”幽吟见了傲燕,十分惊讶。 “娘子,你再等下去,就变成望夫石了。”傲天一把搂住幽吟的肩,一脸甜蜜的说着。 傲燕发现自己面对傲天,克制力越来越没了,谁能对着这样一个人,还摆得出一脸的清淡呢? “飞扬呢?”幽吟奇怪,一向比谁都爱热闹的人,到现在还不现身。 傲燕转身,掀起轿帘,见小人儿正斜躺在轿子里,睡得正酣,傲燕不由展颜一笑,弯身抱起飞扬,朝爹娘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举步走进别院的大门。 幽吟急忙跟上,一起到达飞扬的房间,先侍候小人儿要紧。 见小人儿睡得香甜,二人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就见春儿候在门外:“庄主在花园等候。” 两人便逶迤向花园行去。 傲天早在花园里准备了一些吃食,见二人到了,忙招呼道:“燕儿,今天忙了一天,还没吃过东西吧,老婆,你也吃,看你最近瘦的。”说着,宠溺的瞧着幽吟,恨不得拿起桌上的所有点心,一股脑儿的都塞到幽吟的嘴里。 “你稍正经点,让孩子看了笑话。”幽吟不禁轻嗔了一声。 “无事,娘,你就快吃吧,否则爹就要往您嘴里塞了。”傲燕轻笑打趣着。 “燕儿,你有何事这么晚了,来这里?”幽吟提出自己的疑问。 傲燕又把刚才的话重新述说一边。 等傲燕说完,傲天开口道:“燕儿,你们制定的计划好是好,可是,夺取兵权这么大的事,朝廷可能不知道吗?若朝廷知道了,会不会适得其反?” 傲燕一惊,是自己疏忽了,当时事急,没有想到那么多,而那几位武林前辈,喜欢的事快意恩仇,原本也不会想这么多。 “爹,那依您之见呢?” “为今之计,既然漏洞出在朝廷,我们就从朝廷入手吧。” “从朝廷入手?”傲燕听得摸不到头绪。 “燕儿,你可知如今王上病重?” “嗯。” “你可知王上病重的原因?” “女儿不知。” “你可信得过你母亲的医术?” “爹,你就只说了吧。”傲燕听的一头雾水,怎么爹最近讲话越来越罗嗦了? “很简单,疏通关系,让你母亲给老皇帝治病,取得信任,双管齐下,让云飞和电鸣两人取得正式的军籍,在太子、王后、王上之间制造出一点点小问题,再制造一次兵变,顺理成章的取得兵权。”傲天一脸的冷峻,那个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云启国自建立以来,已历时二百余年,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早年也欲有所作为,可惜朝廷已是积重难返,权臣当道,于是纵于声色,放手让王后把持后宫,朝中任由太子和三皇子明亲王明争暗斗,使得一干正直之臣明珠蒙尘。眼看现如今,圣上病危,争斗更是厉害,两派各不相让,趋近白热化。 “爷爷,这就是皇宫吗?真大呀!”一声童稚软语,并没有把这庄严肃穆的宫廷大内放在眼里。 “臭小子,噤声!吵到侍卫不是玩的。”傲天一手拉着亲爱的老婆,一边呵斥着调皮的孙子。 “飞扬乖,到奶奶地方来。”幽吟软语哄着。 第73章 风云再起 “漂亮奶奶好,飞扬帮奶奶背药箱。”飞扬讨好的看着幽吟,在幽吟身边蹭啊蹭的,一边小眼珠子不停的乱转。 傲天看着,不紧急了:“坏小子,不要动坏脑筋,否则把你仍在这里做公公。” “公公?漂亮奶奶,什么叫公公?”飞扬并没有被威胁到,反而粘的幽吟更紧了。 “天,你不要教坏小孩子,飞扬乖,不理你爷爷,我们走。”飞扬得意的撇了傲天一眼,拉着幽吟另一只手趾高气扬的走着。 前面带路的公公默默的走在前面,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现,而陪在一旁的朱文却摇着头,这人怎么也不能和以前自己认识的傲天山庄的庄主联系起来。 不久,皇帝的寝宫就在眼前,幽吟抬头看见一人身穿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如云的雾鬓上端端正正的插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正在打量间,见外租早已双膝着地:“微臣叩见王后娘娘金安。” “你就是王后娘娘吗?你真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了,就像仙女一样。”软软的童声,带着无限崇拜的声调,再加上一脸的羡慕,令的高高在上的人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飞扬不得无礼!”幽吟轻声地制止了飞扬,转身向王后施礼:“娘娘,孩子无知,万望恕罪。” 王后听了飞扬的话,本来就十分开怀,再则,如今这家人正是有用的时候,若这个女子真的有朱文说的那么神,应该可以让王上再拖一些时日,让自己多一些时间布置,到时倒要看看那个姓谢的贱人和他儿子,再使出怎样的手段,来挽回局面。想着,笑盈盈到:“夫人多虑,这个孩子天真,烂漫,哀家喜欢的紧。” 傲天闻言,不禁直翻白眼,天真,烂漫,什么时候让这个臭小子卖了都不知道。 “奶奶,看你,这位仙女一样的姨姨,怎么会怪罪我的,你真是的,姨姨,飞扬不是乱说,您真的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飞扬说的一脸的真挚。 王后被夸的心花怒放,也顾不得责备这群人的失礼,拿出几个金锞子,递给飞扬:“真是可爱。” “娘娘,可否让民妇看一下陛下。”幽吟轻声相询。 “夫人请。”一点都不似传说中跋扈的性子。 “王上,神医到了。”公公恭敬的禀报着。 幽吟一步上去:“王上,民妇告罪,是否可以让民妇看一下王上的脸色?”边说,边伸手打算去撩起垂着的纱幔。 “大胆,见了王上,竟然不跪下行礼,如此大胆?”床边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大声呵斥道。 “你是谁?竟敢这样对我老婆说话!”傲天闻声,怒喝道,他才不管王上不王上呢,谁说他老婆就是不对。 “奶奶,那位婆婆好凶哦,我们回家好不好?飞扬好害怕!”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往幽吟的身上挤,一幅惊恐万分的形状,埋在幽吟身上的小脸上,可没有一丝一毫害怕的神情。 “飞扬不怕,我们就走。”幽吟拍拍飞扬,哄着。 “谢贵妃,莫不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让神医替王上诊治,是了,最近总是你在照顾王上,莫不是……”王后被飞扬的一声婆婆叫得实在忍不住笑,这个小孩实在太可爱了,但也只得忍住笑,忙着落井下石才是正理。 “你,你血口喷人!”谢贵妃被一声婆婆,和王后的欲言又止气得七窍生烟。 “那贵妃为何拦住神医,不让神医给王上治病?” 谢贵妃无奈,只得让幽吟上前。 幽吟撩起纱幔,见王上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干瘦的身体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仿佛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忙屏气凝神,进行望闻问切后,起身从药箱中拿出一颗碧绿的药丸,用手掰开病人的嘴,就塞了进去,然后拿起金针,遍刺周身三十六个大穴后,转身出来。 “神医,王上的病怎样?”王后看得心惊,见幽吟收手,忙上前问。 “王上沉疴已久,想要一下子全部痊愈,是不可能的,只要慢慢调理,当可无大碍。”幽吟心想,若不是为了燕儿计划,我怎么会把九转还魂丹给拿出来呢,这可是穷我一生之力,才配出了十颗呀。 “爱妃。”床上传出微弱的声音。 “王上醒了!”一片惊喜声,王后和谢贵妃急忙向床上扑去。 “那要看是谁出马,谁不知道我老婆是神医。”傲天根本没有自己身在皇宫的自觉。 “王上,您觉得怎样?”谢贵妃矫揉造作,一脸的焦急。 “王上,臣妾会请神医在宫内住下,细心调理,直至龙体康复。”王后拿出一国之母的气势。 “这位爷爷,药药很苦的,你只要好好吃,我叫我奶奶给你配糖糖吃。”飞扬一脸的幼稚,讨好地说。 “他是?”皇帝有些疑惑。 “就是我奶奶医好了你呀,我奶奶医术可高明了,你不用怕的。”飞扬边说,边用小手拍拍皇帝的手,安慰着。 皇帝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孩,看着一脸真挚的安慰自己的孩子,皇帝的脸上现出一股宠溺,“王后,好好照顾他,莫委屈了他。” “是,王上。” “王上,您刚刚醒来,不可过于劳累。”幽吟上前小声的提醒。 云启国这边忙的厉害,那边凤城,也是风云再起。 钱北北不肯跟着袁奕煊回去,可是袁奕煊却始终不肯放手。如今不管是因公因私,他都不会放开她的。 拓跋硕也没有放弃寻找钱北北。这几年,因为钱北北,即便云启国国库亏空,可是作为太子,他有足够的钱支撑战事。至于拓跋敬的野心,拓跋硕也不是不知道,他甚至知道,当年追杀他的人就是自己这个亲胞弟! 拓跋硕明白,在权利面前,在王位面前,骨血亲情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无需感慨,这就是最真实最残酷的人性。 第74章 圣上赐婚 拓跋硕派去的人已经跟着到了凤城。 钱北北被袁奕煊带回去的事儿,因为特意保密,襄阳那边并不知晓。只是知道袁奕煊回到凤城,还不能襄阳见到袁奕煊,袁奕煊就接到皇帝的消息匆匆进宫去了。 “皇上,这么着急传唤微臣是因何事?”袁奕煊一见到皇帝就跪地问道。 “奕煊,你从羌国一路过来,可是听说了?” “听说什么?”袁奕煊问。 “羌国的拓跋硕和拓跋敬为了争夺王位已经打的不可开交,此时,是我们最佳的时机啊!”皇上说道。 “皇上,虽然如此,可是这几年来,我国的国库并不充盈啊!”袁奕煊说:“这羌国看着与我们无异,可是微臣 打探到,拓跋硕和拓跋敬之所以敢如此争执,是因为他们一个手中握着傲天山庄,另一个手中握着另外一个神秘的金融组织。而这两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银财富可敌国!他们没有主动挑起战争是因为羌国的王上眼看不好了,两个最出色的王子为了争夺王位无暇顾及,可是一旦,我们先发起挑战,他们势必联手,到时候,难看的就是我们云启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皇帝后知后觉的问道。 “应该都是这几年的事儿,这两个势力是迅速崛起的。”袁奕煊说:“不过,若是皇上能给臣两年放手去做的话。臣也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方法,袁奕煊当然不会告诉皇帝自己是挖墙角挖回来的! 只是皇帝一再追问。 “你有何办法能够在两年内迅速在财力上追赶上他们?”皇帝好奇的问道。 袁奕煊没有办法,只能照实回答:“只需一人!” “谁?”皇帝问。 “是臣之前的一个侍妾,原是钱家的庶女,此女对于经商别有一套,她也是拓跋硕的那个神秘力量。自从臣娶了襄阳,这女人就逃掉了,臣找了她很久。这此去羌国刚好被臣无意间再次找到!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可以保证两年时间内,钱北北可以提供出足够的军需,但是请皇上允许,她与襄阳同成为臣的平妻。”袁奕煊说。 “混账,你这般做法,襄阳怎么会愿意?”皇帝怒声问道,对于自己的妹妹,皇帝真是宠爱不下线。 “只是,钱北北若不是皇上您亲赐的平妻,与襄阳同位,怕是还不等她赚够军需就被襄阳给弄死了,公主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啊!”袁奕煊跪在了地上,诚心的祈求道:“国事,家事,如今当以国事为重,更何况襄阳是公主,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难道皇上要赔上整个云启国吗?” 袁奕煊的话到底是打动了皇帝,是啊,家与国,当国在先家来后。没有国哪里来的家呢? “还请皇上您赐婚!”袁奕煊看到了皇帝的犹豫,知道皇上显然心中松动了,即便他再怎么疼爱自己的妹妹,他首先都是皇帝,是这云启国的君主,他要为他的万千子民筹谋啊! “好,朕就依你,只是,襄阳那边,你还要好好安慰,朕也会好好宽慰她的,不过以她的脾气,这两年,朕会令襄阳先行回宫居住的。至于那女人,最好如你所说!”皇帝说道。 “谢陛下!”袁奕煊的脸上,此时看不出一点情绪来。 钱家接到圣旨的时候,吓得要傻了。 钱北北不是一直在袁家做侍妾吗?当年袁奕煊讨要那小庶女的时候,已经是惊的众人掉下了下巴,如今,不但是钱北北,就连钱雨薇也在袁家多年,几乎断了联系来往,如今圣旨送到了钱家,赐婚钱北北给袁奕煊做妻子,与襄阳公主平起平坐,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可是钱北北并不在钱家,他们要上哪里去给袁奕煊变出来一个钱北北? 这边钱家犯难,那边公主险些要把袁府砸烂了! “袁奕煊,我襄阳待你如何?”襄阳此时已经哭花了妆容。 “公主待我甚好!”袁奕煊说:“只是,如今为着国家,这是圣上的意思,还请公主海涵,先到宫中暂住些时日,等战事完结,我立马接公主回府!”袁奕煊说道。 可是襄阳哪里听的进去袁奕煊的话,一个巴掌呼在了那张俊朗的脸上,怒声说道:“袁奕煊,你当我襄阳是傻子吗?你心里的那个女人从来都不是我,即便我真心待你,可是你日思夜想的都是那个贱婢,如今,那贱婢被你巡回了,你便要弃我而去,让我进宫去,好给你们腾地方吗?你妄想!” 襄阳一脸怒气,满脸颜色,眼泪混合了妆容,早就没了往日的端庄娴雅。如今更是一副泼妇样子,让袁奕煊原本心中所剩不多的那点好感也将荡然无存。 “公主,我从未说过要你下堂,只是,为了云启国,这是暂时的法子。在说,钱北北原本就是我丢失已久的侍妾,如今,接着她惊人的经商才能,要辉煌我云启,公主虽然受些委屈,却也是暂时的!”袁奕煊说道。 襄阳一脸不削的冷笑说道:“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云启国的国运要仰仗一个侍妾之手了,难不成我云启国的能人都死光了吗?” “公主!”袁奕煊喊了他,俨然进不耐烦她再这么的闹下去了! “袁奕煊,你如此对我,会遭报应的,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为了我皇兄曾经下的那道旨意!袁奕煊,决定权如今还在我手中,两年时间,你觉得你能敌得过时间吗?或许,你成就了云启国,可是却是要从我的心底彻底的走出去,彻底的与那皇位失之交臂,如此,你也愿意吗?”襄阳怒及,已经逝去理智的口不择言起来。 “还望公主慎言!”袁奕煊说。 皇帝听见襄阳再闹,亲自出宫来劝,却是在门口听见襄阳这翻话。气的直哆嗦。不等人通报,皇帝掀了帘子,兀自进来,一个巴掌就打在了襄阳的脸上! 第75章 再见爹爹 “皇兄?”襄阳看着眼前的皇帝,满眼是泪的说道:“素日里皇兄是最疼爱襄阳的,如今,皇兄却是动手打了襄阳,皇兄,这到底是为什么?襄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与一个侍妾平起平坐,不,不是平起平坐,是地位还不如那侍妾,襄阳还要给那侍妾腾地方!皇兄置襄阳于何地?” 襄阳哭的泣不成声,这几句话也是咬着牙才说完的。 “襄阳,你身为一国的公主,怎能如此任性妄为?”皇帝也是气急,怒声说道:“看来,平日里是朕把你给惯坏了。现在你即刻回宫,不许再闹!” “可是皇兄!”襄阳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皇帝无情的打断。“襄阳,朕如今要你回宫闭门思过,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再参与,好好在宫中好好的收敛收敛心性!” 听完皇帝的话,襄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都是无用,于是闭口,恨恨的看了袁奕煊一眼,然后离开了。 每个人都知道襄阳走的不甘心,那又能怎么样呢? “皇上,谢谢您支持微臣。”袁奕煊诚心的说道,原本皇帝会襄阳的感情,袁奕煊以为,多半不会这么顺利,可是偏偏这就顺利了。 袁家门口,钱家人已经等了许久,钱老爷亲自上门来求见,也是难得一见。在这门口等了整整一天,钱家老爷正烦着犯愁,边看见袁奕煊骑着马归来,他赶紧冲上前去,拦在了前面。 “岳丈?”袁奕煊到底是客气的唤了一声儿。 听着袁奕煊这称呼,钱老爷更是头疼的很,他这么叫,是认定了要自己的那个庶女钱北北,可是你孩子并不在钱府啊,他要拿什么送去给他做妻子,若是大婚之时,交不出来新娘子,那便是欺君之罪啊!到时候,惹怒圣上,别的不说,怕是钱家上上下下几百颗头都不够赔的。 “奕煊啊。我这……”钱老爷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先跟我进来吧。”袁奕煊说。 钱老爷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跟着进去。 正厅之中,袁奕煊笑着让若龙去上茶。 钱老爷接过,哪里有喝的心思,直接放下茶杯,开口说道:“奕煊啊,圣上赐婚,如今大婚将至,你也是知道的,早几年,我那不懂事的庶女早就跟了你,做了你的侍妾,不在我钱府中,如今,圣上让我把那庶女嫁与你为正妻,与襄阳公主平起平做,先不说这必然会得罪襄阳公主,就只说,这庶女也不在啊,到时候,接人的时候我拿谁给你?” “不急!”袁奕煊淡淡的说道。 “不急?”钱老爷终于是坐不住了,说道:“袁公子啊,奕煊啊!婚期将至啊!” “人在我这。”袁奕煊说:“只是钱北北不愿意!” “不愿意,那不孝女!”钱老爷惊的站了起来,“人在哪?” “岳丈稍后,我这就叫人给您带过来。”袁奕煊说。 “好。”钱老爷此时也别无他法,如今袁家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见到钱北北的时候,钱老爷到是有些诧异,自己这个小庶女多年未见,到是不似从前了,模样虽然没什么大变化,但是气质却是大不相同。 见到钱老爷,钱北北愣住,一时之间,竟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她原本就是穿越来的人,这原主的老爹,对她虽然不过分苛责却也谈不上好,总之,穿越过来她也没见过几次,时间长了,便也记不太清楚了! “五丫头,你如今这是富贵了,连老爹也不认了吗?”钱老爷说道。 “老爹?”钱北北在心中疑惑,然后听见袁奕煊开口说道:“岳丈,不若我让你们单独聊一会儿,您可是要好好的帮我劝劝北北啊!” “是,是!”钱老爷一副谦恭的模样说道:“袁公子放心,袁公子放心!” 袁奕煊意味深长的看了钱北北一眼,却不再说什么,转身就出去了,将这里留给了这对久未重逢的父女二人。 “五丫头,我知道你记恨我当年没护了你娘,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挣了个好前程,我也不削的占你什么,只是你不要连累钱家才是!”钱老爷见袁奕煊出去,忽然变了脸,一脸怒气的看着眼前这多年不见的女儿。 “连累?”钱北北忽然笑了出来。说道:“父亲,我该不该唤你这一声儿父亲呢?当年,你为的什么就把我随便的送人做了侍妾?见我过的好点,便硬将钱雨薇塞进来。如若不是钱家被威胁,怕是您也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女儿活在人间吧。我的生死从来与你们都无关紧要,如今你的生死又与我有何干?” “钱北北!”钱老爷被她的话噎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只气得发抖。最后说道:“钱北北,我到底生了你,就冲着这点,你这辈子都欠我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使得什么手段,竟是能把襄阳公主挤成下堂妇,还真是小瞧了你。如今你得势却拿乔?好日子不好好过我管不着,但是却定然不能让你活活了钱府上上下下这几百口人的性命!钱北北,如今这婚是皇帝亲赐,你可知道,抗旨的后果!” “我无所谓啊!反正真正害怕的不是我,是你们!”钱北北想着前几年受的气心里就多有不甘!说道:“我从来都不在乎生死,我自己的不在乎,更不会在乎你们,所以,奉劝一句,也不必在此劝我了,不若有这个功夫,给自己寻块好地方,钱家祖坟的风水一定不好,才落得今日这个地步,不若爹爹你抽空再寻一处!若是自己不方便,我请袁公子给您帮忙就是了!至于嫁给袁奕煊,我不愿意!” 钱北北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转头朝着门外说道:“袁公子,我知道你就在门外,我所说的话,想必你也定然听的一清二楚,若是说没听清楚,也没多大关系,无非就是我在说一遍而已。袁奕煊,我不愿意嫁给你!我不嫁!” 果然,房间的门被袁奕煊一脚踹开来! 第76章 富可敌国 这一脚,袁奕煊用了力气的,不光是吓了钱北北一跳,连钱老爷也被吓的厉害! “钱北北!”这三个字是从钱北北的牙缝中咬出来的。 钱老爷看到袁奕煊盛怒,也吓的够呛,只说到:“奕煊啊,既然人已经在你这了,这丫头你也是听的了,无法无天,我虽然为她父亲,可是她却是并不敬重我,索性,人就交给你,生死都由你就是了!” 看到钱老爷一副要给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钱北北真心替自己这原主儿感到冤枉!她看了一眼钱老爷开口问道:“父亲如此这般说,可是想的清楚了?” 那钱老爷一心不想沾惹麻烦,于是说道:“自然是想清楚了的!” “好,即是父亲这般说,您可是知道,这皇帝为什么宁可让自己的亲妹下堂,也要让我嫁给袁奕煊为正妻吗?”钱北北问:“您从未曾想过,凭我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的庶女,怎么能的到圣上如此厚待,得到这凤城第一公子如此眷恋!” 这话说完,钱老爷才一拍脑门! 是啊,自己光顾着害怕了,却是没有想到这层,他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女儿,觉得自己好像从不曾认识这个丫头一般。 也不能钱老爷问,只看这眼神,钱北北便知道他心中已经是有数了的!于是笑着说道:“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我有钱,更会赚钱。当然,您也是个买卖人,我能赚到的钱,足以支撑军费,相当于举国一两年的税收。怕是您不信,如今我手里的这些东西银钱,就算是与皇帝买你钱家几百口的性命,绰绰有余!您若非要用个形容词,说是富可敌国也可以的!” 钱老爷一脸的不可思议,根本就是不信。 “岳丈,北北说的事实,如今,是我,是皇上,是整个云启国有求于她!”袁奕煊的话下的钱老爷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兀自喃喃的说道:“怎么可能呢?” “只是,钱北北,即便如此,你原本早就是我的女人!孩子都生了,你还想怎么样?”袁奕煊说:“做我的女人不好吗?” “不好啊!特别的不好!”钱北北说。 “说说看!”袁奕煊说。 到是被当做空气的钱老爷,心中瑟瑟,如今这钱北北竟有如此之大的能势。钱老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儿,袁奕煊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拉着钱北北便离开了。 这房间,很熟悉,是袁奕煊的书房。 “袁奕煊你要干嘛?”钱北北愤愤的说到。 “钱北北,如今你都直呼我的名字了,看来如今的你腰板硬是的很!”袁奕煊说着伸手一拉,就把钱北北拉入了自己的怀里,然后说道:“钱北北,我想你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把钱北北原本大好的腹稿全部堵了回去。不过发楞的功夫,袁奕煊便吻了下去。轻轻的啄了一下她的唇,袁奕煊松开钱北北说道:“这两年,日思夜想的事情终于实现了,只是我未成想过,你会是……”袁奕煊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钱北北也是怔住了,看向袁奕煊。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其实说实话,自己与这里到底有多么的格格不入,想必也只有钱北北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对于钱北北来说,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孤独无助。而他袁奕煊却是在这世界中唯一一个懂得自己的人。即便不是全部都懂,但是,其实有一种情绪和一种感觉很难说的清楚。只是钱北北自己心里明白。 “我。”钱北北看着袁奕煊,思考着要不要把话说出。 “嫁给我!”袁奕煊说:“当初襄阳的事儿,对不起。我也是形势所迫!” 钱北北从未见过如此深情的袁奕煊,他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中的深情,似乎一点都藏不住。看的钱北北心里渐渐的松动了。 抱住钱北北,袁奕煊说道:“若是曾经的那些让你不舒服,如今,我会将一切都渐渐的改变过来的。钱北北,从一开始我喜欢的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感觉不到!”钱北北强忍着心中的酸楚,看着袁奕煊,语气坚决的说道:“袁公子,你这样说话,一点都不像你了。” “钱北北!”袁奕煊喊了她的名字。 这女人心不甘情不愿,她便不会对云启起到任何助力。 袁奕煊看着钱北北一脸的坚决,心中知道,此时的他不能再逼她了,若是再逼,只会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要怎么样,你才能接受我!”袁奕煊问。 “不知道,许是永远都不能接受你也不一定!”钱北北说。 “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好好的想想!”袁奕煊说。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已经到了三天之期。 袁奕煊得到的答案依旧是“不愿意”。 可是时间不等人,袁奕煊已经没有时间在给钱北北这么耗下去了,一点一点的等着她的回心转意。 “钱北北,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可是你依旧给我的这个答案,我很是不满意。”袁奕煊说。 看着袁奕煊那副不怀好意的样子,钱北北心里就知道,没好事儿! 这男人远没有她看起来的那般! “怎么?”钱北北问。 “儿子,我时间不多了,我也只能非常时间使用非常手段。你若是不能助我,那么孩子,你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袁奕煊说。 “袁奕煊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钱北北说道。 “钱北北,只是真的没有时间了,要说是狐狸,你才是小狐狸!”袁奕煊说:“如今国难当前,形势紧迫,否则我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我好好跟你说,你却不同意。” “那你就能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威胁我?”钱北北心里这个气,说着话气儿不打一处来。“袁奕煊,我心里不痛快我不想帮你这怎么办?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无关啊,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啊?” 第77章 别扭什么 “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小情小爱的事儿了,为了即将要流离失所的人们,难道不可以吗?”袁奕煊说这话时候明显的都点激动,面对眼前的女人,他也真是拿她没办法了,如果是只简单的掠夺,她现有的财富,虽然不少,可是却是远远不够。而袁奕煊要的是钱北北心甘情愿。 “好,袁奕煊,若是为了那些人,我们来谈条件吧,我花钱,买我和儿子的自由!”钱北北说。 “皇帝不会同意的,他不信任你!”袁奕煊说出来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只有我们成婚,让被人看到,你是因为爱我才做的这一切,否则,对于你来说,除了杀身之祸便什么也捞不到!” “帮了你呢?”钱北北不傻,帮不了自己是死,成功了,自己还会是死! “我保你,至少你的价值在这,至少,让皇帝觉得你永远不会到另外一边,那么你就是安全的!钱北北,你相信我,或许我做的事情,说的话,让你很难相信我,但是最初,那句,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候便开始喜欢你却是真的!” 袁奕煊说的恳切,焦急的拉着钱北北的手,问道:“钱北北,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两个人争执不休,最后夫妻那点事儿,不过还是在床上解决了! 第二天清晨。 温暖的金色阳光已经调皮的从雕花窗棂处偷偷的窜了进来,豪不客气的挥洒在钱北北的身上,那种暖暖的、痒痒的感觉并没有将她从沉睡中拉出来,反而她更加迷糊的想睡,翻身喃昵了一句,便又钻进了被子里,乌黑柔嫩的发丝如瀑布般披散在枕上,弹指可破的肌肤,弯长的睫毛如彩蝶般轻轻颤舞,微闭的双眸依然是那么的美丽, 小菊已经第三次悄悄的进小姐的厢房了,她只是有些奇怪,为何小姐今日如此喜爱沉睡,平日里她醒得也还算早啊? 袁奕煊已经来北厢二次了,见钱北北还没有醒只好失望而归…… “若龙求见夫人!”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沉喝,惊得小菊急忙开门观望,一看,是一位年轻的小厮,身着紫黑色侍卫袍衣,腰佩长剑,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见小菊开门,双手一缉道:“请问夫人人在里面吗?” “哦,这位大哥,我家小姐还没有醒,您有何事?”小菊急忙整理衣观,羞答答的出门答话。 “这样!那请姑娘把这个交给公主,此令只可她一人用,切不可借与他人或者遗失,否则以死罪论”若龙严肃的说完,双手捧着一个金令郑重的放在小菊的手上,小菊好奇的接过来一看,只见背面刻有天启二字,正面刻有畅通无阻四个大字,令牌金光闪闪,散出阵阵威摄凛烈之气, “这位大哥,奴婢斗胆多问一句,这令有何用意?是皇上赏赐的吗?”小菊听他一说,顿时心里一惊,这一个令牌搞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事情,还是问清楚一点好!于是羞红的俏脸,垂首轻声问道。 “哦,正是皇上亲赐!是公子让我拿过来给夫人的,有了这个令牌夫人便可在天启皇宫中畅通无阻,不受任何束缚,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若龙说完,便双手一缉,高大的身躯转身便跨着大步离开了。 房间里终于有了一些响动,想必是刚才的对话惊醒了钱北北,小菊急忙撩起裙子朝钱北北房间奔去,一看,钱北北果然醒了,正坐在床上眯着双眼,要睁不睁的,迷糊的四处望着,见太阳都晒在床上了,才懒懒的卷开被子,小菊则急忙侍候小姐更衣、洗簌。 “刚才谁在说话呢?”钱北北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懒懒的问着。 “小姐,公子让人送了一块皇上赐了一块金牌给小姐,喏……”小菊将金牌往钱北北眼前一放,顿时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四射,将钱北北小巧的身体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辉中,美丽至极。 “咦?畅通无阻?什么意思啊?我可以随便出入皇宫?”钱北北盯着那四个大字,瞪时惊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袁奕煊还要带着自己入宫不成? 小菊伺候这钱北北起身洗漱,此时钱北北已经清楚了很多。 钱北北依稀记得,昨夜与袁奕煊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若是在两年内,她可以完成他定下的数字,那么他就放过她和儿子。只是,这里不是羌国,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又何谈容易? 在羌国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事先计划好的。所以,到了那边直接实施即可。那些策划,也是事先花了大量的时间,如今时间紧迫,哪里有她安心想新点子的时间。 可是若是没有创新,又很难达到袁奕煊所定下的数字,一时之间,钱北北觉得无比为难。 钱北北让小菊与袁奕煊照了大量的笔墨纸砚,然后名人不准打扰。 钱北北一个人坐在房间中,趴在桌子边上,在脑海中努力的思索着还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赚快钱的?并且,不但是快,还要能够适应此时的这个社会结构。 对于钱北北来说,这就很难了。 如果一下子动作太大,又会被发现,所以,这钱,还的从民众身上得来? 一连三天,钱北北恨不能水米不进,都想不到好的办法,仿佛黔驴技穷一般。 “小姐,您吃点东西吧,这都三天了!”小菊端着吃食进来,一副心疼的样子。 “不想吃!”钱北北说道。 “小姐您就吃点吧,这点面,再不吃都要糊掉了!”小菊心疼的说道,做个面骑士挺麻烦的,和面擀面切煮的,折腾大半天小姐却是一口都不吃。 “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奴婢说,小姐,您吃点东西吧,这都三天了!”小菊说道。 “不是这个,再往后!”钱北北焦急的追问到。 “小姐您就吃点吧,这点面,再不吃都要糊掉了!”小菊说完问道:“是这句吗?” “对,就是糊掉了这句。”钱北北忽然眼前一亮,高兴的说道:“有办法了!” 第78章 各自功夫 “小菊,小厨房在哪?”钱北北问。 “就在院子一进门的角落里,怎么了?”小菊一脸茫然的问。 “走,给你做点好吃的去。”钱北北说。 小菊看钱北北之前不肯吃东西,这会儿到是兴致高昂的很,于是也快步跟了过去,“小姐,您这是要弄什么?” “方便面!”钱北北说。 对于这“方便面”小菊更是一脸的懵,算了,她家小姐她也不是今天才晓得是这个样子的。 跟着钱北北进了小厨房,边看钱北北开始鼓捣。煮好的面放在鸡蛋清液里搅拌,然后摆好一卷一卷的放到油锅国中炸的金黄酥脆。别说,还真是好吃的很。 只是这包装应该怎么办?这东西易碎,需要用盒子装,那个时候,只有木盒子,可是用木盒子造价又太高了,不若找些编制的竹篮子材质的竹编的盒子。 想到这,钱北北来了精神,对着小菊笑着说道:“走,我们去街上逛逛去。” “小姐,袁公子是不准我们出去的。”小菊说,说话间难免的一脸委屈。 “那你就去喊他来,我自己跟他说。”钱北北说:“就说我想到办法了。” “是!”小菊领命出去。 果然,袁奕煊很快就来了。 “北北,你想到办法了?”袁奕煊看起来比钱北北还要激动。 钱北北淡淡的点点头,让小菊把刚才做好的油炸脆面拿出来,然后又把自己配好的几种口味的调料也拿出来,让袁奕煊挨个的品尝。 “这个很好吃。”袁奕煊说。 “好吃,并不是这东西的特色,它的特色是便携,对于出门在外,或者可以当做干粮,或者可以当做小点心。价格也不会太高,走薄利多销的路子。”钱北北说:“口味的多样性也是这个东西的主要特色。” 钱北北一向适合做计划,计划详细缜密。让人一目了然,不仅如此,钱北北还制作了表格,把主要的销售渠道,制作渠道以及普及方式都做了详细计划书。 袁奕煊看完那一摞纸,心下对这个女人越发的喜欢了,不,应该说是从好奇到喜欢,从喜欢到敬佩! 按照钱北北的计划,袁奕煊片刻也不敢耽误,匆匆去办了。着人购买竹篮,又或者干脆在坊间定制收集上来,这样不但让会做竹盒的百姓有了一份不错的收入,没有中间商的盘剥,价格又便宜几成,即便是给农户直接加了些钱,那也便宜不少。农户们得到了确切的实惠,积极性更加高涨。使得前期的十万个竹盒子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收集好了。 收集好的竹盒子经过统一消毒后,便由着人挨个铺上了油纸。几百个大师傅同时开始按照钱北北分发的步骤同一制作,力求生产出来的干跪面质量相同。大家日夜赶工,不过又两三天的功夫,十万份就已经制作完毕。 如今万物具备,只欠东风。 试吃以及推广!在凤城嘴热闹的街头,有两个大板子。一个写着好吃,一个写着不好吃。 所有试吃过的人,如果觉得好吃,在好吃的那块板子上画一个圈,如果觉得不好吃的人,在不好吃的那块板子上画一个圈。 一上午的时间,五千份试吃很快就分发完毕。好吃的那块板子上已经画满了圈,至于不好吃的那块板子上,不过是潦草孤单的落着两个圈而已。 甚至有人开始打听,这东西要哪里才能买的到。 关于味道,无可挑剔,现在便是要好好的宣传一下这东西的方便性。 钱北北让人找了一千个试吃中觉得好吃的人,并应许每人送他们一盒,只是,这吃食,不能在家吃,而是要在街上吃,并且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这东西在随意什么地方享用都没问题,毕竟简单方便,并且里面包油纸,还很干净。 这些人遍布在凤城的各个角落中,真人实际的宣传效果好到出乎意料,除去试吃和赠送损耗的2000份,其他的近十万份竟然在两天内就销售一空。这些抛去人工成本,竟敢获得纯利润近20万两银子,真是让人瞠目结舌,更夸张的是,预定目前已经超过了四百万份,还在不断的有新的追加,交货都要延伸到六个月后了! 这样的成绩让袁奕煊喜出望外,禀明皇帝之后,皇帝高兴的赐了大赏。 只是,钱北北心里明白,只是指着这一块儿内容,要想达到袁奕煊之前说的那个目标,还是很困难的。钱北北想着,只靠这种小吃,是不能达成目标的,如此看来, 她还要在想个办法才是。 可是什么事儿,还有什么事儿是挣钱快的呢?有特色才能吸引人,钱北北犯了难,一连两天都失眠。把那简单的方便脆面又做了些调整,然后交给了袁奕煊的人去处理。钱北北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新的计划。 钱北北这边忙的不亦乐乎,宫中的襄阳公主却是也没闲着。如今皇兄对自己这般,襄阳又怎么会甘心,她虽然是个女子,却也知道这权利的重要性。 姜府。 天色微亮,东偏小院侧一扇角门被推开,鱼贯而进五六个人,手里拿着几包衣物和木盆往水井边去。小玉儿吃力地提着半人高的两只木桶,步履踉跄落在众人后面,前面的婆子兀自走着回头骂道:“快点,一味地好吃懒做还当自己是个小姐不成?!” 小玉儿木着脸装做没听见。她听惯各种侮辱漫骂,虽只十六岁却早已是刀枪不入了。 姜府也是官宦几代的世家,从来家仆都是知根知底,即便不是家生子也会是有脸面的仆人推荐了方才来用的。象小玉儿这样自己送上门来绝无仅有,要不是林家外放了几年刚刚回京极缺人手断不会用无根基的生人,所以指派她和几个婆子浣洗主子的衣服被褥。 即便是低级的劳作也分个三六九等,几个婆子不屑与没靠山的人有什么交情,小玉儿只得低眉顺目忍气吞声,虽然苦了点,但好在这里可以吃饱穿暖,不用象和赵爷爷卖唱时候饥一顿饱一顿,还要忍受客人的调笑。 小院里几棵树次第落下半黄的树叶,踩过去“吱吱”有声,井里出来的水冰涔刺骨,小玉儿的手冻得通红僵硬,不一会便没了知觉。 想到赵爷爷她的眼睛微微酸涩。赵爷爷是小玉儿这三年来唯一给过自己温情的人,从“那里”出来以后赵大哥带着她和赵爷爷搬了家就不知踪迹,小玉儿和赵爷爷等来等去直到家里断了米粮赵大哥也没有回来,一老一小无以生计仓皇如冬日里最后的枯叶,只剩绝望。 赵爷爷曾是教书的先生,擅吹萧。小玉儿提出卖唱时赵爷爷犹豫半晌,最后叹气道:“也罢,只是委屈你了。” 十多岁的小玉儿梗着脖子闷声说:“现在还说什么委屈的话?”眼泪断线落下。 爷孙两都是读过书会曲谱的人,把前朝旧词旧曲拣了几首练来开始卖唱,一唱三年,直到赵爷爷几月前过世。 窝着腰将衣裳拧干放在旁边的木桶里,后背隐隐生疼,小玉儿略直直身子又埋头搓洗,突听门口喧哗,怔怔间就见几个婆子拥着一个白净光鲜的大丫头走过来。众人赶紧站起身,婆子陪笑道:“水月姑娘怎么有空来了?” 那丫头皱眉不答,目光扫过落在小玉儿身上。 小玉儿头皮阵阵发紧,半天才听道:“也罢了,倒还干净,先用着罢。” 水月说完转身径自走了,跟来的婆子手一指小玉儿,道:“今个府里要来几位贵客,因人手不够,夫人让水月姑娘寻人,这个丫头来吧。”小玉儿心下一松,张着两只手在灰袄上蹭了几下遂跟过去。 小玉儿平日只跟几个浣洗的婆子住在东边下人房里,并不曾在姜府走动过,这厢跟着几人出东院沿小径去了几处,水月又叫了两个下等丫头跟着往西边内眷的院子走去。西院开阔,游廊穿堂错落有致,几个人无一丝声息进了二道门在上房门前站住,婆子们先退下,水月进了上房,半盏茶的工夫后掀起帘子招手叫三人进来。 屋内已跪着几个人,都是一般青灰色小袄半截子灰裙。小玉儿在后面低头跪下,目不斜视盯着青砖上‘水且’纹路,心思起伏暗自揣测。 耳听得上面传来略哑女声:“虽说你们进府时候不长,却也算这府里的人了,多少知道些规矩。今个有贵客临门,都打起精神小心伺候着,听水月花婷安排,这都下去罢。” 跟着水月,花婷退到后院厢房,水月着小厮婆子烧水,又和花婷拿了自己的衣裳一一分派。 几个人轮流梳洗换好衣裳站成排听水月训话:“今个眼睛都睁大些,知道你们也不惯这些服侍人的事,就在旁边候着,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若出了差错,仔细自个的皮。” 花婷道:“切不可出声,端茶送水的自有我们,没有叫别动。” 小玉儿平日里都是土灰衣裳头发蓬乱,今日一梳洗,头发挽了小鬟垂两缕在腮边,露出额头饱满眉目如月,换上月白小袄石榴长裙越显出亭亭玉立如新菏初绽。水月仔细端详穿戴,看到小玉儿时诧异地“咦”了一声,盯了半天出去。 第79章 玉儿认亲 前半日几个丫头和花婷学了几样规矩吃过饭便被叫到“观星阁”候着。“观星阁”早被打点好,几个人无事可做说话工夫见小厮匆匆跑来说:“来了来了。” 就见穿几位身着官服的人簇拥着一个身材略胖宽脸微黑的男子走至廊下。那人却不穿官服,白色的长袍只在腰间用玉带一裹。听得旁边几位大人叫着“相爷”谦让进来落座,厅里的丫头均跪下行礼。 花婷水月领着小玉儿等人上了茶果点心,上座下首长脸留须男子说“退下。”几个人垂手退出,掩上门在门口廊下候着。 小玉儿思忖刚才说“退下”的定是姜大人,那相爷却不知道是封了什么公?琢磨半天,突然心里突地一跳想难道是他?护国公? 直到日暮“观星阁”的门才打开,跟在众人后面小玉儿竖耳仔细倾听几位大人说话,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几位大人并末在饭厅用饭,姜大人着人在花厅摆宴。 酒至半醺,在座的大人随意许多,将些风月逸事拿来说笑。 又新添几样菜式,花婷水月忙着布菜,便命小玉儿上酒。姜大人眼光扫过小玉儿怔了怔,听得六相爷“呵呵”笑道:“姜大人府里的丫头倒生的整齐。” 几个大人遂凑趣调笑姜大人。 姜大人抿酒一笑:“相爷抬爱,若喜欢便送与相爷。” 相爷摆摆手:“本公哪有这份闲心。今上明春就要选秀,听闻令媛年纪尚可,不知姜大人可有计较?” “小女年纪还小,又相貌平庸,只怕不入圣目,反叫人耻笑。” “令嫒如入宫门姜大人可就是皇亲国戚,宫里有人好办事,加官进爵更是寻常,至于其他的,自是不必过多担忧。姜大人掂量着办就是。” 席间推杯换盏,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小玉儿回东偏院几个婆子早已睡实,悄悄在院子里洗漱完毕,回房褪了衣服抱膝坐在床上,良久,喃喃叫了声“爹,娘”眼泪娑娑掉下,又不敢出声,堵得胸口闷疼辗转半夜方才入睡。 姜大人送了人回姜夫人房里,水月花婷已经伺候夫人梳洗过,又端水伺候姜大人。 姜大人挥手命两人退下问姜夫人:“今个那新来伺候的丫头是哪里来的?” 姜夫人答:“咱们回来的急,子轩甜儿姨娘们与一些下人都没跟来,因急着用人,在外面又买了几个。老爷问的丫头是自己来府里找事留下的。我听水月说相爷夸了,莫不是想要?” “看样子不象,相爷倒是提起皇上选秀的事,甜儿的事不好敷衍啊。” “难不成真要将甜儿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姜夫人急道:“况且甜儿相貌平庸,送去了也无出头,白耽误终身。” “相爷那边不好推脱,宫里有人当然好,且这次能回来,相爷出了力,以后咱们也靠着他,我看相爷好象有别的什么意思。”姜大人沉吟了半晌又道:“你将那丫头的来历打听清楚。” 小玉儿早起依旧和婆子们洗衣,快晌午的时候被一个婆子叫去,进了夫人房低头跪下,听夫人说:“抬起头。” 小玉儿抬头见上坐了一个中年贵妇,白净面孔体态丰润,也不敢细看又将头低下。 姜夫人问:“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哪?怎么来这里的?” “奴婢姓赵,十六岁,是凤城人,家里已经无人。早年间和父母在外,父母去世后回凤城和爷爷卖唱度日,因几月前爷爷病逝,奴婢生活无着,听闻姜府需用人手奴婢便求到府上,幸得留用。” 姜夫人听完端详半天命小玉儿下去。 小玉儿出来见水月站在外面,笑着行礼道:“昨日多谢姐姐的衣服,我已浆洗了,回头给姐姐送来。” 水月道:“不必了,就留着自己穿罢。” 小玉儿忙道谢。 小玉儿回了偏院沉思半晌也未想出姜夫人因何问自己的身世,但想当年只在家里并未曾见过外人,从“那里”出来只和赵爷爷一处过活,卖唱也有人作证,料来不会有马脚,遂放下心仍和平日一样。 过了月余,已是深秋。一日水月突至,不顾污水拉着小玉儿的手笑道:“妹妹叫人好找,夫人差我来寻你呢。” 小玉儿忙回:“怠慢姐姐了。”跟了水月来至夫人房里,刚待跪下,一左一右早被水月花婷扶住,听得姜夫人道:“快别跪了,冰天冷地的仔细冻着。” 被扶住坐在下首的小杌上,茫然间又听姜夫人道;“姑娘委屈了,也是我这府里缺人,委屈姑娘几日,若是有人怠慢了姑娘,告诉我,我定不饶她。” 小玉儿忙起身回道:“并不曾有人怠慢,多谢夫人抬爱。” “我自回凤城一双儿女均未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甚是冷清。那日一见姑娘就觉着投缘,可怜见的说话又伶俐,便想将姑娘留在身边陪着说说话,可好?” “伺候夫人原是本分,夫人抬爱,说什么陪不陪的,奴婢不敢当。” “唉,姑娘那里知道我身边倒也不缺人,水月花婷可不就在么?可惜是下人,隔着一层,说个体己话总不成体统。” “夫人德深福厚,若能陪着夫人是奴婢的造化。” 姜夫人对着水月花婷笑道:“你们瞧这丫头嘴甜的,平日里你们也是伶俐人,却比不上这丫头。” 水月花婷笑答:“奴婢们苯嘴拙舌,那里敢和姑娘比。” 姜夫人眉头微皱又对小玉儿言:“只是白白地叫你来说话,进来出去没个身份不方便,凭白地叫那些不懂礼数的奴才笑话,也怕折辱了你恐不能伏众,倒要想个由头才好。” “奴婢听凭夫人做主。” 半晌姜夫人“嗤”地一笑:“看你这进退有度也是个知礼的,做丫头辱没了,我跟前儿女都不在,不如认你做个义女如何?” 小玉儿起身跪倒:“奴婢本是下人如何敢当夫人抬爱?折杀奴婢了。” “什么抬爱不抬爱的,难不成我没这福分?” 小玉儿忙伏身下去口称:“母亲,受女儿一拜。” 姜夫人端坐着受完小玉儿跪拜才起身扶她:“既是我的女儿了,名字需改了才是,就叫姜子甜可好?” “多谢母亲赐名。” “今日晚间一起用饭,见见你父亲,以后就是一家人不必拘谨。水月跟着伺候你,再拨两个丫头,花园旁有一小院,你住那里可好?” 第80章 遴选入宫 “多谢母亲,全凭母亲做主。” 又说了半日闲话,水月陪着小玉儿回花园小院。那院子早已打扫干净,两个小丫头过来行礼,又问过小玉儿的意思着人收拾布置不提。 这厢搬进来,姜夫人又遣人来做衣服打首饰,忙乱了几日才安定下来。 小玉儿突然做了姜府小姐,有几个原先跟来凤城的下人是知道底细的,被姜夫人威胁诱一番都将嘴守的严实,半字不敢提小玉儿用了真小姐的名讳,上下瞒得铁桶一般。小玉儿见这般架势,明镜似的,坐观其变行事越发谨慎。平日里去姜夫人处,见着老爷夫人也虚于周旋,心里冷笑着:指不着谁用了谁。 转眼已至腊月,一日刚起,水月进来伺候梳洗说:“昨夜好大的雪,积起来有半尺厚,小姐穿暖些,别冻着。” 小玉儿听了走至外间掀帘子一看,果然地上白茫茫冰雪晶莹,道:“院子的雪就留着,别叫他们打扫了才好。”水月应了。 用过早饭,小玉儿取箫随意吹了半曲回头对水月道:“这雪已经停了,景色甚好,不如去园子里转转。” 水月拿灰鼠大红皮氅给小玉儿披上,又给她拢了拢头发:“小姐也该带个首饰,总这么素净也不好。” 拣了支珍珠簪子别在脑后,小玉儿只命水月跟着去了园子。 推开园门一步步走进里面“咯吱,咯吱”地在园子里回响。若大个院子苍茫岑静十分空阔,花草树木枝桠凋零在风中瑟瑟发抖,空刺刺地支棱着,冰刀霜剑般更显凄凉。 转了一会,水月道;“小姐回去罢,这空荡荡的有什么好看?” 你先回去,我再转转不防事。” 水月见劝不动只得叮咛几句先回去。小玉儿又走了几步,从地上拣一根树枝蹲着画了三个人:两个大人眉目清秀象是夫妻,中间拉着一个胖嘟嘟地女孩。虽是在雪地上画着难免粗糙,但人物传神画工不俗,显见是受过名家指点。 小玉儿看着画怔怔发呆,心如荒草蔓延,藤藤蔓蔓无处依托。北风呼啸地从地上席卷而过,雪霰子飞扬起来卷起裙角一阵阵发寒,不由心似刀绞,眼泪落下泣出声来。恍惚间听得旁边有人问“姑娘怎么了?”连忙抹泪起身回看,见一身披灰色皮氅裹着青色长袍,朗目清秀的青年男子静静站在身后。 成鹏见小玉儿回头,不由自主愣住。面前的女子乌黑的长发只松松地挽了髻,垂下几缕掠在腰后随风飞舞,身披大红灰鼠袍起从容地站在那里,被莹莹雪地一衬愈发显得美人如画。 成鹏问:“你画的是谁?” 小玉儿连忙用脚抹乱地上的画,回道:“随便画的玩,不是什么。”说完裣衽行礼抽身便走,成鹏盯着她的背影楞了半刻也出了园子。 小玉儿回了房就听丫头们说少爷回来了,心下明白院子里的人就是成鹏。 午后姜夫人谴人来请,进了上房就见成鹏坐在里边陪夫人说话。不等小玉儿行礼姜夫人过来拉住:“这是你哥哥成鹏,只比你大一岁多,昨夜刚到。成鹏过来见见妹妹。” 只得又行了礼站住。 成鹏回礼笑道:“没想有这么好看的妹妹,母亲定是欢喜。” 姜夫人道:“可不是,相貌且不论,更难得的是心思灵巧,说话又伶俐,又会体贴人,真正让人心疼的可人儿,把你都比下去了。” “母亲有了得意人不要儿子,儿子要伤心了。” 姜夫人笑道:“你再不会为这个伤心,巴不得我没空子管你,这回可顺了你的意了。” “多日不见,母亲越发不饶人。既这么这,儿子便记在妹妹头上,只和她理论。” 小玉儿微红了脸任他母子打趣,陪坐一起说了话半天才散。 这日成鹏去小玉儿处,刚进院子就听见箫声传出,摆摆手挥住要通报的小丫头,专心站住听。也不知是什么曲子,初听时平静安和,可分明有不甘愿在里头,曲子愈往后愈激越,硝杀四起又软弱无依,成鹏“呀”了一声,箫声猝停。水月出来见是他忙让了进去。 小玉儿也不让他,兀自垂手抚箫。 成鹏见小玉儿穿了身淡绿裙袄,披了银鼠坎肩,头发也不拢披了下来拦腰用银色带子一扎,十分淡雅却莹莹夺目。 成鹏心里一跳,转眼四周,见房里也未置什么玉器玩物,雪白的帐子遮住秀床,房中间放了桌子小杌,又见窗下长几上面放了几册书,走过去随手一翻,有几本诗词还有一本《史记》。 成鹏拿起《史记》诧异问道:“妹妹看这样的书?女子看这样的书可不多见。” 小玉儿轻笑一声:“妹妹不过是无聊解闷罢了。” “妹妹喜欢书里的哪位人物?” “要说喜欢自然是霸王了,此人王者之风且光明磊落,即使输了也血脉膨胀不枉一身铮铮铁骨。”小玉儿神而往之,不经意间眼波婉转极为动人。 成鹏沉吟一下又问:“妹妹佩服哪个?” “那就是刘邦:诡计多端,心如磐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赵山在手何论英雄枭雄?”小玉儿娓娓道来从容不迫。 “妹妹可真是奇怪,这两个本是敌人,妹妹都欣赏不觉得矛盾吗?” 小玉儿面色猝然黯淡:“矛盾?人在这世上太多无可奈何,想抓住自己想要的,上天又给了不想要的,矛盾与否身不由己,全力而为罢了。”说完怔怔发楞,许久似心有领悟抬头粲然微笑,灿若星辰,却如烟花一闪转眼消逝。成鹏楞楞地看着心突地一跳脸颊热潮,惟恐被她看出失态,忙垂头轻咳掩饰,又不舍离开,只得装做翻书借机磨蹭。 自这日后成鹏有事没事就去小玉儿处,只觉得小玉儿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幽幽难懂,不由地被拖住坠入她的眼波里,无力自拔。 成鹏时时惦记着小玉儿,碍于兄妹之谊不好出言莽撞,心里浇了热油一般煎熬。又见小玉儿不动声色,心里越发无底,真是见亦苦,不见亦苦。有时带了新鲜玩意来,小玉儿不惊不喜只做自己的事情。两人也说几句,只是小玉儿面色越发冷淡,成鹏眉头越皱越紧,时间长了丫头也见怪不怪,由着他们去。 过了正月,一日姜夫人来了小玉儿这里,小玉儿扶她坐下,姜夫人拿着帕子先抹了半天眼泪,又握着小玉儿的手言道:“我的儿,原想着咱们母子总能在一处,不想今春皇上选秀,命朝廷官员将家里未婚适龄女子的庚贴交去,你父亲让我来问你,这可如何是好?” 小玉儿心里明白,暗自冷笑面上却露出凄楚之色:“既是皇上选秀,咱们也无法子不去。母亲且将心放宽,女儿容貌丑陋必是选不上,落选以后还在家陪伴母亲一处做伴,也不必忧心。” 姜夫人遂拿了子悦的庚贴给小玉儿看了,又拉着手说了几句回去。 姜夫人走后不久,就见成鹏怒气冲冲进来令丫头退下后冷笑一声道:“没成想你倒是个攀高枝的人。” 小玉儿也不恼,答道:“哥哥说话蹊跷,朝廷有命,妹妹没胆子抗旨,不知道哥哥为何这般生气?” 成鹏被小玉儿问得噎住,半天红了脸低头说:“原是我卤莽。只是,妹妹真想去吗?我去求父亲。”转身就往出走。 “站住。”小玉儿看着回过身的成鹏:“哥哥不必去,妹妹愿意。” 成鹏双目发红一字一句:“你自己愿意?我对你这情义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知道自己是谁,我是你妹妹。”小玉儿心里无一丝波澜,平静言道。 成鹏瞪红眼睛指着小玉儿:“好,好,是我认错了人,我是你哥哥!”说完夺门而去。 选秀前几日姜府忙的人仰马翻,及至前夜,姜夫人才着人将小玉儿请至上房。小玉儿见姜大人也在,忙上前行礼被姜夫人扶起坐下。 姜夫人道:“今日叫你来有几句话问你。” 小玉儿垂首答:“是。” 姜夫人道:“今日我与你说的话你可要想仔细了,不用急着回话。” “母亲有话请讲。” 姜夫人斟酌半刻:“现在也不必和你打马虎眼,我原是有个女儿叫子悦的,可惜容貌丑陋性子又蠢钝,想着入了宫也不过是白白耽误。那日见着你,可怜见的,我是真心认你,当你是命根子一般。不过这选秀日近,我与你父亲煎熬不堪,依你的容貌也是人尖上的,性情又好,定不是久居人下的命。你父亲与我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只得与你商量,你可是真心愿去?如不愿意也不勉强,依旧送了我的女儿去,并不为难你,你仍旧做你的小姐,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小玉儿咬唇默不作声,屋里刹时气氛凝固,僵硬得似有双手要拧断人的咽喉,想挣扎尖叫却动弹不得。姜夫人与姜大人紧张万分额上甚出一层细汗,又不敢催促,只望眼欲穿看着她。终于听到回答:“我愿意。”空气又流动起来,仿佛听得有人在空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姜夫人姜大人面上松缓舒了口长气。 姜夫人上前抱住小玉儿流泪道:“我的儿,难为你了。” 哭了一会,姜大人轻咳道:“我已打点好了,你不必害怕,选不上也不值什么。若选上了与你固然是幸,也是我林家修来的福气。”踌躇一下又道:“既要去,我也不得不叮咛几句,这欺瞒大罪可是我林家与你共同担当,万事谨慎为好,切不可被人抓住把柄在手,你可明白?” 小玉儿点头。 “若是能选进宫,林家上下荣辱全系你一身。”姜大人言毕一摔袍角跪了下去,小玉儿急忙去扶,这边姜夫人也跪下,见夫妇俩拜了,小玉儿无法只得言道:“折杀女儿了。”上前扶起。 出得门来见地上青白如霜,便不教人打灯独自往院深处走了几步,深色夜空上悬着明晃晃的月亮,照着树影稀疏黑蒙蒙地,被风一吹东摇西摆,好似黑暗里潜伏的怪兽张牙舞爪,嘶咬声几乎可闻。小玉儿只觉得自己是黑夜中孤独行走在荒原上的小兽,仓皇无依却不得不迎上前面未可知的命运。 翌日,小玉儿坐了辆马车,姜大人与夫人跟着,一行人来到宫门前,来不及说几句话,小玉儿就与一干秀女门被内侍带进去。 姜大人派家人在宫门口日日打探,至内定那天又亲自与夫人在宫门口守着,一直到午时见宫门出来一队内侍宣了圣旨,才得知小玉儿被留了牌子。 待被宫人们送出来已是暮色将至,暗红色的晚霞班驳琉璃。小玉儿衣衫飘摇站在朱红色宫门前愈发显得弱不禁风,一行人赶忙迎前簇拥着上了车。 姜府里早将原先姜大人夫妇上房院子打点好给小玉儿住了。姜夫人嘘寒问暖陪着用过饭,又指派了几个丫头过来,十几人众星拱月般将小玉儿围住直闹了半宿。 过了两日,宫里有内廷来公公宣旨:督察院右副督御史姜风景十五岁女子悦,著封为六品宝林。着二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公公宣完圣旨引见教引姑姑秋宁,小玉儿过来行礼。 这边姜大人与夫人跪下:“臣姜风景偕同家眷参见娘娘。”小玉儿心下错愕,嘴角噙丝笑意扶起二人。 姜大人封礼送走内监,又打点教礼姑姑,又有得知消息的大臣来道贺的,分身应酬,忙得不可开交。这边姜夫人带人忙着采办许多衣服首饰给小玉儿挑选,因商量了让水月伺候进去伺候,又要为水月准备,一时间姜府众人又喜又急手忙脚乱。 小玉儿引了教引姑姑进门便插烛跪下,秋宁吃了一惊赶紧扶起,心里先对她存下好感,小玉儿自己端茶过来敬了,两人才坐下说话。 秋宁也是个聪明的,并不隐瞒,小玉儿得知当今皇帝二十四岁即位,膝下无子,只有一妹襄阳公主。皇后身体孱弱常年吃药,因此后宫之事泰半是丽妃掌管。 宫中又有王昭仪秦昭仪与李修容。皇后曾有一子,可惜先天不足五岁夭折,其他后妃均无所出。皇嗣不继,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这才在即位三年后第一次选秀,同封的共六位。 行过册封礼,教引姑姑陪着学习礼仪,二月十五这天,宫中执礼大臣,内廷宫女执着仪仗来接,水月旁边服伺着乘轿进宫。进了后宫,銮仪卫和内待们过来迎接,簇拥着一众人逶迤缓行。 小玉儿逢此际遇竟不知是喜是忧,随着众人一路走去,只见朱红宫墙碧绿琉璃瓦此起彼伏蜿蜒接天际,碧蓝天空无一丝云,撞入眼中空荡荡的,心下亦是落寞。 小玉儿和许筝儿同住临月宫,临月宫是三堂院落,正堂无人居住,南北个两阁,小玉儿住浣月阁,许筝儿住挽月阁。 觐见了皇后,参见几宫娘娘,打赏涣月阁宫人,又额外打赏了掌事内监李海掌事宫女晴椿,进宫几日,已是劳顿不堪,除了每日例行请安,小玉儿只在涣月阁闲坐读书。 一日无事,小玉儿在正殿碧纱橱午觉,突听院外有人笑:“姐姐偷懒,妹妹来看你,还不出来迎接。”殿内的宫人原本敛声屏气在旁侍侯,闻听唬了一跳,冰脂忙去打帘子请梁宝林入内:“是我不许他们通报,专要来吓姐姐。”腻在小玉儿身上。小玉儿被她揉搓的失笑,哄了几句才起来。 梁静琳因父亲与姜大人同为左右副督御史,素有交情,见了小玉儿不免多些亲切,选秀时两人就熟了。梁宝林年方十七,身材略矮,粉扑扑一张团脸还未长开,只是娇生惯养年纪又小,入了宫不免畏惧,且喜小玉儿性子恬淡宽容待人,静琳竟当她是亲姐姐一般,言语并不顾忌。 水月凝霜扶小玉儿起来梳拢头发,静琳静不住,先将涣月阁前后打量遍:涣月阁正堂东侧是配殿,西侧是消夏轩,春寒料峭又因久未人住整个殿院无一棵花草。涣月阁正堂前迎面置着梅兰竹菊刺绣屏风,堂内设了蟠龙宝座、香几、宫扇。后堂寝宫连着小花园,用楠木雕花壁橱隔开分主次两堂。 静琳看完对小玉儿笑道:“姐姐这涣月阁与我那汀芳阁几乎一样,竟象是一间屋子。” 小玉儿儿还未答话就听外面有人道:“过不了几日妹妹或许就换了屋子,搬去哪个宫哪个殿的,不与我们一样了。”说完掀帘子进来原来是许筝儿。 静琳登时涨红脸:“姐姐那里又听了闲话来嘲笑妹妹。” 许筝儿冷笑道:“我却不是那听闲话的人,不知有什么人惯会撒娇拿尖,这宫里早是无人不知,也用不着我听什么‘闲话’。”言毕眼一斜,盯了静琳一眼。 静琳眼圈一红急道:“我不听你这风里雨里的胡话。”脚一跺,扶着宫女归雁走了。 许筝儿竟不理小玉儿,一阵风地径自去了。 两人无缘无故地拌嘴,又一阵风地全都不见,小玉儿不由诧异地看水月。水月递了个眼色,命宫人退下才在在旁道:“主子进宫也有几日了,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这宫里早酸风醋雨的。那许筝儿是丽妃娘娘的表妹,仗着表姐的势头全不把别人让在眼里,因梁宝林被皇上翻了三次牌子,没少受许筝儿挤兑。主子,也不是水月无礼犯上,只是奴婢想为主子打算,这入宫的六位宝林,皇上已经翻过许筝儿,梁宝林的牌子,其他的几位娘娘也都想法子引皇上注意,天天地打扮。只有主子无事一般不动声色,不知道有什么打算,奴婢也好为主子准备。” 第81章 无恩无宠 小玉儿楞了片刻,对水月道:“你将这涣月阁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叫来。” 水月应了叫人都进来,低眉顺目黑呀呀地站了一地,掌事内监李海掌事宫女晴椿领着众人磕了头,小玉儿沉默片刻,沉声道:“我初入宫,原也不懂许多规矩,但不知道涣月宫谁是主人,可随意地在这里出入说三道四,你们在这宫里都比我长久,想必懂的多,有些规矩我倒要请教请教,这当奴才的不守本分该如何处置?” 小玉儿说完,眼角冷冷扫过众人。宫人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听她又道:"从前的事情暂且不提,从今起,若有谁想欺我性子和顺,在这里乱嚼舌头弄些歪门邪道出卖主子,我定不饶他,宫里也自有送的去处!谁是你们的主子,都仔细想清楚了,若这里容不下,我自不强求,留下的,我也不亏待......都起去罢。” 宫人们神色一凛,垂手屏息退下,小玉儿另将晴椿留下问话。 晴椿待要行礼,小玉儿示意水月扶起,道:“我原也不是多事的人,能平平安安地便是福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还请姑姑费心了。” 晴椿忙跪倒,口称惶恐不敢当。小玉儿扶起随手撸下腕上了翠玉镯子递过去:“你是这宫里的老人,必是稳重懂礼的,以后还请多担待些。”晴椿连忙推辞,见推不掉方收了。 “姑姑进宫有些年头罢,家里还有什么人?若有难处只管与我说,我们主仆相处一场也是有缘,莫生分了。” 晴椿一一作答,叙了半天话才告退。 这日早起又去凤仪宫请安,小玉儿见各宫娘娘都在等候,忙上前问安行礼,等了半刻,凤仪宫掌事宫女出来行礼道:“娘娘身体欠安,不必请安了,请娘娘们都回去罢。”众人退出又去丽妃的清华宫。 进了清华宫行了礼坐下,小玉儿至此才仔细打量丽妃,见她长得柳眉樱唇,面目清丽体态端庄,只是神情之中透出精明,仿佛并不是好相与之人,心下便暗暗敲鼓。 众人说了几句闲话,待宫女上过茶丽妃端起喝了半盏才道:“皇后娘娘身体欠安,这才命本宫掌管后宫事务。后宫之事冗杂,本宫勉为其难为皇上皇后分忧,毕竟有看顾不到的地方,趁这会子有空便提醒几句,你们既入了宫,就要顾着身份,切不可做出失了体面的事来。” 众人面面相顾,正不知她所指何事,许筝儿起身上前,站在丽妃旁边道:“姐姐不知道呢,这宫里可有人仗着几分姿色,专使些手段,只是欺负我们老实。” 王昭仪笑道:“妹妹说的话我怎么不明白,想来能进宫的都是名媛闺秀,读书知礼的,怎么竟会有这种事情?” 许筝儿冷笑道:“姐姐也是老实的,那里知道有些人为占风头,拿娇耍痴地不顾体统,我们倒不懂这些。” 静琳脸色苍白站起道:“我却不知道是谁使了手段,又欺负了谁?姐姐说明白些。” “呵呵,我还没说是谁,妹妹到急了,莫不是真当自个得了恩宠拿乔,把大家都不放眼里了?”许筝儿说完站在静琳面前盯着她。 静琳被言语一逼,气得腮边垂泪,咬唇半天说不话来,猛地将许筝儿推开跑出门去。 丽妃柳眉倒竖猛地将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掼,摔的四分五裂,众人连忙站起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丽妃拿眼盯着帘子,未置一词将半寸长的指甲掐在手心,眼里闪过一抹凛色。 丽妃留许筝儿说话,众人告辞出了清华宫。王昭仪道:“这都省心些罢,没的惹人烦。”众人都知她与丽妃是王府旧人随驾入宫,相交素好,因此皆无人啃声。秦昭仪性子懦弱,唯恐惹出是非陪着笑拉着她去了,各人才散。 小玉儿在路上耽搁一会,待人群走远才去汀芳阁,命宫人通报,被宫女归雁请进去,就见静琳趴在蹋上嘤嘤哭泣,忙抽出绢子给她抹泪扶着坐起道:“妹妹哭花了脸可不好看。” 静琳红肿着脸抽泣道:“不知送我来受这些气为着什么?倒不如还在家里有爹娘陪着,也好过在这里受人摆布。” 她动了孩子心性想起家人,小玉儿不由自主想到自己身世,眼圈亦红了,强撑着又劝了一回才去。 菏衣心里不爽快,小玉儿惟恐她言语有失被人拿住把柄,又连去劝了几回。静琳到底年纪小,不过几日就放在脑后有说有笑,小玉儿这才放心。 这日早起无事,小玉儿看了会子书,又看水月她们打络子。凝霜道:“惊蛰过了多日,天气暖和,主子去园子转转解解心闷,整日呆在屋子里怪没意思的。”水月自进了宫便围着小玉儿打转,闻听心动也撺掇着去。 小玉儿扭不过她们,遂换了衣裳扶着水月出门,晴椿又教凝霜,冰脂跟着同去御花园。一路上朱红色宫墙高低逶迤,园子里亭台楼阁俨然帝王风范,更觉天高地阔,心旷神怡。小玉儿自进宫行事拘谨,从未曾消闲过,此刻见园子空旷无人打搅,不知不觉便多转了一会。 水月等人转悠半日觉着无趣,又见天色突变,乌云密布风势渐起,忙拿披风给小玉儿披上,才要劝着回去,见她游兴未尽又往前走,几个人只得跟着。 突见眼前一亮,前面粉扑扑一片,遥遥地似一片浅色红云落在地上,被风一吹扑浪一般,煞是好看,众人都觉好奇便相拥走近。原来是一片桃林,桃花香气扑面而来,一团团一簇簇层层叠叠望不见边际,极其艳丽,水月几人惊叹不已,绕着林子观赏嬉戏倒也热闹。小玉儿边走边看顽心突动,吩咐冰脂去取萧。 待冰脂取了萧小玉儿接过来吩咐都不许跟着,一个人独自向桃林深出走去。 走至深处桃花开得更加妖娆,且落英缤纷漫天飞舞,恍若仙境。小玉儿情有所感竖起玉萧放置唇边吹了一曲《人月圆》: 伤心莫问前朝事,重上越王台。 鹧鸪啼处,东风草绿,残照花开。 怅然孤啸,青圆故国,乔木仓苔。 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飞来。 未尽兴,见眼前桃花扑面,香气袭人,又吹一曲《小桃红》应景: 浓华不喜污天真,玉瘦东风困。 汉阙佳人足风韵,唾成痕。 翠裙剪剪琼肌嫩。 高情厌春,玉容含恨,不赚武陵人。 萧声寂远,环绕挑花随风飞舞旋转而落,余音缭绕不绝,惊动另外一个人。 第82章 初遇圣上 萧声清越曲折,痴情处婉转风流,惆怅处如泣如诉,曲音和谐使人遐想无限。班羿便寻声而来,转眼见一白色宫装女子,披一件墨绿银狐短毛披风,迎风而立长发飘舞,桃花身侧飞扬,衣袂飘飘如梦如幻竟如仙子临尘。乐声人影具教人目眩神迷,几疑身在梦境,待萧声停了半晌班羿才回过神鼓掌。 挪开唇边的萧停住突听身后击掌之声,小玉儿回哞顾盼,见一群内侍簇拥着两名青年男子,一位长身玉立身着绛色长袍,披着黑色灰狐短毛披风,剑眉星目神色威严,正凝神看着她。另一位略年少些,玉面如春,身着月白长袍,石青灰狐短毛披风,也是面生。 小玉儿选秀和入宫觐见皇后时本见过皇帝,但宫中礼仪严谨,觐见时不得目视皇上,因此并不知道皇帝相貌。此时面前二人虽在宫里,但见衣着均是平常富贵人家打扮,一时竟不辨是谁,只得不做声裣衽行礼站住。旁边内侍刚要上前呵斥,被皇帝抬手制止。 皇帝原本与六弟班微刚参见了太后出来。因今日是班微的寿辰,班微特地求了太后不愿意拘礼,晚间要在端王府摆宴庆贺。现拉着哥哥去出游这才便服出行,不想经过花园被萧声吸引寻过来。 班羿在女色上并不着意,当日选秀只是廖廖几眼,由着皇后选定并无印象,待小玉儿回头见她容貌陌生想必是新选的宝林。雪白肤色秀眉淡扫,目似星辰幽幽有语,神色从容平和更有别与一般宫眷。宫里的女人向来在班羿面前不是敬便是畏,再就巧言另色地讨好,此刻见小玉儿不卑不亢不禁怦然心动,双目定在小玉儿身上便多了几分探究。 一时间,两人立在桃林深处凝目对视却不言语,随行人等又不敢出声,唯听风吹林动沙沙之声掠过耳际,诸人停了半阵,班羿才撩袍踱步走远。 等内侍簇拥着皇帝端王走远,小玉儿才从桃林出来寻着水月她们。 几人原本等在林外,见皇帝进了桃林也不知里面情形如何,小玉儿一径出来便被围住。水月心急,只管问个不停,半天没问出个首尾,怏怏扶着小玉儿回去。未到宫门,天色越发阴沉,风起云涌零零星星地下起雪珠子,落在地上被寒风一吹滴溜溜地打转,扑得群角翻飞,行路艰难。 这一年倒春寒风势凛冽,几人冻得全身僵硬走了许久回到涣月阁,进门便命人再端两个火盆子过来放在屋里。炭火在盆子里噼剥有声,围着火盆子坐了半晌小玉儿才缓暖过来。 用过午膳,小玉儿命人都退下只叫晴椿过来说话,道:“姑姑上次说家里母亲病了,现在可好了?银两还够吗?” 晴椿陪笑道:“主子叫奴婢的名字就好,前次多亏了主子恩典。奴婢母亲已经大好了,多谢主子惦记。” 小玉儿斟酌再三欲言又止,晴椿思量着她又话要问,便道:“主子有什么话只管问,奴婢但凡知道必不隐瞒。” 小玉儿便问皇上情形,晴椿果然不瞒她,娓娓道来。 原来当今皇帝班羿是先皇三子。先皇共有四子,大皇子是皇后所出,皇帝皇后甚为宠爱,一次狩猎中大皇子意外身亡,皇后抑郁不已,不久便撒手人寰。嫡子身故,先皇虽伤心也只得从其余几位皇子里头另择继位者,二皇子四皇子早夭不提。三皇子幼年就知人情冷暖,成年后性格内敛喜怒不形与色,行事谨慎素渐得先皇注意,只是他在朝中孤立无援,册立他为太子实在勉强。六王爷年幼失怙寄养在三皇子的母妃跟前,以三皇子马首是瞻,三皇子最后能即位,他是有功之臣。当年呼声最高的就是三皇子,特赐为六王爷,她母亲的父亲是副督御史正三品,六王爷豪阔大方广交朝臣,拥者甚众,却在紧要关头牵连进一件军饷案子,惹先皇雷霆震怒,与太子一位失之交臂。先皇大行前立了三皇子,朝中之人纷纷倒戈,反而显得六王爷可怜,皇帝登基立他端亲王。 小玉儿又问皇帝相貌,听完晴椿的答话心知今日桃林中遇见是便是皇帝与瑞王。 晴椿退下,命水月冰脂进来伺候,小玉儿躺在碧纱橱里辗转难眠,思忖着如何应对今日之事,辗转良久才有了主意。 小玉儿起身命各人做各人的事情不用伺候,只着一身单衣进了堂后小花园里。水月冰脂见状吃了一惊,跟过来忙拉着让进屋子,被小玉儿厉声呵斥退下,不许前来。两人不知她是何用意,也不敢硬劝只好跪在跟前。 此时雪已经下的又密又急,铺天盖地苍穹落泪一般,殿宇宫阁笼罩早茫茫白色之中。院子里青砖地上覆着一层雪白,雪霰子被风一吹一层层翻卷,如扑浪如潮掀,小玉儿衣衫单薄随风飞舞,仿佛欲凌空而去,才站一会便冻得手脚冰凉脸色青白。水月冰脂越发惶恐,跪地苦苦哀求。小玉儿竟一反平常的温言和顺,神色凌厉不容人辩驳,命她们退下不得出声惊动旁人,两人又惊又怕苦劝不下只好退到檐下。 飞雪扯絮般无声无息地飘落,雪片子缓缓落在衣服上,着了温度便化,又湿又冷贴在身上,冰寒刺骨此刻已经不仅仅是寒冷,而是有利刃在肌肤刮割,硬硬的生疼,小玉儿咬牙站着,每次呼吸都无比艰难,头发扑塌在额上,一缕一缕渐渐地呖呖嗒嗒顺着脖子往下流,不过一会功夫,浑身湿透往地下滴水,竟似从冷水里捞出来一般,直冻得眼前阵阵发黑。 水月冰脂站在檐下实在耐不住又过来跪在地上苦劝,小玉儿这时已失去知觉,全身抖如筛糠,唇色乌青,哆嗦半天才出了声;“不许说出去!”说完再撑不住,软软晕厥倒地。 小玉儿昏迷之中,只觉无边无际的黑,沉沉地压过来,身子仿佛被黑暗吞噬,轻飘飘使不出力气,感觉有许多人围在跟前叫她,乱哄哄地吵着,没完没了。她厌倦了这些声音,想躲开尘世的烦恼,躲到安静温暖的地方,便抽身一步步向后退去。 第83章 一场风寒 身后是狭窄的隧道,幽长黑暗没有尽头,怎么走也不出去。小玉儿全身似着了火,又疼又累,孤伶伶走在这比黑更黑的黑暗里,心中无比恐惧,仿佛身处天地混沌,世间之大,只剩她一个人。那么,娘呢?娘在哪里?娘怎么忍心将她抛弃在世间受苦? 小玉儿惊慌地叫着“娘!”喉咙肿胀似塞着石头,每发出一声都撕裂般的疼,可是她仍努力一声一声地叫着“娘!娘!”请来带她走吧! 凄楚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没有回答。伸出手触摸到一堵堵冰凉无情的墙,黏稠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气,她绝望地张着手抠在坚硬的墙上,一下一下地用力,指甲一片片剥离,双手沾满鲜血,更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堵住她的尖叫。 突然就天亮了,哦,是在家中,是回家了呢,为什么没有人在?娘呢?娘在哪里?小玉儿在园子里四处寻找,花丛树林密布,只有风在穿梭,呜咽着哭泣在岑寂中回荡。小玉儿疾身四顾,心下空茫,几乎要哭出声。 “孩子。”有人叫她,视野突然开阔,娘在院子里红枫树下远远对她微笑,身边猩红的叶子又密又急纷纷坠落,漫天漫地都是这眩目的血腥,将空气都染成红色。娘为什么那笑得那么忧伤?沉黑眸子似蓄满泪水,对她张开手臂“孩子。”那环抱无比的温暖,曾经是她最信赖的依靠,可是现在,几步之远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触摸不到。 小玉儿发狂地向前扑去,无论怎么跑也跑不到娘的怀抱里,娘凌空而退,笑容渐渐惨烈,泪水流了满脸,突然娘的脸色变了,凄厉决绝的面孔渐渐远去,消失在空中,再也不见。 小玉儿凄厉地叫“娘!娘!”,声嘶力竭,仿佛被人将心挖出来一般,身体似乎承因受不了这铺天盖地的痛,千刀万剐地疼而剧烈发抖。“娘。”只有风回答她。小玉儿悲声仰天,伸手指着空中,却不知道该由谁来回答她。 转瞬间就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天空中的雪片子被风撕扯着呼啸,狰狞飞舞,仿佛天地的狂笑的嘲弄。她孑然一身站在白色的中央,彷徨无依象个幼小的孩子忘记回家的路,惊慌害怕中嘶声大叫,可是声音被空无一物的白色吞噬在天际中,一丝都不留。遥远的天尽头突然有娘凄楚的声音回荡:“孩子,你一定要活着!一定呵!”声音被风卷走,渐渐远去。“我会的,娘。”小玉儿喃喃回答。 水月冰脂见小玉儿晕倒,吓得失了阵脚,慌忙抱住,二人即没主意又不敢叫人看见,只得跌跌撞撞地先胡乱抱起进寝室躺下,又商量着去正殿告诉晴椿。晴椿先当两人玩笑并不在意,待两人围住她指天发地地说了一通这才半信半疑跟去寝室,见小玉儿人事不醒脸色发青躺在床上,亦是慌了神,赶忙跑出去叫李海请太医。 一阁的人惊慌失措,晴椿急声逼问:“主子先还好端端的,怎么只一会子就出了事,必定是你们二人伺候不周,惹出事端,主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活了!” 二人吓得跪在地上,哭诉道:“先前主子歇了,我们在旁守着见主子面色不对,叫了几声不应答才发现不好的。”晴椿不相信,又怕闹出去不止凝霜冰脂受罚,这一阁的人都脱不了干系,便命人不许外传,一面张罗给小玉儿铺床加被一面骂冰脂凝霜不尽心,又着急叫人在门口守着等太医。冰脂凝霜到底理亏,被一通训斥不敢言语,只尽心伺候。 等了多半日,天色快檫黑才见门口通报,晴椿连忙出去迎接。一见不由失望,原来只来了一位医正,想是太医院趋炎附势见林宝林不受宠,胡乱来了个人应卯。晴椿心里虽不爽快却不能得罪他,也只得先让进去递茶送水曲意巴结,但盼他能有些手班治好小玉儿。 医正官职虽小,架子倒拿的结实,磨蹭半天才说去看病人,晴椿早急得跳脚,心里将他骂了几回不止。听他要号脉赶忙领至寝室,冰脂凝霜先在里面布置好了,将小玉儿一只手托在帘子外面请脉。医正见帘子里露出一只颤微微的手,五指修长白皙,将手一搭更觉柔弱无骨,也不敢仔细号脉,拿腔做势敷衍一番便退出去。 晴椿跟出来陪笑道:“您瞧着可要紧?” 医正道:“只是风寒,待下官开几副药吃了便好。” 晴椿教人领着医正下去开方子,又催李海着人取药取药煎熬。 小玉儿被冰脂扶着依旧人事不醒牙关紧咬,晴椿不敢强灌,吩咐凝霜取银勺压在小玉儿齿间,一点一点喂进嘴里,一碗药只喝下几口大半都流出来,几人累出一身汗也于事无补。水月见状越发害怕,急得直哭,被晴椿又数落了一回。 夜深风寒,雪下得渐渐小了,零星的雪珠子在空中盘旋,轻如飘絮飞舞在寂静空旷的宫宇之中,更显寒夜凄凉。涣月阁寝室整晚灯火通明,晴椿水月守了一夜也不见小玉儿退烧,天亮便叫李海禀报丽妃。直候到午间才有御医来看,小玉儿被灌下药仍是昏迷,晴椿越发惊慌,只是能做的都做了,到此地步也是无计可施,听天由命罢了。 瑞王庆寿家宴,府内收拾的收拾的富丽堂皇,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朝中大臣们早早携礼前来恭贺,自是热闹非凡。瑞王府为今日宴会准备多日,园子里几处亭阁全摆放妥当,每间都有教坊乐伎舞伶献艺,达官显贵分坐席上相互见礼寒暄说些趣事,直快到日暮天色渐黑却不见瑞王。寿星不在,诸人莫不惊奇纷纷询问,便有人猜测被宫里太后留住,一时间冷了场。 突然外面鼓乐响起,瑞王与另外一人被随扈众星拱月并行而来,各人迎出厅门,距离稍远的人都在猜测是何人能教瑞相爷屈身降贵,前面已经有人跪地拜倒,山呼“万岁。”这才回过神跟着跪拜。 皇帝与瑞王策马出城,一路驰骋踏雪观景好不惬意,回城后又在民居集聚处查看积雪后有无房舍塌垮,所幸一切如常,此刻气宇轩昂神情颇为愉悦,笑着请众人起身,道:“今日是瑞王寿宴,爱卿们莫拘了礼数,自便罢。”旁边的大臣陪笑道:“臣等尊旨。” 第84章 惊动圣上 众人谢恩起身,皆恭敬侧立垂手,皇帝踏入门厅见里面还未上席,对瑞王笑道:“我们来迟了。” 瑞王击掌示意开宴,一面对皇兄道:“皇兄往这边请,臣弟另备了雅座。”皇帝会意,知有他在大臣们不能尽兴,瑞王又请黎元端王与丽妃之父黎元陪席,一同往侧厅去。 侧厅收拾的极为简单雅致,并无多余摆设,只难得几上摆放了几盆松景。瑞王知皇帝不惯喧闹,便教几个乐伎拣清雅的曲子奏唱。皇家礼乐左右不过那几样,席间落坐的人皆不在意,只图个助兴罢了。 一时绿衣丫鬟穿插上酒布菜,皇帝瞧见桌上的玉壶,便笑道:“七弟还记不记得,当年有一次朕过生辰,宫中无人理会,你便在御膳房偷了一壶酒,又逼着李嬷嬷做了几碟点心,咱们兄弟俩都喝醉了,被母后责骂?” 瑞王笑说:“怎么不记得,臣弟当时酒量不行,一壶酒几乎全是您喝光,您热的不行,脱了衣服在雪地里打拳,这才被母后瞧见,不止我们,连李嬷嬷都被母后罚了。” “可不是,如今李嬷嬷一见朕喝酒便劝阻,闹得朕怪没意思的,每回只得在你这里打饥荒。” “皇兄想喝酒只管来,臣弟这里没别的好东西,只有酒还好些。臣弟去年教人酿了几瓮子蔷薇落,埋在树底下,什么时候皇兄有闲再来尝尝味道如何。” 兄弟两人只管叙旧,别人插不上话,端王便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若说酒质,臣弟最推崇唐宪宗时李化所酿的换骨醪,根据古人之法臣弟曾教人酿过几次,只可惜得其味不得其髓,也不知哪处出了差错。还有耿先生酿的龙脑酒,也是酒中上品。” 黎元道:“端相爷素来喜好弄这些雅致的玩意,听说相爷府里养着专人研究历代酿酒的方子,可有此事?” “不错。”端王道:“自晋时起便有赵统在《酒诰》里说‘历代悠远,经史弥长,上自三皇,下逮五帝,虽曰圣贤,亦咸斯长’,可见连三皇五帝都与酒结缘,何况本王一介庸人。” 黎元笑道:“早听说端王弄了个制酒作坊,花费不少银子,满朝上下也只六弟才有这般雅兴。” 端王装做没听出黎元话中贬损,不以为意继续道:“饮酒的器皿最为重要,即使再好的酒若没有相配的器皿来盛,那便是白白糟蹋了好酒。就比如说,葡萄酒要有夜光杯去配,龙膏酒需用白玉盏,荷花蕊需用翡翠杯,所谓相得益彰是也。” 皇帝微笑道:“朕竟不知喝酒还讲究这些,难为六弟弄的清楚,听你一说朕的酒瘾勾上来了,开宴罢。” 瑞王一面命人开宴一面笑道:“可不是,皇上说的透彻,连我也谗了。” 皇帝素来酒量菲浅,且这日逢瑞王寿辰,黎元曲意取悦圣颜,瑞王也不好劝阻,不免开怀畅饮在瑞王府多停留了些时辰,直待酩酊大醉才尽兴而归。 回宫一宿无话,至二日晚皇帝在勤和宫正殿批阅奏章,内廷文书房太监过来请旨,询问宣哪宫娘娘侍寝。 皇帝盯着奏折沉吟不语,乔安最善察言观色,上前小声禀奏道:“万岁爷,昨日吹萧的是涣月阁姜宝林,奴才听说玉主子昨个身子不豫,已撤了宫牌。” 皇帝不动声色“嗯”了一声。 乔安侍奉御驾多年,深知皇帝性子冷淡,与女色上并不上心,但此刻皇帝神色中又仿佛并不是不在意,只得暗自揣摸,禀道:“奴才听说玉主子病的不轻,现下还不省人事。” 皇帝挥手命太监退下,仍旧取折子来看。乔安屏声静气退到旁边,盯着宝鼎内袅袅青烟发呆。约莫过了多半个时辰突听皇帝道:“去将医历要来看看。” 冷不丁听皇帝要医历,乔安楞了半天才恍然明白,忙出来命人去取小玉儿的医历。 皇帝盯着医历,手指磕着案沿“哒哒”做响,见历书上几行字里写着“郁结于心,忧虑脾伤”八个字不由皱眉,沉吟良久,道:“明日叫王子浦去看看。”乔安在旁应下。 大雪连下两日,整个皇宫冰雕玉琢般,到夜里更冷,宫眷们鲜少走动,只得静琳来涣月阁看过几回,晴椿连日伺候操劳心下熬煎不已,但盼有人能帮着分忧,无奈静琳年纪尚小没个计较,反要晴椿水月等人劝哄,更添了几分疲惫。 王太医奉旨行医,风雪天气不敢耽搁,日日都来涣月阁诊脉瞧病。直至第三日号过脉他的神情才略有松缓,微笑道:“主子娘娘病情已然稳定,再过半日便可醒过来,下官另外开一副方子,等娘娘醒来便给服用。” 晴椿听后大喜,叫冰脂多取几两银子相谢。皇后身子孱弱,逢雨雪天气便犯头疼之症,这日雪住天晴才谴宫女过来探视,涣月阁众人不敢怠慢,又陪着凤仪宫宫女说上好一阵子话,恭恭敬敬地送出门去。 晴椿才从门口往里面走,就见冰脂急奔出来,道:“主子醒了!”忙随她进寝室,水月正在里面陪着说话。 小玉儿刚醒身子虚软无力,脸色仍旧不好,因口唇绽来一圈干皮,开口艰难,看见晴椿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晴椿叫水月将王太医开的药端过来服侍小玉儿喝下,扶她躺下,道:“主子可还要什么?” 小玉儿轻轻摇头,一闭眼,又睡了整整一天才略有精神。阁中人见她病情有了起色,具松一口气。 王太医照旧来看,另开了药伺候着用了,才躺下静琳便兴冲冲进门,一见小玉儿便拉住手直掉泪,众人迭声相劝,静琳这才破涕为笑抹泪道:“姐姐吓我,我日日来看,姐姐人事不知,我还当……”话未说完又哭。 沫儿心里一酸,知道自己在这宫里无人惦记,只得这么一个妹妹有真心,也不知将来各人的造化如何,叹了口气,抚着静琳的手道:“妹妹莫哭,我已经好了。”言毕眼圈微红。晴椿水月看她二人形状,又过来劝了几句才好。 第85章 香消玉损 小玉儿也欲看人为她落泪,见静琳身上新穿的百花穿蝶鹅黄灰狐褂子,袖口底下配着件珠灰宫裙,衬得她面如银盘体态婀娜,遂微笑岔言道:“妹妹穿着新做的衣裳,更好看了。” 静琳小孩子心性,听见夸她衣裳便忘记烦恼,笑道:“这是今年新贡的锦缎,皇后娘娘特意裳给我的,姐姐若喜欢,我教人给姐姐也做一件,可好?”一面拉着袖子给大伙看。 晴椿水月在旁边啧啧称赞,又夸绣功精致手工细密,静琳越发欢喜。小玉儿含笑道:“妹妹肤色粉嫩,被鹅黄色衬着越发明艳,也只得妹妹衬穿这颜色,若教我穿,反倒糟蹋了。” 静琳撇嘴:“是姐姐谦虚,姐姐不知道呢,许筝儿见皇后娘娘赏我锦缎,背后不知嚼了多少舌根子,娘娘没法子,也赏她一匹。” 静琳说得兴起,唧唧喳喳接着说这说那,无非是又新得了什么玩意儿,又置了什么衣裳首饰,谁和谁拌了嘴,皇上去了那处。小玉儿也不言语,只颌首看着她微笑。 涣月阁连着几日愁云惨雾,现小玉儿醒了,静琳说话又热闹,众人脸上也都带了笑容过来凑趣,直待晴椿看小玉儿面露倦意,才道:“主子您身子才好躺着说话罢,仔细着了风。” 静琳虽然年幼却还机灵,笑道:“我一时高兴,竟忘了姐姐不能劳累,既这样姐姐便歇着罢,妹妹明日再来看姐姐。” 晴椿去送静琳,水月笑道:“主子病了这几日,梁主子日日过来看,哭得泪人似的,劝都劝不住,主子快些养好身子罢,不然这涣月阁都要被水淹了。” 小玉儿并不知道这些,此刻不免感慨静琳挚诚,叹息道:“梁宝林诚若赤子,这宫里我也只有与她能说上几句话。” 小玉儿前几年衣食无着悲思过重,身子早亏空了,此次风寒引发旧疾病势汹汹,虽有太医调治众人服侍却也一时半刻将养不过来,仍旧每日里脸色蜡黄躺在床上,过了一个月也不见大好。 许筝儿因下雪在挽月阁拘了几日早不耐烦,只待见天一放晴便约王昭仪来丽妃处说话。宫道上的积雪早被打扫干净,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也不觉寒冷,至清华宫寒暄落坐后,丽妃命宫女们退下,问道:“姜宝林这几日可好了?” 许筝儿道:“说是一直不见大好,一时半刻地不能上宫牌,姐姐怎么突然想起问她了?。” 丽妃蹙眉道:“你懂什么,前些日子皇上见她吹萧,后又亲传太医过去瞧病,本宫在伺候圣驾多年,还从未见皇上为谁上过心,这回突然如此行事,实在是意外之举。” 许筝儿道:“原是姐姐想的周全,不过依妹妹看来,林昭仪未必就能怎样,等她养好身子,皇上早忘了。却是眼前的事情紧迫,姐姐该想个法子才好。” 王昭仪道:“听说这次姜宝林得病是故意淋了雪,也不知是为着什么。” 丽妃怔楞片刻,含笑道:“心思竟这样慎密,倒是个懂事的。” “难道您知道她为什么故意淋雪?妹妹愚钝,还请姐姐明示。” “若本宫看得没错,姜宝林必是个伶俐人。可笑世人都以为入了宫能便一步登天,那里知道里面的处境更艰难,林昭仪不过是想自保罢了。” 许筝儿见她们只顾说小玉儿便嘟着嘴对丽妃言道:“姐姐总问她做什么,听说她病势凶恶,纵是好了也要落下病根,左右是个药罐子起不了什么风浪。” 王昭仪也道:“如今秦昭仪竟怀孕一月有余,若不是前日去皇后处见她害喜,只怕还瞒着大家,不过她并不受宠且性子又懦弱,眼前无妨。倒是梁宝林深受圣宠不得不提防着些,艾妹妹年轻受不得轻慢,况又要为将来打算,皇上现只宠着梁宝林,她与艾妹妹素来不和,若在皇上跟前提几句,妹妹的处境堪虑了。” 丽妃眉峰一动,冷声道:“难不成她还想仗势欺人么?” “梁静琳已被皇上召见几回,不知道多得意。她仗着得势,将妹妹不放在眼里姐姐您也是见到的,并不是妹妹不懂事。” “话是这么说,本宫还是要劝你几句,你刚入宫,将来日子长着呢,也莫急在一时。” 许筝儿懊恼道:“皇上每月惯例总有两次来姐姐这里,就算不来姐姐尚有帝姬做伴,可妹妹自那日皇上召见了一次就再无音信,怕是早被忘在脑后,若姐姐都不能体谅妹妹的苦处,妹妹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说完眼巴巴地瞅着丽妃。 王昭仪笑道:“也不怪艾妹妹气恼,梁昭仪的确气焰嚣张,连我都看不过去。” 许筝儿过来拉住丽妃的袖角道:“您可是我的亲表姐,我不管,不能任那小蹄子踩到我头上去。再说她如此受宠,上次在姐姐这里居然不顾规矩夺门而去,将来不定有了骨肉更越过姐姐头上,只怕到那时就来不及了。我们姐妹却要看她的脸色,真正地让人不服!” 丽妃纂住手里的帕子冷笑一声:“且让她得意几天,本宫倒不相信有那么一日。” 此时通报内廷监事回话,王昭仪许筝儿见丽妃有事便告辞走了。 又隔几日,吴宝林,张宝林,赵宝林去清华宫说话,又提起梁宝林。几人同时入宫,除梁宝林与许筝儿曾侍奉过圣驾,其余人都未单独见过皇上,而且偏偏只得梁宝林受宠日盛,因此言辞中便不免带些酸意。 许筝儿平素自持是丽妃的表妹,原本瞧不上她们,这回却转了性子,与吴宝林等人敷衍半天,撩拨着编排梁宝林的不是,丽妃听她们一番理论,越发对梁宝林有了成见。 初春天气,乍暖还寒,小玉儿风寒之症最忌讳出门受风,因此只在阁中养病闭门不出,除皇后遣人来看过几次,也就静琳过来陪她。 这日照例过来,见她脸色蜡黄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病怏怏地提不起精神,静琳说了几句闲话便觉无趣,将茶盏攥在手里发呆,兴味索然。 小玉儿恐她烦闷,道:“你去园子里转转罢,守在我这里怪没意思的。” 静琳“嗯”了一声,放下茶盏起身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姐姐听说秦昭仪的事没有?” “什么事?” “姐姐还不知道秦昭仪有孕了吗?” 小玉儿一怔,使了个眼色命水月退下,道:“我这里哪里有人来说这些闲话。” “都有两个月了,前几日才诊了脉。”静琳说毕叹口气,又坐回榻侧小杌上。 小玉儿道:“秦昭仪有孕是喜事,妹妹叹什么气呢?” 静琳将手里的帕子拧得死紧,只垂头不语。 见她神色抑郁愀然不乐,小玉儿思忖半晌试探道:“妹妹闷闷不乐,莫非是有心事?” 静琳轻轻点首。 静琳素来行动说话不脱孩子气,小玉儿乍一见她神情凝重,老成持重的样子,倒被逗笑:“妹妹直率通达的一个人竟也有了心事,这可是奇闻。莫非是因为秦昭仪之事引起?依我看,妹妹圣宠正浓,想必过不了多久也就有了,不用羡慕旁人。” 静琳涨红了脸,别过脸不敢看她,手里搓着帕子不言不语。 小玉儿不由诧异:“妹妹怎么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静琳吭哧半晌才低声道:“妹妹说了实话,姐姐莫要取笑。我不过白担个虚名罢了。” 小玉儿心下愕然不敢接口,只犹疑地点点头。 “妹妹只告诉姐姐,可千万别传出去。”静琳见她点头,又道:“皇上说我年纪最小,人又有趣,与我说话不用费脑子,召见我不过是陪着说话儿。直到现今还是如此,不论在勤和宫或在汀芳阁,皇上都是批折子看书,累了就说几句笑话,从不曾与我怎么样的。” 小玉儿惊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静琳急道:“姐姐不相信?”眼圈一红也不等应声,接着道:“想来不过是皇上见我傻,白白地叫我担个虚名。那许筝儿每次见我都横眉冷对出言挖苦,若知道了真相,还不晓得被她怎么嘲笑了去。” 小玉儿半天才缓过神,抓住静琳的手道:“妹妹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也不可在皇上面前露出怨言。想必皇上见你小,等过两年才……你也不用担心,皇上既肯见你,必是喜欢的,将来有的是机会,倒不用羡慕秦昭仪。” “但愿如姐姐所说那般。”静琳渐渐转缓过来,又说起宫里其他几位宝林,话题便落在小玉儿身上,道:“姐姐也该为自己打算了,许筝儿吴宝林她们天天想法子惹皇上注意,怎么就不见姐姐着急呢?” 小玉儿不愿多说,敷衍道:“我现病着,没精神想那些事。” 静琳笑道:“姐姐没精神想,可是有人倒念着姐姐呢。这次生病皇上还问过我几回,听说王太医也是皇上谴来的,可见对姐姐的用心。姐姐生的容貌出众,等病养好了定能得圣宠,想来姐姐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小玉儿苦笑一声:“我却不盼有这个福份。” 静琳奇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这宫里哪个女人不盼皇上眷顾?” 小玉儿摇头:“原先我也想过,等入了宫才明白,皇宫女人百千,哪个不是花容月貌绝色倾城?这些佳人全都望穿眼盼得圣宠,可皇上只有一个,后宫之争胜出的能有几人?费尽心血,就算得着圣宠又如何?君恩莫测,今日能得宠,指不定明日便失意,以色事人终不长久,自古以来只闻新人笑,有谁肯听旧人哭,与其枉付了一腔情意转眼成灰,落得个‘白鹤嘷以哀号兮,孤雌踶襢以于枯杨’悲惨收场,倒不如清清静静过自个的安稳日子。现下,我只是得过且过宫里保个周全罢了,休提什么圣宠。” 静琳迷惑地摇头道:“姐姐说的什么我不懂,难道姐姐真不想得到皇上宠爱?” “妹妹不懂也罢,只是,我劝妹妹一句,在宫里要谨言行慎才是,不可争一时意气。人都以为得了圣宠便是越过众人之上,其实不过是置身碳火上煎烤罢了,宫里错综复杂,得罪谁都与你没有好处。” 静琳兀自疑惑不解,又问了几句,小玉儿却不欲多说了。 小玉儿病后脆弱,此刻自觉失言后悔不迭脸色更差几分,没精神再应付,静琳见状只好告辞。 等她走了,小玉儿闭目良久,呢喃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叹口气转身歇下。 有王太医诊治,晴椿水月等人精心照料,小玉儿调养多日渐渐痊愈。不知不觉已是阳春时节,院子里桐树开花,淡紫色桐花抱成团沉甸甸压得树枝底垂,芳蕊吐馨散发出清香,在空气中游走,仿佛触手可及将香气握在手间。偶尔春风荡漾,落花如梦,掩不尽的风流摇曳惹人醉。 小玉儿命水月她们在树下置了座椅,常在院子侍花品茶,听风赏月,坐看花开怒放,落瑛缤纷,感悟云卷云舒弹指之间,年复一年四季伦常,心境较先前越发平和,无欲无求倒也自在。有时兴起便吹箫弄曲,宫女们流连树下,或静听曲中风雅,或三两细语,涣月阁竟如世外桃园一般,惹得静琳无事便过来,乐不思返。 连着几日静琳不知因何事耽搁没来,小玉儿先还想着去汀芳阁看她,后又恐遇见皇帝惹出闲话,索性撂下不去管静琳,仍旧在涣月阁守清闲。 这日在碧纱橱午歇,眯了一会子醒来也不想叫人,独自躺着怔怔发呆。水月知道小玉儿素来眠浅,惟恐惊着她,守在跟前大气不敢出一声,屋里越发安静,春光斜照,将寝室外一从新植的连翘映在窗柃上,风吹过,花影摇动,沙沙作响,光阴在树与影,静与动中悄悄流逝。 听了一会又昏昏欲睡,突然门外有人小声说话,小玉儿猛地惊醒过来,便一动不动侧耳细听,隐约听得话语里提到“梁宝林”“杖责”几个字,又听脚步声匆匆响起,晴椿小声斥责她们,仿佛怕被谁听见一般。小玉儿心下不免犹疑,便命水月叫外面人进来。 晴椿等人进来垂首站着,神色躲闪竟无人出声,小玉儿愈发怀疑,不动声色叫她们伺候梳洗,待收拾好了才问:“方才在外面说什么?” 众人都低头不语,小玉儿沉着脸道:“如今都出息了,连我问话都不回了。” 晴椿见躲不过,忙陪笑道:“实在是没什么,是冰脂凝霜打嘴仗,恐主子听了心烦才瞒着。” 小玉儿也不理她,双目炯炯只看冰脂。冰脂被她目光一逼视,不由地害怕,跪在地上嗫吁半天才道:“主子听了别焦急,是奴婢听隔壁挽月阁的宫女说梁主子因撞伤丽妃娘娘的帝姬,被杖责了。” 小玉儿“唿”地站起来急问:“是哪一日的事?” “是前日的事,梁主子的事儿。”话未说完就见小玉儿急匆匆往外走。冰脂忙站起来和水月凝霜一起跟上,晴椿在后面急得在屋里直跺脚,忙叫小宫女撵过去送披风。 至汀芳阁还有一截子路途,小玉儿奔命一般疾走,路上见着宫女朝她行礼也不理会,只闷头赶路。水月冰脂凝霜跟在后面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见机行事。 小玉儿到底久病初愈身子虚弱,赶到汀芳阁已是气喘吁吁冷汗直冒,稍微整理了头发休息片刻,便着水月叫门。许久之后才有一个小宫女过来开门,小玉儿绕过照壁见院内无人,想来其余人都在里面守着,忙上前几步还没走到正堂就听里面有人惨叫:“主子,小姐!小姐!”放声大哭。 小玉儿心蓦地一沉,惊恐万状,手簌簌发抖连帘子都掀不开。水月忙上前揭帘子,进去绕过屏风只见跪了一屋子的宫人,却不见归雁。只听碧纱橱里有人痛哭失声。 小玉儿眼泪噗噗直掉,脚软得站都站不住,水月冰脂见状扶她走到碧纱橱内。 地上跪着两三个宫女,归雁趴在床边哀哀痛哭,小玉儿目光怔怔,越过她往床上瞧去,泪水朦胧中依稀看红绡帐暖,红缎被上绣着鸳鸯戏水,喜气洋洋地盖着静琳,圆乎乎地小脸半露在被子外面,苍白憔悴无一丝血色,乌黑长发凌乱散开在腥红绣被上,触目的红黑两色纠结在一处,越发地惊心。 静琳静静躺在床上,嘴角还是仰起,仿佛马上就可以睁看眼,对着她笑。 小玉儿颤微微走到跟前,轻声道:“妹妹,我来看你了。”无人应声,只有归雁哭声越发地大,钻入耳中隐隐地刺疼。 小玉儿慌得不知怎么才好,心跳如鼓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一般,许久才鼓足勇气伸手在静琳鼻下一探,已是气息全无。小玉儿此刻如遭雷亟,脑中混乱一片,哽了半晌儿才哭出声来,眼泪便如泻洪似的往外汹涌,幸被水月冰脂扶着没有软在地上。 水月冰脂凝霜亦红了眼,见她用牙齿死死咬住拳头,发身瑟瑟发抖,怕她撑不住,只得在旁边安抚劝慰。 此刻仿佛又回到四年前,最亲她最疼她的人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她却无能为力。那种痛苦,那种愤懑能教人疯狂,且无处发泄,恨不能在胸膛刺一刀也好过这样活生生煎熬。可是,可是娘说:“孩子,你一定要活着呵!” 她们都离她而去了,留她一个人,小玉儿眼前发黑朝后仰倒。 水月冰脂吓得赶紧抱起扶她坐着,汀芳阁宫人们也骇得不轻,主子已经出事,再不敢弄出更大的乱子,一群人倒茶送水地慌成一团。小玉儿被灌下茶水渐渐缓过来,只是精神极为委顿。此时内廷监事太医院有人来看,水月等人只得搀她先出来。 小玉儿在汀芳阁偏厅歇息片刻,略有精神,才扶着水月等人往回走。 前几日还巧笑嫣然活泼生气的静琳,转眼之间突然就死了,躺在床上再也唤不醒,冰冷的拒绝她,从此生死相隔,小玉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即便t她神思恍惚,却也明白此时已经不比从前没入宫的时候。皇宫里有多少眼睛盯着,这种非常时期,旁人惟恐避之不及,自个的任何莽撞行为都能授人话柄,因此她虽然心下难受得几欲放声大哭,也只得强忍着默默流泪。 静琳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死了?她就算撞了帝姬,何至于遭此毒手?静琳还是个孩子,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孩子,她们为什么不放过她?她们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小玉儿越深想越觉得害怕,直想得头晕目眩也没理出头绪,混乱中忽听后面有人小声哭叫:“玉主子。”转身一看,原来是归雁。 归雁是个有心的,跑出来后一直躲躲藏藏远远跟在后面,惟恐被人瞧见给小玉儿增添事端,到无人处才敢出声。 几人先找个僻静处扶小玉儿在石凳坐下,归雁过来倒地便磕头。小玉儿忙叫扶起,归雁只跪着哭道:“玉主子,我家小姐好冤啊!” 小玉儿闻言心下生疼,眼泪断线落下,拉住归雁哽咽道:“你有什么话便说罢。” 归雁缓了一阵才道:“前日各宫的主子去丽妃娘娘那里,一起说话也还和气,我家主子也是高高兴兴的。没成想我家主子出来后又被丽妃娘娘宫里的绿玉单独叫住,说娘娘有个新鲜玩意儿给主子看......玉主子,您也知道我家主子是孩子心性,一听便欢喜的往回跑,可这时候皇上的那只叫“帝姬”的小宠儿不知为何从廊下跑出来,刚好就碰撞在一起。帝姬被撞倒在地又摔下怀廊,竟是摔死了,许筝儿便从屋里出来,说是我家主子故意撞伤帝姬。我家主子又气又急,叫绿玉与她对质,那晓得绿玉变了脸,只说她并没有叫我家主子,是主子自己不知为何往回跑。那狗儿又不能做什么证的,我家主子百口难辩登时急得骂人,丽妃娘娘当时就命人来把主子杖责二十。” 廷杖可轻可重,全在施刑者的拿捏分寸上,一般后妃受刑不过是做了样子,皮肉其次,羞辱为重。可丽妃掌管后宫多年,底下自有不少效忠之人,她要谁死断无活路。 小玉儿心下了然,可怜静琳弱小无辜,被强权者玩弄与股掌之间,生生被打死,连个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归雁哽咽难语,强忍着又断断续续道:“主子被抬回来已是气息奄奄,可恨太医院来人竟不好好给瞧,随便拿了瓶药膏便打发了。主子一直昏迷着,可怜她疼的冷汗淋漓,嘴里一直叫:‘娘,娘!’,任凭我们怎样想法子也不能教主子减少半点疼痛。今日一早,她连一句话都没留下便去了。”归雁泣不成声,伏在低上哀哀恸哭。 小玉儿听得心疼如绞,双手死死攥住裙角也挡不住悲愤,半天才开口道:“你先回去罢,且莫再提起此事,以后在宫里小心些,莫被人抓住把柄。” “玉主子,我家主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么。”归雁凭一时意气来找小玉儿,到底也不知道自个想达到什么目的。 小玉儿拭泪苦笑:“你在宫里也瞧见了,你家主子尚落个如此地步,我又能做什么?” 风声在空中呜咽,暮色中皇宫沉静如死水,空荡荡地没有生气,置身与此,仿佛在广阔的冰雪之地而行,在凛冽寒风中飘摇。勤和殿是后宫中最瞩目的建筑,远远可瞧见它以高大磅礴的气势俯瞰众小,在暮霭氤氲中金碧辉煌威严耸立。宫里的所有人都在薄冰上行走,稍有差池便尸骨无存,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那里,越靠近它便越安全。 而静琳没有到达。 第86章 步步为营 小玉儿昏沉沉扶着水月回涣月阁,晴椿早在门口等得心急火燎,一见便迎上去,见她泪痕未干神情悲伤越发显得憔悴,便不敢出言询问,只搀扶着往回走。小玉儿任由人摆布,躺在贵妃榻上呆呆垂泪,众人小心翼翼守着,晚膳未用就歇了。 小玉儿一夜未睡好,辗转反复地想静琳之事,至凌晨才入眠。睡梦中犹见静琳满脸是血向她哭诉,又说伤口疼得紧,叫她去请大夫。 小玉儿急得到处寻人,却在黑暗曲折的巷子中迷路,大雪在空中翻飞,又湿又冷地围住她,迷惑她的视线。惶恐中又看见丽妃来了,说她藏了静琳,要太监们拿她,一群太监张牙舞爪扑上前,小玉儿惊慌乱跑。 突然见前面有男子路过,身上的明黄袍子在黑暗中散发温暖的光芒,她张手便扑过去呼救,却怎么也够不着,那人好似看不见她,远远地走开。 又急又怕一下子惊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见晴椿神色慌张地守在跟前正在叫她。梦中的情形历历在目,小玉儿见着晴椿恍若有隔世之感,支起身子半天才听清她一迭声地说:“主子不好了,水月被执刑公公带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主子,您快想个法子。” 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从头凉到脚,寒意直往骨头里钻,小玉儿大惊失色,道:“为着何事?” “宫里办采买的一个小太监被北门的侍卫拦住,搜出身上私携的首饰银两,小太监便招出是水月所托,现已经被执刑的公公带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静琳,后是水月,难道真是不容她们么?自古后宫掌权者铲除异己无不用尽起极,风雨欲来,该如何自处?小玉儿坐在床上六神无主,一时无计可施。 原本宫内规矩不准私私相受,可也有宫女托相好的内监出去时给家人捎些东西,思家念亲乃人之常情,侍卫们睁只眼闭只眼便混过去。水月兄长病重,家里环境拮据,在姜府时小玉儿就知道的,进宫后便常从月俸中取银子相赠与她接济家用,如今却被查出来也不知被将如何处置。 涣月阁宫人们因水月之事惶惶不安,纷纷议论主子原本在宫中就无依仗,且不善于巴结钻营,连累得她们也被人瞧不起,受人排挤是常有的事,现又出了这样大事,显见是冲着主子来的,将来日子还不知要怎样难过,她们跟着这样的主子恐怕再无出头之日了。 被冰脂凝霜听见便说到晴椿那里,晴椿气得直骂也于事无补,只得私下里叮咛两人瞒着小玉儿,莫教她知道。 小玉儿坐卧不宁思忖良久,惟今之计也只得去求丽妃。只是平素与她并无交情,巴巴地去求人未必有个好,怎生才能教丽妃放过水月呢?翻来覆去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个可行的法子,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先尽心意再说,成与不成全看水月的造化了。 小玉儿叫冰脂凝霜伺候梳洗了先去凤仪宫处问安,与众妃陪皇后说话,因心中有事,见着丽妃不免刻意留心,见她衣履华丽,妆容精致挑不出半点不妥,想来十分注重打扮,只是太过于精致了,反倒显得死板缺乏生气。从凤仪宫回来,小玉儿悄悄叫晴椿派小宫女去清华宫打探,直待用过午膳小宫女才说清华宫再无外人。 小玉儿只命冰脂跟着往清华宫去,在正殿外等人通报,许久才见绿玉出来,忙陪笑着迎上前。绿玉神色冷淡,道:“娘娘正歇午觉,请玉主子先回去。” 小玉儿忙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红珊瑚手钏塞到绿玉手里道:“也不值什么,姑娘带着玩罢。”珊瑚手钏在宫中十分常见,只是难得这红珊瑚颜色鲜艳,个个珠子均匀丰润,凭绿玉是个有见识的也看直了眼。 小玉儿替代姜子甜入宫,林家指望她能得宠借光,倒也不吝啬金钱,陪了不少贵重的嫁妆,这串手钏便是其中之一。 绿玉将手钏拢在袖里,神色缓了缓也不说话,掀起帘子又进正殿。 小玉儿站在廊下又等了半个多时辰,久病初愈加上昨日悲伤过度早已体力不支,日头一照便头晕脑涨虚汗涔涔,后背心湿了一片。冰脂陪着见她脸色甚差,劝她先坐于殿侧抄手游廊等候,小玉儿只是摇头不听劝。。 昏沉间就见绿玉出来招手,一面小声递话:“娘娘这会子才起,心情尚好。”小玉儿忙小声谢她,又拿帕子沾沾脸打起精神进去。 至正殿里间见宫女正给丽妃梳头,小玉儿陪着笑脸请安站在一边,丽妃也不理她,只命宫女取钗环首饰挑选,等梳好了对着铜镜一照又不满意,命宫女重梳。 突然梳头的宫女不知怎地揪疼了丽妃,丽妃拧起眉拿起几上的梳子劈头便打过去,宫女额上登时便出现一排齿印渗出血珠子,也顾不得疼,扑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小玉儿踌躇半晌,上前陪笑道:“娘娘的头发乌黑浓密,最适合梳些流行的样式,恰好今日无事不必正装,梳个芙蓉归云髻才好看。” 丽妃斜睨看她一眼不说话,小玉儿会意,上前接过宫女手里梳子便给丽妃梳头。先将一头长发梳理顺了,在分出几股,挽起编好在头顶稍偏拧住,刚好宛若一朵芙蓉花,见几上盒内有几枝金镶玉簪子,拿来在拧好的鬓中心斜斜插了一排,又将底下头发挽了个松髻垂在肩上便成了。 这发式宫里也有人梳过,只是都将芙蓉鬓梳在头顶正中心,并无新意。小玉儿此刻将发鬓梳得稍偏,衬着丽妃鹅蛋脸显得既俏皮又雅致,她今年已二十四,梳了这发鬓倒似年轻了两三岁。 丽妃揽镜端详半刻,神色一松,含笑道:“妹妹梳出来的头好生别致,比那些不中用的奴才不知强出多少。居然这样手巧,以前倒是没瞧出来。” 小玉儿笑道:“哪里是妹妹手巧,娘娘风姿绝代,梳什么的头都好看,只是娘娘厌倦了那些常见的样式,因此才觉妹妹梳的比旁人好罢了。” 丽妃点点头,似笑非笑道:“妹妹这张小嘴比手还巧,说到本宫心里去了。说的也是,宫女们梳来梳去就那几样发式,本宫早烦了。” “娘娘既然喜欢,妹妹便多给娘娘梳几回,不值什么。” “那可不好,怎么着你也是主子,给本宫梳头不成体统,也教别人说本宫的闲话,这样罢,让梳头的宫女跟你学学便是。” “是,还是娘娘想的周到。” 丽妃接过宫女端来的茶喝了一口,又道:“妹妹今日来可有什么事?” 小玉儿跪在地上一拜:“娘娘施恩,妹妹有个宫女叫水月的,因家人病重,特求妹妹准许送银两出去,原是妹妹蠢笨又见她可怜,竟答应了。如今宫女被执刑公公拿下,请娘娘救她。” 丽妃皱眉道:“本宫竟不知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也没人来说?” “只一桩小事,太监们照规矩办事那敢劳烦您,妹妹也是急得没法子,才来找娘娘求救。” “若是这样,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啊。”丽妃沉吟片刻,又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本宫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小玉儿又恳求道:“妹妹也知为难,但常听宫中姐妹说娘娘宅心仁厚,对宫人体贴最是宽宏大量的,还请娘娘可怜她因家中拮据才冒险违反宫规,容妹妹回去好好管教她,她定不敢再犯。” 丽妃蹙眉喝下半盏茶,顿一下道:“听你一说,她原是个有孝心的,既如此,本宫便问问他们,放与不放的本宫不好现在就给话儿。也不是本宫说你,妹妹刚进宫时间不长,对宫里规矩不懂是有的,日后可要把自己的奴才管好了,若真出了什么事,少不了也连累妹妹你。” 小玉儿忙道:“娘娘说的是,是妹妹无知不懂礼数,今后还要娘娘多提点才是,妹妹谢娘娘体贴。” 又起来说了一阵子话,丽妃兴致甚好,小玉儿陪着千般笑脸,万般小心,心力憔悴也不敢露出来,直到用晚膳时才告辞出来。 绿玉见小玉儿走了,上前陪笑道:“娘娘,什么时候将水月放出来?” “再关两日罢,姜宝林是个聪明人,吃了一回亏便知道厉害了。不象那许筝儿活脱一个憨倔,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是,娘娘说的是,奴婢也觉着姜宝林谦和。” 丽妃冷笑:“她不过是知道害怕罢了。” 丽妃素来风得风要雨得雨,莫说是低贱的太监宫女,便是王府里跟来的王昭仪,秦昭仪,李修容也一味奉承。新进宫的许筝儿自不用说,吴宝林赵宝林张宝林都是官宦之女,早在外面就听说后宫情形,皆知丽妃掌握后宫实权,因此一进来便趋炎巴结。 只有梁宝林与姜宝林各行其事,尤其梁宝林可笑直至,多见了皇帝几次便自以为得宠。岂不知皇帝的性子是最冷的,后宫女人只是女人而已,便是如她贵为妃子又如何?不过比旁的女人早进宫几年生了帝姬才有了今日,原有的希冀早在宫中寂寞岁月中消磨怠尽,可正因为如此,她才绝不容许任何人威胁觊觎她的权势。梁宝林不知进退,这样的人如何能留? 姜宝林素来少言寡语,既不若众人巴结奉承,也不似梁宝林张狂,丽妃一时挑不出错处,只是隐隐觉得不安。这回拿水月,不过是告戒之意,见姜宝林有了低头臣服的意思,倒也不想过于为难。 再说,梁宝林一事皇帝曾过问过,被她拿帝姬推搪一番,皇帝听完脸色不大好看,冷哼一声便走了。皇帝从不在女色上上心,更从未过问过后宫的事情,丽妃侍驾多年深知他的秉性,且素来对他又敬又怕,见触怒龙颜心里便有了忌惮。当下便命绿玉传话,不许执刑太监用刑,又过两日便放了水月出来。 宫里有私私相受的宫女被打死的先例,虽都是低贱粗使的宫女,不比她好歹在涣月阁伺候主子,但小玉儿在宫里无势无依,救她的希望几近与无,因此水月只当这次有去无回,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执刑太监们阴险毒辣攀高踩低,先拖她在刑室审问,如猫戏鼠般任意肆弄不留半分余地,任她哭跪求饶先命人打了十几板子,直打得皮开肉绽疼昏过去,等她幽幽醒来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惟有束手等死的份儿。但不知后来又为何饶过,等出来后见着清华宫绿玉这才知道侥幸逃脱一劫。 小玉儿心慌意乱等了两日才见水月被放回来,幸而执刑太监原想慢慢折磨水月,那十几扳子并未下死手,只是皮肉血糊未伤筋骨,敷上膏药,养了几日渐渐能下床走动。小玉儿可怜她受了惊吓,命晴椿派人好生伺候,直到她痊愈才放下心。 窗柃半开,夜凉如水,月华如霜,与窗外新植的连翘略带苦味的香气一起侵入室内,幽浮在空中久久不散,惹人心烦。小玉儿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索性抱被而坐,细细思忖连日发生的事情。 先是静琳,静琳太过单纯,她受的圣眷尚不足自保,又得罪最不该得罪的敌人,遇着真正有实力的对手只能束手待毙。而她自己呢?她还未被皇帝宣召,她既无依仗又无耳目,连为静琳求情的余地都没有,直至眼睁睁看着静琳受刑身死,什么也做不了。 归雁如今也不知道落到何处,想起那日归雁跪在地上求她道:“奴婢从小就跟着我家小姐,小姐待奴婢如姐妹一般,我家小姐这一去,归雁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我家小姐常说玉主子心善,待人又好,还请玉主子念在与我家小姐的情分上收留奴婢,奴婢不敢奢求什么,只要能跟着主子做牛做马都愿意,求玉主子可怜奴婢。”她却是人微言轻自顾不暇。 又想到静琳心地纯良,当她是最信赖的人,可静琳哪知道她一直对她有所保留,连句真话都不敢说。宫里耳目众多,她不得不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深藏起来,做出一副置身度外的姿态,那都是因为她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秘密足以殃及身边所有的人。 她比所有的人更想得到皇帝的恩宠,因为,只有得到的皇帝的宠爱,才有能力做那件事情,为了它,哪怕教她粉身脆碎骨也再所不惜! 早知道这宫里弱肉强食,初进宫她便看出后宫真正有势力的人便是丽妃,冷眼看着丽妃的行事为人便觉出并不是好相与之人,以自己外无援手内无凭仗的处境,只得着避其锋芒。 且新进宝林入宫自然有一番较量,她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可没成想静琳却首当其冲做了牺牲品,静琳性子直爽,且与许筝儿不和,是以为丽妃不容。林中吹箫一事太过引人瞩目,她又与静琳交好,莫非丽妃的矛头已经指向了她? 她越想越觉心惊,既然丽妃已经当她是敌人,她没有时间再去从容应对。良人?她只能那种奢望深深埋在心里,也只是奢望而已。 小玉儿仿佛看见娘死时惨状:雪白的面孔上沾满鲜血,漆黑的瞳孔里有不舍,不甘,与血水混凝一起决绝地望着她,渐渐失去光亮如熄灭的灰烬,一只沾血的手犹攥着女儿的手不放。 “娘。”小玉儿喃喃。 过了几日,小玉儿将水月叫至寝室,从匣子里取出一枝镶金芙蓉玉簪递给她,道:“你悄悄去勤和宫想法子找到御前服侍的秋宁姑姑,将这簪子给她,就说我身子大好了,想念姑姑。路上小心些,切不可叫人看见。” 水月应了,到了勤和宫眼眼看见见门口守着内侍,不敢再往前走,偷偷地躲在宫外树后。等了多半个时辰好容易才见一个送东西的小太监过来,忙小声叫住塞给几吊钱陪上许多好话,央他去请秋宁。 又等了好一阵子才见秋宁出来,水月闪在树后朝她招手,秋宁装做不着意走过去,拉她退到僻静处。 水月与秋宁见过礼便将簪子拿出来递到她手里,又行礼道:“姑姑,我家主子想念姑姑,问姑姑好,我家主子已大好了。” 秋宁当日在姜府做教引姑姑时便与水月熟悉,见她并不诧异,也知道小玉儿得病的事,含笑将簪子收了,道:“给你家主子问好,就说秋宁惦记着她。” 又说几句闲话,秋宁临走前仿若漫不经心地言道:“上苑新进了几匹战马,万岁爷后日要过去观马,只住一晚,大约申时回宫,待有时间我去看望你家主子。” 水月回来将秋宁的话一句不漏转给小玉儿,小玉儿也不多说,仍旧看书散步无事一般。 秋宁在御前伺候多年,行事稳重见识极广,当下并不着急。 至二日深夜,皇帝看完折子略感疲惫,用手搓搓额头,喝了几口茶,起身在殿中舒展一会腿脚,道:“取几本书来看看。”恰好秋宁当值,知道皇帝疲惫时有看闲书的习惯,便在旁边书架上取了两三册诗集,低头恭身双手递上,退到一边。 皇帝取一本翻了几页见是看过了诗集便失了兴致,另取一本也是看过的,但他此刻旨在休息消遣,便不再换,随手一页页翻看下去,突然有一行字跳入了眼底:飘如出尘笼,想望吹箫客。 看见“吹萧”二字心里一动,恍然间便想起有一日在落英缤纷处所见的吹萧女子,萧声寂远,回眸顾盼人面桃花相映红,更胜飞花一缕魂,神态从容,仿佛与世无争,安安静静地站在红尘尽头。 皇帝手捧诗集愣愣发怔,秋宁守在跟前也不敢出声,乔安进殿,小声道:“皇上,亥时末了,该歇着了。” 殿内空阔寂静,乔安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余音“嗡嗡”,皇帝恍然梦醒,欲待问乔安什么,稍一犹豫又止住不说,起身往殿后寝室去了。 圣驾出巡阵仗浩大,内侍御林军足足排了几里长,又兼大大小小的官员送迎,行程十分缓慢,皇帝只出宫一日便觉疲惫不堪。 待回到宫里,一入保和门,皇帝就将身上的龙袍脱下扔给乔安,只着一身轻便绸衣往勤和宫去。 勤和宫至保和门必经御花园,此际春和景明长空晴朗,路边柳树新叶青翠,一缕缕垂在半空徐徐摇动,玉兰儿独翘枝头,粉白嫩红各有各的丰姿,那花瓣就似轻薄的瓷器,使人爱不释手,欲伸手去摘又恐碰坏了它。更兼楼台假山不一而足,在佳木飞泉中露出壁角,越发显得风景奇秀。 这满园芳草萋萋碧水荡漾,竟连空气都似带着青草的芬芳,皇帝不觉精神一振脚步轻松许多,且园子里鲜有行人十分寂静正适赏景,便不急于回勤和宫,只缓行而行。 突听远处传来女子说笑的声音,这个笑:“再推高些。”那个道:“主子,太高了,奴婢不敢推了。”另一个说“主子,别够了." 先头说话的女子笑声一片,声若银铃吹风传来无比动听:“你们再用力,就快够到了!” 听见笑语喧闹,几个人好似在取什么东西,皇帝不由好奇,分花拂柳顺着声音寻过去,却被假山挡住了半边视线,一抬头,一只秋千掠空飞起,秋千上站了一名穿淡绿衣裙的女子,长发如瀑随衣袂凌风而舞,还未看清,眨眼之间秋千又荡了回去。 其人翩若惊鸿却有些眼熟,皇帝几乎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就见秋千又荡了过来,那女子一只手紧抓绳索,另一只手臂绕过绳索半伸出去,凌空斜刺出的枝树干上挂着一只风筝,这才明白女子要取的东西就是它,却总有一点距离而不得。 此情此景令皇帝不由自主地走前几步,就见稍远处丈高的树枝上绑着一只秋千,被两名宫女合力推到半高处,风筝就在半空之中。这时,那秋千上的绿衣女子不再叫宫女推了,两只手牢牢抓住绳索,每个来回纤腰微微一拧秋千便越荡越高,最后竟似要越过树枝去。 眼看风筝越来越近,女子又松开了一只手虚悬着,身子随手臂斜斜倾向一边用力够去。这番举动十分危险,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禁捏了把冷汗,当下也不敢出声,惟恐惊着她子。那女子却不害怕,衣随风动,便如云中仙子一般。 秋千下的宫女却担心她们的主子:“主子,您千万站稳了。”一会又叫:“主子,您快下来罢。” 终于,女子抓住了风筝,两名宫女连声欢叫,连皇帝不觉松了一口气。女子既得了风筝便不再使力,秋千慢慢荡着,渐渐停住。女子从秋千上下来将风筝递给宫女,一面笑道:“好热,今日就不玩了回去罢。” 待她从秋千上一下来,皇帝就认出她便是在桃林中吹箫的女子,只是此处不适于说话,当下也不过去。 因皇帝只在假山后藏了半身,几人并未看见她,一面说笑一面走远。 这日晚内廷太监端盘子过来请旨,皇帝抬眼看上面未有涣月阁宫牌,不动声色伸手随意一扫,就见涣月阁的宫牌在最下面露了一角。皇帝唇角微微噙了丝笑意,沉吟片刻将涣月阁的宫牌翻了。 夜与月相得益彰,花香随风入夜徐徐吹拂,一泓半轮钩月翘挂枝头,淡淡的清辉在深碧色夜空泅染开来,由明至暗消失在悠远的天际。偌大的宫殿在夜色中划出凌乱的线条,起伏之间依稀有灯火闪亮,夜刚至,人未眠。 连日多事,难得云开月明,小玉儿暂时放下满腹心思,在院中闲坐吹箫。 箫曲清雅,随风徐徐入耳,心里便生出洋洋的暖意。涣月阁宫人们听得如醉如痴,竟没人觉察门口进来几个内侍,直待被“涣月阁姜宝林接旨”的大声打断,才纷纷跪地上听内侍宣旨。 待内侍宣完,晴椿面带笑容领着众人过来跪下给小玉儿道喜。小玉儿脸上无一丝异样,心却悬在半空里无处着落。虽知道有秋宁帮忙,侍寝伴驾是迟早的事情,但总不愿意去深想,好似不去想便可以一日日的拖延下去,等不得不面对时,才生出隐隐的畏惧与无奈。 晴椿到底稳重些,很快镇定,张罗着命人准备汤水伺候沐浴。 铜箍檀香木桶中温暖的汤水漾起轻微的涟漪,香气随着水雾氤氲袅袅升起,噙在发丝上凝成细微的珠子,变凉,掉下。 小玉儿倏然感觉到肩上冰凉,这凉意使她悸动,不由自主缩缩肩头,昏昏然的脑子渐渐清晰,想起马上就要面对的事情心下禁不住阵阵发慌。怔忡半天伸手握住一片漂浮的花瓣,鲜红欲滴的色泽逼迫她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凝视手心触目的红。 许久以来,她不敢直视这似血凝结成的红色,眼睛会因为刺疼而蒙上红雾,然后周围所有的景象都被染成红色,铺天盖地地压迫她,直至不能呼吸。此刻,眼中又升出水汽,趁还没有被疼痛催垮,她猛地将头埋下激起水花四溅,泪水混合在水中消失不见。 冰脂扶她出浴,水月将事先备好的绯红色衣裳拿给她看。小玉儿知后宫体制,除皇后外其他后妃一律不得着正红,但这绯红颜色不伦不类竟象似嘲笑,嘲笑她如蹩脚的戏子,演出一场荒唐繁华的梦。 见小玉儿皱眉,水月劝道:“好歹也是喜事,主子不能穿得太素净了。”凝霜先过来给她梳头,挽个朝云髻斜插几枝花钿,还待要将金雀点头珠钗别上,见小玉儿摇头只得作罢。 才又拿宫粉细细地在她脸上抹匀,画眉点朱,收拾妥当后水月才伺候她更衣。上着一件云缎绯色裉袄配同色长裙,裙摆有几只穿花彩蝶翩跹飞舞,外罩了一件五彩桃红褂子,小玉儿脸色本来雪白,被这鲜艳的颜色衬着竟有了喜气,粉面如玉似娇含羞一般。 晴椿在旁边瞧着欢喜,道:“主子原本就好看,这一打扮竟比平日更美了十分,定能得圣宠。”小玉儿含笑不语。 门口已通报来接,众人跪地恭送。 夜色沉静,墨色天际如幕布倾泻,上面凌乱洒着几颗星子闪烁着瑟瑟的光亮,与半玄钩月寂寞相望。几个内侍候着一顶小轿停在门口,轿前两盏琉璃灯映出昏黄的光晕,被风一吹微微摇曳,光线一明一暗看得人心都要被揪住。 小玉儿低头坐进去,听得声“起”轿子轻颠,一路上只听见脚步踩在青石地上“沙沙”声音,宫道上寂静无人,枯燥的脚步声传进耳内格外响亮,似踩在心里,一下一下,擂鼓重捶般地捣着。 轿子在勤和宫大殿后的西厢殿门口落下,几个宫女恭身施礼,将小玉儿迎进寝室床边坐下,又无声无息地退出去。寂静中小玉儿能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将手按在胸口上,许久才镇定下来。 抬头环看,见室内宽大,设着几秉盘龙坐地烛台,明黄帐幔层层叠叠地低垂,桌几,香案等一一陈设其中,被灯火交错出明与暗的叠影,小玉儿稍一思忖便明白这西厢便是妃子侍寝之处,不敢再仔细打量又将头垂下端坐。 屋内香炉不知点什么香,熏得人昏昏欲睡,小玉儿正强打精神突听门外“囔囔”脚步声由远而近,有宫人行礼请安。小玉儿忙起身跪地,所有的声音被被扩大,说话声,门扇轻启声,行走声,声声撞入耳中都入雷鸣一般。 终于,一双麂皮软靴映前不动,小玉儿深深俯首请安,被一只手扶起仍不敢抬头,惴惴不安站定。 小玉儿病后更加瘦弱,衣不胜体楚楚可怜,一落一起中有环佩叮当之音,竟似有风中凌波的仙韵。班羿犹豫片刻,伸手扶住她,小玉儿微微抬头,黑眸如深潭之水漾起点点光波,似惊似啧幽幽如水。班羿心下一动,生出几分怜惜的心意,不愿惊着她,便叫同坐在床沿边。 小玉儿渐渐镇定,侧脸望向班羿,见他身着明黄长袍,腰间金络垂着一块玉佩,幞头束发发线清晰,微黑面孔,黑沉眸子烁烁有神正看着自己。突想起那日在桃林之事,脸上一红低头又偷偷用眼角一瞥。 班羿见小玉儿偷看自己不由轻声一笑,道:“你倒是胆大,就不怕朕么?” 小玉儿低头答:“臣妾怕皇上做什么?臣妾并无所求,因而无怖,皇上难道希望臣妾怕吗?” “人人都怕朕,有什么意思。有人不怕朕求之不得。”班羿突然心生感慨,见她微垂着头,绒绒细碎的毛发贴在肌肤上衬托出肤白胜雪吹弹可破,耳边泪形水晶坠子轻轻晃动,在空气中划出细微的弧线,说不出的动人。 小玉儿强自镇定,可是细白的脖颈涌上大片的红色,暴露她的慌乱,班羿情难自禁,低头亲吻她。 她耳间一痒,抬手欲推被他攥住便不再挣扎,任由他抱她在怀。 良久,双唇离开,小玉儿喃喃道:“你可是我的良人?”班羿怔了一怔,也不答话将她紧紧抱住……帐幔徐徐垂地。 室内小臂粗的红色巨烛燃得正旺,中间爆了烛花“哔啵”做响,又如何能遮掩明黄绫帐内呻吟呢喃,九盏金龙绕柱烛台盘内红烛直燃了半夜才熄。 宫内规矩,后妃在勤和宫侍寝不得过夜,快到子时乔安在厢房外急得团团转圈,犹豫许久贴窗小声叫了几声“皇上”,里头无人应声。内廷文书房太监也在外面,眼巴巴地瞧着乔安,乔安没好气,吭哧憋半天,道:“就按平日的规矩记着吧,千万别传出去弄出事来。” 朦胧间小玉儿被悉悉唆唆的声音惊醒,眯眼见班羿侧身穿中衣,小玉儿强撑身子问:“几时了?”倏然觉出自己未用尊语不免失悔,忙用手掩嘴。 班羿回身看她羞红脸,心里一软,道“快卯时了。”见她欲起身伺候,又道:“你再睡一会子,朕叫人进来。”说完起身放下帏帐击掌叫人。 小玉儿待班羿上朝走了,心里懊悔不已,她知道后妃在勤和宫从未有过夜的先例,忙自己起来穿了衣裳才叫人进来备水梳洗,收拾整齐后仍旧乘小轿回涣月阁。 此时天色未亮且更黑暗,一行人逶迤而去,惊起不知名的鸟雀冷丁子从树上“唿哧哧”飞起,刺声鸣叫掠过,更显空旷寂寥。 小玉儿悄悄掀起轿帘观望,深色宫墙高低起伏如巨龙般盘旋回绕,莫大皇宫此刻空旷肃穆只为一个人庄严布列,那人可是自己的良人,会吗? 依例后妃初次侍寝后要去皇后处听候训诫,小玉儿回涣月阁吩咐水月伺候换了一身藕色衣裳,将头发抿得一丝不乱,不着脂粉便去了凤仪宫。 小玉儿去的早,凤仪宫似在沉睡中十分寂静,只有几个宫女守在正殿门口,看见她也不理会。晨风清凉,小玉儿急匆匆赶来出了一身虚汗,此刻站在廊下被风一吹便觉阵阵发冷。水月见她冻得唇色发青,就要叫随行的小宫女回去取件披风,被小玉儿小声止住:“这里岂是能胡乱走动的地方?且安生些罢。”只得作罢。 皇后跟前伺候的沉香从正殿出来看见小玉儿,微微一怔,过来施礼道:“玉主子,要不您先进殿等着?” 小玉儿连忙侧身避开,含笑道:“多谢姑姑,不必了,就这里便好。姑姑辛苦,皇后娘娘夜里可睡的塌实?” “皇后娘娘眠浅,早早便醒了,这会子正在寝室梳洗。” 小玉儿笑着还待要说,就听见院中有人说话,别脸一看,原来的丽妃和许筝儿到了,凤仪宫宫女们正赶着行礼。又见许筝儿冷冷地看过来,与她刚一对视便马上扭头。 小玉儿涌起的笑意未尽凝固住,心下一沉,朝沉香略点点头,下了云廊朝她们走过去:“给娘娘请安。” 丽妃似笑未笑看着她:“妹妹来的好早。” 小玉儿脸一红,强装出不在意,陪笑道:“妹妹不敢落于人后,因此早早来了。” 丽妃见她神态恭顺,倒不好在说什么。许筝儿沉不住气,面露讥诮,冷言冷语道:“怕是昨夜没睡罢?” 小玉儿听她口没遮拦,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尴尬地低下头。 许筝儿见小玉儿不说话自以为得意,还待再说几句,被丽妃狠狠瞪了一眼,讪讪地住了嘴。这会工夫,王昭仪,秦昭仪等人都到了,寒暄见礼,众人簇拥着丽妃一起进殿。 小玉儿在凤仪宫正殿跪下静听皇后训诫,承训后行三跪九磕之礼。众妃有含酸拈醋的,刻意想挑出短处,只是见她神情内敛进退有度,与人说话也言辞恭顺并无得意之色,倒奈何她不得。皇后连日失眠精神不大好,与众人说了几句话便乏了,丽妃率众告退,小玉儿顺顺当当走完过场回了涣月阁方松一口气。 班羿自诏幸小玉儿倒放不下,开始还宣召在勤和宫,后见她性子和顺腼腆,倒恐委屈了她,索性隔三岔五地亲往涣月阁去。班羿与小玉儿相处愈久,愈觉她聪慧淡泊,又兼说话从容应对得体,言行举止皆在众妃之上,且并不因宠生骄,因此便越发地怜惜她。小玉儿自此竟得了圣宠,一时间风光无两,后宫无人堪比。 宫内原本势力,如今姜宝林得宠,无不趋炎附势。不仅秦昭仪,李修容和其余几位宝林时来拜访,就连丽妃见她也比从前客气许多。更不用说那些素来有眼色的内廷管事,这些人平日里攀高踩地的,这会子全变了脸赶着巴结,一群人张罗着搬来些奇珍异草,又将后边的小花园布置的花团锦簇换了景象,涣月阁一改昔日冷清,煞是热闹。 小玉儿此番承恩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谨慎,言不多一语行不多一步,见到宫中诸妃越发地恭顺谦和。许筝儿因嫉妒她在丽妃前几次撩拨,无奈抓不了小玉儿的错处,也只得作罢。 小玉儿心里无时无刻惦记着归雁,几回欲开口向管事太监要她,但思忖着这些管事太监们都看丽妃眼色行事,与他们开口倒不如不说。 现下人人都道她得了圣宠,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不如此,自古君恩难测,短短相处,她不敢奢望皇帝待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不敢逞宠生骄。可旁人不会这样想,尤其的丽妃,她贸然去要归雁,惹恼了丽妃就更无转圜余地了。小玉儿思来想起拿不定主意,只得暂且放下,另等时机。 这日午膳后班羿去涣月阁,因皇帝从未白天过来,小玉儿乍听通报唬了一跳,迎他进殿,敛衽施礼:“给皇上请安。”一面暗暗打量他的脸色。 班羿笑扶她起身:“今日没什么事,下午不用见朝里的大臣,朕便想着索性在这里午睡,教他们把折子也带过来了。” 小玉儿见乔安和小德子果然抱着几叠折子,便含笑道:“皇上睡起来再批折子吗?” “是,朕下午不回勤和宫了,晚膳也在这里用。” 小玉儿忙叫晴椿帮乔安小德子将折子放在案上,又陪班羿去后面寝室午歇。 第87章 冷淡傲慢 班羿睡在床上呼吸声极轻,胸口起伏均匀缓和,小玉儿看了一会,左右无事便轻手轻脚取丝线打络子,一丝一缕的细线无声无息地慢慢穿行,香炉里新添了安息香,丝丝青烟停驻在半空中许久才慢慢泅开,缓慢移动的氤氲越发显得屋内安静。 太寂静了,心下便无端地觉得生出几分怅茫,好似竟想不起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怔愣间忽然听见窗外有鸟雀鸣叫,振翅飞远。忙转头看班羿,此时已是初夏,才下过雨天气潮闷,他睡中未醒头上热出一层细细地薄汗,有几缕发丝拈在额头上显得不似平日庄重,竟有了几分孩子气。 小玉儿看了一会,拿帕子给他檫拭,班羿眠浅,觉出头上动静便用手一抓,睁眼道:“你也不累,不如陪朕躺会子。” 小玉儿被他攥住手,两颊微微一红,道:“臣妾起得晚,现在倒不困。” 班羿见她害羞,倒不忍心再逗她,突闻见帕子间缕缕香气飘散十分清冽,便问:“什么香?”从她手里抽出来打开一看,见雪白缎子上绣着一簇红色碎花却不认得,又问:“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花?” “哪里有什么香,不过是让她们用茉莉熏过。绣的是凤尾耆。意思是思念。”小玉儿双眼迷茫地落在地上,雕花窗柃透射进来淡淡的日光,一明一暗的光影,映在地上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图案,看得人头晕晕的疼。 她眉尖微微皱着,仿佛在费力想很遥远不可追忆的往事,露出苦恼的神情,班羿看在眼里不免疑惑,奇道:“思念?” 小玉儿倏然收神,自知失言搪塞道:“臣妾时常想念家人,曾听人说过凤尾耆的花语是思念,因此胡乱绣在帕子上,也算是个寄托。” 班羿见她仍旧闷闷不乐,便安慰道:“你才进宫不习惯,想念父母也是人之常情,待过了这一年明年便可见到了。”又看她另一只手里还有未打好的络子,就势岔开话头,问:“这络子快打好了罢,黑色配金色倒别致,做什么用的?” 小玉儿别开脸,低声答道:“是给皇上做个扇坠子。”班羿心下一热,微微笑着将络子拿过手里,把玩片刻又去看她。小玉儿愈发觉得脸烫,勉强装出镇定来,道:“皇上既不睡了,不如去前边喝茶,说了这些话也该渴了。” “也好。” 两人去正堂,班羿坐于宝座叫乔安将折子拿来批阅,小玉儿吩咐水月上茶亲自端了放在案前,坐在下首仍旧打络子。 小玉儿打好络子见他还凝神看折子,面前茶盏里的水还未动,恐是凉了,便将水换了一遍,又取本书坐下翻看。低头才看两行忽听班羿“哎呀”一声,忙抬头瞧。原来班羿看折子入神,不留神抬手将茶盏打翻,滚烫的水浇在手上,已经通红一片。 乔安水月在旁边伺候着也骇了一跳,刚想上前见小玉儿已站起夺步半跪在班羿膝前,乔安水月便止了步出去叫人去取药。 小玉儿捧着班羿烫伤的手,心里又急又怕,想不出法子为他止疼又不敢碰,便下意识用嘴对着手轻轻吹去。 此时此景,殿中人都在惊慌中安静下来看着她。小玉儿一口一口地吹过去,突然就混乱了,想起幼年自己在家里,一次顽皮,打破水杯子,手也是这样被烫,也是一众人围着自己打转,娘也是用嘴对着她的手轻轻吹,一下一下地,凉凉的吹在手上便真的不疼了。如今爹娘已去了几年,只留着自己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再无人疼爱她,触景伤情眼圈一红。 班羿手被烫着原不很疼,见小玉儿着急过来用嘴吹,开始还觉得好笑,待凉凉的气息吹在手上不由心下一怔。 微微的痒意从他手上匀开,一点一点侵入他的心底最深处,漾起层层涟漪柔软无比。她低垂着头,一心一意地,好似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班羿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不能动也不能想,怔愣间突然又觉得手上冰凉潮湿,竟是小玉儿的眼泪,心头登时大乱。 从未有人为他落泪。 班羿自懂事起便知世情凉薄,当时太后是宫女出身,偶因先皇眷顾才怀有身孕,但出身低微的她很快就被先皇抛在脑后。不说宫里的妃子敢欺负,就是宫里的奴才也看不起,饱受冷眼。 太后产下班羿后虽被封为昭仪,却惶惶终日惟恐遭人嫉恨,反倒没有心思与儿子亲近。 先皇最宠爱的儿子是大皇子与六王爷,这两位皇子生母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德妃,班羿只比六王爷大两个月,但在先皇心目中的地位却有天壤之别。 班羿年幼时有次不知为着何事与六弟班班麟争执,兄弟俩人打在一处,旁边的内侍巴结班麟,明劝暗帮将班羿抱住,被班麟狠狠打了一顿。 班麟母亲德妃知晓后不依不饶,派人前去训斥他们母子,班羿母亲唯唯诺诺,为求自保竟罚受伤的儿子在德妃处跪了一夜。 班羿跪在廊下流了一夜眼泪,小小孩子受了委屈无人搭理,心中孤苦凄凉可想而知。班羿虽长在这锦绣富贵的皇宫中却无人当他是皇子来呵护,就此性情冷漠。 班羿长大后性子内敛,做人沉稳,忍辱负重好容易才被先皇看重,继承大统后勤勉图志也算是好皇帝。 朝中大臣怕他,七弟尊敬他,后妃有求与他,可他内心总是寂寞,高处不胜寒,天下之大并无一人可以说话,后妃虽多却无一人怜惜他。 当初他见小玉儿不卑不亢举止从容才有所注意,可也仅仅是注意而已,并不敢就此生出过多的奢望。这回烫伤,小玉儿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象平常女人一般对他疼惜怜爱为他落泪,他一直想要的平常人才有的温情突然就在面前,一时竟不敢相信,方寸大乱。 班羿心中温软如水漾起,一寸一寸蔓延将他包围,掉在这无边无际的温软中,沉迷下去,不敢动也不敢想,惟恐这是一场梦。许久,才伸出手抚摩在小玉儿的身上,踏踏实实的感觉教他欣喜若狂,一直心中有一个黑洞,惴惴不安,现在终于填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 幼年所受的歧视使班羿封闭了自己,即位之后,就连原本亲近的班微也遵循君臣礼法,与他疏远再不似从前无话不说。身为帝王,他并不缺少女人,那些女人各有所求,对他或敬或畏,极力的讨好,可是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懂得他,怜惜他。他不是不寂寞,高处不胜寒,也曾奢望过有一个人不仅仅将他视为帝王,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来对待,相依为命走完漫长的一生。 可是,等了这么多年,那微薄的希冀渐渐被日复一日的帝王生涯抹杀,春梦了无痕。晨钟暮鼓,每一天都有轨可循,他已经习惯了,习惯被人敬畏,习惯做一个高高在上,被万人仰视的帝王。 纵使有因力不从心失魂丧气的时候,或是因政绩卓然春风得意的时候,也不再苦苦追寻可倾诉可分享之人,就这样,将内心深深地掩藏起来,时刻提醒自己,他是皇帝,孤家寡人的皇帝。他几乎丧失了普通人最起码的情感本能,不知道什么叫怦然心动。 此刻,内心突然而至的感情悸动使他觉得陌生,惶恐不已,隐约觉着欢喜着,又有些悲凉。他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鼻中闻见小玉儿发间散发淡淡的清香,直沁心脾,欲伸手去摸,又不敢动,只怕任何一种举动都是多余,只得愣愣地看着她。 小玉儿犹在悲伤,脑中混乱一片,半跪在地上,呆呆地捧着班羿的手靠在他膝前。 两个人一坐一跪傻傻发愣,屋外日光西晒斜照在窗户上,树影被射进来明暗班驳微微颤动,光与影不可觉察地移动着。 几上一盆矮茉莉开着淡白纤弱花朵,淡香清冽,与炉鼎内袅袅升起香烟混合一处,幽幽扑散开来,半空中细小尘埃在氤氲里升起落下,时光缓缓流逝,仿佛一生都在这一刻停驻。 宫人们不敢打扰,远远在殿中角落处屏声静气站着,乔安水月拿药进来看见堂内情形具是一楞,犹豫片刻乔安壮起胆子叫了一声:“皇上。” 小玉儿如梦中惊醒,回过神不免赫颜,微微别过脸用帕子轻沾泪痕,又怕被人看出她哭过,便半遮着脸起身退后几步。班羿视线一直追随着她,割舍不断一般,见她羞得两颊通红,心里不知为何竟生起丝丝甜意。 乔安是明眼人,如何瞧不出来其中暧昧?心里偷笑却不敢露于形色,拿着药上前恭身问:“皇上,药取来了,太医在外面等着,是不是现在叫他进来?” 班羿这才将视线收回,掩饰着握拳按在嘴上轻咳一声,道:“一点子小伤,不必教太医看了。” 乔安有心去上药,又担心皇帝这会子未必就肯叫他服侍,心思一转便看小玉儿的动静。 小玉儿脸上红潮未褪,正为方才在诸多奴才们跟前失态懊悔不迭,见乔安拿眼直往她身上瞟,一时间倒不好再扭捏推脱,大大方方接过药亲自给班羿上了,又用丝帛仔细包好叫宫女过来收拾打翻的茶具。 是夜,班羿就歇在涣月阁,躺在寝室床上将小玉儿搂在胸前久久不说话,只睁着眼睛看帐顶上绣的百子图默想心事。小玉儿隐隐有些疑惑他与往日不同,但她素来讷于言,班羿不开口她倒不知道该说什么,静了一会便用手挽了自己一缕头发在他肩膀上轻扫。 班羿被她头发挠的心痒,蓦地翻身展臂将她压在身下,道:“你这妖精,专会摆弄我。” 这是班羿初次称“我”,小玉儿不禁诧异,回道:“皇上,臣妾如何敢。”刚出口几个字便被他用手捂住。 班羿突觉小玉儿说“臣妾”二字十分刺耳,伸手捂住她的嘴,道:“我记得你名字是叫子悦,可对?” 小玉儿茫然一怔,半天才想起姜大人的女儿是叫子悦的,时间长了无人叫自己竟忘了。可这名字与自己的确毫无关系,此刻听到尤其别扭,便道:“子悦在家爹娘都叫小名小玉儿,这本来的名字倒无人叫,竟生疏的很。” 班羿将“小玉儿”三个字在嘴里念叨几遍,展眉笑道:“这名既素雅又别致,竟有我见犹怜的意味,就叫这个罢。” 小玉儿凝神望向他,暗暗揣摩他的心思。平素里班羿喜怒不形与色,小玉儿实在摸不透他,此刻他却象变了一个人似的,眉目之间顾盼生动,竟有几分孩子气。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摩上他的脸,剑眉入鬓,眉心常锁有细细的皱纹,因何生愁? 又向下摸,他的眼睛阖上,少了几分锐利显得柔和许多,鼻梁挺直,是主性情刚毅么?怪不得他行动中有王者霸气,唇线分明有温温的暖意。 班羿闭目,感觉她手若柔夷在脸上缓缓移动,温温的热流使他情不自禁,吻在她的手心。小玉儿一缩手被他抓住,问:“在想什么?” “臣妾……”见他皱眉,忙换口道:“我想,皇上很辛苦罢?眉心皱纹这么深,从没见您舒展过。” 她殷殷地看着他,眸中如水的温柔使他感觉无比熨贴,仿佛曾经经历过的痛苦磨难和素日郁结在心的烦扰都在她的注视下平息,她是唯一问他辛苦不辛苦的人,似一个平常的妻子在问她的丈夫。 心底深处有满足的叹息,许久,班羿才轻声道:“以后不用叫我皇上,小玉儿,我更愿意你叫我的名字。” 小玉儿愕然,君恩莫测,即使他如此脉脉温情地看着她,仿佛一个平凡的男子正在对心爱的女人表述衷情,可她怎么敢就此忘记他是皇帝?她轻轻摇头。 班羿生出几分恼意,换别的女人听他这么说,即使不敢真的称呼他的名字也会受宠若惊。可是她却无半点喜悦之色,面色平静地对待这特别的恩宠,她竟不明白其中的寓意么? 他又好气又好笑,使出几分力气将小玉儿紧紧一楼,要将她嵌入身体一般。她因为瞬然而至的疼痛蹙眉,却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微微发抖。 班羿感觉到她的颤抖,略松松手臂。她小小的身体贴着他,瘦而弱,软软的,使他不胜怜惜,又为方才手重而后悔,想好好的呵护她。他该拿她怎么办?班羿心下苦恼,许久,唇角扬起,呵着双手朝她两胁下挠过去。 小玉儿触痒即软,笑得喘不过气,口里讨饶不迭:“是我错了,饶了我罢,您说什么我答应就是。” 班羿方才住了手,见她两颊飞红,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腮边凭添几分妖娆妩媚,便不由俯下身去吻在她的唇上,久久才离开,仍痴痴地看着她。 见班羿微眯双目,神情透出心满意足,竟象是得了珍宝的孩子,小玉儿心下一动,脱口叫道:“羿。” 似有春风在心头和煦吹过,暖暖地涨开,班羿低头呆看半晌才将她紧紧抱住,低声应道:“是,是我。” 小玉儿被他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体上淡淡的龙涎香,鼻子突然发酸,竟禁不住想流泪。 班羿抱了一会松开手臂又看她,小玉儿被看得害羞,脸上着了火一般,烫得面红儿赤,惟恐被他看出她此刻的窘迫,又要被戏弄,便讪讪地找话道:“我唱支曲子给您听,可好?” 也不等班羿答话,凝神想一想,唱了一曲《沉醉东风》: 银烛冷秋光画屏,碧天晴夜静闲亭。 蛛丝度绣针,龙麝焚金鼎。 庆人间七夕佳令。 卧看牵牛织女星,月转过梧桐树影。 小玉儿曾卖唱几年,苦练过唱功,嗓音婉转柔美,绕梁不绝。 班羿自幼长在宫里,从来听得都是泱泱大雅,初次听着这市井小曲便觉新鲜有趣,更何况是心爱之人所唱,自然用了十分心意去听。耳中听她唱“庆人间七夕佳令,卧看牵牛织女星”,联想到此时此刻,不禁怦然心动。 又看着怀中之人灿若桃花,沉黑双眸波光熠熠,他在她眼里清晰分明,好似他印刻在她心里一般,便觉得此生再别所求。一时间柔肠百结揉搓在心不由痴了。 云启国土广阔,民风淳朴,传至班羿一代,因他勤力政务,治国严明,因此天启国人人安居乐业越发富庶。 与天启国交界处有一羌国,地理偏僻,以游牧为生逐水而居,许是生活环境的关系,国力虽不富裕,但民众具性情彪悍善于骑射。原先与云启在边境上也有贸易往来,后来天启国商贩不屑羌国民风粗鲁,连交易的起码规矩都不遵守,便终止了与羌国的往来。羌国向来以贩卖牲畜维持国力生计,一旦贸易中断生活无着,就不时有牧民寻衅生事抢掠钱财。 班羿几次派大臣与羌国交涉,谁料想羌国国王竟是纵容其国民的魁首,一面假意敷衍一面暗派兵力进犯天启国边境。 战报送到朝廷班羿大怒,连夜召群臣在崇政正殿议事,随后多日忙着部署边防派遣兵力,就歇在崇政正殿后面的延福宫,未回后宫,小玉儿每日与水月她们做伴自是清闲。 这日午歇刚起,小玉儿梳洗过后坐于正堂看晴椿水月她们做绣活。小玉儿不善针黹,见她们绣得手笼工艺繁复,十分劳神费力,便道:“冬天才过怎么又惦记着做这个,宫里有织造坊,叫她们随意做些个拿来用就是,何必辛苦。” 晴椿道:“主子不知道,她们只惯做公派的活计,象这样小物件未必就比我们做的好,宫里的娘娘主子们都是叫自己的宫女做的。趁现在有空奴婢便多做些,等明年冬天,各宫主子站在一处,也不衬着咱们寒碜不是?” “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连这个也要比的?”小玉儿奇道。 “只有主子不在乎这些,您没注意今天冬天许筝儿吴宝林用的手笼吗?都是用上好的锦缎做的,有一个上面绣了富贵万年,光五彩丝线就配了有十几种呢。” “是么?那你现在绣的是什么图样?我倒不讲究,你只管拣素净的花样绣便好。” 水月笑道:“早知道主子不喜欢热闹锦绣的图样,晴椿姑姑只挑了些花朵鸟蝶,您瞧瞧可还中意?” 小玉儿凑到跟前仔细看了片刻,笑道:“尽够了,不过是手笼,亏得你们有耐心。” 这时冰脂进来通报秦昭仪来访,小玉儿忙叫她们收拾了,整衣出去迎接。秦昭仪被请进来坐于上首正座,小玉儿恭身行礼,秦昭仪忙站起,扶住她笑道:“妹妹快别这么着,我们姐妹一处,这般拘着礼倒显生疏了。” 小玉儿还待推让被秦昭仪拉着手坐下,于是吩咐水月上茶,亲自递到秦昭仪手里。 秦昭仪接过茶抵鼻轻闻,便知这是上好的君山银针,每年供品甚少,除了皇上,太后,皇后处按例供给,各位后妃不过能分得半斤,极为稀罕。 而姜宝林轻易就拿出来待客显然并未将这茶当什么稀罕物儿,可见宫中所传她深得圣宠所言不虚。秦昭仪端着茶浅尝几口,心里有些不自在,原本清香醇厚的茶喝在嘴里竟有几分苦涩之意,自己伺候圣驾多年位居昭仪,好歹还怀着龙裔居然连个才进宫的宝林都不如,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五味呈杂面上便露出几分黯淡。 小玉儿见秦昭仪神色索然,还当她怀孕身子不爽,忙问:“姐姐可是不舒服?” 秦昭仪收了心思,勉强微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几日吃不下东西身子虚乏。” “姐姐有孕就该叫太医常来诊脉及时调养着才好,听人说孕妇最怕疲劳,以后姐姐有什么事情只管派人来说一声,妹妹自当过去听命。” 秦昭仪点头道:“妹妹说的是,谢妹妹体贴。”沉吟一下又道:“今日来找妹妹也不为别的什么,就是过几日便是许筝儿的寿辰,我们姐妹一处自然是要与她暖寿,不知道妹妹可有准备?” 小玉儿早知道许筝儿寿辰将至,只是前面班羿常来涣月阁,她整日打叠精神应付圣驾抽不出旁的心思,这两日好容易得了空闲偷了懒竟忘记此事,被秦昭仪这一提醒才突然想起,因实在还没有准备,只得说:“这事妹妹居然不知,可多亏姐姐提醒,不然妹妹欠了礼数定要叫人嘲笑了去。” 秦昭仪一听面露失望,原本她以为小玉儿早知道了,想先来探个底。因许筝儿是丽妃的表妹,就是顾及丽妃的面子也要送个象样的寿礼才是。平常寿礼定拿不出手,可到底送什么才好,自己也没个主意,又恐落在人后,因此想着来找其他人问问比较着才好定夺,不想小玉儿居然推脱说不知道,白白问了一回。 又坐了一会,小玉儿陪着说些孕妇该注意什么,吃什么的家常话,秦昭仪便起身告辞了。 小玉儿亲送至门口,叮咛随行伺候的宫女仔细服侍,眼看着秦昭仪走远才转身进殿,问晴椿道:“过几日便是许筝儿的寿辰,送什么才好?” 晴椿恭身回道:“按说平常的主子过寿,无非送些什么女红锈品,再不就是玉器赏玩没什么新意,只是许筝儿是丽妃娘娘的表妹,不好敷衍,需仔细斟酌才好,主子要送什么寿礼还请吩咐,奴婢去准备。” 小玉儿半靠在贵妃榻上,托腮皱眉寻思半天,自言自语道:“送些个金石玉器也没什么意思,这宫里的主子什么没见过。太招摇了不好,也不能太普通拿不出手,落在人后更是不妥,送什么好呢?倒是要费些心思。”突然眸中亮光一闪,对晴椿道:“前几日内廷管事送来几柄白面无画的上等宫扇,原本留着想画个什么,你将它拿来,等我画了画叫水月她们绣了,也就成了。” 晴椿应了,却有些纳闷:什么好画儿画了在扇子上就能做寿礼?只怕许筝儿不稀罕那可如何是好?晴椿心里嘀咕半天又不敢驳小玉儿的主意只得去拿。 冰脂凝霜等人守在跟前听小玉儿要画扇子,十分好奇,纷纷抢着拿笔磨砚,又催晴椿快些将宫扇取来,几个人忙了半天才布置好。 小玉儿接过宫扇放在桌上,等水月在旁边将笔墨伺候妥当,凝神想了想,提了一枝细毫便在扇面上细细地画了一个仕女,画完端详又觉少些什么,遂添了几笔画上云石兰草。 晴椿水月等人在旁边看小玉儿画扇,早急得心痒难奈,一等她画完便拿起宫扇围在一起仔细端详,只见所画的仕女小像居然和许筝儿一模一样:鹅蛋小脸,细眼柳眉,嘴略有些大,身材适中,更难得神气居然也象许筝儿那般娇啧中透着傲慢,栩栩如生。 几人又惊又喜,迭声央求小玉儿照着她们的样子再画几幅在扇面上,小玉儿但笑不语,末了,被她们央求不过才摇头言道:“画多了就不稀罕,若被许筝儿知道连你们都得了像扇,那这寿礼不仅会白送,指不定还惹恼她可就弄巧成拙了。” 几人听她一说深感有理,到底不敢拿正经事情开玩笑,意兴阑珊地怏怏做罢。小玉儿素知水月冰脂绣工出色,遂吩咐二人将宫扇上所画仕女仔细绣妥当备好做寿礼。 及至许筝儿寿辰这一日,丽妃吩咐将寿宴准备在清华宫。 清华宫院内几株木槿开得正旺,或白或紫的花朵颤微微翘跃于枝头,淡淡的花香随风迎送吸引了许多蝴蝶穿飞其间翩跹起舞,景色怡人,树荫下,丽妃特意命人摆放了桌椅,以备纳凉。 各宫的主子早早便来了,一齐见过丽妃后才相互施礼寒暄,各自在心里比较那位的衣履比别人出众,那位又新添置了首饰,后宫宴会,历来是各位主子争相斗艳的地方,虽表面上维持一派祥和谦恭,背地里却暗潮汹涌,各自由衣饰中较量彼此在宫里的地位。 众人见过礼坐于院中,或端出笑脸陪丽妃说话,或陪着帝姬在院中戏耍,或品尝茶水赏花观景,或三两小声细语,一时间清华宫院内花香人娇,绿钗朱颜,笑语熙攘。 许筝儿姗姗来迟,身上穿着云锦缀珠鹅黄罗纱衣,珠翠满头一进清华宫便被宫女们簇拥着向丽妃行礼,起身后,被众人围住贺喜,争相称赞她衣饰华美。许筝儿虽在丽妃跟前遵守礼仪笑容满面,一转头见了其余人却依旧冷淡傲慢。众人都知她仗着丽妃撑腰,素来骄横,也不与她计较。 丽妃吩咐绿玉将备好的寿礼取来,众人都围上来看,原来是一匹贡锦烟纱罗。烟纱罗是锦缎中少见的一种面料,物如其名:颜色朦胧如烟似幻,又轻薄如纱最宜夏日穿着。烟罗纱工艺流程复杂,每年贡品极少,莫说刚进来的宝林没见过,就是王昭仪她们都十分稀罕,偶尔能得上半匹做成衣裳也轻易舍不得穿。丽妃掌管后宫,自比旁人尊荣,但如此出手大方一送就是一匹,足见得她在宫中地位非凡,对表妹也是宠爱异常。 许筝儿喜出望外恭身谢礼,众人在旁边交口夸赞,莫不艳羡。此时皇后也遣人送来贺礼。礼物贵重与否倒在其次,只是这一举动让各主子越发地羡慕。许筝儿跪地接过,自觉十分有面子,洋洋得意地被众人围住奉承, 众人也将拿来的寿礼送上,都是绣品古玩平常之物,再说些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的吉祥话儿奉承,许筝儿叫跟来的宫女一一收了。 小玉儿在后边见众人将贺礼都送出去了,便从冰脂手里拿出礼盒走上前双手捧上行礼道:“恭祝姐姐岁岁如今朝。” 许筝儿先前就因小玉儿得宠心里不自在,想给她点颜色,可惜一直没寻着机会,此刻见到她恰中心意,更要乘机寻些事出来。伸手将礼盒打开一看,见送的不过是一柄平常宫扇,登时恼怒,冷笑道:“姜宝林可真吝啬,想着姜宝林深得圣宠,便是指缝里漏出的东西也要比别人强些,没成想居然送了一把扇子,我也不稀罕,你留着自己用吧。” 众人皆知姜宝林得宠,无不泛酸,此刻听许筝儿如此奚落小玉儿正中下怀,又看丽妃不动声色端了一盏茶喝,竟象是没有听见,众人自然乐得看笑话,幸灾乐祸地在旁边瞧着无人劝解。 小玉儿却不生气,仍旧带着笑脸道:“妹妹原是蠢拙,比不得各位姐姐,不过这扇子却是妹妹用心做的,也是妹妹的一番心意,姐姐虽不喜欢,还请勉强笑纳了。”说完将扇子取出递在许筝儿面前。 许筝儿兀自不耐,低头欲将扇子挥开,就在低头转瞬间眼睛一瞥瞧见扇子上的画,诧异地“咦”了一声,不由自主接过手里端详,细看之下见扇子上栩栩如生画的正是自己,心里便又惊又喜竟忘了和小玉儿正在掷气,将扇子攥在手里舍不得放开。 众人也都围上来看,具被小玉儿的精湛画工吸引,不禁啧啧称奇,也忘记了先前还要看她笑话。 许筝儿观看半晌心里十分喜欢,又不好露出来,便将扇子递给丽妃看。 丽妃接过仔细地看了一遍,心下虽称赞小玉儿心思奇妙,脸上却淡淡地道:“姜宝林居然有这样的画艺倒真是难得,绣工也好,既然是用了心思,妹妹就该收了才是,也不能辜负了姜宝林的心意。” 许筝儿会意,转身对小玉儿潦草行个礼道:“既然丽妃姐姐发话,扇子我就收下,谢谢姜宝林的寿礼。” 小玉儿敛衽回礼,不再多说含笑退在一边,众人见气氛松缓,便又围着丽妃许筝儿有说有笑无事一般。 午膳时刻,绿玉领着宫女来请,禀说寿宴已经备好。众人来至花厅,自然先让着丽妃坐了主位,许筝儿是寿星,因此挨坐在丽妃旁边,其余人围着桌子按位份依次坐下。宫女们穿行上菜,斟上荷花蕊,众人端起琉璃杯先敬丽妃后敬寿星,宴席才开始。 寿宴起始,丽妃便笑着吩咐大家别拘着礼都随意才是,又唤乐坊歌姬助兴,几盏酒下口,众人都放松下来将先前拘谨抛开,争着给丽妃与许筝儿敬酒,又找人行令猜拳,酒桌之上杯觥筹错,莺歌燕语煞是热闹。 荷花蕊虽清淡,但小玉儿量浅喝了几盏便觉得胸口发烫,无奈不好离席只得仍强撑着笑容陪坐其中。 许筝儿酒后越发张狂,斜眼抹过去,见小玉儿不胜酒力面色潮红更娇艳几分,心里不免嫉妒,又想起素日的怨气,便想着要怎么折辱她一番才好。耳听宫中歌姬唱了几支常听的曲子,心中一时有了主意,便对小玉儿开口道:“常听说姜宝林擅音律宫里无人堪比,不晓得是否属实,难得今日是我的寿辰,大家又高兴,不如姜宝林唱一曲,一来添兴二来教姐妹们也饱饱耳福。” 小玉儿听言不由一楞,这许筝儿分明要她自贬身份比做歌姬为众人留个笑柄,想拒绝又不好推脱,一时喃喃无语不知该如何应对。 众人知许筝儿要捉弄小玉儿,都等着看笑话。王昭仪道:“妹妹卤莽了,姜宝林什么样的身份,怎么会为你唱曲子?我们大伙也不会有这个耳福罢?”众人也跟着附和。 小玉儿听王昭仪如此一说倒不好真的推却,转过头见丽妃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来也愿见她出丑,只得强笑道:“既然诸位姐姐想听曲子,妹妹只好勉为其难唱一曲,就怕妹妹唱的不好,又没什么现成应景的曲子,反扰了姐姐们的雅兴。” 众人都道:“姜宝林随意唱上一曲,我们听着也是高兴的。” 小玉儿无法,站起来想了片刻便唱了一曲:《殿前欢》 懒云窝,醒时诗酒醉时歌。 瑶琴不理抛书卧,无梦南柯。 得清闲尽快活。 日月似撺梭过,富贵比花开落。 青春去也,不乐如何! 小玉儿唱此曲直书胸臆,端地肆意尽情。只恨唱得出却做不出:进了这皇宫委曲求全不过做了笼中的金丝雀儿,杜鹃啼血博人一哂而已,青春去也,不如苦中做乐!暗自叹一声端起酒盏一饮而下。 一曲唱罢,众人因未曾听过这般市井俚曲,并听不懂曲中意思,只对小玉儿的唱功颇为惊奇,皆想:怪道姜宝林得宠,原来竟有这般的技艺。 许筝儿见小玉儿唱了一曲众人佩服,心中自是不快又不好发作,强笑一声道:“姜宝林歌喉动人,今日为我做寿也辛苦,我要敬姜宝林一杯才是。” 说毕起身端了一大盏荷花蕊过来,小玉儿见她过来忙起身相让,推辞之间许筝儿手一抖竟将一杯酒全洒在小玉儿裙腰上。许筝儿洒酒之后用手按头,拿腔作势装做酒醉之过,道:“呀,可惜了这裙子,姜宝林千万别怪罪,饮了这许多酒,我竟是醉了。”众人听见都转头过来看。 小玉儿今日穿了一件宝蓝纱裙,洒上酒水十分刺眼,明明知道她是故意却不能与她计较:“姐姐原是无意,妹妹如何能怪罪?只是这裙子湿了不免失礼,待妹妹先回去换了才是。”便欲起身。 许筝儿将她按住道:“都是一家姐妹,怕什么,况且天热也不怕受凉,姜宝林且坐着,叫奴才们去随意取一件换上就是,何必回去。” 丽妃也道:“也是,这一来一回也麻烦。” 小玉儿暗自苦笑不已,回过头命冰脂回去取裙子,仍旧湿答答任裙子粘贴在腿上,勉强斜坐着陪众人饮酒。 席间又说了一会话,丽妃突道:“皇上这几日忙于国事怕是忘记妹妹的好日子了,方才奴才来报说皇上今日得空回后宫了,也不知是回了勤和殿还是去了太后那里?”说完柳眉一挑递个眼色给众人。 小玉儿心里一惊,低下头也不敢回看。众人具拿眼看小玉儿,心里自然都明白丽妃的意思。 许筝儿瞪小玉儿一眼,冷笑道:“姐姐管那些做什么,皇上被狐媚子巴着不放自有去处,岂是我们能知道的。” 王昭仪看见丽妃递的眼色过来,接口道:“皇上若知道今日是妹妹的好日子,免不了要去挽月阁坐坐的。” 众人回过神附和:“王姐姐说的是。” 小玉儿如坐针毡不敢答腔,低头夹了一口菜在嘴里半天尝不出滋味,只巴望着寿宴早些完结才好。 第88章 激怒圣上 羌国地处偏僻,上至一国之君,下至军民百姓皆未经开化,此次进犯天启边疆无非是想趁人不被抢些钱财。班派一经得报便派出精兵三万支援西岭,初交战,羌国军队犹自骁勇,但其军队如何能与天启国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相提并论? 交战不过数次便自知不敌逃出西岭,散兵游勇仍沿途骚扰民众。天启国派出精兵追击,将羌国敌军打的溃不成军退回本土百里下降表才作罢。 班羿素来谨慎,事必亲恭,西岭战事一起为行事方便便宿于延福宫。虽连着几日为国事操劳,也有恍惚失神的时候,小玉儿的一颦一笑仿佛就印在脑海之中,不经意之间就会在出现眼前,班羿便放下折子久久看着窗外,心里生出道不明欢喜与怅然,怔怔地想着她正在做些什么,可也是如他念她一般念着他? 那一役有惊无险,战事既停,班羿终于得空回了后宫。一入后宫宫门便不耐御辇缓慢从上面下来,提着袍角脚步匆匆直奔涣月阁,恨不能插翅飞过去。 乔安伺驾多年还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无状,心中虽觉可笑却不敢忘记本分,憋着笑意回头喝令内侍们跟紧圣驾。内侍们捧着华盖,拂尘等御用物品跟在后面跑,早没了章法,一行人狼狈不堪一阵风卷便到了涣月阁。 内侍气喘吁吁在涣月阁门口报:“皇上驾到”的声音还未落,班羿已经三步并两步跨过院子自行掀帘子进了正堂,院子里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行过礼抬头却不见皇帝,皆面面相雎不知所措。乔安在后面看着越发好笑,虽低头勉强掩饰还是止不住露出笑容,命他们起身后自己也跟着进了屋子。 班羿一进去往四下打量,见晴椿、水月迎上前跪地请安,遂不耐地挥挥手叫她们起身,问道:“你家主子呢?” 晴椿恭身答话:“回皇上的话,今日许筝儿寿宴,玉主子去贺寿还未回来。” 班羿禁不住满脸失望,无精打采落坐,手指磕着桌角半天不说话。 乔安善观颜色,当下便有些忐忑:“皇上,可要叫人去请玉主子回来?” 班羿略沉吟一下,道:“不用了,让她们上饭罢。” 晴椿赶忙让水月先端上茶伺候,又出去传膳。班羿似口渴极了,连喝了两盏茶,等上了膳倒吃不下许多,只就着几样清淡小菜用了半碗饭。乔安知道班羿连日操劳定是疲惫不堪,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您是在这里歇着还是去回勤和宫?” 班羿道:“就在这里。” 乔安命晴椿水月备好床铺,伺候着班羿在寝室歇下,等他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出来在门口守着。 班羿这些日子一直为前方战事劳心,夜里并睡不塌实,此时战事大捷,无事一身轻很快入眠,足足沉睡近两个时辰才醒,犹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半靠在床上扶额又歇息半天才击掌叫人进来。 乔安在外面一直留意动静,一听到连忙进来伺候着他起身更衣,班羿问道:“几时了?姜宝林可回来了?” 乔安回道:“回皇上,酉时了,玉主子还未曾回来,要不奴才遣人去请?” 班羿太阳穴“突突”猛跳,心中十分不悦,沉着脸起身来到正堂坐下。 乔安看皇帝脸色不对,刚使个眼色让水月上茶,外面就传玉主子回来了。 晴椿也看出皇帝神色中流露出怒气,便赶紧迎出门想提醒一声,待见着小玉儿的形状吃了一惊,想说的话全被吓回去,只能暗暗叫苦。 小玉儿已经喝得半醉,酒入愁肠还在为方才酒宴上事情觉得委屈,扶着冰脂晴椿跌跌撞撞进来几乎站不稳,全靠两人在后面托着。 虽然不胜酒力但也隐隐约约觉出堂内气氛不对,摇晃着身子眯眼环顾四周半天才认出班羿就在眼前,想起宴会上的种种全是因他而起,心下便丛生出恼意,冷冷地道:“皇上驾到,臣妾未曾迎接失礼了。”说完摇晃着身子半蹲下去草草行礼。 她喝得脸色陀红行动不稳,见着他并无半分喜色,班羿冷眼看着心中已折实气恼,但想她酒醉得深了,不能计较,当下强抑制住心头不快,沉声道:“你不该喝许多酒,仔细伤了身子。” 小玉儿冷哼一声:“臣妾的身子臣妾自会省得,不敢劳动皇上惦记。倒不知这会子怎么皇上会在臣妾这里,莫不是来错地方了?” 此言一出,阁内伺候的人无不大惊失色倒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看向班羿。 她仍旧生分着空空声声自称“臣妾”,的的确确不喜见着自己,班羿先前还道她酒后失态,此刻这一言一句字字分明似刀般飞射过来,而他猝不即防撞在刀口上竟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满腔满胸的怒火登时喷薄而出,拍案喝道:“你还知道回来?喝得这样子,竟不知道我是谁了?” 小玉儿冷笑一声,道:“臣妾自然知道您是皇上,可臣妾更知道自己是谁。” 班羿气得脸色铁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小玉儿却似全然看不见班羿已经发怒,扶着冰脂轻飘飘走过他的身边,薄衣轻纱拂过明黄龙袍刹那相交,又徐徐而过。小玉儿靠贵妃榻坐下,转头冷冷看着班羿:“今日是许筝儿寿辰,皇上该去挽月阁才对,臣妾低微不敢阻着皇上,还请皇上体恤臣妾。” 这句话更似火上浇油,班羿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平怔在那里,半天瞪红着眼睛直盯盯看着小玉儿,手指着她道:“你,你!”竟不曾想到自己一腔情意急着来见小玉儿,却被她如此看轻,原来她并不如自己一般心心念着自己,满腔热情被浇个透心凉,一股子怒气如噎在喉却无处发泄。 堂内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惟恐皇帝迁怒于人,正好水月端茶进来并不知道发生何事,才走至班羿身边将茶送上,就被他连盘子带茶一掀打落在地,水月惊骇不已跪在地上连连告饶。 还从未曾有妃子胆敢象小玉儿如此忤逆他,班羿气急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猛地抬手将茶盘打翻在地,转身便出了涣月阁。 乔安吓得心惊肉跳,见班羿走了,忙跟在后面出来。 班羿怒不可遏,疾步出了涣月阁沿长廊一直往前走,经过临月宫正院一径来至许筝儿的挽月阁门口才止步。 门口小太监见皇帝驾到喜出望外刚要喊报,就见皇帝停在门口一跺脚转身又走了,小太监张着嘴兀自楞在那里。 小玉儿说的话一般一阵阵地耳边萦绕,直念得班羿头脑发涨越想越气,回了勤和宫,门口有小太监跪地接迎,被他一脚踹在身上。 小太监猛冷不丁被踢翻了个跟头,唬了一跳,顾不得疼赶忙翻起来又正跪着,已经不见皇帝身影。小太监摸不着头脑眼巴巴地看乔安:“师傅,皇上今个是怎么了?” 乔安没好气:“皇上怎么了是你该问的吗?”一面说一面朝里走,心里叫苦不迭:今后几日怕是难捱了。 班羿一走,小玉儿酒也醒了大半,无言呆坐眼泪“噗噗”掉下:这是何苦,何苦来着? 晴椿水月等人见她借着酒意连皇帝都敢驳斥,如何敢劝?当下不敢多话,蹑手蹑脚服侍着她梳洗歇息。 次日醒来小玉儿头疼得厉害,想起昨日之事脸色便不大好看,众人也为昨晚一事不免惶恐,行动中都看她脸色,小心翼翼地做事,冰脂端来醒酒汤伺候她喝下,又与水月凝霜服侍着梳洗,涣月阁内静悄悄仿佛乌云罩顶一般。 待小玉儿从皇后处问安回来,晴椿也跟着进来,小玉儿看她欲言又止便道:“有什么话就说罢。” 晴椿道:“主子可知道皇上昨日来过?” 小玉儿今日醒来,想起昨日酒后赌气那般字如尖刀伤着他,自己何尝又能好受,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 又想自己忍的这般苦,谨小慎微讨好诸妃,却被她们恨做眼中钉设计折辱也自凄凉。原本就是伶仃一人,这世上本无可留恋,纵有班羿宠爱,却不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索性依旧照着未得宠前情形过日子了事。 小玉儿想了一番竟心灰意冷将原先争强的心思淡了十分。此刻听晴椿一问,便道:“你不必劝我,事已如此听天由命罢,这整天介惟恐踏错了一步,怕这怕那的也没少得罪人,我也倦了。” 又看见水月冰脂凝霜在旁边也是担忧的神色,苦笑了一声又道:“你们也不用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与从前一样。” 晴椿随水月冰脂出去,心里不塌实又折回来,陪笑道:“主子,您这话里话外的竟不当回事,恕奴婢多嘴问一句,您说的听天由命是什么意思?” “他是皇帝,我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该来的总躲不过去。只是连累你们跟着吃苦我心里折实愧疚。晴椿,你在宫里待的久,依你看,此事会如何了结?” 晴椿垂首想了半天,道:“按说,皇上的性子最冷不过,遇事只讲规矩不论情面。先前宫里还有一位如妃,是先皇在位时就赐给做妾的,比丽妃娘娘还早,后来皇上登基封她为如妃,恩宠有加,皇后娘娘一直未怀身孕,这位如妃怀孕后便仗着圣宠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与皇后娘娘发生了争执,就被皇上贬为宝林,再未召见过一次,如妃后来难产而薨,也算是个可怜之人。” “哦,还有此事,怎么没听人说过?” “这还是皇上刚登基那两年的事,奴婢就是伺候如妃的,当时奴婢还小,只做些粗使的活计,所以知道的也并不多。” “照这么说,我得罪的是皇帝,就更罪无可恕了。”小玉儿道,神色里却无害怕惶恐之意。 晴椿缓缓摇头:“这个不好说,昨日皇上虽然发怒也并没有说什么,竟不似素日行事的作风,何况倒现在也没个动静,依奴婢看来皇上对主子还是有所不同的。” 小玉儿暗自叹一声,别过脸望向窗外,外面是辽远的天际,深远处那蓝色似十分孤独,干净地空旷着。半晌才幽幽开口:“他对我怎样并不由我做主,从今往后只当没见过他,自过自的日子罢。” 晴椿倒被逗笑了:“怎么就叫自过自的日子?皇宫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主子总不能一直和皇上掷气。 后日就是端午节节庆了,惯例宫里要在御花园碧池之上渡舟摆宴,饮雄黄酒避毒,太后与皇上也去,要不见面这可难了。” 小玉儿微微一愕:“我不去还不成么?” “太后素喜礼佛,鲜少走出慈安宫,平常也只皇上与皇后去慈安宫请安,其余人一概不见,只有大年与天中节的时候太后才出来。主子您进宫几个月了还未曾拜见过太后,怎么能不去呢?”见小玉儿不说话,晴椿又道:“主子,您就听奴婢一声劝罢,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那位敢惹皇上生气,想来皇上还是在意您的,您就陪个不是罢。” 小玉儿怔怔看着窗外,再未说话。 转眼天中节至,一清早涣月阁内宫人们忙着烧水,先服侍小玉儿用兰汤沐浴。等她出浴,晴椿便送上一袭绣着蝶戏百花的紫色纱裙过来,小玉儿见那颜色图样甚是鲜艳便不中意,教她换一件。 晴椿央求道:“好主子,今日各宫娘娘主子去御花园见驾,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穿的太素净了不好,这身纱裙是新做的,您就穿着罢。” 小玉儿愀然不乐,蹙眉道:“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现下我得罪了他不会被待见,倒不如按自己的心意穿了,你去将那身月色纱衣取来。” 晴椿拗不过她只得苦着脸叫水月去拿。伺候了小玉儿更衣梳头,等众人换值沐浴完已快至午时,晴椿便命水月跟着一同匆匆往御花园而去。 第89章 牵动心绪 绕过花园树林,扑面而来的是一片无穷无尽的连天荷叶,间或点缀着新荷露尖,含苞待放,碧池此时竟无虚名,就连和风都似被醺绿了,有青草的淡香。 小玉儿顿觉神清气爽,缓缓行至碧池东面水廊之上,水廊直通漱玉阁,跨水而建地势颇高,放眼望去,池边临水停泊着几艘画舫与十几只花船,其中一艘明黄帷幔龙头雕栏的阔大御舫在连天碧叶中十分醒目。 漱玉阁南北宽大,又分开两阁,小玉儿走至中间正阁绕过屏风见丽妃已经在里面,正与王昭仪李修容许筝儿说话,忙赶上前几步裣衽施礼:“给娘娘请安。” 丽妃朝她略一点头,道:“起身罢。”小玉儿另向其余几位施礼。 皇帝与小玉儿失和宫里早就传开,只是不见皇帝怪罪下来,丽妃她们一时摸不着底细,眼神看着她便有些复杂,既想探询又自持身份端着架子。 许筝儿却不管这些,幸灾乐祸看着小玉儿,道:“又没人绊脚,姜宝林怎么这会子才来?” 小玉儿微微一笑,轻声道:“惯例是午时正刻太后娘娘驾到,妹妹来的不算晚。”说完转过身称赞丽妃与王昭仪李修容的服饰,宫里的女人论起服饰来如数家珍,几句话便挑起了她们的兴致。 见小玉儿全然不在意一般,许筝儿一击不中越发堵得心慌,想了半天还待要讥讽她,丽妃她们已经说到热闹处插不进去嘴,只得作罢。 一众人又说一会闲话已至午时正刻,内侍在外面唱报,皇帝皇后搀扶着太后缓缓走入漱玉阁,众人纷纷跪地恭迎,待太后,皇帝,皇后依次落坐,才行三跪九磕之礼。 难得的是公主襄阳也在列,跟在了皇帝皇后以及太后的身边,襄阳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着什么一般! 那女人呢?襄阳在心中暗自想着,前几日,听闻她任性得罪了皇兄,还真是个不争气的,原本指着她完成大事呢,襄阳在心中想着。 跪拜,起身,站位,依次跪拜太后,内侍唱颂,太后皇帝祈辟毒词,跪受经筒符袋,小玉儿落于最后,一直低着头,好容易听见内侍宣诏登舟才松了一口气。 登上御舫,班羿也松了一口气,方才远远看着她,落在五彩斑斓的颜色后面,越发显得清清亮亮的澄明干净。她没有抬头看他,他既觉轻松又觉怅然,到底为了何事,她竟那样对他? 御舫徐徐划开水,随波而上渐渐驶入碧池中间,荷叶绿水一色,消失在天际的尽头。太后坐于舫内宝座上,与李嬷嬷说会话,一转头见儿子神色中带着淡淡愁绪,凭栏半靠望向远处。顺着他眼光看过去,正对着后面跟来的几艘画舫,却不知他到底看的是那一艘。班羿向来内敛稳重,此刻的样子不免教太后诧异,遂对李嬷嬷使了个眼色。 李嬷嬷走至皇帝跟前,笑道:“皇上,要开宴了,诸位娘娘主子就过来接受赐酒,您先坐下罢。” 班羿略一颌首,退回画舫中间坐下,太后含笑道:“湖上风大,皇后不禁风吹回去了,等会就由我赐酒。” 班羿笑道:“有劳母后。”一面击掌示意停舟。 几艘画舫排成竖直一线停下,领头的是丽妃所乘的画舫。内侍宣道:“开宴。”礼乐奏起,酒膳布上,又宣:“赐雄黄酒。”几尺宽的舢板便将几艘画舫连起。 丽妃从画舫出来,扶着左右宫女沿舢板而上,跪下受赐,起身站至一边。 王昭仪,秦昭仪,李修容,许筝儿,吴宝林,赵宝林,张宝林,一个挨一个依次走出画舫,听宣接受赐酒。一番繁复的礼仪下来,班羿一直心不在焉,等内侍宣道:“姜宝林受酒”,心“突”地一跳,恍然抬起头。 舢板轻微摇晃,小玉儿从画舫最深处慢慢出现,身着轻逸的月色素服,只在衣襟处用青绿色丝线绣着花纹,头上斜插几枝翠玉簪子,广袖舒展,青丝低挽,迎风而舞,衬着身旁碧绿耀眼无穷无尽的荷叶,步履从容一步一步凌波而来,竟似莲花潋滟,绝世出尘。 班羿两眼不错地看着,被她唇际一丝闲雅的笑意吸引,心随之动漾起温软的涟漪。 小玉儿缓缓登上御舫,走前裣衽施礼,从宫女手里接过太后所赐雄黄酒仰头饮下,再谢,侧立与后妃之末,目不斜视连班羿看也未看一眼。 班羿坐于龙椅先开始带着微微的笑意,待见她走上御舫,神色中云淡风轻恍若不认得他一般,心下不禁气苦,他好歹是个皇帝,竟被一个后妃视若无睹,真正是可笑可恼,想到此处脸色一沉。 他只顾看小玉儿,脸色越来越阴郁,太后不由诧异,一个宝林竟能让儿子喜怒与形,绝非寻常,当下便用了心思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二人。众妃也暗中察言观色,还以为皇帝不乐于见到姜宝林,心下无不窃喜。 御舫之上,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无人说话,内侍竟忘记唱礼,被乔安在旁边一推才大声唱道:“布宴!”一群宫女手提食屉从花船内走出。 众妃恍若梦醒,丽妃率众妃接过食屉,在御舫靠后处船厅中间的红木大圆桌上布席,又斟好酒请太后皇帝挪驾。太后落坐后笑道:“今日都是自家人,也不拘那些虚礼了,你们就坐下一处用膳罢。” 按规矩,后妃们要站在旁边伺候太后用完膳以后才回各自的画舫里随意吃些,因此太后虽这么说,她们哪里敢坐?太后只得看着儿子道:“哀家许久也没热热闹闹地吃顿饭了,就教她们陪坐罢。” “就依母后。” 众妃按位份环席而坐,屏声静气不敢出声。 太后见她们仍旧拘谨,笑道:“难得一家人一起用膳,你们一个个地不说话,怪没意思的。” 丽妃陪笑:“臣妾不知道母后的喜好,只命奴才们做了些淡软的菜食,母后尝尝可还中意?母后若有特别爱吃的,臣妾教人另外去做。” 太后挑一样菜放在嘴里略尝了尝,道:“这些便好,你们也吃罢,难不成还要等着哀家喂你们?” 众妃掩口而笑,气氛松缓许多。 担心太后空腹饮酒有伤身子,众妃先陪太后吃了几样菜,丽妃这才起身敬酒,等太后饮后又敬皇帝。 众妃依次敬过酒,轮到小玉儿都拿眼看她如何行事。小玉儿上前施礼先敬太后,太后听完一番祝酒词后接过酒饮下,仍将酒盏捏在手里,端详她半天,道:“这孩子打扮的太素净了,怎么也不多带些首饰?” 觐见太后需衣着隆重,方显恭敬,因此小玉儿便以为太后嫌她简慢要出言训诫,心下不由阵阵发慌,恭身回道:“是臣妾失仪了,因才进宫不懂规矩,请母后见谅。” 太后微笑道:“你衣饰装扮皆符合宝林的仪制,只是颜色素净而已,倒算不上失仪,哀家只是说说罢了。”说完递回酒盏。 给太后敬过酒便轮到皇帝,小玉儿强忍住不安,莲步轻移跪下身去将酒盏举过头顶,她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如扇羽遮住黑眸,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班羿也不接酒,半晌过后,仿佛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姜宝林不想说点什么么?” 酒盏不易觉察地一抖,流出几滴顺手腕渗入袖中,小玉儿这时才想起还未说祝酒词,此刻脑子竟然乱了,想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都看着她,有看戏的,有偷笑的,有惊讶的,还有懊恼的。班羿也不知道自个是怎么了,竟问出这么一句话,可是方才看着她表情平静地走过来,行动举止无半分慌张,他又气又怒一句话脱口而出,便是想要为难她,教她难堪,好似这样才能松解他的抑郁,待见她的双手微微颤抖,他突然泻了气,懊悔不已。 “臣妾恭祝皇上万福安康,事事遂心。”半晌,小玉儿清晰地说道。 “事事遂心?”班羿暗自苦笑,她还是这般不饶人,伸手接酒一饮而下。 小玉儿心下一松,落回座上才发现不仅手心里全是汗,竟连后背衣襦也近乎湿透,被风一吹,略略生凉。 酒过三巡,太后略感疲倦,扶着李嬷嬷先回慈安宫,皇帝要亲自去送,太后道:“这会子天还早,哀家顺路去园子里转转,消消食,你们就接着游湖罢,不用送了。”皇帝只得作罢,与众妃送太后上了一艘画舫,直待看着太后一行上岸才又坐回船厅。 太后一走,众妃如释重负,此刻人人都有些酒意,可是都不愿意退席。 皇帝也似不愿离席,略带笑意接过众妃敬来的酒一一饮下。皇帝来者不拒,且始终温和平易不似平素难以接近,几盏酒过后众妃便借着酒意大了胆子,娇声笑语争献殷勤。 小玉儿坐于末座不动声色地听着周围嘈杂喧闹之声,心思渐渐飘忽,双眸越过众人幽幽望向船厅之外。船厅四面窗扇大开视野开阔,展眼望去荷叶似碧波翻浪般一波连着一波起伏,画舫竟似在绿海中漂移。 舟行缓慢,肥叶瘦荷,一枝新荷破水而出,在风中瑟瑟发抖孑然而立,碧绿之中一抹粉色十分动人。 突然有只翠鸟飞来,在连天绿叶的上空徘徊,许是飞的久了,鸟儿想寻找落脚的地方,不停地起落与荷叶之上,但荷叶虽然宽展,仅靠一枝纤细的枝梗撑着哪里能托住? 那只鸟儿一径在荷叶上落下便又飞起,在空中烦躁地鸣叫,终于,它冲着含苞待放的荷花掠去。 小玉儿心下一紧,不禁为那枝幼弱的新荷担心,惟恐它被翠鸟压折。出乎意料地,那鸟儿落下,荷花枝梗只是微微一沉,很快便又抬起头,负重之下茕茕伫立。 看似班羿一直与众妃周旋乐在其中,其实他心不在此,每一次抬头与低头间都会不由自主地朝小玉儿看去,可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犀利,隐隐透出冷意。 她竟真的不在乎他吗?难道她看不见这些人争着给他献殷勤?她但凡有一点在乎他也不会无动于衷! 可笑啊,枉费他假意应付这些女人,只为了想看到她有所表示,那怕有一点点,一点点的恼意也教他甘之若饴,忘记她那天说过的话,还当她是他的至宝,希冀一生一世与她相守。可是她没有,她竟连他看都不看一眼。 班羿越想越气胸口憋闷要裂开一般,冷哼一声:“姜宝林,你可知道御前失仪是什么罪?” 小玉儿仍旧目光视远恍若未闻,水月心惊胆颤站在后面,偷偷伸指戳了她一下,小玉儿这才恍然回神,却不知道出了何事,茫然看向班羿。 班羿还未开口,许筝儿在旁边幸灾乐祸道:“姜宝林,皇上问你可知道御前失仪是什么罪?” “皇兄,我看着玉主儿也不是存心的,皇兄何必如此?”襄阳在一边悠悠开口,替那小玉儿圆场。 小玉儿起身盈盈跪下,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眸中黑沉死水般静谧,幽幽看向半空,竟似漠视眼前的一切。班羿勃然大怒,沉声道:“你竟敢不把朕放在眼里!” “皇上,臣妾只会把人放在心里,若皇上嫌臣妾碍眼,请容臣妾告退。”小玉儿抬头直视班羿。班羿一怔,隐隐觉出不对但怒气之下不及分辨话中含义,何况众目睽睽他怎能容她漠视他的尊严?欲要治她的罪又不能下决心,一时间进退两难竟僵在那里。 丽妃在旁边冷眼看着,不禁悚然心惊,看来皇帝真的待姜宝林不同与别人,这可如何是好?先前对梁宝林的处置太冒失,她如何能与姜宝林相比,现下倒不能动姜宝林了,那事做的太多岂非惹祸上身,怎么办?丽妃心慌意乱没了主意,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当下朝许筝儿使个眼色过去。 许筝儿朝皇帝身上靠过去,娇声笑道:“皇上,何必让人打扰雅兴,姜宝林既然要走就让她去罢。” 班羿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被许筝儿一打岔恰中下怀,遂假意强笑道:“不错,咱们接着喝酒。”说完回过头,淡淡地道:“你先退下。” 经历那么多事情,明明只想信守对娘的承偌,好好活下去,明明只是替人入宫,寻机为爹伸冤,明明时刻提醒自己,他是帝王三宫六院,不能在乎,为什么,为什么看着旁的女人靠在他怀里,心会疼?小玉儿咬住唇角垂首谢恩,头深深埋下,许久才站起,眸光一闪别过身去匆匆踏出船厅。 被她眼中瞬间闪烁的亮光惊呆,那亮光分明是眼泪,泪盈于睫又生生地隐忍回去,班羿心好似突然塌陷,沉沉地坠下去,片刻的怔愣过后很快回过神,不暇细想便追出去。 小玉儿已经奔至画舫出口处正在招手叫船过来,背影纤弱,衣袂飘飘似欲临风飞远一般。班羿几步抢前抓住她的手腕,她转过身,已经泪水沾面斑斑是痕。 此刻,班羿恨不能打自己一拳,心下难受得无以复加,怎么就能想出这混帐念头伤她的心? “皇上,臣妾该走了。”小玉儿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手腕使力想从他手里抽回。 “你听我说。”班羿用力抓住她,迫切地想解释什么,但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嗫吁半天才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臣妾什么也没想。”小玉儿目光越过他的肩头,丽妃她们也走出船厅,远远站着不敢过来:“皇上,您过去罢,她们还在等着您。” 班羿头也不回:“我与你一起走。” “不用了。”此时一艘画舫靠过来,两只手终于硬生生分开,肌肤的疼痛渗入百骸又刺入心底。小玉儿扶着水月上了画舫,凭拦而依再没有回头。 丽妃远远看着这边情形,心下恼恨不已,原想让许筝儿打岔将姜宝林谴回去,皇帝气急之下肯定不会再召见她,时日久了也就淡了,可没成想弄巧成拙反倒坏事。 眼看姜宝林乘画舫走远皇帝仍一动不动,许筝儿不甘心,走过去陪笑道:“皇上,姜宝林对您大不敬就该治她的罪,不然皇上的尊严何以维护?” 一言惊醒梦中人,班羿转过身,冷冷地看向许筝儿,就是在她的寿宴之后小玉儿才一反常态,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筝儿被皇帝眸中寒意迫得打个激灵,不由自主后退几步,诺诺垂下头再不敢出声。 游湖之后,班羿竟不敢去涣月阁,心里越发不自在。 皇帝整日介黑沉着面孔动辄发怒,左右人没少吃苦头,乔安也没了主意,每日提心吊胆伺候着,无计可施。这日正在殿内伺候,见外面有个小太监在门后探头探脑朝他打暗号,乔安不动声色悄悄退出来,找了个僻静处站住,问道:“叫你打听的事可是问清楚了?” “我找了当日伺候的宫女偷偷问了。”小太监将许筝儿寿辰那日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当日姜宝林与皇帝发生口角,一扫平日温和说出狠绝的话来,乔安在旁边伺候着折实吓得不轻,出忽意料地皇帝并没有将她怎样,只是跟前伺候的人没少吃排头,后游湖又闹出一场,大伙日子越发地不好过了。 乔安伺候皇帝多年擅揣圣意,还从未见皇帝对那个后妃如此上心过,便知道这姜宝林非比寻常。乔安思来想去料定必是另有蹊跷,因此叫小太监偷偷去打听,现听完回话心下有了计较,挥手命小太监去了转身又轻手轻脚折回正殿。 皇帝仍旧心不在焉拿本书,眼光却落在别处,乔安屏声息气站在后面,见他半天不翻一页不由暗暗好笑。 早看见乔安鬼鬼祟祟被人叫出去又悄悄进来,班羿猜出几分原由,只是一直忍着不问,两眼盯着书心里却翻赵倒海一般,半盏茶工夫过去,终于忍不住,罢了罢了,心下叹气低声问道:“方才出去做什么了?” 乔安正思忖着怎么开口,听他一问赶紧陪笑道:“奴才做什么也瞒不住皇上。”遂将打听来的话回禀。 皇帝眉锋越皱越紧,中间“啪”地一声将手里的书狠掼在地上,胸口一起一伏似怒到极处,乔安暗暗吃惊,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皇帝却好象渐渐平静,站起身走下丹陛缚手低头在殿内踱步,突然停住,道:“传朕口谕,姜风景之女姜子甜恭顺贤良,晋封为昭仪,另选宫殿居住,择日受礼。” 乔安亲自带着内廷的人来涣月阁宣读圣旨,宣完笑道:“奴才恭喜林昭仪”将小玉儿搀起,却不见她有什么惊喜之色。 水月等人扶着小玉儿跪地听着宣读完半天才回过神,又惊又喜将她围住道喜行礼,小玉儿神色淡然随她们闹腾,未置一词。破格晋封为昭仪,换了任何一个宝林恐怕都会喜不自禁,但显见林昭仪并未将此放在心上,乔安暗暗纳罕不得其解。 “皇上说将烟霞宫赏与昭仪主子,待收拾布置妥当主子受了礼便可搬过去。” “多谢公公费心。”小玉儿从水月手里接过银子亲自赏给乔安,又命打赏其余内侍。乔安等人谢过赏赐告辞去了。 乔安回勤和宫回话,班羿问:“你见林昭仪可还高兴?” 乔安实话实说:“玉主子面色淡淡的,奴才倒看不出高兴不高兴。” 班羿听完锁眉沉思,显见小玉儿还在气头上,依她的性子未必就在乎这些虚名,到底怎么做才能教她释怀呢?又暗自苦笑,军国大事于他或许更容易些。 “你将前些日子进贡来的珍玩取来,待朕选几样你去送到涣月阁。”班羿实在想不出法子,只得使出最俗的手班,她喜欢与否尚在其次,至少会明白他的心意罢? 等乔安与太监们拿着选好的东西走了,班羿仍觉此举未必妥当,越想越觉心烦,下意识使力一捏随手而握的折扇,突然手硌得生疼,垂下头一看,原来吊坠缠在扇柄上,刚好被他捏在手心。 吊坠是三股拧成一股的丝线打成的,凹凸有致棱角挺刮,金色与黑色相配极其别致,正是小玉儿打的“攒心梅花”络。小玉儿向来不善女红,为打这络子用了不少心思,那时候谁能料到会发生这些事?现今她受了委屈又闹成这样也不知心中如何凄苦。班羿睹物思人,恨不能即刻便去涣月阁。 班羿本是收性之人,自当年还是皇子时娶了王妃后又纳了张氏,黎氏,王氏,秦氏,李氏,黎氏便是现在的丽妃。王妃自幼身子不好,与闺房之事多有节制,做了皇后以后越发地娴静,班羿与她谈不上夫妻恩爱,只是互相敬重而已。 张氏是先皇在位时赐给他的,只跟了他两三年,身怀有孕被封为如妃,可惜这个女人自以为有了依仗,娇纵跋扈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后来难产而死不提也罢。至于丽妃与其余几位是既敬畏他又指着得宠生个一子半女稳固地位,与如妃同出一辙,所以班羿亦是不喜,与女色上也不大上心。 一直到小玉儿出现,他才体会到男女情爱并不只是鱼水之乐。只要见到她就从心里生出无尽的欢喜,仿佛她原本就是他的一部分,寻找了几生几世才失而复得,这样满足又隐隐地恐惧,惟恐她会转瞬不见。待到现在,一想到她又惶恐不安,心微微地疼着,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因为即便将整个赵山捧在她的跟前却怕她不肯回眸一顾。一个帝王遇见心爱的女子,幸焉?祸焉? 可怜班羿初次领略男女平常之爱却陷入苦恼之中,如何下这个台阶与小玉儿重归与好使他犯了难,总不成白刺刺地就去涣月阁,一想到小玉儿仍旧冷着脸色不搭理他竟觉得有些胆怯。 身为帝王他并不懂如何讨好一个女人,想来想去想不出法子,只得将些玉器珍玩源源不断送至涣月阁,每次乔安回来都道林昭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回。班羿一筹莫展,除了上朝与去太后处坐坐便是在勤和宫辗转难安,平生初次为情事伤神。 第90章 救出归燕 皇帝与姜昭仪失和之事原本就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更兼游湖时众妃亲眼见着皇帝斥饬姜昭仪,皆以为姜昭仪会就此失宠,再无出头之日。不想等了几日等来一道圣旨,姜宝林进宫不过半年居然被晋封昭仪且赏赐连连,众妃大失所望,尤其李修容许筝儿更是窝火。 许筝儿虽然恼火也只得和丽妃发发牢骚而已,并无别的指望。李修容却不同,好歹伴驾多年纵没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居然连个才进宫的宝林都不如,教她如何能服?又加上心怀叵测之人在旁边挑拨,李修容头脑发晕便闹到皇后那里。 李修容连哭带恼地说了一大番怨言,皇后苦劝了几句,但李修容却不罢休,仗着自己是原先跟着进宫的王府旧人,缠着仍旧不依。 皇后久病,被她苦缠半日早已不耐,劝又劝不下,索性命人去请皇帝过来。班羿素深厌后妃间争宠暗斗,一听内侍告禀登时大怒,连凤仪宫去都没去就直接下旨将李修容贬为御女,责令即刻搬至西所。圣旨一到李修容这时才知道后悔,瘫软在地上再苦苦哀求皇后已经迟了。 西所实际便是冷宫,李修仪遭贬无疑是种震慑,众妃这才缄言慎行,后宫安生不少。 宫里这番闹腾自然惊动了慈安宫里的太后。 太后前多年吃了不少苦,饱受冷遇,现儿子当了皇帝总算苦尽甘来,为免想起往事心中不自在,索性在慈安宫颐养天年,懒得搭理宫中是非恩怨,每日吃斋念佛不理世事。 平日只除了让皇后来慈安宫请安相陪外其余后妃一律不见,丽妃等人也只在过年节时才准来请安,所以小玉儿她们一直到游湖那日才初次见到太后。 如今事事如意,太后却时常为着当年对儿子少有慈爱不免十分愧疚,因此上但凡皇帝那里有什么响动自然十分留意。 游湖那日太后就觉出儿子待姜宝林非同寻常,后来册封姜宝林为昭仪,李修容遭贬等事情发生,便有有眼色的奴才来报,太后听了这些话越发地纳罕。 连着几日儿子来请安时便暗暗注意,见他的神色言语闷闷不乐地,太后上了心,这一日命人去请姜昭仪过来说话。 小玉儿这边封了昭仪,宫里娘娘主子们赶着道贺,她疲于应酬已经忙了好几日,方才有了空闲内廷刘六星又亲领着一干人过来。刘六星待通报了进屋给小玉儿行过礼,陪笑道:“依着宫里的规矩,按例要给昭仪主子这里多配几个人手,奴才特意从各处找了几个伶俐的,现已将人领来就在院子等着,请主子挑选,若不中意,奴才另外再去找,定教主子满意为止。” 院子里十几个人跪了一地,都低着头倒看不出来谁是谁,小玉儿沉吟片刻,转头问刘六星:“原先汀芳阁里有个叫归雁的,不知在不在里面?” 刘六星并不白当总管,听了般问话自然领悟,回道:“回昭仪主子,这里并没有这个人,待奴才回去问问再给主子回话,保管让主子满意。” 小玉儿点头,挑了几个看着老实本分的留下,着人打赏刘六星。刘六星前脚刚走,慈安宫来的人便到了。 慈安宫太后突然来人,涣月阁的人都慌了,小玉儿也暗暗纳闷,先前只在画舫上见过太后一面,当时人多,太后对她并无特别之处,此番突然来请定是听说了什么,也不知太后是什么心思? 小玉儿想了半天没想出个首尾,索性按下,叫冰脂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裙,打起精神前往慈安宫。 这次是单独正式拜见太后,小玉儿跪地行三跪九磕大礼,待太后叫起,谢恩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先前游湖,太后便提过小玉儿装扮太过素净,当时还以为她是偶尔为之,正当年轻的女人那一个不喜欢穿红着绿的?现见小玉儿仍旧是一身素雅得体的衣裙,想来的确是不喜那些华丽的装扮,太后心里便有几分欢喜,说声“赐座”。 太后身边伺候的李嬷嬷搬来小杌,请姜昭仪坐。小玉儿谢过恩,又点首谢了李麽麽侧身半坐在小杌上,静下心抬眼将殿中打量一番,见殿内阔大,布置十分简洁并无奢华之物,只在殿中次第摆放了几盆异种兰花,高案上供了一尊观音玉身。 “今日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着你进宫也有许多时日也不曾见过,今日难得空闲,唤你来这里陪哀家说说话罢了。” 太后慈眉善目衣着朴素,竟象是个平常富贵人家的老夫人,说话声音也很温和并不盛气凌人,小玉儿不由松了一口气,点头称“是”。 太后又道:“在哀家这里也不必有许多规矩,咱娘俩个唠唠家常,平时除了皇上皇后再没人来,他们在这里随意的很,咱们也别拘着那些子虚礼才是。” 一时宫女上了茶,小玉儿便顺着太后的话陪着她说了些佛法经禅。 小玉儿幼时家中曾为她请过几个师傅悉心教导,后家中遇难,小玉儿从锦衣玉食的云端突然坠入滚滚红尘仰人鼻息讨生活,其中甘苦非常人可比,自是有许多感慨领悟在心头。因而陪着太后说起这些人生无常积德行善的话来有许多共通之处。 小玉儿言语恭顺,说话不急不徐从容不迫,太后与她相谈一番甚是欢喜,转头对李嬷嬷道:“难得有这般水月剔透的孩子,说得哀家竟舍不得让她回去。” 李嬷嬷笑道:“姜昭仪既投太后的缘法,太后该赏些什么才好,但千万别真的不叫走,不然可有人来这里闹着要人了。” 小玉儿脸颊一红垂下头。 太后笑道:“你这个婆子,专会打哀家的主意,竟替那些个物件找起下家来了,也罢,你将那柄紫玉如意取来。” 李嬷嬷回笑道:“奴才就知道您不是那吝惜物件的主子。”说毕转身出去取如意过来。 小玉儿忙跪地谢赏。 太后心情颇好,又说些班羿小时候的事情,言语中不免有些哀伤,最后拉住小玉儿的手道:“那些日子,羿儿不知受过多少委屈,只是从不与哀家说起过,可怜这孩子那般倔强,硬生生地忍着。” 小玉儿还是初次听班翌年幼时候的事情,心中微疼:“没想到他原来竟有这般经历,也是个可怜人。”一抬头见太后神色伤感,忙收了心思与李嬷嬷劝了一番,太后才渐渐又露了笑容。 太后刚回转情绪,殿外便传报“皇上驾到。” 太后“扑哧”笑道:“可不是来要人了?” 班羿清减许多,穿着明黄长袍越发显着玉树临风,进来先给太后请安,一起身便往小玉儿这边看,她穿着淡绿衣裙亭亭玉立,即便站在那里也有一种心飘逸灵动的气韵,当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竟痴傻了一般。 小玉儿虽没抬头也能觉出他正看着自己,不禁脸颊烧红,勉强走过去行礼,欲啧不敢啧,欲恼不敢恼,十分尴尬。 太后见此形状与李麽麽对视一笑,轻咳一声道“今日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罢。” 待他们走后,李嬷嬷对太后道:“姜昭仪懂事知礼,人又聪明,您这回总该放心了。” 太后叹气道:“姜昭仪是聪明,可就怕她太聪明,只盼着她别辜负了羿儿才好。” “您为什么这么说?” “李嬷嬷,羿儿是你抱大的,你不知道他的性子么?宫里这么多女人,你见哪个让他上心过?这些年下来,也只见过姜昭仪教他乱了阵脚,他越是这样,哀家越是害怕,羿儿表面上冷漠,其实心思最重。宫里是是非之地,姜昭仪是个水月剔透的人,并不适合在宫里,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羿儿把心思放在她身上未必就是好事。”太后言毕长叹一口气拿起佛珠默默念经,李嬷嬷不敢打扰,退在一旁伺候。 班羿与小玉儿并肩缓缓走在宫道上,乔安使个眼色,带着内侍与冰脂远远地跟落在后面。班羿憋了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直走到御花园里面,宫道分开几路,一路通往东面勤和宫,一路通往西边涣月阁,再不说便迟了,终于开口:“你。”刚说了一个字就听见小玉儿也道:“你。” 两人站在婆娑的柳树下相对一笑,凝眸顾视,默默无言却胜有声。 班羿直直看着她,黑沉眸子波光粼粼深不见底,突然开口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小玉儿闻言震惊,无言应对,只能温柔地看着他微微一笑,将手递在他的手里。 一行柳枝被风吹得摇曳生姿,夕阳西斜,远处宫宇楼台金碧辉煌,那么高,那么远。从班羿肩头望过去,小玉儿心如乱麻,恍惚想起一句话: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是夜,躺在涣月阁内寝室床上,班羿楼着小玉儿,悠悠地笑着:“怎么你倒比我还厉害,字字如钢刀一般,难道原来以前的温良恭顺都是装出来的?” 小玉儿嘴硬:“你竟不晓得我是悍妇么?”说完便有些心虚,面颊一红躲开他的视线,嘟囔一句:“再厉害也比不过您,不是要治我的罪么?是打是罚由您说了算。” 班羿又气又笑,咬牙切齿:“你个妖精,真真是拿你没办法,那么多人跟前一点余地都不留,是该打。”一面伸手在她额弹个梆子,终是不忍心用力,又将她一搂。 她幽幽看向他,眸中波光婉转,温温润润地又似委屈又似求饶,班羿心下一软,口中喃喃:“无论你是怎么样,我都是欢喜的。” 见他目光温柔略有些感伤,小玉儿微微生出悲悯之意,就如心头被点了一滴眼泪一层一层漾开,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用嘴唇轻轻碰触他的嘴唇。 班羿感受唇间温软,心中欢喜到极处:只愿永如此刻,地久天长。 翌日,是小玉儿受封之日,水月冰脂凝霜早早将送来的礼服珠冠备好,伺候小玉儿换上,收拾妥当前往凤仪宫。 皇帝皇后坐着受了大礼,礼官在一旁念完诏书连同谍子一同双手捧上,小玉儿跪地受封,礼成。 众妃纷纷上前道贺,小玉儿被众人围着谦声相谢,一回头见班羿坐在宝座上对她微笑,不由脸一红,装做没瞧。众妃看见皆心头泛酸,但也只得强忍着,挤出笑脸撑完场面。 班羿先回勤和宫,众人又说了一阵话才散。 小玉儿刚到涣月阁就听晴椿回话说:“皇上着人过来说用过午膳亲自陪主子去烟霞宫,让主子等着。还有归雁已被王总管着人送来,现在后面厢房歇着。” 小玉儿大喜,道:“快将她带来。” 归雁被晴椿唤来满面泪流,看见小玉儿倒地便拜,小玉儿含泪拉住她道:“在我这里别这么着。” 归雁憔悴不堪,原本的圆脸竟瘦成尖小脸儿。拉着她归雁坐下说话,小玉儿才知道她没了主子被送去浣衣局,因没靠山没少受人欺负,干的都是最重最累的活还时常受罚。小玉儿可怜她道:“现来我这里就把心放宽,好好调养些时日再上差。” “若是没有昭仪主子来接归雁,归雁也不知会流落到何种地步,只怕连命也没了,归雁多谢主子。”归雁说完又要拜,被小玉儿拉住。 小玉儿同她又说起当初与静琳的旧事,两人哭成泪人,被水月冰脂劝了许久方才住了。 归雁如今被小玉儿所救,心中便当她是主子恩人,感激不尽,当下也不歇息,与水月她们一起收拾行礼,小玉儿见劝不住,便由着她去。 晴椿她们前几日已将涣月阁的物品吩咐人零零散散地搬去烟霞宫,只留了一些常用的东西,因此没费多少工夫便收拾妥当,几个人伺候着小玉儿用过饭,又陪着说话便听见通报。 小玉儿站起见班羿进来,道:“皇上来了,怎么这样快,也不午歇么?” 水月她们跪地接迎,班羿抬手叫起,边对小玉儿笑道:“今日不乏所以早早便来了,你若困了就先睡会子。” 小玉儿因早起受礼,确有些困倦,便问:“若我睡了您做什么?” “我陪你。” 小玉儿啧他一眼,也不说话,转身自往后面走,班羿跟随过去。 第91章 慌乱见情 睡起便往烟霞宫,烟霞宫比涣月阁宽阔许多,左右偏殿围住中间正殿又分出后殿,与寝室之间隔出一个独立的小院,月门游廊隐藏在一片修竹之间,青玉地砖蜿蜒通到寝室,寝室后面也有小花园,假山云石亭台小筑错落有致,想来内廷的人用了心思,园内种了不少奇花逸草,正值夏日花开正盛,风过处细香袭人。 水月冰脂等人陪着小玉儿一处处细看无比欢喜,唧唧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小玉儿笑着捂耳:“饶了我罢,你们也去自己的屋子看看,趁这会子刘六星在外面等着,缺什么只管说去。” 水月她们一听赶紧散了。班羿一直跟在后面只笑不语见人都走了才问:“可还中你的意?”烟霞宫布置清雅甚中小玉儿之意,见他脸上露有得色,料定必是他亲自着人收拾,不免心中感动。 班羿见小玉儿欢喜,也自高兴,低头看着她轻声道:“你自进宫来事情不断,也没个清净,今晚我便陪你出宫好好地散散心,可好?” 小玉儿意外地看他一眼,心中犹不相信,拉着他的手忙不迭地问:“当真?” 看她又惊又喜,班羿“噗”地一笑:“我还骗你不成,只是别叫人知道。” 小玉儿喜不自胜,悄声将冰脂唤来吩咐她去准备。 在正殿听她和水月归雁她们说话,笑语晏晏,班羿批着折子恍然失神,对于出宫竟也有些期待。 晚膳时候小玉儿匆匆吃了几口便催着班羿快用,班羿好笑,故意吃的慢吞吞,直待小玉儿气得脸色通红才笑着放下饭箸,吩咐乔安伺候换衣。 小玉儿对晴椿只说去花园转转,在寝室换上冰脂备好的衣裳出来。班羿正低头看乔安给他结腰上的丝络,突一抬头看见她不由一楞,小玉儿松松的发髻垂在脑后只别着一枝白玉长簪,穿一身红梅占枝雪白绢裙,外罩轻薄绡纱,衬得冰肌雪肤越发显得飘飘欲仙,竟似方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班羿穿着青色绸袍,腰间系着丝绦细带,长身玉立,剑眉星目,只可惜神态呆傻让人好笑。 小玉儿掩嘴微笑,走上前裣衽施礼:“公子可好,奴家这厢有礼了。” 班羿回过神,用折扇在她头上轻轻一敲:“小娘子,还不快随本公子去也。” 因是微服出宫,只带了乔安和两名侍卫便出宫了。 一泓满月灿灿挂在暗蓝天空,银光泻影月明星稀,微风习习树影婆娑,盛夏夜色煞是动人。 班羿带着小玉儿坐着马车直奔瑞王府,门口家仆认得皇帝,刚要跪地叩拜,班羿牵着小玉儿已自顾进去。家仆赶忙走后面跟进去,班羿常来瑞王府自认得路,沿途仆从跪地,问清楚端王在书房,便过去了。 班微正在书房看书,见皇兄突然夜访唬了一跳,连忙上前行大礼。班羿挥挥手,从身后将小玉儿拉至前面道:“这是姜昭仪。” 姜昭仪倍受圣宠,班微略有耳闻,以他对皇兄的了解一直不大相信,现亲眼见着,且皇兄来瑞王府从没带过人来,可见姜昭仪在他心中份量的确匪浅,当下暗道:原来传言非虚。 恭身对小玉儿抱拳道:“皇嫂。” 一句“皇嫂”将小玉儿叫得面脸通红,求救地看向班羿,班羿但笑不语竟象十分高兴,小玉儿只得侧身回礼。 班微年纪大约十八九岁,面如冠玉,谦谦有礼,与小玉儿交谈几句便熟了,一点也不拘束。小玉儿心里竟觉得他真象是自己的兄弟一般亲切。 班羿说明来意便催促着班微换衣裳,一行人便往城中热闹繁华之处而去。 虽是夜晚,但城中繁华之处两旁商铺门口挂满灯笼,将街道照得灿若白昼。盛夏酷热,许多人都出来逛街消暑,夜市上小店云集摊点众多,大大小小的商贩都站在街上吆喝,人潮如织车水马龙极为热闹。 小玉儿未到姜府时曾在酒楼卖唱,但那时心情悲痛生活艰辛,并未曾放松游玩过,此次出来自不同以往,心神愉快一个摊点一个摊点细细地看,班羿还从来未曾在夜市上转过不禁看花了眼,跟在后面看她喜形于色心情也十分舒畅。 小玉儿边看边和班羿班微说笑,班羿在旁边陪着说话又要护着她,又分神看她挑选,凡见略有让她顾盼的东西便吩咐乔安取银子买了,忙的不可开交。 乔安和两名侍卫皆双手拎满东西,最后实在拿不了连班微也帮忙拎着。 逛了一个多时辰,小玉儿兴致勃勃丝毫不显疲惫,又看见前边有个卖豆花的小摊子,便拽着班羿从人群中挤过去,对摊主道:“请来六碗。”回头对班羿和班微说:“年纪还小的时候我被母亲带着吃过一回,回味无穷,你们也尝尝。”又叫后面的乔安和两名侍卫也过来坐。 班羿班微虽从未在这样的小摊点吃过东西,但不忍看她失望,便笑着陪她坐在小桌子边。 乔安和两名侍卫如何敢和皇帝与相爷坐一张桌子,只是站在一边摇头,班羿也知为难他们,便对小玉儿道:“待我们先吃过了让他们再吃。” 小玉儿点头将老板递来的豆花放在班羿面前,班羿浅尝一口,果然酸辣香美不比宫中御宴逊色。 小玉儿班微一人一碗也吃得有味。 小玉儿吃完见班微又要了一碗笑道:“小叔想来也没吃过这些东西,还有许多小吃我们没吃,现吃撑了一会嘴谗可怎么好?” 班羿低头只顾吃,吱吱吱唔唔地摆手。 小玉儿笑着将班羿拉起道:“那你先吃着,让乔安他们也歇歇,过会我们来找你们。” 也不等他回话,拉着班羿就走。班微和乔安不放心,才要跟着一同去就见他们已经挤进人群,人头攒动中转眼不见。 周围都是热气腾腾的小吃摊子,班羿方才吃了豆花勾起谗虫,一见这些小吃不由十指大动,被小玉儿挡住:“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那边转转,等会过来再和小叔一起吃,吃完直接可回宫了。” 拽着他又往别处去。两人有说有笑越走越远,一个小摊子围了许多姑娘妇人,两人也去凑热闹,好容易挤进去见摆的都是些珍珠翠玉小首饰便没了兴趣,刚要走,忽看见尾处雕着一簇凤尾耆的桃木长簪,虽不值什么钱但手工精致形态古拙,小玉儿不觉被吸引,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班羿看她心动便要买,待一掏荷包面色尴尬,原来是乔安带着银子,他身上分文没有,只好对小玉儿道:“你在这里等着,哪里也别去,我就叫他们过来。” “那你快去快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夜市上大小摊子几乎都差不多,班羿挤来挤去才找到卖豆花的摊子,叫了班微他们又回卖首饰的地方。拨开围着的人群,却不见了小玉儿,顿时间如雷殛顶,冷汗涔涔心下冰凉,嘶哑着声音道:“快去找!” 班微亦是慌了,又看班羿脸色煞白心中也是害怕,忙带着乔安他们四处寻找,几个人找遍周围的摊子商铺也没找到,更怕班羿有什么闪失又回到首饰摊子。 班羿见他们没找到小玉儿,心中越发茫然,又惊又急脸色煞白,勉强定了定神才命班微带着乔安去五营搬兵,自己带着侍卫先继续找。 小玉儿见班羿走了,等了一会,后面来了几个看首饰的姑娘将她挤到一边。小玉儿等着无聊又去隔壁摊子转转,被人群一冲越走越远竟找不到首饰摊子的地方。 小玉儿心中慌乱,环视周围人潮涌动,没有一个认识的,自己犹如沧海中一片飘零孤叶孤苦伶仃,一时间仿佛又回到母亲刚去的时刻,孤独,恐惧,具涌上心头。可是毕竟,毕竟现在有了班羿,他定不会撇下她,不会让她在这个冰冷的世上没有依靠。 小玉儿一时害怕,一时期盼,在挤面人群的路上茫然奔走,一张张冷漠的面孔擦身而过,没有人能帮上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心中就似被油煎熬一般缩在一处,酷热的天气,也不知是汗还是泪满脸是水。 班羿心急如焚,带着侍卫漫无目的地找着,稍有见穿着白衣象小玉儿的便跑过去,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班羿翘首疾走,人群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就在顾盼之间的一刹那,看见小玉儿一身雪白衣裳,满面仓皇站在茫茫人群之中,象个委屈的孩子在滚滚红尘中迷失了方向,不知所措。 班羿心落腹中,几乎虚脱,可立刻又被怒火提起,抬脚向小玉儿走过去。 此时班微带着五营几百人赶到,拥挤的街道上突然出现这么多官兵喝呼清场,人群都慌了四下乱跑,小摊贩们,游街的人们,呼爹喊娘呼儿唤女乱成一锅粥。 小玉儿被挤在人群中间,惊慌中回首就看见班羿隔着人潮走来,脸上被灯火照着一明一暗,小玉儿眼泪断线珠子般落下,半晌带着笑脸奔过去,人群拥挤中两人终于走到一处,班羿展开手臂将她紧紧抱住,失而复得满腔怒火化作寸寸柔肠,惟有心疼她的份。 小玉儿被他抱住,半晌低声哽咽:“羿,别再丢下我。。。。。。” 是呵,别丢下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心似君心,从前竟是不知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找了一生一世原来早已是尘埃落定。 此时,五营官兵已经将人群躯散,远远将皇帝与姜昭仪围在中间列队背站。 班羿原想着还要带小玉儿悄悄回一趟姜府,以慰她思亲之苦,因小玉儿受了惊吓,此话避过不提,只命班微带着五营人护驾回宫。 这年酷暑不曾下过雨,太后素来畏热,连着几日没有胃口,皇帝去看过几次回来对小玉儿提起。小玉儿是有心之人,便亲自在小厨房做好一道羹盛在白玉盆里带着前去慈安宫探望太后。 太后见她甚是高兴,命李嬷嬷搬来小杌叫小玉儿坐了。小玉儿观着太后气色不好神色委顿,心中担忧,倾身问道:“母后这几日可是觉得身子不爽?叫太医来看了么?” 太后言道:“就是觉着疲倦,太医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开了些汤药不起作用反倒哀家白白吃了些苦头,越发的没胃口。” 小玉儿示意叫归雁将食盒捧上:“想是因天气过于炎热的原故,母后没胃口未必就是身子不豫,媳妇特意做了一道荷叶羹最适消暑,请母后尝尝。” 太后纳罕:“这荷叶居然也能做羹从未听说过,快拿来哀家瞧瞧。” 小玉儿起身从归雁手里接过白玉盆双手捧上,太后闻见一股淡淡清香,又见汤色诱人不禁动了食欲,旁边李嬷嬷拿来青瓷小碗盛好端给太后。 太后浅尝,觉着清淡香甜,粳米入口既化与平日里吃的羹汤大不一样,甚为可口,便笑道:“难为这孩子心思灵巧琢磨出这样的羹汤,是如何做的?叫李嬷嬷也跟着学学。” 小玉儿笑回道:“不值什么的,若母后吃着可口臣妾明日还做好送来。”隧将荷叶粥做法细细说了一遍:“是臣妾叫奴才们取来新鲜荷叶,亲自洗净切碎,放入水中煎好倒出浓汁,再加上粳米和些许冰糖,用水煮上一个时辰熬成羹汤便成了。这荷叶气香微涩消烦止渴,最是清热解暑。” 太后欢喜叹道:“原本这材料倒没什么,只是这大暑的天气辛苦你,以后别再做了,中了暑气不是玩的。” 李嬷嬷在一旁笑道:“真真可见昭仪主子的一片孝心。回头太后若还想吃奴才做了就是,昭仪主子该顾惜着自个身子才好。” 太后胃口一开吃了两小碗才停,又说了几句闲话太后神色郁郁,道:“今年盛夏天气炎热干旱,至今也不曾下雨,羿儿操劳国事甚为忧虑,哀家原本想着去碧云寺祈雨帮帮羿儿,可这身子不争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玉儿劝道:“母后万金之身多保重才是,如若车马劳顿的亲自去祈雨对身子无益,叫皇上着急反倒不好。” 太后长叹:“哀家也是有心无力。”突然心中一动又道:“皇后身子也不大好,不如你替我祈雨,也算尽份心意。” 小玉儿踌躇半晌,道:“能替母后尽心意是臣妾的福分,不过如此怕是不合礼仪,恐叫人说闲话。” 太后道:“有什么闲话可说,不过是我们妇人一点子心意罢了,与朝廷体制牵不上关系。”心想小玉儿小心谨慎也是不错,又道:“若有什么闲话自然有哀家挡着,你也不用怕。” 小玉儿见太后这般说只得应下,又陪着说了一阵子话见太后面色疲倦便告辞回烟霞宫。 第92章 喜见故人 晚上班羿过来,躺在正殿竹踏上看折子,小玉儿叫水月拨亮烛火,亲自端茶送上站在一边。班羿见她欲言又止便放下手中折子问:“这一脸官司的可是有什么事要讲?” 小玉儿便将与太后合计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只是如此,恐逾了规矩不合礼仪,反被人耻笑。” 班羿凝眉,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停住想了一下,道:“是不合规矩,不过不是不可通融。这样,也不必通过司礼监,只叫太后出一道懿旨命你出宫礼佛,朕叫人布置便可。” 小玉儿松一口气,微笑道:“少些烦恼最好,又能替你分忧也算圆满。” 班羿好笑,故意逗她:“只怕是你自己想出宫,才撺掇出这些事来。” 说完见小玉儿愀然不乐,班羿心中不忍舒展双臂将她搂在怀里,道:“你能出宫散散心也好,只是再不能象上次那般走丢了,要知道不见了你我心中有多惶恐。” 仰头看他一脸柔情,小玉儿心中触动,低声道:“我再也不会丢了。”将手放在他手里,凝眸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班羿从未听她诉过衷情,此刻听她如此说,心中狂喜涨满要溢出来一般,不知所措呆在那里。 两人相拥对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情意脉脉旖旎无限,琴瑟静好。 小玉儿出宫礼佛先挑选好吉日,提前几日班羿命班微派人部署沿途护卫,又告知碧云寺接应。还不放心,将班微叫来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出了差池,班微见皇兄如此紧张,也自用心,亲自带着人打点布置,安排的周全妥当。 临行前班羿将小玉儿送至宫门口,嘱咐一番又道:“你今日去可晚些回来,顺路回家看看父母双亲,我已叮嘱瑞王,他会打点好。” 小玉儿一怔,知班羿为她着想,但却不明白自己另有苦衷不能言说,暗叹一口气,点头称“是”。水月过来扶着上了马车,宫中仪仗跟着,长龙般迤俪而去。 瑞王班微派出侍卫沿途护卫,事先又肃清道路,一路上畅通无阻十分顺利。只是天气酷热,车马颠簸,小玉儿坐在车内汗流浃背摇晃得几欲作呕,一直用帕子掩嘴强忍。水月归雁见她露出半边小脸煞白,心中着慌不停地用冰水为她抹额搽汗,勉强支撑。 进了山口,路上几无行人,水月将车帘掀开透气,满山青林翠木浓郁欲滴扑面而来,林中鸟鸣清脆,山风习习沁人心脾,小玉儿半顿觉浑身舒爽好过许多。 碧云寺受皇家四事供养,靠山而居,香火旺盛。因是宫中女眷礼佛,碧云寺早早将闲杂人等肃清,寺中主持带领僧人至山门接迎,小玉儿扶着水月归雁下车与主持寒暄几句被让进寺内。 寺中庙宇深藏在郁郁葱葱青柏之中,偶尔露出几角金色飞檐绿瓦,更显神秘庄严。 宫中早几天就派人来布置,小玉儿喝一盏茶稍作休息,便被簇拥着进殿拜佛祈雨。 一番烦琐祈雨仪式完毕主持将小玉儿让至后殿内室坐在蒲团上,道:“阿弥陀佛,贫僧观女檀越气色不佳,莫非是觉得身子不舒服?” 小玉儿颌首道:“往日还好,想来今日是因天气酷热又受些颠簸便有些疲惫,略休息一下就会好罢。” 主持沉吟一下道:“檀越若是不忌,贫僧粗通医术,可为施主诊一下脉,如有什么不妥也好早做调治。” 小玉儿点头,水月过来将一方丝帕盖在她腕上,与归雁一同托着请方丈号脉。 主持五指按在小玉儿腕上把了一会脉,松开手又看她的气色。 水月问:“大师,我家主子身子没不妥罢?” 主持沉吟片刻:“女檀越脾虚肺弱,似有抑郁之气郁结于胸,前班日子可否生过一场大病?” 水月奇道:“是,难道还未痊愈么?” “那倒不是,只是伤神劳心最伤根本,若女檀越从此能抛开烦恼倒也无妨。还有一件事情要恭喜女檀越了。” “什么?” “阿弥陀佛,女檀越有喜了。” 小玉儿楞坐在蒲团上惊喜莫辨,香案上供着一尊半尺高如来金身,香火缭绕,诵经声从外面嗡嗡传来,一时间万水千山恍若隔世。 水月归雁一脸喜色双手合十谢过主持,扶起小玉儿往寺院禅房休息。 禅房一进两间,幛幔垂床,收拾的干净整齐。小玉儿疲惫至极,命水月归雁伺候着卸下头上宫冠,走至里间床上合衣躺下,道:“你们也下去休息,别守着了,叫侍卫们也歇歇。” 水月归雁称“是”退下将门扣上。 小玉儿等她二人退下将手覆在肚上,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千种感慨具涌上心头,眼泪缓缓流出。 禅房寂静,正想得入神,突听帐幔后“悉悉梭梭”有细小的声音,竟象是有人在后面躲着,小玉儿大吃一惊从床上坐起,厉声问:“谁?” 后面没了动静,小玉儿站起朝外间退去:“谁?快出来!若不出来我就喊人了。” 帐子被人掀起,一个穿灰赫色短袍的壮年男子从后面闪出来。小玉儿心下惊骇“扑通”直跳,一步步后退张嘴便欲叫人,耳听得那男子急声道:“小姐,你不认得我了?” 定神一看,那男子浓眉长目,五官棱角分明,身材魁伟甚是眼熟,小玉儿脑中一闪犹豫:“傅……傅大哥?” “是,是我,小姐。”那男子倒地拜道。 小玉儿犹是不信,又问:“真是你吗?傅大哥?你不是离开凤城了吗?” “我回来有许多日子,现在端王府做事。” 原来这男子正是傅爷爷的孙子傅少安。傅少安少年时因家贫沿街乞讨遭人打骂,恰被小玉儿的父亲遇见,出手相救。 小玉儿的父亲知道傅少安的家境窘迫便留他在府中做了仆从,又见他聪明,因此又教跟在府中家塾读了些书。傅少安成年后,忠心肯干甚被重用,被提拔帮着小玉儿父亲做些外事,因而京中知道他的人不多。 当年小玉儿家中遭难,他恰好在外办事避过祸端。傅少安知恩图报,回凤城后婉转打听出夫人与小玉儿身陷青楼,便设法营救,可惜夫人自尽,单救出了小玉儿。 傅少安将小玉儿安排妥当逃离凤城,过了两年才又回来,也不敢和小玉儿与傅爷爷联系,只托人找关系入了端王府。 傅少安做事稳当,在王府做了大半年渐被端王信任,仗着行事方便四处打听小玉儿的下落,许久才打听得傅爷爷去世,小玉儿入了姜府。 小玉儿入了姜府后不久又入了宫,姜府里上下缄口那里能打听得出来?只是她突然失踪不是没有端倪,傅少安今非昔比,整天跟着相爷进出姜府,一次与林家下人们吃酒,从他们的话语里听出蛛丝马迹,再往深处一想,便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自此越发对宫里的传闻上心。 此次小玉儿出宫祈雨,城中无人不知,傅少安亦知消息,用银子买通寺中知事和尚,藏身在禅房中只盼侥幸能见着姜昭仪,若姜昭仪就是与小玉儿更好,若不是还得另想法子寻她,不想果真如愿以偿。 小玉儿疾步走至外间将门从里面慢慢插上,回身拉起傅少安,主仆二人相见百感交集,傅少安几句话道明他来此的原委。 傅少安道:“小姐太冒失了,若被人知道身份恐怕性命难保,倒那时怎生是好?” 小玉儿见着他便似见着亲人,这几年所受的委屈皆涌上心头,眼泪“噗”噗落下:“我好比是死过的人,但凡能为父亲正名替母亲雪耻,便是拼却性命也值得。倒是傅大哥你如此肝胆忠心,叫我无以为报。”说毕深深一拜。 傅少安叹口气将她扶住:“当年若不是老爷收留,我与爷爷早就饿死了,少安纵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一二,这些话就休再提起,现下还是想着怎么为老爷的事想想办法才好。” 小玉儿苦笑:“当年之事已经结案,况且那人亲王贵胄,若没有必胜的把柄只怕于事无补。” 傅少安冷哼一声:“那倒未必没有,只就是皇上不知道罢了。”见小玉儿面露惊奇之色,他又道:“端王府里私藏兵器眷养死士,就这一样管叫他……” 小玉儿低头想了半天,渐渐有了主意,道:“我定想法子叫皇上重新彻查此案。”说完将腕上的一对金丝刻花镯子捋下用帕子包好递给他:“你来这里见我想必花费不少,这个你先收着。” 傅少安为见小玉儿确是打了不少饥荒,当下也不客气伸手接住:“小姐还是谨慎些,你若有什么闪失,夫人当年就白死了。”眼圈一红说不下去。 小玉儿听言又落泪不止:“我不会让母亲白死。” 刚说这里就听门外有人扣门,水月说道:“主子可歇好了?寺中斋饭已经备好请主子过去。” 小玉儿忙用袖子搽泪:“我还躺着,你且等一下。” 傅少安仍旧藏在帐幔后面,小玉儿将门打开放水月归雁进来,道:“梳洗一下去用饭罢。” 水月归雁依言伺候她梳洗,扶着走出禅房。 小玉儿一向谨慎,这次拗不过太后来碧云寺拜佛祈雨心中不无忐忑,惟恐被人看了笑话去。班羿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事先便命钦天监看天行事选妥吉日,因此祈雨之举绝无纰漏。 用过斋饭已是末时,主持陪着在寺中散步,狂风渐起吹起衣裙猎猎,天空乌云渐拢布眼看就要下雨。小玉儿心头一松,转身命水月出去吩咐备好车马准备回宫。待水月过来复命,小玉儿折身向主持道扰告辞,主持领着寺中僧人相送至山门外缓行半里,一行侍卫才保护着车马匆匆赶路。 行至半路便下了雨,小玉儿坐在车内,听见头上蓬布落雨如箭嘈嘈杂杂地响成一片,心中也如浇水一般烦躁,一会儿想起肚中骨肉,一会儿想起爹娘,脑中思绪万千没个章法。 进了凤城侍卫首领下马,挨在马车外面恭身问:“昭仪娘娘,车马已经进城了,属下先送娘娘回府。” 小玉儿命水月答话道:“不必,直接回宫罢。” 首领得过瑞王口令,先要送她回姜府,现得的回答与瑞王交代不一样,虽不解也不敢问,犹豫半晌只得上马,命带头侍卫领路护送娘娘回宫。 路途泥泞耽搁不少时辰,回到烟霞宫已是戌时。晴椿打伞将小玉儿迎进殿内,一面叫冰脂凝霜打水伺候,一面道:“主子可还好?雨下得这般急主子没受凉罢?奴婢已叫小厨房熬了主子常吃的粟米粥,另有几样小菜,主子还想吃什么叫他们再去准备。” 小玉儿被伺候着更衣,道:“还好,只是有些乏现在不想吃,你叫她们收拾了我先去歇歇。” 凝霜先去小厨房吩咐,出来一抬眼瞥见廊下有个小太监探头探脑朝正殿里面张望,便招手叫他:“小德子,这会子你过来作什么?鬼鬼祟祟地唬人一跳。” 小德子呲着笑脸过来:“给姑娘道好,是林总管叫我过来看看昭仪主子回宫了没。” 凝霜“噗”地一笑:“我们主子刚回来,你回去复命罢。”转身掀帘子进来,晴椿问:“门口和谁说话?耽搁了这半天。” 凝霜掩嘴而笑:“是御前的小德子,怕是有人等得心慌叫他过来瞧瞧。” 晴椿见小玉儿脸红,忙啐了冰脂一口,啧道:“主子宽容,倒把你们惯得没个体统。” 凝霜偷偷吐一下舌头不敢顶嘴,与冰脂服侍着小玉儿在碧纱橱里歇下。 班羿自落雨始便担心小玉儿路上有什么闪失,在勤和宫内批着折子不停地抬眼往殿外瞧,晚膳也只吃了几口,无心再批折子索性躺在竹榻上闭目养神。 乔安在旁边伺候着心中偷笑,悄悄命小德子前去烟霞宫打探了几回,好容易见着小德子回来回话,乔安不敢耽搁,立马禀报,班羿一听起身就走,连油衣都不及穿,乔安忙叫人打伞在后面伺候。 班羿到了烟霞宫不叫通报,进正殿得知小玉儿在碧纱橱里歇下便朝里面去。 班羿蹑手蹑脚进碧纱橱见小玉儿合眼躺着,连他进来也不知道,想必是疲惫至极。不忍心唤醒她便挨着坐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小玉儿睡得本就不塌实,被人一动猛地惊醒,睁眼见是他又将眼闭上,低声道:“先别说话,让我睡一会子。” 班羿替她捏了捏被角侧身挨着躺下,听着她细微均匀的呼吸之声,也将眼闭上,心中宁静无忧,几个时辰的担心终落到实处。 小玉儿睡了一个时辰才醒,班羿扶着她坐起:“先吃些东西,怎么就累成这样?” 小玉儿犹觉虚弱,软在他身上:“这会子没胃口也不想吃什么,您叫她们吩咐厨房将竹笋清拌了,再上一碗粥就成。” 班羿击掌叫人进来吩咐,扶着小玉儿坐到正殿又问:“大半年没见着父母家人了,说好叫你回去一趟,怎么直接就回宫里了?” 小玉儿一怔,搪塞道:“家中没什么事,贸然回去也不合体制,教人说闲话。” 平日听小玉儿说起家中父母面色总带悲伤,可见思家心切,现下她一反常态,口气冷淡竟似不欲过多谈及家里人,折实教人疑惑却又抓不住由头。见她脸色苍白,虚靠在椅上似疲惫致极,班羿由不住觉得心疼将那隐隐约约的疑惑压下,陪着她用膳。 第93章 玉主有孕 小玉儿就着竹笋喝粥,将筷子放在嘴边呆呆出神,班羿诧异道:“出去一次竟傻了,快趁热吃罢。” 小玉儿脸一红,端碗吃完,道:“我去躺会。” “陪我批会折子,刚吃过就睡仔细积着食。” 小玉儿便命冰脂凝霜收拾,乔安将折子放在竹榻旁边小几上请班羿过去。 小玉儿走至烛台下,从头上拔下银簪子别烛芯。班羿看她半边脸被烛火照着红光忽闪,眉尖若蹙仿佛思虑重重的样子,心下不由疑惑,伸手拉她坐下:“怎么有心事,难不成不能和我说?” 他温和地看着她,乌黑的头发用幞巾挽起露出明晰发际,双目略长,不笑的时候会有凌厉的眸光,让人在他面前无所遁行,但他大多数时候会对她笑,半眯着眼懒洋洋的,这时候会觉得他是很平凡的一个人,一个可以依靠的丈夫。 他鼻梁挺直,面孔略黑,将来孩子出生不知道会不会也象他? 小玉儿心中热流涌过,走过去静静地偎着班羿,哑声道:“若是我们有了骨肉你可高兴?” 班羿心“突”地一跳,脑中空白,半天竟不明白小玉儿说的是什么,等回过味一把攥住她的手:“你真的有了?” 见她颌首,班羿欣喜若狂,“腾”地站起搓掌走了几个来回也不能抑制住兴奋之情,双掌长击叫人过来:“快去,快去传太医来。” 班羿许久才镇定下来,回身坐在旁边握小玉儿的手,她的手在他手心里小小的,便似她的人一样柔弱温存,使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就这样守着她,护着她,便是一生一世。 班羿心中安然无限,道:“我做梦也盼着有这么一日,与你生几个孩子,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便知足了。” 小玉儿面颊一红,啧道:“孩子还没出生你倒想起以后了。。。。。还想生几个啊?我倒没那本事,宫里的娘娘主子多了去了,你教别人生罢。” 班羿笑道:“怎么这会子又大方了?前次是谁和我急赤白脸地斗气来着?” 小玉儿越发害羞,起身欲走,班羿见她恼了忙拉住她:“我不过白说一句,快坐下罢,有身孕的人怎么还这般不管不顾的,你起的急了仔细闪着身子。” 小玉儿被他拉在怀里动弹不得,听他又道:“以后再不许混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么?”他直直地看着她,瞳中微光闪现,有她小小的倒影,小玉儿心下一动,脱口道:“我明白。” 班羿掩饰不住笑意盎然,唇角扬起弧线:“我就知道。”一时间思绪彼伏,又缓缓言道:“这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生个儿子,我便教他骑马读书治天下,将来把这傅山与他,就是女儿也是好的,长大了满朝文武贵族任她挑选,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小玉儿轻叹:“我只盼着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纵做个平常百姓快快活活地过一世,总好过在这宫院高墙里尔虞我诈,再说也不一定就是儿子,若是女儿怎么办?” 第一次听小玉儿说出心里的恐惧,她静静看向半空,神色惶惶似极其不安,班羿再联想到自己幼年遭遇,便如万箭攒心一般,半晌狠声道:“你放心,我定护着你和孩子周全。”一面叫乔安过来吩咐道:“从即日起派专人来伺候烟霞宫膳食,若是出了差池,你就提头来见罢。” 乔安听班羿言语狠绝,心中一凛,跪地磕头:“是。” 门口通报太医到了,冰脂凝霜扶着小玉儿走进碧纱橱。王太医进来给皇帝叩首请安,班羿心中着急不耐烦这些礼仪,又恐有他在太医不能安心诊脉,便命晴椿领太医去碧纱橱里去。冰脂已经将帐子放下,太医隔帐号过脉出来,班羿问:“脉象如何?” 王太医恭身回道:“恭喜皇上,娘娘身怀龙裔已有两月,脉象稳定,只要安心养胎既可。” 班羿听脉象稳定越发高兴,微笑道:“从明日起你每日来看脉,不得有误。”一面示意乔安打赏。 太医一走,班羿将小玉儿从碧纱橱里扶出来,道:“折腾了这半晌也累了,我陪你歇着罢。” 冰脂凝霜过来伺候着安置歇下。 翌日一早,皇帝下昭:姜昭仪身有龙裔,免每日凤仪宫请安。众后妃得知消息具过来探望,皇后亦亲身过来慰问小玉儿,赏赐了许多东西。一时间,烟霞宫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午歇过后太后谴了一顶小轿过来相请,小玉儿坐轿去过去,一下来就见李嬷嬷打伞在门口接应,正欲福身行礼被李嬷嬷拦住:“昭仪主子莫这样,折杀老奴了。”一面搀着小玉儿往里走:“昭仪主子仔细脚下,这雨下得越发大了,主子当心路滑。” 小玉儿见着太后欲行大礼被一迭声劝住:“快别行这劳什子的礼了,仔细身子。”叫她坐在身边,拉着手端详半天又道:“可怜见的,怎么有了身孕还这么瘦弱,太医是怎么说的?” “谢母后关心,太医说脉象稳定,想来过些日子就会胖罢。” 太后抑制不住一脸喜色:“这就好,若是缺了什么,想吃什么,只管叫人过来,哀家叫她们送去,可别委屈着不说。羿儿整日忙得脚朝天只怕是看顾不上你。” “是,臣妾知道了,缺什么就叫人来要,管叫母后心疼。”说完掩嘴一笑。 “心疼什么?就是你要那天上的月亮我也叫她们搭梯子去摘来。”太后一面说话一面将手边的匣子打开递到小玉儿跟前:“这枝玉钗还是当年哀家怀上羿儿时先帝赏给的,哀家现在也不带这些个首饰,就留着你带罢。” 小玉儿唬了一跳,忙推辞道:“臣妾不敢当,既是先帝留给母后的,母后就留着罢,也是个念想。” “给你你就带着。”是一枝雕雀翡翠钗,十足的水头绿莹莹地似春水乍泄。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自古就有弄璋之喜的说法,宋时又有传说佩玉钗能带来儿子,太后此举大有深意,小玉儿默默谢恩将钗子别在脑后。 太后突然有些恍惚,当年她也曾有过短暂的好时光,只可惜太短暂了,她渐渐习惯了不再等待,任容颜在寂寞的时光里暗淡如灰直至心死,他的离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彻底地离开会使人忘记许多忘记不了的伤痛。他给她留下了一个儿子,毕竟,她的儿子做了皇帝,所有的过往都被尘封,她该担心另外的事了:“羿儿子嗣不盛,哀家不知操了多少心,前些日子秦昭仪有了,现下你也有了,更让人高兴,只盼着你平安生下孩子,哀家也就了了桩心事。” 太后平易温和,小玉儿当是自己的母亲一般,见她高兴,心中十分安慰,又陪着说些话才告辞回烟霞宫。 这边王昭仪秦昭仪和许筝儿一同来丽妃处说话,待上过茶许筝儿叹气道:“姜昭仪得宠不说,现下连太后都这么看重于她,真叫人想不通。” 王昭仪道:“是她有身孕,太后才看重罢。” 许筝儿斜眼睨秦昭仪一眼:“秦姐姐也有孕,怎么不见太后召见?” 秦昭仪素来怕事,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不由害怕,垂首嗫吁道:“想来是太后嫌我嘴笨,不会说话罢。” 许筝儿冷笑道:“这话说的有理,我们不会使狐媚子手班,得不着圣宠也怪不到旁人,只是秦姐姐比我们早进宫又有了身孕,被这么冷落着不言语折实叫人纳闷。” 头顶如有针刺,秦昭仪越发惶恐不安,再不敢出声。 许筝儿见她委委琐琐地,心里便有些不屑,转过脸对丽妃道:“她占着皇上,当我们摆设一般全不放在眼里,只怕将来生下皇嗣,后宫更无我们的立锥之地了。” 王昭仪道:“依皇上的性子也未必就真的宠她,当初梁宝林深受着圣宠,自从身去,皇上还不是撂开手了?” 她盯着丽妃不放:“姐姐说句话。” 丽妃面无表情端茶喝了一口道:“今日乏了,你们先回去罢。” 几人见她声色不动,只得告辞退下。许筝儿见人都走了,又回来挨在丽妃面前道:“姐姐总得拿个主意,她要是生个龙子还不越过天去,姐姐只有一位帝姬如何与她相比?若是不早做打算到那时后悔可就晚了。” 丽妃冷冷看着她:“你入宫也不少时日,怎么还这般毛躁?早些回去罢。”见许筝儿不死心还待要说,丽妃沉下脸将手中茶盏往几上一掼,扭身进了里间,许筝儿只得悻悻告辞。 一场雨淅淅沥坜下了多半月,铅云压顶叶落花萎,人也怏怏地打不起精神。小玉儿在宫中养胎闭门不出,这一日午歇睡起又歪在软榻上,水月笑劝:“主子也动一动,整日这么歪着对身子无益。” 小玉儿闭着眼睛恹恹答道:“出了不门,做什么才好?” 水月突想起旧日小玉儿画的团扇来,道:“主子自从给许筝儿画过团扇便再未曾动笔,这会子左右闲着无事不如画个画儿,让奴才们瞧个稀罕。” 小玉儿闻言心中一动,思忖片刻,道:“既这样,你们去准备罢。” 自上回画了扇子,晴椿专门和刘六星要了些作画的材料工具以备不时之虚,只可惜小玉儿搬来后一次也不曾画过,这些材料工具一直荒废着。因此归雁冰脂凝霜一听小玉儿要作画皆来了兴致,手忙脚乱说笑着张罗铺纸研磨,准备水盅颜料一应物具。晴椿在外面正和小宫女说话,听殿内喧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掀帘子进来,得知原由,笑道:“上次主子画的团扇叫我们眼馋许久,今日可得着又能看上一回了。”所毕也过来帮忙张罗。 几个人准备妥当,见小玉儿还躺在榻上养神,皆过去拉她:“主子快画,别磨蹭着叫我们心急。” 见案上案下摆放得满满实实,小玉儿笑道:“这可是开颜料铺子了,快收拾了罢,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我倒不知该画什么才好。” “主子不拘画个什么都行,奴婢们全当开眼了。”众人笑个不停又将东西挪开。 小玉儿略一沉吟,从笔筒里挑出几枝大小不一的狼毫放在案边,先拣一枝细毫沾饱墨汁慢慢在纸上落笔。几人见她凝神作画,皆屏声息气守在旁边看,殿内寂静,只听笔落宣纸沙沙声。 班羿在勤和殿批完折子惦记小玉儿,带着乔安便来了烟霞宫,走至门口不见小太监守着,心中不由诧异,乔安正要进去叫人问话被他挥手止住。 转过照壁仍不见一人,进门廊一抬头才看见正殿门口围着一群太监宫女朝里面张望,班羿越发疑惑不解。乔安上前轻咳了一声,众人回头见是皇上驾到唬了一跳,呼啦啦跪了一地磕头。 水月几个只顾围在长案前看小玉儿作画,连皇帝进殿也不知道。班羿顽心忽起,蹑着脚走过去探头一看才明白原委,当下便也不出声站在几人身后一起看她作画。 勾皴点染,淡墨渲染,浓墨点提,多半个时辰过去,小玉儿长舒一口气将画笔递给水月道:“可是画完了,你们瞧罢。”一抬头见班羿站在后面,不由一怔:“皇上来了怎么不出声?” 水月几人跪地行礼,班羿一面摆手一面对小玉儿道:“怎么我竟不知道你会作画?快让我瞧瞧。” 小玉儿微微一笑,侧身让他过来。 班羿站在画前“咦”了一声,低下头仔细观看:苍茫天地,远山皑皑,傅面冰封,孤舟蓑笠翁独钓寒傅上。画首写着两行小字: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画取“独钓寒傅雪“的意境,小玉儿用笔极为娴熟,张驰有度,画风并不拘泥一般闺阁女子的娟秀,实有士夫之逸趣,脱略形似,神韵高远,俨然受过大家指点,苦练寒暑而非一日之小成。 班羿暗暗纳罕,抬眼将她一瞧又低头细细将两行小字看了一遍,也不是平常女子写的簪花小楷,道:“看你作的字画笔法忒眼熟,这字写的厚重遒劲,却又隐隐透出飘逸之态,象是颜体又象不是。” 小玉儿含笑不语,班羿无奈只得将字画再仔细端详,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心中豁然开朗,道:“竟象是当年罪臣曲和良的画风,尤其是这字,深得他的真传。”说完又有些疑惑:“怎么你受过他的指点么?” 小玉儿听他说出“罪臣”二字心下一阵阵绞痛,强挣出笑脸勉强道:“我怎么会受曲大人的指点,不过是在闺中时常听闻曲大人的字画当世无人能比,心中好奇,让府里的人买回几幅临摹了几年罢了。您既然看出象他的画风,是不是亲眼见过他作画,您认得他么?” 班羿见小玉儿脸色发白,想是她画了半天累着了,便扶着坐在软榻上,道;“曲和良的确才气逼人,当朝无人可比,尤其自他去后所留的字画一时间洛阳纸贵,非显贵而不可得之。我还是皇子时曾见过他几面,深慕此人,只可惜后来他因贪污军饷获罪,清誉毁于一旦,实在是可惜了。” “清誉毁于一旦。”小玉儿将这句话低声重复一遍,嘴里漫上涩涩的苦意:“那您觉得他为人如何,怎么就做出那般事来?” 班羿沉吟道:“曲和良为人豁朗,颇有古逸士之风,我与他虽无深交也能感觉到他并不象贪财之人。不过有些事不象表面上那么简单,军饷一案牵扯甚广,他获罪后先开始还有人为他奔走,后来便无声无息了,想来另有什么原故罢。” 当年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轰动一时,先皇震怒命人彻查,竟查到六王爷身上。先皇虽然治律严明,可到底心疼儿子,将六王爷叫来狠狠整饬一顿,命人草草结案。 六王爷原本深得先皇宠信,极有希望承太子一位,可惜功亏一篑在此案上栽了跟头,先皇灰了心,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五皇子班羿。 班羿隐约知道其中原委,但朝中政事不宜与小玉儿多说所以并不言明。 只是他与先皇有约,不论如何,这皇位,也不能落在六王手中。索性,他膝下无子,不若寻得又能之人禅位给襄阳的夫婿,而这人,便是袁奕煊! 只是这些不能说的秘密,班羿是不会细细的讲给她知道的。 “他既不象是那种贪财之人,其中莫非另有蹊跷?曲大人好歹也是当世翘楚,若真受了冤枉岂不是是可叹可惜?可怜他家中妻儿老小也被牵连在内,皇上怎不叫人去查了,还他个清白。” 班羿负手缓行几步皱眉沉吟,突然展颜笑道:“你这画画的好,回头叫人裱了,就挂在正殿如何?” 小玉儿含笑道:“就依着您。” 班羿说起这桩陈年旧案引发另外一番心思:六王一向奢侈,他的银子光靠俸禄和田庄上的进益实不够他挥霍,勤和宫里已经压着好些大臣弹劾六王善揽歪财,与政不利的一些折子。 六王当年与皇位失之交臂心中并不甘心,虽表面上做出不问时世,闲云野鹤一般,班羿这里却早有暗探来报六王与朝中几位机要大臣交往甚密,只怕另有图谋。 班羿碍着先皇临终嘱托睁只眼闭只眼抹过去,可又何尝不是如刺在喉,只不过一时无处下手无可奈何罢了。小玉儿提起这件旧案倒让班羿茅塞顿开,心里有了主意。 夜半班羿突然醒了,手一伸不见小玉儿,起身拉开帷帐。此时窗扇大开,室内水银泻地光线朦胧,小玉儿穿了件长袍临窗而立,她的剪影淡淡的,裙袂飘飞,长发披散随衣裙漫漫起舞恍若仙子欲乘风归去,班羿乍看此景心中阵阵发慌,披衣上前将她抱住,两人静静偎在一起。 连日阴雨已经放晴,浩瀚长空被洗过一般干净,满天繁星宝石般泼洒在黑缎上,群星闪烁中烘托出半弯澄黄的月亮,蟾宫遥遥,美景如梦。 班羿搂着小玉儿仰头观月,心如夜空般澄明,只觉此时此刻良辰美景佳人在怀再无遗憾了。静默良久,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递到她跟前:“白天只顾看画,忘了把这个给你。” 小玉儿疑惑地接过来对着月光一看,原来是上次出宫时看见的桃木凤尾耆长簪,因为它,她险些与他失散。 “你曾说过凤尾耆是意思是思念,我特意买回来送给你,带上它,你就会时时想着我,念着我。” 他记得她说过的话,她脸上漾起笑意转瞬黯淡,思念?他不明白,她思念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而她,她身上隐藏的秘密足以使他与她之间隔开万丈的鸿沟,冒名入宫,欺君之罪,他是帝王,她是罪人,可即使要她以身赴死,她也得撑下去,真相大白的一天,他能原谅她吗? 一想到此不寒而栗生出无望的悲凉,似有冰水蔓延至身,一寸寸地将心里的温热淹没,小玉儿低声道:“羿。。。。。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别伤心。” 仿佛从云端上倏然跌落到尘埃之中,班羿不能相信听见的话,将小玉儿板转过身:“你说什么?” “我说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别伤心。” 她的眸中隐隐藏着泪意,既可怜又胆怯,哀哀地看着他,班羿心猛地一抽:“好端端地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不许你说。” “我怕。” 班羿还当小玉儿害怕宫中暗潮倾轧,心中怜惜将她搂得更紧,轻声道:“你别怕,一切有我。” 小玉儿叹息:“红颜未老恩先断。” 班羿闻言尖锥刺心一般,气道:“你怕这个么?你竟是怕这个!” “我怕,我更怕自己有一日伤着你,到那时你只会恨我怨我。”一滴泪从腮边划落。 班羿低头吻上泪痕,在她耳边轻叹:“傻子,你怎会伤着我?我只要你好好地呆在身边,别无所求。” 小玉儿将脸埋在他怀里,班羿轻声哄劝:“莫哭了,快做娘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双臂展开抱起她放在床上,她的手柔弱无骨,凉凉地没有一丝温度,他越发心疼,安慰许久,昏沉沉地睡了。 第94章 祸端自起 御花园菊花盛开,绿牡丹,绿云,墨荷,鸳鸯锦,凤凰振羽,春水绿波,西湖柳月,烟环点翠,各色菊花便如天边的霞云落至人间,揽尽秋色。 班羿出宫去城外围场狩猎,小玉儿被水月归雁拉着去园子赏花,晴椿不放心也跟着一同前去。 御花园满园秋色,霜叶红枫落叶飘飞如画一般,各色菊花“依前金靥照泥沙”高洁傲霜,令人心旷神怡。 一路行来,满园芳菲,小玉儿最喜“西湖柳月”,浅黄色儿十分纯正,花瓣扭转下垂微露出花蕊,便如杨柳垂岸皓月临水,独有一份清丽明越之态,因此久久伫足而观。 水月归雁闲不住,陪着她看了一会便撺掇着往别处去,几人行至碧池边上,原先连天的碧绿荷叶已经不见,只留下干梗枝桠凋零于水面。从方才的姹紫嫣红中突入此景别有一番滋味,风吹水皱,也触动心中的涟漪,生出天涯寂远,伶仃漂泊的感慨,小玉儿略有些疲倦,叫水月归雁扶着走至近处的凉亭坐下观景。 正看得入神,突听身后有人道:“哟,我当是谁在这里,原来是昭仪娘娘。” 转头见是王昭仪,许筝儿和吴宝林走进凉亭。 小玉儿站起身,含笑道:“姐姐们也来了。”倾身相让:“坐下歇歇罢。” 许筝儿冷脸道:“这可不敢当,给昭仪娘娘请安了。”做势便欲行礼。 小玉儿忙拉住她道:“姐姐别这么着,一同坐着。”许筝儿被她一让便不客气,在一旁坐下。 小玉儿对王昭仪笑道:“多日不见,姐姐可好?快过来坐着” 王昭仪坐下道:“都好,妹妹别这么客气。” 吴宝林也过来请安行礼,小玉儿让着叫坐。 许筝儿见小玉儿比前些日子越发神采飞扬,体态也丰腴许多,心中妒忌,冷笑道:“昭仪娘娘如今可难得一见,怎么今日有空出来了,皇上没去你那里?” 小玉儿脸一红,不知如何应对。 王昭仪见情形微妙,起身打圆场:“妹妹既然出来了,不如去丽妃娘娘那里坐坐,咱们一处好说话。” 小玉儿应声,几人一同去了清华宫。 至清华宫正殿坐下,众人说了一会子闲话,丽妃对小玉儿道:“多日不见姜昭仪,身子可好?” 小玉儿还未来得及答话,许筝儿在旁边抢言道:“她如何会不好?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苦了我们。” 小玉儿尴尬无语,众人各怀心思也不说话,一时冷场。 丽妃端茶喝了半盏,悠悠开口:“按说原本不用讲,皇后娘娘一向体弱多病的将这后宫之事交由本宫打理,既然担着这份差事,本宫也不得不尽心尽力维持皇家的体面不是?” 小玉儿听丽妃拿出管事的架势来,心中“咯噔”一下,强端出笑脸听她又说:“你们都知道,打祖上传下的规矩,皇恩均沾,是为着皇家子嗣昌盛的缘故。如今皇上子嗣不盛,有违祖宗的训诫,想来姜昭仪也是大家子出身的,应该知道这规矩罢?姜昭仪既怀有身孕就该安心保养,实不宜伺候皇上,再求着皇上留在烟霞宫误了皇家血脉可就是罪过了。” 如雷亟顶,小玉儿脸色煞白呆立当场,有谁在旁边“吃吃”地笑着,掠过耳畔便如被掌掴一般。 归雁在后面伺候着听见丽妃羞辱小玉儿着实不愤,护主心切血涌心头,上前跪在丽妃面前道:“丽妃娘娘明鉴,并不是我家主子求着皇上,是皇上偏着去看我家主子的。”话未说完就被茶杯劈头打来,额上一热,血顺着脸滑下。 丽妃使力将茶杯掼出,厉声道:“这是什么奴才?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来人!将她拉出去掌嘴!” 门口进来几个宫女不由分说拖着归雁就往外拽。 一切发生的这么突然,来不及做别的打算,小玉儿急红了眼,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娘娘息怒,是臣妾的奴才该死,求娘娘叫臣妾将她领回调教。” 丽妃冷眼看着几个宫女道:“没用的奴才!还不快去把她拉出去!” 刹时归雁就被拖了出去,小玉儿一看情势无望,也起身奔出跟去。 归雁被架至廊下,一个体壮宫女过来挽袖便打,下了十分死力。归雁被打得脸歪在一边默不出声,浓稠的血液粘湿了衣襟,滴滴嗒嗒掉在地上。 小玉儿一见血色越发混乱,眼前金星四溅更没了主意,撩裙就跪在旁边朝着正殿磕头哭求,仿佛疯了一般。晴椿水月在旁边劝不住急得团团乱转。 归雁被打了十几下已经没了声气,执刑的宫女心中害怕进殿禀报丽妃,丽妃冷笑道:“不过是个奴才,怕什么?叫人来将她关在地牢里去!” 宫女出来传令,归雁受刑半条命已不见,若关在地牢怕更是没指望。小玉儿见那些人要带走归雁,更急了,扑上去拉着不放,被人强行分开,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能为力心下便如刀铰,长跪不起求丽妃收回成命。 晴椿见情势不好,悄悄退在墙角,挨墙出了清华宫疾步便往勤和宫跑。 进了勤和宫院内恰遇秋宁,秋宁见她神色慌张,拉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慌张成这样出了什么事?” 晴椿喘了半天才道:“我家主子在清华宫。。。。。。。唉!你先别问了,快找人去请皇上!” 秋宁与晴椿同年入宫,知她一向稳重,见她慌成这样想是姜昭仪出了什么事,忙进殿找到小德子道:“你快去叫人请皇上回宫,姜昭仪在清华宫有事。” 小德子一听拔脚便往宫门口跑,到了宫门拉住一个侍卫道:“你快去城外围场,一刻也别耽搁,请皇上回来,就说姜昭仪在清华宫出了事。快去!” 侍卫牵马出宫,扬鞭而去。 班羿与瑞王带着侍卫在城外围场狩猎,两人各带随扈侍卫出猎,一声令下,烈马奔腾蹄声雷动,尘土滚滚飞扬瞬间远去。 至午时两队人马聚合,班羿命侍卫察看他与瑞王的猎物,侍卫过来跪地报道:“皇上猎得两只麂子,三只野兔,瑞相爷猎得一只麂子,两只野兔,两只野鸡。” 班羿听侍卫报完哈哈大笑,拍着班微肩膀道:“今日你又输了,快将你收藏的曲和良的画送朕一幅。” 班羿深知班微素来喜欢收藏书画,因此拿曲和良的字画做了此回行猎的彩头,班微却不服气:“是臣弟那条道上猎物少,不算,我们再比。” 班羿见他不服,笑道:“好,我们再比一场,管叫你心服口服。”命侍卫备好箭靶放在数十步外,让班微先射。 班微取箭搭弓,凝神连射十箭,箭箭正中红心。侍卫们在旁边轰然喝彩,班微得意:“看这回皇兄如何赢我。” 班羿微微一笑,接过递来的御弓,将鹤毛羽箭搭在弓上连射九箭,也中靶心。十九只箭整齐地插在正心围成一束箭垛,班羿接过最后一枝羽箭缓缓搭在弓上,拉弓如满月一般,班微与侍卫们皆屏声静气在旁边看这最后一箭。 恰在此时,突听马蹄声踏破场内寂静,一骑疾弛卷起滚滚黄尘眨眼就到了跟前,马上侍卫勒缰滚鞍落地,气喘吁吁跪报:“启禀皇上,姜昭仪在清华宫出事,请皇上速回。” 手中羽箭脱弦射出,连靶子都没沾着。班羿御弓脱手,黑脸狂奔至马群,认蹬上马扬鞭,如箭离弦绝尘弛出。 班微和侍卫们见他催马离去,忙跑着纷纷上马加鞭追去。 班羿一路策马心急如焚,驰骋进宫也不下马直奔清华宫。 小玉儿跪在清华宫廊下快两个时辰,两膝酸痛,黯然绝望:当日救不了静琳,如今难道也救不了归雁么?昏昏沉沉,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在脑子里想,头要裂开一般地疼。 晴椿不放心,又遛进清华宫陪同跪着,见小玉儿冷汗涔涔脸色煞白,恐怕是支撑不住了,晴椿劝了几句不顶用,只急的一直朝门口张望,但盼皇帝能早些来。 小玉儿跪在廊下,清华宫无事一般没一个人过来看,王昭仪吴宝林见这般情形怕闹大了对自己不利,具向丽妃告辞,丽妃也不挽留由她们去了。 许筝儿躲在正殿帘后偷看几次,见小玉儿渐渐支撑不住,回头对丽妃笑道:“姐姐这招可真高明,妹妹望尘莫及,若是能除去她肚里的孩子就更好了。” 丽妃不理她,自顾去后殿歇息。 许筝儿掩饰不住得意,出门来到廊下,站在小玉儿面前道:“不过是个奴才,死就死了,昭仪娘娘这是何苦来着。” 小玉儿头脑混乱,听不清她说什么,也不答话木着脸跪在地上。 见小玉儿不应声,许筝儿心中恼恨,讥诮道:“平日里娘娘呼风唤雨的,怎么为个奴才竟这样了?娘娘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别把我们这些人不放在眼里,等有一日娘娘带上凤冠再得意逞势才好。” 许筝儿得意洋洋喋喋不休,见无人回答还以为人都怕她,更得了势出言愈加不堪。 乔安小德子早在清华宫门外守侯,见皇帝策鞭而来忙迎上去。 班羿黑沉着脸入门就看见小玉儿狼狈跪在廊下,奔至过去刚好听许筝儿在说:“……我只佩服娘娘手段……” 班羿心中狂怒,过去一脚踹在许筝儿后心上,许筝儿滚翻在地。 小玉儿神情委顿,煞白的小脸泪痕斑斑,几缕发丝粘在额上十分狼狈,班羿蹲下看着她,五脏六腑如刀绞过一般,痛彻心腹。 小玉儿脑中空白神思不清,突感觉一只手伸来抚摩她的脸,明黄绣龙箭袖,木然抬眼,一身鹅黄万字行袍,再往上看,班羿一张脸苍白无血,怔怔地看着她。他终于来了,小玉儿回过神,心口一松,喉中咯咯做响,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噗噗”掉在班羿手上。 班羿目光冷凝,伸臂将小玉儿打横抱起,一言不发就往烟霞宫去。 乔安跟在后面心惊胆战,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壮起胆子道:“皇上,奴才叫宫辇过来,皇上千金。。。。。。”半句话被皇帝狠狠瞪回去,吓得打一激灵,缩身在后面低声对小德子道:“快去叫王太医。” 小玉儿被皇帝抱进烟霞宫,冰脂凝霜见此情景惊慌失措,磕绊着帮皇帝扶小玉儿躺在床上。王太医已到被叫进来,冰脂凝霜顾不上拉帷帐便这么着就叫诊脉。 王太医搭脉一探,苦了脸色。班羿在跟前守着见他神色凝重,心中不由惊惧乱了方寸。 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王太医收手,班羿强忍着惶恐不得不问:“脉象如何?昭仪的身子怎样?” 王太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道:“昭仪娘娘受了惊吓,身子也不知为何亏损严重,因此昏迷不醒,只要能醒过来便可无妨,就是娘娘有流产的迹象。真若如此,娘娘性命堪忧。” 班羿心悬在喉手脚无力,半晌才问:“可有什么法子保胎?” 太医答道:“臣再与其他几位太医商量着诊治,尽力而为,就看昭仪娘娘的造化了。” “朕要你拼尽全力!若是昭仪有个好歹孩子保不住,你就等着满门抄斩!”班羿嘶声道。 王太医吓得头冒冷汗,连连磕头:“臣定保母子平安。” 班羿此刻全身的筋骨都似被抽去,软坐在床沿,无力道:“下去罢,快去开方子。” 伸手抚摩小玉儿的脸,见着她虽昏迷着,眼角却有泪渗出。班羿如哽在喉,喃喃道:“傻子,我说过一切有我,你为何不信?”将头埋在小玉儿胸前,双肩微微抖动。许久突然抬头看她,厉声道:“我不许你有事!不许!”怒目圆睁两眼通红。 纵是帝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刻终究无奈。 小玉儿一直未醒,班羿除上早朝便不眠不休地守她。乔安和晴椿她们束手无策,端上来的饭菜皇帝一口不动,到第二日晚,看实在劝不动,没法子,乔安去了慈安宫禀报太后。 太后一听急得冒火,骂道:“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些禀报?”太后骂完起身扶着李嬷嬷就走,乔安垂头丧气跟在凤辇后面一同往烟霞宫这边来。 太后进了烟霞宫寝室,班羿坐在床边抬头看一眼,叫声:“母后。”又将头拧过来看着小玉儿。 班羿消瘦许多,神色憔悴,两眼塌陷无神,下巴上一层青茬茬的胡须,身上还穿着早朝时的明黄九蟠龙龙袍,好象自下朝来了此处便一直没动过。儿子几天不见就变成这样,太后心中虽疼只能忍着,上前走到床边先看顾小玉儿。 小玉儿依旧不醒,脸色焦黄,所吃的汤药全靠班羿用嘴对着一口一口强灌进去。 太后看了一会,转身问旁边伺候的人:“太医怎么说的?” 晴椿恭身回道:“太医说主子若是能保住胎儿,待醒了便无事,若是不能……”眼圈一红说不下去。 “见红了吗?” “有些微见红,不过今日已经止住。” 太后叹口气,坐在椅上,道:“你们先下去罢。” 太后等人走了,看儿子仓皇无主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道:“姜昭仪心地善良,老天也不忍心就此收了她去,羿儿不必太焦心了。” 班羿纹丝不动,太后沉默片刻,又道:“你总这么不吃不喝的,于事无补。再说姜昭仪未必就此不醒,若是醒来见你这样她心里也难过。” 班羿肩膀动了一动,还是不出声。 太后又道:“我在这宫里三十年了,见惯了这些事。你这般不顾惜自己身子,叫姜昭仪指望什么?伤她的人毫发未损,你却失了阵脚。你不顾自己,连她都不顾么?这傅山社稷也不顾了么?” 太后说完起身便走了,班羿缓缓抬头,黝黑双目微眯,迸出火星子一般咄咄闪光,提声叫:“乔安。” 乔安在外面候着见太后只坐了一会就走了,折实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情,正发愣,听皇帝在里面叫,应声进来恭身站着。 班羿面色不动,道:“传膳。”乔安闻言大喜,忙不迭地跑出去叫人传膳。 第95章 再不敢了 树影扶疏,夜凉如水,一勾弯月被层云遮住,挣扎出淡淡的清辉,照在地上一人孤影似有似无,风一吹便散了。 皇帝伫立檐下,一动不动,乔安站在他后面暗揣圣意许久不得其解。 “叫晴椿到寝室来。”皇帝声音无比冷清,透出丝丝的寒意,乔安由不得打了个冷颤,应声后去叫人。 晴椿惴惴不安跟着乔安进了寝室,垂首跪下。室内一灯如豆,皇帝坐在床边脸上忽明忽暗,直盯盯地看着小玉儿久久不动,无人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晴椿暗中打量心里越发惶恐,突听皇帝道:“平日朕是什么嘱咐的?连主子都护不好要你们做什么?”余音“嗡嗡”盘旋,似利刃在黑暗中突然闪现锋芒,杀机重重令人窒息。 晴椿背心透汗吓得大气不敢出,许久,皇帝又问:“昨日发生什么事?” 晴椿定定神,斟言酌句将发生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竟连朕的人都敢动!”皇帝听完冷笑一声,额上青筋分毫毕现,只见他缓缓捏拳似在极力克制自己。半刻工夫过去,皇帝恢复常态,叫乔安进前,淡淡道:“传朕口谕:清华宫丽妃失德,禁足,听候发落。 许筝儿降为庶人,罚做苦役。王昭仪,吴宝林罚俸半年。烟霞宫宫女归雁即刻放回,叫太医诊治。” 班羿说完脱力一般,挥手叫人都出去,一个人静静地握着小玉儿的手,趴在床边就这么睡了一晚。 小玉儿汤水不进,原本是束手无策的事情,多亏了班羿想出个法子,亲口去喂她才多少能服下一些。第三日午时,便如前几回一样,晴椿试好药温递给班羿。 已经快三天了,小玉儿毫无苏醒的迹象,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似乎生命正一丝一丝随着她的呼吸抽离,班羿不敢深想,惟有守着她看着她,告诉自己她只是睡了随时都会醒,可是每一寸光阴的流逝都让他惊惧,冥冥之中若有神灵,怎忍人间生别离,朱颜难再归! 班羿斜碗在嘴边含了一口,低头将口中的汤药喂在小玉儿嘴里。一口药喂得亲吻一般情意缠绵依依不舍,久久离了唇心中悲怆,恨她又怨她。她仍旧闭目昏睡,拒绝他的眷恋,仿佛脱离了爱,恨,悲,苦,昨日种种真的如烟散尽,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班羿苦笑,即使她这样的残忍,他还是放不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坠入了地狱而甘之若饴?一时又是伤感又是怨怼,凝视着小玉儿,又含一口汤药喂下。突然唇下有轻微的颤动,班羿慌忙抬身,小玉儿“咳,咳”被呛着,竟睁开眼睛。 手中药碗“咣当”掉地,班羿不可置信地盯着小玉儿,只见她嘴唇轻启,几不可闻地唤了声:“羿。” 班羿忍了又忍,终忍不住落泪,微笑道:“是,是我。”握住她的手,如握着自己的心一般,抖如风中凄草。 旁边晴椿忙出去传太医,太医进来诊了脉,面带喜色跪地道:“老天庇佑,昭仪娘娘母子平安。” 班羿听完长吐一口气,起身便出了寝室,坐在正殿叫太医过来,问:“昭仪可是真的好了?” 太医恭身答道:“娘娘与胎儿已无危险,就是身子极其虚弱。臣再开几副方子给娘娘,好好调养些时日便能痊愈。不过以后千万不可大意,若再出意外,臣也无力回天。” 班羿遂放下心,连日的疲倦一下子涌上来,全身酸困动都不想动,挥手叫太医下去开方子,就在碧纱橱里混睡了一觉。 小玉儿醒来,班羿便搬去烟霞宫正殿起居,一次也不曾去寝室看望她。每日除问太医小玉儿病情,便沉着脸在正殿处理朝务。乔安与晴椿她们见此状况直犯嘀咕,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只怕冒犯他吃罪不起。 小玉儿逐渐恢复精神,问过几次班羿,见晴椿她们躲闪着含混,心里猜到十之八九,便不再问。又加上得知归雁已被领回来,心放下,索性安心养病。 小玉儿在寝室调养休息安心养病,班羿在正殿批折子睡觉,两人互不干扰,竟做出不相往来的架势出来。 小玉儿安心养病不问世事,急坏乔安和晴椿等人。这日晴椿伺候小玉儿吃过药磨蹭着不走,小玉儿见她扭捏,索性直问:“有什么事便说罢。” 晴椿笑道:“主子拿捏我们一拿一个准,怎么就不问问正殿那一位?” 小玉儿扑哧一笑:“我问他做什么?他就是心里有气横竖我也瞧不见。再说他有你们伺候着倒不用我操心。” “主子瞧不见自然不急,皇上正日介沉着脸,只苦了我们这些人。奴婢就不明白了,好端端地怎么皇上就和主子不说话了?”晴椿见小玉儿心有所动,又故意叹口长气:“主子未醒的那两日,皇上衣带不解地在旁边守着人瘦了一圈,直到主子醒了才放心。连我们在旁边看着都觉着心疼,主子怎么就心硬成这样。” 听她说完小玉儿眼圈一红,半天才道:“我何尝不晓得他煎熬,只是我心中有愧。。。。。罢了,你也不用操心,歇着去罢。” 晴椿见小玉儿想通,退下不提。 晚膳时,班羿坐在桌前举箸不动,沉吟半晌问晴椿道:“你家主子今晚吃的什么?胃口可好?” “禀皇上,小厨房做了几样主子平日爱吃的凉拌竹笋,胭脂鹅脯,炒素丁,素豆腐,玉米羹。主子说没胃口,一口没吃叫撤了。” 班羿一听放下手里的银箸,起身往后殿寝室方向去,刚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晴椿暗笑,端着脸一本正经地又道:“主子说她身子不爽快,现已经歇下了。” 寝室里面并没人伺候,小玉儿在床上躺着,五色锦缎被下露出小脸黄黄的只一巴掌大,似极没精神。班羿叹口气坐在床边见她双眸忽闪隐隐有泪,不由心中一软,温声问:“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叫太医禀报我?” 小玉儿从被子里探出手,握住班羿的手放在心口:“这里不舒服。” 班羿觉出被她捉弄,心里一恼抽手便要走,手却被紧紧攥着,听小玉儿泣声道:“羿,你真的恼了我么?以后我再不敢了。” 她婉转泣求,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班羿便是有多少怒气都使不出来,低声道:“傻子,我怎么会恼你,我是心疼你不顾惜自己,不顾惜咱们的孩子。” 小玉儿垂下头再不说话,只死死地攥着他的一只手,班羿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秀发云鬓中插着的正是那枝桃木凤尾耆簪子。 见了这簪子他越发地没了脾气,叹口气将她抱在胸前,下颚抵在她的头上,柔声道:“你知道你险些丢了性命么?任天大的事都该等我回来罢,干什么拿自个的身子赌气?若出了什么事你教我怎么办?” 班羿三问三叹将小玉儿堵得哑口无言,她又是委屈又是后怕,眼泪“噗噗”直往下掉,半晌哑着嗓子抽泣道:“我怕,归雁流了好多血,我怕她和我娘一。。。。。。”说到这里突然警醒,惊慌地抬头。 “你娘?你娘怎么了?”班羿疑惑不解,抓住她的肩膀还待要问,只见她面露惊恐,一面摇头一面朝后挣扎,就象一个负伤的小兽惧怕更多的伤害,眸中泪水纷涌哀哀地看着他。他从未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心下一疼赶紧将她楼在怀里,此刻再不敢多问一句,只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后背:“别怕,别怕,一切有我。” 许久,等小玉儿安静下来,他才小声劝慰:“你还病着,再不吃饭身子就更虚了,叫她们传膳过来,我陪着你吃罢?” 见她在他怀里毖毖瑟瑟地点头,他越发觉得不忍:“你只好好地养着,其余的事就别多想了。”说完击掌叫人。晴椿等人在外面等着,听见里面叫,忙端饭菜上来,伺候着用了。 小玉儿此番反应激烈实教班羿费解,便命人将水月悄悄叫到勤和宫问话。且不论小玉儿去姜府之前的事水月不知道,就是知道的她也不敢说实话,欺君之罪焉是儿戏?水月一口咬死她家小姐并无私秘的心事。 班羿倒不好追问下去,思忖了几日便想到小玉儿或许是因在清华宫受了委屈,又兼身体虚弱思念双亲,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难免举止失常,如此一想心下豁然开朗。 又过了几日,晴椿趁着寝室无外人,悄悄对小玉儿道:“主子,皇上今日下了口谕,说丽妃代管后宫事务期间管束宫人不力,罚俸三月,禁足一月思过。” “哦。”小玉儿神色淡然,听见这话并不惊讶。 晴椿有些愤愤不平:“丽妃娘娘明知道您怀着身孕,见您跪着居然装做没瞧见,要不是皇上及时赶回来还不晓得闹出多大的事。” 这时,归雁进寝室送茶,恰好听见晴椿的话,接口道:“奴婢倒不明白,皇上怎么就能轻饶了丽妃?” 小玉儿见是她送茶,蹙眉道:“快歇着去罢,你的伤才好莫累着了。” 归雁忙掩住嘴角的青痕,笑道:“不打紧,奴婢躺了好些天闷都闷坏了,就让奴婢走动走动,陪您说会话罢。” 晴椿叹道:“也亏你是伺候咱们主子,换了别人,哪里会护着你个做奴才的。” “快别这样说,归雁也是为了我才被打的。” “那是因为主子对我们好,做奴才的岂有不忠心的道理?”晴椿道:“就说那许筝儿罢,自被贬为庶人,昔日的奴才都拍着巴掌称庆,还不是因为她平日里太过苛刻?要不是看在丽妃娘娘的份上,恐怕挤兑她的心都有了。” 归雁还想着先前的话,问晴椿道:“听说那几日主子一直不醒,皇上十分恼怒当时就下了口谕命丽妃禁足,听候发落。依皇上的性子,怎么着也要治她个罪名罢?现竟悄无声息地抹过去了,折实教人想不通。。。。。。。” 晴椿正要接话,小玉儿道:“归雁,今日我教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你给秋宁送去一些,顺路散散心。” 晴椿机灵,一听便知小玉儿不欲再说此事,忙拉着归雁出去了。 两人刚走不久,班羿就过来了,进门也不说话,盯着小玉儿喝过药便躺在她的身侧。 见他似有心事,小玉儿便笑道:“今日看书,看到一首词曲,我从前学着唱过,你要不要听?” 班羿叹口气:“罢了,你病还未好,莫劳神了。” 她又问:“你不用批折子么?” “晚些时候再批,这会子头疼。” 小玉儿伸手将他额头一探,倒不象是发烧,他却似有些不耐烦转过身去。 两人静静躺了一会,班羿轻声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下的口谕,不会不高兴罢?” 他虽背对着她,但语气中的索然表露无疑,小玉儿“恩”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他蓦地坐起身:“是母后为她求情,她毕竟管着后宫,处罚个宫女并不为过,我只得应了,你不会怪我罢?” 还有些话班羿并未说出来,不管怎么说,丽妃毕竟没有直接对小玉儿怎样,丽妃的父亲是朝中老臣,当年他皇位之争黎元出了不少的力,若为这件事情降丽妃的名号未免说不过去。况且他身为帝王,总不能因一己之私独断专行教老臣们齿寒。 “我怎么会怪你?是我行为失当才使事态不可收拾。”小玉儿若无其事道。 班羿下了口谕心里毕竟不痛快,世人皆以为皇帝万人之上可以无所顾忌,那里晓得身为帝王的无奈,不仅心系天下,朝中,后宫样样都要权衡利弊。 先前见小玉儿吃苦,一怒之下杀人的心都有,可是,到底是忍住了,他只担心小玉儿不能体会他的苦衷。现见她不没有怪他便有了说笑的心情,乜斜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会子怎么就知道自己错了?该不是心里委屈嘴里不说出来罢?” “事情因我而起,怪不得旁人,你若真的处罚丽妃娘娘,受人腹诽折损圣名,我倒过意不去了。” 听她为他着想,班羿越发欣慰:“只是教你白白地受了委屈。”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要你有护我心思我便知足了。”她说完幽幽地看着他,暗暗叹息。 “在这后宫中只有你从不曾跟我要过什么,你愈是这样,我愈愧疚。”班羿感慨万千一伸手揽住小玉儿。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羿,若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这样,会不会记恨?” “傻子,你是哪样我都欢喜,你记着,这一生我都不会辜负你,以抵偿你所受的委屈。” 班羿又下一诏:姜昭仪贤良淑德,恭顺纯善。因身怀皇裔,特恩准家人入宫晋见。 姜风景携夫人儿子进宫,至保和门,内侍传姜大人与公子姜成鹏见驾,姜夫人扶着花婷入后宫先晋见皇后。 皇后虽久病体虚,仍强撑着见了姜夫人。待姜夫人行过大礼,皇后命人赐座,说话带笑格外客气:“早该请夫人进宫看看姜昭仪,只是本宫身子不争气,拖了这些时候。” 姜夫人斜坐着陪笑:“臣妾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多保重身子才好。” “夫人既来了就陪昭仪多坐一会,姜昭仪怀有身孕,不方便陪夫人在园子走动,等夫人见过昭仪后,本宫叫人陪夫人去转转。” 姜夫人起身谢过,又略坐一会皇后道:“夫人去烟霞宫,母女俩多说会体几话,不必赶着回去。”说完命身边宫女陪姜夫人,姜夫人磕头谢恩,随宫女去了烟霞宫。 到烟霞宫,水月早在门口等着,满面带笑迎上前给姜夫人请安。 姜夫人知道水月今非昔比,不敢轻看她,忙叫花婷搀住,一旁晴椿请夫人进殿。水月与花婷多月不见,甚是亲热,拉着说了几句才跟着进殿。 进至殿内,只见殿堂阔广,深处长案龙椅,靠东边两溜四张坐椅各配雕花小几,上座处一位丽人半靠在迎枕上,身着淡绿梅花团影宫锦长袄,头上挽个松髻只用翡翠簪子别着,装束虽然简洁但其丰姿卓越折实耀人。 先前小玉儿在姜府时形容瘦弱,虽面貌清丽那里比得上现在顾盼流辉,仿若换了一个人似的,姜夫人竟不敢相认,正在迟疑就见那丽人莲步轻移行将过来,叫了一声:“母亲。”姜夫人这才回神赶忙拜下去,被她含笑相让坐于上座,姜夫人再三推让,在下首椅上落坐。 姜夫人初次入宫一双眼睛只不够用,方才见皇后那里的殿宇布置华丽轩昂,只道已是极致,此刻再打量此处竟别有一番景象,从烟霞宫外门进来,游廊庭院皆精巧别致,再看殿里绣幔垂地,金兽焚香,无一不精致淡雅。 冰脂上茶,小玉儿微笑道:“母亲身子可好?父亲也好罢?” “我与你父亲都好,娘娘身子怎样?娘娘怀着身孕行动小心些才是。” “还好,就是常常觉得困倦。” 姜夫人笑道:“有身子的人都这样,娘娘是第一胎难免不适应。” 两人说了几句便无话,静了半晌,小玉儿找话道:“哥哥如今怎样,学业上可有长进?” 姜夫人笑道:“你哥哥如今懂事多了,行事也稳重。有句话儿想求娘娘,娘娘别见怪才是。” 小玉儿含笑道:“母亲说话见外,什么求不求的,母亲请讲。” 姜夫人便道:“你哥哥如今也不小,早到了娶妻的年纪,前几日有官媒来家里说了几家的小姐,但你父亲说你哥哥至今没个功名,白耽误人家小姐,挡回去了。” 小玉儿听完这话心中已经明白,道:“哥哥的事我记下,不过父亲也不该因此阻着哥哥的婚事。” 姜夫人道:“可不是嘛,原是你父亲糊涂。你哥哥老大不小的,成了亲我就放心了。再有就是想求娘娘给你哥哥看着找个合适的人选,不拘是哪府的小姐,或是这宫里的宫女都行,只要是娘娘赐婚,便是我们林家的体面。” 小玉儿沉吟片刻道:“哥哥的事我会留意,只是这事急不得,母亲且宽心。” 这时,皇后谴人来赐了几样饭食,小玉儿带着姜夫人谢恩,命人传午膳。 姜夫人陪着小玉儿用过午饭便告辞,小玉儿赏了几匹贡缎,几盒珠宝首饰,另外赏了姜成鹏笔墨纸砚。小玉儿又让水月陪着夫人在宫里御花园转转,姜夫人谢过便告退了。 姜夫人出宫,姜大人与成鹏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一家人打道回府。 进府至内厅落坐,丫鬟上过茶,姜大人问:“昭仪娘娘气色怎样?” 姜夫人回道:“娘娘气色还好。”一面叫人将带回来的赏赐给姜大人过目,姜大人看完点头:“昭仪娘娘深得圣宠才有今日的恩典。” “说的是,我今日去娘娘宫里,见她用的穿的皆都是顶尖的,就连水月那丫头身上的穿戴也不一般,不比千金小姐差。” “看来当初把她送进去没送错。她如今在皇上心中可是这个。”姜大人抬手作了个手势,又道:“你提成鹏的事了吗?” “提了,娘娘说急不得,我看我们也不用着急,娘娘自然会放在心上。当初若不是我们,她不知道沦落成什么。”话说半截噤口。 姜大人沉吟道:“如今林家的身家荣华都在她手上了,但愿这步棋没走错,不然得罪了公主到是不值当了。”叹口气不说了。 姜成鹏因准备着今日进宫面圣紧张的几日不曾睡好,现又在旁边听着父母说小玉儿,心中闷闷不乐面上便有些恹恹的。姜夫人看儿子打不起精神,当他不高兴父母对小玉儿提起自己的亲事,便使个眼色给姜大人另外拿些话说。 晚间班羿问小玉儿:“今日可高兴?” 小玉儿道:“高兴。” 班羿诧异道:“怎么看你倒象是不高兴?” 小玉儿作势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编贝小齿,桀然一笑,道:“这回可是高兴的样子?” 班羿嘿嘿一乐:“你这古怪丫头偏爱做这些刁钻的模样,哪里‘贤良淑德’?” 小玉儿笑道:“我自是比不上你那些咬文嚼字编出来的话儿,下次拟诏就叫他们写‘貌丑无德’好了。” 班羿一口茶还在嘴里,“噗”地全溅出来,笑得止不住,小玉儿忙叫水月冰脂拿帕子过来帮忙给搽。班羿笑了半天,道:“怎么从前见你就没有这些贫嘴?今日我见你哥哥老成持重的样子,难不成也是装出来的?” 小玉儿脸色一冷:“他是他,我是我,如何能并提。” 班羿看小玉儿这话说的冷淡,心中不由疑惑,思忖一下道:“你哥哥至今还没官职,我想过了,准备叫他去国子监跟着历练历练,等有机会再给个官位,你看如何?” “这些事我不懂,你也别问我。” 班羿见小玉儿神色恹恹的,心中越发不解,原想小玉儿近日吃这些苦,定是思念家人,这才下诏让姜夫人来看她,可为何见过家人反倒不乐,实在出乎意料。班羿一时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去想,另找些话与她说,直待看小玉儿困倦才叫人伺候着歇息,自己去正殿批折子至深夜。 第96章 喜事不喜 此番养病整日躺在床上着实无聊,无奈有班羿叮嘱,晴椿水月等人拿着旨意作法在旁边盯着,小玉儿只得老老实实地养着了一两个月。 烟霞宫内笼着地炕火龙,另外又生着几个炭盆十分暖和,小玉儿穿着银色团花棉袄坐在正殿只一会额上便渗了一层薄汗,遂命水月叫人将火盆子端出去。 水月出去半会进来道:“今年的雪下的倒早,这会子地上雪都有半寸厚了。” 小玉儿听见便起身走到门口掀起棉帘往外看,漫天飞雪翩跹飞舞似仙女散花一片片泼散开来,地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风吹过层层叠叠翻浪一般。晴椿本在殿内小杌上坐着绣帕子,抬头见小玉儿站在门口探头,不由唬了一跳,忙上前将帘子落下,扶她进来坐下道:“我的祖宗!这病刚好就不忌讳?皇上若知道我们叫主子站在门口吹风,大家可都别活了。” 小玉儿笑道:“只看了一下有什么打紧,也忒小心了。” 晴椿道:“这都是水月惹出来的。” 归雁跟着过来将手炉放在小玉儿手里,道:“主子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怪晴椿姐姐怨着水月。” 水月一吐舌头:“可是我做什么了?主子要看你们就该早些拦着,只在这里排揎我。” 凝霜笑道:“就你嘴不让人,从来不说自己的错。将来放出宫去嫁了人,也这么着定叫婆婆先打一顿再说。” 水月脸一红,追过去便要撕凝霜的嘴,凝霜笑着躲在小玉儿身后给她作鬼脸。水月打不着她,气道:“这小蹄子疯了,怕是自己想嫁人,整日说这些鬼话。” 冰脂道:“说起这个倒想起那日夫人进宫说主子还有个哥哥,怎么没听主子提起过?” 小玉儿不答腔,晴椿也好奇追问:“主子的哥哥几岁了?” 水月道:“我家公子只比主子大两岁,又爱读书,心地更好,对老爷夫人孝顺不说,就是对我们这些下人也从不给脸色看。” 冰脂道:“听夫人的意思姜公子还未娶亲呢?” 归雁当日不在跟前,听她们说这些心里十分好奇:“姜公子为何还未娶亲?主子长的这般好看,主子的哥哥定也不差。” 水月道:“我家公子才貌双全,老爷夫人定要给找门知根知底可意的亲事,便是这宫里的宫女也行。”叹口气又道:“不知哪家的小姐有这等福气。” 冰脂凝霜对视一笑,凝霜笑道:“可不是眼前就有一个知根知底的可意人么?” 水月诧异道:“是谁?”待问出口后才恍然明白,知道自己被凝霜揶揄,作势过去要打。冰脂拦住笑道:“夫人那日都说了,想请主子给姜公子看门好亲事,你快去求主子,指不定就成了。” 水月面红耳赤,偷偷瞟小玉儿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竟象没听见一般,水月心中忐忑,虚笑着拧一把冰脂,道:“死丫头别跟着她们混说,小心嘴上长疔。”站不住扭身掀帘子便往外走,却撞在刚进门的秋宁身上,水月听见身后笑声一片越发地害羞,红着脸跑远。 秋宁被冰脂她们迎进殿,笑问:“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秋宁欲向小玉儿行礼,被相让着坐在杌上,晴椿笑道:“还不是这些丫头作弄水月,我看她是真的恼了。” 冰脂等人都笑:“她才不会,我们说着玩笑罢了。” 小玉儿等她们止了笑声才问秋宁:“姑姑来可是有事?” 秋宁忙将手里的匣子递上,陪笑道:“前班主子病着,皇上的万寿节都没去成。您没瞧见,那天真是热闹,光是寿宴就摆了几十桌,各位大臣的家眷都来了,听小德子说,前面的春明殿比后宫更热闹,宴会直到后半夜才散。皇上得着空子,将大臣们送来的供品看了一遍,挑了一枚翡翠螭头印章叫人刻了字,今日特意命奴婢给主子送来。” 接过匣子打开,那印章只三寸大小,颜色碧绿甚是精致,底部刻着四个篆字:执子之手。小玉儿一看脸便红了,心下暗恼班羿轻狂,轻咳一声掩饰着将印章收在袖中,一面对秋宁道:“姑姑这一向好么?” 皇帝的东西做奴才的自然不敢偷偷地去看,秋宁见小玉儿表情极不自然,便猜出几分,当下撂过印章的事不提,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许久不来看主子了,心里一直惦记着。” 两人说笑几句,冰脂却惦记着她刚说的万寿节的情形,便拉着秋宁要她再说一遍,秋宁知道小玉儿素来待下人宽容,见怪不怪,当下便将当日的情形细细地说与众人。 秋宁走后,小玉儿又想起前面众人调笑水月的事,将她的反应细想一回,不由心惊:莫非水月真存了这般心思,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成全她?不可,若这样岂不是害了她! 小玉儿主意一定便装做瞧不出水月的心思。水月却自此放不下,暗中观察小玉儿的神色,揣摩些天,见她竟无此意,水月黯然神伤,苦于无计可施便只得按下。 姜夫人自上次来宫里请小玉儿给姜成鹏看着选门亲事,心中自是放不下,等了多日不见动静不免着急。 恰好有官媒上门,说的是姜大人同僚的小姐,只不过是庶出。姜夫人不大满意,勉强派人去打听,这家小姐倒是德,言,容,工皆出众。 姜夫人听了传话和姜大人商议,夫妻两思前想后犹豫了几日拿不定主意,姜夫人便央着姜大人给宫里上书,一来是想试探小玉儿的意思,二来也是催促,料想小玉儿定嫌这家小姐出身,兴许就另选个中意的。 不想小玉儿直接下书赐婚,另外赏赐了下娉四色宫礼。姜大人与夫人骑虎难下,只得请人前去女方家提亲,还好皇帝也颁圣旨,又着人赏赐了许多礼物。姜家奉旨成婚,面上风光无限,喜气洋洋地将婚事办了。 得知小玉儿准婚,水月五雷轰顶一般,全身发软恍惚着退回自己住的屋子,再加着天寒地冻便着了风寒,内忧外扰病来如山倒床不起。 水月病重,太医来给小玉儿诊脉,小玉儿便叫顺便着给水月医治。拖了几日,晴椿见水月还不见好,恐过了病气便禀报小玉儿,问是不是依着宫里的规矩叫搬出去? 小玉儿知水月犯的是心病,可怜她一片痴心便不叫搬出去,又命晴椿吩咐小宫女好好伺候着水月,别不当事。水月虽有太医精心调理,病情却时好时坏直拖至年关才渐渐痊愈。 这日用过早膳小玉儿扶着归雁在殿后小花园散步。 烟霞宫后殿直通一处花园,虽不比御花园但也小巧别致,厅台楼庑皆全。小玉儿有身孕后喜静不喜动鲜少来此处,今日却一返常态在园子里游转许久。 此际已是隆冬,园子里百叶凋零枯树嶙峋,偶有耐冬的鸟雀在林中盘旋寻食,小玉儿从荷包里捏把栗谷随空抛撒,引的一群鸟“忽刺刺”地掠起掠下。 水月在旁边瞧着有趣直嚷着也要喂,小玉儿便将荷包递给她,一人往花园深处走去。天色灰蒙蒙的,仰头看去,苍穹似被泅染了的墨色,或深或浅或淡或浓泼展出去消失在天宇尽头,天尽头,是宫墙一线,仿佛隔开了遥远的过往,可她怎么能忘记,那件事背负太久了,已成了舞抓狰狞的烙印,时时刻刻教人疼痛难忍。 水月撒完栗谷忙跟了过去,劝道:“这会子起风了,主子回去罢?”却见小玉儿置若罔闻,脸色沉郁看着远处发呆。过了许久,小玉儿突然开口:“归雁,你可还有家人?” 归雁一愣,低声回道:“奴婢并无家人,自幼懂事起就跟着我家小姐,现小姐去了,主子待奴婢如姐妹一般,奴婢感激不尽就当主子是自己的家人。” 小玉儿沉默半晌,又道:“你终究是要出宫的,倘若能早早地为你找个好人家嫁出去我便放了心。宫外你可有惦记的人?” 好端端地小玉儿突出此言,归雁吓得惊慌失色扑地跪倒,拽着小玉儿的裙角急声求道:“主子不想留着奴婢么?奴婢做错了什么任凭主子责罚,求主子别赶奴婢出去!” 小玉儿将她扶起,温言道:“并不是要赶你出去,只是想给你找个好归宿。你在这宫中待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有一日我不能再护着你无何是好?莫不如现在趁着有能力将你送出去,托个可靠的人家也了却我的心事。” 归雁拉着小玉儿的手直掉泪:“主子待奴婢的好教奴婢无法报答,只求主子可怜奴婢就留在身边伺候,奴婢不想嫁人,一辈子就跟着主子,求主子成全。” 小玉儿苦笑:“一辈子?你这傻孩子,唉,也罢,你就留下罢,我便是拼着性命也要护你周全。”归雁虽听不懂小玉儿说什么但隐隐觉着害怕,也不敢问可怜巴巴地站在她身后发呆。 小玉儿往回走了几步,远远地看见班羿气宇轩昂大步走过来,玄色披风上的金丝刺绣龙纹明煌煌地耀眼,逼入眸中直刺得人头晕目眩。怔忡间听班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这会子出来了?仔细冻着。”小玉儿恍惚一笑:“不打紧,你用过早膳了么?急巴巴地赶着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风吹着小玉儿身上绿菊羽缎斗篷猎猎作响裙裾翻飞,班羿怜她不堪风袭便伸手环住一同回到殿中,进殿也不解披风,对小玉儿道:“今日我怕是不能过来了,朝中有些事情,另外秦昭仪临产,这会子虽没动静,但太医说就在今日早晚。” 小玉儿一听便叫水月归雁跟着前去看望秦昭仪。班羿伸臂拦住:“秦昭仪那里自有人打理,况且天色阴沉眼见就要下雪,路滑地硬的不方便。你身子重帮不上什么,就安心地在这里等消息罢。” 小玉儿无奈只得送班羿出去,回殿命人前去打探。 到了晌午,小玉儿用过午膳歇了一会起来问可有消息?归雁回道秦昭仪已经产痛,丽妃她们都在跟前守着。小玉儿摆弄一会案上水仙心神不宁起身走到门口掀起棉帘朝外看。 此时天越发阴的重了,零零星星地飘下雪霰子,檐角四合云纹琉璃碧瓦上薄薄地铺着一层浅白,地上却留不住,青砖湿潮班驳一团团不成形状。 小玉儿看得心慌放下帘子坐在贵妃榻上,端茶一口一口浅抿。 天色渐黑,殿里荷叶油灯具被点亮,小玉儿没胃口,勉强喝了一碗羹,又坐回贵妃榻拿本书读,只看一会熬不住躺在榻上养神。水月拿锦被过来给她盖上,小玉儿呢喃道:“若有什么消息就叫我。”便睡着了。 睡不实,昏昏沉沉一直做梦,朦胧间听耳边有人唤:“主子,主子。”猛一挣扎,睁眼看归雁在旁边叫她,小玉儿强挣着起身问:“秦昭仪可是生了?”“是,主子,秦昭仪生了,母子平安。” 小玉儿心一松,躺下又问:“是男是女?”“是位皇子。主子,夜深了,回寝室睡罢。”小玉儿静默不语,扶着归雁回寝室睡下。 翌日,用午膳时班羿过来,小玉儿福身道:“贺喜皇上。” 班羿一脸笑容,解下紫貂斗篷递给她:“是该喝一大杯庆贺。” 小玉儿见斗篷上沾着雪片子,便问:“雪还未停么?” “是。昨晚夜深了,怕扰着你就没过来,你睡得可好?” 小玉儿已走至门口朝外观望,一面答:“我听秦昭仪母子平安心便放下,一眠天亮。” 班羿看她欲走出门,忙几步上前拉住,皱眉道:“外面冷,穿这样单薄怎么能出去?” 小玉儿转头吩咐水月:“你出去叫他们别扫院子里的雪。”水月笑道:“知道主子的规矩,他们不敢扫的。” 小玉儿听了啧道:“偏有人不叫我出去,可惜了这雪景。” 班羿装着没听见,走至桌前见上面摆的四样小菜几乎没动,一碗粥也只喝了半碗且已经凉了,便问小玉儿:“怎么只吃了这一点?” “天气冷,才刚吃便凉了,我教她们再热热。”小玉儿说得十分勉强。 殿内明明温暖如春,一碗粥怎可能吃了几口就凉了?分明是借口。班羿不解,抬眼朝小玉儿看去。她却不肯看他,硬硬地别过脸,手脚却不停,摸摸几上的水仙又走至榻边坐下翻弄一本书,书页“哗哗”响得没个章法,显见心烦意乱。 班羿先是诧异,转而便明白过来,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噙了丝笑意走到跟前着她坐下,问:“好端端地和谁置气了,见着我也不高兴?” “哪有?您是皇上,我哪敢不高兴。” “哦,既没不高兴,怎么这书都快被你拧烂了?看书不是这么看的罢?” 小玉儿停住手,果然有几张纸被她拧成一团,飞快抬眼一看,见他正促狭地看着她,不禁大窘,起身便要走。班羿一把按住她,在她耳畔低语:“是不是因此秦昭仪的事不自在?”红晕从她细白的脖颈处漾开,渐渐脸颊也红了。她越窘迫,他越觉舒畅,轻笑一声:“真吃醋了?” “胡说。”她更无地自容,羞恼地伸手捶他,拳头落在他身上软绵绵的。他心下欢喜,将她紧紧一搂:“傻子,那些都是以前的事,这一生我绝不负你。” 这一生漫长地没有尽头,且抓住眼前的温暖与至爱的人相守一刻是一刻,将来的事终归由将来决定罢。雪沫将头靠在他肩上默默无语。 许久,班羿道:“心里可舒服了,再吃了东西罢?我能不能也跟着沾点光?” 见他说的可怜,小玉儿“扑哧”一笑,作势道:“罢了,就留些剩饭给你。” 她笑语嫣然,班羿亦觉欣慰,道:“陪我喝几杯罢,许久没喝酒了。” “是。”小玉儿知道帝王得子非比寻常,当下便命水月吩咐小厨房多备几样菜,又问班羿:“秦姐姐的儿子可起了名字?” “恩,已经起了,泓,你觉得如何?” “秦姐姐一定很高兴。” 班羿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一时上了阉竹笋,清拌白玉丝,炒鸭脯,炖乳鸽,六合同春,荷叶包鱼几样菜来,又叫人温了一壶竹叶青过来。小玉儿端起九纹龙玉盏斟满酒敬班羿:“臣妾一敬皇上喜得龙子。” 班羿看她一眼,微笑道:“怎么这些话都出来了?”仰头喝下。 小玉儿浅酌一口,又敬:“臣妾二敬皇上子嗣繁昌。” 班羿眼睛半眯,促狭道:“我更盼与你子嗣繁昌。” 小玉儿脸上飞红装做没听懂,再敬:“臣妾三敬皇上富寿绵长,傅山稳固。” 班羿喝完笑问:“还有么?” 小玉儿奇道:“三进酒已喝了还有什么?” 班羿笑而举盏:“那我替你说:四愿郎君千岁,五愿妾身长健,六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说完示小玉儿同饮。 小玉儿听到“岁岁长相见”心中百味呈杂,端盏脉脉看向他,良久才道:“亦即见止,我心则说!所求无多,心亦足矣。”把盏一饮而尽。 小玉儿几句话说的班羿心中喜悦涨开一般,又看她不胜酒力脸颊桃红,双眸波光潋滟脉脉含春,不由痴道:“有你如此,夫复何求?” 殿内寂无声息,熏笼青烟袅袅泅开,光华流转,愿停在这一刻,现世安好,与子同老。 第97章 事有蹊跷 转眼便至除夕,家宴摆在勤和宫,太后,皇帝,皇后,除秦昭仪外后宫诸妃与公主具到。乐起,皇帝给太后行大礼,礼毕升坐龙位。 皇后领着诸妃与公主给皇帝太后行大礼,皇后坐皇帝右侧宴桌,各妃在殿内地平下东西宴桌按位分坐,宴会才开始。 宫中礼仪繁复,皇后领着诸妃跪敬太后皇帝三进御酒,太后皇帝饮后各妃才饮。上热膳,先呈太后皇帝,再送皇后与各妃。 又上汤饭,果食,也先呈太后皇帝,后送皇后与诸妃。一直到戌时初方才宴毕,太后离桌座,皇帝皇后与诸妃出位恭送,诸妃又跪送皇帝皇后才各回自处。 小玉儿身子笨重,又兼饮酒更觉困软不堪,叫归雁上茶饮了两三口,道:“我也没精神守岁,先去躺着,叫他们把大门关好,别只惦记着放炮仗。”归雁称:“是”。冰脂凝霜过来伺候着梳洗歇了。 小玉儿这边歇下,晴椿归雁吩咐小宫女在寝室外小心伺候着,与冰脂凝霜水月在正殿守岁,几个人吃着干果点心说些闲话不知不觉便到子时。 夜色沉寂,远处隐约传来爆竹燃放之声,冰脂听见心痒难耐便要出去放炮仗,晴椿阻拦不住,只得跟着一起到了院内。 几人吩咐小太监拿来炮仗点上,一时间“噼噼啪啪”烟火缭绕,晴椿几个和小宫女们笑着捂住耳朵躲在廊下。冰脂胆大,和小太监要来几只二踢脚亲自放,拿在手里点燃专向归雁水月她们站的地方扔,吓得几个人东奔西藏笑成一团。 正笑闹间听见有人叫门,冰脂诧异道:“这会子谁会来?皇上该在凤仪宫才是。”晴椿吩咐小太监去开门,只见一群内侍簇拥着皇帝进来,晴椿她们忙跪地接迎,皇帝脸色铁青不说话,径直进了正殿。 乔安在后面跺脚道:“姑奶奶们,你们可消停点罢。” 晴椿几个吓白了脸也跟着进去,皇帝缚手站在宝座前,目光冷凝如刀扫过,沉声道:“如今越发出息了,只图自个耍乐连主子的身子都不顾了?”晴椿几人大气不敢出,低头跪地半天才听皇帝抬脚走远声音。 小玉儿闭目半靠在床上,佳节思亲,听着屋外爆竹噼剥人声喧闹仿佛无干一般,与这繁华锦世遥遥相忘更添寂寥。听见门扇响动见班羿身着紫貂明黄蟠龙长袍进来,小玉儿强作精神,问道“怎么不在皇后娘娘那里,这会子过来有什么事?” 荧荧烛光照着小玉儿脸颊忽明忽暗,班羿挨身坐下见她泪痕宛在,不由一怔,轻声道:“不放心你才来,莫不是想我了又嫌着不来才不高兴?” 小玉儿臊他:“没你这样没皮的,我倒不想你,你快去罢。” 见她神色略有缓和,班羿又故意”嘿嘿”一笑:“原来不是你想我,那定是肚子里的孩子想爹爹了。” 小玉儿脸上一红,不理他扭身躺下。班羿伸手掰她转身:“怎么放你一个人躺着?也不是我说这烟霞宫的奴才,太没规矩了,你也该端出主子的架子来不能一味宽纵她们。” 小玉儿叹口气,坐起身子:“左右无事,大年下的合该让她们乐一乐。她们皆是好人家的女儿,在家里哪一个不是娇着宠着的?只被送进这深宫重门就低人一头,连爹娘也见不到,整日介低眉顺目伺候主子,被些个宫规拘着有什么意思? 待年岁大了才放出去,白白耽搁终身。别人我也管不着,这烟霞宫里的人总得由着我不叫她们受委屈,将来若再能为她们找个好归宿便是跟我的好处。” 班羿奇道:“我不过白说一句,竟惹了这些牢骚出来,你若少些心思身子便不会这般弱。说起这个,又有一桩叫你费心的事,正月十六就是母后五十整寿,今年要好好操办一番,你倒想想拿什么做寿礼出来?” “母后寿辰准备寿礼原是我做媳妇的本分,自当尽心,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这会子夜深了,你要早起,睡罢。”小玉儿要起身伺候他更衣。 “明日还要祭祖,你养着精神,教她们伺候就成了。”班羿将她按住,击掌叫人进来伺候。 班羿梳洗后躺在外侧握住小玉儿的手,感觉她指尖冰凉,便将她的手放在怀里捂着,闭目道:“我知道你想家,待过了母后寿辰就叫你母亲进宫看你。你哥哥成亲的时候原本是要进宫谢恩的,被你阻着没能见着,这次也叫他带着家眷一起来见见,可好?” 讲完半天没听着应声,班羿睁眼看她,小玉儿躲闪不过只得道:“还是不见的好,纵是见了又不能日日守着,徒添伤感,就这么在心里念着也是一样。” 班羿探手将小玉儿长发绕在指间,沉思半刻,锁眉道:“有时真摸不透你的心思。” 小玉儿伸手挽起一缕长发在班羿中指上打了个同心结:“我能有什么心思,既进了宫便不想那些个没指望的事。如今我只有你了,你待我好便是我的福气,若有一日你倦了我,我心中仍是‘死亦无别语,愿葬君家土。傥化断肠花,犹得生君家。’”言毕泪光盈盈。 班羿见指上的同心结心中欢喜要溢出来一般,许久才觉出她话语凄楚之意,他隐隐觉得不安又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一时间又是酸楚又是欢喜,半晌才温声道:“怎么说起这些丧气话来了?我们日子长久着呢,就这样守着一生一世。只怕到时孩子落地你只顾着他反厌我罗嗦,那我岂不是可怜?” 小玉儿听他说的煞有介事,忍俊不禁微微笑道:“亏你还是皇帝,竟和自己的孩子捻酸吃醋,哪有帝王的样子?” 班羿也笑:“不知怎的,只与你一起时便忘记自己是个皇帝,不喜说那些虚话。” 两人又说笑几句,相拥而眠。班羿只睡了两个时辰便悄悄起身,乘着御辇去朝堂上接受百官朝贺新年。 接受百官朝贺,率众祭祖,仪式至午时才了,班羿亲自送太后回慈安宫,又与与班微转至勤和宫说话。 兄弟二人落坐,班微笑道:“前次皇兄与臣弟比箭虽没结果,不过臣弟还是将彩头献给皇兄,就算新年贺礼罢。 班羿一听忙叫呈上,班微的随行太监手中献上画卷与乔安在另一端展开。 画卷随两人手中打开,班羿渐渐笑容凝固,愈看心中疑团愈重,沉吟不语。 班微在一旁见他观画神情凝重,不由疑惑,问道:“皇兄看这画有何不妥?” 班羿不答话,挥手命乔安卷画收起,却问:“老六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班微如实答了。 班羿听完手指磕着案沿沉思不语,足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才道:“这案子是在父皇手里了结,不好贸然翻案,还要从姜风景处着手才行。即便查实,也难叫老六伏法,悠悠众口难堵啊。” 兄弟两商议完毕班羿径直去了烟霞宫,进正殿见里面静悄悄的,小玉儿正低着头对着一个木架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班羿蹑着脚走过去一看,道:“这可稀罕,怎么竟学着绣花了?” 小玉儿惊得松了手中针线,抬眼见是他,蹙眉道:“怎么不叫人通报,倒吓人一跳。”又拿眼看水月归雁 水月归雁抿嘴笑着退下,班羿挨着她坐下,笑道:“是我不叫她们通报。你身子重,不好好歇着又忙什么?”小玉儿将手中竹绷往他面前一递,气恼道:“母后寿辰就到了,我画了一幅观音,正与水月她们学着绣,可气怎么着也绣不好,你莫捣乱了。” 班羿微微一笑,就着小玉儿的手看,见她穿着一件半旧的胭色织金小袄,袖口露出一寸长的灰狐风毛,衬着十指纤纤如水葱一般,遂问道:“年前送来的云锦与银狐腋怎么不叫人做了穿着?” 小玉儿楞了一瞬,搪塞道:“不过一件衣服罢了,怎么你倒惦记这个。” 班羿知她恐逾制遭人非议,心中十分不悦:“既是给你就做了穿着,难道我连这个也作不了主?”小玉儿叹气苦笑:“是,谨尊圣旨。” 班羿见小玉儿应的勉强,拉住她的手道:“虽说按你的位份不能穿这些,可我总想着能给你顶好的。”冷笑一声又道:“我倒看看谁敢说什么?” 小玉儿心中一甜,抬眼脉脉看他,班羿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对视一会小玉儿先红了脸,抽手拿起针线作势欲绣,无奈心思浮动无处下针。 班羿在一旁看着突想起一件事,便又拉住她的手道:“今日得着个好东西给你,你定喜欢。”拖着她起身走到长案前叫乔安将画拿来。 因知小玉儿极推崇曲和良的画卷,班羿心下得意,悠悠然站在一旁看着她。待画卷一点点铺展开来她却渐渐失去笑容,脸色苍白没了一丝血色,双手抚上画卷“挲挲”作响,站不稳似地全身发抖。 再没料到小玉儿竟有如此反应,班羿亦是慌了,忙伸手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小玉儿只觉得心里有一把钝刀锯齿慢慢地拉扯,挣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唇角张合,似要将汹涌而出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吞咽下去,可是每一口的吞咽都落了空,眼眶中空空如也干涩的无一滴泪。 班羿张皇失措急声叫人,水月归雁赶忙过来,一见情形骇得手足无措,乔安到底稳重些,跑出去叫人请太医。 班羿将小玉儿抱至软榻上看她脸色煞白,一时没了主意,仓皇着颤声叫:“小玉儿,小玉儿。” 他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小玉儿轻咳几声,眼泪从眼角渗出,伸手攥住他的衣角,白着脸强做笑颜,微声道:“我没事,不打紧。” 班羿听她说话虚弱,心中刀绞一般,柔声安慰:“是,你没事,我定不叫你有事。” 小玉儿渐渐回缓过来,就着班羿的手喝了半盏茶,班羿见她脸色稍霁,心下发狠命乔安道:“快将那画拿去烧了!” 她却有如命根子要被人夺去一般,急得坐起身提声道:“不许!”又央求:“不干画的事,是我惊喜过度才那样。” “好,好。”班羿挥手命乔安退下,软声对小玉儿道:“不烧就是,你快躺着。” 一时太医到了,诊了脉跪在地上禀奏道:“娘娘是悲喜攻心血流不归所致心脉紊乱,现下已是无妨,臣再开几幅药吃着便可。但今后切忌大喜大悲,否则对胎儿无益。”太医退下开药。 小玉儿听太医说完偷眼看班羿思虑重重,心中不免发虚,楞楞躺着无语。 班羿将“悲喜攻心”四个字翻来覆去地琢磨。小玉儿曾作过一幅“独钓寒傅雪”的字画,当时只觉有曲和良的画风,但经小玉儿一解释也未作深想,但今日一见曲和良的画他就觉得蹊跷,太象了,不是仅靠临摹就达到的,精髓骨韵简直是一模一样,非亲传不可能有此程度。班羿万百般思量却抓住不住首尾,更无法开口询问,只得将心中疑惑压下先看顾她。 喝过药小玉儿攥住班羿的手,仰脸看他,喃喃道:“羿,你终究不会怪我罢?我好怕。” 班羿想到姜风景之事心如乱麻,半晌才道:“我只盼有一日你亦不会怪我。”苦笑一声心中暗道:“我竟也有怕的时候。” 两人对视无声,各怀心思喟然长叹。 好端端地看幅画倒惹出这番事来,任谁都以为小玉儿又得卧床几日,她却很快将养过来,云淡风轻一如往常。班羿折实吓得不轻,偶尔心有疑惑想私下里好好地看看那幅画,却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 烟霞宫正殿几上养着一盆水仙,茎叶繁茂,修长碧叶挺拔秀丽郁郁葱葱,只是一朵花也不曾开过,便是这样的花儿小玉儿却当它是宝贝,换水拂尘皆亲力亲为不许别人碰一下。 还是新年里班羿却一直忙碌不堪,这日午歇后班羿又在正殿批阅折子。小玉儿给那水仙换过水又盯着它发呆,半晌黯然叹口长气。班羿批着折子听见,抬头看她一眼,问:“好端端的做什么叹气?” “你可知道水仙是一对夫妻幻化而来?” 班羿放下手中御笔,奇道:“我不晓得,你倒是说说。” “水仙是一对恩爱夫妻变化,丈夫叫做‘金盏’,妻子叫做‘百叶’。因而花开两种,单瓣的是‘金盏’,复瓣是‘百叶’。” 班羿起身站在水仙前端详:“这可有趣,只是这盆水仙已到开花的时令,怎么迟迟不见它含苞?” 小玉儿牵住班羿的手,垂目问道:“秦姐姐已生了皇子,也不知我以后生的是男是女,你盼我生儿子还是女儿?” 班羿看着她温声道:“是儿子最好,女儿我也高兴,我们的日子长着呢,将来再生几个,一群儿女满院子乱跑,宫里就热闹了。”他这么一说仿佛成真的一般,脸上露出朦胧的笑意。 小玉儿心下怅然,幽幽道:“将来的事谁能晓得?我只盼这一回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便心满意足。你瞧这水仙,如它开花是‘金盏’我便生个儿子,若是‘百叶’便生个女儿,可好?” 班羿失笑:“这如何能作数?就你有这些鬼心眼,我可不当真。” 小玉儿愀然不乐:“我心里偏是这般想,只等着看它花开。” 班羿听小玉儿说的郑重其事,不免留了意,仔细赏看水仙半天,心也被揪在半空一般,隐隐地生出几丝期盼。随后几日,暗自留心水仙的花期,只可惜这水仙也不知道为何绿意依旧不见含苞,班羿事忙,渐渐就淡忘了。 正月十六太后五十整寿,皇帝原本要大肆操办,无奈被太后劝阻只得从简,先于慈安宫摆家宴,后至御花园观景堂贺寿。 这日皇帝皇后与众后妃公主具来慈安宫为太后祝寿,另外黎元,端王,瑞王也携眷前来庆寿,因是太后做主叫大家不必拘礼,所以大伙聚于一堂,兄弟妯娌按位落座,不避宫规嫌疑。 各人拜见过太后便献上寿礼,有祖母绿,猫眼石,翡翠如意等珍宝,一时间长几上奇珍异宝流光异彩,耀人眼目。 皇帝所献一枚鸽蛋大的红宝石更是让众人交口称赞,太后虽在宫中多年却也不曾见过,叫李嬷嬷呈上来拿在手中赏玩片刻,笑道:“这可是个稀罕物儿,倒不知道用它做什么好了。” 皇后笑道:“母后许久不曾置办头面首饰了,莫不如再做顶凤冠,恰好镶上这宝石。” 太后还来不及答话,就见端王命内侍将一只红木大箱抬到殿中间,众人好奇探头去看。端王亲自打开箱子,双手抱出一团红缎遮住的物件放在几上,挥手掀开遮布,只见一尊三尺余高的红珊瑚赫然耸立,众人皆惊呆了,屏声敛气无一人说话。 皇帝亦瞠目结舌,半晌回过神,嘴角噙了一丝笑意:“难得六弟弄了这么个宝贝来。” 端王恭身道:“母后五十寿辰,做儿子的理当孝敬。”转头对太后笑道:“母后寿辰,儿子特意叫人去海外寻宝,母后开心便是儿子的福气。” 太后微笑道:“六王一片孝心,哀家当然高兴,难为六王惦记着。”看了一会,又在几上一堆珍宝中瞅见一只未打开的楠木盒子,便对李嬷嬷道:“那是什么?拿来哀家瞧瞧。” 李嬷嬷依言将盒子呈上,里面叠着四四方方一块白色云锦,太后拿在手中打开一看,原来五尺云锦上绣着一尊观音大士:拈莲微笑,觉照圆明,慈眼视众生,绣得栩栩如生。 太后念一声“阿弥陀佛。”喜道:“这观音是谁绣的?” 小玉儿起身行礼:“是臣妾绣的。” 太后点头微笑:“也只有你有这份心思。”众后妃听太后夸奖小玉儿皆不是滋味。 太后寿辰皇帝费了一番心思,想母后平日参佛斋戒鲜少享乐,因而特地命人准备了百戏杂耍博太后开怀,用过家宴后亲自搀扶太后坐凤鸾去观景堂,众人前呼后拥陪着一同前去,在壁廊中坐下。 宫女们呈上干果茶点,乔安传暗号下去,戏台后伶人们早做好准备,抖擞精神上了台子。 先演“弄丸使剑”,伶人身着五色彩衣,手脚并用将数只弹丸与短剑掷往空中,以手递抛递接循环不绝,如流星追月一般,看得人目不暇接,连声称赞。 后面又上了缘竿,履索,冲狭,猴呈百戏等,伶人使出浑身解数耍得惊险有趣,观者惊叹。 最后便是宫中舞伎献演“麻姑献寿”压轴,几十个妙龄少女翩跹起舞,长绸翻卷妙曼生姿,煞是动人。太后心情舒畅,命一声“赏”。宫女们扬手,钱币如天女散花纷纷落于台上,舞伎磕头谢恩。 皇帝见太后高兴,心中甚慰,亦命乔安打赏伶人舞伎,各位相爷与后妃也跟着叫赏,撒得钱币如急雨坠台一般,伶人们出来同舞伎一起磕头拜贺,相爷后妃也拜倒在地:“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鼓乐喧嚣,人声鼎沸结束百戏。 天色黄昏,观景堂正殿内龙凤绕柱蜡台上燃着几十秉儿臂粗细的巨烛,灯火通明灿如白昼。十尺雕花楠木宴桌设在正中,太后坐在首位,皇帝皇后左右陪坐,三位相爷与后妃们围坐在下首,宫女们流水一般呈上佳肴,银盘玉碗满满地摆了一桌。 各人分次敬酒,齐贺太后“寿比南山,富如东海”,又赶着说些吉祥热闹的趣话引太后高兴,一场酒宴至酉时末才渐近尾声。见太后面露疲惫,皇帝使个眼色给皇后,皇后正欲开口说话,乔安急匆匆地进来,缩着头走到皇帝身后贴耳小声说了几句话。 皇帝猝然变色,黑沉着脸色挥手命乔安退下。 太后虽然饮了些酒,但神志清明,见儿子脸色陡然大变,心中疑惑,问道:“出了什么事?” 皇帝强作笑脸,回道:“并没什么,是奴才不懂事,拿些无干的话来禀报,母后,时辰也不早了,儿子送母后回宫歇着罢。” 太后见他拿话搪塞,心中越发疑惑焦急,转头问乔安:“到底出了什么事?” 乔安唬得跪倒在地,哆嗦着一句话也不敢说,太后勃然做色:“难不成嫌哀家老了碍事,连句话也问不出来?”众人见太后着恼,具起身默然站在一旁。 皇帝也起身,一脚踹翻乔安,随后半跪在地:“母后息怒,是儿子气恼这没眼色的奴才搅着母后寿宴才不叫说,是……是秦昭仪那边出了事,太医已经过去,母后宽心罢。” 太后听完半晌作不了声,末了摆手道:“你去看看罢,皇后你们也去!姜昭仪有身孕先回去歇着,就别跟着去了。” 众人跪拜告退,皇帝与皇后后妃们直接去秦昭仪处,端王,黎元告退回府,瑞王留下送太后回宫,小玉儿要跟着同去相送,太后拦道:“你身子重,就别来回折腾,回去歇着罢。”小玉儿只得叮咛李嬷嬷小心伺候着,又亲送太后凤鸾出了观景堂才扶着水月往烟霞宫走去。 第98章 姜家大限 御花园夜黑少人行,水月提着琉璃灯搀着小玉儿走了一阵听她微有气喘,便道:“主子,歇会罢。” 小玉儿依言扶着水月在路边石凳上落坐,水月刚将琉璃灯放在地上,一抬头看见前面树丛后有黑影闪过,咋唬道:“谁?” 小玉儿也着了慌,站起来左右环顾,只见一个男子身影走过来,恭身道:“姜昭仪安好。” 小玉儿就着微弱灯火定睛一看,原来是端王,心下不由一惊:“原来是六王,六王怎么还没回去。” 灯光忽闪,看不清端王神色,只听他道:“本王与姜昭仪有几句话要说,等在此处,还请姜昭仪借一步说话。” 小玉儿思忖片刻,命水月退后守着,问:“不知六王有何话说,请讲。” “明人不说暗语,本王也不与姜昭仪打马虎眼,姜昭仪还记得自个是如何入宫的吗?” 看着眼前身影模糊的男子,心下便似有一把利刃划过一般,血淋淋地刺痛,小玉儿暗暗捏拳,强忍着不露出恨意,沉声应道:“不劳六王提醒,我自是知道自个的来处。” 端王感觉到对面敌意,却摸不着头脑,静默半晌才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姜昭仪既知道自己的来处,就该清楚若无姜家当初送昭仪进宫,就无昭仪今日盛宠。皇上现正暗中调查一桩陈年旧案,姜大人深陷其中,不知昭仪有何计较?” 小玉儿虽间接促成班羿暗中调查先皇旧案,但并不知进展如何,现在听端王如此这般说,料想案子定有所转机,端王慌了手脚才找自己援手,想到此处又惊又喜百味呈杂。 “以姜昭仪的聪明应该懂得一荣具荣一损具损的道理罢?况且昭仪也得为自个打算不是?”端王见她不答话,又点了一句。 小玉儿定住神,冷声道:“我蒙姜大人‘厚恩大德’,铭记在心不敢有一刻忘记,自然想着要‘报答’才好。” 端王点头:“昭仪如能为姜大人说句好话,我想以昭仪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皇上不得不有所顾忌,姜大人的身家就靠昭仪照应了。” 小玉儿微笑道:“多谢六王提点。六王放心,我自会好好‘照应’姜家。。。。。。与六王。”言毕侧身施礼,唤来水月扶着逶迤离去。 端王楞看她走远,脑中茫然,小玉儿言明“报答”,但听在耳里却有股子莫名寒意,思来想去找不出破绽,自嘲一笑:或许是因案子的事心神不定,杯弓蛇影罢?摇摇头出宫回府。 一夜辗转难眠,小玉儿忽喜忽忧至天明才恍恍惚惚睡着。朦胧间听耳边有人唤她:“主子,主子。”睁眼半天不知身在何处,听到人说:“秦主子殡天了。” 小玉儿打个激灵,脑中空白一片,半天才缓过神,抓住水月的手急声问道:“如何死的?” “也不知道为何秦主子竟然血崩,太医束手无策,至丑时秦主子便去了。” 水月看她木然不做声,问道:“主子可要再睡会?” 小玉儿心中翻傅倒海掀浪一般,浑身失力说不出话,示意水月伺候梳洗,食不知味勉强吃了几口粥。 勤和宫内侍前来宣读圣旨,念完后扶起她,陪笑道:“皇上说玉主子身怀龙嗣多有不便,就不必去春明宫给静妃娘娘送行,叫主子好生歇着。” 此刻神思游移,内侍宣读的圣旨一句也没听进去,小玉儿被扶起后恍惚听见内侍说的几个字,疑惑不解,呢喃问道:“静妃娘娘?是谁?” 内侍一楞,回道:“秦昭仪被封‘静妃’,皇上不让玉主子过去,叫主子好生歇着。” 这才明白秦昭仪死后已被晋封为妃,怆然笑道:“静妃?呵呵,人已死要这些虚名何用。” 内侍不敢应声,陪着小心讪讪告辞。 小玉儿欲去春明宫,水月拦不住禀报晴椿,晴椿急忙赶进殿劝说:“主子就是要去,也该准备妥当才行,祭奠的衣裳并没送来,主子这么着就去太冒失了。况且皇上此刻定在那里,皇上心中不好过,见着主子不听他的旨意必然恼怒,又要担心主子的身子,主子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皇上想想才是。” 听晴椿说的有理只得不去,小玉儿一整天呆在烟霞宫黯然神伤。 暮色沉寂,苍穹被墨色吞噬转眼天地一色,金碧辉煌的宫宇也在黑暗面前节节败退,透出厌倦与悲凉的景象。班羿踏进烟霞宫时一扫素日的意气风发,神情抑郁面色疲倦,小玉儿默默上前接迎,搀他坐在宝座上命水月上茶。 班羿似口渴至极连喝两杯,放下杯子仍不说话,木木发呆。 小玉儿看他萧条模样不由心中酸楚,料想他未曾用膳,便命归雁吩咐小厨房准备几样精致小菜。 等晚膳上来催促的几次,班羿置若罔闻坐着不动,小玉儿犹豫片刻后蹲身坐在宝座前脚榻上伏在他膝前,两人久久无语。 良久,班羿长出一口气,低头看小玉儿,苦笑一声:“朕身为帝王,竟然连自己儿子的母亲都护不了,可叹可恨啊!” 小玉儿不答话,依旧静静地看着他。班羿抬目远视,眼眸黯淡无光,缓缓开口,又象对她说话又象自言自语:“静妃十四岁就嫁过来,她一向胆小懦弱,见着我吓得连话都讲不齐全,谁能料想这样一个无害的女子竟早早地去了。” 小玉儿怆声道:“秦姐姐的确可怜,想来她去了天上便什么也不用怕了。” 班羿收回目光,低声道:“今日问了春明宫贴身伺候的宫女,说静妃原本好好的,傍晚吃过太后着人送来的饭菜不一会便血流不止。” 小玉儿一怔,斟酌再三才谨慎言道:“太后寿辰,秦姐姐不能亲去拜寿,因而母后才赐些饭菜,这是人之常情,如何能咬定饭菜有嫌疑?” “我也知道其中有蹊跷。母后慈善,况与静妃之间并无任何瓜葛实没理由派人下此毒手。只是宫女如此一说我倒不方便命人去查,只能将春明宫上下奴才封了口,以免太后知道这话心中烦恼气着身子。” “为何不悄悄地将母后派遣送饭的宫女拿住,从她身上着手查明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班羿摇头:“这名宫女是母后贴身伏侍的,贸然将她拿住,母后定然要起疑心,反倒更不好收拾。” “说的是,母后年岁已高受不得波折,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只是秦姐姐一去,泓儿可如何是好?这孩子刚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实在可怜。”小玉儿难过道。 班羿苦叹:“是啊,这孩子的确可怜。皇后身子多病没精力照顾他,丽妃倒是请旨,说自己愿意抚养这孩子,我想来想去再无合适的人选,只得应了。” 小玉儿闻言心中一跳:“丽妃姐姐如此做也是为你解忧,只是她又要养育公主又要代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不知会不会过于辛苦?” “我问过丽妃,她说后宫并无多少事务,她养育公主有经验,孩子由她照顾绝无问题。” 小玉儿只得和道:“丽妃姐姐说的也是,既然小皇子有姐姐照顾,你便放心罢。” 班羿牵住小玉儿的手,心中无力,半晌才道:“如今我最不放心的是你。” 知他心中所惧,小玉儿亦是恻然,此刻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故作镇定:“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叫我有事。等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慢慢地看他长大,到那时侯,我们的头发已经白了,仍旧在一起。”说完将脸侧在班羿膝间不动。 班羿略感安慰,伸手放小玉儿头上,两人就这么着呆坐许久。 第二日,小玉儿扶着晴椿归雁去春明宫静妃灵前祭奠,班羿并不在,丽妃与几位宝林正张罗丧事。小玉儿拜见过丽妃便去灵前上香,感慨静妃身世,跪地落泪。 晴椿在旁边劝说几句,又见春明宫人来人往百事冗杂,恐她出什么闪失便劝着回去,小玉儿无奈依言,起身向丽妃她们告辞。丽妃得过皇上旨意,也不管小玉儿,任由她去了。 静妃灵柩停放三天,发丧这日城中万人围观,半里长的宫中丧仗队伍身着白色丧服哀伤恸哭。 冥纸飘雪一般飞飞扬扬落在道上密密地铺了一层,有人踩过,雪白冥币凋入尘土中沾上鞋印很快就肮脏不堪,象无法醒来的梦魇。又过了些日子,再无人说起这场凄凉奢华的丧事。 秦昭仪的事情渐渐被人淡忘,宫中又恢复平静,小玉儿偶尔会想起那个谨慎胆怯的女子,但她有更扰心的事情烦恼,因此从不在班羿跟前提及。 这日班羿才踏进烟霞宫就被小玉儿笑吟吟地牵着手走至殿内小几前,只见一盆水仙碧绿青翠,丛丛荣荣之中静静开了一朵小花,六片白色花瓣围着中间金黄色花蕊,半低着头,悲也默默,喜也默默,得水与仙之灵气兮,幻人间冰肌。 班羿问道:“这是‘金盏’?” 见她轻轻点头,班羿喜不自胜:“你说过若花开是‘金盏’便要生个儿子,不许抵赖。” “我不过那么一说,若是女儿怎么办?”小玉儿蹙眉发愁。 班羿忍俊不禁:“这会子知道担心了,是谁先头夸了海口的?说话一定得作数。” “是你说不当真的。我不管,反正到时生的是女儿你不许生气。” 班羿调笑:“就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女子的话做不得准,果然如此,今日我可是领教了。” 小玉儿脸上一红,又羞又恼地伸手捶他,忽儿狡慧一笑:“还有一句话,‘远小人亲君子’,请以后皇上别来我这里,免得被我这与‘小人’齐名的‘女子’带累了圣誉。” 班羿噎住,低声笑道:“我偏偏就离不开这‘女子’,如何是好?” 小玉儿欲语还羞,犹豫半晌才应了一句:“我也离不开你。” 殿内银钩如月挽起缕缕轻纱,淡绿色帐幔婆娑拂动,小玉儿星眸如水光影浮动,白衣胜雪盈盈地站在帐幔前恍若仙子,且那样温婉妩媚地说出世上最动听的话语,班羿心下一荡,几疑身在梦中。 晚膳后小玉儿陪着班羿批了一会折子便觉困倦,早早地歇了。她走后,班羿心神不定,不时抬头看着那盆水仙,最后索性撂下笔走至几前,越看越觉得心里毛糙。水仙的花期原本是隆冬,可现今已至春分,这花才迟迟怒放,且只开了一朵,委实蹊跷。 乔安见他半天不动,便凑到跟前陪笑道:“皇上,听人说水仙是神仙变来的,奴才年幼时在家里也养过水仙,老人们常用红丝线绑住花茎,是祈福的意思。现下玉主子既然有所期许,不如教人也拿红线绑了,图个吉利?” “唔。”班羿点点头,半晌转过身笑道:“你越来越会办事了,朕得好好赏你。” 乔安知道摸中了皇帝的心思,心下不由一松。 班微呈报的密折在班羿处已经压了多日,姜风景牵涉六王一案令他颇费踌躇,思量再三不能决断。 这日退朝,班微跟着去勤和殿,落坐后两人半天无语。班微心虽不忍却不得不说道:“老六的案子已落实处,若想拿他只能先从姜风景处着手,请皇兄下旨。” 虽然早有所准备,但此刻班羿听见这样的话心里仍似突然塌陷出一个大洞,万丈深渊般的虚空。半晌默不作声,缓缓起身在殿内来回走动。 见皇兄眉头紧锁,几次走至案前欲提笔又缩回手,班微如何不知他的难处?不敢出言催促,默默在一旁等着。 几丈开外的大殿似井口牢笼,而他在咫尺之间辗转,寻找不到藩篱的出口。班羿走走停停热油里煎熬一般,心里十分明白情与法孰轻孰重几乎不用考虑,身为帝王也不容他有考虑的余地,姜风景不伏法端王的事便没个了结,且拖延不得,多拖一日,傅山社稷临危的可能愈大。思前想后,终于停住脚步伸手握笔。 御笔朱砂,笔似千钧重,砂如血殷红。此一落笔,便是将她的家人送入绝境,仇恨可以泯没一切,他与她会不会也身陷地狱,心隔千里? 班羿落笔僵硬,一划一字力透纸背,几行字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才完,大汗淋漓,中衣已经尽湿,闭目将手谕递给班微。 班微双手接过圣谕见他脸色难看,踌躇片刻,道:“皇兄……”班羿不待他说完便摆手,班微摇头告退。 见瑞王脸色阴郁走出大殿,乔安唬了一跳,眼巴巴地目送瑞王走远。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乔安不敢贸然进殿,仍一直在外候着,又过了多半个时辰不见传唤且听不见殿内有任何动静,不免着急,顺着门边悄悄溜进去。 殿中寂静无声,皇帝以手撑头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乔安小声探询:“皇上?”见皇帝还是不动,便壮起胆子陪着笑脸上前,道:“皇上,午时已过了,奴才去叫人传膳?” 皇帝茫然抬首,声音冷清:“乔安,你说姜昭仪会不会记恨朕?” 乔安摸不着头脑,皇帝问话又不敢不答,只得小心应付:“玉主子怎么会恨皇上?皇上对玉主子的好就是奴才在旁边看着也感动,更别说玉主子了。” 低沉笑声在空荡荡的殿内回旋,虚无着落:“感动?朕只求她不要恨我入骨。。。。。。” 班羿心绪烦乱,一丝恐惧似追缴的利剑悬在头上挥之不去,竟不敢去见小玉儿,一连几日起居都在勤和宫,却又天天惦记着,叹咫尺,恨鸿沟,无计可施。 这边瑞王派兵将姜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带着刑部刘大人直闯府内。姜府家仆惶惶张张进内宅禀报,姜风景一听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半天强作镇定整理衣冠带着儿子迎出去。 瑞王也不寒暄,径直宣旨。姜风景跪地听完圣旨,豆大的汗珠涔涔滴落,被瑞王催促了几声才抖着手接过圣旨。 瑞王毕竟给他留着几分面子,亲自扶起,道:“本王奉旨查案,请姜大人合作将府中人册交上来。” 端王野心勃勃姜风景便是主谋之一,因此密切关注朝堂动态,先前多少听到些风声,只抱着一丝侥幸,就是举事不成也盼皇帝能看顾小玉儿的颜面放过姜家,现大梦惊醒,算计半生终落个一场空,悔之晚也。 姜风景跪地不起,央求瑞王:“相爷,请相爷在皇上跟前为老臣美言几句,便是不念在老臣伺驾多年,也求皇上顾念小女姜昭仪的份上给姜家留条活路。” 一听姜风景提及小玉儿,瑞王便生出些许怒气,如今皇兄进退两难全因姜风景而起,闹得他也跟着揪心,当下冷笑一声:“姜大人若真心疼姜昭仪就休再说这种话,你做这些事情可想过姜昭仪的处境?现在又是谁连累了她?” 瑞王言之凿凿,姜风景又羞又愧更兼惊惧,唯唯诺诺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对。 成鹏公子哥一个,向来不在这些朝事经济上用心,乍逢惊变已是惊恐失措,被人押着跟管家去拿人册。 事已至此,姜风景老泪纵横,也顾不得脸皮,乞求道:“还求相爷给府里内眷留些体面,莫惊吓她们。” 瑞王点头,转身命刘大人带兵进内宅,半刻姜府的家眷奴仆都被带上来,具吓得面无人色堂中哭求声一片。班微不由自主想到小玉儿,看此场景不免动容,低声命刘大人将人送入大牢好生对待不得责骂欺凌,这才命人抄家。 姜家被抄,宫中人又见皇帝几天未去烟霞宫,料定小玉儿也被牵连在内,皆幸灾乐祸。 烟霞宫却无得着半点消息,班羿几日不来,晴椿偷偷回报说“皇上独宿勤和宫”。小玉儿只想着他因朝事冗杂抽不出时间过来,且有小德子每日来烟霞宫问安,言辞中并无不妥,便不甚在意仍旧和平日一样看书休息。 这一日刚用过早膳,水月神色惶恐急匆匆进殿,跪地就拜。小玉儿唬了一跳,看她脸上泪痕未干欲言又止,便命人都退下,道:“你这是作什么?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就是,快起身罢。 水月跪地不起,哽咽道:“求主子救救姜家。” 小玉儿心中“咯噔”一下:“姜家怎么了?” 水月眼泪纷涌,语不成音,小玉儿半天才听明白原委,刹时惊喜莫辨,恍惚又听水月还在哭求:“求主子看在当初姜家对主子的情分上想个法子,救救他们吧!” 小玉儿渐渐回过神,难忍心中恨意如潮,滔滔傅水惊涛扑岸,层层叠叠地在心中翻涌,半晌用手紧紧攥住裙角竭力克制自己,冷声道:“恩情?我自然不能忘记,你是如何知道姜家被抄的?” 水月一怔,眉眼低垂避闪小玉儿的逼视,慌乱应道:“奴婢是听别人说的。” “别人?莫非是姜家在宫里的内应?” 水月低头不敢言语,小玉儿道:“你下去罢,我要想想。” 水月仗着一股子意气来求小玉儿,三言两语就没了下文委实莫名其妙,不甘心还想再求,抬头看小玉儿拒人千里的神情只得把话咽下,悻悻告退。 班羿本命人不得把消息走漏给小玉儿,却听小德子从烟霞宫回来禀报说:“烟霞宫的人象是知道了,偷偷在底下议论,人心慌乱,只怕玉主子也得着消息。” 班羿脑中混乱,原本还心存侥幸能躲一日是一日,如今却剑悬一线。想到小玉儿现在不知哭成什么样子,班羿心如刀铰,躲了这些天此刻恨不能插翅飞去烟霞宫,站起身又轰然坐下,直盯盯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动,半天猛地抬起手捶在案沿上,长案坚硬如石,手上皮肉被蹭开,丝丝渗出血珠子。 乔安与小德子在旁边惊慌失措,忙取来净帛要为他擦拭,皇帝声嘶力竭吼道:“滚!”两人狼狈鼠窜出去。 端王野心勃勃并非一日,当年与帝位失之交臂他一直耿耿于怀。怎奈班羿登基后勤勉政,铲异己,雷厉风行,因此端王旧党损失泰半,即使遗留下姜风景等老臣也被排挤出朝野之外。 事过境迁,当年夺位风云渐渐平息,端王表面上做出不理世事的样子,可终究是不甘心。先是想法子将外放的旧党招回凤城里,后又拿金银钱帛和兵部的人靠上关系,筹备许久,只等合适的时机举事。 可时机没等到,却传来闻姜风景被抓的消息,显见班羿是想根除后患。此刻天时人和皆不占,若仓促之下贸然举事无非是垂死挣扎,端王心知大势已去,留得青山或可有一线生计,便连夜收拾细软带领家眷随扈私逃,奔往封地。 班微暗中派人注意端王动向,得报即刻带领两千御林军追出城去。 两千铁骑策马扬鞭,蹄声滚滚震若闷雷疾弛出城三十余里,在树林小道追上端王人马车 铁骑踏破林中岑寂,鸟雀惊飞悲声远叫,班微身着银色甲胄勒马立于竹林中央与班麟狭路相逢。火把将林中染得通红,人马对峙,悄无声息,两人坐在马上良久对视,火光扑闪中看不清对方表情,只听松油燃烧声“哔剥”作响,夜风阵阵缭绕竹林,哨音肃杀,杀气弥漫四周,空气仿佛凝住一般令人窒息。 终于,班麟开口道:“老七,真不顾兄弟情份要同我动手么?” 班微微哂:“你私制兵器眷养死士与朝中大臣暗中勾结,意欲何为?可想过与皇兄的兄弟情份?” “如此动手罢!”班麟言毕手中青锋一挥,身后死士呐喊扑前与班微人马交战一处。 马鸣悲嘶,刀剑碰撞,刃入骨肉,黑暗的树林中火光扑朔,不断有人惨叫倒下。班微铁骑神勇,终于击破重垒,一步步逼近班麟。班麟左右死士只剩十几人拼死玩抗,护着他同家眷马车且战且退。眼看班微人马就要活擒班麟,横刺里突然冲出一队轻骑,围护着班麟车马疾退出树林。 班微拔剑传令急追,紧咬着端王人马不放。出了树林,夜空晴朗月光清华,隐可辨人,班微勒马收剑,探手从马背金革中取出弯弓,搭箭开弦,弓如满月,箭如星矢,带着哨音直没班麟肩头。 班麟中箭闷哼,翻身落马,左右死士见主子受伤落马具楞在当场,有人打个呼哨才哄然作鸟兽散去,班微命一队铁骑追赶逃兵,自己催马走前翻身落地,俯身看着班麟。 班麟撑手扑地,软甲被一枝羽箭穿透,几欲挣扎起身不成,气喘吁吁歪头趴在地上。肩头渗出大片血迹,灿若金轮的黄金软甲染上血色变作赤黑,颓败不堪。 班微道:“六哥有福不享,这是何苦?” 班麟牙齿“咯咯”作响,冷笑:“凭什么他做了皇帝?先皇最疼的是我,我不服!他不过是宫女生的贱种,有什么资格坐在龙椅上?!” “我看你是疯了!皇上待你不薄,你竟这样说他!”班微怒不可遏,举剑欲刺又硬生生地收回。 “是,我是疯了!在先皇将太子之位传给他的时候就疯了!在我母亲自缢身亡的时候就疯了!”班麟睚眥欲裂,嘶声吼道:“我恨不能杀了他,食肉剜骨!” 冷风从地面旋转而起,呼啸着扑向空旷的荒野,班微心下寒意顿生,睁圆双目狠狠盯住班麟,许久才冷声命侍卫将其与家眷绑缚押解,回宫复命。 班羿虽与班微商议处置端王,收拾余党忙得不可开交,却时不时心思恍惚,想着如何面对小玉儿。夜深人静独眠勤和宫辗转难入睡,索性起身叫人更衣踱步出殿。 皇帝连着几日脸色阴沉动辄发怒,乔安在跟前伺候着心惊肉跳,思忖着想个什么法子才好。此刻小心翼翼跟在皇帝身后,见他走出勤和宫后犹豫不决,便恭身上前,道:“皇上这是要去哪里?要不去烟霞宫转转?” 皇帝猝然停步:“烟霞宫这两日没什么事罢?” “听小德子说玉主子还和前些天一样。” “唔,她问起过朕没有?” “没有,有……”乔安抓耳挠腮,既不敢欺君又不敢说实话,期期艾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班羿瞪他一眼,不置可否抬脚向烟霞宫方向走去,乔安心中窃喜,亦步亦趋紧随身后。 皇帝夜半至烟霞宫,惊得晴椿水月等人具出来接迎,他也不理她们,径直去了寝室。 小玉儿睡得正沉,鼻息轻弱神色安详,长发如墨,倾泻在大红绣梅锦被上。班羿在床边轻轻坐下,屋内点着两烛灯火,微弱迷离,突地“噼啪“爆起烛花,唬了他一跳,屏声息气半天不敢动。 她仍沉沉睡着,两扇长睫映出阴影,明暗之间微微地抖动。 他低声喃喃:“叫我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声音渐渐哽咽,心似抽丝,一丝一丝地疼,终于痛彻骨髓锐不可挡。 班羿直在床边坐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痴痴看着小玉儿,惟恐她脸上这一刻的沉静安详瞬间不见,醒来便是对他刻骨铭心的恨。 待他走后小玉儿仍闭目躺在床上,两行清泪顺着鬓角流下没入枕中不见。即使是为了家仇入宫,可是现在倒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不管怎么说她的身份还是姜家的子悦,只觉此刻竟象是生生地被掰成了两个人,她是谁?谁又是她?他下圣旨铲除姜家,可想过子悦的感触? “叫我拿你怎么办?”班羿的话突然在脑中闪现,小玉儿蓦地从床上坐起,难道他真的顾忌到她? 班微早朝后去给太后请安,从慈安宫出来拐过宫道,蓦然看见小玉儿站在路边,直身而立,宽阔淡绿宫袍已经遮不住腰身臃肿,微风吹拂,鬓边碎发飞掠起舞,脸上笑意恍惚似被风吹起的涟漪,朦胧淡泊。 许久,她朝他裣衽行一礼。 班微心中百味呈杂,半晌鼓起勇气上前,抱拳道:“皇嫂。” 小玉儿淡然一笑:“多日不见可好?” 班微愧疚,口中喃喃不知所云,只觉着掌心潮湿粘腻,讪讪地垂在两侧搓着袍服。 “想必你能猜到我为什么而来,有些话我不方便同皇上说,不管是否符合常情,还请您逐句转达。” “是,皇嫂请讲。” “请皇上当断则断,不必顾虑我的出身,一切以傅山社稷为重。” 班微先开始还以为小玉儿要为姜风景求情,心下十分忐忑,此刻一听她的话不由怔住,难道她不明白她说出这句话的后果么?姜风景休矣! 只见小玉儿面露微笑,任谁也猜不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班微愣愣地看着她,点头:“是,臣弟定将皇嫂的话一字不漏说给皇兄。” “另外还有一件小事请您帮忙,就不必知会皇上了。” 班微赶紧抱拳:“皇嫂有话就请吩咐,臣弟但能做到绝不推辞。” 小玉儿盈盈施一礼:“我也不与小叔客气,姜家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只求小叔援手救一个微不足道的仆从。” 端微疑惑道:“仆从?” “这仆从原本不是端王家生奴才,不过是后来进王府伺候,时日并不长。是叫做傅少安的,其中原由不便与小叔多讲,若小叔能给他一条生路,我当感激不尽,还求小叔贵手高抬。” “既是皇嫂开口,且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仆从,臣弟定会找个机放了他,皇嫂放心罢。” 小玉儿不再多言,颌首相谢,转身招来归雁扶着回烟霞宫。 班微目送她走远,捏着下颚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想起还有事要给皇兄禀报,急忙撂袍匆匆往勤和宫而去。 第99章 玉儿身世 至勤和宫见着班羿,班微行礼落坐。班羿问:“老六余党都查清了么?” 班微奏禀:“全部查实。老六余党不过是些趋炎之徒,见主子大势去了,纷纷上书检举老六,巴不得撇清自己。那兵部的王学昌却有些骨气,不但在抓捕老六那日派轻骑援助,就是现在在牢里依旧是抵死维护。”说毕取出卷宗呈给班羿。 “老六居然和兵部的人勾结,可见野心不小。这个王学昌明珠暗投实在是可惜了。”班羿将卷宗打开看了几行,淡淡道:“姜风景一家还好罢?” “臣弟已经叮嘱牢头,好生看顾姜家的人,便是审案的时候也没动刑。姜风景也算是识时务的,一经审问便将军饷的案子说了个清清楚楚,没费什么事。” “唔”班羿点头,不再看卷宗,以手触额似有些心不在焉。 班微踌躇片刻,道:“皇兄,既然案子已经查实,就请皇兄下旨,朝中已有不少传言,早些给老六一党定罪,结了案也可安稳人心。” 班羿首肯:“ 是不可再拖。”却迟迟不动。 “皇兄,臣弟方才见着姜昭仪了,她有句话让臣弟待为转达。” 班羿蓦地起身,目光炯炯看向班微:“什么话?” “姜昭仪说:请皇上当断则断,不必顾虑我的出身,一切以傅山社稷为重。” “她真这么说?”班羿缓缓落坐蹙眉沉思。许久,口述旨意:班麟骄奢淫逸,贪污军饷,且与朝臣勾结,私养死士藏匿兵器,意图谋逆,其罪当诛。念先皇托付,免其死罪,命撤其亲王番号,贬为庶人,终身幽禁。家眷子女知情不报,一并关押监禁。其余家奴刺字充军,充苦役。 同党姜风景渎职贪污军饷,与班麟王勾结,命削其官职,处斩。其余男丁流放千里,女眷逐出凤城,终身不得入京。 王学昌与班麟勾结,意图谋反,命削其官职,处斩。男丁刺字充军,充苦役,女眷没籍官卖。 御笔朱墨,班微依皇兄口谕一一书写,其中姜风景一门定罪稍轻,班微了然皇兄的心思,因此写到此处措辞极为谨慎。细细写完呈给班羿过目,班羿长叹一声,挥手命班微即刻照旨行事。 。 班羿独坐许久,暗下决断去了烟霞宫。 虽鼓起千百勇气,去烟霞宫一路却是忐忑迂回。班羿紧捏着镶金绣龙袍袖,手心被那繁复挺括的花纹铬得生疼,可着依旧抵消不过心悬半空。若一落地便是万丈深渊,那么如何自处?如何自处呵? 烟霞宫门紧掩,重似千钧,推开“吱吱呀呀”做响,挤进班羿的耳鼓中似悲怨,似哀泣,几欲催人夺路而逃。 终于,一步一步走进正殿,殿中兽金炉迭香袅袅,淡绿纱帐褶皱如波璎珞细碎,似闺中女眷淡若如水的哀怨,重重叠叠隔雨挡雾摸不透。四合云纹雕龙宝座冷硬威严散发幽幽光泽,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不胜寒。 小玉儿并不在,闻禀得知小玉儿在后面小花园,班羿命人都不许跟着,便独自往后面去。 春末风暖,园中姹紫嫣红草长莺飞,林木葱郁鸟鸣鸣啾。小玉儿挽着松松的发髻,穿一件白色暗纹云锦宽袍,在林中直身而立,远远看见班羿便盈盈微笑。 她明目善睐顾盼生姿,笑颜如朝露般温暖。班羿眼中隐隐蒙上一层雾气,心中熨贴无比,走几步上前,又生出几分迟疑,呢喃半天找不出一句话来说。 小玉儿伸食指按在他的唇上,缓缓摇头:“不要解释,我相信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与你在一起,我也只做自己该做的。既入了宫,我便是班家的人,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班羿闻言越发愧疚,千百种复杂情愫涌上心头,半晌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道:“得你如此,我之大幸!” 因小玉儿产期渐近,太后特指派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过来伺候。这些嬷嬷知道姜昭仪圣宠正浓,便紧着巴结,将待产之事渲染得如临大敌一般。班羿本不懂这些事,越发地紧张,倒将班麟的案子放在了一边。 班微奉旨行事雷厉风行却不失谨慎,这一日又来勤和宫求见皇兄。见他比前几日心情好转,班微愈觉不忍,落坐后皱眉不言语。 班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怎这般无精打采的?” 班微吭哧半天才言道:“有一件事十分蹊跷,不得不禀报皇兄。” “蹊跷?是案子上的事?” “与老六的案子倒没干系。”班微顿一顿又道:“是与姜昭仪有牵扯。” 关心则乱,班羿听言急道:“快说!” “臣弟奉旨结案期间查看了姜府的户籍人册,姜风景只有一子一女,但那天从姜府押回的人中又有一位小姐,臣弟不禁好奇,便传审了这位小姐。这女子言辞含混,一问起她的身份更吓得魂不附体,臣弟觉着蹊跷,又传审其伺候的丫鬟,结果,她说这小姐就是姜子甜。这等天大的事臣弟自然不敢轻易听信,连夜隔审姜大人与姜夫人,姜夫人开始矢口否认,慌说这小姐是她收的义女,但招不住臣弟几句惊吓,便说出实话。后来又与姜大人对质,在牢里的小姐的确是姜子甜,也就是说姜昭仪并非是姜子甜。” 班羿目瞪口呆,愣坐无语。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看见曲和良的画反应强烈, 怪不得姜家满门获罪她无动于衷,原来她瞒着如此之久,原来她并不是她。原来自己竟是一枚棋子,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一直甘之如饴,原来竟都是假,从未曾有过真。 班羿呆呆看着班微,目光又似穿透他落在虚空的地方,心如利刃刺破,可是为什么疼地这般麻木?心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空荡荡连着一个空荡荡的洞,层层密密。 “呵呵”突兀地笑声在大殿回荡,充满自嘲与讥讽,激荡在金碧辉煌的墙壁上又折回来穿透心脏脾肺,痛彻骨髓。 班微见皇兄神色似痴且狂,不由着了慌,起身试探道:“皇兄,你?” 班羿双目泛红蓦地站起拂袖而过,案上卷宗御笔朱砚落在地上“扑通”声一片。乔安在外面守着听见里面动静,恭着身子进来看见殿中情势不对正要弯腰收拾,就见皇帝从宝座上下来,直刺刺地往殿外走。 乔安摸不着头脑便看班微,班微跺脚:“还不快跟着去!”乔安这才回神,忙跟出去,却不见了皇帝身影。 宫道迂回,班羿一径往烟霞宫的方向走,越走脚步越慢,心中怒火渐渐平息,小玉儿一颦一笑在眼前晃悠,挥之不去的悲哀涌上心头,即便她如此待他,他终究还是不舍。 班羿脸色沉郁踏入烟霞宫,小玉儿正在殿中抚萧发呆,见他进来起身相迎。 班羿唇角隐忍成薄薄的一线,不怒自威,走她身边走过去径自坐于宝座上。小玉儿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冷冷地看着她:“我倒是想问你。” 遥遥看着他,身上是九龙黄袍,金龙穿云欲凌空腾飞,怎么却绣得那样龙爪锋利面目狰狞?小玉儿心下阵阵发寒,暗自苦笑:这一日终于来了么? 小玉儿示意殿中伺候的人都退下,亲自布茶斟盏送至他的手边,温声道:“许久不曾吹萧,今日再吹一首给你听,兴许以后就听不着了。” 她退后几步取箫望向他,唇角噙了丝淡淡的笑意,眸中却空灵无比,似所有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班羿不禁动容,张嘴欲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正在犹豫,箫声已起: 十年修渡,百年修住, 千年许返轮回处, 意何如?情难书。 心言万牍终无属, 长痛已平待日暮, 生!独自去. 死!独自去。 一曲吹得班羿心中惊悸难忍,挚爱珍宝要从手中滑走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寸寸消失,挽留不住。 小玉儿曲罢心中悲怆,缓缓开口:“家父曲和良,我是他唯一的孩子,是他掌心的珍宝,怀中的小女儿。父亲一生清高自傲,不想却被陷害贪污军饷,落个身首异处的结局。那时我还不到十岁,抄家的那一日,娘正教我背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锦瑟’二字便是父亲给我起的名字。一诗成谶,自这日起,我无一日不苦苦思念父母,无一日不是心如刀穿。‘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往事又回到眼前,即使整整在心里压了七年,但那种伤痛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内宅突然冲进很多拿兵器的人,宅里女人婆子惊叫哭喊声震天,有人拼命地往外逃,被那些官兵拉回来脚踢拳打。 她缩在娘怀里,吓得一声都不敢吭,到了前厅,爹被人压住跪在地上,听到她的哭声,爹抬起头,轻声道:“瑟儿,莫哭,好好陪着你娘,别让她担心。”可是,爹的眼里为什么有泪光闪过?他看着她和娘,就象在作最后的告别,久久恋恋不舍,不肯挪开目光,仿佛要把她们的样子刻在心里。 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恐惧,从前种种完全被颠覆!大牢里昏沉沉的,微弱的光线从天窗里透进来,四面是狭窄逼仄的墙壁,灰扑扑的,摸上去粘腻潮湿。 穿堂里席地卷起森森的阴风,悲切的哭嚎从四面八方而来,穿过厚厚的墙钻进耳朵里,无比凄厉。短短半天,她从金玉之堂堕入地狱,不知道爹被关在那里,只有娘抱着她,轻轻地摇着,摇着。 “娘与我关在一间牢房,她原本是柔弱女子,一向惟父亲是从,此时却有了主见,镇定坚强。我惊恐不安不停哭泣,是娘一直抱着我,哄着我,一直,一直。直到过了些天,有人来宣读圣旨,父亲被判斩首示众,屈家一族获罪,男丁全部处斩,女眷没籍充为官妓,家中女仆官卖,男仆充军苦役,屈家八十余口人啊,生生被断了生路!娘听完圣旨便昏了过去,我吓得哇哇大哭,可是并没有人可怜。” 娘与我被押送到‘风月楼’,押送的官员交代老鸨严加看管,不许叫逃走。娘病得厉害昏迷不醒,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她们给娘找个大夫,可是没有人理。老鸨叫人把娘拖到柴房,逼着我去厨房干活,我在厨房偷偷藏点剩饭,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去柴房喂给母亲。 在‘风月楼’中,天不亮我就要起来干活一直到深夜,就是这样还常常被厨房里的人打骂,只有黑夜缩在娘的怀里才能有一点点温暖。 娘渐渐好了,老鸨逼着她迎门卖笑,娘宁死不从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天气又愈来愈冷,柴房苦寒,娘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灰败,瘦可见骨,眼看就要撑不住。我没法子,只能夜夜抱着娘哭泣,害怕娘会就此撇下我。” 结痂伤口下面仍旧是脓血,在讲述中被撕开,更疼千百倍。 小玉儿说到这里心痛如铰,只能用牙齿咬住唇角,强撑着不哭出声来。还有,还有喝醉酒的客人,在院子里看见她,带着满嘴的酒气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她拼命地尖叫抗拒,招来老鸨,又是一顿打骂,多少次,她躲在墙角偷偷偷偷哭泣。 有些事她永远无法出口,任由往事如魔掐住她的喉咙吸血食肉,而不能哭疼。 再没想到她竟经历了这样的苦,看着她下唇被咬出的月印,班羿心疼难当,任何安慰的话到了嘴边都觉着苍白无力。 “一日黑夜,父亲从前一个仆从突然来了,曲家被抄的时候他并不在凤城,侥幸逃过。这仆从回凤城后暗中打听到娘与我的下落,趁夜色潜入‘风月楼’要搭救我们出去。娘虚弱无力站都站不起,仆从便要背着她走,可是他背着病人还要带上一个孩子逃跑毕竟不易,娘担心被人发现了连累着我也逃不出去便执意不肯一起走。 我哭着跪地求娘,娘对着我微微一笑,手指窗外:‘孩子,你瞧,外面落雪了。’我扭头去看,就听“扑通”一声,我娘她竟撞墙求死! 黑黄的墙上溅着鲜红的血,那么红,就象从前娘穿的石榴裙,随风摇曳,她远远地朝我招手:‘瑟儿,到娘这边来。’鲜血蒙住娘的脸,头上还在汩汩地涌出,我用手去堵,可是怎么堵也堵不住,我叫‘娘,娘,你别吓我,我怕。’” 小玉儿泣不成声大口大口地喘气,即使过了多年,说起娘死时的惨状她仍不能自己,一颗心便似缩在了一处,那种疼教人生不如死:“我恨不能也跟着撞墙,可是娘好象知道我的心思,半睁开眼睛,紧紧攥住我的手吁吁喘气,娘说:‘孩子,你不能死。不能死呵。’便去了,丢下我一个人。” 小玉儿拼尽全身的力气一般站立不稳摇摇欲坠。班羿急忙去扶她,柔声劝道:“不说了,不说了。” 小玉儿目视半空飘渺无光,轻轻拂去班羿的手,仿若已经不在意周围的一切,她静静地站着,离他很近又似魂魄飘远:“仆从把我从娘身边拉起,用手堵住我的嘴扛起便往外走,出了‘风月楼’又走了好远才将我放下,漫天漫地的雪霰子飞舞,白茫茫的。没有别的颜色,娘殷红的鲜血又如何能被盖住。 从此我便改名换姓,就叫小玉儿,跟着仆从的爷爷卖唱为生。可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的殷红,红的触目惊心,红的肝肠寸断。 几年过去,终于找到机会进了姜府做丫鬟,苍天有眼,姜风景认我做了义女,看着他虚情假意的面孔,我恨不能上前去撕碎了,挖心刨肝也不能消去心头之恨。” 小玉儿眼泪渐渐干涸,一生的眼泪似已流完,脸颊冰凉,一双黑目凛冽如寒刀,望着空中久久不动。班羿心中着慌又不敢出声,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惟恐出什么意外。 兽金香炉仍旧散着青烟,空气似被蒙上了淡淡的雾气,往事如烟,如烟往事,可是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怎能轻易抹去?小玉儿自幼锦衣玉食,生活仿佛最美的画卷,铺展在她的面前。 可是这一切一昔之间全部改变,从前种种轰然坍塌,一幅画画上丑陋的景色。生离死别,混迹青楼,傅湖卖艺,颠沛流离,种种困苦之下,生存成了她唯一的需求。 可是,在后宫生存却比外面更加艰险,那些人的的步步紧逼反而成全了她,现在,得尝所愿,即使有遗憾也不重要了。他是帝王,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原本就是她生出的奢望,即使难过,也该了了。 “当初我入宫就是想寻个机会报仇,现在得偿所愿再无它求。。。。。。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皆是我该受的,欺君之罪乃是死罪,我并不惧,就是。。。。。。就是日后你要好好的。” 小玉儿说完强作镇定看着班羿,一滴泪光还残留在眼中,摇摇欲坠。班羿溺在这一汪泓水之中,如跌入黑暗冰凉的湖底,原来她竟如此残忍,早预见这结局,早做好打算,那么她置他于何地?她对他可有真心? 怒气一簇一簇在班羿心中腾起又渐渐平息,一想到小玉儿曾吃过的苦受过的煎熬他便什么力气都没了,暗自苦笑心中无比悲哀:即使她这般狠心,可他还是放不下,他没法子,没法子,在她面前他如此卑微渺小,只因他在乎! 许久,他伸出一只手抱住她,她的肩膀柔弱不堪,可是又固执倔强令人怜惜:“傻子,我怎会怨你恨你?便是你犯了滔天大罪我也一力担当。” 一滴眼泪终忍不住跌落在班羿的手背上,温暖的似一个信誓旦旦的的诺言,可是终究要被风吹干,蒸发在如烟往事中,不知道会不会在某天有人突然想起它,悲恸难抑,原来这一滴泪留在心底最深处,永生不能抹去。 小玉儿无声哽咽,天才说出话来:“你这般待我,这一刻我就是死了也了无遗憾。” 他不由恻然,喟然长叹: “你若是死了,我再不会好好的。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两人交手痴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唯愿如此。 班羿担心小玉儿情绪不稳伤着身子,击掌命人进来伺候,又叫人去传太医,水月归雁等人伺候着小玉儿重新梳洗换衣,众人忙着熬药又要准备御膳,烟霞宫人影匆匆一扫多日阴翳。 天气渐热,小玉儿身重畏夏,待在烟霞宫闭门不出,班羿命人将窖藏冰块每日几车络绎不绝送烟霞宫。众目睽睽,旁人看着眼谗自然又引起许多闲话。 姜家定罪,后宫中许多人原本笃定姜昭仪失宠,没想到她非但未被牵连反而比从前更受尊宠,更有愤愤不平之人到丽妃面前搬弄口舌。 丽妃不置可否,冷淡着面孔拿些旁的话敷衍,见此情形众人虽有不满也泄了气,自做自事去了。 眼看小玉儿产期临近,班羿紧张万分,除上朝外,朝务起居一律都在烟霞宫。他自个倒不觉着什么,可烟霞宫上下人等皆疲惫不堪。 小玉儿劝了几次:“你这般守着一步不离,别人什么事也做不成,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怎么比我还紧张?” 班羿奇道:“都快生了你还要做什么?你身子弱我没法子不紧张。这次若真生个儿子就再好不过,将来我教他读书骑马,还要教他如何做个好皇帝,你说如何?” 小玉儿瞪他一眼:“你这样子怎么竟象变了一个人,哪里象个皇帝?叫朝臣们知道定要上书谏言:威仪有失,圣德有瑕。连我也跟着被骂‘嬖女惑主’。况且我的儿子不一定就要做皇帝,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便好。” 班羿追问:“为什么不要他做皇帝?做皇帝有什么不好?”小玉儿被缠得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只得躲开由他发癫。 这日下朝,因班微有事禀奏,两人便往勤和殿议事。 乔安原本体胖畏热,在殿外候了半个时辰过去不见里面叫人,耐不住日照乏困便叫小太监们伺候着,自己找了一片阴凉通风处打盹。正睡得迷糊,就听旁边有人叫他:“师傅,师傅。” 乔安猛地惊醒,睁眼看是小德子,忙问:“是皇上叫我?” 小德子见他嘴边还挂着一丝涎水,心中偷笑不敢露出来,将头摇的拨葫芦一般。乔安定了神,骂道:“你个小猴子,毛毛糙糙的,去去去,别扰我睡觉。”作势又要躺在木凳上。 小德子急得挠腮,又叫:“师傅,是玉主子要生了。” 第100章 十分诡异 乔安打了个激灵,一翻身摔在地上,顾不得拍土,一面往正殿跑一面骂:“小猴子,怎么不早说!”一径跑到正殿门口见还是门扇虚掩,想是里面还没议完,又不敢贸然进去,急得团团乱转,半晌一拍脑门弯腰推门进去。 班羿正与班微说到紧要处,见乔安不叫传便进来,心中不悦,皱眉问:“什么事?” “是玉主子。”乔安刚说半句,班羿起身便往外走,一面对班微道:“你先回去,明日再说。”话音未落黄袍一闪人已出了门。 班微折实疑惑,问乔安:“姜昭仪怎么了?” “玉主子要生了,相爷,您请自便奴才就不送了。”乔安说完也出了门,带着小德子与一众内侍去追皇帝。 宫内设有专门的产阁,小玉儿先两日已搬进去。班羿一路急奔到了产阁大门前还待要往里面闯,乔安在后面追上来跪在面前,急声求道:“皇上使不得,圣驾忌讳。” 班羿大汗淋漓定在那里,犹豫一下又往里走。乔安心中叫苦不迭,跪行两步磕头道:“皇上,太后已经在里面守着了,玉主子不会有事,皇上您就放心罢,可千万不能进去。”一面给身后的太监宫女使眼色,登时黑呀呀地跪了一地。 见皇帝止步,垂目凝神似在听里面动静,乔安暗松一口气,忙命人布置宝座华盖在旁边,请他挪驾。 皇帝神不守舍坐在宝座上,两眼直盯盯地看着两页镂空雕花门扇,脸色黑沉。左右人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眼观鼻鼻观心在一旁伺候着。 午时御膳送来皇帝一口没吃,乔安不敢劝,心中暗自祷告不已。一直等到夕阳斜照也不见产阁里面有人出来,晚霞如顽童泼洒在灰蓝画纸上的颜料,东一抹西一片。日头是一团蒙尘的橘黄,无精打采,产阁门外守侯的人也如这日头一般的筋疲力尽。 班羿不知里面情形如何,端坐一天心如火烤,耳目眼神具凝结在产阁墙内,突听里面传出一声微弱的呼喊,如被针刺,他蓦地起身便又要往里走,乔安在后面唬了一跳,忙跟前道:“皇上,您先别进去,要不叫奴才去?” 见皇帝点头,乔安推门闪身进去。班羿在门外来回踱步,不时朝大门张望,好半天工夫乔安才出来,班羿上前急问:“如何?” 乔安侧身让出太后来,班羿顾不上行礼:“母后,她怎样了?” 太后神色疲惫,含笑道:“生孩子就是这么着,你别心焦,姜昭仪还好。” 班羿茫然:“怎么叫还好?我好象听见她呼疼。” 太后“扑哧”一笑:“生孩子怎会不疼,你切耐心等等,就快了。”说完就往里面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你不可进来,若坏了规矩,不但你颜面无存,祸及姜昭仪只怕后悔不及。” 薄薄的两扇朱门重得叫人发慌,隔着他与她似隔着崇山峻岭一般。夜如黑兽降临,张着巨型大爪铺天盖地而来,内侍手持十几盏朱纱宫灯肃穆静立,烛火澄明,风吹过浮光掠影,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阴沉不定。班羿心烦气燥,再坐不住,起身面门而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墙内突然传出声音,那声音似被极力隐忍着,断断续续地似有似无。每一声闷哼对门外的人都是种折磨,班羿几乎不能自制,只得紧紧捏住双拳,硬撑着站得笔直,背影入定一般。只有乔安站在他身后可看见这身体轻微地发抖,仿佛风吹不禁,无法承受。 声音突然嘎然而止,班羿心如揪在半空线悬一丝,门扇终于大开,里面出来一个嬷嬷蹲身行礼:“给皇上道喜,是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心落尘埃,身子虚乏脱力踉跄退后两步,班羿半晌回过神喜不自禁默然微笑,此时才觉出后背已经湿透了,风一吹,清爽无比。 姜昭仪生子还在产阁休养期间,皇帝大宴群臣,期间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又下诏书:姜昭仪晋封德妃,择日受礼,所生皇子赐名“康”,封敏王。 皇帝立储意图昭显,朝中大臣惊异莫名,几位耿直大臣联名上书谏言,列举种种规矩史鉴劝皇帝收回成名。皇帝大怒,在朝上厉声质问群臣:“朕的家事你们也要管么?” 朝臣噤若寒蝉再不敢非议,但终有几个不甘心的,私下又去找瑞王商议,瑞王不置一言一笑而过,朝臣见指望不上,摇首叹息默认了事。 德妃封号位列妃首,小玉儿入宫只不过一年,母凭子贵便越过丽妃头去,更何况小皇子才出生几天竟然逾矩封王,圣旨一下,后宫气氛十分微妙。 王昭仪一得着消息便去了清华宫,见着丽妃处问安,行礼落坐,两人半晌不说话。 王昭仪终忍不住,先开口道:“没想到姜昭仪居然能有今日,难不成真要我们见着她下跪行礼?” 丽妃冷哼一声,仍不说话。 “姐姐就没个打算么?” 丽妃使个眼色命左右伺候的人退下,才道:“什么打算?皇后都不急我急什么?” “皇后娘娘是个病秧子又无所出,急有什么用?妹妹只为姐姐着急。现姐姐膝下收养着泓儿,秦昭仪已经死了,她的儿子还不就是姐姐的儿子,难道姐姐就真的不想么?” 见丽妃蹙眉不语,王昭仪冷笑一声又道:“妹妹却是不服气,凭什么姜昭仪就这般好命?咱们姐妹跟着皇上多少年了,纵没功劳也念个苦劳,竟被个罪臣之女越过头去,真叫可气。” 丽妃听“罪臣”二字心中一动:“姜家满门祸罪,姜昭仪居然没事人一般,真是蹊跷。” “可不是怎地,皇上不知怎么想的,偏偏就被她迷住了,莫非真是狐媚子托生?” 丽妃眼角抽跳,咬牙道:“你可别再说‘狐媚子’,许筝儿就因说这三个字才被贬为庶人。” 王昭仪惊惧,捂着嘴四下一看:“妹妹实在是可怜,这都是姜昭仪害她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外绿玉通报:“吴宝林,傅宝林,张宝林给娘娘请安。”丽妃道:“请。”帘子一掀,三人进来行礼,相让落坐。 几人神情恹恹,几句闲话过后又提起晋封新妃之事,傅宝林冷笑道:“昨日见着烟霞宫的冰脂,得意张狂地没个奴才样子,从我身边走过居然连礼都不行,真恨不得叫人掌她的嘴。” 吴宝林道:“你和个奴才置什么气,奴才尚且如此何况是主子?后宫之中只怕再无你我立锥之地了。” 丽妃听话语刺耳,沉着脸默不作声。 王昭仪在旁边看着丽妃神情不豫,忙道:“胡说什么,那里就这般严重了?” 吴昭仪道:“怎么不是?姜昭仪生子皇上居然在产阁外守了整整一日,当初秦昭仪生产也没见有这般阵势。” 张宝林也道:“听说皇上已经命人预备姜昭仪册妃时所穿的冠服,皆的顶尖绝好的。” 众人七嘴八舌,竟将小玉儿视做眼中钉一般同仇敌忾。丽妃子听得心中烦乱,脸色越发难看。王昭仪善观颜色,起身笑道:“时辰不早了,丽妃姐姐也该歇着了。”一面使眼色给吴宝林她们,几人见状纷纷告辞出门。 这些人一走殿中登时冷清,青玉铺地,椒壁文绣,雕花香柱,金玉满目。可是这么空,这么静,这空洞寂静如寒冰袭骨令人绝望。清华宫现在已是圣驾鲜顾恩宠不在,将来她还能指望什么?岁月漫漫,难道真要等着人老珠黄看人眼色度此残生? 丽妃怔怔独坐千肠百结,绿玉进来见她脸色阴郁也不敢打扰,蹑手蹑脚着脚站在一边。 良久,丽妃眼中寒光一闪,突然开口,声音十分阴冷:“这次定要想法子叫她翻不了身!水月那丫头可靠么?” 猛不丁听此一问,绿玉呆楞片刻才赶忙回话:“前面水月私私相受被人拿住,是娘娘宽宏大量饶了她又赏赐许多东西,她自然是感激的,若娘娘有什么差遣她岂敢不从? 丽妃冷笑一声:“可笑姜昭仪还以为本宫是看在她面上放了水月。。。。。。也罢,你将水月偷偷找来,莫叫人知道了。” 绿玉称“是”,只等寻个机会去找水月。 小玉儿搬回烟霞阁,班羿已在殿中等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已过了一月更是相思丛生,两人执手脉脉相看,他拥她在怀中。 奶娘抱班康进来见此情形不由一楞,刚待悄悄退下,被小玉儿叫住。她走过去抱过孩子站在他面前,柔声道:“这是我为你生的儿子,你高兴么?” 其实班羿早见过儿子,此刻却仿佛初次见着一般,感慨万千。婴儿柔弱稚嫩,竟不敢伸手去接:“我不会伤着他罢?” 小玉儿探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他不由自主张开双臂接过来,看着怀中的儿子睁着一双乌黑澄清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心中不禁柔软如水,良久才道:“这孩子眼神聪慧,气宇刚正,将来定会有出息。” 左右伺候的人无不掩嘴而笑,小玉儿也笑,一面示意奶娘抱着孩子一面道:“这么小的孩子就被你看出‘聪慧刚正’来了?” 班羿争辩道:“我的儿子自然与众不同,不信你等着瞧罢。” 小玉儿命左右人都退下,静静看着他温声言道:“羿,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得,只是康儿尚小,封他为王为之过早了。” 班羿走前几步在软榻上落坐,端茶喝了两口才道:“我的心思难道你不明白么?” 小玉儿上前握住他的手曲身蹲下:“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娘俩打算,可是你逾矩封封康儿为王,朝臣们会怎么说?后宫众人又会怎么议论?难道你就不顾忌么?” 班羿深吸一口气,双眸深邃看着半空,半晌才道:“这些都不用你担心,我有所把握才会这么做。” 幼年的经历已经在他心里烙下烙印,多年以来,他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将自己埋在壳中,成了权柄的傀儡。他曾经发过誓,定不教自己的儿子吃苦,不论是康儿或是泓儿,他都要给他们最好的,决不让他们重蹈他的覆辙。 许久,他低下头看着她,她始终不明白,他更要给她最好的。这半生,直到遇见了她,他才找回了另外一个自己,不再觉得遗憾:“我从出生始起,一直是为别人活着,幼年时候是为怕母担心,后为怕得不到父皇的欢心,待做了皇帝又怕失了民心。这一次,我定要按自己的心意做想做的事情。” 他说完,见她神色恻然又隐隐有一丝惶恐,将头埋在他的膝间默不作声,他心底亦是苦涩:“我知道你怕什么,别怕,我同你一起。” 两人如同在寒冬中相互取暖一般,相偎相依。 班羿话虽轻松,心思却是细密谨慎,特命乔安找几个可靠的女医官在烟霞宫伺候,凡小玉儿与班康的饮食吃喝具叫她们先试食,又派大内侍卫过来保护。 烟霞宫被一众人守的铁桶一般,闲杂人等一律回避,丽妃等人几次看望,见此架势心中皆是又酸又妒过后自然少不了抱怨,更鲜少去烟霞宫走动。 册封吉日可待,织造坊秦嬷嬷带着一众小宫女送礼服请小玉儿试衣。因小玉儿向来言辞温和管束不严,所以烟霞宫的宫女们也不拘束具来观看,殿内人团影簇欢声笑语煞是热闹。 秦嬷嬷行过礼,对小玉儿陪笑道:“娘娘受封大典一应衣饰都在这里,请娘娘过目,若是有什么不中意的老奴叫人再去改,一定要娘娘满意才是。” 小玉儿含笑道:“辛苦嬷嬷了,呈上来罢。” 小宫女们捧着金盘上前几步,盘上蒙着素团红遮锦,秦嬷嬷却并不急于掀开盖布,笑道:“娘娘的礼服和凤冠都是皇上亲自着人描了样子送到织造坊的,光是礼服就由三十名顶尖绣女日夜不停足足绣了两月,已经过了圣目,皇上十分中意。正巧凤冠今日也送来了,因此一并请娘娘试妆。”她说完退后两步,掀开其中一名小宫女所托金盘遮锦。 一顶凤冠呈现众人眼前,精心打制的黄金凤冠上嵌翡翠,明珠垂连,冠上是九龙二凤,大花十二树,小花十二树,还有两博鬓上饰的十二钿,价值连城的凤冠闪耀着莹莹光色,夺人眼目。 后宫礼制,皇后所带凤冠是九龙四凤,此刻送来的冠上是九龙二凤,其余同出一辙,再无差别。小玉儿看到冠上的九龙二凤微微一怔,感动于班羿良苦用心一时无语。烟霞宫宫女围住凤冠无不交口赞叹,夸了半天才想起还有礼服未看,便又催秦嬷嬷。 秦嬷嬷暗暗揣摩小玉儿脸色,竟看不出她的喜恶,心中忐忑被众人催着又掀开一副遮锦。 这回是礼服,秦嬷嬷命跟来的小宫女撑开给小玉儿看,翟衣深青色,上织翟纹十二等,间织小轮花,红领、褾、襈、裾,织金云龙文。 翟衣呈开,烟霞宫宫女面面相顾哑然无声,小玉儿亦呆楞,半晌才问秦嬷嬷:“是不是送错了?” 秦嬷嬷跪地回道:“都是按皇上的旨意行事,请娘娘试衣,若不合适老奴再去改。” 小玉儿无心再看,道:“你先拿回去罢,不用试了。” 秦嬷嬷不胜惶恐:“娘娘不看青袜,五彩大绶,玉革带这些么?受封大典就在后日,娘娘不看,奴才如何给皇上回话?” 小玉儿沉声道:“不用看了,你先回去罢,皇上那里自然有我去说。” 秦嬷嬷带着人磕过头怏怏告退,小玉儿命殿中人都退下,单叫晴椿留下说话。待人都走了晴椿陪笑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大喜将至该高兴才是。” 小玉儿沉默半晌,长叹一声:“翟衣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竟是照着皇后的礼服来做,一模一样,如此置我于何地?” “皇上自然是想好了才会这么着。德妃之位仅次皇后,凤冠上只是九龙二凤,礼服虽逾矩倒也说的过去。” “这么说未免太牵强了。” 晴椿劝道:“娘娘盛宠后宫无人可比,既是皇上一番心意娘娘就该接受才是,换做别人欢喜还来不及呢。” 再怎么说,班康才封为王,她若穿着这件翟衣行受封大典岂不是受人话柄?小玉儿心中突如其来一阵烦乱,道:“不知怎地,这些天总觉着不安,恐是要出什么事。你叫她们都安生些,莫出去混说。”晴椿应声,叫人进来伺候。 归雁凝霜笑吟吟进殿行礼:“给娘娘道喜。” 小玉儿叹气:“你们懂什么。” 归雁不由纳闷:“这不是好事么?奴婢虽不懂,可奴婢并不傻。” 小玉儿好气又好笑,也不与她解释,突想起有一阵子没见着水月,便问:“水月哪里去了,怎么不进来?” “不晓得,自早起就没见着她了,要不奴婢叫人去找找?” 小玉儿拦道:“不用,你去叫乳娘把康儿抱来。” 班康十分好动,被归雁凝霜陪着“咿咿呀呀”地一阵逗耍,他便手舞足蹈笑个不停,小玉儿也禁不住儿子酣态可掬跟着一起说笑,心情才渐渐缓和。 午歇过后,水月还不见回来,班羿却只身进殿。小玉儿上前迎接,被他眼中的阴冷之色迫得退后一步,心中惊疑不定,才要叫归雁上茶,班羿冷声道:“都下去。”归雁凝霜大气也不敢出,恭身退下。 班羿直盯盯地看住小玉儿,他的神情瞬息万变,又似悲凉又似愤怒,手竟在微微地发抖,恍若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小玉儿越发疑惑,欲开口去问他,却又莫名地害怕。 他一直站着不动,仿佛漫不经心地缓缓开口:“拿你的帕子我瞧瞧。” 小玉儿不知他是何意,但他的神情折实古怪令人不敢抗拒,便不由自主将手中帕子递上。他依旧直盯着她,接过帕子许久才垂目去看,蓦地用力攥紧,每个关节都泛出青色,可他的口气仍是淡淡的:“你曾说这上面绣的凤尾耆是思念的意思?” 一句话问的不明不白,小玉儿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句话,他眉宇之间竟有期盼的意思,恍若是想让她否认他的话。可她还是据实答道:“是。” 她一说完,他的瞳孔突然一缩,似看着她又似穿过她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眼中透着苦痛之意,那一种苦痛悲凉如冰封雪地,彻骨阴寒。半晌口气索然:“思念,原来是思念。”原来他并没有记错。 此刻的空气都仿佛被他眸中的冷寒之意冻结住,瞬间的光阴被无限拉长,他沉默着,可这沉默令人窒息。小玉儿的后背渗出虚汗,紧张至了极点。 许久,他冷声问:“那么,你就将这个送给了他?” 小玉儿摸不着首尾,茫然不解:“他?是谁?” 他狠狠盯住她,眼中淬冰四裂,迸出如寒刀一般直刺过来,小玉儿吓得目瞪口呆,只听他厉声道:“上香祈雨那一日,你送这个给他!” 言毕探手从袍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挥手掼地,雪白的帕子和他另一只手里的帕子一模一样,轻薄飘零如飞雪,轻轻覆地,里面裹着两圈黄灿灿的东西落地上“叮铃铃”滚了几圈才停住。 小玉儿定睛一看,竟是当日祈雨送与傅少安的金镯,现在却被他掼在地上。 怎么会?!小玉儿下意识地扑过去,蹲地将镯子握在手中,瞬息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她的脑中,不由脱口问道:“傅大哥呢?你将他怎样了?” 班羿回勤和殿便被丽妃求见,陈述事由,又有水月作证,说祈雨那日从禅房出来的确不见玉主子所带的金镯与帕子,她当时就找过,却没寻见。 、丽妃奏道:“金镯刻有皇家印记,流落民间便有人报到内廷,因臣妾掌管后宫,这几样东西很快送到了臣妾手中。先开始臣妾还以为是那个宫的宫女偷了主子的东西拿出去送人,便不当回事情,只教人去查是谁名下的东西,不成想是姜昭仪的。恰好姜昭仪那几日刚刚生产,臣妾不敢惹皇上烦心,只得暗中派人打探,竟查出当主是一名壮年男子。至此,为着皇家体面臣妾不得深究下去,水月经管姜昭仪的衣物首饰,因她说是在碧云寺丢的,臣妾便命人审问寺里的和尚,其中一名知事和尚招了实情,姜昭仪当日去祈雨,所住的禅房之中的确藏匿了一名壮年男子。具和尚说男子买通他的时候曾说与姜昭仪是旧识。那名男子现已羁押在牢,兹事体大,臣妾不敢独断,请皇上圣裁。” 人证物证具在,班羿如遭雷亟,却仍一相情愿地不肯相信,一刻不缓来见小玉儿只盼她出言否认,现在却听她言辞殷切地回护‘傅大哥’,对那人的关心跃然脸上,原来确有其事,原来她骗得他好苦! 班羿心中恨意翻涌,仰脸“哈哈”大笑,笑声痛楚无比,狠声道:“欺君之罪,死不足惜!” 怎么?傅大哥死了么?小玉儿惊骇莫名,半天才明白班羿话中含义,他不信她,他不信她!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在心中咀嚼,每一个字都如万箭撺心,痛彻骨髓,她身子一软跌倒尘埃,脸色如花凋零瞬间枯萎。 外面明明是烈日热,殿中却如寒霜猝然降临阴森死寂。她默默无语,只觉一身的罪孽洗刷不清,难道她是不祥之人吗?为什么身边至亲都离她而去! 见小玉儿面色恐慌坐地不语,只当她已经默认,班羿心中抑郁难平,上前俯身攥住小玉儿手腕使力将她拽起,厉声道:“你骗我!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骗我!”他狠狠逼视着她,心中悲哀若坠深渊,她怎么可以如此待他!她怎么敢如此待他! 被拖着踉跄几步,小玉儿发髻松乱额前垂落几丝发缕,双眸凄冷从发丝间隙中幽幽望向班羿。他身上还穿着早朝时的衮服,上绣着十二章纹,其照临光明,洁净明辨与她全无干系,金丝缀缧刺目锥心。 小玉儿心中剧恸,傅大哥与自己有救命之恩,今却因她枉死,叫她怎么对得起傅爷爷,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班羿不信她,已认定她的罪,叫她情何以堪?仰脸看着班羿,此刻他离自己这般近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天涯鸿沟,遥不可及。 一步错,步步错!他与她本该是忘川两岸的彼岸花,花叶两不见,生生相错,偏偏强要牵扯在一处,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小玉儿心如死灰无力争辩,幽幽道:“是,是我骗你,隐瞒身份在先,辜负君恩在后!” 听她亲口承认,竟似有人拿刀生生地将他心挖出来,班羿蓦然收手,冷冷地看着她,她怎么能?怎么敢?这半生从没有如此绝望过,为什么她要了他的心却又将他推开,而且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一点点的余地都不给他? 窗外一架奢靡开得繁华似锦,春日已走到尽头,开到奢靡花事了,这般姹紫嫣红转眼成空,怎不叫人徒生伤悲?葬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殿中人猝然苍老。 许久,小玉儿苦笑:“我只不放心康儿,请让母后带着他。将来他长大若不喜宫中势力,人情凉薄,求你,求你放他远走高飞。” 听出她有心求死,班羿一怔,冷汗涔涔湿透衣背,不,他并不要她死,她若死了。。。。。。他怎么办? 松开小玉儿的手,班羿自嘲一哂,口中“赫赫”苦笑:她如此待他,他竟还是狠不下心肠。无奈,苦楚,悲哀如潮水涌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成绝望没顶。他蹙眉看向半空,眼中伤痕累累如困兽挣扎,许久才一字一顿吃力道:“欺君之罪当灭满门,畏罪自戕株连九族。林氏一门虽无人,可若是九族株连血流成河,你承当得起么?” 小玉儿全身虚弱无力:原来自己的生死并不由着自己,帝王之家,命运全在一人之手操纵。株连九族,她当不起,亦不敢承当。扑地跪倒尘埃,垂首低低言道:“臣妾一切听凭皇上做主。” 松开小玉儿的手,班羿自嘲一哂,口中“赫赫”苦笑:她如此待他,他竟还是狠不下心肠。无奈,苦楚,悲哀如潮水涌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成绝望没顶。他蹙眉看向半空,眼中伤痕累累如困兽挣扎, 许久才一字一顿吃力道:“欺君之罪当灭满门,畏罪自戕株连九族。林氏直属虽无人,可若是九族株连血流成河,你承当得起么?” 小玉儿全身虚弱无力:原来自己的生死并不由着自己,帝王之家,命运全在一人之手操纵。株连九族,她当不起,亦不敢承当。她 扑地跪倒尘埃,垂首低低言道:“臣妾一切听凭皇上做主。” 她委顿在地,楚楚可怜似不胜身上一袭白衣,更显得柔弱不禁。可这些已经与他毫无关系了,或许,也从未有过关系。。。。。。班羿长身直立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终于别过脸抬脚挪步,每一步重似千钧,大汗淋漓走至殿外。 乔安与一众内侍在外候着,华盖仪仗簇拥着皇帝一路迤俪而去。黄昏日暮,夕阳流光溢彩笼罩着整座皇宫,镏金碧瓦的殿宇在暮色中无比的峋丽夺目,纵是这傅山如画宫殿辉煌,更多美人如玉等待眷顾,可他心中凄凉如冰,寂寞不胜寒,这宫殿是一座空城。 天光渐晚,日影斜照窗棂,一丝风从窗外掠入殿中,帐幔细碎地起伏着,扑起浮着的些微灰尘在光影中静静飞扬,与琉璃碧炉内升起的香烟混合在一处,氤氲袅袅刺得人眼中酸痛。跪的久了,硬而冷的白玉地砖咯的膝盖生疼,可是宁愿就这么疼着,也好过甘肠寸断生不如死。 小玉儿木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脑中空空荡荡,就连心都似被掏空了,虚虚的悬着。 归雁进殿见她神色憔悴跪坐地上唬了一跳,忙上前去搀着在软榻上:“娘娘这是怎么了?”一面叫小宫女点灯。 小玉儿身子虚浮无力,被烛影摇红更衬得脸色灰败,坐在软榻上见归雁站在她面前,唇角一动一动的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清华宫绿玉过来了,娘娘要见么?”归雁急了,放大声又说了一遍。 她费力地想归雁说的每一个字,过了好一阵才明白话中意思,心下冰凉:这就要来了么?她们竟一刻都不愿等么? 小玉儿虽难过到极处却忍着不露出来,叫归雁帮着梳整发髻,传绿玉进来。 绿玉进门行礼:“给昭仪主子请安。” 小玉儿不得不强打精神,问道:“姑娘来此可是有事?” “水月心思灵巧甚中我家娘娘的意,我家娘娘想要了她,差我来和主子说一声。” 绿玉神色倨傲,竟未将小玉儿放在眼里一般,归雁在旁边气道:“你怎么敢这么着跟娘娘说话!”还待要说被小玉儿伸手阻住。 绿玉来势汹汹,小玉儿自然明白是为着什么:“丽妃娘娘要人焉敢不从,既这么就叫水月去罢。” 绿玉不再多话,匆匆告退。 一刻功夫水月就带着清华宫的小宫女回来收拾东西,归雁追到厢房里里见水月指手画脚正叫小宫女收拾,一把拽过她,愤愤道:“出了什么事,丽妃怎么会要你?” 水月冷笑一声别过脸不答话,归雁气急:“到底是为着什么?难不成丽妃给了你什么好处?可惜你这高枝攀错了!后日大典一过,就是丽妃见了咱们娘娘也要磕头下跪,你这么个聪明人竟做这般蠢事!” 水月扭着帕子“嗤”地一笑:“你先别娘娘长娘娘短的,只怕她这娘娘到头是一场空,反叫人笑话。” 归雁不由一愣,突想起皇帝晚间出去时的神情,又想到小玉儿的神情,后来绿玉就来了,要了水月。凡此种种列在一处,现水月又这样说,莫非,莫非出了什么大事?归雁越想心中越惊冲口便道:“你做了什么?娘娘待我们不薄,你可不能做出恩将仇报的事!” “你知道什么?恩将仇报的人是她不是我,我倒要看看她会落个什么结果!”水月推开归雁又指使小宫女。 她似若有所指, 归雁瞠目结舌拿不出话来辩驳,半晌怔怔垂泪道:“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可你总不能害娘娘呵!” 水月别开脸眼圈亦是红了却不再理她,归雁没法子只得出来。 收拾好东西水月命小宫女拿着,自己去向小玉儿辞别,进殿一言不发跪地磕头。 小玉儿亦不出声默默看着水月,归雁在旁边急道:“娘娘,你倒是问问她!” 小玉儿命左右人都出去,良久,长叹一声:“主仆一场竟落个这般结局,实非我所愿,你好自为之罢。” 水月跪在地上抬头,目光怨毒看向小玉儿,咬牙道:“用不着惺惺作态装好人,我知道你此刻恨我。姜家待你不薄,为何你却见死不救?你的心肠怎么就这么狠?!” 小玉儿说话吃力,断断续续地道: “姜家与我的恩怨岂是一句话可以说完?我恨姜风景比你恨我更甚……这些都不用说了。当初不把你指给姜成鹏就是不想叫你跟着吃苦。”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是你骗我。” “事已至此骗你还有什么用?恩恩怨怨我也倦了,你去罢。”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小玉儿心如灯灭,这世她唯一爱着的人已经恨她入骨,弃她如蔽履,可她什么也做了不了。淡绿湖绉帐幔婆娑,金丝璎珞低垂,窗扇上雕着万字不出头的花样,万字不出头呵,可惜荣华如浮云,君恩莫测稍纵及逝,她们还看不穿么? 归雁在外面眼睁睁看水月走了心中火燎一般,进殿便问:“娘娘就这么着叫她走了?”小玉儿双目炯炯看定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归雁看她神态异样,心中害怕又轻声唤了一声:“娘娘?”只见小玉儿身子微微一晃,一缕血丝从嘴角慢慢渗出,衬着惨白的脸色十分诡异。 第101章 貌似失宠 归雁惊呼一声上前扶住她,慌的没了主意,张嘴叫道:“来……”才说了一个字手腕就被小玉儿死死攥住,便噤了声。 小玉儿似坐都坐不稳了,身子软软靠在扶手上,归雁心慌意乱急得直掉泪,半晌才想起取帕子给她搽嘴角血迹。 小玉儿苦撑这半日已到了极限,脑中混乱听见嘤嘤哭泣不胜其烦,皱眉道:“你哭什么?”脸微微一转,恰好瞧见归雁正欲将帕子藏在袖中,露出来的一半帕子上隐约可见血迹,她登时心冷如坠冰窖更撑不住,半天挣扎着又说了一句:“莫叫人知道。。。。。。” 归雁不敢拂意,费力将她扶至碧纱橱内躺下。殿内烛火昏黄,又空又大的殿堂光色黯淡十分凄凉,小玉儿昏昏沉沉地躺着,只觉着胸口似压着巨石喘不上气,一身一身地出虚汗,恍惚身边有人问话却无力分辨,便这么着睡着了。 小玉儿直睡到第二日午时才醒,被归雁凝霜伺候着梳洗完毕仍呆楞楞地又躺在榻上,晴椿叫人了布上粥饭,可她只喝了几口粥又全吐出来。这一日,她一直躺在榻上发愣,也不许人传太医,众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几欲开口去劝皆被她清冷神色吓回去,无奈只得作罢,只有晴椿猜测到了几分原故,可又不敢问,愁得叹气。 册封大典突然取消,又加着皇帝再未去过烟霞宫,姜昭仪未为被册封,失宠已是显而易见,宫里议论纷纷谣言四起,墙倒众人推,至此,烟霞宫冷冷清清犹如冷宫。 转眼大半月过去,秋宁来烟霞宫看望小玉儿,才进殿就被晴椿拉至一旁,低声问她:“你可知道皇上与我家主子怎么了?” 秋宁道“我正要问你,你在跟前伺候着也不知道么?” 晴椿蹙眉道:“那日殿内不教留人,自皇上去后我家主子就似傻了,叫做什么便是什么,可是要了她的命了。” “怎么?” 晴椿扭头看四下无人,悄声道:“我家主子吐了一回血,至现在还是病怏怏的。” 秋宁吃了一惊:“太医怎么说的?” “主子不教传太医,你别看我家主子素日里菩萨般的一个人,发起脾气竟似个金刚,连我都不敢驳一句。” “真真是何苦来着,你们这位是这样,我们那位更教人害怕,连林公公都愁的没了主意。” “先前他们也闹过,总归是那位先低头。指不定过几日便好了,我只担心拖下去对我家主子身子不利。” “这回怕是难了。”见秋宁欲言又止,晴椿急道:“你快说,怎么就难了?别和我打哑谜。” 秋宁踌躇半晌:“我说与你听,可千万别告诉你家主子,她既吐了血,知道了没好处。”见晴椿点头,这才接着道:“自那位搬回勤和宫,先开始只黑着脸倒没什么,那成想过了几日便宣了吴昭仪侍寝,后又宣傅宝林,张宝林,连王昭仪都得了圣泽。别人倒还罢了,那吴宝林最善揣摩圣意曲意逢迎,连着几日都被翻了牌子,现已经被封了昭仪了。” 晴椿目瞪口呆,半晌冷笑道:“可是烟霞宫没人理了,这等大事竟没人来通报一声,册封昭仪原本是喜事,怎么不见下旨教人观礼,做什么藏着掖着的?” “说来奇了,姜宝林晋封只在皇后那里磕了个头领谍子了事,并未有旨命人观礼,依我看,那位还是牵挂你家主子,到底放不下。” “什么放下放不下的,这才几天就变了,从前甜言蜜语的竟都不做数了?只可怜我家主子还蒙在鼓里。。。。。。我倒要恭喜你了,勤和宫里人来人往的,少不了你的好处。”晴椿与秋宁同年进宫相交甚好,情急之下说话便带了刺。 她话音刚落,秋宁咬牙切齿啐她一口,伸指戳道:“死丫头敢情是疯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晴椿话一出口也知自己莽撞,后悔不迭,见秋宁恼了,赶忙赔礼:“好姐姐,你饶我一遭罢,我不是为我家主子不值么?要换别的主子,我断不会没了章法。说起我家主子,人又明事理性子又温和,待下人最好不过的,先前的事你也知道,为归雁她连命都豁出去了,我们做奴才的岂有不忠心的道理?方才我是急了,出言无状,你大人大量就饶了我罢。” 听她说的可怜,秋宁啧道:“要不是看你家主子面上,我断不饶你。”又叹口气:“论起来,咱们进宫年头不短了,什么没见过?也就你家主子把咱们当人看。先前我在姜府做教引姑姑便看出你家主子是个知事懂礼的,倒不比那些眼长在头上的人。你说的不错,我在御前当差,巴结的人是不少,可又能怎样?再怎么也只是个奴才。就说吴昭仪罢,先前见着勤和宫当差的人没少赔好话,可才一晋封就变了脸,哪比你家主子待人有真心。” “即这么着,你便帮我家主子一回罢,我也是急了,想不出个法子来,只得求你了。”晴椿央求道。 “我倒是想帮,可没那胆子,你哪晓得我们日子难过。” “却是为何?” “我在御前还头次见那位失了阵脚,这半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动辄发怒,不宣人侍寝还好,宣一回发一回火。便是这样,也没人敢提烟霞宫半个字,不然就是一顿好打,横竖不对,就连林公公都急得直挠头,想不出半点法子。” 晴椿呆了半天,苦笑一声:“真是何苦,罢了,听天由命罢,也不是我们能管的。”说完拉着秋宁去后面寝室看小玉儿。 虽说小玉儿失了宠,可到底还是有人惦记着。这日丽妃无事,便命绿玉伺候着去烟霞宫。绿玉心中不解,疑惑道:“姜昭仪已失宠,旁人惟恐必之不急,怎么娘娘却上赶着与她亲近?吴昭仪近日隆宠,娘娘该着意她才是。” 丽妃晒然一笑:“你懂什么,姜昭仪的事败露出来居然毫发无损,便没想想其中的原故么?皇上最是沉稳严谨,又为着什么突然转了性子?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放不下。”黯然叹口气又道:“这些且不论,姜昭仪虽然未被晋封,她的儿子却仍旧是敏王,终究是心腹大患。吴昭仪不过是皇上一时兴之所至,倒不足为虑。” 绿玉伺候丽妃多年,听她这般一说自然领会,忙出殿叫宫女们准备。待要出门时丽妃突问:“水月那丫头可还老实?” 绿玉回道:“水月自来这里便不声不响的,象是有什么心事。” 丽妃沉思片刻,低声道:“这事一出,水月留不得。过些日子你寻个事端,将水月除了是正事。” 绿玉心中一凛,惶恐应道:“是。” 烟霞宫里连日愁云惨雾,幸而小玉儿素日温和从不亏待下人,又有晴椿支撑打点,众人皆心存感激,倒也平和无事。 小玉儿吐血之后身子时好时坏,因不肯叫传太医,晴椿只得叮咛小厨房每日饮食调理,因此她虽憔悴病情倒也并未加重,晴椿放心不少。 归雁凝霜正劝着小玉儿吃几口小厨房送上的补粥,就见冰脂掀帘子进来通报:“丽妃娘娘来看主子。” 归雁嘀咕一声:“怎么又来了?”被小玉儿眼风一扫,讪讪不再言语。 几人搀扶着小玉儿出殿迎接,就见丽妃含笑带风地已经走至廊下:“妹妹忒客气了。”冰脂忙打起帘子恭身让进。 待落了座,丽妃坐在上首端详小玉儿片刻,蹙眉道:“怎么妹妹瘦了许多?若身子不豫就该叫太医瞧瞧才是。” 小玉儿陪笑道:“谢娘娘体贴,想是因天气太热了,妹妹只是畏夏,不妨事的。” 丽妃“嗤”地一笑:“妹妹说起天热倒叫本宫想起一件事来,皇上也不知怎地突然要带着吴昭仪去上苑避暑,自登基以来这可是头一次,过一两日便要起驾动身了。” 吴宝林晋封昭仪,班羿并未叫后妃观礼,只让吴昭仪去皇后处磕头领谍子了事,烟霞宫众人又惟恐小玉儿知道了加重病情,因此瞒着她。此刻听丽妃这么一说,小玉儿茫然不解:“吴昭仪?” 丽妃奇道:“妹妹还不知道吴宝林晋封昭仪么?也是,妹妹在这烟霞宫修身养性怎么会操心这等闲事。说起来,吴昭仪今时不比往日,伴驾避暑可是后宫独一份荣宠,现下本宫见着她也要礼让三分。”说完端茶拿眼斜睨小玉儿。 小玉儿脸色猝然苍白,半天强挣道:“多亏娘娘提点,是妹妹寡闻,早该去给吴姐姐道喜才是。” 正说话间就听外面小儿哭闹声音,小玉儿急忙起身向丽妃赔礼:“是康儿,娘娘先坐着,妹妹去去就来。”说完施礼就要出去。 丽妃笑着拦道:“妹妹何必见外,本宫也是做娘的人,哪里会恼这个?叫乳娘抱康儿进来就是,叫本宫见见。” 一时间乳娘抱班康进来,班康看见母亲更是哭闹不休。小玉儿从乳娘手里接过儿子抱在怀中轻声安慰几句,他止住哭声,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观看。 丽妃笑道:“这孩子真招人疼,叫本宫也抱抱。” 小玉儿无奈,只得将儿子递给丽妃,丽妃抱住班康半天不松手,逗耍一回突然道:“可怜这孩子孤零零的也没个伴儿,泓儿和他差不多一般大小,不如让本宫接了他在清华宫住几天,兄弟一处玩耍岂不热闹?” 小玉儿心突地一跳,胡乱搪塞道:“公主和泓儿就够让人操心的,实不敢劳动娘娘再照顾康儿。” 丽妃微微一笑:“有乳娘伺候怕什么?康儿去清华宫只是住几日,妹妹难道不放心么?况且我看妹妹脸色不大好,让康儿去我那里妹妹也好调养一番。” 小玉儿心慌意乱,一时竟想不出推脱之词,口中喃喃:“多谢娘娘体贴,妹妹。。。。。。”突然灵光一闪,稳住神继续道:“妹妹哪里敢不放心,只是早起太后便谴人过来说想看看康儿,待妹妹见过太后再送康儿去清华宫也不迟。” 丽妃听小玉儿搬出太后,心中恼怒面上却不露分毫,含笑道:“太后要见孙子,我们做媳妇的自然要顺着。既这么,你先带康儿去慈安宫,晚些我再叫人接康儿。”说毕将班康递给乳娘起身告辞。 送走丽妃,归雁忿忿言道:“丽妃三番四次过来原本就没存着好心。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小玉儿与丽妃周旋半日已是精疲力尽,也不理归雁,只坐在软榻上思来想去惶惶不安,良久,终于拿定主意,叹息一声:“也只得如此了。”她说完从乳娘手里抱过儿子紧紧楼在怀中,心如刀绞生离死别一般,眼泪簌簌落下。 见小玉儿抱着班康许久不松手,归雁惟恐她过于劳累,命乳娘抱小皇子下去,劝道:“主子午膳还没用完,趁这会子无事再吃几口粥罢。”说完便将小厨房又温了一遍的药粥端过来。小玉儿任由她摆弄,呆呆吃了几口,推开碗沉声道:“去叫乳娘们都进来。” 第102章 千愁万绪 归雁摸不着头脑,犹豫着出去传乳娘,过一会三位乳娘进殿行礼。 小玉儿道:“这些日子辛苦三位了,康儿多亏了你们照顾,我这做娘的感激不尽。”她突然说出感激的话,乳娘们皆不知所措,喏喏地推谢了几句。听她又道:“只是因我近日身子不便,要将康儿送去慈安宫住些日子,你们若是愿意跟去照顾康儿我自然欢喜,不愿意去的也绝不难为,几位斟酌好了与我说一声就是。” 事出突然,三位乳娘面面相雎。 “太后慈祥从不曾亏待宫人,你们不用怕。” 平日里三位乳娘极为尽心,况照顾班康这些日子有了感情,姜昭仪又时有赏赐,主仆相处亦算融洽,听她这般一说,乳娘们跪下道:“照顾小皇子原本就是做奴才的本分,老奴们愿去。” 小玉儿不由松口气:“话虽这么说,我却是真心感激。”一面命归雁从壁格橱里取出几锭金元宝送与。乳娘们才要推辞,小玉儿起身:“康儿年幼无知,日后就拜托各位照顾。”言毕深深一拜。 乳娘们慌忙回礼:“主子言重。”就见小玉儿抬起头来神色凄惶眼圈已是红了,归雁凝霜在跟前看着亦是不忍。 既做了决断不容迟缓,小玉儿便命归雁凝霜帮着乳娘收拾。待打点好正要出门,晴椿看天色阴沉,道:“这会子天阴得重了,恐要下雨,主子身子虚弱,不如叫宫辇过来?” 小玉儿摇摇头,神色黯然:“不妨事,费不了多少时辰何必再麻烦人,况且慢慢走着去还能和康儿多相处一刻。” 小玉儿只叫归雁跟着,乳娘抱着班康一路往慈安宫而去。 天气闷热,兼欲与儿子多相处,一路走走停停至慈安宫门口小玉儿已是气喘吁吁,稍歇息片刻回头对三位乳娘说:“你们在这里等着。”说完整理了一下发鬓,命归雁抱着班康,叩门通报。 李嬷嬷笑迎出来:“可巧了,太后刚才念叨这几日没见着小皇子呢。” 小玉儿进殿行礼,归雁抱着班康跟在后面磕头,太后含笑道:“快起来歇着,天气热,行动一身的汗就别拘礼了。”起身谢了座,太后看她半天,蹙眉道:“怎么又瘦了?气色也差,叫太医瞧过么?” 小玉儿恭身含笑道:“母后是心疼媳妇才这般觉着。媳妇并无不妥,只是天热没胃口罢了。” 小玉儿突然失宠太后略有所闻,却不清楚其中原委,只当是班羿与她淘气闹别扭,因此也未放在心上,现听这么说心中一宽:“刚还念叨,你们就来了,快把康儿抱过来。” 太后抱着孙子喜笑颜开“心儿,肉儿”唤个不停咿咿呀呀逗着他说话,一面询问班康这两日吃的可好?都做些什么?乳娘们可尽心?小玉儿事无巨细,一一回禀。 班康并不认生“咯咯”笑个不停,太后越发高兴的舍不得放手,叹道:“我就盼着这一天,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有个孩子这屋子里才有生气。” 李嬷嬷笑道:“这还不容易?您就留小皇子住几日便是。” 太后也笑:“我倒是想这么着,就怕当娘的舍不得。”话音刚落,就见小玉儿起身跪倒在地,太后疑惑道:“这是怎地?知道你舍不得离开孩子,不过说说罢了,怎么你竟当真了?” 小玉儿缓缓抬首,已是泪痕满面默默无语,太后不由惊诧:“出了什么事?莫不是你受了委屈?快与我说说。” 小玉儿哽声道:“媳妇并未受委屈,今日来便是有求母后。媳妇年轻无知惟恐照顾不好康儿,求母后莫嫌劳累,康儿就托付给您了。” 太后面色一沉将班康递给李嬷嬷,亲自扶起小玉儿:“你与我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玉儿垂泪道:“是媳妇愚钝,不干旁人的事。” 太后叹口气:“你这孩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叫人想帮都帮不上。前些日子,隐隐忽忽听说羿儿和你闹了一回,到底为着什么?怎么你们还没好么?” 小玉儿低声道:“媳妇不孝让母后担心了,是媳妇有错辜负皇上。” 太后回身坐下,思忖片刻沉声道:“我在这宫里几十年了,什么事没经过?羿儿与你的事我管不了,但我的孙子我总能管......若有人存心对康儿不利,我定不饶她。你放心罢,康儿有我照应着,你若想他就来看看罢。” 小玉儿听太后答应,悲喜交加无以言表,唯有跪地谢恩。太后命李嬷嬷扶起她,问道:“几个乳娘跟着么?” 小玉儿回道:“就在外面。”宫女们出去接乳娘,太后又命人将自己寝室内套阁收拾好给班康住,李嬷嬷亲自带人布置不提。 见太后布置得周全妥当,小玉儿甚为安慰,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临走终是不舍,小玉儿心中酸楚把班康抱在怀中久久不忍松手,李嬷嬷上前抱过班康劝道:“主子想念小皇子就来看看。” 小玉儿也不愿教太后担心,强忍住悲意扭头就往外走,班康见母亲要走突然大哭起来,她心如刀绞再克制不住,转身紧紧抱住班康失声恸哭。母子哭在一处,肝肠寸断一般,太后,李嬷嬷,归雁在旁边看着亦是默默垂泪。 许久,李嬷嬷抱过班康,劝道:“主子莫悲伤,小皇子在太后这里主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一时半刻的就能过来,同住在一起有什么分别?” 小玉儿这才止住,心中歉疚,哽咽道:“媳妇无状,请母后莫怪。” 太后抹泪道:“你这孩子尽为别人着想。我不怪你,做娘的心我岂会不知。” 送小玉儿出来已是酉时,李嬷嬷见天阴云重光色暗沉,便道:“主子且等一等,奴才去叫宫辇。”小玉儿道:“只一会子就到了,嬷嬷放心罢。”李嬷嬷只得叮咛归雁小心伺候,直到看不见两人身影才叹气回殿,张罗着照料班康。 走至御花园风势渐起,天越发阴的重了,乌云翻滚沉沉压顶,天际远处忽暗忽亮电闪雷鸣。 小玉儿体弱不禁风催,扶着归雁且走且停,突地一道闪电似在头上划过,炸雷裂耳惊得两人脸色猝变。 归雁心惊胆战,道:“主子,我们先找个去处避避罢,奴才记得前面就是听雨阁。” 御花园小径繁复,两人都记不清楚路,走了好一阵也没看见听雨阁,豆大的雨珠子已经“噼噼啪啪”滚落地上,击起尘埃四溅。 雨势甚大,不一会地上积了水,小径泥泞不堪,磕磕绊绊走了半天,归雁终于瞧见听雨阁一角飞檐,搀着小玉儿匆匆行去。 推开重重的两扇门,殿内空无一人,昏黄冷寂。小玉儿衣服湿了大半裙角沾满污泥,头发拧成一绺一绺的,雨水顺着脖子滑进衣服,又湿又冷不由自主打个冷颤。 归雁忙从袖内取出帕子要给小玉儿搽拭,小玉儿道:“你也湿了,我自己搽罢。”说着从袖里拿出帕子。 两人正狼狈不堪,就听外面隐隐有说话声,因雨声急促听不大清楚,小玉儿只当是宫女太监们也来此避雨便不在意,只听声音渐渐地近了:“皇上慢着点。”她的手僵住,想要找地方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就见门口亮处微微一暗,他一步一步走进殿内,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殿内光线晦暗,班羿进殿只瞧见两个身影,并不在意,抬手轻轻拂去肩上几滴水珠子,眼风一扫呆楞当场。 小玉儿亦傻了一般,神思混乱眼睁睁看着班羿一动不动。风轻轻掠过,吹起心中情愫涟漪如波,两人对视恍若隔世,彼岸之上,你是我前世的因,我是你后世的果,生生相错无语凝噎。 “吆,我当是谁?原来是姜昭仪,怎么见着皇上也不知道行礼?”尖利的声音惊破春梦无声。小玉儿蓦然回神,才看见吴昭仪从班羿身后闪出。 原来班羿因后日要启行去上苑避暑,特携吴昭仪去慈安宫跟太后辞别。行至御花园突遇大雨倾盆,虽坐着龙辇也禁不住风雨交加,乔安等一众内侍便伺候着往听雨阁而来。 小玉儿缓缓拜倒见驾:“皇上金安。”白玉地砖冰凉坚硬,两膝隐隐酸疼。殿内长久无人,地砖上蒙着一层细灰,依稀可见‘水且’花纹,一步一莲花,一叶一世界,一花一叶可循根源,分明是‘净土’,怎么眼中好似被迷入灰尘,几欲落泪? 班羿高高在上俯视着她,她越发纤瘦,形销骨立弱不禁风。头微微垂着,雪白脖颈不胜一握,发髻湿乱,雨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股风吹入殿内,小玉儿微微轻颤不胜风寒,班羿心中一抖伸手欲扶,又硬生生地缩回,淡淡地道:“起罢。” 小玉儿强撑着起身站在一旁无语,班羿亦不说话。虽都未看对方一眼,可彼此的心都在对方身上,敏锐无比,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与她,旁人具不存在。 吴昭仪心中泛酸,不甘被冷落上前提声道:“怎几日不见姜昭仪怎么竟成这样了?瞧这脸色难看的,莫非见着皇上与我不高兴?” 小玉儿身子微微一晃,强挣道:“姐姐说那里话,妹妹焉敢不喜。” 吴昭仪听小玉儿这般答话只当她畏惧,心中得意,又道:“姜昭仪还不知道罢,皇上与我要去上苑避暑。想着这些日子见不着姜昭仪我心里还真舍不得。” 小玉儿心中痛楚,陪笑道:“妹妹还未恭喜姐姐,姐姐大喜。” 姜昭仪得意不已,仗着自己得宠越发不将小玉儿放在眼里;“姜昭仪身子既然不好,就该多歇着,这般走来走去反叫人担心。”话音未落就听班羿厉声喝道:“出去!”唬得殿中人具是一惊。 姜昭仪还当班羿是在说小玉儿,心中暗喜:“皇上莫生气,姜昭仪快出去罢。”小玉儿脸色猝然惨白,身子轻晃,归雁赶忙在后面扶住。 班羿转头逼视吴昭仪,双眼寒意如刀,竟似恨不得杀人一般,冷森道:“滚!”吴昭仪被他眼中腾腾杀气吓得魂飞魄散退后几步,慌不迭提裙逃出殿外。 乔安与归雁面面相顾,蹑手蹑脚退出殿外,只见吴昭仪已经在廊下哭得昏天黑地,左右人都不知出了何事,无从劝起,乔安归雁叹口气也不理她。 殿中霎时寂静,只听风声,雨声。 两人都默不作声,只觉短短一瞬便似过了千年万年,亦不知该说什么,只觉任何一句话在此刻都是唐突。这些日子,对她是一种折磨,对他又何尝不是?后宫如此之大,为什么他偏偏遇见了她,得之未必是幸,不得,何尝就是不幸? 良久班羿才缓缓踱前几步,站在稍远处回首凝视,小玉儿乌丝低挽,几缕发丝被风吹起掠过面颊,眉尖若蹙脸色苍白。 一身青衣长裙,十分朴素只在衣襟裙边镶着两寸宽的湖蓝滚边。衣裙已经湿了,裙角沾着泥水,裹在身上越发地显得楚楚可怜。他心突然一疼,她就不懂得照顾自己吗? 小玉儿心绪纷乱,他就站在这里,却好似隔着万重山水,还是长身玉立,还是眉目俊朗,还是威严端重,却怎么入目皆是凄凉?这世上任谁都可以冷眼待她,为什么偏偏会是他? 班羿痴了一般,相思刻骨,现在她这样站在这里,仿佛还是初次见着时的样子,不着尘埃从容淡然,教他怎么舍得放手,怎么忍心放手? 小玉儿半侧着身子,颈边一粒珍珠耳坠子轻轻晃动,散发出幽幽光泽,似一滴眼泪摇曳欲坠直叫心属不宁。班羿心中迷离哀伤,罢了,罢了,她是他命中的劫数,是他一生的伤痕,可是他没法子,他怎么能躲得开,怎么能逃得开?就认命罢,总好过这般活生生煎熬。 班羿脸上露出悲怆笑意,缓缓挪步才要说话,殿外突地划过一道闪电,如一柄利刃划破长空,殿内光线猝然一亮,照得小玉儿手上雪白帕子刺目耀眼。 班羿双目似被灼伤一般猛地闭住。雷声滚滚在心中碾过,一路催枯拉朽支离破碎。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目,神色凛冽,眸中冷意森森望向殿外,淡淡道:“吴昭仪说的不错,以后无事你就不必出来了。” 小玉儿似被惊雷重创,惨然一笑拜倒在地:“臣妾。。。。。谨尊圣旨。” 班羿不顾风雨未停撩袍出殿,命乔安备好龙辇,却不再叫吴昭仪跟着,上辇往慈安宫而去。 班羿见过太后一言不发坐着呆呆发愣,太后见他神色黯然并不问,使个眼色叫李嬷嬷将班康抱来。 李嬷嬷抱着班康进来,太后道:“康儿,快来见见你父皇。”班羿这才回神,看见班康心中更是难受,勉强问道:“康儿怎么在这里?” 太后故意道:“姜昭仪也不知怎地,将孩子放在这里由我照顾,不会是出什么事罢?”一面看班羿脸色。 班羿一怔,也不说话,将儿子抱在怀里,心中痛楚难抑。 太后无奈,只得不提小玉儿,另外说起去上苑的事,问道:“吴昭仪怎么不来辞行?” 班羿淡淡道:“她不去了。”太后料来出了什么事,看班羿郁郁寡欢也不好问,便命人传膳。 一场大雨直下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停住,小玉儿扶着归雁走出听雨阁,路上湿滑,不知怎的只觉身子绵软无力行走不便,归雁搀着她一路磕磕绊绊费了好些力气才回到烟霞宫。 晴椿凝霜等人早在门口等待,远远看见忙迎过去道:“主子怎么这回子才回来?奴才谴人去接了几次都没碰着。” 小玉儿被扶进殿内坐下,晴椿看她脸色煞白唬了一跳,问道:“主子没事罢?” 这一日先是丽妃来,后又送班康,再碰着班羿,一出接着一出皆是耗尽全身心力应付。此刻回到烟霞宫小玉儿心里一松再支撑不住,身子软软一晃一口血就吐出来,落在衣襟上点点惊心。 晴椿等人具慌了,就要去传太医,小玉儿气喘吁吁紧紧攥住晴椿的手道:“不要去。” 归雁哭道:“主子都这样了怎能不叫太医呢?” 小玉儿喘成一团,良久才挣出话来:“你们就听我的,这样最好不过。” 小玉儿心灰意冷,今日见着班羿更是雪上加霜。 自十岁以后,她几乎饱尝了人世间各种磨难,父亲被害,母亲惨死,青楼偷生,街头卖艺,颠沛流离三餐不济整整七年,复仇是生存的唯一目的。 不错,是她有负与他,她不该心生贪念期盼与他相守一生,老天既给了她复仇的机会,必然会索回另一样东西。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注定了,她与他是彼岸的两端,注定了,是彼此的过客。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看不破这孽海情天肝肠寸断又便如何?纵然锦衣玉食到底意难平!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莫如就这样罢。 窗外杜鹃泣血,是谁伤了谁,又是谁负了谁? 小玉儿静静地坐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神色空明竟似看不到殿内的嘈乱。晴椿急得没法子,将归雁拉到殿外问:“你伺候主子去慈安宫出了什么事?” 归雁抽噎道:“在慈安宫并没什么,只是回来的时候遇见皇上和吴昭仪。” 晴椿迭脚叹气:“怎这般巧,见着后又如何?” 归雁便将当时情形说了一遍:“。。。。。。。后来我就出去了,到底皇上和主子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再看见主子就不一样了。” 晴椿听完呆呆想了半刻,皱眉道:“只盼皇上没说什么过头的话,不然可真要这位的命了。” 归雁急道:“如今怎么办?主子这样不会有什么。。。。。。。”越想越怕,就往外走:“我去找皇上!” 晴椿急忙拽住她道:“你这样白刺刺地去说什么?皇上岂是说见就能见的?弄不好反被责罚。” 归雁愈发没主意,垂泪道:“主子不叫传太医,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她。。。。。。” “待明日再说罢,我再去劝劝主子。” 晴椿折身进殿,围在小玉儿跟前又劝:“主子,您先躺会罢。“却没有任何回应。 天渐渐地黑了,小宫女进殿上灯又轻手轻脚的出去,木器帐幔在烛火下闪着幽幽的光色,一切还都未变,烟霞宫仍是后宫中最华美的殿堂,流光溢彩。只有坐在殿里的人知道,这里已是物是人非,那个人恨她如骨再不会来了,不会宠溺地对着她说:“傻子,我在意的人是你。” 外面有脚步声过来,冰脂绕过屏风凑在晴椿耳边道:“姑姑,清华宫的绿玉来了。”晴椿唬了一跳,忙看小玉儿一眼,见她仍是木木的发呆这才放了心跟着冰脂出殿。 绿玉和几个婆子廊下等着已是一脸的不耐,见晴椿出来张口便说:“丽妃娘娘命我来接小皇子,若打点好了这便去罢。” 晴椿赶紧陪笑:“不巧的很,让姑娘白跑一趟,康儿已被太后留下了,劳烦姑娘与丽妃娘娘知会一声。” 绿玉却不相信,道:“我去问姜昭仪。”说完就往殿内闯,晴椿抢着拦住她:“绿玉姑娘,我怎么敢骗你,这种事瞒得住么?我家主子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若有别的事明日再说罢。” 绿玉沉了脸,领着几个婆子扭身便走了。 虽然暗夜无风,勤和宫的太监宫女们此刻守在殿外,心里皆七上八下地翻傅倒海,几十双眼睛眼巴巴瞅着抄手游廊上站着的皇帝,却没一个人敢过去。 班羿手拎一壶酒,伫立廊下锁眉望天。天际乌黑沉重无月无星,压叫人喘不过气,寂寥夜色下是连绵逶迤的琼宫殿宇,雕廊碧瓦此时只能看见长长黑色一线跌宕起伏,无比的空旷落寞。天下之大万民归属全在他一人手中,却为何悲哀成河心如荒野,为谁中宵独立,又为谁困坐愁城? 他仰头又灌下一口酒,长长的酒线撒了许多在前襟上蓦然止住,注重仪表如他却这些斑渍视而不见,只觉满腔的抑郁之气顺着酒液在全身游走,变成了刻骨的伤痛。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待他如此的不公平,刚刚给了他一点点温情又残忍的收了回去? 他便似一个傻子,这一年来任由她予取予求,攻城掠池攫取了整个心还沾沾自喜,临到头,才发现全是自己的一相情愿,她的心,从不曾给过他,她的笑靥从不是为他绽放,甚至,她连一点余地都不屑于给他,她说:是,是我骗你,隐瞒身份在先,辜负君恩在后! “呵呵”苦笑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散开,她怎么敢在发生一切之后见着他还是那么从容,或许,她的从容全是因为她不在乎,她不在乎他!班羿猛地将手中酒壶飞掼出去 “劈啪”一声巨响将殿外守着的人吓得打了个激灵,就见皇帝拔脚便往勤和攻宫门口走去。乔安远远地在一边看着,忙打个手势叫一众内侍跟在后面,两排宫灯簇拥着皇帝一径直走,待走出保和门乔安觉住不对,壮着胆子疾走几步赶上前垂手道:“皇上这是要去哪?奴才叫人去准备御辇过来。” 只听皇帝冷声道:“你叫人牵匹马过来。”乔安吓得话都说不齐全,哭丧着脸求道:“皇上,您这是要往哪去?不然,奴才教人请瑞王。” “朕叫你去你就去!”皇帝厉声说出这句话,口气有所缓和:“朕闷的慌,就在宫里骑会子马。” “皇上,你刚喝了酒。。。。。。”乔安仍是不放心,又想劝几句,话才出口被皇帝冷森森地目光吓得憋了回来,只得叫人去找守夜的当值统领。 统领得了讯息带着侍卫赶过来行大礼,皇帝问:“马牵来了么?” 统领方才听人一传话就知道事情不妙,当下便拿眼去瞄乔安,见乔安朝他直摆手,便硬着头皮回话道:“皇上,还是明日再骑罢。” “朕在自个家里做点子事还需你们同意么?!”皇帝恼怒非常,一双黑眸在宫灯照耀下淬出火星子,咄咄逼人。统领吓得打了个寒颤,唯唯诺诺再不敢多说一句,回声命人牵马过来。因估摸着躲不过去,早叫人选了一匹温顺的马侯着,当下便牵至皇帝身边。 皇帝因喝了酒身子不稳,牵住缰绳踉跄几步翻身地骑上去,到底是有功底子在,一拉辔头便坐稳了,饶是这样,左右人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就听“驾”地一声,一人一马飞驰出去。乔安内侍和统领领着人拔脚便追过去,哪里追得上,幸而宫廷苑囿不比野外,视线所及,几十丈开外的苑囿总能看见一人一骑的身影。 班羿上马驰骋只图宣泄,耳侧风声掠过,便是要将小玉儿的影子抛在脑后,可是,任他做什么,她的身影总在眼前出现。他克制不住心中的恨意,恨自己不忘怀,恨她冷漠无情,恨不能远远的逃开所有的一切。 可是,就是这恨也是迂回缠绵牵肠挂肚,伤的是他自己。天下之大,于他,不过是宫苑咫尺,她在那一头,无论他在哪里,他做什么,总逃不开她的掌控,亦喜亦怒,只在她的手心辗转。 极目眺远,天际风起云涌,一泓满月露出头又被乌云遮没。 马蹄急促惊破风声呜咽:“羿,你终究不会怪我罢?”眼前仿若又见小玉儿泫然欲泣哀哀泣诉,她早料到了这结局,但是他却猜不到结果。他陷在她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被她的一颦一笑而迷惑,为她的每一滴眼泪伤神,无力自拔。 一滴雨突然落在面颊上,冰凉刺骨似一柄青锋长刃没入胸口:她念念不忘的是旁人,一直与他无干,一厢情愿的人是他!这些念头时时绕着他,令他煎熬着,任苦痛似毒,穿肠焚心噬骨痛不可挡。 雨珠子一滴一滴落身上,似千万愁绪丝丝缠绕在身上,结成密密的厚茧,而他困在这黑暗冰冷的茧中窒息挣扎,永无宁日! 班羿身在马上,千愁万绪在脑中闪现又硬生生压断,思来想去,无论怎么做都抵挡不住内心的仓皇。恨也罢,怨也罢,那个人全不理会,而他,一个帝王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惶惶不可终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风势越发汹涌,鼓起衣袍翻卷猎猎有声,他只觉脑中轰然欲裂要炸开一般,心中惨然:他不甘心,不甘心!天下苍生具是他的,她也是他的!他绝不容她置身事外,即使是毒,那么,也要两个人一起喝下去,天大的苦痛他要她一起背负! 见皇帝翻身下马,乔安暗松一口气,带着人气喘吁吁奔过去,垂首道:“皇上,雨下的大了,奴才伺候您回去罢?” 皇帝伫立不动,烛火微弱,照着他脸上水渍斑斑阴暗不定,肩上亦湿了大片。乔安伺候皇帝披上油衣,一面暗自叫苦,却听皇帝声音低沉,问道:“乔安,你说是朕不够好么?” 乔安惶恐不安不知如何作答,无奈皇上问话不回是大不敬,只得硬着头皮回道:“皇上睿智圣明万人敬仰,哪里有不好之说。” 皇帝冷哼一声,御靴一转,大刀阔步向内宫走去。 宫道上寂静无人,雨打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的宫殿门口两盏朱砂宫灯照射着雨如碎珠纷纷而落,在地上迸开。 皇帝并未回勤和宫,而是穿过御花园往烟霞宫方向走,乔安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心里直打鼓,见烟霞宫的两扇宫门就在眼前,忙走前几步,垂首道:“皇上,玉主子怕是歇下了,容奴才先通禀一声。” 皇帝背影僵直,说了一句:“叫人开门。” 乔安战战兢兢地拍门,门内一阵脚步声,两扇朱漆钉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一看见皇帝便呆了,还未及开口,就见皇帝掀下油衣便往里走,众人赶紧跟过去。 “谁都不许过来。”皇帝略一顿步,乔安只得和一众内侍守在外面。 夜风凉雨急,大殿之内门窗紧闭,仍挡不住外面雨打芭蕉二更鼓,孤灯如豆在叠影重重的纱帐中映出亮光,依稀可见贵妃榻上侧躺的人影。 小玉儿一直静静躺在贵妃榻上,天黑了也不肯去寝室歇息,谁劝都不肯听,晴椿便教归雁冰脂等人先歇了,只一个人陪着她坐着。 彼时,正昏昏欲睡,突听门扇撞响,灌进来一阵冷风,吹起殿内纱帐,回头一看,一个身影穿过飞舞的纱帐直逼而入,还不等晴椿回神,明黄色袍角已到了跟前,惊骇之下忙跪在地上。 “出去。”这一声惊动了躺在榻上的小玉儿,她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愣愣地看着班羿,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身影侧对灯光,棱角分明的五官投下重重的阴影,半明半暗中无法分辨他的喜怒,可他身上的酒气和粗重的喘息声散发出危险的讯息。 此时此刻,他站在她的面前,身躯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紧他,以证实他的存在。 他亦静静地看着她,她的每一举动仍教他心动,她黑眸中温润的亮光,她苍白迷茫的唇,她鬓角边的碎发,她纤细的脖颈,她的……指若柔荑正朝他伸过来,似盲人想在黑暗中摸索回家的路,无比的无助。 他蓦地闭上双眼,甚至不敢呼吸,惟恐再次沦陷在她的魅惑之下,因为他深知那无助背后是绝情和残忍。许久,他深吐一口气,重新将自己的心包裹在严严实实的盔甲里。 一只手失望的顿在半空,中间隔着冰冷的空气抚摩他的眉宇,曾经以为,她的手永远不会被他拒绝,可是,此刻他甚至不愿意看她一眼。她心中苦笑,他竟如此厌恶她么?或许不止是厌恶,他恨她! 班羿突然睁眼,一把拽住她正欲缩回的手臂,强迫她站起身面对着他,他身上的酒气使她蹙眉。他的手指因用力暴起青筋:“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戏,现在你的仇也报了,不需要再装出可怜的样子,我也再不会上你的当!”既然折辱她能让他好受,为什么不呢? “皇上,您醉了。”他何必苦苦相逼?她早已一败涂地。她是一个蹩脚的戏子,演出了一场闹剧,输掉了一颗心,可他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是,我早就醉了!醉的被你利用,被你欺骗竟不知道!”他的黑眸犀利如刀,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寒的森芒,手上又是一紧。 她在他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朝后躲去。他却不容她退缩,另一只手猛伸出去钳住她的下颚,轻笑一声:“怎么,你也知道什么是疼么?为什么不哭?你不是最会用眼泪博取别人的心么?” 他的话便似一把刀狠狠插在她的心口,刃不刃血,却是致命的一击。“不……”她乞求地看着他,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他却不被她眸中的哀凉所打动,眼前这张苍白的面孔教他心碎,也教他恨之入骨,她现在所受的伤害不及他所承受之万一! 长久的对视教她心生怯意,别开脸想从他的掌控中挣脱出去。可这躲避更刺痛了他,他抓住了她的发髻,强迫她面对着他:“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他口中“赫赫”地笑着,眸中却一丝笑意也无,怒目圆睁泛出血丝。不等她回答,他的唇带着酒气硬生生地压过去,全然没有的往日的温存,恨意与哀伤使他变成了一个疯狂的掠夺者,牙齿划过她的肌肤,血腥之气在唇间蔓延,便是这样,他仍没有丝毫怜惜之意! 她不敢挣扎,惟恐激起他更大的怨怼,可她越是不反抗,他越是不肯放过她,正是这种无谓的顺从教他更加地愤怒! 终于,她忍不住低声痛呼。缓缓抬起头,她唇边的青痕教他的心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她退后几步,哀哀地求他:“羿,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许叫我的名字!”她的凄哀几乎使他心软,瞬息之间,愤懑重新控制了他的行为,大步跨前,裂帛的声音在空阔的大殿中无比惊心,几缕丝锦随着他的手飞扬出去。 身子突然一凉,她惊叫一声交臂掩胸扭身便跑,被他抓住身后的长帔,脚步不稳跌倒地上。潮湿的身子重重压下,如丛林中扑食的兽,迅猛而残忍地掐住她的脖颈。她拼命挣扎却逃不出他的掌控,终于放弃了抗争,绝望地闭上双眸,因屈辱因惊惧,无声啜泣。 他的手挟带着暴戾之气在她身上游走,带着恨也带着爱,他无比绝望,在矛盾中苦苦挣扎,他啃咬着身下柔软的猎物,却比猎物更加可怜。 他的唇掠过她的身体,脖颈,下颚,碎发,所到之处,肌肤在他唇下战栗,终于,停在她的面颊上不动。泪,在他唇下无比冰凉,浇熄了疯狂的***,久久,他茫然地坐起身,寂静中,抱头长啸。 一道闪电划过窗柃,照亮了殿内满地狼藉,和两个人无望凄楚的面孔。 啸声与雷声混并一处,便如巨兽负伤后的悲鸣,惊骇中,她睁大了双眼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曾是她最贴心的慰籍,可此刻,几乎成为她的梦魇。 许久,一只手颤微微地伸过来,她退缩了一下,那手停在了半空,似乎在蓄积着勇气,又一点一点伸前,落在她的面颊发丝上轻抚,无比留恋,无比温存。她屏住呼吸,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不动不动地任由那只手驻留,停顿,游弋。 一声叹息掠过耳畔,她的心蓦然紧缩一团,深深蹙眉。他却不能再任她催垮他最后防线,在凌乱发际之中攥住了一只桃木长簪,风尾耆的花瓣在手里绽开,捏拳收手,长簪轻脆地短成两截,尖刺戳进他的指端,突如其来的疼痛教他彻底清醒,起身,衣袍飞卷掀起冰冷的风,决绝的,没有回头。 火烛摇曳,不忍见人间有情人终成陌路,熄灭在一汪红泪里。黑暗掩盖了一切,而她,在噩梦里醒来才发现过往种种都被黑暗吞噬,曾经有过的温情在梦中丢失贻尽。 伏在地上,寒气渗入骨髓,却也抵不过她心如坠地狱油锅火海里煎熬。他恨她至此,一生都不会原谅她罢? 或许,是该结束的时候了,她的存在已经使他不堪忍受,若能换回他内心的安宁,她什么都愿意去做,只要他……好好的,象从前一样,一个万人仰慕的帝王。 晴椿惶惶张张地进殿见里面漆黑一片,正欲点灯,便听小玉儿道:“别动……” 嘶哑的声音将晴椿唬了一跳,摸索着走前几步,跪在地上扶她:“主子,您怎么了?” “我不打紧,你去取件衣裳过来。” 晴椿不敢再问,忙去后面寝室拿了件袍子过来,黑暗中,胡乱地裹在她身上,这才又摸索着在烛前找火熠子点灯。 “主子,您……”晴椿回过头看见地上半坐着的小玉儿,不由吓得脸都变了,眼圈一红:“皇上怎么能这样待您?” “是我自作自受……你哭什么?”小玉儿却似风淡云轻全不在意,命晴椿扶她去后面寝室。 待她躺下,晴椿道:“主子,奴婢给您拿药给您搽搽,不然明日被人看见又有话说了。” 这宿晴椿一直守在床前,天亮归雁过来,见状大吃一惊,拉着晴椿便问:“主子怎么了?”原来小玉儿唇边紫痕隐现,衬着蜡黄的脸色越发显得吓人,此际昏沉沉躺在床上,话都说不齐全了。 晴椿不敢和她说实话,只道:“主子身子软,跌了一跤。”归雁却不相信,还待要问,被晴椿支着她去找李海请太医才搪塞过去。 不想太医院却称人手不够,只派一位年轻御医过来,晴椿一见心凉半截,也只得先叫诊脉。 小玉儿昏昏沉沉躺在碧纱橱,任由归雁等人放下帐幔扶着她的手请御医诊脉。 跟着御医出来晴椿问:“大人,我家主子不打紧罢?” “昭仪娘娘着了风寒,待微臣开几服药吃下便可。” 晴椿不由失望,旁边归雁气道:“主子是吐血之症怎么会是风寒?” 御医恼羞成怒:“既不信我就另请高明。” 归雁被他顶得张口结舌,晴椿却明白小玉儿已然失势,太医院不过是胡乱指派个人过来敷衍。只得叹口气请医正开方子,叫人跟去抓药。 第103章 一场大火 晴椿站在廊下左等右等,待见人取药回来忙亲自去煎,不想伺候着小玉儿服下,才一会又全吐出来。一边是归雁更是哭成泪人,一边是小玉儿脸色蜡黄一脸细汗,晴椿也灰了心,骂归雁:“你若再哭个不停我便叫王总管领你出去,主子都成这样了,你不帮忙反到添乱。”归雁哪敢顶嘴,忙用帕子抹泪出去。 晴椿亦是极难过,骂过人倒松缓许多,这才强打精神劝小玉儿:“主子,便是有天大的事也该想开了去,依奴婢看,皇上不过是一时的脾气,从前您与他也闹过,还不就好了?您总这么这,身子越来越弱,待皇上想明白了,回来看见你是这样,他能好受么?” 晴椿说得口干舌燥也没顶用,想想又道:“皇上和主子的情份后宫里哪个不晓?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您就由着她们得意么?再说,主子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小皇子想想,可怜他还不懂事就没娘照顾,主子您就忍心么?”最后一句话似触动了小玉儿的心思,她睫毛轻轻颤一滴泪划落枕边,半天哑声道:“再端药过来。” 晴椿大喜,忙叫人再熬药端过来。 这厢班羿心灰意冷,等不得原定午时起程,早朝未上便下旨即刻挪驾上苑。皇帝并未带后妃,文武百官,内侍御营,全副仪仗浩浩荡荡簇拥着御驾一路往上苑而行。 上苑建于山脚之下,历经三代皇帝增修扩充直至先皇手里才算建成功。苑内翠木秀林郁郁葱葱,斋,阁,楼,轩顺平地沿山势而上,于自然中取巧别有闲情野趣。 主殿曰清凉,半跨琼池作飞阁后通山麓,前通议堂,青山绿水环绕极是蕴静,最宜避暑。班羿素来不喜奢华享乐,自登基后还是初次在上苑长期驻跸,因距凤城较远,来此便免了早朝,隔一日有一次内阁廷议,只辛苦了瑞王两头跑。 诸事打点妥当已是黄昏,班微至清凉殿告见。 暮色薄霭,霞光似透明的琉璃折射出眩目的亮光,扑泻在天地之间,一切都变的莫测流离。 班羿缚手临窗,极目望远。几许长轩几许深,风吹林动淘声似轻纱婆娑,在这里,光阴恍如静止,往事红尘亦淡如天上的浮云。 班微轻咳一声叩首见驾,良久不见动静,又提声报了一遍,班羿才回身说了一字:“起。”说完又转过身。 即使是回首一刹那,班微也觉出皇兄心情极差,欲开口问他又不知从何问起,况且再想不到皇兄是为了什么耿耿于怀,呆立半晌才想起将事务一一禀报。 班羿背身听他说完,道:“京中不能缺人,就辛苦你多跑跑,另外母后那里你也要勤去着些。”话一说完,便挥手教班微退下。 他的背影溶入苍茫暮色中,无端端地多了几分沧桑寂伶,班微一步三回头告辞出来就被乔安拦住。乔安行过礼拧着苦脸道:“相爷,您可得想个法子救救老奴。” 班微好笑:“皇上打小由你伺候,你说的话再作数不过的,什么事竟敢难成这样?” 乔安叹口气:“除了皇上教老奴没处抓挠,还能有谁?老奴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求相爷。皇上动辄发怒,昨个连小德子都被打了扳子,现还在勤和宫呆着养伤。老奴手下统共就那么几个称心人手,这回避暑跟来的不剩两个了,再这么下去只怕一个人都留不住了。” 班微奇道:“这却是为着什么?小德子一向有眼力劲,怎么就惹着皇上?” 乔安道:“不过就是出点小差错,换以往皇上也就笑笑了事,这回却命人折实打了一顿。” 班微思忖片刻,低声问:“你与我老实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玉儿之事因关乎皇家体面,因此鲜少人知道,就连乔安也是略知一二,班微只知小玉儿失宠。 乔安将班微拉到僻静处,叹道:“还不是为着烟霞宫的那一位。前些日子丽妃娘娘突然到勤和宫求见圣驾,也不知说了什么,皇上便匆匆去了烟霞宫,自那日起奴才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班微“哦”了一声,再不言语。 乔安急道:“相爷去劝劝罢。” 班微“哧”地一笑:“可是你老悖晦了,这种事我怎么劝?” 乔安愣愣了楞挠头傻笑:“老奴这是没法子病急乱投药。”随即又吊下脸;“指不定哪天老奴也要被打上一顿。” 班微拍拍乔安肩膀自顾自去了。 皇帝自去了上苑,宫里的日子越发地无聊,吃醋拈酸都不找个由头。便有好事之人在中间教唆欲看风景,吴昭仪没能跟着皇帝去上苑原本就有怒气,再听人三言两语就将怒气全撒在小玉儿身上。 这日寻了个由头吴昭仪去了烟霞宫,晴椿见她脸色不善,不由地心下发慌,少不得陪着笑脸接她进殿。 吴昭仪眼高于顶从不将下人们放在眼里,今烟霞宫的主子都失了势她自是更不把晴椿放在眼里,进殿就道:“你家主子呢,怎不见出来?” 晴椿赶紧陪笑:“禀主子,我家主子病着不便见客,现在后面寝室躺着。” “该不是见我来了装病罢?到底了做了亏心事见不了人。”吴昭仪连声冷笑。 晴椿不敢接话,见她直直地朝殿后走去,吃了一惊,惊慌之下竟想不出个对策只得在后面跟着。 吴昭仪一面走一面打量烟霞宫的布置,单不说正殿放置的珍奇古玩,便是后殿与寝室之间的小院也布置奇巧雅致,再与自己如今还住做宝林时的倚春阁一比,她越发地泛上酸意。 晴椿见她一径朝里走已到了寝室的窗下,忙上前几步,道:“主子,我家主子病的厉害,里面药气重,莫薰着您。” 迟疑之间,就见归雁从寝室里出来,晴椿问:“主子这会子好些了罢?”一面给她递眼色。 “主子咳的厉害。”归雁倒也机灵。 吴昭仪一听忙用帕子捂住口鼻止了步,到底不甘心,气道:“这才是报应,害了别人不能跟着皇上去避暑,到底自己也没个好过!” 晴椿陪着笑脸又劝又求才把吴昭仪送走,回过身进了寝室见里面的冰脂直朝她努嘴瞪眼,便知道方才吴昭仪在窗下说的话被小玉儿听见了。当下正要劝几句,就见小玉儿微微一笑;“你不用劝,这些事我也顾不过来。这会子康儿不知在做什么?我想去看看。” 小玉儿自吐血后很少这般神思清明,此刻脸上一片奇异红倒象是病好了许多。晴椿暗暗称奇,一面叫归雁凝霜伺候着给她换衣,送出门还不放心,又叫冰脂也跟着。 小玉儿见过太后便陪着班康玩耍,一直到日暮才依依不舍告辞。 回到烟霞宫晚膳送来却不象小厨房做的饭菜,归雁眼尖,脱口问道:“怎么小厨房换人了么?” 晴椿急得直朝她摆手,却被小玉儿一转头看见,便问:“既换了人怎么不与我提起?” 晴椿看瞒不住,只得说实话:“丽妃娘娘来过。说是许多人被派去上苑伺候皇上,宫里人手不够调配,因此要从各宫抽些人出来。我们这里一半人都被抽去,小厨房亦撤了,以后有专人送膳。” 归雁一听急了:“皇上那里自有伺候的人,怎么会不够?分明是欺负。”话说一半猛然惊醒噤了口。 小玉儿却不气恼,淡淡道:“我也不需要许多人伺候,只是以后要辛苦你们了。” 晴椿看她不在意遂放下心来。 虽小玉儿咳血之症未愈,但她却全不听晴椿等人的规劝,除去慈安宫看望班康便与归雁凝霜她们学做针黹,每日拿起针线便舍不得放手,好似过了今日便没明日,急着要把儿子一辈子的衣物赶制出来。 光阴沉寂波澜不兴,风吹过,转眼秋叶染霜。满山红叶沈醉留人,班羿驻跸上苑至深秋仍不思归。 内阁大臣们在凤城与上苑之间往返,长时间车马劳顿支撑不住纷纷找瑞王诉苦。班微一连几日留在京中处理杂务,听这些话亦感头疼,这一日便带着随扈去上苑劝驾回宫。 走至清凉殿门口小德子过来行礼:“相爷金安。” 班微笑道:“多日子没见伤养好了?” 小德子裂嘴一乐:“多谢相爷挂念,奴才早好了。” “你这猴子,把你师傅急得没脚蟹一般,你却躲在一边偷懒。” 小德子慌得四下一看,嬉皮笑脸道:“相爷,可不敢在我师傅面前这么说,这些天我师傅没少排揎我。” 班微道:“你通报一声罢。” “相爷来的不巧,皇上上山了。” 班微听皇兄不在转身欲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皇上这几日可好?” 小德子脸扭成苦瓜,垂头丧气道:“皇上脾气一日比一日大,就连我师傅也常触霉头。相爷找皇上说话可得小心些才好。” 班微听完半天不做声。 小德子突地掴了自己一嘴巴,陪笑道:“奴才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相爷是什么身份,岂是奴才们能比的?”说完又伸手欲掴。 班微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我问你,你在宫里可知道姜昭仪的消息?” 小德子道:“怎么不知道?前些日子碰见烟霞宫里的冰脂,见着我哭成泪人一个,说她们主子日子难熬,连顿热饭菜都吃不上。” 班微纳闷:“竟有这等事?姜昭仪好歹也是主子,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小德子扭着脖子往四周看一圈,低声道:“相爷在外面那能知道后宫里的事情。姜昭仪原先得宠时候就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姜昭仪又不会巴结人,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丽妃娘娘掌管后宫多年,宫里各处掌事公公无不看她脸色行事,她要存心为难谁。现烟霞宫饭菜都是由宫中总膳房供给,那些个攀高踩地的奴才暗地里捣鬼欺负玉主子失势是常有的事,不用冰脂说奴才也能想到玉主子处境不妙。” 班微“哦”了一声,拿眼上下打量小德子一番:“你倒是个有心的。” 小德子脸一红,“嘻嘻”笑道:“从前皇上派奴才在烟霞宫办几样差事,奴才受过玉主子的恩惠免不得多留心些。” 班微思忖片刻,道:“我去山上看看皇上。” 上苑西侧有一条小径直通山上,班微一路走一路观望,日暮将至,快到山顶时才看见一众侍卫。 不耐侍卫行礼,班微直问“皇上呢?”顺着领头侍卫手指就见顶上亭子背身而立的正是班羿。 班微一气不歇上山到此已是气喘,稍调息片刻端正衣冠抬脚进了亭子,跪地行大礼报见。 班羿听是班微声音回身皱眉道:“又不是在宫里,讲这些规矩做什么?”抬手示意他起身近前。 高处望远,黄昏日落彩霞照晚,姹紫嫣红的半空中有一行大雁舒翅飞过,田园无边金色,远接天际,依稀可见村落中炊烟袅袅。上苑楼台宫阁青柏竹林映在波光碧水中层层叠叠潋滟生姿,彷若一泓清透的翡翠,近处山坡上铺满如火的红叶,被风一吹涛林滚滚红浪起伏连绵不绝。极目望去,撞入眼中的颜色无不是浓墨重彩,如大家挥毫,肆意尽兴。 班微看得心弛神往,突听班羿问道:“京中可还安生?” 班微敛神回话:“京中倒是安然太平,可臣弟却不得安宁。” “怎么?” “皇兄离京不少日子了。当初为避暑而来,现已是季秋草黄叶落,上苑实不宜再住了,不知皇兄何日返京,臣弟也好部署。” 班羿望向远处,良久,神色落寞缓缓言道:“总会回去罢。七弟,当初我们兄弟俩全无援手,只靠自己拼力才有今日。可现在看来,纵使这傅山如画,无人分享又有什么意思。寡人,寡人,我竟真成了孤家寡人。” 听他言语中流露着心灰意冷,班微折实惶恐,斟酌再三才道:“皇兄何出此言?天下臣民都仰仗着您,就连臣弟也要求皇兄赏个面子。” 班羿听他拿话打岔,索然无味:“有什么事就说罢。” “前次为着老六的案子牵连了许多人。”班微犹豫片刻又接着道:“姜昭仪曾求臣弟饶过一个人,原本是一件小事,臣弟便未知会皇兄径直答应了,不想其中出了些岔子,臣弟实在为难。” 班羿听“姜昭仪”三字不禁动容,转脸盯着班微:“又什么话你就直说。” “要说这件事原本不值一提,此人不过是老六府里一个仆从,且在端王府只过了两年事并不受重用,放个把人无关紧要的人在臣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不知道为何,这个仆从被放走之后不见了踪迹,直到前几日臣弟无意中在钦犯人册中看见这个人的名字。臣弟觉得蹊跷便着人调查,竟查不出是犯了何事又被关着。皇兄知道臣弟的脾气,既答应姜昭仪饶了这个人就要做到,因是钦犯,臣弟不好贸然放他,还求皇兄给道手谕,额外开恩才好。” 班羿皱眉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傅少安。” “傅少安,傅少安?”把这名字在嘴里反复念了几遍,猛然想起那日质问小玉儿时她说的话,班羿脱口问道:“傅大哥?他到底是谁?” “这个臣弟不清楚,只知道傅少安是丽妃派人送到牢里,且说是皇兄亲点的钦犯。” “老六?怎么会是老六的仆从?”班羿心如乱麻整理不出头绪,苦苦思索半天脑中火石电光一闪,蓦地攥住班微手臂:“你说是丽妃送去的?” “是,臣弟惟恐弄错特地查过。” 班羿脸色猝然苍白,失神看着班微,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皇兄说什么?” 班羿思忖半晌,沉声道:“你回凤城中把傅少安提出来另行安置,再问他什么时候起在老六处做事,又为什么私见姜昭仪,他若再不说你便老实告诉他事关曲锦瑟生死。仔细问清楚了再来报我。” 听班羿言辞郑重,班微抱拳应“是”,待陪着班羿一下山便命人牵马过来,一路扬鞭直奔凤城. 到京已是夜晚,刚回王府就有朝臣登门求见商议事务,班微只得将傅少安的事暂且放下,命人着令牌去牢里提出傅子安另行安置,日后另行提审。 送走议事的朝臣们班微实乏得没力气便在书房歇下,才迷糊一会,就隐约听见门外有人小声说话。长窗有一扇未关,月光如水银泻地,端地清寒。怔看半晌,门外仍旧戚戚索索说话声不断,班微不耐,提声问道:“什么事?” 贴身家仆推门进来,陪笑道:“爷醒了,是凤城指挥使派人过来,说是城中一家店铺走水。” 班微披衣起身,皱眉道:“怎不早说,可伤着人?”家仆上前一面伺候更衣一面回道:“奴才正问着,说火势不小有人没逃出来。奴才已叫人备马在府外候着。” 班微一听急匆匆出门叫来人带路,鞭马而去。 原本只有一家店铺走水,周围百姓皆提水救火。怎奈深秋天干风大,待京指挥使带着官兵赶去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映得半边天宇通红。京指挥使见火势控制不住,这才派人禀报瑞王。 班微从五营中调派人手赶去救火,一场大火直燃了半夜才被扑灭,整条街被殃及,死伤无数,遭灾的百姓哭爹喊娘呼儿唤女惨不忍睹。 报至上苑,班羿连下几道诏书,着令班微安抚百姓,又从国库中拨出银两安置灾民。 一连半月班微焦头烂额忙着安置灾民,收拾残局,也顾不得其他。 太后深居后宫亦有所闻,颁懿旨命后宫各妃抄写经书求福,并拿出体己行善举。皇后与后妃见太后这般行事亦纷纷效仿,或多或少各有所捐。 第104章 缘者如斯 凤城商街走水的事,依太后的意思,顾念小玉儿身子孱弱不愿她抄经操劳,便未说与她知,可到底还是从秋宁嘴里知道了。 这日抄好经文,便命归雁凝霜跟着去送,才走到御花园半落突想起日前给班康绣好的肚兜未带,只得差凝霜回去取。 御花园不时有宫女太监经过,小玉儿自病后不耐见生人,便扶着归雁一路且走且寻,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座假山旁闲置着的石桌石凳,位置偏僻正好歇脚等人。归雁忙走过去拂去凳上浮尘扶着她坐下。 秋将逝,秋风萧瑟,树枝上叶黄半凋瑟瑟颤抖,落叶铺地百花归尘,昔日的盛景繁华似过客行远,留下凄凉的背影。 这般满目苍夷由不得教人心生惆怅,眺望长空,似一柄才出鞘的利剑,碧光冰寒咄咄四射,刺得人眼中酸疼:昨日春如锦,今日悲秋凉,那人还恨着自己么?或者已经忘记,忘记茫茫人潮中回眸一顾的惊喜,忘记曾经执手期许一生。缘者如斯,终成了擦面而过的眼泪,跌落在尘埃中被风吹干,了无痕。 小玉儿犹自看着远处景色发愣,恍惚间,假山后突然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说话的人好似直往这边过来,声音越来越大,竟象是吴昭仪与傅宝林。 吴昭仪牙尖嘴利说话不饶人,小玉儿折实不愿与她见面徒添不堪,便起身要走,不想起的猛了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被归雁在后面扶住,闭上眼睛半天才缓过来。这一耽搁声音愈发近了,此时再走已是不妥,不想假山后说话的人象是停住脚步,小玉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站着不敢出声。 只听傅宝林的声音道:“不过是个奴才,死就死了,值不得大惊小怪。” 吴宝林道:“这个奴才却与旁人不一样,她原是姜昭仪带进宫的贴身侍女,后来才被丽妃娘娘讨了去,也就是两三月的事。” 小玉儿听两人话语好象是说水月死了,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凝神细听。 傅宝林道:“水月是姜昭仪从娘家带进宫的,丽妃娘娘怎么会讨了她去?如今又是为着什么死的?” 吴昭仪道:“正是这样才大有文章,水月死的不明不白,其中与姜昭仪脱不了干系。” 傅宝林奇道:“她现不在烟霞宫,怎么与姜昭仪有关?” 吴昭仪道:“你想想,她跟姜昭仪这么久自然对姜昭仪的事了如指掌,要不是说了什么,姜昭仪又怎么会失宠?” 傅宝林“哦”一声,道:“这么说姜昭仪有把柄在水月手里捏着。” 吴昭仪冷哼一声:“别看姜昭仪平日一副清高模样,暗地里却能干出教人不齿的丑事,我们都小瞧她了。” 听到此处归雁便要出声,被小玉儿死死攥住手腕,脸色煞白朝她摇头,归雁只得忍住。 傅宝林好奇心越发被勾起,追着问道:“什么丑事?好姐姐,快说罢。” “宫里早传开了,怎么你还不晓得?姜昭仪本来不姓林,当年她家满门获罪,所有女眷都被遣送到青楼,后来也不知道姜昭仪使了什么手班被一个男子救出去,这才到了姜家代替林小姐入宫。” 傅宝林吃惊道:“天,她居然入过青楼?这样的人怎么能进宫伺候皇上,欺君之罪要杀头的,姜家怎么就这般大胆?” “要不怎么说自作孽不可活,姜家正是因此倒了。说起来姜昭仪的手班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你想,青楼是什么地方,岂能说出来就出来?她就能叫恩客给救出去,进宫后还偷偷见面。自古女子侍君是天大的恩赐,姜家居然不让自家闺女入宫,为什么偏偏叫她替代。” “你是说?” “许筝儿说她是狐媚子,可一点没错。枉她怎么装,也不过是个妓……”吴昭仪啐一口又道:“别污了我的口。姜昭仪暗中做手脚害死水月,就是为着水月说出她的丑事。” 小玉儿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手脚瑟瑟发颤站都站不住,归雁扶着她不敢出声急得一头汗。 傅宝林“啧啧”道:“她怎么还有脸待在宫里?皇上难道不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这不晾起来了么?皇上心里恐怕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刮,定罪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事关皇家脸面,不好明说,要找个由头才行,不信你等着瞧罢。” “怪不得皇上住在上苑不回来,连累着我们见一面都难。” “可不是怎地,前头就因为她霸着皇上。。。。。。”才说到这里,有小宫女声音传出:“丽妃娘娘请两位主子去清华宫说话。” 一行脚步声顺原路渐渐远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玉儿一软坐在地。 归雁赶忙扶她坐在石凳上,急得连声叫:“主子主子!”小玉儿却似全听不见,眼睛直楞楞看着半空,茫然无神。 归雁哭道:“主子您别吓奴才!”惊骇之下团团乱转。 凝霜取了肚兜又往花园寻小玉儿与归雁,找一路不见踪迹,绕过树林才想着要往慈安宫去就听见假山那边依稀有人嘤嘤哭泣,寻声而来,远远便看见归雁围着小玉儿掉泪。 凝霜唬了一跳,三步两脚跑过来:“这是什么了?”待看清小玉儿的形状吓得慌了手脚:“主子?” 小玉儿此刻如中魔怔一般,牙关紧咬脸上无半分血色,秋寒天气,额上竟出了密密一层汗。 凝霜见她不答应,忙拉住归雁问:“出了什么事?怎么我一会子不在主子就这样了? 归雁哽咽半天不知该如何说,只求凝霜道:“先扶主子回去再说罢。” 前面的路曲折蜿蜒似一座迷宫,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迷宫的尽头,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伸手求救,因为她的生路已经全被断死,四面楚歌不能过傅东…… 小玉儿脚下虚浮,全靠归雁凝霜搀扶着慢慢往烟霞宫去。 晴椿正吩咐小宫女收拾送来的过冬衣裳布匹,冰脂愀然不乐:“刘六星办事越发没个章法,这些缎子定是别人挑剩不要才送来这里。若是从前他断不敢叫人拿来现眼。” 晴椿道:“今时不同往日,再提这话有什么意思。你选几样好的留给主子,其余的的都收起罢,免得主子看见气恼。” “主子要知道气恼便好了。您瞧咱们主子现在竟象个出家人,不啧不喜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白叫我们争这些。” 晴椿放下手中衣裳,长叹道:“主子心里的难受岂是你我能懂的?你就少说几句罢。现在烟霞宫里当差虽不比从前风光,可不受打骂总比旁人强些。” 冰脂亦叹:“我不过是为主子不值罢了,哪里是为着自个争这些。” 话未说完就听见外面喧哗,出去瞧,见归雁凝霜搀着小玉儿过来。 待看见小玉儿脸色煞白目光呆滞比先前几次还要吓人,晴椿冰脂肪不由大吃了一惊,忙上前帮着扶她进殿躺在榻上,问话也不见她答。晴椿不禁急了,抓住凝霜道:“主子怎么了?” 凝霜眼圈红,分辩道:“我不知道,我去送肚兜就见主子这样了。” 晴椿这边又攥住归雁的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的小祖宗,你快说罢。” 归雁泣不成声,拉住晴椿语无伦次:“这回只怕要主子的命了。” 晴椿楞了楞,厉声道:“你胡说什么?”归雁大哭失声。 晴椿见她这样恐惊着小玉儿,拉着从正殿出来走至后面院子,一迭声地道:“你哭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罢!” 归雁缓半天才将花园听见的话说明白,晴椿听完跌坐小杌上怔怔发呆,归雁哭道:“姑姑你快想个法子!” 晴椿苦笑:“这回只怕老天爷也没法子了。” 回了正殿,只见凝霜仍围着直唤“主子”,小玉儿木然无语,一旁冰脂正拧热巾子给她檫脸。晴椿上前捏着小玉儿双手冰凉, 搓了半天,心中害怕缓缓道:“主子,您别这样,想想小皇子罢。” 小玉儿似回了魂,眼珠子渐渐活泛。晴椿见她回缓,忙叫凝霜给她搓,几个人正慌乱就听小玉儿口齿清晰一字一句道:“我不打紧,扶我去长案那边吧。” 几人大喜,赶紧扶着过去,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小玉儿眼睛盯住笔墨不动,归雁冰脂这才明白是要写字,忙乱着研磨铺纸。 待布置妥当,可小玉儿却似是连笔都握不住了,瑟瑟颤抖,归雁帮着她抬起手臂才勉强落笔。 这回写的实在勉强,每一笔都似吃力至极,一头一脸的汗冒出来耗尽心力一般,小玉儿写完看了半晌,微微笑道:“这便是了。” 话音刚落一大口血咯在纸上,仰面朝后倒去。 烟霞宫内乱成一团,有哭的,有叫的,七手八脚抱起小玉儿躺在碧纱橱床上。晴椿急得一头汗,吩咐归雁端碗冷水过来。 归雁只是围在跟前大哭全然听不进话,冰脂赶忙去端水。 晴椿接过含一口冷水扑在小玉儿脸上,又伸食指掐人中,半天才听她喉间“咯”地轻响,眼睛慢慢睁开。 晴椿急声唤:“主子主子。”小玉儿嘴角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冷!” 晴椿略微放心,叫冰脂拿棉被给盖上,又吩咐人点火盆子。 火盆子端进来,这年送来的木炭不仅比不上去年的银碳,就连小玉儿才入宫当宝林时的木碳都不如,放在殿内“噼啵”声不断,烟气十分大。只一会子小玉儿就被呛得咳嗽不停,咳在痰盒中都是血色。 归雁气得跑到火盆子跟前,顾不上烫手端起就往外走,连盆带火全扔在院里。 晴椿正忙着给小玉儿拍背,看她进来支着两只手上面燎红一片,一会工夫全成了水泡子,便道:“拿药上上。”归雁倔着不理,在一旁抹泪。 晴椿气道:“你就听我一句劝,主子都这样了,你们叫我省省心罢。” 归雁这才随着冰脂去了。 忙了半天,见小玉儿睡实了,晴椿便将几人叫在一处商议着要不要去请太医,冰脂闷声道:“太医院狗眼看人,瞧见主子失势只派些不中用的过来,请也是白请。” 凝霜道:“不请还待怎地,咱们也没少央人在太医院打点,怎么还这般难说话?” 冰脂冷笑:“太医院的人看人眼色行事,纵是拿金山银山过去,有人不发话全是白费,看这架势弄不好反倒害了主子。” 晴椿思忖半天拿不定主意,这时外面传报总膳房来人送饭。冰脂出去接过专给小玉儿的食盒进来,打开一看,只有四样小菜和一碗白粥,且还是凉的,登时气得柳眉倒竖:“这饭菜一日不如一日,叫主子怎么吃?” 晴椿叹口气,出去叫宫女提食盒到小厨房将饭菜热一热。两个小宫女进殿满脸怨怼,其中一个嘟嘟囔囔道:“又没人生火,就欺负我们老实。” 冰脂立时大怒,从头上拔下簪子乱戳过去,骂道:“没眼界的小蹄子,旁人欺负主子,连你也赶着上脸。” 小宫女一面躲一面哭:“谁欺负主子找谁理论去,只会拿我们出气。” 晴椿气得目瞪口呆,一迭声道:“反了,反了,凝霜你快把她打出去!” 凝霜上前拉住冰脂,对小宫女说:“原来你是个千金小姐,我们再不敢劳驾。明个就请王总管过来,你想到哪个宫做小姐,去便是。” 小宫女这才知道害怕,跪在地上对晴椿“嘤嘤“哭道:“姑姑饶了我罢,下次不敢了,要叫王总管拿捏住错处,奴婢再没有好日子过。” 晴椿见闹成这样,顾忌着小玉儿听见,摆摆手叫小宫女下去,两个小宫女忙提着食盒退出正殿。 殿里乱成一锅粥,归雁却还是坐着发呆,不言不语仿佛没有瞧见,凝霜推她一把,问道:“你可是傻了?” 归雁如梦中方醒,口中喃喃道:“我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遭罪。”说完猛地起身,几步奔至长案边,将小玉儿前面写过字的纸捏在手中,径直跑出殿。 晴椿与冰脂凝霜茫然不解,追出去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归雁头也不回,一阵风似地就不见了,撵都撵不上。 晴椿顿足道:“我的祖宗,可千万别闹出事来!” 晴椿在殿内急得团团乱转,见小宫女端饭菜进来,只得放下归雁的事先照应这边,进碧纱橱走至床边吓了一跳,小玉儿眼睛睁得雪亮,原来并没睡着。晴椿心中忐忑不安,强撑笑脸:“主子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奴才?” 见她不说话,晴椿又道:“奴才伺候主子用膳,主子就在这里吃罢。” “好。” 听她言语清晰,且脸颊两侧绯红,象是好了许多,晴椿心中一宽,问道:“主子想吃粥么?奴才给您喂。” 小玉儿轻轻颌首,就着晴椿手中的银勺喝下半碗粥,又吃了几口菜,才摇头示意够了。 晴椿甚为欣慰正要收拾碗碟出去,却不想这边冰脂凝霜才扶着她要躺下,就被她推开直指痰盒子,将方才吃下的饭菜全吐出来。 小玉儿又连咳几声,咯出几口血才歇停,头上一层虚汗,脸色蜡黄仰躺在床上。 晴椿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冰脂凝霜亦是慌乱着擦洗收拾,三人皆隐隐有不详之感,却不敢说出来直憋得眼圈通红。 归雁拿着小玉儿写的字不等通报直闯进慈安宫正殿。 李嬷嬷正逗着班康玩耍,突见她进来倒地便拜,唬了一跳,道:“这孩子怎么不懂规矩。” 太后见归雁满脸是泪只知道磕头,心中诧异,拦住李嬷嬷,问道:“什么事?火上墙一般,你倒是说说。” 归雁一路闷跑,心中憋着一股气,到了这里又喘又急半天说不出话。待李嬷嬷端茶水过来,她一气喝完这才抽泣道:“求太后救救我家主子。”说毕泪流满面连连磕头。 太后惊得站起身,问道:“你家主子怎么了?” “我家主子恐是不妥,前班日子就吐过几次血,太医院的人并不给好好瞧。今日情形更加不好,求太后救救她。” 太后一听“吐血”二字便慌了:“怎不早说?你家主子来不是好好的么?” “是我家主子强撑着不叫人看出来,主子受的委屈憋在心里,不许我们说。”说完拿出小玉儿写的字递给太后。 纸上面血迹斑斑看得太后心惊肉跳,半天才定目将上面的字看完,扼腕叹道:“就说这孩子倔强,去瞧瞧她罢。” 李嬷嬷命人传宫辇过来,又伺候着太后换衣裳出门,归雁宫女们跟在后面,一行人匆匆往烟霞宫而去。 四方院子内种着几株桐树,秋风萧瑟,吹动树上几片叶子摇摇晃晃落在地上。夜已黑,玄月如勾早早挂在半空,廊下是成排的朱砂宫灯,喜气洋洋的光亮与清寒月色相映争辉,将烟霞宫照得清清楚楚,龙凤呈祥,百合如意,五福捧寿,四喜延绵的彩头遍布每一处角落,却为什么什么也留不住,转眼即成空? 晴椿正站在院中暗自惆怅,突然响起拍门通报声,惊得晴椿心口通通直跳,待一众人进来才知道跪地接迎。 太后扶着李嬷嬷刚一进正殿,便问:“姜昭仪呢?” 冰脂凝霜赶忙从碧纱橱内出来跪地回话:“禀太后,玉主子在里面歇着。” 太后又问:“烟霞宫管事的宫女呢?” 晴椿在赶紧磕头:“奴才见过太后。” 太后沉着脸,冷声道:“既是管事就该有个管事的样子,你们主子病成这样怎么不见言语一声?出了事你们当得起么?要不是归雁告诉哀家,只怕还瞒着不说。” 晴椿等人这才明白归雁是去慈安宫求救。太后发怒,众人吓得头不敢抬,黑呀呀一群人跪在地上鸦雀无声。 太后轻轻叹口气,转身进了碧纱橱。 大红缎被下小玉儿缩成一团,一张小脸黄黄地没一丝血色,更瘦得可怜。太后心中怜惜,不知不觉伸手探她的额头。 小玉儿并不清醒,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抚摩额头,手这样软,这样轻。仿佛是娘坐在身边安抚,可是娘为什么着恼?是嫌她没有听她的话么? 娘,你莫生气,别走。 “娘!”昏睡中一声娘叫得太后心头一颤,一颗眼泪滑下,落在小玉儿面颊上。 小玉儿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半天瞧清楚是太后坐在跟前,欲要欠身被按住:“快躺着罢,这孩子,怎么成这样。” “烦母后来看……媳没什么,歇几日就好。” 小玉儿费尽力气,断断续续道。 太后轻叹一声:“身子不好就别硬撑着,早告诉我就不会拖到现在。羿儿躲去上苑,你又弄成这样,倒教人怎生是好?”说到这里见小玉儿闭上双目,鼻翼轻轻颤动,似是极力克制不流出眼泪。 太后心中亦是难受,良久又道:“孩子,看开些罢,我在宫里几十年,什么事没经过?把心放宽些,养好身子才能说别个,后头事还要看各人的缘法。” 小玉儿道“是。” 太后转头对李嬷嬷道:“你去叫王太医来,以后姜昭仪就交他诊治,太医院主事再要找借口推三阻四的就不必穿那身官服了。” 李嬷嬷称:“是。”恭身退出去。 太后将寝室打量一番,皱眉问晴椿:“这殿里寒窑一样,你们主子病着怎么能经得住?去叫人端火盆子进来。” 晴椿唯唯喏喏不敢言语。 见晴椿半天不动,太后心中恼怒正待发作,转念便明白过来,一指身边的宫女,吩咐道:“你去慈安宫,叫人送些银碳过来。”宫女亦恭身退下。 太后早年吃过苦知道宫里势力倾轧,且一进烟霞宫入眼皆是冷冷清清,估摸着各样事情不如人意,便对晴椿几人道:“做奴才的好生伺候主子才是本分,主子想不到的你们要替着想到,做到才是。” 晴椿归雁等人称“是”。 “等回去慈安宫,哀家叫李嬷嬷挑几个人过来,饮食煎药就由她们去做。以后凡是你们主子需用什么没有的,只管去慈安宫里要。” 晴椿归雁等人跪地谢恩,说话间王太医就到了。 有太后在,王太医不敢马虎,端地用了了十二分心思。一待见他诊完,太后便急问:“如何?” 太医喏喏答道:“回禀太后,这里人多嘈杂,不宜昭仪娘娘休养,微臣可否借一步说话?” 太后思忖着莫非是小玉儿病情不好,太医才要回避,心里不由一沉。出了碧纱橱由晴椿带路走到后殿阁间。 “你与我说实话,姜昭仪病情到底如何?” 太医跪在地上,斟字酌句回话:“昭仪娘娘有旧疾,原本就该小心调养。微臣想问伺候的宫女,娘娘前班日子可受过风寒?” 晴椿在一旁答道:“夏日里主子淋过雨,回来便咯了一次血。” “若当时好好诊治还不打紧,可惜耽搁了,导致心肺受损。娘娘后面可还咯血没有?” “今日是第三次。” “这么说娘娘先前还曾咯过一次?” “是,是在淋雨之前。” 太医皱眉半天不语,众人只看他脸色,心中七上八下。太后急道:“怎么样?你快说罢。” 王太医重重磕下头去:“微臣无力回天。” 众人犹如头上响了个闷雷,惊得面色失措,怆然无语。归雁眼泪噗噗落下,阁间里只听见她抽泣的声音。 太后亦是脸色大变,怔忡半晌心中犹是不信,轻颤着手,指着太医道:“你与哀家说清楚,怎么就严重成这样?” 王太医道:“昭仪娘娘先前就有旧疾,旧病未愈又添新伤,病情耽搁,导致心肺损伤严重,更加上忧虑过度,现已是灯尽油枯,只能尽人事听天意了。” 太后听完心中冰凉,半天无语。 第105章 冤枉昭仪 王太医年事已高,跪了半天双膝酸痛,额上已见薄汗。李嬷嬷在旁边看着不忍,便恭身低头在太后耳侧小语。太后道:“你起身罢。” 归雁实在忍不住,扑在地上跪求太后,哽咽道:“我家主子不过是咯了几次血,不会那么严重,求太后想个法子救救我家主子。” 太后叹息道:“哀家何尝不想救她。这王太医家传几代都是名医,他说不能,哀家又有什么法子?” 归雁一听心中绝望,跪坐在地。 话虽这么说,心中到底不甘,太后又对太医道:“姜昭仪到底年轻,指不定好好调养着就有起色。” 王太医恭身行礼:“是,微臣自当尽全力。”退下开方子。 太后坐了半刻,待情绪稍缓去正殿碧纱橱内,又与小玉儿说许多宽慰话。 晴椿等人跪地恭送出门,太后道:“你们嘴都劳实了,谁要在姜昭仪面前透出半点口风,哀家绝不轻饶。” 晴椿等人称:“是。” 太后叹口气,上辇回宫。 班微惦记着皇兄所托之事,无奈琐事繁忙,待灾民安置之事有些眉目,便提审傅少安。 傅少安才从六王案子中方才脱身又入囹圄,关了几个月也不见有人问津,只道这次有来无回。却不想突然被提出大牢,另行安置一处偏僻小院,虽有人看守不得随意走动,到底比在牢里强些,只是心中七上八下越发没底。 这日有侍卫过来带他出去,说是相爷问话。傅少安一介草民,连连被朝廷大案牵连,已如惊弓之鸟,被带到一处宽阔的静室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足有半柱香的光景听门外有一行脚步走近,门扇吱呀打开,房中侍卫跪地磕头:“相爷。” 傅少安心如鼓捶,头埋在地上只看见深紫色羽缎斗篷一角扫过,停在上首坐椅边。 班微坐着,看他身体微微发抖想是惊吓过度,当下有了计较,沉声问:“人犯可是傅少安,是凤城人么?” “是,小的是凤城人。” “抬起头。”傅少安浓眉长目面目忠厚,正值壮年。班微略一打量又问:“你在六王跟前当差的么?当了几年差?又是如何被关进牢里?” 傅少安老老实实答道:“是,小的在端王府当差两年有余。六相爷谋逆案发,府里的仆从具被刺字充军,却不知什么原因小的被放了。没过几日,小的又被抓进大牢,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么之前你在哪里当差?” “小的无业,四处打些散工。” 班微冷笑一声:“你个无根无底之人,如何能进端王府?听人说当年你在曲大人府里做过事,可是真的?“ 初冬天气,屋里冰寒,傅少安额上却渗出细汗,心想这相爷早将他的底细打听清楚,再狡辩已无益处,只得咬牙答道:“是,小的原来是在曲大人府里做事。当年小的在外办事,恰好逃过曲府抄家。在外躲了几年等风头过后回到京里,求了相好的朋友,被人举荐进的端王府。” 端王点头道:“这就是了,那么你亦认识曲府里的小姐罢?” 傅少安一惊,磕头道:“小的不过是个奴才,曲小姐千金之体养在深闺,小的不认识。” 班微“哦”一声,屋内静了下来,许久无一丝声响。傅少安更加惶恐,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额上汗珠子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那么,当年曲小姐身陷青楼,后来被人救出,你也不知道么?”班微一字一句道。 “是。” 屋内再次寂静,良久班微起身踱步,一步一步,靴子“囔囔”声都磨入傅子安心里。突然班微叹口气:“姜昭仪便是曲小姐,你肯定更不知道。可惜啊,姜昭仪身世多舛现又被人陷害,你倒是忠心,只可惜这忠心却要害了她。曲锦瑟生死就系在你的手上,你若再不说实话,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仿若惊雷贯耳,傅少安脑中“轰”地一声,乱成一锅粥,双手攥拳强教自己镇定: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小姐是代替入宫?这欺君大罪,小姐岂不是?想到这里不寒而栗,头磕得“嘭嘭”做响:“是小的不懂事,求相爷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实在没法子才出此下策,要杀要刮由小的担当,求相爷救她。” 傅少安频频磕响头,额上渗出血水将地上青砖染红一片。班微示意左右侍卫拦住他,冷哼一声道:“姜昭仪死罪,岂是说替就能替的?你真心想救你家小姐便与本王说实话,将这前因后果说清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傅少安喘着粗气,半天镇定下来,就将当日在青楼中救出小玉儿之事说了一遍:“相爷您想,六相爷贪污军饷却害了曲家几十口人,我家小姐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母亲死在跟前,心中岂能不恨?小的蒙曲大人救命当以身报恩,救出小姐,为怕人查出来小的逃离凤城。过几年回来才打听出小姐为报家仇代替姜家女儿入宫。小姐血性刚烈,就是男子也比不上,小的千方百计入端王府便是为助她一臂之力。” 班微坐在椅上,颌首道:“的确,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教人不得不佩服。你又是如何帮你家小姐的?” “六相爷身份尊贵,并不能轻易板倒。小的伺候了两年才有了机会,暗中打听到端王府中私藏兵器眷养死士,料想若叫皇上知道定能治他死罪。恰好听到传闻,说姜昭仪要去碧云寺祈雨,小的借些银子,买通寺中知事和尚,偷偷藏身禅房,只盼能与小姐一见。”又细细说一遍当时情形:“小的为见小姐亏欠不少银子,收下金镯子回去就典给当铺。” 班微问道:“宫中后妃所用首饰都有印记,外面禁止流传,当铺的人就没发觉?” 傅少安茫然道:“这个小的不懂。小的出去时辰太久,当时急着回端王府,只要些许银子够用就成,当铺的人贪财也未可知。” 班微沉吟道:“姜昭仪除给你镯子外还给什么了?” 傅少安挠头想半天:“镯子是用一片帕子包着,再无其它东西。” 班微扶额沉思,姜昭仪代替入宫之事,当日是他告知皇兄,并未见得姜昭仪由此失宠,那么到底是那里出了纰漏?傅子安是丽妃着人送进牢里……莫非,莫非姜昭仪私会男子相受首饰,叫丽妃给查出,捅到皇兄那里,这才致使她失宠?如此一想,豁然开朗。 班微看住傅少安,冷声问:“事到如今,再问你一句,你与姜昭仪可有私情?” 傅少安一楞,急声分辩:“我家小姐天上仙子一般,相爷这么说岂不是糟蹋她。”他情绪渐渐激动,额上青筋暴起直着身子道:“子安虽是粗人却也知道礼义廉耻,若因子安污了小姐清白,愿以死为小姐洗冤。”说完,瞪着眼左右环视,猛站起身抢几步一头撞向旁边柱子,左右侍卫赶忙去拉,只撕下他一角袖子。 听得“砰”闷声一响,傅少安头上血流如注,昏在地上。班微惊的从椅上站起,命人查看:“可要紧?” 侍卫方才一拉虽没拦住,到底缓解一些冲力。查看后回道:“回相爷,此人只是昏过去,性命无妨。” 班微松一口气,心下佩服傅少安忠肝义胆,命侍卫好生安置,又叫王府中的大夫过来给他看伤。 班微既然问清楚,便欲去上苑,待出了王府突想起多半月未去慈安宫向太后问安,遂带着随扈先往皇宫而来。 至慈安宫见着太后,班微恭身问安,太后含笑道:“我还硬朗。”又问他灾民情形,班微恭身一一作答。 太后感慨:“你做事益发细心稳重,你母亲在天有灵亦该欣慰了。” 班微自幼失怙,由当年还是昭仪的太后养大,素来待他如亲儿子一般,班羿亦十分看重这个弟弟,是以他对太后与班羿极其敬重亲厚。现听说起生母,心中虽伤感,却极力克制,道:“儿子多亏母后皇兄照应,不然哪有今日成就。” 太后见他一副出门简行打扮:“这可是要去上苑么?” 班微称“是。”笑问:“母后有什么话要说给皇兄,儿子保管不字不差地带到。” 太后叹口气:“羿儿到底要在上苑住到几时?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上苑更是湿寒,他不顾惜身子,倒教我个老太婆操不完的心。” 班微陪笑:“母后放心,皇兄过几日就回来。” 太后皱眉道:“你们兄弟专会哄我。”又想起小玉儿之事越发心烦:“他再不回来,只怕后悔便晚了。” 班微奇道:“这话怎么说?” “你们兄弟一贯亲和,羿儿的事想必瞒不住你,你可知道他在上苑住这么久到底为着什么?” 太后这么一说,班微不好打马虎眼,硬着头皮答道:“儿子也不大清楚,只隐约知道与姜昭仪有关。” 太后长叹一声:“我便猜到是为这个。”遂命李嬷嬷从几上拿过来一方锦盒,递给班微:“你把这个给羿儿,叮咛着他打开看,莫忘了。” 班微接过锦盒称“是。” 太后又道:“你来回奔波,也要顾惜自个的身子。” 班微笑答:“谢母后体贴,儿子年轻不妨事。” 太后亦笑:“也就是你教我省心。去罢,路上骑马莫快,仔细风大吹着。” 班微起身:“是,儿子管保皇兄这几日便回来,母后就等着罢。” 说完告辞出宫,上马直奔上苑,一队轻骑跟在后面,马蹄扬起尘土,黄龙一般席卷而去。 至上苑天色已黑,班微风尘仆仆顾不得歇息一径往清凉殿去。 小德子正在殿外守着,看见班微迎上前去行礼道:“相爷,您可是来了。” 班微心中有事,也不与他多话,只说一声:“通报罢。” 小德子素来有眼色,赶忙进去通禀,一转眼出来请班微。班微伸手解下银狐大氅递给小德子,略扫扫身上灰尘,抬脚进殿。 殿内烛火通明,班羿坐在御案前低头看折子。一灯一影,十几秉巨烛照着他身后人影幢幢,却无一丝生气。班微远远看着他,心中突如其来感觉到几分惶惑,竟一时怔住。 批完一道奏折,抬头看见班微发呆,班羿轻咳一声,问:“来了怎么不出声?” 班微猛地回神,跪地行大礼。班羿眉头微皱:“起身罢,朕就不喜你这些子虚礼。京中可好?” “是,京中近日无事,那些灾民都安置好了,过冬不成问题。” 班羿神色些微舒缓,起身道:“你还未用饭罢,我们兄弟许久没一起喝酒,今日好好喝上一回。”乔安在旁边伺候着听见赶忙出去叫人准备酒菜。 班羿问起太后近况,班微一一回禀。小德子进来:“禀皇上,晚膳已妥当,皇上喝什么酒?” “昨日喝的酒就好,就摆在清风水榭。” 小德子退下,命人准备好又进来伺候。乔安陪笑道:“皇上,外面风大,奴才伺候您换件衣裳?” 班羿皱眉道:“不用,就披大氅便好。” 清风水榭临水而筑,空廊曲折一径通往湖水中央,水上风寒潮湿,班微跟在班羿身后才走几步便觉着冷森。 待伺候两人落座,乔安道:“ 皇上,这秋露白温热了才好,奴才先伺候您吃几口菜。” 班微笑道:“臣弟竟饿急了,先吃再说。”班羿知他二人担心自己空腹吃酒才这般说辞,便依着吃了几口。 因皇帝不叫其余内侍跟着,只乔安小德子在跟前伺候,忙了半天才将酒温热。班羿接过酒壶,亲自给班微斟上:“这酒闻着清淡,入口却是极烈最适暖身,你多喝几杯。” 他的侧脸在灯火下棱角分明,似瘦峭许多,班微心中一动,道:“皇兄,臣弟许久不喝酒了,恐不胜酒力,咱们就少喝些罢。” 班羿的手顿在半空,半晌嘴角微动,笑意在灯火下一闪而过:“你怕朕喝醉伤身么?别忘了朕的酒量是和你一起练出来了。” 班微笑道:“怎么不记得?为喝酒都不知道受了几回罚了,到底闹在父皇跟前,命人把咱们丢在静室里关着,第二日醒来臣弟吓得直哭。父皇气还不消,是皇兄你跪着求父皇饶了臣弟,愿一人受罚。” 两人碰盏一饮而尽,“当年你胆子小,再想不到能历练出今日这般沉稳。” 班微笑道:“这都仗皇兄扶持。” 班羿轻叹一口气:“那些年日子虽苦,咱们兄弟却最亲热不过,如今你见着我竟生分了。” 他此刻神色黯然也不再自称“朕”,班微动容道:“皇兄言重,在臣弟心里皇兄还是当年的五哥。只是皇兄九五之尊,臣弟不敢越矩。” 班羿饮下一盏酒“呵呵”苦笑:“九五之尊……不敢?连你都怕我?我竟真成了孤家寡人。” 班微心中惶恐,半天不敢接话。 班羿又连喝几杯,起身站在阑干处,身上大氅猎猎飞舞。月隐长空,水榭四周点着十几盏宫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忽明忽暗,与空廊两边几十盏宫灯连在一起映照在湖面上,水光波动,依稀可见远处水天一色,漆黑沉静。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不怕我,她从不当我是皇帝,原来我还欢喜着,到后来才知道她不过是从没把我放在心上。”班羿呓语喃喃突然停口不说,走至桌前拿起酒壶径自往嘴里灌。 乔安在旁边吓得连声叫唤:“皇上,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一壶酒眨眼便被班羿喝完,一甩手,“扑通”坠入湖中。又命:“上酒。”乔安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瞅着班微求救。 班微听他说道“她”时,脸上光华突现,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更显暗淡。不顾乔安求救,脱口道:“皇兄冤枉姜昭仪了!” 班羿蓦地转身,双眸在昏暗中熠熠生光:“你查清楚了?” “是。”班微起身道:“姜昭仪确实冤枉,臣弟亲自提审傅少安,此人当年蒙姜昭仪父亲所救,一心护主忠心耿耿,为证明姜昭仪清白不惜自戕。”将审问傅少安的情形与班羿细细说了一遍。 班羿听着班微一句句说着其中原委,脸色越来越白,不知是风吹还是天气阴冷,身子不住地发抖。 班微说完半天不见班羿言语,忍不住上前两步,道:“臣弟仔细观察傅子安,他并不象那些宵小之徒。” 班羿心中一片茫然,口中喃喃道:“我怎么去见她。我怎么去见她?” 他的声音低弱,被风一吹便散了,班微并没听清,迟疑片刻又道:“傅少安清醒后求侍卫带给臣弟几句话‘小姐性子刚烈,遭此羞辱只怕活不成了。曲家只留小姐一根血脉,他便是肝脑涂地也无脸去见屈大人,求相爷在他死后赏他割面挖目!’” 自古人死都要落个全尸,‘割面挖目’更是对死者极大的侮辱,傅少安居然自求,可见决绝。 班微说完这四个字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皇兄,傅少安若心中有愧断不会作此请求,姜昭仪之事请皇兄三思。” “割面挖目!割面挖目!”班羿仰天长笑:“该挖目的人是我,我还有什么颜面去她。”目睚欲裂声音凄楚无比,最后渐渐低下去。 班微见他如此,心中亦是难受,上前劝道:“皇兄被人蒙蔽,哪里知道其中曲折,说清楚便是,姜昭仪不会和皇兄计较。” 班羿似耗尽全身力气,连摇头都有几分吃力,声音飘忽几不可闻:“你不明白这世上小玉儿再无亲人,只有我是她唯一能依靠的,可如今我宁相信旁人的话也不信她。教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呵?我竟连一个奴仆都不如!” 班微一时间无语,他见过小玉儿,当时只觉得她眉目间虽流露出淡淡愁绪,性情却是极好,还曾为皇兄得此佳人高兴过,今日却弄成这般局面。原本以为皇兄得知原委能欣然返京,现班羿竟是见不成小玉儿,反倒弄巧成拙。 班羿从乔安手里拿过酒壶,踉跄回身坐下自斟自饮,神情极是落寞。 乔安急得走至班微身边,拉他衣袖,只盼能劝上几句。班微亦束手无策,几欲开口却找不出话,突然想起临走太后所托,便从怀里掏出锦盒,双手呈给班羿,道:“母后特地叮咛臣弟将这个交给皇兄。” 班羿头也不抬,仿若酒醉。班微劝道:“母后几月未见皇兄,心中甚是挂念,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教皇兄一定打开这锦盒,想必是要紧东西。” 见皇兄仰头喝下盏中酒不置一词,班微无奈地摇摇头,沉吟片刻,道:“臣弟替皇兄打开可好?”伸手慢慢掀起盒盖,刚开一半脑中急转突想起太后说过的话“他再不回来,只怕后悔便晚了。”不禁悚然心惊,“啪”地一声又将盒子盖上。 班羿似被这一声惊醒,抬头问道:“是什么?” 班微极力掩饰心中慌乱,将锦盒放回怀中,搪塞道:“没什么,皇兄明日再看罢。” 班羿更加疑心,伸手沉声道:“拿来我看。”他双目盯住班微,昏暗中寒光一闪咄咄逼人。班微被迫得垂下头,初冬天气,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犹豫半晌方才抽出手将盒子递过去。 一张普通芙蓉纸笺叠得四四方方,班羿直盯盯地看着这张纸发呆,心中徒生出几分恐惧狂跳不停,纸笺在手里慢慢展开,上面正是小玉儿字体,好几处已被变成褐色的血迹印染,勉强可辨字迹。 他一见血迹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眼前发黑惊慌得不知怎生才好,捏着纸的手簌簌发抖。 半天闭目长吁一口气极力教自己镇定,命乔安掌灯至近处: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点点成泪,字字泣血。 几行字写的歪歪扭扭,写字的人已是力不从心了罢。“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两句几近遗言,便是他那样伤她,她还是说:“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一点怨怼都没有,只是让他忘了她……“有一日我去了,你要好好的……”她曾经说过的话在脑海里闪现。“不!”他猛地摇头,捏着纸笺呆呆坐着,只觉着五脏六腑绞杀疼得弯下腰去。 班微看他脸色煞白,心中害怕刚要开口,就见班羿直直起身,沿水榭空廊径直往岸边冲去。 班微乔安皆吃了一惊,待回过神赶忙追过去。班羿疾奔至岸上便厉声呵令侍卫牵马过来,侍卫吓得不知所措,看向他身后班微求助。 班微忙道:“皇兄,使不得,待明日臣弟部署了沿途扈驾关防,才好起驾。” 班羿置若罔闻,直直又往马房处去。 至马房,还不等伺马太监跪礼,班羿就问:“朕的马呢?” 太监不明所以,只觉他神色凛冽,吓得赶紧去牵马出来。 待见他要牵缰上马,班微心中更是惊骇,上前求道:“皇兄,万万使不得。”一摔袍角跪在地上急声道:“皇兄若出个闪失,臣弟便是死了也不能赎此大罪!” 身后侍卫忽喇喇跪了一地,齐身道:“皇上三思!” 他却似全听不进去,抬脚认蹬,班微急了,使个眼色给乔安,两人起身一左一右挡住他:“皇兄,明日再起驾不迟。” 他侧脸看向班微,额上青筋毕暴,双眼瞪得通红凝出血珠子一般,班微见状暗暗叫苦,恐是劝不住,恭身道:“皇兄莫急,臣弟这就去部署。”见他轻轻点头好似首肯,班微心下一松,起身便命身后侍卫:“快去叫人,通告沿途大营护驾!” 众人正乱着,就见班羿踩蹬一翻身上马,挥鞭弛出。 班微又惊又惧,出了一头大汗,喝令侍卫们快去找马过来,马房登时乱成一团,眨眼工夫,十几人纷纷上马,往上苑宫门狂追而去。 远远就见大门紧闭,班羿被门口侍卫拦住,正厉声呵斥。 策马过去,恰好有一队御前侍卫赶到,班微心知再谏阻已是枉然,便命侍卫开门,数十骑人马簇拥着班羿往凤城方向驰骋而去。 调养数日,小玉儿精神仍不见好,晚间只吃了几口稀粥躺下,才睡一会就醒了,命守着的小宫女叫晴椿归雁进来说会话。 晴椿扶她坐起:“主子,莫太劳神。” 小玉儿轻轻摇摇头,叫归雁将看望班康的情形再说一遍。归雁依言:“今日小皇子一见着奴才便要叫抱,奴才逗小皇子说话,小皇子咯咯笑着,突然叫‘娘’,奴才当时以为听错,又逗着再叫一次,小皇子好似能听懂奴才的话,又叫‘娘’,虽然小皇子口齿不十分清楚,但奴才听得真真切切,的确是在叫‘娘’。” 第106章 咫尺之遥 小玉儿眼中泪光一闪,微微笑道:“康儿长大了,只可惜我没亲耳听着。” 晴椿听着辛酸,陪笑道:“主子既然想念小皇子,就更该将身子养好。” “你将窗扇打开。” 小玉儿说话略有些气喘,晴椿才要劝就听她又说:“整日这么躺着,竟不知今昔是何昔。”心中便不忍拂她的意,拿银狐披风给她披上,扶起坐至窗前。 窗扇才一开,一股冷风直灌进来,晴椿归雁不由打个激灵。小玉儿恍若未觉,挣扎一下便要起身,两人赶忙左右扶住。 天色暗沉无一颗星辰,远处可见黝黑的宫墙楼阁融入夜色中,越发显得高远空旷。风吹过面颊,隐隐地疼,连双眸都似承受不了这刺骨的冷意,要流出眼泪抵抗,上苑的秋夜是否也有人在寒风中怀念曾经有过的温暖?小玉儿轻轻咳了几声,突然身子一僵,侧耳倾听片刻道:“是什么声音?” 两人仔细听了一会什么也没听道,不禁有些着慌。晴椿道:“主子想是累了,什么声音也没有。” “你们听,是马蹄声,还有紫金銮铃声。” 晴椿归雁更加害怕,连忙关了窗扇,扶她在床上躺下。一面劝道:“夜深了主子安歇罢。” 小玉儿轻轻叹口气闭上双目。 皇帝连夜回凤城,沿途又有大营派出人马沿途警戒,至凤城城门已关。瑞王出示关防令牌,叫开城门,百十匹马疾驰入城,蹄声雷动踏破深夜寂静,转眼便见皇宫高墙耸立。 这一路心急如焚,策马扬鞭赶着回宫,待进了保和门坐上御辇班羿突然想到见着小玉儿该怎么着?刹时脑子里乱哄哄的。 烟霞宫朱漆填金大门在黑沉夜色中有些破落,不见原本的光鲜热闹,倒象是血色凝固的久了,殷殷发黑。 夜色这样暗,门内寂无声息,这黑这静,隔着一扇门,重得叫人喘不过气。一个念头堵在胸口,他该怎么办?额上渗出一层虚汗,近乡情更怯,他的胆怯如此绝望,怎么办?一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仓皇不已。她还好么?另一句话突然出现,比前一个念头更教人煎熬,迫使他不得不面对。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举手推门,乔安忙报:“万岁驾到!” 烟霞宫里的人早歇下,被这一声惊醒,慌忙穿衣迎出。班羿站在院中看着急匆匆涌出跪地的宫人,心中茫然,怎么这些人脸上这般惊慌? 进正殿,晴椿等人跪地接驾,班羿直身前行,一面沉沉开口:“你们主子呢?” “主子歇下了。”晴椿惴惴不安,实弄不清皇帝为何突然回来。 “唔”班羿不由暗松一口气,这么说他还有逃避的时间:“你们主子身子可好?” “回皇上,主子……”晴椿咬唇道:“主子不大好。” 班羿脚步一顿,脑中空白,费力想了半天才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晴椿嗫吁半天不知该不该说实话,归雁按捺不住,抢言道:“太医说主子灯尽油枯,回天无力。” 宛若一个焦雷在半空炸开,班羿腾地转身,犹不相信,怔怔道:“回天无力?” “是,主子咯了几次血,至今痰中仍有血丝,皇上若不相信,可以亲自去瞧瞧主子。”归雁心中激愤口不择言,乔安在旁边急得使劲朝她瞪眼。归雁仿若没有看见,声音渐渐哽咽:“主子心里天天盼着皇上回来,今日天黑时候才说听见鸾铃声音,奴才还不相信……” 班羿呆呆站着一动不动,烛火照着他脸上灰暗。明明没有风,殿内淡绿色幔帐却簌簌地抖着,上面莲花正盛,一大朵一大朵铺天盖地而来,晃得人头晕目眩,耳边听归雁声音忽远忽近:“皇上,主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这样。” 良久,班羿抬脚,摇摇晃晃朝后殿寝室走,每一步都似在刀尖上滚过,五内百骸无处不疼,短短一班路好似崇山峻岭一般,直走得虚汗涔涔。 宫重殿深,寝室沉寂,唯风吹动院中竹丛,空心之竹泣声呜咽缭绕着几盏朱纱宫灯挂在檐下静静摇晃,院中宫墙上人影树影幢幢,仿若一幕无声的戏剧,上演悲欢离合。 寝室门口小宫女跪在地上半天不见动静,战战兢兢,偷偷抬头拿眼一瞄,只见皇上如石雕般站得笔直,脸上忽明忽暗,愣愣地看着寝室雕花木门发呆。 终于,他长长吁口气,踩上青玉台阶,伸手推门。 冰脂凝霜在外面暖阁守夜,恐小玉儿半夜叫人,因而还穿着小棉袄,睡得本不塌实,听见动静一瞧是皇帝进来,慌得赶紧起身,才要跪礼,被他摆手阻住,两人略一蹲身拿了皮袄出去。 走进里间,几上点着一盏红烛,微光茕茕,木器在昏黄中反衬幽幽暗光,粼粼如水色波动,益发显得屋内安静。轻轻掀起垂帐,五色锦被下小玉儿沉沉睡着,长发漆黑如墨倾泻枕上纠缠盘绕,有一缕发丝挡在脸颊上,班羿用手轻轻拂开。数月不见,她瘦了许多,气色甚是不好,睡梦之中眉尖轻蹙,仿若幽思重重。 班羿坐在垂帐黑暗处软凳上痴痴看了许久,心中苦楚,此番愁绪无处可诉,更教人难耐。 沉睡中小玉儿“嘤咛”一声侧侧身子,班羿惊得险从凳上站起,见她仍闭着眼睛往锦被中更柔软处凑了凑,鼻息轻柔一起一伏沉睡未醒。 他这才稳住身子,昏暗中几乎可听见自己心跳如重锤击鼓,额头密密出一层细汗,黑暗中苦笑一声,涩意直抵心底最深处。 寅时已过,班羿悄悄起身,从寝室出来犹自不舍一步三回头,乔安给他披上大氅,伺候着出了烟霞宫往勤和殿而去。 依稀可见重重殿宇巍然耸立,一行“囔囔”靴子声穿过狭长宫道,空旷苑囿,高大厥门,远远溶入深夜,被黑色的寂静吞噬。 天还未亮,王太医便被传进宫见驾。看着王太医跪在地上,班羿手叩案沿踌躇许久,方鼓起勇气问道:“姜昭仪病情如何,可有回圜余地?” 王太医唯唯诺诺:“禀皇上,微臣日日给昭仪娘娘诊脉,娘娘病情毫无起色。” 班羿脸色渐渐发白“唔”了一声,半晌口气淡淡道:“王家几代世袭太医,你的医术更有过人之处,姜昭仪不过咳了几次血就束手无策了么?” 王太医从前曾为小玉儿瞧过病,亦见过龙霆之怒,此次被传来心中原本做好准备,却没想到皇帝竟然是这般淡然,实出乎意料,不由松口气才要回话,又听道:“想来是你养尊处优,忘记如何给人治病?” 班羿语气依旧淡然,王太医却听出里头杀气,不禁心慌意乱,磕头道:“臣医术微薄,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在惭愧,臣愿引咎辞去太医一职。” 班羿脸上怒意陡现,连连冷笑道:“好,好。太医院向来联合议诊,难道这些太医具医术微薄?朕最不喜养闲人,莫若都撤了罢!” 王太医一人辞职犹可,却要牵连这许多人,如何能承担,额上的汗珠子登时便冒出来,磕头不止:“皇上,姜昭仪病情太医院各位太医皆用心诊治,怎耐天不从人愿,望皇上明鉴。” “天不从人愿”几字心中若煎油泼过一般,班羿痛到极处,大笑数声,厉声道:“朕偏偏不信!你回去告知那些庸医,姜昭仪若是治不好,你们就跟着陪葬罢!”说毕看也不看王太医一眼,袍袖一甩出了勤和殿。 班羿虽这般说辞,却是明了王太医最后也没给一个他想要的答案,更恨心中最后一丝希冀被王太医挡回,一时间全身脱力,双足虚浮走在宫道上不知该往哪里去。 乔安跟在后面,看皇帝神色仓皇,脚步踉跄漫无目的乱走,不由心惊肉跳,犹豫了半天上前问:“皇上,您这是要去哪?” 班羿停住脚步,心中茫然盯着前方,费力地想,他要去哪里?哪里?良久才道:“去慈安宫罢。”乔安赶忙叫御辇过来。 御辇摇晃,车轮碾过青石宫道“沙沙”有声,如在心间碾过,伤口沟壑纵横,寸寸钝疼,再无安宁之日。 班康长大许多,好象还未睡醒的模样,两眼惺忪迷迷乎乎坐在班羿怀里,过了好一阵才有了精神,手舞足蹈“嘻嘻”笑个不停,呀呀稚子,并不懂这世上有一种痛楚叫生离死别。 班羿看着儿子天真,止不住心头凄凉。太后亦眼圈潮红,哽咽难语。 李嬷嬷在旁边劝道:“皇上既回来了,太后该放心才是,怎么这会子倒难过起来?” 太后忙用帕子沾腮,强笑道:“可不是,见着羿儿我竟失态了。” 班羿略整神情,问:“母后身子可好?前次儿子叫七弟送来的补品可还中意?康儿在这里没让母后劳累罢?” “难为你一片孝心,康儿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他在这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劳累之说,倒是你清减了许多。” 班羿沉吟片刻,道:“儿子想把康儿接到烟霞宫住班日子,母后意下如何?” “是该接过去住些日子,当初姜昭仪不得已送康儿到这里,忧思过重才致病情加重。“太后轻轻叹口气:“兴许她心里一高兴病便好了也未可知。” 班羿呆了呆,思忖道:“不得已?”脸色渐渐转青,冷冷道:“儿子多月未在宫中,想来有不少事发生,烦劳母后再辛苦几日照顾康儿,待儿子安顿妥当接他过去。” “你才回来,多歇息几日不迟,康儿在这里你放心罢。” 班羿又细问太后日常饮食,陪着说许多话方才告退。 御驾回銮,这个消息与天际中渐渐亮起的晨曦一同传遍整个皇宫,皇帝一回来就去烟霞宫,更使一个人懊恼不堪。 清华宫内早早便有人来,待人坐齐许久,殿内仍旧气氛沉闷,吴昭仪先沉不住气,开口道:“姜昭仪做出丑事,怎么皇上一回来倒先去看她?实在教人费解。” 傅宝林道:“指不定皇上另有计较,我们在这里瞎猜不中用。” 王昭仪瞅丽妃一眼,见她脸色阴沉,心中思量一番,道:“就说姜昭仪不简单,我们竟小瞧她了。“ 张宝林不解:“难不成姜昭仪犯了这样大罪皇上都不与她计较?” 王昭仪冷笑:“等着看罢,姜昭仪十有八九不会有事。” 吴昭仪豁地起声,恶狠狠道:“妹妹倒不相信,姜昭仪丑事败露一病不起,有什么值得皇上挂念?就算皇上不罚,老天也不会放过她!” 丽妃将指甲掐在手心,这刺刺地疼仿佛能抵消心中恨意,半晌冷哼一声:“都消停些罢,那边还未怎样,你们倒乱了阵脚,这些话说到这里就算了,若被别有居心的人听到还以为是本宫教唆出来的。” 吴昭仪犹是不甘,跺脚道:“我就是不服!。” 王昭仪赶着打圆场:“丽妃姐姐莫与她计较,吴昭仪口没遮拦小孩子心性,姐姐莫放在心上。” 吴昭仪倔道:“姜昭仪的丑事宫里无人不知,难道妹妹说错了么?丽妃姐姐既有她的把柄在手,就该出来说句话。” 丽妃脸色越发难看,勃然作色:“妹妹这话说的蹊跷,什么叫本宫有把柄在手?这清华宫一向清净,无端端闹出这些闲话出来,教皇上知道还了得?” 吴昭仪还要开口,王昭仪惟恐她出言无状说出更骇人的话,连忙给傅宝林,张宝林使眼色。三人上前拦住吴昭仪,一面劝一面向丽妃告辞,拉着她去了。 丽妃气得脸色铁青,一伸手将几上茶杯掼在地上,沉声问绿玉:“水月的事处理的可还干净?” 绿玉恭身答道:“水月死在御花园,并没人瞧见。” 丽妃思忖半晌,幽幽叹口气:“功亏一篑,我们下手到底迟了,姜昭仪命虽去了半条可到底没死,水月之事推在她身上,只怕皇上未必肯信,这回指不定闹出什么事,你将下面人都管好,谁再混说严惩不怠。” 绿玉称“是”。 丽妃又道:“吴昭仪是个缺心眼的,那些话要传到皇上跟前与我甚是不利,得想个法子了结才是。” 绿玉心中一惊,踌躇道:“奴才看皇上未必待见吴昭仪,她的话皇上肯信吗?” 丽妃颌首:“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时事,你派人看紧她,有什么动静速来报我。” 这时,殿外鼓噪,绿玉出去看,原来是公主与班泓玩耍着了恼哭闹不休,丽妃这才暂放下心中烦恼去哄女儿不提。 烟霞宫寝室内笼着两个火盆子十分暖和,归雁坐在床边小杌上绣帕子,每绣几针便抬眼瞧瞧小玉儿,看她醒未醒。 日头渐移,映在窗扇碧纱上亮晃晃地刺眼,才要放下帐幔,见小玉儿睫毛微动,呻吟一声,归雁轻声问:“主子,您醒了?” 小玉儿缓缓睁开眼,呢喃道:“几时了?” “早过巳时了,主子,奴才伺候您梳洗一下,吃几口粥罢,太医还在殿外候着诊脉。” 扶着坐起,小玉儿轻咳几声,觉着胸口发烧,抬眼正要示意归雁端盏茶压压,见她面露悲色,不由一楞,这才注意到痰盒中丝丝血红,心中亦凉了半截,靠在归雁身上微微喘息,道:“莫呆着,快收拾了罢。回头晴椿看见又要闹出一番阵仗。” 归雁抹泪道:“晴椿姐姐再不为别的,不过为让主子吃药不爽快才罗嗦几句。主子,您就听奴才一声劝,药虽苦可总好过受这些罪,主子不顾惜自己的身子,白叫奴才们着急。” 小玉儿苦笑着,轻声说:“傻孩子,我自个的身子自个知道,只是难为你们。” 听她话语了无生意,归雁当下就哭出声:“主子,您别这么着,皇上已经回宫了,夜里还来看过您,奴才虽然傻,可也瞧得出皇上在意主子。” 小玉儿双眸一亮,似流星划过,瞬间暗淡,问:“晴椿呢?” “晴椿姑姑在外面盯着她们给主子熬药。” “哦。”小玉儿再不言语。归雁出去叫冰脂进来服侍梳洗过,候她喝下半碗粥,道:“主子,您这就喝药罢。”一面端药过来。 小玉儿接过碗皱眉看着里面苦汁,犹豫许久仰头喝下,不一会就觉得胃里翻滚, 冰脂才端盏温水过来请她漱口,被一手推开,小玉儿连药带粥全吐出来,五脏六腑火烧一般难受。归雁冰脂手忙脚乱扶住她,晴椿进来一看这般情形,赶忙又出去叫来两个小宫女,一伙人收拾了半天。 小玉儿躺在床上气息奄奄,晴椿已是慌了,连声叫太医进来。 王太医诊完脉半天无语,晴椿急道:“您倒是说句话,可是不好?” 太医摇头:“娘娘病情虽险,一时半刻却也无妨,只是吃的药不能入腹于病情无益,我另外开些温和的药给娘娘。” 晴椿略微放心,请太医出去另行开方子。 班羿先前在上苑,隔一日才有内阁廷议,虽无大事,到底违悖他往日事必亲躬谨慎作风,是以从慈安宫出来便径直去了崇政殿宣召大臣们商议政务,直忙到午时才回勤和宫。 用过膳在碧纱橱内歇息,因记挂小玉儿之事并睡不塌实。恍惚中有人在旁边探头探脑,班羿心中不虞沉声问:“什么事?” 乔安唬了一跳,陪笑道:“皇上,是瑞相爷求见,说有急事禀报。”听到“唔”了一声,忙掀起帐幔伺候他起身。 班羿连夜赶回宫中未曾休息好,这一起身便觉着头顶似有一根线牵得抽疼,扶着额坐在大殿上许久,才叫传班微。 班微神情凝重行过礼,从怀中掏出一份战报呈上:“皇兄,羌国背信弃义,联合周边仓牙,桑漠,雷昭三国进犯我朝边境,西岭两万官兵拼死作战与敌军僵持几天几夜不分胜负,目下城中粮草储存不多,只能维持半月左右,情势危急。西岭总兵送来五百里加急战报,请朝廷派兵支援。” 班羿一面听一面看战报,脸色愈来愈沉,待班微说完,沉声道:“区区小国,何足惧哉。传朕旨意,宣兵部尚书孙尚武,都指挥使简穆速来议事。” 墨月小国,前次进犯被朝廷大军打的溃不成军,下降表求和自愿称臣。其国家本就不富裕,岁岁朝贡更增添负担,不堪困苦,于是暗中勾结周边小国图谋不轨。 这几个国家均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徙居无定所,原本就垂涎天启国富裕广阔,一拍即合联手出兵侵犯天启,战事已经十分危机。 班羿,班微与兵部尚书,都指挥使一同商议战局,布置粮草,安排增援,只等翌日上朝点将派兵。 商议完战事,日暮苍苍,小太监蹑手蹑脚进殿点亮烛火。班羿特旨留班微,孙尚武,简穆一同在勤和宫用赡。外臣入内宫已是违例,更何况与皇帝同席用膳,虽莫大荣宠,一顿饭却吃的孙尚武,简穆战战兢兢,话不敢多说一句,班微虽不若二人拘谨,言辞中也不免有所收敛。 班羿吃了几口索然无味,搁下银箸收手,三人见情形立即端正直坐。班羿叹口气:“你们先回去商量罢,增援西岭到底谁领兵合适,拿个主意出来。”三人诺诺称“是”,告辞退席。 深秋天黑得早,班羿踱步走出大殿,缚手站在门口看着西边最后一际亮光被黑暗湮没,大殿廊下悬挂着一排朱红纱灯,赤色火焰吐芯缭绕将院子照的通明,夜,刚至。乔安站在身后犹豫半天,道:“皇上,外面风大,奴才伺候您进殿歇着?” 班羿“唔”了一声,往回走了两步又折过身,道:“去烟霞宫。”小德子赶紧取来披风伺候他披上,簇拥圣驾往烟霞宫去。 烟霞宫大殿只有晴椿领着几个小宫女收拾洒扫,见着皇帝连忙跪下磕头。 班羿问晴椿:“你主子今日可好,服过药么?” 晴椿恭身回话:“主子今早服药全吐出来,太医另外开了方子,方才奴才伺候着主子吃了,倒是无妨。” 又问饮食,晴椿一一回话,听小玉儿吃的甚少,班羿蹙着眉锋,拔脚往寝室走。 在门口略作迟疑,咬牙推门。屋内极为暖和,乍一进去扑面一股热气,归雁冰脂看见他进来忙行礼,接过披风退身出去。 小玉儿才吃过药,昏昏沉沉半眯着眼躺在床上,觉出有黑影笼罩在面前,缓缓睁开眼便看见他正目不转睛痴痴看着她,他仍旧是旧时模样,星目剑眉长身玉立,仿佛就一直站在这里,从不曾离开过。 小玉儿脑中混乱,良久轻声道:“是你。”话一出口胸中有利刀划过,被嘶嘶疼痛攫住要窒息一般。 羿……这名字在心里念了千百遍,每一个日升日落,每一个长夜苦宵,此刻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不能出口。 班羿哽咽应声:“是,是我。”看着她双眸璀璨流莹,不觉怔忡,几月不见,她已不复从前风采,只有这双眼睛依旧澄清,宛若天宇中亘古的星辰。 曾想把这世上最好的拱手捧在她的面前,让她一生安逸,可是面前的容颜憔悴,似要宣告他的无情与残忍。悔恨层层重重逼近,如毒,如蛊,钻入心之深处,噬咬掳掠穿肠腐骨般地疼。哪怕能挽回万一,便这样疼着罢,只要能日日见着她,这疼,甘之若饴。 一生一世,或只有一刹,空气中曾流动着温软,转瞬凝固。小玉儿眼中亮光渐渐熄灭如灰烬,别过脸,望着幔帐中隐藏着的黑暗,冷冷道:“你走!” 轰然有万钧巨石崩然坍塌,滚滚砸在心头还不罢休,一路催枯拉朽般划出一道道口子,血液似要喷薄而出,浑身冰凉动弹不得。看着她闭上眼睛,听着她字如尖刀,又说一遍:“你走吧,我累了。” 终于明白,他错过了。 羿!手伸入枕下死死攥住一枚印章,翡翠螭头,“执子之手”四个字一笔一划硌在手里也不能抵挡心中的悲凉,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脱口叫出,就这样罢,羿,我已经没有时间给你,忘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许久,他嘴角微挑,笑容无比凄楚,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外挪,空气冻结,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呼吸这般疼,如寒刀在喉头刮过,每一口气都要缓缓地吸进去,吐出来。耳中嗡嗡声一片,恍惚中有人叫他:“羿”,倏然回头,她的背影横侧,似静默的莲收起花瓣,心深如许再也触摸不到。 屋内烛火亮得教人头晕目眩,摇晃着出了寝室。钝木地系上披风丝络,钝木地走出烟霞宫,空中的黑,黑沉沉压下来,无边无际,他在黑夜里行走,没有出路。 第107章 无能为力 皇帝未作停留,一脸怆然离开烟霞宫,晴椿归雁等人无不诧异,蜂拥至寝室看见小玉儿静静在床上躺着,眼睛睁得雪亮,面色上却瞧不出有何不妥。 晴椿踌躇半天,忍不住问:“主子,您同皇上说了什么?” 小玉儿长长吁一口气:“你瞧我现在的样子,还能说什么?”微微笑着,却透着无比冷清,仿若拒人千里之外。 几人面面相窥,弄不明其中意思,晴椿使个眼色,叫归雁她们先出去。 夜寒起风,吹得窗柃“咯吱”做响,晴椿重又关了一遍窗扇,做完这些垂着手讪讪坐在床边小杌上,道:“主子,奴婢在宫里也有几年,从未曾见过皇上对那位娘娘象对主子这般,先前皇上也跟主子闹过,过不了几天还不是好了?这次奴婢倒弄不懂了,果真就没有回圜的余地?”还待要说,看小玉儿闭着眼好象睡着了,晴椿暗暗叹口气,托着腮发愣。 许久,听小玉儿幽幽道:“要说我心里没有怨怼,那是假的。他可以为着那些莫须有的证据便认定我不清白,连辩解的机会都不曾给,我岂能不怨?不过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就是普通的男子,盛怒之下也难免会做出极端的事,况且他一个帝王,没有杀我尚算留情。” 晴椿点头道:“主子既然心里比谁都明白,又何苦为难彼此?” “宫里的流言你也知道,众口铄金,即便他不计较,我却不能不为他着想。你们虽然瞒着,可是我却清楚自个撑不了多久了。”小玉儿说到这里晴椿眼圈泛红,别开脸强笑道:“主子就会胡思乱想,那里严重成这样?有太医好好诊治着,主子的日子还长着呢。” 小玉儿苦笑一声:“你不用劝,生死与我不算什么,娘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没想到入宫后又多出牵挂。如今家仇已报,只有康儿最教我放不下,好在有太后照顾他,我去了,那些人除去眼中钉想必不会再难为康儿。” 说到这里微微有些气喘,晴椿给她搽去额上的汗,劝道:“主子想太多了,这病就是心思太多闹的,小皇子虽有太后照应,到底不比在娘亲跟前,等主子养好病,咱们就把小皇子接过来,娘俩一处过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心有余,力不足。你们跟着我受累了,你明年就要放出去倒还好说,归雁家中无人,我不得不为她做个打算,冰脂凝霜还要再宫里多待几年,我都想好了,定不教你们白跟我一场。” 晴椿抹泪:“奴婢们伺候主子原是本分,主子既然能为奴婢们打算,怎么就不为皇上多想想,方才皇上出去,神色大异往常,连奴婢都觉着不忍。” 小玉儿怔忡道:“不是我狠心,只有如此才能断了他的想头。”说完侧过身去再不言语。 晴椿话到嘴边强咽下,思前想后理不出个头绪。静坐半晌,听见风声贴着窗根呜咽而过,便出去吩咐冰脂凝霜多添床薄被给小玉儿,千叮咛万嘱咐夜里警醒着点,莫要睡实了,又亲自瞧着宫女们熄灭殿中火烛,打点妥当后回自己屋里歇息。 西岭战事在朝堂上被瑞王重述一遍,顿时炸成一锅粥,朝臣们各抒己见,有人主战有人主和,还有人持观望态度。皇帝面无表情听着他们各奏其理由,不置可否。 朝臣们拿捏不准皇帝的心思,言辞益发激烈,险些吵翻。皇帝使个眼色给执殿太监,玉罄庄重悠远的声音响起,这才止住殿内喧哗。 威目扫过,大臣们无不噤若寒蝉,许久,听皇帝道:“和?既然要和,是割土相让还是求亲议和?朕养的几十万大军,难道都是软骨头吗?傅山社稷具是先祖们用血肉之躯建立的,岂能在朕手上教山河蒙羞? 朝臣们听出皇帝主战意图,纷纷跪倒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后,有武将出列请缨,皇帝神色稍缓,命瑞王将前日所议告与朝臣,封武威将军王之成为兵马大元帅,点将率兵八万奔赴西岭战场,左都指挥俭使押送粮草先行。 王之成跪于丹陛之下,慷慨立誓:“不破墨月,绝不还朝!” 八万大军聚齐,尚需时日,战事迫在眉睫,皇帝即刻发出金牌,命与西岭相邻的淮岭,平岭各出兵两万支援前线。 一队令兵铁骑从皇宫急弛而出,在凤城官道上卷起一股旋风,不等朝廷张榜,百姓们已经知道,要打仗了! 西岭失守,告急谍报一送到皇宫,班羿拍案而起,缚手在殿中疾步走个来回,末了站定,皱眉问道:“西岭总兵善战,这回怎么如此大意?” 前线连连告急,班羿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连着几日未休息好,乔安在跟前伺候着自然着急,此刻得着空子,上前小声道:“皇上,夜深了,奴才伺候您歇着?” 班羿如梦中惊醒:“几时了?” “亥时末了。” 班羿从龙椅上起身突然问:“小德子今日去烟霞宫没有?” “禀皇上,去过了。玉主子今日精神能略微好些,晚膳吃了半碗粥,小德子悄悄送去的腌笋子,玉主子也吃了几口。” “明日再送去些,莫叫她知道。” “是。”乔安紧跟身后,冷不防皇帝停住脚步,险些撞上,小心翼翼问:“皇上,您还有什么吩咐?” “朕过去看看,你少带几个人。” 乔安在后面看不清他脸色,心里叫苦不迭,知道这一去,皇帝回来必定又是半宿睡不着,但又不敢劝,服侍着披上披风,只带着小德子和两个太监跟着去了烟霞宫。 寝室窗纱透出微弱烛光,窗柃上的雕花越发清晰,一朵连着一朵百合,瓣镂分明,即是‘百年好合’。多好的彩头,一辈子便如这层层盛开的花,任凭时光流淌,不离不弃,可为什么等了半生那么久,终于等到她时,插身而过,才明白咫尺即天涯。 一扇窗,两个人,一般苦,两样愁,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 有一粒雪片子跌落脸上很快化了,冰凉如泪,抬眼看向遥远的空中,长夜茫茫无边无涯,是谁在黑夜里哭泣? 宫灯照映,更多的雪片子无声无息落下,飘渺似风中的柳絮,撕扯挣扎着,铺天盖地而来,夜深岑寂,仿若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呜咽,哀怨着曾经春雨转头霜,谁怜悯,冰心碎。 乔安在前殿等得焦急,蹑手蹑脚走至后面小院,寝室檐下朱红宫灯照着皇帝背影,孑然默立良久不动,深紫色披风上一层浅雪反射出幽幽的暗黄,乍一看去,与背景混合为一体,好似一幅描在宫墙上的旧画,地久天长的样子。 乔安打个寒战,揉揉眼睛走上前,就听寝室内有“悉悉唆唆”的动静,一会灯火通亮,有人说话,雪夜里格外明晰。 “主子,什么时候醒的?要什么奴才给您拿。” “唔,总觉得外面有人,你去看看。” “这会子怎么会有人,主子想是睡糊涂了,奴才去看看。” 一扇门“吱呀”打开,冰脂露出半边脸,被扑门而进的寒意冻得打个机灵,瞅见皇帝和乔安唬了一跳,才要张嘴,就见皇帝朝她摇头,又缩回去。 冰脂进到里间,一面脱去身上的皮袄一面道:“主子,下雪了,折实冷呢。” “落雪了?今年的雪来的好早。可是有人在外面?” 冰脂怔了怔,眼珠子一转陪笑道:“夜深天寒的,哪里有人,主子,您心里可是惦记着什么?” “你倒盏茶给我。” “是。”冰脂转身倒了茶递过去:“主子,皇上来过几次,您总是赌气不见说不过去。” 这边凝霜也起身搓着脸过来:“大半夜的怎么和主子说这个?”瞧见冰脂瞪眼又朝外面努嘴,心思一动恍然明白,顺嘴说下去:“主子心里不爽快,过些日子便好了。” “可不是,倒是奴婢糊涂了。主子,莫怪奴婢多嘴,奴婢听说这些日子皇上为边关战事忙得不可开交,便是这样还隔三差五地过来,主子再怎么也该念着皇上辛苦的份上,见上一见,有什么话说开了才好。” 小玉儿水月剔透一个人,看她二人这般使眼色,已然明白外面情形,沉默半晌,冷冷道:“皇上既然有正事要忙,倒不牢他费心看我,教朝臣们知道,该说‘嬖女祸主,君德有瑕’,我担不起这大罪。再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说?从此以后撂开手罢了。纵是良辰美景满月圆,无意与君共!” 冰脂凝霜弄巧成拙吓得跪在地上:“主子,全怪奴婢多嘴,主子息怒。” 乔安在外面也吓得不轻,站在皇帝身后动也不敢动。 里面小玉儿道:“你们起来,我累了,歇着罢。”光线一暗再无声息。 “无意与君共……”极轻的声音,却千钧雷鼓一般,耳边嗡嗡轰鸣,“无意与君共……”雪依旧下着,心中冰冷,比这漫天飞雪更寒更凄凉,无法言喻。 不知过了多久,靴子行路声渐渐远去,地上的脚印很快被苍茫白雪覆盖,不留一丝痕迹,可有些伤痕无法愈合,穷其一生,鲜血淋漓。 班羿淋雪着凉,寅时便有些发烧,特旨下来打开宫门,宣太医进宫诊脉,吃过药又昏昏沉沉睡下,快卯时强撑着起身上朝。 大臣们看皇帝脸色欠佳,奏事时具三言两语说完,倒是皇帝殷殷询问王之成出征的情况。 午时亲自送三军出征,站在城墙上放眼过去,大军威武排列成方阵,振臂高呼“不破墨月,绝不还朝”,声若惊雷隆隆响彻天地。皇帝亦是意气风发,敬三军将士们三杯酒壮行,八万将士山呼“万岁”,旌旗一挥,车嶙马啸浩浩荡荡出发。 班羿回宫越发觉得身上无力,无奈战事吃紧心里一刻也不得闲,仍旧撑着看折子。 乔安在旁边伺候暗自心焦,偷偷溜出去才要叫小太监准备些姜汤过来,就见班微绕过照壁脚步匆匆往这边走。乔安迎上前去,陪笑着行礼:“相爷,您来了。” 班微皱着眉问:“皇上脸色不大好,是病了么?太医怎么说?” “可不是怎地,半夜就开始发烧,王太医倒是说不妨事,吃几副药就好。今个忙成这样,皇上硬是撑着,这会子还在看折子。” “皇上身子一向稳健,怎么突然发起烧的?不是我说你,林公公,你伺候皇上也有些年头,想来现在倚老卖老不管事了,撒手给那些毛猴子自己去享福。” “唉吆,相爷,您冤枉奴才了。”乔安欲言又止苦着脸道:“就是借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敢不好好伺候,可皇上不听奴才的。唉,昨个夜里皇上淋了雪,奴才吓得魂都没了,只盼以后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班微沉下脸:“凭白地皇上怎么会淋雪,你怎么不劝?” “如今谁敢劝?除了她再没别人能教皇上这样,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相爷您也没法子。” 班微被他说的气极反笑:“你倒说说这个人是谁?” 乔安努努嘴苦笑:“还不是那位主子。皇上自回宫后反倒不如在上苑。” 班微心下诧异,思忖半晌不好再问,便道:“通报罢。” 进殿见班羿靠在龙椅大迎枕上看折子,明黄的缎子越发衬得他脸色蜡黄精神疲倦,班微鲜少见他这般模样,楞了片刻才想起行礼。 班羿轻轻咳嗽着叫他起身,问:“怎么这会过来了?” 班微道:“臣弟看皇兄精神不大好,放心不下才过来。” 班羿欠起身,放下折子道:“不妨事,休息几日便好。边关可有新的战报?” “连日叫战,我军已经损失两员大将。再有,将士们的过冬物资还没运到,这大雪一下,三军的行程势必要耽搁,风阳城到底能不能守到先锋大军到的那一刻,臣弟心中折实无底。”班微后面几字个说得艰难,渐渐垂下头。 班羿站起身子,冷哼一声:“你传朕旨意,没有朕的军令,风阳总兵不得随意派兵迎战,死守风阳!”连连咳嗽声音沉下去:“风阳三面环山,是我天启的天垒,若守不住,我军就陷入被动,到那时候再难收拾。” “是。”班微恭身,抬头恳切道:“皇兄,战事紧迫,更应该顾惜自个的身子,这傅山社稷还要靠皇兄撑着。” “唔,朕知道,你回去罢。”班羿摆摆手,又坐回龙椅,仍旧垂头看折子。 班微站在下面,看着皇兄,没来由地担心起来,隐隐觉得不安却抓不住首尾,又叫一声:“皇兄,臣弟告退。” 班羿似十分疲惫,抬起头怔怔看了他一会,突道:“若有一日朕不在了,你可能承担得起这天下?” 班微楞在那里,眼中渐渐泛上红丝,跪地重重磕头:“有皇兄在,臣弟什么也不怕!” 良久,依稀听到一声叹息:“你下去罢。” 地下大鼎里焚着龙涎香,袅袅青烟缭绕着大殿中的盘龙玉柱,四散开来。外面又开始落雪,层层叠叠从空中坠落,被风卷起呼啸着远去,漫天漫地的一场大雪直下了多日,笼罩着皇宫,白茫茫一片。 班羿皱着眉双手缚后,踱几步停下又走,突然止步道:“命王之成不可轻敌,再有战报速速呈来。” 班微得令告退。 班羿坐回龙椅手磕着案沿久久沉思,末了,自语道:“博阔,你会这么蠢么?” 连下两道口谕:赏户部尚书黎元白银两千两,锦缎十匹。 赏清华宫丽妃珍珠十斛。 黎元即丽妃之父。黎氏朝中显贵,女儿在宫里作娘娘多年承蒙皇恩,即此战事紧张的时候,皇帝又大张旗鼓地赏赐,黎氏一门深受圣宠可见一斑。赏赐礼品贵重与否倒在其次,不说朝中大臣们去黎府附势,宫里清华宫也自有一番热闹。 待人都落座,王昭仪笑道:“恭喜丽妃姐姐,皇上忙成这样还惦记着姐姐,真教妹妹羡慕。” 吴昭仪虽酸,面上只能忍着:“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便是丽妃姐姐了,皇上哪能不放在心上。” 丽妃含笑道:“妹妹言过了,皇上整天忙着正事,哪里有闲心惦记着我,想来不过是想着宫中事务繁杂,本宫多操些心罢了。” 傅宝林笑道:“丽妃姐姐辛苦自不用说。” 张宝林也凑趣:“皇上忙着边关战事尚且能惦记着姐姐,可见姐姐在皇上心里的份量,妹妹们不及万一。” 傅昭仪心中不乐,撇嘴道:“前面我们还为着皇上去烟霞宫猜测了许多,如今看来,还是丽妃姐姐高她一筹。” 王昭仪看丽妃脸色微变,忙道:“姜昭仪怎么能和丽妃姐姐相提并论。” 傅宝林附和:“凭谁也越不过丽妃姐姐去,姐姐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哪是能比的?” 吴昭仪还要再说,被丽妃打断:“罢了,你们都回去罢。”几人讪讪告退。 烟霞宫亦有内廷呈来新衣料,冰脂凝霜喜孜孜地捧到后面寝室:“主子,这是内廷王公公亲自送来的,听说只有皇后,丽妃娘娘和咱们这里有。”一面一件一件打开给小玉儿瞧:“绣活做的真好,主子您瞧瞧。” “是啊,主子,不年不节的突然送来这些,想必是皇上的主意。” 小玉儿渐渐能下床走几步,半靠在榻上看着那些五光十色的衣料,指着一匹银红素缎,道:“把那个拿来我瞧瞧。” 冰脂呈到跟前赞叹:“主子,这颜色真好看,做件夹袄再合适不过。” 小玉儿颌首:“是好,就留着给你和凝霜一人做一件。” 凝霜冰脂喜不自胜:“谢主子。” 小玉儿微微一笑:“这银红夹袄穿上,再配一对脂玉镯子就更好看,凝霜,你把壁橱里的小匣子给我。” 凝霜依言从她手里接过钥匙,打开壁橱。小匣子一打开,两人登时被里面珠光宝器晃得眼花缭乱,看未看清楚,就见小玉儿取出两对脂玉镯子递到跟前:“这镯子你们一人一对,好好收着罢。” 两人傻楞楞接在手里,只见那镯子油光透亮,凭她们在宫里待了几年也未见过这上好的脂玉,一时面面相觊不知该不该收下谢赏。 “这些东西都是死物,不过是对镯子,你们收着罢,将来不拘留在宫里或是放回家去都有用得上的时候。” 冰脂凝霜恍然回过神,忙不迭道:“主子常有赏赐,奴婢们再不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玉儿沉下脸:“这些东西都没记档,横竖不会有事。不光是你们,就是晴椿归雁跟我一场也不会亏待她们。这些衣料你们喜欢就多做几件衣裳,叫晴椿和归雁也挑几样。” 两人这才谢赏叫晴椿归雁进来。 自此小玉儿散财一般时有惊人赏赐,晴椿她们都知道这位主子深受圣宠,手头多有积蓄,却没想到她把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随意送人,象是全然不放在眼里,反弄得她们心里七上八下。 边关胜报连连,朝中一派喜庆景象,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仿佛一场战事胜负已定,三军得胜班师指日可待。 班羿兄弟多日操劳,此刻也略松一口气,乘着无事这夜在瑞王府中喝酒。 花厅中兄弟二人对坐,把酒论英雄,说了许多前朝往事,好不尽兴。酒过三巡班微已有醉意,笑道:“博阔初出茅庐经验太少,这回为着一个军校吃了大亏,倒没费我军什么事。” 班羿皱眉道:“朕总觉着这中间透着古怪,只是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前方如此,后宫中也会不得安宁,动荡的很,这前朝与后宫多有牵连,一个处理不好,麻烦便大的很。 班羿心中踌躅,心里不由的想起了小玉儿,近来时候,让她着实受了不少委屈。想着虽然心疼,可是到底还是无能为力。 第108章 以身犯险 皇帝颁旨:御驾亲征。朝野哗然,争得不可开交,有支持皇帝亲征之鼓舞士气。龙椅上班羿面目凝重,目光逡巡过众位大臣,最后落在班微身上。 班微心潮起伏,久久不能自已,一直以来,他唯皇兄马首是瞻,从未悖逆过,可这次,他怎么能看着皇兄赴险? 才要开口,被班羿咄咄目光逼回,这锋利如刀的目光似看透他的软肋,一刻不松地压迫着让他无力抗拒,只能屈服缴械:“吾皇英武决断天赐神威,御驾亲征定能教敌军闻风丧胆,臣恭祝皇上不日凯旋,普天同庆!” 相爷一言非同小可,原本还在劝阻的大臣呆若木鸡,瑞王身后又有大臣跪倒:“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御驾亲征已成定局,再做劝阻徒劳无功,大殿上众臣顺应局势,扑地拜倒。 班羿轻吁一口气,目光扫过一地身影,落在大殿外方尺之间的半空中,神色空明久久不动。 缓缓抬首,远远看着皇兄神情中带着莫名的感伤,班微心中一动,皇兄似盼着这么一日,神情却又为什么无奈至此? 定下出征吉日,皇帝下诏,亲征期间,所有朝中事务交由瑞王处置。 出征在即,自有许多事务需要打理,班羿抽空子去给太后辞行,一进慈安宫便觉出气氛沉闷,太后由着他行礼,只是抹泪。 班羿陪笑道:“母后无须这般,儿子过些日子便回来。”一面使眼色给李嬷嬷。 李嬷嬷别无家人,跟着太后多年看着班羿长大,自有亲情在里头,此刻亦是两眼通红,见皇帝给她使眼色,心中通透却装着没瞧见。 班羿无奈,又道:“母后这样,不是教儿子为难么?儿子是一国之君,自当以社稷为重。” “你莫拿社稷唬我,朝中武将甚多,怎么就非要你亲征?我都这把年纪的人,本该颐养天年,这倒好,儿子跑去打仗,反教母后担心。” 班羿搓着手,找不出话来劝,仍只得看着李嬷嬷求助。 李嬷嬷担心太后哭坏身子,不得不劝:“太后保重身子要紧,皇上亲征自有亲兵护着,想来不会有事。如今国家有难,太后该体谅皇上才是。” 太后气恼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只要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就心满意足。” 班羿无法,倒地跪下:“儿子没考虑母后心情便下了圣旨,是儿子的错。” 太后悲叹一声:“错了能改么?你是皇上,一言九鼎,我还能怎么着?不过是为你担心罢了。” 听太后话语松缓,班羿心中石头落地:“谢母后体谅。” 太后沉默半晌,突问:“听说姜昭仪对你避而不见,可是真的?”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问,班羿怔了怔,低声道:“是。” “你起身罢。你这回亲征与姜昭仪脱不了干系,我猜的可对?” 班羿垂手站着,沉默不语。太后轻轻叹口气,道:“为着一个女子,以身犯险,还说什么傅山社稷?” 似有风带着丝丝寒意吹来,太后的声音注进冷意:“姜昭仪但凡对你有一丝情意也不会逼着你跑到边关苦寒之地亲征,既然这样,你又何必痴念不改?这宫里的妃子哪一个不是盼着想着你的眷顾,便是宫外,有多少女子等着你挑选。羿儿,你就放手罢!” 良久,班羿终于开口:“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她。。。。。。”声音透着无尽的凄凉,飘忽不定:“我亦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好走的远远的,这样,她便能少恨我一些罢?”他缓缓跪地:“这回儿子亲征在外,求母后多照应她,算儿子求您。”言毕深深埋头一磕。 太后苦笑一声:“你这傻孩子,打小就少言少语,性子冷清,怎么最后竟看不开个‘情’字?姜昭仪沉疴已久,王太医也没法子治好她,到那时,你就能了断么?” 有利刀在心里划过,可是心疼得的久了,已经麻木,再感觉不到更深的苦痛:“儿子想不到那么远,也不愿意想。” 班羿自小就有主意,做了皇帝更是威严决断,此刻却流露出无助的神情,仿佛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慌。太后怔怔看着他,从不认识一般,不由地心乱如麻,半晌道:“你放心去罢,边关苦寒不比宫里,你顾惜着自个,莫教我担心。” “是。” 看他一步步走出殿外,太后怔怔道:“这孩子竟象变了一个人,倒教我无端端地害怕。” 及至出征前夜,终下决心去烟霞宫,晴椿等人见他默默跪地,这回班羿并不教通报,径直往后面寝室去。 小玉儿正躺在榻上看归雁打络子,见他进来并不惊异。 归雁行过礼便要出去,小玉儿淡淡道:“就在这里伺候着,莫出去。” 归雁只得站住,慌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楞了半天才想起斟茶送上。 班羿坐在凳上怔怔地看着面前茶盏,脸上不动声色亦看不出喜怒。归雁夹在二人中间站着手脚没处放,屋子里原本就暖和,不一会额上就渗出一层细汗,也不敢去搽。 小玉儿突道:“归雁,你还有家人么?” 归雁怎么也没想到话题落在自个身上,颤微微地答道:“奴婢家中已无人。” 小玉儿仍旧不动声色,淡淡问:“那么,你想出宫么?” 归雁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扑通”跪地:“奴婢不想出去,奴婢在宫外并没有亲人,若出去了如何生计?求主子莫教奴婢走。” 小玉儿轻轻叹口气:“这宫里的奴才,除过李嬷嬷,再没有到了年纪不出宫的。” 班羿脸色渐渐发白,端起茶盏又重重放在桌上“啪”地一声,小玉儿竟似没听见:“归雁,你可想好了,可是一辈子不愿意出宫去?” 归雁垂下头,声若蚊蚁:“是。” 小玉儿侧脸看向着班羿:“皇上,您听见了,臣妾便是这主意。” 班羿猝然起身,手指着小玉儿:“好,好!你。”语末几近嘶哑,转指归雁,狠声道:“你出去!” 归雁摸不着头脑,吓得赶紧遛出去。班羿恨恨不已盯着小玉儿,胸口一起一伏极力克制着,半天冷声道:“我白认得你一场!” 小玉儿愀然失色,脸色煞白挣了半天,才说:“是,你是白认得我一场。”缓缓起身扶着软榻跪下:“臣妾有罪之身,原无可恕,但请皇上宽宥,答应臣妾一件事。” 班羿仰脸闭目,沉声道:“你说。” “臣妾求皇上收了归雁给个封号,太后日渐年老,康儿总归要跟着宫里的妃子。恕臣妾出言无状,旁人臣妾不放心,将来康儿若能有归雁照应,臣妾九泉……” “我答应你,你起身罢。”她下面要说的话不言而喻,班羿实不能承受,失魂落魄一般坐回凳上,呆呆地看着地上,心中虚空得无着无落,亦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玉儿看他这般模样,心中如何能好受,强自忍着面上不露分毫,静静坐回榻上亦不言语。 寝室里寂静,有一秉红烛燃到尽头,挣扎着发出更亮的光。小玉儿两眼不错地看着,一颗心似被这忽明忽亮的烛光揪住一般,眼看着它终于垂在一滩烛泪里熄灭,心下亦是黯然。 屋里突然微暗,班羿恍若梦中惊醒茫然抬头,转过身看着小玉儿,她更瘦得楚楚可怜,藏在宽大的烟青色宫袍里,单薄得象一张纸,苍白孱弱。 多想再次拥她在怀,可是她眉目之间拒人千里的倔强使他动弹不得。 明日就要亲征了,再见不知是何昔,这一刻再不说话便没机会了,可是,他有什么话要? 班羿艰难开口,吃力道:“我明日便要走了,你可有话要跟我说?” 小玉儿面上强作镇定看住他,千言万语绕在舌间,默默摇头。 他不禁失望,半天低声问:“先前是我的错,你心里恨我么?” “不。”这一个字似费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又道:“皇上九五之尊,臣妾不敢。” “九五之尊?”他“呵呵”苦笑:“你竟这么说?”眼中渐渐泛出水光:“做这皇帝还有什么意思?我倒宁愿你恨我。” 她欲言又止,心里油煎一样终忍不住道:“刀剑无情,皇上万金之躯,莫要以身涉险。” 他露出些微喜色:“你担心我?” “臣妾的康儿不能没有父亲。” 眸中光亮一暗,他强撑道:“你能这么说,我已心满意足。王太医还会天天来诊脉,你安心养病,母后也会照应你,若有急事想捎书信可托母后交给七弟,他会帮忙,宫里是非复杂,你千万小心了。” “是,谢皇上。” “小玉儿,我们真要这么生分么?”他极其失落。 她缓缓抬首,眸中清澈得无一丝涟漪,声音清晰,一字一字道:“皇上珍重。” 心沉沉沉的坠下去,万丈深渊漆黑一片无边无尽,他再说不话来。 更鼓两声,更添离人伤情,冬日的夜静得凝固住一般,可是两人个都知道分别的时刻越来越近......就这样痴痴看着罢,哪怕眼里是彼此的错怨,留在离别后的日子里慢慢回想,亦是珍贵。 乔安在外面轻轻叩门:“皇上,瑞相爷在勤和宫等着见您。” 班羿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微微驼着背,仿佛在这短短瞬间苍老许多。 忍不住,一滴眼泪从小玉儿眼中涌出,划落腮边,另一滴接着涌出,无声哽咽。 他突然止步,蓦然回首,仿若看见一朵莲花张开隐藏的花蕊,潋滟盛开。班羿又惊又喜,疑惑着回身走了两步,低声道:“小玉儿,你等我回来......” “臣妾恭送皇上。”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温度,小玉儿滑跪在地上,微微垂下头,几缕发丝遮住面颊。班羿心下冰凉,原来是自己看错了,她再不会为自己落泪罢?叹息一声,黯然离去。 夜这样漫长又这样短促,带着悲怆的伤感坠入黑暗的尽头。 第109章 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沿途驻跸防护自布置的周密妥当,怎耐皇帝似心急如焚,途中并不歇息,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地赶路,御营军首领阻劝不住,一行人披星赶月只费十余日便到了风阳。 王之成率领三军将士罗列方阵接迎御驾。 金戈铁马之中缓缓走过,极目处,天高地阔群峦起伏望不到边,十余万天启朝大军尽在麾下,风展旌旗战鼓雷雷,班羿不由血脉膨胀,傅山如画,军队是他的军队,百姓是他的百姓!身为帝王,岂容敌人践踏他的尊严?! 一时间心潮涌动,挥鞭策马奔向点将台,拔剑高呼:“将士们,天启傅山不容敌人的铁骑践踏,朕与你们一起,冲锋陷阵,踏平墨月!” 三军将士士气鼓舞,振臂齐声呐喊:“踏平墨月!吾皇万岁!”声音如雷,滚滚响彻山谷振聋发聩。 高处,皇帝目中寒星一闪,如出鞘的剑,遥遥看向风阳方向。 御营一待驻扎,皇帝便与王之成等部将通宵达旦不眠不休商议战局,部署策略。 两军对垒,交战多回不分胜负。班羿在暸楼观战几日找不到敌军破绽,便和王之成商议,需活捉对方一员战将。 听完王之成禀报,班羿思忖片刻,道:“这几日粮草营少派些人驻守,露出点马脚给博阔。你部署好人马,只要敌军一来,便是我们出兵攻城之际。”又将细节一一说与。 王之成领命下去部署。又等了两日,这天深夜,果然有大队敌军偷袭,天启大军半边营兵走马嘶佯作被杀得措手不及。 百车粮草得手,敌军不欲恋战一刻不停往回赶,才叫开城门推进去少半,突然之间,半空之中飞来密密麻麻的火星子,一径落在粮草上立刻燃着。原来,王之成奉皇帝之命,在那粮草上撒了松油,专等敌军入城时射出火箭引燃,冬夜风大,但见火,那百车粮草便一车接着洇开一车,火势极其凶猛。 片刻间敌军乱成一团,在城门中间忙着扑救灭火,只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朝这边拥来。王之成部署在暗处的天启军队蜂拥而至,趁势打进城中,又有士军搭梯挥刃从城墙上攻入。敌军再想不到天启军队能在此刻攻城,仓皇中临时应对,已是来不及,城中厮杀声一片,四面八方具是天启军队,潮水一般攻破风阳。 敌军大败,死伤无数,匆匆忙忙退回西岭。 风阳之战吃了大亏,天启大国国力富庶兵力雄厚,一旦收复西岭,十万铁骑便是长驱直入,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战争至此已无退路,唯倾各国之储备,全力供给前线粮草援兵,或可有一线生机,是以,命博阔率军死守西岭, 天启大军与敌军在西岭对峙数日,又陷入僵局,皇帝与王之成等诸将商议多回亦是没有突城的办法,一筹莫展。此际已隆冬时分,西岭边关十分寒冷,班羿连日奔波赶赴风阳筹划应敌之策,又亲自观战研究,体力便有些不支。 圣躬违和,随军御医开了方子调养几日也不见效果,西岭久攻不下,皇帝又不听劝阻,仍抱恙出营查看地形,回来便发高烧一病不起,王之成急得跟在御医后面追问:“皇上脸色怎么更差了?” 御医愁眉苦脸道:“皇上不仅是风寒之症,水土不符也是有的。” 王之成紧着道:“可有什么法子?” “皇上若只是风寒之症,倒还好说 。”御医叹口气:“如今雪上加霜,除非是回凤城诊治,只是路途遥远,皇上再受颠簸之苦于病情更无益,实在是两难。” “你意思是说皇上的病无方可治?”王之成不禁傻眼。 “王将军,小声些,您这不是要下官的命么?”御医吓得脸色发青:“此症可大可小,且皇上九五之尊有神灵护体,或许过不了几日就痊愈了。” 班羿神思混沌,隐隐约约觉着有人在跟前,挣扎着侧身一看,见是王之成,便道:“朕得病的事莫泄露出去。还有,你替朕写一道上谕送回凤城里。”说完连连咳嗽,左右御驾随扈忙过来伺候。 王之成心里极其难受,应道:“是。”走至御案边见上面御笔朱砂齐备,犹豫着不敢伸手。 班羿脸憋得涨红,挥手叫亲兵出去,微微喘道:“就用那个……,边关距京路途遥远,虑京中奏折不能及时批阅,特旨,朕在外期间,朝中急务交由瑞王裁夺,个部听瑞王指令,违抗者,斩!” 王之成虽是武职,然文书上颇过得去,当下依着皇帝的意思细细写完呈上。 班羿撑起身看了一遍,点头道:“你再写一道,立袁奕煊为新皇!” 王之成手中御笔掉在案上,慌忙拾起,头上冷汗直冒,转身看着皇帝,嗫吁道:“皇上,此时留下诏书,朝中必然掀起风波。” 班羿上身重重落回榻上,闭目道:“战事艰险,朕不得不早做准备。写罢。” 待见上谕写妥,皇帝稍一过目便命人即可送至凤城。 王之成回到帅营唏嘘不已,有手下属将李将军来禀报军情,禀报完看他愁眉苦脸,便问:“大将军为着什么事发愁?” “你随军征战也有十几年了,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解水土不符?” 李将军挠头憨笑道:“下官皮糙肉厚的,早惯了军旅跋涉,这病得问大夫,是大将军水土不符么?” 王之成不耐烦,摆手叫他下去。一名亲随兵士犹豫了半晌陪笑着上前,恭身道:“大将军,属下有个法子可以治水土不符。” 王之成大喜:“快说!” “属下的娘略懂医理,属下来边关前特意被叮咛过,说诊治水土不符有个土方子,便是吃当地产的水磨豆腐,每日晨起再喝些蜂蜜,属下来到这里,那里去找蜂蜜?不过水磨豆腐没少吃,军里的兄弟们也有水土不符的,全是属下告诉他们这个方子才解。”亲随兵士兀自喋喋说个不休,王之成已奔至帐外,慌忙不迭地找御医。 两道上谕送回凤城中,激起轩然大波,第一道还罢了,瑞王做事原本沉稳公允,自有一干老臣拥趸。第二道简直让某些朝臣震惊不已。 尤其丽妃之父黎元,原本皇后无出,丽妃掌管后宫,收养秦昭仪的儿子班泓在膝下就是为着以后打算,现倒好,被皇帝一道上谕断绝指望,其中灰心愤怒可想而知。 黎氏满门显赫,宫里又有丽妃,班泓被册立为太子不是没可能的事。现成这样,有人力保班康,有人持观望,亦有人不死心,侥幸盼着从中落些好处一味和黎元勾结。 一时间朝局纷争,风雨欲来。黎元暗中活动,联络大臣们联名上书,欲在瑞王面前施加些影响,由他去劝皇帝收回成命。 瑞王府时有朝臣前来游说,对立太子一事旁敲侧击,瑞王均不作答复。 夜将至,班微正于书房看边关送来的战报,家奴来报户部尚书黎元求见。 班微心道:“正主子终于按捺不住了。”一面端正衣冠等候。 黎元进门行礼被班微扶住:“黎大人是稀客,不必多礼。” 黎元顺势起身,笑道:“下官这时候来叨扰相爷,相爷莫怪。” 两人相让落坐,黎元眼风一扫便看见案上战报:“皇上亲征便一举收复风阳,真乃大快人心。想来不久即可收复西岭,踏平墨月指日可待了。” 班微道:“黎大人说的是,皇上天威四海,墨月小国自不量力竟敢觊觎我朝富庶起兵来犯,无意于螳螂挡车,这回倒要教它知道些厉害。” “皇上不在京里,相爷这些日子将朝中事务打理的有条不紊,朝臣们无不交口称颂,下官亦是钦佩不已。” “本王做的那点事算不了什么,边关苦寒,皇上操心战事,其中艰辛更不用说,只盼能早日收复西岭,一待皇上回凤城,本王便可放下担子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来回话具落在虚处,黎元摸不着瑞王心思,不免暗暗着急,轻咳一声试探道:“自我朝开国以来,立储之事慎之又慎,皇上贸然就立了太子,瑞相爷对此事有何想法?” 班微端茶喝了一口,睨着眼似笑非笑:“皇上睿智远瞩,立太子自有一番周全考虑,岂是我等能揣度的?黎大人若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黎元略微一怔,干笑道:“相爷说笑,下官无非是听朝里的大臣们议论纷纷,言辞中不免有失检点,这才与相爷随便提几句,相爷莫怪,莫怪。” “唔”班微道:“本王忙于朝务倒顾不上这些,既然朝中有人议论,黎大人身为尚书一定会提醒他们注意分寸,倒要多劳大人费心。” 瑞王说话滴水不漏,黎元无计可施只得拿别的话搪塞,又说了几句仍不死心,道:“敏王尚在襁褓,皇上此举未免有失慎重!” 班微重重放下手中茶盏,冷声道:“黎大人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话,怎么本王从不知道?黎大人莫非忘了外臣非议皇家内闱私事,编造谣言也是要杀头的么?没有确凿的证据,本王劝黎大人还是慎言谨行的好。” 黎元心中一惊,陪笑道:“相爷恕罪,是下官失言了,谢相爷提点。” 班微冷笑一声:“皇上还在边关与敌作战,黎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各地税收,正是为国家效力的时候,莫要犯了糊涂丢了清名。” “相爷说的是,下官自当恪尽职守,不敢疏忽。相爷若没旁的事交代,下官就先告辞。”黎元惊出一身虚汗,狼狈不堪离开瑞王府。 转眼便是腊八,依照往年惯例,后妃们皆去凤仪宫领谢皇后赐晚宴,亦算岁末一次小聚。 小玉儿亏得王太医精心诊治,虽未痊愈,倒也能走动几步,腊八前一日,晴椿归雁便备妥赴宴衣饰。小玉儿并不想去,无奈找不到推脱之辞,更怕人说她母凭子贵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只得怏怏换好裙袄,打叠起精神准备出门。 才扶着归雁冰脂走至前殿,小宫女就来通报,太后身边宫女过来了。小玉儿赶紧请人进来,宫女进殿行礼,笑道:“昭仪主子,太后请主子去慈安宫叙话。” 第110章 既惧又盼 小玉儿许多日子不见班康,听此言正合心意,含笑道:“既如此,这就去罢,姑姑辛苦了。”一面示意晴椿打赏,又叫人去凤仪宫告罪。 冬天日头落得早,天色已近黄昏,小玉儿坐上宫辇,一行人跟在后面,说说笑笑只一会便到慈安宫。 李嬷嬷等在门口迎接,扶着小玉儿下辇走进殿内,进殿解下披风,一抬头看见瑞王也在,不由地一愣。太后笑道:“老七过来问安,知道你要来原本是要回避告退的,是我多唠叨了几句才留到现在,你们叔嫂见过的,不必拘着那些虚礼。” 小玉儿称“是”,给太后行礼,班微亦上前见礼。 话虽如此,到底不合礼数,班微含笑道:“既然有皇嫂陪母后说话,儿子先告辞了。” 太后颌首:“你去罢。” 班微告辞出来,一径走一径想,怎么她瘦成那样?皇兄与她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记得去年夏夜,陪着皇兄与她去游夜市,两人情意绵绵,自己在旁边看着不由羡慕,如今竟闹成这样,皇宫之中,难道真不容半点真情么?正想的出神,突听身后内侍呵斥:“什么人?瑞相爷在此,速速回避!” 一转头看见一个小宫女惶惶张张跟在后面,班羿蹙眉不理会仍旧往前走,又听内侍呵斥:“还不快走!”便顿住脚步,扭身问:“什么事?” 小宫女期期艾艾,小声道:“相爷,奴婢斗胆,请您借一步说话。” 班微不由好奇,示意内侍退远,问:“你是谁?” 小宫女壮着胆子上前,低声道:“奴才是姜昭仪跟前的宫女,昭仪主子特意教奴才跟相爷说一声,宫里有人对小皇子不利,求相爷援手。” 班微“唔”了一声。 小宫女四顾左右,压低声音道:“请相爷暂去听雨阁等候,昭仪主子陪太后用过膳便去,其中厉害见面详说。”说完一转身跑远。 班微初次遇到这种事,并未全信那小宫女的话,抬脚仍往保和门方向走,走至一半又停住,到底不放心,命身后内侍:“你们去门口等着,本王还有些事。”不等内侍应声便从手里取过宫灯又往回走。 直待走远看不见内侍身影,这才顺着一条小径往御花园深处去。因自小在皇宫长大,花园路径十分熟悉,只一会便到了听雨阁。此刻天色已黑,推开厚重的殿门,似乎有灰尘静静飞起,在黑暗中沉默落地,无一丝声息。就着灯火,班微找了把座椅拂去上面灰尘,静心等候。 待班微一走,太后上下端详小玉儿一番,皱眉道:“怎么气色总不见好?这几日还咳嗽么?” 小玉儿坐在宫女搬来的小杌上,回话道:“谢母后惦记,媳妇只夜里咳几声,王太医说过了冬日,待春暖花开咳症方能好些。” 太后点头道:“咳症在冬日里是重些,你好好调养,王太医开药只要按时吃着,总有益处。” 正说着,李嬷嬷与乳娘抱班康进来,小玉儿一见眼圈便红了,起身去抱,归雁冰脂赶忙在旁边帮着接着,扶住坐下。 班康看住母亲,乌漆漆的眼里满是疑惑,迟疑着伸手试探。李嬷嬷笑道:“整日里叫娘,怎么这会子倒乖了?” 过了好一阵,班康才不认生,笑着扑在小玉儿胸前一手抓住衣襟上的盘扣便往嘴里塞。 小玉儿忙按住他的手不教动,班康抬起头扑扇着黑睫,突然清晰叫了一声:“娘。” 这一声似春日暖阳融化了严冬冰雪,小玉儿心里刹时麻酥酥地,哽咽道:“再叫一声。” “娘。”班康嘻笑着又叫了一声,仿如天籁之音。 太后在旁边喜道:“这孩子,往常再教也不出声,今日有亲娘在,竟不要人哄了。” 李嬷嬷亦笑:“小皇子聪明着呢,多久日子不见娘也能记得,到底是母子连心。” 一句“母子连心”更让小玉儿情不自禁,眼泪断线珠子落下,再止不住。 归雁冰脂劝道:“主子莫哭,仔细吓着小皇子。” 小玉儿赶忙搽泪,低头一瞧,果然班康瘪着嘴欲哭的样子。众人凑上前,七最八舌哄了半天才露出笑脸。 陪太后用过晚膳,坐回前殿,太后道:“羿儿去边关不少时日了,送来几封书信都问起你。” 小玉儿低头道:“媳妇一切都好,谢皇上惦记。” 太后叹口气:“按说,宫里的规矩后妃传信不合礼数,只是羿儿走时提过,你若有书信要传只送到我这里便是,既然这样,你写几个字,回头教人送去。” 小玉儿咬唇半天,低低说了声:“是。”她的神色并无异样,太后亦猜不透她的想法,倒不好再多说:“你去罢,早些安歇,再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 小玉儿起身抱着班康细语几句,依依告退。归雁冰脂扶她坐上宫辇,出了慈安宫直入御花园。 宫苑萧条,几盏宫灯在空阔黑暗的花园里踟躇而行,不闻人语,只听内侍靴踩青石地砖枯燥的声音。 小玉儿撑了这半日,身子虚浮,斜斜依着辇栏闭目养神。 归雁冰脂在后面跟着,看见远处树影之间一灯一影渐渐走近,一个小太监恭身施礼。两人并不认得,便问:“你是哪宫的,有什么事?” 小玉儿恍然转醒,转头去看。“奴才见过玉主子。”小太监紧跟宫辇,欲言又止的样子教人生疑,小玉儿心中诧异,顿足教宫辇停下,走至一边,问:“谁差你来的?” 小太监低声道:“奴才是瑞相爷的人,相爷有事与主子相商,现在听雨阁等着主子。” 小玉儿沉思片刻,便命冰脂与宫辇仍在此处等候,扶着归雁,由小太监挑灯引路,往听雨阁去。 冬夜料峭,曲径通幽,一灯引路惊飞树上寒鸦,小玉儿越走疑虑越重,几欲折回身去又恐耽误了班瑞正事,只得见机行事。至听雨阁附近,小太监止住脚步,轻声道:“相爷就在里面,奴才不方便进去,主子请。” 听雨阁旧漆朱门半掩,隐约可见里面有微弱灯火,侧身进去,班微起身抱拳“皇嫂”。 小玉儿暗吁口气,含笑应了声:“七弟。” 昏暗中两人具看不清对方神色,沉默半晌,班微道:“多日不见,皇嫂瘦了。” 小玉儿侧过身,低头无语。 班微叹口气,道:“皇兄在上苑时已经知道傅少安的事,怎么他回来,你们却。。。。。。”这话实不该他问,顿一顿又道:“皇兄如今在边关,皇嫂又什么难处就与我说罢,臣弟拼了命也要保你们母子周全。” 小玉儿听见“傅少安”三字不由愣住,并未听清他下面说什么,脱口问道:“傅少安?他不是死了么?” “傅少安现活得好好的,皇兄命我赏他些银子去外乡生活。是臣弟亲自派人送走他,皇嫂为什么说他死了?” 小玉儿脑中乱轰轰一片,喃喃道:“他没死?他为什么说他。。。。。。” 班微不明白这几个“他”的意思,纳闷道:“臣弟愿担保,傅少安还活着,皇嫂若不相信,等皇兄回凤城,可亲自问他。” 小玉儿大梦方醒,上前两步,施礼道:“多谢七弟。”荥荥灯火下一张脸带着笑意,似欢喜到极处。 班微侧身回避:“皇嫂不必谢我,这全是皇兄的意思。”说完想起此番来意,问:“究竟出了什么事,皇嫂急着要见臣弟?” 小玉儿茫然不解:“我并没有。”话一出口,脑中火石电光一闪,恍然大悟,急声道:“你快走。” 班微亦已明白,撂袍就往外走,此刻已经来不及了,外面脚步纷乱,说笑声渐近门口。须臾,殿门大开,一遛宫灯分侧两旁,宫女太监大群人簇拥着皇后,丽妃,王昭仪,吴昭仪,傅宝林,张宝林鱼贯而入。 明晃晃的宫灯照着小玉儿和班微,无处遁行。皇后被众人簇拥着一路说笑,至殿内抬头之间笑容便凝固在脸上,望着他二人许久,仍似不能置信。 众人亦怔住,只丽妃从皇后身后站出,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冷冷看向小玉儿。 小玉儿班微心知不能善了,上前跪礼:“皇后娘娘。” “怎么回事?你们怎会在这里?”皇后端正了神色,沉声问道。 长久的沉默,殿内气氛诡异到极点,小玉儿跪在地上,脸上一派漠然,似没有听见皇后的问话。 班微径直站起身,抱拳道:“皇后娘娘,臣弟……”话到嘴边顿住,无法说,亦不知该说什么。 皇后看向小玉儿,见她神色淡然,竟全无羞耻之意,不由大怒,厉声道:“姜昭仪,你可知罪?” 小玉儿抬头看向皇后身侧的丽妃,突然微微一笑,眸中无比清亮。 这样平静的目光,丽妃却觉得被看了个通透,不由打个激灵,只是好容易有机会扳倒小玉儿,如何能放过?暗自定定神,转头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请恕臣妾多言,今日之事关乎皇家体面,皇后娘娘该当机立断。” 丽妃意图昭显,班微顾不得避嫌,急声道:“姜昭仪乃太子生母,皇后娘娘千万不可草率行事。” 丽妃冷笑:“瑞相爷,你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我劝相爷还是先为自己打算,莫要逞一时意气。” 此言一出,班微却镇定下来,侧脸看向她,瑞相爷虽不若皇帝一身霸气,但冷目如刀足以使人心惊,丽妃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一时间气氛十分紧张,人人捏了把冷汗,许久,班微对着皇后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皇兄亲征在外,宫中御林军,九门军士具由臣弟号令,本王劝皇后娘娘还是慎重些才好。” 皇后素来无主见,被瑞王用话一逼更没了主意,思忖半晌,无奈言道:“就请太后做主罢。”说完转身往外去。 丽妃银牙暗咬,狠狠地瞪了小玉儿一眼,一摔袖跟在皇后后面,王昭仪等人具是看好戏,脸上遮掩不住喜色簇拥着皇后丽妃出殿。 归雁已经吓得不知所措,慌乱着搀起小玉儿,泣道:“主子,主子,怎么办?” 小玉儿轻叹一声摇摇头,班微低声道:“别怕,一切有我。”缚手出殿。 太后正与李嬷嬷说话,一群人待通报后蜂拥进来,一齐跪地问安。 太后诧异道:“出了什么事?” 皇后恭恭敬敬回道:“母后,有件事情教儿臣十分为难,只好请母后做主。” 见皇后面色凝重,太后心下不由一沉:“看这阵仗想必不是小事,你们起来说话罢。” 皇后出于无奈面见太后,然事已至此只得斟词酌句答话:“儿臣和妹妹们逛园子,不想在听雨阁遇见瑞相爷与姜昭仪,此事儿臣不好贸然处置,还请母后裁夺。” 皇后一说完,众人便不约而同地闪至两侧,可不是班微与小玉儿在后面跪着?乍见此情形太后不禁一楞,然到底是经惯风雨之人,仿若对地上的两个人视而不见,略一沉吟,只漫不经心地问皇后:“皇后身子孱弱,该好好养着,怎么这黑灯瞎火的你们倒想起逛园子?真是好雅兴。” “今日腊八,原本和妹妹们在凤仪宫举行家宴,因好些日子没见姜昭仪,丽妃便约大伙一同探望。因事先知道母后留姜昭仪在慈安宫,恐一时半刻还未回去,姐妹们经过园子随处走走,也是等候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那依皇后的意思该如何处置?”太后手捧茶盏眼睑低垂,说话声音亦如平日慢条斯理,听不出喜怒,皇后怔仲片刻,谨慎回道:“但凭母后裁夺,儿臣谨尊母后之命。” 蓦地,太后抬起头,面色如霜,目光冷冷扫过众人,似不经意在丽妃身上多停一会,一殿人皆觉出寒意,垂首站在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皇上既然不在,哀家只好先替他做主了。瑞王,姜昭仪……” 班微,小玉儿跪前几步,垂首等候发落。 “今战事吃紧,朝中事务还需瑞王担待,暂不论罪。姜昭仪行为失检,即日起搬至清风阁居住,待皇上回凤城后一并处置。” 太后说完,丽妃等人心中不平,原本想出了这样丑事,姜昭仪便是不被处死也要被褫夺封号幽禁冷宫,没想到太后却轻描淡写胡乱应付,连个罪名都没定。 见众人脸上有忿忿之色,太后冷笑一声:“微儿是哀家一手带大的,他的人品哀家深信不疑。到底中间是不是有人捣鬼,哀家暂且不问,省得有人说哀家护短。这件事等皇上回来再做理论,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哀家累了,你们都回去罢。”说完再不搭理众人,起身扶着李嬷嬷往后面寝室去了。 事情闹了个虎头蛇尾,皇后亦觉无趣,转身出门,丽妃等人跟在后面一轰而散。 清风阁处内宫西侧偏僻之处,庭院狭小殿室窄仄,原烟霞宫里的宫人不能全部跟去。小玉儿回烟霞宫便命晴椿将宫人们招至正殿。 太后懿旨早传至烟霞宫,此刻宫人们黑压压跪了一地,若大正殿内鸦雀无声,甚是沉闷。小玉儿声音十分平和:“你们跟着我日子也不短了,原该知道我的秉性,愿去清风阁的就跟着,不愿去也没什么,仍旧留在烟霞宫,等皇上回来再作别论。” 宫人们各自在心中掂量,姜昭仪犯了皇家忌讳,想翻身全无指望,因此不愿意去清风阁的倒有一大半。静了半晌,掌事内监李海陪笑道:“主子,待皇上回了京,主子还是要回来的,奴才便在这里守着烟霞宫不教荒废了,到那时再迎接主子。” 小玉儿又看向其余人:“还有谁愿意留下。”有李海挑头,后面宫人纷纷应声,皆说要在这里等主子回来。 归雁冰脂凝霜三人跪前几步,道:“奴婢愿去清风阁伺候主子。” 晴椿发话道:“清风阁还需几个人收拾洒扫,奴才替主子挑几个粗使宫人。”一面转身朝身后看,后面宫人缩首缩脑躲闪着,担怕自己被挑中。晴椿起身指着两个小宫女两个小太监道:“你们几个跟着去清风阁。”被挑中的人哭丧着脸跪前:“奴才愿去伺候主子。” 折腾半日,小玉儿说话声又弱了几分:“就这样罢,你们下去收拾,只捡些有用的带去。” 晴椿归雁指使宫人门打点,收拾妥当已是后半夜,至清风阁又有一番忙乱,勉强先收拾好寝室请小玉儿歇息,晴椿扶她躺下,劝道:“主子别多想,太后娘娘亦是一时无奈,等皇上回来自然会为主子做主。” 清风阁的寝室狭仄简陋,因长久无人居住,即使刚收整过,仍有淡淡的霉土灰味。小玉儿却似并不在意身处何地,只目不转睛怔怔看着帐顶。 晴椿强陪出笑脸,又道:“主子,清风阁虽僻静却少人打扰,养病最适宜不过的,您千万莫灰心。”话说一半,才看清小玉儿眸中水色隐现,神情极为凄凉。晴椿不由慌了:“主子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良久,小玉儿幽幽道:“晴椿,我竟是错了。” “主子何意,奴才不明白。” 小玉儿咳嗽几声,挣得脸上一片嫣红,晴椿赶忙用帕子给她擦拭,只见上面又有血丝。她多日不曾咳血,出了这么大的事费神应付到现在,心身疲惫已到极限,又引发了旧疾。 晴椿按捺住慌乱,刚欲起身倒茶给她,被她死死攥住。小玉儿喘着摇头:“黑天半夜到哪里找水?” “主子,你要想开些。”晴椿欲哭无泪。 “我再不会为自个难过,只是,皇上为什么突然册立康儿为太子?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我竟不敢想下去。” 晴椿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道:“主子,皇上不会有事的。况且,李嬷嬷前两日来看您也没说什么。” “但愿是我多想,若他真出了什么事,我便是死了也抵偿不了罪孽。我只后悔自己没早些明白,是我逼走他。原以为我身子撑不了多久,只想着不愿给皇上留个念想,免得他以后伤心,却不曾料到这些人并不放过我。这件事一出,恐怕要祸及康儿,便是有皇上太后力保他太子之位,可是,康儿长大以后怎么办?有我这个满身污点的娘,教他以后怎么做人?便是有朝一日康儿登上皇位也会被世人耻笑。何况,她们这般行事,康儿能不能躲过明枪暗箭,平安在宫里长大亦是未知。”她的声音极轻,断断续续的,其中懊悔,无助,恐惧错综复杂,一扫淡然从容。晴椿登时惊骇得手足无措,呢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后宫闹出这番阵仗,自有耳目灵通的大臣得知,私底下议论纷纷丑话百出,只不敢明说。黎元最先知道消息,踌躇满志与几位大臣商议着要参劾瑞王,谏言太后。 慈安宫一向清净之地,终不得闲,连日有大臣递折子请求觐见太后。 这些人因何而来太后心里明镜似的,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黎元与几位礼部大臣,也不与他们罗嗦,道:“不知有什么事教几位不约而至,既来了有话便直说罢。” 黎元与几位大臣磕头道:“臣等无状,还请太后恕臣失礼之罪。” “说罢,什么事?” 礼部张大人道:“微臣无意得知宫中姜昭仪与瑞相爷在前日夜里私会,臣身为礼部官员维护皇家体制责无旁贷,按我朝历代刑法,宫里内眷行为失端当判重罪,瑞相爷皇族贵胄更应知礼守法,请太后明查。” 太后“唔”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问道:“依照几位的意思该怎么办?”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瑞亲王与姜昭仪其罪难书,臣等肯请太后依法处置以正皇威。康王生母行为不端,立为太子恐不能伏众,一并请太后斟酌。” 太后沉下脸色,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几上,起身道:“几位是来逼宫么?” 黎元与几位大臣大惊失色,磕头不止:“臣等不敢。” “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哀家问你们,皇上亲征在外,朝中有哪个大臣能主持大局?你,还是你?”太后重言厉色一一指过去,地上的人将头俯得更底,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太后放缓语气:“如今多事之秋,你们不想着为国出力,只在这里挑拣不是。。。。。。前日之事日哀家不愿贸然处置亦是为了朝中安宁,免皇上后顾之忧。瑞相爷素来品行端正,皇上深信他才会把朝中事务交给他,何况这件事情真相未明,怎么就能草率定罪?” 黎元抬头欲争辩,太后睥睨着他继续道:“哀家在宫里几十年,后宫的事看得太多,哀家就劝几句,莫要以为在背后做些手脚就能遮人耳目,为着一己私心把国家安危置于脑后,是为人臣者该做的么?” 只见太后眸中犀利突现,一扫祥和平静之态,眼角皱纹沟壑深刻,沧桑睿智具在这皱纹中显示出来,直指人心。黎元心下慌乱,恍惚想到,一个没有根基的宫女能在这险象环生步步杀机的后宫中生存下来,并在最后取胜站在万人之上,其心机城府绝非平常人可比。刹时额上渗出一层虚汗后背冰凉,硬硬埋下头去。 “哀家已命姜昭仪搬至清风阁待罪,至于太子之事哀家不想说什么,几位若有什么疑问一并等皇上回来再做结论,各位卿家要以大局为重,齐心协力辅助瑞相爷才是。” 几位大臣哑口无言,喏喏称“是”。 太后轻叹一声:“如今外患不除,朝中实不宜再生事端,还望各位鼎立协助瑞王,同舟共济帮着皇上度此难关,只等墨月兵退皇上回朝,自然会给众位朝臣一个交代。” 话说至此,几位大臣心知肚明再不能在此事上做文章,相互使个眼色,齐声道:“臣等谨尊懿旨,鞠躬尽瘁为国效力,辅助皇上瑞相爷安内降外,请太后宽心。” 太后脸上露出笑意,道:“几位如此说,哀家便放心了,再无其他事你们就下去罢。” 等人走后,太后吁一口气,道:“此事只怕不能善了,李嬷嬷,你派人与瑞王知会一声,教他盯住这几个人。” “是。”李嬷嬷应声才要出去,太后又道:“姜昭仪那里我放心不下,你抽空子去看看,教她写封书信给皇上。。。。。。唉,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两个孩子怎么就看不开呢?” 李嬷嬷笑道:“姜昭仪是聪明人,经此一劫定会明白其中道理。” “但愿如此,我只怕她没福气,羿儿那里可怎生是好?” 李嬷嬷亦是怅然。 皇帝身患风寒之症,又兼水土不符,料理多日不见成效,御医们束手无策。王之成从手下亲随兵士处得来土方子告知御医,原本为皇帝开方慎之又慎,所幸这方子只是从饮食上着手,倒也无妨,便先依这土方子给班微调养,一并与风寒同治。 天从人愿,虽是市井土方,却日日显出效果,御医们根据皇帝病情又另外配药开方子。不过半月,皇帝便能下床走动,膳食上亦能用些,王之成与御医们莫不松一口气。 班羿病体痊愈,自然又操心战事情况,怎耐墨月四国将西岭城守得铁铜一般,即使叫阵多半不应,偶有出城迎战亦是进退有度,败不躁,胜不骄,鸣金即收兵,绝不恋战。 双方对垒成僵持状态,班羿与王之成商议多日一筹莫展,只得等待时机再做别论。 这日京里奏折邸报送到,班羿仍聚精会神查看西岭地图,将这些折子推在一边不与理会。日暮时分御前随扈小声询问皇帝要不要传膳,班羿略舒展筋骨:“传。”他说完起身在帐中走了几步,又踱至门口。 大帐连绵,苍穹暮色烽火孤烟,峦山之颠白雪皑皑,三两军士身依老马,一切朦胧的仿佛一幅旧画,却蕴涵着战场杀气。 突想起小玉儿画的那幅“独钓寒傅雪”,人如画,她曾给过他的恬淡与悠然的心情已隔了千层云,万重山,前世般遥远,却无时无刻不在心里惦记着,因为失去,一想起便丝丝抽疼。不知她现在怎样了?身子可好些?战事无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什么时候还能见到她? 心如乱麻扰在一处越发地烦闷,班羿折回身走至案前,摆弄几下堆放的折子只是没心思批阅,看见有太后的书信随手拿起拆开,几张皇家专用纸笺叠在一起,展开来便有一张折纸落在地上。 普通的芙蓉笺撞在眼里无比的触目惊心,班羿心下狂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她写的么?怎么可能?脑中千回百转闪过许多念头硬是不敢伸手去拾。 旁边御前随扈眼尖腿勤便要上前,却听道:“去。” 良久,随扈才看见皇帝俯身子,短短距离,薄薄一张纸,好似拣得十分艰难。芙蓉笺放置案上,皇帝慢慢坐回椅上,眼睛直盯盯地瞧着那张纸,失魂落魄一般。 班羿迟疑着,她不给他回头的机会,她说:“你走。”,“无意与君共……”,自己便如坠入无底的深渊,就那样硬生生地一直沉下去,绝望得连呼吸亦是疼痛。可是,至此,他仍不愿面对她的绝情,不如不听,不如不看,就这样罢,就这样宁愿相信她是一时置气,说出这些教人肝肠寸断的话。 一张纸火烫一般灼烧着眼睛,淡绯色,就象初见时,她身后纷纷落下的桃花,既纯洁又妖娆,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是了,她这样蛊惑他的心,使他神为之夺魂为之消,最后弃之不顾。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是当初他仍会在她的注视下沉沦,如飞蛾扑火,只为了一点点的温暖。 这张纸笺是他的劫数么?班羿“呵呵”苦笑,可是若不看,他怎么能熬得过相思如蛊,分离似毒?是,是他的错,便是她要他偿还,那么,他宁愿饮鸠止渴喝下去,他宁愿看她字字如刀齐齐将他的心切的粉碎,即使万劫不复,总好过她的漠视,恨也罢,总好过他在她心里没有一丝痕迹。 刹时,他心下既疑且虑,既惧又盼,紧张出一身冷汗,便是当初与班麟争夺皇位亦无此刻艰难。苦笑着,他竟懦弱至此?许久,咬牙,探手取来缓缓打开:盼君归! 只三个字,不敢相信再仔细看:盼君归!三个字写的清晰无比。班羿如获至宝,一遍又一遍,终于按捺不住欣喜若狂起身在帐里走了来回,突停下吩咐随扈:“传王之成于其部将。”说完又拿起手中的纸笺,小玉儿的字端正俊逸,只是最后的‘归’字稍显柔弱,好似笔力不济无法成书。 班羿坐回椅上,愣愣看着‘归’字深锁眉头,心中焦虑恨不得插翅飞回凤城。 王之成等人进帐见过皇帝,看他脸上似喜似忧也不知出了何事心下具是忐忑,只听皇帝道:“收复西岭不可再拖,明日朕亲自督战,朕倒要看看博阔能躲到什么时候?” 王之成等人勃然失色,跪地道:“皇上,万万不可,阵前刀箭无眼,皇上九五之尊万万不可涉险。” 班羿冷笑,脸上透出不容质疑的果决:“由朕做诱饵引蛇出洞博阔定会有所反应,不出几日便会有场恶战,你们下去严密部署,不得有误。” 王之成还欲再劝,只见皇帝袍袖一挥:“朕心中有数,你们去罢。” 皇帝观战非同小可,王之成不敢懈怠,与其部将部署周全,又去见御营护卫统领商议了半宿。 翌日,风啸马鸣,皇帝在御营随扈与王之成派出的署卫营的簇拥下策马奔赴阵前。西岭城墙上眺阵的兵士只见城下天启皇帜招展,宝盖龙华金色仪仗浩浩荡荡,正中一名男子一身明黄端坐在马上。城墙上刹时寂静无声,敌军士兵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许久才回过神狂奔下了城墙禀报博阔。 博阔半信半疑走上城墙,果然见皇家仪仗御营官兵,几千人马整齐划一十分壮观,当中簇拥一人,明黄龙袍随风飞卷,更显英姿勃发,不怒而威蕴涵帝王之风,俨然是天启皇帝。 博阔心下窃喜,难道他没耐心了么? 王之成命人叫战,西岭城门很快打开,杀出一队人马,一员敌将与王之成部将战在一处,双方摇旗擂鼓助威,杀了百十回合不分胜负。 班羿坐在马上冷冷望向城墙上博阔身影,博阔亦在城墙上俯视班羿,两人相隔甚远,虽看不清对方神色,但其中激烈并不输于阵前交战。 日当午,双方息鼓歇战,再交战仍不分胜负,一直到天黑才鸣金收兵。 一连如此四五日,虽各有胜负却无关大局,王之成为着皇帝安危,又劝圣驾回避。 班羿微哂:“这么好的机会,朕不相信博阔会放过,就这一两日必有转机。你下去叫人马做好准备,与敌军交战或会有突发事件,关键时刻定要有大队截后,不可慌乱。” 王之成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所谓“转机”是什么,怏怏告退下去布置。 第111章 危在旦夕 皇帝负伤回营,御医们莫不惊恐万状守在跟前查看伤势,研究着如何诊治。班羿不久便转醒过来,低声吩咐王之成:“朕受伤实情先不要传出去。”王之成听他话语清楚,不由松口气,出去传令。 御医们跪在跟前,道:“皇上,箭需尽快拔出来,不能耽搁。” 班羿伤在右肩,被人扶着坐起,当下忍住疼,轻声道:“动手。” 一位御医起前试探着拔一下,听听皇帝嘶嘶呼疼,御医吓得冒出一头冷汗,哭丧着脸道:“皇上,这箭是倒驽,需割开肌肤才行。” 班羿疼得眉锋紧皱,半晌才说出话:“就依你们的法子。” 御医剪断箭身,张罗妥当,又禀报:“皇上,这种疼痛非常难忍,臣等实在……” 班羿脸色苍白,说话亦是虚弱:“罗嗦什么,取罢,给朕拿壶酒便是。” 一会酒送来,班羿几口喝尽,脸上陀红轻笑一声:“动手。” 御医们凑前先铰开龙袍,忙了半天取出箭头。班羿疼得咬牙闷哼,中衣已被汗水湿透,龙袍上沾血粘腻腻十分难受,只是疼得不想动,被左右服侍的人伺候着服下药,换过衣裳一松劲昏昏睡去。 隔日醒来,伤口处仍略微渗血,御医们换好药又商量开方子。王之成守在跟前一付惊惧模样,班羿道:“此事与你无关,博阔那边可有动静?” 王之成魂不守舍,苦着脸回道:“博阔出兵叫战,微臣不曾应战。皇上,昨日皇上受伤,军中将士不知皇上伤情怎样,现人心惶惶都在下面议论,要不要微臣出去避谣?” 班羿示意左右人扶他起身,半靠在迎枕上,道:“不用,你暗传下去,就说朕伤势严重昏迷不醒。切记,军中防卫不可疏忽大意。” 王之成喏喏应声,班羿沉吟片刻叫他进前面授机宜:“朕受伤一事需瞒着京里,不得有半点风声透出去。这几日不要与敌军正面冲突,略微露出拔营撤退的迹象,敌军越信,我们胜算把握越大。” 王之成领命下去,班羿躺在床上将前后仔细想了一遍,命人将西岭地图举到跟前细心研究,自言自语道:“博阔,朕要演一出请君如瓮的好戏给你瞧瞧。” 有伤在身,做完这些难免耗神疲惫,伤口又隐隐作疼,班羿挥手命人退下,伸手从枕下取出芙蓉笺,拿在手中几个字看了半天,心下百味呈杂只盼所有计划能得偿所愿。 博阔这边一击得手大喜过望,却难断定天启皇帝到底伤的怎样,连日出兵叫战也是试探的意思。见对方并不应战,博阔仍不敢轻举妄动,多日过去已到岁末,派出去的暗探回报说皇帝伤重不愈,军中兵马纷乱收拾行装,似有退兵迹象。 博阔叫来四国诸多将领商议,这些将领一听皆面露欢喜之色:“天启皇帝伤重肯定是要先退回风阳再回凤城,其军队群龙无首人心涣散已露败迹,如此一来局势对我方极其有利,后面该如何做就等主帅下令。” 博阔亦是高兴只不动声色:“我军困在这里动弹不得,现天启皇帝受重伤情势逆转,在这紧要关头我军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对方拔营撤退之时便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将领们纷纷应和。 博阔又说:“对方撤退必有防备,然军中士气受挫战斗力锐减已失胜算,我们只要拼力追击给对方重创,铁骑踏破天启凤城指日可待。”这些人莫不欢欣鼓舞,仿佛万里傅山垂手可得一般。 博阔一面派人密切关注天启军队动静一面调兵谴将,连忙几日不得空闲,这一日夜里在城中巡视一遍刚回帅营,就有探子来报天启大军有起拔迹象。 赶至城墙上一看,只见城外十几里处大营火把数万,黑暗中星火点点漂移不定,观其动静果然是准备拆帐撤退,博阔忙传令四国盟军待命, 又等了近两个时辰,火把渐渐列成队行,向西移行。冬夜寒冷,此刻天上无一颗星辰,远处山色与黑漆漆的天幕连成一色,只见点点火光乱纷杂,先可见阵行分布,待到后来想是山路狭窄,渐渐列成十几里长队绕过山坳。博阔站在城墙上多时,被寒风吹得脸颊僵硬手脚通凉,却一动不动死死盯住远处火光,直到丝微不见才下城墙。 盟军兵马整整齐齐看不到头,博阔传令一队做先锋冲乱敌人军队,一队趁机冲到前面阻断敌人,一队压后守城,自己亲自带领一队大军与敌人正面交战。又下令若碰见皇帝御营便发讯号,各部协力直捣御营,格杀勿论! 将令一下,三队人马依次冲出西岭城,几万人马铁骑隆隆乌云压顶一般直扑天启军队而去。 待博阔带领一路人马赶过去,两军已经嘶杀开来,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又有人扑前。密密麻麻的战士在黑暗中杀红了眼,火光闪烁,一张张面孔狰狞状如野兽,喊杀声马嘶声如潮水漫卷沸腾,响彻山峪。 博阔求胜心切,一心要找到天启皇帝,当下催马卷入潮海中挥刀向前,不断有战士冲前阻拦在刀光中倒下,又有人再接再厉,一层层兵器在火光中闪着冷森的光芒,任刀枪锋利无法阻住他铁骑神勇,惨叫不绝扰不乱他决胜的斗志。 乱军丛中,博阔与他身后的将士势如破竹一步步冲向两阵中心。 博阔一面砍杀一面注意左右动向,遥遥看见黄旗林立银甲密布,心下窃喜越发振奋,吹了一声呼哨示意身后的将士往方阵中冲去。 天启皇帝的御林军训练有素,大敌当前不显一丝慌乱,队型罗列层层叠叠,护着中间御辇且战且退。 博阔战了多时体力损耗不少,与御林军交战半个时辰没讨到半分好处便有些心浮气燥,顾不得关注旁边情形,追着天启御林军又前行十余里无所获,心下更是着急,发力击退左右后命身后将领赶前杀开一条血路。 突看见明黄御辇就在眼前十几步远,心下不由狂喜,精神一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骄勇,举刀砍杀刀刀溅血。 御林军战士被他迫得步步后退,博阔一马当先冲到御辇跟前,哈哈大笑一刀砍过去,宝顶掀翻半角,里面空无一人! 博阔与身后的将领具都楞住,就在这转瞬之间,天启御林军战士纷纷往旁边两山峡谷之处策马疾退,等博阔回过神,千余人隐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迹。 一枚烟弹腾空而起,左右两旁山顶之上突然灯火通明,原本黑暗的山谷亦看得清清楚楚。博阔抬头突见亮光尚不能适应,入目一只是片火光,未看清有多少人马守在山上,但已然清醒明白中了埋伏,心下冰凉。 山下远处的喊杀声渐渐停止,沸腾的千军万马突然安静下来,更惊心动魄。博阔环顾左右具是一脸惊慌,脑中越发混乱,抬头看住山顶竟动也不能动。 山顶上有几簇火把移动围成一圈,光亮当中从容不迫走出一人,身着皇袍长身直立正是天启皇帝。御林军齐声呐喊:“吾皇万岁!”因一直瞒着军中,天启将士原以为皇帝伤势严重,此刻才恍然明白并不如此,刹时欢声雷动一山一山传出回应:“吾皇万岁!”声音无比振奋,寂静的群山被唤醒,迭迭声浪传出去如巨潮骇浪一般,四国盟军困在这声浪中便如沧海一叶,生天无路。 皇帝手臂一挥,山上乱箭破空如疾雨倾泻,博阔人马溃不成军,马嘶人叫惨不忍闻,来不及撤退,天启大军如天兵一般杀下山,局势陡然逆转,四国人马无心恋战,且战且退被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天快亮时好容易冲出突围,赶到西岭城下却发现帅旗已换,天启大旗已竖在城墙上随风招展,这一役四国盟军一败涂地。 大势已去,博阔带着残兵撤退,天启军队趁胜追击不给敌人丝毫息机会,三军长驱直入墨月。四国兵败如山倒纷纷下降表称臣,此是后话。 甫一占领西领,皇帝便命快马传书回凤城:大获全胜,帝不日返京! 瑞王一接到捷报便在朝中公布,又贴黄榜告示,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宫中亦是喜气洋洋。 因皇帝亲征,这年岁首无声无息过去,太后心悬多日终于落地,心情大好便张罗着接迎皇帝凯旋,李嬷嬷跟着太后忙前忙后都忘了与小玉儿报这喜讯。 清风阁地处偏僻,小玉儿从受宠到失宠在后宫中已然孤立,鲜少有人探望。吐血咳症最忌讳伤神劳心,自贬来这里,小玉儿整日忧心忡忡,提心吊胆惟恐班康遭遇不测,只几日便病情加重。 归雁晴椿等人守在跟前苦劝无用,见她精神日渐委顿具是束手无策,便央着王太医好生诊治。王太医每每叹息:“已尽人力,听天命罢。” 晴椿归雁痛心不已,又不敢在小玉儿跟前露出悲色,清风阁人手紧凑,几人疲于应付也顾不得外面光景。 日落尽,寒夜戚戚人迹罕行,朱墙碧瓦重重深深,被宫灯照得支离破碎,透出寂寞的光与影,宫院空宇,几人愁思几人恨? 清华宫溶入夜色中与往常一样般无二,表面看不出一丝波澜,只是正殿外守侯的太监宫女皆屏声敛气神色惶恐,寂静中,器皿破碎声音格外响亮。帘子一掀,绿玉走出来,脸色极难看:“快去请王昭仪过来。”得令的宫女一溜烟跑出去。 王昭仪匆匆赶到,被绿玉迎进殿才要行礼,丽妃不耐烦一声喝住,问:“清风阁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边并没得着消息,想是太后忙得忘了。” 丽妃神色一松,冷笑一声:“如此,老天也在帮着本宫。不能再拖下去了,得想个法子了断这件事。” 王昭仪小心翼翼问道:“姐姐有什么打算?等皇上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局面呢。” “本宫何尝不知道,皇上未必肯相信她与瑞王之事,弄不好反倒拖累了本宫。只是清风阁那几个丫头忠心防备得紧,要想个滴水不漏的法子才行。” “听清风阁里的小太监说,自上回与瑞王的事闹出来,姜昭仪病得越发重了。” 第112章 她不想要 姜昭仪那边病的厉害,襄阳心里到底是着急的,养了这么些年的棋子到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虽然这小玉儿不怎么听话,可是也比没了好,这人的生死,到底还是要全全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好。 如今的袁奕煊与那贱人钱北北在一起,怕是早就把自己给忘了吧。 这些年来,他们……想到这里,襄阳的心里越发的酸楚,不经意间便泪流满面。当初,袁奕煊是自己亲选的,那时候皇帝哥哥也对自己疼爱有加,襄阳甚至已经不记得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内心中的酸楚更是无法与人去说。 见她落泪,依傍宫女走过来,轻声的安慰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可是想起驸马来了?” 襄阳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儿,却也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公主,您别兀自伤心,驸马爷也只是一时糊涂,他会回心转意的,您再耐心的等等就是了。”那小宫女极力的劝慰着。可是襄阳心里却是明白,一切怕是都回不去了。 袁府。 钱北北正在后院弄策划书,最近但凡是她们出的系列产品总是能很快的被人仿制,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防盗版势在必行。 怎么才能更精巧,让人难以仿制呢?钱北北最近快要想破了头,心里也是更加焦急,甚至有些失眠。这几日竟是忙的都轻瘦了。 袁奕煊从外面回来,二话没说到这若龙就直接去了后院,一进屋,就看见钱北北皱着眉头在那冥思苦想。 “怎么这个点了不休息?”袁奕煊开口问道。 “怎么这个点了还过来?”钱北北不答反问的说道。 “听他们说,你睡不好,也吃的不多,买卖虽然重要,可是切莫累坏了你!”袁奕煊一脸深情的说道:“知道你要强,可你毕竟是个女人。” 袁奕煊说完,一把拉过钱北北,钱北北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在袁奕煊的怀里。正要起身,却被袁奕煊按住。 “这几年了,你对我总是这样,我也从未勉强过你,北北,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袁奕煊问,一双眸子直直的盯着钱北北。 钱北北到是真的被他盯的有些发毛了起来,只想挣脱开来,可是袁奕煊却是不肯,到底男人的力气大过女人太多,钱北北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索性也就放弃了,老老实实的坐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 在袁奕煊咄咄逼人的追问下,钱北北无奈的开口问道:“袁奕煊,你是不是喝酒了?” 袁奕煊听了她这话险些要被这女人给气死,他这么认真,她却以为他是酒后胡言乱语吗? 朝着钱北北哈了口气。 “喝酒了吗?”袁奕煊问,然后笑着说道:“要么你尝尝?”说完,袁奕煊就要凑过来亲她,钱北北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挡住。 “算了,没喝就没喝吧。”钱北北说:“你即是没喝酒,大晚上的抽什么疯?” 这两年来,钱北北与袁奕煊之间少了很多规矩,如今的他们相互起来更像是朋友又或是知己。索性说话也随意的很。 “钱北北,我都不记得这是我跟你提的第几回了,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袁奕煊依旧是不死心的说道。 “袁奕煊,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姬妾成群,孩子也是有了几个,何必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一个第一公子,又是驸马,何必……”钱北北也有些心急,这些年来袁奕煊对自己如何自己感受的到,可是她知道,后院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好不容易把自己活出点自己想要的样子了,她不想再步入后院,成为他众多女人之中的一个。 那种天天无所事事只一心盼着男人的日子,她不想要。 “钱北北!”袁奕煊无奈的唤了她的名字 。 “袁奕煊,你别逼着我离开!”钱北北说。 简单的几个字,虽然语气清淡,可是在袁奕煊的耳中听起来,却更像是威胁之意思,这些日子来,他给了她足够的空间与尊重,可是这女人难道忘记了,自己是他的妻子吗? “钱北北,或许是我太放纵你了,你是我的妻子你知道吗?你有做好为人妻子的本分吗?”袁奕煊问道。 “是啊,我没做到,因为我也压根不想做,袁奕煊,嫁给你从来不是我的本意,从了钱府的安排,你的胁迫,皇帝的指婚……有哪一种理由是因为我爱你而心甘情愿,当初我就说过,我跟你,不可能在一起,也不可能幸福的!”对于袁奕煊的咄咄逼人,钱北北也是彻底的失了耐性。 “呵,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原来你如今人还在这里,都是因为这些个?”袁奕煊也是气急,这女人怎么就跟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般? “好,即是如此,即是我不过是仗着权势强着留了你,那我也要仗着这权势强着要了你!”袁奕煊说着直接站起身来,抄起钱北北就抱了起来往里屋走去。 “放开我!袁奕煊你发什么疯你给我放开!”钱北北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儿。 外面的丫鬟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听见自己主子的惊叫声儿,想都没想便冲了进来,只是一进来便看见男主子要对女主子……那小丫头吓了一跳,上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楞呆呆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到是袁奕煊失了耐性,朝着她吼了一句:“都给我滚出去!” 小丫头这才吓得转身就往外跑。 房间见的门关上,此时钱北北被袁奕煊压在了床榻上。看着眼前的男人,钱北北此时却是豁出去了一般,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问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袁奕煊不说话,却是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钱北北再次开口说道:“袁奕煊,我一个弱女子,今儿就算你真的对我做了什么,我也反抗不了,可是你觉得这是你想要的吗?这有意思吗?” 第113章 满心失落 “有意思!”袁奕煊说。 这到是钱北北没有想到的。 袁奕煊一副跟钱北北较劲较起来的样子,他眼睛中的坚定,到是让钱北北真的觉得害怕了。 “袁奕煊你冷静一点,我相信这不是你想要的!”钱北北说。 “钱北北,你少给我冠冕堂皇的装糊涂,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对于你来说我是什么?”袁奕煊气急,虽然停下了动作,可是并未起身,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人,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来几个洞,看看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我……”钱北北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眼前这般,也不是个事儿啊! “怎么不说话了?”袁奕煊的眼中多了一抹得意之色,说道:“刚刚我看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袁奕煊,你别这样!”钱北北一脸哀怨的请求着。 “别哪样?”袁奕煊问:“是这样吗?” 说话间,袁奕煊也不愿在等待一般,直接俯头便吻了下去。 钱北北起初还是有些抗拒的,可是这些年来,袁奕煊对自己什么样儿,自己不是不知道,要是说对他没有情,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然而,钱北北心中过不去的那道砍,无非就是她求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也正是她所求的这简单的诉求,恰恰是袁奕煊最难做到的。 是夜,放纵。 钱北北不想在想太多,也不想再局限自己的心意,顺其自然吧,她想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再过会从前那般束手束脚的日子。 袁奕煊感觉到钱北北的分心,心里很是不悦,更是加了力道,钱北北被他咬的疼了,哼唧了一声儿,“专心点!”袁奕煊不悦的提示到。 清晨的阳光透着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撒了进来。照的哪儿都是暖暖的。袁奕煊睁开眼睛,扭头看见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嘴角不经意间便扯出了一抹幸福的笑意。昨天想必给她累的够呛。 袁奕煊不忍心吵到身边的女人,更不舍得离开,好像他若是离开了,这一切一切便如梦境一般,让人顺时醒过来。 越是看着这女人,越是觉得喜欢,袁奕煊情不自禁的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印上了一吻。 钱北北的睡眠一向质量不好,她睡觉极轻,似乎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被惊醒,袁奕煊的这一吻,到是成功的唤醒了她。 钱北北睁开眼睛,朦胧之中看到一张逐渐清晰的脸。 “吵醒你了?”袁奕煊有些抱歉的问道。 “什么时辰了?”钱北北问。 “寅时而已,你再睡会儿。”袁奕煊说。 钱北北起身坐了起来,双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的胡噜了一把,淡淡的说道:“不睡了。” “北北!”袁奕煊唤她,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带着姓氏的叫她。 钱北北转头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是那些话到嘴边上了,袁奕煊还是说不出口来。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袁奕煊说话,钱北北心中那莫名的失落如同被搁置在放大镜下,愈发的不可收拾起来。或许他还是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钱北北起身开始收拾,态度恢复了一向的冷淡,袁奕煊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了,昨夜不是已经好好的了吗?怎么一觉想来,又变了,甚至变本加厉。 一把拉过钱北北,袁奕煊也是有些烦躁,开口问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在别扭?”钱北北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口说道:“袁奕煊,你要睡我,你便睡了,我即便是说了‘不’但是并没有任何作用,如今,你随心了还想怎么样?你不能要了我的人还想要我的心,袁奕煊,做人别太贪心了,太贪心,便什么都留不住的。” “你的心不在我这,难不成在他那?”袁奕煊张口问道。 钱北北简直就像是吃了一个死苍蝇一样的难受,看着袁奕煊的那双眼睛,不自觉的湿润了起来,红了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女人,原来……这不知道我在这跟你费什么劲呢!”钱北北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可是袁奕煊的火气也上来了,抓着钱北北的手死活不肯松手! “放手!”钱北北冷着声音说道。 “我不放!”袁奕煊说,那手上的力道不但一点儿没减,甚至还加大了些。 钱北北气急,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就照着袁奕煊的脸上呼了上去,啪的一声儿脆响,谁也想不到钱北北就真的敢下手打上去。 袁奕煊被她这巴掌呼的一下子反倒清明起来,眼睛渐渐的深沉了下去,怒意腾升,却嘴边带笑,活似一个刚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活阎王! “你这种女人,说不好听了就是蹬鼻子上脸。”袁奕煊淡淡的平静的开口说道:“钱北北,这两年,我尊重你,可是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作为我的女人,你该干什么,能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没事儿,你要是没数,我就帮你捋答一遍,你说我们先从哪开始?”说话间,袁奕煊的手便掐在了钱北北的下巴上,疼的钱北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此时钱北北才惊觉袁奕煊的可怕,平日里的谦谦公子,如今却是如同撒旦,反正不管是什么,总之很可怕就对了。 “袁奕煊你冷静点!”钱北北是很手拽住袁奕煊掐在自己下巴上的手,说道:“我打你是我不对,大不了你打回来就是了,何必这幅模样!” “你这张嘴,应该要少说点点不中听的话才是。”说完袁奕煊便强势的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吻让钱北北惊慌不已,这吻,又不想是单纯的吻,像是一种掠夺,也像是一种报复,又或是……即便是钱北北,此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了。 空气渐渐的流逝,钱北北以为,自己或许将要憋死在一个吻中的时候,袁奕煊放开了她。 可是还不能钱北北喘息,更迫人的便随之而来。 第114章 夜深寒冷 后宫之中。 “她这病一直不好,太医都说没办法了也不见她怎样,不然倒省得本宫烦恼.有什么法子教她死心呢?敏王那边亦有太后盯着,甚是棘手。”丽妃一面说话一面思忖,起身走了几步,忽儿展眉一笑:“人都说皇上因她绝情才去亲征,本宫倒不相信,便是要试上一试。” “姐姐想到什么了?” “清风阁偏僻冷清,本宫也该去看看她了。” 见丽妃脸上阴晴不定,笑容诡异,王昭仪十分害怕:“夜深了,姐姐歇着罢。” “妹妹,将来若是敏王登上皇位你会怎样?”丽妃突然问。 “还能怎么样?妹妹不比姐姐。姐姐好歹有泓儿在跟前总有个依仗,妹妹左右不过是清灯古佛做伴罢了。”王昭仪心中苦涩,孤苦伶仃的光景仿佛就在眼前,不由自主打个寒颤。丽妃突然低笑一声,声音在空寂的殿内回荡无比阴森:“妹妹,将来的事情很难预料呢,本宫若做了太后必不会亏待你,什么清灯古佛的话就休提了,咱们姐妹就在宫里做伴岂不更好?” 王昭仪怔忪片刻遂明白了丽妃的意思,赶紧陪笑道:“姐姐放心,但有差遣妹妹一定襄助。” 丽妃气定神闲,端茶喝了几口道:“夜长梦多,为了日后安宁也怪不得本宫了,妹妹,你说呢?” 夜深寒冷,抄手游廊下一溜宫灯闪着清寒微光,地上青砖竟似被照得凹凸不平,王昭仪磕磕绊绊走出清华宫,心慌意乱站在宫墙下发了半天呆,叹口气走了。 午后晴椿归雁正伺候小玉儿服药,凝霜急匆匆走进屋:“丽妃娘娘来看主子。” 归雁气恼不堪,愤愤道:“她把主子害成这样,还不罢手么?”凝霜吓得使劲给她使眼色,就听脚步杂乱,一群人簇拥着丽妃王昭仪进来,屋子原本逼仄,刹时拥挤得水泄不通。 事出突然,小玉儿虽久病在床发丝凌乱衣衫不整也顾不得狼狈,示意晴椿扶她坐起,轻声道:“丽妃娘娘来了,恕臣妾有病在身,不能接迎娘娘,失礼了。” 寝室陈设简单,有一长案上面并无玩器只摆着日用杂物,其余桌椅青纱帐幔亦是陈旧,且散发着药气,丽妃一众人花团锦簇站在这里十分突兀,越发显得屋内灰败。 丽妃将四周打量一番露出厌恶神情,眼光又停在小玉儿身上,皱眉道:“妹妹躺着罢,这一向可好?” 小玉儿挣扎着欠身:“谢娘娘惦记。这屋子寒酸,莫委屈了娘娘。” 丽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妹妹说话客气,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妹妹搬来这里有些日子了,可这宫里大事小事那样都要本宫操心,只是抽不出空子看望妹妹,妹妹不会怪本宫罢?妹妹可缺什么,只管与本宫说。” “娘娘繁忙之中还能想着臣妾,实教人感动,岂有怪姐姐的道理。臣妾在清风阁住着还好,并不缺什么。”两人言语虽然客气,但屋内却似有暗潮涌动,剑拔弩张。 晴椿是个伶俐的,赶紧搬椅子放在床侧请丽妃王昭仪落座。丽妃伸袖掩鼻似不喜屋内气味,对跟来的宫人道:“屋子忒小,你们都下去。”宫人们退出去,只留晴椿与归雁在跟前服侍。 待上了茶,丽妃端起茶盏略一闻,勃然作色道:“什么东西也敢拿出来?快去换了!” 归雁心中有气,直挺挺上前端起茶具出去,丽妃沉下脸,道:“妹妹的奴才实不象话,需管教管教才是!” 小玉儿惟恐归雁吃亏,赶紧给晴椿使眼色:“这奴才笨手笨脚并不是屋里伺候的,教娘娘笑话了。晴椿你去看看,换好茶来。” 王昭仪在旁边笑道:“丽妃姐姐的口味平常人做不来,待妹妹去教教她们。”说完领着晴椿归雁出去。 屋里只剩丽妃与小玉儿,两人沉默不语,安静中风起云涌彼此都在估量对方。 良久,丽妃挪开目光环顾屋内布置,仿若漫不经心缓缓言道:“真羡慕妹妹能躲在这里,即便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也不知道。” 小玉儿淡淡一笑:“臣妾待罪之人自身难保,外面再怎么也无干系了。” “妹妹这话说的无理,敏王若是太子,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妹妹便是太后,将来这天下社稷具是你们母子的,怎么就能说没干系呢?” 关心则乱,小玉儿节节退守:“皇上仓促册立太子,想必是因为亲征在外的原故,不过是权宜之计。臣妾有罪在身,康儿被立为太子如何能服众,想来等战事结束皇上回朝就会另做打算。” 丽妃斜睨她一眼:“你倒是个明白人,不过什么事情都有变数,若皇上回不来呢?” 小玉儿思忖半晌琢磨不透丽妃话中含意,试探道:“那别国实力怎能与我天启朝相提并论,何况有皇上亲自督战,得胜是迟早的事,姐姐此话何意?” 丽妃却不再接此话题,语锋一转连连冷笑:“明人不说暗语,这宫里只有本宫与你有儿子,敏王被册为太子便能如何?到底能不能养大并未可知,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我黎家满门显赫尊贵,而你呢,你一身污秽能与敏王什么好处?” 小玉儿被步步紧逼,急咳几声挣得脸上通红,喘息道:“皇上龙体安康,朝廷之事瞬息万变,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妹妹只盼康儿平安长大,旁的并不奢求。” “是么?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是妹妹不想,亦是不容了。”丽妃缓缓起身,高高在上冷冷盯住小玉儿,屋内气氛似冰寒凝结,越发紧张。 “妹妹在这里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许久,丽妃叹息一声:“人都说皇上待妹妹情深意重,这次亲征更是因为妹妹的缘故,本宫不免好奇,妹妹待皇上又是如何?” 突听此一问,小玉儿心中黯然,默默别过脸。 丽妃俯下身子伸出手钳住小玉儿双颊,强迫她面对她。她逼视着她,脸上恨意毕露,每一个字说出来都象冰珠子弹出,恨不能在她身上钉出几个窟窿:“事关妹妹后半生的尊贵荣华,本宫便告诉妹妹罢,皇上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住。 第115章 皇帝回朝 小玉儿心中涌上不祥之感,身子朝后缩去手死死攥住被角,只觉大祸临头一般被无力感湮没,眸子因恐惧紧紧收缩,眼前丽妃的脸孔狰狞,被无限放大,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她说:“皇上他伤重不豫,恐怕不久与人世了!瑞相爷正奔往西岭处理后事!” 惊天霹雳在逼仄得空间炸开,轰轰烈烈直捣人心中最柔软之处,疼呵!疼得教人每一次呼吸都撕心裂肺!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也抵挡不了这样的疼,每一个汗孔都似张开,汩汩将力气耗尽,虚弱得不能动不能想。 可是为什么她还能这样清晰地听见丽妃说话,一个字一个字都似刀子狠狠捅过,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摧枯拉朽恨不得让她粉身碎骨一般说着:“姜昭仪,皇上以身赴险遭此大难,这,全是拜你所赐!” 是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心上,几乎能听到清脆的迸裂声。为什么,为什么先走的人不是她?小玉儿浑身发颤似身处冰天雪地,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大雪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人。绝望铺天盖地而来,犹如溺水之人挣扎着一点点沉入湖底,被四面八方的潮水包围着,越沉越深,越深越黑,终于窒息。 丽妃抬起身子满意地看着她,似一个猎人正欣赏猎物,小玉儿如绝望的兽,两眼空洞任人宰割,因为无论怎样挣扎也逃不出这精心布下的陷阱。 须臾,一种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丽妃的表情渐渐惨淡,即便达到了目的又如何?他在乎的人始终不是她,若有可能,她宁愿是姜昭仪,皇图霸业,怎抵得过他情深一瞬? 屋子里沉寂下来,残忍的对绝终于胜负分明,赢者如丽妃,败者如小玉儿,具是伤痕累累。 外面传来王昭仪说话声,帘子一掀折身进来,晴椿跟在后面并未觉出屋内异样,陪笑着端上茶才要说话,就见丽妃面色阴翳,袍袖一甩踱步出去。 小玉儿体虚,精神原本就差,晴椿看她脸上渗出细汗也未在意,一面找帕子,随口问道:“主子,您没事罢?” 他和她说过:“你别怕,一切有我。我同你在一起。你等我回来。”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丢下她!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丢她一个人?原来他骗她,她要去问一问她做错了什么教他这样骗她?! 小玉儿心神思恍惚,轻飘飘游离与身体之外,下意识伸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晴椿唬了一跳,阻道:“主子,您要做什么?” 却不想小玉儿竟似听不见别人说话,神色呆滞眼中空无一物,赤足便往外走。 晴椿这才觉出不对,惊慌失措拦腰抱住她:“主子,您怎么了?” 只见她诡异一笑:“我去问他。” 小玉儿卧病许久,唇色苍白蓬头乱发,宽大宫袍裹在瘦削的身子上仿佛幽魂一般,神色又这样诡异,晴椿惊得目瞪口呆,只死死抱住她道:“主子,主子。您别这样。” 突然之间,小玉儿就迸发出罕见力气,状如疯魔手足乱舞要挣脱出去。晴椿无比惊骇,紧着高声叫人,归雁冰脂凝霜听见赶忙进来,见此情形亦吓得魂飞魄散,几人合力要将她拉回床上。 小玉儿越发疯狂,走投无路般拼命挣扎,撕扯间一张口咬在归雁手上。归雁又疼又吓号啕失声:“主子,主子,您受了委屈憋不住就撒在奴才身上罢,要打要骂都由您,只是您别这样,奴才好怕。” 她好象被这哭声惊到,松开口怔怔看着半空,神情极其疑惑。晴椿等人不敢出声,归雁亦忘记哭泣抱着她不动。许久,只见她森森然一笑,喃喃道:“他骗我。”话未说完一大口血直喷而出,溅得几人身上地上都是,软软倒下。 小玉儿仿佛一直在做噩梦,喃喃自语或惊叫挣扎,一身一身地出虚汗,没有人听懂她在说什么。偶尔醒来,情形亦好不了多少,状如幼童,睁着空洞的眼睛谁也不认得。纵有人告诉她皇上就要回来也于事无补,只痴痴地重复一句话:“他骗我。”近者无不辛酸。 闹成这样,宫中的无人不知。 太后来看过几回,见她形容憔悴如中疯魅一般,追问原由,晴椿等人只说丽妃来看过后便这样,但到底丽妃说了什么话并没人知道。 太后莫可奈何,终究不忍见她这样,况顾虑班羿回来不好交代,只好逼着王太医给诊治。王太医那里有什么好法子,逼急了两手一摊,跪地长号要告老还乡。 太后心中烦乱,又赶着要接迎班羿,一时半刻地顾不上这边,每日只派李嬷嬷过来探望,归雁晴椿等人伺候在跟前心惊胆战,但盼小玉儿能支撑一日是一日。 皇帝回朝,百官出城接迎圣驾声势浩大自不用说,城中人山人海跪满街道两旁,亦有一番热闹景象。 金銮殿上接受百官拜贺后,皇帝往后宫去,太后亲自出来迎接,各宫主子率内侍宫女们按规矩又有一套繁复礼节。 绿钗云鬓,脂香粉娆,独不见一抹清影,在人群逡巡看不到小玉儿,班羿便有些茫然,不动声色耐着性子受完礼先与太后往慈安宫去。 班羿亲自扶着太后落坐,退后几步半跪在地,道:“儿子不孝,叫母后担心了。“ 便是当初生气他执意妄为,此刻也消弭了,太后上下着打量儿子,抹泪道:“看见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说这些作什么,快起身罢。” 太后问及西岭时的情形,班羿避过生病受伤之事不提,从头说了一遍。 太后听完甚是欣慰:“你好生歇几日,你不在连年都没过好,现在回来好好热闹热闹。” 班羿陪笑道:“母后寿辰儿子错过了,回头也给补上。” 太后也笑:“寿辰就算了,我们母子多聚聚才是正经。” 此时李嬷嬷抱班康进来,班康有些认生,缩在李嬷嬷怀里不出声,任人怎么哄也不到跟前去。 第116章 我回来了 班羿苦笑:“算了,过两天便好。”李嬷嬷只得抱班康出去。 班康一去,班羿终于忍不住:“今日怎么没见到姜昭仪?” 太后自打见到班羿便又喜又忧,此时更是百味呈杂,彷徨再三心知挡不住他知道真相,索性实话实说:“姜昭仪怕是不好了。” 班羿腾地起身又缓缓坐回:“不好了?是什么意思?” 太后不知该从何说起,暗自叹一声:“你抽空子去看看罢。” 班羿坐着许久不动,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只是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悲哀之意。殿内点着几个火盆子温暖如春,太后却禁不住打个冷颤:“羿儿,你想开些。。” 班羿似突然疲惫到极处,一脸索然,声音轻飘无力,慢慢道:“母后,您歇着罢,朝中摆宴儿子该过去了。” 太后不好再说什么,怔怔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外。 宫道上内侍宫女持两溜宫灯踟躇而行,走得十分缓慢。乔安跟在皇帝身后见他步履微晃似体力不支,便有些担心,一招手教御辇过来,一面陪笑道:“皇上,奴才扶您上去?” 班羿不出声任他摆布,一行人簇拥着御辇逶迤而去。 大宴群臣,百官贺皇帝亲征凯旋,歌功颂德声此起彼伏,皇帝似提不起精神,面上一直淡淡的,却是来者不拒,番有敬酒皆一口饮下。 班微象有心事少言寡语,只敬皇帝一盏酒便退到一边。 百官们虽善察言观色,却无论也猜不到这兄弟两人的心事,具拿出浑身解数阿谀称颂,席间觥酬交错无不尽兴。 班羿酩酊大醉,翌日醒来头疼不已,梳洗过后对乔安道: “去烟霞宫。” 乔安心中一惊,陪笑道:“皇上,玉主子如今在清风阁住着。” 班羿只觉得脑门芯子突突乱跳,皱眉问:“怎么回事?” 乔安哭丧着脸不敢说实话,跪地道:“皇上,奴才不知道。” 班羿怒火冲顶一脚踹过去,咬牙切齿狠声道:“说!” 乔安顾不得疼,趴在地上频频磕头:“皇上,是太后教搬的,奴才只知道与瑞相爷有关。” “宣瑞王!” 小德子旁边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听此一喝连忙跑出去找人传令,正急得满头大汗,就见瑞王从照壁那边走过来,小德子又惊又喜扑过去:“相爷,您来了!” “可是皇上宣我” “是。”小德子作个手势,表示皇帝正在火头上:“皇上问姜昭仪迁出烟霞宫一事。” 班微低头默想半刻,左右逃不过去,一跺脚硬着头皮进殿便跪在地上。班羿脸色铁青,道:“出了什么事?” 班微只觉无从解释:“臣弟与姜昭仪夜晚私会,被皇后丽妃等人撞见。” 班羿冷哼一声:“朕再不会信这些混帐话!朕走之前怎么交代你的?让你护着她母子周全,这倒好,连你自己也教人算计进去了!” 班微猛地抬头,半晌眼圈一红:“皇兄,臣弟自问无愧于心,臣弟只惭愧自个行事欠周全,教皇兄做难。” 班羿睨他一眼,没好气道:“起来罢,你跪着朕便不做难么?”一面示意乔安取披风过来,又道:“这回又是丽妃闹出来的罢?朕当日病重册立太子实非得已,也曾顾忌过丽妃在背后做手脚,只没想这种下作手班她能接二连三地使出来,实在可恨!” 班微连日寝食难安,此时越发懊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班羿看他垂头丧气不好过多责备,叹口气道:“你去罢,朕先去看看她,这件事回头再说。” 事到临头躲是躲不过,乔安愁眉苦脸出去吩咐人备辇,心中不停祷告千万别闹出事来。 清风阁人满共只几个人,见到皇帝并无喜色,个个跪在地上表情呆木。 班羿伫立在寝室之外,凝目望天,无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寝室内突然传出声音:“我要去问他。” 那声音极轻极弱,委屈地乞求着,听在他耳里却似被一根刺狠狠戳了一下,班羿脸上平静的表情荡然无存,仿佛被重击之下微微有些扭曲,这声音分明是她,可为什么这语调听着让人心酸?如一个幼童的渴盼,因被人忽略而越发地固执地重复着,一声一声,直直撞进他的心底。尖锐的疼痛激起莫名的怒火,班羿一抬手掀帘子进去,喝道:“主子说话你们听不懂么?”话刚说完楞在当场。 晴椿归雁死死拦着一个人,被皇帝的猛喝吓得松了手,跪地不做声。 那人突然失力没了依傍轻飘飘一晃,转了个身,发丝如瀑在空中掠起,在他心上划出怆然的涟漪。 班羿只觉得喉咙似被谁掐住,不能呼吸不能出声。他不相信所看到的,是她!她裹在宽大的长袍里空荡荡的瘦,只一巴掌大的脸透出孩子样的神情,既迷惑且无辜。还有,还有那双黑眸,那双曾经清亮如水直抵人心的黑眸,现在却象蒙上了迷雾,没有一丝光彩,又象看见他又象什么也没瞧见,迟钝地挪移开落在晴椿身上。再没有比此刻听到的话更教他震惊,她说:“他骗我,我要去问他。”她不认得他了!她怎么能不认得他?! 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什么样的打击教她不认得他? 许久,一种麻木的钝疼穿透五脏六腑,心紧缩着,他缓缓走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试探着伸出去,想要摸上她的脸。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要使尽全身的力气,中衣湿涔涔地贴在后背,上手心里全是冷汗,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害怕,就好象清醒地在无边无际的噩梦中穿行,心中绝望的要发狂,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这是一场梦,终究要醒。 可是这黑暗如果是永远呢?“万劫不复”这四个字突然闪过脑海,他吓得猛一摇头,鼓足勇气又将手伸前几寸,手掌中冰凉如水实实在在的感觉让他塌实,这是他的小玉儿,是他魂牵梦绕肝肠寸断的小玉儿! “小玉儿,我回来了!”他说,声音无比仓皇,心悬半空,就如站在刀口浪尖上,她的一个动作一句话便教他可生, 可死,而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第117章 有悖妇德 她似被这一声吓住,惊慌地抬起头,迷茫的神情使他越发惶恐:“是我,我回来了,小玉儿。”他乞求她,求她,求她好好看看他。 日头从窗柃上斜斜照过,被割成一缕缕跳动的暖色,光与影交错参差,不知不觉一生的光阴就悄悄过去,可是任容颜沧桑恍若隔世,千山万水回眸一盼,他仍在原地等着她,三生石上守侯着前生之约不离不弃。可是,这等待如此漫长,短短的一瞬就足以教他在生死之间挣扎几回,他两眼不错的看着她,因恐惧,因期盼,身体微微发抖,等待判决。 许久,她的黑瞳不再游移,紧紧看住他,眸中涌上水汽,由钝惑渐渐恢复恬淡,整个人似一朵枯萎的花重返昔日的光彩,渐次鲜活灵动起来。终于,两靥生辉,莞然一笑:“你回来啦。” 是,我回来了。”他哽咽不能成句大口大口的喘气,心头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恐颤颤不已。他不置信地看着她,犹疑半天展臂抱住,怀中人瘦得象是虚无,轻一使力便离地而起。他愈发辛酸,下巴依在她的发丝中险些落泪,枉为一个帝王,终不能护她周全,且,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小玉儿缩在他怀里心满意足,从前种种都抵不过此刻的安宁,就这样罢,足矣。突然,发间一热,细细的冰凉划过肌肤,她抬起头看他,为什么要落泪?傻子,只要能守着你哪怕只剩一日,我也是欢喜的。 乍闻班羿噩耗,小玉儿气迷攻心尚憋着一股子劲,非要问个明白,待现在见到他神志便恢复了清明,亦耗尽了最后力气,心劲一松懈反倒更不好,被抱在床上只说几句话便虚弱地睡去。 小玉儿病容憔悴无一丝生气,班羿如何看不出来?心中煎熬无以复加,又急又怒又恨偏偏想不出半点法子。 皇帝一旦归朝,自然有许多大臣求见商议政务,乔安守在寝室外面急得团团转只不敢进去催。晴椿出来进去几回,见皇帝熬得两眼通红心下便有些害怕,犹豫再三上前小声道:“皇上,主子这样好些日子了。” 班羿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晴椿咬咬唇壮着胆子又道:“皇上,林公公说朝臣们递折子求见。” 他两眼痴痴地看着小玉儿,要地老天荒一般。晴椿候了半晌无奈退下。 不知过了多久,小玉儿梦中“嘤咛”一声:“我不信。”班羿唬了一跳,才要说话,就听她哭喊:“他不会死,你胡说!他不会死。” 他呆呆地听着小玉儿呓语,心中无比震惊。小玉儿睡梦中似在经受着不能忍受的刺激,哭喊声越来越大,伸出手推挡挣扎。激烈的动作使班羿中震惊中清醒,忙上前抱住她轻请安抚:“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小玉儿哭声渐小,眼睛缓缓睁开,待看清是他更多的眼泪汹涌而出,抽泣不止。 班羿安慰道:“我回来了。”一脸柔情对着她,心中却喷发着汹汹怒火,那些人该死! 小玉儿将头埋在他怀里不出来,班羿亦是不动,半天才轻声道:“我教他们收拾收拾,明日你搬去勤和殿住罢。” 小玉儿迟疑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斑斑:“这样不和规矩,别人说闲话不好。” 班羿沉下脸,冷笑一声:“谁敢说半个字出来,朕便教他死无藏身之地!” “你别这样,我去就是。从今往后不管旁人说什么,只要能与你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小玉儿从来进退有度,惟恐被人挑出差错祸及圣誉。班羿原本准备了一堆话要慢慢说服她,现听她爽快同意搬去勤和宫,他不由呆楞,思忖片刻心中一惊,她或许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被这个念头骇得心下冰凉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全身上下无处不僵硬。 “你别这样,我去就是。从今往后不管旁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怕了。”小玉儿从来进退有度,惟恐被人挑出差错祸及圣誉。班羿原本准备了一堆话要慢慢说服她,现听她爽快同意搬去勤和宫,不由呆楞住,她或许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际,登时骇得心下冰凉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全身上下无处不僵硬。 “你回来必有许多事要做,他们该等急了,这边我教晴椿归雁归置就是。”小玉儿见他不动便有些着急,侧起身子又催促道:“你去罢。”说完连连咳嗽。 班羿怔怔看着她,半天才回过神忙拿帕子给她搽:“那边自然是要准备妥当的,不需你劳神,我另派几个人过来打点,你就歇着罢。”他头一低便瞅见帕子上面的血色,强忍住心中悲意,不动声色击掌叫人进来伺候。 班羿临出门前又回过头,含笑道:“我去去就来。”待见小玉儿点头才放心,一待出门便沉下脸色。 乔安探头探脑在外面候着见他脸色黑青吓得打个激灵,惶惶张张凑前道:“皇上,大臣们都等着您呐。” 班羿冷哼一声拔脚就走,脚步似挟持着怒气呼呼有声,乔安从没见过他这样,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叫苦不迭。 皇帝面色不善大臣们如何看不出来,只拣些紧要的说,班羿一一决断,不过多半个时辰议完事,刚回勤和宫便吩咐乔安着人收拾一庭院落出来。 乔安猜到八九分其中用途,思忖着这趟差使并不好敷衍,若不中皇上的意要吃排头。勤和宫内西南侧乾明殿空着,虽然不大倒也别致雅静最是养病修身的好去处,秋宁与小玉儿较为相熟知道喜好,乔安便叫她带着一干人过去洒扫,看着人走远心里仍放心不下,赶过却叮嘱缺什么只管要,又命人开库取挑些精巧玩器摆放。 班羿进殿见案上放了许多折子,因一直为小玉儿之事烦恼,哪里有心思看这些,只在殿中踱步转悠,思来想去脑中乱轰轰没个章法,这般坐以待毙的惊恐越发使他惶惶不安,遂命小德子去传王太医过来。 王太医早料到此事不能甘休,进殿跪地便道:“皇上,臣年事已高,不能为君尽忠,请皇上准臣告老还乡。” 班羿被顶得怒不可歇,手指着他半天气急反笑:“你仗着朕不能拿你怎样么?” 王太医也知自己出言莽撞,事出无奈只能倚老卖老继续道:“皇上,臣从前就说姜昭仪之病倘若好好养着尚能拖几年,但最忌心神受损,现成这样臣也无能为力,臣自愧医术微薄不能为皇上分忧,愿让贤与他人。” 班羿自见到小玉儿,见她气色形容尽皆消沉便隐隐猜到几分,只是为情所困硬是不肯相信,仍存着侥幸盼她无事。王太医向来对自个医术极其自负,此际他不惜辞官可见对小玉儿的病的确无能为力了。 几句话生生惊醒梦中人,班羿被震得失魂落魄,半天心下似有冰水泼过,一寸寸蔓延至全身寒彻骨髓,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仿佛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都在痉挛一般。 皇帝脸色大变,王太医慌了神起身就要为他号脉。只见皇帝猝然缩手,视线空洞望向半空,十分吃力地缓缓开口,象是使不出力气:“朕不怪你医术不精,下去罢。” 他的神情苦楚,仿佛惊闻噩耗无以自处,陷入封闭的状态,王太医终究不忍心,犹豫半晌,喏喏道:“皇上,昭仪娘娘的病非臣可为,去留全在个人一念之间。” 皇帝已然听不进他说的话,木木地发呆。 王太医暗叹一声磕头退下,出门还未走远就听大殿内传出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哗啦啦滚地破碎声音半天才停。 班羿摔过东西仍不解恨,一起身走至殿中间转了个圈又瞧见案上如山堆放的折子更觉得恼火,回身长臂一扫全打在地上。 乔安在旁边候着大气不敢出一声,见小德子在门口探头探脑,便朝他使个眼色。小德子并不知道缘故,壮着胆子刚进殿弯下腰收拾,被皇帝一声厉叱吓得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班羿却突然泻了气,心中涌上无可奈何的无力感,踉跄几步拖着身子要坐回龙椅上,脚下却被绊住,垂首一看是折子散落满地,就见折子里有一张半打开,上写着几行字,黑笔勾划剜心一般直刺眼目:林氏子悦不遵妇德有辱皇。生母无德子之耻。不堪继承太子之位。 班羿弯腰抄手拾起折子展看就看,是黎元所写,洋洋洒洒一大篇陈述姜昭仪妖媚祸君,与瑞王深夜私见有悖妇德,使皇家蒙羞有损帝誉,敏王受其母牵连不宜当太子一位,请皇上严惩姜昭仪另立太子。 见皇帝黑沉着脸死盯住折子,乔安越发惊惧,不知那位在这节骨眼上说些什么浑话惹出更大事端出来,心里正在嘀咕就听皇帝道:“把这些折子放去案上。” 班羿压着火气一本本匆匆浏览,半会功夫找出黎元参劾瑞王的折子,另外与黎元一党的几个大臣亦上了类同的折子。他越看越怒,气血上涌直冲头顶,狠声道:“传黎元!”话音刚落,外面进来一个内侍跪地道:“丽妃娘娘请见。” “传!”班羿冷笑一声,拍案而起! 丽妃隐约听得殿内皇帝声音严厉,暗暗道恼来的不是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见内侍出来道:“传清华宫丽妃觐见。”只得端正仪态挪步进去。 行过礼半天不听教“起”,丽妃咬唇抬眼偷偷一窥,见皇帝低头看折子,脸上平和并不象是发怒,心下一宽胆子大了许多:“皇上,您操劳这些日子,请保重龙体,多歇着才是。” 班羿“唔”了一声眼光仍看着折子,淡淡道:“你有什么事?” “臣妾关心皇上特来问候。” 班羿抬目看她,脸上似笑非笑:“朕很好,你没事就回去罢。” 皇帝态度不冷不热丽妃懊恼不已,不甘心就此罢休,道:“皇上,臣妾还有一事禀奏。” 班羿放下手中折子,目光一闪,含讥诮之意:“说罢。” “皇上,有一事皇上刚回宫必不知情,皇上亲征期间,姜昭仪与瑞王深夜在听雨阁私会,恰巧被皇后娘娘与臣妾及众位姐妹撞见,出了此等宫闱丑事皇后娘娘自然不敢张扬,臣妾亦顾忌皇家颜面劝说皇后娘娘先将姜昭仪关押。可这两人不知羞耻反而无事人一般,瑞王更是可恨,仗着手握重兵竟出言威胁皇后娘娘,其野心蠢蠢昭然若揭。皇上,臣妾代管宫中事务不敢隐瞒此事,请皇上定夺。” “依你说该怎样?” “皇上圣明睿智必不会被奸人蒙蔽,臣妾不敢妄言。” 班羿强按捺住怒火,问道:“皇后身子不好鲜少出来,怎么会撞见他们?” 丽妃微微一怔,忙道:“腊八那日姐妹们一处玩耍,去园子闲逛这才撞见。” 班羿步步进逼:“冷天黑地的园子里有什么可逛?难道就无人体贴皇后身子孱弱不宜出门么?” 皇帝似乎并不着意瑞王与姜昭仪私会,反倒追问旁支末节,丽妃不免发慌,喏喏言道:“是姐妹们约好去见姜昭仪。”话未说完就被皇帝厉声喝断:“你还狡辩!把人带过来!” 丽妃不知道要传谁出来,正茫然不解,就见几内侍拖进来一个小太监,登时惊得目瞪口呆,这小太监正是腊八那日给瑞王传话之人。 小太监跪在地上全身塞糠一般抖个不停,用头撞地招道:“是丽妃娘娘叫奴才给姜昭仪传话,奴才不敢不听。这事出了没过了几日就有人找奴才,奴才刚进宫并不认得几个人,怕被灭口便躲起来,求皇上饶命。” 班羿心中厌恶一挥手命人拉他下去,盯着丽妃道:“你还有什么话说?那传话的小宫女已经死了,你的好手班!” 百密一疏,万万没料到在个小太监身上出了差错,丽妃脸色大变,撂裙跪地,嘴唇哆嗦话不成调:“皇上,臣妾鬼迷心窍才做下蠢事。” 班羿连连冷笑,起身站在跟前死死盯住她,眸中迸出恨意似要将她碎尸万班一般:“太后未处置姜昭仪你不死心,所以后来又骗她说朕遭遇不测,是也不是?” 丽妃惊慌到极处反而镇静下来,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凄然,他是皇帝呵!高高在上如神祗般的帝王,亦如神一般冷漠无情俯视众生,惟独,不似她的丈夫。 十年了,她早已经习惯宫中寂寂,不敢奢求他的眷顾和怜惜,一直以为她一生就这样波澜不兴地消磨掉。 可是姜昭仪出现了,打破她努力维持的平和,午夜梦回悚然心惊,难道她这一生就如一个华丽的摆设,一无所有地走完过场么? 原来他竟有失态的时候,脉脉温情如喷薄的岩浆使天地失色,可惜却不是给了她。她恨她!就是是她,教她的前半生如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不,她不甘心,即使到了这种兵刃相见的地步也不甘心,她有黎家显赫尊荣的后盾,怎么能输给一个来历不明的病秧子?她不能输,只要渡过眼前一关,便距离权利的顶端更近一步。 丽妃直起身子端正容颜,殷殷恳切:“皇上,臣妾全是受小人教唆,亦是顾忌姜昭仪出身不明恐对皇上不利才出此下策,后来臣妾有所悔悟,便去清风阁询问其中事实,并未向姜昭仪提及皇上半字,皇上所说臣妾欺骗姜昭仪实在是冤枉臣妾。皇上,臣妾自十四岁嫁给皇上便无二心,皇上难道就不念与臣妾夫妻一场……”说到后面哽咽难语。 班羿似心有所动,许久才开口:“不错,姜昭仪因何迷失心性朕找不出人与你对质。”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代管宫中事务多年,与姐妹们相处甚是和睦,其余再无差错,求皇上念臣妾辛苦伺候多年就饶了臣妾,臣妾定不敢再犯。” 班羿眸中一抹厌恶骤现:“再无过错?朕问你,梁昭仪是怎么死的?她还是个孩子,不过多得了朕几分关注,你便容不下她,你以为朕不知道其中原由?” 丽妃被他咄咄逼人的神情吓得打个冷战,心中发虚避开他的视线,道:“梁昭仪行为失检伤了公主,臣妾原只想惩罚一下,谁知道她不禁打。” 班羿逼前一步:“好,朕再问你,秦昭仪又是如何死的?” 丽妃朝后缩去,垂目道:“秦昭仪产后血崩,与臣妾无干。” 班羿冷哼一声:“你当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秦昭仪死在太后寿辰那日,当时太后派贴身宫女赏了秦昭仪几样膳食,送去的路上是谁宫里的两个宫女,一个拦住她说话,一个人偷偷在菜里下药? 秦昭仪再想不到太后赏的饭菜能出问题,你利用这点既露不出马脚除了秦昭仪,又可名正言顺收养她的儿子,可谓一箭双雕,是也不是?” 丽妃额上冒汗几乎虚脱,只是仍心存侥幸强撑着不肯认罪,磕头道:“皇上非要给臣妾定罪,何患无辞,臣妾实在冤枉。” “好,好!这些事情朕找不出把柄容着你不曾追究过,你倒是越发胆大,变本加厉无所顾忌。朕再问你,姜昭仪冒名进宫私见傅少安只有你知道,怎么会传得无人不知?”班羿又跨前一步,双眸中寒光如利剑出鞘,杀气凛冽。 第118章 我亦知足 丽妃只觉全身毛孔倒竖,绝望似荒草疯长,心一寸寸地灰下去:“臣妾也不知道,想必是水月清楚她主子的事情,说漏了嘴。” 班羿眼中戾气爆发火星四溅,连连冷笑打断她的话:“你的如意算盘!你见朕并不因此治姜昭仪的罪便迫不及待地将姜昭仪私见林少安的事情宣扬出去,杀了水月将罪责推在姜昭仪身上,更坐实姜昭仪不忠的罪过,口舌之毒足以致人死地,这一招借刀杀人使得好啊!” 丽妃仰着脸着皇帝,脑中一片轰鸣,象是不能置信所听见得话不住地摇头,退缩着喃喃:“原来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为什么?” 班羿似隐忍极大的痛苦,面孔几近狰狞扭曲,一字一句冰刀刻骨一般;“姜昭仪因此一病不起,可你不要她性命不罢休,又趁朕出征之际故技重演再次使出这种下作手班,然后借朝臣之口逼朕废黜太子罢免瑞王,你膝前班泓便能顺理成章承太子之位,且瑞王失势再无人能与你黎家抗衡,此又是一石二鸟之计!朕说的可对?!” 班羿越说越怒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如今人证就在跟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为满足一己私欲不惜损伤朕的颜面,把皇家体统全然不放在眼里,其心险恶其罪当诛,你还要狡辩么?” 心直直地坠下去,永无止境一般,他连一点点微薄的希冀都吝啬给予。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那知道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争了十年,终究是一出闹剧。日色从窗扇透过白晃晃地一片,刺得人睁不开眼,脸上冰凉潮湿,用手一抹原来是泪,是自己的泪么?这十年来看惯了旁人哭,自己的眼泪是如此陌生,难道这就是她的归宿? 丽妃突地直起身子,双手死死抓住皇帝龙袍一角袍摆,上面绣金纹龙经络繁复硌得手心生疼,疼出更多的眼泪:“皇上,求皇上念臣妾伺候皇上十年,饶了臣妾!”将头努力仰着,眼泪磅礴迷住双眼,高高在上的皇帝面目模糊,可是无论如何这是她的男人呵!她纵是怎样,他亦该原谅! 她声嘶力竭继续哀求:“皇上,臣妾这么做无非是为着皇上,纵有千错万错皇上也该念着臣妾跟您一场!皇上,您就饶了臣妾吧!” 看着足下的女人满面狼籍,疯了一样死死拽住他,班羿冲天怒气如潮汐渐渐退去,倦意裹住心头,一阵阵头晕目眩再没力气与她说话,挥手教人拉她出去。 丽妃却似溺水之人仍死死攥住他的袍摆不肯放手,被内侍拖着踉跄后退,眼前皇帝的身影纹丝不动越来越远,终于,袍摆在手里一丝一丝抽离,如刀锋在手心划过,那身影越来越远,明黄色的龙袍脱离视线,干净利落地消失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中。 丽妃被拖出来,绿玉也不敢问搀着便往回走。刚回清华宫就有御前内侍领着一众人传旨:“丽妃品行不端扰乱后宫,褫夺封号,着内庭清查,清华宫所有宫人禁足,不得擅离。” 声音刚落,内侍挥手便命人抱班泓公主离开清华宫。丽妃声嘶力竭扑过去被人强拉开来,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被抱出门便瘫软在地上。 清华宫的宫人们素来仗势扬威骄矜跋扈那想到有这一日,均目瞪口呆不知所以,先有一人细声哭泣转而嚎声震天乱成一团。绿玉亦惊骇不已,见丽妃瘫软如泥倒在地上赶忙扶着要进殿,却被内侍们拦住,一众人不由分说拖着丽妃一人进殿。 绿玉还未回过神就被身强力壮的内侍拿住,一众内侍如狼似虎扑前分开清华宫宫人严审,棍杖乱飞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些人那能经得起拷打,没多久便招出丽妃诸般罪责,一时三刻便立册昭告,声势之迅速不及掩耳,待黎元获知消息黎府已被重重包围。 当夜丽妃畏罪自戕,皇帝得知龙霆震怒,后妃自戕株连九族,黎元满门祸罪百余口人无一幸免,荣华富贵转眼成空,亦是凄惨。 丽妃掌管后宫多年,大势一去,树倒猢狲散,宫中风声鹤唳,然,勤和宫乾明殿又是另一番景象。 明安宫,王昭仪连着几日寝食难安,晌午便有乾明殿的宫女前来相请。姜昭仪今非昔比,虽仍是昭仪之位,表面上与王昭仪平起平坐,但宫中任谁都明白其中大有区别,光是入住乾明殿便是一种威慑,皇后亦礼让她几分。 王昭仪心怀鬼胎,既不敢不去,又恐一去没有回头路,丽妃的下场现放在那里,何况她区区一个昭仪,姜昭仪若不想给她活路,捻死一只蚂蚁恐怕更容易些。 乾明殿位居勤和宫西南侧,轩昂壮丽,殿宇宏大,后宫内院不能堪比。王昭仪一路忐忑,跟着宫女进了乾明殿无心看景,至正殿门口等候通报。 一柱香工夫过去,偶有宫女内侍轻手轻脚出来进去,无一人搭理她,院子空阔,四面寒风刺骨,不一会子便冻得鼻青脸肿,王昭仪心慌意乱,不敢露出怨尤之色。 几乎冻僵的时候,终于,门内有个小宫女朝她招手,王昭仪硬着头皮挑帘子进殿。从风寒之处乍一进殿,只觉一股子暖流扑面十分不适应,绕过屏风怔忪片刻才看清殿内的情形,却出乎她的意料。 大殿熏暖如春,宫女们两三站着,或低语,或凝目,面带微笑笑看着地面厚毯上坐着玩耍的两个孩子。 寸余长的风毛十分柔软,凌乱放置些水果,布偶,两个粉妆玉琢的幼童似陷在里面,行动笨拙滚来爬去,“呀呀”地笑闹着,小手抓不住东西,掉了拣,拣了掉,神情却极认真,一会两人又抱在一起,圆嘟嘟地摔倒,左右宫女掩嘴而笑。 王昭仪心慌意乱哪里有心思在意这些,只拿眼往小玉儿身上瞟。 丈外,小玉儿半靠软榻,身着一件素色锦缎褙子,淡绿长裙上绣着五色彩蝶,稍一动作便有金色耀眼,原来那彩蝶中夹了金线,看似平常却别有精致之处。她神情专著看着地上的两个孩子,透出无尽的爱恋,虽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闲雅顾盼流辉。 王昭仪暗叹口气,艳羡不已,见小玉儿目光被孩子吸引,想来也不会注意别的,王昭仪暂时放下心事,亦看着班康,班泓耍闹。 却见那两个孩子闹了一回,班泓终于抓牢一只橘子往嘴里塞,只可惜牙未长全,咬了半天不见动静,一张小脸居然有无奈的表情。旁边的宫女皆笑出声,王昭仪也禁不住嘴角一牵。 班康一抬头看见哥哥手里的橘子,爬过去,乌漆漆的眼睛巴巴地看着橘子,小手一伸。王昭仪心下一动,偷偷向小玉儿望过去。小玉儿仍面带笑容,波澜不兴,王昭仪却仍有些紧张,收回目光盯住那两个孩子,手心紧攥,具是冷汗。 班泓终于在弟弟的注视下退让,将橘子递到他手里,裂嘴嬉笑。班康双手抱住橘子便要起身,几回不成,班泓小人儿一个伸出双臂帮他,两人全翻跌在地,殿内宫女笑声四起,王昭仪松了口气,全身发软似脱力,转而才觉得自个更可笑。 终于,小玉儿身边的晴椿过来相请,一颗心又被提起,王昭仪腿脚虚浮走至小玉儿身边,略一施礼,正思忖着如何称呼,就见小玉儿站起身,道:“王昭仪,妹妹失礼了。” 王昭仪愕然,这“王昭仪”三字拉开了她与她的距离,姜昭仪,的确非同往日了。 “娘娘,娘娘新搬来乾明殿,原是该臣妾来看望娘娘,现反倒是娘娘差人来请,是臣妾失礼在先,还请娘娘莫怪。” 小玉儿嘴角噙丝笑意,别转身仍旧看着地上玩闹的孩子,不动声色说了几句话却与眼前情形全无干系:“听说王昭仪是王府时的旧人,那么与丽妃娘娘定是有情谊在里头的,不知王昭仪如何看目前之事?” 王昭仪心跳腿软,但因站在小玉儿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得酌字酌句谨慎回话:“丽庶人有今日是她罪有应得,臣妾实不敢有什么想法。” “是么?”小玉儿口气却似不信。 “娘娘……”王昭仪冷汗直冒:“先前是臣妾不对,不该与丽庶人合计陷害娘娘,只是臣妾亦有苦衷,丽庶人并不是容人的,但有半点违逆与她便有杀身之祸,娘娘便是例子。臣妾人微无势,仰人鼻息身不由己也是没法子的事。” “身不由已……”小玉儿叹息一声:“如此,倒是情有可原,如今,有条路妹妹指给你,可好?” “求娘娘给臣妾留条活路,臣妾结草衔环报答娘娘!”王昭仪又惊又怕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原来姐姐也有怕的时候?” 王昭仪不敢接话,心便似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只听小玉儿:“宫里的女人无非是想老来有靠,姐姐膝下无子,孤苦伶仃,泓儿亦无母亲,便由你抚养,可好?” 王昭仪还以为自己听错,愣了半天,喃喃道:“娘娘说什么?” “但有一样,收养泓儿后你不得踏出明安宫半步,将来泓儿封王,你与他居住封地,亦不得回凤城!你仔细想明白了再回答。”小玉儿缓缓转身,黑眸沉静,盯住王昭仪。 许久,泪水滴落在地:“谢娘娘,臣妾愿意。”来的时候还以为没有退路,这命便如拣回来的。无论怎样,皇上的心里没有她,从前没有,日后更不会有,那么,有个孩子在跟前,总好过孤苦一生,青灯伴影。一直想要个孩子,却没想到是姜昭仪为她了结夙愿,一时间,王昭仪又是失落又是感激,埋头重重磕头:“谢娘娘宽宏大量,先前是臣妾错了。” “过去的事就休提了,泓儿的事妹妹会向皇上提起,姐姐且回去等几日。”小玉儿说完再不理她,着人送客。 王昭仪刚走,皇帝便至乾明殿。乳娘宫女抱小皇子退下,小玉儿迎上前接过他的披风,问:“怎么这会子过来了,不是说要商议墨月四国岁贡的事么?” 班羿却不接话,扶住她蹙眉道:“方才我听人说王昭仪来了,你既病着,做什么劳神见人?” “左右无事闷得慌,王姐姐过来说会话而已。”小玉儿被扶坐榻上,一抬头见班羿神情疲惫似闷闷不乐,遂问:“什么事发愁?莫非战事有变?” 班羿勉强牵牵嘴角:“那倒不是。” 小玉儿越发疑惑,便拉他在身侧坐下:“羿,怎么自你回来便愁眉不展,便是这眉心皱纹也深了许多,我虽帮不上你,但听你说说烦恼总是可以的。” 班羿暗叹口气,将她揽在怀里:“小玉儿,我在西岭接到你的书信时便想,若是能回宫,从今往后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只做喜欢做的事情,白头到老相看不厌。可惜,我毕竟是个 她的话让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喉咙似倏然哽住,眸中泛上红丝:“小玉儿,你真这么想么?便是我为了这傅山做出你不喜欢的事亦不怪我?” 她粲然微笑:“羿,我再不会怪你,上天能给我机会遇见你,我已知足了。” 黑瞳如潭,包容他小小的倒影,便似温柔的陷阱,他沉醉下去,紧紧搂住她,她的发丝掠过他的鼻尖,清香怡人,越发教他放松:“我亦知足。小玉儿,我虽是帝王,却有迫不得已的时候,你只要记得,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总归只有你一个人。” “是,我一定记得。”小玉儿眼眸湿润,傻子,我不会怪罪你,墨月四国和亲你可以拒绝,可你又怎么能拒绝大臣们提议选秀?后宫零落,皇嗣不盛,这些我都明白。 是夜,乾明殿寝室春色旖旎,红绡帐暖,她的身体在他身下如莲绽放,无比妖娆。 不知过了多久,轻语呢喃渐渐低了下去,班羿低声道:“你身子弱,莫累着,咱们日子长着呢。” 无人回答他,不知身侧人做了什么,班羿身子一僵,喘息轻笑:“怕是想我的紧了罢?” 小玉儿头蒙锦被只不出声,粉拳砸来却似挠痒,班羿又笑:“方才怎不见你害羞。” 终于被掐了一下,嘶嘶呼疼,不敢再调笑她,宠溺道:“别捂坏了,出来罢,我再不说就是。” 许久,雪脉儿探出头,却仍捂着半张脸,眸亮似水波轻漾。班羿俯身在她额头一亲,叹息道:“从此君王不早朝,现在连我都想这样了,可见红颜祸人原来的真的。” 小玉儿一听扭身别脸,啧道:“这话我可不敢当,皇上圣明,我倒不敢带累了你。” 班羿见她恼了,失悔不迭,忙凑过去:“我不过白说说罢了,难不成在你跟前也端着脸说那些君纲夫常的虚话?” 小玉儿“扑哧”一笑,乜斜他道:“谁晓得你在她们跟前怎么说的?” 被她堵得张口结舌,班羿急辨:“我并没有在她们跟前。”话说半句见小玉儿促狭地看着他,才恍然明白被捉弄了,枉他自诩睿智,在她面前却屡屡落败,不由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呵她胁下:“看你再敢混说。” 小玉儿触痒不禁,笑而告饶:“是我错了,饶了我罢。” 班羿便不忍心,久久看住她,突然心生懊恼,伸手拂开她额上碎发:“你比先前瘦多了,都怪我太浑,教你受了许多委屈。”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羿,衣带渐宽终不悔,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便是死了都愿意。” 原来不止他一人承受思念之苦,班羿只觉这句“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说到心底,无比熨贴,只是后面的话却教他蹙眉:“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我要你好好的,你不知道,才回来见你不认识我,我真恨不得杀了自己,全怪我听信谗言,让你吃了许多苦。从今往后,咱们再不分开,好不好?” “好。”她凝目而盼对视他的黑眸,脉脉温情在帐内流转。素手纤纤,缓缓抚过他的发际,额头,脸颊,耳垂,脖颈,胸口,右肩,在愈合突起的伤疤上停住:“这是什么?” 班羿按住她的手:“不是什么。” 她却不信,欲掀被子,班羿拉开她的手,现才知她的聪慧亦教他头疼,心虚强笑:“真没什么。”见他神色躲闪,她越发生疑,态度便强硬起来,半撑起身非要看。 终于被她掀开被子露出肩膀,疤痕还是绯红色,因为所中箭羽是倒弩,伤口又深,即使愈合了仍留下半拳大的凹凸。小玉儿怔怔看着,喃喃道:“怎么会,你是皇帝,怎么会?” “都过去了。”班羿欲起身抱她,她却朝后避开,只追问:“出了什么事?”眼圈已是红了。 班羿暗暗恼恨,不该疏忽大意教她发现这个:“是在西岭观战时,我被敌军箭羽射中。” 第119章 不免失望 “我虽在后宫不懂政务,但亦知局势并不至于到此地步,你是皇帝,为什么会去阵前观战?他们为什么不拦着你?”她不依不饶,迭声追问。 “我想回来,不得不出此下策。”班羿闭眼咬牙,说了实话。 “原来是这样。”小玉儿似虚脱,全身发软:“你以身犯险原来是想回来。你是皇帝呵!” 她的眼泪教他惊慌:“小玉儿,你听我说,这不怪你,是我太心急。”可是任何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张嘴顿住。 “羿,我该怎么办?”小玉儿失魂落魄:“若是你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好好的么?这件事是我事先预料倒的,不如此,不知何事才能见你,况且,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 “小节,你说这是小节?”小玉儿怔怔摇头:“你拿命去拼还敢说是小节,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皇帝,傅山社稷具由你承担?你若出了事,我便真成了祸主妖孽!” 班羿气急抱住她:“我不许你这么说!”转而软了口气,央求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咱们不提不成么?你身子不好,别想太多,你瞧,我不是好好的么?从今往后再不会有这种事了。” 小玉儿偎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良久,点点头,轻声道:“好。”她仰脸吻上他的唇,呢喃一声:“羿,我终是舍不得你受伤。”他在她的唇间沉溺,忽略温存的边缘即是虚空,两秉红烛光晕润泽,掩盖了她的病容。 到底,皇帝在边关战事中受重伤一事还是在朝野传开。随着战事进展,四国下降表求亲议和,王之成陈述战绩,请旨犒劳三军的折子递至朝廷,皇帝不惜舍身犯险的传闻愈来愈多人知道,此举虽迅速扭转局势但亦犯了大忌,连太后亦有所风闻。 慈安宫大殿左右服侍的人退下,太后问班微:“你皇兄受伤的事可是真的?” “儿子并不知情,皇兄亦从未提起过,想来是讹传罢。”且不论班微不敢确定,即使确定也不敢说真话。 “现姜昭仪成这样,够他闹心的,我倒不敢去问他了。先前他一意孤行去边关亲征已是妄为,若再有此事,未免太教人心寒,万乘之尊竟为个女子连性命都不顾了,不说朝臣们非议,连我都不能容他再这么胡闹下去!”太后声色渐厉。 “母后,皇兄向来进退有度,此事未必就是真。”班微话说半截说不下去,连自己都觉牵强。 “大臣们怎么说?” 班微踌躇半刻:“朝臣们自然没好话,说姜昭仪妖媚祸主,君德有瑕。” 太后冷哼一声,道:“听说有大臣上折子催着选秀?” “是。”班微陪笑道:“事因墨月四国而起,先是送来降表,但战事岂是说停就停?四国惟恐不可收拾,又上表请求和亲,被皇兄拒绝了。如此一来倒提醒了朝臣们,皇兄子嗣不盛,只得两位皇子,后宫亦七零八落,实有违祖宗家法,朝臣们顾虑日后皇族凋零外臣当权也是难免,只是皇兄并未作答。” “唔。”太后沉吟道:“先皇在世时尚有七子,可惜只剩你们三个,你三哥黎元且不论,单他那几个儿子我就看不上,纨绔子弟成不了大器,倒是你,成亲也几年了,怎么就没个动静?” 瑞王见话题落倒自己身上,不禁赫然:“这两年政务繁忙,儿子趁年轻多做些事为皇兄分忧,旁的事以后再说罢。” 太后斜他一眼:“你们兄弟没一个让我少操心的。朝臣们顾虑的没错,还有一样更教我担心,姜昭仪那孩子虽然懂事聪明,可她沉疴日重,终究不是长命的,看光景撑不了多久,你皇兄用情太甚,到了,怎么收场亦是难事。这宫里,皇后性子懦弱和他说不上话,王昭仪,傅宝林,张宝林又一味地愚蠢,到那一天,羿儿跟前连个宽心的人都没有,可怎么好?选秀的事你也提提,指不定就有称心的,便是不如姜昭仪,宽慰解怀总有个伴。” “是。”班微虽知道照目前情形这差事吃力不讨好,然太后说的有理只得应下。 瑞王走后,太后愣了半天,对李嬷嬷道:“咱们过去看看姜昭仪,只怕她不松口,羿儿未必就能应了这事。” 李嬷嬷倒不忍心,陪笑道:“太后,我听晴椿说姜昭仪现病的越发重了,您去提这个。” “我何尝不知道。”太后叹息一声:“那孩子和我也是投缘的,我亦不忍心逼她。可事到如今,总得有人去当恶人,我不能眼看羿儿不顾圣誉越陷越深,他受伤的事只怕是真的,姜昭仪一封书信尚且让他如此,若是情深不俦,先帝的例子就放在那里,当年,先皇后仙逝只两年,先帝便一病不起,先帝且有贵妃,羿儿比他更专情,我竟不敢想以后的事。” 自先帝驾崩,太后从不提及伤心旧事,现却说起可见已是无奈到了极处,李嬷嬷不敢再劝,忙出殿吩咐人伺候懿驾。 乾明殿寝室宫女们肃容息声,大气不敢出一声,原来,小玉儿咳症反反复复,越发重了。见太后来,小玉儿在床上欠身欲起,太后忙按住她:“快躺着,再这么着我便不敢来了。” “母后,媳妇不打紧。”小玉儿半靠枕上,见太后身后只有李嬷嬷,不免失望:“康儿这几日可好?” 说起孙子太后满脸慈蔼:“好,整日介和泓儿耍闹,乐着呢,泓儿这孩子倒也奇了,小小年纪板着脸谁都不理,只与弟弟在一起还能笑几声。” “那就好,康儿有哥哥做伴最好不过,只是劳累母后您了。” “我身子骨还结实,倒是你的更病教人操心些,羿儿为你瘦多了,这孩子是个心重的,闹了这许多事,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太后话里有话。 小玉儿略微一怔,使个眼色命宫女们退下,道:“母后,媳妇不孝,惹您烦恼了。” 太后叹息:“孩子,你是伶俐剔透的一个人,我也不与打马虎眼。按规矩,宫里三年一选秀,自羿儿登基只选过一回,现大臣们催着他,你怎么说?” 小玉儿却不吃惊,似已料到:“自是照规矩来,媳妇怎敢说什么。” 她云淡风轻,太后不禁暗暗诧异,摇手命李嬷嬷退下,问:“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是,母后,媳妇自幼坎坷,自进宫蒙母后颇多照应,便当您是自己的娘一样,并不敢应付虚话。” 她神情诚挚,太后亦动了真情:“孩子,这宫里也只得你有真心,咱们娘俩合该投缘,不是母后逼你,实在是事出无奈呵。” “母后,媳妇明白,自媳妇进宫纷争不断,已经惹来不少闲话,现皇上亲征期间受重伤的事又传开,这种关头,媳妇再不懂事也不会教他作难。” “从前就说你这孩子明事理,我毕竟没看错。”太后点头叹息:“难为你能替他着想,羿儿遇见你也是命数,舍不得放不下的,可他终究是皇帝,皇权霸业,儿女情长,不能两全呵。” “媳妇一介女流,如何能与傅山社稷相提并论?媳妇能得他真心相待,已经知足了。” “你既想得开,怎么这身子总不见大好呢?羿儿为了你这些日子瘦多了,但盼你能养好病,也少教我为你们操心。” “说来还是媳妇福薄,虽身处繁华盛地,却无福消受,倒让母后操心,是媳妇不孝。媳妇自知罪孽深重,恐命不久矣,惟有放不下皇上与康儿,康儿年幼无知还好说些,毕竟有母后皇上照应,将来他长大了,未必会因失母伤心。可是皇上,他怎么办?若真到那一日,若有个人能陪着他,守着他,媳妇也就放心了。” 小玉儿眸中水色打转,悲而含笑说了这许多话,病容更甚了几分,太后心下恻然:“孩子,你可教我怎么说才好,你是个世事通透的人,倒是这傅山社稷耽误了你,但有别的法子,母后也不会和你说这个。” “母后,人活一世,逃不出个‘命’字,是媳妇命该如此,怨不得别的。” “你这孩子,到什么时候都不说一声怨言,越是这样委屈,越教人心疼。唉,我在宫里这些年,什么没见过,原以为早练得铁石心肠,到了,被你们两个倒弄的伤感起来。若说,倒是我们母子该谢你才是,羿儿那孩子,打小,面冷心硬,也是我做母亲的亏欠了他,原以为再不会有转机,自你来了,他才有了笑模样,与我也能说上几句真心话。” “媳妇愧不敢当,母后,以后康儿就托付您了,求您莫嫌劳累,多照应着。”提起儿子,小玉儿心疼如铰,再忍不住,眼泪噗噗地掉下。 太后亦红了眼圈,哽声道:“你放心罢,我自己的孙子能不心疼么?倒是你,作什么说这些丧气话?年纪轻轻的,什么‘命’啊的,你若真为了羿儿,康儿着想,就该将身子养好,不拘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母后。”小玉儿似心有所动,眼巴巴地看住太后:“媳妇有件事想求您,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罢,做什么吞吞吐吐的,还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 小玉儿踌躇片刻,凑到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太后听完勃然作色,猛地起身手指她道:“你竟敢弄出这天大的诡计,是谁给你的胆子?!” 小玉儿泪痕未干,掀被跪在床上,频频磕头:“母后,请恕媳妇不孝,媳妇亦是无奈而为之呵!” 太后气得浑身打颤,怒道:“胡说!便是你不愿他选秀直说就是,不用拿话来唬我!” “母后息怒,媳妇是心有不甘,想这天下有几个女人愿见自己心爱之人怀抱她人?可是请母后仔细想想,媳妇有这主意决非因因此事,先是媳妇身世揭穿,生子封妃,他亲征,立太子,受重伤,杀丽妃,除黎家,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因媳妇而起,皇上半世英名被媳妇玷污,枉他泰然决断又怎能堵住悠悠众口?皇上是至情至性之人,宁折不弯,纵有天大的难处也不会低头,但媳妇又怎能安心?媳妇也是犹豫许久,可是,前几日亲眼见他肩上伤情,您能想到媳妇当时的感受么?他是皇帝呵,为了媳妇竟然不惜自伤,媳妇宁愿一死也不能眼看他沉沦下去,教天下人齿垢。还有康儿,难道非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待拖下去,那些人必不罢休,便会拿媳妇的身世做筏子,现他们是没证据,可指不定就会揭穿当今太子生母的身世。母后,只媳妇在一日,便不能了结,只有媳妇去了,才能护他们周全啊!” 太后愣愣道:“可你的病?” “媳妇早晚要去,何不早早了结,皇上他必是不甘心的,招了许多太医给媳妇治病无非是拖延罢了,但多拖一日与谁又有好处?” 太后木坐回床侧:“若我不帮你,会怎样?” “媳妇在宫里尚有几个信赖的人。” “你就不怕被他发现?” 小玉儿苦笑:“媳妇更怕他放不下,这些日子他强颜欢笑,但媳妇知道他心里一定很苦,长痛不如短痛,只要他还是百姓大臣们的好皇帝,媳妇愿冒此险,况且,被他发现了又如何,无非是气几日罢了。” 太后乜斜她一眼:“你倒是拿住了他的短处。” “母后,媳妇这病最忌伤神忧心,或许就没几日了。” “你也拿住了我的短处。”太后无可奈何地摇头,突然心生期盼:“指不定你没了烦恼,病就好了,日后……” “媳妇不敢有此奢望,只要他好好的,媳妇就已经知足。母后,您可愿意帮忙?”小玉儿精神不济,再无力气劝说太后。 “我想想,你也再仔细想想,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也不会……”太后抚额呻吟:“真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皇帝返朝翌日便废丽妃除黎元,其雷厉风行使人瞠目,朝中大臣们事先没得到半点消息,具茫然不知应对,后又查出黎元贪污纳贿虚报税项私下勾结等罪责,牵连出一干人下狱,连着多日皇帝龙颜震怒,朝中大臣莫不胆战心惊。 边关战事进展迅速,捷报频送,墨月四国求亲议和,虽被皇帝拒绝,却提醒了一些遵礼守旧之臣,朝中先有几位大臣上折子请皇帝充盈后宫,皇帝不置可否。后皇帝在边关受伤一事传开,便引起流言霏霏,原本是帝王私事竟闹成了国之大事,大臣联名上书,恳请皇帝清君侧,正视听,广纳女,延皇嗣。 如今家事竟成国事,班羿亦是头疼,这边小玉儿又沉疴日重,枉有许多太医诊治却不见起色,他心中惶惶如巨石悬顶不得安宁。样样事不得顺心,在小玉儿跟前他尚能强撑笑容,只一转身,便黑了脸。 连日来,皇帝一反勤政常态,偶有上朝亦是威而含怒,所奏之事不容辩驳匆匆独断,略有异议者便被叱责贬官,且每回都都匆匆宣告退朝,极其不耐。大臣们人人自危噤若寒蝉,几位老臣在太后面前大吐苦水,又跟瑞王试探口风。 皇帝每来慈安宫问安精神委顿,眉眼中萧瑟之意令人心酸,可此时任何语言仿佛都是苍白虚空,太后思来想去端地想不出半点法子,只得与瑞王商议。 阴了几日,云层压顶天色晦暗,这日午后终于落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转而沙沙。乔安正在勤和殿指使人洒扫,便往门外一探,见细雨纷飞凝成了雪珠子打在碧瓦,地砖上已经落了密密一层,乔安不由长吁短叹,猛不丁身后有人“哧”地一笑:“师傅,您又叹气了。” 乔安唬了一跳,一转身见小德子缩头缩脑哈着气就凑在跟前,便啐他:“小猴子,你不在乾明殿守着,跑这里做什么?” 小德子笑容僵在脸上,转而嘴角下裂露出苦相:“师傅,您老人家在这里享福,却见不得做徒弟的偷闲。皇上命人传太医,徒弟趁这机会出来透口气不成么?” 乔安急问:“可是姜昭仪不好?” 小德子迭声叹气:“依徒弟看姜昭仪还没怎样,这宫里的奴才却要被皇上折腾得一条命不剩半条,姜昭仪刚吃药又吐了,皇上急得又教传太医。” 乔安在他脑门上一弹,骂道:“你倒是会捣空子,这点事教别人去就成,皇上跟前还得有人伺候,快过去罢!” 小德子捂着脑门叫苦:“师傅,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皇上就跟要吃人一般,昨个又有人被打了,徒弟实在熬得辛苦,您就可怜可怜徒弟一回罢。” 小德子说了半会到底不敢多停,垂头丧气道:“师傅,徒弟去了。” 乾明殿寝室帐幔叠叠,深深重重寂静无声,宫女们捧着巾栉汤药唾壶屏息敛气依次站立,深处,皇帝坐在床前榻座上痴了一样。 小德子蹑手蹑脚走过去,悄悄将头一探,帐子遮住姜昭仪黄黄半边脸一动不动,想是又睡了。当下凑在班羿跟前小声道:“皇上,太医们到了。” 班羿似被惊着,抬头狠狠瞪他一眼摆手教退下,意思是说不让打扰姜昭仪睡眠。小德子倒也习惯,又蹑手蹑脚往门外走,想传话教太医们候着,没成想刚踩下一级台阶就被薄雪滑倒,手还扳着半扇门“哐啷啷”弄出连串动静,他也顾不上疼,赶忙一骨碌爬起来。 听寝室里有人说话呻吟,小德子苦不堪言几乎要抱头鼠蹿,就见皇帝黑沉着脸出来,看也不看他,命人道:“杖责!” 一众内侍闪出过来便欲拖走小德子,这时寝室门内闪出归雁,对皇帝道:“主子说睡得多了无益,想与皇上说会子话。” 只一句话,皇帝怒气消弭无影无踪,脸色稍霁挥手命人退下,折身又踏回寝室。小德子劫后余生,又惊又吓喘着粗气心跳不已。王太医与一众太医瞧得目瞪口呆,半晌道:“公公,这是唱得那一出啊?” 小德子惊魂未定实没好气:“王太医,您也自求多福罢。” 天早早地黑了,鹅毛雪片被寒风拉拉扯扯,在宫苑高墙,青砖碧瓦之间穿隙而过,呜咽着远去。勤和宫宫宇巍峨,银装素裹中格外岑寂,一遛宫灯簇拥着一人渐渐走近大殿,那人走至台阶前停住脚步,解下银狐大氅的风帽,内侍们才看清是瑞相爷。 乔安听见外面问安的声音,赶紧迎出来行礼:“相爷,您要见皇上需多等会。” 班微“唔”了一声,随手扫头上的雪,道:“这会子雪倒大了。” 乔安陪笑道:“可不是,今年倒春寒竟比冬日里还冷,要不相爷您先进殿喝盏热茶去去寒气?” 班微一摆手:“就在这里等罢。”接着低声问了一句:“姜昭仪如何了?” “唉”乔安垮下脸:“这几日突然病得越发重。皇上每日守着睡不到两个时辰,长久下去可怎么好?恕老奴多嘴,相爷,您该劝劝皇上。” 班微叹口气不再说话。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听见一行人簇拥着皇帝从行廊那边过来,他低头直走心有所思,直到班微迎上去行礼才抬起头,神情中犹似迷茫,问:“什么事?” “并没什么要紧事,臣弟想起皇兄回来还咱们兄弟还未曾单独聚过,因此臣弟特意备了几杯薄酒请皇兄过府畅怀一叙。” 班羿并不答话,转身看向远处。 “皇兄既累了便安歇罢,臣弟改日再请也是一样。”就着廊下宫灯,班微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地惊骇,原来朝堂之上皇兄还尽力克制,此时尽显颓唐之意,愁绪满怀忧心忡忡就似刻在脸上,昔日镇定坚毅的皇帝眉宇神色竟无比仓皇。 雪落无声,静静飘零,层层扑叠却留不住,只在地砖积聚的雨水之上虚虚落了一层,中间被雨水冲刷,沟壑蜿蜒露出黯灰青石,白与黑交错纵横,凄惨不忍猝睹。 许久,班羿才淡淡说了一句:“你一番心意,朕岂有不去的道理。” 乔安与小德子赶忙伺候皇帝披上一件半旧大氅,扶他坐御辇,班微后面跟着,至保和门方换马车往瑞王府而去。 瑞王府的花厅内早早布置妥当,且十分暖和,班羿一路小寐略恢复精神,与班微对坐闲聊几句。班微见皇兄说话言语总提不起兴致,便不敢耽搁,遂命人传酒菜。乔安在跟前伺候,轻手轻脚将温酒斟上。班微命左右人退下,又对乔安笑道:“我已命人准备几样小菜,林公公也去喝几盏罢。” 班羿心知他有话要讲,顾及乔安在跟前不便,便道:“下去罢,这里不需伺候。” 一时间只剩下他兄弟二人,厅中十分安静,间或竖立着几秉粗烛燃得正旺,烛汁顺着柱身流淌,一滴紧接一滴滚落,层层堆叠在烛盘上凝固成鲜红的泪,反射出微弱光色。班羿目光空落,眉宇中似忧似愁入定一般,班微心中有话不敢贸然开口亦是呆坐出神,两人面前热酒氤氲渐渐变凉,竟是忘记来此之意。 良久,班微先才想起未尽地主之谊,局促不安地说了一句:“皇兄,请吃菜。” 班羿如梦中惊醒,默默举箸勉强吃了几口便又放下。 班微端酒含笑道:“皇兄,您这回在边关大显神威,臣弟无比钦佩,敬您一杯。” 班羿心中虽苦,到底不忍驳班微面子,当下接过酒,微微一笑:“朕在外,朝中多亏有你把持才不致有后顾之忧,亦该谢你才是。” 两人饮尽,班微又替他满上酒,沉吟片刻,踌躇道:“臣弟隐约听得皇兄在边关受伤,为何在战报中未曾提及,不知可否属实?” 班羿苦笑:“到底没瞒住你们,确有此事,是朕教王之成瞒着,不成想还是泄露出去了,朝里定有不少议论罢?” “皇兄,您伤在哪里?”班微担心多日不敢问,此刻见皇兄承认,心下十分难受,起身便要看他的伤情:“伤势如何?” 班羿挥手教他坐下:“不碍事,是伤在右肩,朕事先警醒,因此伤得不深,如今已大好了。” 班微坐回仍是后怕,咬牙道:“王之成该死!还有御林军骑兵都是做什么的,万军之中护驾不当实在可恼可恨!” “不怪他们,是朕执意督战,与旁人无干。”班羿举杯自斟自饮,不以为意。 “皇兄为何如此?” “朕见边关久攻不下,为诱敌入瓮才出此下策,若不然还不知战事何时才有转机,朕等不及了。” 班微脱口道:“什么等不及?。是为了她么?” 酒沾唇上,班羿把盏久久不动,眸中光影绰绰看不清喜怒。 班微闷声道:“臣弟自幼得皇兄教诲,傅山社稷为重,皇兄自己倒忘了么?如今皇兄平安回来,从前的事臣弟可以不提,可皇兄总该振作些才是。现朝中大臣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皇兄,臣弟知道您不在乎这些,可到底折损帝誉,还有选秀一事,您还是点头罢,至少,可以缓解目前的情势。” 班羿蹙眉饮酒,“赫赫”苦笑:“傅山社稷,傅山社稷,朕为了傅山社稷害苦最心爱的人,难道还不够么?” 班微一怔,思忖半晌摸不透他话中意思,问:“皇兄,姜昭仪病重纵算是丽妃从中设计陷害,现已伏法满门获罪,皇兄为何耿耿于怀将过错揽在自个身上?” 班羿空腹饮酒,酒入愁肠已有醉意,脸上神色恍惚:“你不明白,是朕害了她,是朕!”他声音渐起,眸中泛上血丝:“先是朕听信谗言弃她不顾,教她不堪欺凌引发旧疾,后得知真相从上苑回来就该当机立断清理后宫,可朕并没有。边关战事一起,正是用人之际,黎元执掌户部满门显贵根基牢固,朕忌惮亲征后朝中动荡,明知丽妃做恶却忽略不计,留下后患无穷。更错的是,朕在边关又仓促册立太子,以致丽妃急中生变,骗得她饱受惊吓迷失本性。她有今日,全是朕一手促成,是朕将她逼上绝路!是朕呵!朕自诩明君,纵横霸业,可是,却保护不了最心爱的人,教她失去依傍心灰意冷。” 班微听他如此自责已是呆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班羿一杯接一杯频频灌酒,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能使人忘记一切苦痛失去记忆的良药,已是醉意薰然,脸色陀红。 班微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伸手夺下他手中酒盏:“事已至此自责已是无用,皇兄振作些。满朝文武大臣全看着皇兄,为君之道皇兄比臣弟清楚,这天下都是皇兄的,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皇兄何必放不下?” 班羿眸中凌厉突现,汹如烈火:“朕自登基便恪己自勉,从未有一己之私,只这一回你们就容不得么?!” 班微被迫得低下头,知皇兄心中憋屈迁怒于人亦是常情,也不敢顶嘴,喏喏道:“臣弟不敢,臣弟只是不忍皇兄伤心。” “伤心。”班羿眼中怒火如燃熄的灰烬渐渐黯淡:“朕自出生便在这皇宫里,看够了宫中丑态,君道,谋术,权欲,政治,朕与这宫里的人一样无日不算计。只有她,不管她来意如何,可待朕却是至诚至情全无虚假,让朕塌实,觉得自个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并不是权力的傀儡,你们就容朕放肆这一回,她……日子不多了。”他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呵!眼看她的生命一点点消失,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眼见皇兄在痛苦中煎熬,绝望而凄楚,班微心下一动:她若不在了皇兄能放下么?被这个念头唬了一跳,连忙端酒喝下一大口掩饰,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兄弟俩谁也不劝谁,闷声喝酒,花厅内静得令人窒息。 乔安在旁边小间里吃了些菜坐着等候,过了近一个时辰还不见有起驾的迹象实在放心不下,过来问过花厅门口侍卫也不得首尾,便探头探脑进去。见皇帝瑞王都喝得醉醺醺,乔安“哎哟”一声慌忙上前取下皇帝手中酒盏,又仗着老脸埋怨瑞王:“相爷,您怎么也喝成这样?老奴原还指望您劝着皇上。” 班微喝得少些,并未醉,被这一通埋怨提醒,忙起身道:“皇兄,您不打紧罢。” 班羿醉眼惺忪,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摆手道:“朕回去了。” 乔安连忙喊人进来,扶着皇帝摆驾回宫。 雪已经停了,冰薄路滑马车不敢快行,官道寂静,车轮碾过,冰裂脆响刺入悠长的风声,黑夜被切割成残片,在冰冷的空气中挣扎呻吟。 班羿方才走出花厅被寒风一吹便觉胸口翻涌,强忍了坐在车上走了这半会颠簸得越发难受,脚一跺命马车停住,探头吐出腌臜才好受些,心里也清朗许多,被伺候着漱口擦脸,坐回车内不免懊悔,实在不该耽误到这会,小玉儿不知怎样了,可有醒来?不见他可会着急?她还能撑下去么?若不能他怎么办?一时涌上许多念头不敢深想,随着马车一起一伏千回百转,搅得胸口火烧火燎,烈焰焚心般焦疼。 阙门宫苑,深深重重,隐藏在黑暗的天幕下,如巨大的兽,吞噬人间的感知,留下一付付空壳,在权利的暗夜孤独行走。 且说王昭仪思忖多日,放不下班泓的事,便计较着于情于理都该去乾明殿探望小玉儿,一来能在皇上跟前落好为日后留个余地,二来也是探口风的意思。便教宫女们赶制了几件小儿衣裳,一大早正忙着挑选,外面禀报吴昭仪,傅宝林,张宝林来了,只得放下手头事接迎出去。 没成想几人就是约她去探望姜昭仪,王昭仪心中十分不乐意,禁不住几人三催四请不得已跟着同去。至勤和宫问过小德子才知皇帝上朝还未回来,王昭仪回身见吴昭仪,傅宝林,张宝林一脸失落,不由地好笑好气也不便露出,遂教小德子前面带路去乾明殿。 乾明殿原是为皇帝消闲之所,因此殿宇华丽不同与别处,寝室里陈设精致,蝉纱明绢重重帐幔,十几个宫女裣衽肃容立在中间无一丝声响,王昭仪等人不由放轻脚步,慢慢走至床前。 小玉儿半靠在床上等几人见了礼,因身子不虞也不耐烦多说话,神情便有些恹恹的。吴昭仪,傅宝林,张宝林心虽不满却不敢露出半分,陪笑着拣些宽慰话养病修身的话说完便欲告辞。小玉儿使个眼色给凝霜,凝霜会意,送几人出来故意磨蹭着留王昭仪走在后头,轻声道:“娘娘说请主子放心,皇上已经应了。” 王昭仪心落腹中忙低声相谢,才匆匆赶上吴昭仪等人。 只见吴昭仪脸色不善,一面走一面道:“你们可瞧见姜昭仪身上穿的折枝梅花掐丝贡锦么?宫里只得两匹,却穿在一个病人身上,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傅宝林奇道:“姐姐怎么知道只有两匹?” 吴昭仪冷笑一声:“前些日子我在凤仪宫见着,因从未见过所以问了皇后娘娘,这回你也开眼了。” “不过是一匹缎子,姐姐竟气成这样,姜昭仪还能穿几天?将来姐姐想穿有的是。” 吴昭仪啐道“我才不稀罕别人剩的。” 王昭仪见她三人越说越不象话,出言劝道:“你们可省省罢,别教人听见。” 吴昭仪兀自不愤嘟嘟囔囔抱怨,几人只顾听她说话,沿抄手游廊转过殿角冷不丁听人喝道:“圣驾在此,还不跪拜!”都唬了一跳,只见一众内侍簇拥着皇帝就在几步远,忙伏身跪倒。 皇帝目寒冷清,沉声道:“谁让你们来的?” 吴昭仪又惊又喜,惟恐皇帝看不见她,忙跪前两步娇声道:“皇上,臣妾。。。。。。”话未说完就被皇帝一声冷哼打断:“以后没朕旨意,谁都不许来。”吴昭仪满心热情兜头被一盆凉水浇熄,脸上笑容未退陡然凝固,似笑似哭愣在当场。 王昭仪等人战战兢兢不敢再言语,跪地恭送皇帝,待一抹明黄消失在拐角才敢起身。吴昭仪素日自觉高人一等,此刻颜面扫地忍不住哭出声,提裙跑远。 勤和殿一角兽檐直刺冰冷空际,晴空朗日咄咄逼人,王昭仪仰头叹口气,欲逼回夺眶的眼泪,仍是泪流满面,争了半生,终究落得个干干净净。 班羿进寝室见凝霜冰脂与宫女们正伺候小玉儿更衣,宫女们笨手笨脚反倒添乱半天弄不完,小玉儿被这一回折腾累出一身汗,班羿抑住恼怒上前帮忙,道:“怎么不见晴椿伺候,你既病着穿什么都成,换来换去着了凉可怎么好。” 小玉儿被扶着躺下,喘息道:“来者是客,总不能短了礼数。” 班羿不能拿小玉儿怎样,心中气恼无处发泄,黑沉着脸问凝霜:“晴椿呢?怎么不派几个伶俐的人过来伺候?” 小玉儿拉住他:“今日小厨房做了些点心,我教晴椿归雁送去给康儿尝尝。” “康儿有母后照顾着,谁敢教他短缺什么?倒是你,少操些心比什么都强。” “是我亏欠这孩子太多,想起便觉难过。现能为他操心多少便是多少,总是尽力罢,以后只怕再不能够了。还有你,你可记得我曾求你的事?。” 见小玉儿眼圈泛红,班羿又疼又气,微怒道:“我不许你混说!将来日子长着呢,只要养好身子凭你操多少心都成。” 小玉儿平躺着,看他因极力克制情绪眉峰紧皱,便伸手出去欲抹平他眉间的川壑:“归雁不愿出宫,难道你忘记答应过我要留她照顾康儿。”她的手停在半空倏然缩回,按住胸口急咳不止。 班羿只当她气恼所致,慌的五内具焚,揽她在怀轻拍后背,哽咽道:“我记得,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小玉儿半天才停住咳嗽,胸口利疼穿心捣肺一般,靠在班羿身上气息奄奄,眼泪突然喷涌而出:“你别伤心,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第120章 良辰美景 世上有什么比生离死别更教人难以承受?有什么比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一天比一天憔悴更教人痛不欲生? 这些日子一直逃避的问题突然被她掀开,一句话似一柄锋利无比的刀刺进他的身体,割入扭转,血肉连接撕缠淋漓,生生挖出心来,胸口处,分崩离析,疼得教人发狂发颠痛楚无比。班羿脸色煞白全身瑟瑟颤抖,惊慌,恐惧,绝望突然如巨潮崩堤,倾泻千里,勉强维持的君王尊严具被吞噬抹杀,溃败不堪。 他俯身下将小玉儿紧紧抱住亦挡不住刻骨铭心的疼痛,悲恸满腔喷薄而出,撕心裂肺地痛喊出口,声声断肠,凝霜冰脂守在跟前无不落泪。 小玉儿虽有班羿尽心王太医尽力,病仍日重一日。太后与皇后常来探望,见她情形心里都明白已是不好,只班羿视而不见,言辞话语里都是长久打算,太后暗暗心焦,实没主意。 天气渐暖,窗外春风徐徐却吹不进去乾明殿半分,皇帝连日神色凌厉阴翳,宫女们胆战心惊行动举止比前些日子愈发小心。 小玉儿绝粒几日昏迷不醒,班羿自是又惊又怕,守在跟前寸步不离。归雁先偷偷哭了几回,后来竟失魂落魄一般,晴椿恐她出错,这日一早便打发冰脂强拖她出去散心。 班羿已经熬得两眼通红,早起用过膳靠在床侧看着小玉儿,实在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睡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之间感觉有人拉他衣袖,班羿打个激灵猛地惊醒,只见小玉儿睁着乌黑的眸子朝他微笑。 班羿又悲又喜愣住,竟不敢相信,半晌听小玉儿叹息一声,道:“辛苦你了。” 班羿这才回过神,忙不迭问:“你觉得怎样?” 小玉儿轻声道:“轻快些了,扶我起来罢。” 班羿赶忙扶她起来半偎在身上,见她脸色红润眸中有神,心下大喜:“快传王太医!” “不”小玉儿拦住他,含笑道:“教人送碗粥来。” 班羿亲自服侍着她喝下半碗,又命人去慈安宫抱班康过来,被小玉儿拦住:“这屋子病气重,莫过给康儿。” 班羿抚额大笑,那笑从心底里透出来,畅快淋漓:“是,是,是,我竟喜昏了。可是你好些日子不见他,定是惦记的紧。” “还是不见罢,我怕吓着他,幸亏康儿年幼不懂事,不然……只要他平安,我就放心了。”小玉儿轻轻叹息。 小玉儿昏迷中常梦呓惊叫班康的名字,思子之心迫切,此刻却不避而不见,且她神色悲戚,班羿心下一沉,这中间喜忧跌宕千回百转煞是折磨,低头思忖却不愿往深处想,道:“是,将来见面的机会有的是,倒不急在此时。”又问:“说半天话你累了罢,快躺下。” 小玉儿侧脸望向窗户,摇头道:“窝在床上这些日子,真想出去走走。” 两人正说话,冷不丁归雁扑到跟前,哭道:“主子您可醒了。”她又哭又笑的,班羿此刻心情颇佳也不生气,微微含笑看着她对着小玉儿喋喋不休。 晴椿上前拉住归雁:“快莫揉搓主子。” 归雁喜极忘形被一提醒才觉失态,忙站直身子憨憨傻笑,脸颊上还挂着泪水。 小玉儿突觉心酸,低头遮掩间见锦被上撒了无数花瓣,诧异道:“这是什么?”班羿随手捻起一瓣,心下一动:“是桃花么?” “是,奴才去花园见桃花开得正盛,便想着折几枝回来插上,给主子带些春意。”归雁回过头催促冰脂:“快把你手里几枝给主子瞧瞧。” 冰脂笑吟吟捧花上前,一片绯红云霞尽现眼前,桃花娇媚入目惊艳,小玉儿想起初见班羿时的情形,喃喃道:“你还记得?” “我记得。”班羿握住她的手,四目相视会意一笑。小玉儿在桃园中吹箫的情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花雨纷飞,尽头处,一个白衣女子翩翩如舞驻入他的心底。自那日,他与她入骨,入血纠缠缠绵,她展眉一笑,便是人间天上,注定了一生一世相守不离,注定了,执子之手,三生石上,恪守誓约。 两人痴痴对视,神情中既有温馨又有怅惘,往事历历,经过这许多磨难有隔世之感,他们还能走多久? “又到春日了,我想去桃林里走走。”小玉儿突道。 班羿怔了一怔,温声劝道:“过些日子罢,待身子养好了再去不迟。” “去罢,我想与你一同再看看。” 小玉儿仰头看住他,声音酸楚,眸中泪光扑朔迷离,似忧似愁让人不忍拒绝,班羿一颗心沉在她的眸光水色中,随即摇摇头将一丝不祥之感压下,轻声道:“我叫他们去准备。” 盯着人服侍小玉儿换过衣裳,班羿亲自拿披风将她围的严严实实,这才抱着出门坐上御辇,几十名宫女内侍跟着在后面浩浩荡荡往御花园去。 晴椿在宫中多年,是个有见识的,且行事稳重细心,在旁边暗暗观察,见小玉儿脸色潮红奇异,隐隐透出青紫色,说话言语更与往时不同便更觉不妥。只是众人都似遮了眼视而不见,皇帝尤其欢喜。晴椿也不敢出言提醒,心里七上八下竟有大祸临头的不祥之感,临出门拉了个小宫女在后面小声叮咛道:“你快去慈安宫禀报太后。就说皇上带姜昭仪去御花园桃林了。”话到嘴边留了几分余地,到底没十分把握,只盼别出事最好。 一直看着小宫女不情不愿走远,晴椿才匆匆追上御辇,归雁心情极好,拉着她唧唧咕咕小声说了一路,晴椿一句也没听进去,只低着头走路暗想心思。 天气晴朗,清风如波掠过御辇,明黄色帏帐婆娑微动,璎珞交错沙沙有声,帐内却没一丝声响。一行人声势浩大,早惊动园中宫女内侍,远远跪拜又跑去告知各家主子。 花园内春寒料峭草枯树黄,一众人围着御辇不紧不慢直往桃园方向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林依旧是那年的桃林,桃花依旧是那年的桃花,枝头争娇艳,落英邀人怜,一色浅红弥漫将染开来,每一朵花瓣都积聚了天地灵气,如云,如雾,如雪,如雨,千姿百态撞入眼底,温婉地拂过眉间发梢,在人耳边絮语呢喃,诉说旧年花相似,缱慻暮与日,惊忆繁华梦,独少吹箫人。 御辇行入林中又走了半天才停,皇帝教人升起帏帐,又命人随行的宫女内侍退至回路一箭之远。晴椿跟着众人沿着来路退回,一面徘徊回顾,心里突突乱跳愁得没了主意。正着急时听旁边齐拜:“太后娘娘。”定睛一看原来是太后赶过来,后面还跟着王昭仪吴昭仪等人,想来也是得了消息跟过来。晴椿心下有依靠,跪在地上喉中哽咽抽泣不止。 太后一把年纪,什么事不明白?一得消息便心灰了半截,带着人紧赶慢赶撵过来,眼睁睁看着御辇就在前面却不能过去,只慌得手脚冰凉惶恐不已,当下沉声叫晴椿到跟前问话。等晴椿一五一十仔细说完,太后望着御辇落泪道:“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可要了他的命了,这便如何是好。” 归雁冰脂凝霜开始不晓得缘故,此刻见太后与晴椿形状心下也明白过来,又惊又悲也不敢出声,抱在一处默默哭泣。 桃林深处,桃花一朵朵盛开花团锦簇,偶有风吹过,掠起暗香袭人,落英缤纷乱红飞舞。 他将她拥在怀中方尺之间,依稀可觉她气息微弱似一根细细的线,每一次起伏都牵动他内心最软弱处,丝丝抽疼,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沉到无边无际的绝望中,如坠冰冷黑暗的炼狱,再无出头之日。 她望向远处,嘴角噙丝微笑,只觉心底澄明空灵,老天毕竟待她不薄,终此一生,有他,足矣。 他低头看着她,黑眸微闪隐有泪光:“小玉儿,若有来生,你还愿遇见我么?” “这一生就足够了,我更愿你忘记我。”见他神情惘然似惶恐到了极处,她伸手阖上他的眼睛,叹息道:“何必执着于执念呢,忘记罢。” 一片黑暗,黑的无边无际,没有尽头,孤独的黑暗里,他的瞳中再没有了她,如此而已,可是,她不明白,她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盘根结错枝缠蔓绕与他的血液一起流动,深入骨髓,若要生生地割舍,便是挖心剖肝呵! “我忘不掉。”身子如被抽空,空荡荡地一个洞,任狂风呼啸在里面肆意横杀扫掠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里的恐惧更使他绝望。他死死攥住她的手,象是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他没法子,不肯放手,不能放手,亦放不开手呵!班羿缓缓抽出一只手从袍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至她的眼前:“小玉儿,还记得这个么?” “记得,思念。”凤尾耆桃木长簪在他手里,曾经被他折断的地方已被银丝修补过,几乎完好无损。 “是,思念,带着这个,一定要记得,思念!”大滴大滴的眼泪汹涌而出,他喉中哽咽声音暗哑,再说不下去,将簪子轻轻别在她的发间。半晌才继续道:“小玉儿,你怨我么?” “不,我只是不放心你。”一滴眼泪从面颊划落,渗入衣裙中不见:“咱们的康儿就交给你,你要保护他,替我看着他长大。” “好。” “归雁不愿出宫,就留下照顾你罢。” “好。” “记着,你是皇帝。” “好。” “别伤心。” “好。” “你要好好的。” “好。” “再唱一支曲子给你听罢。” “好。”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班羿抱着小玉儿一动不动,仿佛她并不曾离开,仍旧与他天荒地老地厮守一起,不离不弃。 日暮黄昏,风起,静静从桃林穿过无声无息,花落如雨堕入尘埃,昨日枝头艳,今日碾成灰。 春色的尽头即是黑夜,无边无涯寂寞伶仃。 烟花三月,南方的春天温暖明媚,连风都是轻柔的,带着青草的芳香徐徐拂过,湖边的柳树留恋春色,在空中舒展枝条与清风缠绵纠绕,企盼春长驻。 日落西山,游人渐少。晚霞流光溢彩由重至浅铺展至远,宽广的湖面亦被染上绮丽的色彩,水波粼粼璀璨夺目,几只纤巧轻舟划开湖面,留下悠长的痕迹。有船娘清越婉转的歌声随波荡漾: 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 见杨柳飞棉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 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 怕黄昏不觉又黄昏,不消魂怎地不消魂, 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 今春,香肌瘦几分,裙带宽三寸。 舟行渐远,歌声低转迂回终于被风吹散,湖边,一青衣素裙女子伫立,妆容简朴,只鬓边别了一枝桃木凤尾耆簪子,夕阳照映下,闲雅的剪影蒙上一层淡淡金色,融入山光水色之中。 直到听不见离人歌声,那女子轻轻叹息一声,走至靠湖边青石上坐下,半角裙边浸在水中,却不自知。微风拂开她脸颊边几缕碎发,清丽面容在暮色中透出些许晦暗,曾经从容淡定的风姿亦显怆然。 稍远处,两个丫鬟无心观景,犹豫着走到她身后,轻声提醒:“夫人,天快黑了,咱们回去罢?” 她却似没听见,置若罔闻。 “夫人,您身子虽大好了,但大夫说还要好好将养着,这石头上凉,您又不禁风吹。”丫鬟还待要说下去,被打断:“你们且退远些,让我静一静。” 两个丫鬟不敢拂她的意,只得为她披上披风,又退回远处与一名小厮嘀嘀咕咕,几人虽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人闻声翘首,日暮仓色中,远远看见一行十几骑往这边疾驰过来,卷起尘烟滚滚飞扬,也看不清楚面目,只是马上之人个个身手矫健不象是平常来游湖的人家。小厮不由多看了几眼,两个丫鬟倒不在意,只担心湖边静坐的主人。 那小厮猛地惊呼一声:“万岁。”掩住口,疯了一般拔脚便朝马队方向跑过去。 两个丫鬟唬了一跳,一扭身也傻了,半张着口瞪大眼睛,竟不能相信所看到的。 十几骑环护当中的狮子骢绝非凡品,任天下之大却只独一无二,此刻,它却出现在这里,坐骑之上,英姿挺拔的男子正是它的主人,虽白衣素装,亦难掩帝王霸气。 狮子骢的主人却似不敢惊动湖边兀自发呆的青衣女子,远远便翻身下马,踌躇着朝湖边缓行几步,眉宇间隐含怒气,大跨步再走几步又犹豫起来,这短短的一班路,竟似千回百绕,神色中瞬息万变,脚步由慢而快,由快而慢,想来他心中已是如过了万重山,千重水,沧海桑田滋味难述,纵是旁边看的人也跟着紧张。 终于,他走到她的身边,水中倒影,一坐一立,一青衣纤弱,一白衣俊逸,一佳人绝代,一王者俨然。虚与实之间,岸上的他和她与水波中的他和她四眸交汇久久凝眸,水中花,镜中月,如是幻境。 风吹水皱,倒影虚虚的化开,她低声呻吟,掩住面孔。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玉儿,你还想躲倒什么时候?!” 她蓦地挪开手,抬头看向身边站立的男子:“羿。”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她颤微微地伸手,想要证实他的存在,迟疑之间手停住,唯恐眼前的人凌风散去,触摸到的是一场虚空。她眸中漾出迷蒙雾气:“羿。”这名字已经叫了千百次,醒来,仍是一个人的孤寂。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老天终究是惩罚了她,用相思刻骨折磨她,在每一次呼吸中念他的名字,生不如死。 见她又闭上眼睛无视他的存在,怒气从胸口喷薄爆发,他一俯身提起她的手腕,强逼她起身面对他:“你做的好事!你可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你怎么就能如此残忍?!” 他的手重重捏在她肩胛骨上,真实的疼痛令她些微清醒:“羿,你怎么会来,怎么会?怎么会……”她看不到她的怒气,怀疑,喜悦,惶恐溢满心头,似她凑前贴住他的身子环腰抱住,以证实他的存在,他的体温无比温暖,胸口处,他的心跳让她狂喜:“羿!” 她喜极而泣,仰脸看着他,目光贪婪不敢眨眼,怎么也看不够,他的长眉如剑,他的黑眸如星,他的鼻梁端挺,他的唇线倔强,他的身伟如山足可以依靠。他实实在在的站在她面前。他的眸中亦泛上水色:“是,是我,小玉儿,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我掘地三尺也要与你一起!” 他展开手臂紧紧抱住纤弱的身体,几欲将她嵌入他的身体,成为他的一部分。当年她去的时候,那夜夜凄惨,日日焚心的日子不堪回首,恨天下社稷成了负担,教他不能随之而去,上天入地,寻找她的魂魄,追随三生。 短短半年,如千年之久,每一刻,每一时在炼狱中煎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那班日子做了什么,浑浑噩噩似行尸走肉。白天最为漫长,眼前晃动无数面孔,那些人说的话他全听不见,一心一意只盼天黑,盼她入她的梦境对他微笑,对他说话,对他蹙眉,那怕是一句句狠话刀子般掷过来,他亦觉心安。可是,她那么狠心,即便是梦里的虚幻也吝啬给予,她不屑出现,寂寂长夜,任他孤独的在黑暗中求索,无望的啜泣。 直到那一天,他清楚的记得,一个细雨霏霏的晌午,大殿昏黄,一如自她去后弥漫着沉寂冷清。 他手里捏着折子呆坐,门口处闪进来一团小小的影子。他极不耐烦,以为又是乔安来劝他用午膳,刚欲呵斥,就听见一个孩子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划破孤寂:“父皇。”那声音弱生生的,伴随着磕磕绊绊脚步声一路撞醒了他。他惊觉抬头,那是他们的儿子,康儿,他什么时候学会走路了? 康儿犹豫地走到他的身边,仰起头向父亲伸开小手:“父皇,抱!” 大而亮的黑眸温润流转,渴盼地看着他,突然之间,他悲恸难抑,那是她的眼睛呵!他从龙椅滑坐地上,抱住他们的儿子第一次痛哭失声,终于将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悲痛宣泄出来。 许久,他才平静,但已经无法在康儿面前维持漠然,他将儿子抱起放在龙椅上,极力平和的与他交流,不足两岁的儿子并不知道已经失去了母亲,字语简单却问出无法面对的话题,刺痛他伤口,句句见血封喉。 他只能闪烁其词,极力掩饰情绪,慌慌张张的就摸到了儿子脖子里挂着的玉坠子,隔着衣服,仍可感觉坠子又大又沉,棱角分明。顺着丝线抽出,坠子被一只荷包包裹着,上面绣了一行小字:思君朝与暮,千里心相随! 他不禁怔住,随即迫不及待地取出里面的东西,翡翠螭头印章赫然在目:执子之手。字是他亲笔所写,教人刻在印章上面,送给了她。 可“思君朝与暮,千里心相随”是什么意思?他百思不得其解。从边关回来,还见印章好好地放在她的枕下,亦没有见过这荷包,所以“千里心相随”并非因那次别离所绣,她是什么时候把印章给了儿子?又是什么时候绣的荷包? 也就是从见康儿起,他为着心里的疑惑开始关注周围,才注意到半年时间发生了许多变化,小德子不见了,御前伺候的人被调离,他身为皇帝的居然不晓得,其中大有文章。还有晴椿,冰脂,凝霜亦不见,归雁倒是搬来勤和殿伺候他,却回避着,几乎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有母后,为什么他只一提起小玉儿,母后的神情总是躲躲闪闪,好像瞒着他什?难道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而只有他蒙在鼓里? 疑团层层叠叠,蛛丝马迹在他意识回复清醒以后开始显露,但却纠缠纷乱找不到由头,王太医明明说对姜昭仪的病无能为力,难道真的是他不甘心胡乱猜测? 接连几月他处于水深火热,一时觉得小玉儿未必就真的离开人世,一时又觉得其中大有蹊跷,只是,始终不敢去问任何人,唯恐被断然否定,那么,他连这仅有的疑虑也被断绝,又会回到了无念想的噩梦中。 半夜梦回,他睁大眼睛看着地上月色清华,心里焦急发慌,连那月色都如一团迷雾没有出路,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只一瞬间,他回凤城后王太医曾说过的一句话闪过脑海:昭仪娘娘的病非臣可为,去留全在个人一念之间。 是了,是了,全在个人一念之间,只是当时他心慌意乱并未想到后面的隐喻。可是,若真是她瞒着他,撒下这弥天大谎,未免太过残忍! 真相在他派人查出王太医与曲和良的关系之后逐步揭开,他们世交益友,关系匪浅。曲和良当年入狱王太医多方奔走最终无果,心里不无愧疚,却终于在小玉儿身上偿还夙愿。怪不得他几代御医,向来自持高明,居然不惜辞官,自贬声誉。 听说,有一种药能教人停止呼吸,面容如死。王太医在僻壤小镇被大内侍卫找到时肯定很吃惊,班羿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接下来的事情,比起面对永远失去她要容易许多。归雁,秋宁,乔安在他的威逼下说了实话,最不能置信的是,母后竟是帮助她逃离宫廷的幕后操纵者。可笑啊!枉他对着一具空棺坐了几天几夜,心已死,连眼泪都随着她的死亡干涸,只整个身心是麻木着,没有知觉。 几乎没有思索,他便下了决断,剩下的几年时间只是为了这个决断铺路,还有,等待康儿长大。但,长久的等待更令人难以忍受,在他跨上坐骑时,耐心已到的极限,这六年的相思之苦,他等不及了,他要她一一偿还! 现,她已然在他怀里,泪盈于睫,颤微微滴入他的心里泅开,浇熄了他的愤怒,只想好好的抱紧她,充实那长久以来的空洞。到底,对她无可奈何。 “小玉儿。“他下颚抵在她的发丝之间,熟悉的清香让他丧失了抵御能力,他摇头苦笑,毕竟,她还活着,一颦一笑,眉目婉转皆可触摸,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欢喜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母后说的。” “康儿好吗?” “好,他长大了。” “他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告诉他,娘会回去看他。” “归雁呢?” “我封她为妃照顾康儿,你可满意?”他微微恼怒,怎么她就不问问他? “那么,你过的好吗?”她似听见了他心底的怨气。 “不好,没有你,我再不会好好的。” 她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你停留几日?什么时候走?” “很快。”他嘴角扬起,她的惊慌让他舒心,却故意作出烦恼的姿态:“我不能耽搁太久,不然,你与我一起回凤城?” “你就不能多停几日么?”她几乎快哭出声,垂下头,手捏着他的袍袖,一下一下地抻着:“我便是回去也不能住在宫里,不然,教人看见。” “哦,那倒是,你没了身份,回去的确不大合适,况且,宫里那些女人也容不下你。”他似笑非笑看着她,极力掩饰心里的得意。 “那些女人?”她的手顿住,红唇倏然失去血色,苍白发抖:“你……”想问的话无论如何问不出口。 他再不忍心逗弄她,叹息一声吻在她的唇上:“我不走了。” 唇间突然来临的温暖令她全身发软,面热心跳别开脸:“有人在……你说什么?不走了,是什么意思?” 他却不管不顾,一径索取久违的樱唇:“傻子,我再不离开你。” 她果然变成了傻子,推挡着迭迭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的可是真的?” “好罢,我便实话告诉你,只是你拿什么来抵偿我呢?”他不甘心地抬起头,脸上恢复了些许端重:“明日,我驾崩的消息就昭告天下,康儿继承帝业,瑞王辅政,你还又什么要问的?” “怎么会?明明你?”她不敢相信所听到的。 “就许你瞒着我,不许我瞒着天下人?” “康儿只有七岁,他怎么能担当得起社稷大任?” “朝中有七弟,在外有我,都会帮他。康儿是个聪明的孩子,迟早会知道如何做个好皇帝。” “羿。终究是我连累了你。”她轻声叹息。 “傅山美人,总得有取舍,没有你作伴,要那傅山又有什么意思?我知道,强拉你回宫你未必就高兴,再说,我做皇帝只在宫苑咫尺,什么政见国策无非是纸上谈兵,也该出来看看民间疾苦,苍生百态了。”无论如何,他不愿意她内疚,这般说辞十分勉强,但愿她不会深究。 他的话散去她最后一点疑虑,心温软化开,既感激又欢喜,种种情绪无以言表,惟有送上她的唇,痴缠着,连同她的心一同给予他。他拥抱她在怀里,此生,再没有遗憾,只愿今生永如此时,不负相思。 月上柳梢头,银色如水倾泻而下,笼罩着湖边相拥的两个人,连风都似静止住,不敢打扰挚爱痴情人,人间春意浓。 良辰美景,有人踏歌归:南有樛木,葛藟系之。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 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第121章 心有不甘 皇帝和小玉儿双宿双飞,到是朝朝暮暮了,宫里此时却是乱做一团。襄阳是就想破脑袋也料不到是如今这幅局面。如今钱北北在袁府落地生根,即便这样,她襄阳到底还是袁奕煊的妻子。 原本的皇位继承人是袁奕煊的,自己才能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小玉儿这个棋子,平白养了这么些年,襄阳又怎么会甘心呢? 敲开那个小院落的门时候,襄阳多少还是有些诧异的,以小玉儿的身家,再加上如今皇兄总是常来住在这里,想来定然不会差。可是这院子看起来却和那些小门小户的农户并没有什么区别。 看到襄阳,小玉儿一下子顿住了身形,不过也只是片刻,她便反应过来,如今襄阳公主的到来,早在她的预料之中的,只是她却并未想到这样的快。 皇上有心传位给的人,并不是最初的设定,对于襄阳来说自然心有不甘。 再加上…… 小玉儿甚至不敢再想下去。迅速的回过神来,小玉儿冲着襄阳公主规矩的行礼问安。 襄阳平日里即便是再跋扈,自然也不会为难皇兄心尖上的人,只要小玉儿照着自己把该办的事儿给办明白了,她自然也是不会为难于她的。 “行了,你这身子,赶紧起来,想来,如今以你的身份,到是不必与我行这么大的礼,你如今病着还这般,我心里自然是知道的,你并未忘本的。”襄阳公主说,言语之间不乏些许提点,只是冷硬的那些个话如今柔和起来说,却更像是钝刀子扎在了小玉儿的心口上。 班羿若是知道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小玉儿甚至不敢在往下想。她很怕,怕的不自觉的都在颤栗。 看到小玉儿的样子,襄阳心里多半是有数儿了的。顺手扶着小玉儿先进了屋,一副显得很是亲切的样子。 进屋坐下,小玉儿要起身去侍奉茶水,却被襄阳一把拦了。 “小玉儿,你也莫要忙活了,你是知道的,本公主并不是来这儿喝茶的!”襄阳公主不客气的说道,一点婉转都不曾有的继续说道:“你是知道的,我自幼由着我皇兄宠着,惯了直来直往的,我知道如今你是皇兄心尖上的人,可是我皇兄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来到他的身边的吗?” 襄阳这话更是一击即中,小玉儿只觉得心口钝痛的很,可是到底也没法说什么,于是脸色发白却并未搭话。 小玉儿这一阵红白交替的脸色,更是像是给襄阳公主吃了颗定心丸一般,看到小玉儿一副怕的很的样子,襄阳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很,于是笑着说道:“这么多年,我然是为我办事儿,除掉钱北北,你没有做到,如今我也不怨你了,你跟我皇兄如今在一起着实的不容易,我皇兄 又是个爱美人不爱江上的人,如今皇位,我要你想办法,一定要让袁奕煊继承大统,你可是明白?” “公主,我并不能左右皇上啊,再说,帝位承接这种事儿,到底也由不得我一个后宫的女人置喙什么?还请公主体谅!”小玉儿恭谨的说道,这幅谦卑的模样虽然让襄阳很是受用,可是她口中说出来的这些个话却并不是,软拒却是意志坚定! “小玉儿,你难不成以为本公主在跟你话家常说笑吗?”襄阳哪里不明白小玉儿的意思,深情一秉,不悦的说道:“你就算是不为着你当初应了我的,那不成还不为了康儿和那些但凡跟你占上点关系的人吗?小玉儿相信我,我可以把他们全都弄死的!” 襄阳公主性子爽直,说话直接,即便是这般骇人的话说的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公主,我……”小玉儿还想辩解什么,可是她知道襄阳的秉性,这位主子,较真儿起来,还真是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要说心里不怕是假的,可是左右班羿关于立储的事情她如今又做不出来。 看小玉儿一脸为难,想着她如今身子不好,若是急的坏了,不但事情办不成,皇兄也不会饶过自己,自从几年前,因为袁奕煊和钱北北,自己与皇兄大闹了那么一场,她与皇兄之间的关系,早就没有从前那般了,后来的时候,襄阳多半是要小心翼翼的。 “行了,我也不是逼着你非得怎么样,只是这些年来,你承恩,到底是因着我的,当初答应的事儿一件也没办明白,小玉儿,你觉得这事儿说的过去吗?”襄阳公主接着说道:“你当年不愿意拆散袁奕煊和钱北北,可是如今,让袁奕煊做了皇帝,我还是皇后,钱北北也将是无上荣宠的宠妃,有什么不好,至于康儿,是皇兄的独子,我又没有子嗣,自己亲侄儿,自然是当做亲儿子养的!小玉儿,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吧!” 小玉儿被襄阳的话说的到底是动了心思,别的不说,但说这些年来,襄阳公主也确实对自己不错,从前自己背叛过她一次,如今……她的要求其实也不过分,只是想乘着一个好名分,安居乐业荣华一生而已,照班羿从前给她讲的,襄阳公主心里是很爱袁奕煊的,否则也不会为了他做这么多事儿。 爱一个人,付出真心,其实并没有错,反而是一件极其需要勇气与气力的事情。 “公主,是小玉儿我先失信于你,我虽然不敢保证什么,可是为着公主您曾给与的恩德,自然会寻着机会试一试的,公主,若是小玉儿办不到,定然也不会平白的敷衍了您,我拿自己的后半生来换,用命来换!”小玉儿眼中含泪的说道。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要逼死了你似的。”襄阳说着,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接着说道:“小玉儿,你好好将养着吧,你比我幸福,你和皇兄的路还长着呢,好日子还在后面呢!皇兄能为了你舍了江山,可是我呢,倒头来,却是个可怜人,若是连那点名分也守不住,怕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襄阳说的是实话,话说到后面,即便她脸上是挂着笑意的,可是却是让人觉得无比怜惜。 第122章 百感交集 小玉儿心里也是踌躅,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说道:“公主,小玉儿尽力一试就是了。” 襄阳这才含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你了,你身子不好,自己自是要好好将养,也莫要让皇兄太过为你担心了。”襄阳说完,也不多坐,起身离开了。 襄阳离开,小玉儿心里更是为难,她知道襄阳这是在逼迫自己,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人总是要有一颗良心的。 袁府之中。 袁奕煊被父亲母亲叫去问话,老太太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今能用上力的也只有襄阳公主了。说实话,钱北北这几年对袁家的贡献也是巨大的,这两个媳妇,如今分不出个主次来,只是碍于襄阳一直住在宫里,眼前守着的钱北北也总是刻意拉开距离。 但是对于袁家来说,若是袁奕煊能继承大统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见到父亲母亲,袁奕煊先是规矩的行了礼,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下来。 “奕煊啊,你可知道我与你母亲唤你来是为何事?”袁家老爷开口问道。 “父亲,儿子知道。”袁奕煊说。 “你到底是个有福的,娶的这两房媳妇,都有着通天的本事,能祝你成事儿。”袁老爷这话说的还颇有几分骄傲的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接着说道:“只是,如今也有个问题,那就是公主还在宫中,你若是要成事儿,就得把她接回府里来,到底是个样子啊!” “儿子明白!”袁奕煊说:“只是北北的脾气,怕是……您也知道,儿子好不容易哄住了她。” “如今你连个女人都哄不住了吗?”袁家老爷有种很铁不成钢的问道。 “父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袁奕煊说。“儿子也明白您的意思,儿子去处理就是了。” “你莫要就这般的搪塞你父亲,奕煊啊,时间紧迫,如今眼前的形式并不乐观。你可是要真的心里有数啊!”袁夫人着急的在一边搭声儿。 “母亲放心!”袁奕煊恭谨的说道。 三个人又聊了会儿,袁奕煊才从父母处退了出来,当年把钱北北找回来,除了自己心系于她,到底还是跟着皇位脱离不了干系的,可是如今又是为着这皇位,让她给襄阳腾地方,这嘴他一个男人该要如何张口。 烦闷的袁奕煊这晚叫了几个世家子弟一起喝酒,酒席之间,袁奕煊自斟自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也没有人敢开口问,直到深夜,那些个世家子弟要么搂着姑娘上了花楼,要么就起身回府,袁奕煊见天色已晚,便也回去了。 站在钱北北的房门外许久,他也未成动手敲门。敲开这道门又能如何? 值夜的丫鬟看见了袁奕煊,开口问道:“少爷您在这做什么?怎么不进去?”袁奕煊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推开了房门。 站在床边,看着那么熟睡的身影静静的站着,心中百感交集。 钱北北的睡眠一向是轻的很的,袁奕煊的视线如同火灼一般的,她自然是醒了过来,睁开眼睛,透着窗外的月光,看见站在眼前的男人。 “有事儿要说都憋不过这一晚了吗?”钱北北说话并不客气,语气泰然,却是不容反驳的样子。 “我……”袁奕煊有些难以开口。 到是袁奕煊一脸的窘迫,重新点上灯的时候,钱北北也坐了起来说道:“怎么,要接她回来,又怕我不愿意?” “你什么都知道,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了。本以为你会闹呢。”袁奕煊说。 “有什么可闹的,你本来就是她的男人。当初,我不愿意回来也是这层意思,我无心介入别人的家庭,更没兴趣做什么小三儿。”钱北北笑着说道,到是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北北,这些年,你一直不愿意跟我重归于好,难道心里介怀的是这个?”袁奕煊问,心里的挫败感无限的放大,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愤怒。可是他又能如何,钱北北若是个男人,怕是他心中定然会无比忌惮,这个女人,非同一般! 随随便便就能制造出富可敌国的商业帝国,怎能让人小觑,幸好她也只是个女人,幸好她并未有什么野心,幸好……她在自己身边,即便不能回心转意,但至少也并不为别人所用。 “袁奕煊,我要的你从来都给不了,这些年在这,感谢你给了我这个世界里似乎容不下的自由,可是我带给你的回馈远远大于你给与我的!袁奕煊我对得起你了!”钱北北说。 “北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袁奕煊说:“当年襄阳嫁给我也是因为这帝位,如今这件事儿,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了,我多半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多好的借口啊!钱北北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总觉得,这个男人,自己其实从未真的认识过,这几年相敬如宾的日子过的久了,自己竟然也是放下了防备,钱北北心里沉闷,还是自己发蠢了!竟是想着自己在这男人眼中到底是不同于别的女人的! 或许吧!不同于别的女人的地方不过字是个聚宝盆而已,除此之外的那些真情,他袁奕煊又何曾真的给过一丝,俄黛英皇?这如意算盘打的还真是啪啪啪啪的响呢! “我可以走,但是你能保证这辈子都不再纠缠我吗?还我真正的自由,袁奕煊,这几年你困着我在这儿给你挣钱,也挣够了,你要的权势,你要的荣华。何尝跟我有一定点关系?”钱北北说,此时声音已经冷了起来,对于这个男人,她决定一丁点情分也不愿意再放了。 “北北,你什么意思?”袁奕煊突然觉得心中惶恐不安。 “意思很简单,我们自此一拍两散,我给你的公主媳妇腾地方,你还我自由,自此老死不相往来!”钱北北说。 “不可能!”袁奕煊想都没想就张口说道。 “不可能?袁奕煊,你应该知道,我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钱北北说。此时语气中是那个的冷峻更多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 第123章 襄阳过往 襄阳回到宫里,想起了二十六年前。 夜深人静时,人们早早就进入了梦乡,月儿透过薄雾慢慢的游走,星星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一切都是那么寂静美好. “啊!不行了,救命啊!好疼啊——”突然几声凄厉的喊叫打破了这份宁静,顿时鸡飞狗跳,树摇鸟飞,刹时间灯火通明,所有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竖耳细听,这是发生了何事,难不成是杀人抢劫? 而此时的大皇子府府里早已经乱了套,上上下下东奔西跑,端水的,拿软布的,请产婆的,总之要多乱就有多乱,高大粗壮的大皇子站在门外只能干着急,他来回的转着圈,不时向里看看,却也无能为力,皇子妃高一声低一声的喊叫着,那声音撕心裂肺,让听者心惊肉跳,不知情况到底如何,愈加担心。 “产婆呢?怎么还不来呀?”还是大皇子的先帝大声问,手下立刻回答:“请了,已经去请了,应该快到了。”正说话间产婆随着丫环匆匆的赶来了,她气喘吁吁想要给大皇子问安,大皇子一摆手,焦急地说:“还问什么安呀,救人要紧,我的孩子要是有什么好歹,我砍了你!” 一听这话,产婆脸都下白了,连忙推门进了房间,只瞧床上躺着一位夫人,满头满脸大汗,枕头早已经被汗水濡湿,嘴唇也咬出了血水,产婆慌忙趴至那夫人大腿处仔细瞧,孩子的头已经露了几分,看样子很快就能出来了:“请夫人再用点儿力,对,用力!” “哇!哇!哇!”洪亮的哭声瞬间响彻整个大皇子府府,全府上下顿时长舒一口气,总算生了!大皇子听到哭声,先是一愣,而后忙朝里大声问:“是男还是女呀?”里面安静了片刻,丫环才小心地走了出来回禀道:“恭喜大皇子,是个女孩。” “什么?女孩?”大皇子脸色顿时一变,阴云密布,半晌他才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说罢便拂袖扬长而去,丝毫没有了刚才的焦急和担心,屋内的皇子妃听得真切,内心不觉伤悲,拥紧怀中小小婴孩,暗自流泪。 依旧是大皇子府上。 “小姐,你该去练琴了。”丫环小羽推开房门,对屋内坐在椅子里的小女孩轻声说,小女孩把头埋进书堆里,嘟囔着:“又要练,我刚写完字,累得很,再让我多歇一会儿吧!”小羽轻轻叹气,替小姐难过,才六岁大的孩子,就要学习琴棋书画,连一点儿游戏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她也有心想让小姐多休息一会儿,可是夫人的命令她也不敢违背:“小姐,快走吧,不然夫人又要骂了!” “你就再让我睡一会儿嘛!”小女孩可怜兮兮的哀求,小羽不忍心了,只好站在一边等着。 突然门哐的一声被用力推开了,小女孩受了惊,匆忙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只见一位面色苍白冷冰的夫人走了进来。 她什么都没说,小女孩已经如小兔一样跳了起来,跪在夫人的脚下:“娘亲!”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不去练琴吗?”夫人冷冰冰的问。 “我,我正要去!”小女孩因为撒了谎,小小的身体不禁微微发着抖,夫人脸色一沉,冲小羽道:“去,拿竹板来!” 小女孩一听,更是慌张,她紧紧低着头,等待着严厉的惩罚,小羽为难的把竹板递给夫人,夫人毫不犹豫,举起就打在了小女孩的后背上,小女孩受了疼,“呀!”了一声,就咬住了嘴唇,泪水从眼眶滚滚滑落。 小羽背过身子,看都不敢看,光是听着竹板响亮的声音,她就已经快要发疯了。 打完后,皇子妃开始了她的一番说教:“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因为你不是个男孩子,你不能像你爹一样征战沙场,你的爹爹不喜欢你,他需要一个勇士,而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小女人,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学好所有女儿家会的品德,只有如此,我们才会有机会,我花费了这么多心血,都是为了你呀!” “是,娘亲,我知道了。”小女孩哽咽着回答。 忍受着背上火烧火燎的伤痛,小女孩默默的拨弄着琴弦,琴师坐在一边闭目细听,那潺潺如行云流水的琴音让琴师都久久回味。 当音乐缓缓停止时,琴师还意犹未尽,他转头对皇子妃道:“皇子妃,这琴音早已经超过老夫了,池小姐时至今日已习得各种音律,日后只要自己揣摩练习,必然能大有作为。” “我不是要听你这些恭维的话,你只要把你所有知道的都教给她就可以了,俗话说学无止境,她要学得还很多呢!”皇子妃没有丝毫喜悦,淡淡说,琴师听言,只好摇摇头,不再言语。 “好了,你回屋读书吧,一会儿画师会来,你等等吧!”皇子妃摆手让女儿退下,完全不给她休息的机会。 回到屋里,小羽便迫不及待的要给小姐上药,小女孩制止了她,只问:“小羽,这男子和女子到底有什么不同,难道男子能做得的事,女子就不可吗?只有男子才能征战沙场吗?”瞧着小姐满眼的疑惑,小羽嚅喏道:“小姐,这自古都是男子保家卫国,没有他们,我们不就只能被欺负凌辱了。” “这话我听着不对。”小女孩瞪着天真的大眼睛,一本正经道:“女子也可以依靠自己的,暂不说远处,就故去的武女皇,她集才貌、睿智、果敢于一身,谁又能说她不是女中豪杰呢?还有那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不也在战场上一展身手,她又哪里比不上男儿了?” 小女孩一连串的问话,让小羽哑口无言,她简直不能相信这话出自一个六岁小孩之口。 襄阳站在门外迟疑着,徘徊着,她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进去后是不是就真的能改变事实了?斟酌良久后,她还是大着胆子推开了房门。 大皇子正靠在卧椅中安逸的闭目养神,忽听得门动,他睁开眼睛细瞧,却见一娇小可爱的小女娃怯怯步入,来到他的面前她站定,有些不知所措,但大大的晶莹的眸子却波光闪动,透着灵气。 大皇子愣了愣,虽对这女娃有了些好感,但心中还是有着被突然打扰的恼怒,襄阳动了动嘴唇,轻声说道:“爹,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爹?大皇子一惊,这才明白原来面前的女娃居然是自己的孩子,想想自从夫人生下了一个女娃后,他就心生厌恶,便从此不管不顾,只忙于领兵操练,谁想晃眼间,自己的孩子已经这般大了。 “你有什么事吗?快些说罢!”大皇子挥挥手,自认为和一个小娃娃没什么好说的。 襄阳抬起眼眸偷偷的打量一眼父亲,又快速的垂下眼帘,大皇子最讨厌的便是小女子那矫揉造作的姿态,现见女儿怯生生、羞答答的迟迟不语,他顿生了反感,腾地站起身,襄阳本能的退了退,大皇子大踏步变奏:“有事和你娘说去,我没那闲工夫!” 襄阳愕然的望着摔门而去的父亲,虽早料到这般结果,可心中还是不免一阵失落。 话说大皇子出了门,原想找几个同好好好喝上一碗,没曾想刚到了大门口,脚还没迈出去呢,就遇着两个宫里来的公公,他们从轿子中钻出,抬眼望向大皇子府府,却发现大皇子已然站在了门口,他们立刻挤出惯有的奴才相,踮着脚尖就摇晃了过来:“哎呦,大皇子是会掐指神算呀,奴才这还没让人通禀呢,大皇子就出来迎接了,这让奴才们实在受不起呦!” 大皇子翻翻眼皮,粗声粗气的问:“你们来干什么?” “当然是找您的,大皇子。”公公立刻搭腔,大皇子不觉奇怪:“找我?好端端的找我做什么?”在他的思维里,只有出征打仗才会找他,平时里朝廷都懒得宣他。 公公瞧着他的神情,讪讪的笑着说:“大皇子,其实奴才是替皇后来传话的,皇后早就听闻您府上有一女,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巧过些时日便是皇上的寿辰,每年大操大办的,今日不同了,因国库空虚,皇上有心一切从简,那些大排场、大场面的,一律都不能有,皇后急呀,这不是听说了大皇子家的女儿能歌善舞,虽然年纪小小,却着实可爱,这不是就差奴才来请了吗!” 哎呀!公公一说,大皇子拍拍脑门,才想起这件大事,他怎么就忘了呢? 公公顿了顿,笑得不阴不阳:“大皇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有多少人打破脑袋想法的要给皇上庆祝呢,却苦无方法,您女儿这回啊,可是捡着个大馅饼了,其他不说,如果能给皇上皇后看中了,说不定就……从今后您可是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了。” 第124章 我可以吗 “一派胡言!”大皇子把眼一瞪,气恼极了,他何曾把那些虚名放在眼里过,现在却被一个太监戏耍:“哼,今日家中有事,不送!”大皇子扭头回去,什么喝酒的心情也没有了。那公公早就听说过大皇子性格直爽,不拘小节,可没想到却这么冥顽不灵,不识时务,心下自是不痛快。 大皇子重新返回,气愤难平,一路走过廊亭,渐走渐慢,气逐渐消了些,才感觉到自己过于冲动,这不是和皇后过不去嘛! “来人,快来人!”听到大皇子焦急的呼喊,下人急急跑来,忙问:“大皇子,什么事?” “你快去拦住那宫中来的公公,只告诉他们,皇后的懿旨,本大皇子定会遵从,好好去办,决不让皇后娘娘失望。” “是!”下人刚跑了几步,又被大皇子喊住:“拿些银两,好好打点一下。”下人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下去了,大皇子略微迟疑了会儿,思来想去只觉此事需及早准备,他踌躇着来到内院,站在院子中苦苦思考,是去找夫人商量,还是直接去吩咐女儿,不管哪一边,他都似乎拉不下面子来。 想想还是羞愧,自觉没脸见女儿,大皇子正要转身离去时,忽听得屋内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大声读书:“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这是木兰诗?大皇子放慢脚步,细细品听着,越听他越感慨,犹如被一语惊醒的梦中人般,彻底醒悟了,顿时他再不管什么面子,甩开膀子,几步就跨到房门前呼拉把门推开。 襄阳正拿书靠在窗边诵读,忽见有人进来,以为又是娘亲来检查功课,忙坐直身体,不想进来的却是爹爹,她不由愣了,刚才爹爹都懒得和自己说话,现在却又亲自登门,这让她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爹爹,连问候都忘记了。 大皇子本来就性格豪爽,不在意这样的礼节,他上前腾地抱起女儿,细细打量起来,只见她白皙的脸蛋粉扑扑的,两只眼睛大大圆圆,长长的睫毛卷翘修长,漆黑的眼瞳透着阵阵灵气,好一个漂亮的女娃,大皇子越看越喜爱。 襄阳被突然抱起,不觉害怕,可是又不敢表露,爹爹突然的举动让她不明所以,而一旁陪伴的丫鬟小羽此刻也还没回过味来,同样只定定的望着,心中想,如果这样的情景被夫人看到,不知该有多高兴啊!夫人?想到此,她才猛然清醒过来,急急奔出门去,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大皇子粗声问,他没有为孩子起名字,自然也不知道孩子的名字。 襄阳。”襄阳怯怯回答。 “嗯,襄阳,不错。”大皇子哈哈大笑:“你刚才读的是什么呀?” “木兰诗。” “知道写的是什么吗?” “知道,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襄阳奇怪爹爹问的问题。 “你想当花木兰吗?”大皇子盯住女儿问。 “我……”襄阳迟疑了,她的迟疑让大皇子很是不悦,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襄阳见着,忙灵机一动,说:“想,只是怕自己比不上那女中豪杰的花木兰。” “哈哈哈!”大皇子放声大笑:“放心,世上无难事,我的女儿肯定不会弱,从明天开始,爹爹就教你如何杀敌,定也让你成为真的花木兰!” 皇上的寿诞来临,举国上下一片欢腾,长年战乱的压抑心情,此刻才稍稍有了一丝放松,虽不能亲眼见着皇上,感受皇宫里的热闹,但朴实的老百姓还是早早跪拜街头,为皇上祈福。 襄阳天不亮就打扮一新,和爹爹娘亲进了皇宫,走在青石铺成的路面上,看着雕龙刻凤的楼台,襄阳恍恍惚惚的,这便是皇宫了,此时来拜寿的大臣们都还没有来,只有满院的太监和宫女忙忙碌碌,做着最后的准备。 走了很长一段的长廊,全家小心翼翼的随宫女来到了皇后居住的中宫殿,这里又与外面截然不同,质地坚细的方砖上铺就着一层厚实而华丽的地毯,走在上面人顿觉轻飘飘,没了声音,在偌大的房间正中放置着一鼎紫檀香炉,腾升着袅袅雅香,令人心旷神怡,小小的襄阳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稀罕物,便是东瞧瞧西看看,满心好奇。 走进内阁,襄阳便看到了那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虽然已经面容老去,但较好的保养还是让她看上去高贵美丽,襄阳被她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所吸引,目光一转不转的注视着,只觉这就是天上的王母娘娘。 “儿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皇子大声的叩见让发愣的襄阳猛然惊醒,慌忙学爹娘一样跪地叩拜。 “起来吧!”皇后娘娘的声音轻盈好听,襄阳刚抬起头,皇后娘娘便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伸出手来:“你就是襄阳?快起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果然长的灵秀可人。”皇后娘娘拉住襄阳上下打量着,眼眉间满是喜爱:“今年多大了?”宫里的孩子着实的多,对于这不受恩宠的大皇子的孩子,皇后还真是不太知道。 “六岁。”襄阳据实回答。 “一会儿要为皇上表演,害怕吗?”皇后担心的问,看眼前的孩子太小,她的担心是有必要的。 “不怕。”襄阳闪烁着自信的眸子,肯定地回答,看的皇后更是喜欢:“好,那么你和我一起走吧,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说罢,皇后拉起襄阳的小手,转头对大皇子和夫人道:“你们自顾去找了地方坐吧,散了的时候,哀家自然会将女儿奉还。” 瞧皇后如此喜欢女儿,皇子妃自是欢喜,哪有说不的道理,点头同意后,她和丈夫便退了下去。 襄阳和皇后及宫女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后花园,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很是热闹,见着皇后驾到,所有人停止了喧嚣,慌忙跪拜,襄阳便和皇后在众人的礼拜下,缓缓走上了高坐,皇后站定后,松了襄阳扬手颇有威严的说:“众卿平身吧,今日是皇上的寿诞,大家不必拘泥于小节,只放松了去玩吧!” 在皇后询问内务大臣情况时,无聊的襄阳又东张西望起来,这后花园确实魅力,亭多为四角攒尖顶式样,金灿灿的顶子,红通通的柱子,周围种满了各种树木,大簇的花朵环绕期间,亭下泉水成潭,碧波涟漪,远处垂柳轻拂,流云缥缈,湖光山色,清幽爽心,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襄阳看得如痴如醉,正独自感慨的时候,却听得耳边有清脆的声音传来:“孩儿见过母后娘娘。” 襄阳顺着问候的声音望过去,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身着锦衣玉带,丝嵌宝紫金冠束于头顶之上,两缕发丝自两鬓飘然而下,潇洒飘逸,自成风流,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孩子,眉宇冷淡,眼眸冰冷,他的穿着与周围人截然不同,像是蛮人的打扮,身穿圆领窄袖紧身银色长袍,足登高皮靴,腰间束带上还挂着一把嵌着宝石的精致弯刀,这一切都将他衬托得愈加气宇轩昂。 男孩见襄阳盯住自己不放,转过脸来,漆黑的眸子透出阵阵凉气,襄阳一怔,忙避开了那幽深的眼眸。 “皇儿,你从哪儿来呀?”皇后疼爱的抚摸着那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柔声问,男孩子淡淡笑着回答:“从父皇书房来,正好等着了班羿和他父亲来祝寿,便一起把他带了来。” “班羿?”皇后把眼光投向那俊俏少年,眼中掠过一抹不可捉摸的尘雾。 襄阳的才艺表演如期进行着,她先演奏了一段高山流水,幻真幻梦的悠扬琴声震撼了在座的所有人,皇上更是乐弯了嘴,不住说好,皇后听后微微笑了,看襄阳的眼神更多了一份赞赏。 “母后,那个女孩是谁?”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对襄阳的精湛表演颇为喜欢,皇后轻轻答:“襄阳!” “襄阳!”皇子点点头,看得更加目不转睛,叫班羿的男孩子也吃惊着,自是无法移开视线。 当琴声渐渐淡去,人们还久久陶醉在其中,慢慢回味着,皇上呵呵笑了起来:“好,这个节目好得很,只那么大点儿的女娃,却如此本事,实在难得!”皇后连忙接口说:“皇上不知,这孩子除了弹得一手好琴,其他女儿家的东西也样样不差呢!” “噢,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瞧瞧了。”皇上被皇后挑起兴致,来了精神:“女儿家这舞蹈可没几个人能跳得好,今天不如也表演了,正好让大家都开开眼界。”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襄阳自然不敢不从,她甩开衣袖,像蝶一般的飞舞起来,刹时眩了所有人的眼目,纷纷惊叹,一个小小未长成的娃娃,却能掌握舞中的精髓,跳得丝毫不比曼妙少女差几分。 襄阳跳完一曲后,细碎的汗珠已经沁满额头,原本粉粉的脸蛋晕上一抹红,让人不觉更加怜惜,皇后浅笑起身,亲自出去将襄阳拉着回了位置,皇上呵呵笑望着她,竟然不管上下之分,亲自为她斟水,襄阳有些不敢受用了,拿着白玉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轰隆隆!”铿锵有力的鼓声擂响为襄阳解了难,几个束腰的男子上了台来,他们的穿着和冷漠男孩子一样,都是外族打扮,随着鼓声他们轻轻摇晃着身体,表现着男子特有的豪迈,人随鼓动,既表现出力气,又展现出灵活,突然间鼓声停了,一个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条鞭子,手臂一挥,鞭子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脆响,众人被吓了一跳,不明白这是哪一出。 “朕早就听说这契丹人的鞭子是一绝,能指哪打哪,想必这就是了。”皇上见多识广,这个自然知道一些,听皇上这么解释了,众人才重新兴趣盎然地观看起来。 只见一个男子拿了苹果顶在头顶之上,而拿鞭人抖落着鞭子,似乎蓄势待发,人们顿时紧张,屏住了呼吸,鞭子忽然扬起,几声惊呼后,再看苹果早变成两半掉落在地上,而拿苹果的人却没有受任何伤,哪怕一道浅浅的印子。 小皇子看的血脉盆张,忽地站起身,向皇上请命:“父皇,孩儿也愿表演一段为父皇助兴。”皇后想要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皇上点头:“去吧!” 站在台上的小皇子自信满满,手拿一把弯弓,随手将膝前的衣边插入腰带,回眸他又望望父皇和母后,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襄阳的脸上,看襄阳瞪圆着眼睛细瞧着,他满意的转回头,眼望前方,拉弯了弓迅即松手,箭咻的一声飞向箭靶,直中箭心,整个过程干净利索,皇上皇后和众大臣都纷纷拍手,赞叹之词自然不绝于耳。 得意的小皇子还没炫耀够,他指了指一旁闷不吭声的班羿:“你来,这射箭你们也是强项,我们就来比试比试,看看谁更了得。”皇子话一出口,大家都突然住了声,瞬间气氛僵硬,皇后责备的看着小皇子,小皇子却不以为然。 众所周知,这班羿并不是皇上的亲子,而是当年对皇帝又救命之恩的人的儿子,皇帝为表恩泽,便收了那家唯一的血脉作为大皇子。 皇上略微沉思后,既然点点头道:“嗯,比试一下也好,让两个孩子都知道对方的能力,日后好有个比对,这样才能更加勤奋,你说呢,班微。”皇上把目光投向下面不住擦汗的一个大汉问,这大汉便是班羿的父亲,他面露难色,迟疑了很久,才堆笑道:“全听皇上安排。” 班羿厌恶的看着父亲,眼中满是不悦,但他还是迈上了台子,和得意的小皇子面对面地站着,“你我一人三箭,看最后谁中靶心的次数多,怎样?”小皇子问。 “随便!”淡然回答。 “好,我们下个赌注怎么样?”皇子继续挑衅着,班羿不屑笑了笑,说:“怎么个赌法?” “输了的人要为父皇唱一首祝寿歌,这应该不难吧?”班羿一愣,他什么都不怕,唯独这唱歌,他可是五音不全,唱起来难听得很,只怕到时把狼都招来了。 “怕了?”皇子挑眉问,班羿豁出去了,把心一横道:“怕就不是人!” “痛快!如果你赢了,我们以后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好!”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啊!好!”人们欢呼,小皇子又一箭射中了靶心,再有一箭,他便射得完美了,班羿也两次轻松射中靶心,两人相视一笑,有了君子协定,便都坦荡荡了,最后一箭,皇子格外谨慎,他紧紧盯住箭靶,手心里沁出了汗水,拉满弓又是迅即松手,人们不由站起了身热切张望,箭飞快的插向箭靶…… 只差那么一点点,这回射出的箭既然离箭心差了一指,人们愕然叹息的声音顿时迭起,皇子自觉面子扫地,低垂着头早没了刚才的得意,班羿为他可惜的同时,还是全神贯注的瞄准了靶子,他认为只有全力以赴的应战,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敬。 “啪!”一声,箭丝毫不差的正中红心,没有欢呼,没有赞叹,人们的脸色异常难看,班羿望着人群,掌声没有如期而至,但是巴掌却如期而至了,他的父亲气急败坏的一掌将他扇倒在地,大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和皇子比赛不知死活,我今天就宰了你,免得你日后得意忘形。”说着,他一巴掌便又要落下。 行了,班微,孩子比赛认真对待这无可厚非,你用不着过分指责,朔,你呢,你愿赌服输吗?”皇上制止了班羿的父亲,把问题抛给了皇子,皇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心情极差,哪儿还有唱歌的心情。 见皇子没有表现出皇家该有的大气,皇上眉头皱紧,脸色沉了下来,皇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就知道不该有这场比赛,一旁的襄阳观察着人们表情的变化,心中虽不是十分清楚事态的发展,但却知道眼下如果不赶快解开僵局,必然惹得龙颜大怒,到时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襄阳站起身,抬起水雾迷茫的大眼睛,用天真稚嫩的声音问皇上:“皇上,请问我可以也参加比赛吗?” 皇上和所有的人都愣了,不知道这个小女娃娃又添什么乱,心烦气躁的皇上摆了摆手,意思让襄阳自己随便,襄阳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上了台,来到台上她从容站定,向皇子伸出手去:“把你的弓借我可以吗?”小皇子迟疑的把箭和弓都递给了她,襄阳用力拉弓,瞄好靶子,便松了手。 第125章 襄阳出征 箭笔直的射中了靶心,人们一阵惊呼,暂时忘记了刚才的压抑,襄阳又射出一箭,依旧中心,皇子和倒在地上的班都大为震惊,盯紧了她的最后一箭,襄阳似乎用尽了全力,在最后一箭时,手上没了力气,箭应声落地,连箭靶都没挨上,大家都扼腕叹息,襄阳也失望的嘟起了嘴。 皇上和皇后看她如此甚是可爱,气也消了一半,可皇子和别人有言在先,还是要接受惩罚的,皇上正要继续开口,襄阳却先开了口:“皇上,我输了,和皇子相比,我最后连靶子都没射中,那么我就来给皇上唱一首歌吧!” 哦,原来如此,皇上恍然,他望住面前如此机敏的襄阳,唏嘘不已,幸亏这是个女娃,不然对于自己的后代来说,必是后患啊! 一场危机在襄阳巧然的安排下化解了,人们在她美妙的歌声中重新展露笑容,班黯然躲开了,这样的比赛让他幼小的心灵再次刻上一刀,国与国之前的力量悬殊,大国对小国的欺凌在这么微小的地方也同样展露无疑,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取而代之,握紧弯刀,班的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热闹的寿筵仍在继续着,可襄阳却悄悄的躲过热情的人们,他们简直把她当成了小狗或小猫,或者是消遣的玩具,不停的喂给她水果和点心,不动的拒绝别人好意的襄阳纷纷接受,可她的肚子才有多大呀,不一会儿,她便撑得不行了,再不逃只怕会被撑死。 来到亭台外的湖边,这里水波荡漾,一片安详,襄阳轻轻松了一口气,只想早点儿回家,那种凌乱热闹的场面她并不喜欢,人们互相虚情假意,阿谀奉承,明明那外族少年射得是极好的,可是却不见喝彩,真正是毫无意义。 慢慢走在湖边上,看那湖里一尾尾嫣红的锦鲤,襄阳沉思着,脚步也逐渐放慢,这时却突然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抬起头,襄阳看到是那个叫什么班的冷漠少年,少年抬起浓密修长的睫毛,他漆黑的眼瞳幽深不见底,虽然还是像刚才一样没有什么表情,但眼中的淡然却转变了几分,多了些许平和。 襄阳歪头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拦住自己的路,少年忽然间扬起手,忽地把什么东西抛进了襄阳的怀中,襄阳本能的伸手接住,冰凉凉的,低头细瞧,却是那少年挂在腰间的精致弯刀。 襄阳一愣,抬眼狐疑的望住少年,不明白少年的动向,他干嘛要给自己一把刀,难道因为她参与了比赛,输了便要让她自行了断吗?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尤其是汉人的,这把刀给你,日后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只要凭着这把刀,我一定答应你。”少年终于开口冷冷说,襄阳一听,心里不由恼火,什么态度嘛!我又不是在帮你,即便是帮你,你能这样道谢吗?她又把刀抛了回去:“我不要!” 少年接住,挑起眉毛,怔住了,这个女孩子还蛮有骨气的。 “我送出的东西不会收回,不管你要不要,它都是你的了,你要送人或者扔掉,都随你高兴。”少年又把刀丢了回来,襄阳这回没有接,弯刀画着抛物线落在了地上,少年只瞧了一眼,撇嘴冷笑,然后丢下襄阳转身走了。 没想到少年这么决然,襄阳看了看远去的少年,又低头看了看弯刀,它身上的珠宝在阳光下闪闪耀眼,漂亮异常,一阵心动,襄阳蹲下身子伸出手去,却又猛然收回。 她盯住弯刀思忖着,不知到底该不该拿,如果拿了,岂不失了骨气,可如果不拿,任它丢在这儿,这么漂亮的好刀,不要又未免可惜,她的手收回又拿出,犹豫不决。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襄阳迅速拿起弯刀塞进怀里,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转过身来,却发现只是一个手端水果盘的宫女,她轻喘口气,不觉又从怀中掏出弯刀观看抚摸起来,说实话,她真的很喜爱这把弯刀。 而此时并未走远的班,看着这一幕,躲在树后不觉轻笑起来,心下便也从此记住了她——襄阳! 时光荏苒,转眼间时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这年大地悲鸣,日月无光,老皇上突然驾崩,新皇帝在诏书下匆匆继位,国家政局动荡,朝内不稳,又经常受到周边少数民族的叛乱与攻扰。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新皇帝百感交集,却又没有先皇那般魄力,只被朝中老臣左右着,无法施展抱负,唯有夜夜以酒浇愁。 夜色又深了,班羿独自一人坐在大殿之上,此刻的大殿没有了早朝时的热闹,也没有了文武百官的启奏和争执,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班羿苦笑摇头,内心沮丧,父皇啊,你太看得起孩儿了! 这时大殿厚重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道光亮折射进来,少年抬起头来,看到一位美丽曼妙的少女手握烛台,带着摇曳的烛光缓缓向他走来:“班羿,你又在喝酒了?”天籁般的声音将少年唤醒,抬眼看到那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温柔朦胧,少年痴迷了,伸手将少女揽入怀抱,轻声在她耳边呢喃:“襄阳,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适合这龙椅宝座,不如……” 襄阳轻轻按住班羿的嘴唇,摇摇头道:“班羿,不要胡说,你现在是皇上,你应该称自己为朕,你是一国之君,百姓都等着你来拯救,如果你都撑不下去了,那你让百姓何去何从呢?”抚上班羿细致干净的脸庞,襄阳轻声道:“班羿,你有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要相信自己,好吗?” “襄阳,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握上那双停留在脸庞上温暖的手,班羿迷茫的眼神透出希望。 “会的,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的,我发誓!” 朝廷之上,“皇上,老臣愿前往!”突然有人抱拳跪倒在地,班羿定睛一瞧,却是大皇子,他迟疑了,这大皇子是襄阳的父亲,如若此次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如何向襄阳交待呀!可眼下能用之人,实在少之又少,权衡再三,班羿难以决策,只好先退了朝,想与襄阳商议后再做定夺。 坐在草地间,襄阳默默听完班羿的讲述,沉吟了一会儿,她却倏地起身,也跪倒在班羿的面前,班羿大吃一惊,忙伸手去扶,她却不让:“班羿,让我和父亲一起上战场吧!” “你说什么?”班羿瞪起眼睛,以为听错了。 “父亲从小便把襄阳如男儿般训练,只想有朝一日,让襄阳也和他一样为朝廷效力,眼下便是时机,父亲已然年老,能看到襄阳驰骋战场的时日无多,皇上全当是了却襄阳一桩心事吧!” “不行!”班羿猛然收回手去,脸色阴暗,他怎么可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上战场呢! “皇上,请了却襄阳心愿!”襄阳叩倒在地,依然坚决。 “襄阳,你可知那战场并被宫殿,没有高床软枕,没有锦衣玉食,到处充满了危险,稍不留神,便会送了性命!” “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这些本来就和我没有关系,性命对我来说,即是爹爹给的,便要回报爹爹。” “你简直冥顽不灵!”班羿大怒,甩下仍然跪在地上的襄阳,独自愤然回了寝宫,一夜沉思后,班羿知道襄阳的性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一旦提出绝不返回,如果不让她去,日后定在不理他,怕是连面也见不上了。 次日早朝,新帝授予大皇子为右羽威卫大大皇子,其女襄阳一同随行,前往千里之外平息战乱,如此,襄阳终于得偿所愿,于父亲一起领命率万余兵马踏上了艰难的征途…… 今日是她即将随父踏上战场的时刻,如花木兰一样,她换下女儿装,穿上父亲为其准备的银色战袍,站在镜子前,她细端详,只见镜中的自己分明是一个俊俏男儿,一头墨黑乌发束于头顶之上,发丝从顶端倾泻而下,长至腰间,闪闪的银色战甲将曼妙身材遮掩,一条白色长披风披于身后,无不衬托出襄阳的美。 襄阳长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战帽和长剑,转身推开房门,从屋中走出,阳光洒下,一片温暖,她看到父母和众人们已经等在了门外,看到她出来,人们都瞪起了眼睛,只怕认错了人,眼前这俊俏小将是哪个呢?真的是那柔美秀丽的小姐吗? 站在院落里,襄阳显得异常兴奋,不停的抚摸着身旁的马儿,和它说着悄悄话,小羽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她陪伴了小姐那么长时间,怎么舍得和她分离呢,恨只恨自己没有和小姐一样习得本领,无法随她左右,伴她一起杀敌。 而皇子妃虽然平日里对襄阳过分严厉,可是自从大皇子把她当男孩子一般教导后,这唯一的女儿就受尽了苦头,因为年幼拉不开弓,大皇子便罚她一整天都不能吃饭;因为骑马不得要领,常被摔得鼻青脸肿,却得不到半点安慰;因为跑步太慢,因而不让睡觉,继续去跑。这样的惩罚比起皇子妃在琴棋书画方面的惩罚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到襄阳就要离开自己的身边,皇子妃还是舍不得起来,毕竟她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啊!“大皇子啊,襄阳是个女孩子,怎么能上战场呢?” “真是妇人之见,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也照样可以上场杀敌!”大皇子对夫人的话嗤之以鼻,根本听不进去。 “娘,我可以的,您就等着我胜利而归吧!”襄阳拉住娘亲的手,安慰道。 “襄阳,你要记住,只要穿上战袍,你便是男儿,为父决不会对你有半点儿偏袒和照顾,将士们吃什么,你便也要吃什么,将士们行走多少,你便也要行走多少,你可有意见?” “是,女儿没有意见!” “你称自己什么?” “是,末将没意见!” “嗯,这才对,好,出发!” 终于要上战场了,这对襄阳来说,也是很紧张的时刻,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战斗,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仅凭爹爹说的片断,她是想象不出来的,潇洒的和娘亲道别,她翻身上马,举起马鞭,没有女儿家的悲悲切切,一声脆响,出发了! 天灰蒙蒙亮时,人们便自发排列在街道的两旁,等待着为即将上战场的将士们送行,城门被大开着,很快人们就看到了远处有一批人马浩浩荡荡的从皇城走来,只见为首的几位大将身着金光闪烁的战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威风凛凛,在他们的身后是整齐划一、气势宏伟的队伍,士兵们手握兵器,个个精神抖擞,刹时战旗飘飘,人群沸腾。 走在最前面的大皇子,神采奕奕,看着眼前的壮观景象,他摸着有些苍白的胡子,咧嘴哈哈大笑着,在他的旁边是他的得力干将们,他们个个气宇轩昂、英俊挺拔,而在大皇子的右侧,一直有一位年轻的将士紧紧跟随着他,这年轻将士刚一露面,便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身穿银色战袍,白净的脸庞英俊迷人,水盈盈的大眼睛漆黑明亮,透着阵阵灵光,红润的嘴唇透过水般,娇艳欲滴,那模样简直赛过潘安还有余,两旁的女人们都看直了眼,她们还从没看过这么漂亮的男人呢? 队伍在人们的簇拥中慢慢前行,那年轻的将士行至哪里,人们的目光就聚到哪里,好像总也看不够,年轻的将士转动着灵秀的眸子,看着围观的人群,微微的笑了,刹时花开水啸,人们痴了! 眼见队伍就要出了城去,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踏而来,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一名大内侍卫将马衡在队伍之前,阻了队伍前行的道路,他量出金制腰牌高声道:“大皇子请慢走,皇上马上就到,请原地待命!” “原地待命?”大皇子糊涂了,不是昨天就定下了出发的命令吗?难道又有了变数,这让大皇子多少有些不悦,打仗岂能儿戏,这新皇帝果然还是毛头小儿,难成大器啊! 命令一下,人们既失望又欣喜,失望是怕皇上退缩不战,他们又要重新回到水深火热的日子,欣喜则是私心,便是能再多看会儿那军中的俊俏小哥。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军中的士兵们都开始有些沉不气了,他们焦躁的东张西望,想知道究竟何时出发,大皇子暗中观察,自是气愤难平,心下便也有了想法,如果那皇帝小儿还不来,他便领兵出发,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量那小儿也拿他没办法。 皇上终于在人们焦急的企盼中乘坐着豪华的金銮出现了,侍卫抚开纱帘,皇上急步走出,他扬扬手,便有宫女端了几杯清酒上前来,皇上自己拿了一杯,用双手捧了来到大皇子人等的面前,大皇子和众将士都大吃一惊,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大礼。 “大皇子,朕来为你送行,预祝你此次能大获全胜!”皇上凝目直视着众人,眼光殷切,大皇子的气顿时全消,才前的想法早忘在了脑后,伸手也拿了一杯酒,与皇上同饮了,皇上又一一敬过众人,走至年轻将士的面前时,他满眼深情,不舍溢于言表:“襄阳,此次路途艰险,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朕等着你回来,别忘了,你答应过朕,会永远陪伴着朕,如果你敢食言,朕决不原谅!” “班羿……”襄阳亦是满眼深情,只怕再也忍不住眼中泪花,皇上伸手想要替她揩去那泪水,大皇子见状,怕那百姓误会,连忙上前一步跪倒,大声禀报道:“皇上,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臣请求启程!”他的话打乱了皇上和襄阳的话别,望望众人期盼的目光,皇上只好作罢,转身对众将士抱抱拳,只当把国家重任此刻交付。 队伍在人们的注目中又开始继续前进了,望着那远去的银色背影,皇上犹自发呆着,谁想襄阳这一去从此便展开了一段难以纠缠分清的债…… 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军队缓慢的向前行驶着,士兵们的嘴唇都干得裂了口子,襄阳也好不到哪去,爹爹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就对她特别照顾,汗水顺着额头不断滑落,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襄阳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抬起眼眸迎向刺眼的太阳,那光束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忙低了头,眼前却黑了一圈。 闭上眼睛缓了许久,襄阳才重新睁开,看到周围行走的士兵们个个已经没了出发时的精神,蔫头耷脑,军旗也由开始的举变成了扛,烈日下长时间的行走,不仅使得人困,连马都乏了,襄阳感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尽快找到能够遮荫的地方让大家休息才是。 第126章 功成名就 “大皇子,天气炎热,军队不适合继续前进,末将要求前去查找适合休息的地方!”襄阳突然对紧皱眉头的父亲禀报说,大皇子一愣,抬眼望着她,见她眼神坚持,便也有心锻炼她:“好,准!” 得到准许的襄阳一阵开心,这可是她第一次前去孤身探险,前面的道路中有着怎样的危险,她并不得知,但初次像一名真正的将士一样领命侦查,这多少让她体会到了以往不曾经历的女儿人生。 浩瀚的大地上,放眼望去,除了满目沧桑,枯草丛生,再不见什么了,只有天上偶尔飞过一只展翅的大鹰,能体现这里尚有生命存在外,其他都只会给人一种死了般的沉寂之感。 襄阳骑在马背上,不时地擦拭着额前密密的汗珠,身下的马儿已经开始不住地喘着粗气,看样子也是疲渴难耐了,襄阳有些不忍,下了马来,四周观察着,眼过之处皆是杂草,细心的她随着杂草的生长迹象,可以判断出离这里不远一定有水源,重新上了马背,怜爱的拍拍马匹:“再走走吧,一会儿就让你喝个够!”马儿像是听懂了般,撒起马蹄奋力狂奔起来,只留一阵烟尘…… 果然不到几里,一片葱葱绿洲展现眼前,襄阳被这美景吸引,即忘记了劳累,只觉心旷神怡,那棵棵树木茂密成林,脚下青草碧绿,林中湖水闪闪成辉,微风吹过,荡起一层碧波,原本在襄阳心里的那份燥热,再这样的美丽景色中顿时烟消云散了。 襄阳将马儿拴在靠近湖水的树边,弯下身子看那湖水清澈见底,慌忙捧起一捧水来喝了,刹时间清凉入喉,这让襄阳久久回味,只想干脆连人投入湖中,感受那份美好,有了这样的想法,襄阳便再也待不住了,抬眼看看四下无人,她三下五除二解了笨重的银色盔甲,将粘在身上的罩衫也脱了,只听得“哧溜”一声,她犹如一尾鱼,钻进了水里灵活欢快的游动起来。 “少主,我们回去吧,这里不安全,万一碰倒敌军,仅我们两个是无法应对的。”谨慎多嘴的军师不停的劝解着拓跋,可他直往前走,压根不听,军师无奈,只好紧跟着他。 拓跋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挑着他迷人的眼眸望着湖水颇有兴致的看着,军师奇怪,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却被眼前的惊艳给吓到:“少主……” “嘘,别说话!”拓跋制止了军师的发言,目不转睛的看着,水中雪白的肌肤被漆黑柔亮的发丝覆盖,水珠在凝脂般柔嫩的肌肤上缓慢滑落,这是怎样一个尤物啊!能在此处见到这样的景色,只能说是上天所赐,拓跋想着,不觉弯起唇角邪肆的笑了:“荙,你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吧!” “少主?”军师抗议,拓跋冷冷瞪眼,军师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独自闪到了远处。 襄阳站在水中抬头闭眼深深呼吸,感受着大自然的美妙,清澈的湖水将她包围,轻轻抚摸着她的肌肤,第一次来到郊外,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奇特,处处充满了神奇的色彩,可是慢慢的襄阳感觉不对劲,背后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后背,她倏地回转身,发现一个高大的英俊男子正站在自己眼前。 他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修长的眉毛下狭长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炙热的光芒,挺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微微笑着,紧致的小麦色皮肤,没有一点儿瑕疵,简直完美的令人眩晕。 男子捏起襄阳的下巴,深情地看着她,襄阳愣愣的看着,然后他吻上了她的唇,那样轻柔小心,襄阳慢慢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感受着,男子将襄阳拉近自己,吻的更深了些。襄阳吓坏了,本能的想要逃开,可是男子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不让她有逃离的机会。 襄阳能感受到男子逐渐粗重的喘息,他有些迫不及待了,原本拥着襄阳的手慢慢向下滑落,激起襄阳一阵颤栗,襄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觉有股火快要将自己燃烧。男子的唇顺着襄阳的脸颊一路碎碎落到脖颈上,他喘息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迷茫恍惚的襄阳快要醉了,然而就在这时,忽听天上大鹰一声长鸣,她猛然惊醒,一把推开缠绕着自己的英俊男子。 正在激情时刻,却突然被推离,拓跋一怔,不解的望着眼前绝色的美女,襄阳看到水中倒影中自己的赤身某样羞红了脸,慌忙用手捂住胸前的景色,匆匆便往岸上走。 拓跋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她呢,还从来没有任何女人拒绝过自己,他伸手一把拽住那女子的手,稍一用力,女子一个不稳,便重新跌回了他的怀抱,不等她反应,拓跋便霸道的吻住了她,女子扭动身躯奋力挣扎,这却更激起了拓跋的欲望,他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像只急于发泄的兽,想马上要了她。 襄阳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张口狠狠咬了再次探进口中的滑舌,称男子吃疼的时候,一脚踹了出去,男子弯身跌进水里,溅起一层水花,襄阳抓住时机快速上了岸,抓起一地的衣服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来到安全的地方,襄阳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因为心脏狂乱的跳动,她的手也不住的颤抖着,在费了好大的劲后,才终于将衣服穿戴整齐,一切平静后,襄阳顿时全身发软,坐倒在草地上,用手抚了发烫的脸庞,一抹潮红不觉由脖颈直染上脸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那么大胆,和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就发生了肌肤之亲,这要是被父亲知道,非杀了她不可。 一想到父亲,襄阳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呢,现在水源找到了,还是比较安全的,除了一匹色狼之外,并没有发现敌军,还是赶快抓紧时间回去汇报吧! 拓跋气恼狼狈的从水中爬起,再要找那丫头算账,却早没了人影,只有舌上和腿上传来的疼痛证明着刚才的一切是真正发生过的,他暗暗庆幸,幸而周围再无第三人,否则他这北院大少主的人怕是要丢尽了。 看拓跋湿淋淋的回来,军师看着他不觉红了脸,只当他是经历了一场激情之战,拓跋厌恶的瞥一眼他,道:“你不要对我有想法,我可没那方面的爱好。”这话呛的军师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拓跋走远的背影,他只好小声嘀咕:“我也不喜欢男人。” 拓跋虽然气愤地大步朝前走着,可是脑海里还是不断盘旋着刚才让他如痴如醉的画面,那令人过目不忘的美丽容颜,娇羞的双眸水光波动,柔顺的黑发无不让他痴迷,大漠里美丽的女子他见了不少,可是这般清新脱俗的水中仙子到是第一回见到,想着想着,他不觉喃喃出声:“水妖,水中的妖精,我一定要找到你!” “少主,你叫我?”军师荙探过脸来,拓跋看着他顿感索然无味,虽说这小子也长了一张迷惑女人的俊脸,可是却呆板无趣的很,空长了一个赛诸葛的大脑,说起话来比老祖母还要罗嗦,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容忍他呆在身边这么久的。 “我要进城走走,你先回去吧!”拓跋摆摆手,驱赶着荙,荙摇摇脑袋,清清嗓子,又要开始罗嗦了,拓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咻!”又是一声鸣叫,忽见一只大鹰从空中突兀飞落,荙忙伸出胳膊接住它,拓跋睁开眼睛斜睨着大鹰,刚才的好事全都是它破坏的,要不是它立过许多战功,定一刀宰了它。 大鹰却并不知道这些事,只威风的昂着头,在它的腿上绑着一个精致的小哨,它可是来送信的。荙解下小哨从里面倒出一个紧紧卷成的小纸捻,慢慢展开,看罢他神情一沉,忙靠近拓跋小声道:“少主,有情况,速归!”拓跋原本慵懒倦怠的表情顿时消失,被冷峻犀利所替换。 拓跋几步跨进营帐,见到他的士兵纷纷跪下,从对面毡房帐篷里匆匆走出几个精壮大汉,他们上前行过礼,便急不可待地说:“少主,回报说宋朝派出了军队,现在离我们已经不远了,只怕再不部署,就来不及了。” “对方有多少人?”拓跋并不着急,见他如此,大汉们也平静了下来:“大概有万把人,听说是由那大皇子的老家伙带队。” “哼,区区万把人,我岂放在眼里。”拓跋冷笑,冰冷的眸子中闪出嗜血的光芒,他血脉盆张,只想马上就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马上召集三千精兵,随我出发。” “三千?这……”大汉们虽知道少主的勇猛,但敌方的情况尚不清楚,就如此轻敌可是战场上的大忌:“少主,您是不是……”说的人话到嘴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少主眼中不容置疑的杀戮。 战争一触即发,没有过多的前戏,到处都是一片呐喊之声,双方的战鼓敲的震耳欲聋,刹时间,人马混杂,早分不清楚哪里是敌,哪里是友,唯有不同的服饰尚可区分,襄阳骑在战马之上,英姿飒爽,银色的盔甲在少主光的照耀下闪闪成辉,她没有因为是第一次上战场而退却,手中的刀剑灵活挥舞,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倒下,大皇子和众将士都向她投来赞赏的目光,然而不远处亦有一束冰冷无情的目光紧盯住她。 “那个人是谁?”拓跋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向前方,荙也注意他多时了,心里早就暗暗为那年轻俊美的男子喝彩,“不知道,只怕是新来的。” “拿箭来!”拓跋沉声说,立刻有人将他那重达千斤的弯弓抬了上来,拓跋站起身,只用一只手接了,众人倒吸一口气,被他的气势镇住,眼睛一转不转的望着,只想马上一睹他的风采。 襄阳越杀越勇,她的战袍上已被敌军的血水染红,“襄阳,小心!”忽然有人高喊,襄阳回头,就见高台之上有位高大的男子正拉弓瞄准了自己,襄阳一惊,身旁敌军乘机挥来一刀,襄阳慌忙低头躲过,不想战帽被挥离,一头乌黑秀发瞬间飘洒而下,美不胜收。 拓跋正要放箭之时,却见那年轻将士甩下一头秀发,分明是个女子,拓跋邪笑,依旧把弓拉的饱满,在战场之上,即便是个孩子,他也决不会手下留情,可是当女子抬起眼眸的瞬间,拓跋一怔,迅速收了弓,曾经激情的一幕又在眼前浮现。 襄阳顾不得撒落的头发,挥手又砍倒几个敌军,然后匆忙从步军手中拿过一把弯弓,翻身瞄准高台上的男子,男子瞪着眼睛只是瞧着她,也不躲避,襄阳犹豫了,只觉那人十分眼熟,“襄阳,快放箭,还犹豫什么!那是属国的少主,杀了他便胜利在望了。”大皇子焦急的大呼,襄阳被这么一喊,回过神来,不再迟疑,拉开弓便一箭射出。 箭飞快的,带着呼啸声瞬间来到拓跋眼前,荙大惊,一把推过来,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那箭硬生生的穿入了拓跋的肩头,鲜红的血水瞬时便染红了拓跋的白色长袍,可拓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眼睛还是紧紧盯住那女子,他那寒霜般的眼眸燃起熊熊烈焰,足以将被盯着的人烧成灰烬。 台下的襄阳愣了,她在最后时刻终于认出了那绝美的男子,只可惜箭已出手,无法收回,莫名的烦躁让襄阳混乱,她忘记了还手,忘记了杀敌,也扬起长长的睫毛,用清澈迷茫的眸子回望着拓跋。 敌军一见自己的少主受了伤,顿时大乱,不多时便溃不成军,匆忙丢下战旗和兵器,慌乱逃亡,拓跋见大势已去,不觉冷笑,他从肩头用力拔下襄阳射来的箭,当着她的面,将箭一折两断甩出,并用极其冰冷的声音说道:“我发誓,终有一天,我会报了这一箭之仇!” 因为襄阳的一箭,使整个局势逆转,本来占不到半点儿上风的大军意外的大获全胜,仅仅几个月就解决了战斗,他们终于可以高唱凯歌,搬师回朝了。 大皇子领着他的众将士雄赳赳、气昂昂的踏上了大殿,大殿之上英伟的皇帝端坐在龙椅宝座上,在宝座两侧有六根蟠龙金柱,每根柱上用沥粉贴金工艺绘出一条巨龙,腾云驾雾,神彩飞动,顿使整座殿堂显得庄严肃穆,富丽堂皇。 襄阳站立在众将士之中,认真凝视端详着高高在上的班羿,他长大了,成熟了,自己离开这么短短一段时间,他便有了少主者的气派和威严。 “众卿平身!”皇上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肩上的重担已经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继位到现在还从未做过一件足以确立地位的大事来,那国如今仗着能力强大,野心勃勃想要进犯,多次滋生事端,他虽有心却不得法,这回的胜仗可说是为他奠定下了基础,更让他有了灭属国的决心。 “说说看,朕要如何奖赏你们呢?”他荡起如沐春风的笑容问殿下众将士,最有把目光盯在了那让他朝思暮想的年轻将士身上,她还是那么美,亦如她走的时候一样,让他心动不已。 众将士低着头,哪敢要什么赏赐,皇上眯眼扫扫众将士,伸展身体道:“既然你们不敢要,那么就由朕来定夺吧,众将士听封!”威严一声,众将士立刻重新跪下,“大皇子领兵有方,才智多谋,由原右羽威卫大大皇子升为威卫大大皇子,管辖右羽和左羽两大军营。” “谢皇上!”大皇子心里高兴,回答便声如洪钟。 皇上一一册封后,把襄阳留在了最后,众将士见皇上都册封了,唯独没有襄阳,自然觉得奇怪,有将士大胆上前禀奏道:“皇上,此次战役多亏了襄阳那关键的一箭,论功行赏她可是功不可没呀!” “噢,是吗?”皇上来了精神,这便是他有意的安排,惟由此才更能让襄阳在大家心里确定下地位,今后如若立后,自然会省去不少麻烦。 “襄阳,上前听封!”皇上笑眯眯的望着襄阳,襄阳跨前一步,跪在班羿的脚下,等待着他的奖赏,其实,为了班羿而战,她心甘情愿,“襄阳,乃我国女中豪杰也,能在我国面临危急的时候义不容辞,随父一起杀敌,其精神实在可嘉,大有书中花木兰的德行,朕今日就分你为右羽威卫指挥,归属于大皇子管理,令赐封号——花木兰! “啊!什么?”朝堂上顿时乱了起来,一些元老级的老臣们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哭天喊地的跪倒在皇上脚下:“皇上啊,这万万使不得,此时如果传出去,敌军定会嘲笑我朝没有人才了,居然让一女子担任右羽威卫指挥一职,我国今后还有何面目……” “哐!”皇上阴了脸,随手把茶杯推翻在地,茶杯破裂,茶水立刻撒了一地,倚老卖老的元老们顿时缩起了脖子,再也不敢吭声了。“女子?女子怎么了?难道你们就不是父母所生?有本事你们到是给朕上战场去厮杀一番啊!” 第127章 和亲之事 这话一出,文武百官纷纷点头,再无异议,襄阳大感震惊,她抬头望着威严不容侵犯的班羿,原本那个软弱的,一味埋怨的班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俊美的脸庞上皇族的自信和骄傲,也许,便会有一位了不起的皇帝了! “花木兰!花木兰!花木……”一路上,人们围绕着襄阳,振臂呼喊着,襄阳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让他们充满了斗志,女子尚可如此,他们男子自然不会落后,襄阳坐在马背上,微笑挥手,大皇子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想想自己当年那愚昧可笑的想法,他不觉羞愧的直摇头。 茫茫的天空,漆黑一片,唯有一轮孤月挂在空中,带着微弱的光亮,但很快也便被云雾遮去了,班斜躺在裘皮铺设的床榻上,手握一碗酒,眼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着,连荙推门进来都没有能打扰到他。 “主,该换药了。”荙放下装药的托盘,轻声说。 班回眸望了望他,一口将手中的酒喝干净,起身脱去了外衫,露出他结实光滑的肌肉,只见在他完美的身材上缠着一层层绷带,荙小心的解开绷带,露出肩头的伤痕,这是那女子射的,至今荙都不明白,伸手矫健灵活的班参加过无数战役,从不曾受过伤,可如今却被一个女子就那样给伤了,他不躲不避,究竟是为何呢? 涂抹好药,荙看了看班,月光下他用刀雕刻般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受伤那一刻他也不曾皱过一下眉头,“主,你打算怎么报那一箭之仇呢?”荙好奇的问。 “明日整兵,准备出发!”班简单说,荙不知道这算不算回答。 天刚亮,班走出阳院,便看到整齐的大军已经等在了外面,他满意的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胳膊,还好,疼是疼,却并不影响他握剑,抖开他那黑色的披风,翻身潇洒的骑上他那赤棕色的彪悍战马,一声令下:“出发!” 一场遥远的战役便就此拉开了,一切皆因那一箭而起…… “皇上,八百里告急!”一个太监突然扯着嗓子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大殿,皇上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问:“是什么,你念吧!” “是,皇上。”太监先大概扫了一眼,这一扫下去,他立刻脸都白了:“皇,皇上!” “你到是念呀?”班羿还等着听呢,却见太监声音都不对了,他倏地站起身,一把夺过信看了起来……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都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这里静得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班羿铁青着脸端坐在龙椅上,等着百官的回话,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啪!”班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响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上,文武百官连忙跪下,浑身都抖了起来。 “都哑了吗?为什么不说话?”班羿大声厉喝:“你们好大的胆,居然贪到朕的头上来了,白花花的银子没有用在战场之上,却中饱了你们的私囊,要不是八百里告急,朕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呢!我看你们都是活够了!” “皇上息怒!”百官头都贴到了地面上,可班羿哪里能息怒,本来现在就国库空虚,好不容易从百姓那里征集了各种税和款项,想要用在抵御外敌上,谁曾想,现在外敌节节紧逼,兵将却断了粮食,这让他们如何应战。 “朕一定要彻查此事,如果让朕查出来,定当满门抄斩!”班羿咬牙切齿道,众臣皆浑身发软,有些大臣还感到眼前阵阵发黑,只硬挺着。 “皇上不好了!”这件事还没过,忽又听殿外有人急呼,班羿顿时蹙紧了眉头,心下不甚其烦,“皇上,刚才关外传来告急,那辽兵长驱直入,先后夺了我多座城池,只怕再不派兵增援,就会……”听了口,那人不敢说下去了,因为皇上的脸异常难看。 真是内忧未解,外患又至,这到底还如何是好啊!班羿愁云满面,内心阵阵烦闷,胸中压抑,忽感眼前眩晕,他打了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中,众臣一见,都慌了,忙呼喊:“皇上,请保重龙体啊!” 襄阳担心地站在一旁,想要上前劝慰,却又身份不许,只能默默注视着。 “皇上,老臣愿带兵前往,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每当此时,大皇子都会热血沸腾,见爹爹如此,襄阳也不迟疑:“莫将愿随爹爹一起征战!” “你……”皇上伸起手,又颓然落下,他能阻拦吗?在他的眼中她是个女人,可在国家面前,她是一员大将。 受到襄阳父女的影响,其他将士也纷纷跪下请命,皇上看着他们,刚才的愤怒消失了,有此忠诚将士足以!“好,既然如此,朕亲自领兵上阵,于众将士同甘共苦!” “皇上,万万不可呀!”正当皇上慷慨陈词时,突然有一老臣颤巍巍的上前缓慢跪倒:“皇上,您乃是一国之君啊,您的龙体怎可有丝毫损伤,此去路途遥远,且并无百分胜算,惟今之计当是休养生息,安抚百姓,老臣认为,大宋现在腹背受敌,不宜此时再战啊!” “一派胡言,我看你是怕了吧!”有人提出异议,那老臣脖子一拧,不服气:“此话差以,老夫是个即将入土之人,烂命一条,为了大宋我在所不惜,可皇上是万圣之躯,如有差池,你担当得起吗?” “你……”那人哼了一声,没再言语,谁敢拿皇上的安危开玩笑啊! 班羿听着他们的争吵,刚才的激情不复存在,重新跌坐回座位,脸色异常难看,他很清楚,这些人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战与不战现在还能由得他吗?“慕容大人,你认为该如何呢?” 班羿把问题抛给了三朝元老的慕容大人,慕容大人挺了挺弯曲的腰身,沉思了片刻,哑着声道:“老臣认为几位大人都说得有理,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确实令人担忧,老臣冒昧斗胆直言,我朝曾经有过停战和谈的前例,这方法虽然有伤大宋的威严,但却得以保留时间和精力,这对我们来说,却也是万全之策啊!” “停战和谈?慕容大人,我看你老糊涂了吧!他们属国贼胜利在望,凭什么和我们和谈啊?”大皇子主张大战一场,对于这种委曲求全的方法完全看不入眼。 “是啊,慕容大人,大皇子说得也不无道理。”班羿提出疑问,慕容大人捋捋花白胡子,斜着小眼睛瞟瞟大皇子,冷笑道:“逞匹夫之勇谁人不会,为今是如何使民得以生养歇息,国力得以增强,如果一味盲目打仗,无疑雪上加霜!” 班羿点了点头,自认为很是有理,便忙问:“那么大人有什么方法能得以和谈呢?” “这……老臣不敢说!”慕容大人摇摇头,欲言又止,班羿急了:“慕容大人但说无妨!” “皇上,历史记载中,和谈中用到的方法最多,也最有效的便是割让、赠金、还有和亲此三种方法,割让自是万万不可,赠金我国又国库空虚,眼下也唯有……”慕容大人声音渐低,叹口气,说不下去了。 “你是说和亲?” 两国的战争在经过多年之后终于有了一个修整,但彼此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一纸契约它结束了两国之间几十年的战争,使两国关系得以缓和,却也使两国从此背上屈辱,还要年年承载着“岁币”这个过重的负担。 坐在大殿之上,看着铺在面前的纸张,班羿握笔的手不由微微的颤抖着,想到宋国百姓从此更要担负这难以喘息的重担,他便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懦弱,抬头看看对面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辽国国主,班羿便怒火中烧,无奈事实已无法改变,转回脸来,他接过大臣递上来的玉玺用力狠狠一按,鲜红色的印记从此留下。 北院大阳班淡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自是出了当年的一口气,环顾四周,看着文武百官皆垂头丧气,不觉感到痛快。 班羿挥挥手,撤了笔墨,挺直身体坚持着他皇家最后的尊严:“我国有意与你国长期交好,因此愿将我国公主下嫁于你们,增进两国之间的友谊,不知道拓跋兄可有此意?” 班一怔,抬起冰冷不屑的眸子,望了望班羿,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年轻皇帝,曾经和自己比箭定约,如若输便兄弟相称,谁想到那兄弟盟约没有在年幼实现,却在这样一个可笑的场合继续了。 见班表情淡漠,班羿以为他没有见过大宋公主,所以无法感知,于是起身近一步道:“耶律兄,今日特别为你准备了晚宴,到时朕自会让你满意。” “满意?好,那我就拭目以待吧!”班弯起唇角,似笑非笑道。 回到后宫,班羿憋了一肚子气,宫女们慌忙为他更衣,却不小心牵动了他的一根发丝,那仅如针扎了一下的疼痛,平时对于班羿来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今日他却铁青着一张脸,一脚便将宫女踹翻在地,大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你也欺负到朕的头上来了!” 第128章 危险信号 宫女捂面啜泣,从不见皇上这般可怕,她不禁一阵害怕,班羿又有些不忍,刚要差人把她扶起来,却忽听得门口报说:“皇上,右羽威卫指挥池大人到!” “襄阳?快让她进来!”在听到襄阳来到,班羿的心情顿时大好,急忙打发了那些宫女,向门口迎去,襄阳进门却看到班羿亲自迎接,吓了一跳,退开些跪倒在地上:“皇上,您若如此,只会让末将更加惶恐。” “襄阳,自从朕当了皇帝后,你好象对朕不似从前了,难道仅是身份的改变,咱们的关系便也改变了吗?”班羿略显失望,襄阳知道班羿心里不痛快,起身轻声道:“班羿,我又怎会因为你是皇上而改变呢?如果是那样,今日我便不会来了。” “你是来安慰我的吗?”班羿凄然一笑。 “班羿,这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你后悔了,是吗?”襄阳不愿班羿呈现这样的表情:“既然做了,就要担当,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为长远打算,却也不失为权宜之计,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所以,班羿,如果你认为负了百姓,就好好为百姓的以后打算吧!” “襄阳?”这一番话如换了别人说,班羿不一定爱听,但从襄阳嘴里说出,他便豁然开朗了。 “晚上宫里为那些属国人举办了晚宴,襄阳,你愿意陪在我身边为我安心吗?”班羿靠近襄阳,将她挽入怀中,沉吟着说,襄阳将头靠在班羿的肩头,只说:“好,我陪着你!” 夜晚很快便来临了,伴随着月色的昏沉迷雾灯火到显得通明,庄严的崇政殿在夜色的衬托下更加肃穆,金红相间的木隔扇门,白石青砖的殿基月台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绚丽的光彩。 殿中两旁矮桌成两排一字摆开,桌上放置着各种美酒佳肴,中间舞姬扭动着腰肢,旋转着曼妙柔软的身体,大殿上正中则坐着云启的皇帝班羿和属国的北院大少主拓跋,他们各自怀着心事,丝毫不被眼前热闹的景象打扰,两国的文武百官却尽情放松,互相交杯痛饮,酣畅淋漓。 “班羿,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嘛!”在班羿独自伤神时,却有轻柔美妙的声音在耳侧悄然而至,班羿不回头就知道是襄阳,他收了愁云,转头想要拉襄阳坐在身旁,却惊讶的发现襄阳一身太监打扮,笑嘻嘻的手拿浮尘摇晃着:“你,怎么这身打扮呀?” 襄阳撇撇嘴嗔怪道:“都怪你,非要我来陪你,可是你没告诉我,素来宴请来使都不得女眷入内的,你让我怎么进来呢?” 哎呀,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班羿拍拍脑门,抱歉的看着襄阳,却觉她这身打扮到也别致俏皮,笑了笑:“你鬼点子真多,他们这就让你进来了?”襄阳点了点头,班羿摇头道:“看来云启的戒备有待监督呀!”说着,两人相视一笑,甚是甜蜜。 相对而坐的拓跋冷眼瞧着班羿,原本他对皇帝在干什么不感兴趣,可见皇帝却和一个小太监神情暧昧,举止轻浮,难道云启皇帝爱好特别,有那断袖之好,定睛仔细观察,越看越觉着那小太监十分眼熟,恍然明白,拓跋抿嘴冷笑,邪美张狂。 “拓跋兄,今天的歌舞佳酿可还满意?”班羿虽与襄阳嬉笑着,眼睛却还不忘观察拓跋,襄阳随着班羿的话音抬起头,原本甜美的笑意却僵在了脸上,那张俊美非常的冷峻容颜她怎会忘记,冷冷深幽的眼华云流彩,润泽薄感的完美唇线,这些都让襄阳忍不住脸红,想到那双眼曾经紧紧望住自己,那双唇曾经霸道启动贝齿,对班羿的羞愧内疚之感便深深包围了她。 拓跋亦目不转睛盯着襄阳,眼神冷淡冰凉,亦如寒冷的冬天,这个曾经让自己一时迷恋的女人,拉起弯弓毫不犹豫的样子历历在目。 班羿问了话却不见拓跋回答,只觉奇怪间,忽见皇妹华少主公主盈盈走来,丢下两人,他起身去拉了皇妹过来:“拓跋兄,这是朕的皇妹华少主,亦是我国的公主,从小便熟读四书五经,知书达理,乖巧……” 班羿的话还没说完,拓跋便制止了他:“皇上,这和亲可是需我满意?” “这当然!”班羿不解。 “好,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自己来选。”拓跋衡起手指,掠过公主,直指皇帝身后的小太监,台下众臣突然住了声,刹时间静的出奇,他们原本高谈阔论做样子,耳朵却高高翘起听其和亲的结果,谁想听来看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简直太出乎意料了。 站立在一旁的军师荙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贴身到拓跋身侧,焦急提醒:“少主,你是不是喝多了?看清楚,那只是个太监!”拓跋邪肆一笑,撑开荙的俊脸,坚定的指着小太监道:“我就选她——花木兰!” “什么?花木兰?这么说,那个小太监便是襄阳公主喽!”群臣这才反应过来,仔细瞧看,果不其然:“这,这成和体统!” 拓跋可不管他什么体统,既然天注定送你至此,必是自有安排,那我就大胆笑纳了! “襄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大皇子推开众人,惊讶大喊,拓跋原本得意的笑容便也就瞬间消失了,襄阳,襄阳?这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他从不曾忘记,那么眼前之人便是当年那个小小的襄阳吗?瞪住襄阳细瞧,怪不得那眼眸似曾相识,水波清灵,清透的毫无杂质,直把人心里的杂念都看没了。 “拓跋!你是在开玩笑吗?”班羿一甩袖子,满眼怒火,直接叫着拓跋的名讳,拓跋竖了眉毛,并不惧怕,两人眼中都闪烁着电光火石,似乎不把对方燃成灰烬誓不罢休。 “皇上,还请息怒,要以大局为重啊!”慕容老头不知死活,老眼昏花的看不清状况,班羿脸色阴沉,把怒气转到了他的身上:“慕容大人,朕看你年事已高,不如乘此机会做个顺水人情,准你回家歇了,无事抱抱孙子,享享清福吧!”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慕容老头颤抖着白白的胡须,想自己侍候过三代皇帝,现如今却祸从口出,落得如此下场,不觉伤心,黯然转了身颤巍巍的离去了。 襄阳想要伸手阻拦,可看到班羿的脸色,知道自己现在不合适开口,而且问题的根本还在自己的身上,那属国男子原来就是小时的冷漠少年,转眼间已经长成让百姓听之害怕的战鬼! “拓跋,朕刚才只当什么都没听到,给你三日,仔细斟酌吧!”班羿说罢,拉了襄阳转身便离了席,众百官皆目瞪口呆,这样的状况他们从没碰见过,恐怕就算是时代倒流,这样的事情也不曾有过吧! 拓跋玩味的看着离去的两人,转回身再瞧瞧殿下群臣,有意思,他的目的达到了,云启有这些个迂腐无聊的臣子,怎能不亡呢! 皇帝的寝宫。 哗啦!”班羿把书桌上的砚台纸墨统统扫到了地上,怒气冲冲的坐在红木漆椅上喘着粗气,襄阳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捡拾着凌乱的物品,班羿斜眼看着,不觉心疼,忙起身去拉起她:“襄阳,朕真是没用,那拓跋欺人太甚,居然欺到朕的头上来了,朕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了心头之恨!” “班羿,别说气话,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好不容易签署了停战协议,于你于民都算是一个喘息的机会,怎可为了今日小事便功亏一篑呢!” “小事,你说这是小事?”班羿瞪住襄阳,好似不相识一斑:“襄阳,难道你没有听到那拓跋的话吗?他选的人是你呀!他为什么会选你,偏偏是你?”班羿说着,一把将襄阳紧紧拥入怀中,生怕她被拓跋带走,襄阳被班羿的双手捏疼了,她试图离开,可那在班羿看来就是要离自己而去。 扳正襄阳的身体,他目光灼热,襄阳他谁也不给,谁也别想把襄阳从自己身边拿走,俯下身体,他霸道的吻住了襄阳,动作粗野的想要立刻拥有她,襄阳一惊,温柔的班羿几时变得如此可怕了? “班羿,放开我,不要这样好不好?”襄阳轻声乞求,可班羿根本听不进去了,他甚至认为,如果襄阳变成了自己的人,那么拓跋就没办法要她了,不是吗?他的手抚上襄阳的衣襟,用力撕拽开,一片雪白荡漾在眼前,他忘记了思考,忘记了愤怒,只想好好体会眼前的美好。 襄阳明白现在的班羿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他通红的眼睛,粗重的喘息,游移的双手全部都是危险讯号,曾经有个男人便这般对待过自己,倏地脑海中闪现出拓跋那野兽般邪肆的幽黑双眸,襄阳手中稍用了些力,在不伤到班羿的同时,把他推离,匆匆拢住凌乱的衣衫,悲伤的逃出了寝宫…… 班羿跌坐在厚重的地毯上,久久不能从欲望的漩涡中醒来,燥热的占有欲已经烧坏了他的大脑,他没有后悔,有的只是不能够立刻拥有她,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个拓跋也休想得到,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便立即又打消了,他舍不得,他怎么舍得放开她呢! 第129章 冷嘲热讽 黎明的来临,预示着他又要面对一天的烦躁,一夜未曾合眼,班羿的眼圈微黑,眼神暗淡,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撩起手,宫女为他换上绛色纱袍,挂好佩绶,整理完毕后,小心的退到了一边,班羿抬手正了正头顶之上的卷云冠,这才挺了挺脊背,一派少主者风范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坐在朝堂之上,班羿怀着一丝侥幸心理问前来的大使:“你们的少主改变了主意吗?如果现在改的话,朕依旧于他兄弟相称,前面的事一定不予追究。” 大使面露难色,哼哧道:“这,我家主子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你说什么?”班羿的眼中瞬间迸出怒火,好你个拓跋,你以为朕真的怕了你吗?今天朕就给你一点儿颜色瞧瞧:“来人,把这个属国奴才拖出去斩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是使臣,你们不可以这样对待我!”那使臣害怕了,瘫软在地反复强调他只是使臣,班羿冷笑,眼见士兵拉住他就要拖出去,却忽听得有人高喊:“快住手!” 谁这么大的胆子?班羿很是不悦,转过头去却看到母后在宫女的掺扶下急急走了进来,班羿大惊,忙起身前去迎接:“母后,你怎么来了?”依旧雍容华贵的皇太后瞥一眼班羿,并不理他,对那些还压着使者的士兵怒斥道:“还不放手,快退下去!”士兵一怔,偷眼瞧皇上,班羿无奈的点了点头,士兵这才退了下去。 “母后,这里是大殿,正在早朝,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下去在说吧!”班羿微曲身子伸出双手扶过太后,请她落了坐,太后哼哼着抬起眼皮,盯住班羿:“皇儿,母后本不想过问朝政,可这关乎到江山社稷,因而不能不问,现在云启腹背受敌,如果和属国签署了协议,对我们来说不无好处,和儿女私情比起来孰轻孰重,你要好好权衡啊!” “母后,可是他……” “皇儿,我知道。”皇太后抬手制止了激动地班羿:“你与襄阳一起长大,对她用情之深这母后全都看在眼里,俗语有云‘鱼和熊掌岂能皆得’,身为皇帝,便注定要面对江山和美人的选择,选江山而不选美人,视为无情,选美人儿不选江山,则视为无能,但是这些与云启臣民相比起来,却又都微乎其微,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道理相信不用我说,你也都明白!” “母后!”班羿忍住心中悲痛,这番话确实说进了他的心坎里,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太后的脚边,垂下了他修长的睫毛,热泪滚滚而下,文武百官一见,慌忙也都跪了,他们匍匐在地,纷纷低下头,不敢张望泪流满面的皇帝,这是他们见过的又一场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的情景。 皇太后宠爱的抚摸的皇帝的脑袋,孩子啊!委屈你了!可是和你比起来,那襄阳却更加委屈,远离家人,前往陌生荒蛮的大漠,她要如何生存和面对呢?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班羿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别了亲人,别了故乡,大队人马行驶在黄沙浩浩的沙漠中,天地一片昏暗,好似也在为襄阳悲伤,“当啷!当啷!……”沉寂的大漠中唯有马车上的风铃在摇曳狂响,然而这些都不能扰乱襄阳的思绪,在她的脑海中还响彻着班羿的呼唤,一声声,一遍遍——襄阳、襄阳、襄阳…… “小姐,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小羽的声音突然响起,襄阳似乎得到一点儿安慰,抬起幽怨悲哀的漆黑眼眸,望着已经泪水盈眶的小羽,家人不在,她便是亲人,从小看着她长大,终身不嫁,这就是如她姐姐一样的小羽,当然随队伍前行的还有很多国人,他们一起陪着远嫁了,从此也离了父母和家乡,他们也该悲伤吗? 襄阳挑起帘子,便一眼看到了马背上英俊挺拔的欧阳宇,他是慕容大人的孙子,一生忠于朝廷的慕容大人就算身离了朝廷,心却念念不忘,不怨恨新帝的无情,无悔无私的推出唯一的孙子,前来保护新帝唯一的挚爱,只想分担一些新帝的担忧。 “班羿,让慕容大人在你的身边吧!他是唯一敢于进言的人,忠言逆于耳,就让他时时提醒你,帮助你吧!” “襄阳,没有你在身边,朕生不如死,如果可以选择,朕宁可只当普通百姓,陪伴其左右,相伴到老!”看着班羿悲伤憔悴的面庞,襄阳又何尝不是如此想呢,没有了你,我的心便也跟着死去了,从此只剩一张皮囊,飘摇大漠,终是思念度日了。 “班羿,忘了我吧,只当我从不曾存在过。” “朕怎么可能忘记,无论十年,二十年,直到死去,朕都不会忘记。” “你这又是何苦呢?” “襄阳,你等朕,等朕重振云启,到时一定会将你夺回,等我,襄阳、襄阳……” “襄阳!”低沉好听的男声将襄阳的思绪唤回,抬眼正对上欧阳宇明亮清澈的褐色眼眸,他有一张好看的、精雕细琢的脸庞,却不苟言笑,严肃的眉头时常紧皱,“襄阳,请放下纱帘,不然风沙会吹进去的。” “谢谢你的提醒,你不用叫我什么小姐,只叫我襄阳就可以了。”襄阳淡淡说,然后放下帘子,透过纱帘的前方,她看到了那个令她痛恨的背影,高高的身影威风的立在马背之上,他以为自己胜利了吗?襄阳冷笑,相信班羿一定会重振国威,灭了你们属国的。 拓跋冷眼瞧着前方,身后有着他要娶的女人,他原本只是报复,报复那一箭之仇,可谁曾想这个女人居然是襄阳,那个让他难以忘怀的幼小聪慧女孩,他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爱她吗?她是很美,可他拓跋的女人哪个丑了,怨她吗?她是花木兰,死在她剑下的属国人又何止一两个,这份矛盾让拓跋透不过气来,他难以想象把这样的女人带回去,他的人民会怎样反应,他们一定会杀了她吧! “少主,好像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荙愿竖起耳朵,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可惜浩瀚的沙漠里,除了四起的风沙,什么也看不清楚。 “相信我们与云启的和亲早就传遍了这片沙漠,虎视眈眈的人终究不会罢休的。”拓跋早就料到了,他并不惊讶:“你去告诉所有人,要小心,随时准备迎战。” “是!”荙愿刚转身,一只箭便咻一声飞来,拓跋瞧都不瞧侧身闪过,紧接着便见从四面八方冲出数十人,他们都用黑布蒙了面,身着普通百姓的衣服,根本看不出什么来路,拓跋抬起冰冷的眸子观看了一下四周,在确定再没有埋伏的同时,他低声向荙愿交待了几句,荙愿点点头,拨转马头,向身后驰去。 “如果还想活命,就给我滚远点儿!”拓跋咧了咧嘴不屑的说。 “什么,你死到临头还嘴硬!……”一个蒙面人扬起刀,气哼哼的吼着,但他还没吼完,便被中间高头大马之上的人制止了,蒙面人小心翼翼的低下了头,看样子他是极怕他的,拓跋终于可以断定先杀哪一个了。 那高头大马之上的人也用黑布蒙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狭长邪肆的碧色眼瞳,透着阵阵寒光,像是一只凶狠的豹子,通过他的眼睛,拓跋知道对方并不是简单角色,他身上有着几分贵气,那不是靠几件贫民之服便可掩盖的,收起懒散,拓跋多了些认真。 “把马车里的人留下,你们便可以走。”终于开口,平淡,看不出喜怒,拓跋不觉对他有了兴趣,这个人多少和他有些相像,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也许可以成为朋友:“如果我说不呢!” “那么就留下命吧!” “哈,那么就看看是留下谁的命吧!”拓跋浑身的血管都喷张了,屠杀让他兴奋,特别是遇到一个强劲的对手,倏地抽出长刀,眯眼瞧着对方,只等着开战了。对方碧色眼瞳寒光忽地闪过,轻轻一扬手,身后的人便呐喊着蜂拥而上,拓跋冷笑看着他们,想要和我战,你们还不够资格,一声大喝,拽住缰绳扬起马鞭狠狠落下,战马一声嘶鸣,腾空跃起,惊的众人纷纷让了道,拓跋直逼那强劲对手而去…… “小姐,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羽掀开帘子,发现马车不动了,不远处传来呐喊厮杀声,襄阳皱了皱眉头,这战场的声音她太熟悉了:“小羽,你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捂紧身上的遮风白色云锦长袍,襄阳一掀车帘,踏了出去,四起的风刹时间向她扑面而来,用手挡住风沙,襄阳看到周围一片混乱,看样子战争已经开始了,刚跨出几步,突然有人拦了她的去路。 “襄阳,请你回到马车上去!”欧阳宇骑在马上,手拿一杆长枪横在襄阳面前,晶亮的双眸不容半点儿质疑,襄阳静静的望着他:“欧阳宇,我是去和亲,并不是坐牢,现在队伍受阻,我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欧阳宇跳下马来,单膝跪到襄阳的面前,依旧严肃道:“属下奉命保护襄阳,其它一概不管。”真是尽忠职守啊!襄阳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垂眸瞧着跪在地上的欧阳宇,浅声问:“欧阳宇,你现在跟随何人,何人才是你的主子?” “这……自然是你——襄阳。”欧阳宇抬起头望了一眼襄阳,又慌忙低下。 “好,既然如此,我说的话你是否要听?”襄阳淡淡问。 “当然要听。”欧阳宇的声音小了许多,襄阳不想为难他,可眼下和亲受阻,如若不管,必给他人留下话柄,招致祸端,因此而殃及到云启,实非她之所愿:“听得就让开道路,让我清楚情况,好作出打算,你明白了吗?” “是,请让属下随其左右。” “跟上吧!”襄阳摇摇头,这个少年还真和他的爷爷一样固执。 “小姐,你们去哪里?”襄阳和欧阳宇还没走出几步,小羽便追了出来,襄阳刚要责备她太过大意,却猛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弓箭手已经瞄准了小羽,容不得迟疑,襄阳连想的时间都没有,就飞扑了过去。 “小姐!”随着小羽的尖叫,欧阳宇急忙跑过来蹲下身,发现襄阳脸色惨白,一只箭赫然没入她的胸前,欧阳宇揭开她白色的长袍,却见大红的嫁衣,一愣,才想起襄阳是即将嫁入属国的少主妃,那精致华美的红色嫁衣遮蔽了红色的血水,根本看不出她伤的有多重,欧阳宇没有时间思考,他伸手想要摸摸血水到底流了多少,可是手刚抬起,便有人先一步摸了上去。 “可恶!”收回沾满鲜血的右手,荙愿脸色异常难看,回头看看紧张局势,他知道拓跋不能分心,可如果瞒着不说,只怕事后自己会没了性命,咬咬牙他转头望住欧阳宇:“少主妃交给你了,你负责为她疗伤,你们的安全我们会负责。” “这,我是个男人,这恐怕……”欧阳宇顾虑着,荙愿挑挑眉,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随手指指一旁吓傻的小羽,荙愿应付着说:“让她帮忙,没问题,这是救命,想那么多干什么?”不等回答,荙愿便匆匆溜走,说实话,这关系男女的事情他可做不了主。 看荙愿重新投入到了战争中,一时杀声震天,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人,欧阳宇知道时间紧迫,不容他多想,抱起躺倒在地上的襄阳钻进车中,转头命令小羽:“快点儿把襄阳的衣服脱了。” “什么?”小羽以为自己听错了,此刻她早已经吓傻了,襄阳缓缓张开眼睛,她知道欧阳宇要做什么,动了动胳膊,她想要自己解开衣裳,却虚弱无力,欧阳宇不由敬佩起她。 没有娇柔女子的做作,没有想象中的失声大叫,欧阳宇伸出手,简单说了声:“对不起!”便开始去解她的衣服,毕竟这女子的衣服他从不曾解过,所以有些笨手笨脚,实在无奈,眼见襄阳脸色越加苍白,欧阳宇没有多想,刺啦一声用力撕开了剩下的衣扣,顿时雪白的肌肤展现眼前,欧阳宇竟没来由的脸红了。 “你,你做什么,你要对我家小姐做什么?”小羽此刻总算清醒了,她连忙冲上车,拦在欧阳宇和襄阳中间,如临大敌般的瞧着欧阳宇,欧阳宇哭笑不得,只得说:“你没看到你家小姐受了很重的伤吗?如果现在不治,你家小姐要是有个万一,到事你哭都来不及了。” 听说这么严重,小羽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退到了一边,欧阳宇看看她,这才转身继续拉下襄阳胸前最后那抹遮挡,当看到伤口后,他不由倒吸一口气,这伤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箭头已经全部没入,硬拽出只怕会让血都喷溅出来,这样等于是加快了襄阳的死亡,眼下只能先止了血,赶快找个干净的地方,为她清洗伤口,再把箭用刀剜出,方能救她一命。 “小姐,小姐!你不要吓唬我!”小羽看到那么多血水从小姐的胸口上不断涌出,顿时惊慌起来,她边摇晃着面色苍白的襄阳,边号啕大哭,欧阳宇摇摇头,冷声道:“你想让你家小姐死得更快吗?”小羽立刻住了手,无措的望着欧阳宇,欧阳宇指着箭身对她说:“你扶住箭身,我要把为她清理一下伤口。” 小羽颤抖着双手怎么也不敢去扶那把箭,欧阳宇正要发火,襄阳悠悠的再次抬起漆黑眼眸,用无力的声音说:“把箭拔掉!” 这怎么可以,这样很危险!”欧阳宇大声说。襄阳摸索着从怀里拿出一把弯刀,这把刀她一直放在身上,原想用这把刀向拓跋讨要人情,可眼下先救了自己在说吧!把刀递给欧阳宇:“这刀很快,也许还没有感到疼痛,你已经划开了。” 这样的勇气让欧阳宇瞪起了眼,仔细观察着襄阳,漂亮白皙的面庞,大大漆黑的眼睛,苍白的小小嘴唇,美得令人眩目,这么好的女子,却要嫁给属国,看来皇上伤心是有理由的,他终于了解了皇上的心意。 接过弯刀,欧阳宇狠了狠心,问小羽要了丝绢,让襄阳咬在口中,方才开始了手中的动作,当刀落下时,欧阳宇分明感到襄阳隐忍的颤抖,细密的汗水从她的额头渗出,加快了速度,欧阳宇不想她有太多的痛苦,只有速度越快,才能减轻些许的疼痛,握紧箭端,割开伤口,欧阳宇低声温柔的说:“襄阳,我要拔箭了,你忍一忍吧!”话音未落,箭已拔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泪水从襄阳的脸颊滑落,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欧阳宇将祖传的创伤药洒在伤口上,然后撕下自己的衣衫上的一块布,为襄阳包扎好,没有时间犹豫,他掀开帘子,想要参加到战斗中去,外面的景象惨不忍睹,尸横遍野,厮杀还在继续着,看看马车被孤独的撂在一边,无人顾及,这是大好的机会,欧阳宇跃身上马,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随着马的一声嘶鸣,马车运作起来,疯狂的飞奔着。 拓跋大战正酣,猛回头却见马车被欧阳宇驾走了,他狂躁的大吼一声,几刀把眼前碍眼的敌兵砍倒,想要去追上,却无奈又有敌兵涌了上来。 欧阳宇驾着马车一路狂奔,他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让襄阳好好休息一下,可惜马车还没有驶出太远,便被人拦了去路,那碧色寒冷的眼眸直直盯着欧阳宇,欧阳宇握紧了手中的刀,随时准备应战。 可惜马车还没有驶出太远,便被人拦了去路,那碧色寒冷的眼眸直直盯着欧阳宇,欧阳宇握紧了手中的刀,随时准备应战,可那人似乎并不打算开战,半晌才冷声道:“马车里的人可是云启的公主?” “不是!”欧阳宇回答。 “你们是和亲的队伍,不是公主是什么?”为首的人不信,欧阳宇淡然道:“不管你信不信,她不是公主。” “不是公主却也是那家伙从上国娶来的人,对吗?”再问。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欧阳宇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那人哈哈大笑,直眼盯住欧阳宇:“你胆子不小,想要知道我们的身份,好吧,如果你交出马车里的人,我就告诉你!” “休想!”欧阳宇抽出腰间的刀,跳下马车,便要杀过去,忽听的马车内轻声道:“慕容大人,请停手吧!”欧阳宇一愣,便见帘子被掀了起来,襄阳不知何时忍痛穿好了衣服。 但是衣服开口处被欧阳宇撕扯烂了,露出她洁白的脖颈,墨黑的发丝垂落在脸侧,将较小的容颜衬托得更加白皙,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犹如一汪潭水,深深地把人吸了进去,那人不由一怔,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过襄阳裸露的脖颈。 欧阳宇着急了,他是男人,他知道那目光意味着什么,忙低声说:“你出来干什么,赶快回去!”襄阳轻轻一笑,绽开花般笑容:“慕容大人,他们人太多,你根本不是对手,与其牺牲了性命,不如把我交出去,反正远离了故乡,死在谁的手里都无所谓了。” “你不能死!”欧阳宇突然一声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激动,襄阳愣了愣,凄然一笑:“慕容大人,我死了,你的任务便也完成了,你们就可以回到云启去了。” “有我在,谁也别想让你死!”欧阳宇坚持着。这话又换来对方一阵爽朗大笑,那人将邪惑的目光盯上襄阳,襄阳勇敢与他对望,那人不禁一怔,旋即眯了眼睛,笑意更深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襄阳。”平淡回答,疼痛让襄阳连害怕都变得麻木了。 “你做那个冷酷家伙的新娘太可惜了,不如现在和我走吧,我同样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云启的繁荣昌盛,这你能做到吗?” 愣,那人眼中浓墨的情欲涣散成一丝赞赏。 咬了咬牙,汗珠已经濡湿了襄阳的头发和衣衫,一阵阵眩晕袭来,她快要支撑不住了,指甲嵌进掌心,尽量保持着清醒。 “襄阳!”欧阳宇担心地看着襄阳,看到她因疼痛将唇瓣咬出血,他的心深深的疼着。 马背上邪肆的人既然也有了一丝不忍,原本冰冷的口气变得柔和了许多:“看样子你受了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坚持呢?和我们走吧,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襄阳抬起沉重的眼睫,清冷的笑了,忽然胸口一疼,她摇晃了一下,险些栽下马车,欧阳宇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飞身上前把襄阳搂进怀中,支撑着她单薄虚弱的身体。 倏地碧眼阴沉,紧紧盯住搂住襄阳的那双手。 “襄阳!”一声长喊,拓跋高大俊逸的身影从远方飘来,收回目光,那人扬眉看了看四周,遍地的尸体多是他的人马,知道胜利无望,也不气恼,挥动着手,下令道:“撤退!”走时回头再把目光投向马车中的人,下定了决心,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转眼间烟尘四起,他们消失在了沙漠中,看着拓跋越来越近,襄阳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眼前一黑,她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温暖的帐篷里火光熊熊,床铺上铺了厚厚的好几层裘皮,襄阳闭眼躺在上面,拓跋坐在床榻一边,默默的凝视着她,这个女人前两天差点儿就要离自己而去,那一刻的烦躁、愤怒、不甘,都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还没有报复,还是因为没有征服? 现在的襄阳重新换过了药,又休息了片刻,她的脸色好多了,竟然有了一丝粉红,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火光中投下一片阴影,柔嫩的嘴唇退去了苍白,有了水盈的润泽,她还是那么美,只是原来水中的精灵,此刻变成了火中的妖精,让拓跋有些不能自持。 俯身吻上那片润泽,他呼吸有些急促,使劲吮吸着那抹娇艳的唇瓣,襄阳在霸道的折腾下皱了皱眉头,缓缓醒了过来,睁开水盈盈的大眼睛却对上拓跋炽热的幽深眼眸,襄阳一惊,慌忙想起来,却扯动伤口,疼哼一声,又倒回在床上,拓跋无动于衷的看着,襄阳想到刚才的一幕,红了脸:“你刚才,你刚才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那我再做一遍好了!”说着拓跋又凑近了她,襄阳受了伤没有力气,要是换在平时,她一定会狠狠甩他一耳光的,“拓跋,你是个大混蛋,趁人之危,卑鄙小人!”襄阳用尽全力怒喊着,拓跋不怒,反邪肆的笑了,撑开身体,他站直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铺上无助的襄阳,冷淡的说:“难道中箭让你脑子也坏了吗?别忘了,你现在是皇上赐给我的妃,我想要你便要你!” 一句话让襄阳从恍惚中回到了现实,对了,她现在已经是面前这个冷酷邪肆的男人的妃子了,她不再是曾经驰骋沙场与之战斗的花木兰了,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想到此,襄阳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随便吧,反正心已死! “哼,你还在想着那个没用的男人吗?”拓跋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不屑的冷嘲热讽。 第130章 准备大婚 “不是,他不是没用的男人,总有一天,他会重振国家的,你们也要向他俯首称臣!”襄阳咬牙说,这话激怒了拓跋,他俯身一把拽住她脑后的柔顺发丝,逼迫她面向自己,襄阳忍住疼痛,狠狠瞪住拓跋,这目光刺痛了他:“女人,你听着,有我在,这样的事情就永远只会是个梦!现在你就好好养着吧,等回到属国,我会让你好好行使一个妻子的责任的!”甩下襄阳,拓跋拨开帐帘,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你没事吧?”小羽和欧阳宇匆忙走了进来,他们担心的神情溢于言表,襄阳摇摇头,无力的躺着,眼神空洞,没有了灵彩,小羽看着难过,扑倒在她的床边:“小姐,我们回去吧,我们不嫁了,谁爱嫁就让谁去嫁吧!” 襄阳听到这话,不觉露出了笑脸,小羽姐姐永远都这么单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真好啊!可是想到她从此要跟着自己生活在大漠,心里就莫名的难受,抬起头,襄阳望着欧阳宇:“慕容大人,我有话想要和你说,你可愿意听我说?” 欧阳宇一听忙单膝跪地:“小姐有话尽管吩咐!”襄阳努力撑了撑身体,可是没有成功,索性就躺着:“慕容大人,很快就要到属国了,现在走还来得及,我要你带着小羽姐姐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里,你都要负责给她一个安全的处身之所,别再回来了!” “不,小姐!我不走!”小羽痛哭流涕,欧阳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大气,勇敢,果断,从容,欧阳宇深深的折服了,从此即便让他在她的身边为奴为仆他都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欧阳宇,你答应我吗?”襄阳清明的眼睛里居然蓄上了泪水。 “很抱歉,属下恐怕不能答应!”欧阳宇低着头,不去看她,那样水波荡漾的眼眸让他心碎。 “小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你再赶我走,我便立刻死在你的面前,小姐能够坚持,小羽也能坚持,只想一生陪伴着小姐,这就足够了。”小羽亦是决绝,襄阳无语了,看着两人坚定的目光,心里便也温暖了几许。 随着持续的行走,风沙渐渐的隐去,不远处显现出一片青草碧地,辽阔的草原上野花缤纷、牛羊肥壮,风光如画,这里便是属国人常年居住的地方了,原来并非想象中那样的荒蛮,再往里走,树木遍野丛生,河流弯弯曲曲,越过繁茂的树林,在草原平地上屹立起一座豪华的府院,丝毫不比云启的皇家别院差上几分,而且式样独特庄严,并有重兵把守。 “小姐,你看那里!”小羽心无城府的展露着笑颜,指着马车外美丽的风光不停嚷嚷,顺着她的所指,襄阳随意的扫视着,却看到车外有群孩子和妇女站立两旁,无邪纯真的笑着,忽地襄阳内心那女子的柔弱被碰撞,如若没有战争,如果没有掠夺,也许…… 马车突然摇摆了一下后,便停了下来,襄阳拉回思绪,抬眼看已经到了府院外,有人上前揭开了车帘,窝了几天的襄阳在小羽的掺扶下,走下了马车,微微伸展了一下身体,胸口还是有些疼,但已无大碍,仰起头,便看到城墙外两个大字“北院”,这里就是北院大少主居住的处所吗? “怎么,不想进去吗?”拓跋嘲弄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回头才发现他已然站在了身旁,百姓和士兵跪满了一地,襄阳平静淡然的直视着他,拓跋早就习惯这样的眼神,他相信终有一天会让她改变,伸出手来,襄阳犹豫了瞬间,将手递上,拓跋便紧紧捏住,两人在众人的跪拜下步入北院府。 北院少主府的内部陈设和云启的有些相似,除了一些属国文字的图文和挂毯,其他的到也没有什么不同,看来云启的文化在这里已经得到了传播,襄阳边走边看,不觉已经和拓跋走到了内院,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头挂珠串,身着裘皮长裙,下穿长靴,即特别又妖娆,见到拓跋她微微弯了下身体,优雅的微笑着:“少主,您回来了。” 襄阳愣住了,没想到属国还有这样妩媚娇艳的女子,拓跋简单的嗯了一声,便对左右说:“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有事明天再谈。” “是!”跟随进来的人都退了出去,只有小羽和欧阳宇还站在原地,冷淡的打量着他,拓跋回身望着他们,冷笑道:“怎么,你们难道打算睡在我的寝宫里吗?”说把他抬起胳膊,那美艳女子自觉上前为他解起了衣服,襄阳和欧阳宇脸一红,慌忙向外走。 “等等,你去哪里?”拓跋不悦的盯住襄阳,襄阳淡淡回答:“我和你还未成亲,在此之前,我只是云启的臣民。”说完,襄阳也不管拓跋愿不愿意,便淡然的转身和欧阳宇他们走了出去,拓跋顿时皱起了眉头,眼中寒光阵阵,这个女人,他不信收服不了她。 “你不怕惹怒他吗?”欧阳宇回头望着襄阳担心地问,襄阳淡淡一笑,怕?心死了还怕什么呢? 仅仅是淡淡的一笑,没有涂脂抹粉的苍白面容,却在霎那间让欧阳宇痴了,心内早已经百花盛开,万蝶飞舞了。 进入军事荙愿为她们各自安排的房间,襄阳已经连吃饭的力气也没有了,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小羽狼吞虎咽的吃了些水果,起身问:“小姐,几天都没有好好梳洗打扮了,不如让他们打了水来,我伺候小姐好好洗一洗吧!”襄阳低头看看自己衣服,没有反对,小羽兴高采烈的奔了出去,襄阳昏昏沉沉的继续睡着。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为了欢迎你,她们可是专门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呢!”拓跋的声音突然传来,襄阳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他斜靠在门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敞领长袍,腰间扎着一根银色狮头段带,柔顺的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斜睨着冰冷幽深的眸子似笑非笑,此刻德拓跋身上透出一股慵懒倦怠的神色,俊美的如同天神,襄阳不觉看呆了,这个男人很美,美得让人迷惑,但却也美的慑人。 “哼!”看到襄阳迷惑的眼神,拓跋扯起唇角笑了笑,直身走了过来,襄阳警觉地坐起身,握紧了袖子中的弯刀,俯下身,拓跋捏起襄阳的下巴,啧啧道:“路途遥远,一路颠簸,你受不了了吗?好像更瘦了。”松了下巴,拓跋环起胳膊继续说道:“我不喜欢太瘦的女人,你应该多吃点儿!” “我并不需要你的喜欢,所以我怎样都和你没有关系,现在我想要休息了,你替我谢谢他们的好意吧!”襄阳说完翻过身不再理会他,拓跋倦怠的眼眸倏地聚起一层寒光,这女人一次次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又何必客气,弯身一把扯过襄阳,动作太大,牵动了襄阳的伤口,襄阳轻轻皱了一下眉,还没有反应过来,拓跋便压了上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我说过我们还没有行夫妻之礼,就还没有任何关系。”襄阳挣扎着,却无奈受伤又劳累,让她耗尽了多半的力气,拓跋邪肆的望着她,将她紧紧控制在怀中:“就算没有行礼,你也注定是我拓跋的女人,汉人不是都有为妇之道吗?难道你的爹娘就是这样教导你对待夫君的吗?” “我是学过,但却不是为你属国人学的!”襄阳讨厌他霸道粗暴的举止,冷冷回答,谁知这却惹怒了拓跋:“不是为我,那么是为了云启的皇帝吗?他已经把你送给了我,你便就是我的,从此后,你只是我属国人的妻子!”拓跋连撕带拽,毫不顾及襄阳渐渐苍白的面容,伤口隐隐的疼痛着,一道银光忽然闪过,处事小心谨慎的拓跋灵活躲开,却还是感受到脖颈上的一丝疼痛,伸手抚过,指上的血迹再明白不过了。 “你是打算杀了我吗?”拓跋倏地瞪起眼睛,那眼眸里布上了一层厚重的寒光和愤怒,襄阳将弯刀横在眼前,定定的望住黑着脸的拓跋:“我并没有打算杀你,否则这把刀早就钉入你的胸膛了!”说着,她把刀递近拓跋,拓跋退出一步,襄阳笑了笑:“还认得这把刀吗?这是你曾经的许诺,你应该不曾忘记吧?” “当然,从不曾忘记!”拓跋认出了那把弯刀,看到儿时的赠与,现在还被对方珍藏,他有了稍微的欣喜,这说明对方也不曾忘记他。 “既然不曾忘记,那么现在就实现你的许诺吧!你答应我,只要拿着这把刀,你就会答应我的任何请求,这话还算数吗?” 拓跋一愣,他眯了眯眼睛,看来他给自己找了麻烦:“你说吧,是什么?” “我既然是云启送来和亲的,我必然会承担,但是现在,我要求你在大婚之前不许再碰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襄阳口气绝不容许半点儿商量,拓跋看看她认真紧张的表情,再看看那弯刀,弯起唇角,邪美的笑着:“好,我答应你!”转身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淡淡地说:“好的东西留在最后享用,也许是不错的主意,我会倍加期待你我的大婚的!” 拓跋的话像万箭穿透了襄阳冰冷的心,她木然的坐在床边,连小羽提水回来都不知道,心里阵阵的疼痛,捏紧拳头,任由指甲嵌入掌心,心里默默的呼喊着那个唯一的名字——班羿,班羿…… 拓跋憋着一肚子气回到了房中,刚推开门,却见有人早等在了床边,见他进来,床上的美人展露最妩媚的笑容,娇滴滴的说:“少主,您回来了,今天让柳云伺候您吧!” “可蓼呢?”拓跋对美人的热情并没有过多兴趣,美人不觉失望,嘟嘴道:“你一回来姐姐就迎接了你,现在怎么也轮到我了吧?”瞧她嘟嘴娇俏的模样,拓跋心情顿时大悦,一把将她拽过楼入怀中,美人娇喘一声,两手便攀上了拓跋的脖子,主动送上自己娇艳的红唇,拓跋也不拒绝,狠狠吻上了她。 拓跋瞪住她,眼眸冰冷无情:“怎么?连你也想违抗我吗?” “奴妾不敢!”望着那冷若冰霜的眸子,柳云害怕的回答,拓跋没了兴致,抓起一把衣服扔给她,冷冷的说:“下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擅自踏进我的房间,否则格杀勿论。”狼狈不堪的柳云不敢多言,她深知不听话的后果只会是死路一条,这拓跋是做得出来的。 天色蒙蒙,襄阳却已睡不着,独自起身坐在窗边发呆,大漠孤烟直,却是这里最好的写照,不知身处云启的班羿如何了,他也在想自己吗?转身瞧瞧小羽还在熟睡中,轻声开了门,在轻轻关上,襄阳深深呼吸了一口塞外清爽的空气,顺着林间小道一路走出了别院,映入眼帘的是一池湖水,这里也有这般美好的景物?襄阳弯身蹲在湖边,用手撩拨着清澈冰凉的湖水,水中自己的倒影顷刻散乱了,好似自己的心思。 “少主,请不要这样,会有人看见的。”忽然从湖水假山后传来一阵喃喃低语,襄阳不觉一愣…… 少主?拓跋不睡觉,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呢?“怕什么,你都已经和我……哈哈哈!”笑声很小,听得出他还是有所顾忌的,但这声音不是拓跋的,拓跋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她听得出来,正发愣间,有个人影匆匆从身旁跑过,也许是跑得急,她居然没有发现蹲在水边的襄阳。 怔了怔,襄阳认得她,那是昨天来时见到的为拓跋更衣的美丽娇艳的属国女人,她不是拓跋的女人吗?回头再看假山处,一个粗犷的男人整理着衣物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他的头发随意的披洒在肩头,浓黑的眉毛下一对狭隘猥琐的小眼睛东瞧西望着,襄阳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将自己掩藏在一棵大树后,男人跨着大步,神情中显露出过分的得意和狂妄。 目送着他离开后,襄阳意识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太过大意,还是收敛一些得好,起身急忙往回走,才走到自己居住的长廊时,就看到拓跋极为不悦的靠在廊柱边盯着她,襄阳不觉暗中吃了一惊,原本匆忙的脚步也放慢了下来,在离拓跋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就站住了。 “走近些,这样没办法说话,放心吧,我答应过你,就不会再碰你!”拓跋阴着一张脸,对襄阳那样谨慎的态度大为不悦,看襄阳又向前走了过来,他才继续问:“你去了哪里?不会是要刺探什么吧?” “哼,我能刺探什么?军事要图吗?我们两国早已经停战,我要那个也没用。”襄阳收了收身上的披风,这里的清晨还是凉气袭人。拓跋冷笑道:“虽已停战,只怕有人还不死心。”眼睛撇撇襄阳,脸庞白皙的皮肤因为寒冷染上了一层浅红,一拢墨黑发丝别在耳后,露出白白小巧的耳朵,那样子既素雅又唯美,拓跋突然有了想把她拥入怀的冲动。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你没有诚意,大可放我回去,再与我国交战便可。”襄阳冷冷的话语将拓跋神游的思绪招回,定了定情绪,拓跋戏虐道:“你以为我不敢吗?可惜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得了的人岂能送回,我不仅会要了你的人,还会要了云启的江山。” “你……”襄阳顿时语塞,怨恨的瞪着拓跋,拓跋笑了笑,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道:“我不是来吵架的,今天是你正式到北院的第一天,属国的诸位可是感兴趣的很,现在应该来了不少了,你赶快收拾一下,一会儿到正厅来,见见他们吧!” 叹口气,襄阳眼神暗淡的回答:“知道了,一会儿我就过去。”她那样无奈的神态让拓跋很不舒服,收起笑脸,冷淡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是我拓跋要娶的人,如果还是这样一张不情愿的脸,那么趁早躲起来,别给我丢脸,我全当娶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妃子。”说罢,拓跋便转身愤愤离开了,襄阳站立在原地,想到他说的话,自是有道理的,谁又愿意看到一张愁眉苦脸呢? 浩瀚的大草原上不断有骏马奔驰而至,一个个身着华服的尊贵客人或严肃、或愉悦、或沉思、或不屑,他们朝着同一个目标走去,大厅中早已摆满了酒肉,矮桌陈列两旁,桌后铺着上好的裘皮,客人们席地而坐,撕扯着桌上大块的羊肉和马肉,一碗满满的酒水豪饮而下,个个痛快豪爽,属国人的秉性在这里尽显无遗。 拓跋蹙眉独自坐在上座,面前的美食美酒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可蓼和另一个美女分别坐在他的两侧,小心翼翼的为他斟满酒,却不见他去拿,心里都各怀了心事,愁云重重。 就在众人都豪饮畅谈的时候,襄阳一身华丽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众人顿时没了声音,一脸吃惊和贪婪的望着她一步步向拓跋走去。 拓跋还在沉思中,完全没有发现气氛的变化,还是可蓼凑近他小声道:“少主,襄阳妹妹来了。”听到这句话,无精打采的拓跋像换了个人似的,顷刻间来了精神,抬起一对幽深的眼眸,目不转睛的盯住襄阳。 襄阳仿佛是从天宫盈盈而下的仙女般,摇曳着轻盈的身躯,拖着长长的裙摆,慢慢走到拓跋面前半跪道:“襄阳来迟了,还请少主恕罪。” 见襄阳突然转变了态度,拓跋还有些无所适从,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美人斜起媚眼细细打量着襄阳,自从这个女子随少主回来后,少主的性情就阴晴不定,这个女子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少主呢? 只瞧她细柳长眉,一潭碧波荡漾的双眸,小巧挺直的鼻子下一张莹莹小口,白皙粉嫩的脸蛋似乎能捏出水来,墨黑的发丝自然的挽去一半盘于脑后,一串珍珠素簪斜插其间,剩余的头发倾泻而下,瀑布般撒在身后,一套淡雅的白色锦绣大袖罗衫罩在同样颜色的束身拖地裙之外,柔美的就像一朵洁白的云彩。 美人不觉也被襄阳的模样吸引了,可心中又不免思量,这样柔弱不禁风吹的女子怎会被少主接受,少主是极厌恶那些个没有主见,摇摇晃晃软弱无力的病态女子的,就算她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终是不会多看一眼,眼前这女子只怕过不了多久也会被少主弃之一旁,不再理会了,想到这里,她冷哼一声,心中平衡了些许。 “少主?”可蓼见少主久久不发话,又轻轻提醒着,襄阳抬起一对水眸,也疑惑起来,难道自己这样还不能让他满意吗?拓跋猛然惊醒,对自己刚才的失态他也暗自吃惊,随便的哼了一声,道:“起来吧,用不着那么多礼。” 襄阳直起身犹豫着该坐到何处,可蓼却先起身来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微笑着说:“妹妹,你坐到我的旁边来吧!”襄阳抬眼瞧她到也真诚,于是随她走到了拓跋的身旁,拓跋神情古怪的瞟一眼她,也不理会。 襄阳刚弯下身体,还没来得及入座,就听得有人呵呵笑着说:“兄弟,这就是你从云启得来的宝贝吗?” 这声音有些耳熟,襄阳还没细想,却已经感受到身边的可蓼微微一颤,顺着她苍白惊慌的脸庞襄阳仰头望着来人,不觉一惊,这人就是自己晨时见到的男人,而此刻他那双猥琐的眼睛正色眯眯的粘在襄阳的身上,襄阳反感的别过脸去,只当没看见,拓跋也不甚友好的斜睨着他,口气平淡地问:“你今日似乎很闲,南院不忙吗?” 南院?想到早上听到少主的称呼,现在又说到南院,襄阳自然知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没错,此人便是南院大少主——拓跋铮,他与拓跋乃是远房堂兄弟,可虽说是亲戚,却并无半分相像,拓跋生得又高又挺拔,而拓跋铮虽然也高大,却粗壮肥厚,两人相比之下,实乃一个天,一个地。 “听说云启的花木兰要来,怎么也要抽空看一看呀!”拓跋铮咧嘴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着:“这云启果然不乏美女,如此上等货色轻易就能送出,实在好得很,下次如果兄弟再去,便把我也带上,我定也好好挑上几个。”拓跋铮满嘴污言秽语,让襄阳顿生反感,恨不能用针上下缝上几回,再不留半点儿空隙。 拓跋铮还在满口涂抹横飞地说着,拓跋却突然站起身,毫不客气道:“萨奇,你是在嘲笑我娶了云启的女子吗?难道我拓跋仅是那种只要别人送了,就会看上眼的好色之徒吗?如果是那样,只怕我的后宫都要挤满了。” 拓跋铮讨了个没趣,脸上下不去,青一阵,白一阵,扫过众人嘲笑的嘴脸,懊恼极了:“拓跋,你我都是属国的少主,所不同的是,你管辖北院,我管辖南院,北院虽属属国军事要地,可你也别忘了,没有南院,你北院也同样不复存在,少拿一副上者的样子瞧人,我心情好称你一声兄弟,心情不好,你他妈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是吗?我到要瞧瞧你南院不在,我北院怎么就不能生存!”拓跋冷笑一声,根本就不把眼前这个叫嚣的草包放在眼里,这进一步激怒了拓跋铮,他血液上升,胀得满面通红,突然倏地从怀里掏出弯刀,便要和拓跋拼个你死我活,众人大惊,忙上前劝架,拉的拉,劝的劝,总算让他平复了怒火,一屁股坐到旁边,独自生着闷气。 看到此种情景,襄阳不觉好笑,原以为这是一个团结的民族,没想却也和云启一样窝里斗,如此看来,云启并不是全无希望,班羿,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终有一天你会看到希望的。 “少主,大家都瞧着呢,您消消气,别让人看笑话了!”荙愿悄声在拓跋身后探身讲,拓跋瞄着他,沉声道:“随他们的便,既然来,想必都是瞧笑话的,我就满足他们。” “少主,您这样让襄阳姑娘怎么下台呀!以后还要接触,总不能断了来往吧!”荙愿这话让拓跋一怔,确实没有考虑周全,转头望望襄阳,她一脸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样子,着实让拓跋心灰意冷,拿起一碗酒,他用力将襄阳拽起圈入怀中,冲着众人高声道:“各位,我宣布再过三日便是我的大婚之日,我要在属国辽阔的草地上举行最盛大的庆典,让熊熊的火焰燃烧三天三夜,让庆祝的歌声传遍整个沙漠!”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襄阳刹时间愣住了,她没想到婚期居然会安排得这么仓促,仓促的让她乱了思绪,仓促的让她隐隐痛苦,拓跋虽对众人举着酒碗,却从揽着她的手里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安和彷徨,没错,这就是他想要的,既然不肯臣服,那么就害怕的颤栗吧! 三天的时间实在是仓促,不过北院大少主的命令谁又敢说不成呢!拓跋专门命人腾出了靠近院中景色最好的房间作为新房,同时也作为襄阳以后的居住之地,还特别起了相对襄阳名号的名字——木兰苑。 整个房间的布局精致豪华,貂皮绸缎的喜被铺在红木雕刻的兰花床上,红色纱绸一层层将外环围绕起来,亦幻亦真,似梦非梦。 一早小羽便死活拉了襄阳来瞧瞧,看看还需要什么准备,襄阳磨磨蹭蹭,随着小羽的托拽勉强来到了木兰苑,看着院内的风景独自愁楚,小羽却不理解,只一个劲儿夸赞这里景色多美,空气多好,襄阳全当没听见,径直走到房间的门口看着“木兰苑”三个字发呆。 “呦,说是不稀罕,实际早等的不耐烦了吧!”突然一个娇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襄阳皱眉转身去看,却是那天见到坐在拓跋身旁冷眼瞧自己的美人。 只见她和可廖两人并肩走了过来,便走她还边说着:“姐姐,看到了吗?你还说来帮帮忙,看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人家自己可惦记着,比我们操心,看来是我们杞人忧天,多管闲事了!” “妹妹!”可廖拉拉她的衣角,伸手握了她的手,带她来到襄阳的面前,微笑着:“襄阳妹妹,我们只是想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无意打扰。” “姐姐可千万别这么说。”襄阳回答着,眼睛却依旧瞥着那个娇媚不甚友好的美人。 可廖察言观色,忙向襄阳介绍:“瞧我多糊涂,那天只顾着和你说话,即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是柳云妹妹,总是嘴直口快,却并无恶意的。” “是吗?”襄阳总算把目光挪回来,落在了可廖脸上,微微笑着,可廖一愣,这眼光透出的灵气让人不觉震慑。 柳云从旁听着,自然知道这个襄阳不简单,心下厌恶,推一把可廖道:“咱们还是走吧,别人好像并不欢迎咱们,在这里反而碍眼了。” 可廖嗔怪的冲柳云轻轻摇摇头,然后转头不好意思地向襄阳笑着:“妹妹末要见怪,我们也就不打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妹妹千万别客气,等妹妹嫁过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怎么会呢!姐姐多心了!”襄阳客气的点头,躬送她们走了。 小羽这时才松口气,撇撇嘴道:“小姐,那个叫什么柳云的妃子好像和小姐过不去似的,你瞧她说话的口气,实在可恨,不过,可廖妃到是又温柔又大方,人也很善良,我就瞧着她好。” 襄阳淡淡笑了笑,挽住小羽的胳膊:“我们也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瞧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可廖低声劝解着柳云:“妹妹,刚才那般说话实在不应该,那襄阳妹妹远离家乡,没有半个亲人,来到这里本就委屈,我们不说帮她,可也不该欺她,这样反倒显得我们小肚鸡肠了。” “我,我只是心里过不去,并不是有心和她闹别扭。”柳云瘪嘴道:“本想有我们两个伺候少主就足够了,谁想少主偏偏又从云启要来个什么花木兰,如果是个公主也就罢了,却只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心里自然屈闷的慌。” “你呀……”可廖摇头笑了,但心下襄阳犀利灵动的眼眸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了。 篝火早已经在广阔的草原上熊熊燃起,照亮了半个天空,篝火四周人山人海,不论是贵族还是贫民百姓,都翘首以盼,这个能让属国的战鬼北院大少主看入眼,并大肆庆祝的女人到底是怎么一个样。 “妹妹,你怎么不高兴?”可蓼透过火红的火光,看到身旁的柳云闷闷不乐,柳云转过头来,似是嘲笑一般地说:“姐姐是没有心吗?这样的场面怎么能够高兴得起来,想当初你我嫁进来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的隆重,而且,一来就被封为正妃,这云启的女子,到底用了什么妖媚之功,能把少主迷得晕头转向。” “妹妹,不要再说了!”可蓼伸手制止了她,看看四周,才小心地说:“妹妹也就在我面前发发牢骚吧,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岂不是自寻死路。”听可蓼这么说,柳云顿时吓绿了脸,忙左右看了,见并没有人注意她们,这才放下心来,再不言语了。 房内的襄阳坐在铜镜前,迟迟不愿打扮,一头乌发没有任何装饰的垂在脑后,小羽站在她的身旁干着急:“小姐,快快打扮了吧,别人都等着呢!”襄阳漠然地拿起木梳,梳了两下又停了,泪水从眼眶里嗒嗒滑落,小羽看着心疼,伸手接过木梳劝慰道:“小姐从此也就安了心吧,我瞧那北院大少主长的仪表堂堂,英俊潇洒,到也是个英雄人物,想他为小姐举办如此盛大的婚礼,就知道他对小姐的心意,如若被这样一个男人疼着爱着,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襄阳忽然恼怒的打掉小羽为自己梳头的手,站起身烦躁的踱到桌前,看着桌上艳红的喜袍和凤冠,她拿起凤冠便要砸下,小羽急忙跪倒拦住:“小姐,您如果不想嫁,我们就走吧,如果跟皇上说,皇上一定会接您回去的。” 班羿?襄阳一愣,怅然若失,颓然坐回椅子中,自己怎么又任性了,为了云启百姓得以安宁,这样一点儿小小的牺牲又算什么呢!回身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忍住心里的万分不愿:“小羽,快些为我梳头吧!” “小姐?”小羽还有些恍然,但看到小姐已经开始描眉画唇了,她高兴的起身忙为襄阳梳起头来,长长的发丝挽了起来,这就注定襄阳从此成了他人妇,不再是个自由的女儿家,穿戴整齐后,看着美丽端庄的小姐,小羽突然感觉到襄阳长大了,不再是过去那个小小的孩子了,泪水不觉溢于眼角,襄阳见小羽如此,嗔怪道:“我不哭了,你反倒自己哭起来了。”说着,她起身拉住小羽:“我只当你是我姐姐,为了我,你耽误了女儿家多少青春,误了自己的终身,他日我一定为你挑一个德才兼备的好男儿与之相配,决不会让姐姐孤独终老。” “说什么呢!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小羽羞红了脸,拿起喜帕便盖了襄阳的头,襄阳只觉眼前一红,隐忍了多时的泪又哗哗落下,咬了唇,不让小羽知道。 两人刚刚收拾停当,正要出去,却听的敲门声:“少主妃,少主让奴婢送来了喜服,请少主妃换上。” 喜服?襄阳奇怪了,小羽拉开门看到一个小丫头抱着一叠属国民族的喜服,一愣,急急问:“怎么是穿这个?”小丫头哼哼唧唧的也说不清楚,襄阳忽地掀了喜帕甩到地上,一把夺过那丫头手中的喜服,掼了出去,只对小丫头厉声道:“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少主,我是云启的女子,必是穿云启的衣服,否则绝不出嫁!”小丫头吓得头也不回的跑了,襄阳愤愤坐到椅子里,生着闷气。 小羽看着门外满地的喜服,再看看襄阳,知道她心里有气,想要去捡也不敢,这时有人过来弯身将衣服一件件拾了起来,一瞧居然是欧阳宇,他把捡起来的衣服拍干净,默默走进来,递到襄阳的眼前,襄阳抬眸望着他,他亦用明亮清澈的眸子望着她,也不说话,无奈接过衣服,襄阳叹口气道:“你也赞成我穿这属国的衣服出嫁吗?” “穿与不穿,小姐心里不是已经有了决定了吗?”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襄阳一怔,盯住他细瞧,这个人很特别,安静不张扬,处事却自有一套,这样的人不应该跟了自己,而是应该留在班羿的身旁,将来必能助班羿一臂之力。 正发呆间,突然襄阳被人一把拽起,还不容她多想,一只手就伸到胸前粗暴的为她宽衣解带,襄阳吃了一惊,伸手拦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拽住了那只可恶的野蛮的手。 “你想干什么?”欧阳宇抓住拓跋的手腕,瞪视着他,拓跋冷笑道:“怎么,没想到我拓跋的妃子有这么多人关心,让我真是感动呢!”欧阳宇松了手,低头道:“在我的眼里,只有小姐一个主子。”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拓跋不屑的斜睨着欧阳宇,在回眸瞧着襄阳,沉声道:“听说你不要穿我属国的衣服,是这样吗?” “对,我是云启的人,今生只穿云启的衣服。” “襄阳!”拓跋一声断喝,制止襄阳继续说下去,他怕自己会杀了她:“你真的非要如此吗?这样一次次忤逆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襄阳浅笑:“我早已经是没有生命的躯壳,死和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拓跋咬牙切齿,手中稍一用劲,襄阳便被狠狠地甩出了房间,摔得七晕八素,胳膊火辣辣的疼,欧阳宇见此,哗啦抽出长剑,对上了拓跋,拓跋冷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惧怕:“好得很,今天就好好较量一番吧,如此我便师出有名,定让云启血流成河。”拓跋真的生气了,他那冷冷的双眸镀上了一层寒霜,墨黑的眼瞳幽幽深不见底…… 一怔,襄阳忍着疼痛从地上踉跄爬起,小羽扑过去扶她,她吸口凉气避开了,走到拓跋面前忍气吞声道:“我愿意换属国服,你出去吧,我现在就换!” “哼,云启的女人都这么不识好歹吗?”拓跋瞥一眼襄阳,冷淡的转身走了出去,欧阳宇担心地看着襄阳,襄阳勉强的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命小羽关了门,吱啦一声,木门被关上了,两个男人站在院子里,分外眼红。 拉下衣服,襄阳皱起了眉头,胳膊上的皮肉被擦掉了一大片,滴滴鲜血慢慢的渗了出来,小羽拧好湿毛巾,走过来一看到这伤,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小姐,让你受苦了,当初你就不应该答应皇上,宁死也不嫁,现在也不会受这伤了,自从你来到这里,吃了多少苦呀,先是为我受了箭伤,险些丧命,如今到好,大婚之夜,竟被自己的夫君狠心对待,亏了老爷从小就锻炼着你,否则这还能有命吗?” 看小羽愤愤不平的唠叨着,襄阳咬牙脱了衣服,换上属国新娘装,大红的圆领束腰长袍,下蹬大红的软底靴,腰间一圈银质小铃铛,哗啦啦直响,头带小绒球连结成串的顶冠,顶冠两旁细细密密用银丝纠缠,顺着两鬓而下,最下面分别吊着一个稍大些的银铃铛,襄阳穿上后,说不出的清纯姣俏,柔美动人,小羽看直了眼,只一个劲的点头。 “小姐,这盖头还盖吗?”小羽指着一旁的大红盖头,襄阳斜眼看了看,撇嘴摇头:“不需要了。”起身她拉开了门,门外两个瞪眼的男人回过头来,不觉都张了嘴,怎一个美字能形容,拓跋上下打量后,满意的点点头,上前伸出手来,襄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递了过去,拓跋毫无温柔的用力握住,然后俯在她的耳边冷声道:“你很美,这件衣服很适合你,我的新娘!”襄阳一颤,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欧阳宇沉默了,小羽拍拍他:“走吧,听说篝火旁很热闹,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摇摇头,欧阳宇落寞的转身,消失在后院里,小羽感到莫名,无奈自己转身追着小姐而去。 夜色越加深了,空中宝石般的星星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地上篝火照天,胳膊粗的木头在熊熊烈焰中噼啪作响,大漠豪情的女子放声高唱,围绕在火堆周围的人们欢呼雀跃,一坛坛美酒倒进了酒碗中,在清脆的碰撞中一饮而尽,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火光的映照,人们的脸颊都红彤彤的…… 第131章 想要逃吗 “我们少主的美丽新娘,祝愿您和少主幸福、安康!”朴实的属国人民跪倒在地,手捧着各自敬献的礼物,虔诚的望着高高在上的拓跋和襄阳,拓跋微笑着搂紧襄阳,靠近她说:“去吧,选出你最喜欢的礼物。” “可是……”襄阳刚想说她不需要什么礼物,可是看到百姓们殷切的目光,她只好咽下话题,在人们的注视下走入跪拜的人群,挑选起礼物来,礼物的品种繁多,什么样的东西都有,手工精细的手镯和项链,还有图案精美的毛毯和锦帕,装饰用的瓶瓶罐罐更是不计其数。 然而这些玛瑙玉石襄阳并不喜欢,撇过头,无意挑选,却偏偏被吸引,身旁不远处有一个人捧着一条白色的帕子,帕子中放着一条银色项圈,样子很是朴素平凡,在众多礼物中很不起眼,但特别的是项圈中间串联着两颗尖牙,确切一点儿说,那应该是狼的牙齿,白森森的尖牙在火光下甚是骇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礼物呢?莞尔一笑,襄阳走过去,拿起那项圈道:“我就要这个了。”什么?所有人瞪起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柔美婉约如花的少主妃怎么会选择一个如此简陋可怕的东西作为礼物呢?荙愿回头看看拓跋,他似乎也不在意,叹口气,他低头问襄阳:“你真地确定要选这个吗?其实……” 我就选这个!”襄阳确定的点头,荙愿无话好说,只能转身对那跪倒在地人说:“行了,你的礼物少主妃看上了,一会儿下去领赏吧!”那人却并不动,低头沉着声道:“我不需要赏赐。”襄阳和荙愿糊涂了,这个人难道不是为了赏赐来的?他还能真喜欢大宋来的少主妃? “那你要什么呢?”荙愿不太高兴的问,那人低沉着声音呵呵笑了,令人毛骨悚然,忽然他抬起头一把将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襄阳拉入怀中,随即一把冰凉的匕首也横在了襄阳的脖颈之上…… 那人低沉着声音呵呵笑了,令人毛骨悚然,忽然他抬起头一把将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襄阳拉入怀中,随即一把冰凉的匕首也横在了襄阳的脖颈之上。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一时间都没办法作出反应,直到有士兵们呼拉围上来,亮出兵器,才纷纷尖叫呼喊着四下逃散起来,拓跋一直冷眼旁观着,对于这个大胆的人他仅仅是眯了眯眼睛。 “小姐!”小羽惊叫,想要冲上前去,荙愿拉住她,再稳住大家的情绪,转头问那人:“你想要什么?我想你不是仅仅来杀少主妃的吧?” 来人全身用黑色布匹蒙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不,你说错了,我的使命就是来杀少主妃的,我要让你们辽国北院大少主的婚礼变成葬礼!” 说话间,他的手下用了力,襄阳的脖颈上立刻出现一道血口,幸而他没有继续,襄阳窝在他的怀中,没有任何反抗,如果想要逃脱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可是她放弃。 “啊!求你放过我们家小姐吧!”小羽扑通跪在那人脚边,不断地磕着头。 拓跋很清楚襄阳的本事,他也不行动,只想看看这个襄阳到底打算怎样,难道她真的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了吗? “你要知道,你杀了少主妃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你现在放了她,我会为你求情,起码也会给你一个痛快。”荙愿继续游说着。 来人不为所动,嘿嘿冷笑着:“我既然来了,就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你……”荙愿知道对方已经铁了心,便毫无办法。 “谁让你来的?”拓跋终于开口了,可关心的并不是襄阳的生死,而是下命令的人。 “我只履行命令的人,其它一概不知。”对方口风很紧。 拓跋弯起唇角,邪肆眩惑的笑了,那人一愣,不明白拓跋为什么要笑。 伸起手指,拓跋指着那人怀中的襄阳冷声道:“这个女人早就有了要死的决心,你就成全她吧!” “少主?”荙愿轻呼,他很清楚如果少主妃出了问题,那么难得的平静便会被腥风血雨覆盖,人们又要步入水生火热。 “你以为我不敢吗?”刀子忽然举起,眼见就要钉入襄阳的胸膛,人们立刻惊呼着捂了眼睛,小羽那里承受得了这样的惊吓,大喊一声就昏死过去。 襄阳闭紧双眸,等待着解脱的时刻,可是这个时刻并没有来临,身后的人却缓缓倒下了。 拓跋笑望着襄阳身后的人,赞许的说:“欧阳宇,你果然了得!” “我说过,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她。”欧阳宇面无表情的冷淡回答,襄阳望住他,浅笑着:“你知道吗,你做了一件糊涂的事情。” 欧阳宇望回襄阳,从她的眼中看到死灰一样的沉寂,难道自己错了吗? 拓跋走下高台,慢慢踱到倒在地上的人面前,他受了很重的伤,却不足以毙命,看来欧阳宇还算手下留情了:“来人,把他拖下去,给我好好审问!” “是!” “少主,我看还是先止住他的血吧,不然恐怕……”荙愿小声提议。 “自己撑着吧!如果撑过去了,就活,如果撑不过去,就死!”拓跋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人,并不理会,荙愿只能点头,示意士兵把他拖下去。 “你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人,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呢!”襄阳淡然地说,拓跋回望她,咧唇笑笑:“他要杀你,我是在帮你教训他,你不感谢我吗?” “感谢?哼!”襄阳冷笑,美丽的脸庞绽出凄美的花朵。 “过来!”幽暗的房间中点了几支很大的红蜡烛,烛光摇曳,映红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几层薄纱铺成的帘帐中拓跋端坐在床边,精致魅惑的脸庞有着一丝暧昧,漆黑的眼眸更加幽深,他向站在一旁迟迟没有行动的襄阳伸出手来,带着几分命令,带着几分霸气。 咬紧牙关,襄阳伸出手去,拓跋握住她,慢慢挽起她的衣袖,胳膊上那条伤痕上的血渍还未干透,瞧着那一大片伤痕,拓跋低下头用湿滑的舌头轻轻舔过伤口,他这邪恶的举动让襄阳一惊,连忙要收回手去,谁知拓跋却突然一拽,襄阳惊呼一声,便倒在了拓跋宽厚的臂膀里。 “伤口很疼,对吗?”俯身瞧着襄阳,拓跋冷冰冰的问。 “不疼。”襄阳避开他漆黑的眼睛,轻声说。 “真的不疼吗?”拓跋突然绽开一丝阴霾的笑意,手缓缓握在襄阳的伤口上再用力。 “啊!”襄阳忍不住喊出声,诧异的望住拓跋,拓跋趁机吻住了她,因为来得突然,襄阳咬紧了牙关,怎么也不肯让拓跋侵入。 抬起眸望着襄阳,拓跋的手再用力,顿时钻心的痛让襄阳冷汗连连,可是她依旧紧咬牙齿,死不服软,“不愧是大宋的花木兰,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说话间,拓跋手上又加了五成力,这拓跋本来就力气非凡,只要他再用些力,只怕这骨头都要碎了,况且襄阳的伤口还未愈,那疼痛自然可想而知。 逐渐襄阳的脸色苍白起来,嘴唇也因为用力泛着白,拓跋恼怒着,只要她乞求自己,自己就马上放手,可是她就是不开口。 “襄阳,你难道还不愿意吗?别忘了我等到今天都是因为你的那句话,难道那只是随便说说,大宋的人就是这么随便承诺的吗?” 一愣,襄阳终于松了口,是啊,是她自己允诺了今天,她又怎么可以失信呢! 襄阳闭上了双眼,泪水从眼眶缓缓滑落。 从没经历过男女之事的襄阳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胸部的疼痛让她皱紧了眉头,恨不能马上死去。 难以呼吸的盈唇,拓跋满意地看着被自己欺压的发红的柔美,眼中的欲望更加深沉,顾不得许多,他等这一天等的太辛苦了。 到襄阳的腰间,一扯,腰带便瞬间脱离了,丁零当啷的铃铛清脆的响声让襄阳倏地握紧了拳头,不行,她再也没有办法伪装下去了,哪怕是强行忍受:“请少主速速赐我一死!”一句话哭喊出口,拓跋顿时停了动作,直起身来,他幽黑的眸子更加阴暗,声音好似从地府发出一般,透着冰冷:“你说什么?” 襄阳迅速从床沿滑落下来,跪倒在他的脚边,语调哀求:“请少主赐我一死吧,让我死了吧!” 襄阳迅速从床沿滑落下来,跪倒在他的脚边,语调哀求:“请少主赐我一死吧,让我死了吧!” 这么说,你宁可死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拓跋坐起身,瞪视着脚下的襄阳,襄阳匍匐在地,只是抽泣着,拓跋突然忽地起身,一步跨到襄阳的面前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带着愧疚和坚定,襄阳刚刚抬起头,拓跋的手已经伸出,狠狠扣在她的纤细的脖颈上:“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你在一次次考验我的耐性吗?想死还不简单,早在刚才那人就可以一刀要了你的命。”襄阳艰难的呼吸着,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思维渐渐模糊,好了,就这样死了吧!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拓跋却没有那么做,捏起她的下巴,靠近她的耳侧,鬼魅般的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我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慢慢的折磨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没有把握机会,苦苦哀求我的。” 扔下瘫倒在地直咳的襄阳,拓跋怒气冲冲的甩门而去,屋中的蜡烛随着门的剧烈闭合,波动摇晃,几支蜡烛禁不起这突然袭来的旋风,缓缓熄灭了,顿时,本就昏暗的房间更加阴暗,就连襄阳也变成了房中的一团阴影,唯有两行清泪在淡淡的烛光下闪着剔透的光彩。 清晨,小鸟叽叽喳喳的快乐歌唱,微弱的少主光缓缓洒进紧闭的房间,映照在身穿鲜红嫁衣的美丽女子身上,她躬身趴在床边,长长卷翘的睫毛自然的垂下,在白皙的脸庞上投下一环阴影,眼角盈光闪闪,还有未干的泪水,床边的蜡烛早就燃尽,只剩下已经干涸凝固的蜡油。 吱呀!随着推门声,她缓缓得睁开了眼睛,“小姐,你怎么睡在地上呢?”小羽匆忙放下手端着的一盆水,小跑上前把襄阳扶了起来,襄阳快速抹掉眼角的泪水,借助小羽的力气踉跄站了起来,双腿蜷了一晚上,都麻木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坐在椅子上,小羽递过浸湿的毛巾,转头看看整齐的被褥,自然明白了几分:“小姐,把性格改改吧,何苦如此呢!”襄阳苦笑:“我又何尝不想去尝试呢,可惜秉性如此,便是伪装也不得要领,终是难以自持。” 梳洗一新后,襄阳换上一贯的素雅淡装,因想到自己才刚刚结婚,于是捻起一支银镀金镶翠碧玺花簪斜插入发髻中,从明晃晃的铜镜中,她看到脖颈上的瘀痕,想到昨日的情景,不觉伤心,“小姐,小姐!”看襄阳独自发呆,小羽轻呼了几声,襄阳收回心绪,胡乱在首饰盒中翻找着,想要找串项链遮掩,却都不甚满意,忽然想起那条特别的狼牙银链,便问:“小羽,可见着昨日那条银链?” “噢,你说得是这条吗?”小羽从旁边桌角拿起一条银链问,襄阳一看便是,拿过来戴在脖颈上,恰好遮住瘀痕,好似专门为她准备一般,小羽看着不解:“小姐,这条项链让人渗的慌,怎么偏偏戴它?” 襄阳宛然笑笑,并不回答,她也并不知为了什么,也许仅是它那份独特吸引了自己吧。 收拾妥当,襄阳喃喃问:“小羽,这属国人可有问早安的习惯?新人进门总要给婆婆端茶行礼的,到如今我并未见到婆婆公公,只怕礼数上如果有了怠慢,以后自然难以相处,你快些去问问,我只在院子里等着你!” “是,小姐,我知道了。”小羽回答着出去了。 襄阳踱步在院子里,看着枝繁叶茂的树木,及院子里为数稀少的花朵,不禁想到和班羿一起时常漫步在皇宫的后花园,惺惺相吸,两小无猜的情景来。 正无限感慨时,从旁走过几个老婆子,她们拿着素草扎成的大扫把,懒懒散散划拉着,抬眼瞧见一身朴素装扮得襄阳,只当也是哪个院子当差的丫鬟,她们互相使使眼色,摆好架子指着襄阳嚷嚷道:“哎,你懂不懂规矩呀!” 襄阳左右看看,确定这些婆子是在和自己说话,微笑着问:“什么规矩?” 瞧着有门,看襄阳柔柔弱弱,她们越显出一幅年长的姿态:“瞧着你像是新来的,我们也不为难你,瞧见没有,这满园的落叶,有点儿眼力劲,快扫了吧!” 原来她们把自己当成了府上的丫鬟,襄阳暗自好笑:“如果不想扫,就放着吧!回头我找别人收拾。” “什么?懒丫头,你当你是谁呀!”婆子们吐沫心子乱溅,指着襄阳骂起来,襄阳只当没听见,不予理会。 “你们这些个不长眼的东西,连少主妃也不认得吗?”突然传来一声娇柔的厉喝,婆子们一惊,回头却见黛柔和少主站在院子外,瞧着她们。 “少主妃?”婆子们嘀咕一声,连忙跪下,心里却不甚服气,这个少主妃哪里有个主子的样子,穿的又朴素,叫人怎么能认得出。 襄阳抬起密长的睫毛,用水透的眼眸瞥一眼黛柔,再把目光投向拓跋,恰好拓跋也正瞧着她,黛柔看在眼里,轻轻冷笑:“少主,少主妃这般穿着,难怪这几个奴才不长眼睛,知道的是少主妃简朴,不知道的以为少主府已经穷的连少主妃都供不起了呢!” 一颤,襄阳刚要解释,拓跋却瞪着那些婆子冷声道:“你们这些个不长眼睛的奴才给我听好了,以后少主妃的起居就由你们来照顾,但凡让我瞧见少主妃再穿成今天这样,你们就等着领死吧!” 婆子们听到这话,骨头都下软了,全身颤抖着磕头答应,黛柔偎依到拓跋的怀里,娇滴滴的说:“少主,奴妾一直有个请求,不知该讲不该讲?” “是什么,但说无妨。”拓跋搂住她,眼睛却依旧紧盯襄阳,襄阳微微垂下头,为刚才的威胁沉思,用别人的性命相要挟,她确实输了! “奴妾早就听说少主妃的舞蹈无人能及,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奴妾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少主妃为奴妾跳一曲开开眼界,不知少主妃可愿意?”黛柔瞥着襄阳淡淡笑着,那抹笑里有着一分得意和挑衅。 襄阳对上她那桃花般美丽却恶毒的微笑,她知道她的目的,就身份而言,少主妃属正位,而黛柔不过一个小小的侧室,怎可让其为她姗姗起舞,这样岂不是乱了规矩。 “怎么?不愿意就算了,想我不过一个贱妾,怎敢有劳少主妃呢!”黛柔一眼就看出了襄阳的想法,她先发制人的叹息说。 “既然姐姐想看,云汐自然不会推托。”襄阳淡淡说。 “真的吗?少主,那不如就让少主妃到中厅去跳如何?顺便把我的姐妹们都请来,让她们也学习学习,长长见识。”见襄阳答应了,黛柔挑起眉,更甚的要求着。 拓跋若有所思得看看襄阳,居然点头答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谢谢少主!”黛柔笑的灿烂阴美,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就是想要这个看上去不可一世的少主妃丢脸,哼,如此瞧来,少主妃又怎样? 小姐,这么说你答应啦?”小羽不可思议的望着襄阳,什么时候小姐变得这么窝囊,以前那股不服输的劲儿都上哪里去了? 襄阳只管低头整理舞裙,并不理会小羽的叫嚷,如今和以前早就没法相比,现在的自己也早不是自己了,那么,跳舞又能怎样呢? “你要给谁去跳舞?”身后突然传来欧阳宇低沉不悦的声音。 小羽一见着他,高兴得如同见到救世主,连忙竹筒倒豆子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欧阳宇渐渐眉头紧皱,望着襄阳的眼眸阴郁了许多:“这是真的吗?” 襄阳依旧不说话,欧阳宇越过小羽,走近襄阳再问:“你真的要去给他们跳舞吗?” “你已经听到了,干吗还要问呢?”襄阳叹口气,抬起幽幽的眼瞳望着他。 “你不要去!”欧阳宇突然说。 襄阳一愣,大大的眼中满是疑惑,欧阳宇自觉失态,别过头去,看着别处小声道:“你不能去,她们这是在羞辱你!” “我知道。”襄阳退后,坐到床边轻声回答,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难道你要自取其辱吗?”欧阳宇不能理解,那个北院大少主宁是从皇上手中把襄阳夺了来,让皇上和襄阳痛彻心扉,而如今他却并不珍惜,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放手呢! “慕容大人,你不会理解的。”襄阳漾起一抹忧伤,独自失神。 走过碎石小路,绕过亭廊,几棵参天大树屹立在院子中,这里便是中厅了,一般闲置着,多是妃子玩乐的地方,重要节日便是宴请客人的地方。 和丫鬟跨进去,襄阳一抬头就看到一尺来高的台上有一把金漆卧椅,比起大宋皇帝的龙椅还要气派,上面铺着厚厚的羊皮,而拓跋和黛柔就坐在那上面,黛柔斜躺在少主的怀里,挑衅的望着自己,而拓跋的眼皮都没挑一下,只倦怠的抚摩着黛柔裸露在外的肩膀。 在他们的周围闲散坐着几个从未见过的属国贵族,自襄阳进入他们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样的肆无忌惮,那样的淫亵狂妄,他们旁边还坐着几个妖艳的女子,穿着大胆,特别是胸前的美景暴露了一大半,可她们丝毫没有感到羞耻,还窃窃的笑着,放浪不羁。 垂了眸,襄阳知道等待自己的并非好事。 黛柔看了襄阳许久,这才开口道:“今日能请少主妃为我等表演,实在让奴妾受宠若惊呢,我可是会好好睁大眼睛观看,决不漏掉一点儿。” 望着她挑衅的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襄阳淡定从容的笑笑:“你是该好好看着,说不定你比我跳得还好呢!到时别人只想看你,我也只有佩服了。” “你……”黛柔一张脸由白变青,她本想羞辱襄阳,谁想却被襄阳反将一局。 精彩的应对让一直垂眸的拓跋微微抬起眼皮,幽深的眸子冰冷如霜:“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儿为我的爱妃表演一曲吧!”终于开口了,却是这般无情。 本来懊恼得黛柔听了这话,原又欢喜得媚笑着,指了指中间的犹如圆盘的台子对襄阳冷声道:“这里就是舞妓跳舞的地方,你就在这里跳吧!不过,为了防止台子被踩脏,就委屈你脱掉鞋子好了!” 襄阳默默地站着,眼睛一直紧盯着拓跋,拓跋邪肆的笑了:“我的爱妃真是想的周全。”垂下眼眸,襄阳知道自己终于要受到惩罚了。 “少主,不可以啊!”默默站立一旁的小羽突然扑通跪倒在地,哭着道:“小姐她好歹也是您的少主妃,请您不要这样羞辱她了。” “少主妃?”拓跋冷笑:“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什么少主妃啊!襄阳,你是我的少主妃吗?”他问,襄阳浑身一颤,她知道他恨她。 “知道了,我来跳!”襄阳迈出步子,向台子走去,虽然屈辱,但她依旧高高抬着美丽的脸庞,浑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高贵华彩。 捏紧了拳头,拓跋眸子里燃起火光,这个女人如何才能向他屈服,要怎样才能让她知道忤逆他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脱了鞋子,襄阳脚上裹着白色的足衣,刚跨出脚去,黛柔又轻喊着说:“哎,等一下,把那个也脱了吧!” “什么?”襄阳凌厉的眼眸赫然望住黛柔,黛柔心下一惊,竟然不觉缩了缩身体,当碰触到身后的拓跋时,她才幡然,暗自吃惊自己刚才居然害怕了:“少主,您看她,好凶哦!” 伸手搂住撒娇的黛柔,拓跋眯眼瞧着襄阳,冷声问:“怎么,不想跳吗?那就跪下乞求我原谅你吧!” “不,我跳!”死不认输,襄阳的倔强让拓跋恨不能立刻上去杀了她。 眼见裹足一层层打开,双脚就要展现在别人的眼前,那些人更是目不转睛的瞧着,还不时发出阵阵笑来。 襄阳咬了咬牙,古代女子的双脚就好比女子的身子,是不可以让外人看见的,这简直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 拓跋的脸色愈加阴暗,他真想把周围淫亵的眼珠子全都挖出来,上面即将像舞奴一样表演的是他拓跋的少主妃,是个死也不服输的少主妃,她就像是大漠里高贵骄傲的太少主,这样的羞辱根本无法遮挡她赤烈的光彩,只会让她更加眩人眼目。 “滚!滚回你的木兰苑!”拓跋一把砸掉手中的杯子,咆哮着,怒火已经烧红了他的眼睛。 黛柔和贵族们都吓了一大跳,纷纷起身立在一旁。 襄阳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眸淡淡的望了拓跋一眼,唇间漾起一抹浅笑,是那样的不屑,那样的淡漠,拓跋的心骤然一痛,痛到了五脏六腑,这种痛让他刻骨铭心,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他爱她,爱的发疯! 在小羽的掺扶下,襄阳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间,泪水顷刻间如奔涌的泉水夺眶而出,此刻她恨不能立刻回去,就算是让她战死沙场,她也毫无怨言。 “小姐,您别伤心了,您这样小羽也难受!”小羽站在襄阳的身旁,泪眼蒙蒙的看着伤心哭泣的襄阳,她怎么能不知道小姐心里的苦呢!明明和皇上彼此相爱却终不能相守,如今嫁了,却都是脾气秉性相同,互不服输,偏要斗个你死我活。 “小羽,今天就让我哭个痛快吧,从此后我绝不再掉一滴眼泪!”襄阳垂了长黑的睫毛呢喃说。 小羽用手掩了哽咽的声音,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奔出了房间,襄阳浑身一软,趴在桌子边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她是女子,不是豪迈的男子,就算父亲从小教导,有泪决不要轻弹,可她终难以坚守这份承诺。 小羽独自坐在湖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不片刻她听到了草丛中的脚步声,腾地回头,却是欧阳宇,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慢悠悠走到小羽身旁,他立住直盯盯的望着湖水发呆,他眼光深邃,脸色青黑,模样着实吓人。 小羽试探的呼了一声他:“慕容大人?”对方却没有反应,依旧呆立着。 “慕容大人,你没事吧?”小羽站起身,轻声问:“你是不是在为小姐受了委屈而无法相助自恼,其实你……” “委屈?襄阳受了什么委屈?”欧阳宇突然眼神一聚,终于有了精神,他知道的,他早知道会是如此,可是作为贴身侍卫的他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小羽退了退,喏喏说:“难道大人不知吗?小姐今天差点儿就要光着双脚给一些个色迷迷的属国贵族跳舞呢,你知道这个主意是谁提出来的吗?是那个可恶的侧妃黛柔。” “她?她怎么有这个胆子,难道她不知道襄阳是北院少主的少主妃吗?”欧阳宇的眉头渐拧,急切地问。 “少主妃,那个北院少主自大婚后就处处和小姐过不去,刚才他也在旁边呢……” 小羽话还没说完,那欧阳宇早就如风一般旋转着消失了,小羽呆愣着,突然一想不对,那欧阳宇脸色青黑,怕是要坏事,便也连忙追了上去。 也不知哭泣了多久,襄阳渐渐收了哭声,疲惫得趴在桌子上发起愣来,今后的日子还长,如果总这么僵持着,却也不是办法,她究竟该怎么办…… “襄阳,襄阳!”恍惚间襄阳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家乡,在那里班羿躺在橙黄的御帐中,静静的睡着,他眉宇间帝少主的气息愈加浓郁,只是那里多了一丝忧愁,襄阳好想替他抹去那抹悲伤,手指刚刚触到,班羿睁开了迷离的眼眸,痴痴的看着襄阳。 “襄阳,是你吗?” “是,是我,班羿,我回来了。” “襄阳,我好想你呀!”班羿匆忙起身,紧紧将襄阳揽入怀中,感受他温暖的怀抱,是那么的真实,襄阳不禁泪流满面,喃喃道:“我又何曾不想你,日也想,夜也想,想到痛彻心肺。” “不要再离开我,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我不走!”襄阳躺在班羿的怀中,很满足,很幸福。 “皇上,皇上!”突然而来的呼喊声搅乱了这份宁静,襄阳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从班羿的身旁拉离,班羿想要握紧她,却怎么也握不住,襄阳终于越飘越远,彻底消失了……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呼喊声还在继续,班羿猛然睁开眼睛,空荡荡的寝宫里哪还有襄阳的身影,一位侍妾轻轻的推着他,娇柔的询问:“皇上,您不舒服吗?怎么不停的喊呢? “滚!”班羿大吼,他日日夜夜都在期盼能和襄阳梦中相见,如今美梦成真,却半路被破坏,终又成为一场空,仰头他长啸:“襄阳!” 猛然惊醒,襄阳还能听到班羿的呼喊,那样撕心裂肺,让人心痛:“班羿,这真的是一场梦吗?” “班羿?”突然阴暗的声音冷冰冰的从床边传来,襄阳一惊,回头瞧,却见拓跋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床边,正抬眼斜睨着自己,眸子可怕的闪着渗人的寒光。 襄阳连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跪到地上:“少主,您什么时候来的?” “哼,难道妃子的房间我来不得吗?哦,也对,我来了你就没办法去思念别人了。”拓跋把玩着床边的流苏,嘴里的话句句刺痛襄阳。 “早在一开始您就知道我和班羿的关系,不是吗?”襄阳低头静静地说。 “班羿?班羿!”拓跋来了气,一把揪起襄阳的衣领,把她扯到眼前:“你现在是我的妃子,我不允许你在我的面前提别的男人!”他漂亮俊逸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着,靠近襄阳的耳侧,他忽然压低声音道:“你已经惹怒了我,我该如何惩罚你呢?今天那样的惩罚还远远不够,你说是吗?” “你……”襄阳推开拓跋的手,脸色难看。 拓跋由阴阴的笑逐渐转为放声大笑,松了襄阳的衣领,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襄阳:“女人,你不仅能歌善舞,连这张嘴也了得,伶牙俐齿的黛柔都不是你的对手,我今天真是长了见识,看来想要真正让你难受还真不容易呢!” 倏地,拓跋目光如炬的盯着襄阳,咬牙切齿道:“我听说你们皇宫中有一种地方叫冷宫,今日我也就效仿看看,从此这木兰苑就叫木兰冷苑,任何人都不得踏入,你不是清心寡欲吗?想想粗衣素食对你也就足够,你好自为之吧!” 拓跋的话刚说完,门就被人突然一脚踹开,欧阳宇怒火中烧的冲进来,看到拓跋也在,他眼中的火花更加浓烈,紧紧瞪住拓跋,似要把对方给生吞活剥了。 “你这是打算来杀了我吗?”拓跋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没有丝毫诧异,幽深的眸子透出阵阵凉意。 少主宇瞪视着他,沉着沙哑的声音道:“你如果不能好好爱护襄阳,就放了她,我要把她带回到皇上身边去。” 瞬间寒光闪过,拓跋被激怒了:“你说什么?” “请你放了襄阳!”欧阳宇提高声音再说,拓跋的眼里已经腾起了火光,他要杀了这个碍眼的人,拔出弯刀,拓跋像只愤怒的狮子,全身烈焰燃起,欧阳宇亦像一只黑色的猎豹,冷冷的眸子青光幽幽,蓄势待发。 襄阳从没想到欧阳宇会这么不冷静,他怎么可以忘记自己身处的环境,他怎么还可以这么单纯的认为她还可以回到皇上的身边? 襄阳想都不想的挡在拓跋身前,望着欧阳宇喝斥道:“欧阳宇,快点儿退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拓跋一怔,他没想到襄阳会护着自己,欧阳宇收住剑,怨恨的看着拓跋:“谁欺负主子,我就杀了谁!” “主子?”拓跋咧嘴:“你真地把她当成主子吗?”说罢,拓跋哈哈大笑:“没想到我的少主妃这么有魅力,看来我要小心了,不然……”回身瞄一眼襄阳,拓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丢下两人跨出了门,正好和奔进来的小羽撞个正着,俯身,拓跋冷声道:“看好你家小姐,不然我要你的命!” 小羽浑身一颤,不由跪倒,拓跋冷笑,跨过她扬长而去。 地牢—— 阴暗的地牢里潮湿难闻,处处散发着腐烂的味道,不时传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唯有湿滑的墙壁上插着的两个火把,还有些许的温暖。 拓跋捂着鼻子,皱眉看了看四周,问身边的荙愿:“他招了吗?” “没有!”荙愿轻声回禀。 “真是嘴硬,和某个人还真像。”拓跋绝美的脸上绽出魅惑的邪笑。 荙愿当然知道少主指的是谁,全当没听见,装起了糊涂,拓跋斜眼看看他,这个家伙,自保的功夫可是一流呢! “我不进去了,你还是把他带到书房来吧!”再皱皱眉,拓跋转身出了地牢,心情极差。 坐在书桌后,拓跋仰躺在椅子中,慵懒的看着犯人,犯人衣衫破烂,头发肮脏,但不认输的眼神却很坚定,现在他身上的黑布已经被去掉了,拓跋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少年,相当年轻。 顺着目光向下,拓跋不觉震撼,他腹部的伤已经开始溃烂化脓,不时散发着糜烂的味道,可是少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好似那伤口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伤口再不医治,你恐怕会死哦!”拓跋啧啧说,少年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有的只是鄙夷,咬紧嘴唇,他不说话。 拓跋笑得更加眩惑,起身蹲到少年身旁,捏起他的下巴:“还是不肯说吗?只要说出你受了谁的指使,我可以让他们马上为你医治。” 第132章 她不想要 少年深紫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犹豫,他看着拓跋,静静的,就那样静静的,像极了襄阳,对襄阳的怨恨使拓跋眼中燃起烈火,他将手挪到少年的腹部,用力挤压揉按着,少年顿时痛苦出声,汗水从额头迅速渗了出来,脸色愈加苍白。 荙愿连忙上前制止了拓跋:“少主,这样他会死的。” “没那么痛快!”拓跋起身用干净的布子擦了手,然后冷淡的说:“把他绑到石柱上,暴晒!我就不信他不说,如果不说,那么活着也没什么用!” “这……”荙愿沉吟着。 “快去!”拓跋幽深的眼瞳忽地闪过寒光,荙愿想也不想,立刻找人把少年拖了出去。 烈火般的少主光炙烤得整个大地,虽说已是秋季,可少主光的毒辣丝毫没有比夏日减少几分威力,有些泛黄的树叶更加干裂,轻轻一捏便成了粉末。 在北院少主府的院子中央,立着一桩高耸的石柱,少年被绑在烫人的石头上,低垂着头奄奄一息,几只秃鹰围绕在天空中盘旋,死亡的气息深深吸引着它们。 路过的丫鬟和奴仆们都纷纷躲开行走,或同情,或恶心,没有一个人愿意冒着生死帮助一个将死得可怜少年。 小羽端了少得可怜的饭从厨房匆匆出来,如今木兰苑成了木兰冷苑,处处受人欺负,现在小姐只能吃这些下人们吃的饭菜,或者连下人的都不如,走至院子恰好看到少年,她惊恐万分,好似看到了鬼,一路小跑冲回了木兰冷苑。 襄阳低头看着书,却见小羽神色慌张的进来,她不觉好奇,放下手中的书细瞧小羽:“你见鬼了吗?怎么慌慌张张的?” 小羽放下饭菜,深深喘口气,才说道:“小姐,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是一个死人,好可怕,就拴在院子中央,气味难闻的很,以后我再也不敢去拿饭了!” “大惊小怪!”襄阳摇头,又拿起书接着看,小羽呢喃道:“你上过战场,当然都习惯了,可是我是第一次见,怎么能不害怕,那人的腰上都腐烂了,你没见……” “腰上?”襄阳略一迟疑说:“你带我去看看吧!” “小姐,你疯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小羽坚决反对,她可不想再看了。 “好吧,你不去我去!”襄阳撂下书,起身就走,小羽急得直跺脚,无奈小姐已经出了门,不好不跟,只好硬着头皮追了出去。 “这几日你看到慕容大人了吗?”襄阳突然问,小羽这才想到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人了,自从上次和少主发生争执后,他便销声匿迹了,襄阳懊丧地说:“都怪我,让他难堪了,只怕以后都不好见面了。” “为什么呀,小姐?”小羽不知就里的问。 襄阳叹口气,说:“你一会儿去找找他,我一直奇怪他那天的脾气怎么那么大,他是一个小心谨慎,做事冷静的人,轻易不会冲动的。” “噢!”小羽点点头。 到了院子中央,小羽死也不往前走了,襄阳一个人走了过去。 凌乱肮脏的头发遮掩了少年低垂的脸庞,还没到跟前,一股恶臭就直冲入鼻,襄阳顿了顿,还是走进了他,望着他的伤口,襄阳肯定他就是行刺自己的人,已经死了吗?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折磨他呢! 跨前一步,襄阳伸手去解他身上的绳子,刚解到一半,少年忽然哼了一声,襄阳一惊,停了动作,摸向少年的脉搏,还有轻微的跳动,原来并没有死。 “小羽,快过来帮忙!”襄阳边继续解着绳索,边呼唤一旁的小羽。 小羽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小姐,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碰死人。” “胆小的丫头,他并没有死!”襄阳嗔怪着,小羽一听没死,才稍稍有了胆量,靠了过去,但恶臭的气味让连忙又退了回去,捏着鼻子嚷嚷:“小姐,好难闻,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他也许是少主要惩罚的人,我们不要惹事了。” “你如果不帮我,我就自己把他背回去!” “什么?背回去?”小羽跳了起来,连忙奔过去,连恶臭也不怕了:“小姐,你不可以把他带回去,他就算没死,眼见也活不成了,我们已经够倒霉了,他若死在房子里,岂不更晦气。” “你几时变得如此势力。”襄阳低头检查着少年的伤口,嘴里轻声的责备着小羽,小羽一阵委屈,妥协说:“好吧,我知道了,不过,小姐,你也要听我的,不可以把他带到房间去,我把不远处的一间柴房收拾了,给他用可以了吧!” “好吧!”襄阳点了点头,眼下也唯有如此了。 略微有些拥挤的柴房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过幸好房子比较大,里面少主光还算充足,稍微收拾一下,还是一间不错的住处,襄阳和小羽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少年抬到毛毯上,因为没有床,暂时把不用的裘皮和毛毯层层铺在地上,算作临时的床吧。 “小羽,把他的脏衣服都脱下来吧!”襄阳挽起衣袖,拿起地上的木盆,准备去端盆温水来,为他清洗伤口。 “什么?小姐,你让我脱他的衣服?”指着肮脏的少年,小羽不敢置信,首先男女有别不说,其次少年实在太脏了,小羽都觉恶心。 “那好吧,你去端水,我来替他换衣服。”襄阳把盆往小羽怀里一塞,自顾走到少年身旁蹲下,她白皙柔嫩的双手与少年污黑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羽虽比襄阳年长,却因仍是个姑娘家,羞红了脸的退了出去。 褪下少年的衣衫,襄阳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伤口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伤口已经化脓,并在逐步扩大,如果再不医治,恐怕就要见骨了。 小羽端水近来,见襄阳蹲在赤裸着的少年身旁犹自发呆,她的脸又红了红:“小姐,您还是起来吧,我去找慕容大人,他们都是男人会方便一些。” “你是想让慕容再给他一剑吗?”襄阳依旧低头察看着伤口:“把水端过来,顺便多准备些干净的纱布,还有,去偷偷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弄些药,哦,还有,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慕容大人。” “是!”小羽虽然极不情愿,而且还心存疑惑,但小姐的话她向来不会违背。 为少年清洗了伤口,又上了药,干完这一切,天色也暗了,襄阳抹去额上密密的汗珠,喘了口气,把一木盆的脏水递给掩鼻的小羽:“快去倒掉,不要让人发现。” “是!”小羽噘着嘴端水出去了。 襄阳为少年盖好被子,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烧得很厉害,如果他能挺过今天,那么就算平安渡过了鬼门关,否则,只怕…… 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他,清洗后的少年眉清目秀,样子着实漂亮好看,有着班羿当年俊秀的模样,只是唇间多了一份倔强,让人瞧着心疼。 叹口气,襄阳站起身,这才想起也该去和欧阳宇聊聊了,总不能这么僵着,现在他也被禁止进入木兰苑,那么就自己出去吧! “哥,哥!我……我不要……走,哥……”少年突然拉住襄阳的手,急促而含糊的呼喊着,一惊,襄阳回头,少年依旧紧闭双眼,只是神情哀伤,这样的表情恐怕也只有梦中才会出现吧! 这么想着,襄阳既也伤痛起来,一滴眼泪啪嗒落在了少年的脸上,少年睫毛轻颤,襄阳连忙替他擦去,然后匆匆起身就走,她说过不再哭的,却偏偏又哭。 偌大的北院少主府里,落叶将其渲染出一派悲壮凄凉的气氛,它们或是染作金黄色,又或者竟是朱红绀赭罢,其间不断有落叶一片片飘下,像是一只两只断魂的金蝴蝶,慢慢的树下便铺出了一片金红的地毯,那景色美极了。 欧阳宇落寞的坐在大树下,犹自发呆,连襄阳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都不知道,他神情哀伤,俊美的容颜被一层阴郁深深笼罩着,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呈现出这样感性的一面呢? “慕容大人!”襄阳坐到他的身旁,轻声地呼唤他,欧阳宇怔了怔,回过头瞧见是襄阳,连忙又低了头,掩住自己忧伤的俊美:“襄阳,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你好象有心事。” “没有!”欧阳宇重新抬起头时,那抹迷乱的落寞已然消失,眉心却皱的更紧了。 “是吗?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多问了。”襄阳站起身,看着欧阳宇浅笑说:“时候不早了,慕容大人也早点儿歇息吧!” 看襄阳要走,欧阳宇伸手刚要挽留,谁想襄阳又停了脚步,回转身来望着他:“慕容大人,这件事原是你的私事,我也不知讲出来合不合适。” “你说吧!”欧阳宇放下手,疑惑的看着襄阳。 笑笑,襄阳轻声道:“慕容大人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一个人远离家乡,夜深孤单也是难免的,如果慕容大人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我当然愿意成人之美,慕容大人千万不要有所顾虑。” 襄阳轻声道:“慕容大人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一个人远离家乡,夜深孤单也是难免的,如果慕容大人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我当然愿意成人之美,慕容大人千万不要有所顾虑。” 一颤,欧阳宇抬起幽黑的眼眸,定定望着襄阳,那里有如一汪潭水,深不见底,却凄凉冰冷,久久欧阳宇才哑声道:“这是属下自己的事,就不牢少主妃操心了。” 少主妃?欧阳宇居然称自己是少主妃,而不是云汐小姐,听起来好生分啊!“是吗?看来是我多事了。”欧阳宇突然的冷淡让襄阳无所适从,掩饰自己的尴尬,襄阳淡淡笑着说:“那我就不打扰慕容大人了,慕容大人早点儿休息吧!” 一阵风吹过,哗哗的树叶声响似是哭泣,看着襄阳走远的背影,欧阳宇的眉头蹙的更紧了,心底深处隐隐的痛着,他不了解,为什么会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心里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就要破茧而出了。 少主光洒进屋中,屋子里温暖起来,躺在床上紧阖双眼的少年微微动了动眼皮,睁开,露出他紫炫明亮的眼眸,无神的看了看四周,这时突然门响,他转头朦胧瞧见是一个女人,看穿着朴素,想来是个丫环。 女人放下手中的木盆,拧干毛巾,向他走来,忽然见少年醒着,她欢呼雀跃,连忙呼喊:“小姐,小姐!他醒了!”喊完,她便奔了出去,少年皱皱眉,只觉女人太呱噪。 少年缓缓想要起来,却因为疼痛又躺回去,四下望了望,才发现这是一间简陋的木房,里面除了四周堆放的杂物,便只有这张所谓的床了,回想自己应该被绑在石柱下暴晒,现如今却躺在房间里,他很是不解。 正想着,门又被推开,刚才呱噪的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看着眼熟,却又陌生,她也是一身素衣,头上连个装扮的簪钗也没有,虽然朴素,却遮不住她美丽的容颜,长长的眼睫毛下一双幽黑清明的眼眸,朱唇不点自红,白皙的皮肤柔嫩细致,这样的女子该不会也仅是个丫头吧? 少女走到他的身旁,低头看了看,和颜悦色道:“瞧气色总算好了些,你命还真硬,这样都死不了,看来必有后福啊!” 少年瞥一眼她,问:“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真没礼貌,是我家小姐救了你,不然你早就让秃鹰给吃光了。”小羽插话道,襄阳呵斥道:“小羽,不许胡说!”小羽撇撇嘴,不满的看着少年。 襄阳笑望着少年:“你可感觉好些,伤口应该还很疼吧,受了那么重的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你就好好修养着吧!” “小姐,这恐怕不妥吧,他是少主要惩罚的人,别人都唯恐躲不急呢,您却往身上揽,这要是让少主知道了,到时就怕您不是入冷宫,而是进地牢了。”小羽又忍不住说,不过这回她说的不无道理,襄阳沉思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说那把守的士兵,只因为嫌味道难闻,躲到旁处偷懒去了,想一个将死之人定也无人理会,所以放心的一睡到天亮,不用送饭送水,直到晌午时分士兵才懒散散的挪布到了院中,却发现石柱那里空落落的,连个人影子都没了,士兵这才着了慌,连忙去禀报。 “拖出去给我砍了!”拓跋听闻后,把手一扬,恨不能将这个无用的士兵剁成肉块。 “少主,饶命啊!饶命啊!”在一连的凄惨呼喊声中,士兵被拖了出去,荙愿蹙眉细想了想,靠近拓跋道:“少主,我看这事奇怪,一个行刺的少年谁会理会,少主府里的人个个自扫门前雪,没有您的命令,纵是死也不敢多管闲事啊!” 听荙愿这么说,拓跋的眼睛倏地眯了起来,心中立刻有了些许的明朗:“走!” “少主,去哪里?”荙愿明知故问道。 拓跋白他一眼,自顾前面走了,荙愿耸耸肩,低眉顺眼的跟上,两人一路不做声张的来到木兰苑,这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满园的落叶甚是凄凉,拓跋停了脚步,看着这般景象,心下不觉难受,端端一个少主妃,却是如此光景。 荙愿进了门出来,禀告道:“少主,少主妃不在房间里,可能出去了。” 拓跋应了一声,并不急着寻找,而是站在院中,独自发愣,已是黄昏时分,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少主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夕少主下的拓跋容颜更加魅惑妖冶,俊美的难以形容。 发愣间,襄阳和小羽从外面慢步走了进来,抬头猛然见拓跋和荙愿立在院子里,着实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跪到地上,心惊胆战道:“少主,您怎么来了?” 斜睨襄阳,拓跋淡淡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不是,襄阳绝没有这个意思。”低垂着头,襄阳不想与他冲突。 拓跋叹口气,伸手到襄阳眼前,柔声道:“起来吧!别跪着,地凉。”这关心的话语让襄阳和小羽及荙愿都一怔,不敢相信。 惊惊战战的把手递上,拓跋轻柔的将襄阳拉起来,端详着她:“你又瘦了。” 襄阳心里忽然感到酸苦,想自己如此对拓跋,他却还能关怀自己,这份难能可贵的心就算无心的人也会动容:“谢谢少主关心,我没事!”回答的声音不是僵硬倔强,多了一分温柔。 瞧两人两两相望的眼神,荙愿自认为是大好时机,他冲小羽招招手,示意她一同出去,小羽会意的点点头,抿嘴和荙愿退了出去。 躲在墙角外,荙愿并没有离开,而是拉着小羽蹲在外面向里瞧着,小羽先也看着,后觉着这样不好,转回头恰看见月光下荙愿漂亮的侧脸,即被深深吸引了,望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小羽的脸红了……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吗?”拓跋沉着声问,襄阳垂下眸回答:“我从来没有讨厌过少主,我知道您还在生我的气,如果我是个男人定也不能原谅,大婚之夜受到如此待遇,这原本就都是我的错,我又怎么敢乞求您的原谅。” 说着,襄阳抬起头,用水亮的晶眸望着拓跋,真诚地说:“现在我只希望您能给我时间,我会慢慢尝试着去爱您,去接受您,但是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我没有办法给您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今天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你听得便好,听不得我也没有法子,只希望您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这一番肺腑之言让拓跋大大震撼了,他不敢相信这才是襄阳的真实想法,原来她并没有拒绝自己,她只是需要时间,心里豁然开朗,拓跋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冰冷的眼眸融化了,伸手握住襄阳的双手,他微微笑着:“好,我给你时间,如果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我会等,直到你改变心意为止。” 话说开了,大家心里也就明白了,气也自然没了,两人坐在院子里,脸上一片祥和,即如同老夫老妻一般相敬如宾,外面躲着的两人相视一笑,也高兴得不得了。 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欢喜羡慕,有人此刻拧紧了帕子,恨不能立刻上前把那娇滴滴的美人拖出来乱刀砍死,此人便是黛柔,她站在院外的树下,看的眼中都能燃起火来,少主那样温柔的笑脸何曾给过她了,哪怕一点儿的温柔都不曾有过,为何这个女子不曾做过什么,就都得到了呢?是因为那张娇俏柔美的脸吗?如果是那样,那么她就毁了她…… “少主,今天可有问出些什么,那刺客是不是被少主妃……”荙愿故意问,拓跋眼中有的只是喜悦,对于荙愿故意的问话,也不生气:“那刺客本来就没什么用处,想要刺杀我们的人何止他一个,现在就算放了他也不为过,如果没有他,我今天又怎么会踏进木兰苑,又怎么会和少主妃冰释前嫌,这就是天意。况且……” 拓跋顿了顿:“也许从少主妃那里可以探出他的身份也未可知呢!” 哦,原来如此,看来还是少主深谋远虑呀!荙愿暗自赞叹。 “荙愿,宣布下去,木兰苑改回原名,襄阳依旧是我拓跋的少主妃,浩瀚的草原都是我拓跋的,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也会是我的。” “是!” 次日 。 荙愿做事情就是快,第二天消息就立刻全府上下都知道了,早早就有奴仆来打扫了木兰苑,并为襄阳送来了新衣新被,小羽瞧在眼里,喜在心里:“小姐,您瞧见了吗?这衣服好漂亮啊!还有这被子,好软!” 襄阳摇摇头,一脸正色:“人情冷暖,瞬息万变,都不过如此。再说,人多了,那少年恐怕也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想个办法才是。” 小羽不解,耸耸肩,只管哼曲整理着衣物,襄阳低头看着书,心里却想着少年的事情,府里对他失踪好像并没有在意,这是为什么呢? “小姐,别在看书了,这么好的天气,就和少主出去走走吧!”端着洗漱完的水,小羽打开门只顾欢喜,谁想却一头撞到一个人,手中的水呼啦溅了那人一身,伴随着哎呀一声,小羽抬起头不觉吓呆了,面前分明是少主的两位妾妃,这回可惹了大祸了。 可蓼低头看看自己湿漉漉的衣衫,本不打算计较,可这偏偏给了黛柔机会,她一巴掌甩了出去,本来就懵了的小羽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水盆掉落在地上,水花四溅,丁零当啷的响声震耳,坐在房里梳头的襄阳听见外面的响动,连忙起身出来瞧个究竟,却见黛柔正叉腰训斥着坐倒在地的小羽,小羽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看的襄阳一阵心痛。 “你这个没长眼睛的奴才,撞了人也不知道赔礼,还站在那里跟没事人似的,你是不是仗着主子得宠了,就连我们也不放在眼里了!” “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们怎么敢呢!”襄阳踱步出来,温文尔雅的欠身行礼后,走到小羽身边扶起她,继续说道:“是小羽不懂礼数,我代她给姐姐们赔个不是,还请姐姐们息怒,原谅她吧!” “怎么会呢,我们……”可蓼刚要开口,却被黛柔挡了回去,她妩媚的一笑道:“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我们怎么敢当啊!你这样我们可受不起呢!” 见黛柔不依不饶,襄阳皱皱眉头,忍住性子道:“不知姐姐要如何处理呢?难不成要我主仆二人跪下三拜九叩吗?” 这话说的犀利,黛柔一时语塞,恼怒的哼了一声:“好一张伶牙俐齿,难怪能让少主对你喜欢的不得了呢!” 越听越不象话,襄阳本就不是那柔弱受欺之人,顿时蹙了眉,一双大眼瞪圆,可蓼见了忙拉住冲动的黛柔,柔声相劝:“柔儿,妹妹她已经道歉了,你就别再闹了,我也并没有怎么样,只是湿了衣服,回头换了就是,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可是咱们都是少主的妃子,互相之间本该和平相处,怎么反到为了这样的小事吵起来了呢?” “说得好!这才是我的妃子!”拓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站在院中听了片刻,大概了解了情况,走出来赞许的看着可蓼,黛柔一见少主出现,刚才的嚣张气势顿时熄灭,低下头不敢看少主的眼睛。 拓跋回头扫了众人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在襄阳的身上,只是片刻,他便否定了襄阳作为少主妃的气度,也许,这个女子也只是平凡人,并没有如传说中那般蕙质兰心吧! 谁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如让我来给你们做个公断吧!”撇过头,拓跋问。 “少主,并没有什么的,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也要回去了。”可蓼躬躬身,拉住黛柔便要走,拓跋呼住她,轻声道:“今晚我上你那儿去,你给我准备你那里特有的香片茶,我过会儿便去喝。” 可蓼一怔,旋即眼中流露出喜悦之情,忙急急回答:“妾奴知道了,这就去准备。” 两人离开后,拓跋回身望着襄阳,眼眸深沉:“我早就听说中原把女子形容成水,这是极有道理的,温文婉约,能容万物,广阔的胸怀犹如大海,就算对方是一把烈火,也能浇灭了。襄阳,你是冰,一块千年的冰,捂不热、烧不化,把想要靠近你的人都冻住了,时间长了,就算是颗火热的心,也都要凉了。” 襄阳不傻,她自然听出了这一语双关的话,不动声色,襄阳欠了欠身:“奴妃不过是具血肉之躯,七情六欲终不能免,我也终究是个凡人罢了!” “凡人?”拓跋斜睨着她冷笑:“你怎么会是凡人,我们才是凡人,怕是根本入不了你的眼。” 话不投机半句多,襄阳淡淡望着拓跋,知道多说无意,两人刚刚好转的形式也因此又陷入了难解的僵局…… 木兰苑后柴房。 “今天好些了吗?”襄阳走进房子第一句话就是问少年的情况,这么久了,他仍然不信任自己,就是名字也不肯说,无奈,襄阳只好直接说话,免去了繁琐的称呼。 少年半仰在床头,并不去看襄阳,坚定的眼神流露出无限迷茫,小羽撇撇嘴道:“这个人好不懂事,到现在还这样无理,亏是小姐你,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将他赶出去了。” 小羽刚说完,少年突然站起身就往外走,襄阳连忙拦住他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不欠你人情就是,现在我就走,不用你们来赶。” 听到他负气的话,襄阳不觉好笑:“你能去哪里呢?就算你能安全走出去,可你也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已经欠了我了。” “我……”少年语塞,盯住襄阳瞠目结舌:“那你说吧,我要怎么还你!” 莞尔一笑,襄阳摇摇头:“我不需要你还,你也不用还,全当我们已经扯平了。” “扯平?”少年不解。 “看样子你已经忘记了,我该怎么说呢!” “什么扯平,这么说太便宜他了,他明明要杀小姐,小姐不怨恨,给他治伤,他到好,忘得一干二净。”小羽白一眼少年,抢过话题说,少年一愣,迟疑的打量着襄阳,此时才觉更加眼熟:“你,你就是那个拓跋娶的大宋女人?” 少年一愣,迟疑的打量着襄阳,此时才觉更加眼熟:“你,你就是那个拓跋娶的大宋女人?” “……”襄阳笑着不说话,便是默认。 少年倏地拧紧眉头,四周扫过,小羽连忙护在襄阳身前,紧张的望着少年:“你,你难道还想恩将仇报不成?” “哼,我现在被你们困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呢?你们也不用再装了,叫拓跋出来吧,我是不会说的!”少年像个刺猬,立起了全身的刺,把襄阳已经当作了敌人。 襄阳知道他误会了,多做解释也无济于事:“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小羽,我们走吧!”襄阳唤了小羽跟她走,走到门口停下,她回过头来淡声道:“大门随时敞着,你要是想走就走吧,我绝不拦你!”说罢,襄阳头也不回地走了,少年愕然的站立在原地,久久无法理解。 虽说已然深秋,但美丽的景色却难以遮挡,黛柔难得雅兴出来闲逛,站在林边,瞧着高大挺拔的树木直插云霄,金黄的枝叶相互交错,形成了一条天然的林荫走廊。少主光透过茂盛的枝叶把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枝叶的影子映在地上,形成了许多明暗相间的光斑,四周种植的金菊芳香气息弥漫在整个空气中,让观赏的人都醉了。 “主子,天凉,我们回去吧!”丫鬟小心提醒。 黛柔柔媚一笑,静立不动:“我再瞧瞧吧,你去把可蓼姐姐叫来,这样才热闹。” “这……”丫鬟正为难,这时却有个人低着头,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从木兰苑那边闪了出来,丫鬟瞧见忙轻呼黛柔:“主子,你看!” 黛柔顺着丫鬟所指望过去,不觉抿起嘴唇笑了,少主妃的别院居然有男人,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莫珠,你去把那人给我拦下来。” “是,主子!”被唤作莫珠的丫鬟撇了撇嘴,和黛柔幸灾乐祸的表情如出一辙。 飞快奔到那人面前,莫珠气势凌人的叉腰喝住他:“喂,你等一下!我问你,你在哪个院子当差啊?怎么鬼鬼祟祟的?” 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那人一惊,慌张的抬起头来,正对上莫珠得意的脸庞,只一瞬,莫珠愣了,好漂亮的少年,白皙俊秀的脸庞,一双紫色的桃花眼,粉若牡丹的润唇,虽然身穿粗衣烂布,却根本难掩他的光彩。 “莫珠,那是谁呀,认得吗?”黛柔不耐烦的催问,这丫头未免问的太久了些。 “噢,正问着呢!”掩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莫珠匆匆回答,回头又碰上少年清澈盈彩的美眸,一个大胆的想法悄然萌生…… “你小心点儿,那是黛柔主子,你今儿个惹恼了她,可有的苦吃了。”莫珠连唬带吓得说,少年不易觉察的弯了弯唇角,继而面露恐惧的小声问:“姑娘救救我吧!” 见少年当真,莫珠欣喜若狂,压低声音吩咐说:“我会救你的,可你全都要听我的,知道吗?” “是,是,我一定听从。”低下头,少年笑得更加阴鸷,只可惜莫珠此刻只顾欢喜,哪里还能看见。 得到少年小心翼翼的回答,莫珠欢喜的不得了,深深瞥一眼少年,这才回到黛柔身边回禀道:“主子,奴婢已经问过了,他是少主派来的,因为少主交待了不要伸张,所以才那样鬼鬼祟祟的。” “真的吗?”黛柔眼露疑惑,莫珠赶紧点点头,量这丫头也不敢骗自己,黛柔顿时无趣,好的心情也没了,看来少主私下还是对这个少主妃爱不释手呢!“莫珠,我们回去吧!”狠狠瞪一眼远处的男子,黛柔恼怒的转身就走。 莫珠假意紧走了几步,突然蹲下身急急说:“哎呀,主子,奴婢肚子疼,想要去茅房。” “该死的奴才!就你事多,还不快去!”黛柔不耐烦地摆摆手,莫珠躬躬身,急急忙忙跑了,黛柔看着莫珠急不可待的背影,心下暗骂她不懂规矩,也没当回事。 却说莫珠离了黛柔,转脸就扬起得意神色,偷偷瞧着主子走远,她返回身来到刚才碰到少年的地方,可是那里早没了人影,哼,居然骗我!莫珠跺跺脚,恼恨的不得了,可也无法,谁让她匆忙的连那少年的姓名也没有问呢! 落寞的莫珠拖着失意的脚步转身准备往回走,这时突然有人小声地叫她,回过头,莫珠眼中顿时闪出光彩,她看到美貌的少年躲在廊台后怯生生地看着她,原来是躲起来了。 “你怎么躲到那里去了,快出来吧!”莫珠欢喜地招呼他,他左右看看,才小心的走了出来,莫珠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这么胆小,到时随自己摆弄都没问题了:“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少年垂眸羞答答的回答,模样俊俏惹人的很,看的莫珠心里痒痒的,但仍然疑惑,这么俊的一个人,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是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啊?哦,我是新来的,叫,叫土哈,对这个北院少主府还不熟悉。”少年旋即一笑,百媚顿生,让莫珠都痴了,原来一直以为少主是天下最漂亮好看的男子,但却太过冰冷,而且对自己这样的丫鬟连瞧也不会瞧上一眼的,纵使莫珠使足了妖媚的功夫也无济于事,不过现在好了,这花一样少年,乖巧听话,看来以后的生活该是活艳生香了。 “我叫莫珠,以后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知道吗?”说着,莫珠有意无意的伸手撩拨着少年柔美的发丝,观察的少年的举动,少年果然如她所愿,羞红了脸庞,却不敢躲闪。 “那,那个,莫珠姐姐,其实刚才我是想偷偷溜出少主府的。”少年突然泪眼花花,楚楚可怜的瞅着莫珠,莫珠一顿,忙问:“你为什么要溜出去?” “我想家了,来了好几日,不知家中的情况如何,想念的很。”少年低头摸泪,让莫珠心疼,她不假思索地说:“我可以帮你啊!” “真的?”少年面露欣喜地看着莫珠,莫珠撇起唇笑的诡异:“当然,不过,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少年没想到莫珠会这么问,痴愣愣的不知该如何回答,莫珠跨近少年,手指落在他细腻润滑的皮肤上…… 第133章 心里有她 少年没想到莫珠会这么问,痴愣愣的不知该如何回答,莫珠跨近少年,手指落在他细腻润滑的皮肤上,少年微微颤抖着,莫珠收回手去,满意的点点头:“好了,我先送你出去,等你回来了,再好好报答我吧!” 少年满眼感激地看着莫珠,就差给她跪下了,莫珠浅笑着,拉住少年的手就走:“跟我来!” 看着莫珠的后背,少年绽出邪肆的笑容,手中的匕首缓缓的收了回去。 他们一路畅通,过了几道盘查,眼见胜利在望,就要走出大门了,谁想此时门口侍卫都匆匆跪下,莫珠见了,也惊慌失措的拉少年跪下,她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 不多会儿,拓跋就出现在门口,他如天神昂首伫立,不容亵渎的邪美脸庞让人眩惑震慑,同样拥有女人般美丽容颜的荙愿眯眼站在他的身旁,低声和他说着什么,拓跋不甚其烦的听着,这些个琐碎军事,他早听烦了。 拓跋蹙眉快走了几步,想甩掉啰嗦的荙愿,荙愿却不解其意,也快步跟上,无意却瞥见跪在地上的莫珠,本想打声招呼,却见她瑟瑟发抖,奇怪,她几时这么怕少主了? “莫珠,你不舒服吗?”荙愿跨前一步问。 莫珠顿时慌乱,结巴着回答:“奴,奴婢没有不舒服!” 见她慌乱,也引起了拓跋的好奇,这不是黛柔房里的丫鬟吗?平日里早就听说这丫头仗着主子得势猖狂的很,几时这么唯唯诺诺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呀?”拓跋斜睨着她,莫珠把头低的快要贴到地上了:“回少主,奴婢……是……是……去替主子……那个……买东西去。” 又买东西,拓跋蹙眉挥挥手,对于黛柔这位花钱如流水的妃子他懒得去探寻什么。 “谢少主!”莫珠手忙脚乱的拉起少年就走,少年将头低垂,紧紧跟上。 莫珠笨,她笨就笨在关键时刻还是舍不下男色,拓跋早就有了疑惑,怎可能不留心眼,眼下这么容易就发现问题,还真是让人感到无趣的很。 斜靠在椅背中,拓跋抬头看了看还算明媚的蓝天,然后才把目光投向青石地上跪着的两个人:“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珠不明所以,她不知道少主到底让她说什么,难道是要说一个婢女不守规矩,既然和男子私通,想到此,莫珠不觉冷汗直冒,不住磕头道:“少主,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么说,你承认私藏人犯了?” “什么,人犯?”莫珠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少年,此刻的少年早没了原先娇羞怯懦的模样,眼里火石闪射,与拓跋大胆对望着,刹时间,莫珠悔不当初,趴倒在地直喊冤枉。 “我量你也没这么大胆子,说说看,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拓跋对那凌厉的眼光视而不见,依旧问着莫珠。 莫珠一顿,茫然的摇摇头。 “不说是吗?”拓跋冷笑,一挥手,一个士兵手拿一尺来长的竹板,照着莫珠的脸颊左右开弓,只听得啪啪作响,几下莫珠就满口鲜血,脸蛋肿的没了人样。 “少主,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知道!”莫珠哭喊着,她原以为是艳福,谁想却是横祸。 少年斜眼看着莫珠,脸上并无表情,这样放浪的奴才,换了他,非发送到前线做个军妓。 “还是不肯说吗?”拓跋的眸子显出不耐烦:“继续打,打到她肯说为止!” 士兵手刚扬起,黛柔不知从哪听来风声,赶了过来,看到莫珠一脸惨象,她制止了士兵,怯声问坐在树下的拓跋:“少主,妾奴能否知道莫珠犯了什么错?” 黛柔不知从哪听来风声,赶了过来,看到莫珠一脸惨象,她制止了士兵,怯声问坐在树下的拓跋:“少主,妾奴能否知道莫珠犯了什么错? “错?奴才犯了错,你做主子难逃干系!”拓跋幽黑的眸子忽地闪出寒光,黛柔浑身一颤,不自觉的跪倒,心中纳闷也不敢问。 “还愣着干什么?”一声令下,带血的竹板又抽了下来,莫珠立刻发出凄厉的嚎叫:“主子,主子!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主子!呜……” 黛柔虽然对外人冷血无情,但是自己手里的人,她还是比较照顾的,特别是这个能察言观色、讨她欢心的莫珠,可眼下她连自己都顾不得了,哪儿还有本事去顾及个奴婢呀!撇撇眼,她偷偷打量跪在莫珠身旁的男子,越瞧越眼熟。 少年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倏地抬起头,正与黛柔相对,黛柔瞬间认出了他,那双冷冽的紫眸她记的太清楚了,曾经黛柔还为这双紫眸挟持了自己的眼中钉而兴奋不已呢,可眼下自己却也因他所累,实在不甘,可是,莫珠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主,她昏过去了!”士兵的回禀让黛柔忽地回过神来,低头去看,莫珠躺倒在地,脸上、胸脯上一片血迹,惨不忍睹。 “莫珠,莫珠!”黛柔起身跑过去,焦急的泪水涟涟。 可这并没有博得拓跋的同情:“泼醒她,继续问!” “少主,您手下留情吧,莫珠会死的!”黛柔哭的桃花带雨。 拓跋朝身后的荙愿丢个眼色,荙愿立刻领会着朝旁边的士兵摆摆手,士兵们上前便要扶起黛柔,可黛柔正在伤心处,怎么也不肯起来,士兵们又不敢强来,左右为难的看着拓跋。 “不肯起来是吗?”拓跋冷冷的问,黛柔噎住哭声,有些害怕的瞧着拓跋,“如果不起来,那就陪你的奴才一起受着!” “少主……”黛柔带着颤音娇柔的呼了一声,可她这媚态在这时候明显失去了作用,拓跋连瞧都不瞧一眼:“泼水!” 说话间,一盆冰冷入骨的井水倾泻而下,黛柔连呼带叫,匆忙从地上爬起来,拽着湿嗒嗒的衣裙怨恨的看着泼水的士兵。 莫珠被冷水一激,幽幽醒转过来,抬眼看到立在面前凶神恶煞的士兵,她立刻惊恐万状的匍匐在地直磕头:“少主,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哼,嘴巴还真硬!”拓跋根本不信:“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会说了!” “不,不要!”莫珠被士兵从地上拖起,她使劲挣扎着,眼睛因为恐惧睁到了最大,黛柔看着无助的莫珠唯有流泪的份。 眼见更加可怕的酷刑又要上身,莫珠瘫软成一团,狼狈而绝望,目光也呆滞起来。 “你说不说?”拓跋再问。 “说什么?”莫珠呆愣愣的问,她已经被吓傻了,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用刑!”拓跋狠狠扬手,懒得啰嗦。 削尖的竹签抵住了莫珠的指尖,只要一用力,便会尽根没入,俗话说十指连心,那撕心裂肺的滋味一定足以让人发疯,莫珠摇着头,想喊可喊不出来。 士兵高举小榔头,就要钉下,黛柔不忍再看闭了眼,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可就在这时,黛柔想起了关键的一幕:“等一下!” “又如何?”拓跋明显的不悦了。 黛柔因为想到了这关键性的结果而异常兴奋,她忽略拓跋的不悦,略微躬了躬身道:“少主,您是在调查人犯被谁救了是吗?如果说莫珠有罪,那么有个人就是罪该万死了!” 黛柔因为想到了这关键性的结果而异常兴奋,她忽略拓跋的不悦,略微躬了躬身道:“少主,您是在调查人犯被谁救了是吗?如果说莫珠有罪,那么有个人就是罪该万死了!” 拓跋没有露出黛柔预期的惊讶或是好奇,他仅仅抬眸瞥了一眼黛柔,然后起身淡然的对荙愿说:“今日时候不早,有什么改日再说吧!” “是!”荙愿应着,刚要命人将人犯带下去,黛柔急了,不依不饶的对着拓跋喊:“少主,难道您对这个人不好奇吗?这个人她忤逆您的意思,大胆私藏人犯,根本就罪不可恕,她就是……” 黛柔尽管极力的喊着,可是拓跋却已经走远了,压根不愿意去听,颓然的扶住身旁的树木,黛柔难以抑制的全身颤抖,她恨,她从来没有如此恨一个人! 拓跋屏退跟随的手下,独自一人漫步来到木兰苑,这里依旧安静,恍惚间既有古刹声响,仿佛置身庵院,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清冷的气息让拓跋感到落寞孤寂,隔着纸窗,里面烛光摇曳,心心念念的人儿此刻就坐在窗边低头看书,她纤瘦的身体在窗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注视良久,拓跋方才挪动脚步,来到门外轻轻敲了敲。 “是谁呀?”襄阳浅浅柔美的声音传来,拓跋突然想要退却,他害怕了,他不愿意看到那双淡漠清冷的眼眸,在那双眼睛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影子,从来都不曾有。 还来不及转身,门已经“吱呀”一声打开了,襄阳就站在门内,一瞬的吃惊后,眼光果然那般清冷:“少主!” “嗯,没事,只是想来坐坐!”拓跋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犹自走进了房中,襄阳迟疑了一下,关好门跟随在他的身后。 “在看什么书?”拓跋翻了翻桌上的书,随意的问着。 “没什么,不过一些闲来无事看的杂书。”襄阳小心的回答,显得那么生分。 拓跋勉强笑了笑,坐下:“夜深了,天凉,多披件衣服,还是身体要紧啊!”关心之情溢于言表,襄阳怔了怔,在拓跋对面落座,轻声道:“少主每日操劳,还不早点儿歇息,反倒关心起襄阳,襄阳怎么受得起呢?” “受得起,你怎么受不起!”拓跋忽然握住襄阳的手:“你是我的少主妃,我不关心你要关心谁呢?只要你不拒我于千里之外就好。” “少主……”这次襄阳破天荒地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任由拓跋紧紧握着。 地牢之中。 躺在冰冷的地上,少年闭眼小息,窗外清幽的月光映照着他的容颜更加俊美。 哐啷一声,有人打开了地牢的门,少年并不理会,依旧侧身躺着,“诺,还不快起来!”一个声音在轻轻呼喊着,那么耳熟,那么亲切,少年忽地坐起来,泪已经流了满面。 隔着铁栅栏,外面几个人全都黑衣黑裤,脸也严密的遮着,唯独为首的那双担忧的碧眼闪闪成辉,少年鼻子酸楚,垂下头不敢直视哥哥的眼睛,没有征得哥哥的同意独自外出,现在还要哥哥冒死前来搭救,他怎么还有脸相见呢! “快出来,我们的时间不多。”哥哥命人打开了铁门,走进来一把拽起少年,没有时间废话,几个人匆匆往外走。 “哥,等一下!”走到院中,少年忽然拉住哥哥轻声道:“我还要去和一个人道别,这一走,恐怕以后再也不能相见了。” “是谁?”哥哥不能理解,这里只有敌人,哪里需要道别。 “她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去。”少年神情坚定,哥哥只好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少主,您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襄阳终于抽离了自己的手,起身为拓跋倒了一杯清茶,拓跋落寞的接过茶,小酌了一口,放下:“本来不想问,既然提起,又不得不说,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个少年是你救的,对吗?” 襄阳眼神一晃,平静的跪倒在地,望住拓跋的眼睛,一脸诚挚地回答:“是的,确实是襄阳所为,请少主处罚!” 拓跋上前拉起她,声音轻柔:“我如果要处罚你,还会等到现在吗?” 原来如此,襄阳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少年被救了那么久,都无人来查问,原来早就在预料之中了。 “现在那个少年已经再次下牢,我这里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能让他开口,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你有怜悯之心救活了他,我就不会再杀他,只是……” “少主,您就直说吧!想要我做什么呢?” 拓跋没有想到襄阳如此聪慧,他还没开口,她就已经揣摸出了他的用意:“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想要个答案,那个少年叫什么,从哪儿来,仅此而已!” 呵呵,这就是你来的目的吗?襄阳略微有些失望:“这么说,您一直任由少年待在这里,也是早有此意喽?” “原是有这么想过!”拓跋承认。 “是吗?我知道了……” 窗外的人影轻轻晃动了一下,他的眼中充满深深的仇恨,原来这个少女救自己是有目的的,她也不过和其他人一样,空长了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庞,却也毒如蛇蝎,女人,终不可信! “哥,我们走吧!”少年不再迟疑,紫眸冷光闪烁。 哥哥望着窗内的少女,怔愣着,竟然没有听到弟弟的呼唤,再次的呼唤后,他才恍然,抽身时,还不忘再深深注视一眼那少女,他们还会再见面的,他保证。 “什么人!” “糟糕!”只顾专注屋里的事情,却把外面的危险给忽略了,霎那间少年他们就被巡逻的士兵团团围住,这自然也惊动了屋里的两个人,推开门,拓跋和襄阳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襄阳看到少年大吃了一惊,不是又被抓了吗,怎么现在反在外面了? 少年冷冷的注视着拓跋和襄阳,特别是看着襄阳时,眼光更加凛冽,襄阳一怔,不由被这寒冷的目光刺伤。 拓跋背着手,冷眼瞧着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对上那双碧眼,他颇感兴趣:“原来是远方来客,没有相迎,失礼了!” 左右瞧瞧,碧眼的男子浅笑:“这样的迎接已经很隆重了。” 正说话间,荙愿又带了大队人马赶来,少年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只因一时感情用事,现在让哥哥也陪自己身陷险境,这该如何是好:“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现在不要说这种话,我们不一定会输。” “噢,是吗?你很有骨气!”拓跋赞叹地看着碧眼男子,再回头看看襄阳,转回头来他说:“我可以放你们走。” “什么?”他的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碧眼男子显然不信,他的眼眸里全是怀疑,他怎么可能放自己走呢! “不过……” 果然没那么简单,碧眼男子满眼鄙视,拓跋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我这北院少主府不是想进就进得的大杂院,如果让你就这样毫发无损的出去,我这个少主以后还如何自处,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难得战鬼如此大方,我也不客气了。”碧眼男子说完突然从怀来掏出一把匕首,一刀捅在大腿上,顿时血流如注,看得众人直吸冷气,咬住牙,碧眼男子用力拔出匕首,再一刀捅入原处,冷汗从他苍白的额头上滚滚滑落,旁边的手下连忙扶住他,他一把推开,瞪着拓跋问:“这样可以了吗?” “哥!”少年声音哽咽,但是他没有流泪,哥说过,决不可在敌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软弱。 拓跋收住笑意,眸子里满是佩服,摆摆手:“你们走吧!记住,下回如果在被我抓住,决不会如此容易。” “决不会有下回的。”碧眼男子肯定地回答,咬牙拔出匕首,在手下的掺扶下,他蹒跚着走远了。 回眸拓跋看着襄阳,她的眼光还停留在远处,“这下你满意了吧!”甩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拓跋也带着众人离开了,瞬时间,火光冲天的院子又恢复了开始的平静,四周一片黑暗,寂静的可怕。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转眼间襄阳来到这浩瀚的大草原已经有些日子了,掐指算来,也有个把月,自从那次自己擅自救了死犯后,拓跋就没有再踏进她的木兰苑,每日无聊的很,东走走,西逛逛,原本的新鲜感早已经随着烟尘不复存在了,整日闲置着,怕是时日再长,就会如那发霉的羊奶,坏了,馊了! “小羽,今天是什么日子?”襄阳捧着一本书,抬头望着小羽,小羽停了手里的针线说:“小姐,你天天都在问我,如果无聊,我们就出去走走吧!” “走走?去哪里走呢?父亲原讨厌我像别家的女儿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只会念经送佛,把我像男儿一样培养,只想能报效朝廷,谁想如今,我却比那些个女儿还不如,即不需刺绣,也不需伺候公婆,日日吃饱就睡,在这样下去,我怕只要变成这草原上的牛羊了。” “小姐,你越说越不对了,怎么可以拿自己和那牲畜相比呢?”小羽反驳着襄阳,刚要低头继续刺绣,忽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早起时听得那些丫头们说,今日是那些牧民赶集的日子,每年也就那么两三回,场面盛大的很,我们不如也去赶赶热闹吧!” “真的吗?”一听有这样的事,襄阳来了精神。 “那当然,我怎么会骗小姐呢!”小羽肯定地点头,襄阳笑起来,甩下书起身道:“那还等什么呀,我们这就走吧!” “哎,小姐,你这么急干什么!”小羽匆匆放下手中的活,连忙跟出来:“小姐,我们要不要向少主禀报一声再去?” “禀报什么?对于我的事他早就没有兴趣了,只是出个门,你以为他会关心吗?”襄阳的神情突然黯淡了,自从自己一再拒绝他后,他早就对自己没有了耐性,每日连瞧都不瞧,好像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这也没什么,如此也清静,可为何还要失落呢? “小姐?小姐?”小羽见襄阳突然不走,犹自发呆,便轻轻呼喊着,襄阳惊醒,垂下眼睫道:“好了,我们走吧,不然就赶不上热闹了。” 其实小羽自己也闷得慌,早就想出去看看了,可又想起欧阳宇,便问:“小姐,那要带上欧阳宇吗?” “带他做什么,他要是知道了,决不会让我们出门的,别罗嗦了,快走吧!”襄阳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心情。 一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人山人海,人们都穿着节日一般的盛装,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神情,有说有笑,随着他们慢慢向前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集市,说是集市,却又与大宋的街市有很大的不同,这里没有成排的一家连一家的商家店铺,也没有奢华的精雕细琢的饭馆酒楼,但却同样如同大宋的街市一般热闹繁荣。 人们或站着,或坐着,地上铺着毯子,上面摆满了各色货品,卖盆的、卖罐的、卖布的、卖面的、卖柴的种种商贩们,他们的吆喝声、讨价声此起彼伏。 看到这般景象,襄阳心里的不快一扫而空,多日的愁闷都烟消云散,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都只剩下眼前的繁华了,她笑着,叫着,拉着小羽东跑跑,西逛逛,只有十六岁的她现在才终于流露出了少女般的天真活泼…… 此时的北院少主府。 万里无云,风淡云轻,和煦的少主光照耀在书房内。 拓跋懒懒的躺在软榻上,手中的书成了摆设,他的眼光投向窗外,独自出神。 “少主,妾奴泡了您最爱喝的香片茶。”可廖轻步走入,将精致的小茶壶端到桌上,一阵淡淡的幽香立刻飘散出来,闻到香味的拓跋回过神,把目光收回,望向温柔可人的可廖:“这茶来得正好,我刚好也渴了。” 坐起身,他端住可廖递给他的茶杯,放在高挺的鼻子下闻了闻:“这味道淡雅清香,让人总也喝不够呢!”轻轻啜了一口,他闭上双眼又仰回到软榻中。 “少主,妾奴有件事想请求少主,不知道该不该讲。”可廖小心翼翼地说。 “讲吧!”得到了许可,可廖笑了笑,道:“少主,又到了赶集的时候了,难得天气这么好,想必一定很热闹,妾奴和柔儿妹妹都想去看看呢,不知少主可否答应……” “这个主意不错!”沁儿还没说完,拓跋忽地坐起身,舒展了身体道:“这么闲呆着,人都要变懒了,是该出去走动走动,你们快去准备,我和你们一起去。” 沁儿一愣,她仅是希望少主能批准她们出去走走,对于少主能陪伴那完全是奢求,没想到少主自己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她当然求之不得:“是,妾奴这就去准备。” 刚走到门边,拓跋的声音从身后又响起道:“把少主妃也一起叫上吧!”一怔,沁儿回过身,抬眸望了他一眼,他却并不看她,“是,奴妾知道了。” “噢,小姐,你看这个!”小羽一路指东指西,难得出来,原本不稀奇的东西,现在似乎也变得稀奇起来,襄阳也随着她东瞧瞧西看看,一架古琴吸引了她的视线,这样的古琴只在汉人的地方才能得见,没想到大漠也有。 急急走过去,襄阳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抚摸着古琴爱不释手,小羽跟在身后,对古琴没有多大兴趣,不过远处飘来的一股香味倒是让她顿感饥肠辘辘呢! 回眸去看,原来是包子,还冒着热气,很是诱人呢!咽咽口水,小羽忙说:“小姐,我去买几个包子,你等等我。”不等回答,心急的小羽就跑了过去,等买好了包子,欢喜的小羽回到原处,茫茫人海里,只有不停攒动的人群,哪里还有小姐的影子啊! 其实襄阳并没有听到小羽说的话,她买了古琴后就被不远处几个异族打扮的人吸引,他们手拿比胳膊还粗的蟒蛇,把蛇身盘在脖子上,与冷冷的蛇眼相对,丝毫没有惧怕,襄阳挤在围观的人群里,兴趣盎然的看着,从小到大,这样大的蛇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表演持续了很久,襄阳也看了许久,等开始收钱时,她才猛然想到钱还在小羽的身上,这时再看,早不见了小羽,慌忙挤出人群仔细寻找:“小羽!小羽!”呼喊是徒劳的,热闹的叫卖吆喝声很快便遮盖了她的声音。 懊恼的走在人群里,襄阳没了刚才的精神,垂头丧气极了,要是找不到小羽可怎么办呀! “少主,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病重的母亲等着我拿药回去呢!求求您了!”突然的哭喊声传来,让沮丧的襄阳一愣,举头望过去,就看到一个属国打扮的女孩子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 而在她的前面,几个贵族耀武扬威的嚷嚷着,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再细看,襄阳发现一个熟悉的人立于高头大马上,他手里拿着马鞭,斜眼看着不住乞求的女孩,这不是南院大少主耶律萨奇吗? 女孩的哭喊引来了许多人,耶律萨奇大为不悦:“不识好歹的东西,被本少主看上是你的造化,你不暗自高兴,还在这里哭叫,你听着,如果你现在就和本少主走,本少主要是高兴了,还会重重赏你呢!这样你的老母不就有钱看病了吗?” “我不要,我要回家!求您了,放我回家吧!”女孩根本不理会耶律萨奇的话,耶律萨奇恼羞成怒,举起鞭子就要抽下去,情况紧急,容不得多想,襄阳上前大喝一声:“慢着!” 居然有人敢拦着自己,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耶律萨奇被人突然阻拦,心下更加恼怒,回头张望,却见是北院大少主拓跋的美人少主妃,四周看看,并不见拓跋的身影,难道说…… 他不觉哈哈大笑:“哈哈……,我当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北院尊贵的少主妃啊!”笑毕,他斜睨着襄阳道:“没想到少主妃也有这多管闲事的闲情雅兴啊!” “对,没错!”襄阳简单轻松的回答。 见他不惧怕自己,反而还如此嚣张,耶律萨奇来了兴趣:“你知道我是谁吗?” “干了坏事还是不要留下姓名的好,免得遗臭万年!”襄阳不紧不慢道。 “什么?”襄阳的话惹怒了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鞭子冲襄阳甩了过来,众人惊呼着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听到清脆的响动,睁开眼睛一瞧,都震惊了,襄阳紧紧握住鞭子一头,和耶律萨奇展开了拉锯战,别看耶律萨奇一身的肥肉,却虚得很,襄阳才稍稍一用力,就把他拽下了马。 连滚带爬跌下马来的耶律萨奇狼狈的一塌糊涂,要不是被旁边的手下扶住,他肯定能跌一个狗吃屎:“好,你有胆,我不管你是什么少主妃,敢惹我的就是找死,给我上,杀了她!”忍着屁股的疼痛,耶律萨奇一扬手。 可是手下却并没有动,他们可是都听过拓跋战鬼的名号,他杀起人来可是六亲不认,凶残的很呢!见手下犹豫不动,耶律萨奇来了气,大喊:“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我上,回头我就宰了你们。” 这招还是管用的,眼下还是自己的命要紧,至于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不管三七二十一,众人纷纷朝襄阳冲了上来。 襄阳虽然没放在眼里,但眼下不是打架的时候,她还要赶快找到小羽一起回去呢!但是人已经来到了面前,不能不打呀!还没来得及找个武器,那些人已经将刀划了过来,襄阳抱着古琴灵巧的躲过,闪身跳到了一边,他们又杀了过来,襄阳再躲,左跳右跳的把那些手下累得气喘吁吁,却又没有办法。 观战的耶律萨奇不停的大喊:“笨蛋,那边,快,快动手呀!” 太呱噪了!襄阳随手拿起旁边早已没人的筐子里的鸡蛋,咻的飞了出去,正好射中耶律萨奇的脑门,啪的一声蛋清顺着耶律萨奇的脑门缓缓流下来,耶律萨奇当时就哑了,看到他难以名状的样子,襄阳嘿嘿笑了起来,真爽快! 街心打的热闹,周围看得清楚,几个蒙面包头的男子坐在精壮的马匹上,仔细欣赏着这出好戏,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对那个被围追的小个子很是感兴趣,中间的男子闪烁着好看邪气的碧眼,对旁边的人点了点头,旁边的人便不动声色的挪向了街心。 襄阳虽然灵巧,可毕竟没有武器,又一手难敌众人,很快她就有些吃不消了,几次险些受伤,笨重的古琴也给她带来了负担,身后身侧的情况她总也看不清楚,忽然她感觉到耳边有响动,一转身,一个袭击她的人居然躺倒在了地上,有人救了她,但形势混乱,襄阳根本看不出是谁出的手。 耶律萨奇见那家伙有了帮手,不觉吃惊,四下看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这个怕死的家伙担心自己的安危,连忙骑上马,丢了那些手下,和其他贵族们疾驰而去,手下见少主都走了,也就没了打斗的心思,纷纷四下蹿了。 扶起惊呆的女孩,襄阳说:“快走吧,这里不易久留!” “谢谢你!谢谢!”女孩不住的鞠躬,襄阳送走了她,人们围住她为她鼓掌,她不好意思了,匆忙告别,来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她放下古琴,这才得以喘口气。 “果然是你!”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襄阳大吃一惊,刚转过头,就被人一把搂入怀中,控制住她的双臂,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她。 抬起双眸,襄阳看到一双清澈碧色的眸子,这双眸子透亮邪美,好似能把人吸进去,“了不起的女人,这是你第二次让我震撼了。” 第二次?襄阳一怔,难道以前见过?仔细观察,忽地脑海中跳出一个画面,风沙飞舞,不远处几个人骑在马背上,中间为首的人像现在一样用黑布蒙了脸,只露出一双豹子般邪肆张狂的碧眼,没错,就是这双眼睛,难道? 襄阳顿时后悔不已,今天就不该出来,现在被袭击自己的人逮住,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北院。 “混帐东西!人在哪里?不是说在房里吗?现在人影呢?你们到是给我找出来呀?”拓跋黑着一张脸,地上跪满了瑟瑟发抖的奴仆们,今天心情不错,想到被自己冷落多日的襄阳,好心说把她也一并带上,谁想却不见了人影,这让他怎么不恼怒呢!“去,给我找去!” “少主,找她做什么,我们自己去不也挺好!”黛柔不合时宜的吃醋说,拓跋幽黑的眸子瞬间对上她,她不由一颤,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去了,谁要去谁自己去!”拓跋像个闹情绪的孩子,撂下一屋子的人,扭头就走,荙愿慌忙跟上,劝解道:“少主,好不容易这么一回,各位妃主都盼了多日,如果不去,岂不让她们难受。” 拓跋猛然停住,荙愿差点儿撞上去,“难受?我又没有拦着她们,刚才不是让她们自己去了吗?你少和我罗嗦,现在快点儿去把那个女人给我找回来!” “少主,这……”原想说这茫茫草原,该去哪里寻找啊!可看到拓跋怒火中烧的样子,这话还是咽了下去:“是,属下这就去找!”无奈转身,心下烦闷,这总是不能安生的少主妃到底去了哪里呢?会不会也早听说了集市的事,自己先出发了?嗯,极有可能,那就从那里找起吧! 荙愿招了几个人,备好马,正要匆匆奔集市而去,却忽然被人拦了道路,定睛细看,原来是少主妃的那个侍卫。 “请让我一起随行。”欧阳宇紧皱着俊眉道。 想想多个人手也挺好,“好,那就一起吧。”…… 一行人骑着马在街道之上缓慢的踱步,不住的张望着,这里人山人海,想要找个人实非易事,荙愿啰嗦的抱怨着,欧阳宇却不理他,只专心的寻找着,眼神中透出的全是深深的担忧。 “这个少主妃真是一刻都不得闲,和我们的少主一样,你也一定有些受不了吧。”荙愿边张望,边闲话家常起来,欧阳宇又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撇头瞄一眼荙愿,不作声。 荙愿无趣的耸耸肩,自觉和此人是谈不来的,两个俊美挺拔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在街道上行走,是一件很引人注目的事情,不一会儿,他们的马匹周围就聚集了不少人,很快他们发现马已经开始寸步难行了。 欧阳宇不甚其烦,转头对毫无自知的荙愿说:“我们分开寻找吧!” 荙愿不解的瞪起眼:“为什么?这样边逛边找不是挺好吗?” 压住心头烦闷,欧阳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喜欢一个人行动,再说分开找也快一点儿!” “对,没错,你怎么不早说呀!”荙愿反倒怪起欧阳宇来,欧阳宇眉心皱的更紧了,荙愿心下得意,他是什么人,战鬼的军师,这样简单的道理他岂能不知,无非是想逗逗这个严肃的人罢了。 第134章 一览无余 调转马头,欧阳宇刚要喝开阻拦的民众,确忽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慕容大人,慕容大人,我在这里!”心中一喜,转头细瞧,却见拥挤的人群中小羽在不停的朝自己挥手,可她的身旁并没有襄阳的身影,瞬间失落,但瞧见小羽亦等于找到了襄阳。 伸手将小羽拉上马来,不等小羽喘口气,急急就问:“小姐呢?” “怎么办,小姐和我走散了,我也正在找她呢!”一提小姐,小羽便泪水涟涟了。 “什么,少主妃和你走散了?”荙愿连忙靠过来,变了脸色。 “我去找她。”欧阳宇把小羽推到荙愿的马匹上,神色凝重,他绝不能容许襄阳受半点儿伤害。 荙愿伸手接过小羽,点点头,玩闹之心早变成了担忧之情。 “都马上让开!我是北院大少主的人,挡路者死!”欧阳宇大喝着拓跋的名号,冲了出去。 荙愿不觉一笑,这个家伙不似表面上那么沉重嘛! 目送欧阳宇走后,小羽抬起头,正对上荙愿精致的侧脸,他俊美漂亮的容颜让小羽不觉又脸红心跳,想想自己现在居然在这人的怀中,她更是不能呼吸。 “你先放开我,既然被你抓住,我自然不会再跑!”襄阳抵住他拥紧的双手,努力与他保持着距离,他邪邪的笑了:“你刚才的表演我可都看见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比兔子还灵活的女人吗?” “那你想要怎样?”襄阳无奈。 “我的目的是杀了你!”那人靠近襄阳的耳边轻声说,襄阳倏地瞪起眼看着他,他亦看着襄阳,眼中却没有一点儿杀意。 “那就杀吧,我现在既然已经被抓,也无话好说!”襄阳仰起脸,横出脖子,摆出准备受死的样子,男人呵呵笑了:“我改主意了,与其杀了你,不如把你留在身边,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听到男人这么说,襄阳一惊,手快速摸上了怀中的弯刀,男人却更快,按住襄阳的双手,眯起迷人的眼睛嬉笑着:“女人拿刀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当心伤了这双嫩手,不然我可要心疼呢!” 他轻浮的拉起襄阳的手,凑向自己的嘴边,眼看要吻下去,突然有个冷淡的如同地底发出一般的声音道:“少主,我们出来的太久了,该回去了。” 被中途打断,男人不悦的瞄一眼多嘴的人,襄阳乘机溜出他的怀抱,弯刀同时对准了他,男人摇摇头,碧眸里都是盈盈的笑意:“洛,你破坏了我的好事,我真该先杀了你!” 被称为洛的人默默躬了躬身体,然后把目光投向襄阳,襄阳看到的他那双眼睛瞬间只感一股冷风渗入心底,那是怎样一双眼瞳啊!奇怪冰冷的青灰色,没有半点温度可言,就那样紧盯着自己,让人不寒而栗。 叹口气,碧眼如珠的男人将黑色的蒙布拢了拢,把自己遮得更加严实:“今天难得相遇,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带回去。” 那碧眸闪着坚定的自信,让襄阳震惊,她虽然不惧怕他,但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襄阳虽然不惧怕碧眼男子,但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正不知该如何逃脱时,忽听得有人高喊。 “快放了襄阳!”欧阳宇突然从天而降,伟岸的身影出现在襄阳面前,襄阳顿时松了口气,然而就在她放松的空当,男人出其不备,用来不及眨眼的工夫闪到她的身后,一阵异香飘过,襄阳顿觉困顿,身子一软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男人把襄阳楼入怀中,上了马,回头对洛淡声道:“洛,这里交给你了!” 见那人抱着襄阳要走,欧阳宇眼中闪出怒火,刷一声抽出长剑:“把襄阳还回来!” 男人抬起眩惑的目光,妖冶的望住欧阳宇,那眼瞳中有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欧阳宇冷冷的望着他,男人摇摇头,扔下一句难以捉摸的话:“如果是你的,就亲手夺回去,如果不是,就别枉费心机。” “嗬!”男人一甩胳膊,身下马踏起一阵烟尘,几个人跟随他一起奔驰而去,欧阳宇忙要追,却被人拦住。 青灰色的眸子静静的望着他,欧阳宇眼见男人走远,急了:“让开,不然别怪我剑下无情。” “那就试试看吧!”声音冰冷,亦如他这个人。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襄阳微微眨动了一下眼皮,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房间昏暗的很,四周被落地的厚厚帘纱阻隔,浓烈的薰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空气中充满了温热和暧昧的气息。 忽地清醒过来,襄阳猛然坐起来,头还有些晕,稳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睁了眼,也同时看清楚了对面的人。 那个拥有美丽碧眼的男人,身披一件裘皮,斜躺在卧椅中,清冷的眸子慵懒的注视着立在眼前的人,襄阳紧紧盯着他,不敢轻举妄动,此刻的男人去了脸上的蒙布,让人久久震撼。 且不再说眸子多么美丽,就光是那张刀削雕刻的脸庞,有些苍白病态的容颜,都美的让人窒息,这样的男人不该生活在人间,只怕人间太过肮脏污秽了。 也不知盯了男人多久,他终于开口了:“难道还没有醒吗?”一语双关,让襄阳有些不好意思了,哪有女子盯着男人使劲瞧的。 摸了摸腰间的弯刀,襄阳发现它不见了,倏地抬头眼光恢复了平常:“你把我的弯刀弄哪去了?” “我不是说过,女人随身带着刀很危险吗?所以帮你收起来了。”男人迷眼微笑。 “把它还给我!我不是那种柔弱小姐,大宋花木兰没有什么会怕的。”襄阳走到他的身边摊开手掌,男人笑得更加魅惑邪肆:“大宋花木兰?原来你就是大宋花木兰,早就听说过,只是无缘相见,没想到现在就在眼前了,有意思,这让我更想要你了!” 抬起邪性的眸子,他玩味的望着襄阳,襄阳一惊,警觉的后退了几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告诉你也无妨。”男人依旧躺着,并没有什么动作,襄阳却不敢放松,她知道这个男人的速度,看似柔弱,却绝不简单,“我的名字叫完颜赤,你要记住!” “完颜?”襄阳愣住了,她知道这个姓意味着什么,完颜是女真族的少主族姓氏,也就意味着眼前的男人是女真族,那个也对大宋虎视眈眈的民族。 “对,我叫完颜赤!”不知何时这个如鬼魅一般的男人早已经立在了襄阳的身后,他把玩着襄阳墨黑的发丝,襄阳身体一僵,心下惊叹,好快的速度,她既然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 “襄阳,你叫襄阳,对吗?”他把脸庞埋入襄阳的发丝间,贪婪的吸嗜着那股淡淡的香味。 襄阳能感觉到背部的炽热,猛然转身挣脱出来,却被头部传来的疼痛定住,完颜赤手中还握着她的一缕发丝,妖冶的笑望着她,襄阳感到浑身发麻,这个人身上有一股魅惑人的邪气,让人陷入就再也万劫不复了。 “想要逃走吗?”轻幽幽的声音,碧绿的眸子闪出寒光,让人想到暗夜掠食的豹子,飞快的扑向食物,就再也不松口。 “我是拓跋的少主妃,你这样对我,不怕他杀了你吗?” “杀?”他哼哼冷笑着:“那就来杀吧!”说罢他猛然将襄阳拽回去,唇就狠狠覆了上来,他的嘴唇冰冷,好像要迫不及待的吸取襄阳的热量,襄阳打了一个冷战,用尽力气推开了他。 完颜赤扶住桌子猛烈喘息起来,襄阳见有机可乘,连忙向门口跑,可是才跑了几步就再也跑不动了,身体不听使唤的瘫软下来。 “呵呵呵,为什么要跑呢!难道我不能让你满意吗?”完颜赤手中握着一个绣袋,一缕缕异香从那里散发出来,甜丝丝的,让人陶醉,襄阳感觉到自己不能动肯定和那绣袋有关系。 走到襄阳的身旁蹲下,他把绣袋伸到襄阳的面前:“知道这个是什么吗?这叫幻香幽境,它可以让你忘记所有烦恼,专心的感受我对你的抚爱。”轻触着襄阳的脸颊,襄阳竟然感到一阵颤栗,一种难以名状的舒服感油然而生。 完颜赤邪美的笑了,抱起软弱无力的襄阳来到软榻玉帐中,襄阳努力想要控制住那种曼妙的感觉,可是越是如此,就越难受。 完颜赤撩开襄阳外面的轻纱长衫,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了,俯身再吻住襄阳,吮吸着襄阳口中的香甜,襄阳想要咬紧牙关,却根本办不到,完颜赤冰冷的滑舌一路无阻地探进来,绞缠着她的,翻搅着,吮吸着。 这样的羞辱让襄阳无地自容,她恨自己白有一身功夫,却对眼前轻薄自己的男人无能为力,泪水不争气的顺着眼角滑落,感受到它的冰凉,完颜赤抬起浓密的睫毛,用碧色的眸子轻柔的盯着她:“襄阳,我会好好疼爱你的,别怕!” “襄阳,襄阳,襄阳……”完颜赤呢喃的呼喊恍惚间让襄阳看到了班羿,班羿目光深情地看着她,他在轻轻的呼喊着自己,递上自己的柔嫩的唇瓣,她和班羿拥吻在一起,渐渐激情,渐渐迷离…… “少主!”忽然一声焦灼的呼喊让襄阳猛然清醒,眼前分明是完颜赤俊美的容颜,他赤裸着上身和自己紧紧纠缠在一起:“不要!”襄阳哭喊一声,想要推开他。 显然他对这样的打扰很是恼火:“洛,你先下去,我一会儿再找你!” “少主!您的身体……”呼喊的人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我的身体我知道,用不着你多嘴!还不快滚!”完颜赤的脸又开始苍白了,捂住胸口看似很难受,襄阳连忙用被子掩了身体,躲到床脚,完颜赤望着她凄冷的笑了,美的就像一朵即将凋谢的昙花。 许久三人就这样僵持着,终于完颜赤无奈的叹口气,轻声对外面道:“洛,你伺候我起来吧!” “是!”推门而入,那人青灰的眼眸瞥过襄阳,停留在她的身上,襄阳不觉一颤,那里没有任何情感,有的只是深深的恨意! “你就在这里睡吧,我暂时不会再打扰你了!”完颜赤幽幽的说着,然后在洛的搀扶下起身,任由洛为自己穿好了衣服,出去。 襄阳此时才感到浑身的战栗,那种深深的后怕紧紧的包围着她,扑倒在还留有余温的床上,她失声痛哭…… “你说什么?被人虏走了?”拓跋忽地站起身,眼中喷出火来。 荙愿跪在地上,心惊胆战,小羽扶着受了伤的欧阳宇站在一旁,伤心得直掉眼泪,欧阳宇紧紧盯着拓跋,只等着他赶快下令前去营救襄阳。 拓跋在房中焦灼的来回走了几圈,这么大的草原,这么大的沙漠,要到哪里去找,而且此事也不宜大肆宣扬,否则不利的矛头还是会指向襄阳,堂堂北院少主妃为何会私自外出,又为何会被别的男人劫持,倘若就此死了,倒也罢了,可如若不死,那漫天的谣言,恐怕比死了还难受。 不,他决不会让襄阳去死,任何一种对襄阳的伤害,他都绝不允许。 眼见拓跋只皱眉来回走动,偏偏就是不下令,欧阳宇急了,原本稳重沉静的他,此刻全乱了分寸,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决不能让襄阳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太久,那个男人会毁了她。 “少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荙愿跪不住了,膝盖都隐隐的酸疼了。 “哼,你还用得着问我吗?”拓跋冷笑。 见不得他们不清不楚地说暗语,欧阳宇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小羽,粗着声道:“北院大少主,请您给我些人马,我会自己想办法去把襄阳救回来的。” “救?怎么救?”拓跋嗤之以鼻,到不是不相信他有这个本事,而是要想周全到万无一失,实非易事,还需深思熟虑才好。 “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欧阳宇不容置疑的说。 拓跋抬起幽深的眸子不易觉察的打量着激动的欧阳宇,斜弯唇角,看来他的妃子不止他一个人在关心!淡淡一笑,拓跋说:“好,我给你一百精兵,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发生任何万一,我绝不会再增派一兵一卒。” “好,一言为定!”欧阳宇蹙紧的眉头终于暂时舒缓,俊逸干净的脸庞满是坚定。 荙愿不动声色的盘腿坐在地上,漂亮的脸上多了一分深沉,少了一分游戏。 送走了迫不及待的欧阳宇,拓跋回身看着默不作声的荙愿,挑挑眉毛:“你不打算行动吗?” “少主,我这不是在等您的命令呢嘛!”荙愿咧咧嘴,却没笑出来,因为主子的脸黑的像块炭,缩缩脖子,他低声道:“属下告退。” 拓跋不置可否,荙愿躬身退下,抬脚刚走了几步,忽听身后阴着声说:“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带不回少主妃,你也不用回来了!还有,那个劫持少主妃的男人,查清他的身份。” “是!”荙愿答应着,小心的退了出去,少主这么不留后路的对他下命令还是第一次,看来那个女人在少主心中的地位已经非同一般了。 “少主,该浸药了。”命人备好满满一池药浴,洛走出热气沸腾的药池,低头在完颜赤面前站定。 完颜赤闭眼坐在大床中央养着精神,与其说养神,不如说是恼怒生闷气,只差一点儿,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了,阴魂一样的洛就是他身后消散不了的影子,自己注定永远摆脱不了他了。 “少主!”洛又低声呼了一声。 完颜赤不悦的睁开清透的碧色眸子,起身来,洛连忙上前为他更衣,“不用了,你下去吧,今天我自己来!” 一愣,洛伸出的双手在半空中稍作停留,便无力的垂了下去,然后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看着满池棕黑难闻的池水,完颜赤眼神暗淡的没有一丝光彩…… 茫茫的白雪覆盖了整个天地,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身穿裘皮,头戴皮毛,一身贵族打扮,在他的怀抱中还有一个襁褓,襁褓里有个哇哇号啕大哭的婴孩,他的小脸冻得通红,紧了紧襁褓,男孩艰难的行走在漫天的大雪中。 雪越来越大,男孩的力气已经用尽,一个踉跄,男孩栽倒在雪地中,他紧紧抱住襁褓,却怎么也起不来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男孩几乎被大雪覆盖,忽然有马蹄声传来,男孩忙用力大声呼救,马蹄声停住,从上面下来了几个人,他们胡子拉擦,或蓝或灰的眸子不住打量着他:“救救我们,求求你们了!”说完,男孩再也不支,昏死过去。 一股暖流慢慢让男孩清醒过来,睁开碧色的眸子他看了看四周,这是一处毡房,看来他得救了,可是弟弟呢?猛然起身,他看到不远处弟弟正睡得香甜,长出一口气,他紧悬的心放了下来。 “你醒了吗?”有人问。 男孩起身向他们鞠躬:“谢谢你们救了我和弟弟,我该怎样报答你们呢?” “报答?哈哈!”那些人突然笑的狰狞:“你是卡基米尔的孩子,是个逃亡者,没错吧?” “你们?”男孩一惊,他意识到自己有危险了,退后几步,他警惕的注视着眼前的人。 那些人依旧放肆的笑着:“听说卡基米尔家族已经全部被杀了,你却能逃出来,真是不简单呀!放心吧,我们不会去告发,这和我们没有关系,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听他们这么说,男孩才稍微放松了紧绷的弦,可是接下来的话却终于成为他至今的噩梦,让他从此生不如死。 “早就听说卡基米尔夫人是个大美人,没想到她的儿子也是个小美人,哈哈……”一个人说着,起身向男孩靠过来,男孩转身想跑,却早被那人揪入怀中,一双肮脏的大手抚上他白皙的脸庞,揉搓着:“好光滑的脸蛋,让我尝尝卡基米尔贵族的味道吧!” “不,不!求您放开我!”男孩异常的恐惧,他不知道这个人要干什么,但是那一定是不好的事情,那双游走在他身上的大手,让他感到恶心。 其他的人也按奈不住,纷纷靠拢过来,他们抓住男孩奋力扭动的胳膊和腿,把他推到柱子上绑起来,一个男人解开腰带,拉下自己的裤子,从背后扯开男孩的双腿,男孩大声呼救,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啊!”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喊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男人们不断传来的呻吟和孩子哇哇的大哭声响彻整个天际,但呼啸的大雪也将这仅有的抗议遮掩了…… “少主,少主!”一阵呼喊将完颜赤从恶梦中唤醒,完颜赤全身冰凉,洛走上前想要为他擦干身体,他突然一把推开他,惊恐的大喊:“别碰我!” “少主又做恶梦了吧?”洛伫立一旁,把衣服递过去,完颜赤伸手接过起身胡乱披上,出了药池,他淡淡问:“襄阳呢?” “还在房间里!”洛似乎不愿提起襄阳。 “洛,你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睡吧!”垂下眼帘,完颜赤妖冶的脸庞透出无尽的悲伤。 “属下明白了。” 眼看一天的时间又即将过去了,夕少主西下,天际一片霞红,欧阳宇骑在马上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显得那么落寞孤单。 “襄阳,你到底在哪里呀?”握紧缰绳,欧阳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呦,慕荣大人好雅兴,赏景呢?”荙愿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欧阳宇收回思绪,回眸不悦的看着他,这个人总是神出鬼没,而且从没个正经,也不知道拓跋为何选他当军师? 从欧阳宇的眼中看出了他的想法,荙愿呵呵笑着,驾马来到他的身侧,仰脸看着远方,浩瀚的沙漠,沙丘座座,景色确实壮观:“这里景色不错,一览无余,可是连个人都藏不住,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不知他是不是有意,却提醒了欧阳宇,是啊,总想着沙漠是最宽广的地方,却忽略了它也是最显眼的地方,该死,浪费了这么多时间!“驾!”调转马头,对身后的精兵下令:“进城!” 霎时沙尘四起,欧阳宇焦急的背影远去,荙愿乐悠悠的继续观赏着风景,谁说显眼的地方就不能逃亡了? “吩咐下去,注意大队运输驼马。” “是!” “还没有找到吗?”仰躺在床边的拓跋眼眶深陷,满目疲惫,他一夜未眠,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沁儿和黛柔坐在旁边担忧的看着他,可他此刻关心的还是他的少主妃。 “启禀少主,还没有!”荙愿半跪在地上轻声回禀。 “那你回来做什么?”拓跋扬起长长的睫毛,黑幽的眼眸深不见底,荙愿不觉感到寒冷袭来,连忙全部跪好:“奴才一定会想方设法救出少主妃的。” “那就快去吧!没找着不用来见我!” “是!”小心退下的荙愿心事凝重,少主这般爱少主妃究竟是好事还是祸事呢? “少主,您别着急,我相信襄阳妹妹自有天庇护,她一定会回到您的身边的。”沁儿起身走至拓跋身边,柔声安慰着,拓跋拉住她,勉强笑了笑:“你也赔了我一天了,早该累了,还是去歇着吧!我也想睡会儿了。” “是,请少主保重身体!妾奴告退!” “妾奴也告退了!”黛柔随着沁儿一起退出了房间,她的眼中满是怨恨:“那个襄阳到底有什么好?这回被虏全都怪她自己……” 黛柔的话还没说完,沁儿就一把掩了她的嘴,拖着她来到僻静无人处:“妹妹,我知道你有怨恨,我又何尝不是,可是,这样的话却不能乱说。” “姐姐也怨恨?”黛柔睁大眼眸,不信的看着她,她可是仁慈善良的化身,怎么会怨恨别人呢! “是,我怨恨,我怨恨少主妃私自出走却不告诉少主,让少主担心,我怨恨少主妃掳掠了少主整个心绪,让他乱了方寸,没了精神,如果少主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原谅她。” 一怔,黛柔从那双清澈担忧的眸子里看到了爱,那种深深地、刻骨铭心的爱,那恐怕是自己也不能及的。 冷眼看着完颜赤他们整理行李,襄阳焦虑万分,拓跋,你再做什么?你不来救我吗?只因为我是你有名无实的妻子,所以你预备把我舍弃了吗? “都准备好了吗?”看看毫无精神的襄阳,完颜赤沉声问洛。 洛也瞥一眼襄阳,压低声音道:“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城里搜索的紧,我们将扮作运货的商人,和其他商人结伴从沙漠出发,马匹已经全部换成了骆驼,还有,这些衣服,也请少主换上。” 完颜赤接过衣服,却发现只有他自己的,便问:“怎么没有为襄阳准备?” “少主,我们出来打探消息已经暴露,如果再带上她,恐怕目标太大,不如……” “不如什么?”完颜赤顿时脸色涨的通红,他狠狠地蹬着洛:“你不过是个奴才,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左右。” “属下不敢!”洛躬身回答,完颜赤冷哼一声,对旁边的手下道:“你,去再找套衣服来。” “是!” “少主!”洛抬头看着完颜赤,完颜赤并不理会他,只淡淡说:“你不要跟着我了,以后我身边由肖敏来伺候。” “少主!”完颜赤转身撇下呆立一旁的洛,来到襄阳的身旁,柔声问:“身体还好吗?应该不晕了吧?” “谢谢您的关心,我好得很!”襄阳没好气地回答,完颜赤一顿,脸上抹过一丝忧伤,笑了笑:“没事就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的手刚伸到襄阳面前,却被襄阳凌冽冰凉的目光给镇住,迟疑了片刻,他幽幽收回手去,叹口气道:“你真得这么恨我吗?” 见襄阳不理他,他又继续喃喃道:“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不会让你走的,只要能时刻看着你,我就满意了。” 微微抖动眼眸,襄阳没想到完彦赤这么执著,从他的眼里隐约有着班羿的影子,可是回想起昨天的情景,襄阳立刻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怎么能够把他和班羿相提并论呢,那是对班羿最大的侮辱。 扶襄阳上了骆驼,完颜赤也随身坐了上来,襄阳一颤,想要挣脱出来,完颜赤握紧她的手,轻声而无奈的说:“放心吧,昨天只是一时冲动,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再那么做了。” “你预备把我带到哪里去?”襄阳冷声问。 “完达山,太少主和月亮升起的地方,那里很美,我想带你去看看,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你永远居住在那里。” “如果你要这么做,我恐怕只能让你带回去一具尸体。”襄阳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完颜赤震撼,他握住襄阳的手越发的冰冷。 当啷!当啷!当啷! 驼铃声声有节奏的响着,炽热的少主光照耀着浩瀚的沙漠,长长的商队缓慢的前行着,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又似乎不能预料,完颜赤苍白着一张病态妖冶的俊容,密密的汗珠顺着他近乎透明的脸庞滚滚滑落,这么热的天气,他的身体却愈加冰凉,襄阳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你还好吧?” “谢谢你的关心,我还死不了!”他喘息着说。 “少主,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肖敏从旁小声问,完颜赤摇摇头,坚持道:“不用,我们快些走!” “是!” “你在害怕什么?”襄阳浅笑问。 “我害怕什么?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完颜赤拧紧了眉头,将薄唇靠近襄阳的耳边,戏虐道:“难道你还心存希望,等着你那高贵的少主前来营救?” “你……”希望吗?对,没错,从被挟那刻起,就企盼着,不是贴身侍卫欧阳宇,不是大宋皇帝班羿,却是辽国战鬼,她的丈夫——拓跋。 “被我说中了?”完颜赤略微不悦,环住襄阳纤细的腰身,恨不能将她嵌进胸膛。 这时商队忽然停了下来,完颜赤抬头疑惑的张望,襄阳想要乘机挣脱他的束缚,可是完颜赤看似文弱,手臂却有力的很,襄阳的计划失败了,那环在腰上的手更紧了些,让襄阳有些难以呼吸。 “肖敏,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肖敏去了还没回来,另一支队伍却已经从侧面拦了他们的去路,完颜赤愣了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是一支军队,人数虽然不多,却个个精壮彪悍,为首的将领完颜赤也认得,他便是襄阳的贴身侍卫欧阳宇。 “欧阳宇?慕容……”襄阳也看到了欧阳宇,刚要高喊,却突然只觉身体一麻,没了力气,张着嘴也说不出话来。 欧阳宇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巡视着整个商队,商队从此端到彼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想要找个人并不容易,况且又不能耽误太久,只怕惹来争议,他的目光一次次从襄阳身上掠过,却始终没有认出她来。 是啊,他怎么能够认出呢!完颜赤之所以离不开洛,就是因为他精通各种用药,不论是良药还是毒药,他都运用自如,早在出发前,他便奉命为襄阳用药,致使襄阳的“面目全非”,大大明亮的眼睛变得混浊浮肿,脸上被大块密密的斑点覆盖,嘴唇眼角周围聚起层层褶皱,此刻的她分明就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 而完颜赤也经过了细心的打扮,唇上贴着浓密的一字胡,弯弯秀气的眉毛改作英挺的剑眉,俨然是一位精明的生意人。 果然,欧阳宇终是调转马头从襄阳的眼前越走越远了,襄阳闭了眼,她的希望落空了…… “兄弟,你做的是什么生意呀?”忽然有人从身后闲置的问完颜赤,一惊,完颜赤转头去看,这人他也认得,荙愿,拓跋的军师。 “噢,是布匹,不过小买卖,能养家糊口而已。”完颜赤镇定的回答。 荙愿也不怀疑,闲聊似乎比寻人更让他感兴趣:“是吗?你是从哪来呀?路途遥远,应该很辛苦吧?” “我从中原来,这沙漠浩瀚,真是不好走呢!”完颜赤虽然没有聊天的心情,但还是极力摆出笑脸,心下却想这战鬼的军师原来也不过是个草包。 襄阳拿浑浊的眼眸瞪着荙愿,寄希望与他,可是荙愿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把兴趣全放在聊天上,眼见时日不早,欧阳宇又过来催促了:“荙愿,我们走吧,看来这里也没有。” 说罢,他幽怨的瞥了襄阳和完颜赤一眼,显然他对荙愿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有些恼怒,荙愿咧咧嘴,漂亮的脸上全是玩世不恭:“那么认真干什么?找不到人,少主惩罚的是我又不是你,我都不着急,你又何必担心。” “哼,如果襄阳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定不会放过你!”欧阳宇咬牙说罢,驾马犹自离去,只留下一抹沙尘。 “兄弟,别理他,他就这脾气!”荙愿回转头,依旧笑嘻嘻的对完颜赤说:“我这几日正想要买匹布呢,不如兄弟为我介绍介绍,什么样的布匹好些,免得花了冤枉钱。” “这?”完颜赤被问住了,他哪里知道什么布好呀! “大人,这进货的事宜都是小人在打点,我家爷并不是很清楚,不如让小的为大人介绍如何?”不知何时洛已经站在了身后,荙愿怔了一下,很快笑着点头。 襄阳静静地观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不免疑惑,这个荙愿并不是愚笨之人,凭他的智慧决不是仅此而已,难道…… “……像这种,就要结实些,但颜色却过于粗糙灰暗,还有这种,绣工精致,属上等货,价格也要相应高些……”没想到洛介绍起来煞有介事,根本找不出任何破绽。 “不错不错!”荙愿听得乐呵呵,洛趁热打铁,忙将那上好的布匹塞入荙愿的马上,讨好道:“大人,以后还请多照应。” “那自然,呵呵,那自然!”荙愿乐不可支,招招手,身后的士兵们上前来,荙愿迷眼笑着说:“听见了吗,现在就好好给我照应吧!” 荙愿的话音刚落,士兵们呼拉冲了上来,完颜赤的人马也摆出阵势,准备随时应战。 洛眉头一皱,大喝:“少主,上当了,快走!” 完颜赤没有动,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士兵,这几个人还不能把他怎样,抬眸他望着荙愿:“你能告诉我,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当然!”荙愿不急不慢道:“其一,是你怀中的这位‘老妇人’,生意人为了赚钱,风尘仆仆,自己还顾不过来,怎么还会带着老人呢?其二,你做错了生意,谁都知道,中原的布艺不论手工,还是刺绣,都是上等的,而你却不远万里来到辽国买进布匹,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原来如此,襄阳一笑,这荙愿做事果然与常人不同,自己也差点儿上当了。 “呵呵,拓跋的军师果然了得,我输了,我输在自己没能有一个善于出谋划策的能人。” 完颜赤虽然不惧怕,可是身体不争气的开始剧烈的咳着,他只好收回手,想要制止这该死的猛咳。 机会只有一次,襄阳抓住时机,称其不备,撞开完颜赤,任由麻木的身体从骆驼上摔下,完颜赤一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襄阳已经摔入了前来接应的荙愿怀中。 “洛,把她夺回来!”完颜赤捂着心口,急切地喊着,洛却不动,仅是瞧着,完颜赤再也不支,身体摇晃了一下,从骆驼上悬栽了下去,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难道他又要失去她了吗?只差一点儿,只差那么一点儿,他就可以带着她回到家园,看到那美丽的完达山。 “少主!”洛扶住完颜赤单薄的身体:“少主,前面已经出不去了,我们从后面绕过去,眼下还来得及。” 第135章 我不美吗 抬眸再看看战圈外那个模糊的身影,完颜赤凄然一笑,无助的拉住洛有力的双手,美丽的碧眸一片空洞…… 荙愿并没有命令士兵去追,因为他知道对方虽然人不多,可是却个个是视死如归的勇士,他的任务仅是带回少主妃,眼下任务完成,三天期限未到,看来他可以回去见少主了。 “少主妃,失礼了。”将无力的襄阳揽在怀中,荙愿挥动缰绳。 北院少主府。 “玩得如何,可玩好了?”袅袅的淡香弥漫在整个房间,拓跋蹙紧好看的眉头,坐在桌边斜睨着像个小孩般低头垂眸的襄阳。 “还行。”摆弄着衣角,襄阳敷衍的回答。 “还行?那说明还没有玩好,不如再想想,看还要去哪里,赶明儿我带你去,或者早点儿告诉我们,免得到时又找不着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分明充满了责备,襄阳回嘴道:“每天都憋在房间了,我快要疯了,我又不是你的摆设,高兴了拉出去走走,不高兴了便扔到一旁,再也不理……。” 襄阳话还没说完,拓跋忽然站起身,不理会掉落在地的裘皮,向襄阳大步逼了过来,襄阳受惊向后退着,他也就向前逼迫着,直到把襄阳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了,他才停下来,冰冷着声音道:“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是谁当初说要时间,是谁当初说不喜欢逼迫,我耐着性子,忍着想要你的冲动,却换来这样的评价,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在向我发出邀请吗?” 他的手袭上她娇艳的脸庞,不给她解释说明的机会,撺住了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他不要再听她说了,听得多了,却差点儿把她送入别人的怀抱,她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听,让自己等了这么久,他要让她倍加偿还。 在拓跋霸道野蛮的拥吻中,襄阳昏昏迷迷的承受着,奇怪,这回她居然不觉得讨厌了,慢慢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拓跋霸道的动作变得温柔起来,轻舔襄阳的唇角,似有似无的触碰,襄阳睁开迷蒙的水眸,对上拓跋一双幽深黑眸,她感觉自己已经落入了这神秘黑潭中,再也不能自拔了。 “襄阳,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呢喃细语让襄阳迷失。 拓跋边亲吻着襄阳,边伸手到襄阳的腰间,解开腰带,拉下绳扣,包裹着襄阳的宽大外衣猝然落下,再伸手探入衣襟,缓缓打开紧身的束衣,就在春光即将乍现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禀报:“少主,不好了!柔妃她……” 蹙紧眉头,拓跋收回炽热的眼眸,替襄阳拉好衣衫,沉声不悦的问:“柔妃她怎么了?” “柔妃好像不舒服,刚才伺候的丫头找了好几次,说是什么都吃不下,吃了就吐,好像从昨天就开始了,今天似乎更严重了些。” 静了静,拓跋抬眼看看襄阳,抹去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将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上面:“等我,我去看看就回来。” 襄阳顿时红了脸,低头不回答,现在她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外面说的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见。 走在夜晚寂静的庭院里,拓跋回味着刚才的温存,心里不觉欣喜,脚步自然就加快了些,他想要快点儿回到那个温暖甜蜜的房间中,继续刚才盼望已久,还未完成的事情。 刚走到黛妃的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摔盆砸碗,拓跋一阵头疼,按住性子跨了进去,只见屋里满地狼藉,各种小吃扔的满地都是,“怎么,是要拆房子吗?如果不想住了,就说一声,自然会有人来住。”拓跋冷声道,黛柔嗵的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无神。 心下有些不忍,拓跋淡淡道:“起来吧,说说看,是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 “妾,妾奴也不知道,就是觉得烦闷,心里难受,什么也吃不下。”黛柔起身怯生生地回答。 “哼,你又听着什么了?是不是听说襄阳出去玩了一趟,既然没有受罚,所以就心生妒嫉了?”拓跋最讨厌这样的女人,如果是那样,他定不饶恕。 “没有,妾奴不知道有这事,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发脾气的权利,不是吗?”黛柔边观察着拓跋的脸色,边坐到他的身旁,可以看出,他的心情还不错。 “你的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如果生病了,就找御医好好瞧瞧。”拓跋心寄襄阳,没有心思和黛柔多纠缠,黛柔垂下眼帘,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道:“少主好狠心呀!妾奴对少主没有任何奢求,只希望少主能多来看看黛柔,黛柔就心满意足了。” 拓跋冷笑,斜睨着黛柔,不想与她多说,黛柔突然又感到不适,她捂住口,急忙向外走,拓跋也跟了出去,他到要看看她这戏要怎么演,可看样子又不像演戏,分明难受得厉害,呕了半天黛柔也没呕出什么来,拓跋失去了耐性,几步跨过去,使劲拽起她,也不管黛柔脸色如何差,怒冲冲道:“你要装多久,我可没有心情来看戏。” “我没有。”黛柔也吼了起来,她感到委屈,明明难受的要死,却被冤枉成是演戏,她黛柔还没那么不堪。 “你……”拓跋的眸子忽地收紧,变成可怕的深潭,闪着冷冷的寒光。 黛柔是害怕的,可是她并不认为这回自己有什么错,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恰在此时,御医来了,拓跋收回冷眸,一旁看着御医为黛柔检查,如果没有任何问题,他一定不会再要她。 “恭喜北院大少主!”御医检查后,突然跪倒说:“柔妃这是有喜了,少主要添得第一个子嗣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拓跋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主,您要做父亲了。”御医又重复了一遍。 “父亲?”拓跋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要做父亲了。”他是渴望当父亲的,他的父母在一场大火中丧生,他孤独过,他彷徨过,做了父亲意味着他又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他怎么能不激动呢! 黛柔也听到了御医的话,原本心里的委屈顿时一扫而空,脸上不觉洋溢起得意地微笑,看着拓跋兴奋的样子,一种优越感便油然而生。 等御医走后,拓跋坐到黛柔的身旁,难得的温柔:“你想要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去做,如果有什么要求,就告诉荙愿,你要记住,千万不要乱走,现在可不比从前,这里有着我的孩子,知道吗?” 黛柔甜甜的笑着,她感到从未有的满足:“少主,黛柔说了,什么要求也没有,就是希望您能陪着我。”黛柔适时的撒娇说。 “这……”拓跋迟疑了一下,襄阳美丽的脸庞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但也就一闪而灭:“好,我答应你,陪着你,今天我哪里都不去,一直陪着你。” “谢谢少主!”黛柔窝进拓跋的怀里,看着拓跋俊美的容颜,再摸摸肚子,她笑了,她的希望在这里,她终于盼出头了,现在的少主只属于她一个人。 暗夜云深,月亮躲进层层弥漫的云雾中,寂静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襄阳默默坐在漆黑的屋中,心隐隐的疼着,这种滋味她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压在心里哽着难受。 吱呀一声,小羽小心推门进来,轻声道:“小姐,您还不睡吗?已经三更天了。” “你去睡吧,我想再坐会儿!”抹黑的房间里,看不清襄阳的表情。 小羽欲退又回,禀道:“小姐,慕容大人一直站在门外呢,我要他进来他却不进,想来一定是有事,小姐去看看吧!” “是吗?”襄阳终于走出黑暗,小羽这才看清小姐一脸愁闷,幽幽的眸子更加墨黑了。 院子里,欧阳宇伫立在树下,手里捧着一把古琴,坚定而孤寂的站着,襄阳走到他的面前停下,垂眸看着琴,淡淡问:“大人为何站在这里,是来送琴的吗?” “送琴?”欧阳宇眼波微颤,轻声道:“情?对,没错,是送情,只怕送不出去。” “给我的?”襄阳没有觉察到欧阳宇灼热的眼眸,伸手轻轻拂过琴弦,低沉的音弦微弱的响了响,便再没有声音了,接过琴,襄阳问:“大人为何不等到明日再送?” “明日小姐恐怕就不需要了。”说完,欧阳宇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停下,但并不看襄阳,垂着长长的睫毛他道:“对不起,今日属下没有认出小姐。” “噢,那个……”襄阳刚要说话,欧阳宇却根本不听,修长的身影走出院子,最后被黑暗浸没了。 小羽看着他的背影,嘟囔道:“这个人越来越怪了,说话也让人越发听不懂,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襄阳只看着怀中的古琴,至于小羽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淡然回到屋中,拨弄琴弦,行云流水,雅致却悲伤。 “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玉徽光彩灭,朱弦尘土生。废弃来已久,遗音尚泠泠。不辞为君弹,纵弹人不听……”襄阳边弹着便默默念着,可小羽一句听不懂,摇摇头,小羽退出去悄悄掩上门,她虽不懂,可是她听出了小姐的苦,小姐的愁,哎,这对冤家何时才能拂去心中的暗影,彼此坦诚相对呢? 柔妃的寝室。 “哎呦,你想烫死我呀?”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拿出去,滚,没一个省心的!” 上好柔软的地毯上摔着盘碟汤汁,一片凌乱,丫鬟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收拾着,黛柔蹙眉斜靠在卧椅中,不满的怒视着满地的丫鬟奴才们。 沁儿踏着漫步盈盈走了进来,看到满地狼藉,笑着摇摇头,浅声轻柔的说:“妹妹这又是怎么了?你现在有了身子,可千万不要动气呀!” “我能不动气吗?每天就这些个东西,吃都吃腻了,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我这可全都是为了孩子,他可是少主的第一个骨肉!”黛柔省去对沁儿姐姐的称呼,还刻意强调着孩子的父亲,俨然已经不把沁儿放在眼里了。 沁儿倒不在意,仍然笑盈盈的道:“妹妹想吃什么尽管叫他们去做,他们自然不会推托。” “哼,咱们属国的食物也就这些,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光闻着味儿都恶心了。”黛柔慵懒的起身,沁儿连忙扶住她,她不露声色得意地笑笑,就势扶住沁儿,真把她当丫鬟了:“还是姐姐关心我,这会儿少主不在,也就只有姐姐来看看我,哪像那个了不得的少主妃,连个人影子都不露呢!自然,她哪瞧得上咱们啊!” “妹妹,许是少主妃有别的事给耽误了,你也不要多心,我瞧她不是那样的人。”沁儿替襄阳解释着,偏偏黛柔不吃这一套,她冷哼了几声:“姐姐,我知道你是全不得罪的,最最好的人便是你,你这样怎么可以,将来她可是会骑到你头上去的。” “不会的。”沁儿淡淡地笑着,恬静美好的脸颊上无欲无求。 黛柔见不得这个,松开手阴少主着声说:“我每日这时都要小憩一会儿,就不陪姐姐了。” “好,那妹妹就歇着吧,我也该回去了。”沁儿望着黛柔进了内室,才踱步出去。 黛柔透过窗子,看着远去的沁儿,唇角漫起些许不屑,这个女人毫无大志,终难成事,注定只是个妾的命! 沁儿漫无目的的走在铺满黄叶的路上,内心却也凄凉无比,谁说她不难过呢,一个被少主刻骨的爱着,一个为少主孕育了子嗣,他们都有被爱的理由,可是她呢? 不知不觉间,沁儿已经来到了木兰苑,这里风景宜人,清幽淡雅,倒是个静心的好地方,反正也来了,不如进去问候一声吧!这么想着,沁儿进了院子。 一方树下,身着白衣白裙披着白绒斗篷的襄阳独自坐在石块上,在她的怀里摊着一本书,可她并没有看,而是仰望着蔚蓝的天空,木兰,木兰!沁儿心中不觉喃喃念道,木兰花也有这般美吗? “啊,蓼主子!”从屋里走出来的小羽突然打断了这份美好,惊慌失措的望着沁儿,沁儿想要制止也来不及了。 “姐姐,您怎么来了?”襄阳起身恭迎,沁儿连忙上前拉住她:“妹妹不用多礼,我不过闲来无聊,正好路过瞧瞧。”握着襄阳的手,觉着有些凉,她便又问:“这入秋了,天气转凉,妹妹怎么能在院子里坐着呢?” “没关系,我不过只坐了一会儿。”襄阳笑笑:“姐姐屋里坐吧!” “不了,我刚从柔妃那里来,她近几日胃口不开,想来属国食物味道大抵相同,总要吃厌的,我这正想法子呢,看看能做些什么,毕竟柔妃已经有了少主的骨肉,不能怠慢了。” “你说什么?”襄阳的笑容僵住了,心头狠狠的一痛。 “噢,我说柔妃有了身孕,不知该给她做些什么吃呢!”沁儿丝毫没有觉察到襄阳的变化,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襄阳眼前黑了黑,勉强稳住,小羽看出端倪,忙上前从旁扶住襄阳,浅着声对沁儿道:“蓼主子,小姐今天身体不适,想来是没有休息好,不如……” “你瞧我,只顾说这些个琐碎的闲事,倒把正事给忘了。”沁儿歉意地笑笑:“妹妹,其实我来是有件事相求,不知妹妹愿不愿意。” “什么事?”见沁儿欲言又止,襄阳隐住内心的伤感问。 “妹妹是从大宋来的,那里多美食,自然是这里无法比的,我想,不如妹妹做几样可口的小吃,送与柔妃,一当是看望,二也增了情谊,此两全其美之事,妹妹该是明白的。” “这,好是好,可惜我虽精通琴棋书画,却对女红厨艺一窍不通,不知该如何下手呢。”襄阳说着都觉惭愧。 “是吗?”沁儿眼神中闪过一瞬失望,但还是温柔委婉的笑着说:“我也不过说说,妹妹不要见怪就好,时候不早,我也不打扰了。” 瞧沁儿转身要走,襄阳总觉不忍,人家巴巴的赶来,也不求什么,原是好意,可现如今却失望而回,心里总觉过意不去啊! “等等!”小羽原不想多管这闲事,那柔妃是死是活,她都是不关心的,可瞧见小姐为难的神情,她就狠不下心来了:“我,我可以试试。” “什么?”襄阳和沁儿同时望住小羽,均有些不可思议,襄阳印象中自己的饮食都是由专门的厨子来打理,小羽只伺候自己的起居,从没想过她也会厨艺。 “小羽,这可不是说笑,你真的会吗?”襄阳问。 “当然了,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做美食是我的拿手戏,小姐您就等着看吧。”小羽自信满满。 沁儿满心欢喜,转回身拉住小羽,语重心长道:“小羽,那么就全靠你了!”小羽点点头,她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没有十足把握,她是不敢轻易应承的。 说忙就忙,此刻北院的厨房里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小羽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忙碌着,一会儿命人和面,一会儿差人烧火,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也没时间擦一把,襄阳只能从旁干瞪眼瞧着,却插不上手。 其他房里的丫头,听说要做大宋的美食,都来瞧热闹,把厨房外面围的是水泄不通,小羽瞧着他们羡慕的眼光,眼里扬出些许得意,这回可给小姐长脸了。 不多时,各色美食就摆了出来,有冰花煎饺、南瓜鸡蛋小饼,果仁黄油酥球、香梨银耳羹……光是瞧着,都让人垂涎欲滴,更别说那沁人心脾的味道了。 瞧着满满一桌的美食,黛柔狐疑的看着,那个少主妃能有那么好心?“这个是什么?”用筷子戳了戳,她不放心的问。 “回柔主子,这是果仁黄油酥球,使用面粉、黄油、砂糖再加上各种干果烤成的,这种点心吃起来又酥又脆,味道香甜可口,是我们那里的一种特色点心。”小羽乖巧的回着问话,坐立在一旁的襄阳和沁儿赞许的点点头,再望向皱眉的黛柔,期盼着结果。 黛柔虽说对襄阳有意见,但几日胃口不开,把她也折腾得够呛,眼下美食当前,也就不再伪装了,她夹起一块果仁黄油酥球,慢慢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着,香脆的味道沁满整个口腔,顿时眉心舒展,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这味道果然不错。” 听到了黛柔的赞扬,小羽紧悬的心终于松落下来,襄阳和沁儿也均松了一口气,气氛顿时缓和了几分。 “你们呀,越来越大胆,这里有这么多美食,却偏偏没人来知会我。”这时拓跋忽然跨进来,笑嘻嘻的看着大家,荙愿也尾随着走了进来。 襄阳一颤,抬起睫毛望住心情极好的拓跋,他还欠自己一个解释,那日他让自己等了一个晚上,却没有任何交待,不知何时,想到他,心里就被那抹荡漾填得满满的,想起就一阵酸楚。 拓跋跨进门虽然说着美食,眼睛却早瞥见了襄阳,看到她又消瘦了些,不觉一阵心疼,竟忘记了身处的地方,关切地走到襄阳面前柔声问:“你好象瘦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句问话让襄阳感动,但心里的埋怨难销,她别过头去低声恭敬的回答:“谢少主的关心,襄阳好得很。” 跋没料到襄阳会这般淡漠的对他,定住脚步不可思议的瞧着,黛柔眼瞧着两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深情蜜意,心里的醋坛子早打翻了好几坛,幽怨的眼神如利剑般频频射出,只可惜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细心的沁儿看出了问题,忙起身走至拓跋身边,浅笑着:“少主,您不是来品尝美食的吗?还不快坐下,不然我可要忍不住都吃了。” “呵呵,你呀!”拓跋收回眷恋的目光,极其自然的坐到了黛柔的身旁,摸着她的肚子关怀的问:“怎样,没有什么不适吧?” “原来少主的眼里还有我们呀!”黛柔酸溜溜的说,拓跋难得的没有生气,仍旧笑眯眯的,看来他对这个孩子是急切企盼的。 “哎呀,这么多好吃的,少主,不知道属下能不能也尝尝味道呀?”荙愿打着哈哈,眼睛望着桌子直咂嘴:“不知道这美食是哪个巧手的厨子做的,如果以后都能吃到,那真是有口服了。” 听到荙愿也赞赏自己,小羽倏地红了脸,恰被沁儿看到,她拉过小羽来,笑对荙愿说:“这可不是什么厨子做的,而是我们这位巧手的丫头所为。” “哦,是吗?”拓跋先答了腔,拿起筷子就尝了起来:“嗯,味道确实不错,荙愿,你要是想吃,也不用客气。” 荙愿回应着,却不敢逾越,只是抬头望着小羽,给她一个美美的笑,小羽慌乱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那张让她怦然心动的脸。 黛柔看着少主吃得开心,也暂时消了气,又指着一盆汤问:“这个看起来很漂亮,是怎么做成的?” 小羽不慌不忙的一一解答,听得众人频频点头,黛柔望着她,忽然计上心来,她挽住拓跋夹菜的手,柔媚的笑着:“少主,奴妾几日来都吃不下饭,今日这些菜肴,我都喜欢,这全都是小羽那丫头手巧,可是,只有今日才有得吃,今日后又该怎么办呢?” “那还不简单,你要是再想吃了,就让小羽给你做就是了,襄阳,你说呢?”拓跋转头问发愣的襄阳,襄阳醒转,抬眸笑笑说:“那是当然,只要姐姐喜欢吃就好。” “那多麻烦呀!”黛柔撇撇嘴,继续说:“不如妹妹把小羽送给我吧,这丫头我很喜欢,又机灵又手巧,比我身边那些笨手笨脚的丫头可靠多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小羽和襄阳都瞪大眼睛,特别是小羽,她最害怕这个女人了,要是待在她的身边,还不被扒掉几层皮,能有她好受的吗?她乞求的看着小姐,希望小姐能帮帮她,襄阳自然是不愿意的,在这北院少主府中,唯一亲近的人就只有小羽,如果连她也失去了,那么她就真的形同槁木了。 襄阳刚要开口婉拒,拓跋却先朝她浅浅摇头,继而对黛柔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小羽和襄阳情同姐妹,你怎么忍心分开她们呢?我想襄阳不是那小气之人,如果你想吃什么,只管找小羽给你做,至于伺候你的人,有莫珠在,也差不到哪儿去。” 拓跋帮了襄阳,襄阳凝视着他,他也凝视着襄阳,眉眼间都是思念,襄阳微微红了脸,垂下头去,拓跋颇有些意外,这样娇羞的襄阳别有一番风情,他内心不觉涌起一股热浪,只想马上拥她入怀,好好疼爱一番。 沁儿边挟着菜,边观察着众人,她笑笑:“其实柔儿也就这几个月,全当小羽是去帮个忙,等忙帮完了,再回去也就是了。” “对呀,这也是我的意思,我怎么敢夺少主妃的人呢!”黛柔瞥一眼襄阳,又似委屈,又似得意。 襄阳只垂了眸,皱了眉,心下自知不愿意也无可奈何,瞧着小姐为难得样子,小羽心下不忍,只好跪在地上哽咽着说:“启禀柔妃,奴婢笨手笨脚,平日里做错事也都是小姐脾气好,没有责罚,柔妃您是千金之躯,如今又身体贵重,奴婢自认为难接此重任,还请柔妃另选她人吧!” “哼,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一堆的理由。”黛柔垮下脸,恨恨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羽,拓跋原还闭口听着,现在看不给句完整的话是不成了,他放下筷子,正要开口,襄阳却已然先站了起来。 “姐姐,既然如此,就让小羽先伺候着吧!襄阳只希望,如若小羽做错了什么,姐姐不要见怪,原谅她吧!”说毕,襄阳又不舍得望向小羽:“小羽,你好生伺候柔妃,如果有什么不妥,我也不原谅!” 话已至此,襄阳再也没有待下去的心情,狠狠心,不理会殷殷哭泣的小羽,朝哑然的黛柔淡声道:“姐姐歇着吧,我不打扰,先回去了!” “小姐!”身后小羽终于放声呼喊,内心一颤,襄阳没有停下踉跄的脚步,直直出了院子,快走了几步,再也忍不住,扶住粗壮的树木泪水夺眶而出,原以为皇帝后宫多争端,没想到一个北院少主府也是如此,征战沙场她不怕,为人处事之道对她来说却是永远的难题。 “襄阳妹妹,你没事吧?”沁儿放心不下,跟了出来,看到襄阳独自站在树下,轻轻走上前:“都怪我,如果一开始没有让小羽去做什么美食,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然,我再去和柔儿说说吧,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谢谢姐姐好意,我已经答应了,就不会再改变,再说,现在柔姐姐正需要人伺候,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抹去眼泪,襄阳回头给沁儿一个温婉的笑容,沁儿怔愣了一下,也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木兰苑。 夜晚来临,四周一片静默肃然,唯有隐隐约约的琴声时断时续的传出,就在人要竖耳细听时,它却又戛然而止了。 仰起头,看着窗外冷湿凄凉景致,襄阳根本没有弹奏的心情,起身披上白锦蝉丝披风,踱步来到院中,看着萧条的树枝,心事重重。 “小姐!”忽然一声熟悉的呼唤自院外传来,襄阳以为自己听错了,屏息细听,那呼唤更加真切:“小姐,我回来了!” 猛然回过身,小羽泪眼涟涟的奔到襄阳身前跪下,襄阳伸手刚要扶起她,却又缩了回去,冷声道:“你是自己跑回来的?” “不是,不是!”小羽连连摇头,襄阳这才俯身拉起她:“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柔妃肯放你回来?” “不是的,小姐,是少主,是少主下令让我回来的。”小羽说着看向门外,襄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拓跋伫立在门口,凝神望着她。 顿了顿,襄阳刚要行礼,拓跋已经快步进来,扶住襄阳:“襄阳,你我为什么总要这么客气呢!” 回到房中,小羽识趣的退了出去,拓跋坐在桌边,襄阳燃起淡雅的薰香,屋里顿时温馨了许多,拓跋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襄阳。 “柔妃那边不是需要小羽吗?你这样把她带回来,不怕柔妃不高兴吗?” “怎么会呢!再说小羽不是你唯一的亲人吗?没有她在身边,你难道不会寂寞吗?” 原来他都知道,他一直知道,对于她的事情,他从来都是挂心的。 拓跋伸手拉过站立一旁的襄阳,将她圈在怀中,低头呢喃:“襄阳,我一直感觉你离我好远好远,远的抓不住,够不着,我一直都在苦恼,到底该如何对待你,是不是干脆就如你所愿,把你送回去,可是一想到你将回到别的男人身边,我就会彻夜难眠,痛苦得喘不过气来,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不起……” 拓跋掩住襄阳的樱唇,不容她再说下去:“别再说对不起,我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温暖的手抚上襄阳面若桃花的脸,看着那一汪秋水,俯下身,他吻住了她,浅尝之后,柔声道:“襄阳,你爱上我了吗?我等的已经够久了。” 襄阳似有若无的点点头,爱吗?其实早就爱上了,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看襄阳一副认真思考的神情,拓跋笑了笑,将她打横抱起,来到层层幔帐中,轻轻放在床上。 襄阳一惊,身体不由紧绷,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可这要如何说,说了只怕又引来少主的恼怒。 “你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做,今天我们只和衣躺着说说话。”看出襄阳的心思,拓跋改变了此刻就要她的计划,侧身躺在她的对面,瞧着她。 “少主……”襄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少主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拓跋伸手按住襄阳的嘴唇:“什么也别说,乖乖躺着,不然我可不敢担保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一句话吓得襄阳连忙缩颈不语了。 笑笑,拓跋垂眸看着怀中襄阳,此刻的她脸庞光洁如玉,一张小嘴红若樱花,一股躁动不由涌上心口,翻过身来,拓跋扳起襄阳脸。 襄阳只感到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容多想,那温润炽热的唇就紧紧压迫下来,襄阳顿时红了脸,眼睛也不由闭了起来。 黑暗的房间中只听得阵阵喘息和口唇间的吮吸声,气氛异常暧昧。 猛地拓跋推开襄阳,稳了稳情绪,起身道:“我还是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匆忙下了床,拓跋望着自己下身的***,不觉苦笑,这个少主妃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属于他呢! 踏着枯黄的落叶,细碎的脚步声不断蔓延,穿过小树林,来到假山前…… “宝贝,可想死我了!” “少主,求您放过我吧!我好害怕!” “怕什么,你本来就是我先看上的,让他得了便宜,我不计较,他还来事了。” 不等美人再说什么,壮硕的男人已经把女人压在身下,迫不及待的摸索起来…… 事后。“你快走吧,在院子这么久,别人是要起疑的。” “知道了,你不说我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对了,听说那个柔妃有了身孕,是真的吗?” “你能忍得下这口气吗,不如我把她……” “够了,不要胡说,那可是少主的子嗣,你可千万不要胡来。” “你这个女人,万事都能忍得,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你不当少主妃真是可惜了,不过,说起少主妃,我就来气,她让我丢脸都到家了,我决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别再说了,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再来了!” “哎,等等……” 匆匆出了假山,理理凌乱的头发,沁儿不觉伤心,她曾经是草原上第一美人,多少男人竞相追逐,为的就是一睹她的芳容,他们为了她不惜放弃所有,可惜,她的心早就给了那个让所有女人为之疯狂的战鬼。 无边的大草原一眼望不到边,婆娑多姿的落叶松、宛如高塔的云杉树冈峦起伏,犹如大海的波涛,连绵起伏的群山与蓝天相接,浑然一体,清新的空气浸透着身上每一个毛孔。 少女时的沁儿立在山头,美得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放眼天地,她心潮澎湃,草原的英雄就要回来了。 从小就听大人们讨论说起一个名叫拓跋的少年,他俊美如耀眼的太少主,英勇如大漠的雄鹰,是所有人心里崇拜的神。 沁儿,那个拓跋回来了!快走,我们去看看!”姐妹们欢呼雀跃奔来,拉住发呆的沁儿奔下山去,朝着草原中心最大的帐篷跑去。 帐篷里坐着许多人,正中坐着一位瘦旬的老妇人,挨着她紧坐着的便是那个让人无法侧目的英俊少年,皓月般的容颜魅惑了所有人的心,少年微微抬着头,面无表情的望着众人,别人对他的褒奖他似乎并不关心,眉宇间只有淡淡的疲惫。 沁儿看呆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少年,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沁儿深深痴迷,从此这颗心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噢,那不是我们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朵吗?快来,坐在我们英雄的身边。”有人看到了痴愣着沁儿,朝她招招手,沁儿腾的红了脸,慢慢走到少年身旁,少年仅抬头瞧了瞧她,就又垂下了星星般的眼眸,不再看她。 难道我不漂亮吗?沁儿不觉失望。 “都说美人配英雄,不知我们家沁儿能否有这福分,成为英雄的妻子呢?”瞧着女儿羞红的脸,父亲自然理解,笑哈哈的大声问。 一颤,这是天意吗?沁儿愈加害羞,偷瞥拓跋,依旧毫无表情。 “这个主意好,我替他答应了!”一旁笑眯了眼的老妇人突然搭腔,原来她就是拓跋的祖母,拓跋对祖母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这回他也没有反对。 几个月后,沁儿和拓跋完成了婚事,入夜—— 沁儿坐在床沿,看着坐在桌边闷不吭声德拓跋,时候已经不早了,他却没有要入寝的意思,沁儿也不好说什么,两人就这么各自坐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沁儿实在困得不成,“哐”一下撞在了床框上,猛然清醒,却见拓跋回眸瞧着自己。 第136章 凄凉无比 沁儿顿时羞红了脸,恨不能躲起来,谁想拓跋却突然笑了,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 “你过来,我们坐下说会儿话吧!”他伸出手来,沁儿愣了愣,把手递过去,那双手温温的,让沁儿莫名的悸动。 “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你们在某些地方还真有些相似。”拓跋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唇边有意无意的荡起一抹笑。 “他是谁?”沁儿问。 “你会跳舞吗?跳给我看吧!”岔开话题,拓跋忽然说。 点点头,沁儿羞涩的起身,转动身躯,摇动大红的裙摆,眩人眼目,夺人心魄,拓跋默默的看着,嘴里喃喃:“不一样,还是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沁儿停下舞步,宛然一笑,娇柔的脸庞在烛光下娇艳动人。 拓跋看着她的脸,身体里那种原始的冲动使他一把将沁儿拽入怀中,沁儿娇吟一声,迎上拓跋覆上的薄唇…… 沁儿以为从此就拥有了他,可她没想到,拓跋从来不属于任何人,他们婚后还不到半年,拓跋又迎娶了草原上另一位美人——黛柔,那一刻,沁儿所有的梦想破灭了,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心破碎的声音。 红烛把白色的窗纸也映照的红彤彤,沁儿站在窗外,听着屋里两个人肆无忌惮的呻吟,捂住耳朵,沁儿一路跌跌撞撞跑出少主府,摔倒在宽广的草地间,夜色黑暗,星星在夜空中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可是沁儿的心却凄凉无比。 “草原的花朵在独自哭泣,真让人心疼啊!” 黑暗中有人阴恻恻的说着,受惊的沁儿慌忙起身,却落入那人的怀抱:“别跑,可爱的美人,我会好好疼你的!” “不,你是谁,放开我!”沁儿奋力挣扎,可是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终究无济于事…… 泪水濡湿了沁儿的凄美的脸庞,她已经没有了被爱的资格,她怎么还敢奢求拓跋的爱呢!闭了眼,就在掉落悬崖的一瞬,她又被那双令人恶心的手拥住:“等,等一下!” “放开我,让我去死!” “不可以,你别这样,我是南院的少主,只要你愿意,我就迎娶你。” 一震,沁儿凄惨的放声大笑着:“哈哈,南院?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北院少主的妃子呀!” 书房中。 “你三天两头就来一次,还真是勤快!”拓跋慵懒的躺在椅子中,斜睨着耶律萨奇。 耶律萨奇撇嘴不说话,心里却独自乐和,想你个北院大少主在这跟我摆谱,你的女人都让我睡了,你却被蒙在鼓里,真是好笑。 “怎么,没事吗?如果没事我就不奉陪了。”说着便要起身,耶律萨奇连忙拦住他:“哎,别急着走呀!我这是有好事要说,你知道女真族吗?他们前几日去见了国主,听说要归属我国,想到我国将日益强大,这是不是好事啊?” “就这个吗?”拓跋不屑的笑笑:“这件事你都知道了,我自然也知道,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女真族不得不防,他们到底耍的什么把戏,我们还应该看清楚在决定,万不可盲目自得。” “你怎么变胆小了!”耶律萨奇甩甩膀子,对拓跋的谨慎嗤之以鼻:“他们能闹出什么来,不过一个弹丸民族,归属我国是迟早的事,不然就灭了他们。” 说着,耶律萨奇又压低声音靠近拓跋:“你知道吗?那女真族好像在和国主商量一起攻打云启,你是知道的,云启对国主来说,就是哽在喉咙的一根刺,虽然已经有了兄弟盟约,但是偌大的国土,谁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啊!你说是不是?” “你说什么?”拓跋的眸子瞬间一聚,窜出可怕的冷光。 “我这也是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上才告诉你的,因为你娶了云启的女人,国主对你早就有了防备之心,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直起身,耶律萨奇洋洋得意的扭动着粗重的身躯,跨出了书房。 还算明媚的少主光洒下来,耶律萨奇的心情出奇的好,慢悠悠的走出院子,正碰上襄阳迎面而来,耶律萨奇杨扬眉,邪肆的笑了。 “少主妃,心情不错呀!” 听见有人说话没大没小,襄阳皱皱眉,抬眸瞧见是耶律萨奇,顿时没了好气:“我说怎么一大早乌鸦叫呢,原来是有‘贵客’来访呀!” “少主妃说话还是这么犀利,让人心肝都疼呢!”咧着嘴,耶律萨奇越发没个正经样。 “你……”小羽真想上前给他一巴掌,襄阳拦住她:“别脏了手,我们还有事呢,犯不着。” “是!”狠狠瞪一眼耶律萨奇,两人走远了,耶律萨奇看着她们的背影,摸着满腮胡子的下巴,唇边闪过一抹诡异的微笑…… 柔妃寝室。 小羽端着刚蒸好的点心,满心欢喜地来到寝室,可是还没踏进去,就被莫珠拦住了去路:“等一下,让我先尝尝!” “可是这是为柔妃做的,你凭什么吃啊?”小羽躲开莫珠的伸过来的手,不客气地回绝。 “什么?你这个奴才!” “你不也是奴才吗?” “你既然敢顶嘴,你看我……” 两人正吵的不可开交,里面突然传来黛柔娇媚的声音:“外面在吵什么呀?是小羽吗?快进来吧!” “是!”小羽得意的瞥一眼莫珠,撒开步子走了进去。 莫珠怨恨的瞪着她,自从她开始给柔妃做饭,柔妃就对她好的不得了,连她这个贴身的丫鬟都不理睬了。 “这回的是什么?”闻着香味,黛柔也不管什么礼仪,捏起一个就塞进了嘴里。 “回柔主子,是糯米糕,这糯米可是我专门请人从云启带来的。”小羽欢喜地回答。 “嗯,味道确实不错,你这丫头,手确实巧!要不是少主拦着,我真想把你留在身边呢!”黛柔边说边又捏起一个塞进嘴里。 她的肚子已经日渐膨胀,再过不多久,孩子就要出世了,她日夜期盼是个儿子,这样才能母以子贵,将来她才能有出头之日。 她深深知道,现在少主疼着她、惯着她,那全都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就知道柔主子会喜欢,我这做了好多,可以放着慢慢吃,凉了又是另一种味道呢!”小羽来到桌前,把篮里的点心一样样摆在桌子上。 看着细心的小羽,黛柔迷眼笑了笑,朝着门外喊:“还立着干什么?倒杯茶来!” 莫珠懊恼的应了一声,去温了香茶,不消一会儿,就端了进来,却看见小羽竟然坐在椅子上,和柔妃愉快地攀谈着,多会儿这奴才能与主子平起平坐了? “主子,茶来了!” “端给小羽吧!” 稳住差点儿溢出的茶水,莫珠抬眸怒视着小羽,小羽毫不自知,满脸喜色。 “给!”莫珠看也不看,就把茶塞进了小羽的手里,小羽闻声还来不及接,顷刻间茶水倒了一身。 “啪!”莫珠还没明白,狠狠的一巴掌就甩了过来,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主子?”莫珠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柔妃。 黛柔清冷的眸子斜睨着她,不冷不淡道:“下去,重新倒一杯!” 忍住滚滚而出的泪水,莫珠委屈的退了出去,小羽到有些过意不去了:“我没什么,是我自己没拿稳,不怪她的。” “你不用替她说话。”黛柔笑盈盈的起身,拿出帕子,就要为小羽擦拭,小羽着了慌,连忙后退:“柔主子别这样,奴婢受不起!” “你别跟我客气,我以后还需你照顾着呢!”黛柔笑得越发甜腻:“烫着没有?” “没有,没有!”小羽很不适应柔妃的变化。 “这几日襄阳妹妹可好,总不见她来呢!”黛柔垂眸又捻起一个点心,随意的问。 “我家小姐好着呢!少主这几日来的可勤了,他们终于和好了,我们做奴才的也瞧着高兴。”小羽口没遮拦,有什么说什么,却没有觉察到黛柔早阴了脸。 却说那莫珠拐到无人处,便开始抹泪怒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哎呦,这不是我们莫珠妹妹吗?怎么躲在这哭呢?是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柔主子最喜欢的丫头啊?” 不用抬头,也能听出这阴少主怪气的声音是谁发出的,莫珠撇撇嘴,没有抬头,只是把泪擦了。 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欺上她胸前的饱满,莫珠一手打开,嗔怪道:“偏偏我才受了气,您还拿我开心呢!” 两人躲在林中,一番云雨后,还难舍难分的,“说吧,要我怎么给你解气?”耶律萨奇用力捏一把莫珠滚圆的屁股,淫笑着问。 莫珠抚上他肥厚的胸脯,媚态十足:“少主当真愿给奴婢解气?” “当然,或者刚才气还没解够?” “讨厌!”莫珠轻戳耶律萨奇:“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好,你说吧!”耶律萨奇起身整理好衣衫,***退了,对莫珠也就失去了兴趣。 “都是那个小羽,她现在可会邀功了,把柔主子伺候的可高兴了。” “小羽?” “就是少主妃身边的那个丫头。” “噢,是吗?”听到少主妃,耶律萨奇来了精神:“好,这个气我来帮你出,但是……”耶律萨奇凑近莫珠,在她耳边交待着,莫珠边听边不时会心的笑着,这下,看那个小羽还得不得意了。 木兰苑。 “怎样,柔妃还喜欢吃吗?”看小羽乐呵呵的回来,襄阳抿嘴笑问。 “喜欢,现在柔妃对奴婢可好了,刚才还让莫珠倒茶给奴婢喝呢!” 瞧着小羽沾沾自喜的样子,襄阳沉思了一下,淡声说:“小羽,做人且不可张扬,否则必遭人嫉恨,你要多加小心才好。” “是,小羽知道了。”小羽随口答应着,可却并不放在心上。 知道她在兴头上,多说也无用,襄阳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看着书。 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推来了,抬起头,拓跋一身正统的朝服打扮,头戴进贤冠,身着绛纱袍,腰束乌犀带,脚蹬六合靴,说不尽的俊挺潇洒,万丈光芒从他身上迸射而出,让人难以直视。 “襄阳,我国国主晚上要设宴,你和我一起去吧!”一进门拓跋就说道。 “为什么要设宴?”襄阳起身问。 拓跋迟疑了一下:“我不想瞒着你,其实这次是为了宴请女真来的使臣。” “女真族?”脑中闪现而出的是完颜赤的碧眼:“为什么要宴请他们?” “女真族向我国国主示好,国主自然要款待,这没什么稀奇的。”拓跋言词闪烁,襄阳蹙眉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好,我去!” 这次设宴绝没有那么简单,襄阳隐隐感到里面必有玄机,去看看也好。 辽国大殿。 夜色朦胧,白色清冷的雾幛弥漫了整个天空,看不见一点儿星光,大殿灯火通明,贵族大臣络绎不绝…… 襄阳穿了一件紫粉的金边束腰拖地长裙,外罩浅色刻丝石青银狐褂,身外再披一件白色羽纱面的单鹤氅,一头青丝半扎半挽,上面装饰了一件镶有精雕玉器粉蝶下垂珠玉串饰的银步摇,一走展开的粉蝶还微微的颤抖着,如同飞起来般。 看着她淡施脂粉的脸,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美得如同天仙一般,拓跋不由的看痴了。 伸手把她揽入怀中,闻着她身上淡雅之香,拓跋哑声道:“怎么办,我好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你。” “锦轩,别这样,别人都看着呢!”襄阳娇羞的推开拓跋。 周围人其实早注视他们良久了,想这样两个玉刻一般的俊美之人,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当他们刚走上云阶,身后突然传来一片议论,两人回过头来张望,不觉一怔。 阶下正走来一拓跋人,他们个个表情严肃,身着正统,从他们的着装来看,便知是女真族的使臣,然而其中有三个人特别引人注目。 一个妖冶美丽,却面容冰冷,他青幽幽的碧眸扫过众人,惊艳一片; 一个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紫色的眼瞳转盼多情; 而另一个紧蹙俊眉,无情的容颜上一对青灰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垂着一头银丝般的长发,让人更加感觉冷彻。 襄阳微微一颤,拓跋只当她冷,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他们一路上来,从襄阳和拓跋的身侧走过,好似不认识一般,襄阳长舒一口气,想来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那紫色的眼瞳忽又回转,里面满是恨意。 在襄阳刚和他对上视线时,他又忽然撇过头,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了?”拓跋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温柔无比。 “没事!”襄阳躲过他惑人的黑眸,有些心悸。 “我们进去吧!”拉住襄阳的手。 “少主,这样不好吧?”襄阳想要抽出手来。 “怕什么,我都不怕。”拓跋握的更紧了。 他们随着众人一起进了大殿,这里雕梁画栋,也有皇家的一派风范,在大殿的四个角,各立了一个半人高烧得火红的暖炉,使得整个大殿里刹时间暖洋洋的,和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 殿里站满了人,里面人声鼎沸,全然没有上朝时的庄严肃穆。 不时有人过来向拓跋打招呼,并捎带着偷偷瞄一眼襄阳,这位云启来的花木兰,还是大家孜孜不倦的议论中心。 拓跋恶劣的点着头,他讨厌别人紧盯着襄阳的目光,既然将拉改成了拥,让襄阳更觉抬不起头来。 这时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辽国的国主在大家的躬身迎接下走了出来,他苍老的容颜有着历史留下的无尽沧桑,满眼难掩政事的疲惫。 “各位,请坐!” 众人纷纷落座,但目光仍然尊敬的注视着国主。 “今日女真族的使臣前来归属,我国尽地主之仪,设宴款待,实望能永修同好,来,让我们举杯同祝。” “永修同好!”众人异口同声,气势磅礴。 重新落座,歌舞绚丽开演,襄阳津津有味地观看着,突然感到一道寒冷的目光朝她射来,再看所有人都专著着歌舞,并没人看她。 “云启美丽的花木兰,如今成为我们草原英雄拓跋的少主妃,感觉如何呢?”辽国国主突然望住襄阳问。 襄阳一愣,不明其意:“不知国主所指哪些?” “哈哈,你现在已经嫁入辽国,如果云启和辽国突然发生战争,你会如何抉择呢?” 听到这个问题,本来喧闹的大殿忽然安静了许多,所有人均把目光投向襄阳,想看这位云启的花木兰做何回答。 从这些人的眼中,襄阳分明看到了幸灾乐祸,又仰或是挑衅,他们在等着看一出好戏呢! “国主,襄阳现在是我的妻子,她自然……”拓跋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襄阳拉住,襄阳仰头笑盈盈的看着辽国国主,毫无惧色! “尊敬的国主,这个问题我要如何回答才好呢!”顿了顿,襄阳继续道:“国主说的情况从不曾发生,也不可能发生,云启皇帝饱读圣贤书,自然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想来尊敬的国主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自然不会当那背信弃义的小人,您说我说得对吗?国主?” 着浅笑盈盈的襄阳,辽国国主怔住了,原本的试探却让自己无言以对,尴尬的哈哈笑了两声,颜面竟有些挂不住:“了得,这云启的花木兰果然了得!”转向拓跋,国主意味深长道:“锦轩啊,你真是娶了一位好少主妃啊!” 南院大少主耶律萨奇从旁听的真切,不觉插话道:“国主,这北院少主妃不仅嘴巴了得,听说歌舞也是一绝,不如趁此时机,请少主妃为大家舞一曲如何?” “对,对,对!”国主一连说了三个对,报复的快意油然而生:“少主妃该不会推托吧?” “国主,襄阳乃是我拓跋的少主妃,不是供人取乐的舞姬,如此安排实在不妥吧?”拓跋强压心中怒火,躬身婉拒。 “怎么?你连国主的话都听不入耳了吗?”耶律萨奇挑拨说。 辽国国主脸色难看,眼见局面僵持,襄阳起身道:“我愿为国主跳一曲!” “襄阳!”拓跋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惜襄阳早已抬步来到场中央。 “既然北院少主妃愿为大家舞一曲,那么就由我来伴奏,如何?”突然对面关注多时的少年起身道。 众人皆望向这个自荐的紫眸少年,他俊俏的脸庞荡起浅浅笑意,美得令人屏息。 见无人反对,少年自顾走到台上,在襄阳对面席地而坐,接过乐师递来的五弦琴弹奏起来。 不懂之人听起来只觉轻扬优美、舒缓流畅,实则琴音里波涛汹涌,节奏一阵紧似一阵,舞蹈的襄阳根本难以跟上节奏,杂乱的音律让襄阳万分吃力。 没有任何人看出其中的奥妙,弹者俊美,舞者曼妙,让人如痴如醉,恍惚间仿佛看到白雪中红梅点点盛开,真正是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 音律越来越杂,襄阳突然脚下一扭,疼痛刺心,她急忙稳住身体,回眸间少年紫眸幽光闪过,唇角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一曲终了,襄阳已是满头大汗,缓慢走下舞池,竟发现衣衫都濡湿了。 拓跋此时被各亲贵小姐围绕,虽蹙紧了眉头,却依旧无法驱逐蜂蝶般的爱慕者。 襄阳笑笑,转身出了大殿,独自坐在云阶上察看着伤势,拎起长裙,抹下缠布,白皙的脚腕处已然红肿。 “你受伤了?”身后突然响起冰冷刺骨的声音。 匆匆放下长裙,却落入那个冰冷的怀抱,他从身后拥住了襄阳,声音虽然冷淡却透着心疼:“是刚才跳舞时受的伤?都是为了拓跋吗?” “请使者自重!”襄阳试图推开他,但显然都是白费。 拥抱了片刻,完颜赤放开了襄阳,走下一个阶梯,半跪在襄阳的脚边,轻轻撩起裙摆,襄阳一惊,脚已经被握在了他的手中。 完颜赤爱怜的抬起那纤细洁白,放在自己的膝上,垂下长长浓密的睫毛,仔细检查着:“都肿了,你真是不会爱惜自己。” 轻轻叹了一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玉小瓶,倒出一粒丸药用力揉开暖化,然后小心的敷在红肿上,那丸药竟然顷刻间融入皮肤不见,只觉一丝清凉,极舒服,伤处也不似刚才那般疼痛了。 为襄阳裹好缠布,拉下裙摆后,完颜赤抬眸痴痴的看着襄阳,世间万物在他的眼中都不存在,唯有襄阳一个。 他的眼神让襄阳忽然心痛,好想伸手帮他抹去那片忧伤。 襄阳的手还未伸出,就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拉起拽入怀中。 “你在对我的妃子做什么?”拓跋满脸的不悦。 完颜赤脸上的忧伤瞬间不见,换上一层冰冷,起身拍拍灰尘,他没有回答拓跋问题,犹自向大殿走去。 跋也不在乎,拉紧襄阳他说:“我们回去吧!” “好!”同样握住他,襄阳绽放花般笑容。 刚走了几步,襄阳不觉皱眉。 “怎么了?” “我扭到了脚。” “怎么这么不小心!” 拓跋放了手,揽住襄阳的腰,将她抱起,满眼温柔。 扶住大殿高大的门框,完颜赤脸色惨白,那幸福的背影让他嫉妒,什么时候他也能拥有那样美丽的笑容。 “哥?你没事吧?”紫眸的少年小心翼翼走至他的身后关切地问。 “啪!”一声脆响,少年惊呆了,他捂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哥哥。 “记住,只有她,你不许碰!” 大殿内。 “国主,您也瞧见了,拓跋对那云启女人的宠爱已经到了痴迷,没有理性的地步,只怕这对我们的计划……” 一扬手,国主制止了说话的人,他浑浊的眼睛望向殿外,让人无法猜透他在想些什么…… 班羿雪落吴天,从风渡溟渤。 海树成少主春,江沙浩明月。 兴从剡溪起,思绕梁园发。 寄君郢中歌,曲罢心断绝 初冬的第一场雪降临了,大地笼罩在茫茫世界中,一切似乎平静,却又那么不平静。 “滚,连个头都不会梳!” 扶住自己富态的肚子,黛柔艰难的起身,地上丫头抹泪跪着,黛柔不甚其烦:“还不滚出去,嫌我耳根不够清静是不是?” 少主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踏进她的小院了,只听小羽说总在少主妃房里,两人亲热得很,想想就气愤难平。 难道孩子也留不住您的心吗?委屈、悲哀一起涌上心头,说不出的烦闷。 好,您不来,我亲自去! “来人,扶我去木兰苑!” “这,主子,天冷路滑,您还是……” “怎么,我现在连你们这群奴才也使唤不了了吗?”黛柔柳眉倒竖,厉害异常,奴才们忙先前准备了,这才扶她小心出了门。 木兰苑。 襄阳身披雪袍,身后小羽为她撑着一把纸伞,伞上画着几朵淡墨的荷花,清雅淡然,立在伞下的襄阳仰头望着天空,看雪花由小变大,片片好如旋转凋落的梨花,美好的让人想要留住它。 “小姐,这雪花好美哦!”小羽张嘴望着天笑说。 “是啊,那里也下雪了吧?” 小羽知道襄阳说的是宋国,应该下了吧! “小姐,雪好像大了,我们进屋吧!”小羽抖了抖肩上的雪花说。 “嗯,回去吧!” “少主妃好雅兴啊!”襄阳还没转身,黛柔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这雪有什么好看的?或者,少主妃不是在赏雪,而是在等人?” 黛柔慢慢走到襄阳身前,一双娇媚的水眸上下打量了一眼襄阳:“果然是美若桃花,不用穿金戴银,就足以迷惑人心了。” “襄阳不明白姐姐的意思!”襄阳淡淡地说,她不想争吵。 “哼,我是在夸奖少主妃呢!”黛柔挑眉继续挑衅。 “襄阳谢谢姐姐的夸奖!不知道姐姐来木兰苑有何事?” 这话点中了中心,黛柔脸一沉,四处瞥了瞥:“少主没有来吗?” “如果姐姐是要找少主的话,就来错地方了。”襄阳有些疲惫。 黛柔被她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激怒了,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不要以为你是少主妃我就会让着你,告诉你,我肚子里可怀着少主的子嗣呢!少主不知道有多疼我呢!” 心里猛然一疼,襄阳垂下眼眸,忍住怒气:“姐姐如果是来告诉我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也并没有让你让我什么,一个少主妃而已,我又何曾放在眼里。” “好大的口气,既然你不放在眼里,那么就给我吧!”接过话题,黛柔毫不退让。 “姐姐如果喜欢,我去告诉少主就是了。” “你是想要告我状吗?”黛柔不依不饶的态度让襄阳有些头疼,她应付不来,也不知道怎么应付。 “柔主子,求你别再欺负我家小姐了。”小羽开口哀求说。 “要不是看在你伺候我的份上,我今天就撕烂你的嘴。”黛柔白一眼小羽:“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奴才插嘴了。” “如果没事了,姐姐就请回吧!”襄阳拢过雪袍便要走,黛柔还没闹够,怎么愿意放手呢!眼看襄阳要走,她伸手就去拉:“你等一下,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这一急,却脚下一滑,襄阳反应快,连忙返身扶住她,可她还是跪到了地上,幸而襄阳扶的紧,并没有大碍。 黛柔顿觉脸上无光,好似平白给她磕了个头,立于身后的丫鬟们惊出一身汗,瞧见没事,又掩了嘴偷笑。 黛柔左右瞧瞧,忽然捂住肚子哼哼起来:“哎呦,疼死我了!” 丫头们前瞧没事,现又突然这般,竟慌了神,不知该如何。 拓跋和荙愿正巧踱步走来,远远看见,急急冲将过来,推开碍事的丫鬟们,他满眼焦急,不看襄阳一眼,抱起黛柔就急忙奔出了木兰苑。 “如何?很疼吗?”看见拓跋焦急的样子,躺在软榻上的黛柔好生得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拓跋转身瞪住跪了一屋子的丫鬟。 “少主,您要替我作主啊!我原好心去给少主妃问安,可她根本不领情,还差点儿把奴妾推倒,好在奴妾撑住了,不然您就见不到我们的孩子了。”黛柔哭天抹泪的诉说着。 她看到少主的表情越来越阴郁,心下欢喜,更添油加醋道:“那少主妃好狠的心,她一定是在妒嫉奴妾得了少主的宠,所以……” “够了!”一声怒喝,吓得黛柔一激灵,“襄阳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你一天不惹事生非就不舒服,正好,如此一来以后你也不要再去木兰苑,好生给我在这里养着,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先杀了你!” 拓跋冷淡的扔下这些话,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黛柔又羞又恼,却没有办法。 木兰苑里襄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惦记黛柔的情况,只怕真出个什么意外,如果那样,可都是她的罪过了,谁让她不忍一忍呢! 越想越急时,回头正看到拓跋走了进来,看到他一脸释然,想来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不觉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这是怎么了,有人说了什么吗?柔妃那里没有事的。”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襄阳不知怎的,反哭得更厉害了。 拓跋看到孩子一样的襄阳,不觉好笑:“害怕了?” “人家都快担心死了,你却还来嘲笑我。”襄阳抹着眼泪,样子无比可爱。 瞧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拓跋更是疼爱,拉过她裹在怀里,低声呢喃:“襄阳,我怎么就爱不够你呢!你还有多少样子我没见过呢?答应我,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捧起襄阳美丽的脸庞,拓跋落上自己的吻,小羽羞出一片霞红,连忙退了出去。 “襄阳,为我生个孩子好不好,我想要我们的孩子,只属于你和我的。”拓跋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些许诱惑。 襄阳缩在他的怀中,羞得抬不起头来,俯下身,拓跋迫不及待的吻住了她的唇,他的舌尖有意无意划过她柔嫩的唇瓣,引起襄阳一阵颤栗,幽幽淡香从襄阳的脖颈中飘然而出,拓跋的唇顺着味道一路而下,渐吻渐烈…… “少主!”门外荙愿的声音突兀而至,打断了屋中的热烈。 “什么事?”拓跋看着怀中迷离的襄阳,唇刚要继续覆上。 荙愿又说:“国主让人送来函件,请少主速速前往大殿。” “现在吗?” “是的。” 拓跋拧紧眉头,无奈放开了襄阳:“等我回来!”然后推开门,和荙愿一起消失在漫天白雪中。 假山处。 “放开,我已经说过不要再来找我了,你听不懂吗?”沁儿极度厌烦的甩开那双肮脏粗大的手。 “宝贝,别这样,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耶律萨奇无赖的继续纠缠着。 “我是拓跋的妃子,我爱的是他,如果你再胡来,我就死给你看!苟活到现在我早就厌倦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跳下去,而不是继续受你这个混蛋的侮辱。” “别,别,你别这样!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像你这样的美人,他拓跋根本不懂得珍惜,不然他就不会另娶她人了。”耶律萨奇稳住激动的沁儿,慢慢说着沁儿的痛楚。 沁儿果然跌坐在地,泪水顺着眼角纷纷落下,她那么爱他,他为什么就不看一眼呢! 见有机可乘,耶律萨奇蹲身搂住沁儿:“沁儿,你那么美丽,多少人为你痴迷你知道吗?既然那个拓跋对不起你,你又何必为他执著呢!我会好好疼你的,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趁着沁儿忧伤恍惚,耶律萨奇慢慢又伸出手来,谁想一向温柔的沁儿却突然动了怒,一巴掌扇了过来,耶律萨奇躲闪不开,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你,你疯了你!”耶律萨奇虽然生气,但这个女人他舍不得责怪:“好吧,你先冷静一会儿再回去,我,我说的全是真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问拓跋要了你,让你做少主妃。” “不要!”沁儿怒喊。 “好,好,我会等到你答应为止,我不逼你!” 耶律萨奇说着,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山洞,理了理衣服,他刚踏出几步,忽听有人轻呼:“谁,是谁在那里?” 耶律萨奇一阵惊慌,稳了稳情绪,他粗声回答:“我,耶律萨奇。” “耶律萨奇,你怎么在这里?”雪雾中黛柔走近了,耶律萨奇这才看清楚,在她的身后还跟着莫珠,而莫珠正由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不时还看看洞口。 耶律萨奇惊出一身冷汗,忙上前说:“我是来找锦轩的,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果然黛柔和莫珠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耶律萨奇假意看看天,然后道:“雪这么大,我们到厅里说吧!” “也好,我正要去那里呢!”黛柔本想放低姿态,去和拓跋好好说说话,可苦于拉不下脸来,现在正是机会呢。 躲在洞里的沁儿捂住嘴,大气也不敢出,直到确定人走远了,她才匆匆忙忙、跌跌撞撞从洞里出来,直奔回住处,关了门靠在门背上,她的心还是不停的剧烈颤动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泪水再次滑落。 大殿。 “哼,你在开玩笑吗?”拓跋幽黑的眸子布满寒霜,杀人的气息扩散开来。 对面挺背稳坐的男子一脸淡然,并不答话。 “拓跋,你先坐下,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辽国国主哼哼哈哈的说。 “国主,这件事没有办法商量!”拓跋跪在国主脚下,一副不容再商的表情。 “你,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这件事对你并没有坏处,而且还能让所有人对你的少主妃改观,何乐不为呢?” “不可以,我愿意自己前往。” “不行,除了云启花木兰谁都不可以!我族真心诚意前来投靠,如今只是想一睹云启花木兰的风采,可是如此看来,北院大少主好像无心与我族修好,那么我也只能回去据实禀告。”男子也是不容商量的口气。 第137章 心有不甘 “完颜赤,你不要得寸进尺!她能代表什么,我大辽的事,自由我大辽的人来处理。”拓跋俊美的脸因为愤怒而越发阴黑。 男子冷笑一声,站起身对辽国国主躬身道:“国主,云启花木兰最具代表,一来她可以代表你们的辽邦云启,二来她又是战鬼的少主妃,此事非她莫属。但如果贵国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明日我们独自启程就可以了,不敢有劳尊贵的国主。”说罢他便要走,国主连忙起身拦阻:“等一下!” “这件事由不得你来作主,三日后,襄阳就要出发,你回去为她准备吧!”国主面对拓跋说,那口吻更是不容改变。 “国主!”拓跋没有拦住拂袖而去的国主,对上那美的眩惑的容颜,他幽幽的碧眸虽然清冷,却多了一丝笑意。 大厅。 夜幕逐渐降临,灯罩里的烛火慢慢燃烧着。 黛柔柔媚的脸颊因为兴奋而折射出透亮的光彩,耶律萨奇早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厅里静寂的吓人,烛光下她的身体被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来,显得异常诡异。 拓跋刚踏进大厅,就被那场景惊了一跳:“你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少主,我再等您啊!”黛柔妩媚一笑,起身凑到拓跋身边,拓跋侧身走过,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坐下:“去睡吧,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聊天。” 他垂下眸,满脸阴霾,黛柔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戮,却又不甘:“少主,听说那女真使者点名要少主妃作为回使陪同前往完达,这是真的吗?” 黛柔的话音刚落,拓跋的眼里就倏地冒出阵阵寒光:“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不要紧,奴妾只是不明白,为何那使者别人不点,偏偏点了少主妃,只怕是少主妃那花般容貌,只要是个男人都难以抵挡,那使者自然……” 黛柔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此刻她纤细的脖颈已经被拓跋紧紧钳在手中,她感到难以呼吸,脸色逐渐呈紫色,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少主……放……放手,孩……孩子……”这招是有用的,拓跋的手立刻松了下来。 黛柔瘫软在地上,使劲呼吸着新鲜空气,刚才她差点儿就与这世界诀别了,想想不由一阵后怕。 “滚!以后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半句闲话,我就拧断你的脖子!”拓跋背对黛柔,冷酷的怒吼说。 黛柔从地上爬起来,幽怨的看一眼少主,几步冲出了大厅,她终于知道自己在少主心中的地位了,哪怕这里延续着他的生命,也终是无用的,不过好在那个碍眼的少主妃要去什么完达山了,也许,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耶律萨奇摇摆着壮硕的身躯一路走出大厅,绕过廊亭,又经过假山,回眸看看那里,他不觉得意,正要继续出去,却忽感山洞中有人,难道沁儿还没走? 借着月光,从里面走出一人来,只见她轻摇慢步,腰身扭动,一股风***媚态。 “你在这里干什么?”耶律萨奇睨着她笑问。 “奴婢在等您啊!”话未说完,人已经歪身过来。 耶律萨奇伸手扶了她:“等我?” “少主真是好记性,想来奴婢的身子已引不起少主的兴趣了,所以少主也不待见奴婢了,少主真是好狠的心啊!”莫珠作势抹泪。 耶律萨奇哈哈笑着捏一把她狐媚的脸蛋说:“本少主怎么会忘记小心肝的话呢!放心,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莫珠听耶律萨奇没忘记,这才放下心来,扭动着身躯贴近耶律萨奇,又想做那天云雨之事,可惜耶律萨奇在沁儿身上早已解决,现在没有那兴趣。 推开黏人的莫珠,耶律萨奇借还有事匆匆离开了,莫珠怔愣在原地半晌,最后只能一跺脚悻悻而去。 大厅。 众人聚齐,拓跋端坐正中,襄阳坐在他右手边的第一把椅子上,依次而下分别是沁儿和黛柔。其他属下奴仆皆立在各自主子身后,静静等待着拓跋发话。 “襄阳,不要去,我会再和国主商量看看的。”拓跋忽视众人的目光,而独独把殷切的目光投向襄阳。 “锦轩,何苦呢!不过几个月,我会很快回来的。”襄阳虽然不想去,但她却并不流露,如今国主已然下令,不去,只能给拓跋徒增许多无谓的烦恼。 “哼!”黛柔不合时宜的冷哼一声,刚想张口嘟囔几句,恰就对上拓跋冷黑的双眸,吞咽下口水,她垂头不敢作声了。 “妹妹,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少主,辛苦你了。”沁儿伸手握住襄阳的手,满眼担忧。 襄阳笑着摇摇头,把目光再投回到拓跋身上,两人互望着,即是那般纠结难舍。 “小姐,请让属下陪同前往!”一旁默默注视的欧阳宇按耐不住,几步上前跪在襄阳的面前请求,小羽一见,也忙忙的跪倒:“小姐,小羽也要去。” “你去了我怎么办呀?”黛柔终于还是不满的嚷嚷起来,小羽一颤,忙紧紧盯住小姐,只希望小姐不要舍下她。 襄阳为难的看一眼黛柔,沁儿抿嘴笑笑,拉住黛柔道:“妹妹,你就不要为难少主妃了。” “我不是要为难她,而是现在除了小羽做的饭,其他我都吃不下呀!”黛柔这是实话,论丫鬟她不缺,也没必要去和别人抢。 “这样吧,小羽留下,荙愿,你和欧阳宇陪襄阳去!”拓跋蹙眉说:“记住,我要你们保护好少主妃,她是怎么样去的,就要怎么样回来,你们听到了吗?” “是,属下明白!” “小姐,请不要丢下小羽!”小羽哭着拉紧襄阳的裙摆,襄阳连忙俯身拉起她,安慰说:“小羽,听我说,我会很快回来的,你不要哭,你这样我还怎么忍心走呢!” 襄阳说着眼眶也开始泛红,她又何尝愿意和小羽分开呢!观者皆动容,唯有黛柔和莫珠不觉冷笑。 深夜。 别的院里都熄了灯,只有木兰苑里烛光依旧闪烁摇曳。 襄阳闭眼靠在拓跋的怀里,感受着拓跋胸口传来的有力心跳声,这个男人在为自己担心,他在不舍,自己又怎会舍得呢? 紧紧拥住襄阳的拓跋,总觉心口好像被人掏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襄阳,今天晚上成为我的女人,好吗?” 跋突然侧头吹灭蜡烛,俯身抱起襄阳,向床铺走去。 襄阳瞪大双眼,没有拒绝,任由拓跋把自己抱进了床帐中。 躺在床褥上,看着襄阳水雾迷蒙的双眼,拓跋被这双幽黑荡漾的双眼迷惑,再也不能自持,等不得答案了,他的唇再次捕捉到襄阳的,长久的压抑使这次的吻异常激烈粗暴。 襄阳感觉到拓跋全身在微微颤抖,伸出手,襄阳揽住了他的脖颈,献上了自己青涩的吻。 一怔,拓跋停止了动作,对襄阳突然的主动,他不敢相信。 “襄阳,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嗯!”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襄阳不再说话,只是闪动着漆黑清透的眼瞳,静静的看着拓跋。 看到她纯净美好的如同不浊淤泥的荷花,拓跋淡淡一笑,松了手起身:“等你回来?” “咦?” “等你回来后,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到时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那么做,所以,如果想变成我的女人,就马上回来,听到了吗?” 襄阳顿时红了脸,这话一出,还让她怎么好意思急忙往回赶呀! 晨曦。 天亮了,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黎明的曙光照耀在寂静的草原上,大地苏醒,鸟儿在林间低转啼鸣,萧瑟的冬风吹遍每一个角落,好像要告诉人们真正的严寒既将要来临了…… 襄阳伫立在风中,回眸久久的注视着北院少主府,所有的人都站立在府外,同样静静而久久的看着她,小羽躲在人群中独自抹着泪,她是多么不想离开小姐啊! 拓跋俊美的容颜一夜间憔悴了许多,深幽的眸子更加深邃,拉过襄阳,他把离别之吻落在她的额头:“一定要回来,听见了吗?” “嗯!”襄阳使劲点点头。 两人彼此缠绵着,依依不舍着,这一切均让坐在马车中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放下帐帘,他唇角漫起一丝浅笑,回去?你认为你还回的去吗?轻启樱唇,示下命令:“时候不早,赶快上路吧!” “襄阳!” “小姐!” 焦急呼喊,却终是无法挽留,唯有泪眼朦胧。 碧云天,黄叶地,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少主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少主外。 黯乡魂,追旅思,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坐在马车中,眼见着身后的人越来越远,襄阳才放下帐帘回转身来,眼眸中一片迷茫和忧伤。 “真的那么不舍吗?”对面人突然冷淡开口说道。 襄阳收回满心悲伤,猛然抬起头来,恰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碧眸:“终于可以带着你一起回到完达山了,你,注定逃不了的!” 语气虽然淡淡的,却让人不由心生寒意,襄阳盯住他,他却笑笑,垂下了好看的长睫:“路途遥远,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马车慢慢的行走着,车里难得的安静,襄阳把目光瞥向窗外,浩瀚的草原从眼前逐一倒退着,凌乱的马蹄声覆盖了林间小鸟的鸣叫,烦乱的很,这场景到像当年出嫁之时,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离愁。 再把目光拉回来,襄阳望着对面闭眼小憩的人,他微微侧偏着头,白皙如玉的脸庞显得苍白透明,下巴因为消瘦显得更加尖翘,浓密漆黑的睫毛自然垂下,挺挺的鼻子下一张透过水般的樱唇娇艳欲滴,这个人长的太漂亮了,不,是妖艳,他即使闭着眼,浑身仍能散发出惑人的华彩。 一夜未眠,襄阳累了,轻轻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眼,她需要好好想一想,种种万变的局面究竟该如何应对,她又能否早早归来呢…… 不知过了多久,襄阳突然被脸颊上传来的柔软冰冷触感惊醒,猛然睁开眼睛,正对上那双碧绿的眼瞳,而此时,完颜赤的唇已经游走到了她的唇边。 襄阳大惊,还没来得及挣扎,完颜赤已经捏紧了她的下巴,冰冷的唇堵住了她的呼喊,舌头长驱直入,在她的口中翻腾纠缠。 襄阳又羞又气,闭眼用力落下牙齿,可那舌头却灵巧的撤退了。 跌坐回座位,完颜赤邪肆的舔舔嘴唇,清透的眸子戏谑的盯着怒视自己的襄阳,因为激动,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更加苍白。 “你如果再敢碰我,我就杀了你!”襄阳咬牙说。 “呵呵,随便,我这条命你随时都可以来拿!只要是你,我愿意!”完颜赤弯眉笑着,却引来一阵喘,掩了口,他轻咳起来。 襄阳冷笑道:“天道祸淫,其报甚速。人之不畏,梦梦无知。” 听襄阳这么说,完颜赤蹙了蹙眉:“这话我听不懂,但听来绝非好话,无所谓,随你怎么说,反正迟早是要死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征了怔,襄阳知道多说无意,转过头不再理会完颜赤,完颜赤靠后躺了躺,慢慢平复下来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弯刀递过来:“给你吧,物归原主!” 襄阳重新回过头来看见是自己的弯刀,一阵欢喜,没有多想伸手就去接,完颜赤乘机握紧她的手,一拽,襄阳便跌入了他的怀抱。 “你……”襄阳瞪眼怒目相对,完颜赤摇摇头,说:“别急,我只是想要抱着你取取暖,刀给你,如果不满意……”靠近襄阳的耳侧,完颜赤呢喃:“你就把它钉入我的胸膛吧!” 一把推开完颜赤,襄阳握紧刀柄,她感觉面前这个妖冶美艳的人已经疯了。 “真的好冷啊!”完颜赤不理会面向自己的利刀,蜷起身体,把身上的狐皮大衣拉得更紧了些。 襄阳不敢放松,但从完颜赤修长的手指上,她看到了事实,他的指甲不是正常的粉红,而呈现出好看的霞紫色,只有寒冷入骨了,指甲才会这般。 “你再披一件裘皮吧,腿上最好也盖点儿什么,还有,应该准备个小手炉,这样会好些。”说着,襄阳就起身忙碌起来,她把身下铺垫的裘皮抽出来,盖在完颜赤的腿上,又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他的身上。 做完这些,她又掀开帘子,望住骑在马上的洛:“请问,有暖手的小炉吗?” 洛狐疑的看看她,朝身后招招手,立刻有人去准备了。 “谢谢!”襄阳刚要放下帘子,洛忽然探进头来,看到完颜赤脸色极差,他皱起了眉道:“少主为什么不叫属下?” 完颜赤拢紧襄阳给自己盖的裘皮,没有理会他,洛青灰的眸子暗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递给襄阳:“每隔半日就给他服一粒。” “知道了!”收了瓶子,襄阳坐回来,却发现完颜赤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他的眼眸里竟流露出孩子对母亲般的依恋。 襄阳的心又软了,倒了一粒药丸,递过去,完颜赤却不接。 “吃了吧,这样你会好受些!”语气透着些许无奈和温婉。 这回完颜赤没有拒绝,接过药丸一口吞下,然后斜躺在座位里,好似很困倦,闭上眼又睡了…… 北院少主府。 小羽匆匆忙忙端来饭菜,刚放在桌子上就被莫珠拦住了:“哎,等一下,柔主子昨天提起想吃百合清糕,你现在赶快去做吧!” “可是,现在已经入冬,没有百合了。”小羽说 “那你不会想想办法,你不是很厉害嘛!”莫珠冷笑。 小羽蹙眉,不满的看着莫珠:“没有的东西我做不了,有本事你自己去做好了!” “啪!”莫珠居然赏了小羽一巴掌:“你看清楚,这里是柔主子的地界,你以为你的少主妃还能给你撑腰吗?” “你,你居然敢打我!”小羽从不曾受过这样的气,就算是小姐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她不过和自己一样,是个丫鬟!想到这,小羽不顾一切的扑上去,一把揪住莫珠的头发,莫珠也不是吃素的,她也攥紧了小羽的头发,两个人滚倒在地,互相撕扯起来。 “啊!放手,你这个死丫头!” “好痛,你先放手!” “不放,要放也是你先放,哎呀!痛痛!!!!~” 黛柔从房里出来,听到外面的动静,停了脚,不觉弯起唇角,等待着! “你别以为你主子是少主妃我就怕你!今天我就撕烂你的脸,看你还嚣不嚣张!”莫珠用力推开小羽的手,一把朝她脸上抓去,小羽惊叫一声,连忙躲过,手里还是紧紧扯着莫珠的一缕发丝。 “好,你不怕,你等着我家小姐回来收拾你!”小羽边大喊边不觉哭起来。 “好啊,那就等着她回来,我看她永远也回不来了!”莫珠脸上已经挂了彩,但她仍然面露得意。 “不会的,小姐答应过我,她一定会回来的!”小羽越发哭的伤心。 黛柔听着,知道是时候出去了,转出门径,她斜视着地上两个狼狈的丫鬟,假意吃惊道:“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打起来了?” 听见她出来,两个丫鬟立刻松了手,害怕的跪在她的脚下,小羽还在低声抽泣着。 “小羽,这是怎么了,说说看,我给你做主。”黛柔娇柔着声说。 小羽摇摇头,不吭声,黛柔瞥着莫珠,轻缓地责怪着:“莫珠,肯定又是你对不对?你呀,去,出去自己好好反省去!” “主子?”莫珠原以为黛柔会狠狠收拾她,没想到却只是这般轻描淡写,心下自然欢喜,简单的答应了一声,就起身退了出去。 见莫珠出去了,黛柔才缓缓起身,把小羽扶起来:“小羽呀,让你受苦了,来,起来让我看看伤哪儿了?” 小羽小心的起来,只觉脸上身上哪都疼,只看她衣服也拦了,头发也乱了,脸上还有一道甲痕,看来伤的不轻。 “下手真狠,小羽,以后莫珠再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收拾她!还能都由着她了!”黛柔虽这么说着,脸上却难掩笑意。 而那莫珠也好不到哪儿去,头皮发麻的疼,被小羽撅去了一缕头发,脸上唇边有着几点瘀青,唇瓣还裂了口子,不时渗出血来。 “死丫头,敢打我,以后定叫你不得好死!” 摸摸嘴唇,莫珠咬牙道。 马车已经行驶了多天,虽然坐在车里,却也疲困不堪,一方面身体长时间同一个姿势蜷着,另一方面还要防备对面那个带着淡淡笑意的男人,襄阳强睁了睁眼睛,努力支撑着随时会垂下的眼皮,她太困了,好想安稳的睡一觉啊! “如果累了你就睡吧!我不会做什么的!”咧咧嘴,完颜赤轻声说。 襄阳不信任的看着他,刚要说话,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少主,下车散散步,伸展一下身体吧!”洛掀起帘帐来说。 襄阳听到这话,整个神经都松下来了,她早就想下车走走了,不等完颜赤发话,襄阳已经顾自下车了,完颜赤坐在车里看着:“不了,怪冷的,我还是在车里坐着吧。” “是!”洛答应后,小心放下帐帘,不让风灌进去。 仰头,襄阳看到周围的树木都结了雾凇,好看地很,枝头上挂满了洁白晶莹的霜花,江风吹拂银丝闪烁,天地白茫茫一片,犹如被尘世遗忘的仙境,襄阳竟不由得看痴了。 “这景色真是难得一见,应该好好欣赏才是。”荙愿和欧阳宇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襄阳身后,他们也同样仰着头,观看着眼前的美景。 “嗯,是啊!”襄阳答应着,慢慢踱步向前走去,欧阳宇正要跟上,却被荙愿拦了回来:“让她自己走走吧!” 襄阳漫步在白雪间,将自己和这茫茫天地融为一体,四周静悄悄的,清凉的空气浸透着她白皙的脸庞,白衣白裘,唯有唇上一抹浅红,美的不可方物。 走了许久,身后已然拖出一串长长的脚印,落寞而孤寂。 “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独坐夜寒人欲倦,迢迢,梦断更残倍寂寥。”看着雪景襄阳不由得呢喃着。 “寂寥?你很寂寞吗?”身后忽然有人幽幽说。 襄阳回眸望住来人,原来是那紫眸少年:“只是随口感触,并无其他!”浅笑,襄阳转回头,依旧把目光投向景色中。 “哼,在我的面前就不用伪装了!”紫眸少年冷冷道。 一怔,襄阳不解的回头,正对上少年冷彻骨的眼眸,为什么要这样看自己,在辽国大殿也是,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你是怎么迷惑赤的?”少年跨前一步,向襄阳慢慢走过来:“不妨也在我身上试试,看我会不会也爱上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襄阳后退开,手里却已经握紧了弯刀。 “呵呵,女人,真是可怕,到现在还要伪装。”少年低声笑着。 眼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襄阳知道不能再退了,握紧的弯刀刚要抽出,却忽听身后传来“咻”的一声,本能使襄阳偏过头躲开了。 “啊!”少年一声呼喊,坐倒在地,一枝长箭呼啸划过他的胳膊,没入了树干中。 还容不得襄阳反应,几枝箭又毫不留情的飞快射来,襄阳连忙蹲下身体,情况虽然紧急,但看到少年紧蹙眉头,痛苦的表情,让襄阳还是不忍自己离去。 看准时机,襄阳扑向少年,把他拽向自己,简单快速的察看着伤口,伤口处一片瘀黑,连血也变成了黑色,有毒? 不行,现在必须赶快回去,不然他就会有危险:“能起来吗?”说话间又有几枝箭飞来。 “不用你管,走开!”少年野蛮的推开襄阳,脸色惨白。 “哼,你以为我愿意顾及你的死活吗?我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不然出去我要如何解释!”襄阳咬牙说。 少年睁眼,瞥一眼襄阳,冷笑:“果然,这才是你的本性。” 扶起少年,襄阳观察好四周的情况,朝着箭难以抵达的位置跑去,少年垂着头,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了。 襄阳找好位置放倒他,转身看看身后,还好,那几个人影似乎并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林中张望着,低头,襄阳问少年:“感觉如何,千万不要睡着,现在我帮你清清伤口。” “不用你,找洛来!”少年还是嘴硬着。 襄阳可顾不了这么多,用弯刀在袖口开了口子,然后用力撕开,少年顿时忍不住呻吟,襄阳嘲笑道:“哼,这样就受不了了?” “你……”少年狠狠瞪她一眼,咬紧了牙关。 这样就对了!襄阳弯身,用撕下的布条勒紧少年的胳膊,尽量延缓毒性的蔓延,然后低头,在她的唇即将落在少年的皮肤时,少年一蹙眉,厌恶的问:“你想要干什么?”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襄阳瞥一眼他,唇落上了他的胳膊,用力吮吸起来,现在必须尽快把毒吸出来,否则就算洛来了,也只怕迟了。 噗!襄阳把口中的乌黑的血水吐出去,反复几次,血终于渐渐有了红色,毒性很强,看来对方是想要一次就把她毙命呢! 那几个人影半天不见这边有动静,开始缓慢前进了,襄阳不觉着急,眼前竟有些模糊,头也一阵眩晕,不好了,看来她也中了毒。 正在焦急关头,忽然听到欧阳宇的喊声:“襄阳!襄阳!你在哪里?” 那些人显然也听到了呼喊,迟疑了片刻,他们匆忙的消失在了丛林中。 “小姐,你没事吧?”欧阳宇和荙愿拨开树枝,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少年。 “我没事!”襄阳扶着树站起身,拔下树上的箭仔细看了看。 这时完颜赤和洛也带着士兵赶来了:“诺,诺?”完颜赤看上去很紧张,搂住紧闭双眸的少年,他的脸色愈加苍白起来。 洛抬头深深看一眼襄阳,然后俯身看了一眼伤口,从容的取出药粉洒在伤口上,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好似怕弄疼了少年。 “回禀少主,伤口经过处理,所以并无大碍。”声音虽然冰冷,却对完颜赤异常尊敬。 完颜赤点点头,焦灼的神情去了几分,洛弯身从他怀中接过少年,转身离去了,完颜赤这才起身淡淡地看着襄阳,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我没事!”襄阳垂下眸,不愿碰触他碧绿的眼瞳,那里太冷,太忧伤了。 “回去吧!”转身,完颜赤也离去了。 荙愿拿过襄阳手中的箭,端详半晌,轻声说:“这是我辽军的箭!” “我知道!”襄阳说。 “什么?是谁,是谁要置他于死地!”欧阳宇吃惊道。 “不,那些箭是冲我来的。” 听到这话,欧阳宇顿时倒竖剑眉,捏紧了手里的剑,荙愿阴郁着好看地脸,一句话也不说,这件事要不要向少主禀报呢!听到这样的事,少主还能坐得住吗? 剩下的路程中,完颜赤去了完颜诺的马车,襄阳独自一人,反而感觉轻松自在,大家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各自想着心事,只是欧阳宇的马离襄阳更近了些。 完达山,太少主和月亮升起的地方,山连着山,树连着树,连绵起伏,巍峨壮观…… “少主,您回来了,小主这是怎么了?”一路进去,早早就有一位老者立在那里,毕恭毕敬的。 “没有大碍,你们扶他进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完颜赤交待着。 襄阳看着他,没想到他身体那么虚弱,却能坚持到现在。 “汗父呢?知道我们回来了吗?”完颜赤坐在椅子间,喝了一口热茶问。 “是,可汗已经知道了,在大厅等着你们呢!”老者回答。 “大厅?”完颜赤蹙眉。 “是,听说云启的花木兰要来,其他几位大皇子府也都等着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回禀一声,就说我们换了衣服马上就过去。” “是!” 老者下去后,完颜赤表情凝重,回眸看看襄阳,淡声说:“想不到你的名号这么响亮。” “现在就去拜见可汗吗?”襄阳不理会他略带调侃的话,直接问。 “对,你要下去换件衣服吗?”完颜赤说着,上下打量一眼有些疲乏的襄阳。 襄阳想了想,点点头,完颜赤浅笑,下令道:“来人,为使者们准备热水!” “我不用了!”欧阳宇拒绝道,他不能离开襄阳。 “哎呀,你这个家伙,一路风尘仆仆,不洗洗怎么行啊!”荙愿笑眯眯的拉住他,开玩笑说:“不如我们俩一起来个鸳鸯浴怎么样?” 欧阳宇脸色顿时一黑,不等别人请,先自己进去了。 “我也先告退了!”荙愿向襄阳躬躬身,也退了下去。 “去吧,我也要好好洗洗,一会儿大厅见。”完颜赤注视着襄阳,语气平淡。 襄阳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实在眩晕难忍,不觉步履踉跄起来,连忙扶住一旁的花架,支撑住自己。 “你这是怎么了?”完颜赤几步跨到她的身旁,伸手搂住她。 “我没事!”襄阳推开他,不想整个人更加无力,重新又跌入到他的怀里。 完颜赤正色看着她,轻声问:“你也中毒了,对不对?诺的毒是你处理的?” 襄阳不说话,完颜赤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沉声道:“我送你回房,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汗少主那里我会去解释。” “不!”襄阳拽紧他的衣服:“我要去,这样一点儿毒算什么呢!” 完颜赤深深看着坚持的襄阳,半天才叹口气:“好吧!我会让洛配置药给你,你稍微休息一下,然后再出来。” 襄阳点点头,完颜赤这才放下心来。 完颜赤抱着襄阳走进房间,襄阳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房间经过了认真的布置,幔帐流苏,华丽璀璨,房里侧面立着一个很大的琉璃屏风,上面朵朵牡丹绽开巴掌大的花瓣,一只只蝴蝶流连其中,好美的一幅画呀! “你先躺着别动,我去找人叫洛来。”完颜赤俯身看着她,襄阳困倦的点头,然后闭上了眼。 “少主妃,属下奉命前来为您医治。”恍惚间,洛冰冷的声音自门口传进来。 “进来吧!”襄阳轻声道。 洛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看上去年纪尚幼,长的倒也机灵可人,只是一双眸子滴溜溜乱转,好像怕的很。 皱皱眉,襄阳并不喜欢这样的准备。 “少主妃,这是为您配置的药,服下就没有大碍了。”洛冷冰冰的将药递上,然后指着那小丫头道:“这是少主特别吩咐供您差遣的丫鬟,如果没别的事,属下就告退了。” 襄阳抬眸看看他:“下去吧!” 看洛离开,襄阳回眸看着小丫头,笑着问:“你叫什么?” “回少主妃,奴婢叫真儿。” “真儿?”襄阳呢喃着,看到她就不由的想起小羽来,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北院少主府。 “啊!”小羽从盐罐里抽出手来,手因为冰冷盐水的浸泡,已经浮肿起来,刚才一碰,疼到心坎里了。 最近柔妃又想到要吃什么腌制的鹿肉,第一次腌了说没入味,第二次腌了又说肉不新鲜,来回折腾下来,这也不知是第几回了。 握着手指,小羽不觉偷偷抽泣起来,小姐啊!您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又偷懒了!”莫珠从门口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小羽抱着手发呆,讥讽道。 小羽忙低下头抹掉眼泪,她才不要让她看到自己哭呢! “时候不早了,腌好了赶快准备饭菜,知道了吗?”莫珠说完扬长而去。 如今有了小羽,她也乐得个清闲,走出后院,她一路闲散瞎走着,却猛不防撞上了沁儿和耶律萨奇两人正拉拉扯扯的,见到她,两人惊慌的跟什么似的。 “奴婢见过蓼主子和南院大少主!”莫珠躬身施礼,眼睛却偷偷瞟一眼耶律萨奇。 沁儿定定站着,即忘记说话,耶律萨奇见状忙说:“起来吧!我这正找你们蓼主办点儿事呢!”他打着哈哈。 莫珠不觉冷笑,她别人不知道,这个南院大少主她可熟得很,一天到晚摘花拈草,风流成性,蓼主子老实好欺负,他肯定又想打蓼主子的主意呢!好大的胆子,连少主的人他都敢动。 虽然莫珠低着头,但沁儿却分明看到了她的嘲笑,青了脸,沁儿转身就走,心下自然害怕的不得了。 “你没事跑这儿来干什么?”见好事让莫珠破坏了,耶律萨奇恼羞成怒。 莫珠不怕反笑:“呦,少主,您这话说错了吧!这里可是北院少主府,我是北院的丫鬟,我不在北院,去哪里呀?难道少主会收留我呀?” “你……你真是好一张嘴呀!”耶律萨奇甩甩袖子,就要走。 莫珠连忙拉住他,撒娇道:“少主,您好狠的心啊!莫珠这也不是气您嘛!您说说,您有多久没有来找莫珠了,莫珠天天念着、盼着,只等着您能来呢!可是……” 说着,莫珠抹起了眼泪,见她泪眼涟涟的样子,倒也惹人疼爱,耶律萨奇收起了脾气,咧大嘴笑着哄她:“我哪能忘了你呢!你可是我的小宝贝,疼还疼不过来呢!本少主现在就好好疼疼你!” 说罢,耶律萨奇拱着嘴就要亲上去,莫珠嗔笑着推开他:“少主说风就是雨,奴婢哪受得了呀!” 耶律萨奇被她撩起了兴趣,哪还愿意放手,可莫珠自有自己的道理,她才不愿做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发泄工具,既然耶律萨奇不让她舒坦,她自然也不会让他得意。 “少主,不是奴婢不愿意,只是柔主子催得紧,看我不回去,只怕一会儿差人来找呢!”莫珠玉指划过耶律萨奇的脸庞,娇媚笑着跑开了。 耶律萨奇没想到莫珠有这一手,狠狠骂道:“你这个媚人的小狐子,看下次我不好好收拾你!”骂归骂,火没泄,他只觉更加难忍。 恰在此时,小羽提了饭菜急急走来,走进耶律萨奇身前时,猛瞧有个人立在那里,不觉吓了一跳,定睛细瞧,原来是耶律萨奇:“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南院大少主啊!小羽见过南院大少主!” 第138章 美如皎月 小羽对这南院大少主没好印象,说话口气不觉差了些。 耶律萨奇对少主妃的人自然讨厌的很,没好气地答应一声:“嗯,起来吧!” 起身后,小羽就走,耶律萨奇忽想到,平日里她家主子从不给自己好脸色看,又加上前不久莫珠才央求过自己要收拾这个目中无人的丫鬟,虽然自己也早在路上布置了埋伏想要了那少主妃的命,可惜手下各个窝囊,都没能得手,现在可不就是个大好时机嘛! 转眼瞧着小羽身段倒也不错,长的也可人,心里忽然痒痒的:“你等一下!” 忽听耶律萨奇又唤住自己,小羽不明所以,停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的面前,捏起她的下巴,色迷迷的打量着,小羽一惊,打掉他的手呵斥道:“请少主放尊重些!” “哼,脾气不小呀!”耶律萨奇嘿嘿笑着,手开始不规矩的攀上小羽的身子,小羽顿时红了脸,张口就骂:“你好歹也是南院大少主,竟然这么不知廉耻,尽做些下流事,瞧我不告诉北院大少主,看他怎么收拾你!” 本来不提北院还好,一提耶律萨奇更来气,一把拽住小羽,就要动手,小羽哭叫起来,耶律萨奇怕惊动了别人,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小羽张口就咬,耶律萨奇受了疼,一巴掌甩了过去,打的小羽七晕八素。 耶律萨奇俯身正准备进一步行动时,忽然身后脚步响起,耶律萨奇才想起,这块地虽秘密,但每隔半日定有人来巡查,想到此他惊出一声冷汗,连忙起身撇下小羽,趁着天暗林多,匆忙消失在后院中。 “这怎么坐着一个人?”士兵们行走至此,看见地上有人,凑近了去看,认出是少主妃的贴身奴婢,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询问。 却说小羽性格懦弱,一想小姐不在,没人撑腰,二也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而只答了没事,匆匆起身离开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怯懦,让她最后悔不当初,不过,这都是后话,我们再回到襄阳这边来—— 襄阳他们一干人洗漱完毕后,出了门一起向大厅走去,这一路景色轩峻壮丽,院中随处可见树木山石,特别是那石,或坐或仰,或方或圆,样子别有情趣。 到了大厅,襄阳终于见到了他们口中甚为尊敬的可汗,只见他坐在大厅正中,威严伟岸,目光深邃睿智,年纪虽过壮年,却仍旧不失英挺之气。 众人不觉跪倒行礼,他呵呵笑着,声如洪钟地说:“都起来吧!” 等大家起来后,他环视一圈,然后把目光定在完颜赤的身上,透出一丝慈爱:“赤,这一趟让你受累了,你的身体还好吧?” “是,还好,让汗父担心了!”完颜赤垂头轻声说。 笑笑,他又把目光投向襄阳,端详了片刻说:“你就是云启的花木兰?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美丽,只是你的智慧,还需要慢慢来看了。” “可汗说笑了,既然都说是传说了,怎可当真!”襄阳浅笑着,眼中闪动着聪慧的光芒。 可汗愣了愣,仰首哈哈大笑:“眼见为实,未必空穴来风啊!” 请大家入了坐后,门口进来了几个男子,均是贵族打扮,他们直直走到可汗面前,俯身行礼道:“汗父,听说云启花木兰来了,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嗯!”可汗点头,他们起身寻了一圈,都把目光落在了襄阳身上,襄阳也借此打量着他们。 但看他们长相平凡,与可汗相比起来,即差着好几份,但其中一人与其他相比,又有些许不同,只见他眉目狭长,薄唇宽脸,皮肤泛着白,看上去极不友好,那对眼仁总似透着凶光。 “果真是个美人,只是不知那传说是否属实?”那人忽然开口道,从他的表情,襄阳可以推断出这些话他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 “溟,不得无理!”可汗突然的发话打断了襄阳的思路,再抬头,那人已经躬身退到了一旁,但一双凶狠的眸子却依旧盯着襄阳。 襄阳大胆的对上那双眸子,不以为然地笑笑,他一愣,终于垂下了头。 “少主妃一路劳顿,想来也累了,不如先休息几日,等养足了精神,再另行设宴款待,不知少主妃意下如何?”可汗望着襄阳,口气很尊敬。 襄阳确实也累了,起身,她略微点头道:“可汗有心了,但我等任务已完成,只想早日归去,还请可汗安排。” “这……”可汗有些意外。 “不可以!”一旁的完颜赤突然开口,众人纷纷看向他,他却只盯住襄阳:“少主妃是贵客,怎能如此匆忙,如若真让少主妃就此回去,外人只当我女真不懂礼数了。” “嗯,赤说的对,少主妃就请再多留几日吧!”可汗再次挽留。 襄阳回头看看荙愿和欧阳宇,欧阳宇暗暗摇头,荙愿却闭眼不吭声,无奈,襄阳只好转身道:“那我们就只好打扰了。” “何来打扰!少主妃请休息吧!如果有什么要求,就和赤提。”可汗指指完颜赤,襄阳笑了笑,不置可否。 几人退出大厅,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襄阳开口道:“荙愿,你是军师,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荙愿此时才扬起眉毛,好似刚睡醒一般:“嗯?少主妃刚才有让我说什么吗?” 摇摇头,襄阳不言,荙愿忽然垂首道:“哎呀,我的玉佩呢?我的玉佩怎么不见了?想来一定是丢在刚才的地方了。”抬起头,他抱歉的笑笑:“少主妃,抱歉了,属下总是粗心大意,现在必须回去一趟。” “好,你去吧!”襄阳答应了。 荙愿躬身退了回去,欧阳宇皱皱眉,在襄阳身后小声道:“这家伙不知又再耍什么心眼。” 随他去吧!”襄阳慵懒的说。 欧阳宇抬眸看看疲惫的襄阳,眼中透出一丝爱怜:“襄阳一定累了,还是快去休息吧!属下不打扰了。” “你也早点儿休息吧!”襄阳笑了笑,拖着长长的裙摆,向为自己安排的房子走去。 欧阳宇静静的望着襄阳的背影,一直目送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萧然离去。 此时可汗早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厅里,只有完颜赤和几位大皇子府—— “赤为何只请那位少主妃,想来你是别有私心吧?”一位大皇子府起身道。 “我有什么私心?她是云启的花木兰,又是辽国战鬼的少主妃,我认为她最合适!”完颜赤坐在椅中,并不瞧他。 “合不合适的,可不是由你说了算。”另一位大皇子府也不肯罢休的说。 完颜赤终于抬起倦怠的眼眸,只轻轻一瞄,几个大皇子府立刻住了嘴,只直愣着眼睛猛盯住他瞧。 完颜赤半倚在椅子中,一脸倦容反添妩媚,睫毛半垂,露出妖冶魅惑的碧眸,冷冷清清,别有一番味道。 看其他人不说话了,那被称作溟的男子冷笑出声:“多日不见,八弟长得越发俊俏,只怕府里的女人都不能相比了!” 完颜赤本来就讨厌别人议论自己的容貌,听了这话,更是恼怒,赫然起身,冷冷丢下一句:“天晚了,早早歇了吧!”便拂袖而去。 走出大厅,完颜赤才发现天色真的已经黑了,黯然走在小径上,遥望迷雾妖娆的夜空,没有一点儿星光,有的也只是无尽的黑暗…… 清晨。 “昨日睡的可好?”一早,完颜赤就跨进了襄阳的房间,真儿正在给她梳头,见完颜赤进来,立刻红着脸跪倒:“奴婢见过少主!” “起来吧!”完颜赤淡淡说,眼睛又投向襄阳。 襄阳边摘下真儿给她别的珠花,边回答:“睡得很好,没有人侵扰,睡的倒也安静。” 完颜赤抿嘴笑笑,走到她的身后,捏起那只珠花问:“怎么,这些首饰不合你意吗?不然扔了,再买些喜欢的。” “不用如此,我原就不希罕这些,你也不必费心。”瞧襄阳对自己总是淡淡的,完颜赤皱皱眉,转头对真儿道:“你先去吧,一会儿再来。” 真儿抬眼眷恋的再看一眼完颜赤,小声答应着出去了。 襄阳警觉的直起身子,刚要回头,完颜赤已经从后拥紧她,将脸埋入她的脖颈深吸一口,道:“洛费尽力气为我配药,我看都不必了,只要有你在,便是最好的良方。” 襄阳感受到他的忧伤,放弃了原本的挣扎,静静坐着不动。 完颜赤叹口气,还是放开了手,幽幽问:“我和拓跋相比,究竟差在了何处?如果早些时候,向云启皇帝要求和亲的是我,你是不是也会同样爱上我呢?” 襄阳垂眸浅笑:“不会,姻缘早就命定,即已成舟,何来如果?” “命定?就算它是命定,我也定会翻了乾坤,重新来过!”完颜赤突然冷笑说,襄阳一怔,有些陌生的看着他,这个人有太多的变化,让人根本无法看清楚。 “你出去吧,让真儿进来为我梳头!”襄阳态度淡漠的说。 完颜赤突然生了气,他讨厌这个女人对自己这种冷淡态度,他为她做得还不够多吗?忽地揪起女人的衣领,将她拽到眼前:“我不是你的属下,你要注意自己的说话方式。” 襄阳怔个怔,旋即想要推开他,完颜赤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俯下身,靠近了她。 “不……”襄阳刚偏过头,突然门口传来禀报声:“少主妃,属下可以进来吗?” 襄阳松了一口气,完颜赤顺势起身,站在了一旁,“进来吧!” 荙愿和欧阳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当看到完颜赤也在房中,他们都稍稍一愣。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呀!”荙愿眯眼笑着说,欧阳宇瞪他一眼,把不满的目光投向完颜赤,完颜赤对上他的目光,全无任何表情。 “如果想去什么地方,就告诉我好了,我会尽地主之仪,让你在这几天里彻底乐不思蜀的。”完颜赤转回头意味深长的笑望着襄阳。 襄阳坐回到妆台前,只不理他,全当没听见,完颜赤脸色青了又白,伫立了片刻,讪讪的转身看了看盯着自己的荙愿和欧阳宇,垂眸走了出去。 “噢,头还没梳好啊!还说要约上少主妃出去走一走呢!”荙愿笑盈盈的走到襄阳身后,忽然伸手抚起襄阳满头乌黑的青丝。 “啊?”襄阳吓了一大跳。 “喂,你要做什么?”欧阳宇低吼了起来。 荙愿低头看看手中的青丝,再看看两人愕然的表情,不觉笑得更开心了:“呵呵,别担心,我对梳头可是很拿手的,不如让我来为少主妃梳理吧?” 看两人还是不信任的看着自己,荙愿抹抹袖子,就要动手,欧阳宇却咬咬牙,上前拦在了他和襄阳中间:“你不知道这女子的发只有夫君可挽,其他任何男人都不能动吗?” 荙愿瞪瞪眼,耸肩道:“不知道!” “你……”欧阳宇捏紧了拳头,襄阳生怕他们打起来,连忙又起了身来,刚要劝解,真儿适时地出现了:“啊?少主妃,少主走了吗?” 看到她明显暗淡失望的眼眸,襄阳不觉沉吟,完颜赤啊!你这魅惑众生的容貌又让一个人为之沉沦了! 完颜赤茫然的走在回去的路上,满心伤痛,完全没有看到几束敌意的目光。 “我们美貌的八弟,一早就这么没精打采的,瞧着该让人心疼了!”几个人慵懒的靠在廊柱上肆虐的笑着。 完颜赤目光一潋,停了脚步,回头张望着那几个令他厌恶的人。 “四哥,你瞧他那目光,真像狼的眼睛,怪吓人的。”有人嬉笑着说。 “你可别这么说,汗父对他那双眸子可喜欢的不得了,要不然怎么那么得宠,你我就算再努力,也及不上啊!” “哈哈哈!”无耻肆虐的笑声,让完颜赤恨不能过去割开他们的喉管,掏出他们的心脏。 忍了又忍,完颜赤撇回头,径自向前走去。 “你们~~你们为什么总是要欺负八哥哥?”一个小小的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顿了顿,完颜赤回转身,那张永远眼中含泪的小小脸庞正对着几位哥哥,她又在护着自己了。 可完颜赤并不感谢,对于这个家族里的人,除了可汗,再无一人能让他真心相对。 “八哥哥!”怯生生的声音更近的响起。 收回思绪,望向已经来至面前的少女,纤细小巧,柔柔弱弱,一张精致的小脸盘因为害羞而通红,大大如麋鹿般的漆黑眸子,水雾雾的盯着自己。 “八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少女欲说还休,双手紧捏衣角,微微颤抖着。 完颜赤蹙了眉,不想再听下去。 “少主!”不知何时,洛已经立在了身后,昨天一直未见,想来是在照顾完颜诺。 看见洛,少女的声音更加颤抖:“我,我一直都……” “洛,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去!”无情的打断少女后面的话音,完颜赤转身就走,洛青灰的眸子扫了少女一眼,冷漠而冰冷。 少女更是一颤,再也不敢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远去,泪像断线的珠子颗颗滚落。 “诺怎么样了,伤势好些了吗?” “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是吗?那就好!”垂下眸,眼中自是难抑悲伤。 洛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主人啊!属下以为您早已学会坚强,可是那个女人却毁了所有,我怎么能够让她阻断您的前程呢! “还没有消息吗?”拓跋无所事事的躺在卧椅中,垂着密长的睫毛,雕刻一般的面容竟有些消瘦,深如潭水的眸子墨黑而不见底,修长的指尖滑过面前的夜光酒杯,一身黑色长袍随意的用银色绒丝腰带束了,敞开的领口显示着他完美的肌肤。 禀报的人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再不敢抬起:“是,军师还没有传来消息。” “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蹙紧眉头,拓跋心烦意乱:“你下去吧,记住,一有消息,马上来禀报。” “是!” 立起身,仰头一口喝下杯中的酒,拓跋失神的望着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那里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思念,襄阳,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原来我们尊敬的北院大少主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呀!” 突然有声音从门口传来,拓跋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收起思念,微露厌恶的转头:“是你呀!” “没错,不过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欢迎我,那就算了,我还想跟你说说国主收到的有关少主妃的情报呢!”耶律萨奇这么说着,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拓跋怔了怔,不动声色的朝门口的丫鬟道:“去准备茶水!” “是!”丫鬟应声去准备了,耶律萨奇这才又高兴的向里走进,不等拓跋请,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消息?”拓跋有些不耐烦。 “急什么,等我喝口茶再说。”耶律萨奇无赖的咧咧嘴,观察着拓跋的神情。 不多时,丫鬟端来了茶,小心的奉给耶律萨奇,耶律萨奇喝了一口,便呸一声吐在了地上嚷嚷道:“这是什么茶,一点儿味道也没有,太难喝了!” 拓跋剑眉一竖,瞪住耶律萨奇,这家伙好像越来越嚣张了,想想,拓跋舒缓眉头,朝丫鬟摆摆手:“去,再重新泡一杯。” “是!”丫鬟答应着,又要下去,耶律萨奇忽然粗嗓门道:“听说蓼妃泡的茶甘香爽口,不如就让她来泡吧!” “这……”丫鬟为难的看着耶律萨奇,拓跋眼中的冷光渐聚,没有说话。 “是让我泡茶吗?这里已经准备好了!”早就立在门口的沁儿缓步踱了进来。 避过耶律萨奇火热的目光,她走到了拓跋身旁停下,将茶壶放到桌上,伸出白玉小葱般的手来,缓缓倒好一杯茶,端起,摇步走到两人中间。 耶律萨奇难掩得意,伸手就要接茶水,谁想沁儿却躬身将茶毕恭毕敬的递到拓跋面前。 “哼!”耶律萨奇又羞又恼,回转身坐回到座位,只气哼哼的看着沁儿和拓跋。 拓跋心寄襄阳的消息,根本无心饮茶,只淡淡说:“我不需要,端给南院少主吧!” 沁儿一怔,垂下眸忧伤的转身,复到耶律萨奇身边,将茶水递上,耶律萨奇瞥一眼她,冷笑着伸手接茶,却在茶杯即将到手时,松了手,茶杯应声而落,发出一声脆响。 沁儿闻声抬起惊慌的眸子,不解的看着耶律萨奇,耶律萨奇啧啧道:“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劳烦蓼妃再为本少主倒一杯。” 沁儿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无奈,只能回转身又为其倒了一杯,这回耶律萨奇接了,而且接的很彻底,连同沁儿的手一起卷入了他的厚掌中。 沁儿惊慌失措的抽出手来,回头见拓跋并没有看他们,这才沉下心来,但亦有些失望,不觉对耶律萨奇怨恨地瞪上一眼。 “好了,快说吧!”拓跋不耐的催促。 喝了一口茶还回味的耶律萨奇仰躺着,慵懒得问:“是说哪一件呢?是该说少主妃此去危险,还是该说少主妃遇到了偷袭险些丧命呢?” “你说什么?”拓跋忽然低吼,让沁儿和耶律萨奇都吓了一跳,“你再说一遍!襄阳她怎么了?” “她,她遇袭了。”耶律萨奇坐正身体,对于拓跋那墨黑冰冷的眸子,他还是无由的害怕。 “遇袭?你说她遇袭了?怎么可能?是谁要这么做呢?那么现在情况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伤势如何?……” 第一次见拓跋茫然无措的样子,沁儿不觉心疼,“快说!到底情况如何?”又是一声吼。 耶律萨奇惊起了身,结巴着说:“听……听说并无受伤!” 长吁一口气,拓跋顿感疲惫,最近他的情绪总是难以控制,时常感到烦乱。 “我,我先回去了,改日有消息再来通知兄弟!”耶律萨奇再也坐不住了,本想来看个笑话,现在自己却成了笑话。 悻悻然的走在回去的路上,迎面却见莫珠从里院出来,心下不觉一爽,先用她来败败火吧!可又见莫珠絮絮叨叨的责骂着谁,再看,从她身后又跟出一个人来,细瞧,不是别人,却是上次侮辱未成的小羽。 耶律萨奇顿觉虚汗直冒,如果让莫珠知道自己又调戏别的女人,她能善罢甘休吗? 他慌忙左右试着躲藏,却又无处可躲,偏偏莫珠已经抬眼望过来,见耶律萨奇的熊样,不觉冷笑:“呦,少主,怎么见着莫珠不理反躲呀?” “呵呵,这不是莫珠吗?我这是没看见!”耶律萨奇抖抖衣服,假装不经意的样子,眼睛却偷偷瞄一瞄小羽,看她做何反应。 果然,小羽浑身一颤,脸色顿时煞白,莫珠看在眼里,只不理会:“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是!”小羽急忙答应着,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耶律萨奇还望着她的背影发着呆,平日里没有仔细看,现在看来,这丫头白白净净,长的秀气乖静,和莫珠的狐媚一比,既像是草原上淡雅的白花,令人颇为心动呢! “怎么,看上了?”等小羽离远了,莫珠才不满的冷哼道。 “呵呵,怎么会呢!我有你就够了。”耶律萨奇一把拥了莫珠,莫珠弯眉一笑,推开了他的手:“少主,您给我句实话,您是不是看上那小蹄子了?” “嘿嘿,不是跟你说了吗?没有!”耶律萨奇说的有些心虚。 莫珠咬了嘴唇,媚眼一瞪,恨恨说道:“少主当我是六岁的孩童,只拿我打诨,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从此罢了,奴婢以后自然不敢高攀。” “这是什么话呀!”耶律萨奇忙拉住莫珠,虽说对她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就此不要又觉得可惜,还是中原那句话说得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莫珠不就像是那鸡肋吗? “没错,我是看上那丫头了,但她自然没有你那样的情趣,我也顶多是想一想!” “真的吗?”莫珠瞄住耶律萨奇。 “少主,我也并不是掐酸吃醋的人,只是问清楚了,我好给您想法子呀!”莫珠突然又呈现出一副媚态。 “想法子?”耶律萨奇不太明白。 “哎呀,您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现在反糊涂起来了。”莫珠一笑,趴在耶律萨奇的耳边,嘀咕起来。 耶律萨奇越听越欢喜,嘴不觉咧得更大了…… 夜幕降临,真儿还在房间里忙碌着,襄阳虽然已经困顿,却又不好驳了她的美意,唯有硬撑着。 “少主妃,明天是专门为您准备的晚宴,您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啊!”真儿摊开一床的衣服,挑来挑去,这些可都是少主专门为少主妃准备的,少主可真细心体贴呀!想想少主原来对任何人都那么冷淡,可现在对着少主妃居然会展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那样的笑容,什么时候…… “……儿,真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呀?”襄阳一连叫了几声,见真儿都没有反应,只自顾发呆。 “啊?少主妃叫我吗?”真儿回过神慌忙问。 “嗯,我说你不必准备了,我只随便穿一件就可以了。”襄阳脱去外面的长衫,她累了,想要早点儿休息,可这个可爱的丫头,总是瞎折腾。 “少主妃,这怎么可以呢!”真儿走到襄阳身后,为她解开乌黑如墨的发丝,看到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不觉愣了愣,好美,难怪少主都动了心! “有什么不可以,我既然是这么来的,自然还是以这样的面目去。”卸下耳环,襄阳弯身把床上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 “少主妃,我来收拾吧!”真儿抢上去,手忙脚乱的收拾着。 “那我和你一起收拾。”襄阳笑着继续收拾。 弯下身,真儿忽然一愣,盯着襄阳的脖颈猛瞧。 “怎么了?”襄阳抬起头,奇怪道。 “少主妃,那个,是少主送的吗?”真儿指着襄阳脖子上悬挂着的项链问。 “这个呀!不是!”襄阳伸手摸上项链,这个狼牙的项链,可是自己新婚时的贺礼呢!虽然这贺礼险些要了自己的命,但也意义非凡。 “少主妃,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的。”真儿落寞的坐下轻声说。 “骗你,我骗你做什么呢?”襄阳更加奇怪了。 “那个狼牙是少主年少时拼了性命得来的,为此,他险些死掉,当时他浑身都是血,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会死掉呢!”真儿泪花盈盈。 “拼命?” “对,拼命。”真儿点点头:“当年少主才来时,还是一个孩子,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满脸污垢,狼狈极了。听说他是可汗花钱买来的,要不然指不定卖到哪儿去呢!” “你说买来的?”襄阳大感震惊。 “嗯!来了以后,少主一句话都不说,夜夜还做噩梦,后来可汗一直陪着他,还专门找了各个地方的神医来为他医治,后来洛就来了,他们花了足足有五年的时间,才让少主走出那段不知是什么样的童年。” “那么这和狼牙有什么关系呢?”襄阳问。 “少主长得太漂亮,又深得可汗的喜爱,其他的少主子妒嫉,就把他骗到深山里,少主一个人不知该如何回来,结果在找路的途中,遇到了狼,不过,还好,幸亏只有一只狼。但是……” 真儿声音有些哽咽了,襄阳连忙把手帕递上去,抹干了泪,真儿继续道:“少主毕竟还是个孩子,也不知他当时哪儿来的勇气,居然徒手和狼斗起来。” “那么,这个便是那只狼的?”襄阳拿起狼牙,有些失神,那个漂亮如昙花的完颜赤,究竟吃了多少苦,又有多少苦是人们所不知道的呢? “哎呀,你瞧我,少主妃,奴婢不该说这么多的。”真儿慌张的起身便要跪下。 襄阳忙拉住她:“快起来,别这样,你和我的一个丫鬟很像,我也同样拿你当妹妹看待,在我面前,你不必这么拘礼。” “妹妹?”真儿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不愿意?”襄阳笑着问。 “不,不,真儿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人前你该怎样那是你的事,但人后你要听我的,知道吗?”拍拍真儿的肩膀,襄阳笑得美如皎月。 “好了,我这里不需要准备了,你也快点儿回去休息吧!” “可是,少主妃……”真儿刚开口,可看到襄阳水盈清澈的眸子,也只好作罢:“那,少主妃就早点儿休息吧!真儿告退了!” “去吧!” 送走了真儿,襄阳缓缓坐回床边,捏起狼牙,又独自愣起神来。 深夜。 一个黑影匆匆走在廊道中,穿过山石,拐过木林,一闪便不见了。 “怎样?少主妃怀疑你了吗?”林中早有一个身影等在那里。 “没,没有。”黑影回答的很小声。 “怎么,莫非你对那少主妃动了怜悯之心?”对方有些恼怒。 “不,不是,只是那个少主妃对奴婢太好了,奴婢觉得……” “住嘴!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听着,明天你要按照计划行事,如果出了任何差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是,是,奴婢不敢不从!” “好了,你回去吧!” “等,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能不能请您给我解药,我不想死。” “哼,明天如果行动顺利,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乌云层层散去,月色柔和的光静静映照而下,林中的两个黑影也在月光下逐渐明晰,一个满脸泪痕的丫鬟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另一个满头银发俊美却清冷的人立在她的面前,青灰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记住,如果你敢向少主妃透露半个字,你的下场会怎样,你应该很清楚。”冷漠的说完,银发男子转身决然离去。 大厅。 丫鬟奴仆们忙碌的准备着各色美酒佳肴,地上铺设了厚实而华丽的地毯,一个个矮方桌环成大圈,围绕在一起,中间摆置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熏炉,袅袅的弥香从中不断升腾飘散。 几个男子立在柱子旁,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切:“三哥,你说,汗父干嘛要这么大张旗鼓的,难道我们还怕他们辽国不成。” “不许胡说!”那被唤作三哥的男子,阴蹙着一双凶狠的眼眸,盯着他们:“小不忍则乱大谋,汗父自有他的道理。” “三哥,您真是足智多谋啊!这汗位不传给您还能给谁啊!” “又胡说!”虽然呵斥,凶狠的眼中却有了几分得意。 荙愿和欧阳宇已被邀请至此,他们坐在安排的位置上,垂眸沉思着。 “宴会结束,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吧?”欧阳宇呢喃。 荙愿耸耸肩膀:“很难说!”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了,而且也把你们辽国交待的事项都给他们交待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留我们?”欧阳宇一把揪住荙愿的脖领子。 “别激动,别激动!”荙愿咧嘴笑着。 “哼!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带襄阳回去!”松开荙愿,欧阳宇垂下头去,他不能也不愿意让襄阳待在完颜赤的身边。 “知道了,我当然也想把少主妃带回到少主的身旁呢!”荙愿整理着衣服道。 送回到拓跋身边?欧阳宇一怔,是啊!如果回去,那襄阳还是要回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可是,不对,襄阳真正的归属应该是云启皇帝的身旁,那里才是襄阳最终要去的地方。 “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荙愿凑近了问。 “不,没什么!”欧阳宇捂紧胸口,他感到那里好疼。 “看样子晚宴就要开始了!”抬头,四周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嗯,希望赶快开始,也赶快结束吧!”欧阳宇瞪着满厅的人叹气道。 “少主妃,请您赶快换衣服吧!”真儿对坐在窗边怡然自得的襄阳实在没有办法,几次三番的催促,襄阳才缓缓起身道:“我这一身难道不成吗?” “嗯?少主妃是穿什么都好看,但是如果在打扮一下的话,会更美的。” “美了能做什么?我又不与他们看。”襄阳嗤之以鼻,回身拿起一个较为雅致的发簪别在头上,回眸一笑问:“这样总可以了吧?” 真儿摇摇头,可怜兮兮道:“少主妃,您如果这样去了,少主会责罚我的!” “责罚?”襄阳拢了拢裙摆,抬头笑道:“这我怎么舍得,好,我换就是了。” “少主妃?”真儿完全没想到仅这样一句话就让她改变了主意。 “这件总可以了吧?”襄阳拿起一件白纱绣蝶罩衫长裙,扬了扬问。 “好是好,可是颜色太素了!”真儿歪头看着。 “不素,不素!”襄阳指着那几只绣工精致的彩蝶道:“瞧,这里多艳丽。” “好吧!”真儿彻底投降了。 为襄阳换好了衣服,真儿又找了件与之相应的白色裘袍,披在襄阳身上,襄阳眨眨眼,拍拍她的额头笑嘻嘻道:“我们真儿学得真快,这会儿已经会搭配了。” 真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个少主妃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居然这么亲切。 两人笑着打开了门,正要出去,却猛然见完颜赤立在门外,脸色青白,想来是在风口里站了好一会儿了。 襄阳想到昨日真儿所讲之事,不觉为他心疼,拉住他拽进屋里,责备道:“你身体不好,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万一又……” 襄阳话还没说完,完颜赤已经把她拥入了怀中,他漾起唇角,笑得很美,他的襄阳开始关心他了。 “你,你别这样。”襄阳推开他,微微红了脸。 真儿一脸羡慕的看着,完颜赤回眸看看她,她立刻知趣的退了出去。 完颜赤重新拉起襄阳的手,放在胸口上:“襄阳,今天宴会结束,你就要离开了,我只最后问你,你愿意留下来吗?只要你留下,我会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 “你又在胡说了。”襄阳抽出手去:“我是辽国拓跋的少主妃,这你是知道的,我尊敬他,最重要的是,我爱他!” “是吗?看来不管我问几次,这都是唯一的答案了。”凄然一笑,完颜赤伸出手来,浅浅道:“走吧,我带你去大厅。” “请大皇子府前面带路。”襄阳笑盈盈,并不伸手。 无奈,完颜赤只好转了身,自前面走着,襄阳慢步在后面跟了,乍看,竟是一幅美不胜收的卷轴,完颜赤一身华丽,银灰色狐皮领子的长袍用镶满宝石的腰带束紧,长长的袍子直拖到地面上,只露出黑色的靴底。 第139章 若有所思 襄阳则依旧一身白,除了黑如墨的发半卷出发髻,顶上别了一支素雅的发簪外,其余便是白色的裘袍里套着白色的衣和白色的裙,翩翩如雪花,盈盈如云彩。 当两人出现在热闹的大厅时,气氛刹时间凝聚,所有的目光都向他们投来,有惊艳,有妒嫉,有羡慕,总之神情各异,举止呆滞。 荙愿左右望望,笑眯眯的起身,走到襄阳的面前,递上自己的胳膊笑问:“少主妃,不知属下可有这个荣幸?” 襄阳没有反对,将手搭在荙愿的胳膊上,便要随他一起去坐下。 可这时完颜赤忽然也伸出手来,将襄阳另一只手牵住,淡淡道:“很抱歉,少主妃要坐在我的旁边。” “这,大皇子府您弄错了吧?少主妃乃是我辽国的人,理应坐在王少主为我们准备的位置上。”见完颜赤只稍稍一愣,还是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荙愿只好继续道:“大皇子府,请您放手吧,大厅里这么多人都瞧着,与你与我们都不好看。” 完颜赤抬眸四下看看,果然人们都紧盯着,他居然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勉强挤出笑容,轻轻松了襄阳的手:“少主妃,请!” 襄阳如释重负,转身和荙愿一起在欧阳宇的旁边坐下,已经立起身的欧阳宇见此,方才重新入座。 完颜赤虽然坐下,但眼睛却一刻没有离开对面的襄阳。 襄阳抬头,亦正对上他痴情的眸子,不觉心下不忍,垂了头,不再去看,瞧她这般,完颜赤美到极致的脸庞又逐显苍白,更想自己实在可笑,为何就会铁了心的想得到她。 “八……八哥哥,我能坐在你的旁边吗?”那怯怯的声音再次出现,扰了完颜赤的思绪。 完颜赤沉了脸,只往里挪了挪,没有说话,少女却异常开心,小心地坐到完颜赤的身边,目光便投射过来,满是崇拜和爱慕。 感觉到身旁火热的目光,完颜赤垂下眸,拿起一杯酒便要喝,少女却伸手拦住,胆怯而害羞道:“八哥哥,你的身体不好,还是不要……” 倏地完颜赤抬起冷冷的眸子,眼中透出一股不耐烦,少女一颤,松了手。 “十一郡主说的对,你的身体不适宜喝酒。” 说话的是完颜诺,他和洛并肩走了进来,完颜赤回眸看着他们,心下不觉奇怪,他们什么时候走得这么亲近了。 “哥,还是不要喝酒了吧!”完颜诺绚烂的紫色眼眸里写的全是担忧。 今天的完颜诺穿的很普通,裘皮束领的灰白袍子,上面用银线绣了些花纹,袍至膝盖,脚上蹬了一双白色朝天靴,裤腿掖在靴子中,虽说不上华丽,但穿在他身上,倒也俊俏明朗,着实好看。 洛自然更不必多说,长年一件黑色的袍子裹着,俊美的脸上从不苟言笑,僵硬的似乎冻住了,时刻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 放下酒,完颜赤又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对面,完颜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觉咬了牙,他讨厌她,今天本不想来,无奈可汗发了话,所以随意穿了件衣服就来了。 “八,八哥哥,那个好看的姐姐就是辽国的少主妃吧?”十一郡主也感觉到了完颜赤炽热的目光,轻声问。 完颜赤收回目光,冷淡的点点头,十一郡主眨眨麋鹿般的眼睛,盯住襄阳不觉道:“我要是也能像她那样就好了。” “哼,你为什么想像她?她有什么好的?”完颜诺冷哼。 “她当然好,她是云启花木兰,听说她曾经战功赫赫,云启的百姓都很喜欢她。像这样还不够好吗?”说着说着,十一郡主低下了头,眼泪又开始在眼里打转。 这时,音乐缓缓弹奏,几个舞姬妖娆的扭进场中央,在众人垂涎的目光中翩翩起舞…… 欧阳宇蹙了眉,转头对荙愿说道:“这些蛮族女子穿着实在大胆。” “嗯?不会啊!这可是难得一见呢,你就好好欣赏吧!”荙愿咧嘴笑笑,看的目不转睛。 襄阳垂眸想着心事,对于已经开始的歌舞全无感觉,欧阳宇越过荙愿,把目光定定的投在她的身上,能陪在她的身边,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了,而如今,他们居然这么近的坐在了一起,他真的心满意足了。 “少主妃,这是奴婢为您泡得茶,席上多是酒水,怕少主妃口渴,所以奴婢早早预备了。”真儿蹲身把茶樽放下,拎起茶壶为襄阳倒了一杯,襄阳刚要伸手接,荙愿却抢先一步拿走道:“正好口渴,不如这茶少主妃先赏了我吧!” 襄阳不动声色按住茶杯,缓缓笑着:“这可是真儿为我准备的,你怎可与我争抢?” 真儿愣了愣,忙说:“不如我再为两位大人泡制一壶吧!” “这多麻烦呀!我就想喝这杯,少主妃果真如此小气?”荙愿笑眯眯望着襄阳。 穆容旭阴着脸看着荙愿,却不阻拦,他到想看看这荙愿究竟想干什么? 襄阳抿嘴笑笑,端起茶道:“我小气?该是你不懂礼数,怎么偏偏抢主子的茶喝?” 荙愿抬眸看着襄阳,一副玩世不恭:“属下失礼了,可少主妃一向对奴才们都和气,怎么到我这里就摆起主子的架势来了,难不成少主妃瞧着属下讨厌了?” “这话就严重了,如果这杯茶给你喝了,那慕容大人自然不能不给,倒是都让你们喝了,我还喝什么呢?”襄阳对荙愿的无理取闹并不恼怒,反倒和他斗起嘴来。 一旁的穆容旭却添了几分恼火,一掌拍在桌上之上,茶杯都差点被拍翻了,襄阳和荙愿停了斗嘴,均抬头看着他,他忽然红了脸,抱起茶壶,塞回到真儿的怀里:“你去再多泡些,我也要一起喝。” “啊?”真儿彻底傻眼了,这些随从怎么敢如此和少主妃放肆。 转过身,真儿偷偷向对面的洛望去,洛点点头,真儿这才下去,不一会儿重新换了茶壶,三人这才平心静气的各自喝了。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襄阳烦闷不已,只盼着宴会早点儿结束,然而这时几位大皇子府忽然簇拥着来到襄阳的面前,他们都手端酒杯,脸红脖子粗,眼睛半眯,满嘴酒气,想来是喝醉了。 “辽国尊贵的少主妃,让我们来敬您一杯!”一个男子举着酒杯,斜嘴笑着。 襄阳站起身,浅笑着回绝:“我不善饮酒,但各位大皇子府的心意我已了然,在此谢过了。” “这怎么可以,我们可是很有诚意的,能见到如此美丽的少主妃,是我等有幸,哈哈,不行,不行!今天说什么少主妃也要喝了这杯酒!”他们胡搅蛮缠着。 欧阳宇捏紧拳头,正要起身,被荙愿一把拉住,轻轻摇摇头,荙愿似乎很冷静,瞪一眼荙愿,欧阳宇唯有忍耐。 襄阳不想和他们多纠缠,接过酒,豪爽的一饮而尽,他们都被襄阳的气势震慑了。 “这样可以了吗?”襄阳笑了笑问。 “痛快,来,少主妃,六弟敬的酒都喝了,我敬的酒自然不该推托吧?”一直冷眼看热闹的完颜溟突然又递上一杯酒来。 襄阳一怔,隐隐感到他们是事先商量好的,看来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欧阳宇再也坐不住了,甩开荙愿的手,沉声道:“属下愿为少主妃饮酒。” “你,你算什么,我们敬的可是少主妃。”有人嚷嚷说。 “对,没错,这可是我们对少主妃的一片心意,难道少主妃要厚此薄彼,饮了六弟的酒,却不待见我们的。”他们起哄着,看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几杯酒都递在了襄阳的眼前,襄阳踌躇着,如若不饮,便成了他们的口舌,但若饮,只怕不胜酒力,闹了笑话。 几位大皇子府相视一笑,等待着襄阳的选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襄阳伸手准备接杯,却有另一只手更快拿走了酒杯。 不等大家看清,他已经将酒饮下了肚。 “八弟,你这是做什么?”众大皇子府不满道。 完颜赤把空酒杯扔回给他们,妖冶一笑,眉眼间风情万种:“哥哥们怎么可以欺负一个女子,这实非大丈夫所为。” “你,我们只是想表示尊敬,别无其他。”在那双碧绿眼眸的注视下,说话的人有些语无伦次。 “噢,是吗?可我怎么瞧着不像呢?”完颜赤又是魅惑众生的一笑。 在大家都发呆的时候,他又拿起一杯酒:“这些酒我代少主妃喝了,不知可否?”也不等他们同意,他又一饮而尽。 再拿起一杯,正要饮尽,一只手却拦住了他,回眸,洛一脸责备的看着他,完颜赤甩开他的手,又一口饮尽,瞧他不要命的样子,其他大皇子府青了脸,个个缩了脖子,不再叫嚣了。 那凶狠目光的溟,转动着眼珠,看到王少主在向这边张望,知道不宜再闹:“八弟好酒量,佩服,既然酒已经饮尽了,我们也不打扰了,少主妃,告辞了!”略微躬躬身子,他带着其他兄弟退了回去。 完颜赤回眸看了看襄阳,襄阳浅笑:“谢谢你!” 摇摇头,完颜赤回身握紧洛的手,沉声低语道:“带我回房。” “是!”洛同样握紧他。 “赤,你……”襄阳想要看看完颜赤的情况,因为他的脸色很不好。 洛挡住了侧身过来的襄阳,冷冷道:“不劳少主妃关心。” 急急走出大厅,完颜赤步履开始有些不稳,洛担心地看着他,忽然他推开洛,扶到柱子边上,俯身吐了起来,洛连忙上前,急切地问:“少主,怎样?很难受吗?” “我没事!”完颜赤抬起头,脸色并没有酒后的红晕,反而更显苍白,抬头看看时候不早,完颜赤又道:“我让你做的事为什么还不做?” “少主,刚才真儿动手失败了,放心,还有机会。”洛低声回禀。 “机会,你可别忘了,过了今晚,宴会结束,我们就再也没有理由留住她了。”完颜赤冷笑。 “是,属下一定在今天完成任务。”洛回答。 “哥,那个女人值得你这么做吗?”不知何时,完颜诺也跟了出来,斜立在另一个柱子边,淡漠的看着完颜赤。 “没有什么值得,全是心甘情愿。”完颜赤接过洛递来的手帕,掩了嘴喘息道。 完颜诺冷笑:“哥,你变了!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哥哥,曾经我一直坚持,只要是哥的命令,就算是要我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可是现在,我不能让你感情用事,受过的苦我不要再尝试,谁也阻止不了我的脚步,谁也别想阻止我的脚步!” “你在说什么?”完颜赤瞪住他。 “王位,我要助哥哥登上王位,那个位置只能属于你!” “你在胡说什么!”完颜赤不敢相信的看着弟弟,这还是他认识的弟弟吗?“我不需要,王位只属于王少主。” “王少主已年迈,多少人早已经开始窥视着这个宝座了,你以为他们能善罢甘休,如果让他们其中的一个登了王位,你我还能活得成吗?”完颜诺咬牙狠狠说。 “我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谁要当谁便去当,与我何干,即便是死,那也无所谓,反正我想要的终是得不到了。”垂眸,完颜赤碧色的眸子黯淡无光。 “哥!”完颜诺怒吼,看到哥哥这般模样,他和洛的努力难道都是白费吗?捏紧拳头,完颜诺稳住情绪,冷淡道:“好,既然哥哥不稀罕,我就自己来夺,洛,你从今天开始跟着我,助我完成大业。” 洛听闻此言,并无异议的垂下眸,完颜赤盯住他们,注视了许久。 “随便你们!”完颜赤淡然一笑,转过身任凉风徐徐吹过,他柔美的发丝随风而起,美轮美奂,迈开步,在夕少主下,他那长长的身影紧随脚下,投出一道凄凉无比的孤寂。 “洛,你去杀了她。”完颜诺垂下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打下一层寒霜。 “是!” “啊!”手突然被针扎到,小羽连忙将指头吮进嘴里,吸了吸,看着满桌的绢帕,她微微有些头晕,那莫珠欺人太甚,也不知从哪儿拿了这么些个绢帕,说是要绣图案,已经绣了半宿的小羽,又困又累,只想倒头就睡去。 哎,也不知小姐什么时候才回来,如果小姐回来了,定要她好好帮自己出出这口恶气。 小羽这么想着,心里舒坦了许多,忽然灯火暗了暗,抬头原来是没有灯油了,小羽直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来到旁边小柜里,正要取些灯油,忽听有人敲门。 小羽连忙去开了门,却见是莫珠:“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了。”莫珠摇晃着进了屋,四周看了看,见里间床上还躺着一个丫鬟,她不觉惊了惊,问:“怎么两个人,难道有人没去守夜?” “不是,她病了,所以有人替她去了。”小羽淡淡回答。 “谁知道是不是装的,现在一个个比主子都会养。”莫珠没好气地说。 “你到底来有什么事?”小羽不耐烦地问。 “噢,我呀……”莫珠飞快的转动眼珠,计上心来:“是这样的,柔妃那里没有木柴了,你去到木兰苑的柴房搬些来,反正少主妃不在,也用不着。” “木柴?”小羽奇怪道:“这柔妃主子一向挑剔,一般的木柴是绝不用的,只用那香檀木,木兰苑可没有那种东西。” “眼下冷得紧,谁还顾这个呀!”莫珠不悦道:“你就快些去吧!我回去等着了。”说完,莫珠翻了翻眼皮,推门消失在夜色中。 小羽看看外面,天黑漆漆的,怪可怕的,想找个人一起,可床上的人又病着,这会儿睡的正沉呢! 无奈,小羽拿了遮风的衣服披上,又点了一个灯笼,方才出了门,向木兰苑的柴房去了。 这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小羽借着微弱的灯光俯身摸了几把木柴,却感觉外面的木柴有些潮湿,如若生火,必会满屋子浓烟,回头她们又要责骂自己了,于是,她又向里走了走。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小羽不觉奇怪,会是谁呢?难道是不见自己,莫珠找来了? 随着脚步声的停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小羽顺着光线望过去,进来的却是一个壮硕的男人,瞧那身形,小羽不觉一激灵,浑身顿时颤成一团。 “宝贝,你可让我好生思念啊!”黑影用背掩了门,一步步朝小羽走了过来…… 回到住所,襄阳顿时疲惫,伸手解了外袍,朝真儿递过去。 “少主妃,累了一天了,不如真儿为您准备热水,好好洗个澡吧?”接过襄阳递来的披风,真儿轻声道。 “少主妃,明天就该回去了,属下高兴,难以入眠,不如我们下盘棋如何?”跟随而来的荙愿又出来胡闹。 襄阳笑盈盈的瞧着他:“军师今天兴致好像不错呀!我又怎么好驳你的面子呢!”两人说着就撒开了棋盘,完全没有注意到欧阳宇逐渐阴郁的表情。 真儿立在旁边,脸色渐渐难看,额上竟然还透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嘴唇也隐隐泛起了紫色。 “少主妃,您先请!”荙愿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襄阳先携起了黑子,放在棋盘上。 “那么该我了。” “请!” 两人专心致志,欧阳宇不觉也看得入神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真儿的变化。 “咚咚咚!”忽然有人敲了敲门,襄阳连头都不抬直接对真儿道:“真儿,去看看是谁?” “是!”真儿虚弱的开了门,洛一身漆黑的立在门口,银色的发丝随风不时飘扬,恍如前来招魂的死神一样的立在门口,瞧见他,真儿猛然一颤,眼中立刻流露出乞求之色,然而洛却并不看她,径自走进屋中。 他对着依旧专心下棋的襄阳躬身行礼道:“少主妃,少主怕天凉雾重,关了门窗房里有味,特别让属下准备了专门调制的薰香。” 听到他的声音,襄阳这才抬起头来,目光顺着他的脸一路而下,最后在他怀中的香炉上停顿下来,那是一个不过巴掌大的小香炉,样子精巧,下半截绘着仙人腾云的图案,上半截一半镂空,里面正腾起袅袅的青烟,味道清幽幽的,似菊花的淡雅,又似百合的浓郁,但却不觉味道腻人,精神似乎也一下好了许多。 “这个好,难为你们少主想的周到。”荙愿也抬起了头,看到香炉,起身过来接了,随手便摆在旁边的几案上,复又坐了回去。 洛静静的看着,这才转身退了出去,真儿想要追着出去,却被洛凌烈的目光给刺了回来。 欧阳宇警觉地注视着香炉,围绕着它转了一圈,回身道:“这香炉味太浓,我把它丢出去。” “你这人真是没有情趣,如此极妙的味道,你却不懂得欣赏。”荙愿边专注着下棋,边瞥一眼欧阳宇。 “慕容大人,既然你不喜欢这个味道,不如就由你送真儿回房吧,我瞧她今天脸色不好,想来一定累了。”襄阳忽然抬头说。 真儿一惊,垂下慌乱的眸:“奴,奴婢不累!” “你不用硬撑着,累了就歇着,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不是都认姐妹了吗?好妹妹,快去休息吧!”襄阳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关切。 真儿湿了眼,匆匆垂下头,跟着欧阳宇走了出去。 看她出去了,荙愿这才起身,来到熏香前,转身问襄阳:“您看这熏香有毒吗?” “有毒,亦无毒!”襄阳浅声道。 “怎么说?”荙愿感兴趣的问。 “堂堂军师还用得着问我吗?”襄阳笑着不语。 两人正互望着,欧阳宇推门走了进来了,他们收了眼光,荙愿伸个懒腰道:“累了,这盘棋留着明天再下,属下告退了。” “你要走吗?”欧阳宇问。 “嗯,大人也要送送我吗?”挑挑眉,荙愿永远没个正经。 “你自己先走吧,我有话想要和少主妃说。”欧阳宇沉脸道。 荙愿耸耸肩,转身走了,欧阳宇回转身严肃地看着襄阳:“少主妃,您不觉得这熏香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你认为有毒?”襄阳先开了口。 欧阳宇愣了愣,点了点头。 襄阳起身立在熏香前,浅笑道:“大人多心了,暂不说我们是这里的贵客,如若有个万一,你认为那王少主会不予追究吗?就算下毒的人再笨,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只想想这府里,谁对用药了如指掌,那就更是难脱干系,我想,他还不至于如此。当然,我并不是说没有毒,而是这毒只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发作,不过,有荙愿这位大军师在,你我只管放心去睡觉,想必一大早起来,他已经替我们都解决好了。” “这……是,属下明白了!”欧阳宇虽犹豫,但望着一脸淡定的襄阳,他不觉也坦然了。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想看见,小羽将疼痛的身子蜷缩起来,冷,她感到了刺骨的寒冷,然而这样的寒冷却远远无法与身体的疼痛相比,刚才可怕的一幕不断在她的脑中闪现,那双可怕的手,那张邪恶的脸,她想要喊,她想要挣扎,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他的力气好大,他发疯的抽打自己,遮体的衣服在他的手中瞬间变成条条破布,然后…… “啊!”一声痛彻心扉、声嘶力竭的呼喊后,小羽捂住自己的耳朵,使劲的摇着头,不要,她不要再想了,那对她来说是一场噩梦,是一场永远无法救赎的噩梦。 “小姐,为什么?为什么您不在小羽的身边呢?”仰起头,泪水夺眶而出,小羽木然的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隐隐的月光,喃喃道:“小姐,小羽以后再也不能陪伴您,伺候您了。” 语音一落,小羽便愤然用头向坚硬冰冷的墙面撞了过去,只听得“砰”一声,小羽跌坐在地,鲜红的血水顺着她的额头缓缓流了下来,她没有死,相反,疼痛、眩晕都使小羽更加清醒。 无力的坐在地上,小羽思绪万千,耶律萨奇丑恶的嘴脸不断在她面前摇晃着,他的身旁站着莫珠,笑的无比妩媚,她在得意,但是得意什么呢?为什么要想起她?一点儿一点儿凌乱的思绪愈加清晰,小羽瞪大的眼睛盈满泪水,仇恨的火光在眼底熊熊燃起。 此时的北院少主府一片寂静,人们都还沉静在睡梦中,天际微微有些透白,恍恍的白雪折射出诡异而微弱的光亮,萧零的树杈投下层层暗影,时有几声乌鸦鬼魅般的呀叫着,四周死气沉沉,让人不寒而栗。 “哐!”一声,小羽一把推开了柔妃寝室的门,直直奔进去寻找着,房间分外厅外室内室三层,主子睡于内室,贴身丫鬟均在外室陪伴,而此刻莫珠就睡在外室的一张木床上,听到响动她急忙起身。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半夜三更……啊!”莫珠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锋利的剪刀已经自她的脸颊一划而过,锥心的疼痛顿时让她清醒,她发出鬼哭狼嚎的呼喊:“救命啊!杀人啦!!” “我就是要杀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小羽边哭边继续用力将剪刀捅过去,莫珠松掉捂脸的手,急忙去挡,剪刀又刺进了她的手掌。 “不,不要杀我!对不起,我……我只是……”莫珠再也说不下去,她看到小羽的眼睛是那么的通红可怕,这个人已经疯了,她不再是那个忍气吞声的小羽了。 看着小羽又举起了剪刀,莫珠顾不得狼狈,起身就要跑,小羽一剪刀划在她的腿上,莫珠本来就腿软,现在更是疼痛,她摔倒在地上,小羽扑上去,将她按压住,剪刀冲着她的眼睛就戳了下来。 “啊!”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的存在,反了,都要反了不成?”在小羽那把剪刀即将刺入莫珠的眼睛里时,被吵醒的黛柔挺着大肚子突然立在她们面前一声呵斥。 小羽不由颤了颤,莫珠忙趁机推开她,连滚带爬的来到黛柔面前哭喊:“主子,你要救救奴婢呀,小羽她,她已经疯了,她要杀奴婢呢!” 黛柔闻言忙俯身将灯火凑近,赫然见到一张满是血污的脸,而左边的脸颊皮肉外翻,异常难看和恐怖,黛柔不禁浑身汗毛倒竖,借着光亮,她看到小羽站立在不远处,亦是满身血污,她的手里还紧握着一把慎人的剪刀。 “小羽,乖,有什么事我替你做主,快把剪刀放下。”黛柔极力镇静着。 “哈哈,做主?”小羽凄厉的笑着,目光倏地瞪向莫珠,莫珠慌忙垂下头,不敢再看她,“今天我要杀了她,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就是成为厉鬼,也决不罢休。” 看着小羽又冲了上来,莫珠连忙扯住黛柔的裙摆,大喊:“主子,救我,主子,快救我!” “小羽,你疯了你!”黛柔虽然嘴硬着,却不由得开始倒退,但莫珠死命扯着她的裙摆,让她动弹不得。 “放手,你快放手!”黛柔想要抬脚踹开她,眼下还是自己的命要紧,那小羽已经被蒙了眼睛,她现在谁也认不得了。 可就在黛柔抬脚的瞬间,莫珠却突然已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好,你不仁也不要怪我不义,莫珠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她猛地一推,将黛柔推向冲过来的小羽,小羽来不及躲开,和黛柔撞在了一起。 黛柔脸色一变,小羽感受到手上的潮湿和温热,缓缓低下头去,就见手中的剪刀已经牢牢的捍入了黛柔的腹中,粘稠的血水沿着刀柄流到小羽的手上,再从小羽的手上一路下滑,滴滴落进地毯中。 “你,你们……”黛柔伸起颤抖的手指向小羽和莫珠,最后仰面躺倒,全身不住的抽搐痉挛着。 “啊!”小羽坐倒在地,此刻她才清醒了,她杀了柔主子,这难道是天意吗?看来现在就算她不想死,也不可能了! “来人呀!来人!杀人了!!” 早晨。 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是一个个洁白的精灵,在苍茫的天空中沉浮、飘荡,四周茫茫一片,纷纷扬扬的雪花遮掩了俊美容颜的落寞和消沉,已经分不清那落在脸上的是雪水,还是泪水了。 王少主站于众人之前,拱手相送,襄阳和辽国等人还了礼,正要转身离去,荙愿却走出来,只见他用手掩了口清咳几声,摇摇头,对上王少主的目光哑声道:“昨日偶感风寒,没想今日又大雪不止,属下有个请求,不知王少主能否答应。” “噢,是什么?”王少主定眼望着他,笑着问:“大人是不是还想再多住几日,这无妨,我让他们在准备就是了。” “这属下就不敢擅自决定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担心这身体会成为队伍的累赘,可偏偏思乡心切,也急着回去,所以,属下思虑再三,想冒昧向王少主借一个人送我们一程,有了此人,不仅我放心,但凡路上有个伤痛,想必都可一并解决了。”荙愿俯身,一副诚恳态度。 “这有何难,只是不知军师看上的是哪一个?”王少主兴趣盎然的问。 “他!”荙愿一抬手,直指着站在完颜诺身后的洛。 众人一怔,洛更是目光一冷,完颜诺皱起眉头恶声道:“洛不可以!” “为什么?难道大皇子府怕我拐卖了他不成?”荙愿仍旧笑嘻嘻的。 完颜诺沉着一张脸,紫色的眸子一转道:“我哥身体不好,离不了洛,洛如若走了,我哥怎么办?” “哎呀,那看来是我顾虑不周,一点儿风寒,怎敢劳师动众。”荙愿连忙躬身,然后一转,对着襄阳就拜,襄阳大惊,想扶他却又未动,只怕这是他的计策。 “少主妃,属下先给您磕头了,如若属下路上风寒加重,您千万别为了属下耽误行程,属下只当命薄,不能再见过少主,您全把我这忠心一拜传达给少主,属下也就无憾了。”荙愿越说越矫情,欧阳宇自然知道他有自己的目的,但如此却有伤大雅,他都看不过去了。 可谁想,王少主却先挂不住面子了,连忙让人扶起他,陪笑道:“大人这是什么话?既然我已与辽国同好,大人便是我女真的贵客,我又怎么能够让大人带着病痛上路呢!”转头,他望着完颜赤问:“赤,你看呢?” 完颜赤愣了愣,抬眸看向襄阳,可惜满天扬洒的白色雾雪将对面的人笼罩其间,朦朦胧胧的竟看不真切,忽然间,完颜赤感觉她离自己好远啊! “洛,你去吧!”完颜赤淡淡道。 “是!” “哥?”完颜诺还想坚持,完颜赤回眸冷眼看看他,他一怔,不觉收回了手,唯有捏紧拳头立在身后。 完颜赤缓步走到洛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放了她吧!”是啊,留人不能留心,大概就会像现在这般,永远看不真切,明明近在身前,却感觉好远。 “赤,我也能请求你一件事吗?”襄阳从淡淡的薄雾中慢慢走出,来到完颜赤的面前,完颜赤默默地站着,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襄阳,他要把她的模样印在心底深处,从此埋藏,对于她,他放手了。 襄阳拉出人群中面色苍白、毫无精神的真儿,温婉的乞求:“能把真儿送给我吗?” “少主妃?”真儿不可思议的望着襄阳。 “随你高兴。”完颜赤看着她淡淡的说。 “赤,谢谢你!”襄阳发自内心的感谢着他,虽然深知他对自己的情意,但那也只能化作流水,真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少主妃,上车吧!时候不早了!”欧阳宇提醒着。 “好。”转身走了几步,襄阳又停下,回眸看着赤:“完达山真的好美,谢谢你让我来到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 布帘垂下,至此襄阳回使女真的任务也终于告一段落了,她终于可以回到日夜期盼的他的身边了。 随着车夫“驾”的一声短喝,马车渐渐的行驶起来,然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融入茫茫天地中。 “美吗?”赤低头喃喃,唇角荡起,忘不了,他还是不能忘记,这个女人早已经在心中根深蒂固了。 大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翻卷着漫天洒遍大地,视线所到之处均是混沌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列人马在雪地间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随着不断催马前行的断喝声,他们一路疾驰,飞快的前进着,不消片刻,已走出老远去了…… 在车队前面,十来个士兵身着大袍,骑于马上,领路开道,雪花刚落到他们身上,便因为他们飞快的速度而又卷开了,队伍中间是一辆高大宽敞的马车,共由八匹快马拉着并驾齐驱,后面是两匹马一驾的马车,而在车后仍旧是几十个士兵收尾,阵势颇为壮观。 宽大的马车中端坐着四个人,都不言语,气氛却有些异常。 前方居右的男子,垂着满头银丝,一双冰冷无情的眸子一直盯着对面垂眸小憩的美丽少女,他的旁边分别还坐着两人,一位淡定俊美,桃花般的眸子似笑非笑的不时瞥一眼银发男子;另一位紧蹙剑眉,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敌意,也不时的向银发男子投来一瞥。 闭眼小憩的少女终于张开浓密的睫毛,露出清透幽黑的眼瞳,淡淡的望向银发男子,半晌幽幽道:“何时解毒?” “属下不明白少主妃之意。”银发男子面无表情道。 “既然不明,那我就再说的明白些。”少女唇角一弯,展露出花一般的笑容。 “真儿是你带来我的房间,从她第一天来到我的房间开始,混乱,心虚,恍惚,这些早就把她出卖了。还有,我曾经握过她的手,她的脉象紊乱,这是中毒的征兆,试想你为什么要把一个中毒的丫头送到我的房间来呢?” “哼,这有何奇,为防奴仆不忠,下毒以防后患,这是我女真常有的事。”银发男子虽惊讶,却不显露。 “是吗?这么解释确实无可厚非,但如果毒性与日渐增,却仍不见缓和之兆,这又是为何?难不成打算让她如此死去,这又何来忠心之说?” “这……”银发男子无言以对,少女的问话句句直点中心,犀利无比。 少女又旋即一笑:“无毒便罢,虽说我命不足以,但真若有个闪失,不仅与你,与我,乃至辽国和女真都要因为你的一时愚昧,展开一场血雨腥风的大劫难!你的人民也将因为你,再次踏入水深火热的磨难中!这些你都想过吗?” 银发男子终于一怔,若有所思起来。 但很快,他浅声道:“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相瞒,我是下了毒,但此毒根本无迹可查,受毒之人好比冻僵而死,这样的冰天雪地,冻死几个人不足为怪。” “呵呵呵!”一旁俊美的男子终于笑出了声:“此言差矣,有你相伴,我们怎么会莫名冻死?你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 第140章 以情论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银发男子抬眼望着说话的人。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你陪我们一起同行,而你没事,我们却偏偏不结实,怎么想似乎都难以自圆其说呀!” “我命卑贱,死不足惜。”银发男子青灰色的眸子寒光阵阵,像是下定了同死的决心。 “是,我等性命皆贱,可你那身体薄弱的主子该如何?也一起陪葬吗?”俊美男子收了笑容,一脸严肃。 明显感觉到银发男子一颤,抬眸,对上少女清澈的眼睛,他知道他输了,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主子的命,他输不起……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北院少主府近在眼前,道不尽相思之情,话不尽离别之苦,此刻,伫立在府前的襄阳只想见到他,那个让她牵挂的人。 “少主妃,您回来了!”前来迎接的人都神情古怪,欲言又止的样子,而更奇怪的是,这群人中居然没有他的身影,那么小羽呢?她也不来迎接自己吗? 襄阳只感古怪,随着他们进入外厅,这里异常肃静,每个人面色凝重,紧紧垂下头去,不敢张望。 襄阳顾不得一路劳累,几步跨进了内厅,那个让她思念的人终于现身了,只是他漠然地坐在椅子中,并没有露出预期的欣喜笑容,他紧锁眉头,俊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难以挥散的阴郁,幽黑的眸子虽然看着她,却冷淡冰凉,单薄的黑色长袍拢在他修长的身体上,将他精致的容颜显得更加苍白憔悴。 这是那个驰骋草原的辽国战鬼拓跋吗?襄阳缓步走到他的身前,轻声道:“锦轩,我回来了!” “嗯!我知道了!”他努力弯了弯唇角,想回她一个笑容,却失败了。 “妹妹,你终于回来了!”一旁娇媚的沁儿连忙上前,拉住襄阳解释道:“少主这几日国事繁忙,因而疲惫无神,妹妹可不要多想。” 襄阳虽听着,可聪慧机敏的她却并不相信,转眸,她依旧看着他。 “欧阳宇,带少主妃回房休息吧!”他垂眸,不再看她。 “锦轩?你……不想见到我吗?”她犹豫着,眼中满是疑惑。 霎时间,他周身一颤,许久才抬起充满血丝的眼瞳,漠然地望着她,可那眼神里分明没有自己的影子。 襄阳再也受不了,冲着一屋子阴沉的人大声问:“谁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定出了事情,对不对?”顿了顿,她四周望了望,再问:“小羽呢?为什么小羽没有来?” “不要再和我提起这个名字!”他终于开口,却冰冷低沉。 “是小羽?难道是小羽出事了吗?”襄阳顿时紧张,她扑过去,拉住他,急切地询问:“告诉我,小羽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不要再提起她!”他一声怒吼,将拽住自己的襄阳一把甩开,力气之大,将襄阳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欧阳宇连忙接住摔过来的襄阳,一脸诧异的注视着拓跋,荙愿也瞪大了眼睛,感到万分的不可思议。 襄阳只感到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她稳住身体,又拉起旁边一个丫鬟:“你告诉我,小羽呢?” 丫鬟为难的看了看拓跋,垂下头,不敢说话。 襄阳也不气馁,颤抖着声音继续问下一个丫鬟:“你说,小羽在哪里?” “少主妃……”那丫鬟也垂下了头。 “你想知道她在哪里吗?”那个冷淡冰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好,我来告诉你,她已经死了!” 所有的人都一怔,齐齐看向拓跋,襄阳浑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她一定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死了,她自杀了!”拓跋咬牙切齿地说:“我恨不能杀她一千回,一万回!这仍然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扑通!襄阳坐倒在地,泪水无声的滑落而下,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听,什么也不能想!小羽,小羽!为什么?小羽…… “少主妃?” “少主妃!”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事以至此,你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呀!”沁儿坐在床边,无声的叹息着。 襄阳不语却泪先流,她出发时小羽的哭喊声犹然在耳,而如今,却物是人非了,如果她知道是这样的结局,那么哪怕是任性,她也会带了小羽一起走。 “小羽为什么要那么做?”襄阳抬眸,轻轻的问。 “这,我也不知道个所以然,只听下头丫鬟奴才说,她像是疯了,拿着剪刀见谁都捅,要不是莫珠那丫头护主心切,替她主子挡了几刀,只怕黛柔也早和她腹中的孩子一起去了。”说着,她又叹了一声。 “疯了?”襄阳垂眸呢喃。 “妹妹,我看你也累了,我就先回去了,幸好你现在带来了真儿,有个贴身的人照顾,我也就放心了。”沁儿起身,望住真儿交待:“真儿,你可要好好照顾少主妃啊!” “是,真儿会的。”真儿忙点头。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再去看看少主,他也好几日没有睡了,孩子没了,对他来说,就好比没了命一样,妹妹不要怨恨少主才是。”沁儿临走留下的这句话,让襄阳不禁一怔,少主?看来上天并不眷顾他们,本以为终于可以走到一起了,却又无形出现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真儿,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先自己睡吧!”襄阳起身,拢了拢头发,一身落寞的出了房间,真儿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好打扰,于是便在房中等着了。 襄阳缓缓走在萧索的院子里,心里不断地闪现着与小羽在一起的时光种种,越想便越是心酸,那份难以割舍的亲情让她深刻体会到了痛彻心扉。 不知不觉间,襄阳来到了小羽的住处,这里一片凄凉,早是人去楼空了。 推开门,襄阳还没踏出脚步去,就见房里居然有人在低声哭泣,襄阳猛然一惊,急急呼喊:“小羽,是你吗?你并没有死是不是?” “少主妃!”不等襄阳到跟前,一个丫鬟行至她的面前跪倒。 襄阳定下心来一看,原来是和小羽同房的丫鬟:“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已经另外安排了住处吗?” “回少主妃,奴婢只是来看看,平日里小羽姐姐待奴婢亲切,如今却……”说着,这丫鬟又掩嘴哭了起来,襄阳被她一引,鼻子也酸了起来。 “起来吧,你能念着她的好,想来也是个有心的人。”襄阳淡淡说。 那丫鬟起了身,准备离去,忽又回过头来,道:“少主妃,前段日子帮姐姐收拾时,捡到了这个,想是少主妃赏她的,如今还是还给少主妃吧!” 丫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五彩石般的物件来,递到襄阳的手上,然后躬躬身子去了。 襄阳拿起石头细细端详,这石头细腻圆润,光彩透明,各种颜色交杂在一起,美而不乱,艳则不俗,一看便知绝非一般人能拥有,小羽又怎么会有呢? “少主妃,您的意思是这件事有蹊跷是吗?”荙愿凝视着襄阳。 襄阳点点了:“别人是怎么样的秉性我不清楚,但小羽与我自幼一起生长,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吗?” “那少主妃的意思?” “荙愿,我需要你的帮忙,关于小羽的死,我一定要查出原因来不可,不能让小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池纭希望住荙愿,一脸殷切。 “帮忙不敢说,少主妃尽管吩咐就是了。”荙愿忙躬身道。 “好,那么我也就不和你多礼了!”襄阳说着,起身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块石头,递给他:“你知道这石头吗?” 荙愿起身接了石头,看了看,不觉奇怪:“少主妃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知道它的来历?”襄阳忙问。 “也说不上知道,属下曾经见过少主有一块,这是国主赏赐之物,是个西洋玩意儿,叫琉璃五彩石,统共只有五块,除了少主的那一块,再就是仪亲少主、琛亲少主、南院少主和国主自己了。” “那么这种五彩石多用在什么地方呢?”襄阳再问。 “噢,这个一般用在腰带上,摆在腰带的正中央。”荙愿回答。 “这就对了,这样男子腰带上的东西,怎么会在小羽身上,荙愿,少主的五彩石还在吗?” “少主妃,您该不会怀疑少主吧?少主怎么可能……” “荙愿,你怎么糊涂了,我问问只是想知道少主的五彩石有没有丢失,如若丢失了,那么很可能被府里的人捡了去,那样要查起来的话,就真的麻烦了。”襄阳蹙眉道。 “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去暗中查一查,看几位亲少主的五彩石都还在不在。”荙愿立刻心领神会。 “荙愿,谢谢你!”襄阳道。 荙愿浅笑:“少主妃又客气了。” 夜晚,暮霭轻轻地飘落下来,浓雾层层弥漫、漾开,笼罩下来的黑夜就像是浓黑地翅膀,覆盖着整个大地。 拓跋躺在卧椅上,依旧无心睡眠,他的心在痛,痛的已经快要麻痹,熊熊的烈火在他的脑中不断燃烧着,全家人的脸孔在火中不断扭曲变形,他们似乎总是在呼喊着他的名字:“锦轩,救我,锦轩,救我!……” “不!”拓跋坐起身,全身被汗水濡湿,俊逸刀削般的脸庞在月光下灰暗难看,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他幽黑而慌乱的眸子,好看的嘴唇微微张着,大力得喘着气,敞开的领口里,那结实的胸膛也随着喘息不断的起伏着,他是那么邪美好看,却也是那么虚弱无助。 “来人!” “是!” “去,给我找女人来,随便是谁都可以!”他沙哑着声音说,他害怕孤独,他不要一个人待在这样冷凄凄的房子里,他需要温暖,他需要别人的关怀。 拓跋想要女人,自然一摸一大片,哪个女人不被他俊俏的容颜诱惑,哪个女人能抵挡他妖邪的魅力,哪怕只被他宠幸一晚,她们仍觉得那是无尚的荣耀。 看着匍匐在地的女人,拓跋根本不在乎她长什么样子,是胖是瘦:“起来,把衣服脱掉,到床上来。” 女人惊了一下,但还是满心欢喜的除去衣物,爬上了拓跋的床,她伸出手,想要抚摸拓跋漂亮的脸颊,拓跋躲开,一把将她压在身下...... “滚!”突然收住,拓跋难掩悲愤的大吼。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他只想要一个孩子。 “少主!”荙愿轻轻走了进来,看到落寞的少主,他不觉替少主难过:“少主,不如让属下多找几个女人来,让她们为你延续……” “我不要!”拓跋不等荙愿说完,就完全拒绝。 荙愿看准时机,又继续道:“少主,您不是一直想要和少主妃有个孩子吗?如今少主妃已经回来了……” “我办不到!”又是没说完,拓跋就制止了:“看到她,我就会想到她的贴身丫鬟小羽,是她杀死了我的孩子,我怎么可以当作无所谓呢!” “其实,昨天少主妃找我过去,我们分析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总觉得这件事很不简单,也许小羽她也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者,真正的祸首说不定另有其人。”荙愿说。 “无辜?”拓跋冷笑:“我们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荙愿凑近拓跋,把五彩石掏出:“少主,这个是在小羽的房间发现的,小羽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发了疯,而且她的住所离柔妃的住所相隔甚远,为何她不杀别人,独独冲到柔妃那里去,这都不能不让人怀疑啊!” 听到荙愿这么分析,拓跋涣散的眸子突然拢聚起一层寒光:“继续说下去!” “是,属下和少主妃怀疑,这小羽必是受了什么刺激,而这刺激之人,一定和这五彩石,以及柔妃有关系。” 荙愿说完,发现拓跋紧盯着自己,他忽然感觉失言,忙躬身道:“属下目前也只是推测,绝无亵渎柔妃的意思。” “哼,我把这件事交给你负责,你必须要给我查出了个结果来。” “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荙愿的表情难得的严肃。 寒冷的冬日,难得有少主光温暖的照耀,襄阳起身下了床:“小羽,去端盆水!” “吱呀”一声,门推开,进来的却是真儿:“少主妃,是要洗漱的水吗?” 襄阳恍神的看着真儿,心里隐隐绞痛着,半晌才轻声道:“真儿,去打水来!” “是!”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已是两行清泪,小羽啊!你把我的心都带走了! “少主妃,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真儿跟在襄阳身后,看她一身素装,不施脂粉,不戴妆饰,雅雅静静的像是雪中的梨花,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编小篮,里面装着出门前让自己特别准备的香烛和纸钱。 两人行至到府门口,襄阳左右看了看,这时从旁奔出个小丫鬟来,她惊惊战战来到襄阳面前,也左右看了看,然后施礼道:“奴婢见过少主妃。” “难为你了!”襄阳拉起她,轻声道。 “不,这是奴婢唯一能为小羽姐做的事。”丫鬟摇摇头,红了眼圈。 几个人快步走出了少主府,徒步走在满山白雪的风中,这里一片寂静,风声悲鸣,它们也是在为小羽哭泣吗?襄阳悲哀的想。 也不知走了多久,小丫鬟指着一个凸起的鼓包悲伤道:“少主妃,就是这里,原本少主让扔出去喂了野狗,可想到少主妃的好,也就作罢了,只是让人草草埋了,还不许立碑,不许人祭拜。” 小丫鬟难掩哽咽,襄阳早扑到了鼓包前,泪如雨下,双手紧紧嵌入冰冷的雪中:“小羽,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你不来迎接我吗?你难道不想见我吗?” 见襄阳哭倒,真儿和小丫鬟也忙跪倒,跟着一起流泪。 她们一起把香烛点燃,立在墓前,漫天的纸钱随风飘散飞舞着,襄阳站在雪中,任由一头墨黑及腰的长发丝一般的在风里撩乱、飘舞,在这如雾如冰,如花如雪的景色中,她美丽纤弱的身影竟显得那样孤寂和落寞。 然而悲伤还未平复,香烛还未燃尽,就被凌乱的马蹄声打破了,萧然转身,拓跋早已从马上一跃而下,怒目来到眼前:“你这是在做什么?” “祭拜!” “祭拜?你难道没有听到我下的命令吗?”拓跋眼睛血红,瞪着襄阳。 “听到了,可是我无法照办!”襄阳也瞪着拓跋,语气冰冷透骨。 “是吗?好得很!”拓跋眯起的眼中闪出阵阵寒光:“来人,把里面的死人给我刨出来,然后扔到山上去,我要看着她被狼啃鹰啄!” “你……”襄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不可以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是少主,我要怎样做就怎样做!”拓跋冷哼道。 “既然如此,那么请少主先将我杀于坟前,否则我决不会袖手旁观。”襄阳展起双手,拦住了怔愣的士兵们。 “哼,你以为我不敢吗?”拓跋眼里燃起熊熊火焰。 襄阳闭上眼睛,仰起脖子,一副视死如归。 “拿刀来!”拓跋咬牙朝身后士兵伸出手去,士兵们都不动,只是惶恐的跪了一片:“请少主三思!” “你们……”拓跋握紧了拳头:“好,你们不拿是不是,我自己来!”他发了疯的冲到小羽的坟前,一脚踢倒香烛,然后把拜祭的点心和水果踩踏于脚下,碾出一片泥泞。 “住手!”襄阳受不了了,她一把抽出旁边士兵腰间的长刀,身体旋转而过,刀锋已然准确地落在了拓跋的脖颈之上,速度之快,态度之决,让所有人不由惊呼。 一丝血水顺着拓跋的脖颈缓缓滑落,拓跋目光深邃的望住襄阳,襄阳从那里看到了黑暗及绝望。 “你真的会杀了我,对吗?”他的声音暗哑低沉。 襄阳忍住全身的颤抖,泪水浸湿了苍白的脸颊:“不要逼我。” 点点头,他垂了眼眸,推开横在脖子上的刀,淡然的转身,高大的身体竟满是沧桑。 看着他和士兵们越离越远,襄阳的手再也无力,刀从她的手中随泪一起坠落,不知何时,雪已经弥漫整个天空,漫天晶莹的雪花翩跹起舞,似花瓣凋零一般的洒满浩瀚天地…… “少主妃……”襄阳制止了行礼的丫鬟,轻声问:“柔妃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一直昏睡不醒。” “我进去看看。”襄阳撩起门帘轻步走了进去。 黛柔紧闭双眼躺在床幛中,她原本娇媚的脸庞因未施脂粉,反倒清素淡雅,一张嘴唇惨白没有血色,人明显的消瘦了许多。 襄阳拉起她放在胸前的双手,不觉感叹,人生一切不过如此,得到了如何,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最终还是一场梦。 “姐姐,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吧?你一定在怨恨小羽,怪她让你失去了所有。”襄阳轻声呢喃着:“我怎么敢奢望你的原谅呢!只是小羽定有她的苦衷,如果你也想要知道真正的原因,就醒来吧,我们一起找出幕后真正的凶手,为你和你的孩子报仇。” 看着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襄阳深叹口气,起身为她盖好被子,这才慢步走出了房间:“我回去了,如果柔妃醒了,请立刻通知我。” “是!” 襄阳前脚刚走,后面立刻闪出一个人来,她一张脸均被黑纱蒙着,全身颤抖不止,冷汗顺着额头直流,她不是别人,正是莫珠,她侥幸没死,只是从此再也不能以真面目见人,那一张被毁了的脸连她自己都觉恶心。 她恨小羽,恨她毁了自己,那天的经历总是历历在目,她杀了她,是她在别人赶来前,趁小羽懊悔不已、捂面痛哭时,忍着疼一把夺过剪刀,然后残忍的将剪刀钉入了小羽的胸膛…… 如今,她成了救主有功的奴婢,却也成了一个见不得人的鬼,但是,眼下连这虚有的功劳也随时会随着柔妃的清醒而暴露,到那时,只怕她的下场会比小羽惨上千万倍。 站在床沿,莫珠俯视着一动不动的柔妃,她的唇角漫起一丝狰狞的笑,眼睛里聚满了杀意,慢慢俯下身,伸手握住柔妃的脖子,一点儿一点儿用力…… “我来看看妹妹,柔妃今天有擦洗身子吗?”沁儿笑盈盈的走进门,问门口忙碌的丫鬟。 “是,已经洗过了。”丫鬟答应着,看沁儿走进去,不觉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端端都选在今天过来?” 可是不多时,忽听见里面一声惨叫,所有人急忙奔进去,只见沁儿指着柔妃,满脸惊恐,人们顺着她所指望过去,不觉都吓呆了,柔妃嘴微张,舌头外吐,脸色呈酱紫色,脖上一条深深的掐痕非常显眼,看样子已经死了。 拓跋阴着脸,克制自己倾听着仵作的分析:“看样子是被人掐住喉咙致死,从手上的力度来推断,应该是女子所为,身体的温度推测,时间不久,顶多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拓跋撇眼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奴仆们,沉声问:“说,在这一个时辰里,都有谁来过,进了这房间?” “回……回少主的话,这段时间先是少主妃来过,接着是莫珠,后来就是蓼主子了。” “少主妃?”拓跋眼神暗淡,自语道:“她来干什么?”顷刻,他又抬头继续问:“是谁发现柔妃遇害的?” “回少主,是蓼主子。” “哼,这么一目了然的事,还用得着分析吗?少主妃走时柔妃并无任何不对,蓼主子来了就出事了,那么凶手除了中间这段时间的莫珠,还能有谁?来人,将这该死的奴才拿下!”拓跋一挥手,立刻来人将莫珠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少主,冤枉啊!”莫珠凄厉的喊叫着。 拓跋却连瞧都不瞧,只对等候下令的士兵道:“带下去,先关入大牢,明日一早府外杖毙!” “是!” “不,真的不是我!冤枉啊!……”莫珠喊叫着被拖了下去。 襄阳和沁儿都白着一张脸站在旁边,不能相信黛柔就这样走了,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转眼间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你跟我来!”拓跋回眸盯着襄阳,淡淡道。 襄阳一怔,心下虽然对他有些埋怨,但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一起步入了内室。 拓跋背手立在窗前,看着外面萧条的景致,内心不觉徒添了些伤感,仅一个月不到,他就接连失去了孩子和妻子,就算他是一个冷血的人,也不得不动容了。 “你为什么要去黛柔的房间?”冷冷的开口。 襄阳的心不觉揪在了一起,她天真的以为他们也许会彼此坦诚:“回来后一直没去看看,总是过意不去,所以……” “既然一开始没有看,后面就更不应该去看!”拓跋忽然怒道。 襄阳愣了,抬眸对上他火红的眼睛,心更加凉了几分:“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的伤是因小羽而受,我怎么能够当作不知呢?” “哼,这就是你看的结果,你们主仆真是好啊!一个直接害死了我的孩子,一个不甘心,又间接连孩子的母亲也一并送上了天,这回真就团圆了。” “你怎么这么说,我何来间接?”襄阳瞪住他,眼眶迸出眼泪来。 拓跋怔了怔,心不觉一疼,垂下眸,他捏紧拳头继续道:“你好好想一想,为何黛柔前面什么事都没有,而你刚看完,就立刻出事了?哼,这你还不清楚吗?” 拓跋抬起黑漆漆的眸子,深深盯住襄阳,淡声道:“停手吧!此事到此作个了解吧,我不再追究小羽的过错,那莫珠必和小羽脱不了干系,我让她去陪葬,我已经累了,最近府上的事情太多了,我们都不要再追究了,就当一切从不曾发生过。” 襄阳震惊了,她愕然的看着拓跋:“你说不追究?难道死了的人都要这样不明不白吗?不行!”襄阳有些激动地喊道:“无路如何,小羽的事情我一定要查清楚!” “你又想违背我吗?”拓跋深黑的眸子里寒光乍起。 “我并没有想要违背,只是我必须要还小羽一个公道。”襄阳尽量放缓口气,她不希望看到他生气,她知道他已经很疲惫了。 “公道?哈哈哈!公道?如果要公道?那么几年前,我就应该给我父母一个公道,这世上不公道的事情太多了,难道你都要管不成?”拓跋仰头大笑,旋即顿住,一眼不转的看住襄阳。 襄阳叹口气,上前伸手想要抚去他眉宇间的阴霾,拓跋却一把按住持襄阳的手,握了握,然后一把丢开:“我说了此事到此结束,不许再查,否则,违者——”他停了停,紧紧对上襄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立刻处死!” “为什么?”襄阳不明白。 拓跋不再看她,和衣躺倒在床上,用手掩了眼睛,淡淡道:“出去!” 襄阳定定看了他许久,然后憋着一口气拂袖而去,她不明白,她完全不明白,拓跋到底在逃避什么呢?难道他真的害怕了? 襄阳一路冲将出去,她来到地牢门口,此事,就算是死,她也要弄个明白。 “少主妃,请回!”门口两位士兵拦住了她的去路。 “既然知道我是少主妃,还不让开!”襄阳满面怒气。 两个士兵忽然齐齐跪倒,却依旧不让开:“少主妃,请回吧,少主已经下令,在明日杖毙人犯前,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眉头一皱,襄阳知道自己已经来晚了,看来少主也是下定了决心。 天空蒙蒙的亮起来了,几日的大雪,使得天空明净一般的清亮,空气中透着冷冷的清新,走在厚厚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响不断。 这时,少主府的大门忽然打开,一行人拖着一个不断挣扎求饶的女子从里面走出,后面两名士兵各手拿一根棍棒,紧随其后,他们全都冰着一张脸,对女子的哭喊无动于衷。 “少主妃,他们出来了!”一旁早等在门外不远处的丫鬟对身旁一身素白的少女道。 少女缓缓抬起头,注视着那行人在雪场中央停住,然后将女子扔在雪地里,“真儿,拿来。”少女伸出手,丫鬟将手里的篮子递上。 “你还喊什么呀,现在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少主的妃子,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一个士兵不耐烦地举起手中的棍棒,就要落下。 “啊!”女子捂了头,等待疼痛的来临。 “且慢!”众人一愣,回首就见一位盈盈少女漫步走来,漫天白色的雪地中,她便犹如吐露芬芳的雪梨花,清新脱俗,明媚动人。 “少主妃!”众人跪下。 “起来吧!”少女径直走到女子身旁停下,女子抬起头来,惊恐的看着她,呢喃道:“你是来报仇的吗?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这话怎么讲?”少女冷笑:“难道你死了,其他人就能活过来了吗?你做过的事情,仅是一个死便能解决得了的吗?” 女子瞪大眼睛,从沙哑的嗓子中挤出难听绝望的声音:“那你想要怎样?” “说出实话,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哈,我为什么要说,说了就可以不死吗?”女子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 “不能!”少女静静望着她道。 她的眼睛墨黑透亮,里面没有一丝波澜,静的如同一潭深水,女子在那样眼神的注视下,慢慢静了下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猛然,她抓住少女雪白的裘袍,祈求道:“少主妃,我知道少主最爱您了,求您帮帮我,哪怕让我干最脏的活我都愿意,少主妃……” 少女轻轻剥落女子的手,雪白的裘袍上一片肮脏,蹲身,少女从篮子中拿出一壶酒来,倒在一个小瓷玉杯里:“天冷了,暖暖身子,你还有什么要求,我能为你做的,我会去做。” 女子无力的躺回雪地,双眼空洞无神:“柔妃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她,平日里她虽然刁钻刻薄,可是待奴婢不薄,奴婢下不去手,是有人要害我,少主妃——”女子抬起眸,深深望着少女:“你是个好人,就帮我查出真正的凶手,替柔妃报仇吧!” 端起酒,女子一饮而尽,一滴悔恨的泪自她眼角滑落,俯身叩地,她颤抖着声音道:“少主妃,小羽是我杀的,所有的事都与我有关,是我逼死了她,我……” “为何还不动手!”忽然拓跋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士兵们一怔,刚要下跪,他却一摆手,冷淡说道:“立刻动手!” “不用了,她已经死了!”少女缓缓站起身,转头望着寒冷如冰的拓跋。 拓跋忙低头去看,那女子果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士兵上前探了鼻息,冲拓跋点点头。 “为什么?你难道不想看到她受罚吗?”拓跋不可思议的问。 少女摇头轻轻凄笑,松了手中的酒瓶,任酒水从瓶中流出,缓缓融于雪中…… 月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天空,木兰苑外一片肃然寂静。 襄阳拢腿坐在卧椅中,第一次显示出一个少女的无助和凄然,漆黑的睫毛垂在眼前,遮住了她暗淡忧伤的眸子,在皎洁的脸庞上投下一层阴影,她的手里紧紧握着那把精致的弯刀,柔皙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苍白。 咯吱!”门被推开了,襄阳恍惚的抬起头来,一双幽黑水蒙的大眼睛深不见底。 “少主妃,军师来了。”真儿小声地说。 荙愿从真儿身后走进来,看到这样一个无助的少女,不觉愣了愣:“少主妃,不知深夜传唤属下有何事?” “琉璃五彩石的结果可以告诉我吗?”襄阳淡淡开口。 荙愿一怔,垂下眸去:“少主妃还用得着问我吗?想必您已经知道结果了。” “我要听你的结果。”襄阳握着刀的手更紧了些。 荙愿观察着这细微的变化,躬了躬身,行了一个正规的礼,才轻声道:“少主妃,死者已矣,生者却不能无畏,此事不如……” “是南院大少主耶律萨奇?”襄阳打断他,冷着眸子问。 “……”荙愿将身子躬的更低了些,半晌才道:“是!” 话音刚落,只听得“哗”一声,襄阳从刀鞘中抽出锋利的弯刀,放在眼下细细端详,弯刀透射着月色的青光,泛出阵阵阴寒。 荙愿直起身,拧紧了眉头:“请少主妃三思!” “三思?荙愿,如果此时换作是你,你又会如何处之?”襄阳只垂眸看着刀。 “这……属下会做出和少主妃一样的事。”荙愿略微沉思,如实回答。 “既然如此,你还要拦我吗?”抬眸,襄阳问。 “属下还是会拦。”荙愿再次躬身。 “为什么?”襄阳蹙眉。 “……我想小羽也不希望看到您为她以身犯险。”荙愿避开无情的权益厉害,而以情论情。 襄阳果然一颤,恍惚间小羽仿佛就立在眼前,盈盈笑着说:“小姐,为了那样的人而伤害到自己和少主,不值得!” “小羽!”泪水顺着脸庞滴滴无声滑落,襄阳的心狠狠地疼着。 荙愿和真儿默默伫立一旁,看着这样的襄阳,不论是谁,都怕是要同样心痛的。 翌日。 风轻云高,难得的好天气,厚厚的雪在少主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星光点点。 “少主妃,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不如……”真儿兴高采烈的推开房门,却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心下暗想不好,连忙朝荙愿那里跑去。 “你说什么?少主妃不在房里?”荙愿听闻忽地站了起来,他面色凝重的看了看脸色青灰的真儿,认真道:“你先回去,千万不要让外人知道少主妃出府了,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了。”真儿慌慌张张的奔了出去。 荙愿立在窗前蹙眉凝思了片刻,不觉叹气,少主妃啊少主妃,您这是何苦呢? 第141章 让人心烦 却说襄阳一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莫珠的话不断在耳边萦绕“小羽被耶律萨奇夺了清白!小羽被耶律萨奇夺了清白……” “不行,此仇不报,叫我如何安睡!”襄阳坐起身,从包袱里翻出旧时穿的男装,匆匆换上,又束了头发,再找来一块黑布,蒙了嘴脸,这才踩了树杈,准备跃墙而出。 “襄阳,属下恭候多时了。”身后突然有人沉声说道。 襄阳大惊,回头正对上同样一身黑衣的欧阳宇,只见他手拿一把长剑,仰头蹙眉望着自己。 “你要阻拦我吗?”襄阳冷声问。 “不,襄阳,请让属下一同前去。”欧阳宇目光灼灼。 “你不阻我?”襄阳轻声问。 “属下只想同行。”欧阳宇再说。 襄阳略微迟疑,然后不再反对,两人一起从墙边跃出,向南院杀去…… 襄阳和欧阳宇小心摸进南院府,一对巡逻的士兵从廊道缓缓而过,两人绕过他们,飞身进了一座极大的院落,看这里气派奢华,想必就是耶律萨奇的住所,但是四周门厅环绕,具体哪个房间一时也说不准。 眼见天色开始泛白,只怕没了夜色的掩护,再动手就难了,襄阳靠近其中一个房间,用手捅破窗纸,向里看了看,不觉突然红了脸,欧阳宇不明,顺着那破洞之处看进去,顿时脸也通红。 里面正是耶律萨奇,正大刺刺的仰躺在床帐中,一个赤身露体的女子蜷缩在他的怀里,两人身上仅盖一条狐毯,女子雪白的腿还和耶律萨奇粗黑的腿纠缠着。 瞧襄阳面露难色,欧阳宇小声道:“襄阳,不如让属下先杀进去吧!” “不用,我们一起进去。”襄阳一想到小羽,怨恨的怒火便顶替了羞怯。 两人一起推门而入,门上却突然传来一串铃铛刺耳的响声,只瞬间,门外便窜进几个粗壮的大汉,耶律萨奇从梦中惊醒,襄阳手疾眼快,不等那些大汉行动,早抽身上前,一刀便劈了过去。 “啊!”鲜血四溅,倒下的却不是耶律萨奇,原来他一把拽起身边的女子替他挡了那一刀,枉那女子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便做了替死鬼,一命呜呼了。 襄阳不想伤了别人的性命,仅一走神,耶律萨奇便早拿起随时放在枕边的大刀,一刀砍了过来。 “小心!”欧阳宇一边挡着那些壮汉,一边大喊提醒。 襄阳连忙侧身躲过,却还是被伤了手臂,殷红的血水顺着手臂流落到紧握的手中,襄阳发现再想出手已经难了,原来这床壁里面有个暗搁,耶律萨奇早躬身退进去不见了。 “可恶!”襄阳恼恨的一咬牙,转回身一刀劈死一个拦路的壮汉,看到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襄阳喊了声:“走!” 欧阳宇明了情况的糟糕,转手间也劈倒几个人,两人一跃上了房顶,顺着层层房梁,总算逃出了南院,可没料到那些人并不罢手,紧追而来。 此时天已大亮,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看到襄阳和欧阳宇两个黑衣人突然蹿出,不觉惊叫,那些人也就顺着声音一路追了过来。 “欧阳宇,我们分开走!”襄阳捂住受伤的胳膊道。 “不行!”欧阳宇断然拒绝。 眼看追的人越来越近,襄阳不觉急出一头汗,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一队人马阵势浩大的行驶了过来,正好挡在了那些人和襄阳他们中间,襄阳刚准备抓住时机和欧阳宇离开,没想中间的一顶大轿忽然掀起帘,一把将她拽了上去。 “你……”欧阳宇刚要举剑,却见轿中人眼中寒光一扫,虽看不真切,但欧阳宇知道自己不用再担心了。 “现在你自己想办法离开吧!”他淡淡说,然后放下轿帘,轿车继续行驶着。 等这些人马过去后,那些人才发现,要追的人早就不见了。 襄阳抬起头,对上拓跋冰冷却关怀的眸子:“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才不让你再继续查下去,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呢?” 一怔,襄阳紧张的心情顿时松懈,躺入了他的怀中,原来他还是爱自己的。 拓跋垂眸看着怀中的她,手指不觉轻轻抚上她细腻白皙的脸庞:“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襄阳听话的伸出手臂,拓跋轻轻挽起她的衣袖,一条血道赫然于雪臂之上,他蹙蹙眉,慢慢缠在襄阳的手臂上,缠好后,他又俯身,在那锦布上落下深深一吻。 他这一套动作做得无比轻柔仔细,襄阳原本有些冰冷的心,逐渐复苏,心底一层暖洋洋的温情不断攀升,抚上拓跋的腿,襄阳将头枕在上面,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夜晚。 幔帐中,拓跋默默瞧着眼前如玉如花的人儿,她粉嫩的脸庞细腻如玉,小巧坚挺的鼻子正匀称的吐纳着芳香,桃花的唇瓣闪动着诱人的盈彩,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轻柔的抚过她眼前的墨黑细丝,一个温柔的吻落在眉心,拓跋闪闪如星的眼瞳里全是襄阳的身影:“你还记得你出发前我说过的话吗?” 一颤,襄阳垂下长长卷翘的睫毛,襄阳不敢再看拓跋俊美的容颜。 拓跋捏起襄阳的下巴,迫使她望着自己:“看着我,今夜,我不会再停手,我要让你真正成为我拓跋的妻子。” “真儿,你怎么了?”看自己的头发在真儿手里已经被梳理好几遍,也没有成个型,襄阳轻声问道。 真儿收回思绪,忙不住的道歉:“少主妃,对不起,奴婢走神了。” “没关系,慢慢梳,我又没什么要紧的事。”襄阳随手拿起一本书,低头看起来。 真儿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噢,刚才蓼主子来了,我说您和少主还睡着呢!她就神情古怪的离开了,再问她有什么事,要不要通禀一声,她也不说话,好像失了魂一样。” “是吗?”襄阳放下手中的书,若有所思起来。 沁儿漫步走在稍有暖色的院子里,抬头看着树梢上的点点嫩芽,不觉一片心酸,泪水滴滴答答的就滑落下来,忽又觉得这样不好,忙用帕子擦了泪水,继续往前走。 “美人垂泪,好一幅妙趣横生的图画啊!”突然有人不阴不少主地说道。 沁儿一抬头,正对上耶律萨奇冷笑的邪恶嘴脸,她大惊,忙左右看了看,转身便想躲过。 耶律萨奇跨前一步,拦了她的去路:“你让我好想啊,宝贝,求求你,让我痛快痛快吧!” 沁儿青了一张脸,狠狠瞪住耶律萨奇道:“我已经说过,从今后别再找我,我不是你府上窑子里的姐儿,随便你轻薄!” “呵呵,你和她们可不一样,你是我们属国第一美人,我疼你都疼不过来呢!”耶律萨奇腆着脸凑了上来,沁儿恼了,一巴掌就甩了上去。 “啪”的一声响,耶律萨奇面露狰狞,一把把她拽进怀里,就要噘嘴亲上去。 突然一把锋利的弯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上,他一惊,松了手,沁儿趁机摆脱出来,这才看清救自己的人原来是襄阳。 只见襄阳怒红着一双大眼,直直盯着耶律萨奇,耶律萨奇有些发毛,怯怯的哀求道:“少主,少主妃,饶了本少主吧!” 沁儿怕她惹出事来,也忙上前相劝:“妹妹,算了,我没事,还是不要理他吧!” 襄阳一动不动,因为愤怒,拿刀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耶律萨奇见她这样,知道她应该不会动手,稍稍松了口气,继续游说道:“我,我可是南垸大少主,如果你伤我性命,国主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可要想好了。” 襄阳咬紧了牙齿,手指捏得发青,终于,她不甘的放下了手,耶律萨奇弯唇哈哈大笑,朝一旁的沁儿说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 沁儿顿时一颤,惊恐的看着狂妄大笑的耶律萨奇。 耶律萨奇轻蔑的瞥一眼愤怒的襄阳,耸耸肩道:“好好一个美人,每天拿着刀剑,难怪会被云启送到这儿来。” 说罢,他转身摇摆着,哼着小曲,无不得意地走了。 “等一下!”襄阳忽然喊了一声,耶律萨奇回过身来,正要问“干什么?”却忽感脸侧一冷,顿感有热乎乎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伸手摸了摸,便见一手的鲜血,他一声狼嚎,这才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疼。 “啊!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呀!”蹲在地上,他脸色惨白的捂住左边的脸,地上不觉间已经流了许多血。 “这是给你的警告,如此惩罚已经算是轻的,不然我定要了你的命。”襄阳潇洒的收起弯刀,转身便走,小羽,对不起,我只能如此为你报仇了。 “救,救我!”耶律萨奇颤抖着伸手到沁儿的面前,沁儿已经吓灰了脸,看到那沾满鲜血的手伸向自己,她连连后退,最后也转身跑了。 “请国主三思!”一向高傲的拓跋低声下气的跪在国主面前请求着。 国主和一些大臣都冷着脸,看似很不高兴,半晌,国主才哼哼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只要灭了云启,从此天下就是我辽国的了,这样的好事,难道还我再等吗?”说着,国主又放缓口气道:“锦轩哪!我辽国能否一举成功,可全看你的了。” 拓跋抬起头,沉声道:“国主,您可考虑到那女真为何要帮我们,他们到底是何惧心,只怕这里面有诈。” “有诈又如何?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一定要在我有生之年拿了这天下!”国主不耐烦了,指着拓跋道:“你回去好好给我想想清楚,不然,你这个北院大少主也不要当了,我选其他人去也不是不可以!” “国主!”拓跋蹙了眉,握紧拳头,一条条青筋漫上脖颈。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拓跋一言不发,看着车外冷清清的景致,他不知该如何给襄阳一个交待,这件事该不该对她说。 “少主,眼下该如何?”荙愿也一筹莫展。 拓跋长叹一口气,闭眼沉思起来。 马车飞快的行驶着,眼看就要到达北院少主府了,可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拓跋睁开眼睛,轻声问:“怎么了,已经到了吗?” “少主,好像府里出事了。”荙愿挑帘望着热闹的北院府门。 府门口站了许多人,有看热闹的,有叫嚣吵闹的,看到这样的情景,拓跋腾的冒起火来,一步跨下车,来到门口,有人眼尖,看到拓跋黑着一张脸,忙闪开了。 “少主回来了,还不快闪开!”守在门口的士兵大喊。 人们纷纷退避开,自觉地跪了一地,可偏偏还有几个大胆的,拧着脖子,止住发颤的腿对拓跋喊道:“请少主把少主妃交出来!” 拓跋皱了皱眉头,问守门的士兵:“怎么回事?” 士兵小心的凑到拓跋身旁,附到他的耳边小声说着,拓跋脸色逐渐难看,最后一闪身,奔进了少主府,荙愿暗觉不好,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冲进大厅,只见大厅里坐满了人,好像都是在等待他,一看他进来,便忙都起了身,拓跋忽略掉他们不看,只把眼睛挪到大厅的地上,在那里,一块白布盖着一个人,看来是个死人。 拓跋走上前,一旁的管家早就凑过来,刚要说,拓跋扬扬手,沉声道:“我已经知道了。” 荙愿来到跟前,看看大厅中有北院的人,也有南院的人,个个表情肃然,仰或悲伤,荙愿转头看看神色凝重的拓跋,再低头看看地上的死人,蹲身,他掀开白布,耶律萨奇一张瞪大双眼的恐怖脸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人说话,看样子他们已经早看过了。 荙愿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死者除了左耳被削掉,其他地方均无伤口,难道死者仅是死于被削耳吗?他不觉奇怪,这样的伤势按理说根本就不可能置人于死地,那么究竟致命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耳朵是怎么回事?”荙愿起身问。 “这……”管家欲言又止。 一旁南院的人沉不住气了,粗声粗气道:“哼,还能是什么,都是那云启来的女人,我看她根本就是云启派来的奸细。” 倏地,拓跋冷冷的眸子扫过他,里面隐隐传达着杀意,那人打个冷战,忙住了嘴。 这时,外面突然有士兵跑进来禀报:“少主,不好了,北院少主府被包围了!” “谁这么大胆子?”有人问。 “是国主下的命令,他们,他们还说……”士兵不敢说了。 “说什么?”荙愿让他说下去。 “他们说奉命要抓少主妃回去审问。” “混蛋,好快的速度。”荙愿暗暗咒骂。 南院少主府的人一看国主插手了,个个得意起来,刚才惧怕的样子早不复存在:“请北院大少主把少主妃交出来吧!” “你们……”拓跋眸子愈加幽深,里面环着一层又一层阴晴不定的阴鸷之光,浑身弥漫着杀戮的气息。 呼啦啦,这时一支军队手握兵器列队整齐的走了进来,其中的一人上前,把一道圣旨递上,拓跋瞥一眼他,展开手中的圣旨,上面只有两个字——战、杀! 看来意味很明显,愁云漫上拓跋的额头,此刻的他,进退两难。 “我和你们走!”一直坐在内厅的襄阳推开真儿阻拦的手,一撩帘子,走了出来。 所有的人均镇住了,他们木呆呆的看着一脸淡然的襄阳,拓跋凝视着她,她抬头定定得看着拓跋,眼神诚挚。 那士兵看看襄阳,又看看拓跋,问:“北院大少主的意思是?” 拓跋斜睨一眼他,沉声道:“给我三天的时间,此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那士兵撇嘴冷笑:“是,北院大少主的意思属下清楚了,属下一定会如实禀告国主的。”转身,他对身后士兵们招手:“把少主妃拿下!” 士兵们上前将襄阳纤细的胳膊架住,使她动弹不得,实际上襄阳也并没打算动。 拓跋眸子一暗,怒声道:“放开她!” “怎么,北院大少主改变主意了?”士兵正想得意。 拓跋却冷笑道:“谁敢碰少主妃,等事情得以真相,我定剁了他的手脚。” 那几名士兵浑身一颤,不自觉间就松了手,“我们走!”他们悻悻的请了襄阳在前面,他们尾随其后,拓跋和襄阳再互相望一眼,他们心里明了,不会舍弃彼此。 看士兵们带着少主妃从大厅撤走了,南院的人见如此,也躬身打算抬了耶律萨奇的尸体退出去。 “尸体留下,其他人都立刻滚出去!”拓跋黑沉着脸一声吼,那些人忙乖乖的撇下尸身,心惊胆战的退了出去。 大厅里总算平静下来了,但气氛却也压抑,拓跋疲惫的坐进椅子中,哑声问:“今天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谁能跟我说说看。” 丫鬟奴仆都垂着头,具体什么情况谁都没看见,因而也不敢贸然乱说。 管家想了想,低声道:“少主,听说当时蓼妃是和少主妃在一起的。” “沁儿?”拓跋揉揉太少主穴,不作声。 荙愿又俯身检查起尸体来,拓跋静静的看着,“少主,这里出血并不多,很难造成死亡,属下认为死因很可疑,不如……” “不可!”拓跋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耶律萨奇贵为南院大少主,尸身自然不能轻易乱碰。 荙愿拧紧了眉头,这可真是件棘手的问题啊! 两人正一筹莫展时,欧阳宇却突然闯了进来,他一脸怒火的逼到拓跋面前,大声质问着:“你为什么不救襄阳?” 拓跋正垂眸思考着,猛这么被呵了一声,原有一些的思绪顿时烟消云散,他忽地站起来一把拽过欧阳宇的衣领,铁青着一张脸沉着声道:“襄阳是我的少主妃,她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费心!” 一把推开欧阳宇,他甩袍转身进了内室,欧阳宇咬着牙,拳头紧握,眼睛能烧出火来。 荙愿命人将尸体抬了下去,又屏退了所有的奴仆们,这才走到欧阳宇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少主其实比谁都着急,任何人他都可以丢下不管,但是对少主妃他不会,你放心吧,少主妃暂时不会有事的,这点你尽管放心。” “放心,我如何放心!”欧阳宇一脸的担忧。 荙愿盯着他,不觉沉思起来。 拓跋双手垂在身后,眺望着窗外春意盎然的景致,树木已经生出了嫩芽,葱油油的一片,煞是好看,可是他的一颗心,却孤寂落寞,仍旧好似冬日。 沁儿走进来,把茶摆在桌上,慢慢走到他的身旁,轻声问:“少主,您来找我,可是为了少主妃妹妹的事?” 拓跋转过身,幽深的眸子对上沁儿淡淡的眸,并不说话。 沁儿不觉垂下头,拓跋这才说:“沁儿,你也认为耶律萨奇是襄阳杀的吗?” “这……”沁儿透过密长的睫毛看着拓跋,淡淡问:“少主希望我怎么说呢?” “你是怎么认为的就怎么说。”拓跋也淡淡的。 沁儿叹口气,走回到桌子边:“我自然希望南院大少主的死和妹妹没有关系,可是,那天分明是妹妹用刀伤了他,而后他就死在了府里,我并不知该如何说,如果少主要我去给妹妹作证,我当然听从少主的安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拓跋幽深的眸子寒了寒。 沁儿的脸渐渐露出惨白,垂下眸,双手捏紧自己的袖端,泪珠不觉滚了出来:“少主,您真的这么担心少主妃吗?可是,奴妾却讨厌她,自她嫁进府中,府里就接连不断的出事,先是柔儿的孩子没了,接着就是柔儿,好端端的一个人也去了,现如今,她又给大皇子府您惹来这么大一个祸端,奴妾只怕……” “不要再说了!”拓跋很不耐烦的打断她,抬眼深深瞥过她,然后道:“你歇着吧,只当我什么都没问,你也犯不着在这儿叨唠,听了只会让人烦!” 拓跋紧走了几步到门口,然后回身意味深长道:“沁儿,你变了!” 沁儿一震,抬眸时,拓跋早已经出去了,她再也忍不住,哐啷一声坐倒在地,泪水迸涌而出。 “少主,可从蓼妃那里问到什么?”见拓跋臭着脸走出来,荙愿忙走上前。 “荙愿,对于查清此事,你可有把握?”拓跋问。 荙愿垂首缩袖不说话,拓跋斜睨他一眼,冷笑:“都说你智慧超群,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属下无能!”荙愿弯腰躬身,也不恼。 拓跋呢喃自语道:“难道真的就只有出兵云启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是夜。 荙愿独自一人坐在放尸体的房子中,手握着一个小暖炉,端对着尸体,喃喃地说着什么,那样子如若让人猛然瞧见,说不定非吓死过去不可。 忽而,他站起身来,围绕着尸体转了好几圈,紧接着,他又对着尸体拜了几拜,最后居然欢天喜地的奔出了房间。 一路上他不停口的喊着:“我知道了,我全知道了,少主!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天我们一块去把少主妃接回来!” 荙愿就这么一路小跑着奔进了拓跋的寝室,他的喊声惊醒了每一个人,人们也不由跟着高兴,这下终于可以放下心了,不用再提心吊胆看少主的脸色了。 欧阳宇听到荙愿的声音,腾地从床上坐起,穿着单衣单裤就冲了出来。 清晨。 拓跋早早就换上了一套整洁的朝服,精神奕奕的理了理腰带,眉俊目朗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管家瞧着,自然高兴,不由多嘴问道:“少主可是去接少主妃回来?” “嗯!”拓跋笑而不答。 管家忙说:“那奴才这就让人去收拾,一定要为少主妃洗洗晦气。” “难为你想的周到。”拓跋赞赏有佳道。 荙愿姗姗来迟,看到少主已经神采奕奕的立在院子里,他紧走几步,来到拓跋的身边,拓跋笑盈盈的看着他:“荙愿,事成后,我要如何奖赏你呢?” “属下不敢!”荙愿文质彬彬的行礼道。 拓跋点头嗯道:“现在倒是有些诸葛亮的样子了。” 荙愿一挑眉,显示出对这话的不喜,拓跋呵呵笑了:“好了,不说废话了,我们赶快出发吧!” “是!” “你们其他人,赶快开始收拾,地上墙上不许有一点儿灰尘。”说完,拓跋昂首阔步地走了,荙愿紧随其后。 他们这一走,北院府里可就热闹了,扫的扫,洗的洗,跟过年似的。 可此时,有个地方却依旧冷清着,这不是别处,正是停放耶律萨奇尸体的地方,这里本就离院中比较远,又因为是个死人,别人都怕沾了晦气,又越发觉得慎的慌,所以自然没人来打扫。 然而,这别人不愿来的地方,还是有个身影悄悄的、鬼鬼祟祟的来了,他走几步就匆匆回个头,生怕有人跟着。 进了尸房,还没见到尸体,仅是那白森森的布单,就让他浑身发冷,由不得的颤抖起来。 犹豫良久,他才抖着身子慢慢挪过去,小心的揭开白布,乍一看尸体居然还是双目圆睁,他不禁呀一声跌坐在地,腿更软了几分。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再次站起,已经沁出了一身的汗,伸出手,闭上眼,他在那人的脸上好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了他需要的东西,那东西还在,这使得他放下心来,旋即,他狠狠心,用力想要拔出它,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他手抖得越发厉害,睁开眼,顾不得许多,从耶律萨奇的脖子后颈之上,没于头发稍里,一用力,拔出一根一寸来长的银针,看着银针,他不觉长吁一口气。 可惜,还没等到他高兴完,身后便默默走进几个人来。 “原来如此!”冷冷的一声,顿时让那人寒到心底。 一回头,对上那双冷漆漆的眼,他就知道他的梦想全部破灭了,只是,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快了些。 “少主!”他哽咽轻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沁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拓跋默然闭上眼,不去看她。 沁儿已经泣不成声,哭倒在地。 “你们先出去,我想和她好好谈谈。”拓跋叹气道。 荙愿识趣的拽上欧阳宇,一起跨出了房间,这时候,原本空旷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及一具尸体,让人更觉诡异惊悚。 沁儿见别人都出去了,这才抬起水雾凄凉的眸子,无比悲哀的看着拓跋俊美的容颜。 拓跋沉吟很久,才张嘴淡声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沁儿凄然一笑:“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拓跋幽黑的眸子里暗光闪动,哑着声音说:“你可知道你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如今,就算我不杀你,南院的人也会杀了你,就连国主也不会绕了你。” “我早就想过死了,现在对我来说,只是迟早的问题。”沁儿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定定得看着拓跋出神:“现在我只想问少主一个问题,希望少主能如实地回答我。” 拓跋没有说话,沁儿便当他默认:“你,可曾爱过我?” 说这话时,沁儿的眼睛里翻腾着期望,担心,忧虑,一颗心就这么高高的悬了起来,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资格再问拓跋什么,可是她还是想知道,这一直是她心里深深地痛。 拓跋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不觉愣了愣。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或者……你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对吗?”见拓跋对这样的问题还要思考片刻,沁儿失望了,泪水又再次夺眶而出,甚至有些声嘶力竭的吼道:“既然你从来都不曾爱我,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娶我,你给了我希望,却又狠心的将我推入了寒冷的深渊,让我在等待的磨难中一次次尝受着孤独的煎熬,你知道我每天都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沁儿越说越激动,泪水已经让她丧失了理智:“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需要你的爱,我并不是一个圣人,虽然我一直在忍受着,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先开始是黛柔,但我知道,你也并不爱她,所以我认了,后来是襄阳,我从您的眼里看到了我和黛柔都不曾拥有的东西,于是我开始恨,我恨她什么都没有做,就能把您所有的爱牢牢攥在手心里……” “别再说了。”拓跋拧紧眉头,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把沁儿推在了一个太过崇高的位置,忘记了她也是一个女人。 “不,我要说,今天我要把所有的心里都说出来!”沁儿哽咽着,渐渐平静了些:“少主,我并不是个好女人,我也不配做你拓跋的妻子,更没有资格要求你的爱。” “你怎么这么说呢!我既然娶了你,就早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女人,虽然我承认,我一直爱着的人是襄阳,可是,我对你,也并没有冷落,这是实话,和黛柔相比,你更让我欣赏。” “这是真的吗?”沁儿含泪凝视着拓跋,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原本已经冷透的心顷刻间又温暖了些许,可仅是瞬间,她又泪如泉涌:“少主,我不值得您这么说,我早就已经是个该死的人了,也许听完我所说的种种,您对我的那点儿欣赏说不定也就不复存在了。” 长吸一口气,沁儿继续道:“不错,耶律萨奇是我杀的,您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吗?”咬咬牙,沁儿垂下头,不敢再看拓跋:“您和黛柔大婚的那个晚上,我无法忍受,所以独自跑出了少主府,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失去了我的骄傲,从此卑躬屈膝的苟活着,耶律萨奇那个混蛋,他根本就是魔鬼,一次失足,便成了把柄,我悔恨自己性格的懦弱,为什么不坚持就那样死了,也许,今天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拓跋震撼了,握紧着拳头,他寒冷的眸子狠狠望住那具早就僵硬的尸体,如果他不是尸体,也许他会把他千刀万剐。 “其实,我不光杀了他,就连黛柔也是我杀的。” “什么?”拓跋一怔,难以置信:“那么,她又是什么原因呢?” “嫉妒,害怕!黛柔她似乎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她张扬跋扈,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原本真心对她,可是她却只当我不如她,她失掉孩子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但我也等不得她醒来继续与我作对,所以,我利用了莫珠,这回也一样,我想让少主妃当替罪羊,可惜,我错了,莫珠死了没有人心疼,但是少主妃不同,有那么多人不惜一切的去保护她,我终究还是不如她啊!” 沁儿越说声音越小,拓跋感觉不对劲,一回头,却见沁儿惨白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趴倒在地上,呼吸也急促了。 拓跋连忙蹲下身子,一把抓起沁儿的手,那根银针不见了:“沁儿!沁儿!”拓跋大喊两声,沁儿已经不能应答了。 拓跋的呼喊声引来了荙愿和欧阳宇,他们两个推开门奔进来,看到拓跋怀里的沁儿,基本明白了怎么回事。 “少主,对不起。”沁儿艰难的喘息着,她努力想再多说几句,可渐渐的,思绪离她越来越远,视线也越来越模糊,终于,她闭上眼睛,头轻轻的垂了下去,泪痕从眼角最后一次滑落。 “沁儿!沁儿!”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北院少主府的枝头上开满了许多沁人心脾的白色小花,与北院灵堂里的白色绢花相得益彰,彼此相互映照,好似共同为北院里这些香消玉殒的佳人们悲戚怜悯。 襄阳一身素白,立在灵堂前久久无法释怀,孰是孰非,岂能一时说清,爱也怨也,不过前世情债,此生偿还,终究不过凡人,依旧无法看破红尘罢了! “少主妃,您已经站了很久了,不如回屋歇会儿吧!”真儿为襄阳披上一件单面披风,劝说道。 襄阳回头来,一脸泪痕,淡淡笑问:“少主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真儿垂下眸,不忍再看。 国主殿内。 拓跋跪在地上,国主高高在上斜睨着他,许久,才沉着声道:“锦轩啊,你一直是我们属国人的骄傲,江山能够稳固,也有你的一半功劳,曾经你与我一起在马上打江山的时候,那份豪迈,那份激昂,如今难道都消失殆尽了吗?你难道不希望我们属国能一举拿下整个江山吗?” “国主!现在百姓安居乐业,人人安逸自在,为何还要让战火纷起,再说,那女真究竟是何意,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才是……” “行了,别说了!”国主恼恨的打断拓跋,站起身指着他道:“你该知道,耶律萨奇的事情并没有告一段落,你还欠他们一个交待,好歹他也是堂堂的南院大少主,就此事,我杀了你满门都不为过,如今我并未追究,你也该清楚是为何。现在,你给我个痛快话,是去还是不去,你府上一干人等的性命都在你的手里,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一震,拓跋抬起头,蹙眉直视着国主,国主回他一个冷笑。 走出大殿,拓跋阴霾着一张脸,荙愿小心的跟在身后。 “荙愿,回去准备出发吧!”半晌,拓跋轻声道。 荙愿一惊,忙问:“少主,您……” “什么都不要再问了,事已成定局,多说无意。”拓跋打断他,不想再说下去。 荙愿垂了头,但还是忍不住道:“那少主妃那里该如何交待?”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谈。”拓跋眉头蹙的更紧了些。 “是!”荙愿心里明白,说不说是迟早的事,该发生还是要发生的。 第142章 再见班羿 是夜。 拓跋看着怀里的襄阳,搂着她肩头的手又紧了紧:“襄阳,不要怨我好吗?” “什么?”襄阳不解,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一脸愁云的拓跋:“少主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呢!”拓跋一阵心慌,捏起襄阳的下巴,他慌乱的吮住她柔嫩的唇瓣,不再给她发问的机会。 襄阳喘息一声,便沉沦在他霸道的拥抱中…… 一缕温暖的少主光缓缓的照进房间里,床上的人儿双眸微眯,面若桃花,一张粉嫩白皙的脸庞泛着爱抚后的红晕,感受到少主光的美好,她慢慢睁开了水雾迷蒙的大眼睛,翻了一个身,想要搂住身旁的爱人,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转头,那里空荡荡的,床单已经凉了,看来是走了多时的样子。 起身,她慵懒美好的伸了一个懒腰,下床打开窗户,使得更多的少主光照耀进来,深吸一口气,她仰起脸,接受着晨雾的洗礼。 “少主妃!”门外,真儿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 “进来吧!”她说。 真儿应声推门进入,看到朝少主下的襄阳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美丽得如同仙子,她咽下了刚才要说的话,只轻声道:“少主妃,奴婢为您梳头吧!” “嗯!”襄阳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镜子中自己的脸颊还有一抹未退却的潮红。 真儿捏着梳子,愣神的梳着头,一脸的恍惚和迷茫。 襄阳感受到她的不对,转头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奴,奴婢没事!”真儿一慌,梳子从手中掉落,发出一声脆响,她一看,连忙跪下:“少主妃,奴婢该死,请少主妃责罚。” “真儿。”襄阳拉起真儿,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幽黑眸子望住她,浅声道:“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少主妃!”真儿诺诺的不敢抬头。 “真儿!”襄阳摇摇头,放缓了口气:“不想告诉我吗?你还是把我当外人了,是吗?” “不是的,少主妃,真儿绝没有那么想。”真儿急了,慌忙的解释。 “好了,没关系的!不想说就罢了,女儿家哪没有一点儿心事的。”襄阳浅笑盈盈。 真儿见她如此,更不想相瞒,扑通一声,又跪下:“少主妃,奴婢不敢相瞒,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少主,少主他一早就领兵去攻打云启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不敢隐瞒!” 襄阳趔趄的站起,半天反应不过来:“真儿,为我更衣,我要出门。” “少主妃?”真儿疑虑的看着她。 “快点儿,不然我自己来好了。”襄阳等不得,自己来到柜前,随便的翻找了一件衣服,胡乱换下身上的内衣,真儿忙过来帮她打理好。 “少主妃,头发……”真儿还没来得及说完,襄阳已经推门奔了出去,可刚来到院中,就见一排列队整齐的士兵站在那里,好像早料到她会来一样,躬身上前道:“吾等奉少主之命在此守候,少主妃请回!” “你预备拦我吗?”襄阳冷着脸怒喝。 士兵们低了头,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再说一遍,给我让开!”襄阳怒声大喊。 士兵们像是被下了符咒,定在原地不动分毫,襄阳不由轻轻颤抖着,他骗她,他骗了她! “啪!”一声,襄阳一巴掌扇在领头士兵的脸上,怒不可遏道:“你再不让开,我就杀了你!” “请少主妃恕罪!”那士兵还是低着头,看来就算是死,他也不打算让开了。 襄阳摇晃了一下,倒退几步,对那士兵喃喃道:“对不起!”回身,她迷茫凄迷的往回走。 “少主妃?”真儿上前扶住她,她握紧真儿的手,手指冰凉:“真儿,你现在到慕容大人那里去,只告诉他,我被困,需出府。” “是!奴婢知道了。” 真儿答应着向院子外走,这回士兵并未阻拦,看来,只要襄阳不出去,其他人统统是无所谓的。 不多会儿,真儿就回来了,喘着粗气对一脸期许的襄阳小声道:“少主妃,慕容大人只说至夜,其他什么都没说。” “至夜?”襄阳不禁黯然,这么说欧阳宇也被软禁了。 辽国的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向云启的方向前行着,拓跋骑在彪悍的骏马之上,威风凛凛,春风拂面,柔顺的发丝在他的身后随风飞扬,他漂亮俊逸的脸庞在少主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但他的眉宇间却透出淡淡的无奈和担忧。 荙愿不时转头看看他,甚是担心。 这时忽然有侦察兵骑马一路奔来,马还未到拓跋面前,他就跳下来,紧跑几步,跪倒禀报道:“少主,前面发现敌兵,对方大概有两万人。” “再探!”拓跋扬扬手,莫名烦躁。 侦察兵应着去了,拓跋回头看看身后的大军,然后对身旁的荙愿说道:“你去下令,拔营原地休息。” “是!”荙愿虽然不解,但还是调转马头去了。 不一会儿,队伍就停止了前进,拓跋刚准备下马,突然有人骑马奔至到他的面前,冲他嚷嚷道:“拓跋,为什么要停止前进?” 拓跋斜眼瞥了他一眼,来人一身盔甲,浓眉粗须,身材高大壮硕,声如洪钟,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经常和拓跋唱对台戏的哈达尔,哈达尔性格直爽,为人粗犷,少用头脑,直来直去,对于像拓跋这种太过漂亮的男人,他根本看不入眼,只认为拓跋没有一个属国男人该有的魁梧。 荙愿此时正好返身回来了,瞧见这边的僵局,忙上前劝解道:“哈达尔大人,您瞧我们已走得差不多了,将士们也都累了,少主也是想先修养一下,等一会儿开战时,才更有精神啊!” “哼,我就信你一回!”哈达尔骑着马气呼呼地走了。 拓跋别头看着远方,曾经他也野心勃勃过,他也梦想有一天能攻进云启,砍下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的头颅,可是,又曾几何时,那不再是他的梦想,他只想携着心爱之人的手,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原来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少主!”侦察兵再次禀报:“敌兵已经离我们不过百里了。” 一皱眉,拓跋朝后一扬手,大声命令道:“出发!” 顿时,大军又继续整装出发。 “少主,这条路……”走了半里,荙愿突然发现路线不对,这分明是岔道,不仅会与敌军越分越远,而且还会绕回去。 拓跋沉着脸,一言不发,这场仗他根本就不想打。 “拓跋!马上停下来!”哈达尔果然也发现了不对,再次扬马奔来,冲着拓跋大喊。 拓跋不悦的看着他,哈达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才抬头继续嚷:“拓跋,我看你就是成心的,先是耽误时间,现在又擅自改变路线,你到底居心何在?” “我能有何居心?出兵打仗,难免有临时的变动,这不足为奇。”拓跋冷声回答。 “马上回到原来的路线!”哈达尔转身对身后的士兵们下令道,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 拓跋忽然眉头一皱,寒目一扫怒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个扰乱军心的家伙拿下!” “是!” “拓跋,你敢!”哈达尔没料到拓跋会这么大胆,他拽住身下有些着慌的马,怒视着拓跋。 “还不动手!”拓跋终于发火了,一声吼,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将哈达尔从马上拽了下来。 哈达尔被士兵们按在地上,仍不服气的喊着:“拓跋,放开我,你难道不想活了吗?” “先带下去,有什么事我自会担当。”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哈达尔,拓跋摆摆手。 士兵们正要将哈达尔带下,哈达尔却忽然哈哈大笑着:“哈哈,拓跋,国主早就料到你会如此,果不其然!” “放开!”他一把挣脱士兵的束缚,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冲着士兵们一亮,然后再亮到拓跋的面前:“这是国主赐的金牌,国主交待,如果拓跋迟迟不战,就罢其领军职位,哼,拓跋,看到了吧!现在我是领军,你也要听我的调遣。” “众将士听令,调转方向,继续前进!”哈达尔得意下令,众将士见到金牌,皆不敢违背。 “慢着!”拓跋大喝一声,冷冷道:“常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哈达尔,很抱歉,现在我还不能把兵权交给你。” 士兵们和哈达尔都愣了,哈达尔更是气愤难平:“拓跋,你想造反吗?” “哈,大人严重了!”拓跋跳下马,来到哈达尔跟前:“大人,这打仗风险异常,我看大人不如在后面歇着,免得伤了碰了,回去不好交代。” “你……哼,你当我是弱不经风的纸人?告诉你,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 “噢,是吗?”拓跋听到这污辱人的话,也不恼:“那么大人就更该歇着了,俗话说,岁月不饶人,人不能不服老啊!” “你这是说我老喽?”哈达尔气的跳脚,又一时嘴笨,想不出说法来,一张脸青筋暴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其他人均闭着嘴,不敢劝一句,就怕把祸惹到了自己的头上来。 眼见两人就这么僵着,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时,侦察兵又来禀报:“少主,不好了,云启的人马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什么?来得正好,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哈达尔来了精神,翻身上马,他要好好打一仗给眼前这个小儿好好看看,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能耐。 拓跋听闻此事,大惊,看来天意如此,想躲是躲不过了。 拓跋也一翻身上了马,两人就跟卯着劲比似的,一路朝前冲去,后面的士兵们也忙跟上,顿时烟尘四起,场面甚是壮大。 不多会儿,果然前面出现了云启的兵马,他们也是个个手拿战旗,精神抖擞,眼见一场激战就这样在所难免了。 “拓跋,你这个奸逆小人,曾经与我国签订协议之时,你也在场,如今你们居然出尔反尔,枉做小人,看我今天如何把你斩于马下!”这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襄阳的父亲。 已近花甲的大皇子,他本来就性子急,一听说对方领兵之人居然是女儿所嫁之人——拓跋,当时就气得恨不能马上出征,虽然皇上再三劝阻,依旧不听,无奈,如今只有让他领兵来了。 “哈哈,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一个老头,难道云启已经没有人了吗?”哈达尔仰头大笑,全部把对方放在眼里。 拓跋快速扫了一眼对方,忽然发现对方领军还有两人十分眼熟,细瞧之下不觉大惊,原来那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女真族的完颜诺和洛,一个长相美如皓月,一个银发飘飘,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也看到了拓跋,抬眸递上一个浅笑:“北院大少主别来无恙啊!” “你们?”哈达尔也认出了他们,不觉瞪大了双眼,回转身问拓跋:“这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不是看见了吗?”拓跋蹙了眉,看来今日一战,只会凄惨亦然。 “混蛋,敢欺我辽主!”哈达尔大吼一声,策马就冲将了出去。 拓跋伸手想要拦,却来不及,身后将士一见哈达尔已经杀了出去,也顾不得许多,也都纷纷冲了出去,顿时呐喊声、厮杀声、战鼓声、马鸣声,山呼海啸般的震彻山谷…… “拓跋,拿命来!”大皇子越过其他人,孤身朝着拓跋冲了过来,拓跋一见,忙急声说道:“岳父大人,请您听我说,此次征战绝非我本意,实在是国主听信了小人之言,请您少安毋躁,不要再打了,我回去后,一定会再力劝国主,请他收兵的。” “哼,你不要叫我,在襄阳嫁到你们辽国之后,我早就全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了,既然没有女儿,又何来女婿,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我还可免你一死。”大皇子根本就不听,只是一味的发怒,刀剑也不断的劈砍过来。 拓跋左躲右闪,就是不出手,大皇子更加恼了,只当对方瞧不上与自己一战,出手就更加狠了些。 远处完颜诺和洛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漠然地看着两方的厮杀,身后人问:“大皇子府,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哼!”完颜诺冷笑,紫色的眸子透着阵阵阴冷:“我们按兵不动,暂且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再说。” “是!” “洛,那个,就是襄阳的老父吗?”完颜诺忽然指着和拓跋杀在一起的大皇子问。 洛抬眼看了看,点头道:“是,没错。” “好,把弓箭给我!”完颜诺冷笑。 洛狐疑的把弓箭递给他,他将弓箭拉开,对准了大皇子,却迟迟不动手,转而,他又放下手,将弓箭收了,转头问洛:“可有什么东西可以没入身体不被发现的?” 洛想了想,从身后袋中掏出一件透明的物品,递了上去,完颜诺将物品拿在手里反复翻看,这东西体积很小,犹如一把小剑,两头尖翘,便问:“这是什么?” “此物是千年寒冰炼制,融入身体后,与血液混合,半个时辰便可消融。” “好,好东西!”完颜诺露出邪美的笑容,将弓重新拉满,把寒冰放在弓绳上,瞄着目标只等着时机。 却说拓跋只一味的退让,只是偶然抵挡一下,但年老的大皇子却已经力不从心,他不断的喘着气,却又一次次倔强的砍过来,对拓跋的话语根本置若罔闻。 哈达尔越战越欢,一连砍了几人,不觉有些得意,回身看拓跋却和一个老儿好似玩耍一般,左躲右闪,心下不觉好笑,策马就奔了过来:“拓跋,看我的!” 拓跋这一愣神,那大皇子逮着空,立刻一剑砍了过来,拓跋慌忙一侧身,大皇子的剑只从他臂上划过,仅弄破了一点皮。 可是大皇子的身后,哈达尔却早已接近,扬起刀,一刀就劈了下来。 “小心!”拓跋抬起头来想要阻拦,却发现根本来不及,于是他一把拽住大皇子的剑,不顾剑划入手掌,将他拉向自己。 “就是现在!”完颜诺见时机正好,一箭而出。 哈达尔的刀是冲着大皇子的头颅砍过去的,却因为大皇子被拓跋拉着剑而前倾身体,所以刀最后只朝他的背一划而过,这不足以要他的性命,但偏偏完颜诺那一箭,不偏不倚,端端朝着他的后心射入,没差分毫。 刀划过,寒冰也正好没入,外人决看不出任何破绽。 “大皇子!” “爹!” 同时呼喊出口,拓跋仰起头,襄阳与欧阳宇骑着马像一阵风奔驰而来…… “爹!”襄阳大喊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血红一片,满目全是父亲的血水。 几步下马,顾不得周围的混乱,襄阳扑身到坠马的父亲身旁,将父亲搂入怀中:“爹,爹!我是襄阳,你怎么样?” 大皇子缓慢的张开眼睛看了看襄阳,抖动着花白的胡须,伸出手颤巍巍的指着拓跋:“如果你还承认自己是我池家的后代,就从此和他一刀两断,誓死替云启杀了这些属国狗!” 襄阳一怔,回眸愣愣的看着一脸懊丧的拓跋。 “说话!你答不答应我?”大皇子突然拽住襄阳的衣袖,瞪圆了双目,逼视着襄阳。 “爹!”襄阳垂眸迟迟不予回答。 “你……你……”大皇子忽然一口血喷溅而出,抓住襄阳的手更紧了。 “爹!” “大皇子!” 无论襄阳和欧阳宇如何呼喊,大皇子睁着一双死也不能瞑目的眼睛,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 襄阳不能相信,这居然是重逢后的诀别,她居然让自己的父亲死不瞑目? “大皇子——”拓跋忍住手心的疼痛,翻身下马,刚要行至大皇子的身前,忽然襄阳拾起旁边死去士兵的刀,一回身,刀口就毫不犹豫的对准了他的心窝。 “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襄阳隐忍住悲伤,声音颤抖而冰冷。 拓跋愕然了,他不能相信襄阳会这样对待他,他千方百计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她居然不愿相信自己。 “哈哈哈!”拓跋仰头发出一连串凄冷的长笑,而后,目不转睛的盯着襄阳,他的眸子幽深而漆黑,里面满是受伤的凄凉和疲惫,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三天后。 北院少主府外,一辆停放着灵柩的马车立在那里,马车的前后各站十几个人,全部披麻戴孝,手拿白色长钱,随风飞舞,场面悲壮肃穆。 襄阳依旧一身素白,白衣白衫白裙,乌黑的发丝上一朵雪白的绢花刺人眼眸,她的脸也是白的,白的近乎透明,消瘦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淡漠,只是淡漠,漆黑的眸子像是无尽的黑洞,深不见底。 拓跋心痛的看着她,一双眼瞳被深深的忧伤笼罩,俊美的容颜掩不住的疲惫和迷茫。 “你——还回来吗?”他问。 抬起头,她仅仅瞥了他一眼,那样冷淡,没有回答他:“请问我可以出发了吗?” 一痛,他无声的点了点头。 “哗!”一把纸钱自手中挥洒而出,漫天飞舞,凄凉无比…… 送葬的队伍开始缓缓前行,襄阳再次回眸,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她爱过的男人,那个她曾居住的院府,那个她曾生活过的辽阔草原。 “少主,您真的要放她走吗?”荙愿疑惑。 “少主,您认为少主妃还会回来吗?”荙愿不解。 “她一开始就不属于我,就像是天空中的云彩,虽然看得见,却总是那么不真实,也许,她不回来才是对的。”拓跋终于淡淡说。 襄阳翻身上了马,与拓跋深深彼此凝视,但仅是瞬间,她便扬鞭飘然而去,就像一朵白色的云彩,终于越飘越远。 虽说是春天,但大漠里的沙子是滚烫的,少主光是炙热的,没有一丝风,有的只是一如当初来的时候那般的寂寞,浩浩黄沙中,来时是大红嫁袍,回时却是披麻白花,同样是凄凉的悲伤,这次却痛彻心扉。 欧阳宇默默的策马紧随襄阳,他们终于要回去了,回到日夜思念的云启,只是,以这般情景回去,并非他所愿。 大家一路都默不作声,只是将一把把纸钱不断的抛洒在蔚蓝的天空中…… 骑在马上的襄阳忽然晃了晃,一阵眩晕袭来,勒紧缰绳,她闭眼缓了缓,这几日身体似乎变弱了,动不动就会感到疲乏困顿。 “襄阳?要不要休息一下?”欧阳宇一脸担心地问。 摇摇头,襄阳坚持着,回头望望父亲的灵柩,她无限悲伤,父亲啊!想你征战沙场数年,如今却化作一股青灰,母亲看到又会怎样悲伤呢? 又一阵疼痛袭来,襄阳终于难抵,忽地从马上直坠而下,欧阳宇和真儿忙下了马,一把扶起襄阳,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额头不断沁出汗水,嘴唇早已经没有了血色。 “慕容大人,我们该怎么办?”真儿左右看看,这里前无村庄,后无住店,这可怎么办才好。 欧阳宇皱紧眉头,看了看方向,然后道:“这里离进城不远了,我们加快速度,应该今晚便可到达。” “可是,这灵柩呢?” 欧阳宇不觉为难,一个是大皇子的灵柩,一个是危在旦夕的小姐,哪个都难舍弃,狠狠心,他起身道:“把棺木打开,将大皇子的骨灰和战袍拿过来。” “这……”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快,救人要紧,相信大皇子地下有知,也决不会怪罪。”欧阳宇厉声吼道。 那些人忙开了棺木,取出里面装骨灰的木匣,还有带血的战袍,一并包好交给了欧阳宇,欧阳宇将包袱背在身后,对那些人道:“我们先走一步,你们从后面赶上来。” “是,大人快走吧!” 将襄阳抱入怀中,欧阳宇一声大喝,马立刻腾蹄飞奔起来,真儿紧随其后策马跟着。 深夜,几人终于疲惫的赶到城墙角下,这里一路难民不断,他们身着破衣烂衫,沿城而卧,或躺或坐,有几个人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早断气多时了。 穆容旭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的惨景,这就是战争带给人民的生活,不忍再看,垂下眸子,将怀中毫无生气的襄阳搂的更紧些。 “大人,城门已经关了,这可怎么办?”真儿抬眼看着紧闭的城门。 穆容旭仰头看了看城门上依旧燃起的火把,城墙上还不断有士兵来回穿梭,顾不得许多,他驾马来到城下,放声大喊:“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下面是什么人,活的不耐烦了吗?”城墙之上立刻有人怒吼了回来。 “我乃是三朝元老慕容青的孙子,当朝从二品侍卫欧阳宇,请各位官爷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城!” “慕容大人?”城墙上的人听了,先愣了愣,而后道:“今日已过了开城门的时间,因战事紧张,故不能为大人开城门,请大人明日再进城吧!” “明日?”欧阳宇垂头看了一眼怀来的襄阳,她的脸色越来越差,气息微弱,只怕再也耽误不得了。 “混帐,你们不想活了吗?如果耽误的我的事,保准让你们掉脑袋!”见软的不行,欧阳宇就来硬的,士兵们一听他这话,有些犹豫了。 过了片刻,城门在吱呦声中,慢慢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士兵探出脑袋来,上下打量着欧阳宇和他怀里的人:“你有通关文叠吗?” “没有!”欧阳宇心切的说。 “哼,那就慢慢等着吧!这是上面的命令!”士兵又要关门。 欧阳宇一掌抵住关合的大门,一手从腰里拿出一块令牌,展现在那士兵眼前,低声道:“此物你可认得,见物如见人,你看清楚了!” 士兵眯眼看了看,脸色顿时一青,忙要跪下,被欧阳宇拦住:“不要张扬,快让我们进去。” “是!”士兵稍稍开了城门,将欧阳宇他们放了进去,欧阳宇方叹了口气,看来当初皇上所赐令牌,真的起了作用啊! 不敢再耽误,欧阳宇加快了速度,和真儿飞快向池大皇子府府奔去,可来到池大皇子府府之外,却见一派萧条,门口垂挂的灯笼一个不见,一个还破了大洞,一座石狮子也仰躺在地。 瞧见这般情景,欧阳宇一阵担心,忙敲了门。 许久,门才缓缓打开,一个年迈的老头开了门老眼昏花的看着他们:“你们是?” “请问皇子妃可在?” “皇子妃?死了,都死了!”老人摇摇头叹道。 “什么?”欧阳宇大惊:“请问池家还有何忍?” “没人了,大皇子战死后,家里的人就走得走,跑得跑,就剩我一个孤老头子了。” 说话间,襄阳微微睁开了眼睛,欧阳宇将她身上的遮挡轻轻拢开,老人定睛看了看,一怔,顿时老泪横流:“你,你是小姐?” 老人忙领了几人进到后面破旧的厢房,整理后让欧阳宇安顿了襄阳,这才急急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现在没有时间解释,这是大皇子的战袍和骨灰,你先摆放好,然后再去请个郎中来,要快,知道吗?” “是,是!”老人接过东西流了几滴泪,匆忙去了。 床上的襄阳面色难看,汗水已经濡湿了她的衣衫,真儿急得团团转,只不断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病的这么厉害呢?” 欧阳宇探手摸了摸襄阳的额头,好像有点儿烧,他起身道:“真儿,你给小姐换身干净衣裳,我去外面烧点儿水,回来你给她清洗一下。” “是!”真儿等欧阳宇出去了,慢慢将襄阳扶起,为她将衣服一件件褪下,可是褪到一半,随着襄阳的一声痛苦呻吟,真儿顿时一怔,猛然瞧见一摊血水顺着襄阳的腿部缓缓流出。 真儿慌了神,忙慌乱用被子遮了襄阳的身体,拉开门便惊喊:“慕容大人,慕容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欧阳宇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扑到襄阳的身旁,并未看出什么,转头问吓得没有人色的真儿:“怎么了?小姐怎么了吗?” “小姐,小姐……”真儿话还未出口,已经哽咽起来:“小姐要死了!” “不许胡说!”欧阳宇皱眉怒声道。 真儿一颤,哭的更加伤悲:“我没胡说,小姐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流血?欧阳宇心猛然一揪,忙问:“小姐受伤了吗?在哪里?” 真儿抽泣着,拉开被子一角,指着床单上鲜红的血迹,欧阳宇低头看了看,忽然红了脸。 这时老人领着郎中匆匆踏了进来,郎中抬眼一瞧,正瞧见那鲜红的血迹,顿时皱起眉头,几步走过去,搭了襄阳的脉搏,细细诊看了半晌,方才起身摇头道:“晚了,晚了!” “什么晚了?”欧阳宇大惊。 “这位夫人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而且,现在这位夫人的性命只怕也……”郎中直摇头,不再说话。 “孩子?”欧阳宇不觉踉跄,退了几步,稳住身体,抬起满目沧桑的眼,瞥眼看着昏迷不醒的襄阳,心里狠狠的疼着。 “求求你,先生,救救我家少主妃!”真儿扑通跪在地上大哭。 “少主妃?”郎中愣了愣,诧异的瞪着欧阳宇问:“这位夫人是?” “先生可有救她的方法?”欧阳宇岔开话题问。 郎中叹口气说:“如今战事连连,药材早就被官府收走了,哪里还有啊,即便有,也所剩不过些没用的草药罢了。” 说着,他抬头看看床上的襄阳,轻声道:“我看这位夫人端庄美丽,应该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想来身势不一般,你们还是赶快为她想办法吧!不然迟了就来不及了。” “先生,先生!”不论真儿如何呼喊,那郎中还是无能为力的摇头去了。 欧阳宇拧紧眉头,踌躇良久,对老人说:“请老人家好好帮我找看小姐,我现在就去找人帮忙。” 叮嘱完,欧阳宇拉开门,也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襄阳昏昏沉沉,时醒时睡,迷迷蒙蒙,恍恍惚惚,只感觉好似前往鬼门关走了一遭,等再次睁眼,已不知过了几天。 “醒了吗?”一个轻柔温暖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襄阳终于看清楚自己周围的样子,只见层层真丝幔帐将她环绕,身上一床柔软的金色锦绣缎被将她紧紧包裹,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她的身旁,伸手撩去她额头的乱发,将掌心放在她的额头,长吁口气道:“好了,烧已经退了。” 说完,他温柔的盯住她,凝视半晌,才轻声道:“襄阳,我好想你!”俯身躺下,他将襄阳紧紧拥入怀中,轻语呢喃:“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襄阳,我真的好担心,好担心你就这样一睡不醒,再也不睁开眼睛了。”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襄阳近乎透明的脸庞,慢慢下滑,按在那稍微有些润红的唇上,轻轻抚摩了两下,然后,侧头,他将自己的唇覆上去,感受着她唇瓣的温度。 一滴泪水忽然从襄阳的脸庞滑过,班羿抬起头,看着襄阳,她漆黑卷翘的睫毛微垂,幽深的眼眸黯淡无光,晶莹的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 “襄阳,留在我的身边吧,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襄阳,你一直都是我的最爱。”班羿轻叹一声,看着毫无生气,犹如一具漂亮木偶的襄阳,不觉心痛。 花园。 宫里的御花园,处处桃红柳绿,莺飞燕舞,是别处自然无法比的,身处在这样一片世外桃园中,人也慵懒了几分,只觉的花也香,人也美。 班羿斜靠在亭廊中,用手撑了头,眯眼看着亭外百花中抚琴的襄阳,她美的不真实,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白皙的脸庞虽然几近透明,但却将她幽黑的眸子衬的更加清明幽深,一张莹莹小口就似散发着芳香的花瓣,让他忍不住想浅尝一口。 “皇上,女真使者求见。”这时,一个太监不合时宜的出现,打破了这份清静美好。 班羿微微蹙了蹙眉,淡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不多会儿,几个女真使者随太监走了进来:“女真使者拜见云启皇帝,祝云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班羿扬扬手。 那几个人站起身,在班羿对面的下座坐了,班羿抬眼看了看他们,浅笑问:“这几日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 几人中间的一个俊美的少年,抬起他那紫色耀石般的眼睛,对着班羿恭敬道:“谢皇上关心,臣等非常满意。”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班羿说着,不觉又朝襄阳望过去,总这么望着,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厌倦,只想永远这样望下去。 “皇上!”少年轻呼,班羿却好似没有听见,一双眼睛痴迷的看着右侧,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顿时一惊。 “池……”紫眸少年正要喊出来,旁边的银发男子不动声色的按住他,他方才感觉失态,忙垂了头,但一双眼睛却依旧冷冷的瞥过去。 “皇上!”紫眸少年再次呼唤呆迷地班羿,班羿这才醒转过来,掩饰的轻咳一声:“噢,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呵呵,皇上似乎对那花间的女子很是痴迷呢!”紫眸少年小心地说。 “……”班羿瞥一眼他,没有说话。 少年继续说着,但声音却明显大了一些:“皇上,我女真愿助云启一起攻下辽国,辽国现在早已衰败,举国之兵不过二十多万,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我女真定竭尽全力。” 少年说完,转眸偷偷打量一眼襄阳,襄阳居然毫无反应,依旧垂眸轻轻慢慢的弹奏着,好像这些话题完全与她无关。 少年不觉吃惊,这个人还是那个灵动聪慧的襄阳吗?为何在他看来,她不过是个美丽的躯壳。 班羿对少年忽然当着襄阳谈论这样的话题很是不满,蹙了眉头站起身,不顾别人的目光,走到襄阳的身边,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搂起她关心地说:“这里风大,小心身体,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襄阳垂眸没有动,班羿只好轻喊了声:“旭,送襄阳回寝宫。” 班羿的话音刚落,从一旁的树丛中走出一人来,他冷淡着容颜,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走到襄阳身旁,他躬身低语道:“属下伺候少主妃回宫!” 第143章 北北错付 说罢,他拿起古琴,襄阳乖乖的站起身,空灵着一双眸子,跟着他走了。 紫眸少年一瞬不瞬的看着,唇间不觉浅浅扬起一抹微笑。 送走了襄阳,班羿才转回身,冷冷得看着紫眸少年道:“九亲少主,说话的时候可要注意场合呀!” “是!”紫眸少年低头答应着。 “好了,我们还是商讨一下刚才的事吧!”班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早就想要灭了敌国,是他们让自己当初尝尽了羞辱,自己早就发誓,定不会就此罢手,如今,上天垂怜,已经把襄阳送了回来,等他再一统天下,所有的愿望便就都实现了。 从御花园出来,紫眸少年终于难以抑制的浅笑出声,银发男子并不诧异,只是静静的看着。 “洛,你看见了吗?那个女人真的是襄阳吗?真的是云启的花木兰?哈哈哈!原来她也不过如此!” “小主,这里是皇宫,还是小心些的好。”银发男子小声提醒道。 紫眸少年蹙了眉,颇不满意心情大好时被打扰。 “他乡遇故人,说什么我也应该去看望一下,不是吗?”紫眸少年紫亮的眸子寒光闪耀,透出一丝魅惑的得意。 “小主,属下看那云启皇帝对她很特别,如今之际,我们还是不要……” “洛,难怪哥不喜欢你,再这样下去,我也开始厌烦你了。”紫眸少年不耐的打断他,回身对身后女真随从道:“你从敬献给云启皇帝的礼物中随便挑一样出来,我要去看望故人。” “是!” “你们想见娘娘?”后宫守门太监斜眼瞧着完颜诺,警惕的上下打量着。 完颜诺冷笑,回眸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从后面递上几块上好玛瑙。 太监随手接了,细眼看了看,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这东西可是贡品,平时难得一见,价值不菲,少说也值千金,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一辈子都没得过。 有了这些上好玛瑙开道,太监立刻显现出奴才的本性,屈躬卑膝道:“请亲少主稍等,奴才这就给您禀报去。” 说话间,他便一路小跑着去了。 “小主,您为何一定要见那襄阳?”洛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问道。 “我只想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让这么些个人都为她如此着迷,俗话说得好,女人是红颜祸水,如今看来确实不为过,这次看罢,回去之后你可如实回报给哥,让他知道自己喜欢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完颜诺回眸瞥一眼洛,压低声音继续道:“瞧那云启皇帝也对她如此痴迷,如果擅加利用她,说不定我们可以不动一兵一卒,就坐享渔翁之力呢!” “小主的意思是?” “嘘!”完颜诺宛然一笑,制止了洛的疑问。 只见那刚才去了的太监又一路小跑回来,也顾不得擦掉额上的汗水,就迫不及待的邀功请赏:“亲少主,您可以进去了,这可费了奴才一番口舌呢!” “不错,你做得很好,以后有了好处自然不会少你的。”完颜诺抿唇浅笑,皓月俊美的容颜耀人眼目,特别是那双紫色清幽的眼瞳,似能把人的魂魄吸去。 太监微怔了怔,脚下不觉软了几分,跪到了一旁,恭敬的请他入内。 完颜诺迈步从太监身旁走过,再不回头,这样的奴才相看一眼就足够了。 且说那太监把话传达给了襄阳,襄阳只不说话,眼眸盯着眼前一盆大牡丹发呆,对于旁的事全不在意。 真儿心下着急,想是小主有什么事,虽然跟了少主妃,但毕竟还是女真人,于是便自作主张,一想见见也无妨,这里毕竟是皇宫,他也不敢怎样;二想少主妃如今这样,也许见到了洛,洛精通脉象,可能会有些办法也说不定。 完颜诺随着宫女领路,一路来到了云启皇帝专门为襄阳选置的宫殿,这里果然与别处不同,清幽淡雅,高贵而不俗气,大方而不失华丽,窗棱门扉上均雕刻着朵朵兰花,廊间一步一盆的也都是兰花,还散发着淡淡的雅香,足以见到云启皇帝对这襄阳的用心之苦啊! “九亲少主,您里面请!”领路的宫女始终不敢抬头对上他惑人的紫眸,完颜诺不屑一顾,犹自抬脚跨了进去。 “真儿见过小主!”完颜挪脚刚落下,面前突然跪下一个丫鬟,这让完颜诺稍微吃了一惊。 “你是?” “她就是真儿,少主妃走时问少主要去的那个丫头。”洛俯耳说道。 “噢!原来是你!”完颜诺垂眼睨着她,对她有了一丝兴趣。 “起来吧!”完颜诺挥手,转身向里瞧了瞧问:“少主妃最近如何?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又是怎么成为云启皇帝的妃子的?” “这——说来话长!”真儿起身,不知从何说起。 完颜诺只是随口问问,对此并不感兴趣,也不追其究竟,只说:“我现在能见一见她吗?” 他想确定,那个襄阳是真地变成了躯壳,还是在伪装,另有企图。 真儿点点头,转身前面领路,完颜诺弯唇笑着跟上,洛没有进入,只是等在了外面。 内室里,襄阳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书,暗自发呆,对于进来的完颜诺好似没有看见一般。 “少主妃,女真的小主您还记得吗?”真儿走到她的身旁小声问。 襄阳转眸看了一眼完颜诺,又瞥过眼睛望向窗外,一脸淡漠。 完颜诺眯眼敛住眼中的阵阵的寒光,跨前一步,微微弯了弯身体,算是行礼道:“女真使者完颜诺见过少主妃。” “少主妃!”真儿轻轻呼喊着。 襄阳这才浅声道:“起来吧!”回头,她看着真儿忽然问:“真儿,昨天落下的兰花都埋了吗?” “是,都埋了。”真儿边回答,边无奈的看着完颜诺。 “真儿,我可以单独和少主妃谈谈吗?”完颜诺对真儿浅浅一笑,俊美的容颜好似少主光一般照耀着真儿。 真儿迟疑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她的。”完颜诺看出了真儿的顾虑。 “少主妃,那真儿出去了。”真儿看看襄阳,等着她的许可。 襄阳点点头,然后垂眸看起了书。 真儿和洛一起退了出去,完颜诺站在原地,默默打量着襄阳。 许久,完颜诺才开口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面,你很了不起,知道敌国要完了,所以又急忙抓住云启的皇帝,对云启的皇帝,你都作了些什么,你是用什么样的妖媚功夫让他对你这么宠爱有加?” 听到完颜诺的讽刺,襄阳并不理会,犹自沉浸在书的内容中。 见襄阳一脸漠然,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完颜诺紫色的眸子越加深暗。 他走上前,在襄阳背后停下,一只手越过襄阳从背后扶住桌角,另一只手捻起一缕她的发丝把玩着,他的动作暧昧亲热。 襄阳眼睛依旧在书上,头也不抬淡淡道:“请亲少主自重。” “呵呵,我还以为你改了心性,变得逆来顺受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刚才你是在和我们装傻充楞吗?或者,你是在和云启皇帝玩游戏,游戏的名字叫乖巧少主妃?” 完颜诺将襄阳的发丝挪到唇边,刚要覆上,襄阳忽然起身,轻巧的躲过那莫名的一吻。 “亲少主,您似乎忘记了您的身份,这里可是深宫后院,您本不该入内,既然真儿让您进来,我只当您是她过去的主子,全不和您计较,现在您要说的话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就请出去吧!”襄阳不客气地直视着他。 一愣,完颜诺仰头哈哈大笑:“这才是真正的襄阳,不是吗?” 盯住襄阳墨黑冷淡的眸子,完颜诺轻声冷笑:“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你以前的气魄都到哪里去了?难道你甘愿被囚禁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牢笼中,永远做云启皇帝的一只小鸟?或者——该不是你已经忘记了吧?” 完颜诺眯眯眼睛,玩味的看着襄阳继续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倏地,襄阳的眼眸中聚起了如冰一般的寒光,定定看着完颜诺,她的身体不由得颤着,她不愿想,她不能想,这些统统都让她痛苦得喘不过气来。 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完颜诺垂眸得意地浅笑,微微欠了一下身体,他说道:“既然少主妃不愿看到本少主,本少主就告退了。” 真儿担心的等在外面,不时地向里张望一下,忽然看到带着满脸笑意的完颜诺从里面走了出来,忙几步上前,弯弯腰身:“小主。” 完颜诺斜眼睨着她,淡淡笑着,美得如同一道邪幻的夕少主,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你叫真儿对吗?”他张口淡淡问。 “是!”真儿不敢与他直视,垂下头去。 “对现在这个主子,你可是真心相对?”他的问题一出,真儿就愣住了,这是什么问题? “真心相对。”真儿还是轻声实话回答。 “既然如此,你还忍心看着她这样空洞的活下去吗?” 说完这句话后,完颜诺撇下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身同恭候在门口的洛一起头也不回走了。 真儿沉思良久,忽而想起还没请洛为少主妃诊治,便又匆忙追了出去。 完颜诺和洛无声的走出了一大截,在一处无人的地方停下脚步,完颜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洛,我讨厌她,我真的讨厌她!”完颜诺垂眸对洛低语,却又像是自言自语。 洛不吭声,只是安静的听着。 “杀了她,你去杀了她!” “小主,请您冷静一点儿,现在还不是时候,挑起云启和敌国的战争,两国都必会受创,到时,她自然也活不了。”洛冷冰冰的说着。 完颜诺却轻轻一颤,继而又宛然一笑:“没错,女人,不过都是红颜祸水!” 他弯唇浅浅的笑着,转身继续向前漫步走去,和刚才比起来,显得有些落寞。 洛微皱眉头,回眸看看这云启的深宫后院,眼中露出一股浓浓的杀意,那个女人,决不能让她活着。 躲在廊柱后,真儿捂紧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儿惊讶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那么少主妃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了吗?真儿越想越伤心。 拖着沉重的步伐,她回到了房间里,一眼就看到襄阳蹙眉无神的盯着窗前的兰花发呆。 “少主妃,已经午时了,您要吃点什么,我去让他们准备。”真儿忍住难过沉闷的心情,走过去轻声问。 襄阳摇摇头,眼眸深黑不见底,愈加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真儿心里狠狠的一疼,慌忙转身,佯装倒茶,不敢再看襄阳。 “襄阳!”这时,班羿兴高采烈的跨了进来。 他直直走到襄阳的身旁,坐到她的身侧,伸手便要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襄阳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去,垂眸翻动着眼前的书页。 班羿敛了敛不悦的目光,转头对立在一旁的真儿道:“你下去吧,这暂时不需要你,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叫你。” 真儿怯怯的抬眸看了一眼襄阳,答应着去了。 “襄阳,你进宫也有些时日,还是不愿意跟了我吗?”转回头来他继续看着襄阳。 襄阳垂眸不说话,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漠。 班羿自嘲的笑了笑,起身来,背对着襄阳说道:“襄阳,想必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再过一段时日,我将要亲自领兵攻打敌国,对敌国,你也不要再心存梦想,那个拓跋,也忘了吧!” 说着,他回转身,放下皇帝该有的尊严,蹲在襄阳的膝前,拉住她的手握住:“襄阳,前面一段时间你的身体不好,刚刚才病愈,所以,我一直忍受着,可是,现在,我即将要出发了,在出发之前,无论如何,我也要让你成为我的。” “班羿,我是拓跋的妻子,而且,云启已经和敌国签订了协议,不是吗?我们怎么可以反悔呢?”襄阳尽量放轻声音。 “协议?背信弃义在先的是敌国,是他们先违背了约定。”班羿冷声道。 “不对!”襄阳挣脱班羿的手,失望的看着他:“在敌国和云启那场战争中,女真不是已经和你们联手了吗?” “襄阳!”班羿阴着脸站起身:“你知道什么,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如果不先他们一步,到时等死的就是我云启子民,你知道吗?” 看着班羿激动地样子,襄阳不觉摇摇头,冷笑着:“我累了,想要休息,你出去吧!” 班羿怔了怔,也冷哼一声:“刚才我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那好,我再说一遍,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成为我的人,你就死了想回去的心吧!” 几步上前,班羿一把拽起襄阳,将她推倒在床上,身体也趁机压了下来,襄阳慌了,但无奈大病初愈,手上着实没有什么劲,班羿将襄阳的两手束于她的头顶之上,唇狠狠地吻了下来。 襄阳用力咬下,班羿却并不退缩,依旧在她的口中和着血腥纠缠翻腾着,直到两人都难以喘息,才松开她,冷冷道:“记住,你是我的,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他的手毫不怜惜的拽开襄阳的领口,俯身在襄阳的脖颈狠狠咬下,襄阳咬牙不出声,他越发恼怒。 当他的手难掩激动得伸到襄阳胸前时,忽然发现有血水顺着襄阳的嘴角溢出,他猛然嵌住襄阳的下巴,迫使襄阳张嘴,看到襄阳殷红的舌头冒出血水,他镇住了。 “你想要死吗?”他的眼中燃出怒火。 “只求速死。”襄阳的声音冷若寒冰。 “你,哼!来人!”班羿翻身下床,对着门口大吼。 几个太监宫女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真儿也一起跟了来,看到皇帝瞪着眼睛,俊秀的脸庞因为气恼而铁青。 “没有我的命令,少主妃不得踏出寝宫一步,你们给我看好她,如有差池,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太监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班羿转回身对着怒视他的襄阳沉声道:“你休想离开我,两天后我就出发,我会带拓跋的人头回来给你做礼物,等着看吧!” 愤愤转身,他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襄阳拽起一件衣服披上,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到是真儿却忽然跪下,泣不成声:“少主妃,请您阻止这场战争吧!刚才我听到了小主他们的谈话,这全是阴谋,女真不可能帮任何人,受创的只是拼斗的两国,到时,少主妃您要怎么办呢?” “与我何干?”襄阳淡漠的笑了笑,她冰冷的神情让人害怕。 “与您有关!”话音骤起,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跨了进来。 襄阳抬起头,一怔,进来的人不是别人,却是欧阳宇。 “少主妃,请恕属下无理!”跪倒,他抬眸深深望住襄阳:“少主妃,如今皇上完全是意气用事,他带着一股气,一股恨,却忽视了云启的实力,虽说敌国已然败落,但其势力仍不可小窥,战争一旦爆发,受苦的将是云启的百姓,难道您忍心看着他们流离失所,国破家亡吗?” “你出去,我不想听!”襄阳别过头,不想再听。 “少主妃!”欧阳宇皱起俊美的眼眉,并不停口:“请您站在城楼上去看一看吧,人们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过去的您有这一个仁慈的心,难道现在,您的心成了铁,成了冰吗?” “慕容大人,请您不要再说了,少主妃的心比谁都疼,比谁都痛,您这么说少主妃不公平,少主妃因为此事夜夜不能成寐,日日不愿进食,她……” “真儿,不要再说了。”襄阳摇摇头,制止了真儿激动的话语。 穆容旭愣住,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襄阳,久久才沉声道:“属下愿追随少主妃,仅听少主妃调遣,想要怎么做,少主妃只管吩咐,属下定当万死不辞。” “唉!我能做什么呢?”襄阳站起身,拖着华丽的绸衣慢慢踱步走到他的面前,俯视着他,浅声问:“慕容大人,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属下不敢!”欧阳宇慌忙低下头,那抹漆黑幽冷的眸子让他莫名伤痛。 “真儿,为我打扮吧!”襄阳转身,坐到梳妆台前,淡淡的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面孔。 “少主妃?”真儿不明白襄阳的意思,定定得站着。 “我要去见皇上,至于他会不会答应,我并不知道。”襄阳低着声说。 “少主妃?” “少主妃?” 这回是真儿和欧阳宇一起惊讶出声,他们知道了她的意思,但是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啊! 班羿独自仰躺在寝宫里,摇曳的烛光让他孤独寂寞,他还记得自己当初登基之时,因为害怕,而独资躲在寝宫里喝酒,是襄阳轻步走进来,拥抱着他,安慰着他,让他感到安心。 “襄阳,答应我,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好,我答应你。” 呵呵,曾经的话犹在耳边,可是现在人在身旁,心却早已经改变了。 班羿不觉苦笑,他这个皇帝当的好辛苦,一直都好辛苦,可是,谁又能来安慰他这颗疲惫的心呢? “班羿!”一声轻呼。 多么熟悉的声音啊!班羿不觉凄笑,自己爱的太深了,所以都出现了幻觉吗? “班羿,你睡了吗?”又是轻轻的声音。 忽地,班羿从床上坐起,襄阳赫然站在眼前。 烛光下,她略施脂粉的脸娇艳动人,一双幽黑的眸子闪烁着明媚的光彩,丝绸般的头发微微挽起,一只银镀金镶翠碧玺花簪点缀发髻间,双耳上摇曳着金丝缠绕珍珠耳环,一条浅色桃红轻纱阔袖拖地长裙,无不映衬着襄阳的美丽。 班羿不能相信的揉揉眼睛,再抬眼,果然是令自己魂牵梦绕的襄阳。 襄阳这身装扮他从不曾见过,如果说平时的她是一朵无瑕的云彩,那么现在的她,便是百花中最为娇艳的花朵。 “你真的是襄阳吗?” “班羿,是我。”襄阳挪步走到他的面前,浅浅的露出一个淡雅的微笑,但是她眼中的淡漠却难以掩饰。 班羿愣了愣,沉声道:“你找我有事?” “对!”襄阳简单的回答,她不想伪装了,她已经后悔了:“班羿,答应我,停止战争吧!” 班羿诧异的眼光倏地冰冷:“这就是你来的目的?” 襄阳点点头,咬紧嘴唇,半晌才低声道:“如果你能答应我,今晚我是你的。” 班羿一瞬间瞪起了眼,抬头愕然的看着襄阳,好半天,他才起身靠近襄阳,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 “……”襄阳握紧了拳头,这样的话她不想再说一遍。 “说,你刚才说什么?”班羿的眼里腾起了火光。 “只要……你答应不向敌国出兵,我……我就……” “啪!”昏暗中一声脆响,烛光随着那一挥间摇曳着。 襄阳应声倒地,微微挽起的绸般发丝滑落遮在眼前,一丝血水顺着嘴唇流出,她眼神暗淡,好像这一巴掌打的不是自己。 “为了那个拓跋,你就这么不惜付出自己吗?我要的是你的心,不是女人的肉体,那样的东西我何曾缺过?”班羿通红的眼睛火光闪烁,他恨不能将眼前这个让他痛彻心扉的女人撕裂,揉进身体里,让她看看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 “滚出去!在没有杀了拓跋之前,我不会和你做任何事。”班羿背转身,闭眼不愿再看见她。 襄阳艰难的爬起身,浅浅的笑了,她知道自己会自取其辱,这样的结果一早她就知道。 拖着疲惫的身躯,她摇晃着出了班羿的寝宫,泪水不觉滑落。 “少主妃!”真儿扑上来,扶住她。 穆容旭诧异的看着她:“你的脸……皇上打了你?这怎么可能?”蹙紧了眉头,欧阳宇多想把她拥入怀中,替她抹去所有的伤心,从此浪迹天涯。 扶住真儿,襄阳抬眸望着欧阳宇,轻声道:“慕容大人,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少主妃请吩咐!”欧阳宇垂下头,为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羞愧。 “说服群臣,让皇上答应我领兵出征。” “什么?这不可能!”听闻是这件事,欧阳宇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了。 “慕容大人,你不是希望停止战争吗?难道这都只是说一说吗?”襄阳盯住他,目光灼灼。 “这……” “请大人答应!”襄阳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少主妃,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吗?”欧阳宇还心存幻想。 “慕容大人,这个问题需要我来回答吗?”襄阳冷笑,握住真儿,她走了几步,又停下对呆立在原地的欧阳宇道:“慕容大人,这件事全靠你了,战与不战,全在你的决定。” 看着襄阳远去的背影,欧阳宇无力的靠在红漆圆柱上,心里一阵一阵的疼,襄阳,你是让我拿你的命作赌注吗? 大漠中,沙尘四起,四周弥漫着肃然静默的凝重。 襄阳骑在马背之上,淡漠清幽,在她的身侧是云启的皇帝班羿,而在她的身后,是云启数万的将士,还有女真少数的人马,以及完颜诺和洛。 而立在他们对面的,正是敌国的战鬼——拓跋,他瘦了,一双鹰般冷峻的眸子在见到襄阳后,化作一汪深情地池水。 襄阳的心随之轻轻颤动着,原来她不能确定,但是现在,她可以完全肯定了,她爱他,从未改变过! 两人越过遥远的距离,彼此深情地相望着,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班羿见到这样深情地对望,眼里的妒意腾然升起。 他下命令的手刚刚要抬起,襄阳却忽然拉住他:“班羿,能答应我最有一个要求吗?” “你说。”班羿哑声道。 “我想和拓跋作最后的道别,可以吗?”她的眸子清澈如水。 班羿眼里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愤怒,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就让他们做最后的话别吧,也许今天过后,他们也只能和少主相隔了。 “谢谢!”襄阳浅笑,骑着马转身慢慢的走向拓跋。 拓跋看到襄阳一人走过来,低头对荙愿吩咐了几句,也驱马独自向襄阳慢慢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中间,将身后的人抛到脑后,彼此深情地凝望。 “锦轩,你瘦了!” “襄阳,你也瘦了!” 一句话后,两人又停了口。 “对不起!”许久,拓跋才喃喃道。 “都已经过去了。”襄阳始终浅浅的笑着。 从腰中拿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弯刀,襄阳浅声问:““锦轩,还记得这个吗?” “当然!”拓跋温柔的看着她。 “那么,现在我以弯刀要求你,在你有生之年,绝对不可以攻打云启,你能答应我吗?” 一怔,拓跋凄然的笑了:“从拥有你的那一刻,我早已经放弃了一切。” “我要你发誓!”襄阳却并不听他这样的表白。 “好,我发誓,在有生之年,我绝不攻打云启,如违背此言,我将……”拓跋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襄阳忽然覆上了自己柔软的唇。 她的举动让所有人哗然,两方的将士都愕然了、震撼了…… 班羿拧紧了眉头,他要杀了他。 “皇上!”欧阳宇担心地看着班羿,如果此时他一声令下,只怕襄阳就再难退身了。 班羿捏紧缰绳,忍下心里的闷气。 “洛,杀了他们!”完颜诺紫色晶莹的眸子里充满阴霾,浓浓的杀意在他的眼中变幻不定。 “小主,请三思,此时不易动手。”洛俯身提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世间万物好像都不存在了,襄阳离开了拓跋,伸手抚摸着他俊美的容颜,浅声道:“锦轩,愿与我缘定三生吗?” “不,我要和你缘定永生!” “那么就好好的活着,知道吗?”莞尔一笑,襄阳策马转身,这一走,她再也没有回头。 “襄阳!”拓跋不舍得呼唤,终是留不住她,她又回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那个人才是你想要的人吗? 看到襄阳回来了,班羿得意的笑了,伸出手来,襄阳与他握住,扑进他的怀里,班羿又是一愣,襄阳今天很奇怪,内敛羞涩的她怎么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不同的男人亲吻拥抱呢? “班羿,你爱我吗?” “当然!”班羿搂紧她。 “停止战争吧!答应我,请你答应我!” “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班羿还是绝情的推开了襄阳,襄阳苍白着一张脸,失望的看着他。 班羿避开她的眼睛,咬牙一挥手,瞬间战鼓擂响,呐喊声震彻沙漠。 襄阳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遥远的身影,忽然勒起缰绳,大喝一声,马蹄腾空,一跃而出。 “襄阳!” “少主妃!” 班羿和欧阳宇大呼,她却早已经箭一样的飞了出去。 越过纷乱厮杀的人群,她又向初上战场一样,挥起手中的长剑,潇洒无比,只是这次,她的剑只挥向女真骑兵。 “既然这场战争是由你们挑起,那么就从你们这里结束吧!”襄阳冷冷说道,一剑又挥倒一个。 完颜诺僵在马上,不敢相信眼前突如其来的厮杀。 “小主,小心!”洛在提醒间,襄阳已经驾马逼近了,马上的她,犹如女神一样,全身焕发着炙热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小主!”洛拉住完颜诺的马,退出去,前面立刻涌上一队不怕死的死士,挡住了襄阳的退路。 “小主,现在不用再犹豫了,杀了她吧!”洛冷冷道。 完颜诺猛然惊醒,抬眸看着不远处奋力厮杀的襄阳,她圣洁的脸庞好像被一层华美的光环笼罩着,那么的美! “小主!请下命令!”洛催促,现在的女真早已经强大,根本就没有任何顾虑的必要。 眼看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倒下,完颜诺垂下眸,终于下定决心:“洛,下令放箭!” 只见“呼啦”一声,前面整齐的蹲下一群女真士兵,他们个个手中立起弓箭,瞄准了英勇无比的襄阳。 “完颜诺,不要!”欧阳宇扬手。 “住手!”班羿怒吼。 “襄阳!”拓跋呼唤。 看到士兵将箭都对准了自己,襄阳没有惊讶,相反的,她却笑了,她的目的达到了。 “放箭!” “襄阳……” 后来,襄阳到底还是回到了班羿的后宫。 再后来,襄阳性格有了些变化。班羿也从未再为难过她,对于班羿来说,襄阳是他心中永远都解不开的那个死疙瘩,他就是要把襄阳绑在自己的身边。 合宫上下都知道宠爱妹子,甚至要把江山赠与她与未来的夫婿。但是很多人并不知道,皇帝是襄阳心中的刺,即便她像小时候那般总是喊着他皇帝哥哥,总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一切的照拂,就像是个骄纵的小姑娘一样。但是没人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的恨,当年拓跋是班羿亲手杀害的。 再后来,下嫁袁奕煊。 很多事情,很多情早已经分不清对错,每一个人似乎都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爱情,可是每一个人似乎又都是扼杀别人感情的刽子手。 只是班羿没想到的是,此去经年,当年对襄阳的那些感情,那些他以为的至死不渝渐渐的还是淡弱了,就像现在,他能为了眼前的人放弃江山,放弃一切。 就像曾经对权利毫无惦念的襄阳,如今只想手中攥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碾压一切,她疯了,所以这个世界都要陪着她一起疯狂。 至于袁奕煊,他必须成为新帝,必须成为自己手中傀儡,而那个碍事儿的钱北北也必须去死。 房间中,袁奕煊那满脸的举棋不定,让钱北北的心里莫名的难受,当年她不愿意回来,他为了利益逼着自己回来,如今,又要为着利益把自己赶走吗? 难道在他袁奕煊的心中,自己就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北北,你听我说,我并不想要你走。”袁奕煊一双手死死的拽着钱北北的胳膊,激动的说道。 钱北北也不闪躲,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袁奕煊的眼睛,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那抹笑意毫不客气的刺痛了袁奕煊的心,直视着眼前的女人,袁奕煊忽然低头吻了下去。 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袁奕煊的脸上,袁奕煊怔愣着看着钱北北,好半响,他什么也没说,再次吻了下去。扯开两人的距离,钱北北使足了力气照着袁奕煊的脸又是一巴掌呼了过去。此时钱北北忍着眼里的泪水,一个字也不肯说。 再次四目相对,袁奕煊脸上火辣辣的疼着,可是怔怔的,他再一次吻了下去!又狠又急。 终于,嘴里的血气停止了这场唇齿间的掠夺。袁奕煊满口是血,一双眼睛看着钱北北,忽然抓住了钱北北再次打过来的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反剪着。 “袁奕煊,你混蛋。”钱北北骂道。 “混蛋?”袁奕煊也是满脸的微怒,说道:“我是你的丈夫,我与你有些亲密行为有什么不对?” “你要点脸吧,你算是什么丈夫?”钱北北气急的说道。 “不是吗?你是我袁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袁奕煊说。 “是啊,不过我也是你弃之如敝履的下堂妇啊!袁奕煊,你说话讲点良心,从始至终都是你,都是你袁家出尔反尔!”钱北北一脸的愤怒,她的话堵得袁奕煊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两个人都冷静了些。袁奕煊放开钱北北,好声好气的说道:“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了,也知道你与一般的那些个俗物不同,可是钱北北,如今这事儿已经不是我袁奕煊一个人的事儿了。” “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家国天下的大事儿。不管怎么样,与我何干,为什么每次给你们擦屁股的,倒霉的都是我?”钱北北不客气的问道,眼睛里的眼泪再也藏不住了,对于眼前的男人除了失望还能剩下什么? 如果是她错付了感情,那么她钱北北谁也不怪,只怪自己。自古多情空无用,这道理她明明是懂得的啊! 第144章 与她相似 钱北北眼睛里的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也许更多的失望吧。看着眼前的男人,钱北北突然觉得这么多年,她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 袁奕煊自然是看到了钱北北眼睛里的那种接近绝望的失望,看的他心里一直的揪着的疼。这下他该是把她的心真的伤透了吧。 三天后,钱北北离府,袁府大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对于钱北北来说,这应该是这辈子与这个地方最终的离别。 她的心一次又一次的被袁奕煊伤的透彻,原来,不管是谁,在这个地方,这个年代,终究女人都是错付的那一方。 硬生生的憋住眼泪,钱北北转过去的头,再无留恋。 能去哪呢?难道重新去找拓跋硕吗? 钱北北不愿意。她想要远离这些纷争,就不能在掺和进去了。 几年前,钱北北离开拓跋硕后,拓跋硕对她思念至极,他的侍从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个女人,模样与钱北北极其相似,只是那女人总是心不甘情不愿,那样子,像极了钱北北。只是一次偶然时候,拓跋硕忽然发现,原来这个女人是太王后亲自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那一刻,怒从心生。 “啊!”被重重的摔到了床上,苏妲拉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媚妃摔痛了么?等一下会更痛呢。”拓跋硕的声音冰冷,如同可以融化一切的黑暗中,漂浮于海上的冰块。 “嘶。”耳边陡然响起衣物被撕碎的声音,苏妲拉终于从醉意中惊醒过来,手下意识的捂住身上的衣物,“王上,不要这样!”尽管她早已对此做好了准备,可是,这样屈辱的方式,还是让她有些受不了。而且,今天……可不可以不要是今天,她,还没跟过去好好告别。 “不要这样?”拓跋硕眼中嘲笑更甚,“可是你和太王后达成了什么入王宫协议啊,不这样,你哪能诞下皇子,又怎么独占后王宫,还是,你想和别的男人?”说罢,他眼神一冷,手更用力的一撕。最想问的,其实只是最后一句话吧。 外衣被粗鲁而毫不留情的彻底撕破。苏妲拉的眼中迅速挤满莹光剔透的泪水。她不知怎么去向眼前这个偏执的男子解释,心里又惊又怕,只知死死抓着已被扯烂的衣裳。 “何必挣扎呢。媚妃,你抱着那个伟大的初衷进王宫,佛祖看到现在这一幕,也会觉得很欣慰吧。”拓跋硕道,眼神满是冰冷的讥讽。他的手已经伸向她的亵衣。 拓跋硕执政八年,政治清明,天下昌盛。百姓莫不赞他,然而,他已过弱冠之年,却一直不曾立后,甚至连妃嫔也无,世人皆不解,遂盛传逡祈王上好男色。为的就是心里的那个人。 多日前。 夜已深,更漏长。 此时的皇王宫内院,王上寝王宫,大殿,却是一片歌舞升平。里面舞者如飞天之女,舞姿翩跹,仔细一看,这些舞者竟真如民间所传,尽是男伎。 殿中央的宝座上,一个一身明黄的男子手执金杯,有一杯没一杯的浅啜着美酒。他的眼丹凤狭长,里面似藏了一池泉眼,深邃迷人,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如此精致的脸庞表情却是漫不经心,百无聊赖,似有一丝疲倦。 “好了,今个儿到此为止,你们退下吧。”身边,一个太监模样的老人,察觉到了这丝疲倦,连忙叫舞伎们都退了下去。 “德德,你也退下吧。”宝座中的人放下金杯,声音清远。 “是。”老人恭谨道。 待交代完了服侍更衣的王宫女,老太监从后门走了出去,照例去向太王后禀告。 昭阳殿。 “王上还是只和男伎寻欢作乐吗?”殿中不过中年的太王后风姿犹存,然而眼神却甚是焦急。 “禀太王后,是的。” “这可如何是好,最近有大臣频频向哀家抱怨,若圣上不尽早立妃立后,诞下皇子,朝廷议论猜测纷纷,恐怕人心不稳,对社稷不利啊。”太王后秀眉微蹙。 “王上似对女子天生厌倦,奴才也是无能为力啊。”德德苦声说道。 “过几日便是祖祭,王上要出王宫拜祭,既然王宫中女子他看不上眼,你就趁着此间,尽心搜寻民间女子侍奉其左右,看他作何反应。” “太王后放心吧,奴才一定竭尽全力办妥此事。” “好了,哀家累了,你下去吧。”太王后无力摆了摆手。 几日后,王上平安拜祭回王宫。 “德德,王上出王宫期间,对他身边女子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太王后手戴金玉纤长指套,优雅翻开金边茶盖,缓缓将袅袅热气吹散,语气却有隐隐期待。 “禀太王后,王上出王宫这几日仍是不屑看身边女子一眼,只是……”德德迟疑道。 “只是什么!”太王后放下参茶,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脸上竟有一丝激动。 “只是,在回王宫途中,王上让轿子停顿了一下,当时那有个尼姑在派粥,王上看着还露出了微笑。”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你快快把那尼姑召进王宫,择日与王上成婚!”太王后激动得站了起来。 “可、可那女子已是出家之人,奴才怕她会不从。”德德有所顾忌。 “王上之命,谁敢不从!你明日就把那尼姑带到昭阳殿,本王宫自会让她服服帖帖。”太王后威严之气顿慑。 “奴才遵命!”德德见此,赶紧告退。 翌日上午,那位在都城派粥的小尼就被带进了皇王宫。 “小尼无尘参见太王后娘娘。”叫无尘的尼姑恭敬行礼道。 “抬起头来。”但愿王上看中的人不要损了王室颜面才好,太王后暗自忖道。 无尘依言抬头。只见她不过十六光景,眉间的稚气尚在,虽然只穿一袭简朴青衣,但淡然自若,清逸脱俗的容光兀自熠熠生辉。她周身围绕一股祥和出尘的气质,犹如不食烟火,天界下凡的兰芷仙女。是为含金柳,为芳兰芷,为雨前茶。而她那纯净如水晶的眼神,更是让人没来由的心动。 “平身吧,你可知本王宫召你是为什么?”太王后满意点了点头,心中的忧虑减了一半,但依然神色端庄,不怒自威。 “无尘不明白。”她乖巧低下头。 “本王宫叫你来,是要你进王宫服侍王上。” “可无尘已是出家之人,怎能服侍王上呢,这样做岂不是亵渎了神明。”无尘微微蹙眉,鼻尖亦跟着起了小皱,煞是可爱。 “姑娘有所不知,自王上登基以来,便一直不曾婚娶,对女子亦是不闻不问,民间已在传他好男色,朝廷恐皇家无子嗣,人心不稳。然而,王上几日前出王宫拜祭,碰巧撞见姑娘善行,对姑娘你颇有好感,哀家身为亲母,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便心急擅自将姑娘接来,还望姑娘深明大义,为天下福祉着想。若是无尘姑娘答应了入王宫,待半年之内诞下皇裔,了了哀家的心愿,哀家与王室祖先和国家社稷都会万分感激姑娘的恩德。”太王后循循劝道。 “太王后又怎知王上是看上了无尘呢,也许只是欣赏小尼做善事而已。”无尘清澈的眼神看向太王后,那样纯净如婴儿的眼神,仿佛世间的烟火都自动远离了她。太王后眼中不由得暗自露出一丝赞赏,她竟是对这个身份低微的小妮越来越满意了。 “不管怎样,王上毕竟是对女子上了心,为了天下,试一试也是值得的。佛家也是想要苍生幸福,本王宫就不相信你们佛家会拘泥于这些细节,毕竟这也是为了王朝子民的安稳与繁荣,姑娘以身献佛,功德亦无量!”太王后加重了语气。 无尘轻轻蹙了蹙眉,低头良久思考。然而到底年幼,身边师父师姐又不在,一时竟难以抉择。 “这样吧,无尘姑娘,不如你就在哀家这昭阳殿逛逛,明日再答复哀家,如何?”太王后留她过夜,是存了两个心思。其一,留她在王宫中,免得她出了王宫心生动摇。其二,皇王宫的金玉满堂,珠光宝气,她不信那小尼不会没有一丝心动。 “……好。”无尘见只能这样,轻轻答道。 太王后眼中闪过一丝喜意,亲自派了两名丫鬟尽心伺候她。晚间的时候,她又拖着无尘说了身为太王后身为母亲的焦急和担心,恨不得把国家的压力都推在这小尼身上。 无尘听罢,心中挣扎不已,她从小在尼姑庵中长大,不问世事,叫她推翻自己的信仰,卷入红尘,她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然而,在几乎无眠了一晚后,第二天清晨,不等太王后召她,她已主动走向太王后的寝王宫。 “小尼答应太王后便是。不过,希望太王后也能答应无尘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不要再为王上纳妃纳妾,徒添后王宫凄凉。”无尘轻轻说道,不复昨日的挣扎。她所修行的了然庵中,有不少是被花心丈夫抛弃的心死如灰之人,任她身处红尘之外,也不免心有触动,不想再见到这样的情景。 “想不到姑娘真如菩萨一般,竟连这都想到了,本王宫答应你就是。来人,送无尘姑娘去清和阁。”太王后心下大喜,哪管她提的是什么要求。反正,这后王宫,从来都是她的天下,所有的事情,亦在她控制之中。 待一群人将无尘送走,旁边的福安公公终于忍不住道,“太王后,您怎么能答应她不再纳妃呢,自古以来哪位王上不是后王宫佳丽三千,如此后代才能繁茂……” “好啦,”太王后打断道,“本王宫自然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待王上尝了女子之乐,他自会乐意婚娶,而本王宫的目的也达到了,至于那小尼,她身处皇王宫,又能奈何!” 深黑的天幕终于笼罩下来,是夜,太王后睡得格外安稳。 苍穹经过整晚黑夜的浸泡,在太阳出来时,最终脱去沉重的颜色。 此时正卯初,薄雾还飘散在恢宏的皇王宫内,却有一顶轿子,在似醒未醒的清晨之下,悠悠的向昭阳殿走去,细细看去,轿顶盘龙,黄色璎珞流苏、黄色丝绸锦缎,上等精细雕花桃木,赫然是王上的专轿! “母后,关于纳妃一事,您似乎比孤还要着急啊。”年轻的王上拓跋硕冷漠从容走进昭阳殿,语气疏离不带一丝恼怒,仿佛在诉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王上已过弱冠之年,更要及早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太王后刚刚起身,只是轻整颜容,便由姜宁儿扶了出来,面对自己这个亲生儿子的疏离,她似已习惯,面色雍容,说得一派义正词严。 “孤若是不答应呢?”拓跋硕坐下来,兀自玩弄手中的镂金扇子,眼神如渊。 “王上贵为天之骄子,理应担负振兴王室的责任,为了安抚民心,王上一定要娶那位姑娘。况且,王上本来也不讨厌她,不是吗?”太王后眼中的深思熟虑落至唇边,成了一抹模式化的笑意,软硬皆施在了言语里。 “哦?看来这次,孤如何也拒绝不了了?也罢,娶就娶吧。反正母后硬塞给孤的,也不止这一样东西。”语中似有深意,说完后,拓跋硕也不行礼告退,直接走了出去。 太王后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呆立半晌。她亲子如此对她,她亦知道其中缘由,却是无能为力。然而此刻,不管怎样,困扰她多时的纳妃之事终是定了,她开始一刻不停的操办大婚事宜,不再多想其他,她相信,时间总是会改变一切的。 这次纳妃是王宫中王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件喜事,方方面面都被安排得份外隆重,甚至还邀请了临近的友邦。 清和阁内,几间礼品房都被王公贵族送来的贺礼堆满,无尘还不时听见身边王宫女对皇王宫张灯结彩的极力渲染之词,心里觉得铺张浪费,可是又没有权力去劝阻。 无尘进王宫这几日,除了太王后偶尔会派人过来探望和统领后王宫王宫女的女官苏沐过来教她王宫中礼仪之外,鲜有人过来。毕竟她身份平凡,不会有什么皇亲国戚来探望她。 至于那位未来的夫君,她更是一面未见着。不过她并不好奇或期待,这是一场注定的机缘,多想无益。她更多时候只是默念着心经,想到远方的师父,希望师姐浣纱将自己入王宫的消息带给师父时,她老人家不要生气才好。 “媚妃娘娘,请您过去亲试婚服。”一个王宫女走过来恭敬道。那道宣布婚期的圣旨下来时,也同时将她封为了媚妃。 无尘将青衫素袍换下,穿上金黄团花嫁衣,周身的流光溢彩将她的容貌衬托得越发清丽,也许她不是倾国倾城的那种美丽,但脱俗的气质使她看起来像一只云上的凤凰。 “娘娘真好看。”为她打理着装的王宫女忍不住道。 “大胆奴婢,娘娘的行装岂容你评价!”女官苏沐喝道。 “不必拘礼,你叫什么名字?”无尘看着刚刚出声的王宫女,心里没来由有一丝亲近,在皇王宫总算还能碰见一些真性情的人。 “奴婢叫秀莲。”叫秀莲的王宫女连忙低下头。 “无尘不大习惯这王宫中的规矩,大家对着无尘可以免去这些俗世顾忌。”她笑道,笑容温婉娴静,又有一丝属于十六少女的稚气可爱。 苏沐本想劝说,但念及她是王上的第一位妃子,觉得自己还是先不要逆了媚妃之意的好,默默点了点头。 大典当日,晴空如画,君臣同庆。然而,靠近君颜的大臣使者都注意到,王上眼中并无喜意,依旧是如渊般的墨黑,脸上的笑意淡漠,更像是一种嘲笑。 到了行礼的时间,当大瑞的媚妃在晴空之下踏出凤舆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特别的气质,就如一只出尘的凤凰。刹那之间,整个锦宸殿内外都响起了低低如海潮般的惊叹声,除了宝座之上的人。 无尘戴着珍珠坠成的黄金珠翳,华丽的嫁衣长达一丈有余,裙摆上面坠满了钻石和珍珠,精致的刺绣娟纹和团花将它们衬得相得益彰,裙裾展开,宛如银河之星泄满一地。十位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裙摆,一齐缓步走上锦宸殿。 王上站在庄严神圣的大殿尽头,平静的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静婉超脱的女子,目光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只是看着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是母后派来的女人呢,带着一丝讥讽,他默默想道,同时将脑海中那个派粥的善良单纯尼姑的印象抹去。这种这么轻易就答应入王宫的女人,怎么会善良单纯? 无尘隔着珠翳,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夫君,优雅翩翩,眼神如渊,不似想象中那样严肃,只是神色中的淡漠和讥讽让她微感意外,她突然觉得这个王上应该有许多难过的往事。 半个时辰的新婚仪式,无尘和王上只是配合着司仪机械地进行着一道又一道繁复的皇家仪式,两人没有半分眼神交流。礼成之后,无尘被送到了大殿等待,王上继续和大臣们庆祝。 大典从早上一直进行到了晚上,此时的新月已悄悄爬上了云端。 “今晚的月色真迷人呢……”见四下无人,无尘再也不理什么婚俗礼节,径自掀开了喜帕,走近窗边,头上一轮明月正静静的俯瞰着地上的生灵。 从今以后,自己是就媚妃了啊。饶是她心如静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婚礼掀起了圈圈涟漪。未来,这王宫中的生活会是怎样呢。 她其实不晓得,与这王宫的缘分,不过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钱北北。 “娘娘,今天真热闹啊,大家难得这么狂欢!”秀莲边说边走进来,看见无尘竟自己掀开了喜帕,吓得手里的喜酒也端不稳了,“娘娘!您怎么自己把喜帕掀了?您快坐好,盖起来吧。” 无尘似没听到她的要求,脑海闪过那个神色淡漠的王上,轻轻道,“大家在狂欢么?可是他们会是真的高兴吗,狂欢也只是一群貌合神离的人的孤单罢了,倒是一个人的孤单,才更像是狂欢……”她脑中闪过那些各怀心事的使者大臣,尽管自己不谙世事,但有些东西,淡然的人反而看得更清楚。 “娘娘……”秀莲听得似懂非懂,正思索着,门外的太监们齐声说道,“参见王上,王上万福。”秀莲扶娘娘坐好,将她喜帕盖上后,连忙关上门走了出去。 一会儿,门就“吱——”的一声,被推了开来,一个人摇摇晃晃走进来。 他周身有淡淡的酒香,走到床边后就坐了下来,但是却并不急于掀盖头,只是静静的坐着。无尘十指微握,她毕竟是一个少女,新婚之夜,心头还是会有些紧张。 等了许久,仍是不见动静,无尘犹豫着要不要看看王上怎么了,要不要让他喝点醒酒鱼汤。她正在思前想后时,眼前突然一亮,喜帕已被掀开。 那个淡漠王上的精致脸庞在自己瞳孔中无限放大。但此刻的他醉眼迷离,满嘴酒气,眼神不似白日里深渊般黑暗,他一手捏过无尘的下巴,“母后是怎么说服你进王宫的呢?啧啧,连一个出家人都会受不住王宫中的诱惑,你们女人,是不是都争先恐后的要进王宫把自己献出去啊!” 无尘被他尖锐的说辞激得有些气恼,脱口道,“这天下,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乐意与别人共享一个丈夫的,皇王宫更是深似海,没有人会真心喜欢进王宫。” “真心?这么说,你进王宫也不是真心的了?”拓跋硕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之所以进王宫是因为太王后将王上不纳妃的后果告知与我,而且,也因为太王后已经答应了我,不再为王上纳妃,以免增添后王宫怨气。”无尘不习惯王宫中的称谓禁忌,一着急就说了出来。 “哦?不再纳妃?这样,以后你就可以独占后王宫,直至升为国母皇后,连后王宫的勾心斗角都免去了呢。一个小尼,能有这样的算盘,真叫孤佩服。”拓跋硕捏着下巴的手加重了力道。 无尘被他捏得发痛,心下觉得屈辱,一把挣脱开去,站了起来,“王上已有心魔,便是我一介小尼再怎么说,也不会说得清楚了,王上要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 拓跋硕看着有些发怒的新娘,眼角滑过一丝玩味的笑容,却不再与她纠缠,“孤有什么心魔?是你们这些爱慕虚荣地位的女人才有心魔。好了,孤今晚要看舞蹈,你自便吧。”说罢,竟是丢下她自己走了出去。 无尘揉了揉还在发痛的下巴,心里兀自郁闷着,拓跋硕已经走了出去。尽管他对着她说了一大通过分的话,但她却并不怎么生气。是因为婚典上他那个淡漠的笑容吗? 可能吧。若不是心被狠狠的伤了一次,一个王上又怎么会有那样淡漠的笑容。 无尘坐回了床上,双手撑在身后,两腿在空中随意荡着,金丝银线绣出的鸳鸯红鞋,随着灯光的反射,似也在顽皮的跳动。 今晚应该不会有王宫女太监进来了吧,有点无聊呢。好吧,念经。她准备开始做自己每日已经习惯的程序。 “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少女念至一半,殿前的丝竹之声悠悠的传了过来。不同于自己以前听过的旋律,这种旋律珠玉圆润,又隐隐透出一丝萎靡。她似乎可以感觉到韶华正好的女子或舒或急的舞动,香气直迎面扑来。而低低伴奏的古筝,声音不徐不疾,一挑一拨,似都拨在了心弦上。 少女终于静不下心念经了。只看一下下就好,她安慰着自己,终于轻轻提了罗裙,走出了寝王宫。她也只是十六的少女而已,不是道行高深的师太。 大殿上,几名身姿不输女子的男伎在随着旋律翩翩起舞。宝座上的男子,拿着酒杯,眼光迷离。“呀,他果真喜欢男子呢。”尽管举国已有流言说圣上好男色,然而无尘谨记师父耳听不一定为实,眼见亦可为虚的教导,没有将此事往心里去,但当她将流言与拓跋硕此刻放纵颓然的神情联系起来,最终还是相信了这个传言。太好了,如此自己也不用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了。少女暗暗的想,却忘了,她若不做那些事,又怎么诞下皇子。 无尘悄悄躲在宽大的帘幕后面,好奇的看着舞动的男伎。这些男伎,怎么面目都有些相像啊,秀气而柔美,极像女子。 “媚妃娘娘,您在这作甚?”背后蓦然响起一个声音,却不是很大,没有惊动殿中的人。 “啊,德德公公,我……”无尘连忙低下头来,似个做错事的孩子。若是师父见到自己对凡世这么好奇,定会非常生气吧。 “唉,娘娘,您先回寝王宫吧,待老奴去劝劝王上。”言语之中,似有同情。 “哦。”无尘本来想说,就算王上不回去也没事,但是想想,又觉得这话怪怪的,于是闭了口,乖乖的回了新房。 王上最终还是没有回来,直到无尘一觉睡到天亮,他也没有露面。 天还未亮,秀莲一行人就默默将她迎回了清和阁,众人脸上一副霜打茄子的表情。 看着他们失落的表情,无尘猜到许是为了昨晚自己空房之事。她不禁想起以前浣纱师姐曾偷偷跟自己说过什么夫妻之礼的事,她面红耳赤的听完后,对此就有了些恐惧。为何一定要将自己脱光光呢,还要亲亲抱抱……哎呀,只有这样才能生孩子么?太王后好像是说只有自己诞下了皇子,才不会再为王上纳妃吧。这么说,自己是一定要在那个不熟悉的男子面前脱光光了? 幸好昨夜没有被脱光光,她还是有些庆幸的想。虽然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就退缩的情况世人也是常有的嘛,佛祖,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啊,下次我一定会按太王后希望的那样去做的。无尘坐在轿内,半是内疚半是害羞的想道。她当然没有想到,未来自己的第一次被脱光光,依旧还是没有准备好。 “王上一夜都在纵情声乐,然后一早就直接去上朝了?”太王后听到德德带来的消息,觉得太阳穴周围的血液突然扩张,她不由得揉着穴位软坐了下来。 “太王后娘娘可要保重凤体。”一边的王宫女姜宁儿轻轻道,同时手准确的按向她的太阳穴。 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的王宫女婢,太王后蓦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主子,先王后,先帝最宠爱的女人。姜宁儿曾是先王后的贴身婢女。 先王后临死前,那个悲悯的眼神,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太王后暗自捏紧的手掌,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不后悔!王上到底是我的儿子,虽然你养大了他,可是,他总会按我的意愿去做的。 “姜宁儿,你去清和阁看看那丫头。让她安心,告诉她王上迟早会去找她的。” “是。” 看着姜宁儿离去的身影,太王后轻轻叹了口气。 “太王后不必过份忧虑。王上已经娶妻,一步步来吧,媚妃总会诞下皇子的。”福安公公在一旁安稳道。他和德德、姜宁儿一道,是王宫中王宫龄最大,身份最高的太监王宫女。 “但愿如此吧。王上不是喜欢舞乐么,改明儿寻些舞伎来教教媚妃,希望王上会被打动。” “太王后高明。”福安为这个想法叫好道。 “不太好呢,我从没学过舞蹈,这要是真的跳给人看,会叫人白看了笑话去的。无尘看着眼前,福安公公带来的一字排开的舞师,连连摆手道。 眼前,有穿着妖娆头带面纱的夷人舞师,有端庄大方手执折扇的大瑞舞师,有木剑在手的戎装舞师,有长袖流云的淑婉舞师,还有舞裤宽大的胡旋舞师。 秀莲在一边却看得满眼放光,“娘娘,不如您就叫她们把自己的看家舞蹈都跳一遍嘛,说不定娘娘会喜欢呢。”她是真心希望娘娘能够早日获得王上的宠爱。 “……”拗不过秀莲的热心怂恿,无尘终于答应看看。 清和阁内一时弦声不绝,各个舞师为了这个机会都拿出了十成功夫。无尘和一帮太监王宫女不由得都看痴了。 “娘娘,不如你就学那个妖艳的夷人舞吧。”与秀莲一同分到清和阁的漪澜说道。她比秀莲更活泼,说话也是莽莽撞撞,不顾王宫中礼仪。不过无尘本来自己也没理那么多礼仪。 秀莲却马上反对道,“夷人舞太妖媚,还是扇子舞吧,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很撩人心弦呢。” 另外两个婢女音鹫和灵湘也赞同秀莲的观点。 “不如,让小卓子和小齐子看看,他们两个好歹离男人的审美观念近一些。”漪澜道。 一边的两个小太监脸色同时暗了暗,最后,小卓子苦笑道,“漪澜,你就别取笑我们了。娘娘,您还是自个儿拿主意吧。” “可是,我真的从没受过舞蹈训练啊,要真跳,肯定跟螃蟹横行一样丑呢。”无尘为难道。 “哦,螃蟹横行?没想到我的王嫂会跳这么好玩的舞蹈。”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看向门外,齐齐跪了下来,“参见公主,公主千福。”来人是王上的妹妹,老王上唯一的女儿,拓跋婧。 “不必多礼啦,起来吧。”明艳动人的公主甩了甩手。“王嫂,刚刚走到外面听见音乐,我觉得好玩,没有通报就直接过来了,王嫂不要被我惊扰到哦。”明日皇王宫中会有一个皇族的晚宴,那时,王上的各个兄弟姐妹才会与无尘正式见面。 看着眼前明丽纯真,年纪与自己相若的少女,无尘笑道,“没事,我刚刚看着也觉得挺好玩呢。” “这些舞蹈都看过了啦,没有新意,不如,让幼皙来教你吧,她家乡的舞蹈可有味了,什么霹雳舞、爵士舞、街舞,哪个都好玩过这些呢。”她一说完,那些舞师都垂下了头。看来,这位公主真真是有什么说什么,也不顾太王后派来的福安公公还在这里,会拂了太王后的面子。 不过福安并没怎么碰壁的样子,他恭谨道,“公主,那九夫人言语动作一向古怪,还是少和她接触的好。”原来拓跋婧口中的幼皙是九夫人,也就是九王爷拓跋鞠的正妃。 “懒得跟你说,幼皙比你们这些人好玩多了,”拓跋婧白了福安一眼,又对无尘道,“王嫂,等你明晚看到她,你就知道了,今天还是不要选了,明晚叫幼皙跳个舞给你看,你看了再决定学不学,行不行啊?”她亲昵的向无尘撒着娇。 无尘对这个自来熟的公主很是受用,在这个皇王宫里,拓跋婧也算是一个纯真不掩盖本性的人儿呢。 “恩,好吧。我还不一定会跳呢。”无尘不好意思道。拓跋硕见她答应下来,又夸了一遍蓝幼皙的舞技才心满意足离去。 拓跋婧离开清和阁之后,却并没有回自己的公主府,而是去了曦琰的大殿。她决定为自己这个一见结缘的王嫂说说好话。 “王上哥哥,我发现王嫂很可爱很特别呢,我喜欢她!王上哥哥,你就不要冷落她了嘛。” “小婧什么时候变成太王后的说客了?”拓跋硕从一堆各地呈上来的文书中抬起头,将眼神放到了来人身上,温暖而宠溺。这个妹妹,虽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可是,却是除了先王后外,唯一让自己觉得透明干净的女子。然而听她口里提到媚妃,拓跋硕的眼神冷了冷。 “妹妹刚刚好奇进了清和阁,发现福安公公正带着一批舞师让她挑舞蹈学,觉得她很单纯呢。” “哦?她倒是很得太王后欢心呢,还亲自派人教她。媚妃学舞蹈,是想要孤去看?宠幸她?”拓跋硕的眼神已经渐渐变为了鄙夷。 “王上哥哥,她真的不同以前父皇的那些妃子啦,你就不要这样想她嘛。”作为妹妹,她很希望自己关心的哥哥能够早日找到一个相伴的人,而不是整晚独自把酒舞乐,诺大的后王宫冷冷清清。 “好了,天色已晚,你回去吧,孤乏了。”拓跋硕淡淡下了逐客令。和太王后同一战线的女人,什么善良可爱,都是假的吧。 “娘娘,你有没有听我说啊?”秀莲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无尘着急道。<a href= target=_blank></a>她正在跟无尘解释今晚家宴要注意的礼仪。 “好啦,你都已经说了一下午了,再说的话,我都不想去那个晚宴了。”无尘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觉得还是念经简单,无欲无念的,王宫中大大小小的规矩让她觉得复杂,同时她更加笃定出家是远离俗世烦恼的最好选择。 “娘娘,您的礼袍送来啦,快过来试试吧。”漪澜兴奋的声音传来。 一套两层的浅黄鸾鸟图纹丝袍,雍容华贵,配上无尘不沾烟火的清纯,别有一番风味。秀莲帮她穿好后,由衷的赞叹了一声。 “娘娘今晚肯定会吸引众人的目光,到时王上说不定……”漪澜一脸坏坏的笑着。 无尘白了她一眼,“我只想快点回来,不然不知道又会犯了什么王宫中忌讳。”说罢,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秀莲。 “娘娘,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漪澜忍不住笑道。她记得,无尘刚来时,脸上的表情除了善良微笑和乖巧以外,很难找到其他常人每日会有的必需表情,譬如可爱、撇嘴、白眼之类的,也不知是真的得道了,还是自小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所以习惯了做乖巧柔和的表情。 第145章 有风有月 “对了,王上等下会过来接娘娘一起去元和殿吗?”他看到无尘脸上微微害羞的神情,脱口问道。元和殿不同于君臣同庆的锦宸殿,殿面要稍小一些,专为家宴而建。 秀莲皱眉,这他说话真是不经大脑,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不过无尘倒不以为意,“不知道呢,秀莲,你说呢?” “……嗯,奴婢先陪娘娘去王上的大殿,再一起去元和殿。”秀莲比他在皇王宫多呆了几年,行事也更稳重。 无尘听话的点了点头。 两人还没走近大殿,里面那种奢靡的音乐就随风飘渺的传了过来。 秀莲秀眉微蹙,走到门前叫小太监进去通传。 小太监一会就走了出来,“禀媚妃娘娘,王上说让您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什么?”秀莲有些怒意。王上太过份了!先前大婚之夜冷落娘娘就算了,现在居然不让人进去,站在外面干等!让人知道了,恐怕连王宫女都会耻笑娘娘。 她还想再跟那小太监说什么,突然感觉身后的无尘拉了拉自己。 “算了,外面也不错的,有风有月。秀莲,我们就在外面等等吧。”无尘淡淡道,脸上的微笑,似把柔和的月华也吸收了进来。 小太监微微诧异的看了看眼前淡定的新妃子,然后作揖离去。 “王上,媚妃娘娘似乎并不在意,很平静的等在外面。”刚才的小太监在拓跋硕耳边悄悄说道。 拓跋硕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容,平静?这个尼女果然与自己以前所见的女人不同呢,有趣。 “对了,德德公公可能也差不多要从太王后那边回来了。”小太监又道。 “小宁子,干得不错,剩下的酒赏你吧。”拓跋硕终于站了起来。 “谢王上。”叫小宁子的太监高兴道,然后利索的帮拓跋硕理了理衣裳,一身悠闲的浅黄龙图腾瑞云纹正装,很适合今晚的家宴。 拓跋硕知道德德会时不时的悄悄晋见太王后,但他并未对德德怎样,依旧倚重他,毕竟他曾照顾自己长大。其实自己骨子里,是个念旧的人吧。所以才会一直偏执的不肯原谅自己的母亲,只为了那个女子,那个已故去十年的前朝先王后。他曾叫她母亲。 不再多想,现下德德回来了,不可在他眼底下为难媚妃,就算他不把太王后当回事,太王后强势的责问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拓跋硕华服软袍轻摆,走至门边。 无尘轻轻扶在雕花木栏上,想着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真是宛若做梦一般。自己真的是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呢,也不知这事做得是对还是错,看着现下的情势,说不定自己是白搭了。 无尘微微有些惆怅的呼出了一口气,蓦的感觉自己身边飘过一阵龙涎香的味道。 “奴婢参见王上,王上万福。”秀莲已经半鞠了下来。 “……臣妾参见王上……”无尘没说完,就被拓跋硕挥手打断。 “上轿吧。”淡漠如同雨滴打在琉璃上的声音。 拓跋硕先上了龙辇,然后淡淡的眼神如渊的看着她。刚刚她在叹气么?也不是心静如水嘛,这么快就定不住了。 无尘看着一个人坐宽敞,两人坐就会有些拥挤的轿子,犹豫着,自己要和他同坐一个轿子? “娘娘,快上去呀。”秀莲在身后小声的催促着。 无尘终于低着头有些不情愿的走近龙辇。待看到小宁子蹲在地上,准备以他的背当阶梯时,她又停了下来。 拓跋硕早已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表情不变,眼中却有些戏谑。他并不打算伸出手拉她。 秀莲走过来,想劝无尘赶紧上辇,无尘却已经利索的爬了上去。无尘以前住的庵前就有一棵两人合抱宽的桑葚树,小时候经常调皮的爬去摘桑葚。后来日益长大,才开始文静下来,但骨子里的多动劲还在。 旁边的太监王宫女见状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拓跋硕的脸色黑了黑,不知是想笑还是想责骂,但最终他还是朝辇夫淡淡道,“走吧。” 身边男子的龙涎香香味,隐隐传来,霸气而冷漠。虽然无尘尽力往旁边靠去了,却还是能感觉到他淡淡的体温。她只得紧紧抓着旁边的扶手,以免微微颠簸的轿子会将自己滑向身边的男子。 拓跋硕扫到身边人的小动作,暗自好笑,忍不住靠了过去,修长的手指一勾,无尘的下颚便被抬了起来,“媚妃,你这是在做什么,欲擒故纵?” 无尘知道眼前这个男子无论别人做什么都会先怀疑一番,但没想到自己这样的简单动作也会被他想得这么有心机。难道他真的认为,女人都会耍尽心思的去让他来宠幸自己?无尘对着近在眼前丰神俊美的面孔没好气道,“臣妾只是怕挤着王上。” “哦,没事,孤不介意呢。”说罢,拓跋硕故意向无尘那边靠了靠。 无尘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郁闷,同时又惊觉,自己遇上他,总是很容易就牵动了情绪,平时修来的定力也不知到哪去了,真是不妙。 看着眼前不知在忧虑着什么的少女,拓跋硕冷漠的眸子里有些打量意味,她到底是如看上去那般不沾烟火,还是伪装的很好呢。念此,他突然恶作剧般的抬起少女的下颚吻了下去。 无尘还来不及惊呼,一个冰凉而湿润的唇就贴在了自己唇上。 下意识的,她猛然推开男子,喝道,“你干什么?” 第一次这么狼狈,拓跋硕有些愠怒,“你是孤的妃子,竟敢问孤这是干什么?” “我……”明明有被调戏和侮辱的感觉,无尘咬了咬唇,最终道,“对不起。” 拓跋硕看着如此反应的少女,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讥笑,也不是那么有骨气嘛。真的是为了天下安稳才入王宫,为了这个放弃她自己的信仰,为了这个跟自己道歉?还为了其他女人的幸福,要太王后答应不再为自己纳妃? 这样的人,他从没有见过,所以,他也不会相信。本来,她那样强烈的反应让自己的信念有些动摇,以为她真的就是那样纯洁善良,心如水晶的姑娘,却原来,她还是说了“对不起。”……还是想讨好自己吧。 “元和殿已到,请王上移龙足下轿。”小宁子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拓跋硕回过神,觉得今天似乎想得有点太多。他淡淡扫了一眼无尘,兀自先走了下去。 无尘不知道短短一瞬的电石火花之间,身边的男子就已闪过万般念头将自己打上了‘动机不善’的印记。 她跟在后面,踩着小宁子托起的手下了去,殿内就是皇子贵族,她也知不能再爬着下来了,秀莲之前就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辱了皇家脸面。 两人慢慢朝元和殿走去,无尘一一扫过殿内的人。虽然殿内的那些王爷们在自己大婚那天就有一面之缘,可是毕竟隔得远,不像今日这么近,所以皇家的威仪比那日太王后单独召见自己时要更庄严与肃穆,饶是自己从小被教导心静如水,心里还是会有些紧张。 无尘小差之下,注意到有两位王爷缺了席,今晚的家宴也算是一个正式的皇家晚宴了,居然也会缺席,真是好大的架子呢。她暗暗想着,对缺席的王爷有丝好奇。 “王上哥哥,王嫂,你们来啦!”两人刚走进殿,十公主拓跋婧就欢快的跑了出来。 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无尘从小差中回来,微微浅笑和她打招呼。她一笑,室内的皇家肃穆之气似乎柔和了许多。无尘感觉几道目光同时向自己射来,但秀莲谨戒过她要有端庄淑仪,目不能斜视,所以她神色不变,亦不回视,任那些动机不明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刮过自己。 终于入座,大家一同举杯站了起来,敬王上、太王后还有她。过了敬酒和客套寒暄这一道程序以后,太王后以不喜喧哗先离去了。曦琰倒也不留,只是嘴角擎着一丝莫测的笑意,她也有心虚的时候啊。 过完这道程序,王爷们就可随意走动聊天,或是与王上攀谈。 不过,自太王后走后,有的王爷接着也走了。最先走的,是似乎永远冷着脸的拓跋代,其次是面容妖媚的双子四王爷,拓跋勋瑜和拓跋雨。 最后走的,是大王爷安王瑞曦茈,也是先帝在位时的太子,然而最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却是五子拓跋硕继的位。 无尘看着那个大王爷温文儒雅的背影,不明白他怎么会在先帝临死时被废掉。这些太子旧事当然也是秀莲私下告诉她的,不过秀莲知道的也不多而已。无尘知道皇王宫一向内幕多,复杂得让她无力去想,不想也罢。眼睛不经意扫到身边的男子,她微微诧异了一下。 就算刚刚那些王爷那么早离席有些蔑视皇威的意味,拓跋硕却也是淡漠容颜不曾动摇,然而,看到大王爷离去时,他淡漠的目光却泛出了一丝少有的温暖,柔和之下的眉眼却微皱,似在痛惜和愧疚。 怎么了?无尘默默好奇的想,同时轻轻啜了一口水酒,绛唇映酒,极尽清逸。 然而不等她放下酒杯,手就被急急的一拉,杯中的酒差点被溅出来。 “王嫂,你就别在这喝酒了,来,我带你去找幼皙玩。”拓跋婧兴冲冲的拉住她。 拓跋硕有些嗔怒的看了看自己这个调皮的妹妹,倒也没阻拦。无尘就这样被拉下了殿上的宝座。 “幼皙,我把王嫂拉来啦。”拓跋婧远远朝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挥了挥手。 少女马上拖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 “臣妾参见媚妃娘娘。” “臣弟见过王嫂。” 眼前正是拓跋婧一直提起的九夫人拉努婼,旁边的自然是她的夫君九王爷拓跋悱。 无尘免去他们的礼,正准备稍稍客套。 “哇哦,靓女哦。”幼皙以标准的老鸨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媚妃。 “呃……靓女?”无尘不明道。 “好啦,幼皙老喜欢讲些我们听不懂的词语,她是在夸王嫂美呢。”拓跋婧解释道,又转过了,剜了幼皙一眼,“你不要总是那么没大没小,幸好王嫂人好不跟你计较,幸好有我和九哥罩着你,幸好……” “呀呀,唐僧来了。”幼皙捂住耳朵,她身边那个淳和微笑的年轻男子只是宠溺的看着她,任她没规没矩。 “好啦,不跟你说笑了,幼皙,王嫂要学舞蹈,你有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教王嫂?” 无尘只是婉约娴静的微笑,默默在一边看着眼前两人交谈,从心底觉得此二人是自己值得守护的朋友。 拉努婼又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静若处子的妃子,眉眼一抬,两眼放光,“有了!” 拉努婼将自己觉得适合无尘的舞蹈向她解释了一通,无尘听得津津有味,遇到不懂的奇怪词汇,她会小声询问一番,乖巧如女童。 “王嫂,你们在聊什么?我也想加进来呢。”一个微风摇花般极富余韵的声音传了过来。 “七哥。”拓跋婧甜笑着朝发出声音的男子跑了过去,是个风流蕴集的翩翩佳公子。然而无尘注意到的,却是七王拓跋盛身后的婢女,柔弱的脸庞上,有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应该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吧。 “我们在给王嫂介绍舞蹈呢。”拓跋婧乖巧的攀住拓跋盛的手臂。 “哦,真期待王嫂的舞蹈呢,不知何时有幸欣赏?”拓跋盛俊然一笑,眼神却像是片片桃花在无尘面前低回婉转。 “这,我还没学,或许会资质不佳不适合跳舞呢。”无尘微微低头,只觉得这样的眼波有些令人脸烫。 “未然姐姐,不是叫你好好管管七哥嘛,他这处处留香的毛病怎么还没改,都欺负到王嫂头上了。”拓跋婧见状,朝拓跋盛身后的婢女道。 叫未然的婢女,眼神复杂的扫过拓跋盛,淡淡道,“王爷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自有分寸,奴婢可管不了。” “好啦,别欺负未然了。我向王嫂道歉还不行么。”说罢,拓跋盛又用他的桃花媚眼朝无尘笑了笑。 无尘微微点头,算是回礼,仍然不与他对视。 “七哥没诚意哦。”在一边看热闹的拉努婼唯恐天下不乱道。 拓跋盛苦笑看着眼前这个堪称十妹第二的鬼丫头,用他的美人扇拍了拍头,“好吧,我就悄悄告诉王嫂一个秘密作为道歉。秘密就是,三哥和六哥今晚没来。” “切,这个大家都知道好吧。六哥向来行事诡异,至于玉哥哥,”言于此,拓跋婧语气掺杂了一丝不自然的温柔,“肯定是去为百姓奔波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呢。” “哎呀,王嫂,我们别理七哥了,他油嘴滑舌花花肠子可多了。”突然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拓跋婧连忙对无尘道,蓦的又想起什么,“哎呀,我老觉得叫王嫂不顺口,王嫂你有没有俗家名字啊?” “俗家名字?没有呢。”无尘摇了摇头。她一进王宫就被封为媚妃,根本不用称及自己的俗家名字,所以她早忽略了这一茬。而自己六岁出家之前的名字,算是前尘往事,亦不用再提了吧。她微微闭了眼,不再深想自己的过去,害怕将某个早已封印的记忆挖掘出来,那个封印是她十年修行中的梦魇,触碰不得,就算现在已经还俗亦一样。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也回不去了呢。 “人没有名字哪行,王嫂的出家法号肯定也不能用,走,叫王上哥哥赐一个去。”拓跋婧作势就要拉无尘向殿深处那人走去。 “啊,不太好吧。”无尘婉拒道。王上对自己一直有偏见,挤兑自己,又怎会赐名给自己。 可柔弱的她哪阻止得了说风就是雨的十公主,三两下就被拉到了拓跋硕面前。 拓跋硕此时正随意的与以指挥作战闻名的二怀王瑞曦玣聊天,隐隐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潇洒。一旁的乐伶随着伴奏的《折梅》无限依依柔婉的低吟浅唱着,琴声幽雅,歌喉邈远,缓缓而来,似有暗香。 瑶琴低吟远,浅浅弹,个中心事有谁知。 然而,这惬意的气氛,马上就被打破。 “王上哥哥,你怎么还没有为王嫂取一个俗家的名字啊?”拓跋婧明艳的脸庞似春日下的黄莺,即使是埋怨,却也娇憨可爱。 拓跋硕俊眉微蹙,二怀王瑞曦玣看着十妹拉过来的略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的妃子,眼中闪过一丝赞叹,之前他只是远远的看过这位王嫂,这般近了,他才觉察出女子的不同,难怪王上会破天荒同意纳妃。他豪爽笑道,“皇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此清雅佳人,怎能无芳名匹配?” 拓跋硕听罢,星眸微微一转,扫过旁边的乐伶,如秋水般的声音淡淡响起,“谁说孤没有赐名,吟儿,孤不是一早就赐你名为苏妲拉了吗?莫非喝了几杯酒,你便忘了?”他的眼神突然闪过戏谑的光芒。 “啊……”不谙世事的无尘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但秀外慧中的她心里明白,他不过是随便将乐伶的歌声特点变为了自己的名字,但她仍是轻轻道,“臣妾一时糊涂,忘了向他人说明,还望王上不要怪罪的好。” “王上哥哥欺负人!”拓跋婧却也看了出来,说了一句之后,不敢当众再说什么,只好嚅嚅道,“好吧,苏妲拉就苏妲拉,总比没名字好,但是,浅姐姐?吟姐姐?都不好听啊。” “为何不叫静姐姐?”她对媚妃的隐忍感到有些烦闷,冷冷道。赐她媚妃,也是自己随意拈来的封号而已。 不知王上为什么突然有些不悦,拓跋婧撇嘴将拉着无尘走了开去。“静姐姐就静姐姐嘛,凶什么凶。”少女犹自郁闷着。 苏妲拉。这便是自己入世的名字么。浅,吟。尽管是那人随意为自己取来的名字,为什么,自己却有丝喜欢。 “静姐姐,你在笑?”拓跋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安之若素的只比她略大几月的女子。这位王嫂可爱的时候让她觉得王嫂与自己是一样的明朗女孩,然而懂事乖巧时,又让她觉得王嫂仿佛已看透了许多事。 “苏妲拉也不错,从此以后我就叫苏妲拉了呢。”女子粲然一笑。从此以后,再没有无尘,只有苏妲拉。太王后,我既答应了你,那么,我就会好好履行自己的诺言,努力做好妃子的角色。 夜凉如水,精致奢华的重重寝王宫内,一个小男孩坐了起来,抱膝轻轻啜泣。 “硕儿怎么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人是个手如柔荑,颜如舜华的女子,这样的深夜,让她的容光显得有些倦意,然而又说不出的慵懒动人。 小男孩靠近她馨香温暖的怀抱,似得到了某些慰藉,嘴里却喃喃唤着,“母亲,我要母妃……” “硕儿乖,明早我就叫你母妃过来。现在很晚了呢,我陪着你,你乖乖睡觉,好不好?” 小男孩看着眼前静婉淑逸,仿佛柔和晨光的女子,心中一片祥和,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不等他睡下,那个女子就躺在了病床上,容貌枯槁,如失去水分的花瓣。她沙哑的唤着小男孩,“硕儿……”,这时,那个在身边照顾她的婢女,转过头来,朝男孩嫣然一笑,“硕儿,到母妃这来呀。” “不、不……”拓跋硕捂耳叫道,惊坐了起来。 “王上,怎么了?”德德从寝王宫外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 “没事。”拓跋硕揉着头,如渊的眸子闪过一丝阴唳。 此方丑时刚过。 远方,有空灵的歌声若有若无传来,幽幽的低吟浅唱,让拓跋硕脑海里倏然闪过“苏妲拉”这个字眼。 苏妲拉……拓跋硕在心中默念,脑中闪过那个宛在水中央的容颜,以及她朝自己认错时毫不柔弱的眸子,竟与自己梦中的女子有些相像。 他忽然站起身,将貂裘大衣披上,“德德,传轿,孤要去清和阁。” “是。”德德心下一喜,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马上出去张罗了。 “扣扣扣——”清和阁大门传来沉稳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是谁啊,半夜里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今晚值班的小齐子嘟嘟囔囔着,不情不愿的将门打开,待看清面前明黄的轿子时,他最后的一丝睡意也轰然散开来。 “奴才,参、参见王上。”他抖抖索索的跪下来。 “小齐子,没你事了,下去吧。”德德淡淡道。 小齐子忙闪了开去。 “王上,奴婢这就去叫醒娘娘。”刚刚听到声响,迅速披上大衣的秀莲迎了上来。 “不必,孤知道怎么去寝殿。”拓跋硕淡淡走过秀莲。 无尘,即苏妲拉此时正心无旁骛的朝着墙壁那一面香甜睡着,突然就被一股霸道之力扳过了身子。 “呀。”苏妲拉惊醒过来,待看清面前的男子,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害怕。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过来? 拓跋硕敏锐的将她的害怕纳入眼中,一把将她拉近自己,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媚妃在害怕么?从媚妃进王宫那一刻起,就该对此有心理准备啊。” “我……”苏妲拉咬了咬唇,手却暗自紧紧抓住被角。 苏妲拉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挑开床帘,坐上了床沿,龙涎香的味道迅速盈满了小小的床上空间。 “唱歌给孤听。”拓跋硕靠着床檐道。 “啊?” “就是你们民间哄小孩儿睡觉那种歌。”拓跋硕不耐烦解释道。 “哦。”苏妲拉有些奇怪,但还是低低应了一声,慢慢回忆着小时候师父哄自己睡觉时哼的歌,“天低垂,星相随,虫儿飞,花儿睡,宝宝也安睡……” 简单的曲调,质朴的字眼,却透出让人安宁的意味,拓跋硕缓缓闭上眼睛。穗额娘不会哼歌呢,他最后想道。 哼了几遍,苏妲拉禁不住想打呵欠,自己听着也有些想睡了呢。她悄悄看了看身边的男子,呀,他竟这样睡着了么? 苏妲拉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平下来,用被子帮他盖好。想了想,又为自己另取了一床被褥。 身边多了一个人,苏妲拉却并没有许多不习惯,她从小就喜欢赖着浣纱师姐一起睡。不过,今日的到底是个男子,她心里还是有些小鹿乱撞。这个男子,是自己的夫君呢。 思绪有些紊乱,但苏妲拉还是睡去了。 静谧而安宁的夜。 第二天一早起来,拓跋硕已不见踪影。秀莲一脸喜气的进来收拾床铺,“娘娘,该要去禀告敬事司吧,王上昨夜可……”她有些脸红,又有些暧昧的看了看苏妲拉。敬事司是记录王上过夜情况的部门,他们会将妃子第一次见红时的喜帕保留住。 “为什么?”苏妲拉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娘娘就不要不好意思啦,都已经……”秀莲还没说完,待掀开被子,蓦的看到洁净如新的床单,顿住。 “我们昨晚,没有那个啦……”苏妲拉说完这几个字,脸几乎要比抹了腮红还要绯红。 “啊……”秀莲立马换了一副无比失望的表情。 苏妲拉没好气的看了看她,走向了后院。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跟太王后一样,眼巴巴盼望着自己被临幸啊。 苏妲拉走至后院,想到那个面容冷漠,心思难测的王上,心下惘然,不知不觉,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身处御花园的红花深处。 此时春光潋滟,草长莺飞,俱是灼灼之华。苏妲拉一时被眼前的良辰好景迷住,索性找了张石凳坐了下来。御花园每处的设计都独具匠心,单是这张石凳,它恰好就建在一棵树下,人坐上去后就可以安逸的靠着大树乘凉。 有微风从发间穿过,间或吹落树上的杏花,那些含苞欲放的花蕊也跟着轻轻摇曳,自成一番风情,淋了一头杏花的苏妲拉看着有趣,口里下意识吟道,“万花嫣红迎春色,苞蕊闲坐日光长。” 刚念完,她心里就一惊,呀,自己念的是什么诗啊,思凡?自己也不安寂寞了么,竟然会觉得日光长?苏妲拉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师父和佛祖。不过,她亦害怕此刻的心思被人听到。 她脸红屏气的看着四周,倒真的发现了附近好像有人。 有一阵低低的呼吸声,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苏妲拉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她就看见一个男子赫然的睡在树下。 这人是谁,怎生如此胆大,看衣着又不像是太监,难道是哪里的侍卫? 树下的男子着一身暖杏色锦服,前襟也没有拢紧,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春光。一件薄如蝉翼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披在外面,他微微卷曲海藻般的头发也不系,任由它们散落至腰间,遮住一半的容颜,阳光下隐隐泛着酒红的光芒。 似乎也感觉到有人走近,男子抬头懒懒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女子也不惊讶,只是漠然的打量着她。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阳光似乎都暗了暗。那是一张比日光还要炫目的容颜,精致得找不到任何瑕疵,比女子还要妩媚,一貌倾城,般般入画,再配上他那种慵懒的眼神,万花仿佛都黯然神伤。 苏妲拉有些吃惊,但也仅仅是吃惊而已,就像看到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她忘了自己最初的担心,只是觉得奇怪,“你是谁,怎么在这里睡觉?” “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睡觉?”男子挑眉反问,声音懒中带魅,这个反问看似愚蠢,然而却把苏妲拉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睡觉,这里鸟语花香,任谁来了这里都想抛下杂念好好的小憩一会。 男子看着眼前女子思考的样子却笑了,苏妲拉看到他发笑,以为是在嘲笑自己,心里微微不满,这个人真真不懂礼貌! 男子见她生气却又压制的表情,低低哼道,“万花嫣红迎春色,苞蕊闲坐日光长……” 啊,这个也被他听去了么? “这个、这个是我胡诌的,只是就事论事……那个……”有口难辩,呸呸呸,当时是什么蒙了心,竟会赋出那样的诗句。 看着眼前不过十六的豆蔻少女,男子嘴角勾过一丝淡淡笑意,少女么,看到这样的美景,思凡也是正常。他随手摘下身边的一朵月季花,“送你。” 修长而白皙的手,懒懒将一支还带着些微露珠的月季递到她面前。 “呀,你怎么将花儿摘了!”苏妲拉惊道。 “为何不能?” “花有生命,你摘了送人,不仅是增加自己的罪业,也是将罪孽施与了被赠人。” “那,这花我还是自己留着罢。”男子微笑着收回手,闻了闻手中的花。由始至终,他虽然有微笑,然而眸子却是冷的。与其说冷,倒不如说世间万般都没有入他的眼。一种万年寂寥的气息,突然就包围了苏妲拉。 是他发出来的。 世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气息?这种气息对天地神鬼没有半丝的敬畏,对众生也没有任何悲悯,不会爱人、也不会被人爱…… 佛祖尚会因花开而喜悦,而这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苏妲拉突然有些心痛。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这样的岁月里,对于他来说,这样无尽漫长的岁月里,他……要何以为继! 那他穿暖杏接近黄色的衣裳,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吧。王室内,只有王上才可以穿黄色系的衣裳。而他本就没将生死放在眼里,何况是衣裳的颜色。 也只有暖杏的衣裳,才不会让他看起来那样寂寥吧。 “其实,我们喜欢花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我们也不用把它们摘下来,静静的看着它们花开花落,感受生命的存在,也挺好呢。你看,树上的梨花,多好看。”苏妲拉委婉的说着,只想让男子身上那种令她心痛的气息减淡。 她抬手指向高处的梨花,宽大的袖袍滑下来,露出玉藕般的手臂。 男子对她的话并不多作答述,只是看着苏妲拉的手臂。这样美好的手臂,男子却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手肘中的一个红色圆点。那是一个守王宫砂。 苏妲拉看他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臂看,悄悄红了脸,不露声色的收回了手。看来,想要改变这样的人,真的很难吧。 “皇兄果然只喜欢男人呢,面对这样特别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无动于衷,倒不如让给我。”男子终于漠然却又带着笑意说道。眼前这个少女,衣着不似王宫女,言语之中句句佛理,想来,就是王上新娶的妃子了。他猜到了少女身份,却仍是不以为意的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生无可恋,死无可怕,他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你既已认出我的身份,还敢说这样的话……你到底是三玉王还是六邺王?”苏妲拉的语气严肃起来。能出现在御花园的,不像太监和侍卫的男子,也只有王爷了吧,其他的王爷她都见过,除了这两个王爷。 “哦?原来三哥也没去参加你们的婚宴,该是哪里又有灾难了吧。”男子挑眉道。他这样说,等于自告了身份,吾是六邺王他。 “三玉王喜欢拯救人于灾难中?”苏妲拉并不是真的想责难这个男子,她只好挑开了话题。 “你试下往池塘里跳,他没准会及时出现救你哦。”他懒懒说道,眉间的倦意又浮上来。 “要是苏妲拉跳下去,他却没出现,你怎么说?”苏妲拉微笑起来,如同夜间最温柔的月色。 “那只好我来救你了,记得穿漂亮点呢,太平凡了我提不起兴趣去救哦。”他狭长的丹凤眼带着慵懒的笑意扫了她一眼。他笑起来,与那个王上有同样的气质。甚至连那种淡漠的眼神都有些相像,只不过王上是历经的人事之后的淡漠,而他,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淡漠,令人绝望的淡漠。 “天下的苦难何其多,苏妲拉怎可再自找麻烦,增加罪业,令佛担忧。”终究只是个玩笑,她怎会真的跳。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劳其筋骨,苦其心智。他既是佛祖,这些便得义无反顾的承受。”他又将一朵梨花摘下来,漫不经心的闻了闻。 苏妲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的确是个一流辩手。罢,以后总会有时间慢慢感化他,今日也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恐怕秀莲要着急出来找了。 “对了,你进王宫该是要觐见王上的吧,快去吧,我也要走了,再见。”她盈盈一低头,然后转身快速离去。面对这样的人,她觉得挫败。她感化不了这个人。整个皇王宫里的人,她亦感化不了,王上、太王后诸如此类。 她走得急切,不曾看到他眼中妖魅的笑意。 皇王宫之中,总算来了个好玩的人了呢。 “禀王上,前几日丽枫国进贡了一只白虎,不知王上准备如何处置?”朝堂上,礼部侍郎徐飞问道。毛色纯白的老虎,在大瑞也算是少见。 “丽枫国?”是那个母亲以自己的青春换得苟且偷生的属国么?拓跋硕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把它赶进围猎场,今日寅时,骁勇营的将士随孤一齐射杀之,捕获者重赏。” “德德,下午你去将媚妃请到狩猎台上观看孤狩猎。”退朝之后,拓跋硕对一旁的德德吩咐道。他想起那晚苏妲拉为自己哼歌时的神情,温婉而柔和,像极了母亲先王后。可是,天底下有几个能跟穗额娘相比的女子!她不是宅心仁厚么,那么,就让她看看人间到底有多血腥,看她还能不能一脸轻松的对自己说那么佛经义理。他突然很想知道在心底开始恨自己的她,表面却对自己逢迎时会是什么样子。定是非常可笑吧。 德德看着一脸淡漠,眼神却残酷得可怕的王上,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什么?王上要娘娘去观看围猎场的猎杀?”秀莲听到德德带来的消息,递过去的茶杯几乎要摔落下来。 苏妲拉连忙扶住,微微蹙眉道,“王上为何要我一个女子去看那么残忍的猎杀?” 第146章 一言九鼎 “我看啊,王上就是故意为难……”漪澜还没说完,已被秀莲捂住了嘴巴。 “既是王上的口谕,娘娘还是去吧,到时闭眼不看就是了。”德德也不计较漪澜将要出口的对王上不敬的话语,只是有些怜悯的看着苏妲拉。 “恩,臣妾知道,有劳公公了。”苏妲拉点了点头。 用过午膳,苏妲拉便由秀莲陪同着,走向了皇家围猎场的狩猎台。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观看呢?苏妲拉默默想着,脑海中浮现出那晚男子柔和的睡容。明明是个有着柔和的琉璃般气质的男子啊,怎么老是做一些偏执的让人搞不懂的举动! “娘娘,前面是台阶,小心了。”秀莲提醒着走神的苏妲拉。 “恩。”回过神来,苏妲拉慢慢走上了狩猎台。 “嗷。”还没走近,苏妲拉就听见被关于笼中动物的不安咆哮声。秀莲连忙走在了苏妲拉前面。 笼子内关的是一只白色的老虎,虽然看上去并不大,只过膝盖一点点,然而它的双眼却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它在笼中来回走动,不时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 苏妲拉看向台下,一群英姿勃发的将士已经摩拳擦掌,开始试弓比力了。隔着远远的距离,她还是看到了白马上那个明黄的身影。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有短暂的交接。男子的目光冷漠而不可测,女子的目光清澈而不解。苏妲拉急忙转过头去。 “德德公公,这白虎等下就要被放进去被他们猎杀么?”苏妲拉问道,又看了一眼笼中的白虎,眼神已变为恻隐。 “是的,王上说等娘娘看到了白虎,就由将士将它抬下去。” “公公,你可不可以求王上不要这样做?”苏妲拉拉住德德,哀求道。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要将白虎捉来,然后又生生将它射死,只是为了屠戮的快感么? “娘娘,这是王上的命令,您还是别为难奴才罢。”德德一脸为难。 “娘娘,您还是不要拂逆王上了,我们就在一边安静看吧。”秀莲也劝道。 “不!我要亲自去和王上说。”苏妲拉柔和的目光霎时坚毅起来。她怎忍心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 “你要和孤说什么?”淡淡的,如同雨滴砸在青石上余音三绕的声音,拓跋硕走了上来。她会阻拦,也在他意料之中。好奇的是,她会怎么阻拦?如若阻拦不了,她又当如何?来恨自己么。甚好。 “王上,臣妾求你网开一面,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白虎之命也是如此。” 又要讲大道理了么?拓跋硕淡淡一笑,如天神般的精致五官突然多了某种奇异的神采,“好啊,孤开笼让你将这只白虎带走就是,只要它乖乖跟了你走,孤就放过它。” “王上,此事危险异常,还望三思。”德德和旁边跟随的将士一齐劝道。 “真的吗?”苏妲拉却已经站了起来,眼中的认真让拓跋硕撤去了他脸色的笑意。 “孤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他说完,示意身边的御前侍卫李远去将笼子打开。 “王上,这虎要是伤了娘娘可如何是好?”德德着急道。秀莲也拉住苏妲拉,不让她过去。 苏妲拉看着众人,眼神镇定。众人慑于她的眼神,终于不再阻止。李远已将佩剑震出鞘,用于白虎若有任何伤人举动,立刻将它斩于刀下。 笼子被缓缓打开,苏妲拉也慢慢走了过去。 拓跋硕看着眼前清瘦的身影,不知为何,手竟有一丝颤抖。然而他依旧镇定的看着,不作任何动作。 苏妲拉注视着还算幼小的白虎,轻轻朝它伸出手去,柔声道,“跟我走,好不好?” 白虎看见她伸来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张口就咬住了她。 “啊!”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李远的刀已经斩了下来。 “住手!”苏妲拉急喝道,竟是以身挡住了白虎。 李远已然下落不能控的佩刀被一个金弹轻巧弹了开去。金弹一指是拓跋硕惯用的手法。李远发现,此时拓跋硕的脸有些发白。 “娘娘!”秀莲作势要跑过去拉开苏妲拉,苏妲拉一个眼神阻止了她。 柔美的女子依旧任白虎咬着自己,甚至连疼痛带来的颤抖也被生生忍了下去。有血轻轻滴落下来,似打在琉璃屋檐上的的雨滴,既似多情,又似无情。苏妲拉还是带着那种柔和而温暖的目光,还有一点询问的意思看着白虎,仿佛要听取它的意见。 一人一虎,良久对视。 终于,白虎眼中的敌意褪了下来,它慢慢松了口,最后还怯怯舔了舔苏妲拉依旧留着血的伤口,似在抚慰她。 苏妲拉终于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乖虎儿。”她转过头,看向一边的王上,雀跃道,“王上,我可以带它走了吧?” 那样纯净的目光,只有欣喜,没有怨恨,让拓跋硕淡漠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有多久,没有见过那样的目光。 “都散了吧。”拓跋硕终于淡淡道,率先走下了狩猎台。 “娘娘,您下次可千万别这样做了,当真要吓死奴婢才甘心啊。”秀莲看见王上走远了,终于走过去边替她包扎边埋怨道。言语之中既心疼又责怪,她其实还想骂骂那只肇事白虎,但只看了一眼后,又退回了苏妲拉身后。那白虎虽小,眼神却凶得紧。 “好啦,我们先回去吧。”苏妲拉无奈笑了笑。白虎则似认定了主人,乖乖跟在了她们身后。 “静姐姐,白虎呢,白虎在哪?”远远的,拓跋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苏妲拉眉间闪过一丝盈盈笑意,多亏有了这个公主,皇王宫才不至于那样没有生气。自己以前虽然生活在清静的了然庵,但好歹有时也会师姐师妹一起斗嘴玩耍的。 “静姐姐,你可真乃超人也,连老虎都敢惹啊。”九夫人拉努婼的声音也飘了进来。公主向来和她玩得最好,总喜欢召她进王宫玩。 “她哪里是超人,手里可别落了疤才好。”秀莲哀怨的看了一眼苏妲拉,苏妲拉连忙别过头去。 自从昨天受了伤,秀莲就一直是那样的眼神,宛如受伤的是她一般。苏妲拉救虎一命的兴奋就差没变成内疚了,幸好手中的伤疤清清楚楚的告诉着自己,受伤的是自己,不是秀莲。 说话间,两个明丽的少女已经走了进来,眉间的古灵精怪一览无余。两人相比起来,拉努婼说话行事倒更加大胆古怪一些。 两人围着苏妲拉的手看了好一会。 “幸亏那白虎的牙没长硬,不然,这生肌续骨膏也难那么快治好姐姐的伤。”拓跋婧后怕道。 “那生肌续骨膏可是皇家秘药呢,王上还是很关心姐姐的嘛。”拉努婼捂嘴在一边揶揄着。 是吗?可小宁子将药拿来时,什么都没说啊,也没说要好好养伤之类的,只是将药放下就走了呢。苏妲拉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人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然后随意的对小宁子吩咐着,“去御医台领点药给媚妃。”便又沉浸在自己殿内的歌舞中了吧。 苏妲拉兀自想着,漪澜已经将洗过澡的白虎领了出来。 “呀,真像萨摩耶犬呢!卡哇伊内!”拉努婼欢喜着跑了过去。 白虎后退一步,喉间有低低的咆哮声。 “小心!”苏妲拉急急拉过兴奋的少女,嗔道,“你也想在手上留个纪念呀。” 拉努婼吐了吐舌头,停了下来,却还是好奇的看着白虎,“在我们家乡,可看不到这么野生态的白虎呢。静姐姐,我们为它取个名字好不好?” “那得先知道它是男的还是女的。”拓跋婧打量了白虎一眼。 白虎被这样直接的目光一打量,似害羞一般,又后退了一步。 漪澜哧笑了一声,“小卓子昨日帮它洗澡时,说它是母的。” “他怎么知道?”拉努婼问道。 “小卓子家是猎户出身,不然,谁敢帮这个畜牲洗澡啊。”知道这个白虎无害,漪澜说起来也全无惧色。 白虎似明白‘畜牲’是在骂它,不满的轻啸着。 “我看就叫白牙丸好了。”拉努婼道。 众人皆蹙眉不解,白牙丸?好生奇怪的名字。 “幼皙你又要说是你们家乡流行的名字了吧,还是快点入乡随俗吧,白牙丸,难听死了,还不如叫小白。”拓跋婧撇了撇嘴。 “小白……也可以啊,很流行的。”拉努婼点头赞赏道。 “你们取的名字要么怪要么俗,娘娘为收服白虎受了伤,取名字的资格还是留给我们家娘娘吧。”漪澜也不顾两个少女的身份,脆泠泠说道。 秀莲摇头看了看这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少女,苏妲拉只是宽和的笑着,“不如叫白雪吧。” “这个好,阳春白雪,端的让这只不通人性的白虎有了一丝文雅诗意呢。”漪澜笑道。 “哼,你家主子取的什么都是好的,那还不如叫白雪公主呢!”拉努婼愤愤道。 “为什么,跟公主有什么关系啊?”拓跋婧不解。难道这虎看起来跟自己一样身份高贵? “哎呀,没什么,我瞎掰的。”拉努婼生怕自己又要陷入讲故事的噩梦中,连忙将话题引向要教苏妲拉的舞蹈上面去了。 随意打开桌上的奏折,恍惚间拓跋硕却看到了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坚定的女子之脸。他长而媚的眸子微眯了起来,半撑住自己的头,思绪不经意又回到了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去了。 以为不去想起,就会慢慢忘掉,然而,越是这样刻意的不去想起,那些记忆,反而越是容易赖着不走吧。 此时的日光,透出镂花窗户,一寸一寸迫不及待的覆上了他精致的容颜。分明是淡漠而疏离的侧脸,连那嫣红欲滴的薄唇也抿出了一个淡漠的弧度,然而那熹微而暖黄的日光,却硬是将他的淡漠掩去不少。乍看之下,他的脸居然也有了柔和温暖的神韵。 拓跋硕继续眯着眼,细细感受肌肤传来的温暖。岚娘娘……当初为了自己的国家进王宫行刺父皇时,没有料到自己会成为父皇最受宠的女人吧。她那时拿着刀冲向父皇时,是不是和那个走向白虎的女子,有着一样的勇敢? 岚娘娘,之前可是丽枫国的公主呢,会不会跟拓跋婧一样可爱?应该还有如那个女子那般的温婉吧。 “硕儿以后长大了,也要娶像母亲这样的女子。”才不过七岁的他,却是一脸的认真。 先王后微微错愕,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落在唇畔的,却是一抹开心温暖的笑容,“意微你瞧瞧,你的儿这么小就开始想娶媳妇了呢。” 甄妃眼底闪过一丝不快,就算自己在丽枫国时曾是她的婢女,可是,如今自己也被封为甄妃了,她为何还要直呼自己的名讳,生生的提醒着自己曾经的奴婢身份。 甄妃拉过自己的儿子,“放心,母妃以后会为你找到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所以,她做出后来的种种,也并不是只为了她自己的私心吧。 母妃……现在应该叫母后了,你当初为了显示自己的乖巧,将我送到岚娘娘身边时,有没有后悔过?若是没有将我送走,说不定,说不定我现在不会跟你形同陌路,也不会,那么讨厌后王宫里的女人…… “母后,扶萝花开了!”太子瑞玲捧着一盆蓝色的花欢喜的奔了过来。 “小心了,总是莽莽撞撞的,真应该学学乖巧的硕儿。”先王后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却是很不屑的朝他看了一眼。 “硕儿太过乖巧了,应该像太子这样,生龙活虎的,以后也是万民的福气呢。”甄妃巧笑着。 先王后将扶萝花放到桌上,拉过不服气的儿子,温柔又严肃道,“扶萝花是只有丽枫国才有的花呢,茈儿,娘亲始终是丽枫国的人,这个皇王宫里,真正算得是我们亲人的人,只有硕儿和你甄额娘,所以,无论怎样,都要好好待他们知不知道?” 瑞玲低垂了头,却听话的拉过了他的手。 甄妃在一旁满意的笑着。 岚娘娘,其实你根本不愿意嫁到敌国,所以呆在皇王宫一直都不快乐吧。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着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去看那漫山遍野的扶萝花?和那个总是进王宫劫你的神秘人一起?其实我也想把你的骨灰送回去呢。可惜,大哥、大哥他不愿意让我碰你骨坛呢。 算起来,自从你走以后,大哥就没有跟自己认真说过话了吧。 想到那个临死之前不复绝美容颜的女子,拓跋硕蹙眉猛然睁开眼。一切,都过去了,想它作甚。 “王上,奴才刚才又悄悄过清和阁看了看,媚妃的手伤好的挺快,听说她为白虎取名白雪呢。”小宁子兴冲冲跑了进来。 “谁叫你过去的?”有些阴郁的声音。 “啊,王上,奴才自作主张,罪该万死,求王上恕罪!”还在奔跑中的小宁子顺势就跪了下来,整个过程顺畅无比。这个小太监一向懂得察言观色,打探消息也最是机灵,似乎知道王上不会真的惩罚自己,他脸上叫着饶命,脸上却没找着一丝惧怕。 “罢,你退下吧。”拓跋硕果真没有同他计较。 白雪?倒也不是很难听。拓跋硕淡淡想着,是阳春白雪吧……可是,她虽尼姑出身,倒也未见多清冷疏离如阳春白雪呢,相反的,她那抹温和的笑容总是挂在嘴边,跟着身边的人和气一团……到底是孩子心性。 那只被白虎咬住的白皙的手,血滴慢慢砸下来时,应该很痛吧。真傻。岚娘娘定是不会那样做的。 先王后当然不会那样做,只因她开口了,老王上就会答应啊。苏妲拉却只有那样做,才能救得白虎呢。 重新看回翻至一半的奏折,拓跋硕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三哥,要回来了啊…… 那个风华绝代,世外散仙般的三哥呵。若不是自己从小和大哥一起长大,早有了牵挂,最喜欢赖住的应该是三哥吧。可惜,三哥一向大爱天下,喜欢到处奔波,想赖也赖不住呢。 御花园。 层层叠嶂,佳木葱葱,曲径回廊通幽处,依稀可以听见活水源头之声,潺潺淙淙。清流倒映着蓝天白云,以及旁边锦簇的花丛,潋滟得似乎碧波中都散发出了万花的幽香。然而,万花的倒影,却似乎都朝着一个男子的倒映容颜奔去了。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男子白衣胜雪,半蹲在地,似在摆弄着什么,从后面只看得见他如墨般漆黑的头发垂至腰间。 此间,苏妲拉正悠闲的踱步走过来。她带白雪出来散步至此。——白雪兀自追逐着蝴蝶,有秀莲在一边看着,她便独自四处闲荡。 前面那男子在干嘛?发现这一幕,苏妲拉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 “嘘!”温润如玉的声音。苏妲拉心中蓦的一紧,这个声音…… 她听话的提起了罗裙,又脱下金缕鞋和白袜,露出一双莹白小巧的玉足,小心翼翼的朝男子走去。青草的柔软凹凸,轻轻贴过她的玉足。 她慢慢俯下身。男子正轻柔的为一只知了涂抹着什么,半晌,终于涂抹好后,他站了起来,将知了放回了树间。 “这只小虫翅膀受伤了呢。我正好带着药,便帮它涂了些。幸亏你没弄出声响吓着它。”男子的声音比旁边的流水还要悦耳,如蓝田暖玉。他转过头,柔柔看着她,微微一笑。 那个目光。 苏妲拉呆住。 有些人,你只看过他一眼后,便再也忘不了他。眼前的人便是这样。 还是那样的一袭白衣,衬得他的肤更白,唇更艳。绝世的风华依旧,谪仙般的眸子中,有让万物复苏的光芒。 无论你多庸庸碌碌,多平凡丑陋,你心里总是还会渴望着这样的光芒。但是你蜷缩在茫茫红尘中摸爬滚打太久,自卑、嫉妒、伤心、仇恨,渐渐地,忘了那道最纯净的光芒。 直到你遇见了他。 那样如沐春风的微笑,那样温暖的眼神,就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将你生命中的阴霾打开一线,于是你恍然又拥有了幸福的滋味。 这样的男子,本应天上才有,但只因那抹心由眼发的温暖,便让人觉得真实起来,相信他确是存在于人世的。 男子看向苏妲拉的目光纯净,却是仿佛历经了大悲大痛之后的纯净,似乎万物都入了他的心,又似乎万物都没入他的心。 苏妲拉的目光虽也纯净,但却是婴儿般的纯净,没有经过人世的历练。师父常对她说,我总觉得你尘缘未了呢,可偏偏你有一双与佛结缘的眼睛。 与佛更结缘的,应该是他那样的眼睛吧。 男子的目光,清清浅浅的看了过来。 隔了十年的时光,遥远的看了过来。记忆中的封印,就被这样的目光轻巧的打开。 十年前。 六岁的她还是个乞儿,遗失了之前的所有记忆,孤身一人,饥饿让她扯过一个路人的钱袋就往前跑。 慌不择路间,她看见了他。彼时,他还是个十二岁模样的少年,然而眉宇间已经有了让世人忘记言语的气质,以及,那种令万物复苏的温暖目光。 “你把钱袋还给那个老婆婆,好不好?”少年温润如玉,却是带了一点商量的语气。 她倔强的撅了撅嘴,然而步子却似定住一般,看着他迈不开了。 “是饿了吗?来,这是玉酥膏。”少年在她手中放下一块晶莹润泽的透明糕点。 恍然间,她闻到了他身上一种糅合了春风、日光、微笑、花朵的清香。 她手里拿着糕点,飞快的将钱袋塞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老太太手里,然后,又飞快的跑了回去。 少年已经向前走去了。她急忙跟在了他身后,固执的跟着,只隔着一步的距离。路人都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然而更多的是,对少年的惊为天人的震惊。 旁边已经有面色潮红的少女在瞪着如癞蛤蟆般的她,似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少年终于停了下来,“你没有地方去了吗?” 她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少年蹙眉,在眉心留下一道浅浅的痕,终于,他又绽开了微笑。“你跟我来。” 他伸出莹润如玉的手,于是她也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送了过去。她触到他指间略微有些清凉的温度。 他便是这样,带着她,走到了了然庵门外。 好奇的走了进去,回头时,那道白衣胜雪已经不在。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佛语有云:缘起即灭,缘生已空。是故一切皆虚妄,不可执迷于其中。 她便是在这十年中,青衣古佛,默默的念着这句话。虔诚的将幼年的流离颠簸和那惊鸿一瞥平复下去,小心打包封印,埋在心湖深处。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样的微笑,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白衣胜雪。 自己那时也不过六岁,怕是早已忘了吧。所以,一直没有再去回忆,以为时间肯定将那些旖旎心思抹去了。却如今,伊人的那道目光透过时空看过来,那些流逝的往事又纷纷扰扰的回溯了上来,打乱了十年的修行。 终究不是圣人,不能背灯和月就花阴,十年踪迹十年心吧。 “你便是我那笼中救虎的王嫂了吧。”男子笑道,春风拂面而来,空气中陡然有了温暖气息的流动。他的目光已经扫过了苏妲拉手上浅浅的粉红牙印伤疤。王上娶妻,举国大事,后王宫又只得一个妃子,所以有关媚妃的风吹草动,自己一进王宫,已经听到了十之八九。 果然……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呢。苏妲拉轻轻垂了眼帘。 “是三王吧,幸会了。”她淡淡一笑。叫自己王嫂,又这样的气质,定是秀莲漪澜她们羞怯描述中的玉人三王了吧。 “本王刚才的行为让王嫂见笑了。”三王拓跋言清雅笑道。 “万物皆有生命,幸有三王如此爱护之人,佛祖也会感激三王的无上功德。”提到佛祖,是有些私心的。那个了然庵,不知他还记得否。 拓跋言眼中闪过纯净的笑意,“拓跋言不敢在王嫂面前班门弄斧,没的折辱了佛祖呢。” “若是三王都不能提,恐怕我这半路出家之人更不能提了吧。”苏妲拉以手掩嘴轻笑,目光扫过他的手,依旧如十年前一般莹润如玉,只是——“哎呀,三王的手受伤了,是刚刚那小虫咬的吧。” “呵呵,今日应该将防蚊虫叮咬的药也带在身上。”说是这样说,他却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仿佛有春风盈袖而出。 “反正鄙阁也在附近,三王不如随我前去,虽说阁中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但防蚊虫叮咬之药却还是有的。”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心底深处的心急,到底有些失态了吧。她仿佛听到佛祖的叹息,痴儿,何苦如此执念。 “咦,娘娘就回来了?秀莲和白雪呢?”漪澜拿着玉柄龙须掸子走了出来,“啊,玉、三王!”看到苏妲拉身后的人,她一时间结巴了起来。 拓跋言淡淡一笑,漪澜便仿佛看痴了。 “去把药箱拿出来。”苏妲拉依旧有些心绪不平,她只有尽量压制那些轰然乱成一团的思想。 “……哦!”漪澜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傻笑着跑了进去,居然也不问为什么拿药箱。 过了一会,漪澜便提着药箱轻快的跑了出来。苏妲拉从里面翻了一瓶药出来,准备替三王上药。 “娘娘,还是让奴婢来吧。”漪澜这才看到是三王受了伤,幸好似乎不严重。她请求上药,不仅是因为她的私心,也因为,妃嫔帮王爷上药这件事,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苏妲拉没明白她的苦心,很想依着自己的小执念,“不用了,漪澜,你去吩咐厨房做点玉酥膏吧。”小小玉酥膏,重重几多情。她小心看向拓跋言,却发现他根本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神色。心底深处,于是又轰塌了一块,扬起的记忆灰尘让她眼睛微涩。 拓跋言已经大大方方纤尘不染的坐在了宽椅上,任她为自己上药。 苏妲拉沾着药膏的手指有些抖。他的手指,还是那样修长白皙,指骨微凸,美好如玉,依旧是有些清凉的体温呢。苏妲拉默默的想着,温柔的将药涂抹上去,日光为她花砌般的侧脸踱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拓跋言的古井无波的眼中,倏忽闪过一丝涟漪。 “王上驾到。”小齐子尖细的声音顿时在外门响了起来。 突然的,就想去看看她。或许是因为天气晴好,或许是因为好奇那只白虎,或许是因为,发现自己可能把她错想得太坏…… 然而,才一进门,那样一副旖旎的画面便硬生生撞进了自己的眼帘中。 “三王回来了?”拓跋硕淡淡道,深邃狭长的眼中一片墨玉般的漆黑。属于王者的光华在他浅黄云纹龙袍上静静优雅流淌,夹杂着淡淡的疏离。 “皇兄。”拓跋言站了起来,露出天人般的微笑,并无拘谨或不自然。 苏妲拉压下心中小小的慌乱,微微低了低头,“臣妾参见王上。” “呵。”轻轻的一声冷笑,却是恰到好处的落进她的耳朵里。他径直在厅正中心坐了下来。气氛安静得诡异。 “臣不打扰皇兄,改日再进王宫面圣详谈政事,告辞。”说罢,拓跋言飘然而去。明明是不合理数的举动,却被他演绎得翩翩高雅,教人挑不出一丝不妥。 “娘娘,你是不是回来了?怎的也不知会我一声啊?”秀莲恰好带着白雪从门外走进来。话音未落便碰见那抹白衣胜雪。 “三王……”秀莲低低垂了头,有些无措。 拓跋言如玉般的面容划过众生平等的微笑,不带停顿的悠然走了出去,只留下幽幽的暗香。 “原来媚妃带着白雪去了御花园?”拓跋硕漠然道。便是在那里碰见三王的吧。 王上也来了!秀莲心中一震,难怪刚刚进门时觉得有些凝重。 “王上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眼角看着那道白影转至门外终于不见,苏妲拉敛眉,换作与平常无二的微笑,有些距离感的微笑。对于心中有隔膜的人,她便是这样的微笑,除了那些她看了一眼就觉得喜欢的人。 然而她的眸子依旧纯澈,黑白分明,水汪如初生的婴儿。十年的修行,虽然没能抹平心尖尖上那一抹小小的褶皱,但是,还是成功的将幼年流浪所带来的迷惘阴霾尽数散去,给了她这样的一双眼睛。可以掩饰悲伤、难过、惆怅的眼睛。 “这皇王宫里,有何处是孤不能去的,嗯?”拓跋硕蓦的靠近她,亲昵如情人般咬着耳朵,暧昧的气息放肆在她脖颈间游走。他满意的看着她如瓷的肌肤上突起的小疙瘩。啧啧,对肌肤很敏感呢。 苏妲拉缩了缩脖子,不解撞进去的,却是他深不见底的墨玉眸子,以及唇边的一丝捉弄。他刚刚,不是生气了么? “秀莲,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孤今晚要留宿清和阁。”看见她眼底的震惊,拓跋硕更加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没错。刚刚,自己是有些失态了吧,看来做凉薄冷漠的人,也不容易呢。那么,就扳回一局,做像父皇那样的,喜欢伤女人心的坏人罢。 他生气时,那股属于王者的霸气就会流露出来,虽然强势得让她有些反感,不过,也好,总好过他日日顶着那张冷漠没有感情的面具。说到冷漠,苏妲拉突然想起御花园里那个懒漠的邺王,那个人,却是能将寂寞刻进别人的骨子里呢,他自己却依然懒懒的假寐着,是因为他早已寂寥得连寂寞都不在意了吧。 今日,自己似想得太多。因为这些事根本就是她不用去想,不必去想,也是她无意去想的,可是现在,她却都想起来了,想得很乱。心乱了吧。……呃,他刚刚说,今晚要留宿? “娘娘,玉酥膏做好了!”漪澜端着一叠晶莹润泽的玉酥膏轻快走了出来,见得厅中的三王突然变成了王上,一时有些错愕。 玉酥膏……拓跋硕看了过去。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是三哥最喜欢的糕点吧。 “以后,清和阁的糕点,不许再做玉酥膏。”淡淡留下这道命令,不顾众人的不解,他已经向还杵在外门的白雪走过去了。 苏妲拉看着他又透出冷漠之意的背影,挥袖让漪澜把玉酥膏端了下去。本来,玉酥膏也只是,为了那一个人准备的。 “白雪啊,你把孤的爱妃咬伤了,孤该怎么惩罚你好呢?”无比柔和的语气。 拓跋硕俯视着只及他膝盖的白虎,然而冷意却透过纤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寸隐晦的阴霾,白虎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王上,你已答应臣妾不再伤害它了。”苏妲拉走上前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媚妃真是菩萨心肠,你看,它给你的伤疤还没好呢,如此大爱,果然跟三王志同道合。”拓跋硕捉起苏妲拉被咬伤的右手,轻轻抚摸着那个粉红色的伤疤。 苏妲拉蓦的一颤,暗暗想抽回自己的手,怎料男子的力道实在太大,自己发出去的力气竟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无声无息。 “既然媚妃如此有精力,孤看这晚膳我们也不必吃了,直接喝酒吧。”男子笑若春山,然而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苏妲拉仍被他牵着,却已经不再看他,她无暇去揣测他那些模棱两可深不可测的心意。过去的记忆潮水仿佛醇厚后劲却猛烈的清酒,搅得她头晕目眩,措手不及。 拓跋硕看着身后一言不发的女子,嘴角的笑意更浓,更邪魅。“德德,你去把孤的江南女儿红拿过来,孤今晚要和媚妃不醉不休。” “王上,您明日还要早朝……”德德还没说完,立时感觉一道冷光扫过自己。“……奴才这就去。” “媚妃一定没喝过酒吧,那女儿红,可是孤亲自埋在御花园的呢。今晚,媚妃可要好好陪孤喝一杯。”拓跋硕媚长的眼里似含了一汪深潭。 “王上今日如此好兴致,臣妾定不会让王上失望。”喝酒是吗,喝就是了。她今日也想想醉醉呢。 稍许片刻,酒便被拿了过来,拓跋硕将身边的婢女太监都遣了下去。 酉末,月隐至云后,天空中开始下起了绵绵小雨,淅淅沥沥,将还带着早春未退的料峭寒意染深了几许。雨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顺着脉络又跌至泥土里,正值谷雨的雨水,似乎可以感受到植物们努力拔节向上的张力。 窗外,烟雨朦胧氲着夜色早已看不真切,窗内,红烛滚泪,梅花煮酒,香气四溢。交叠依傍的烛影幽幽印上纱帘,增添了些许轻漫的姿态,像是某种欲明又晦的暧昧。 “媚妃的酒量倒是比孤想象中要好呢。”拓跋硕轻抿下一口酒,看着眼前一口一杯的妃子,眼中的邪魅更盛。 “王上的酒量亦不错。”苏妲拉静静道,然而语气中已有了醉意,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美目,也似氤氲了一层水汽。 “长夜漫漫,如此饮法甚是无趣。不如,我们来比谁的酒量好?”拓跋硕眼中精光一闪。 “哦?却不知是何比法?” “我们就比一口气喝完一碗酒,谁会先醉,如何?”拓跋硕说话间已经将两个比金杯大两倍的金碗倒满了酒,烛光倒映其中,波光粼粼。 他知道她会答应,也知道她为什么会答应。——只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就跟那些王宫女一样了吗?三哥,你的魅力还真大啊。看着眼前有些失魂落魄的少女,他眼神冰冷,然而嘴边的笑意却越发邪魅。 苏妲拉以她出家之身,加上她清澈无垢的眸子,总会让人觉得她心思明净,不可能有尘世杂念。然而,拓跋硕从小在尔虞我诈的后王宫长大,早就锻炼了一双观察细致入微的眼睛,是故敏锐的捕捉到了她漆黑的眸子后淡淡的惘然情绪。但是,除了观察朝堂大臣之外,他也并不定总是会准确分辨那些小情绪的,毕竟,看到的东西,也要通过自己主观臆想后才能在心中得出结论。眼前便是这样。 第147章 不善歌舞 苏妲拉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三王而心乱,她现在在烦恼的,是怎样理清被掩盖的情感,以求不扰乱现下的生活。只是,剪不断理还乱…… 是要此情可待成追忆?还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亦或是红尘多烦扰,一切皆虚空? 她支起有些沉重的头,一口将眼前金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对面男子唇角突盛的邪魅让烛光忽然闪了闪。 咦?眼前的男子,怎么变成两个了,天地怎么开始旋转了起来了? “媚妃醉了呢。”拓跋硕终于道。手缓缓滑过她脂玉般的脸庞,然后,他的眼色蓦然一沉,将她横腰抱起。 感觉到自己似乎飘了起来,苏妲拉喃喃道,“王上,你怎么不喝了,臣妾还可以陪王上喝的。” “媚妃醉了呢,现在要接受先醉的惩罚。”蛊惑般的字眼,低低从拓跋硕口中飘出来。 “惩罚……什么惩罚啊?”苏妲拉懵懂的问着,脸上因酒的缘故,被染了一层夺目的红晕。 “嘘。”拓跋硕将有些冰冷的手指拂上她的樱桃红唇,眼神勾过一丝讥诮。怀抱中的少女,尽管醉了,看起来还是让人闪过一丝不忍亵渎的纯洁。然而,他却已不再看她,大步向寝殿走了过去。 “王上,奴婢为您准备了热水,”秀莲看着拓跋硕抱着苏妲拉走了出来,连忙道,看到神智已然迷乱的媚妃,“啊,娘娘没事吧,要不要奴婢叫厨房做些姜丝鱼汤醒酒。” “不用了。”拓跋硕微微皱了皱眉,不等秀莲说完话,继续向前走去。 “啊!”被重重的摔到床上,苏妲拉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媚妃摔痛了么?等一下会更痛呢。”拓跋硕的声音冰冷,如同可以融化一切的黑暗中,漂浮于海上的冰块。 “嘶。”耳边陡然响起衣物被撕碎的声音,苏妲拉终于从醉意中惊醒过来,手下意识的捂住身上的衣物,“王上,不要这样!”尽管她早已对此做好了准备,可是,这样屈辱的方式,还是让她有些受不了。而且,今天……可不可以不要是今天,她,还没跟过去好好告别。 “不要这样?”拓跋硕眼中嘲笑更甚,“可是你和太王后达成了什么入王宫协议啊,不这样,你哪能诞下皇子,又怎么独占后王宫,还是,你想和别的男人?”说罢,他眼神一冷,手更用力的一撕。最想问的,其实只是最后一句话吧。 外衣被粗鲁而毫不留情的彻底撕破。苏妲拉的眼中迅速挤满莹光剔透的泪水。她不知怎么去向眼前这个偏执的男子解释,心里又惊又怕,只知死死抓着已被扯烂的衣裳。 “何必挣扎呢。媚妃,你抱着那个伟大的初衷进王宫,佛祖看到现在这一幕,定会觉得很欣慰吧。”拓跋硕说道,眼神满是冰冷的讥讽。他的手已经伸向她的亵衣。 徒劳的看着自己的挣扎在他面前变成一个笑话,苏妲拉终于放弃了反抗。她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迅速落至枕边,然后,消失不见。 拓跋硕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然后就看见少女眼角边一条湿润的泪痕,整张隐忍的脸上,只有睫毛在微微颤抖,掩饰内心的不安。 有那么一刻,他是心软了的。可是,也只是那么一瞬的动摇,然后阴唳和邪恶又马上卷土重来,催促着他的行动。如果,我已经不能再拥有快乐,那末,陪着我一起堕落吧。 “啊——”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苏妲拉骤然睁开紧闭的双眼。堕入地狱,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身上的男子呼吸蓦的急促起来,他直视着已经张开眼睛的女子。 苏妲拉看向他的眼底,却发现了一丝痛苦,仿佛他是故意要让他自己这样痛苦,那种矛盾而邪恶的情绪让她微微怔住,然而只是一瞬,屈辱和愤怒以及宽恕、顺从百般滋味涌上她的心头,瞬间让她痛苦得不能自己。 今晚这般,不是她答应了太王后必须要去做的吗?错过了今晚,只怕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吧。原以为不会怎么样,毕竟十年的修行已经让她看淡了许多东西,只是今天,为何这般痛苦与难过。 她紧蹙着眉头,因痛苦而又一次闭上了眼睛。黑暗中,蓦然出现了一双清冷而悲悯的眸子。是他!那个白衣似羽的少年,如今,俨然是天人般的三王。 不要再想,不要再想!似乎想驱开那些无形的记忆,她摇着头,手不自觉的在拓跋硕手臂上加重了力道。 拓跋硕感觉到痛意,看向身下,女子紧蹙眉头的痛苦表情,却好像激发了他内心的某种阴暗心理,他的眼神更加冰冷,似乎想要毁了这个瓷娃娃般乖巧的女子。 如果最终没有人喜欢自己,那么,就来恨自己吧。别人的恨意,会不会使自己心中的痛苦少一点? 雨不知何时停了,待苏妲拉睁开眼时,只看见窗外犹自漠然滴答着水珠的芭蕉叶。天亮了。拓跋硕也已不在。 “娘娘……你、你没事吧?”进来准备收拾房间的秀莲看到凌乱的房间,以及破碎的衣物,惊惧道。 苏妲拉空洞涣散的眼神终于凝聚起来,“没事,我想洗个澡。” 散发着颓意的语调让秀莲的心陡然沉了一下,她急忙低下了头,“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 准备好了热水,苏妲拉却依旧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亦或是什么也没想。秀莲走进来,看见衣不蔽体,身上还有许多淤痕的她,眼圈蓦的有些发涩。 她忍住心中的难过,轻轻为苏妲拉披好衣服,然后将她扶进了桃木澡盆中。苏妲拉走得很缓慢,似乎每走一步,身上就会扯痛一般。不是被王上临幸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吗,娘娘怎么这般难过,自己竟也被感染得低落了起来。 苏妲拉呆在木盆中也不知洗了多久,她只是愣愣的看着水面漂浮的花瓣,失去了魂一般。 秀莲帮她搓着背,只顾着按摩那些淤痕,竟也没发觉水渐渐冷了下来。 “娘娘,公主和九夫人来了。”漪澜在门外小声道,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种低落的情绪。 “娘娘,要不我出去跟她们说您身体抱恙,今日不便学舞?”秀莲在背后关心道。太王后让媚妃学舞的事情依旧在默默进行着,拉努婼便是苏妲拉现在的舞蹈老师。她每隔几日便会进王宫和公主一齐过来。 “啊……”苏妲拉终于回过神来,“没事,漪澜,你叫她们等等吧,我就出去。” “娘娘……”秀莲有些担忧低唤道。 “没事的,我很好。”苏妲拉转过头来,露出一个与从前一般温暖的笑意。 一切的一切,应该,是注定了的吧。 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只是,心里为什么还是有丝丝缕缕的情绪放不开。 “静姐姐,你怎么了,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呢?”拓跋婧对着被秀莲扶出来的苏妲拉道。 “是啊,静姐姐,要不,今天就别跳舞了?”九夫人拉努婼也道。 苏妲拉想摇头坚持,无奈双腿实在发软,只好轻轻叹了口气,点头。她出来也不是一定要跳舞的,只是想和两人说话而已。这两个无忧无虑的明媚少女,就算自己不说话,在一旁听她们聊,心情应该会好点吧。 “静姐姐,我听小宁子说,玉哥哥昨天来过清和阁?”似是有些忸怩的,拓跋婧突然问道。 猛然又提起这个已经在大脑中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故人,苏妲拉竟有些走神。 “是三王的手受伤了,所以娘娘让他过来涂药。”秀莲怕两人误会,连忙道。名声在王宫里毕竟是最为紧要的。 “原来三王是受伤了。呐,小婧,这下你就不能怪三王进了王宫却不去公主府看你了吧。”拉努婼推了推有些失落的拓跋硕。 “恩!”拓跋硕脸上重新焕发了快乐的笑意,“既然静姐姐今日不能习舞,不如,我们一起出王宫去找玉哥哥吧。” 拉努婼听罢并无多大反应,只是苏妲拉和秀莲闻言都是一震。 “以娘娘的身份,出王宫去王爷府不大好呢。”秀莲摆手道。她心里还是有些知道王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娘娘的,三王肯定是导火线,所以她是断不会同意让娘娘去三王府的。 “那有什么,就说去我家嘛。”拉努婼拉起苏妲拉的的手。 “还是算了吧,我今日精神不大好,出去怕扫了你们的兴呢。”苏妲拉站了起来,“小婧,幼皙,你们去吧,我回屋休息一下。”现在的心情还没理清楚,还要出去继续搅乱一池春水?苏妲拉嘴角滑过一丝苦笑,竟是不管两人径直走向了内室。 两个少女愣了一会,秀莲对两人歉意的笑了笑,也跟了进去。 拓跋硕和拉努婼相视一会,终于讪讪的离开了。 一连几天,苏妲拉都在混混沌沌中的度过,拓跋硕也没有再来过。时间好似又回到了王上忽略清和阁的日子。只是,有些事情,已然有变化了吧。 花了很久的时间,苏妲拉终于压下了心中那股屈辱的感觉,也花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自己心中的积郁为什么犹自盘桓不去。然而,无解。 此时阳光正好,天空中几日来的阴霾已经全然散去。身边,突然有东西摩擦着自己的裙裾。她低头一看,白雪乌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于是苏妲拉的脸上有了一丝柔和的光彩。 “娘娘,今日天气这般好,看来白雪是想要您带它出去散步呢。”在一旁察言观色的秀莲连忙道,让娘娘独自外出散散心也好。 “……恩。”沉吟片刻,苏妲拉终于点了点头。坐在这里,怕是想破脑袋,也难找到答案释然吧,出去走走也好。 “嗷——”似乎知道可以出去玩,白雪欢快的撒丫子站了起来,在房中蹦蹦跳跳。 看着它可爱活泼的样子,苏妲拉终于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纤足刚踏出房门,就有暖风自远方拂面而来,带来了南方温柔的气息,苏妲拉的精神振了振。 “白雪,我们来比赛哦,看谁先跑到御花园。”提到御花园,她心中又是一滞,然而已经不再想那么多,她放空自己跑了出去。皇王宫里,除了御花园可以游玩,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吧。 “嗷嗷!”白雪回应着,一溜烟跑到了前面。 “呼,呼。”苏妲拉用尽全力跑到御花园,感觉心中的浊气也随着呼吸吞吐了出来。白雪早已经忘了这个落后者,径自扑蝴蝶去了。 她找了棵杏树靠下来,深吸一口气,感觉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争先恐后往自己鼻子里钻。 “王嫂在锻炼身体么?好闲情呢。”一个懒懒的声音从树上飘下来。 苏妲拉慌忙站了起来,怎么,树上有人? 透过枝叶的罅隙,她看清了树干上的人。微微酒红的头发,懒漠的棕色眸子,若有若无的懒懒笑意,以及,让阳光都黯淡的容颜,是六王。 “六王又在睡觉么?不好意思吵醒你了。”苏妲拉微微笑了笑。 拓跋旬没有回答,轻轻一跃就跳了下来,“你有杂念。” “啊?”苏妲拉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 “是因为失去了什么吧?”他坐了下来,目光看向天空,似是漫不经心的问。 “是的吧。”苏妲拉也坐了下来。他懒懒的语调,让她放松下来。 “失去的,是不是已经过去了呢?”他问。 “是过去了,可是……”苏妲拉迟疑着,秀眉隐隐又蹙了起来。 “你还能抓得到已失去的东西吗?” “抓不到了。” “既然失去的已过去,再不能挽回,而佛不是最重视现在吗,为何王嫂还要一味的执迷于过去?”他偏过头看她,懒漠的眼中突然有了睿智的光芒。他的话如当头棒喝,苏妲拉顿时心虚下来。 现在,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么?过去的已过去,未来的不可知,能抓住的,也只有现在吧。三王、那晚的事……也属于过去了吧。 拓跋旬看着身边时而蹙眉时而舒展的女子,心绪似乎又飘开了。 心中微微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也对,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自己要好好的把握现在,对过去释然。她偏头想向六王道谢,却发现身边的男子又已经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懒漠与寂寥。 “六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呢?”但愿他真的不是那种不会爱任何人,也不会被任何人爱的人才好。 “叫我拓跋旬。”拓跋旬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眉眼弯弯,让日光又黯淡了一下。 “那……拓跋旬……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呢?”苏妲拉动了好奇之念,虽然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里有小小的害羞。 “有啊,你啊。”依旧是随随便便的散漫语气,然而他的唇角却有了一丝妖魅的笑意,身体也向苏妲拉倾斜了过去,呼吸近若可闻。 他的笑与拓跋硕有些相像,就连气质也差不多。不过,两人一个是妖魅而淡漠,一个是邪魅而冷漠,后者还霸道而深不见底,说起来,还是拓跋旬好相处些吧。只是,苏妲拉忘了一点,似乎大家都没怎么跟她提过这位六六王的事情。 “拓跋旬你别开玩笑了,我可是你王嫂。”苏妲拉坐开了一些。男子突然靠近所带来的气流,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王嫂又如何?”他如画的眉眼一挑,似乎存心要为难这位腼腆的王嫂。 “你。”苏妲拉不知如何说,什么败坏风气、有违常纲这样的重话她是说不出口的,只好转移了话题,“拓跋旬,你应该很喜欢这个御花园吧,因为感觉你总是来这里呢。”王爷府应该都有自己的花园吧,他却喜欢呆在王宫中的御花园,看来是喜欢这里的。 “因为这里可以遇见你啊。”他却是越发的僭越了。 “六王你,你不要这样说,被别人听去了可不好。我、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继续睡吧。”苏妲拉变回了符合礼数的称谓,然后竟是落荒而逃般加速的走了出去,全然忘了白雪还在后知后觉的扑着蝴蝶。 拓跋旬看着匆匆离开的女子背影,脸上的妖魅渐渐褪去,变回万年古树般的淡漠,不,比树木还要寂寥淡漠。树木尚且会努力的生长,而他,却是什么都不会去在意的。正如他透过女子薄薄的春衫,看见她守王宫砂所在的一点已经消失,却依旧没有去问她是否和她的心情有联系一样。 他站了起来,身上的暖色杏绿长衫硬是为他淡漠疏离的气息涂上了一层让人觉得温暖的颜色。只是,他松垮的衣襟和随意的木屐还是将他骨子里的漠然暴露了出来。 木屐踩在石砖上,发出懒漠的嗒嗒声。白雪警惕的抬起头来,它这才发现主人已经不在了。 “你是叫白雪么?”拓跋旬俯视着它,狭媚的眼睛透出静静的却慑人呼吸的光芒。 “嗷。”白雪低低的啸了一声,却是小心的退了一步,动物的本能让它知道什么人是危险的,什么人是可以欺负的。 优雅如兰花悄然绽放般,拓跋旬隐在长袖中的手悠然伸了出来。阳光下,十指的鲜红丹蔻反射着妖异的光芒。 他想摸摸它,不过,手到半空又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自己手上鲜艳的颜色,露出一抹倾国倾城的妖魅笑意,似是自言自语般,“今日涂的这颜色,可不宜接触活物呢。” 说罢,他甩袖转身离去。树林间因他的到来而一直静默着的知了看到他离去的背影,顿时又恢复了鸣叫。 “啪。也没看到拓跋旬出手,他身后就有一只知了掉在了石板上。白雪好奇的走近,却发现知了诡异的痉挛着,还吐出了鲜红的血块。它赶紧掉头跑了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宁子从一根廊柱上露出了脸来。他只是投机想以媚妃的消息讨王上的欢心,却不小心撞见了这相当于王宫闱秘闻般的桃色事件,一边苦恼着要不要告诉王上,一边疾步的走了开去,当然,他并不曾注意那个似乎无关紧要的知了。 待御花园终于没人时,一个黑影迅速跃了出来,用手帕小心的将地上的知了尸体包起来,然后鬼魅般离去了。 远处正走出皇王宫的拓跋旬,似乎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然而他看了看天,勾起了一抹奇异而懒懒的笑意,“这皇王宫,还是乱点好玩呢。”这样,便也不会觉得寂寥了吧。 “王爷,属下尾随了六王几日,终于拿到了一副毒药。”那个出现在御花园的中的黑影,此时正恭谨的站在一个人面前。那人坐在书桌后,全身都似隐在了黑暗里,看不真切。 “干得不错,行杜。”书桌后男子的声音温温响了起来,竟是十分的斯文。 “还有一事……”魏行杜犹豫着。 “说。”男子十分冷静的声音。 “属下在御花园还看到了媚妃,两人似乎聊得很愉快。”此事似乎跟他要做的事无关,是故他才会犹豫要不要说。 “哦,想不到媚妃和那个怪物竟然能有话聊,真是不简单呢。”年轻男子缓缓说着,脑海中回忆起婚宴大典上,初次见到媚妃的情景。华丽的珠翳将她的脸朦胧着隔开了,然而她与世无争的气质却还是轻轻的荡漾到了他面前。 “由他们去,王上带绿帽子,想来也很开心呢。”他凛了凛神道。待他的目标实现,这个女子,迟早也会是自己的,不急在这一时。 “王爷,既然已经拿到毒药,请派人赶快去琉州郡按计划行事吧。”突然有个声音冷冷说道。 魏行杜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只是他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竟让人觉察不到他的存在。 “尹参谋。”魏行杜礼貌的行了一个礼,王爷身边的贴身参谋,他也是知道的。 “恩,行杜,你就按尹叔说的去做吧。”男子示意他退下。 魏行杜领命退了出去,心里有些讶异王爷为何对这个身份不明的尹叔如此尊敬。说起来,这位尹参谋好似呆在王爷身边有十年了呢。 十年前,也恰好是王爷的母亲,先王后去世的那一年吧。 送走如约前来禀告肃林郡干旱情况的三王,拓跋硕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三王超然无尘的举止,让拓跋硕不再计较他在清和阁令人非议的出现。红颜祸水,一切罪恶的根源,本就该怪女人。而那个女人……拓跋硕有些沉吟,他发现自己的头似乎更晕了,每次一想到苏妲拉,他便觉得自己有些反常。 “小宁子,过来给孤揉揉。”他道。德德那个圆滑老太监又不在,估计又是“顺道”去觐见昭阳殿那位了吧。他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给了自己生命,却一次又一次置自己感受而不顾的女人。 “小宁子,你的尖脑袋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拓跋硕深不见底的看着一旁认真掸着灰尘而忽略王命的小太监。竟然没听见自己的吩咐,又是在想着从哪里捞些油水吧。 白毛掸子立马啪的被摔在了地上,小宁子麻利捡起来,装作认真做事没有听到的样子。 “小宁子,不要考验孤的耐力。”拓跋硕冷漠的声音多了某种威胁的意味。他已经悄悄走到了小宁子身后,头顶皇冠上的玉珠轻轻摇晃,配以他垂下的一部分如缎长发,摇曳生姿。 “回王上,奴才在御花园看到媚妃了……”小宁子虽然有时会大胆揣测圣意,做一些自作主张的事情,但他并不是大胆到敢把王上不放在眼里的糊涂太监,一听王上的语气有变,他赶紧和盘托出。 “媚妃……她怎么样了?”依旧是冷漠的语气,然而低下头的小宁子还是偷瞄到了拓跋硕此时放柔的眼光。 小宁子暗暗撇了撇嘴,明明心里还是关心媚妃的嘛,这些天还故意做出对媚妃不闻不问的样子。糟!那媚妃和六王的事情还说不说? “小宁子,孤在问你话。”拓跋硕敛眉,纤长的睫毛隐隐泛出了冷光。 “啊,奴、奴才不巧看见媚妃和六王在一起聊天!”皇威之下,一向自认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小宁子再也不敢隐瞒,急忙老实道。语毕,他飞快闭上眼睛,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半晌,王上那边却没了动静。他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 拓跋硕此时微微锁眉,似有些不解,“那个喜欢与胭脂丹蔻打交道的怪人?他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很少与人亲近啊。” “您也说六王不按常理出牌了,况且,媚妃心眼一向很好,很少有人排斥她呢。再说,六王美貌,很容易吸引女子的好感,就连奴才……”小宁子还想继续啰嗦下去,突然感觉两道冷光如芒在背,于是讪讪闭了嘴。 这个女人到底想怎样,倾慕三王还不够,连行事怪异的六王竟也能迷住她的眼,她哪里是从尼姑庵出来的,分明就是从青楼里出来的! 拓跋硕眼神冷到极点,但却最终没有发作出来。他背过身,冷漠道,“以后将御花园设立门禁,王爷大臣等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 “是,奴才等会就去向御花园的侍卫传话。”小宁子战战兢兢的应了,又弱弱道,“王上,这会儿,您该用膳了吧。” “恩,传到孤的大殿去,再把永乐坊的男伎也宣来。”边说着,他已走出了御书房。 “哦。对了,王上,其实奴才有时经过清和阁,看见九夫人教媚妃娘娘跳的那种舞,很像蝴蝶,似乎真的不错呢。”见王上终于从政事上想到了舞乐,他连忙见缝插针的推荐着,这样才对得起太王后的赏钱,他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太监。 拓跋硕斜睨了他一眼,小宁子顿时捂住了嘴巴。呀呀,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刚王上才为媚妃的事情坏了心情,自己这臭嘴!小宁子在心里埋怨着自己,同时又怪太王后为什么三五不时的总是拿些珠宝来诱惑自己,要自己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小宁子在心中一个劲后悔,拓跋硕却已不跟他计较,身影远远走到前面去了。 “啊,王上,您等等奴才。”他不敢再提媚妃,急急跟了上去。 “王上终于与媚妃行房,哀家可算是安心了。目前,王上与媚妃的进展可好,她有无向王上献舞?”太王后仪态端庄微笑道,她头上的银钗玉钿金步摇微微颤动,似乎也体会到了主人此刻喜悦的心情。其实敬事司早有人过来向她禀告了此事,今日她悄悄宣德德过来,只是想多些关心自己的儿子而已。 “禀太王后,王上这几日只是处理政事,无心于舞乐方面,亦没有再宣那些男伎。”德德恭谨道。 “没有再宣那些男伎?”太王后欣喜的挑了挑眉,“看来再多叫小宁子在王上面前为媚妃进言,说不定王上就会慢慢乐意亲近女子了。” “恩……”德德微微苦笑,不知如何说。尽管经过了那一夜,王上却依旧不喜亲近女子呢。不过,他并没有将此事说出来,以免影响太王后难得的好心情。 “这媚妃也真是的,当真是民间的小尼,竟一点不懂为自己争取,弄得哀家如此劳心为她打点。”喜悦过后,太王后又开始转而抱怨起来。 她回想到过去,当初老王上不也是宠极了先王后么,到头来,还不是她用自己的手段将硕儿推上皇位。那时的后王宫,可少不了步步为营,凡事都得自己争取呢。眼下,王上诺大的后王宫只得她媚妃一个妃子,她却还是如此愚钝,真真是要再弄几个女人进王宫,彼此刺激竞争一下才好么? 一念至此,她看了德德一眼,“也罢,媚妃献舞之事再说吧,大不了叫她在一个月后的天子寿辰宴会上献舞就是了。你退下吧。” 德德依言退了下去。 “福安,你去替我搜罗一些年龄合适的名门淑媛名单,过几日交给我。”待德德退下后,太王后向一旁的福安公公道。德德到底是王上身边的人,对于纳妃之事,她并不想过早惊动王上。 “太王后,您是又要替王上纳妃?您不是答应媚妃不再纳妃了吗?”姜宁儿忍不住问道。 太王后敛眉,似乎觉得这个老王宫女有些多话,却仍是回答了她。“哀家自会让王上接受新妃子,媚妃不也是哀家一手促成的。至于答应媚妃的承诺,她进王宫大半年了,肚子却毫无动静,这可怪不得哀家,她当时也是同意了有时间期限的。” 姜宁儿低头不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晃,半个月的流光又从指尖悄然无痕的溜过了。苏妲拉有些惆怅的斜靠在阑干上。 拓跋婧的琴声清远渺渺的围绕了她,琴声颇有些涤尘的意味,苏妲拉遂不再沉浸在自己不可捉摸的惆怅心思中,安心的听了下去。 “公主,您今日弹的是什么曲儿,超然出尘的,气质倒是很像我家主子。”秀莲夸道。拓跋婧虽然性格天真活泼,但到底是位公主,想来琴棋诗画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超然出尘?苏妲拉微微苦笑,就算是从前的自己也算不上超然出尘吧,如今进了皇王宫,各路烟火都要领会一遍,怕是更算不上超然出尘了。 “她哪能弹出这么清雅的曲儿啊,还不是去三王府缠了三王将近一天才学会的,”拉努婼吃着皇王宫才有的进贡荔枝,不屑道,“若不是晚上我不放心去三王府提醒她回王宫,说不定我们的出格公主就要赖在三王府了。”说完,一粒被剥好的莹白剔透的荔枝又被她一口吞下。公主若想晚上不回王宫,没有提前请示太王后是万万不行的。她拉努婼才不想被拖下水一齐挨太王后的骂,太王后至今也不满意她这个儿媳呢。 拓跋婧难得的没有和拉努婼斗嘴,只是赖皮的做了个鬼脸,继续弹着清幽的曲调。被拉努婼冷嘲热讽了一通,仍然不生气,看样子,应该是心情很好。 三王这个字眼,仿佛一片风中的柳叶,飘飘然落在苏妲拉的心湖上,激起了一圈圈不必要的旖旎涟漪。说起来,自从御花园见过一次以后,便再也没有相遇到了吧。 天意如此,自己也不用再庸人自扰了吧。苏妲拉强颜欢笑起来,“幼皙,我们继续练舞吧。” 对啊,福晋你也休息够了,今日赶紧教娘娘‘化蝶’那一段舞吧,我可是早等不及了。”一边的漪澜说罢,麻利的将荔枝果盘端走。看舞是一个原因,保护荔枝可是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要知道,这荔枝发到娘娘这的,统共也不过两篮呢。“ “葛朗台!”拉努婼意犹未尽的瞪了瞪漪澜。 漪澜虽不懂这个像胡人名字的“葛朗台”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也联想得到拉努婼是在用她家乡那些古怪的用语骂自己小气,当下也瞪了瞪眼,回瞪回去。 “扑哧”苏妲拉瞧着两人的孩子气行为,不禁笑出声来,“好啦,幼皙,你若喜欢荔枝,等会让秀莲给你捎一篮回去。” “静姐姐,不要给这个馋虫,我府里的两篮荔枝也被她毫不客气的消灭了一大半呢。”拓跋婧终于停下了琴,似乎这会儿才想到要惩罚拉努婼说了自己坏话。 “算了,你们这些葛朗台!还是静姐姐好,改明儿我温室培植的荔枝在冬天结了果,我只给静姐姐尝。”拉努婼很有骨气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 “等你那荔枝真的种出来了,你再来想着怎么报仇吧。”秀莲被她的样子逗乐,“现在,赶紧教我家娘娘跳舞吧,我可是为那个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好好祈祷了一阵呢。”她其实是想让娘娘快点学完,也好早日到王上面前献舞,王上真的太久太久没有来清和阁了,久到她甚至惶恐王上是不是把娘娘忘了。 “说了是个悲剧啦,祈祷个毛。”拉努婼脱口成脏。 “可我觉得是美好的结局呢。两人最后化为蝴蝶眷侣,脱离了凡世的喧扰,岂不是更快活?”不理会拉努婼的脏话,苏妲拉认真道。学这个梁祝舞,最开始只是迫于太王后的要求,她被动的学着,并无多大共鸣与热情。之后,拓跋硕强行要了她,她更觉没有意义去学舞,只要那个了,就可以有孩子了吧,她何必再去花心思勉强自己再被那个,一次于她,已经够了,太够了。 碍于太王后的颜面,她却也不能说不学就不学,只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学着,幸好拉努婼也不是个勤快人,所以这个从她进王宫就开始的舞蹈计划,一直被耽搁到了现在。只是如今,她苏妲拉却被里面的爱情深深打动了,开始想好好学完它。况且姜宁儿嬷嬷也通知过她,太王后让她必须得在王上寿辰那晚献舞。无心反抗,自己恰好也打算学完,献舞就献舞吧。 “蝴蝶一会就死了,我不要,宁愿痛苦着做人,赖着不死的苟延残喘。”拉努婼反对道。 “活着痛苦你也要活?”苏妲拉有些诧异这个回答。世人不是都说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吗?追求刹那无与伦比的璀璨光华,连飞蛾都会这样做啊。 “活着本来就是为了感受爱,感受恨,感受生命的意义。人的一生,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长呢。有人穷尽一生,说不定都找不到生命的意义,生命真的短若流星。”拉努婼说完后,发现拓跋婧和秀莲漪澜一脸崇拜的看着她,苏妲拉则低着头,默默想着什么。 不管怎样活着,都是轮回的业吧。痛苦也好,遗忘也罢,长也好,短也好,终究,都是一场逃不开的业。那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苏妲拉想得出了神。 “对了,过几日我在织虹坊定制的衣服就会送进王宫啦,静姐姐穿上后献舞,保管能迷死一大批人!”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拉努婼转移了话题。“至于我,扮成翩翩书生梁山伯,肯定能迷死一堆的花痴少女!” “臭屁!你不要吓着我们才好。”拓跋婧戳了戳拉努婼的额头。 随着一屋子女人的打打闹闹,时间倏的又向前奔去了。 伴随着天子寿辰的逐渐临近,各路王宫女太监也开始忙碌起来,收拾的收拾,粉饰的粉饰,王宫里一派热闹腾腾的气氛。 这天晚上,当夜色还只微醺时,锦宸殿外露天木桌后的矮椅上就已熙熙攘攘坐满了周边邻国的使臣和当朝的大臣,一片觥筹交错,酒光灯影,好不热闹。 “美人,来给大爷笑一个。”苏妲拉刚穿好开场戏中的浅蓝对襟布衣长衫,身后就有一只手搭了上来。 身后人身穿白色长衫,外罩一件浅灰薄纱,面容俊俏,手执白扇,十足一副潇洒书生的样子。 第148章 一惊一乍 “扑哧。”秀莲笑了出来,“福晋,你这么一扮,倒真有几分公子哥儿的气势。” “那是,我拉努婼是谁!”听了别人称赞,拉努婼展开手中的白扇,得意扇动。 “梁山伯可不是你这浪荡样的,你可不要把人家演砸了。”拓跋婧抱着古琴走了进来。 此次演出,苏妲拉饰演祝英台,拉努婼扮梁山伯,至于秀莲则是个现成的小姐丫鬟,而拓跋婧,自告奋勇作配乐。 《梁祝》是宴会的第一个节目,苏妲拉从舞台后的帘幕看过去,台下满目人影,她不禁手心有些微微汗意。曾几何时,自己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紧张忧虑了?记得刚刚进王宫就成为那场世纪婚礼的主角,自己也没有一丝的慌乱,今日,竟也会紧张了? “唉呀,外面人真多呢。听小宁子说,这次来的人比上次婚礼还要多。”秀莲吐了吐舌头。 “管他的,反正这次玉哥哥会来就是了。”拓跋婧拨了拨琴弦。 三王会来?一袭白衣胜雪又从苏妲拉脑中浮现出来,只是,她的心境不会再有多大波澜了。毕竟是年少时的一场梦,梦已完,人也该醒了。 拉努婼戳了戳拓跋婧的额头,“就知道你的玉哥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情郎呢。” 拓跋婧面目闪过一丝僵硬,然而又快速的隐没在了昏黄的后台光线下。 “福晋这话还是不要再说了,被人听去报告给太王后,可是会受到严惩的。”秀莲皱眉道。王宫一向戒律森严,若是传出公主喜欢自己的哥哥,那可是有损皇家形象的大事。 “人家只是开开玩笑嘛,再说,我们的公主是到了该嫁的年龄啦。”拉努婼道。 几个女子各怀心思的想着。突然间,台下一阵整齐的恭贺之声响起,然后空气中奏起了恢弘的弦乐和号角,预示着寿辰晚宴的正式开始。 众人被免礼之后,也不再交谈,安静的就座在自己的位置上,把目光看向了对面的露天舞台。 想到台下的情况,苏妲拉仿佛可以感觉中心处那黄色华服之人眼角的冷漠倦意,不知怎么,竟有丝泄气。 “娘娘在想什么,要上场了呢。”秀莲轻轻推了推她。此时拓跋婧欢快如春日莺啼的琴声已经响了起来。 第一场,祝英台与丫鬟男扮女装,偶遇梁山伯。 众人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听说媚妃要献舞,早已是拭目以待,此时见到这种新奇的载歌载舞的比戏剧多一分生活气息,比歌舞多一些情节内容的节目,都发出了新奇的赞叹。而媚妃演绎出的那种出尘而可爱娇蛮的感觉,又让人对剧情有了更进一步的期待。 “幼皙说这是舞台剧。”九拓跋鞠微笑着向拓跋硕解释道,眼睛同时温柔的看向舞台中,自己那饰演谦谦书生的妻子。 “嗯。”拓跋硕淡淡点了点头,白玉夜光杯中的美酒轻轻荡漾。他清浅的看向舞台中的人,如深渊般的黑瞳看不出在想些什么。黑瞳之上,浮着一个缥缈的浅蓝身影。 三王拓跋言远远的坐在人群之外,脸上带着仿佛已融进生命中的柔和微笑,默默注视着舞台中的人。 伴随这音乐的跌宕起伏,苏妲拉已慢慢将自己融进了祝英台这个角色中,早将之前的小紧张抛上了九霄,她自己也忘了自己是在演一出戏了,她以为自己就是祝英台。舞台之下投来的目光她已视而不见,举目望去,台下都是模糊的人影,而她的眼中,只有梁山伯。 “腾——”一个不和谐的走音陡然响了起来,拓跋婧赶紧低头补救,把心思扳回到锦弦上。她刚才不小心迷失在了三王的微笑里。 因为这个走音,苏妲拉也从投入中回到现实,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就对上远处那双漆黑如渊的眸子,她心弦一动,赶紧偏过头,回到自己的角色中。说起来,是自那晚之后,这是首次见面吧。想到那晚,她心中有一些复杂的苦涩流过。 她没有再多想多看,只是感觉有一抹白衣胜雪隐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自己。 许是自己多想了。 众人早已沉迷在波澜起伏的爱情中,并不知台上之人的小分心。 当看到梁山伯死去,大家脸上隐隐都有了悲愤的神色。然而最大的情感波动,却是在身披大红嫁纱的祝英台投入坟冢,与梁山伯一起化蝶而出时,大家一时间都唏嘘得不能自己,不知怎么评价这段凄美的爱情。更有沉迷不能自拔者,脸上仍是一副悲戚痴迷的神情。 爱情,果真能超越生死,战胜一切么?拓跋言那颗如玉般温润却坚不可摧的心,蓦的有了一丝颤动。 “死后化蝶?可惜这终究只是个故事,死了就是死了,还谈哪门子的相守,倒不如生时抗争一番,便是一起流亡也是好的。”拓跋硕似有醉意,低低的说着。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时,穂娘娘还在,每年都会有一个黑衣人不顾一切的想要进王宫带走她,可惜,王宫森严,黑衣人纵然是伤得半死也无法得见红颜一面。老王上似也无意杀他,每次都让他知难而去,但也会让他伤得一次比一次重。偏偏那人死不悔改,仍是飞蛾扑火般的进王宫夺人。说起来,他倒是有祝英台的赴死精神,只可惜,自穂娘娘死后,那个人就消失了。 舞台上那一对缱绻于空中的蝴蝶兀自消失在了帘幕后,新的节目也已开始上演,节目不可谓不精彩,然而众人看了开头那样惊才绝艳的节目,此刻竟都有些意兴阑珊的意味。 于是台下的人又开始了自己的谈话,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台上的节目,一边暗自进行着自己光明或不可告人的交谈。 离王上不远的二怀王瑞曦玣,他身边的妻子却有些紧张,媚妃的节目真的太精彩了,让她不禁担心后面将要出场的节目。 “子衿,你也别担心了,子翎为人大胆镇定,不会出状况的。”威风凛凛的瑞曦玣看向妻子,眼神有不相称的柔情。 “但愿妹妹能够一鸣惊人,赢得王上的注意,不然,这一月来的苦练就白费了,也浪费了太王后的好意。”慕子衿抿了抿如花的柔唇。 “嘘——”瑞曦玣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这事王上还不知道,你不要先漏了嘴。” 人声鼎沸之上,一个隐在黑暗中的人影懒懒斜躺在屋顶上,他看着如蓝丝绸般的天空,仿佛看到了两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浅,你期盼那样撕心裂肺千回百转的爱情么?那末,我来成全你。”他的嘴角滑过一丝妖魅笑意,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来做。钻石般闪耀的星星突然被他的笑容削去了大半的光芒。 一阵风吹过,屋顶那人已消失不见。 拓跋硕依旧不停的喝着美酒,并不曾察觉屋顶上的异样,偶尔,会淡淡扫过不远处的安王瑞玲。 瑞玲此时正安静的喝酒看节目,并不怎么跟人聊天。只是在屋顶那人不见时,才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 那人身上那种特异的香料,他不管在哪都能分辨出来,不过他却不敢多闻,毕竟他不清楚那个怪人会什么时候混点毒料进去。 “六王,这次可要好好谢谢你呢。琉州郡的消息,应该也快传到三王耳朵了吧。”想到这里,他抬头想看看身后为他想出这个计谋的尹叔,却发现身后之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静姐姐,你快点啊。手机登陆:wap.txt6.net”拓跋婧提着层叠裙裾,向前一路小跑着,不时回头催她。拉努婼在节目一结束就跟早已等在后台的夫君拓跋悱一道走了。这会儿,拓跋婧也要急急的去找她心心念念的玉哥哥,那自己呢?自己又要找谁?又有没有人在灯火阑珊处等候着自己? 自己对这烟火尘世到底还是生出了丝丝缕缕的牵绊与期待啊,恐怕再也回不到心静的状态了吧。 三王拓跋言站在楼榭的回廊处,静静的看着红墙黄瓦下,那个默默向人群走去的清幽人影。她仿佛没有发觉前面那个一直催她的少女已经远远跑到前面去了,依旧微微垂着眸子,淡淡的留下一抹如青山烟雨般的影子。 “洛儿。”拓跋言心念一动,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一句洛儿,便把两人的相识提前到了十年之前。 他是记得她的。那个饿极了偷了老奶奶钱袋的小女孩。彼时她闪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柔弱深处是坚强的眸子,脸上虽有污渍,但笑容却倔强而无比干净,“我叫洛儿。”她告诉他她叫洛儿,他却什么也没说,如玉的高雅到底还是让他缄了口。 当时,他不是没有想将她带在自己身边的,然而,到底,还是不忍那样的一双眼睛被身为王爷的自己慢慢磨去了天真与干净,索性,作了那不告而别之人。 然而奇怪的是,一向淡泊的自己,心底却还念念不忘着她后来怎么样了,所以那双眼睛便也从此停在了他心里。十年后,那个叫洛儿的小女孩进了王宫,成了自己的王嫂。眼睛依旧天真干净,微笑依然美好,他震动之后安下心来,默然装作陌生。 不然,还能怎样? 可是,今晚,看到那一场凄艳绝伦的爱之盛宴,似乎看到一场不能错过的风景,于是他再看到她,忍不住叫了出来。一出口,却已后悔了。 花还是那朵花,只是人,却不是那个人了。到底还是隔了十年。 苏妲拉抬起了头,刚刚是谁在叫洛儿?洛儿。仿佛是前生了事了吧。六岁的自己某天在破庙醒来,蓦的发现自己仿佛被掏空了记忆。她只记得自己叫洛儿,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她变成了一个被人遗弃的乞儿,除了洛儿,她再也想不起从前的事。再然后,进了了然庵,师父赐自己无尘为名,便也将破碎的记忆连同洛儿连同那抹雪衣,一齐丢在了封闭的记忆里。 师父不会唤自己洛儿,师姐们并不知道自己以前的名字,那,还有谁。难道是? “娘娘,你和公主怎的不等等我呢。”秀莲跑了过来,气息有些紊乱。 见有人过来了,拓跋言随即消失在了黑暗中。看过了今晚这场盛极的烟火,也该离去了。从来都不是流连在繁华之中的王公贵胄,他只是隐没在远山中的如玉光华。突然,有一名影子般的黑衣人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后他远黛般的容颜闪过一丝忧虑,随后白影一闪,他竟是心急的跳出城墙而去了。 被打断了思索,苏妲拉环顾四周,哪还有拓跋婧的影子。灯火明亮处是几个肃穆的侍卫,黑暗里也不可能会有人,大家都去看节目去了。所以,刚刚也是自己幻觉了吧。他明明就忘掉自己了呢。 “咦,那边好像是丽枫国的使者呢。”秀莲指着远处一个小亭内的人,目光嘲弄。丽枫国的男装服饰是在外衣胸口处系一根极不搭调的绳子,衣服因此显得褶皱横生,敌国王宫中的王宫女们纷纷觉得好笑,总是老远看到丽枫国的使者就捂嘴低笑起来。 苏妲拉顺眼看过去,注意到的,却是那使者身边的玄衣男子。总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熟悉。似是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那玄衣男子转过头,突然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啊。”苏妲拉低呼一声,她感觉周身的血液蓦然加快,突突的似要从血管里跳出来,她抱住头痛苦的蹲了下去。 “娘娘,你怎么了?”秀莲急忙扶住了她。 是的,那人真的很熟悉,特别是那张笑起来却仍是感觉眉未展平的脸。她扶住头,还想再仔细看看,却发现亭内的两人业已不见。她觉得今晚自己的错觉似特别多。 “娘娘,我们去御医台吧。”秀莲道。 “……恩。”不再多想,虽然头已经没有那么痛,然而她还是任秀莲将自己扶去了御医台。如若不去,自己又能去哪呢。太王后说献舞后要赶快换好衣服坐到王上身边,不能提前离场。可是,就这样大喇喇的坐在那人身边,会不会很奇怪,他可什么都没通知自己呢。去御医台看病,也算是个正当的缺席理由吧。 拓跋婧快步的从后台出来跑向欢宴场中,却不小心撞在一个人身上,眼角微微扫到一抹俊俏的侧脸轮廓,她只以为是哪家贵公子,急忙道了声歉,便又向前寻人去了。 然而最终还是晚了。场中繁华热闹如斯,却唯独不见那抹绝代的如玉风华。可恶,玉哥哥又不见了!拓跋婧跺脚,在场中不甘心的扫视了几圈,最终只能无奈的走向一早为她准备好的座位坐下,乖乖看接下来的节目。 一阵凉风吹来,一直喝着酒的拓跋硕突然停了下来,她怎么还不过来?“小宁子,你去后台让媚妃早点过来。”末了,他又有些不自然的加了一句,“总要给外人做做样子,不能叫王室被他们笑话了去。” “是。”小宁子低头偷笑,然后便向后台走去。 小宁子去了许久,却不见回来。这时今晚最后的节目已经开始了。 一声响亮的牛叫,将众人的视线拉回了舞台。随后,一曲异域风情的调子欢快响了起来。 “啊!这是?”拉努婼不可置信的与拓跋悱对视一眼。 拓跋悱想了想,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二哥瑞曦玣,瑞曦玣向他投来一个略表歉意的目光,似是对他的有所隐瞒道歉。 一月前,瑞曦玣曾带着慕子衿到他府上找幼皙学舞,学那种一惊四座的奇异之舞。妻子拉努婼也不多问,只当二嫂有闲情,便教了她今晚这支舞。这舞这曲,慕子衿也不过学了一下午,竟这么快就掌握了。 可慕子衿此时正安坐在她的夫君身边,那,舞台之上的该不会是…… “好!”众人突然一阵欢呼。拓跋悱与拉努婼将目光移回了舞台上。 舞台上,一只由人扮成的黑牛冲了出来,他围着舞台转了一圈后,一个拿持锦旗金光闪闪的少女便走了出来。一个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的惊艳出场。大家的嘴俱是张开忘了合上。 只见那少女口中衔着一支红艳欲滴的玫瑰,红色锦旗称得她英姿飒爽,“咔!”,她利落轻快的抖开锦旗,与黑牛旋起一种奇异的舞步,众人也终于看清了她的面貌,野性而张扬,恰如她嘴边耀眼的玫瑰,只一个眉毛上扬的睥睨微笑便已折服了台下的众人,她那缀以明亮金片和缨络流苏的红色贴身衣裤,衬得舞台金光迷离,而这一身异族打扮也将她的气质称得相得益彰,多一分嫌赘,少一分嫌弱,便是这样,刚刚好。 众人观看的同时不禁悄悄向身边人询问此女的来历,是哪户的人家生得了这样的奇女子,却俱是不知。现下这支舞,恐怕也只有开头的梁祝能共其光芒了,而梁祝为媚妃舞之,那这红衣女子也必不是平常之人了吧。众人心下纷纷猜测着。太王后的唇边露出一丝艳丽的微笑,她要得就是这样的效果。 安王瑞玲初见这红衣女子时,眼神亦亮了亮,倒不是为其风采,只为她眼中那抹势在必得的自信。或许,可以通过她,探探那卧龙榻之人的弱点。一个人若是没有弱点,便是不败的强者,而他,若是想胜,就得知己知彼,他需要一个可以为他提供情报的人。看来今晚自己是来对了,既目睹了那一场清绝的蝶舞,也觅到了可共一谋的艳女。尹叔,尹叔在哪?他需同尹叔好好商议一番。 锦宸殿对面的小亭子附近,尹语臣告别了那个绥黎使者小心向瑞玲走去。他并没有告诉安王,他是绥黎人。事实上,安王不知道的事情还有许多。譬如他与苏妲拉的瓜葛,哦不,她可不叫苏妲拉,她是他的洛儿。 拓跋硕久等小宁子不回,叫他寻的女子亦未见,他心下微微烦躁,索性叫人拿了忘忧来。忘忧性极烈,只一口便忘忧。到那红衣女子上场时,他已一壶在肚。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他醉眼迷离的看向舞台中的女子,笑得妖魅。 小宁子听侍卫说媚妃去了御医台,就过了去,见媚妃无大碍,唯恐王上怪罪下来,说什么都要媚妃回到场中。然而一回来,让她看到的便是王上笑吟吟的望向舞台中的红衣女子。 毕竟没有从正面看到,苏妲拉并不知拓跋硕那笑意中还勾了三分讽刺,她只道王上根本就是想借机难堪自己,“小宁子,本王宫觉得,王上此刻应不需要臣妾了,臣妾还是知趣退下的好,你也莫要不识趣了。”明明是淡淡的语气,说出来,却凭空添了一丝酸意。 “小宁子恭送娘娘。”小宁子不敢再让媚妃过去,他也以为王上对那红衣舞者动了心。后王宫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他也听说过,此刻还是让媚妃走的好。 打道回府的苏妲拉此刻若是知道小宁子是这样想她,会不会气急而笑? “妹妹,果然没让我失望……我这个姐姐真是瞎担心了。”慕子衿终于舒了一口气,瑞曦玣却只是望了望九弟那边。 九拓跋鞠幽幽叹了口气,“果然是二嫂的妹妹,慕子翎。” “这慕子翎如此煞费苦心的学了我的斗牛舞,是想干吗?”拉努婼啃着一个盐焗凤爪,有些郁闷道,这个斗牛舞是她的嗳,怎么能这样鬼鬼祟祟就拿了自己的东西去发光占众人眼球!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拓跋悱宠溺摸了摸妻子的头发,觉得眼前的少女既精灵又单纯,真是上天赐给自己最宝贵的恩惠。想起慕子翎,他摇了摇头。皇兄,过了今晚,恐怕我又快要多一位嫂子了吧。 小宁子走到拓跋硕身边时,舞已毕,众人谢恩之后,纷纷退去,口中犹自兴奋的讨论着今晚的节目。 “王上,媚妃她……”小宁子刚想说明苏妲拉的情况,便被拓跋硕噤了回去。 她若是不想来,那他亦无需知道缘由。自始至终,他都要保全自己的高傲,今夜叫她来是个错误,他,决计不再低下自己的头。自己怎么忘了,女人,可是从来没一个可以相守的。难道真的是寂寞得太久了?亦或是被今晚的蝴蝶乱了心?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拓跋硕乘兴唱到。小宁子瞧见那些大臣使者俱已远去,心稍宽,若是此刻被他们见到王上放荡不羁的样子,恐怕又是一顿非议。 人生在世不满百,解脱不得,唯有一醉。有谁知道,帝王之道,即孤寂之道。孤住一个人,成全天下人。 只是……真的,真的很想,能有个听自己倾诉的人。 小宁子扶着拓跋硕踉踉跄跄的走回大殿,还未走近,凭空闻得一阵花香。夜色将香气染出了几丝暧昧,然而拓跋硕依旧兀自迷离着。 “小宁子,你将王上扶到寝宫便好,更衣之事无需你伺候。”德德低低吩咐后,便退了下去,似是不想多说。 小宁子见地上铺了一层红色的花瓣,蓦然明白了几分。这花瓣,可不就是那斗牛女子口中衔着的玫瑰花瓣。 拓跋硕扶住仍在眩晕的头,满嘴酒气,“小宁子,怎的还不替孤更衣!” “臣妾替王上更衣可好?”一个甜糯到骨子里的声音,激得人一身酥麻,女子奇特的靡靡气息,丝丝扩散到拓跋硕鼻尖。 拓跋硕听此声音心中已清醒了大半,待感觉有一软物顺着自己的额头轻轻画下时,他闪电般抓住了来人的手腕。 “啊!”女子短呼,呼声竟也透着妖媚。 女子手中描画的物体掉了下来,原来是一支被剔去了花刺的绿茎红玫瑰。 拓跋硕也看清了她,是那个最后一舞的红衣女子。他笑,带着一丝霸气,一丝嘲讽。果然如他所料,这个女子是为他而来。又是昭阳殿那位弄的名堂吧。 “你叫什么名字?”拓跋硕看着她,眼神如渊。 “臣妾姓慕名子翎。”女子笑得更媚,眼神如丝。她此时只外披了一件薄纱,内里未着一物。灯光下的身材玲珑有致,散发着撩人的风情。 “原来是怀王的小姨子。”拓跋硕眼中的冰冷停止了蔓延。不管怎样,怀王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王室之中,他相信的人唯有三王和怀王而已。 “王上,臣妾替您更衣吧。”慕子翎盈盈走近。她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魅力,何况此时她已将女人最美丽的风景欲说还休的展现了出来,没有人能拒绝得了。除非,他不是男人。 此时的大殿,红烛映窗,蜡泪兀自滚烫。慕子翎独坐在龙床之上,身子气得发抖,她那精心绘有明艳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向红檀木床之中,只是檀木太硬,生生弄断她的美甲后依旧未落一丝刮痕。 她自小没受过这样的打击,居然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弃自己而去!而且看那人的神色竟是极想把自己赶出去的,如今自己得了他的龙床,是不是要感谢他好心施与了自己今晚的落栖之处? 今日你如此待我,日后我定要夺了你的心魂,让你好好偿还。想到这里,慕子翎渐渐不再恼怒,她嘴角绽出夺人笑容。事已至此,她现在所需做的就是好生休息一夜,明日便以最美艳之面容动摇他,攻他心魂。她慕子翎可不是这么容易退缩的人,想得到的东西,她从来亦都会得到,一定会得到! 拓跋硕出了大殿,王宫之大,他一时间却不知去向何处。“母后是真的算定了孤不会赶那慕子翎出去么?”他如渊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漠然。是赌自己一定会给怀王面子吧,真是知子莫若母啊,母后,你赢了呢。 “小宁子,去西王宫吧。”拓跋硕宽大的锦袖垂在身侧,整个人突然有了柔和的气息,束在他如缎青丝上的明黄带子无风自飘起来。 “西王宫?王上,现在时辰不早了,您若是要找太王后,不如明日……”小宁子在心中筹措着字眼,他以为王上此刻要去找太王后算账。 王宫中的三王宫,指的是东王宫、中王宫和西王宫。东王宫是王上的住所所在地,拓跋硕的大殿便在东王宫;中王宫是议政与庆祝的地方,今晚的锦宸殿便在中王宫;而西王宫,则是太王后和皇后居住之地。至于六院,则是妃嫔们的居所散布之地。 “说去西王宫便是西王宫,你何时如此多管闲事了?”拓跋硕眼尾漂浮的柔和瞬间又变成了冷漠。他华服曳地,翩翩走向了西王宫,小宁子提了琉璃灯笼愣了愣,然后大步赶了上去。 小宁子闷不做声的低头走在一旁,待拓跋硕终于停下来时,他这才抬头看眼前的屋殿,上面的金光已不复往昔,但依稀能看见过往的奢华。正门大院前赫然写着,落央殿三个金镶玉大字。 “啊。”小宁子低呼一声,落央殿,不正是前朝先王后的居所么。难道王上今晚要住这晦气的屋子?大惊之下,小宁子在拓跋硕的金丝黄靴要踏入殿中时,急忙道,“王上千金龙体万万不可踏入这废屋。” 拓跋硕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小宁子觉得自己像是腊月天被当头淋了一身冷水,不觉有些颤抖,竟不敢再劝阻。 拓跋硕修长的手随意拂过檀木的桌面,感觉灰尘不多,心下稍安。看来,自己的嘱咐打扫还是有人听了的。只是,昭阳殿那位,竟也这样默准了? 说起来,他是自先王后死后,第一次有勇气再走进这屋子。对不起啊,穂娘娘,硕儿终究,还是让你失望了吧。可是我是真的不是想要属于大哥的一切的,只是,只是…… 他轻轻从袖袍中拿出一物,是一把镶满了宝石的镂空金错刀,极是繁复华丽,小巧可爱,一看便知不是杀人利器。然而此举还是惊到了小宁子,“王上这是做什么,千万不要伤了自己!快快放了刀罢。”王上对先王后那种令人不解的敬爱与怀念也是他一直所不解的,他上前想去夺刀,以为拓跋硕触景伤情,想要伤害自己。 “哧。”拓跋硕鄙夷轻笑一声,身形闪得却是极快,小宁子扑了个空。突然,隔壁的房间有一件器皿掉落的声音,“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拖得极长,更显得鬼魅。 “谁!”拓跋硕低喝一声,小宁子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到了隔壁,却是空空如也,地上空留一只木杯在打转。 “想来是起了风,将杯子吹落了。”小宁子战战兢兢说着,却不自觉靠近了拓跋硕。此时拓跋硕已将小刀收了起来,他兀自看着地上的杯子愣神。 “硕儿,这酒叫忘忧,日后你和茈儿若有伤心事就喝喝它,但是喝过就好,可不能还伤心哦。”那个螓首蛾眉的女子拿着木杯,一口将杯中酒喝了下去,却是眉也不皱,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 “王上,我们还是走吧,这儿怪怪的,若是您在这受了凉,小宁子万死不能抵罪啊。”小宁子拉了拉拓跋硕的衣角。 “你若是怕,就滚回去。”拓跋硕眉间隐隐有了不耐的神色。 小宁子听罢极是想走,但到底没有蠢得忘了丢下王上,他眼珠一转,“王上,媚妃今晚其实是身子不适去了御医台,王上不如趁今晚去探望一番?” “御医台?她怎么了?”拓跋硕淡淡道,身形却是向屋殿深处走去了。 唉呀,这一招苦肉计失效了么,小宁子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拓跋硕,恐惧瞬间又涌上来,他连忙追了上去。 “王上,今晚真要在这睡了啊?”小宁子边铺着床被,仍不甘心的问道。虽然说这里不定期会有人打扫,被褥更换,但到底,还是一间废屋。 拓跋硕不答话,待他睡入床中时,才似自语般低低道,“媚妃此时在病中,不便前去吧。”若是惹得她病情加重,则更是不妙。她那样的性子,也不知何时会牵动情绪,便是牵动了,也是一味压制,徒劳伤了自己,还是不如不去的好。 拓跋硕自己不知道,他已不知不觉不再讨厌这个女子。然而他习惯了十年来冷脸对女子,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而他亦不急。心犹在梦中,不知何时归。 “什么?”小宁子疑心自己幻觉听到如此温情的话语,下意识反问道。转过头去,却发现拓跋硕已经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处寓意不明的阴影。此时的拓跋硕,宁静柔和,找不到一丝白天冷漠锋利的影子,小宁子在心中暗暗叹道,这个时候的王上,风采竟也是毫不输给那位风华倾世的三王呢。 小宁子不再说话,他小心的退到了前屋的小榻上。 而刚刚那间传出声音的屋子里,一只手慢慢收好了刚刚猝然掉落的木杯,缓缓说道,“娘娘,你看,这王宫还是有人记得您呢。”一个略微有些苍老的女声,顺着月光慢慢看上去,却是那位如今在太王后身边的姜宁儿嬷嬷。 偶是涎脸索要收藏的分割线($_ 从这一章开始,本文就进入第二卷啦:东风歌。第一卷名字为:锦衣。不晓得怎么显示不出来,呵呵,在这里小小赘述一下。 “五弟,我们出去骑马吧!”英姿勃勃的少年拉过对着窗台发呆的拓跋硕。 “不去。”拓跋硕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秀绝的腕子,依旧淡淡的看向窗外。今日,穂娘娘说母妃要过来呢。 “哼,不去就不去。要不是额娘让我多跟你玩,才懒得理你这冰块。”受了挫的瑞玲恨恨走了出去。 大哥……听到自己被说成冰块,拓跋硕到底还是难过了,他并不想在自己亲人眼中留下冰块的印象。可是,快乐又岂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他静静的坐在窗台前,仿佛入了画。 身后一根扶萝香终于颓然的烧至了末端,只剩一点零星的火光在苟延残喘。 母妃今日是不会过来了吧。他站了起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缓缓走至门外,苍穹之上的最后一丝余晖倏忽全然钻进少年略显宽大而繁冗的袍子里。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围猎场已经点起了火把,因为那些皇族子弟们仍在里面驰骋,兴致盎然。 拓跋硕不自觉的走了过去,到底也是个孩子而已。 “谁射到那只兔子,本太子重重有赏!”瑞玲高举着鞭子,意气风发。 身后一群人听罢,更加卖力,弓箭唰唰破空如雨般射向前方正在穷途末路奔跑的白兔。 白兔不顾漫天箭雨奋不顾身的向着前方跑去,却不肯躲起来。 被吓懵了么?拓跋硕淡淡的想,眼角突然扫到不远处的一堆雪白。是一群幼小的兔儿。 原来,是为了掩护这些小兔。他心有触动,忍不住想前去阻止。最终,他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白兔要表达自己的母爱,他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一只兔子居然都可以将自己的母妃比下去呢。母妃此刻,定然又是在使出浑身解数缠住父皇吧。 “傻孩子,你又在乱想些什么?”身后蓦然响起一个温柔若水的声音。拓跋硕转过头,“穂娘娘。”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穂娘娘,真的很关心大哥呢,为了大哥,她也会如那只母兔那样做吧。 “给你。”先王后轻轻伸出手,一把精巧的小刀伸到他面前,他看到刀上嵌着蓝宝石,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以及扶萝花。 他眼中闪过微微的不解。 “拿着它,去守护硕儿想守护的人。”她柔和的眼中有坚定的光芒。“说起来,这把刀便是那晚我行刺你父皇用的刀呢。你说多可笑,这刀甚至都杀不了一只兔子。真是愚蠢呢。”她的语气突然远了。 “穂娘娘后悔了?” “啊?”先王后有丝错愕,随后惘然,再然后竟有些惆怅了,“怎么说呢,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久到我都忘了……”她却不说忘了什么。 “如今,有茈儿和硕儿也够了呢。”她望向场中的太子,眼中某种温柔的神情突然烙痛了拓跋硕的心。 尽管她毫不偏袒的如关爱大哥一样关爱自己,可是,无论她对自己怎么好,到底,也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母妃,却是绝不会用岚娘娘看大哥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吧。 “硕儿,记住啊,一定要有想要守护的人,拿着它去守护她。”先王后突然认真对他道,柔和的眼神也有了某种果决和坚定的意味,她将刀塞进了他手里。 “叮——”冰冷的地面突然响起一阵金属的跌落声。拓跋硕惊坐起来,午夜梦回,他觉得头有些痛。 “穂娘娘,你竟不怪我么?太子大哥……”他将刀捡起来,想起最后的梦境,“你提醒我守护别人,可是,我有要守护的人么?”拓跋硕喃喃摸着刀身的花纹。 “王上,您没事吧。”小宁子听见动静,揉着惺忪睡眼走了进来。 “没事。”拓跋硕将刀放入袖袍,平躺了下去。“睡吧,明日会有好戏上场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不再想梦境里的事。 翌日卯时,当拓跋硕走进大殿时,福安在门外早已等候多时了,慕子翎不出意料应该去了昭阳殿。他嘴角勾过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 “参见王上,奴才是过来传太王后的意思。她提醒王上,良夜即过,不要忘了给慕家二小姐一个名分,依她的身家,封个婕妤最是合适。” “母后想得甚是周到啊,既然她什么都替孤想到了,索性这个皇位也由她来坐好了。”拓跋硕漠然道,他并不解释昨晚的事,不管发生了什么,慕子翎的清白确是没有了。 福安腿一软,“奴才惶恐。” “你惶恐什么,又不是你的意思。”拓跋硕声音平稳,然而福安却感觉背后有丝冷意。 若是她知道会如何。她不是与太王后有协议么,如今听了这消息会怎样? “你将这消息告诉媚妃,且看她作何反应。”拓跋硕走出了大殿,准备洗漱用膳。 “是。”福安唯恐再受责难,连忙应了下来。 “王上要纳新妃?”还没待福安走远,漪澜就一惊一乍的跑到了苏妲拉面前。 第149章 行事诡异 “太王后是特地让福安公公告知娘娘一声吗,这又是何必?”秀莲不太理解福安这一做法,没有哪个女人会想知道自己的丈夫又要纳妾了。她当然不知道这是拓跋硕的授意。 苏妲拉低头思索一番,淡淡蹙眉道,“秀莲,你陪我去昭阳殿吧,我要和太王后面谈。” “娘娘,你记得和太王后好生说,万不要触怒了她呀。”漪澜不放心道。她想的是,这个王宫里娘娘的靠山本来就少,若是再把太王后惹怒了,娘娘可就真的没有翻身之日了。 苏妲拉只是应付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拉着秀莲急忙出了门去。 “恭禀太王后,臣妾有一事不明白,还望太王后解答一二。”礼毕之后,苏妲拉问道。 “媚妃想问的,是要纳慕家二小姐为婕妤一事吧。”太王后了然,不徐不疾道,她头上的金钗玉钿随着婢女的按摩力度轻轻摇曳,金贵而华丽。 “正是。臣妾知道太王后定不会是出尔反尔之人,所以想太王后许是忘了跟臣妾之前的协议了。”苏妲拉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显得婉转柔和。 “哀家可没忘记,是媚妃忘记了。”太王后轻轻抬起包有金玉指套的手指,缓缓敲打着檀木宽椅,“哀家可是说了若是媚妃半年之内不诞下皇裔,就要纳选新妃呢。”她描金的丹凤酥眼雍容扫过苏妲拉。 被这样诡异的眼神一扫,苏妲拉突然有了些许印象,那是太王后在自己还在犹豫时劝说自己说的话了,“若是无尘姑娘答应了入王宫,待半年之内诞下皇裔,了了哀家的心愿,哀家与王室祖先和国家社稷都会万分感激姑娘的恩德。”……可是,自己在答应后又提了一遍不要纳妃的事啊,太王后亦没有强调半年之期啊,难道约定之事可以以自己还未答应之时的要求来算的么? 看着太王后明晃的笑容,苏妲拉倒退了一步。王宫之中,便是一定要这样处处算计得一分不差么? “可是,太王后娘娘,媚妃娘娘入王宫尚早,便是一年后才诞下皇裔也是正常,不用如此着急纳选新妃啊。”秀莲见苏妲拉脸色苍白忍不住上前道。 “大胆贱婢,太王后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一边的姜宁儿斥责道。 太王后似乎不以为意,她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哀家也知道半年对于王上与媚妃这样的状态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可是,这也是无法啊,慕家姑娘昨夜便是在大殿歇息的呢。” “什么?”秀莲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如此说来,是臣妾多虑了。想来王上也是喜欢那位慕家姑娘,两人情投意合,臣妾不应插手了。”苏妲拉低下头去,目光透过浓密的睫毛,只是看着地面红毯。“一切但凭太王后做主吧,臣妾不会再阻挠了。”只要那位女子在后王宫能幸福,也就可以了吧。多出来的,只是自己而已。 说罢,她竟是失魂落魄的忘了行礼就走出了昭阳殿。秀莲急忙行礼后追了出去。 “福公公最近手脚真是越发利索了啊。”只是一个早朝下来,拓跋硕就从过来请示的福安处得知了苏妲拉的想法。她竟然答应了么? 拓跋硕眼神冰冷,却是飞快的在太王后已经拟好的圣旨上盖上了自己的玉玺,然后甩给仍旧跪在地上的福安。 你既如此伟大,我为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你的美意?反正我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世人中的一个而已,没有特别,没有不同。 真想看看你的心里,除了佛家所谓的大爱,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秀莲姐,娘娘没事吧?”漪澜扯了扯秀莲。苏妲拉一回来就拿了一串念珠将自己锁在房内,不准其他人进去。 “娘娘凡事都看得很开,这次应该也快没事的,别担心。”这般安慰着,秀莲眼中却尽是担忧。 “佛祖有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 苏妲拉低低念着,眉心那一蹙却犹自不散。 师父,徒儿好想见你。徒儿遇见了好多无解之事,无解之心结,真想让您为徒儿解惑。 她放下念珠,长长呼了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愈念心经心中的郁结会愈重,大有一口气提不上来之势。 罢罢罢,还是早些沐浴更衣,无垢无欲之后早早睡去吧。她颓然的想。 有些事,一味的逃避或企图掩盖,也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而已。若想清理心魔欲念,只有正视它才有可能找出解决之法。苏妲拉不懂这一点,所以才会让自己走进一个死胡同。 她沐浴完毕,心中抱着向师父求解的希冀睡去。她不会知道,几天之后,她就真的会回到了然庵。不过,那时的主要目的却已经不是这个了而已。 “奉天承运,王上诏曰:兵部尚书慕直书之女慕子翎,贤良淑逸,性德行婉,兰质慧心,特封为正三品婕妤,即日进王宫。钦此。” 福安领了德德直接去昭阳殿宣布圣旨。慕子翎果然在太王后处,她欣然领了旨。原本以为自己被冷落一晚会对进王宫有影响,她甚至打算好了再花心思去迷住王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选进了王宫。 王上,你到底还是喜欢我的吧。慕子翎暗想道。 “好啦,慕丫头,这下你不用再跟哀家哭闹了吧。赶紧差人回家收拾收拾,也顺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家爹爹,两个女儿都嫁给皇裔,慕家也算是门庭显耀了。”太王后淡淡道,并无多大欣喜。她自然是已经算到了这一步。兵部掌管的是与国家安全息息相关的要务,她从一堆名门淑女碟谱中挑中慕子翎,自然有她的考虑。慕家大女儿慕子衿与指挥军事的二怀王连理,也算是门当户对,如今小女儿也嫁入皇家,慕家若想有二心,只会损了自己。 慕子翎有些娇羞的点了点头,以为太王后真的关心自己。 “姜宁儿,你带些人去南院收拾一间给慕婕妤住的院子,拨些婢女太监过去,等会哀家就叫王上为院子题名。”说完后,太王后转向慕子翎,“慕丫头,接下来你就自己安排一下,哀家累了,先去休息。” “臣妾恭送太王后。”慕子翎此时褪去娇贵的小姐禀性,翩翩行礼,规矩一丝不差。 太王后满意点点头,福安将她扶进了寝殿。 待南院的院子收拾好,王上的题名也拿了过来,子倾苑,意思似乎不言而喻。那些新拨过来的婢女太监纷纷眉开眼笑,庆幸自己跟了一个以后必定会飞黄腾达的主子。慕子翎心中亦是一片兴奋。 “禀告婕妤,您新进王宫,按照规矩应该要去觐见先进王宫的媚妃娘娘。”一个长相清秀机灵的婢女对慕子翎道。 “哦,得闲了本婕妤就过去。你叫什么?”慕子翎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涂了精致红色蔻丹的指甲,她随口应了下来,然而却是再得闲也不会去拜见媚妃的。她慕子翎是堂堂兵部尚书的女儿,为什么要屈尊去看那个不名一文尼姑出身的贱民。 “禀婕妤,奴婢叫雅蓉。”叫雅蓉的婢女恭谨道,眼珠机灵的转着。 “雅蓉……”慕子翎沉吟着,“以后你就好好跟着本婕妤吧,本婕妤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谢婕妤,雅蓉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婕妤。”雅蓉暗自满心欢喜。 “娘娘,奴婢听小宁子说,其实寿辰那晚王上并未在大殿歇息。”秀莲对苏妲拉悄悄道,她只是不习惯苏妲拉突然这么安静,就好像刚刚进王宫那样,看什么都是过眼云烟般的安静。所以她偷偷去找了小宁子,又是贿赂又是好话,这才套出了一些那晚的事情。 苏妲拉此时正在帮白雪挠痒,听罢手微微一滞。然而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过来。“可我也听漪澜说,王上为慕婕妤的院子题名为子倾苑呢。”虽然她不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子倾苑这三个字岂非已经说明了全部的事情。 “娘娘,您别担心,奴婢看得出来,王上其实很在意娘娘的。”秀莲急忙道。 “你从何处看出来?”苏妲拉听罢,轻轻笑道。她感激秀莲的好意,可是,她不需要这样的安慰。“好啦,秀莲,你别担心,我很好,真的。” “娘娘……”秀莲嗫嚅着。她倒希望苏妲拉能够稍微显示出一些伤心难过那样的情绪,她总觉得苏妲拉这样不好。其实能够放开心胸的去感受难过,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嗯,都城的夏天比虞邰郡要热呢。”苏妲拉不着痕迹的将话题扯了开去。她在虞邰郡那个叫了然庵的地方长大。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家乡。——算是家乡吧,虽然她六岁之前的记忆都干干净净的蒸发掉了,不过,她总算是在那里度过了十年。 “嗷。”白雪低低叫了一声,似乎觉得无味想往门外跑。 “白雪倒是越发的喜欢往外面跑了。也罢,我便带它去散散步。”苏妲拉看着不安分的白雪,笑得温柔。 “娘娘,奴婢陪您去吧。” “不必。”苏妲拉摇了摇头,跟在白雪身后走了出去。御花园,她似乎习惯了一个人去。至于是否希冀过能碰到三王,她不敢去想。而且,听秀莲说,王上下令不准其他人再入御花园,如今肯定是不会再碰到那抹白衣胜雪了。 白雪欢快的跑到御花园,待发现空中再也没有那些飞舞的绚丽蝴蝶时,它鼻腔发出一声极度失望的闷哼。 “你这个小东西,真是笨,没有蝴蝶了还有鱼啊,鱼也是很好玩的嘛。”苏妲拉轻轻扯了扯白雪的耳朵,带它走到池塘边。 没有蝴蝶还有鱼,那如果鱼也没有了,你又会说什么呢?树间某个人淡淡想着,一贯懒漠的笑意在嘴角弥漫开。他仍睡在树间不动,似乎并不打算出来。 “奴婢参见媚妃娘娘。”雅蓉听到声响,见来人是媚妃,连忙行礼,同时拉了拉身边的慕子翎。 “臣妾参见媚妃娘娘。”慕子翎没好气的行了礼。 苏妲拉一时没想到御花园来了人,更想不到是昨日才进王宫的慕婕妤。她没有听出慕子翎语气中的不善,只是笑道,“不必多礼,婕妤叫我姐姐便好。” 谁稀罕叫你姐姐!慕子翎对她有莫名的敌意,王上冷落自己说不定就是这媚妃的关系。可是又不对啊,那他那晚为何不去清和阁。慕子翎暗自想着,脸上却已经笑若玫瑰,“姐姐好兴致,妹妹刚想说去姐姐那拜访呢,在这碰上真巧了,这白虎真漂亮呢。” “多谢夸奖了。”苏妲拉看了一眼被夸后得意中的白雪,对着眼前笑得明媚的女子善意笑道,“这里没有茶水,不如去姐姐那边饮茶边聊天,可好?” “恭敬不如从命。”慕子翎款款走向苏妲拉,“有劳姐姐在前面带路吧。” 苏妲拉点了点头,向前走去,才走几步,就听得身后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树叶也随之发出簌簌的响声,似乎是栖息的鸟儿被惊醒了。 “怎么了?”苏妲拉急急转过头去,却看见白雪正作势向慕婕妤扑去。 “白雪,不得放肆!”苏妲拉上前一步喝道。白雪的冷白色尖牙在慕子翎大腿一厘的地方戛然停住,它听到主人异常严厉的语气,懊丧的低吼了一声,垂头回到苏妲拉身后,尾巴奇怪的下垂着。 慕子翎此时脸色煞白,腿一软,身体便向后倾去,雅蓉连忙扶住她。 附近听到那声高分贝尖叫的王宫女太监们朝着声源飞快的聚了过来。 “慕妹妹,你没事吧?”苏妲拉担心的走过去。 “没事。妹妹知道这肯定不是姐姐的意思,只是不知自己是哪里惹怒了这白虎,竟要扑过来咬妹妹。”慕子翎楚楚可怜,十足一副受惊的大小姐样子。她的语气亦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心生怜惜,下意识觉得是苏妲拉故意指使白雪这样做的。 慕子翎在心中冷笑,她对白虎的小动作,只有身边的雅蓉看见了吧。 “娘娘!奴婢知道婕妤刚进王宫有很多规矩不懂,可是您也不能这样对婕妤啊。”雅蓉声音尖利起来,扶着慕子翎后退了一步。 “我……”苏妲拉被这样一番话噎住,只看着周围的王宫女太监越来越多,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 媚妃在王宫女太监们心中的形象是平和善良的,可是今日这事,却让他们不知如何抉择。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出后王宫王宫斗剧,事实是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站对阵营,不然将来哪一方得势了,最先整治的,肯定就是他们这些没有地位的小喽啰。 照今日这架势,慕婕妤明显是站了上风,说不定就是媚妃在故意欺负新人,她平日里那和善样子兴许也是做出来的,后王宫的女人,可不能只看表面。下人们暗自猜想着。 苏妲拉脑中有辩解的话,可是却发现自己似乎由于太久没有说长段的话,竟有些力不从心,只道,“慕妹妹千万不要这样想,是我没有管教好白雪,你、你还好吧?”说罢,苏妲拉又靠近了一些。 不是不觉得慕子翎说得有些过,但她不愿将慕子翎往阴险的方面想,只觉得这定是一个误会,解释清除便好了,怎奈雅蓉却像是认定了她是故意的。 “这样说下去肯定是没有结果的,趁着现在大家伙都在,还是去让太王后评评理吧。婕妤若是一进王宫就被欺负,往后的日子肯定更加不好过了。”雅蓉忠心护主。 事情似乎要越闹越大,旁边的一些太监王宫女竟有了看好戏的神色。也是,自逡祈王上登基以来,后王宫一直冷清,今日好不容易热闹起来,那些想有话题嚼舌根的王宫女太监们也终于不用再觉得后王宫无味,一时之间没有人出来阻拦。 “唔,这里很热闹呢。”一个懒散的却又带着丝丝蛊惑的声音响了起来。 “呀,是六王!”有人低低叫了出来。空气登时多了一重暧昧爱慕的意味。六王美貌,王宫人无人不晓,只是因其个性过于诡异,所以大家都无法亲近他,只是远观而已。而王宫中唯一另一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王爷,虽然温润如玉,却是仙姿高高在上,众人只敢仰望,不敢亵渎,竟也是远观而已。今日能看见以美貌著称的六王,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六王?”慕子翎心下懊恼的转过头去,半路杀出程咬金,真真气人。六王的名号她在闺中亦听过,只不过却不是美貌,而是另外一个形容词——怪物。就连姐夫怀王亦同意王室对六王的这个评价。 待看到身后之人,慕子翎倒吸了一口气。如果怪物一词是形容他那不似凡人的美貌,她便可以理解这样的评价了。六王之美,竟超过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女。王上长相亦是精致,却是不能称之为美,他是让人臣服的,却不是让人来评价的。美若是不敢欣赏,便也不能算是美了。而三王,圣洁高雅,却是另一种美了,两者不能相比。 慕子翎已然呆住。她清清楚楚看见自己在六王眼中逐渐沉沦的倒影。六王的美充满妖性,让人只看一眼就不由自主沦陷下去。伊人无心一颦一笑一回眸,早已颠倒了众生,倾乱了尘世。惊鸿岂非如此? 苏妲拉怕是一群人中唯一清醒的了,她朝六王笑了笑,笑意如水,与见到寻常朋友无二。拓跋旬勾起薄唇,眼睛回到慕子翎身上。 这个女人,竟也涂红色蔻丹,不知比之自己的,又如何。 “见过六王。”慕子翎终于反应过来,盈盈拘礼。 拓跋旬笑得更妖魅。“慕婕妤怎么了?” “也不是大事,只是……”她红了脸,娇羞楚楚道。 然而不等她说完,拓跋旬就接了下去,“只是不小心踩到了白虎的尾巴,所以才被恼怒的白虎惊吓到了。” 慕子翎抬头,眼睛赫然睁大。雅蓉亦紧张的看向了他。苏妲拉则回头去看白雪的尾巴,果然看到一团黄色的脚印。想不到六王看起来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却生得这样一副观察入微的玲珑心。 拓跋旬语调依旧懒散,丹凤眼一转,却是看向了白雪,“要本王说,就该怪这畜牲走得太慢,所以害婕妤会踩到它的尾巴,不如,将它就地格杀好了。” “不要!”苏妲拉惊呼,同时抱住了白雪。 情况急转直下,慕子翎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拓跋旬不理会苏妲拉,却是看向了她,“婕妤意下如何?”穿着暖杏华服的男子,眼神暧昧,直欲勾她心魄。 “啊,不必如此,白雪只是不小心罢了。”慕子翎心乱道。 “白雪,婕妤大人大量饶了你,你可要好好谢谢她呢。”拓跋旬俯身,酒红发丝在苏妲拉眼前随意荡漾开去。白雪对上男子的眼神,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那种不惧死亡的懒漠眼神让作为兽类的它也心有余悸。 苏妲拉虽不善言辞,但慧心还在,转念一想就知晓了他是在替自己解围,当下朝他微微颔首。 “好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拓跋旬站直身子,懒懒看向慕子翎,“婕妤今日受惊,不便再游玩,不如由本王护送回去吧。” “如此,就有劳王爷了。”慕子翎羞答答应了下来,看向苏妲拉歉意道,“姐姐,只能待妹妹改日空闲了,才能再去府上拜访了。” “无妨,慕妹妹回去好生歇息吧。”苏妲拉清浅一笑,然后欠了欠身,带着白雪转身离去。本来只是想来御花园散心的,却发生这样的事,苏妲拉有些无奈。 这边,慕子翎的脸恍若熟透的苹果。如果你被一个妖魅的美男子脉脉含情目不转睛的看着,恐怕你也会这样。 六王,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可是,自己是他的王嫂呢,莫非,他行事果真让人猜不透,如怪物那般? 拓跋旬看着身边明显乱了心扉的婕妤,笑得妖魅。慕子翎呵,既然你这么喜欢玩,那么,不要挑那个善纯的女子,就由本王陪你玩罢,不知你玩得起否?好久没有做好玩的事情了呢,人生真的很寂寥啊。拓跋旬慵懒的眼神瞬间焕发出让日光黯淡的光芒。 待苏妲拉刚回到清和阁,御花园的事情也堪堪传到了拓跋硕耳中。小宁子神色紧张的站在一边,通报消息的自然是他。王上身边的事务一般是由德德照料,而他无事时就去投机倒把的干些跟踪的营生,运气好就会被拓跋硕好好打赏一番,现如今,他不知道今天这个消息会不会得到打赏。事实上,他只求自己不被惩罚就满足了。 又是那个怪王爷呢……这下好了,连新进王宫的慕婕妤都被搭上了,他他他也太大胆了吧……小宁子又惊恐又崇拜的想着。 “御花园不是已经禁止对外开放了么?今日当值的是哪些人,统统革职查办。”拓跋硕淡淡道,精致的脸庞看不出心情,然后开口说出的却是这样冰冷的命令。 “那……六王……”小宁子小心翼翼问道。 “你说他替媚妃解了围?”拓跋硕缓缓道,墨玉般的眸子深不可测。 “……是……”小宁子迟疑道。 拓跋硕眼神变幻,而这时,德德匆匆走了进来,行过礼后他附在拓跋硕耳边说了些什么,拓跋硕变色一变,竟是少有的焦急走了出去。 “咦,白雪怎么了?”秀莲拿着白虎的尾巴问道。 漪澜凑过去看,“怎么好像有个黄黄的印子?” “哦,是慕婕妤不小心踩到了。”苏妲拉拿了帕子过来,轻柔将之擦去。 旁边两人听后一脸诧异紧张,慌不迭问道,“慕婕妤也在御花园,到底发生什么了?” 苏妲拉苦笑,不忍让两人担心,于是一五一十将御花园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这个女人,踩到了别人难道都没感觉的吗?还敢贼喊捉贼找娘娘的麻烦,真是不要脸!”漪澜听罢忿忿道。 秀莲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漪澜,你真是越发不懂事了,这种事情也能放在台面说吗?想害死娘娘啊。” “其实慕婕妤没你们想的那么坏啦,她应该是没有察觉到,人性本善,今日这事你们还是不要再多加妄论了。”苏妲拉摸了摸白雪,温柔道,“白雪,不痛哦。” 秀莲和漪澜听到苏妲拉这种老好人的结论不再言语,只是脸上都是不太接受的神情。 突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静姐姐,你快去三王府看看吧,三王和拓跋婧……三王他、拓跋婧……”是拉努婼,她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字不成句。 “怎么了,幼皙你慢慢说。漪澜,去拿些冰镇凉茶出来。”苏妲拉走过去,按背替她抚顺气息。 “昨日深夜,三王被人从琉州郡抬了回来,听说是琉州郡那边发生了怪病传染,于是三王才会过去,”拉努婼喝了一口凉茶,继续道,“他前日过去,因为接触了病人,所以……” “三王现在怎么样了?”苏妲拉突然觉得有丝慌乱。 “三王昨夜送回来时,就已经虚弱得不行。拓跋婧连夜过去照顾他,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我怎么劝她也不听,真怕她会跟着三王倒下,静姐姐,你过去劝劝她吧。”拉努婼抓住苏妲拉的广袖,眼中已有泪光。 “嗯,我们现在一起出去。”苏妲拉不再多说,拉着她就向外走去。 “漪澜,你去向太王后通报一声,我也和娘娘一起出去。”秀莲跟了上去。 三王,你可千万不要有事……苏妲拉在心中紧张祈祷,她不敢想像这样世外散仙般的玉人也会离去。他在她眼中是神仙般的存在,虽然无法在侧陪伴,但只要默默的,看着他依旧淡然微笑,她就会有力量继续微笑下去。如果这股精神依恋没了,她会怎样?她不敢想。 苏妲拉到达三王寝殿时,恰好看见坐在床边的拓跋硕。她在他淡漠的眸子里扫到一抹稍纵即逝的柔和痛惜情感。原来,拓跋硕竟也是会心痛的。 “媚妃过来作甚?”拓跋硕冷漠看了她一眼,墨黑的眼色已将刚刚露出的情感尽数吞噬,让人直以为先前看到的只是错觉。 “禀王上,媚妃是妾身叫过来的,妾身想让她过来劝劝拓跋婧。”拉努婼解释道。 苏妲拉低了头,却不为自己辩解。她心虚道,“不知公主现在怎样了?” 拓跋硕嘴边勾起淡淡的却讥讽十足的笑容,“小婧被孤骂去睡觉了,媚妃大可以放心。” “拓跋婧去睡觉了?那就好。对了,王上,三王现在情况怎么样?”拉努婼放下心来,说话也不再顾虑礼节。 拓跋硕淡淡看了一眼她,拉努婼只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不由得有些寒意。“三王亦稳定,不必担心。九夫人不是要去看小婧么?” “嗯,妾身这就过去。”说罢,拉努婼慌张走了出去,竟忘了拉身边的苏妲拉。秀莲见此情况,也跟了出去。 “媚妃不过去?”拓跋硕见驻留不走的苏妲拉,绽开莫测笑容,“还是说,原本三王才是媚妃此行的主要目的?” “三王,他……怎么样了?”无视男子言语中的危险意味,苏妲拉直直对上他的眸子。 竟是连辩解也不作了么?大胆到这等地步,可恶!拓跋硕眼神如针,“媚妃没听到孤刚才说的?三王稳定无碍。” “真的是无碍么?求王上让臣妾看一眼。”她已然失去思虑,在自己的夫君面前坦然露出了自己对另一个男子的关心。 从她踏上三王府的第一刻起,她就已经失去了思虑。脑中盘旋的,也只剩得了十年之年的惊鸿一遇,以及那抹绝世的风华。府内清雅如玉的摆设和幽香,更是加速抚乱她的心智。有着那样温暖微笑的玉人,不应该这样离去!她一定要做点什么。 “呵,今日孤可真是开了眼界,想不到媚妃也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很好。”言罢,拓跋硕广袖一挥,人已经漠然走至庭外。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女人的做法,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此时,月已至云端,银色月光泄得他一身明黄软袍光华流动,翩然不可方物。他是有与那抹白衣风华相媲美的本事的,只是被那一身过于沉重的黄袍拖累了,到底成不了三王那样的散仙。 苏妲拉不再思量拓跋硕模棱两可的话语,也不管他是否回王宫去了,快步朝一直安静的玉床走去。 “……三王。”她满腔关心担忧,落至唇边,却成了这样客套的称呼。从来,她就不知如何称呼他,毕竟,那时的他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名字。若是你告诉我,你叫拓跋言,那么今日,我便可以毫不掩饰的叫你拓跋言,多好。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苏妲拉走过去,发现伊人似乎是熟睡过去了。拓跋言双眼轻闭,唇边的柔和似乎未来得及撤去,可他如玉的眉间却似隐隐笼罩着一层忧虑。 是在担心琉州郡的其他人么?三王,你千万不要有事,你可是千万人心中的神啊。 “快点好起来吧,三王,琉州郡的百姓和我都需要你。”苏妲拉轻轻道,指尖微微颤抖,想要触碰似在沉睡的玉人。她想看看,心中奉若神明的男子,是不是也有真实的肌肤。其实,时至今日,在与拓跋硕经过那一晚后,又加上拓跋旬的指点,她已经试着慢慢放下这段十年前的结。而且,就算她不为人妻,不入佛门,也是无法与三王并肩而站吧。伊人风华世无双,如侬并肩有几人。 她现在,只是单纯的仰望他,虔诚而静默。她只是希望心中神一般的男子,能够活着,给世人更多光明,让他们不再迷惘。她甘愿做拉努婼说的那个高山流水典故里,识知音的钟子期。不能与俞伯牙站在一起,但愿够格做砍樵的钟子期。 “王上,药煎好了。”一名婢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却发现守护的人已经变成了媚妃。“啊,奴婢参见媚妃娘娘。” “是什么药?”苏妲拉站了起来。 “禀娘娘,这药是王上让王宫里的御医开出来的,王爷喝过之后,就没有再吐血了。” “嗯,你过来伺候服药吧。”苏妲拉让到一边,她其实很想亲自喂他,可是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已是王上的妃子,而不再是六岁的倔强女童。念此,王上他,应该回去了吧。苏妲拉起身看向房外,庭内空空如也,拓跋硕果然不在了。 “扑。”昏迷中的拓跋言眉心一蹙,突然将婢女喂进去的药物喷了出来,汤药撒了一地。 “啊!王爷,王爷您没事吧。”婢女慌张道。 “你先下去拿些热水和毛巾来,这里有我看着。”苏妲拉坐回床边,扶住拓跋言。 婢女领命急急跑了下去。 “咳咳……”拓跋言咳醒了过来,看到扶住自己的女子,纯澈的眸子有一丝意外。 “……洛……王嫂。”唇齿间不禁发出的第一个字马上被后两个字掩盖,无声湮没在喉间。 “你醒了!”苏妲拉欢喜而笑,同时拿着丝帕轻轻帮他擦去嘴边的药渍。 拓跋言拿过她的丝帕,自己擦拭起来,同时慢慢走下床,“我没事,王嫂不必担忧。”纵然是无法摆脱凡人的生老病死,他亦不要示弱的态度。他从来都是清雅如玉的。 “那……三王好生歇息,我先去看看拓跋婧。”苏妲拉讪讪的低了头,她也知自己今晚的举动过了。 “嗯。”拓跋言依旧背对她,胜雪白衣风华依旧,如缎的黑发铺在清瘦的背后,与初次在御花园相遇看见的背影无二。 苏妲拉轻轻走了出去,若是她此刻回头的话,就会看见拓跋言锦帕捂唇,依稀可以看见上面一片妖艳的血红。 看来,皇兄带来的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呢。这样的怪病,好生霸道。不过,若是自己能就此离去,会不会也不错呢? 自生下来起,他就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的。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让人安定的力量,所以,他亦习惯了众人在他身上寻求安定。有生之年,他见过太多离乱忧伤,常人无法负荷,可他依旧微笑如玉,风华绝代。他必需为更多的人活着。只是现在,他却有些自私的想,若是自己就此离去了,也不错啊。 若不如此,他怕自己从此会有无法握住的东西。 拓跋言竟然也有想要握住的东西?拓跋言竟也有无法握住的东西? 君子多情,止乎于礼。 他苦笑摇头,手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同时锦帕上的红开始向下滴落。 “静姐姐,你来了。”拉努婼看见走进来的苏妲拉,上前迎去。 苏妲拉看见熟睡中的拓跋婧,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她发现九拓跋鞠也在,“拓跋婧没事了吧?”她低声问。 “嗯,现在三王和拓跋婧的情况都很好呢。时候不早了,我和曦珸打算回去了呢,静姐姐,我们一起走吧。”拉努婼懒懒伸了伸手,今日她又是担心又是奔波的,的确是有些累了。一边的拓跋悱温柔扶住她。 “拓跋婧睡在这里没事吗?”苏妲拉看了一眼拓跋婧,发现她眼底有晕开的黑眼圈。 “此事王嫂差人向太王后通报一声就是了,小婧需要好好休息,就让她住这里一晚吧。”拓跋悱道。 “嗯,那明日我再过来。” 终于打发掉漫长黑夜,苏妲拉揉着有些发重的头,晕沉沉站了起来。 “娘娘今日可是还要出去?”秀莲边为她梳洗边问道。 “嗯。”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今日肯定是要出去的。 “娘娘,不好啦,不好啦!”漪澜夺门而入,气喘吁吁的。 “漪澜,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不要瞎叫。”秀莲皱了皱眉,她不想苏妲拉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心情又被刺激。 “翠玉告诉我,公主她、她进王宫了,说是要面圣亲自为三王出去采药!”翠玉是拓跋婧的贴身婢女。 “什么?她现在在哪?”苏妲拉急急站了起来,秀莲为她梳至一半的纤云髻功亏一篑。 “在御书房。” 苏妲拉听罢,拿了支木钗草草将头发绾了一个简单的髻,然后就奔了出去。昨晚不是还起了床么,怎么今天就不好了。亲自去采药?定是难寻的稀世草药了。 “娘娘,您慢点。”秀莲瞪了一眼漪澜,急忙跟了上去。非要一早起来就找事儿来折腾人么? “王上哥哥,张御医说这怪病似血疾,而生长在西南一带的白龙须或可一治,就让我过去找吧。”拓跋婧看起来依旧睡眠不足,然而眸内发出的希望让她看起来有了一种明亮的力量。 “胡闹!当我们敌国没人了吗,竟要劳动公主去民间寻药?”拓跋硕冷眸一抬,看到眼前憔悴的妹妹,终于却放软了语气,“小婧,孤已经派人去寻了,你不必过于担心。他们很快就会寻药归来。” “就知道说很快很快!他们前两日就去寻了,飞鸽传回来的消息却还是没找到,王上哥哥你知不知道,玉哥哥吐血和昏迷的情况越发频繁了!”拓跋婧声音陡然加大。 “放肆!”拓跋硕放下手中的奏折,如墨的眸子黑到极致。 “关于白龙须,臣妾或许知道一些事情。”苏妲拉走了进去。脑中却一直回响着拓跋婧那句“玉哥哥吐血和昏迷的情况越发频繁了!”,三王,你还是不好了么。 “静姐姐!”拓跋婧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欢喜拉住了她,目光灼灼。 “哦?媚妃知道什么?”拓跋硕眼神如渊,精致的脸庞如雕像,语气亦如冰冷的雕像。 “臣妾在家乡虞邰郡时,曾听师父说过,了然庵附近的无人谷有一种药草叫麟须,不知与白龙须是否有关联?” “小宁子,速速宣张御医过来。”拓跋硕淡淡道。 “是。”小宁子如猴儿般利索跑了出去。 须臾,张御医就跟在小宁子身后颤颤巍巍的小跑进来,额间还有因跑步而产生的微小汗珠。 “禀王上,臣查阅了扁氏医术和华氏药理,依旧未曾看到‘麟须’一药,然白龙有麟,此或为地方别称亦未可知。”张御医喘气道。 “如此,”拓跋硕向门外的锦衣侍卫道,“李远,加派人手去虞邰郡无人谷。” “是。”年青的侍卫有力答道。 “王上,可否准许臣妾一同去寻?”苏妲拉忍不住道。她只是简单的想为那个白衣无双的男子做些什么,也顺便回去探望一下师父。她本是随师姐游历至都城,帮附近寺院派粥,却不想这一去竟不能向师父正式道别。 “孤的妃子,竟要亲自为王爷采药?媚妃,你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啊。”拓跋硕眼中似有冰雪喷薄而出。 “王上不要误会,臣妾只是想回去探望师父而已。”媚妃心下叫苦,怎么就忘了,这个男子是多么的敏感深沉,再不相干的事,他亦能联系起来。 “媚妃挂念师父,早说就是,孤可以将了然庵毫发不变的搬过来。”拓跋硕开始微笑,眼中已有讥讽。 “多谢王上美意,臣妾心领了。搬迁一事太过扰民,还请王上当臣妾什么都没说罢。”苏妲拉多说多错,还是早点离去的好。她将无人谷的详细地址告知了李远,然后将还想继续坚持的拓跋婧一同拉了出去。 两人身影消失在御书房后,小宁子看见拓跋硕淡淡垂下眸子,手中握着的紫玉毛笔碎成两段。 姐姐,你为何不让我说服王上哥哥?”拓跋婧挣脱苏妲拉,并不领她的解围好意。“静 “拓跋婧,王上不会同意的,你又何必再去惹怒他,”苏妲拉软声道,拉过她的手,“他,应该很累吧,要处理国事,担心三王,还要来应付我们这些添乱的人。”苏妲拉微笑,看了一眼身后的御书房。她也是刚刚想到这一层,于是突然对那个总是不露声色的冷漠男子感到有丝心疼。 “静姐姐……”拓跋婧嗫嚅道。 “好啦,我现在陪你去三王府,我们一起看着三王,好不好?”苏妲拉眯眼,尽管不能亲自寻药尽一份力,她也还是要亲自守候直至三王好起来。要她一个人什么也不做,只是等着下人将三王的最新情况告诉她,她真的做不到。如果身份会让人闲语,那就当是她在陪拓跋婧吧。 “王爷,王宫那边又加派了寻药的人手,我们是不是也要相应多派一些人去扮成山贼半路阻杀之?王宫之前派出的人,也没有全数消灭。虽然皇军被山贼埋杀的消息还没传开,但那些活口肯定会飞鸽传书让王宫里那位再派人手。”魏行杜恭敬对着书桌后的人道。 “山贼恰好在这时突然增多,你当拓跋硕是傻子?”书桌后,安王瑞玲讽刺道。目前敌国并没有交恶的邻国,各郡亦是安定,若是突然发生这样引起王室注意的动乱,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他这个前任太子身上。这么多年来,为着他的计划,他一直深居简出,行事低调。此时更是不能打草惊蛇,无端引发别人的猜忌,引得前功尽弃。 “王爷不必焦虑,我们静观其变即可,无论他们能否寻得解药,三王已时日无多。”被瑞玲称作尹叔的中年男子在阴影中低沉道。 两人同时看向他,瑞玲安心的点了点头。尹叔的话总是很有道理,虽然他不清楚尹叔的来历,可是,求贤若渴的他还是重用了尹叔,并在很多大事上征求他尹叔的意见。他以前是崇武的太子,虽然现在已恶补了文韬武略,添得一副斯文皮囊,但,脑子却不是可以说改就改的。他到底只是一个凡人,不是天命所生的智者。瑞玲觉得尹叔就是一个智者,不然怎么可以想出这个好主意。 王宫之内,拓跋硕的得力助手,保安定有瑞曦玣,稳民心有拓跋言。而推究社稷之根基者,唯在民心。所以,剪掉拓跋言这个羽翼,是成功的第一步。毒不是他制出来的,就算查也不会查到他身上。而且有琉州郡那样一场波及范围广大的传染怪病做掩护,谁会想到是有人专门下毒。 “解药在西南一带,莫非拓跋旬那怪物去过西南郡?”提到这场怪病的引发源,瑞玲有些发怵。 “不必深究此时。六王行事诡异,王爷无事不要招惹之。”尹叔叮嘱道。 “嗯,其他王爷那边,本王还是得要打点一下的。”瑞玲道。 “此事王爷思量就好。”尹叔退回了阴影里。 三王府。 “九哥,玉哥哥现在怎样了?”刚踏进大门,拓跋婧就向负责照顾的九拓跋鞠问道。 “不太好呢,那御医台开的药也不知是不是服过一段时间就会无效,三王今天吐了好些血。”拉努婼走了过来,为她的夫君拓跋悱揉了揉肩。 “三王如今可是睡下了?”苏妲拉满面担忧。 拓跋悱摇了摇头,“三王兄不想缠绵病榻,硬是起来去了后苑抚琴。” “你们怎么不劝他休息?”拓跋婧一急,脱口埋怨道,同时脚步不停走向后苑。苏妲拉自然跟着一同过去。 两人走过去,发现三王已经静静靠在檀木香椅上睡着了。 此时正值酷夏,后苑却清凉得很,三王身上盖了一床薄薄的绞绡丝被。湖边柳树上的黄叶,不时落在他身上,以及旁边的凤尾古琴上。旁边池子里的芙蕖开得正好,映得水光潋滟。好一幅宁静的美人山水图。 若不是知道那画中人病几不治,苏妲拉几乎就要陶醉在这样一幅画里,可惜……她与拓跋婧轻轻走过去,不想吵醒画中玉人。 三王薄唇嫣红,似有血液的痕迹。苏妲拉发现只是一天未见,三王竟似清减了许多,她心有微痛。 似乎觉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拓跋言慢慢睁开了眼睛,“小婧,王嫂。”如玉般的人儿微笑起来,于是那凡世的疾病再也遮掩不住他绝世的风华,池中似开未开的芙蕖在刹那之间全然绽放。 “玉哥哥……”拓跋婧还是忍不住哽咽出来,拓跋言毕竟还是一个病人,而且病得很严重。 “玉哥哥没事,玉哥哥马上会好起来的。”拓跋言似安慰一个小孩,轻轻拍着拓跋婧的头。 第150章 人影重重 “玉哥哥,这个时辰的药你还没喝吧,我去端过来吧!”拓跋婧稍稍退后,急忙转身离开,似是不想这样被当成小孩子。 “小婧,那药已不必……”拓跋言想说不用,不料少女走得匆忙,不肯听他说完拒绝的话。 “三王还是让拓跋婧去做吧,不然她一个小女孩负担不了,会胡思乱想一些令人难过的结果。”苏妲拉轻轻道。 拓跋言看着眼前的女子,莞尔,“敢问王嫂芳龄几何?” 苏妲拉笑而不答,心知他必定是嘲笑自己同拓跋婧一般大,却偏偏说得好似大她许多懂事许多的样子。 拓跋言看着眼前笑若芙蕖的女子,恍惚中又仿佛看见那个六岁的小女孩,晶亮干净的眸子,目光灼灼看着自己。芙蕖笑风,此景不再。拓跋言喉咙一动,一股腥甜急涌出来,他抽出锦帕捂住自己的嘴。 “三王,你——”苏妲拉心下一急,扶住他的手。他的手,不复那种清凉中又有丝温润的感觉,此刻她如同握住一块冰。炎炎夏日下,他居然体温如冰!可他明明却又笑得那样温润,让人看着沉溺在眼前的假象里。 三王,你是不是想要一个人把所有苦难抗在自己身上?你怎么可以这样,这多么让人心疼。苏妲拉目光悲戚看着他,心又开始痛起来。 拓跋言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怔,却是忘了将手抽出来。他似懂她心中所想,依旧笑如暖玉,“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死的。如果我死了,岂非明说琉州郡那怪病无药可治,百姓无端恐慌,说不定会烧死那些染病的人,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死。” 你放心,我不会死。最后一句,拓跋言说得温柔,竟似只对她一个人说的。他没有在前面加王嫂,他只是轻轻的在她耳边说,你放心,我不会死。 真的,你真的不会离开么?苏妲拉终究没有问出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莲步轻移,背对三王,看着面前满池芙蕖,终于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背后,拓跋言轻弄凤尾瑶瑟,高雅不似凡音。苏妲拉仿佛看见眼前冰雪融化,蝶破丝茧,万华齐放。 “我有嘉宾,琴瑟友之。”拓跋言微笑吟道,雅然如仙。 “东道怀玉,以莲回之。”苏妲拉回过身,亦是微笑答道。他想她安心,她便做出安心的样子。 突然,拓跋言的手又如上次那般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站起来,不再拨弄琴弦,垂手让宽大的雪纹白袖遮掩住自己的异状。 这一幕,苏妲拉未看到,却被走进来的拓跋婧看在眼里。可她依旧平稳走进来,绽出整齐的贝齿,“玉哥哥,喝药吧,喝了就好了。” 这药融合了许多至凉生血之物,性凉之药可以平复翻腾的血气,压制血上涌。只是那生血之药,却是鹿心一类,极是腥苦。 拓跋言看着满怀希冀,相信真的喝完就会好的妹妹,轻轻拿过玉杯,将里面的药汁尽数喝下。 苏妲拉看着优雅自若,云淡风轻的拓跋言,眼圈突然一热。这样难喝的药,为了大家的希望,你每天要淡然的喝多少次? “嗯,玉哥哥真棒。”拓跋婧看着空掉的杯子,笑得开心,她递给拓跋言一块解苦的陈皮,“好啦,喝完就去休息,不准摆弄琴弦了,待玉哥哥恢复时,再来弹给大家听也不迟。” 拓跋言苦笑,却不接她递来的陈皮,摇头示意不用。心之苦,又有何物可解。 “我也同意三王去休息。”苏妲拉走到拓跋言面前,替他将发间的柳叶摘去,同时带着淡淡笑意看向他。纵然心中有万分担忧,可她也要像三王一样,面带微笑。 拓跋言终于点了点头。 “静姐姐,我决定今夜出王宫。”回王宫的辇车上,拓跋婧认真对苏妲拉道,她面色平静,显然已思考良久,再也不会轻易改变。 苏妲拉盯着她良久,终于道,“嗯,我陪你出去。” 尽管有为拓跋硕想过,可是,再多的理智在那抹锦帕上的刺眼血红面前,也不过是浮光掠影,瞬间烟消云散了开去。就算拓跋婧不说,苏妲拉自己也一定会争取出王宫的,她势必要为三王亲自做些什么的,不为情意,只为信仰志同道合的信仰。 “可是,我们真的要一声不响偷偷出去么?”不知怎么,想到那个一身明黄的男子,苏妲拉有些矛盾。 “不然怎样,王上哥哥定是不会同意的,不然就留信一封吧。” “嗯,事情急迫没时间给我们再顾虑后果了,那我们先各自回去收拾一番,今夜子时在角氐城门附近相见。” “好!” 苏妲拉一回到清和阁,便把秀莲拉进寝殿,将今晚的计划告之与她。秀莲虽觉此计大为不妥,奈何苏妲拉心意已决,她只好不再勉强。 “可是娘娘,您要我扮成您,万一露馅怎么办?而且,就您和公主两个人去,会不会太冒险?” “没事的,只需几天而已,王上他,”苏妲拉顿了顿,“王上很久没有过来,你放心。至于我和公主,两人乔装打扮,不会引人注意,自然也不会不安全。我以前可是在民间生活了十六呢,不用担心。” “既然娘娘都想好了,那好吧,奴婢等下就让漪澜去向这院子里的人说,就说是秀莲告假回家。” 苏妲拉握住秀莲的手,郑重道,“谢谢你,秀莲。” “娘娘别这么说,娘娘人好,奴婢理应如此。”秀莲心下感动,面上仍是内敛浅笑。 两人说完,便开始收拾出王宫必备物品,待张罗好后,刚好差不多子时。 “娘娘,您此行一定要万分小心,万不可涉入危险之地。”秀莲看着已经乔装成小太监的苏妲拉,终究还是不放心。 “嗯,我知道,你在王宫里也要小心,只让漪澜接近你便好。”苏妲拉沉稳笑道,示意她安心。 “娘娘放心王宫里就是。” 苏妲拉背着一小袋包袱终于从清和阁后门悄悄行了出去。 在经过锦宸殿附近的那座小亭子时,苏妲拉突然想起寿辰那晚那个和绥黎使者交谈的神秘男子。她对那名男子有一种熟悉感,却想不起他是谁。但现在她不敢深想,免得头部突发痛疾。今夜可不能出状况。 苏妲拉兀自想着,不曾想到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猛然捂住了她的嘴。 “唔……”苏妲拉低低挣扎,开始拍打身后的人,但此行本是秘密,她不敢弄出太大声响。 “蝴蝶想要悄悄飞走了么?”一个冷漠的声音在深沉的夜色里空荡响起来,同时,苏妲拉的嘴就被一个温软之物封住。赫然是男子的唇。 苏妲拉最终放弃了挣扎,因为她已看清来人是谁。拓跋硕一身浅黄,银色的月光为他如缎的长发踱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那一双如渊如墨的眸子只是冷冷看着苏妲拉,同时唇上力道不减。他似乎发狠了。 拓跋硕安排在她身边的隐卫在她从后门一出来时,就已飞快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于是他便在她必经的这条道路上等着她送上门来。 最开始他之所以不同意小婧出王宫,是因为他接到的那些传书。那些山贼给他的感觉不似普通山贼。山贼大都抢人财物,何必置人死地。所以,这些山贼说不定是……。拓跋硕不愿深想下去。不会是他干的,不会的,是自己多想了,于是拓跋硕只是加派了人手,不再理会其中蹊跷。 却想不到政事之外,亦有了他不愿深想的东西。她竟然会为了三王那么不顾一切。他于你,真的那么特别,那么重要?你知不知道,当我开始想要去守护一样东西,你却…… 拓跋硕吻得排山倒海,铺天盖地,似要掠夺她的一切,摧毁她的一切。月光下的他,脸庞精致,面色冷漠,额眉平坦,似一尊无情的雕像。 苏妲拉惊吓之后,开始愧疚,是故虽唇间痛得厉害,她亦不再推阻。到底是她做错。她闭上眼睛,淡然接受他给的惩罚。 看到苏妲拉无悲无喜的神情,拓跋硕猝然停了下来,猛地一把将她拉向清和阁。当真在你面前无论做什么都像个小丑么?好,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那般超脱出尘! “皇、王上……”秀莲惊惧的看着深夜来此的拓跋硕,以及去而复返的苏妲拉,她知道,事情已经露馅。 拓跋硕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手上用力,将苏妲拉拉进了寝殿。 苏妲拉回头看向她,眼神示意秀莲不必担心。她不怕惩罚,但她却有些担心拓跋婧,希望拓跋婧不至于被王上责骂。不过,如今王上在这里,她现在应该也无事,大概只是被强行送回了公主府。 拓跋硕进入房间后,径直坐在了床边。他身子略一倾,头斜靠床栏,一脚搭于床上,狭长的眼睛看向身后的苏妲拉,瞳仁中有邪魅丝丝扩散。 “媚妃,你学舞不是为了取悦孤么?那好,现在孤要你跳舞。” “跳舞?臣妾只会跳梁祝呢。”苏妲拉弱弱站在他面前,如一只纯真而惶惶不安的兔子。 “是吗?‘奴莫遮’呢,这个应该会跳吧。”拓跋硕轻笑起来,眼中的残酷忽明忽暗。 “奴莫遮是……?”苏妲拉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世俗一些,便是民间青楼里的脱衣舞。”拓跋硕开始笑得灿烂,看向她的眸子却是冷的。 “臣妾……不会跳。”苏妲拉轻轻将视线放向别处,脸上因为那个轻浮的字眼有些不自然的红晕。 “是吗?孤来教你。”拓跋硕伸手将苏妲拉一把拉近,修长的臂向外一拉,苏妲拉的太监外服已被脱了下来,帽子亦被打翻在地,于是三千青丝垂落,更显她楚楚可怜,似玩水失足的仙女。 “王上!”苏妲拉低呼,脑中不可抑制想到细雨滴答的那晚。是了,那晚发生的事,今晚又要上演了。她忍不住退后,“不要!” “媚妃紧张什么,只是一个‘奴莫遮’而已,孤又不会吃了你。”拓跋硕淡淡说着,手上不停,“嘶——”苏妲拉的白色衬里也被脱去,只剩下单薄的素色亵衣。他清楚的看见她如瓷的肌肤上,在赤?裸接触空气后,激起层层的小疙瘩。于是他眼中的邪魅更盛。 “王上可以去找慕婕妤!”苏妲拉心中惧意喷薄,终于喊了出来。既然他纳了慕子翎进王宫,并赐名‘子倾苑’,那末今晚,他完全不用再对自己这样。她进王宫本就只是为了让王上能有子嗣,如今已有慕婕妤接替,她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不用再……受那样的屈辱了吧。那晚,真的,很痛啊。 “慕婕妤?”拓跋硕重复了一遍,似才想起后王宫有这样一个女人。那个俗艳的女人,他心中讥讽,纳她入王宫不过是想看看你的反应罢了,自己怎会去碰那样的女人。“可是孤今晚只想看媚妃跳‘奴莫遮’呢。”拓跋硕云淡风轻说完,扬手将苏妲拉上身最后的屏障挥掉,那样睥睨天下的霸气,无人可反抗。 普天之下,万民倾倒于他的微笑,臣服于他的睥睨。他本就是霸者。可是,在这个柔弱无反抗之力的女子面前,他觉得自己像足小丑,于是,他越发的不留情面。他只想摧毁一切。 如果,最终也守护不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那么,就破坏掉。命运本就是残忍的。 苏妲拉被摔倒在软丝大床上。墨黑的发丝在她光滑的背上肆意展开妖冶的图案。拓跋硕冰冷的手指顺着发丝抚下。苏妲拉浓密的睫毛如同被雨打湿翅膀的蝴蝶,不停颤抖。 不要害怕,不能害怕,所有的事情,只要有勇气去面对,便一定会有化解的办法。只是现在,自己要用什么勇气去面对,淡然而坦然去接受? 拓跋硕却不再有进一步动作。看着眼前圣洁似把自己当作祭品的女子,他一直漠然冰冷的眼神里,终于有了受伤的痕迹。 “哗。”苏妲拉听得耳边袖袍翻飞的声音,于是轻启双眼。她发现身前的男子已经站了起来,静静伫立了片刻,然后就似要离去。 稀薄的月光下,她看到那个清冷的背影竟像是吸收了天地间无尽的落寞,于是,她站起来,身不由己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了他。这一刻,她不愿意想下一刻将会是怎样。她只是不想让他这般落寞的离去。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就好似那时不谙情爱的她,在演绎梁祝时,奋不顾身跳进爱郎的坟墓一般。 但毕竟又是有些不同的。今晚她留下他,是怎样一种不愿意,却又心疼得一定要这样做的复杂情感。 也许以后她会遗憾今夜的决定,但,也仅仅是遗憾而已。嗔痴怒爱悔,她便是自小被佛经教育要远离这五念,如今也只剩得了会遗憾而已。 拓跋硕蓦然一震,身体僵硬得笔直颀长,只有如缎长发随风轻摇。“媚妃这是在做什么,奴莫遮跳完了,难道媚妃还有其他节目?”倔强的仍是不肯服软的语气。明明自己的心已经被女子柔软的臂弯侵蚀得脆弱柔和。 “苏妲拉愿意陪伴王上。”他听见她温柔却坚定的声音。这个,不就是自己想要守护的那把声音?男子霍然转身,浑身压制的火于是腾然燃烧起来。 这冰冷诺大的王宫之中,终于有人真心实意的对他说愿意陪伴他。 “王上……”苏妲拉在他激狂的动作之下,忍不住溢口而出。待她意识到这声音有悖廉耻时,蓦然羞得满脸绯红,急忙将脸撇了开去,不敢再多看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佛祖,请恕弟子愚昧之罪,犯下今日之戒,只是真的想给这个人一些温暖。 他落寞得让人心疼。 拓跋硕如渊的眸子此刻有温情的光芒闪耀,似窗外的星。汗珠顺着他的发迹,滴落在苏妲拉雪白晶莹的酮体上,汇成一条翻腾的情爱之河。 今夜,她愿陪伴他,愿属于他,真好。 痴狂半夜,在天海一线间泛出丝丝微白天光时,拓跋硕终于放她睡去。 然而此刻他心中柔情泛滥,仍是不肯睡去,只是把玩着她的青丝在指尖缠绕。看着她恬静姣好的美颜,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定,手探向他的外袍,从内里拿出一物。是那把先王后送给他的精美小刀。 硕儿,记住啊,今后一定要有想要守护的人,拿着它去守护她吧。拓跋硕耳边仿佛又响起先王后温柔而劝慰的话语。 他看向床内的女子,目光柔和,将刀放置于她枕下。明日,就让你和皇妹出王宫,这把刀,便让你带着,再平安回来带给我。 三王与她之间是怎么样的情感,他已不想深究。总之今晚她对自己说了,愿意陪伴他。足矣。 “三王不能死,请让我出王宫寻得解药……”苏妲拉梦呓道。拿着金刀的手蓦然一窒。 竟是在睡梦中也惦记着三王?那今晚这一出呢,会不会也只是一场苦肉温情计?拓跋硕双眉紧蹙,凤眼冷光凛冽。金刀的冷光倒映在女子白瓷般的脖子上。 苏妲拉在浑身酸痛中起来,不用想也猜到拓跋硕已不在。说起来,自己好似只看过一次他的睡颜吧。 柔和而美好。这是她对那一抹睡颜的印象。他骨子里,会不会也是那样柔和的人呢,是什么,让他变成今日这副霸道冷漠的样子? 手一动,触及一个冰凉之物。苏妲拉低头,发现是一把金色的华丽小刀,上面的花瓣以蓝宝石砌成。真是好生美丽的花朵。她叹道,却不知拓跋硕留这把刀寓意何在。本来昨日想等他平静点再求求他的,不想自己竟累得睡了过去。 还是等下过去找他吧,三王之事定是不能再拖了。 准备穿衣服,苏妲拉无意又看到身上昨晚一夜欢爱的嫣红爱迹,于是指上加快将衣服穿了上去。到底还是难于接受这样的事,尽管她是自愿。难怪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其实,昨夜也还好,算不得地狱那般恐怖。只是很累很酸痛罢了,兼有小小羞耻。 待穿戴完好后,苏妲拉轻轻走了出去。 “娘娘,王上今晨跟奴婢说,批准娘娘出王宫,王上已拨了大内高手去公主府,娘娘等下就可以过去,与公主一同出王宫了。”秀莲见她走出来,迎上去道。 “啊?”苏妲拉惊喜瞪大眼睛,“那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就过去!”顾不得想他为什么突然换了心意,她急匆匆走回房内,将金刀揣在怀内就走了出去。 “她和小婧已经出去了?”拓跋硕看着面前的紫金香炉,似是漫不经心。 “嗯。”小宁子在一边毕恭毕敬。他已发现王上一早回来的异样。那种心灰意懒的气质明显的自他身上扩散开来。 拓跋硕听到答案后,执玉玺在一张圣旨上盖了下去,然后缓缓将之系起。“替孤放好,待媚妃归来时宣与她听。”说罢,竟是极其疲惫的样子,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是。”小宁子小心翼翼将之放进檀木架子里。 想去守护一样不需自己守护的东西,本就是件可笑至极的事。自己一生孑然,竟也会动这样可笑的念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许是她那种与世无争的柔软,许是她那一场韶华盛极的蝶舞,许是她纯真的善良,所以自己才会心念横生吧。 媚妃,就当是你昨晚自愿陪伴孤的报酬,孤许你一个完满的结果。 深王宫之中,另一处门庭冷落的院落中,一抹杏影自一间闺阁里迅疾飞出,看到的婢女以为是一时眼花,只当被夏日的生机灼了眼。与此同时,另一抹黑影也向另一个方向离去。 那个人,骨子里就有让人为之疯狂的魅力呢。细细品味昨晚的缠绵,以及那人慵懒妖魅的眼色,慕子翎几乎又要酥软过去。 待沉醉半晌,慕子翎脸色突然发白起来。只见过王上一面的她,已然忘了自己的婕妤身份,竟轻易将自己给了别人!他日若王上……,念及后果,慕子翎霎时觉得天旋地转。怎么会?怎么会!她猩红的指甲狠狠扎进床单,满是悔恨。 怪只怪,那人太过妖魅,言语太过亲佻甜蜜,自己被迷得七晕八素还不自知。不行!得将他找回来一起面对。同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谅他也不会撒手不管。想到这里,慕子翎终于不再慌乱。 琉璃苏瓦之上,那抹花下肇事的杏影依旧散漫穿行着,想到昨晚,拓跋旬艳绝的薄唇勾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慕婕妤,昨晚好玩么?真想看看到时肚子出卖你时,你会怎么自圆其说。定会很好玩吧。 原来,美人的一厢情动,只是他玩乐之下的产物。 酒红的发丝凌乱在风中,拓跋旬瞄了瞄另一个方向,那个黑影消失的方向,窥视他与慕子翎一夜,定然与安王瑞玲有联系。安王,你蛰伏多年,终于蠢蠢欲动了啊,我都等不及了呢。 琉州郡那怪病,他自然是知道的。可不就是那日自己红色蔻丹的杰作。不过人的抵抗力到底比知了强,所以不会立时死去。只是会心血耗尽才不甘死去而已。 听说那白衣天人也染了这怪病?哧——,拓跋旬轻笑一声,绽出绝世璀璨。也好,不然自己真的看着他碍眼呢。穷尽一生,只为那些内心丑陋的万民,拓跋言,你知不知道你很蠢,倒不如死了好,早日登得你的极乐,不再做那些无谓之事,看尽那些肮脏的内心。你应该也很累了吧。 正想着,他低头瞥见一行秘密出王宫之人的身影。 是那个想要感化自己的女子呢。拓跋旬无奈摇了摇头,这个慵懒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可爱的无奈。她不就是和三王一样的人么,可是,却舍不得让她死呢。 “其实,我们喜欢花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我们也不用把它们摘下来,静静的看着它们花开花落,感受生命的存在,也挺好呢。你看,树上的梨花,多好看。”那日她对他说的话,恍然又响了起来。 静静感受生命的存在。第一次有人,要自己感受生命的存在。有生二十年以来,连生母都视他为怪物,那位大爱天下的三王更是游历天下不知所踪,于是他便一个人慵懒独自长大了,长成了内心强大,思想诡异的怪物。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不珍视自己和别人的生命而已。怎么就被认为是怪物了呢。拓跋旬无谓的耸了耸肩,似只是遇到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于是也没有再深寻那答案的必要。 唉,浅啊,既然你如此坚定的要去做那些事,我便陪着你做好了,只希望你别被现实打击到才好。三王之疾,不知能不能等到你的解药呢。说起来,你跟三王才最是般配呢,那么,该许你一场怎样的爱情才好呢? 拓跋旬不动声色的跟在那一行人背后,心中随意盘算,仿佛在计算一场游戏。人生纵情一场,何事不是游戏? “王爷,属下在子倾苑查探到……”魏行杜附到瑞玲耳边,将自己查探一夜的成果告诉了他。 “果然是个怪物,竟喜欢招惹拓跋硕的女人。”瑞玲鄙夷哼道,不禁联想起刚拿到那怪病毒源时,魏行杜也曾说六王与媚妃极是暧昧。幸好他们没做到慕子翎今日这地步。他竟有庆幸之感。 “想来慕子翎也是极仰慕此人才会行差踏错,这样一来,我们想收拢她也有了筹码。”尹语臣从阴影里走出来道。 “只是她似乎不受王上恩宠,怕也探不到什么可以利用的消息。”瑞玲犹豫起来,慕子翎作斗牛之舞那晚,他本以为可以利用一番,谁曾想她也不过是后王宫怨妇的命运。 “女人的仇恨,便是最好的武器。”尹语臣语气平稳,“她在王宫中,总好过行杜在王宫中小心潜伏。而且打探消息我们在后王宫另有人手。慕子翎打探不到消息不要紧,会做事就行了。她的姐夫,可是那位我们要剪除的大名鼎鼎的战虎瑞曦玣呢。放心,自会有用得着她的时候。” “好,那今晚还是由尹叔您去与慕婕妤谈合作一事吧。”瑞玲斯文一笑,极是听从他的话。 尹语臣略一点头。子正的时候,他便独身去了王宫。这王宫,于他并不陌生。只不过这次他单枪匹马进去时,再没了值得争夺之人而已。如今支撑他今日所作所为的,只有一股执念。 此时的子倾苑,高耸的闺阁内一片漆黑,尹语臣想也不想便踏了进去。 慕子翎听得声响,以为是那杏袍之人,于是一把抱了上去,“雅蓉那丫头说去你府里寻不见人,你到底去哪了,如今我该怎么办?” “婕妤自重,在下不是六王。”尹语臣微微蹙眉,伸手推开一身馥郁香气的女子。 “你是谁?!”极是惊慌的语气,慕子翎就要跑出去喊人。尹语臣一把捂住女子的嘴。 “婕妤不必担心,在下来是有要事与婕妤商量,在下可以解决婕妤现在烦恼的事,绝无伤害之意。”见掌下女子不再挣扎,尹语臣终于放开了她。 慕子翎立马退至安全的距离,震惊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是兵部尚书之后,她也是有些胆气的,这个时候还能听他讲完。 “安王派我来此与婕妤共商大事,他愿许婕妤如意郎君,而婕妤只需必要时,稍微提供方便就好。” “安王?”慕子翎仔细思量他说的话,想到瑞玲的废太子身份,抬眼道,“他莫不是要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嘘。”尹语臣看了看四周,“婕妤请说话小心。安王不是燕雀,总有一日会大展鸿图,只要婕妤允了,他日王爷成功后,便会提升慕尚书为开国宰相,并赐婚与你和六王。” 慕子翎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眼睛终于亮了亮,但兹事体大,不能不让她犹豫,若此事不成,连累的,可不止是她一人,是祸及九族。 “婕妤还在担忧什么,王爷深谋远虑,事成指日可待,那王上如此冷落婕妤,他不仁,婕妤又何须义?”尹语臣一语说中她的软肋。 “好!”慕子翎目色一沉,终于咬牙道。仇恨,果然最会令女人丧失理智。 见协议已达成,尹语臣心稍宽,在提醒她记得将有用情报飞鸽传至安王府后,他拿出了两包绢丝裹着的药丸。 “虽不知婕妤日后是否会有喜,但进王宫不易,在下还是早日将药物给婕妤的好。” “这是何物?”慕子翎心下疑惑,突然又想到他此话的含义,“你们知道昨晚我与六王……?”女子顿时美目怒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安王的手段,想来婕妤也可放心了吧。”尹语臣继续问,“若是婕妤日后有喜,婕妤是想留住孩子,还是……?” “我若想留,要怎么办?” “那便拿这一包。”尹语臣将红绢的一包给了她,“婕妤只需让王上闻见此物烧香即可,到时,王上意乱情迷之下,谁也不会怀疑婕妤怀的不是龙裔。” 无论落子药还是春销香,慕子翎想要瞒人耳目拿到手都极为困难,瑞玲想得果然周到。不,是尹语臣想得周到。 见女子欢喜收下,尹语臣终于向窗外跳出,他今晚还有另一个目的。 十六年前无心的抚养,想不到今日竟有了用武之地。 果然,所有人都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轻轻在屋顶移开一块琉璃瓦,尹语臣单眼看下去。 “秀莲姐姐,你说娘娘和公主不会有事吧?”他听得一个脆泠泠的女声响起。如此深夜,香阁之内的人竟还没睡着。 “嘘,她们出王宫寻药之事,只有我们二人知道,万不可泄露了出去。漪澜你今日为我送饭进来,没人跟踪吧?”另一个沉稳一些的女声响了起来。 “我做事,你放心啦。其他人还以为秀莲回家探亲后,娘娘就发了什么懒疾呢,连吃饭都要人端进来。”叫漪澜的女子说着好笑,嘴上却连连哈欠起了睡意。 “呵呵,谁知道秀莲正在做冒牌娘娘呢。好啦,时候不早了,你也好生睡吧。”秀莲柔声道,屋内顿时安静了下去。只听得屋顶窸窣一声轻响,似是有耗子爬过。奇怪,这王宫中怎么会有耗子?秀莲淡淡想着,也跟着睡了过去。 尹语臣疾速向王宫外掠去,心中大惊。若是苏妲拉也出了王宫,那就不妙了。杀招定然是不能再使,他只有亲自前去。 “什么?媚妃是你的养女!”瑞玲被这个内幕震惊得最后一丝睡意也消散掉。“尹叔还真是瞒了本王不少事啊。”瑞玲沉沉道,目光复杂的看向刚从王宫回来的尹语臣。 “属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等凡事有了可利用的时机,属下自会对王爷明说。”尹语臣坦然面对瑞玲的猜忌。 “那她和公主出去寻药的话,本王便是不能再杀人灭口了。”瑞玲道。 “嗯,因为只要软禁她们直到三王死去亦可。” “真的那般简单?” “交给属下吧,属下必定让媚妃为我们所用。”尹语臣说完,便转身离开,想要准备外出事宜,他要趁着这个机会,找到苏妲拉,得到她的帮助。 “好,本王便开始着手对付瑞曦玣。”瑞玲声音中突然夹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十年磨一剑,他终于等到今天!而且,还能赢得美人归。媚妃既是尹叔的养女,那么,嫁给自己也算顺理成章吧。 “嗯。”尹语臣不似他那般欣喜,稳重的走了出去。 三王府。 柳树亭亭,夏风穿堂而过,田田荷叶兀自在水中妖娆。拓跋悱走进后苑,却发现庭中只得一把凤尾古琴,玉人悄然不见。 拉努婼这几天悉心照料拓跋言,身体亦是有些吃不消,他便让她在家中休息,自己独自过来照看。 一名婢女打回廊中绕过,准备向另一个门走去。拓跋悱认得她,是三王的贴身婢女心默。“心默,三王去哪了?” “禀郅王,王爷在书房。”心默说完,便匆匆离去。拓跋悱看她手中提着些药草,想来也是急着替三王熬药去。 三哥难道是要自己配置解药么?他的身体哪里还耗得起这样折腾!拓跋悱无奈摇了摇头,向书房走去。 拓跋言自小游历天下,一身医术更是不用提。这次染了这怪病,有一些药草还是他提醒御医加的进来,那些医书在他脑中亦是滚瓜烂熟,他根本不用再去书房翻看医书,想来是他自己也知道病真的越来越重了,所以才会再去查看那些他早已熟知的医书。 “咳咳……”拓跋悱一走进去,就听见这咳至肺腑的声音,然后看见拓跋言捂嘴的帕子早已是血浸鲜红。 “三哥!”拓跋悱失声,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医书。 “九弟不必担心,我无事。”拓跋言淡淡笑了笑,便要伸手去拿回医书。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再来查看这些医书,而是为了琉州郡的百姓。其实,若是他不想死,便死不了。因为他有一颗天上地下,仅此一粒的九转起死丹。那是老王上秘密给他的,他也知自己这个儿子无心名利,便给他这个神奇的丹药。 可是他有这药,琉州郡的百姓并没有,是故他一直不肯服用,想趁清醒时找到一种易于寻得的解药。张御医提到的白龙须他亦知道,只是,过于难找罢了。 白龙者,其叶似麟而微薄,根壮如参,生于沟壑,性喜潮凉,时人多谓其自动,是故难得于人手。 看见男子淡然却又不容拒绝的目光,拓跋悱只得将手中的残旧医书还与他。 “今日怎地不见小婧过来?”即使在病中,他也是从容优雅的。这样轻巧一问,却隐藏了其他他想要知道的东西,譬如,总是和小婧一起过来的她。 “小婧……和媚妃悄悄出王宫寻药去了。”拓跋悱本不想告诉他,却不想他背负那么多人的希望后还是一意孤行,不重视自己的身体。 “咳咳……”白衣胜雪的男子于是又激烈的咳了起来,“王上怎么如此糊涂,两名弱女子也是可以随便出王宫的么?我的病心中有数,她们何至慌乱如此!”不是告诉过你,我不会死。 “三哥就不要担心了,皇兄给她们派了明卫暗卫多人保护,每天还会飞鸽报一次平安。媚妃熟知那无人谷,想来找到的希望也会大些。” “咳咳……”如玉般的男子不再说话,只是无欲无念的眸子中,突然有了些悲痛。你万万要平安回来才好。 尽管拓跋硕没有告诉他寻药的详细,可是,寻了那么久还是没有动静,他还是知道定是有隐情的。白龙须并不难看见,只是难于捉住而已。何以一点消息也无,只是一味的说还在寻找。怕是途中受阻还没进入无人谷吧。 洛儿……拓跋言低叹一声,将心中不受控的牵挂压了下去。 暮色四合,在前往虞邰郡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激起漫天灰尘,迅疾向前奔去。 “哎呀,那不是皇家专用的八百里加急快马吗,王宫里又出什么事了?”认得那马的人嘀咕道。 “老哥你不知道啊,八成是为了那染了怪病的三王,唉,神仙般一样的人,竟要被琉州郡那怪病折磨而死了,听说那里的百姓也是死伤不少哩。”一人好事凑过去道。 离他们不远,一杏袍男子策马缓缓而行,酒红的发丝微微遮住了倾城的容颜。听得平民的猜测,他勾起魅惑的薄唇。浅,尽管你们隐秘出王宫,可这样招摇的快马到底还是出卖了你们的行踪,若是有人想阻拦,怕是很容易呢。 拓跋旬不紧不慢的想着,与那辆马车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了。他不急,他只想等到事情最好玩的一刻才出现。 一天一夜的马不停蹄,在夜色完全黑下来时,苏妲拉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落脚的了然庵。 “这是我以前出家的地方,我们今晚便在此处歇息吧。大家小声点,万不要吵着庵里的人。”苏妲拉的声音略带疲惫。这样快马加鞭的赶路,她全身都似散了架。拓跋婧被侍卫扶着下了马车,她从小金枝玉叶,此时累得更是一字也不能言。 “是无尘师妹?”一个小尼听到声响,走了出来。 “浣纱师姐!”苏妲拉看见故人,一身的疲惫顿时消去大半,她欣喜走上前。 “你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去通知师父!”浣纱看着眼前陡然增添了一层贵气的师妹,突然有些不习惯,转身想去通知最是喜爱这位师妹的师父。 “不用了,师父这个时候应该在祠堂吧,我自己过去。师姐,劳烦你为公主他们找一些干净的房间。” “嗯。” 苏妲拉跟拓跋婧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去休息,自己则向祠堂走去。 佛香萦绕的祠堂中,一素色青衣的尼子背对这她口中念念有词。苏妲拉踩着薄香,轻轻踏了进去。 “佛家重地,施主不是佛门中人,还请留步。”依旧是那样不沾烟火的淡然。 苏妲拉眼中一热,颤声道,“师父……” “贫尼并不曾有一个贵为皇妃的弟子。”扫风师太身形不动,语气淡淡,手中兀自循环着佛珠。 “师父你听我说,弟子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进王宫,弟子是为社稷!”苏妲拉知道师父肯定对她有所误会,只是这入王宫一事本就复杂,又岂是简单可以说清楚的。但她依旧执意说完,边走边近,“王上不好女色,却对弟子有赏意,太王后为稳人心,诞下皇子,说服弟子入王宫。弟子……本也是好心……” 说完,半晌不见对面之人的动静,只是那佛珠转动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是命。”终于听得那信佛半生的人一声长叹。“到底是尘缘未了。我一早便知,你定是要去那金笼般的王宫完成你的宿命的。”扫风师太看向苏妲拉,目光竟多了一重复杂之意。十年之前收她入佛门,无意看见她脚底的三星痣,扫风就知道这是天意。如今她进了王宫,更是天意。 “师父……”苏妲拉不懂她在感慨什么,怯怯的走过去,跪坐于一边。 “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不用再叫我师父,媚妃自己保重。至于你们这一路要做的事,贫尼不会干涉,只望媚妃早日完成,还我佛门清静。”扫风站了起来,作势离去。 “嗯,弟子明日一早便去无人谷寻麟须,寻到我们便会离去。” 扫风点了点头,不再赘言。快走出祠堂外时,她到底不舍自己这个一直疼惜的弟子,看着仍是静婉跪坐在堂中的女子,她动了动唇,“媚妃身处王宫,万不要爱上谁,特别是王上。王宫里的爱情是会要人命的。” 王宫里的爱情是会要人命的……苏妲拉默默重复这句话,心中有些讶异出家已久的师父怎么会有这样的定论。 天空一片浓重的黑。 梦里寒风凛冽,人影重重,却俱是看得不真切,四周只是弥漫着一种谜样的浓雾。苏妲拉在黑暗中大汗淋漓的坐起来,大口喘气。有好几次,她觉得就要触及梦中的真相,却被一种万分无力的感觉拉扯着错肩而过。 窗外仍是浓得黏稠的黑。苏妲拉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拓跋婧的房间有声响,于是她掀开被子,轻轻走了过去。 “玉哥哥……玉哥哥!”拓跋婧秀眉紧蹙,口中不住痛苦呢喃,额头有一层薄薄的汗意。 “拓跋婧,没事,三王会没事的。”苏妲拉拉住她的手,像一位温柔的长者。她感觉拓跋婧的手心也是潮湿的汗意。 拓跋婧猛然睁开眼睛,但是却过了好一会才从梦里带来的无助与伤心中反应过来,看清楚眼前的人,“……静姐姐,我梦见玉哥哥他、他……” “不要乱想,三王会没事的。”不等她说完,苏妲拉急急打断她,又像是自己在说服自己,“像他那样的人,定会没事的。” “嗯!玉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拓跋婧坐起来,为自己打气。 残梦已断,入睡更难。于是苏妲拉将自己白日里又向师姐们确认过的白龙须记载和图示拿出来,与拓跋婧一同仔细看了一遍,确定那白龙须是以前师父和她说过的麟须无误。 天终于微亮,拓跋婧迫不及待的让大家踏上寻药的路途。看着强打精神的侍卫们,苏妲拉心有歉意的将防治毒虫和瘴气的药草发派到他们手里。 无人谷的植物长势繁茂,郁郁葱葱,间或有自山间顺流而下的小溪汩汩作响。四周俱是一派怡人风光。然而这看似祥和宁静的山谷里,却不知有多少的毒虫猛兽在此栖息,寻常的农夫根本不会来此砍柴。无人谷一直维持着一种原始的未被打扰的天然状态。直至今日。 “你们没吃早饭吗?慢吞吞的,这样下去天黑我们都不会找到白龙须!”拓跋婧失望又不耐的看向身后的侍卫们,甩掉手中探路的木棍。 木棍探路,在草丛中行走时的最安全办法。因为如果有毒蛇的话,它们第一口咬住的就会是在前面的木棍。 苏妲拉将木棍拾起来,重新塞回她手里。从清晨一直寻到最酷热的中午,依旧一无所获,拓跋婧火气大也是难免。 第151章 飞蛾扑火 苏妲拉心里亦是一片焦急,但她明白,随行的侍卫其实也有很用心的寻找。只是白龙须确实难寻而已。 她一直都是很会替人着想的善良女子。 “不如我们先去溪边洗把脸吃点东西吧,大家可能都累了。”苏妲拉温婉道,又转向拓跋婧,“拓跋婧,你也不要硬撑,不然你倒下了大家还要分心照顾你。” 面对苏妲拉温和却坚定的目光,拓跋婧终于不再逞强,扁着嘴走到了溪边。苏妲拉笑笑跟上,拓跋婧到底是孩子心性。 大家纷纷行至溪边,将上午的疲劳洗去。溪面波光粼粼,将炎热的日光分割成沁凉的剪影,溪水澄明见底,可以看见嶙峋的怪石匍匐在地。 “呀,那是鱼么?”拓跋婧擦着脸,突然看见溪中飘过一只白白的长条状物体,她的语气终于有丝兴奋起来。 身边已有侍卫踏波而去,闪电般将溪中的异物抓在手里。那白色物体抓在手中后,却是一动不动,原来不是鱼。 拓跋婧抬眼一看,顿时意兴阑珊,懒懒挥手道,“不是鱼啊,那扔了吧。” “等等!”苏妲拉快步向前,将白色物体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眼后,突然喜极,“这、这是白龙须啊!” “真的吗?”拓跋婧两眼放光,将白色植物紧紧抓在手中,上下前后左右的观察,“果然是白龙须!可是它怎么长到水里去了?” 苏妲拉揣测道,“医书上说白龙须生于沟壑,性喜潮凉,时人多谓其自动,是故难得于人手。我想它是贪图清凉,所以自己跑到溪水里去了吧。” “难怪我们一直在沟壑边都找不到,这些狡猾家伙!”拓跋婧恨恨道,同时转身对侍卫道,“那你们就在溪边找找吧,说不定它们都躲进溪水里去了。啊,看!对面就有一个!” 世事如此,万事开头难,可是当第一个瓶颈摆脱掉以后,接下来的就势如破竹了。拓跋婧轻易又发现了对面一个缓慢移动的,叶若薄麟的植物。那植物在她兴奋的声音下,“噗通。”一声,就被吓得掉进了溪水中。 这些白龙须移动速度极快,且全身腻滑,一般人很难捉住之,但从王宫中出来的一流高手们自是不同。高手们这会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溪边和溪水中顿时充满了他们敏捷的身影,只一会便抓得白龙须满怀。 苏妲拉与拓跋婧小心的将它们打包起来。之所以要抓那么多白龙须,不仅是要拿给三王,还要给琉州郡那些染病的百姓送去。 不远处的繁茂树间,一个发色微红的男子懒懒睡卧。万年寂寥的时光仿佛就要在他狭魅的凤眼中停住。 拓跋旬看着不远处正在温柔包裹药物的苏妲拉,耳边恍然又响起她有些怅然的吟道,“万花嫣红迎春色,苞蕊闲坐日光长。” 彼时,她还是一个可爱带些好奇的少女。是什么时候,她又默默的回到了出家时那种静默温柔不复少女的青涩状态了呢。是她守王宫砂消失的那一晚?亦或是似乎将她一生的情感都揉进梁祝中的那一晚? 无法得知。他亦懒得去深究。 这样未尝不好。可爱的人,到最后都会被无情的命运凋蚀得脆弱绝望。所以,这样静默聪慧的活着,也未尝不好。浅,这段百年漫长而寂寥的时光,我突然想做些什么,不想让我们悄无声息的湮灭在这虚无的时光里呢。 拓跋旬懒懒想着,但他想要做的,却并不是眼下的阻止他们拯救三王。此刻,他只是换了一个姿势,有些期待的看向远方。那场一直等着的好戏,就要上场了。 苏妲拉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向未知的四周扫视了一圈。她突然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气息。那种懒漠而独特的气息。 眼下四周依旧生机盎然,并无其他人迹,然而她却意外听到有人脚步小心翼翼的靠近声。正此时,一个侍卫悄悄俯身过来,“禀告娘娘公主,属下发现有一伙不明来历之人正在向我们靠近,现在属下和其他两人先护送娘娘公主离开,其余人留下断后。” 苏妲拉与拓跋婧对视一眼,看到她眼中的紧张与不安,于是她稳定朝拓跋婧笑笑,然后将包袱牢牢绑在身上,拉住她的手跟着侍卫一同快速向来时的路离去。 刚走不远,她们就听得身后一阵兵器交接的声音。 “佛祖保佑我民。”苏妲拉低低在口中祈祷,仍是头也不回的拉着拓跋婧向前跑。来者显然不善,顾不了其他人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把白龙须带回去。 “恭候多时。娘娘和公主可以省省力气了。”一个沉闷的声音从旁边的草堆里响起,接着,一阵浓烟就喷了出来。 “烟中有毒。”苏妲拉刚出口,便已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意识模糊之前隐约听得身边的侍卫负隅顽抗的兵器声,她挣扎着,将包袱解了下来推进旁边茂盛的草丛里。 醒来时,苏妲拉发现自己是独身一人在一个阴凉的山洞里。“拓跋婧,拓跋婧,你们在哪?” “洛儿不必担心,公主和那些侍卫们安全的很。”一个男子从洞口走了进来。他逆着光慢慢走进来,全身都隐在黑暗里。 他终于走到了苏妲拉面前。 “你……你是……”苏妲拉突然撑住了额头,脑袋里蓦然有东西在狠命搅动,头痛欲裂。她记得他。他就是拓跋硕寿辰那晚,那个跟绥黎使者交谈的大约四十许的玄衣男子。 然而绝对不止那么简单。因为他叫她洛儿。 男子今日仍是一身玄色,他的眉目看起来有一种苦闷压抑许久后突然释放的轻松与快乐。 “你……为什么叫我洛儿?”苏妲拉撑起额头,追问。不知怎地,她并不害怕眼前的男子,相反倒有一丝熟悉。 “看来那忘尘忧的效力果然极好呢,洛儿连抚养六年的爹爹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爹爹?”苏妲拉重复了一遍,脑中的绞痛更盛。 “唉,好吧。把这个喝了,便记起我是谁了。”尹语臣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水,稳稳倒向苏妲拉嘴中。 苏妲拉下意识偏过头去,可那药水还是尽数流向胃腹。 看着眼前因药力而痛苦扭曲起来的如花美靥,尹语臣有些不忍。毕竟是抚养过六年的孩子。 只不过,那六年里,自己的人生目标早已被另一件事物吸噬干净,留得给她的父爱少的可怜。 不过,洛儿却是实实在在如同亲生女儿般,用她幼小的关爱,小心抚平他失败之后的颓丧与绝望。 尹语臣的脸上终于划过一丝温暖的笑容,那是他在安王瑞玲身边呆了十年都不曾有过的笑容。而且有的时候,他更是会用仇恨的眼光看向瑞玲。 因为不管怎样,瑞玲到底是他最心爱的女子与那个敌国狗王上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 他耗尽一生去争取的女子,到最后,却与别人生下了孩子。至死,都未能再见她一面,未能执子之手再唤一声‘穗子’。 命运又是何其可恨,而今他竟要借助仇人与爱人的儿子,才能狠狠报复这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国家。 穗子,我苟且多年,终于可以一吐怨气,但愿你的儿子能听我的话,不然,尽管他身上有你一半的血脉,可我亦再也无法忍受一分。 时机亦要差不多了。差不多可以为你报仇,为绥黎报仇,也……为我报仇。 药力上来,十年之前的记忆也纷纷扰扰浮上来。苏妲拉终于朝眼前的男子轻轻唤了一声,“爹爹……” “爹爹!真的是你吗?”再一次确定后,她泫然欲泣。 她记起自己被这个男子抚养长大,直至六岁。 尹语臣从沉思中猝然抬起头,眼神中尚有一丝来不及消褪的凌厉与狠绝。 苏妲拉愣住,手却仍是轻轻拉住了他的玄色广袖。便如幼时那样。 幼年时,尹语臣就已经是个眼中充满不甘的男子。每次他充满悲愤的看向未知的虚空时,她就会安静走过去,乖巧拉住他的墨绿广袖。那时的她,眼中就已具备了那种怜悯懂事的光芒。那种大爱无言的温柔光芒。 这个动作几乎成了幼年时代一枚静止的标志。温柔而安静。意在用另外一种温暖的情感抚平他心中的创伤和不甘。 可是,到底是年轻气盛,男子的心依旧磐石般牢固。他要做的事情,亦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只是每次他甩下她独自秘密去做那件所谓的要事时,她就会习惯性充满不安的在小茅屋里来回踱步。然后,当他一如既往全身是伤的匍匐回来时,她除了尽量小心的为之上药,再无其他办法说服他放弃这种血腥的飞蛾扑火。 她知道她是说服不了的。他眼里如长明灯般永不会熄的光芒已经昭示了他的决心。 她亦知道,他是为了爱。 原来,早在那样懵懂的幼年,她就已经受到了一场狂烈之爱的洗礼。 药力让她慢慢清晰想起那个残酷的六岁。 他仍是浑身血淋的踉跄回来,可是整个人身上已经有了一种完全的变化。过去他是不甘而充满斗志的,而现在,他虽没死,却已经像个死人。 “爹爹,爹爹?”她有些心慌的叫着他,快速而娴熟的替他包扎。 男子浑身笼罩一种万事俱灰的死气,任她摆弄。 他就这样昏昏噩噩的在床上,不问时间。小小的她勤快体贴的顾看着他,不过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她终究没有等到他振作的那一天。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丢失了之前的所有记忆。她所记得的,只有洛儿,以及她六岁。 他抚养她至六岁,然后就消失无迹。 现在,她终于想起十六年前他为她起的,那个完整的名字:尹忆洛。 “太好了,爹爹,你还活着。”苏妲拉泫然而叹。时间那种强大的力量,让她恍若隔世。 她并没有一味的感叹下去。三王之事一直压在她心里,而眼下,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扮演一个被他软禁的身份,“爹爹,这些年你去哪了,你现在?” “我现在是安王的参谋。我正在帮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尹语臣的眼尾闪过一丝温柔,但语气中还是参杂着一股凌厉。 “为什么?”苏妲拉失声。刚刚重逢,就要接受这样一个无异于惊雷的消息。苏妲拉心中五味陈杂。 “呵,”尹语臣低低笑了一声,“反正现在要做的只是拖住你们,为父便与你细细道来。” “你可知道幼时我为什么会经常浑身是血的回去?因为我要进王宫把我最心爱的女子夺回来。其实在我收养你之前,我就早已是这样。可是,我一人势单力薄又怎斗得过瑞年天那鼠辈,无论我再怎么拼命,终究无法得见她一面。直到那年,那年……” “直到那年她病逝了,爹爹便心灰意冷,想寻其他办法接近与她有关的事物。”苏妲拉见他语断不能续,于是接了下去,通过一些事情的前后联系,她已知晓了大概。“可是爹爹与先王后都是绥黎人,爹爹此前行踪已经暴露,便消去了我的记忆,独自前去寻找先王后唯一的儿子,并想夺回本该是他的东西。” 苏妲拉见尹语臣并无插话或更正的表情,于是又说了下去,“现在王上身边的左右羽翼分别是三王和怀王。爹爹此番阻拦我们,是想解决三王。” “十年不见,洛儿真是让为父刮目相看。难怪拓跋硕会对洛儿不一样。”尹语臣走近她,如幼年时那样拍她的脑袋。“可是,有一样东西你说得不准确。我凭什么要臣服于有一半瑞年天血脉的瑞玲呢?为父只是想通过他,让敌国从此变成绥黎得天下而已。” 他一直都没忘,是他的穗子牺牲了自己,才换来绥黎目前这样耻辱的安全。让敌国变为绥黎,岂非是最好的一雪前耻的办法。 他原本就不笨,只是以前,一日也忍受不得她在王宫中,每每想起她在王宫中可能遇到的情况,他便失了心智,只知一味的黔武,选了那最直接也是最愚蠢的方式,最终落得伤痕累累,不可挽回,才始知耐心谋划。 十年前,他找到那个与自己一般颓丧的废太子,耐心陪他应对那种树倒猢狲散之后的世态炎凉,以及恶意的中伤。十年的韬光养晦,终于培养了一批愿与之谋的同盟者。 而十年前埋下的剑,现今终于有了凛然劈下的底气。 他唯一担心的是,瑞玲会不愿意将敌国变成绥黎的天下。虽然那时瑞玲还是会坐上王上之位,可他到底在敌国成长,他的父皇是敌国王上,他的兄弟夺的亦是他的敌国王上之位,他只有成为了敌国王上,才能扬眉吐气。他又怎会将自己变为绥黎王上。 这也是尹语臣为什么一直向瑞玲隐瞒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他怕瑞玲对自己有嫌隙。他要瑞玲无条件的信任自己。 如今,他担心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 尹语臣温和看向苏妲拉,“洛儿,你既已知道为父的故事,你愿不愿意站在为父这边,助我一臂之力?” 第152章 没有猫腻 苏妲拉眼下虽无性命之忧,可是三王之病几乎压迫得她透不过气来,而拓跋硕淡漠的面孔也会奇怪的突然冒出来.于是她想下去,若是尹语臣成功,他会被怎样处置? 事情似乎异常复杂起来,苏妲拉觉得超过了她的化解能力。但她知道,此刻若要说服这个心意一向坚定的养父放弃是定然行不通的,她只有强自安定下来,“洛儿只是一介女流,怎么帮爹爹呢?何况爹爹不是已经成功拖住了我们为三王送药,还需要洛儿做什么呢?” “洛儿能做的事情多到你自己也想像不了呢。”尹语臣微微浅笑了起来。撇开眼角处的细小皱纹,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必定也是颇受欢迎的美男子。 尹语臣知道,她可以牵制拓跋硕,牵制瑞玲,牵制拓跋言,甚至是,那位怪物。不过他并不打算说出来。洛儿的心地依旧善良,从自己狠心抛下她,她今日却依旧关心自己就可以看出来。如果说出来,她未必会去害别人,所以,他只需她的承诺就行了。他亦不会让她知道她所作之后的结果。 当然,聪慧如她,亦可能猜得到结果。但不管怎样,他铁心要说服她。 “洛儿,看在过去为父对你的养育之恩,你愿意帮我么?这是我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若没有它支撑我,恐怕我早已死去。” “爹爹……”苏妲拉垂下了眼,此刻她已不知如何自处。谁的国家,谁来掌控天下,于她而言并无多大区别,她害怕的是巨变对生命所带来的涂炭。 而硬要选择的话,一边是生命知音般的玉人,以及那位意义复杂的夫君拓跋硕,另一边,是一手将她抚养成活的养父。若没有他,她可能早已死去。两边都是不能舍弃的生命之轻或之重,该教她怎么选择。 尹语臣看面前的女子似又要陷入苦痛,于是有些不忍的背过身,“反正你们势必要乖乖呆在这里,洛儿可以趁此时机好好考虑。” 说罢他缓缓走了出去。昔日英气逼人的男子,今日也有了一丝暮年的沧桑。 苏妲拉见他终于消失在洞口外,惆怅呼出一口气,轻轻靠在了墙壁上。 三王,你现在怎样了。可曾好些没? 如果爹爹他们的计划实现,那、王上他又该怎么办。 但如果自己阻止爹爹,岂不是成了不孝之辈。 众生坚著于五欲,痴爱故生恼,以诸欲因缘,坠堕三恶道,轮回六趣中,备受诸苦毒。 苏妲拉似乎已经看到那些苦毒遮天蔽日朝自己卷来,她业已逃脱不了。她亦不想逃脱。她想要淋漓的面对它们,解决它们。 因为她突然觉得,佛家的避世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开一切。只有了解并体验过与他们相同的情感,才能知道该如何拯救他们。 佛祖也是尝遍世间疾苦才成佛的。她虽不能成佛,可她已决意要将世间的一切一一体验,好教她所敬仰的那些生命,都能生得其所。 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怎样做。目前的办法,便是体验死亡。 如若不死,那最好。所有人也都不至于濒临不可挽回的境地。 “逆贼!你们快放本公主出去,不然本公主定要诛你们九族,灭你们全家!”拓跋婧嘶吼道。 从她们出王宫花了一天时间赶路,到被莫名其妙的人困在这里两天,总共已经三天了。三天,也不知三王到底怎样了。 玉哥哥,你、你一定要等着我!拓跋婧焦急恨不得将山洞捶烂,无奈洞外那些人根本不理她的恐吓,依旧按时送一些简单的食物过来,食物里也依旧有消除武力的软香散。 “也不知道静姐姐怎么样了,希望她逃了出去,还把药送到了三王府。”拓跋婧绝望的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侍卫们,突然有些怨恨拓跋硕。若派出的是武功顶尖的侍卫,她们何至于此! 远在王宫里的拓跋硕突然毫无预兆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了?”拓跋言雅然问道,眼中依旧有那种温暖的笑意。他此时已经康复,淡然一笑,惊鸿依旧。 “估计是小婧那小妮子在骂我这个王上哥哥不管她了吧。”拓跋硕笑了笑,眼中的冷意却没有散去。他想要守护的人还没有回来,而现在自己的面前又是与之甚为暧昧的三王。 情何以堪。 “王上已经在加快速度了,不必自责。那些琉州郡的百姓应该可以支撑住。“拓跋言的声音温润如玉,似一片饱满润泽的茶叶在温水中徐徐展开。虽然他们已经拿到了隐卫拿回来的白龙须,可是,未免消息透露,现在还不能将白龙须送去。他已经让我们等得够久了。”拓跋言看向殿外的落英,依旧笑得淡定。他话中的‘他’是谁,自是不必解释。 就算一座城池在他面前倒塌,他也能微笑自若。这不是残忍,惟看透而已。生死不过一场轮回,如果最终解救不了,倒不如让其安心而去。 但若是她也不能回来…… 让时间回退一点,回到拓跋言并没有拿到解药的时候。 拓跋旬不露声色的看着那些连苏妲拉和拓跋婧也不知道存在的隐卫,将苏妲拉留下的玉龙须悄悄拿走,然后留下一批人监视尹语臣他们的动静,他躺在树间一直未曾出手。 最多,也不过是用极其隐蔽的手法将树叶钉住那些想要溜走的玉龙须,让随后的隐卫们可以拿到苏妲拉尽力留下来的东西,不至于浪费她的努力。 只是不想浪费她的努力而已。 拓跋旬在洞外守了两天,没有进一步动作。因为他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确定苏妲拉不会有事。 他确定尹语臣不会对她怎样,却忽略了,她会对自己怎样。 真是一个可怕的忽略,怎么会忘了,她岂是那种会放任生命不理的人。不管做什么,帮不帮得了,也是一定要做的吧。 只是这次,她做的……似乎……真的,太不知轻重了吧。 尹语臣看到苏妲拉小腿上肿得馒头大的伤口,呆立半晌,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骂。 “洛儿是故意的吧。开始知道赌情了?”尹语臣的脸看不出表情,语气却深沉得很。 苏妲拉不语。 她的确是在赌情。赌的便是尹语臣的念旧之情。若是尹语臣能带她出去寻医,她就有机会托庵里的姐妹将白龙须送出去,并且将拓跋婧他们救出来。 她早知这是一场豪赌,但依旧义无反顾的在无人的时候,将自己的小腿向出来觅食的红眼毒蛇送了过去。 尹语臣知她从小对这里熟悉,又怎会如此大意被蛇咬了去。轻轻巧巧的,他就识穿了她的想法。他不点破。 可,那又怎样,他还是要做出抉择——让她生,或者,随她死。 “罢,过会儿我让两个手下送你出去医治。你先把这救急药吃了。”尹语臣挥了挥手,留下一个小瓷瓶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终究还是不忍心。 见他走开,苏妲拉马上瘫软了下去。 那红眼小蛇好生厉害,无人谷里的动物果真是不可小觑。苏妲拉瘫坐在地上,看着肿起的伤口,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也好,总算是可以出去了。 爹爹没有亲自陪过来,这次可能真的伤了他的心了吧。 爹爹,你就容洛儿任性一次。洛儿一定不能让你们两败俱伤。 “尹参谋,真的要让媚妃出去吗?”一个看起来像是统领这些杀手的人不放心问道。 “十红大人不放心鄙人,大可跟去。”尹语臣语气不善。他本是高傲之人,即使做了安王的府上之宾,依旧一身傲骨,哪容得了这只知杀戮的低俗之人这样质疑自己。 “在下不敢,不过尹参谋最好心中有数。这朝谋划若是失败的话,后果参谋亦是知道的。”十红冷冷转了身,不想得罪安王眼前的红人。 独自一人,思绪难免会飘絮。尹语臣突然觉得洞中的空气异常黏稠,教人呼吸不畅。 因为他的洛儿,已做了选择。 却不是他。 这世间,唯一一个还会关心在意他的人,最后还是抛弃了他。 所以,他亦不必再顾虑旧情。这是他最后一次关心她。 尹语臣吩咐手下做了一顶简易的轿子,然后派了两个人将苏妲拉抬出山谷。两名手下抬至半路,苏妲拉突然要求下轿如厕。那两人见她行走不便,若逃跑也不大可能,于是就允她一人走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奇怪,那日我明明记得将白龙须塞进了这附近,怎么今日就找寻不见了?”苏妲拉心急火燎的四处拨开浓密的草丛,依旧没有看见自己的包袱。 大失所望之下,她眼角扫到一根挂在荆棘上的黑色丝线。捏住丝线观察片刻后,她最终有些忧虑的走了出去。 白龙须定是被别人拿去了。而且,也不会是爹爹这边的人。虽然他们亦穿黑衣,但布料却与这根丝线有异。她认得出这丝线乃是上等蚕丝。 会是谁呢。 一路上她都忧心忡忡的思虑着,腿上的伤口愈发的肿大起来她亦不觉。 终于出了山谷。在走至必经的了然庵时,两个黑衣人明显加快了脚步。尹语臣曾吩咐过他们,在经过此地时,切记不能惊动庵里的人,以免走漏了消息。为此,他们还为苏妲拉加了一顶黑色面纱帽子。 苏妲拉回头望着自己撒下的最后一颗落在了然庵面前的佛珠,暗暗祈祷它们能被人发现。拓跋婧还被困在那,而且,他们身上亦有白龙须。总算还有一丝希望在。 顺利出去之后,不曾想,请来的数位医师却都不能解开苏妲拉的蛇毒。 “姑娘是被一种红眼七星的毒蛇所咬,难道姑娘去了无人谷?”最后一名老医者捋着他的山羊胡须,不等苏妲拉回答,他又继续道,“此毒剧烈无可解,被咬一个时辰后侵入皮肤,而后血脉,最后心脾。若不能找到红眼七星,食它苦胆,恐怕姑娘撑不过明日。” “撑不过明日吗?”苏妲拉静静问了一句。生死由命,她已看开。只是……这剩下的那么多事情要怎么办? 老医者摇头离去。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跟了出去。杀人灭口。所有知道与无人谷有关之事的人,都不能活着离去。 苏妲拉并不知道这些人竟然残忍缜密至此,否则急火攻心,撑到明日都是困难。 拓跋旬看着老医者的尸体,懒懒掠了过去,以免血液弄脏了自己的衣裳。 他一路尾随苏妲拉一行人至此,到那老医者被一剑穿心时,他才终于从树上落下来。果真是无药可解的蛇毒呢,浅,这下看你怎么办。 男子慵懒一笑,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样子。 翌日一早,一只信鸽从安王府飞到了尹语臣手上。 “真是天助我也。十红,就让这些人绑在这吧,我们可以撤退了。”尹语臣烧掉信书,脸上有少见的欣喜笑意。事情发展异常顺利,他准备用上的棋子亦不再需要。 “是不是——?”十红用眼神询问道,语气亦激动起来。 “嗯!那人已死。而边疆那边的动乱也已经挑拨起来,可以拖住瑞曦玣几日。兵部尚书慕直书也顺势拨了许多人马过去,这下王宫守备空虚,正是我们行动的好时候。我们现在就回去,深夜夺王宫!” “好!”十红当下击掌将手下召集,与尹语臣急速向谷外走去。 “喂!你们这些狗贼,就这样走了?松绑啊!”拓跋婧看着监视的人匆匆离去,着急大喊道。他们一直食用软香散,身体早没一丝力气。此刻又被结实绑着,想互相解开自救都难,这下人都走光了,不怪她焦急。 一瞬间那些黑衣人就走得干净,任凭她声嘶力竭。 “完了,我们要饿死在这里了……”拓跋婧发出一丝惨叫。旁边的侍卫们纷纷挣扎着,想自己解开绳子。无奈绳子绑得紧实,他们又全身乏力,俱是徒劳。 “有人在里面么?”半晌,一个女子声音在洞外响了起来。 “谁?静姐姐吗?我们在里面!”拓跋婧用尽全力向外喊着,喊完后就软绵绵朝地面摔了下去。她早已精疲力竭。 “姑娘小心。”一个翩翩风雅的男声响了起来。拓跋婧已然晕了过去。 “静姐姐!玉哥哥!”拓跋婧惊坐起来,她发现自己睡在了了然庵里。 “公……姑娘,你醒啦。”浣纱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均是人中之龙风的容光。 “原来姑娘姓龚。幸会,在下银小山。”男子着一身白衣长衫,翩翩拘了一礼。拓跋婧见他举止文雅,但那种桃花含笑,不笑如笑的表情让她想起了自己那花心的七哥,当下不由得撇了撇嘴,“小女子谢过银公子。还请公子让我与浣纱姑娘单独说些话,失礼了。” 银小山身边的女子笑出了声,“瞧瞧,我们的银公子也有吃瘪的一日呢。真真是大快人心。” 银小山有些无奈的看着身边笑得欢快的女子,朝拓跋婧行礼告辞。不过还是依稀可以听见他渐行渐远的声音,“小若,你真的有那么讨厌为兄么?” 拓跋婧并不深究两人的来历,而是一把抓过浣纱,“浣纱,这是怎么回事,静姐姐呢?” 浣纱于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告与了她。原来是扫风师太出门时发现的那些佛珠,她立即想到不对劲,而此时又恰好碰见游历到此且能武的银家兄妹,便让浣纱与两人一起进谷寻人。但并没有苏妲拉的消息。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被那些人莫名其妙的困住,静姐姐一直与我们分开关押,不知他们怎么对她的,这下惨了!”拓跋婧登时就要哭起来。 “公主别着急,佛祖定会保佑无尘师妹的。”浣纱轻轻安抚她,嘴唇翕张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将刚刚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此时身体虚弱的她,还是不要再被刺激的好。 苏妲拉躺在客栈的床上,半昏半睡间挣扎了起来,这才发现监视她的两个黑衣人已经不在了。 “小二,小二……”苏妲拉扶着门柱走了出去。 “唉呀,老天爷不长眼啊,三王那么好的人都会死,不详啊……” “这世道恐怕就要大乱了啊。” “是啊,真是不妙啊。” 刚打开门,她就听见楼下的人议论纷纷。“……三王那么好的人都会死……”三王,他、他…… 天旋地转,苏妲拉霎时摔了下去。 一道杏绿色的身影及时扶住了她。 “王嫂自身难保,却还是要为别人如此担心,真是不乖呢。”拓跋旬轻柔将苏妲拉放在床上。 “六王,三王他……”从喉间挤出几字,苏妲拉立时虚弱得要晕过去。 “嘘——不准提他,他可差点害死王嫂呢。”拓跋旬靠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苏妲拉闻到他身上的树木清香,突然有了些力气。 “六王为何来此,王上他——”苏妲拉挣扎着,心中有太多焦虑要问清楚。 “王嫂要关心的人还真多呢,王嫂难道不知道蛇毒马上就要夺走你的性命了?”苏妲拉闻得鼻尖的树木清香似乎又近了些,无奈她手上乏力,想推开也是不得。 “生死有命,六王不必感怀。但是,我希望六王能答应我一件事,”苏妲拉声音微弱,“六王,一定要试着去喜欢一样东西,不然,无以为继的一生会无尽漫长。” “不要。”拓跋旬想当然拒绝,凤眼一眯,凑近道,“无论什么东西,最后都会离开的,没必要去喜欢。除非,王嫂让我救你——” “不必白费力气了……”苏妲拉微微一笑。如此接近死亡的一刻,她想起了那双双死去的梁祝。自己,跟在三王身后离去,竟也有些像梁祝呢,只是独独少了那段惊天泣神的爱情而已。 遗憾么? 不知怎的,她想起那个一身明黄的落寞背影。 “王嫂,这个时候还在想别人么?看来,真的有必要给王嫂一点惩罚呢。”拓跋旬慵懒的勾过苏妲拉的下颚,不由分说凑了上去。 苏妲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堵住了唇。 “唔。”声音被闷在喉间发不出来,手上亦是乏力推开他。 一丝咸味晃晃悠悠传到舌稍。却是吻得及其温柔而缠绵。 她想起她的第一个吻。那种激狂得排山倒海的气势,让懵懂的她也能感觉到拓跋硕的怒气。她不懂那次他为何那般生气。自己只不过是想悄悄出王宫寻药而已,又不是干什么坏事。再说,他不是一直不怎么搭理自己么,生气作甚。 苏妲拉想得认真,浑然忘了此刻自己正在被人强吻。 终于,拓跋旬放开了她。他的唇红得妖异,似乎是咬破了自己的唇。 “我的血是有毒的,以毒攻毒,想来可以缓解你体内的蛇毒。不过,若要根治的话,还是等你回了王宫之后,找三王拿些白龙须给你吧。”说完,他又嗔怪的点了点苏妲拉的鼻尖,“你看你,抓那么多白龙须,也不知留点给自己,不然今日也不必虚成这样。” 苏妲拉恢复了一些力气,她没有耐心听完拓跋旬的话,而是激动的一把抓住拓跋旬的手,“你刚刚说三王,他、他!”她已欣喜得话不成调。他那样说,即是告诉她,三王没有死。 “王嫂不要激动,我不会再多说一字了,你乖乖休息吧。”拓跋旬站了起来,笑意懒散,纤翘的睫毛将他眼中的妖魅遮住大半。 “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拓跋婧她们。” “王嫂莫非想再喝点我的血?我不会心疼哦。”拓跋旬作势又要靠过去。 “啊,我马上休息。”苏妲拉急忙睡了下来,想问又不敢再问。乖巧而可爱。 拓跋旬轻轻一笑,有炫目的光芒从他唇间的弧上滑开,“王嫂乖乖休息吧,过了明日,一切将会尘埃落定,不用浪费心力去担心。” 他说得笃定,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苏妲拉心中有一万个疑问,不知为何却是相信他说的,‘过了明日,一切将会尘埃落定。’拓跋旬看着女子安然睡去,在她光洁白皙的额间留下轻轻一吻,尔后掩门离去。 九年,九月十七日晚,子正。 当瑞玲过五关斩六将不费吹灰之力杀进大殿时,一切顺利得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王兄,你来了。”宝座上的男子并不惊讶,依旧微笑如常,挥手让那些舞伎退了下去。 见拓跋硕不似自己想像的那样慌张,瑞玲有些疑惑。但此刻三王已死,瑞曦玣被拖在边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他早已胜券在握。于是瑞玲镇定下来。“五弟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舞乐,真让哥哥佩服。” 拓跋硕淡笑,“许久未能与王兄好好聊聊,知道王兄今晚要来,所以便歌舞怡情,安心等候。” “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聊。”瑞玲鼻尖一声冷哼。 拓跋硕的神色黯淡下来。过了许久,他终于轻轻道,“如果我说,一切并非我自愿,王兄可信?”他只在值得的人面前,才自称‘我’。 “如果你的内疚只是对于皇位,那么你未免小看了我。五弟一向心细,我不信你不知我娘亲的真正死因。或者,五弟是有心包庇?”瑞玲说得铿锵有声。事情走至这一步,他亦不用再维持自己的斯文谦卑假象。 拓跋硕看着瑞玲渐渐走近,恍若又看到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大哥王兄。 先王后其实是被毒死的。但多数人并不知情,甚至连老王上也不知道。先王后死后,老王上伤心太过,两年后亦撒手离去。死前留下遗嘱,废嫡长子瑞玲太子之位,传帝位于五子拓跋硕。 为什么会造成如此剧变,拓跋硕无从得知。但他知道必定与先王后临死前说的话有关系。那日他和瑞玲偷偷躲在窗台下,听到平日里天仙般温和的岚娘娘歇斯底里的最后呼喊,“瑞年天,我终于可以离开你了!” 他看见瑞玲的脸突变得然煞白,然后就看见父皇如失了魂般走出来。 王后薨,王上亦在两年后气血衰竭而死。那两年里,是他的母妃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老王上。她跟老王上灌输了怎样的观念,他不清楚。因为他花了大量的时间陪在瑞玲身边,与他一起怀念先王后。尽管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然而无可挽回的是,在那两年里,他与瑞玲还是渐行渐远,最终一朝反目。恐怕与自己的心虚也有关系吧。他不知道是不是瑞玲已看清了事实的真相,所以才会走在自己的对立面。 他亦心存侥幸过,自己那么偶然才撞见的真相,大哥应该不会知道吧。 他曾仔细查过先王后的食谱。每一道菜,每一个加工的御厨,每一个传膳的太监,统统没有猫腻。直到那日,母亲罗意微上门看他。 就在先王后死前的三个月里,她日渐憔悴,性情亦大变。拓跋硕永远不会忘记那最后一瞥。躺在床上的那形容枯槁之人,哪里看得出就是昔日淡雅温婉的岚娘娘。彼时她已经有些神智昏聩,口中时常胡言乱语,“阿郎,原谅我……我不能随你走。” 而姜宁儿总是慌慌张张的将他与瑞玲拉走,说是怕病情传染。 那段时间他和瑞玲经常跑到佛堂里祈祷,先王后的病情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恶化下去。 当最终知道斯人已去那一刻,他亦难过得像要死去。这位温柔的养母,给与他的关爱比他母妃给的充沛许多,会惹得瑞玲时时嫉妒。这些他一直感恩在心,亦从未忘却。 在先王后离去大概一个月,或是更长的时间里。他着魔般将自己的膳食与先王后生前所用安排得一模一样。直到他的母妃罗意微看见他在饮用碧清茶时的反常表现。 先王后临死的前三个月里,每日必饮碧清茶,而这碧清茶是由他的母妃罗意微奉上的。 “硕儿,这扶萝花要谢了。”甄妃罗意微看了一眼窗台上的蓝色花卉,雍容道,“花总是要谢的,硕儿不必感怀。王上已下令王宫之内不准再种植此花,在此期间硕儿万不要再让你父皇伤心。” 自先王后走之后她就一直侍天子左右,后王宫早已有她将取先王后而代之的流言。虽然不见她有什么加封进赏,但大家都已对她毕恭毕敬,逢迎拍马。罗意微一个眼神,德德便心领神会将花撤了下去。 拓跋硕知道父皇这阵子心痛神伤,便不再计较自己的盆栽被人轻易端了去。 “娘亲要不要尝尝碧清茶,我让姜宁儿从岚娘娘那拿过来的。”拓跋硕淡淡幽幽。幼年渴望生母的挚情,早已在她不重视的目光下磨得不见一丝踪迹,如今剩得的,也只是尊敬与疏远而已。 恐怕罗意微自己亦没有想到,早年为了地位,将智慧与耐心用在了争宠上,本以为自己的最大障碍穗洛死去后,自己就能安享荣宠与天伦。现下,荣宠是得到了。天伦却已不知所踪。 徒留一地怅然。时光已然不可逆转。昔日默默等候自己的乖巧小儿已经长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冷漠而孤僻。拒人千里。 也只有时间才能慢慢抚平了。 罗意微顾不得这些,她完美的雍容在听到某个字眼后突然有些扭曲,“碧清茶!硕儿你饮了多久了?” “一个月吧,怎么?”拓跋硕接了下去,不等母亲回答,聪明如他已经快速因果联系了一番。他的脸色马上苍白结上一层冰霜。“母妃,原来……” 罗意微已经急急站了起来,“德德,快把这茶撤下去!”可她华衣上的璎珞勾住了桌锦上的流苏,弄泼了茶,手上亦被溅了几滴。 “啊!”华贵的甄妃突然失声尖叫。 “母妃不必担心,只是一杯茶而已。”拓跋硕冷笑。 “硕儿你。”罗意微看见拓跋硕那深潭般的墨黑眸子,突然脊背生寒,竟萌出赶快离开此地的念头。 “母妃,你走吧。”拓跋硕背过身,背影掩在逆光的黑影中。 罗意微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机要审时而退。于是不再纠缠,落荒而去。 依旧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拓跋硕固执的想证明是自己误会。他让其他人试验碧清茶,他亦为他们的无反常反应感到安心。直到他终于静下心将自己这一个月来的反应与先王后做了对比。 这一个月来他的消瘦与先王后的情形一样。而且,仔细回顾又发现了一些其他的端倪,例如心中累积的对母妃的失望渐渐变成了仇恨。 他一直不觉有异的,直到偶然瞥见镜中的自己,眉目间的那那一丝戾气竟出奇的像岚娘娘死前的模样。 碧清茶微似岕而细,味甚甘香,安神醒脑,独饮无事,但混了扶萝花的花粉,便成了慢性毒药,可将人心中的黑暗情绪加强扩大,直至枯槁仇恨而死。 这便是结论。他独家发现的真相,不能告知任何一人,甚至是亲兄弟般的瑞玲。他为自己的生母守着这个真相,却被它日日夜夜折磨。 他要若无其事的陪在瑞玲身边,当作一切没有阴谋,没有猫腻,心中却痛苦不堪,胆战心惊。 所以,今日他才会这般讨厌自己的母亲,也讨厌自私的自己。只因那个人,到底是他的母亲,他不能说出来。永远都不能。 对不起,岚娘娘。对不起,王兄。原谅我这般自私。 自那一日后,罗意微便极少上门,来了也是交待要懂事之类的就匆匆离去。至于瑞玲,她更是不会再去探望。 当瑞年天逝去,皇位莫名其妙落在他身上,他更是不知如何面对瑞玲,以及照顾他十年的良师益母,先王后。 那一刻他甚至想杀了自己的母亲,因为他知道此事必定与罗意微脱不了干系。而登基那一日,是罗意微以自己的生命威胁他继位的。 十二岁继位,皇位一坐就是八年。如坐针毡,夜不能寐的八年。他恨罗意微,发誓再也不能让她改变自己的生命轨迹,亦是那一刻,他恨极了女人。 苏妲拉入王宫,他也只不过想让罗意微看看,就算她的计划得逞了,他依旧可以冷落那些女人,打破她的操控。 至于会渐渐打消对苏妲拉的敌意,那是始料未及的。而现在,也可以不用去想。那份她去虞邰郡之际留给她的圣旨,如今亦不必再给她。隐卫已告诉他媚妃失踪的消息,只要她不回来,便不会有危险。想来她应该可以自由自在做她喜欢的事了。 了无牵挂。 拓跋硕接过瑞玲诘问,“原来王兄早就知道了。”神色中竟有一丝轻松的意味。 他等今日等了太久,差点就以为瑞玲真的就要这样安安份份度过余生了。 还好,大哥没有让自己失望。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拓跋硕,你与罗意微合污所做之事,以为真的就可以瞒过所有人么?今日,我就要为娘亲报仇,手刃你们母子!”瑞玲上前一步,抓住拓跋硕的绣金龙纹前襟。 穗洛死的那一年,有个男子找到瑞玲,说愿意助他东山再起,在辗转得到了先王后的食谱和居住环境图后,他还帮他找到了穗洛的真正死因。 这个男子就是尹语臣。他精通药理,所以才配得出忘尘忧那样的药水,抹去苏妲拉的记忆。 扶萝花本是丽枫国的国花,谁都不会知道它竟也有危险的一面。尹语臣也是不断的推敲试验才得以知道。他与瑞玲都很好奇罗意微是怎么得知这一药理的。 昔日也只是一个伺候穗洛公主的婢女而已,怎么会有如此的智慧。亦许是拓跋硕研究出来的?不管怎样,反正这两人定是不能再留了。 “大哥,五弟死不足惜,只望你能给皇太王后一条活路。她已年老,不会再作乱。”拓跋硕并不挣扎,即使被人抓住衣襟,依旧脊背挺直,威严不减。 三哥定然会讶异吧。他苦心装死引蛇出洞,不曾想自己却在最后一刻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 只是拓跋硕早就暗下了这样的决定——将一切物归原主。 “你与罗意微都是害死娘亲的凶手,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们?”瑞玲冷冷看着他。 一身明黄的男子垂了眼。大哥,你万不要因小失大。我只得这一个要求而已。母亲与我虽不亲厚,但,终究是生母。无论如何,也是要保全她的。“王兄,你还是应下这个请求的好。”拓跋硕尽量放低了语气。 然后这番话听在瑞玲眼里竟成了威胁的意味。“哼!垂死挣扎。我便是不答应,你又如何?不仅如此,你后王宫的妃子,亦都是我的。属于你的一切,天涯海角,我也定是要抓到自己的手心!” “王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何必如此。当年岚娘娘之死,我亦蒙在鼓里。但之后确是有所隐瞒,包庇了凶手。预谋杀人、知情不报、有心包庇,我与母亲确是罪可诛,但,念在我们兄弟一场,弟又自愿让位,王兄可否饶过她们?”拓跋硕何曾用过这样低声下气的语气。也只有对他而已。 “你也知道罪可诛啊。有件事要纠正一下,五弟你不是自愿让位,而是被迫让位。你如今有何筹码自愿?告诉你,罗意微现在就在我手里,而你那位特别的媚妃,我也会马上将其纳入自己的后王宫。”瑞玲骄狂道。他确实有骄狂的理由。 此时绥黎援助他的人马已经团团围住了王宫,尹语臣靠着姜宁儿的里应外合也会将罗意微擒获,拓跋硕最得力的武将二怀王被困在边疆。这一切,皆是多年苦心谋划的成绩。 拓跋硕眼神如渊,看他许久,终于缓缓道,“八年来,我心中有愧,一直对王兄诸多宽让。王兄勾结绥黎,陷害三王,扰乱边疆,我都可忽略。你又何必再步步相逼?须知困兽犹可一斗。”最后一句话,似是加重了语气。 此时早已胜利蒙心的瑞玲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双手一挥,“好,就让你这个困兽亲眼看看,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滋味!” 按照计划,此时尹语臣就会押着罗意微走进来。但大殿安静许久之后,依旧未见其他的身影。 瑞玲有些慌神,朝藏身于黑暗的人道,“行杜,你去看看尹叔怎么还不过来。” 于是某个角落黑影一闪,似是有人领命而去。 “哧。”拓跋硕轻笑一声,“看来王兄还不知道你那位尹叔的真实身份,尹语臣是岚娘娘的心上人,他俩旧日曾互相喜欢。” 显然对这一事实有些措手不及,但瑞玲仍旧趾高气昂道,“那又如何?” 拓跋硕好整以暇,“你是父皇的儿子,他又岂会对国仇家恨之人的后裔青眼有加。王兄要提防此人。” 瑞玲惊疑不定,“你有这么好心提醒我?” “王兄……”拓跋硕眼神复杂看向他,不知是悲悯还是担心,“他许是想利用你登基之后,逼你改敌国为绥黎之国号啊。” 瑞玲听罢脸上阴晴不定,最后底气不足道,“不必你装好心,敌国王上我是坐定了,又岂会改成绥黎之号。五弟有那份闲心,还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 “安王为何还要与将死之人浪费口舌?”殿外一个男声深沉响起。 瑞玲转过头去,“尹叔,怎么不见罗意微那贱人?” 尹语臣阴沉看向殿中的人,缓缓道“因为?”话音未落,他袖中寒光一闪,直直向那一身明黄之人掠去。 雷霆闪电般避无可避的一击。 夜深露重,雾霰晕着月影,大地蒙蒙一片。 昭阳殿内,云鬓雍颜的罗意微有些心神不宁。“福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禀太王后,现在子时刚过。” 一边的姜宁儿看向殿外的黑暗,幽幽道,“太王后不必担心,该来的想躲也是躲不过的。” “你什么意思?”罗意微愠怒道。 姜宁儿转身看向妇人,嘴边滑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姜宁儿是说,先王后的债,太王后是时候还了。”话音未落,守护的侍卫便纷纷瘫软了下去。一批黑衣人从黑暗中跳出来。 姜宁儿等这一刻,等得太久。她忍辱潜伏在她身边,与瑞玲里应外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若不是罗意微设下的慢性毒药,先王后又怎么性情大变伤了老王上的心,最终害得安王的太子之位也被废掉。这一切的一切,罗意微都须十倍的还回来。 “罗意微,你可还记得我?”随着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尹语臣走了进来。 罗意微抬眼看向门外,突然有些颤抖,“你、你是尹奂郎!你怎么还没死!”先王后生前,他便总是不自量力的独闯王宫,死后更是拼了命想带走先王后的骨坛。她以为他早已在那场螳臂当车的血战中死去。 被人叫起尘封已久自己的真实名字,尹语臣微微有些恍惚,“是啊,你自然是希望我早死的。但是,我若死了,泉下被你害死的穗子必定不能阖眼。亏她对你这个丫鬟一直姐妹相待,没想到你狼子野心如此狠毒。今日,我就要替穗子杀了你这蛇蝎女人!” “来人,救命!”罗意微慌慌张张向后退去,眼前尹语臣的长剑离自己越来越近。 “叮.”远处掷来一颗石子,长剑被打偏,钉入了罗意微身旁的木柱中,剑身犹自震动着发出微微轻啸。 第153章 早日解脱 罗意微瘫软坐了下去。 “太王后是否安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优雅响起。 罗意微低头不敢见人,口中直失魂般喃喃,“救、救我……” 尹语臣转身向外,看见来人,惊愕片刻。“你竟然没死。” 突然身边人影一闪,一道人影飞快向来人刺了过去,同时口气焦急,“尹大人,这边交给我,你赶紧去大殿那边看看。” 三王能活着赶来,事情已经不妙,赶紧解决了大殿那位才最是重要。 “姜宁儿……”尹语臣看了看这位忠心的老嬷嬷,终于飞身向外。 看着尹语臣安全离去,姜宁儿稍稍安定,她看向殿外的黑衣人,“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我!” 一群人黑衣人仍是愣着不动。 “姜宁儿嬷嬷难道还不知道,绥黎援助给你们的人马,早已倒戈了。现在围住皇城的军队,正由秘密回王宫的怀王指挥着。”拓跋言轻轻避开姜宁儿的剑影,语气温和。 姜宁儿剑气一窒,复又向前攻击起来,“三王大爱天下,难道也是不分黑白之人吗,为何还要站在那不义之人一边?” 三王手肘使力,将姜宁儿手上的剑震落在地。“为什么你们定要认为五弟的皇位来得不正。今日之局,父皇早已想到,这只是最后的一份考卷而已。今晚过后,那成功者便是敌国今后的王上。本王并无意偏袒任何一方。” 只是一开始,安王就输了而已。 “父皇,其实王宫中比儿臣适合皇位的大有人在。譬如近来一直陪伴父皇左右的甄妃之子,五弟拓跋硕。” 拓跋玖看向远处,“硕儿亦不错。只是,为人冷酷了些,不易亲近,于臣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拓跋言不语。看来父亲并没有被枕边之人蒙蔽视听,他心中已然对他的儿子们有了评价。 “就这样先吧。先立一人,不服者凭本事夺之。无谓谋反,孤只是想给茈儿一个机会而已。这一封信,你待为父保存,若真有那一日,你再酌情给茈儿看吧。” 连拓跋玖都已看清,瑞玲比不过拓跋硕。今日之局,也只是给瑞玲一个机会,若是斗败,也不至于背上谋反的罪名。 父皇到底是宠爱瑞玲的。 想到拓跋硕,拓跋言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一个飞身便消失在了屋内。 尹语臣必杀的一击并没有引起拓跋硕的惊慌。因为已有暗器随后而至。 “行杜?”瑞玲认得那暗箭上魏行杜专有的六芒星图案。难道他刚才并未离去,而是找了个地方又隐蔽了起来? 如果魏行杜是拓跋硕的人…… 瑞玲脑中轰然乱作一片,额间已透出微微冷汗。 拓跋硕淡淡看了一眼魏行杜所藏身的方向。 这就是他为什么知道尹语臣的原因。他曾让魏行杜偷偷查过尹语臣的来历,又知道尹语臣在他寿辰那晚曾与绥黎使者秘密交谈过。将尹语臣与十几年之前一直想把先王后带出王宫的玄衣男子联系起来,顺理成章。 瑞玲竟然没有将他看出来,难道真是当局者迷? 尹语臣反手一挡,将暗器斩下后,手握长剑竟指向了瑞玲。 瑞玲没有料到这一招,他此时亦还没从魏行杜的奸细身份中反应过来。 尹语臣不是狗急跳墙。他在门外听到了瑞玲的话,知道此时他对自己已无用,倒不如先解决了他。尹语臣涉世已深,当然早已看出拓跋硕对兄长的感情,他是在赌拓跋硕会过来救自己的大哥。 果然。 拓跋硕空手以臂挡住了来势汹汹的长剑。 “噗。”鲜红的血液从臂上喷薄而出,长剑亦被挥了开去。“你!”瑞玲心下大骇且惊。 “王上小心!”魏行杜飞下来,拦住尹语臣。但他到底不是尹语臣的对手,眼见就要落败下来。 “你、为何要救我?”瑞玲看向拓跋硕,恍若又看见那个拿着娘亲赐给他的珍贵糕点默默塞到自己手中的孤僻孩子。 拓跋硕捂紧臂上的伤口,微微苦笑不语。 为何救你。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一起成长的十年,可以随随便便丢掉? 大殿附近的侍卫已被他调开,他的目的就是想和平的跟瑞玲相谈一次。却没有料到尹语臣竟当真有那般狠心。不是辅佐了大哥十年么? 拓跋言赶过来时,魏行杜刚好招架不住。羽色广袖一挥,拓跋言就加入了进去。 见此情景,瑞玲心下一片死灰。三王没死,看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做好了戏,请君入瓮而已。那么,他何苦要眼巴巴的救自己,上演一场苦肉计? 尹语臣不敌拓跋言,最终被三王带来的侍卫拉了下去。 “只要王兄答应我之前的要求,皇位仍然是王兄的。”拓跋硕看向眼前已然颓废下去的男子,语气有些不忍。 “王上不必如此。皇位之传承并无谗言取巧,五弟坐上皇位是父皇思量再三而作的。”一向淡定的拓跋言终于开口,并拿出了一早放在怀中的拓跋玖留下的密信递给他俩。 论谋略,论缜密,论机智,瑞玲都不比拓跋硕。为了敌国,拓跋言并不想让拓跋硕就这样拱手将江山让出去。若要还债,也不必赔上江山。况且这债只是太王后一人欠下的。 “即便如此,我仍是要退位的。”看完了信,拓跋硕轻轻道。拓跋玖在信中说的与他对拓跋言说的东西大意相同,无非就是考验之类的云云。虽然拓跋硕现在知道了自己并不是靠太王后的力量登上的皇位,但他仍然决意放手。 他已经享受了皇位,母亲亦在身边。而瑞玲,已经什么都没有。他能给他的,也只有皇位而已。就当是为母亲所作之事的补偿。毕竟拓跋玖亦不知先王后其实是被他母亲害死的。 “我已经输了,即使父皇给我机会,提前免去我谋反的罪名,仍改变不了我不如你的事实。”瑞玲出奇的平静下来。事隔多年,能再一次感受到父皇对自己的关心,他已知足。“至于皇位,五弟不必谦让于我,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样在意它。现在可否让我见见你的母亲,有些话我要单独问她。” 拓跋硕见他面上不复戾气,想来应该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便答道,“好。” “王上你无事吧?”瑞玲走出去后,拓跋言走至拓跋硕面前。御医一时半会到不了这么快,小宁子已经拿出了纱布和白药,轻轻替他包扎起来。 拓跋硕没有回答,安静许久终于沉吟道,“三王,我们还是跟着一齐过去吧。” 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虽然昭阳殿那边有人在守卫。 拓跋言眼神沉静如水,温润答了一声“好”。 待两人走过去时,昭阳殿已乱作了一团,似乎又开始打了起来。 走进去便看见瑞玲身上已经有不少伤口,姜宁儿与他一同战斗,亦是受了许多伤。两人正不理不顾依旧向殿中早已吓得失去意识的太王后刺杀过去。 “王兄!”拓跋硕快步进去止道。 “哈哈哈哈!”瑞玲看到他过来,不禁仰头大笑,“拓跋硕,我知你定会护罗意微之安全。但此为我必报之仇,如若不能,即便让我坐上皇位亦是无颜相见泉下娘亲。今生不能为母报仇,但愿来世能一偿雪恨!”说罢,竟是单手将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不要!”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拓跋硕和拓跋言手中同时弹出弹丸,却俱是大势已晚,已然挡不住瑞玲手中的快剑。 “噗嗤——”剑刺入身体发出一身钝响,仿佛马上就能听见接下来血流汩汩的声音。 “姜宁儿嬷嬷!”瑞玲睁大眼睛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老嬷嬷,剑赫然插在她胸前。这几年一直是她为自己暗中传递后王宫的消息,鼓励自己不要放弃。她对他的意义早已不只是母亲的忠心奴婢那般简单。 “安王……你不能这样……先王后的仇……”姜宁儿口中流出殷红血液,话未说完她就瞪眼而去。 “嬷嬷!” “不!” “噗嗤。”一阵摧枯拉朽的声音,伴随着拓跋硕的惊呼,瑞玲竟然将长剑硬生生穿透姜宁儿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两人被同一把长剑钉死。 “大哥!你在干什么!”拓跋硕少有激烈的扑到他面前,握住他手上那把早已染满鲜血的长剑,不让他再刺入一分。 “呵。”瑞玲发出一声艰难的笑意,“我比不过你,而你又定是要保全你的母亲,此仇注定不得报,只有等到下一世……下一世……真想看看,那个人若是反了,你还抵挡得住否……”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一句话说得甚是古怪。 只有罗意微的神色僵了一僵。 “别说了,大哥你别说了!”拓跋硕捂住瑞玲不断流血的伤口,转头冲身后的人大喊,“宣御医,快!” “王上……”拓跋言站立一旁低低劝慰,相较于拓跋硕的失态,他则平静得过分。离乱忧伤、生老病死,与他而言,都不过是一场烟花流逝。不是冷血,只是淡泊。 待御医慌慌张张赶过来时,人早已没了气息。 “王上,让微臣替您看看手臂吧。”御医对死去的人一番摇头之后,对拓跋硕道。他手臂的伤口到底是小宁子包扎的,当然没有御医来得专业。 “滚。”冰冷的字眼清晰的从拓跋硕嘴里吐出来。 “王上,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拓跋言走过去,感觉男子身上那种颓冷的气息又重了一层。 “爱惜自己?哈哈哈哈,”拓跋硕疯狂笑起来,指向拓跋言,“若不是你拿出密信,大哥又怎会心灰意冷,最终选择一死?你知不知道,这皇位我早不想要了!” “王上。”拓跋言脸色一变,终于开口阻止。这样的话,岂是能当众说的。 不远处的太王后似乎被大笑惊回了魂,看着痛苦的儿子,她心有不忍,“硕儿……” “不要叫我!你这个害人害己的女人!最该死的人就是你,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保全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拓跋硕看着自己的母亲,俨然处于失控的边缘。 他曾经最最尊敬的长辈,先王后,最最亲密的兄长,瑞玲,皆因这个女人而死。真真恨欲狂。 拓跋言眼疾手快点住他的神廷穴,于是几欲疯狂的男子瞬间昏睡瘫软下去,御医和小宁子急忙扶住。 “谢谢三王。”一脸灰败的太王后像是瞬间老了十岁。只是一晚而已,就遭逢身边伺候十年婢女的背叛,儿子的诅咒并永远不会原谅她的语气。再强的女人,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不管她做过什么,也只是为了能给后代更好的生活,也会希望儿孙绕膝享天伦。 原来无论她怎么努力无弥补,依旧比不上穗洛和瑞玲为他创造的旧日回忆。 罗意微不能理解拓跋硕的不要。 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是所有男人都会想要的么? “福安,好好照顾太王后。”拓跋言淡淡吩咐,亦不愿再多说。说到底,也不过是旧事两三件。也不是无所谓,只是,终究是过去的旧事了,再追究下去,亦无甚意义。 明日一早,就要把白龙须尽快送去琉州郡呢。还有她,也须尽快寻得。 无论你是为我还是为了琉州郡的百姓,我都会感激你。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 红尘紫陌,碧落黄泉,我亦是定要寻到你。 少有的睡得这般安稳,苏妲拉醒来时,阳光已然透过婆娑树影在房间内活泼跳跃。突然又想到出了这么多事,自己竟然睡得如此心安理得,内疚感加重,她不由得慌慌张张的掀开被子,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穿鞋。 “王嫂如此着急,是看见我不见了么?”窗台之上,多了一袭杏色的袍子,拓跋旬微微眯了眼,显得睫毛越发的纤长,眼神越发的魅惑。 如此教人心折的人儿,手里却大煞风景的提了一个纸袋。嗯,散发着热气的纸袋。 “六王是去买包子了么?”苏妲拉朝他一笑,不理会他懒散轻佻的话语。同时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手间动作不停,想快点穿好外衣。 六王也真是的,怎么自己穿着衣服的时候闯进来。她心中又急又羞,衣裙上的带子更是仿佛乱成了一团,让她愈加慢了下来。 “哧。”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王嫂这样慢吞吞的,拓跋旬特意为王嫂买的包子就要冷了呢。还是让拓跋旬帮帮王嫂吧。”说罢,苏妲拉就感觉那青草一样的气息靠了过来。 “不必烦劳六王了,我……”还没说完,她眼前一花,那杏袍之人就蹲在了自己面前,修长的手指很是熟练的缠起了那些束带。 虽然只是外衣,但,终究她是女子,他是男子,而且,还是她的小叔子。 苏妲拉不由得微微后退了一步。杏袍男子嘴角一勾,手间发力一扯,她便又被趔趄扯到了他跟前,还差点扑进他的怀里。 “六王,你……”心中羞恼,却又说不出责问的语气,良善的她急得脸通红似桃花。六王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不顾后果,她亦无可奈何。 “好了,穿好了。”拓跋旬站起来,看着眼前脸色粉嫩的女子,不由想起昨晚的强吻。女子香甜嫩滑的双唇,真真是,真真是—— “六王外出可否听到了什么消息?”忍了许久,苏妲拉终于问道。她似乎也知道他不喜自己问他王宫里那些事。 “能有什么事啊。李二叔的鸡丢了,吴三婶的女儿私奔了,卖米的小五……”嘴角擎着浅浅笑意,懒懒的眉眼似乎洋溢着一种小捉弄之后的开心愉悦。本就是绝色,这样满心愉悦的笑意让他越发的炫目,阳光眼见着又要被压黯淡了下去。 然而,苏妲拉却不待他说完,“哎呀,我是问你王上和三王他们怎么样了!” 说一出口,又觉得好似太没礼貌了。眼前之人的炫目光彩也迅速消褪了下去,眼中的懒意与聊赖又大片大片浮现了出来。 到底是自己过于急躁了。哎呀,自己的性子何时变得这么毛毛躁躁毫无定力了?见得拓跋旬情绪骤然低落,苏妲拉也似做错了事的孩子,眼睛不知瞟哪里,只是两手不知所措的相互搓着。 拓跋旬眼角瞥见她这副可爱样子,嘴角上扬起来,忍不住又想捉弄她一番,“王嫂亲我一下,我便告诉王嫂想要知道的东西。”不唤她的名字,也不称她为‘你’,便是一直唤着‘王嫂’。他喜欢这样的暧昧。本就不是安于俗世道德的人,亦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失了趣味。 “亲、亲你一下?” 看着少女不可置信瞪大的眼睛,以及愈加窘迫的可爱样子,拓跋旬嫣红薄唇抿起微微的弧度,炫目得让万物都失了颜色。 拓跋旬笑吟吟看着苏妲拉。苏妲拉依旧是捏着衣角窘迫不能言语,竟是不知要说拒绝还是委婉说这样不好。 拓跋旬好耐性的等着她。有微风自窗外穿发而过,于是他微微酒红的头发扬起梦幻的弧度,阳光柔和的做着温暖背景。 “唉,脚累。王嫂趁热吃包子吧,我走了。”杏袍男子垂下长袖,手指隐于其间,神情极是凄婉哀怨。 苏妲拉见他要走,终于狠心踮起脚尖迅速在他脸颊啄了一下,然后马上向后倒退几步。 左脸靠下的地方有些轻微的湿润,被风一吹,更显清凉。 拓跋旬抿嘴浅笑,端的颠倒众生,脚下华服一动,却是要走出去。 “六王,你答应了的……”小小的,有些羞恼有些窘迫的声音。 嘴角再度上扬,声音却是懒懒的,“有人死了,有人入狱了。不过王嫂放心,王上和三王都是好好的。”人已经走了出去。 当真是只问了王上和三王,就只说这两人的境况么?到底是谁死了,谁入狱了?苏妲拉气结,同时醒悟觉得红唇滚烫。 昨晚病得昏昏沉沉,纵然是被人强亲了嘴唇也没有多大心神不宁,今日只是亲了亲脸,便已经羞得不得了。 苏妲拉一手捂着脸,一手飞快收拾着细软。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那爹爹,爹爹怎么样了? 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她提了包袱走出去,想叫上拓跋旬一齐回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他住哪一间。想当然的以为他就住在隔壁,于是她敲了敲房门。不料房门被她轻轻一敲就自行打开了。 她走进去,“六王,我们还是现在动身回……”话未说完,她就呆立在地,同时脸红到脖子根。 房间内,滚着两具赤。裸的身体,热汗淋淋,娇喘声声。男子见到陌生来客,不由大骂,“瞎眼啦,给老子滚出去!” 苏妲拉被这样一骂,手忙脚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门被一双修长的手关上。 “六王你去哪了?我还是以为你在里面呢……”看着突然出现的拓跋旬,苏妲拉窘得要晕过去。竟然撞见别人,那个……真是太丢脸了。罪过罪过。 拓跋旬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其实就睡在她房间的屋顶上。“他们很讨厌对不对,白日里还在偷欢。” 边说着,拓跋旬笑意朦胧,手间却暗自弹了一粒药丸进去。 药名尽欢,闻到此药者,不做到精疲力竭是断不会停下的。只是这样一来,那二人恐怕是半年都不会恢复过来了。 吓到我的王嫂,便让你们今日用尽半年的欢。 苏妲拉想起了自己所经历过的相同之事,似乎又可以感觉到拓跋硕沾着汗珠的发丝撩过自己的胸口,她心中轰然乱做一片。 “王嫂可是要走?”拓跋旬懒懒问道。 苏妲拉回过神来,连忙跟他说了要尽快离开的意思。拓跋旬似早料到她的想法,领她走出客栈后,便早已有一辆马车等候在前。 马车很宽敞,两人可以半躺其中。 “路途颠簸,大概夜里亥时才可赶到王宫,王嫂就在车内好好休息一下吧。”拓跋旬靠着车厢,闭眼叮嘱。 “嗯。”苏妲拉点点头,将包袱放在一边,手不经意触碰到一冰冷坚硬之物。仔细一想,才想起是出王宫前拓跋硕留给自己的一把金刀。 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要留给自己这金刀呢。不过想来也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意思。 他其实,除了冷酷心思难测一点,也还是一个不错的男子吧。苏妲拉手背碰着冰凉的金刀,轻轻阖上眼睛。 马车辘辘向前行驶,旁边一辆檀木马车错身而过。 拓跋言坐于其内,眼神温柔似暖玉。 本来隐卫一直跟着苏妲拉出了谷直到客栈,但是天一早就发现房中不见了媚妃。剩得两个监守的安王手下,似乎得了什么消息,便也不再理会失踪的女子径自离开了。 苏妲拉病得昏沉,哪里知道自己其实早被拓跋旬掠去了另一个客栈。于是隐卫们也就此失去了她的踪迹。 拓跋言此番来找,就算没有错过,拓跋旬也是不会让他寻到的。 拓跋旬看得出苏妲拉喜欢三王,也曾想过要让她体会一把世间情爱,不然那些隐卫哪能那么轻易得到白龙须救得拓跋言。 只是现在,他突然改变了心意。 王嫂,不如由我陪你一起体验,如何?想来应该,也是趣事一件吧。 “娘娘,娘娘!您终于回来了!”秀莲激动的抱住苏妲拉,眼中泪光盈盈,然后又退后两步上上下下打量她瘦了没有。 白雪闻到她的气息冲出了小窝,围着她不停低啸打转,尾巴摇得欢快,虎尾扇起威力不小的凉风。 苏妲拉欢喜的抱着它亲了亲,白雪也伸出舌头舔她。秀莲则立在一边忧虑的看着白雪狂摇的尾巴,还真以为自己是狗啊,尾巴快要摇断了呢。 她又看了看苏妲拉,微微一笑,若不是白雪个头大了些,倒还真是一幅美人宠物和乐图。 “人安全到家,我也该功成身退了。王嫂,告辞了。”拓跋旬懒懒说道。 秀莲这才注意到苏妲拉身后的人,绝美的容颜以及慵懒的眼神,她不禁后退一步,“六王?”娘娘怎么跟这个传说中的怪物王爷一起回来?但她到底没问出来。 “嗯,六王也是辛苦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苏妲拉朝拓跋旬点点头,然后与秀莲一起走进了清和阁。 拓跋旬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后,于是折身返回。 回程途中用余光不知不觉瞟了她一路,是有些累了。 奇怪,明明长得也不是倾国倾城的人儿,却偏偏让人看不够,让他这般慵懒的人竟也如调皮的小孩儿那么兴致勃勃的偷瞟了一路。 真真奇怪,却也甚是有趣。 众人见媚妃平安回来都是一阵高兴,于是又问她公主有没有一起回来。一问,才知道公主还没有回来,她亦没有碰见前去寻找的三王。 想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苏妲拉便将秀莲拉进寝殿,细细问她昨夜发生的事。事发之时秀莲虽不在场,但只要把小宁子找过来,贿赂一通,倒也是能打听出个七七八八。 不过谋反的真相却是被压了下来。只说安王因隐疾暴毙在王宫中,那些入狱的人都是没有照顾好安王的人。 这么说,爹爹也是被关进天牢了。不行,一定要将他救出来。 “娘娘,您这又是要去哪?”秀莲伸手拦住转身急欲离去的苏妲拉。 “我、我有些事要找王上,你们不用等我。” 秀莲听到此话,诧异之下又有些欢喜。难道娘娘,知道想念王上了?念此,“娘娘,您要不要洗浴之后再过去?” 苏妲拉不知她所想,看了看自己略微起皱的衣裙,想着,不用洗浴吧,只是求人而已,何况情况紧急。于是她微微一笑,“无妨,你先去休息吧。” “娘娘。”秀莲于是不再阻拦,只是偷偷捂嘴浅笑。娘娘难道,竟是一刻也不能等的要去见王上? 尽管已经听隐卫说了她进王宫的消息,但是却没有料到她会半夜进殿来找自己。拓跋硕心底有些期待,她来找自己,是为何事? “臣妾敢问王上,那天牢之中,是否关押了一名叫尹语臣的男子?”来人神色有些疲惫,明显是舟车劳顿之后没有休息的样子。 又是为了别人的事情么?她怎会认识尹奂郎? “媚妃刚刚回来,为何对那犯罪之人如此着急?”拓跋硕回答得不徐不急,眼角的冷意似乎可以冰冻住流动的空气。 “王上有所不知……”苏妲拉微微咬牙,索性将那些过往统统讲了出来。想来他应该也知晓得差不多了。本就是那样聪慧缜密的人。 拓跋硕听她说完,似是冷笑道,“想不到,媚妃倒是有个那般能耐的养父。他可是差点就杀了太王后呢。” 苏妲拉闻言心下一惊,但为了父亲,她鼓起勇气道,“王上大人大量,就饶了他吧。毕竟,他是先王后的故人。” 最后一句,语气虽轻,但极具分量。 她知他是被先王后抚养长大。从他隐瞒瑞玲的谋反罪名,就可以知道这位大哥在他心中的分量,那先王后,肯定是更加有重量的。 听罢,拓跋硕果然有所触动,他漂亮狭长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露出些微危险的气息,“媚妃果然是名出色的说客呢。可是我若放他出来,他又来扰乱我敌国,你当如何?” “不,不会的,”听出他语气里妥协的意思,苏妲拉欣喜连连摆手,“只要王上让臣妾去劝说一番就行了。爹爹是明白事理的聪明人。” “是吗?那你可知道先王后其实死得不正常,所以他报仇也是理所应当?” “什么?”苏妲拉愣住。关于先王后,安王,尹语臣,其实她有很多不知道。只是想当然的觉得人性本善,只要晓以道理,定是可以让他们不去做害人害己之事。 拓跋硕看她果然不知道的样子,冷冷一笑,“媚妃回去好好养养精神,明日让尹奂郎自己跟你说。” 苏妲拉得了批准,又见天色已晚,想到今日清晨撞见的火、辣画面,不由得听话赶紧告辞离去。不然,他兴起又对自己做出那相同之事可大大不妙。 ……仔细想来,那个,其实除了第一次痛楚非常之外,第二次好像,好像……还挺舒服的。 哎呀,忘掉忘掉忘掉!自己想的是什么!苏妲拉突然觉得万分羞耻,急忙连走带跑的出了大殿。 小宁子见媚妃走远,于是走近拓跋硕,“王上,媚妃出王宫前您交给奴才的圣旨,何时宣给她听呢?” 拓跋硕疲惫闭了眼,“再说吧,你先放着。” “那奴才伺候王上更衣吧。”小宁子看着他落寞的样子有些心疼。王上这次是真的被伤到了。但是,却不能怪罪任何人。这样的事情,能怪得了谁? 拓跋硕躺在床上轻轻阖了眼。黑暗马上狰狞扑过来,他却好似看到幼年时光里,瑞玲和先王后朝他笑得灿烂。 心于是撕裂般的痛。 岚娘娘,我真没用,守护不了你,也守护不了大哥。 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 无眠也是寻常。 翌日,清晨。昭阳殿。 “是六王护送媚妃回来的?”罗意微眼皮不易察觉的跳了跳,自从安王之事以后,她就清心寡欲,极少过问人事,不知是已经悔悟抑或只是想冷静一段时间。德德也不过是例行将一些重要的事情挑来说与她听而已。 德德躬身在前,点了点头。 “嗯,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罗意微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这段日子她似乎极易疲乏,不过是小问了几句,便已觉着了累处,不再多说。 福安走过去轻轻按摩敲打她的脊背。他自然也是听到了德德带来的消息。 那日安王死之前的问话,躲在一边的他其实也是听见了的。他发现太王后听完后的神色也如今日这般。 “曦茈只想问太王后一句,那扶萝花与碧清茶相冲的药理是谁告诉太王后的?不然太王后一人背了这黑锅,岂不是很委屈?”瑞玲握住长剑的手,指节微微发白。话中似乎也倾注了许多克制的力气。 罗意微面色一变,依旧有些神志不清的后怕,“不能说,不能说。” 见她如此,瑞玲反倒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果然是他啊。哈哈哈哈,”他大笑,然后挥剑向她,“若是今日我不能为娘亲报仇,起码也会有人替我慢慢折磨你,哈哈哈哈……” 瑞玲与姜宁儿一道,到底还是没伤到罗意微。但瑞玲已然无憾,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已确定罗意微注定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禀太王后娘娘,慕婕妤求见太王后。”一名婢女进来通报。往日里多是姜宁儿做这项差事的,想到这里,罗意微觉得似乎更累。 “让那丫头回去吧,”罗意微意兴阑珊,然后小声似是自言自语,“媚妃不在这几日,她不是已经成功被王上临幸了么,而且她父亲守护边疆有功,这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顺利,还有什么要哀家替她做主的。” 慕子翎听到太王后要歇息让自己改日再来的回话,不由得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与雅蓉打道回府。 本是起了异心,站在瑞玲一边,伙同姐姐慕子衿说服自己的父亲慕直书加派兵马进入边疆。 姐姐担心姐夫怀王瑞曦玣的安危,自然劝得有理有据。而她,却是骗父亲相信自己从王宫得来的内部消息,说是只要加大力气平了那叛乱,就定能加官进爵。 慕直书相信自己的女儿,又为女婿着想,于是就瞒着王上悄悄加派了人手过去。不想竟真的帮了王上,让瑞曦玣脱身回来主持大局。 最想不到的自然还是慕子翎,本以为安王死了自己也会跟着倒霉,却不想歪打正着,竟帮了这胜利一方一把,加上安王送给她的药,她成功摆脱了未得王上临幸就有孕的烦恼。 今日来找太王后,也不过是想趁着好势头,锦上添花而已。想让太王后跟王上说说,让自己的等级晋升一级。整整比那个平民出身的尼姑低了两级,让高贵出身的她怎不会耿耿于怀。 至于六王,也不用再奢想,势必是不能与他双宿双栖了。不过他那样的人,私下里……也是可以的。 “婕妤不必焦急,过了这几日,王上缓过来了,定会好好奖赏婕妤的。”雅蓉见主子不开心,小心劝解道。 “那是肯定的。听说那尼姑一回来就要为安王余党求情呢,今日还会去探监,真是愚蠢。总是挑难题给王上,这下她再也不能挡我的路了。”慕子翎轻轻吹了吹十指上鲜艳的红色蔻丹,映着她妖媚的眼神,当真是风情万种,骄傲无限。 天牢处于大地之下数丈,阴森幽凉,寂静诡异。 秀莲被苏妲拉留在入口处,说是要单独跟义父谈话。秀莲只好抱着手在入口处等着。 原以为娘娘深夜去找王上是因为想念他,却想不到竟是为阶下囚求情而去。秀莲无奈的摇了摇头,娘娘,你是怎么摊上这样一个背景复杂的老爹啊。 苏妲拉提了裙裾小心走在有些阴湿的天牢中,有水珠滴滴嗒嗒的滴落在石板上,发出空旷幽深的回音。 “洛儿。”一个深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爹爹!”苏妲拉奔了过去。 尽管被扔进了天牢,尹语臣却未添潦倒之气。这让苏妲拉心下稍安,她害怕又看见他如十年前那样心如死灰的样子。 尹语臣被关了两日,却并无惊慌之感。他知道,他的洛儿必定会来帮他。虽然那日无人谷中她选择了站在敌国一边,但并不意味着她就会扔下自己不理。 尹语臣已然有了盘算。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连穗子在世唯一的联系,瑞玲,也已失去。虽然那日他动了杀掉瑞玲的心念,但现在他已知道后悔。 恨之深,爱之切。不管怎样,瑞玲毕竟是穗子的儿子。自己怎么可以伤穗子的孩子!听闻瑞玲死去时,他在牢中痛哭一场。——竟然连穗子最后的东西也没能守护得住。 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也只能算计自己这个善良的养女。洛儿,是爹爹对你不起。 两人交谈一番,苏妲拉大概知道了所有的前尘往事。 有些无力的跪坐在冰凉的石板上,尹语臣所说的那些爱恨过往,竟好似是自己亲身体验了一遍。只觉得惆怅惘然,心中戚戚。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也不可说轻易就能原谅。苏妲拉心里有一丝庆幸。幸好错的只是太王后,不是他。 若说老王上有错,似乎有些牵强。毕竟是先王后自愿留在敌国。 “爹爹,我想先王后一定是个勇敢的人。她既然选择了呆在敌国,定是下了决心,就算你掳她出王宫,她肯定也是不愿的。再说,老王上也已逝去,爹爹也可以放下对敌国的仇恨了。”苏妲拉停了停,在心中掂量怎么说才好,“至于太王后之过……爹爹可不可以换一个角度想呢。即使先王后平平安安活到老,她也是不开心的吧。既不能离开,呆着也不开心。她于泉下,说不定会感激太王后让她早日解脱……” 第154章 一丝不忍 “洛儿!”尹语臣突然一声大喝。 苏妲拉立时红了眼,知是说错了话,不安绞着衣裙道,“对不起爹爹,我不应该这样说。我只是想让爹爹不要带着这执念,冤冤相报……” 良久,尹语臣叹了口气,似是稳定自己的情绪,“洛儿所说有理,若是可以出去的话,你可否让王上将先王后的骨坛给我,我带着她一起浪迹天涯。” 若真的可以,他定会带着穗子浪迹天涯,再也不回绥黎,亦不留在敌国。 绥黎虽是他二人的故乡,但仰仗穗子苟且偷生本就失了颜面,而这次叛变紧急关头竟然倒戈敌国,扶不起的墙头草,当不用再去留恋。 至于敌国,两人的伤心之地,更是要离得远远的。 “真的吗?爹爹愿意放下仇恨?”苏妲拉一脸高兴。 尹语臣不回答,只是注视她许久,然后撇开脸去,伸手递给她一粒红色药丸,“为父记得洛儿在谷中被蛇咬伤,这是后来找到的解药,你吃下去吧。” 见他如此记挂着自己,苏妲拉更是感动,一把拿过药丸吞了下去,“谢谢爹爹关心。我出去以后定说服王上让你和先王后一起离开王宫!” “嗯。”尹语臣看着雀跃的女儿,眼睛深处闪过一丝不忍。 当日在昭阳殿不能手刃罗意微,他已是悔恨得咬牙切齿,在牢内时又听说安王当场死亡,他对罗意微的恨意于是又添了一层。 如今,他哪里听得下什么劝说,只想抓住苏妲拉作最后一击。 他想要拓跋硕死。 让罗意微最在意的人死去,岂非是最解恨的办法? 苏妲拉慢慢走出地牢,秀莲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娘娘,你没事吧,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下面那个人。”秀莲迎上去问道。 “没事,爹爹答应了我,所以过几天他就能回绥黎了。”苏妲拉似觉得头脑有些不清明,强作了回答之后,不由得用手扶住了额头。 “哎呀,肯定是在下面受了凉地气。娘娘,我们快点回去让漪澜给你熬点红糖姜汤。” 于是秀莲半扶着苏妲拉回了清和阁。 喝了姜汤之后,苏妲拉又回到房内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许久不见起来。 “秀莲姐姐,娘娘终于起了,但这会儿她说要洗浴。”漪澜对秀莲道。 秀莲向外看了看天色,“天都没黑呢,晚膳亦没用,娘娘这么早洗浴做什么?” “不知道呢,我只是觉得娘娘好似有点奇怪。” “奇怪?难道是着凉加重了?我去看看。” 秀莲一走进寝殿,就看见屋内着一袭红袍之人对镜自照,她差点没叫出声来。这、这是娘娘? 那一身织锦红绫花纹重裙似是前端时间地方官员送来的,苏妲拉嫌颜色太过鲜艳,便一直压在柜中,不想今日竟翻出来穿在了身上。 苏妲拉见秀莲进来,笑得春光潋滟,“秀莲,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可好?” “呃,很惊艳啊。娘娘想要做什么?” “漪澜那丫头呢?让她给我准备热水的,干吗去了?”苏妲拉不满的撅起嘴巴,端的是无尽可爱风情,她又朝着秀莲答道,“我呀,等下要去找王上。” 秀莲转念一想,恍然笑了笑,原来是要找王上求情。穿成这样,是要用美人计求情么? “娘娘别急,我这就去张罗热水。”秀莲捂嘴偷笑。 当最后一个奏折批示完后,天色也渐渐沉了下来。拓跋硕靠在金椅上,头向后垂下。 不管批再多的奏折,看再多的文书,内心那份巨大的空荡依然在。他害怕那种空荡会越来越大,最后吞噬他。 “王上,虞邰郡三王那边已经与公主回合,他们亦已收到我们发出去的媚妃安全回来的消息,想来明日一早就应该可以抵达王宫了。”德德躬身说道。 “三王回来,便让他进王宫见孤。”拓跋硕淡淡道。等三王回来,便问问他的意思,然后再将圣旨宣与媚妃。好歹,自己也是能做些善举的。做人便也不是那么失败。 对了,她去了天牢,怎的还不来找自己? 正想着,小宁子尖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禀王上,媚妃觐见。” “宣见。” 敏锐的听觉于是立时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拓跋硕似乎可以想见她走起路来,娉娉婷婷,柔婉生姿的样子。 人未走进,他就闻到空中飘来若有似无的馥郁花香。紧接着,他就看到她一袭红衣似火的走进来。 “媚妃你……”他有些哑然。 这是唱的哪一出? “王上,爹爹已经被臣妾劝服了,您可否现在将他放出,并将先王后的骨坛交给他,让他带着一起走?”苏妲拉看着他,双瞳如剪水。 她画了一个精致妆容,眉心晕出一枚三叶花瓣,双蛾婉转,素齿朱唇,风髻雾鬓,脸色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拓跋硕立时觉得被她看得有些酥软,于是他轻咳一声,“若是他能放下仇恨,那是最好,孤明日就放他出去。” 王上……”也不知她是怎么走的,竟是一瞬就来到了他跟前,“臣妾要你现在就放人嘛……” 她说得撒娇任性,离他又是极近,拓跋硕眼睛便直直对上了她饱满鲜嫩的樱桃红唇,光芒无限。 他突然觉得浑身干渴,眼睛一瞟,才发现太监王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德德,传孤之令,立即释放尹奂郎,并将先王后的骨坛拿与他。拓跋硕敛神站了起来,朝门外吩咐道。 “是。”门外传来低低一声回应,然后就响起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 拓跋硕还没转过身去,一双皓腕柔夷便自身后轻轻抚了上来。他听见苏妲拉娇莺初啭般的声音在耳边道,“多谢王上。此时天色已黑,今晚臣妾留在王上这里,可好?” 这个女人是想怎样,转了性了? 拓跋硕转过身去,捏住她的下颚,“媚妃,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苏妲拉柔媚一笑,轻轻拂开他的手,“王上问的什么话。臣妾在做什么,难道王上还不明白么?” 说罢,她凑过来,含住他的薄唇。 黄绡帐暖,春情无限。 很自然的回应着, 拓跋硕双眼含火,汗珠更是不时的沿着长长发丝滴落下来,遮住了视线,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身下的女子手上突然悄悄拿过了一把金刀。 “吟儿……”他低头唤得深情而怜惜。 苏妲拉迷离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胸口,好痛。好似有谁一直在里面控制着她。是谁? 然而那痛苦马上消褪无形,换来更深的迷离。握住金刀的手闪电般向男子刺了过去。 尹语臣得了穗洛的骨坛之后,并没有急于离开敌国。他将骨坛藏好,然后又悄悄潜进了王宫。他要看最后的结局。 他要亲眼看看罗意微痛失爱子之后的表情。定可以一雪心中之恨让他仰头狂笑吧。 王宫中传出一个时辰过去的幽幽钟声,大殿那边终于有了些动静。有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出去,然后领着一群御医模样的人跑进来。 尹语臣暗中捉住一个小太监,一番逼问之下,知道自己的盘算又落空了。 媚妃误伤自己。 人算不如天算。尹语臣明了是自己低估了人心的力量。 “洛儿,没想到你竟可以反抗那蚀心蛊的药性,以伤害自己代价来违抗那蛊的命令……”尹语臣喃喃自语,神情不知是失望还是沮丧,亦或是两者皆有。 颓然离去。 辗转反侧,一夜思量之后,尹语臣摸着骨坛低语,“穗子,你道我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也许你根本就不曾想过要我替你报仇吧。没有守住曦茈,但愿你们泉下相聚之后不会怪我。洛儿那孩子,真是苦了她了,也罢,我便就此放手,与你流浪天涯吧。” 趁着天微亮尹语臣潜进了王宫。昨夜震动之下忘了苏妲拉身上的蚀心蛊还没解开,只有今日便趁着要走之前将解药悄悄送过去。 内王宫南大门处,伏在屋顶上的尹语臣看到一顶孔雀蓝羽宽轿急急而来。 有侍卫躬身行礼道,“参见三王、公主。” 原来是他们回来了。细想起来,洛儿和三王,也算是颇有渊源的吧。 十年之前,尹语臣在得知穗洛的死讯之后,一蹶不振,之后深夜顾了马车,载着依旧沉睡的苏妲拉到了虞邰郡,并喂她喝下忘尘忧,准备无牵无挂离开这个倔强善良的小女儿。 终究有些不放心,于是又留在虞邰郡暗暗看顾了她几天,待看见她遇见三王,而后被领进了然庵,他才放心离去。 三王与洛儿,算不算得上十年知音? 尹语臣微微一笑,手间朝宽轿弹出一物。 临风而去时,他突然想,洛儿,你到底是因良善不肯伤了那王上呢,还是因为他对你而言已是重要之人? 感觉到空中有物体迅疾而来,拓跋言悠然用白扇接住。打开扇面,却发现是一粒莹白如玉的药丸。 这是何物,为何隔空而来?拓跋言双眉微蹙。 “玉哥哥,怎么了?”拓跋婧不曾察觉这细小动静。 拓跋言收好药丸,雅然一笑,“无事。” 男子双目温润如远山,若是细细探去,便发现那重峦叠嶂之下竟有细细幽幽的担忧。 是担忧。听说她出事了。 若不是那有些温热的血液溅上眼梢,拓跋硕定是不会相信眼前的画面。 那样柔弱的女子竟也会那般狠绝的将金刀送进自己的胸膛。为什么? 那金刀,是自己送给她的吧。想到她一直带在身边,拓跋硕心中有些暖意。 他记起苏妲拉昏迷之前,似是恢复了一些神智,抓着他潮湿而温暖的手虚弱哀求,“王上,不要怪罪我爹爹。”然后才晕过去。 她如此异常,应该也是尹奂郎搞的鬼了。 不多时,御医到来之后,把脉诊断,初步断定是中了一种蛊毒,却是抓手挠腮找不到解毒之法。 见皇袍男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一年轻御医出来道,“禀王上,听说六王熟知奇毒异药,或许他可以找到解药。” 拓跋硕转过身,直直看向那发言的御医,眼神幽黑如深渊。屋内的气氛登时又凝重了几分。 媚妃由六王陪同进王宫,他自然知道,于是心中对拓跋旬的莫名厌恶由此又多了一层。那行事诡异的六王,他一直视之如牛鬼蛇神不愿提及。 他厌恶六王生来似乎一副什么都不在意又放浪形骸的懒散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拓跋硕淡淡开口,纤长而卷翘的睫毛却似有冰雪在其上飞扬跳跃。 “王上明鉴,爱徒箫真然只是想让媚妃早些好起来,并无冒犯之意。旁边的资深老御医张元初见气氛不对,马上跪下求情。 拓跋硕冷哼,“你们一群人都是废物么?”依旧是淡淡的,却又泛着无边寒意的语气。 张元初颤颤道,“王上请息怒,恕我们无能。臣还想到一人,或可寻得医治之法。” “谁?” “禀王上,三王自小游历天下,又涉猎群书,对各种奇难杂症定是熟悉过身在王宫的我们。” 拓跋硕想了想,于是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关心则乱,倒是忘了三哥。三哥虽不是医者,但对付一些少见的病情却比医者懂得更多。 “小宁子,你差人去三王府通告一声,让三王回来后速速进王宫,就说,”拓跋硕顿了顿,“就说是媚妃出事了。” 这样告诉三哥,他会不会着急加快进王宫呢。真想看看,那样淡泊宁静的人,会有怎样慌乱焦急的样子。要知道,即使是琉州郡有怪病,也不见他面上有几多忧虑呢。 拓跋硕握紧了拳,若是三哥你当真对她对此特别,我便、便…… 他又想起昨晚,其实对于她的反常,他心下是有疑惑的。但是,那情那景,叫他如何能抗拒。他曾这样替她解释,许是她想报答自己放了她爹爹吧。又或者,她也许也有些喜欢自己了。他为这个假想感到心颤,欣然接受她的主动。 不过事实是,原来她是中了身不由己的蛊毒,并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那些设想。 所以,当初做的决定,还是不变吧。 当拓跋言与拓跋婧一齐走进大殿寝殿时,一眼便看见薄薄屏风后那朦胧的趴在床头浅睡的黄袍男子。 “王上哥哥,王上哥哥!”拓跋婧激动冲了过去,此番出王宫历经了九死一生,回来见到时亲人便分外激动。 “小婧,你没事吧?”拓跋硕站了起来,拓跋婧扑过来压住他已经麻痹的手臂,于是那些麻意如蚂蚁飞快在他手臂血液中行走起来。 拓跋婧含泪摇了摇头,然后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女子。 “静姐姐怎么了?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回来,怎么竟会在王宫又出了事?”拓跋婧俯身下去。 “让你玉哥哥来看看吧。”拓跋硕拉了拉她,淡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宁静白衣。 拓跋婧“嗯”了一声站起来。拓跋言于是翩翩走过来。 他一袭白衣,恍若涉水而来的天人,那种绝世淡定如玉的风华,竟是再也找不出可以与之匹敌的人。拓跋硕于是突然就觉得那白有些刺眼。 看不出他的焦急慌乱。 “媚妃胸口的伤已经包扎起来,御医们判断她是中了蛊毒,三王便替媚妃检查一下血脉吧。”言下之意是,不必再检查胸口的伤,只要观气色血脉便可。 拓跋言微微一笑,“嗯。” 拓跋硕于是便与拓跋婧一同走至屏风后,“小婧一回来就赶进王宫里,没休息好吧。我们去外边用点热茶点心。” “好的。” 床边便只剩得拓跋言一人。 床内的女子仿佛睡着,一脸安详静好。 拓跋言俯身看她,眼神不动,温柔得像是在看沉睡中的恋人。 如玉的身姿凝视良久,最终只听屏风内低叹一声。 闻见她身上发出的诡异气味,应该是中了什么慑人心魂的蛊毒,因强制违抗命令而气血反涌。胸口受了伤,便也是靠这个来唤回最后一点理智的吧。 苏妲拉穿着素白里衣,被子下微微露出有些宽松的领口。 不知怎的,就想看看她的伤口深不深。这样想着,手便自然的探了过去。 只是扒开了被子的一角后,白玉般的手又停了下来。 透过领口,他看见她冰肌之下的点点红痕,或深或浅缠绵悱恻,那是什么一眼即明。他心头于是有些苦涩流淌而过。 从听到她出事的消息焦急赶来,到现在的苦涩,他突然有些不认识今日的自己。哪里还是那淡泊宁静超然脱俗的三王? “三王诊断得怎样了,可有良策?”屏风后,拓跋硕与拓跋婧一同走了进来,似是并没有发现他的小举动。 “这蛊毒很是少见……”拓跋言沉吟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从袖中拿出一物。 拓跋言手心赫然多了一粒与肤色相差无多的莹白药丸,他拿在鼻下闻了闻。“拓跋言今晨入王宫时,有神秘人将这粒药丸弹入我轿中,拓跋言闻其药性刚好与媚妃之蛊相匹配,只是不知那神秘人是谁,而这药,是否又真的是解药。” “孤想,应该是媚妃的养父,让孤看看这药丸。”拓跋硕伸开手,语气有不容置疑的霸气。 拓跋言不以为意,轻轻将药丸放入他手心。 接过药丸,拓跋硕摸出一只银针试探毒性。尽管确定了是谁送的药,但行事小心的他还是会有所防备。 拓跋言见他如此,想说其实就算是有毒也不足为奇。以毒攻毒,向来就是解除那些蛊毒的法子。 不过银针并没有变黑。于是拓跋言便也没有再说。 两人看着拓跋硕将药丸捏碎,混在水中,然后喂苏妲拉慢慢喝了下去。那样温柔呵护的神情,倒是让他们微微错愕。他们从没见过拓跋硕这副样子。 冷冷淡淡,笑里也会透出三分冷意的拓跋硕,原来,也是可以这样温柔的。 拓跋婧小声笑道,“玉哥哥,王上哥哥这副样子,乍看之下和你有些相像呢。” 拓跋硕耳力出众,当然也听见了这话,他的脸瞬间冷淡了下来,“你王上哥哥是个凡夫俗子,怎比得上三王。” 拓跋言听在耳里,隐隐觉得这话里有股敌意。想来王上可能是在埋怨自己说出了老王上的心意,间接逼死了安王。于是他只有笑笑不语。 其实在安王一事上,拓跋硕确是对拓跋言有些不满的。但他并不是黑白不分之人,知三王是为了自己好,便也不愿再深究。现在发出的这种气场,纯属没有控制住心中的小醋意。一想到媚妃心中对三王多有爱慕,他便觉心中冷冽。 “哎呀,王上哥哥俊逸无双,与玉哥哥是不同的类型,不分上下嘛。”拓跋婧又看了看拓跋言,然后飞快转过头,脸却悄然爬上红晕。 在了然庵碰见前往寻找的玉哥哥,她别提有多么的幸福高兴,扑进拓跋言怀抱中的那一刻,她只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 “咳咳……”床上的女子突然有了动静。 “媚妃……”拓跋硕转过头。 “静姐姐!”拓跋婧挤过来。 “看来是药丸起作用了。媚妃脸色开始泛红,脉象亦趋于平稳,应该是无事了。”拓跋言舒心一笑,话语温润如玉。 “我们出去让媚妃好好休息,”拓跋硕神色不变道,“小婧,你也回府休息吧。我和三王还有些事要谈。” “哦。” 拓跋硕与拓跋言并行向御书房走去。在要踏入御书房时,拓跋硕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淡淡朝着空气道,“传令下去,不必再追捕尹奂郎。” 就算她曾求过他放过尹奂郎,但在没保证她的安全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应下她那些妇人之仁抑或是慈悲泛滥的请求的。 拓跋言俊眉一挑,知他肯定是媚妃出事后对隐卫下了命令。 “找三王来,是想问问,若是我要处置慕直书,可有不妥?”拓跋硕走进御书房,找了张雕花檀椅坐下。 “王上是要处置他擅自发兵么?” “正是。孤一直都很疑惑慕尚书是何时变得这般大胆了?” 外界一律觉得兵部尚书慕直书此次兵行险招,未得王上御批发兵,而后让怀王得以脱身回来解了王上燃眉之急,定可以加官进爵。却不知在当事人心里,却实为画蛇添足,居心叵测之举。 绥黎倒戈在拓跋硕意料之中。那不自量力的小国,拓跋硕察觉之后只是封锁了两国边境的互市就让它元气大伤,加之那奴颜媚骨的丽枫国王身边一直都有敌国的隐卫监视着,若有不轨之心,便会被立刻剿杀当场。幸亏国王醒悟得快,让派出去的绥黎军队对安王阳奉阴违,最后才得以保全小命。 怀王能不能回来根本就不重要。 所以慕直书算是白发兵了。 “听说是二福晋担心怀王,所以才劝她爹发的兵。”拓跋言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安王暗中使的手段亦未可知。慕直书将兵力调走,王宫兵力一时空虚,他便可以大举进攻。” “死无对证,这种猜测亦是再找不到根据。此事还是这样吧,孤以后自会留意慕直书。” 牵涉到了瑞玲,拓跋硕便决意不再向前探究。 “对了,三哥,”拓跋硕深深吸了口气。 许久不曾听见他这样亲稔的叫自己,拓跋言微微一笑,于是室内好似兰花悄然绽放,一时幽香盈怀,“怎么?” “若是我将媚妃贬为平民,你有何看法?”有些艰难的,拓跋硕还是淡淡问了出来。 “若是我将媚妃贬为平民,你有何看法?”有些艰难的,拓跋硕还是淡淡问了出来。 “为何!是媚妃犯了什么错么?”拓跋言沉静致远的眸子开始有丝急切不解泛上来。 见他这般上心,拓跋硕反倒平静下来,“孤只想问三哥,若是她被贬为民,三哥是否会对她有所芥蒂?毕竟王上妃子被贬为平民,大家会歧视也是很正常的事。” 拓跋言不答,依旧只是追问,“王上既知这对女儿家名声不好,为何还要执意如此?难道真是媚妃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 拓跋硕轻轻一笑,“不必多问,只要三哥一人不在意她的名声便行了。那就这样先吧,三哥回都一直不曾好好休息,这可不行。小宁子,送三王回去。” “是。”小宁子上来,规规矩矩做了‘请’的姿势。 拓跋言总觉得拓跋硕有些怪怪的,但见他此刻定是再不会多说什么,也只好作罢。看来也只有等洛儿身子好了之后再问详细了。想来她此刻身子虚弱,王上他应该不会立刻贬她。 见拓跋言离开,拓跋硕于是坐至书桌后,开始着手处理安王一党剩下的一些手下,无非也就是发配边疆之类的。只是还有些人,他处理不了。 处理不了那些知情不报,冷眼旁观的王爷们。除了二怀王、三王以及九郅王,剩下的五个王爷,肯定或多或少知道什么,却没有人出来提醒他安王可能有不轨之心。 不过,王宫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冷冷冰冰,不近人情,各自有个不可侵犯的安全距离,只要你不犯我,大家便可以客客气气虚虚伪伪的扮着兄弟情深君臣同心的戏码下去。 只是真的,好累。 他想起苏妲拉。如莲一般,良善清浅,对谁都是那般无害,真心真意要别人好。于是便因此以为她应是莲那般不可亵玩了,却不想她也会化成灵动可爱的蝴蝶,懵懵懂懂的,想要尝尝世间之花的各般滋味。 “吟儿,你真的……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呢……”拓跋硕轻轻低吟。想到要放弃那样温暖静好的女子,无论他再怎样不好女色,心底会有微微心痛不舍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禀王上,慕婕妤在大殿那边,说是想要探望媚妃。”德德走进来道。 拓跋硕斜飞入鬓的剑眉立刻蹙起,想起苏妲拉离开王宫那晚,慕子翎拿了酒过来说是要与吟诗作对。不咸不淡聊了许久,正想将她遣回子倾苑,身体某部分却发生了强烈的变化。那晚他本也是情绪低落,自制力更是低了许多。 拓跋硕当然不知道是尹语臣给慕子翎的春销香起了作用。那香无色无味,迷人于无形之间,且效力极好。 他对那晚倒没什么印象,只当是个迷梦,过了便不再想起。除了苏妲拉,他对其他的女子依旧有淡淡厌恶,慕子翎此举并没改变什么。 “慕婕妤何时跟媚妃这么好了?”拓跋硕讥讽一笑,“便让她去探望,孤随后过去。” 一进寝殿,慕子翎就靠着自己的淫威将看守的太监王宫女支了下去。那些人认得前几日在这里被临幸的她,想来慕婕妤日后应该会受宠,于是也不敢说的就退了下去。 “婕妤,你看她任人宰割的傻躺在那,真是可笑极了。”雅蓉尖酸道。 “听说是昨夜晕倒了。好晕不晕的,怎么偏偏在这里晕,莫非想争宠?”慕子翎杏眼微瞪,走近苏妲拉反手就想扇她一耳光。 “婕妤别!”雅蓉连忙拉住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婕妤这一巴掌下去,她脸上肯定会有痕迹。小宁子不也说了,这龙床上第一位得幸女子是婕妤,婕妤还愁日后会被冷落么?今日过来,是要让王上看看婕妤对姐妹的关怀之心,让王上对婕妤刮目相看啊。” “哼!”慕子翎恨恨抽回手。 拓跋硕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慕子翎正拿着湿帕帮苏妲拉擦手的画面。 “慕婕妤真是姐妹情深啊。”拓跋硕似笑非笑说道。 “慕婕妤真是姐妹情深啊。”拓跋硕似笑非笑说道。 “王上夸奖了。臣妾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慕子翎有些害羞道。 拓跋硕走近床边,见苏妲拉气色越来越好,心中稍安。 “王上,姐姐睡在这边,定给王上带来了许多不便。臣妾觉得还是将媚妃姐姐搬回清和阁照顾的好,那些下人毕竟也熟悉一些。”慕子翎一番话既为他着想又为苏妲拉着想,真真贴心。其实她只不过是不想苏妲拉睡在大殿,整日与拓跋硕朝夕相对而已。 “慕婕妤真是想得周到呢,不如孤以后便去子倾苑休息如何?”拓跋硕俯身看向慕子翎,眸子似笑非笑,眼神如渊。 慕子翎不提防他突然靠近,精致的五官配上那种又邪魅又危险的眼神,让她突然有些面红耳赤。 拓跋硕就是这样的人。他睥睨你便需臣服,他微笑你便需倾倒。 “臣妾当、当然不胜欢迎。”有些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慕子翎喜笑颜开。同时心中想,若是能和王上一起也不错,毕竟六王也不是长久的选择,当个生活调味就行了。王上才是最要把握住的人啊。 “那慕婕妤要不要先回去准备……嗯?” “啊、那臣妾就先告辞了。”慕子翎得了宝似的欢喜离去。 拓跋硕点点头,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不过是随意许些后王宫妃子都喜欢的承诺打发她走而已,至于去不去,哼。 “水……”床上人低低道。 拓跋硕拿过水杯,轻柔将水喂了下去。 看着苏妲拉有些苍白的嘴唇,他不由得又想起她昨晚的红唇嫣然,端的是诱惑人心。 心旌荡漾之际,拓跋硕急忙敛住心神,将她小心放平下来。 若要想好好守护住她,便是让她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宫吧。她本是池中白莲,化了人样也便是在世人疾苦时悲悯一把罢了,哪可以在这乌烟瘴气的王宫里久呆,迟早是要枯死的。 与三王那样大爱天下的人一同离开,在民间做做善事之类的,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拓跋硕一个下午就这样温情的看着沉睡的女子,时而蹙眉时而微笑的。一边的小宁子看得心惊肉跳,疑心王上是不是中邪了,默默寻思着要不要把张御医请过来。 许久,拓跋硕终于错开眸子朝他看了过来,“小宁子,传膳吧。” 小宁子有些疑惑,“王上您不是要去子倾苑么?” 拓跋硕凤眼淡淡一扫他,流露出一个‘多事’的表情。 小宁子立马自觉把自己变成一个哑巴,泥鳅般的跑去传膳。 子倾苑这边,久等之后的慕子翎深深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又被王上无情的践踏了。正当想上演一场主子不爽下人遭殃的戏码时,突然一抹杏色从眼前掠过,慕子翎当下雨过天晴,只说是身子乏了,要回房休息,并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珣,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会跟那尼姑一起回来?人家好想你嘛。”慕子翎趴在拓跋旬裸露的胸口撒娇道,她的发丝凌乱而湿润,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水乳交融的酣战。 哦,不是一场,是一夜。 拓跋旬枕着手臂并不回答,也许他根本就没听到。他的眸色微微淡棕,使得眉眼间的迷蒙风情更甚,配上特有的慵懒气息,像极了烟雨空濛的水墨江南。却是无情也有情。 慕子翎见他不答,也不追问。心想他既然敢招惹自己,不顾事情暴露的危险后果,那定然是十分喜欢自己,所以自己也一定要相信他。 慕子翎觉得自己真的是对这位众人口中的怪物王爷越来越欲罢不能了。明明下定决心想好好讨好王上的,一看见他,却又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他是那样特别的,长风一样的男子啊。自由自在,天地间独他一缕,能为你带来任何你梦想中的气味,但是,却不能抓在手心。多么令人惆怅的事实。 慕子翎兀自沉醉着,却不知其实拓跋旬此番进王宫,是因为听说媚妃突然病倒。只是想起了‘老相好’慕子翎,便顺便过来采花。在看到慕子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手足无措后,拓跋旬好似明白了什么。 杏袍男子一把捏住慕子翎的下颚,“你是不是跟拓跋硕上、床了?” “哎呀,痛!”慕子翎转开脸,以为他这般粗鲁是因为愤怒自己委身于王上,不由得心里欢喜,不过脸上却作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珣,你也知道我是他的妃子,肯定要这样做的。若不然,万一我有了你的孩子,而他却还没碰过我……” 本就是想让你有这样的下场,拓跋旬心中懒懒想。他棕色眸子慵靡一转,不是说不近女色么,看来拓跋硕你终究也逃不过薄情风、流帝王的命运。那浅是定然不能交给你的了。 想来浅突然病倒,是因为体内的蛇毒还没拔除干净吧。拓跋旬坐了起来,看似慵懒速度却极快的穿好了衣服。他准备去三王府拿白龙须。 “珣你又要去哪?不准你走嘛。”慕子翎抱住他。 “婕妤你要乖乖的哦,拓跋旬得空自然还会回来。”拓跋旬笑得妖魅懒散。对付黏他的女人,他一向是好言许以美梦承诺。 他虽懒散,却也生来是个风、流胚子,不会因自己心中厌恶而对美女做出什么明显的拒绝。女人么,想要伤她最深,不一定就是要对她绝情。 “嗯,珣一定要经常有空哦。”慕子翎恍如恋爱中的纯真少女,一脸依依不舍。 拓跋旬笑得越发妖魅,身形一转,便从窗台中掠了出去。 “最近老是眼花看见人影呢。”一个小王宫女奇怪道。 “是啊是啊,莫不是王宫里有人在放风筝?”有人附和道。 拓跋旬在空中懒懒一笑,自己被看成风筝了么?不过当风筝倒也不错。起码有一个人会将连接自己的线紧紧拽在手心,一眼一颦关注的都是自己。 许久不曾这样感性,他心中一时软弱,于是回忆里许久不曾有过的声音突然又在他脑中轰然回响起来,“你这个怪物,滚,滚远点!”。拓跋旬秀眉一蹙,脚上力道加大,飞快掠了出去。似乎这样,就可以摆脱那些梦魇般的回忆。 拓跋旬并不知道苏妲拉昏迷的真相。拓跋硕为了掩盖此事,勒令知道此事御医们不准走漏风声。不过拓跋旬想要知道真相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现在想当然判断是苏妲拉的蛇毒发作了,便也没有再去苏妲拉那探查。 说起来,他的府邸离三王府是最近的,却是一直不曾上门拜访过,而后拓跋言中了自己调制出来的毒,他亦没想过出手相救。今日竟然会踏上三王府,他有丝很神奇的感觉。 原来自己有一天也会来拜访拓跋言。 拓跋旬从后苑墙壁跳下来时,恰逢有人在此弹琴。宁静清远,淡淡的抚慰人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竟有如此稀客上门。”拓跋言如玉般温润的声音混着琴音淡淡传开。对于拓跋旬从后墙翻下,他似乎并不惊奇。好像若是拓跋旬正常从大门进来,他倒是会觉奇怪了。 被人当场捉住,拓跋旬并不以为意。他本来也没打算去偷,只不过是低调行事罢了。恰好碰见正主,倒省了许多功夫。 “三王此处可还有白龙须?”拓跋旬懒懒问道,却是一点没有求人的意思。 玉手压上琴面,袅袅琴音于是停了下来。拓跋言目光浅浅而温暖的看向他。 “库房还有一些,六弟要来何用呢?”拓跋言轻轻问。他本不是那种多事的人,可是难得拓跋旬主动来找他,于是便生出了想要好好关怀的心意。 拓跋旬懒眸一抬,整个人向柳树斜斜靠去,那样风月无边的气质竟是比婀娜多情的柳树还要抢眼。“三王什么时候喜欢多管闲事了?”语气里也不见有任何讥讽或是不耐,依旧是懒懒的,透出些许妖魅。 拓跋言不接话,依旧只是注视着他。熹微的身影里,他似乎又看见一个四岁的小男孩,一脸不在意的离开王宫。小小的背影里,透出无比寂寥疏寞的气息。 皇家对子嗣的养育向来严苛,儿子年满十二岁时必须离开母妃,搬出内王宫,在外王宫的府邸中独立生活。不过女儿倒可以一直生活在内王宫中,可以离母妃的王宫殿近些,就好似拓跋婧这般。 那时拓跋旬不过四岁,他为何如此着急的就要离开母亲搬出去?拓跋言不知其中故事,只知前一个月他的母亲昭贵妃得到了父皇破天荒的宠爱,惹得其他娘亲嫉妒连连。 第155章 一朝蛇咬 谁都知道,父皇那时宠极先王后,对其他的妃子根本就不屑一顾,怎么突然对入王宫已久的昭贵妃如此回心转意呢? 不知是不是皇恩易来又易去的道理,一个月后,拓跋玖转而重新对先王后痴迷,而昭贵妃之子拓跋旬搬离昭昀殿,离开母亲独自去了外王宫的一处府邸生活。“怪物王爷”的名号也是至此传开,听说还是昭贵妃先骂他怪物的。 拓跋言那时也不过五岁,自然什么忙也帮不上。后来他日渐长大,特别是母妃撒手离去之后,他便一心只想离开肮脏的王宫,于是就忘了这个需要自己开导的六弟。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不一定能开导得了他吧。毕竟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也会想逃避这样尔虞我诈的王宫。 拓跋言还记得长大以后再碰到拓跋旬时,他懒懒的说,“人活着便是孤独,每个人都是一个人孤独地到来,再一个人孤独地离开,沿途风景最终也会随风而去,不会成为谁的救度,菩萨亦不能。” 那年,拓跋旬十岁。已经养成了谁也捉摸不透的古怪性子。 看着这样寂寥的拓跋旬,拓跋言竟产生了‘让他死去’的念头。这样的人,谁也救度不了,活着只是挥霍生命,死反而是解脱吧。 一向珍爱生命的拓跋言为自己有这样自以为是的残忍念头愧疚,可是他真的觉得六弟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如果世间万物却无一物让一个人动心,那他真的不必再活着了。无心的人,确是没有活的必要。 只是,只是却又固执的想看看,六弟如果有喜欢的东西,会是怎样的流年光景。譬如一件倾城绝世,传说中才会有的雕像,突然有了心,活了过来,会成就一场怎样名垂千古的传奇? “六弟索来白龙须,是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么?”拓跋言站起来,朝杏袍男子走去。一袭白衣被清风微微拂起,墨玉般的发丝也随风轻扬,挑动白玉般的仙姿容光,端的是风华绝代。 “六弟索来白龙须,是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么?”拓跋言站起来,朝杏袍男子走去。一袭白衣被清风微微拂起,墨玉般的发丝也随风轻扬,挑动白玉般的仙姿容光,端的是风华绝代。 “是要给媚妃。”拓跋旬妖魅一笑,似是想看他听后的反应。 拓跋言果然有些讶异震惊。六王送媚妃回王宫的消息,他也是听说了的。却不知苏妲拉失踪那两天,与六王发生了什么。 由于女子是媚妃,而男子又是诡异的怪物王爷,未免惹祸上身,大家并不敢随意揣测。 拓跋言想的是,六王有苏妲拉这样良善的女子为朋友,于他,应是幸事一件吧。他或许会找到生命的意义也说不定。 拓跋言并不知苏妲拉被蛇咬一事,以为拓跋旬讨了白龙须给她只是想给她补身体,想来媚妃中蛊自伤身体一事他并不知,便道,“若是六弟想为媚妃补补身体,让她快些好起来,我便下令让下人将白龙须即刻送进王宫去。” 媚妃此时已大好,此时服用白龙须显得有些奢侈,毕竟白龙须得来不易。不过念拓跋旬开始关心别人,便顺了他的意好了。 却不想,拓跋旬懒懒拒绝了他,“不用三王操劳,我自己拿进王宫去便可。” 拓跋言开始觉得自己想法过于简单,难道,这位行事不羁的六弟,对媚妃…… 念此,拓跋言道,“媚妃此时在大殿养身,六弟怕是不便亲自过去吧。” 听他这样说,拓跋旬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嘴边只是道,“我自有不让人瞧见的办法,放心,不会坏了媚妃的名声。” 听到最后一句,拓跋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是自己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么。他脑海突然奇怪回响起拓跋硕对自己说的话,“只要三哥不在意她的名声就行了。” 看来等洛儿养好了身子,自己要及早进王宫去探探情况,以免王上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 思虑之后,拓跋言让心默取了白龙须给拓跋旬。拓跋旬拿到之后懒懒道了声谢便从后苑掠了出去。 “咦?那位公子的背影好生熟悉,他怎么这么奇怪从后墙出去?”一个女声俏生生响起来。 “嗯,好像在西南郡见过呢。”另一个风、流倜傥的声音响起来。 “世子,郡主。”拓跋言转过头对来人道。 他身后走过来的一男一女竟是在无人谷中救下拓跋婧的男女。拓跋婧身处深王宫,并不知这对男女原来是西南郡郡王银粲的世子银小山和郡主银小若。拓跋言游历天下,自是认得他们。 “三王,那人是谁呀?”银小若好奇道。 看着眼前活泼可爱的少女,拓跋言微微一笑,“是本王的六弟,六王。” 他心下有了主意。银小若时年十五,与拓跋婧同岁,性子比之更加活泼顽皮,若是能让她与六王联姻,未尝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西南郡主嫁与敌国王爷,不仅可以巩固皇权难以渗入的偏远西南郡,还可以让六王同媚妃拉开距离,免掉旁人闲言碎语。确是不错的联姻。 从虞邰郡将拓跋婧接回来时,认出两人身份的拓跋言便邀二人一同返回都城。可是因王宫此刻不太平静,拓跋言便没急着向拓跋硕引见二人,而是让两人住在自己府中。 不如迟些日子再去面圣商量此事,也可看看洛儿怎么样了。拓跋言淡淡想着,却没发现银小若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些女儿家的羞怯。 真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啊。 “王上,媚妃娘娘的药熬好了。”小宁子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因主要的毒已解开,苏妲拉现在喝的主要是生肌活肤、壮体养身之类的药。 拓跋硕扶起苏妲拉,接过小宁子端来的药,而后小心吹冷慢慢喂苏妲拉喝了下去。 小宁子从来不曾见过这样温柔的王上,平日里冷漠少言的男子此刻竟如湖水般柔和呵护,不由得立在一旁看痴了。 这几日拓跋硕下朝后便会直接赶回来为苏妲拉喂药,众人看在眼里俱是觉得一派少年夫妻恩爱长的模样,哪里知道拓跋硕心中竟有那样的决绝打算。 “咳咳……”苏妲拉突然咳了起来。拓跋硕把药放在一边,手忙脚乱拿过旁边的丝绢帮她擦喷出来的药汁。 “王上?”苏妲拉被呛醒了过来,看到眼前这架势有些摸不着头脑,“臣妾这是怎么了?” 话一出口,前几日晚上那幅荒诞不经的场景她破破碎碎的似也想起了一些,脸上烫得如同被火烤过一般。 拓跋硕见她如此,知她是想起了什么,温声道,“前几日之事也是媚妃身不由己,如今伤了身体,好好养伤便是了。” 从没听过他用那样温润的语气说话,此间他还保持拥着自己的姿势,淡淡的龙涎香萦绕而来,苏妲拉有些恍惚的‘嗯’了一声。 “那就先把这碗药喝了吧。”拓跋硕见她如此听话,笑意忍不住飞上眉梢。那种少见的温暖笑意令冰雕般精致的男子幡然有了让人心折的温情脉脉。真真是世上如侬有几人。 “啊,苦……”只尝了一小口,苏妲拉就吐着舌头皱眉道。 拓跋硕莞尔,心想倒还是昏迷的时候好,不知道甜苦就这样喝下去了。不过他嘴上还是哄着,“乖,你快点喝完,然后我让小宁子拿些陈皮过来把苦味压下去。” “可是真的好苦嘛。”苏妲拉继续皱眉。 “不然,让孤来喂你?”说罢,拓跋硕含了一口药,然后凑了过来。靠得那样近,苏妲拉可以看见他深潭般的眸子里,自己有些苍白的倒影。 他的睫毛真好看。苏妲拉鬼使神差的想。 睫毛的主人不知她的小分心,眸子外的眼帘眨了眨,然后继续向她凑了过去。 “不要不要,我自己喝。”苏妲拉连忙偏头躲闪。 拓跋硕于是把药咽了下去,把药碗拿过来喂她,一边还微笑说道,“一点也不苦呢,真的。” 见他眉也不皱的把药咽了下去,脸上还笑若春山,似喝到了美味浓汤,苏妲拉疑心刚刚自己喝的苦药是幻觉,于是便鼓起勇气喝下他勺中的黑色药汁。 “唔,还是苦的!王上骗我。”这次虽然没有吐出来,但苏妲拉却也不愿再喝第二口。 “小宁子,让那些侍卫把尹奂郎请回来吧,就说他的女儿不愿喝药。”拓跋硕认真道。 他语音未落,苏妲拉便抢过他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拓跋硕无奈摇了摇头,然后从床边拿了陈皮给她,“再吃点这个,便没那么苦了。” 苏妲拉于是又一把抓过他手心的陈皮全塞进了嘴里,然后含糊不清问道,“我爹爹他……?” “你放心,此刻他应该已经出了敌国了。”拓跋硕有些宠溺道。她还是这样,只要是为了别人,即使再怎么勉强委屈自己亦是可以。 “谢谢王上开恩。”苏妲拉吞完了陈皮,浅浅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的笑里有些勉强与辛酸。 不过她没想太多,以为他只是被自己拖累了。想来他对照料自己应该是事必躬亲的。昏迷那几日里,有时半夜里她被渴醒,温和喂她喝水的人应该也是他。那种龙涎香的味道她即使昏迷着也能感觉得到。 想到这里,再看眼前男子笑容如水,她突然有些面红耳赤。 日子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月。苏妲拉一直呆在大殿内养伤,秀莲也只是白日里过来看看,然后晚上又回到清和阁。 这一个月来,苏妲拉只觉得心中从未这般宁静过。清晨醒来,拓跋硕喂她喝了药之后才去早朝。晚上他就睡在她对面的贵妃榻上照应她,苏妲拉。一般退朝之后,他便拿着奏折过来批阅,也会时不时问她一些民间的趣闻。不过苏妲拉自小孤在庵中,许多民间事也是不大清楚,更多的也只是听一些大时才出家的师姐们提起。 说得比较多的便是元宵的百花灯会。正所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满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元宵节的盛况每每会让幼年时的她心动不已,后来随着年龄日渐长大,她才学会慢慢沉静下来,不让外物扰了内心清静。 现在同拓跋硕说起灯会,她会兴致勃勃问他自己曾听来的灯谜,“遥指红楼是妾家,打一字。” “舒。” 苏妲拉见他答得那么快,继续开心追问,“皇,打一成语。” “白玉无瑕。”拓跋硕微微蹙了蹙眉,然后淡淡答道。他想到自己为皇,而拓跋言为白玉。原来世上还有灯谜能将他们联系起来,真是机缘巧妙,让人无可奈何。 苏妲拉看不清他神色,拍手继续问,“冰,打一字。” “涸。” “呐,所以王上以后不要总是冷冰冰的哦,不然就涸了,不妙呢。”苏妲拉笑眯眯道。这段日子她已经摸清拓跋硕其实是个好人,所以才会这么大胆说这些。 “所以,媚妃想王上最好也能像白玉那样么?”拓跋硕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苏妲拉本是无心,想着说一些与他有关的灯谜,却不知他又想得深了。“不是的,王上。” 王上你也有你的好。 “不必再说了,孤去御书房。”拓跋硕打断她,起身走了出去。 苏妲拉一着急,扯动了胸前的伤口,想要解释的话也被疼痛逼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看着他冷冷离去的背影,她竟有一种错觉,他以后也会离她越来越远了。 拓跋言何等眼尖,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只是他强迫自己不要心软走过去。 一个月的宁静相处,他对她的依赖与喜欢上升得有些不可思议。只要靠近她,他便觉得灵台清明,政事上带来的烦烦扰扰也随之沉寂下来,平日里觉得厌恶头痛的问题,他也会微笑静下心来。处理了去。 也好,有一个月的回忆温暖余生,便也够了吧。快刀斩乱麻,是时候狠下心来了,所以,绝对不能转过头,不能看她的眼神,也不能再听她温和安静的唤自己‘王上’。 吟儿,往后的日子那样漫长,道路那样偏远,你会不会忘了我? 应该不会吧。你这样淡泊宁静,所以我对于你,即使以前有过伤害,应该也会是很轻很轻的一片回忆吧。你完全不用花心思忘了我。我对于你是那样轻。轻到你济世救人闲暇时,可以把我当成一片路过的浮云,偶尔调剂一下你云淡风轻的生活。 ……如果你会忆起我,脸上是微笑着,还是平静着呢? 而我若忆起你…… 呵呵,我要多久才能忘记你呢? “小宁子,在孤回大殿之前,你将媚妃送回清和阁吧。”拓跋硕对着身边的人轻轻吩咐道。 小宁子听得他语气里的异样,想抬起头看他怎么了,却发现他的面容隐在墨绸般的发丝里,只看得见孤傲笔挺的鼻尖,以及微微抖动逆着夕阳的睫毛。 看见苏妲拉身体大好的回来,清和阁上上下下喜气洋洋,毕竟在大殿住了一月,与王上朝夕相对,人人都觉得媚妃以后定是前途一片锦绣。手机登陆:wap.txt6.net 只有苏妲拉有些不安。小宁子送她回来时,还是不见拓跋硕的影子。路上小宁子虽然安慰了她,不过她总有不好的预感。 “对了娘娘,难道这段日子慕婕妤都没有邀请王上过她的子倾苑吃茶尝点心么?”秀莲看出她的异样,悄悄问道。 “开始雅蓉好像来过几次,不过王上以政事繁忙将她打发走了,后来也不见她怎么过来了。”苏妲拉在病中倒是没有注意这些,经秀莲一问才想起慕婕妤的事。 众人皆以为慕子翎是吃了鳖知难而退,却不知她是在忙着私会拓跋旬。她每每做了些新鲜吃食便会让贴身太监去小和子传话让拓跋旬过来品尝,不过拓跋旬只是懒懒的依着心情偶尔去赴约罢了。 他忙着每日趁熬药吏史不注意,放少量的白龙须进去,微量的话吏史便不会尝出其中的异样。白龙须本就稀有,小小的吏史自是尝不出来。 拓跋旬有时会好笑自己的举动,什么时候自己竟也会做这种默默委屈的小媳妇儿才会做的事了。他本应是懒得记住这些琐事的啊。或许是这些琐事与她有关吧。 躺在树间,拓跋旬懒懒妖魅的扯过一丝笑意。拓跋硕让小宁子放好的圣旨他早已悄悄看过,因为有好戏看,所自己这一个月才会这样耐得住麻烦,默默的将白龙须放入苏妲拉的药中吧。 他看着一月来拓跋硕不知不觉越陷越深的浓情蜜意,早已对他决然将要放手时的样子兴趣大增。与苏妲拉有关的人,他都会放一些兴趣上去。不然人生漫漫,倒真的觉得有些无以为继了。 只是……到时不知苏妲拉会怎样。不过,也不会怎样吧,她应该会喜欢呆在王宫外的。 圣旨下来的时候,白雪正四爪朝天的睡着任苏妲拉替自己挠痒痒,此时秋意浓浓,太阳也不焦灼,晒得人心也暖暖的。 而拓跋旬此时正在御花园打盹,秋天里的知了许是感怀夏的逝去,叫得格外凄厉,拓跋旬单手一弹一个准儿,整个御花园顿时没了声音,静谧非常。 跋言坐着楠木宽轿,正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这一个月来,他只是在府里招待世子和郡主,拓跋婧时不时也会过去,经常吵着要出王宫玩,拓跋言便顺便尽地主之宜带着西南世子和郡主出去参观都城,日子过得倒是飞快。他依苏妲拉的伤口推断,加上白龙须的药效,觉得苏妲拉应该差不多好了,便择了今日进王宫面圣。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白龙须的效用,苏妲拉早已好了有一段日子了,所以他现在即使提前进了王宫,也依旧是晚了。 “奉天承运王上诏曰:媚妃苏妲拉因不适王宫生活,且侍君不力,久无所出,为恐其行扰乱后王宫,即刻将苏妲拉贬为平民并立即出王宫。钦此——” 小宁子念完圣旨许久,苏妲拉依旧保持着帮白雪挠痒的姿势,倒是白雪觉得惬意的气氛有些变味了,不安的站了起来,不停舔着苏妲拉的手。 “小宁子,这是怎么回事?”秀莲回过神来,质问小宁子。 小宁子无奈笑了笑,“秀莲姐姐莫怪小宁子,奴才也只是传达圣意而已。” “定是王上误会了什么,娘娘,我们现在就过去找王上!”漪澜拉起苏妲拉,很是激动。 苏妲拉终于反应过来,虽然头脑仍是空空一片,但心下想着,这既是他的决定,那就这样吧。苏妲拉凄然一笑,接过圣旨,也不说话,只是转身回了屋里,失魂落魄的开始收拾行李。 要带走的行李也不多,青衫布衣两三件,很快就收拾好了。秀莲和漪澜一干人等则哭天抢地的拦住她,不让她出王宫。 “小宁子,难道娘娘被贬出王宫之前,都不能见王上一面么?”秀莲哭道。 “这……”小宁子为难的挠了挠头,“王上已经说了不会再见媚妃,还考虑到娘娘出王宫没有居所,让奴才们将娘娘送去都城最大的水明庵先住着。” 他居然,连自己的后路都想好了么。看来,这个决定他应该想了许久了吧。“侍君不力,久无所出。”的确是自己的罪状呢。 “那就有劳公公将我送出去吧。”苏妲拉转头看着屋内一起生活过的王宫女太监,盈盈一笑遮住眼内伤感,“大家,在王宫里也要好好保重,我走了。” 一语言罢,屋内的人哭得更凶,特别是秀莲和漪澜。 苏妲拉忍住泪水,头也不回的跟着太监出了王宫。由于白雪只服从苏妲拉,于是也跟着她一起出了王宫。 贬妃消息传开去的时候,慕子翎当下欣喜得手舞足蹈,高喊,“老天有眼,那尼姑到底只是山中野鸡,哪能够一朝攀上枝头做了凤凰!” 而太王后罗意微一直在新建的佛堂里念经打坐,她虽然对苏妲拉抱有一丝惋惜,但也不会出面说些什么。手机登陆:wap.txt6.net她与拓跋硕自安王事变之后就一直未曾见面。只有德德时不时捎来一些她安好的消息,她知道这样的状态已是最好的结果,如今她说的话应是一点分量也无了吧,真是可惜了那小尼。说到底也是自己软硬兼施才骗得她入王宫的。 罗意微惋惜低叹一声,口中复又念起经来。 拓跋旬这边,他一直悄悄尾随着苏妲拉出了王宫。 王宫内,赶至半路的拓跋言显然也听到了王宫女太监对贬妃一事窃窃私语,当下快步向御书房赶去。 拓跋硕一直立在窗前,凝望庭中亭亭如盖的青槐,风移影动,庭阶寂寂。待小宁子宣旨回来后,他才收了游离的思想,回了座位。 思来想去,也只有“侍君不力,久无所出”这样的可笑理由可以贬她出王宫了,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狠心无情,冷酷无常的薄幸形象,这样她出王宫后也不会再对自己抱有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之情了吧。 本想以‘三王仁心,汝可暂求助之,住于其家’的建议让她直接去三王府,但此举到底太过,对两人名誉都不好,于是便让她去了水明庵。 说起来,自己这一番成人之美,却是不能让他两人知道。不然一个生性善良,一个君子如玉,定是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意。 吟儿,你不顾艰难险阻为三哥寻药;三哥,你淡泊出世却还是对吟儿上了心。你二人都是宁静良善的性子,所以,吟儿与我一起是委屈了她吧。我是那样的……不能让人开心呢。接近我的人,都会觉得阴郁和冰冷吧。 以前想守护的人是岚娘娘和大哥,却是都没能守护得了。如今看来,应该是可以守护吟儿了,王宫真的不适合吟儿呢。 吟儿,你出了王宫,定要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可千万不要错过三哥啊。 “王上,你觉得就凭一条‘久无所出’就可以将一个从一品的妃子贬为平民?你何时这般儿戏了?”终于,拓跋言边质问边走了进来。他语气不似平日温润,配合有些凌厉的表情,一眼便知他是真的动了气。 拓跋硕也不抬头看他,只是冷淡道,“怎么三王连孤后王宫的事情也要管么?莫不是孤给三王的权力真的如其他大臣所言……过于放权,所以三王连孤的后王宫也想插手了?” “你……!”拓跋言气极,却是的确没有立场去指责拓跋硕,只好转身拂袖,留下话语,“你可知媚妃中蛊后是靠着多大的意志力才没伤害到你,她之所以要修养那么长时间,完全就是因为强制反抗蛊令,气血倒行导致。就算她久无所出又怎样,拓跋硕,你今后再也不会找到一个如此待你的女子了!” 拓跋言骨子里本就有一种天然的高贵优雅,就算面对君王也不会有卑躬屈膝的恭谨,此间气极,更是连拓跋硕的名讳都直接唤了出来。说完之后,他便直接走出了御书房,他了解拓跋硕一做到底的性子是断不会被说服的,现在他只想快点出王宫找到苏妲拉,一想到她那样一个孤弱女子势单力薄的出了王宫,他就心急如焚,早就忘了要跟拓跋硕提议银小若和拓跋旬联姻的事。 拓跋硕看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终于哈哈笑出声来。 小宁子见他笑得如此凄怆,当下慌了神,不知怎么办。德德公公年纪大了,近来极少陪在拓跋硕身边,小宁子不知这个时候到底要不要找御医,只好忙问着,“王上您怎么了,别吓奴才啊,奴才这就去找御医。” 拓跋硕仍旧仰头笑着,根本不理会他。 “……你今后再也不会找到一个如此待你的女子!”拓跋言的声音似在脑中生了根,不管怎么笑,它都会盖过去,在他脑中猖狂的回响着。 是的是的,三哥你怎知道我注定孤独终老,哈哈哈哈…… 小宁子带着御医慌慌张张过来时,拓跋硕已不在御书房。 拓跋硕独自去了围猎场。重游狩猎台,他似乎又看见那个柔弱却倔强的女子,对着一只凶猛的白虎温柔伸出手去。 十年前也是在这里,先王后给了他一把金刀,让他一定要有想要守护的人。 如今这般,岚娘娘啊,硕儿总算是没有辜负你的期望,硕儿,终于守护住了一个人。放她自由,也便是守护了她吧。 三哥,你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吟儿啊。 拓跋硕恍恍惚惚的站在狩猎台上,完全不知御书房那边众人为了找他已是急得四仰八叉。 也不知站了多久,待他发觉自己身上的皇袍有些湿重时,才踉跄的回了大殿。更深露重,湿气入骨。第二日他就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苏妲拉这边,王宫里的太监们将她送到水明庵后门便回去复命了。水明庵这边倒是没有王宫的特别交待,所以里面的尼子并不知道今日会有如此特别的人过来,依旧是有条不紊各做各的,不曾发觉有位女子在后门呆立许久。 一年前,自己懵懵懂懂还了俗,现在大梦一场以后,又回到了原点。命运是多么玄妙不可捉摸。 白雪不耐的咬了咬苏妲拉的长袖,它有些无聊了,不知道就这样站着意义何在,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它在疑惑怎么晚上的烤鸭还没送过来。 “王嫂可是准备在这里站一晚?”一个慵懒的男声从树间悠悠飘来。 最喜欢这样叫她的人只有拓跋旬。拓跋言多数是淡淡叫她‘媚妃’,拓跋硕也多是这样叫她,不过,她想起了他意乱情迷时唤自己‘吟儿’,但以后,怕是再也不会听到他这样叫自己了吧。 “六王以后可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对了,六王是什么时候来的?”苏妲拉转身淡淡笑了笑。 拓跋旬轻轻巧巧从树上落下来,他飞扬起来又随之落下的酒红色卷发扬起一阵清凉的微风。 “我一直都在。”懒懒说完,拓跋旬对着白雪勾了勾手指,白雪怯怯走了过去。我一直都在。他说得极是清浅随意,可这五个字却让苏妲拉瞬间眼眶发热。诺大的都城,却无她安身之处。原以为从此孑然一身,漂泊于世,却不知会有人对她说‘我一直都在’。 “让六王看笑话了。”压下内心的感动,苏妲拉面上微微笑着,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和难过。她自己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在逃避那种难过,不愿意直面让自己难过的根源。 “既然你不准我叫你王嫂,那你以后也不能再叫我六王了哦。” “那应该叫什么呢?” “你知道的。”拓跋旬粲然一笑,眼睛似也化作了水晶,莹莹闪耀。 “……拓跋旬。”迟疑着,苏妲拉叫了出来,然后又飞快撇开了眼睛。 “洛儿乖。”拓跋旬满足的笑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苏妲拉瞪大了眼睛。 “傻洛儿,”拓跋旬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哦,我可以知道一切的事情,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怎么让你快乐幸福。 “什么?” “没什么。洛儿要不要去我那里落脚?” “不了。我还是去水明庵静一静吧。至于白雪,拓跋旬能否暂为代养,庵里可能没有荤腥喂它。”鼓起勇气,还是准备踏入水明庵。目前心头迷茫,有佛祖为自己指点一番也是好的。 “好吧,有空我便过来看看。”拓跋旬也不勉强,他慵懒拉了拉有些散落的外袍,拍了拍白雪的头,然后转身离去。 苏妲拉看着白雪听话的跟在他身后,于是放心走进了庵里。 水明庵的主持明良师太仁心乐施,马上为她腾了一间客房。苏妲拉于是安心住下,以后的事暂且不去想。 拓跋言从王宫出来,再赶到水明庵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还没有用饭,心中又是一片焦急,若是有人看到现在的他,定不会认出他就是那个淡定清远风华绝代的三王。 因为不想惊扰庵中的尼子,拓跋言便一间一间找了过去。最后终于在一个窗棂前停了下来。 屋内的女子一身青衣,正在闭目凝神。这样看过去,只见得她温和轻柔的侧脸。拓跋言稍稍安心。只要看到她无事,他便心安了。 “三王?”苏妲拉发现了来人,站起身来。 拓跋言只好轻轻推门而入,言行举止间恢复了如玉的风华,“……你,还好吧?” “多谢三王关心,我无事。”苏妲拉替他斟了一杯清茶。 “我明日再去劝劝王上。”拓跋言忍不住道。 “不用了,缘来缘去,强求不来。”苏妲拉坐了下来,举起茶杯,“今日就以茶代酒,三王作证,今日之后前尘往事便一如烟消云散。” “这又是何必……”拓跋言微微苦笑。 一杯茶下肚,苏妲拉亦有些苦涩。说得那样豪迈,做不做得到却是个问题。“天色有些晚了,不如由苏妲拉送三王出去吧。”说出这个拓跋硕御赐的名字,苏妲拉心中又是一窒。 未察觉她的异样,拓跋言轻轻点了点头,“嗯。” 送走了拓跋言,苏妲拉慢慢踱回小屋。不远处的诵经房里传来神圣而威严的低低诵经声,听着这些声音,她的心似乎也在经历着什么艰难的抉择。 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 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 自己,又在造作妄想什么了呢。 一连几日,苏妲拉都在小屋中静静清理自己的思绪。拓跋言也没有过来找她。而拓跋旬亦是没有出现。 这个时节,似乎所有的生物都在思考。 这几天听着暮鼓晨钟,渔舟唱晚,生活平淡写意,苏妲拉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人以爱欲交错。心中浊兴。故不见道。汝等沙门。当舍爱欲。爱欲垢尽。道可见矣。 所以,还是以前的生活好吧。无喜无悲,空净如水。如今自己心中一片迷茫,倒不如舍了这烦扰的世间情感,重新回到佛道。 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意,拓跋旬终于从树间现了身。 “洛儿你当真要放下一切么?拓跋硕就伤得你这般深,要你遁入空门后才可以坦然生活?”拓跋旬不复慵懒的神色,眉宇间透出一丝认真与气愤。 见他如此,苏妲拉反倒笑起来,“我还当拓跋旬是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的呢,如今你这般为我上心,我真高兴。这样的拓跋旬,才会觅得佳人作伴,收了你懒散胡来的性子。” “我现在唯一有兴趣的佳人就是你,我不准你遁入空门!”拓跋旬一把揽过她,语气威胁。 “别闹了拓跋旬。我、我不知如何去爱人的。你不要为难我了。”苏妲拉弱弱抵住他的胸膛,不让他继续靠近。听得他说他唯一对自己有兴趣,苏妲拉心跳漏了一拍。不过她亦不做深想。 世间最玄之又玄的莫过于爱情。而苏妲拉又心思单纯,不懂情爱,只知一味的抗拒。 “为难你?好,待我把另一人找来,如果他也是为难了你的话,我便随你所欲。”拓跋旬似是下了狠心,杏影一转便掠了出去。 “浅施主,你真的想好了么?”明良师太拿着剃度法器慎重问道。 “愚女已想清楚,请大师为愚女剃度吧。”苏妲拉不愿再多想,只想赶快遁入空门,避开一切扰人尘事。 “唉……”明良师太低叹一声。 “洛儿,你千万不要剃度!”拓跋言心中祈祷着,一路飞快向水明庵掠去。 这几日他闭门静思,原本以为那样纯澈的女子已经与自己擦身而过,却不想老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但此时情况却是如此尴尬,他谦谦如玉,不知如何开口。 正当他忧忧其心的时候,拓跋旬又一次来找他,告诉了他她的惊人打算。“说实话,你们这帮所谓的君子做什么事都要前瞻后顾,若不是我劝不了洛儿,我真不想来找你。”临走前,拓跋旬丹凤眼一挑,很是讽刺。 顾不得诧异他怎么会知道她叫洛儿,拓跋言心急掠了出去。 已经错过一次,他不要错过第二次。 “洛儿,洛儿!你在哪?”赶到水明庵,拓跋言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他慌慌张张冲进祠堂,却发现里面已空无一人。 还是,来晚了么? 拓跋言无力坐了下去,心想这应老天对自己的惩罚吧,十年前是自己将她送入佛门,十年后她机缘巧合脱离了佛门,如今却还是选择了回去。当真是一切有因有果么。 “你……刚刚叫我什么?”帘帐后,苏妲拉脸色苍白的走出来。 明良师太看出她并未放下,所以最后没有为她剃度,执意要她堪破禅机之后再来找自己剃度。 “洛儿,你没有剃度,太好了!”拓跋言见到她,欣喜拉过她。 “这样说,十年之前的缘来一面,你并没有忘记我,对不对?”苏妲拉直直看向他,眼中说不清是喜还是悲。 “你那时已是拓跋言的王嫂,所以拓跋言觉得那些往事不提也罢。”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提了呢?”依旧是无心娃娃一般,她直直的问着他。 “我……”如玉一般的面容,突然有了一丝羞赧的颜色,拓跋言撇开了话题,“洛儿,你别剃度可好?” “为何?” ‘为了我不要剃度’这句话差点就要破口而出,但拓跋言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拓跋言一念虽算不得大智,至少也算得一念菩提,洛儿你此时入佛门只是逃避,你根本就没有放下,只恐迷惑会越来越重。” “那我现在,到底要怎样呢?”被戳中了心事,苏妲拉便一心求助与他。 “如果心中放不下,何不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阅历充实,人生许多道理便也会无师自通,”拓跋言深深看向她,“所以,洛儿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游历天下,去见识漠上黄沙、寒峰飞雪,去见识你所不知道的世界?” 从知道他没有忘记自己,到他邀请自己一同游历,苏妲拉心中早已是轰然乱做一团。她更加不知道如何理清自己已然一团糟的思绪了。 而拓跋言目光如暖玉,笑意清浅,全身都似散发着令人如沐春风的舒适,令苏妲拉不由自主说了声‘好’。这样的绝代风华,总是让人很难狠心拒绝的。 既然不知怎么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拓跋言见她说好,暗自松了一口气。且不管她如今对自己是怎样的情感,只要她不出家了便好。想到她今后会与自己一同行遍天下,拓跋言突然觉得自己幸福得不似真实。 白衣如玉的人儿笑意更甚,全身的气息竟是比玉还要温润起来。 拓跋旬睡在祠堂外的树上,自然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唇角上扬,却不复平日炫目勾魂的妖魅,多了一丝丝苦涩。 他果真,劝得了苏妲拉。十年前的缘分呢,三王,你倒是让我侧目了一把。 而祠堂另一边,有人匆匆而去,看那方向,竟是往王宫那边去了。 “想不到,原来吟儿与三哥,竟是十年前就认识了,难怪……”听到隐卫带回来的消息,拓跋硕哑着嗓子道,神情有些落寞,不知是辛酸还是欣慰。 “王上,他们好像说是要一起游历天下,您要不要目送媚妃最后一程?”隐卫压低声音问道。 “……不用。那就这样吧,隐一以后你不用再去照看她了。”三哥定然会好好照顾她。本来他还担心把她送到水明庵会让她生出出家的念头,想来是他多虑了。吟儿,你果然是放不下三哥的吧,既然你们要一起离去,我还是不要再看见的好。不然,若是不舍得你走…… 第156章 她会心痛 离别本就断人肠,何况是要默默看那人与别人离去。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不如不去。 你濡我以沫,我便许你忘我于江湖。 “王上,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小宁子端着治风寒的药走了进来。原来拓跋硕那晚感染的风寒还没好。 叫隐一的隐卫马上跳上了房梁隐去了踪迹。隐卫行踪极其隐秘,即便是王上最亲近的人亦不能知道他们的存在。 “把药放着吧。”拓跋硕手扶着额头,眼睛仍看着书桌上的奏折。 “龙体要紧啊,王上您为了即将到来的小皇子,就把药喝了吧。”小宁子挤眉道。拓跋硕总是不按时喝药,说是小小风寒不足为虑,害得小宁子为了哄他喝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今日这借口他最有自信。 “你说什么?”拓跋硕果然震惊的抬起头来。 “奴才说,王上要做父亲啦,慕婕妤刚刚被箫御医诊断说怀孕一月了。”小宁子咧嘴而笑。 “是么?”拓跋硕并无多大惊喜,“那今晚便过去子倾苑用晚膳吧。” “嗯,那王上先把药喝了吧,以免传染了婕妤小主。”看来小宁子对于监督喝药这项职责很是执着。 拓跋硕无奈摇了摇头,然后一口将药尽数喝下。 “唉呀,王上您慢点喝,又苦又烫呢。”小宁子忙道。 听到‘苦’这个字,拓跋硕不由想起自己耐心哄她喝药的场景。那样倔强坚定的纯澈女子,竟然也会怕苦,真是可爱极了。 拓跋硕不自觉微笑起来,待意识到自己的异样时,遂又迅速敛去了笑意。 小宁子知他是想起了媚妃,于是安静下来什么也不敢多说。他有些困惑,既然王上这么在意媚妃娘娘,为何要贬她出王宫呢? 不明白,不明白。小宁子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小宁子,你又在想些什么?”对于这个老是喜欢自娱自乐,自说自话的小内侍,拓跋硕倒是格外的宽待。 “没,没什么。奴才这就去将王上要过去的消息传到子倾苑去。”小宁子慌不迭的跑了出去。 看着小宁子咋咋呼呼的跑出去,墨紫色的太监服肆意扬起,拓跋硕又想起苏妲拉换了太监服想偷偷溜出去为拓跋言寻药的那晚。 那时的自己既愤怒又嫉妒,所以才会那般羞辱她吧。没想到她竟然会愿意、愿意让自己留下来……拓跋硕捏紧了手指。 吟儿,若是今日有了孩子的人是你,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你在我身边,装作不知道你喜欢的人其实是别人。 你和三哥现在怎么样了呢?我有些……想念你了啊。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有情如此,而当事人却不自知,真真是造化弄人。 拓跋言在苏妲拉答应自己后,便让她在水明庵等着自己,而他则赶回府中收拾外出的行李。 “心默,待银家兄妹回来后,你让他们自便吧,想留想走都随他们。我可能要外出很长一段时间。”拓跋言匆匆交待着贴身小婢女。 心默从没看过他如此匆忙失仪的样子,不由得心下奇怪,“王爷要去哪,不用奴婢安排一些人陪同么?”以前出行时,拓跋言都会带一些随行一同前往。 拓跋言抬起头来,似是想到了什么,竟是幸福一笑,“不用了。你就好好在府中替我打点这一切吧。” 收拾好后,拓跋言没有进王宫面圣,亦没有告诉其他的人,而是拿着包袱,骑着白马直接 “洛儿你,真的决定要和三王一起离开了?”拓跋旬倾城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是的。”天地之大,心无所依,所以去哪住哪,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吧。 “那白雪你还是自己养着吧,不然我怕你还没回来我就把它弄死了。”语气竟像是小孩子发了脾气似的。说完拓跋旬就甩袖转身离去,也不再多看她一眼。 洛儿,真想不到你最后竟是与三王一起离开呢。不过,也仅仅是暂时的离开吧。我知道,很快你便会回来。白雪还给你,它再不济也是只虎,应该可以起一些保护作用吧。 苏妲拉不知他为何生气,只当他是在别处受了气,遂没有过问,只是迷惘的摇了摇头,将白雪唤了过来,然后回到小屋中安静等拓跋言过来。 拓跋旬离去不久,拓跋言就骑着白马赶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只小一些的白马。 “羊脂让与你骑,会骑马么?”拓跋言指着身后的小马。 苏妲拉摇了摇头,“它叫羊脂啊,那你那匹叫什么?”面对两匹神采奕奕的良驹,苏妲拉终于有了一丝精神。她虽从没接触过马匹,但却并不怕这两只白马,想来这些马儿说不定也沾染了拓跋言温和的气息,一点不叫人害怕。 “我这匹叫和田,羊脂便是它产下的。”拓跋言微笑道。“母子连心,马儿有灵性,这样即使我们走散了,也能方便寻到彼此。” 拓跋言便是这样,永远给人一种安心的温暖,想来与他做事这般设想周到也有关系。 苏妲拉颔首一笑,“和田白玉中最为上品的便是羊脂玉,三王果真是优雅至极,连马儿都可以起个这般雅致的名字,而且很是贴切。”在王宫到底呆了那么久,她虽不喜奢华,但已然对金玉一类物件有了不少了解。 拓跋言面上谦谦一笑,“洛儿过奖了。羊脂尚小,你不会骑也无碍,只需坐稳握紧缰绳便行了,我们可以慢慢前行。” “嗯。”苏妲拉走近羊脂。她身后的白雪似是好奇眼前跟自己颜色一样,但长得没自己‘漂亮’的生物,也靠近了羊脂,还拿鼻子不停的嗅来嗅去。 哪知和田护子心切,想来也是见识过老虎的残忍,竟伸出了前蹄向白雪踢去。 蹄子结结实实踢在了白雪的臀部,“嗷——”不提防竟有人会暗算自己,白雪吃痛,立马凶相毕露。 “白雪,乖啦。”苏妲拉忍不住笑,捂嘴拉住白雪,以免它伤到和田。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打不相识’,和田,白雪可是好孩子,你莫要误会它。”拓跋言拍了拍和田的头。 和田却是高傲得很,高亢嘶鸣了一声,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根本没有一点示好的意思。 拓跋言和苏妲拉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两人的旅程也就此开始。 因为苏妲拉来自南方,那些烟雨江南软语吴侬的风情景致自是见过不少,所以他们的目的地便定在了最北方——敌国与漠寒国的交界地,盟疆,也就是安王之乱发生时,同时发生了动乱的边疆之地。 拓跋言并不是一味只知游山玩水之人,他心系天下人,所以才选了去盟疆。既满足了苏妲拉见识北方风情之心,又可以对边疆安全做一番巡视。 苏妲拉骑上了羊脂,跟拓跋言并排行走,白雪则悠闲的跟在他们身后。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那影子竟似重叠在了一起。 随着两人渐渐北上,气候也逐渐转为干燥多风。房屋越来越少,视野却越发开阔起来。 行走了两天,拓跋言体惜苏妲拉身体刚好,不宜太奔波劳累,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从他二人靠近客栈起,这一华丽的组合就吸引了客栈里众人的目光。男子优雅似玉,羽衣怒马,而女子气质出尘,温婉无争。两人骑的白马亦是上乘,耳如撇竹,眼如鸟目,肌肉匀实,毛色纯净,尾如垂帚,稍微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飞龙马。而他们身边的白虎更是引人注目,纯白神气,敌国能养只白虎做宠物的人更是闻所未闻,虽然两人未着金玉,但从这一看就知他们非富即贵。 “客官是要一间夫妻房吧,可巧了,本店刚好收拾了一间宽敞舒适的大房,保管你们住得开心。”老板娘笑眼眯眯,很是热情好客。 拓跋言和苏妲拉同时愣住,而后苏妲拉脸上绯红,一向淡定清雅的拓跋言则有些微微腼腆。 “给我们两间单房吧。”拓跋言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苏妲拉也撇开头,装作在看外面的风景。 “好嘞,小二,把客官的马牵到马厢,至于这白虎……”老板娘迟疑着。 “白虎跟我住一间房即可。”苏妲拉道。 “姑娘真是不同常人,”老板娘惊异的看了看苏妲拉,然后又冲小二道,“小二,先将这位姑娘送到二楼北房,至于这位公子就住东房吧。” 苏妲拉于是便带着白雪与拓跋言跟着小二一同上了二楼。 北房的窗户正对着一片奇景,集大漠、运河、高山、绿洲为一处,既具西北风光之雄奇,又兼江南景色之秀美。苏妲拉推窗而立,只觉心旷神怡。高楼临风,她想起拓跋硕,温柔如水的对着她笑。 “笃笃笃——”有人在轻轻叩门。 苏妲拉盈盈走过去,将门打开。门外拓跋言一身白衣,微笑看着她,优雅如玉。 “三王找我何事?”苏妲拉笑得温婉。 “这个给你。”说罢玉手递来一个密闭的贝壳。 “这是?”美目里一丝疑惑兀自流转。 “里面是防皲裂的凝脂膏油,采薰衣草和广藿香精油提炼而成,洛儿沐浴后可涂抹一些,不然皮肤可能会不适应这北方的干燥气候。” 苏妲拉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幽香怡人,“三王有心了。这凝脂膏油好生精致呢。” “你喜欢便可。”拓跋言优雅拘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苏妲拉拿着凝脂膏油进了屋。白雪闻到异香也凑过来,苏妲拉轻轻拍了拍它,然后就准备去沐浴。两天都没有好好沐浴,喜好身心洁净的她自是早已忍受不得。 就在她沐浴的当儿,一道红影从窗外一掠而过。白雪一连跑了两天,也有些吃不消,正在地毯上小憩,所以并没有发觉那红影。 苏妲拉沐浴完后,又在床间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听得拓跋言在外面的轻轻叩门声。原来是替她把饭菜送了上来。 “这些事叫小二来做不就得了,三王你又何须自己动手。”苏妲拉急急接了木托,放到桌上。 拓跋言看来也是刚刚沐浴过,虽然之前那套白衣历经风尘也不见污浊,但到底比不得新换过的一套那样齐贴。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润,所以并未束冠,只是在两鬓间挑了一缕束至脑后,配上他优雅如玉的微笑,俊逸非常。 苏妲拉的一头青丝亦是未干,甚至还有一两缕在湿答答的滴着水。 “头发未干就用饭,会不会不方便?”拓跋言问道。 苏妲拉摇了摇头。 拓跋言点了点头,似是要走。 “三王留下来与我一同用饭吧。”苏妲拉邀请道。 拓跋言扬眉一笑,大方道了声“好”。 待两人用完了饭,苏妲拉的头发也干了。风从窗户悄悄潜入,无声无息的撩动她的青丝,些微调皮的发丝顺风飞到了她的嫣唇上,晶莹饱满双唇,配上飞扬的发丝,不能言说的风情便这样流露出来。 苏妲拉见拓跋言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那双玉眼里似也要发出玉一般的幽幽光芒,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三王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米粒?”说罢,她就在脸上擦了一擦,这样的举动竟是更加可爱了。 拓跋言终于回过神来,温润一笑,优雅走至她的梳妆台,拿起她平日里戴的檀木流云簪子,然后来到她身后,轻轻俯下身,“让我替你绾发,可好?” 他如绸般的发丝垂落在苏妲拉眼旁,丝丝散发着如玉的润泽,苏妲拉可以感觉到他温柔的口气轻轻呵在自己发间。 白雪抬起眼来,看见白衣男子微微从青衣女子身后俯下身,像是温柔的半环抱住了女子。 绾青丝,是恋人间才会有的亲密举动。苏妲拉听他这样说,竟是紧张起来,不知作何反应。 即使是拓跋言主动邀自己出来游历,即使是他在路上对自己无微不至,她亦没有多想。她以为,三王便是这样的,对每一个人都会很好,就像春风会抚遍大地上的花,不管你是美或是丑,只要你需要,他就会来到你身旁,带给你慰藉。 而今听到他突然这般直接的问,她才知道竟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若是早一年,早在没有认识拓跋硕之前,他这样问她,她未必不会答应。只是现在,她突然看清了一些事情。十年前,自己不过六岁,六岁的小孩子,见到那样一个天人般的大哥哥,定是都会心生喜欢的吧。 所以,自己早前对他的,亦不是爱恋,是痴恋。痴,不慧也。而佛教又语,贪、瞋、痴为“三毒”。谓愚昧无知,不明如实之事理。本就只是一个六岁小儿的痴念,一直固执到如今。 十年踪迹十年心,长大了成熟了,便不会再沉浸在年少的幻梦里。佛香袅袅,她被熏陶了十年,终究也要擦干不舍的眼泪,对着过去说再见。 她与他,早已是错过了十年。十年之后,便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她成了别人的妻,这样的鸿沟便从此阻断了他与她的任何可能。 十年之后,她遇见了拓跋硕。于是事情便悄然有了变数,这个给她羞辱,给她痛苦,亦给了她心疼的男子,使她看清了一些事情。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她的什么。 十年前的心动,与十年后的心疼。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吧。一字之差,哪里不同,为何不同,她不敢去深想。她只知,现在她不能让拓跋言为自己绾发。 苏妲拉不露痕迹的从他的身影下侧身站起来,“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三王一个男子,又岂会女儿家的梳髻。”她说得极其委婉,但听在有心人耳里,依旧是被拒绝了。 “好。”拓跋言淡淡一笑,挺直了脊背,一头墨发无风自舞,他将簪子还给了她。拓跋言只当她的拒绝是因为还未恢复过来。却也只有这样想,心才会好过一些吧。 拓跋言转身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两人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用过早饭后便又向北方行去了。 又是一天的脚程,不过还好,可以来得及在天黑之前赶到盟疆,不用宿在野地。 依旧是两间单人房,不过客栈的楼高了许多,住在三楼可以看见很远很远的风景。 盟疆处于草原和沙漠的分界地带,不过更偏向草原一些,要去沙漠的的话还要前行几公里。盟疆的商业很是发达,因为前往沙漠的商队要在这里进行补给,而漠寒国的边境贸易也是在这里进行。又因为这里既可以欣赏草原又可以欣赏大漠的风光,所以也会吸引许多贵族公子来此地游玩。 苏妲拉所在的房间,南边窗户远望过去的是一大片如茵绿毯,依稀可以望见群羊如云,骏马奔腾,真真有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感。而西边窗户远眺去,是一片金黄的大漠,静默深沉,让人不自觉就要臣服下去,间或有风送来声声驼铃,余音缭绕,自是另一番奇特感受。 沉浸在无边的美景中,苏妲拉眼皮突然一跳,眼前好似有红影一晃而过,待眨眼再想看清时,却又无迹可寻了。 半夜里,苏妲拉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间鼻子闻到了一股呛人的辛味,于是便咳咳呛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却发现床前站了一个身形娇小的红衣少年,他手里拿着一个碧色的瓶子,想来刚刚闻着的呛味便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苏妲拉惊坐起来,张嘴便要叫人。 那少年一把捏住她的喉咙,让她出声不得,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像,恶狠狠问道,“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少年的声音似是刻意的压低了几分。 那画像中的人跟拓跋言有几分相似,但若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其间萦绕的无视万物的慵懒只有一个人才会有——只有拓跋旬才会有那样的气质。 “我不认识他。”苏妲拉沉吟,眼前人不知善恶,若是寻麻烦去的……可不能害了拓跋旬。 红衣少年听罢,手间力道又加大了几分,“胡说!我明明看见跟你同行的男子与他长得很像,肯定是有渊源的!” 苏妲拉被他捏得透不过气来,心中大骇,原来自己早被他跟踪了还不自知。白雪此间则是不省人事的倒在地毯上,也不知是不是被迷晕了过去。 难道今晚要死在这了吗?苏妲拉心里突然有丝不舍。不想,就这样死去呢…… 红衣少年的手劲继续加大,口里依旧不停逼道,“说不说,说不说!” “啪——”似是一个弹丸打在了少年背上,少年吃痛,放开苏妲拉迅速向后撒去一把虫状的东西。 拓跋言轻巧用白扇尽数挡了去,白色身形一动,瞬间就来到了少年面前。那少年见他竟能躲过自己的暗器,也是十分惊讶的样子,转身就想从窗外跳出去。 拓跋言探手一捉,却是打翻了少年束发的帽子,一头青丝倾斜而下。这少年,竟是女子! 拓跋言稍稍惊愕之后,疾手又抓住了她的衣领,“把解药拿来。”他在之前就觉察到有人放迷香,适时禀住了呼吸,此刻白雪只有还在昏迷中,它需要解药。 “不给!除非你告诉我杏在哪里!”红衣女子尽管被人捉住,却仍是一副倔强十足的样子。 拓跋言已经用内力探查了一遍,发现这女子竟是半分武功也不会,眉头不由微微一蹙,当下也不想欺负弱女子,便稍稍放轻了力道,却仍是捏住领口免得她逃走,“杏?” “就是这个人。”红衣女子将那张画像拿给他看。 “三王……”苏妲拉开了口,似是想要提醒什么。 红衣女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拓跋言则朝她轻轻一笑,示意无事。 “告诉姑娘也可以,但姑娘需要告诉我你的姓。” 女子显然不知竟有这样的好事,马上一脸喜色道,“我姓芙,你快告诉我杏在哪里!” “实不相瞒,杏正是舍弟。”拓跋言不徐不急,悠悠回道。 女子更是高兴,竟是十分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知道你一定和杏有关系,原来是哥哥,哥哥你弟弟现在在哪,他说他是漠寒人,我在这边境转了许久却还是找不见他哩。” “他在敌国都城,你只要问随便一个人,怎么找拓跋旬,便会找到他了。”拓跋言见她如此,反而微微漾起了笑意。 “哥哥真好,我就不打扰你们啦,有机会都城见。”芙姓女子把碧色的瓶子塞给他,然后就急急向窗外掠去了。 “三王,她敌友不分,你为何这样轻易就全盘告诉了她?”苏妲拉见红衣女子走远,终于轻轻问。 “你可知她是谁?” 苏妲拉摇头。 “几年前我曾去过西南郡,虽不曾见过西南郡主教神木教教主,但前段日子西南郡世子曾和我说过教主失踪的事情,而神木教大祭司殿涯亦与我有通信仔细介绍过教主芙琳娜的情况。刚刚那女子说她姓芙,而且又着红衣,性格外向倔强,会放蛊却不会武功,而个性又像极西南郡女子,想来她应该就是神木教教主芙琳娜。” 听了他一大通解释,苏妲拉微微松了口气。“却不知这神木教教主找拓跋旬做什么?” 拓跋言听她唤拓跋旬名字,竟是极其熟稔的样子,心中不觉有丝异样,她却是一直客气的叫他‘三王’的。她在虞邰郡失踪那两天,与六弟发生了什么? “八成是六弟欠下的风流债吧。”心中这样想的,嘴上便这样说了出来,还不自觉加了一句,“洛儿你亦清楚,六弟便是那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懒漠性子。” 从不曾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这样的话,拓跋言自己都有些愕然。 “八成是六弟欠下的风、流债吧。 心中这样想的,嘴上便这样说了出来,还不自觉加了一句,“洛儿你亦清楚,六弟便是那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懒漠性子。” 从不曾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这样的话,拓跋言自己都有些愕然。 苏妲拉不觉他语气中的异样,接着喃喃道,“那为什么拓跋旬要骗芙琳娜说自己是漠寒人呢?害得一个弱女子巴巴换了男装历经险阻来到这里碰壁。” 拓跋言微微一笑,“是要避开芙琳娜吧。你也见识到这女子的厉害啦。至于他说自己是漠寒人,可能与他的母亲有关系吧。六弟的母亲曾是漠寒国美极一时的昭娅公主,可惜……”可惜父皇只宠先王后,任她是九天神女世外飞仙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样啊……”苏妲拉了然,然后拿过碧色瓶子放在白雪鼻尖。 白雪不一会儿也苏醒了过来,却是还蹙着鼻子,显然它也觉得瓶子里的气味不好闻。 拓跋言见苏妲拉对拓跋旬的感觉似没有什么特别,心里稍稍安定下来,装作不经意道,“对了,我听王宫里的人说,你在虞邰郡时,是六弟护送回来的?” “哦,”苏妲拉仍是低头抚摸白雪的额头,叫拓跋言看不出她脸上的异样,“那时我被爹爹的人捉了去,中了蛇毒,是拓跋旬赶来救了我,然后我就和他一起回了王宫。” 苏妲拉想起拓跋旬无赖索要她的吻,面上不由有些发烫。 “蛇毒?我怎么没听你提起,王上知道么?现在怎么样了?”听到她受伤,拓跋言又是一阵紧张。 “因为一直没什么异样,而后我又中了那……”说到这里,她面上更加发烫,“中了那蛊毒,所以也没来得及说。拓跋旬曾让我回王宫再服用一些白龙须的,我却忘了,不过现在是一直没什么事,想来应该不用浪费白龙须了。” “你昏迷那阵,六弟应该已经将白龙须悄悄放入你的补药中了。”拓跋言淡淡道,他虽不想苏妲拉对拓跋旬有特殊的感情,但也不会刻意去隐瞒什么。 苏妲拉站起身来,“他为何不直接给我呢,自己偷偷跑去放药,不是很麻烦么?”要想避过煎药查药的吏史,的确麻烦了些。 拓跋言微微一笑,“是为避嫌吧。” 苏妲拉听后愣了愣,然后浅笑,“他那样的人,竟也知道要避嫌。”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小笑了一会儿,她却认真下来,“不过,我真高兴他会开始慢慢替别人着想了。” “嗯,我也替他高兴。”拓跋言温润道。 “有时间三王跟我说说拓跋旬以前的事儿吧,我有些好奇他的经历呢。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三王休息了。”苏妲拉小声道。 拓跋言此刻才反应过来,此间正是半夜。自那红衣教主走后,他浑然不知自己正于三更半夜与一个女子共处一室,竟是一直与她闲谈到了现在。 静下心来,他才发现苏妲拉只着了一件素色里衣,里面的曲线若隐若现,肌肤里似乎也开始散发着他送她的那盒凝脂膏油的香味。 拓跋言面上一热,微微低头道,“嗯,那我先回房了,若是有什么不对劲,洛儿唤我名字即可。 “嗯。”苏妲拉送他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一夜浅眠。 第二日,拓跋言早早敲了苏妲拉的门,说是要带她去逛逛盟疆的街市。 街道上有不少棕发棕眼的漠寒商人,这样看来,拓跋旬的样貌倒果真有漠寒人的样子。苏妲拉边逛边听拓跋言诉说拓跋旬的往事。 其实拓跋言知道的也不多,但两人都敏锐的抓住了造成拓跋旬那般无谓性格的关键,必定与他四岁时搬离母亲有关系。 “可惜,王宫里知道那时侯情况的人已经很少了,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起以前,拓跋言微微敛去了笑意。他也同样有个郁郁而终的母亲,虽然他无意怪任何人,但总归是伤心事。 如此淡然的拓跋言竟也会黯然,苏妲拉有些错愕,同时却觉得三王真实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只能仰望的如玉天人,她不自觉柔和道,“三王……” “呵呵,我没事的,你不用为我难过,我们去看看前面的面具摊吧。”拓跋言淡淡一笑,然后拉住她向前走去。 是怕自己走丢吧。看着拉住自己的那只白玉般的手掌,苏妲拉轻轻想。 前面的面具摊卖的是手工制作的木头面具,苏妲拉被拉过去以后倒是真的被吸引住了。本意是想引开话题的拓跋言见她如此有兴致,便笑吟吟的立在一旁任她选。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呀,那边那个也不错呢。”手中这个拓跋言还没来得及评价‘好看’,她的眼睛又被另一个面具勾走了。 拓跋言宠溺的看着她,觉得她还是这样开朗可爱一些比较好。沉静温婉的性格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多少是有些沉闷吧。看来要多带她去接触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譬如逛街。 “挑来挑去还是这顶最适合我,三王你看!”苏妲拉推了推想得出神的拓跋言。 她挑中的是一顶白底红莲的面具。“嗯,清水芙蓉出,天然调饰无,倒是很像洛儿。”拓跋言拿过另一顶面具,“我觉得这个也挺适合洛儿。” 玉手拿来一顶粉红猪宝宝的面具。“好啊,竟敢说我像猪,那、那、”苏妲拉四处搜寻挂着的面具,终于拿过一只棕色的面具,“那你就是大笨熊!” 拓跋言看着她拿过来的面具开心一笑,有生以来从没人将自己与熊联系在一起,如今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他觉得十分有趣。 只听说过风华绝代的人,有听说过风华绝代的熊么?老板也被两人的说法逗笑了,“我说姑娘,这位公子给你挑猪宝宝的面具是赞你可爱哩,倒是姑娘你,怎么能挑个这么憨傻的面具给公子呢,公子看上去都不像凡人呢。” “店家把这三个面具都包起来吧。”拓跋言却不理老板为自己打抱不平,依旧笑容如玉,十分幸福满足的样子。是洛儿为自己挑的面具呢,再怎么不好,依旧是她为自己选的。 “三王你真的要买熊面具啊,我只是随便说说的。”苏妲拉见他这样好脾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也挑了这么久,就当是体谅老板吧。”拓跋言拿过包好的面具,一手付了钱。 “公子心眼真好,小老儿再送你一个小一些的猪宝宝面具吧。”老板不知高兴是得了这生意还是喜欢这个明珠美玉般的公子,慷慨道。 拓跋言接过来,果真是一个很小巧的面具,看起来只有苏妲拉手掌的一半大,很是方便随身携带。 “哇,好小巧好可爱呢。”苏妲拉伸手拿过来。好似女孩子都喜欢那些可爱小巧的事物呢。拓跋言冲老板微微颔首算是道谢,然后又和她继续向前走去。 苏妲拉的心思却似已全部转移到那顶小猪面具上,左看右看的,极是爱不释手的样子,再也看两边的小货摊一眼。 “这小面具可是老板送我的,你买的面具在这里哦。”拓跋言玉指一动就把苏妲拉手中的小猪面具拿回了手心,然后将她的大猪面具和莲花面具给了她。 “啊……”苏妲拉的眼睛一直追着小猪面具,一脸不舍,“不然,我拿我的大猪面具跟你的小猪面具换?”她示好的眨巴着水灵的清澈眼睛。 拓跋言忍住笑意,正色道,“洛儿若是戴上猪面具给我看看,我就考虑跟你换。” “真的?”苏妲拉黑白分明的眸子纯澈得似要漾出泉水来。 “嗯。”拓跋言清晰看见自己脸孔倒映在她眼眸中,墨潭波光涟漪,他刹那间有些呼吸不稳。 苏妲拉立马乖巧的戴上了猪猪面具,隔着一层面具,她的声音瓮声瓮气,“呐,我戴上了,你快把小猪面具换给我吧。” 拓跋言只是注视着她,手上却未动。 戴上猪面具的苏妲拉,天真可爱,根本看不出她曾是一个从复杂深王宫里出来的被废掉的妃子。 她身后一株石榴树,在秋季里开得火红一片,衬得她一身天水碧的衣裳也有了嫣然的颜色。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良辰美景,此间心情怎堪说。 “三王,你快点跟我换呀。”见他没有反应,苏妲拉摘下了面具,摇扯他的广袖。 拓跋言回过神来,狡黠道,“我刚刚说的是考虑跟洛儿换,没说一定跟你换哦。” “啊!不行,三王耍赖皮,三王怎么可以耍赖皮!”苏妲拉追着拓跋言就要打。 拓跋言白衣也不见动,苏妲拉几次以为自己就要抓住他如雪的衣袂,谁知到最后却又好像差了一点点。 拓跋言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这样逗过拓跋婧,不过后来他日渐长大,早已不做这样嬉皮的事了。 “你欺负人!”苏妲拉有些气喘的跺了跺脚,转头就走。今日她倒是返璞归真,动作语气像足了小孩子。 正赌气的向前走着,苏妲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棕色的脸,“小猪不要生气啊,小熊来给你赔罪了。”原来拓跋言戴上了棕熊面具。 那样一个白衣胜雪的风华男子配上这个滑稽的面具,让苏妲拉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笑了,就不准再生我的气了哦。”拓跋言在面具后温和道。 “好啦好啦,不过我饿了,你要请我吃冰糖葫芦。”苏妲拉指着远处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微微嘟起小嘴。 有些相似的场景,十年前的她看起来也似饿了,“是饿了吗?来,这是玉酥膏。”然后他在她手中放下一块晶莹润泽的透明糕点。那时的她眼神似乎并现在还要亮。 他想让她的眼神像以前一样亮,一样纯澈。 拓跋言对着她温润一笑,然后优雅走了过去,环佩和腰饰随着他的走动轻轻作响。 苏妲拉乖乖吃着他递来的晶莹诱人的红色山楂串,不再一心追要那个小猪面具,虽然她并不知三王怎么会看上那个小东西,不过,既然三王喜欢,自己就不要强人所好了吧。 拓跋言安静看着她吃,间或看看眼前繁华的车水马龙,脸上尽是让人心醉柔软的笑意。 冰糖葫芦面上的红糖调皮覆盖住了苏妲拉的双唇,为她涂上了一层莹莹闪亮的唇彩,日光透过稀薄的云层,与她嫣然的唇彩相辉映,使之焕发出了魔力般的绝艳之色。 拓跋言暗暗握紧手中的小猪面具,突然很想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她,地老天荒,直到时间的灰烬。 住在盟疆的日子轻松惬意,拓跋言会不时的陪苏妲拉走览观光附近的风景。 碧草连天的草原,他骑着和田,她抚着白雪,马儿依依,人儿陶醉。 长河落日的大漠,他坐着骆驼,她听着驼铃,静静凝望眼前流动的黄沙。 转眼冬天飞逝,春天轻盈而来,开始准备唤醒那些沉睡已久的生命。 岁月如斯,莫不静好。苏妲拉一度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安静老去,除了偶尔在某个午夜时分会莫名惊醒,然后不自觉掉下泪来。 那种夜阑人静的安谧,总会让她想起一双眼睛,如渊如墨,盛着一片欲明又晦的感情,而她始终看不清摸不着。但是,她会心痛。 第157章 等待天亮 然后她就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而拓跋言,他将她的憔悴装在眼里,以为只是时间的关系。 往事被小心翼翼的掩盖起来,以为堵住了耳朵,便再也不会听见心中的某些铃响。 四下无人时,苏妲拉也会拿出拓跋硕送她的那把小金刀,默默揣摩这把金刀于他的意义。她也会想起拓跋硕笨手笨脚的喂她喝药,还煞费苦心的骗她说药不苦,林林总总细碎往事,她总会忍不住微笑。然后再怅然的敛去笑意,静静向北凝望远方。 她不敢向南望,南边是都城。她怕自己陷在那段已经远去的虚无里醒不过来。 今日这个时间,拓跋言不在房间,他虽没有对她说去哪,不过慧心如她,自是猜到他是去了节度使那里定期了解盟疆的情况。 苏妲拉突然有些汗颜,三王以天下为己任,而自己却总是在为一些缥缈无形的春花秋月虚度时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呢,苏妲拉摇摇头,然后叫上白雪一同下了楼。她想出去人烟繁华的地方,看看自己能不能帮路人一些小忙。 街道上一如既往的热闹,也少不了三姑六婆忙里偷闲的扯些八卦。 “你们知不知道青楼不归坊里那位长得比头牌姑娘绛棠还要漂亮的客人今天走了?唉,虽然我知道自己比不过绛棠,但这几个月他经过我的小铺总会对我露出迷人的笑,突然走了让人真的很是舍不得呢。”盟疆的民风很是开放,女子即使议论起男子也丝毫不见羞怯的。 “要不你追过去啊,听说他是从都城来的呢。”另一个人说道。 “都城?对了,都城前几个月大赦牢狱了一次呢。他不会是打家劫舍的强盗,遇着大赦所以跑来这里潇洒的吧。” “要是有比青楼头牌还要漂亮的强盗,那我不用他来抢就把钱送过去啦。”一个肥壮的女子插嘴道。 闲谈的女子便轰然笑作一团,纷纷取笑她不害臊。 “对了,都城为什么要大赦啊?”有人问了一句。 “好像是逡祈王上的妃子有孕了呢,敌国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本来已经渐行渐远的苏妲拉突然停住,那几不可闻的最后一句话,开始异常清晰的在脑中回放起来,“好像是逡祈王上的妃子有孕了呢” “奉天承运王上诏曰:媚妃苏妲拉因不适王宫生活,且侍君不力,久无所出,为恐其行扰乱后王宫,即刻将苏妲拉贬为平民并立即出王宫。钦此.” 那冰封已久的圣旨也一并搅和回响着,苏妲拉几乎站立不稳。 慕婕妤有孕了呢,太王后终于可以安心了吧。他,做了父亲,应该会开朗一些了吧。 真好,终于有人可以陪伴你。苏妲拉轻轻微笑起来,眼泪却忍不住滚滚而落。 白雪以为天下雨了,抬头却看见主人在哭,不由得咬了咬她的衣角,似在安慰。 “白雪,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呢,我只是为他高兴而已。”一边微笑说着,一边更多的眼泪流出来。 苏妲拉快速的擦去,却仍旧没有眼泪出来的速度快,整张脸早已是盈盈水光一片。 我没有难过,我只是为你开心,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对不起啊。苏妲拉一边为自己的哭泣内疚,一边尽力保持着微笑,但过了一会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低着头在大街上默默的走过去,手捏得极紧,她害怕自己会当街大哭起来,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白雪咬了咬她的衣袂,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背,示意她坐在自己背上。 拉摇摇头,继续向前走,而白雪干脆停下来不走了。 苏妲拉走出数十步,回头看见它依然在原地,只好无奈走到它身边,侧身坐在了它的背上。 这是她第一次坐在白雪身上。白雪不是很高,她要下来也是容易得很。 白雪稳稳的驮着她向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它走得也不是很快,让苏妲拉觉得很安稳,很放心。苏妲拉不知它要去哪,她依旧什么也没做,任由白雪带着她走。 随着它慢慢的走着,苏妲拉开始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有刚刚那么强烈的想要大哭的冲动。 “白雪,刚刚吓着你了吧,我现在没事了哦,谢谢你。”苏妲拉轻轻抚摸它光滑如绸的毛发。 “嗷。”白雪低低叫了一声,依旧继续向前走。 不远的前方,一个俊美的少年意识模糊的昏躺在那里,身上还有好几处刀伤,不过最严重的应该是左胸的箭伤,也不知扎到心脏没有。 苏妲拉低呼一声,跳下背来奔了过去,“你没事吧?” 少年却是捂住伤口恶狠狠低声道,“滚开,当没见过我。”然后就冷酷的晕了过去。 苏妲拉愣了一愣,这个少年的眼神,跟拓跋硕极像。冰冷固执,拒人于千里之外。 远处有马蹄和人声传来,苏妲拉直觉是为这少年而来,急忙寻了一个空篓子盖住他。 “姑娘,你可曾见到一个漠寒少年从这里经过?”马上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焦急问道。 “是不是受了伤?”苏妲拉问道。 “是的是的,他往哪去了?” “往那边去了。”苏妲拉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一批人马立时向那个方向追去,苏妲拉隐约听到后面的小兵抱怨,“那个三王也真是的,我们顾大人本来一箭以射穿他的心脏,他偏偏说不能伤人性命,害得那箭射歪人也逃走了,害苦我们去追的人……” 原来这少年是漠寒人,而且还想夺朝廷命官的性命!苏妲拉心下震惊,但人命关天,此时少年伤得甚重,况且她知道拓跋言也没想要他性命,于是赶紧将少年带到一间荒废的屋舍,又去买了一些白药替他敷上,至于那只箭她却是不敢碰,心想还是回到客栈看见拓跋言再做决定。 少年依旧在昏睡,苏妲拉掩好门,一路小跑回去。 “你去哪了,怎么气喘吁吁的?”等在她房门外的拓跋言问道。因为发生了行刺事件,他担心苏妲拉的安全,便匆匆告别了节度使顾多赶了回来,想不到她竟出去了,他立在门外有小半个时辰,正想出去找她,她就回来了。 “哦,就是随便去逛逛,回来时白雪跑得太快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苏妲拉稳住气息道。 “一伙不明身份的漠寒人偷袭了节度使,那逃脱的少年身份定不简单,虽然我很久未见漠寒王上,而且少年也蒙了面看不清面目,不过看他的气质倒有些像漠寒王室中人,若是能捉活的,将他软禁与此,与漠寒协议一番,想来两国也可以和平一阵。” 敌国与漠寒的局势,这些年一直不甚明朗。两国使者更是多年未曾走动,两国上层不认识彼此也是情有可原。 苏妲拉本想求助与他,听到他这样说,脸色突然白了一白。她单纯的不想那个少年被软禁,有着那样眼神的人,如果被软禁了定是会很痛苦吧。 她知道自己是头发长见识短,救活了那少年,说不定是为敌国留下了一个隐患,但是,人命于她,一直都比国家于她更重要,她不能将一个人亲手推入火坑。 拓跋言见她脸色苍白,轻轻自嘲道,“洛儿是在心底瞧不起我了吧,原来三王也会有这样不光明磊落的想法呢。”什么手段不重要,他只是想避免波及更多的人命,以一个人的牺牲,换取百姓的安定,两害相权取其轻,是否光明,也顾全不了了吧。 “没有,我没有这样想,”苏妲拉急急解释,“三王也只是为了百姓着想罢了。”那些小兵亦说了三王不愿伤人性命,尽管知道那少年是漠寒人,但他还是手下留情,软禁一事,也不过是身为敌国王爷为了自己国家的子民不得以而为之。 “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洛儿,洛儿不愧为拓跋言的知音。”拓跋言温润道,一抹笑容堪比春风。 “呵呵,”苏妲拉腼腆一笑,撇开视线,以免被他发现自己的异样,“三王能否帮我寻一些简单基本的医书?” “洛儿对歧黄之术有兴趣?”在医药上颇有天分的拓跋言对她突然对医术感兴趣有些好奇。 “这几个月什么也没做,感觉浪费了光阴,应该早些学呢,想来这也是能帮到百姓的一个好方法,不然感觉自己真的很无能呢。”她对学医的确是早有想法,不过只是今日才这么急切的想要学。 “谁说洛儿无能?洛儿可是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拓跋言不满意她妄自菲薄,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我等会儿让人买些医书回来,洛儿若是不懂可以过来问我。” “嗯,那就先谢谢三王了。”苏妲拉开心一笑,带着白雪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傍晚时分,拓跋言拿着差人买的书送了过去,苏妲拉当夜就将有关止血包扎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第二日,趁拓跋言出去后,她戴上一些干粮和药品悄悄去了昨晚的小屋。 少年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他起身想离开这里,一动却扯痛了全身的伤口,“嘶——”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又重重的跌回了床上。 他看见自己胸前的箭还在,想也不想就一把扯了出来,鲜血顿时如泉涌。他只得将用手紧紧连着衣服堵住伤口,不让血流得太多。 他静静睡着不动。昨日救自己的少女,应该还会过来吧。 轻轻闭了眼,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一袭天水碧的少女,骑着白虎盈盈走来,宛如仙子。淡淡的眉眼里流转着一丝丝忧郁,像极了悲天悯人的观音。 他自己亦不会想到,在以后漫长的时光里,自己再也不会忘记这个画面,并且会一遍一遍不知疲倦的回想起来。 “表兄定然已经走了吧。”少年猛然又睁开眼睛,双手却暗自紧紧捏住身下的稻草。只要杀掉节度使顾多,把实力证明给表兄看,表兄从此就会帮助自己。谁曾想那日竟会碰见敌国的三王,被他识了破自己的埋伏,不得不草草出手,功亏一篑。 不过,若不是这样,也不能遇见她吧。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苏妲拉推开门,看见少年睁大着眼睛,轻快走了过去。 少年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身后那只白虎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呀,你怎么自己把箭拔了?”注意到他胸前的血迹,苏妲拉失声道,同时赶紧找出止血包扎的药品。 少年看着她手忙脚乱,仍旧不回答她。 过了好一会,苏妲拉终于替少年包扎好了,她清秀的额头泌出了细微的汗珠。 轻呼一口气,苏妲拉用手背擦了擦汗,“总算是包扎好了,你饿了吧。”她伸手将包袱里的糕点拿了出来。 少年不客气的接过来,仍是不说话,亦不道谢。 “我叫阿洛,你叫什么名字?”苏妲拉自出王宫后就一直不再提及‘苏妲拉’这个拓跋硕赐给自己的名字,也不愿牵涉到已经隐世的爹爹,就一直以阿洛自称。 少年的眼睛闪过一丝阴翳,不过在看到少女纯澈的目光后,他放松了下来,轻轻道,“你可以叫我公子昭。” “公子昭……”苏妲拉默默在心中念了一遍,果然是个很贵气的名字。 “怎么?”公子昭见她低头沉思,眼神中又充满了防备。 苏妲拉抬起头,乍见他的眼神,不由愣了愣,他的眼神真的,很像‘他’。冰冷、防备、背后却隐隐藏着让人心疼故事的眼神。 “没什么,我不是很方便过来看你,现在得走啦,明天我再过来。”苏妲拉并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温和说完后,她留下一包点心就匆匆离去了。她怕拓跋言回来又看见她不在。 走得那么匆忙,很难让他不联想到她是去报官,公子昭捏着手中的暗器紧了紧,但是直到苏妲拉关上门他也没有将它们飞出去。 他很难相信别人,不过他愿意相信这一次。 苏妲拉回去后,拓跋言还没回来。她稍稍放下心来,回房继续看那些医书,查找补血复原那一类要吃什么草药。那公子昭看样子跟她差不多大,也是十六的光景,不过比她小也说不定,苏妲拉微微蹙了蹙眉,这样的年纪,为什么要做那样危险的事呢。 她打算等公子昭身体复原了再跟他谈这些事情,不过她亦没有把握他会不会听自己的话,虽然自己救了他。 这几日,苏妲拉都是待拓跋言出去后再悄悄带些草药干粮过去,公子昭的伤口也渐渐复原了许多。他庆幸自己选了择相信她。 公子昭依旧不爱说话不爱笑,不过眼中偶尔也开始有柔和的光芒闪过。这个时候,苏妲拉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她觉得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她想起自己在大殿养伤那段时间,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拓跋硕似乎经常微笑,笑起来连万年冰山都可以融化。那段时间自己还经常跟他说民间的趣事。那可能是他们在一起最为宁静快乐的时光。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谁也没想到她会被废掉。 都是旧事了。苏妲拉摇摇头,不再深想。 公子昭不知她的分神,不知她竟是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另一个人。有很多次他想悄悄离去,但最后又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 等伤好了再走吧,他用这个理由劝服自己。 不过他没想到,那个叫阿洛的少女自昨日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来,他在小屋里等了三天,三天之后少女依旧没有出现,他于是回到了自己该回的地方。 属于自己的命运轨迹,终究还是很难改变的吧,不管是谁出现了,又或是谁消失了。 苏妲拉早上起来后就在房中翻看医书,准备等拓跋言出去后就过去看公子昭。 “笃笃笃。”门被轻轻敲响。 “三王有什么事?”苏妲拉打开门。 “洛儿,我可能要马上回去了。”拓跋言温温道,脸上也不见一丝焦急。 苏妲拉便觉有些奇怪,“怎么了?” “好像是西南郡那边出事了。”拓跋言道。 “啊?”苏妲拉瞪大了眼睛,“发生什么事了?是天灾还是人祸?” “应是局势不稳。我想知道,洛儿是愿意继续呆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回都城。” 许久没听过都城两个字眼,苏妲拉不由有些失神。 “洛儿?”拓跋言轻轻问。 “啊,我跟三王一同走吧,我可以回虞邰郡看看师傅,这里终归不是常住之地。”自己只是顺便路过都城而已,苏妲拉这样想着。 “嗯,那洛儿现在就要收拾东西了,我叫的马车应该就快到了。” 苏妲拉点点头,转身便进了房去收拾东西。待收拾到那些医书时,她混沌的脑子才终于想起还有个负伤的少年在小屋。 “洛儿收拾好了么,马车已经来了。”拓跋言在门外温润道。 “……好了。”苏妲拉打开了门。看来来不及跟公子昭道别了。不过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反正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就算自己不告而别,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吧,他养好伤自然就会离开。 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应该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吧。这样安慰着自己,苏妲拉与拓跋言上了马车。 她自然也不会想到,这样萍水相逢的一个少年,会有怎样显赫的身份,又会给她的未来带来怎样意外的影响。 “此行大概需要两天,洛儿便好好在马车里休息吧。”拓跋言将车厢内的坐垫铺好,然后对苏妲拉伸出手,意思是要拉她上马车。 看着有些高槛的马车,苏妲拉又是一阵恍惚。依旧是有些相似的场景。拓跋硕与她第一次同坐一辇,却不愿拉她,而她亦没有踩着小太监的背踏上车辇而是自己爬了上去。 不知道他那时候的表情是怎样的呢。不过他那样深藏不露的人,应是什么感情也看不出来的吧。 “洛儿?”拓跋言发现今日的她特别容易走神,不过他亦猜到是因为拓跋硕的关系。王宫里,恐怕最了解这个冷漠王上的人就是他这个三哥。苏妲拉会对那样冷冰冰的拓跋硕念念不忘并不奇怪,除了她曾经做过他的妻,他知道还因为拓跋硕本就是一个让人不由自主去心疼的人。拓跋硕并不是表面那样冰冷,他重感情,只是吝于表达,所以才会为了生母而登上皇位却因此一直对先王后的死自责,所以才会想把皇位让给安王,所以才会因安王的死生他的气。 拓跋言想知道的是,她对拓跋硕到底是心疼还是比心疼更要复杂的感情。无从得知,却又隐隐约约觉得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不愿去面对而已。 苏妲拉对着他轻轻一笑,却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攀在马车上,自己爬了上去。这个动作第二次做起来仍是那样流畅不带犹豫。 拓跋言不知里面的含义,只是优雅一笑,觉得她有时真像个孩子。 苏妲拉一路都阖着眼睛浅睡。拓跋硕则看着不停向后奔跑的风景沉思。他其实很想就这样在盟疆住下去,安安静静与她细水长流。 他想不到她会愿意跟他一起回去。虽然说是说顺便路过。但理解为顺便见见故人也是可以的吧。她会不会再去见他? 苏妲拉虽然一路浅睡,却并未睡着。那些纷乱的旧事竟然都没有在她脑中随意出入,现在她心中只剩得一双眼睛在默默看着她。就是那双梦中常常见到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如渊的眼神,看久了又会觉得有些许忧愁。 “慕婕妤应该差不多生产了吧?”安静的马车里,苏妲拉轻轻问道。 拓跋言有些惊愕的表情在她意料之中。想来他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怕她难过就隐瞒了她。 拓跋言没有问她怎么会知道,天子有喜这样的事情,想瞒也是很难瞒住的。苏妲拉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拓跋言静静道,“嗯,御医说两月后就是产期。” “哦。”苏妲拉靠在车枕上又轻轻闭上了眼,那种安定,就好像听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车厢的气氛有些怪异,明明两人都心知肚明却安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朗朗乾坤之下马儿依旧奔跑,花儿依旧绽放。拓跋言终于也轻轻阖了眼,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天的时间比苏妲拉想像中要快很多,事实上她还没想清楚要在都城停留还是直接南下去虞邰郡。拓跋言帮她做了主,“奔波了两天,洛儿还是在都城休息一下吧,你要住客栈还是去我府上?” 去三王府上的话,拓跋硕就会知道她的行踪,她突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近况。“我还是去住客栈吧。” “嗯,那我让心默替你找一间隐秘些的客栈。”拓跋言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人就此别过,拓跋言准备即刻进王宫了解情况。苏妲拉看着他一袭白衣优雅离去,眼圈有些发热。他不是王上,却有王上爱护子民的自觉,那一袭优雅背后,不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劳累。他赶了两天两夜的路,连到了自家府邸前都没时间进去。 “三王,谢谢你。”苏妲拉轻轻道。 拓跋言脚步有微微的停顿,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并没有回过头来。可是苏妲拉确定他在微笑,而且是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拓跋言就是这样,即使他不笑,依然可以让人感觉到他骨子里那种温和悲悯的微笑。如玉天人,不笑如笑。 三王,谢谢你这样照顾我,谢谢你这样照顾天下人。 拓跋旬睡在三王府不远处的青槐上,懒懒的想,三王,总算是把你逼回来了呢。既然浅对你不是那种感情,那你们也可以不用在盟疆浪费时间了。虽然总觉得生命很漫长,但也不想这样无聊的看着你们什么进展也没有呢,还不如回来。看看这纷乱的都城,享受一下有趣的人生。 说起来,他可真是,有些想念苏妲拉了。春天的阳光小心透过枝叶,轻轻扫过他翘而长的睫毛,拓跋旬微微抬了抬狭长的凤眼,突然第一次对时间有了明确的概念。 又是……春天了呢。初次见到苏妲拉,也是这样春光潋滟的时候。在万物生灵开始争夺空气和水分的时候,他遇见与世无争的她。 苏妲拉跟着拓跋言去了盟疆后,只隔了几天拓跋旬便也跟了过去。拓跋旬打定主意,只要拓跋言让苏妲拉伤心,他就立刻带苏妲拉走。不过盟疆那几个月,两人什么事也没有,一起做的事情也很无趣,要么就是出游,要么就是帮助穷人,要么就是静静的坐着。他每每看得都要无聊到在树间睡着,最后他不再跟着无趣的两人,索性去了不归坊打发时间。 他倒是没想到公子昭会找到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弟,也长那么大了呢。当公子昭找到拓跋旬请求得到他的帮助时,拓跋旬想也没想就让他去刺杀节度使顾多来证明他的实力和诚意,不过他并没等到公子昭的行动结束就回了都城。 因为他意识到若是刺杀了顾多引起骚乱,肯定会让拓跋言在盟疆呆得更久,他现在只想快点让浅回到都城,这样自己见到她的机会就更多。 回到都城,还没想好怎么逼拓跋言回来,就听到府里的人说有个女子在翻天覆地的找寻自己。拓跋旬笑得慵懒妖魅,这些年他招惹的女人,都是不能公开张扬自己身份的女子,是何人这么胆大呢? 说得难听点,是何人这么不知廉耻呢?不过拓跋旬从来不会跟女人说难听的字眼,他只会懒懒的漫不经心的哄着她们,然后做下让她们难过的事情。比如说一声不响的消失掉,只留下望眼欲穿的女子。 “杏,你终于回来啦!”拓跋旬还没走进自己的府邸,眼前一团红影飞快的向自己扑来。 拓跋旬倒是没有拒绝她投怀送抱,看着怀中那张明艳的笑脸,他终于记起她是谁。 “娜娜,你怎么来了?”拓跋旬笑得一双棕色眸子璀璨如冰晶宝石。 “你还说!”芙琳娜似才想起自己所受的委屈,狠狠踢了他一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害我辛辛苦苦跑到盟疆还准备去漠寒找你!” 拓跋旬作势放开她,“才一见面就踢我,娜娜你还真是狠心啊。” 芙琳娜于是又慌张的弯下腰帮他揉小腿,“痛不痛啊?”然后又有些不服气的,“谁叫你不告而别又告诉我假信息,都不知道我很想你啊。”西南郡女子素来大胆爽朗,喜欢就是喜欢,不会像敌国的女子扭扭捏捏藏着掖着不肯说出心里话。 拓跋旬想起她三年前还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儿,虽然已经长得妍姿俏丽,不过到底还是朵还没盛开的花儿,他招惹过后又怎会放在心上。只不过现在看来,这花儿也到了采摘的年纪了。 “娜娜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拓跋旬慵懒笑问。不过听她说她去了盟疆,按她这么个闹腾张扬的找法,碰到三王他们也不是没可能。自己可能是在她回都城时才去的盟疆,所以恰好就这样错身而过了。 “我在盟疆遇见了一个很像你的好看男人,还有一个很温柔的小姐姐,他们告诉我的。” “哦……”拓跋旬拖长了音调。一个很温柔的小姐姐啊…… 芙琳娜见他这样,以为是不高兴自己说别的男子好看,急急道,“那个男人虽然很像天上的神仙,不过还是没你好看啦。” “哧。”拓跋旬轻轻笑了一声,“娜娜历经辛苦不如就在这里多住几日吧。” “岂止多住几日,我要永远住在这里赖着你!”少女的眼睛黑曜石般灼灼水亮,拓跋旬突然觉得那里面的纯澈有些像某个人。 “娜娜,王上说我不可以娶你,所以你不能永远呆在我府上了呢。”当芙琳娜住在六王府很是乐不思蜀的时候,拓跋旬慵懒道,眼角一垂,还做出一个极是惆怅哀怨的表情。 “为什么?”芙琳娜气愤跳起来,“是不是因为我是神木教教主不可以嫁人?那我可以不做教主啊,说实话教主无聊极了,殿涯管着我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幸好他不知道我现在在哪,不然我肯定又要被他捉回去了。杏你知不知道,我三年前就计划来找你了,可是殿涯总是一下就找到我把我捉回去,你知不知道殿涯坏极了……杏,你带我走吧。” 少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到伤心处,灵动的大眼睛里轻轻蒙上了一层绞绡般的水雾。 “不关教主身份的事,因为王上说,蛮疆女子做不得王爷福晋呢。”拓跋旬睫毛一扫,很随意的就将一个可以影响局势安定的谎言说了出来。内乱于是开始轻轻掀开一角。 “怎么会这样?你们王上太可恶了!”芙琳娜果然生气了。 “不然娜娜你让王上知道你的厉害?他怕了你后,肯定就会让我娶你了。”拓跋旬托起她的下颚,轻轻在她鲜花般的娇艳双唇上印下一吻。 单纯的少女立时红了脸颊,只觉心中充满了力量,“好,就让那臭王上知道我的厉害!” “可惜,殿涯若是不支持你,你还是指使不了神木教的教民呢。”拓跋旬惋惜道。 “对哦,殿涯老喜欢很我对着干的,我要干嘛他总是阻止我,这几个月都有殿涯派出来找我的人,他就跟那个臭王上一样坏!”芙琳娜又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让我来教你,殿涯这次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拓跋旬慵懒一笑,眼神妖魅如同夜间的精灵。 于是在拓跋旬的支招下,芙琳娜给远在西南郡的神木教祭司殿涯传去密信,信上说敌国王上派人跟踪她,不知想要干什么,看情况是想对西南郡进行一次清理,让他赶快派人过来救她。 殿涯收到信后,便马上与西南王银粲相商。 西南郡这些年来,因为地势偏远,且自成一教,西南郡几乎人人都是神木教的教民,他们只信仰膜拜神木教的木灵神。朝廷的势力在这里早已失去了威慑力,若是朝廷想要确立自己的威严,那么会着手除掉神木教也不是不可能。 敌国史上曾有很多威胁到朝廷统治的大教被朝廷冠以‘邪教’的名号处理掉。 银粲是神木教的虔诚信徒,他自然是不能让教主落在朝廷手里。西南曷歧族素来是大胆勇敢的民族,他们为了自己的信仰,可以以卵击石拼劲全力。 不过殿涯在银粲暗中集结兵力的同时,也悄悄来了都城,他有些疑虑,逡祈王上执政八年来并未曾说过神木教的不是,反而每一届教主上任他都会下发认许书,如今他这样阴狠的决定让殿涯觉得有些蹊跷。还是要找到芙琳娜,当面问问她才好。 前几个月他收到拓跋言说芙琳娜在都城的消息,不过派人找了好久都未果。难道,敌国真的有意要软禁神木教的教主? 与殿涯一起过来的,还有银家兄妹,银小山和银小若两人。 “西南王和神木教祭司暗中有势力在联合么?”拓跋言淡淡确认道。 “嗯,银粲许是想自立为王。”拓跋硕的语言一贯简约。他也知道这其实是顶小顶小的一件事,作为王上,他一人就可以轻松处理掉,根本无须劳烦三王,只是,他这样劝服自己,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要对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图谋提前知道并预防——所以他才会惊动拓跋言,让他回来。让她跟着他一起回来。 拓跋硕若是知道自己的想法竟与拓跋旬不谋而合,定会哑然失声,喟叹自己竟也会与那怪物有心有灵犀的时候。 拓跋言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王上可曾知道神木教教主芙琳娜来了都城?” “哦?她来干嘛?”拓跋硕有些走神,想也没想便问道。 神木教是西南郡的百年大教,教主历代由女子担任且不能婚育,可是教里掌管一切事务的却是祭司,教主似乎只是一个摆设。其实第一任教主是很有实权的,只是在把手中的事务交给祭司之后,实权便被一代一代的削弱下来,到现在教主只是在一些重大祭祀祈福场合出现就行了,再谈不上什么实权。拓跋硕不放在心上也是正常。 “好像是六弟招惹了她,出王宫后臣且去看看。” “三王在何处遇见芙琳娜?”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问问,他带着她去了哪里。 “……盟疆。”拓跋言淡淡道。 “哦……”拓跋硕安静下来,不知还该问些什么。她现在好不好?你们现在怎样了?她现在在哪?……那么多问题像是煮沸的茶水,他却不能释放那些热气,只能任由它们继续在自己脑中加速沸腾。 “西南郡那边若还有进一步消息,王上再宣臣进王宫商谈吧,臣告退。”拓跋言雅然离去,确实没有再多说什么的必要。五弟你既然抛弃了洛儿,伤了洛儿的心,便也无须再去打探她的生活。 本来就是一心成全的,只是想知道她的近况而已,偏偏什么也打探不到,只知她和三王去了盟疆。拓跋硕剑眉一抬,“小宁子,去公主府告诉小婧,她的玉哥哥回来了。” 只要他想知道,他就能不着痕迹的知道那些想要知道的消息。小婧最喜赖着三王,让她出王宫,她自然会告诉自己三王与她的事。 小宁子领命不久,德德轻轻走了进来,“禀王上,慕婕妤说身子有点不舒服,让你过去陪她。” “身子不舒服就去召御医。”拓跋硕冷冷道。 “王上,婕妤小主的身子越发重了,有些娇气也是正常的。”言下之意就是叫他让让孕妇。 拓跋硕蹙了蹙眉,看着下面跪着的恭谦老公公,终于淡淡道,“备轿。” 轿子刚走到子倾苑门口,拓跋硕便听见一个有些年老的女子声音,“翎儿真是好孩子,待你诞下了龙儿,哀家定让王上给你封个贵妃。” “谢谢太王后,太王后对臣妾真好。”慕子翎喜气洋洋的声音中气十足,哪里有不舒服的样子。 “看来慕婕妤已经好了,德德,回大殿。”拓跋硕冷淡道。 自从安王死后拓跋硕与太王后就没有碰过一次面。德德很想让他们母子和好,但看他此刻的脸色也知他是不可能走进去的,于是只好让轿子折了回去。 待拓跋言从六王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吃晚饭的光景。他惦记着苏妲拉,于是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苏妲拉所在的客栈:繁花客栈。 客栈名字很俗气,要在闹市巷子里七弯八拐才能找到它。耳边隐隐还充盈中闹市的聒噪人声,猝然一拐就看见繁花客栈安安静静的坐落在眼前,而那些犹自在耳边沸沸扬扬的声音仿佛瞬间在此沉淀了下来,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油然而出。 敲门进去的时候,苏妲拉还在翻看医书。“三王,西南郡那边没事了吧?” 拓跋言优雅坐下来,也不回答她,只是问,“洛儿觉得这里可还安静?” “嗯,三王找的地方果然不错。是不是西南郡那边出什么事了?”苏妲拉不放弃又问了一遍。 拓跋言见她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终于轻轻一笑,“你还记得芙琳娜么?” 苏妲拉想起那个直白天真的红衣少女,不由笑了笑,“她找到拓跋旬没有?” “六弟说他拒绝了芙琳娜之后,她就自己走了。现在找不到人,西南郡那边怕是不好交待了。” “若是找不到教主,西南郡那边肯定会猜是朝廷对西南郡不满,这样一来,情况不大好呢。” 拓跋言不答,只是默默看了她半晌,苏妲拉被他这种了然淡定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正欲发话,耳边就听得拓跋言低低道,“你一介女流,担心这些国家大事作甚。你放心,我总会助他一力的。” “三王你为何这样说?”像是被戳破了心事,苏妲拉急急道,反而露出了欲盖弥彰的样子。不错,她确是有些替拓跋硕担心。 拓跋言淡雅一笑,答非所问道,“洛儿便好好在这里休息吧,三餐记得要多吃点。” 苏妲拉怔了怔,点了点头,也不留他在这里用饭。她逃避他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亦拒绝去深想他眼中那个已然洞悉的玄机。 拓跋言不问她什么时候回虞邰郡,她亦不说自己今后的打算。 吃过晚饭后,苏妲拉便继续翻看拓跋言替她买的那些医书。 拓跋言一回到府里,就看见拓跋婧向他快步跑来,激动得恨不得要扑进他怀里的样子,只是到了他跟前却是再也不向前走一步,只是仔细的看着他,似乎怕他下一刻不见就会忘记他的样子。 拓跋言站在庭中,一袭白衣胜雪,长发如瀑,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他,发出神圣梦幻的光芒,只是那样的光芒依旧比不过他嘴边那一抹天人般的微笑。 他朱唇轻启,“小婧,半年来你似乎长大了呢。” 拓跋婧似才反应过来,嘴巴一扁,大滴大滴的眼泪开始掉出来。“玉哥哥,你去哪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来我、我……”更多的眼泪争先砸下来。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来,我很想你,想到时光都落满了灰。 “小婧别哭啊,乖。”拓跋言从怀中拿出一块素色锦帕,轻柔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待拓跋婧平复自己的心情,已经过去了半晌。她事无巨细的问他半年来的生活,拓跋言好脾气的说与她听。 说到苏妲拉时,拓跋言并没说她的下落,只说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安静。 拓跋婧见他神色淡然,知道他与苏妲拉之间应是无事,心中的莫名疙瘩于是慢慢消散开来。 第158章 天人气质 拓跋婧并未为拓跋硕带来他所想要知道的信息,他欲问得更详细,小宁子尖细的嗓音就响了起来,原来是告西南祭司已经进了王宫,他只好作罢。 初次会面神木教的大祭司殿涯,拓跋硕为他的年轻稍稍惊诧。 也是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子,修长挺拔,而且也穿着白衣,与拓跋言站在一起时,差点让人产生一种双生的错觉。两人都穿着白衣,身上都是那种不食烟火的天人气质。 只不过拓跋言不笑如笑,生就一股和煦温暖如玉气质,而殿涯笑如不笑,一股寒冰玄铁的冷意无形散发开来。 “殿涯参见王上。”殿涯淡淡行了一个君臣之礼。他边上的西南世子银小山和郡主银小若也跟着行了一礼。 拓跋硕抬手示意平身,前方面向三人的拓跋言也朝他们淡雅笑了笑。 银家兄妹点头算是回礼,殿涯看了拓跋言一眼后,又转向拓跋硕,语气渺远的叙说着西南郡的安定生活,以及神木教在西南郡的渊源发展。 拓跋硕对他的涵养以及手段又多了一层惊异。原以为所谓的祭司也不过是怪力乱神的道貌骗子罢了,不想他竟有这样滴水不漏的处事手段。他不问教主的下落,意在表明相信朝廷,而将神木教与西南民众的鱼水之情娓娓道来,意在坦白与他,神木教与西南王都喜闻乐见一方安宁水土。 拓跋硕不动声色,也是淡淡的赞赏了一番西南王的管理有方,以及神木教的恪己护民。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芙琳娜失踪之事。 不过他不提,却是有人提了,而且以她的身份,倒也提得合情合理。 “三王写给祭司的回函中说教主来了都城,我与教主素来情同姐妹,半年未见很是记挂她,可是这次来了都城却并没看见她,想来她是贪玩也说不定,所以小若想借天子之手在都城中为教主下个寻人令,这样也可以及早找回教主。”银小若脆生生道,一张俏丽的脸上还未脱少女的稚气,可是却把一番话说的给足了朝廷面子。 以她的年龄,再加上一脸天真的焦急,这个有些敏、感的失踪事件也被渲染得轻松了不少。 拓跋硕眼中泼墨般的深沉终于散开了不少,“既是如此,孤即刻派人下发寻人令,郡主可以放心,只要教主尚在都城,那么她定然会看见这告示。”言下之意,若是找不到人,也有她已不在都城的可能。 “嗯,既然事情已经交待清楚,三位贵客远道而来,不如就到寒舍歇息等候教主消息吧。”拓跋言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好人样子。 “好!”银小若喜不自禁的应了一声,待殿中其他三人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为一个女子确是失了态。 不过拓跋言到没什么特别反应,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淡雅样子,白袖一挥,朝三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西南三人便向拓跋硕行了礼告退。银小若小心看着眼前的一抹白影,手心竟沁出了微微的凉汗。 她虽活泼外向,但心思也是极为玲珑,此次之事,她早已暗自想了一个解决之法,只要拓跋言答应,那么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便可以缓解下来,甚至可以消除西南郡与朝廷的间隙。 只要,他答应。 说起来,自己好似从没来过六王府呢。苏妲拉盈盈走进六王府,已经有小厮去向拓跋旬通报了。 拓跋言走后,她便打定主意要去拜会拓跋旬。她总直觉觉得拓跋旬与芙琳娜的事情定然还有隐瞒,就算没有隐瞒,她也相信拓跋旬一定可以找到芙琳娜。 因为拓跋旬曾经对她说过,“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哦,我可以知道一切的事情……”她对此深信不疑,尽管拓跋旬总是一副懒散寂寥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拓跋旬睡在自家院子里的槐树上,料定苏妲拉会来找他。挑起西南郡与朝廷的矛盾只是想逼三王带着她回来,至于要怎么扫尾,他才懒得去想。他从来就不是好人,即使内战开打也不关他的事。 但他知道苏妲拉是个好人,总是傻傻的想要尽自己一分力量,所以,苏妲拉一定会来找自己。 他好整以暇的等着她来找他。 小厮带着苏妲拉走进院子,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苏妲拉有些奇怪,不过想来许是让自己在这里等他,她便安静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六王府很简洁,与其他王爷府相比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想来也是拓跋旬懒得去特别设计要求的缘故。 在院子里坐了许久,苏妲拉终于感觉出六王府的不同来。这个院子太安静,没有春天应有的鸟叫虫鸣,池塘里也没有鱼,四下里一片死寂。 拓跋旬还没过来。苏妲拉站了起来,她环顾四周发现院中一颗大树上有架秋千,秋千做成了有靠背有软垫的舒适样子。苏妲拉情不自禁的走过去,女孩子好似都喜欢荡秋千。 她坐在上面荡了一会儿,不知是被晃得有丝眩晕还是秋千很适合卧倒,她仰面睡了下来。秋千依旧轻轻荡着,有微风穿堂而过,撩动她荡漾的发丝,她随着秋千轻轻摇曳。整个气氛似乎很安静很平和,只是苏妲拉却有些想哭,拓跋旬是这样寂寞。 拓跋硕也寂寞,因他心负悔恨以及身在高处不胜寒,可拓跋旬,是真的寂寞。尽管他总是在慵懒不经意间就可拥得美人满怀,可是那种深渊般的寂寥却还是无法填满。 拓跋旬,你为什么这样寂寞。苏妲拉的眼圈有些红,似乎要流泪,于是她抬眼仰望天空,然后就看见那个倾国倾城的人儿,睡在树间歪着脑袋温柔看着她。 苏妲拉对着拓跋旬轻轻一笑,也不问他为什么看见自己还不出声。 拓跋旬也回以一笑,眼中璀璨的宝石光芒似要飞出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微笑。一个睡着向上看,一个睡着向下看。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拓跋旬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安静的早晨,这是他离苏妲拉最近的时刻。他坚信苏妲拉在那一刻是想陪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才会轻轻的问她,“洛儿,你喜欢我好不好?” 苏妲拉不知是愕然还是震惊,突然就敛去了笑意。 见她不答自己,拓跋旬翻身下来,背对她望向池塘,声音似乎都变了,不再那么寂寥,只是多了一种苍茫,“我是众人口中的怪物,想来洛儿定也会这样认为吧。刚刚是我失言了。” “洛儿从未这样想过,拓跋旬想多了。”苏妲拉亦站了起来,走至他身后。 “可是我的确是怪物呢,每天我都会把池塘里的鱼毒死,管家都来不及换水,而那些鸟叫虫鸣若是扰了我睡觉,我也会毫不留情的弹死他们。若是有人伤了我一毫,我更是会让他们悔来世间。还有……” 因为是背对着她,苏妲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是越听越心慌,她从未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于是就从他背后拥住了他。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从强迫般的坦白中停下来,只有这样自己心中才没那么害怕。若是他说出来了,自己却无法安慰他,无法陪伴他,她不知他会怎样。 拓跋旬果然停了下来,于是那个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事情他亦未能说出口。他觉得说不说都不重要了,身后的女子肯定会理解自己。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叫他怪物,都不愿意真心亲近他,他也不用觉得寂寞了。洛儿会站在他身边。 洛儿会站在自己身边,这样想一想都教他觉得好幸福。 如果她知道,如果洛儿知道,自己的幸福来得这样简单容易,她会不会许自己这样的小幸福? 他扬起了嘴角,露出任何人都未看过的笑容。那样的柔软,那样的和煦,那样的,想让人好好珍藏。 可惜终是没有任何人看到。近在咫尺的苏妲拉亦未看到。 苏妲拉终于放开了他,“拓跋旬,你知不知道芙琳娜去哪了?” 不管怎样,这才是今天过来的目的,她必须得问。 拓跋旬恢复了慵懒的笑容,他又怎会不知她此行的目的,本就是要等着她来问的。 “知道她的下落对洛儿很重要么?” “拓跋旬,别闹了,你知道她肯定重要啊,若是西南郡和朝廷因为她而起了纷争,会给百姓带来很多损害的。” “你想帮拓跋硕?或者是想帮拓跋言?”拓跋旬凑上来,慵懒的棕色眸子里又放出那种妖魅又精明的眼神。 苏妲拉不着痕迹后退两步,“我只是想帮百姓。” “哦?”拓跋旬依旧那样高深莫测的慵懒笑着。 “拓跋旬,芙琳娜到底在哪,你没对她怎么样吧?她可是神木教的教主,是不能出嫁的。”不想被他这样明目张胆的刺探自己心事,苏妲拉顾而转其他。 “放心,她要嫁我也不敢娶呢,拓跋硕不是已经发了寻人令了么,过几日她自会去三王府和她的人回合。” “是吗?” “是啦,洛儿何时这么婆婆妈妈了,只要芙琳娜回去你就安心了吧?”拓跋旬眯了眯狭长的凤眼。 “嗯。”苏妲拉点了点头,心里突然划过一丝不安,至于为何不安,她亦抓不到,只道是自己习惯杞人忧天了。 “洛儿,我可能要大婚了”拓跋言淡淡道,一身白衣缥缈仿佛要随风而去。自己的事情与她应是没有关系的吧,但还是想告诉她,看她的反应。 倒茶的素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刚刚那道流畅的圆弧,将靛蓝刻画的细瓷杯子不徐不急倒满浅黄的清茶。 “那个女子定然会很幸福。”苏妲拉稳稳将茶杯递给他。她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过是震动了一下,幼年的往事如剪影般飞快闪过后什么也没留下。 原来自己,竟真的是不知不觉放下了。在盟疆,她得知他对自己的感情,不管他是何时对自己有意,他们,都已经回不到十年前的过去。一切都变了。错过既是错过,无法弥补,无法重来。 “她是西南郡主银小若。”她的平静在他意料之中,但拓跋言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只得看向窗外,而昨晚那个女子说完她想法之后的紧张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 银小若告诉他她喜欢他,只要他娶了她,便会加强西南郡与朝廷的关系,缓解情势紧张。 拓跋言很钦佩她的勇气,亦知道她是在帮自己。因为就算找到芙琳娜,西南郡和朝廷之间互相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到时任何一些风吹草动都会挑起一场内战,联姻的确是最和平保险的办法。 只是自己却是委婉回绝了她。银小若是个好女子,他不愿委屈了她。因为他并不爱她。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种预感,他可能是真的要娶银小若了。 “这婚事跟政事有联系吗?三王万不可为了政事误了郡主。”蕙质兰心的苏妲拉略一想就知道了其中的关系。 “她说她喜欢我。”拓跋言仍旧不去看她,怕被她发现自己眼中的异样。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般淡定,因为他有了无法握住东西。 “……那三王是怎么想的?”苏妲拉几乎就要问他‘那你可喜欢她’,幸好她及时改了口,尽管他想替她绾发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但是,他应该还是有疙瘩的吧。如果真那样问了,两人好不容易保持的知音淡水之交,可能也会变成尴尬起来。 “若是凭拓跋言一人之力就可免了这场劫难,拓跋言有何不可?”拓跋言终于转过头来,苏妲拉发现他的瞳色浓得就像拓跋硕那样,墨瞳如渊,深不可测。 是的,深不可测。 苏妲拉有微微心痛。他不应该是深不可测的人,他应是笑若春山,淡雅如玉的男子。 “芙琳娜如果还在都城,应该过几日就会与西南来的客人回合了。”告诉他这个消息,应该可以让他松一些气吧。 “嗯,既是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苏妲拉送他去门口,末了道,“谢谢三王告诉我这些,真心把我当知音。” 拓跋言身形一窒,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的走了出去。他已下了决心,一回到府中便给那位勇敢的郡主一个明确答复,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等他回到府中时,殿涯三人已经不在了。 “殿涯他只留下一封信就带着芙琳娜匆匆走了吗?”拓跋硕立在窗前,光影擦身而过,显得他的颀长身材有些瘦削。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冷漠,如同雨打琉璃,心意悱恻。 拓跋言看着他,感觉他好似真的瘦了一些,“是的,芙琳娜在臣之前回的三王府,所以臣亦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殿涯他们回得那般匆忙,必有蹊跷。” 芙琳娜自然是拓跋旬让她回去的,她之前一直躲在六王府里。尽管殿涯在她身上下了只有他才能感应到的双子蛊,不过他遇上了会解蛊的拓跋旬,所以那双子蛊也就没了效用,是以殿涯亲身前来还是感应不到芙琳娜的方位。 “侍卫告诉臣,芙琳娜是衣衫褴褛哭哭啼啼回来的。” 拓跋言一说完,拓跋硕就蹙了蹙眉。芙琳娜狼狈回来,而后他们匆匆离去,连沟通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朝廷,看来事情必定很严重了。 受辱自然也是拓跋旬设下的假象,他本想将戏做得更逼真,芙琳娜虽然对男女之事害羞,却也不会拒绝她心仪已久的男子。不过拓跋旬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芙琳娜是个好女孩,如果真这样做了,她连教主都没得做,自己最后还会抛弃她,所以他突然觉得不能这样做。 看来跟良善的人呆久了,也会生出一些良善的念头呢。拓跋旬让芙琳娜清清白白回去时,想起了苏妲拉睡在秋千上看他时的温柔眼神。 不过,也只是一些些良善的念头而已,坏人始终还是要做坏事的呢。尽管芙琳娜没被侵犯,可是依旧是被羞辱了——芙琳娜会凄惨的告诉殿涯是被敌国的士兵羞辱了。这样一来,神木教必定会冲冠一怒为教主了吧,到时南北开战,多热闹。他拓跋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拓跋旬就是要让伤了苏妲拉心的人付出代价,不管那人的出发点是不是为了别人好。 “怎么三王在芙琳娜回来之前不在府里么?”他定是与吟儿在一起吧,拓跋硕忍不住旁敲侧击。问句虽然像是责备,实则却是在刺探。吟儿你现在在哪。 上次让拓跋婧去三王府拜访也没捎回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依旧不知道苏妲拉与三王如今是怎么的状况。不过他得知苏妲拉没有住进三王府时,心中却是有一丝庆幸的。 多么矛盾的心理。既希望她能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又不愿意真的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拓跋言只当他是责备自己,于是淡淡道,“嗯,有其他的事耽搁了。” 见他口风如此紧密,拓跋硕如渊眸子里的墨色又重了几分。 “臣想,不如让臣迎娶西南郡主吧,这样一切的猜疑也可迎刃而解。”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语气。 拓跋硕倏的抬起头,眼神有些震惊,“孤不怕开战,若是西南王和神木教真有什么野心,孤就给他们血的教训,可是,”拓跋硕撇开脸去,“可是孤知道三王是想免去战乱,但联姻一事怎能勉强你,若要联姻的话,也是孤来迎娶,这样才更有诚意。” “再说,三王这样做,就不怕辜负吟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如果三王迎娶西南郡主,势必会辜负吟儿,他不想让她伤心,所以,这联姻也还是让他来做吧。反正后王宫里,迟早也会塞满他一辈子也不会喜欢的女人们。 “再说,三王这样做,就不怕辜负吟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如果三王迎娶西南郡主,势必会辜负吟儿,他不想让她伤心,所以,这联姻也还是让他来做吧。反正后王宫里,迟早也会塞满他一辈子也不会喜欢的女人们。 拓跋言抬起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洛儿既是你的下堂妇,你又何必再过问她的生活。” “她曾经是孤的女人,孤当然有权过问,你不必再说了,孤绝不会让你伤她的心,西南郡主孤是娶定了。”不知是不是被‘下堂妇’这三个字刺激到,拓跋硕突然就失控起来。 拓跋言见他如此激动的样子心中一丝疑惑闪过。尽管他后来察觉到苏妲拉对拓跋硕的心意,可拓跋硕毫不眷恋的休掉苏妲拉,让他一直以为拓跋硕厌恶女人,无论对哪样的女人都很难有感情,所以他才会一直隐瞒苏妲拉的消息。 如今看他这般反应,难道是自己想错了?难道他之前以为洛儿喜欢的是自己,所以才会休掉洛儿,成全她,让她跟自己走? 苏妲拉为救他不顾险阻前去虞邰郡寻药,的确曾让他也以为她喜欢他。可惜天意弄人,他与苏妲拉还是错过了。 如果他二人是互相喜欢的,这样一想,拓跋言突然有些头脑空白。黑白轰然颠倒,无情郎突然变成了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苦情人。拓跋硕知不知道,其实苏妲拉也喜欢他?如果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 “其实我与洛儿……只是知音之交。”还是先澄清误会先吧,至于其他的,有合适时机再说出来。 苏妲拉确是不适合生活在王宫中的,就这一点上,拓跋言还是坚持自己十年前的看法,所以他要潜心观察。 若是发现两人真的已经情根深种,那他也唯有再将苏妲拉送回到拓跋硕身边去。 五弟你既如此慷慨想要成全我们,那么,我定会让你和苏妲拉有完满的结果。君投我以木桃,我报之以琼瑶。 “……那吟儿现在在何处?”拓跋硕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样,晦涩嘶哑不忍复听。 “她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拓跋言看向他,又道,“王上还是考虑一下让臣迎娶西南郡主的事情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说罢他就起身告辞。他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奇怪,他想拓跋硕将苏妲拉拱手不留痕迹让给自己时定然更是奇怪而痛苦吧。 他之所以要拓跋硕快些做决定,是因为他回到府中时除了看见殿涯的留信,也看到了管家拿给他的银小若悄悄留下的密信,“昨晚一事,还请三王尽快思量。”纸条中的语气焦急,想来银小若也是察觉到了不妙。 “孤会考虑的,”拓跋硕迟疑了一下,终又郑重说道,“谢谢三王照顾她,也谢谢三王如此体恤百姓。” 拓跋言点了点头,一袭白衣飘然而去。 拓跋言出王宫后本来还想好好思考一番王宫内的情势,看看怎样安排苏妲拉,却没想到苏妲拉主动找上了门,他亦更没想到,她竟会主动提出进王宫的要求。 “洛儿要进王宫?”拓跋言禁不住又问了一遍。他心中发涩,几乎就要问她是不是想见拓跋硕,但终是没有问出来。 “嗯,我听到有人说御医台贴出告示说要召司药女史,我想去试试。”因把他当作可以信赖的知己,于是她才过来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洛儿难道不怕,遇见他?”若是不怕的话……我便当设法让你们尽早见面,有些事情可能真的是要面对面才能说清楚的。 “御药房在外王宫中,与内王宫相去甚远,而御医台的官员只有御医和院史才可以出入内王宫,御药房的司药女官一般是没有资格进内王宫的,所以,洛儿不会碰见他。”苏妲拉毕竟在王宫中生活过一年,对这些规定还是有些了解。 司药之职之所以要征用女子,乃是因为女子比男子心细,会减少拿错药单所开之药的可能性,至于不准她们进入内王宫,自然是为后王宫的妃嫔们而设。王上只有一个,她们可不会容许其他的女人出现在天子的视线里。 见拓跋言依旧不说话,苏妲拉又道,“我是仔细想过了的,司药女官只是做一些辨识药草打理分类之类的事情,正好适合我这个初学者。而城中的药铺过于人龙混杂,我自幼与世隔绝,可能也不太适合去药铺里抛头露面。”最主要的是,她曾是王上的妃子,这个身份如果抛头露面的话,多少会让皇家有些挂不住脸面。 她是真的有仔细想过,方方面面为每一个人都仔细想过。进了王宫,也会让三王少为自己操心,免得三天两头要往繁花客栈跑。而且,她也想给拓跋言一个机会,她离开了,他才会有可能接受银小若。银小若是个勇敢而聪明的姑娘,她自己也很是喜欢这个素未蒙面的女子,觉得若两人在一起也是不错的结果,没准就会成就一段好姻缘。 她本来对爱情也是一知半解,对这没有爱情的婚姻倒也不是很抗拒,只要能带来好的结果就是值得。若换了她是三王,她也会选择联姻,是故她才没有为三王要娶银小若之事过度难过。 所谓的生命知音,便是这样的吧。 “洛儿既然想好了,我明日便跟御医台的张院史通一下气。”尽管她嘴上说不会碰见他,但是,处在同一个王宫,总是有机会见面的。拓跋言也不去深想她心中有没有想过要遇见他的念头,他安心做了这旁观清人,由着两人慢慢来。 很多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就会弄巧成拙。拓跋言深谙此道,他没有操之过急,却是操之过晚,终成错身。 至于拓跋硕休她之隐情,他亦需要查证后再告诉她。事关重大,未得到拓跋硕的亲口承认,他不会提前去向她说些什么。苏妲拉已深深受过一次伤害,他不想因自己的鲁莽判断失误害她又伤一次。 过了几日后,苏妲拉便顺利的通过了御医台的考核,以“钱洛”的身份进入了御药房司抓药之职。钱自然是浅的谐音,钱姓虽然让人感觉有些市侩,但苏妲拉还是为那谐音选了钱姓。 她为此还笑吟吟的向拓跋言解释,“大俗即大雅。” 拓跋言稍稍联想一下就知她的心思,他亦不点破,只是告诫她,虽然他和张院史打过招呼,但以前的王宫人和御医有些也曾见过她,让她好生行事,莫碰见熟人。 不过,他却有些好奇,洛儿会在怎样的情况下,终于遇见他呢? “据西南郡的隐卫密报,殿涯与银粲的接触更为频繁,且银粲暗中也在加紧练兵。”御书房内,拓跋硕冷漠的声音并无多大波动。 “王上还是尽快将臣要迎娶西南郡主的圣旨颁下去吧,不然就真的晚了。”拓跋言说的虽是催人的内容,语气却仍是淡雅如常,不见一丝焦急的样子。他素来便是涵养如玉的优雅样子。 “孤本想再等等,没想到他们竟是这样急不可耐。”拓跋硕一拖再拖,只是不想让拓跋言娶一个他不爱的女子。他不想欠别人人情。 “无论早晚,无论娶谁,对拓跋言来说都是一样的。王上不必为此等小事失了时机。”拓跋言淡淡拒绝他的好意。 “如此,孤即刻便让人三百里加急将圣旨捎去西南郡。”拓跋硕当然也知道此事要越早越好。他只以为拓跋言说此话是因为他心如止水超然出尘,并未察觉他语气中的苦涩。 “禀王上……”轻轻的声音响起,小宁子在门外扭捏着不敢进来。 “何事?”拓跋硕的墨瞳无端重了几分。一看小宁子的样子,观察力敏锐的他就知道是为了谁的事。 小宁子好似也知道了自己的来意已被他知晓,不由得更加扭捏,但迫于无奈最终还是战战兢兢禀报道,“禀王上,慕婕妤闹了脾气,说是补胎药难喝,要王上马上过去……” 拓跋硕还没说什么,拓跋言的如玉额头就暗自蹙了起来,自己怎么忘了,此时正值慕婕妤临产的多事之秋,若是一个不小心,苏妲拉没准就会做了牺牲品。如果慕婕妤的胎儿真有事的话……拓跋言打了个寒噤。 拓跋硕没有发现拓跋言的反常,只是冷淡道,“难喝的话就加些红糖,实在觉得苦以后就叫御医台别熬了。” “这……王上……”小宁子几乎要哭出来。慕子翎在后王宫独霸已久,很是春风得意,对那些不中用的奴才下人更是不留情面,小宁子虽然是王上面前的红人,但如果没办成事,慕子翎照样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王上还是过去看看吧,到底是我敌国的第一位长嗣,大意不得,如今西南郡的事情已经有了决定,臣也告辞了。”拓跋言只想及早去跟苏妲拉说清楚,不然他真的担心自己的忧虑会变成现实。 拓跋硕终于与小宁子一同出去了,小宁子临走前给了拓跋言一个万分感激的眼神。 拓跋言见他这样感激涕零,心底不由更加担心起来,慕婕妤如此恃宠而骄,让这些奴才害怕到如斯地步,日后她若是有了皇嗣,恐怕会更加难相与吧,洛儿会不会受委屈? 王宫外王宫,御药房。 拓跋言轻轻走进这个安静的御药房时,只见一个着烟霞色王宫装的纤巧女子正背对着自己在小心翻晒那些药草。 嘴角的温和弧度禁不住勾起,拓跋言伸起白玉双手,他想起早年时拓跋婧也总爱这样从后面遮住他的眼睛叫他猜是谁。手伸至半空后却停了下来,今时今日,他与她,好似不适合做这样亲昵的动作。 “三王,你来了。”苏妲拉看到地上的影子,微笑转过身,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嗯,这里倒是挺安静。”拓跋言温润笑道。 “是啊,平日里也就一些抓药的小厮过来,这里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很安静的。”苏妲拉似乎很享受这样的静谧。 “洛儿……”拓跋言缓缓道,“你还是出王宫去吧,慕婕妤快要临产了,若是有意外的话,御医台的人都会遭殃。” 苏妲拉怔了怔,然后撇开头去淡淡道,“洛儿只是九品都算不上的小小司药女史,怎会牵涉到婕妤的生产大事里去?况且皇家子嗣,大家都是小心照料,又怎会失手出事?” 拓跋言见她这副样子,知是说服不了她了,只好低叹不语。 苏妲拉反倒笑了起来,“三王不用为我担心啦,我会万事小心的。倒是三王,西南郡主那边的事情怎样了?” 拓跋言轻轻看了她一眼,“谷雨时候,洛儿记得喝一杯我的喜酒。” “嗯,三王可要好好待那位银姑娘。” 两人的交谈依旧是不温不火的平淡样子,待拓跋言终于走了,拓跋旬几乎又要在树间睡了一觉。 这联姻计拓跋旬早就料到,或者说他根本也有意让事情向这个方向发展。苏妲拉既无意拓跋言,那便让拓跋言早早娶了别人,省得当断不断,他可不想每日偷偷过来探望苏妲拉时会碰见她的蓝颜知音时不时跟苏妲拉聊一些无趣的话。 为了不让拓跋言出来碍眼,他甚至想设一出三王与西南郡暗中勾结的戏码,他知道西南世子和郡主曾在三王府住过一段时间,而且拓跋硕并不知情,若有人依此指正三王与西南郡勾结,恐怕也会让人不得不信。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少不得要让苏妲拉操心劳累,拓跋旬想想还是作罢。 “唉,好人就是不好当。”拓跋旬惆怅的看了看天,忍不住叹了一声。 听到树间的声音,苏妲拉抬起头,“拓跋旬,是你吗?”对于拓跋旬的神出鬼没,除了头两回她有些惊讶外,到后来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拓跋旬透过绿色的枝叶,看见苏妲拉那张素净若莲的脸上,挂着从心底流出的温柔微笑,心中一动。 “洛儿,我决定为你做一件好事。”笑意蔓延在拓跋旬的眼角。 “什么?”苏妲拉洗净铅华的脸上,有一丝孩子气般的好奇。 拓跋旬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用行动代替。 苏妲拉低呼一声,待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飞在了半空中。“拓跋旬,你这是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眼看着拓跋旬将自己带去内王宫,却是怕惊动了别人,只得又急又小声的抗议着。 “你真想下去?说不定会碰到你认识的人哦。”拓跋旬慵懒道,脚上依旧踏风飞掠。 苏妲拉知道他素来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无法无天性子,只好由了他去,只在心底祈祷他带着自己别干什么出格的事情才好。 她俯身看了看脚下的建筑,心中大骇,他竟然是在向御书房掠去! 似乎感觉到怀中人身体突然变得有些僵硬和颤抖,拓跋旬温柔道,“乖,我知道你想见他,不然也不会想进御药房离他近一些。御书房有很多侍卫,所以我们现在只是远远的看一下而已。” 苏妲拉头脑空白根本不知如何答他,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嘴唇苍白得要接近紫色。 半年了,她从没有奢望过会再见到他。随着御书房的越渐靠近,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心跳仿佛都要停止。 御书房的书桌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奏折,砚台里的墨还没干,笔筒里放着他最爱用的紫玉毛笔。透过大开的楠木窗户,苏妲拉看到的就是一幅这样静止的场景。她的心跳开始恢复跳动,眼中却充满了一种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的感情。 拓跋硕不在。 “咦?这时辰他竟不在御书房,嗯,去大殿。”拓跋旬自语了一声,不待苏妲拉反应过来又径自掠了她向大殿飞去。 大殿依旧没人。 “呀呀,他今天倒是一反常态,竟然都不在……”拓跋旬挑起凤眼,似在思考还有什么可能的地方。 “拓跋旬,我们回去吧。”苏妲拉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丝寒意。她已经想到拓跋硕去了哪。 她不要在那种情况看到他。丈夫与怀孕的妻子恩爱相守,她这样偷偷跑过去是算什么。 “哦……我知道他在哪了,虽然那里不大好,不过今天也不能白来,走。”拓跋旬终于想起怀孕的慕子翎,嘴边擎过一抹讥讽的笑意。他揽住她,不顾她的反对就似要过去。 “拓跋旬,你、让、我、回、去。”怀中的女子,好似真的动怒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了自己的坚持,似乎如果他不答应的话,她真的就会立刻尖锐的反抗他。 从没看过她在自己眼前动怒,拓跋旬突然有些僵硬,他脑中那些梦魇般的声音又开始疯狂叫嚣,“怪物,你是个怪物,离我远点,你给我滚出去!” 那个女人有着绝美的面孔,可是瞳仁里全是掩不住的厌恶与恐惧,她胡乱摔着华贵的花瓶,状若癫狂,“怪物,你是个怪物,离我远点,你给我滚出去!” 那时候的他也与现在一样,想做一件好事,却终是弄巧成拙,忍了人厌。 “原来我还是怪物……”拓跋旬低低在心中嘲笑自己,手上一把揽住苏妲拉向御药房的方向快速掠回去。 苏妲拉此时早已是失魂落魄,根本没察觉拓跋旬的异样。就在她随拓跋旬出去时,有一样东西从她腰间掉了出来,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然而当时两人俱是心不在焉,竟都没发现这般明显的纰漏。待两人走得远了,苏妲拉遗落的物件还在地上微微的泛着柔光。 拓跋硕耐着性子终于哄慕婕妤喝完药后,已经过了申时,他慢慢走回了大殿。这个时候,雾霭般缥缈的月光穿透云层,打在清冷的地板上,为它铺上一了层薄薄的银霜。 银霜之上,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半年来拓跋硕都是一副行尸走肉的失心样子,早已对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可今晚见了这地上之物,他如渊的墨瞳里突然放出了可以媲美月色的辉光。 小宁子看着这个一身威严黄袍的男子几乎是不要命的激动向地上扑去,差点以为他是想不开要以头抢地,口中失声尖叫,“王上!” 拓跋硕也不理会他的莫名其妙,他只是捏紧手中的黄色金错刀,眼睛睁得似要滴出血来。 他盯着金刀看了许久,浑身宛如雷劈,一动不动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小宁子走上前来,他自然认得这把金刀。听德德公公说是先王后送给王上的,后来他又好像在媚妃那看见了这把刀。只是媚妃出王宫已久……难道是…… 小宁子还没想明白,拓跋硕突然大喝一声吓了他一跳,“侍卫!孤不在的时候可曾有人进来过?”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下午时分他们的确好似听到了一个金属落地的声音,但是进来查看时却并没发现什么反常。不过他们见拓跋硕这副样子,唯恐发生了什么大事,都低头道是没有反常。 拓跋硕拳头握紧,几乎就要给每人一个耳光。怎么可能没有人过来!如果没有人的话,那这把刀是怎么回事! 吟儿,你或者你托人悄悄来此留下这把我唯一赠你的金刀是什么意思!你为何不当面与我说清楚! 拓跋硕俊逸的面孔上青白不定,过了许久他才压下心中的翻腾,“小宁子,吩咐下去,立刻封锁内王宫外王宫的大门。你们,”拓跋硕转向那群侍卫,“马上带锦衣卫的人搜索王宫,若发现什么面生或不应出现在王宫的人,即刻带活人过大殿来!” “是!”接到命令,大家都急急出了殿。他们已经很少看见拓跋硕这样失态激动的样子,纷纷躲避不及。 而苏妲拉此刻已经在御药房后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安坐。她没有出王宫,她是正当的司药女史,她一点也不可疑,所以她不会被捉到大殿去。至于拓跋旬,恐怕王宫之内轻功最好的高手也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自然也不会捉到他。 那些搜寻的侍卫没找到人也不敢回来通报,犹自盲目的找了一遍又一遍,就差没把王宫翻个底朝天。 夜渐渐深了,开始有凉风丝丝的钻进落地帷幔里,带出曼妙的曲线。小宁子见他这副样子亦不敢劝他去睡觉,只好死睁着眼睛站在他身边陪着。 第159章 再见爱人 拓跋硕坐在大殿之上,脑中一片混乱,不辨悲喜,手中还是紧握着金刀,似是一放松它就会消失一样。初识苏妲拉的片段像放皮影戏般一个接一个场景的自动回放起来。 她素衣派粥,她唱安眠曲,她跳蝴蝶舞,她伤自己摆脱蛊毒命令……这些他以为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今日这样轰然回忆起来,往事依旧历历在目,鲜活一如从前,他几乎都能看清记忆里她黑白分明清澈得要溢出水来的剪水眸子,以及那双眸子里清楚盛着的,自己孑然的倒影。 小宁子耸拉的头突然猛的垂向一边,他于是有些迷惑的醒了来。此时天已微亮,他转动酸涩的脖子,发现拓跋硕已经在龙椅上睡着了。 “王上,您醒醒,回床上睡会儿吧。”小宁子轻轻推了推拓跋硕,触及他的手背突然觉得滚烫,他赶紧抚上他额头,依旧热得骇人。 “呀,来人召御医,王上着凉了!”小宁子杀鸡般的戛然撕开依旧有些灰暗的天幕。 而正在此时,门外有消息通报说三王有急事觐见。 苏妲拉展开眼前的药单,只见上面写着板蓝根、桑菊、金银花和连翘之类治风寒草药,也不知是不是昨天的事情乱了她的心,她没有保持一贯的低调,竟是开口主动道,“是王宫中有人着凉了么?” 深王宫之中多是畏首畏尾不敢惹下口舌之罪的怕事之人,可来拿药的是个年轻的小厮,正是多话的年纪,胆子也大一些,见突然有个这样温婉的女子如此柔和的与自己说话,他高兴热心答道,“听张院史说是王上病了呢,昨晚也不知是不是王宫里进了刺客,王上让锦衣卫的侍卫在王宫里搜了一夜,今早起来就病了。” 还没听他说完,苏妲拉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昨晚她回来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然后就惊觉自己贴身带着的金刀不见了,想来想去肯定是落在了内王宫里,没想到果然是被他发现了。 那小厮见她分了神,连道,“姑娘,你气色不太好哩,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苏妲拉听他问及自己,这才发现自己拿着那药单一动不动,于是连忙转身去拿药,“我没事呢,小哥你拿了药去快快送去熬吧,可别耽搁了。” 那小厮以为苏妲拉是替他着想,一脸明朗笑容,“嗯!钱姑娘叫我小五就好。” 苏妲拉倒也不惊讶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御药房就她一个司药女史,想来这些熬药吏目前来拿药时一定会被告知。 “王上可还好?”拓跋言显然没想到拓跋硕会患上伤风,他印象里拓跋硕的身体一直都不错。 他当然不会知道就在他带着苏妲拉走的前晚,拓跋硕就狠狠的病了一场。 “咳咳,孤无事,三王匆忙破曙而来,是不是西南郡那边有了变故?”拓跋硕的唇色有些苍白,眼睛依旧是墨玉般的浓郁。昨晚锦衣卫忙乎了一整夜依旧是一无所获,而他又感染了风寒,对国事没来由生出了一丝厌倦,他修长的手隐在广袖之中依旧紧紧捏着那把金刀,直到那金刀也跟他的体温一样烫。 “郡主深夜传了密信给臣,说是殿涯并不相信这次联姻,依旧铁了心的要为芙琳娜为神木教出气。”拓跋言这时终于有了一丝忧虑的神色,不过依旧是淡不可见。 “殿涯不像是这般不识大体的人,难道是芙琳娜跟他说了些什么?”拓跋硕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在眉心拧成一个好看的川字。尽管厌倦,他还是能敏锐的察觉那关乎事情走向的原因。 “不如让臣亲自去西南郡一趟,一探虚实。”拓跋言道。 “玉哥哥你不要亲身冒险,让拓跋婧嫁给西南世子吧,双重联姻,难道还不能巩固西南与朝廷的关系么?”还不待拓跋硕回答,十公主拓跋婧就突然冲了进来。 殿中的二人俱是讶异不已,更多的是为拓跋婧所说的话讶异。 拓跋硕公布三王与郡主联姻之事没多久,就经常听见拓跋婧的近侍说她的行为略有反常,整日哭泣,茶饭不思,他亲自去公主府察看,拓跋婧也只是忧郁不语。拓跋硕一直不解,今日见她这样一闹,他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小蹄子是想嫁人了,说不定就是看上了西南世子,只是女儿家脸皮薄,不敢明说,是故才一直抑郁于心。 拓跋硕笑了笑,“小婧,你告诉王上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那西南世子?” 拓跋婧抬起头来,却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拓跋言,然后她深吸了口气道,“是。” 自她知道三王联姻之事以来,她就明白自己执着十六年的幻梦已破。拓跋言终究是她的哥哥,无论怎样,都是不可以在一起的,他既舍了自己来成全敌国,她也愿意效仿他,起码这样,可以换得总是淡雅如玉的他一声称赞。 足够了,值得了。 拓跋言轻轻一笑,“原来小婧在虞邰郡初次见银世子时就已经芳心暗许了呢,是三哥疏忽了。” 她与银小山的初次邂逅,的确是在无人谷中为他所救,可她见他第一眼时就已将他打上了不是好人的标记,看他生得一副桃花眼,一看就知是到处留情的风、流种子。 饶是如此,拓跋婧还是心如刀割答道,“是啊,趁着现在的情势提出来,还可以帮王上哥哥的忙,只要王上哥哥别笑话我脸皮厚就行了。” “孤怎么会笑话你,奖励你还来不及呢。本来孤还想为你寻一门你自己认可的亲事,绝不会把你当政治工具,如今你中意于世子,而郡主也中意于三王,这两门亲事也不算是强人所难。” “嗯,谢王上哥哥成全。”拓跋婧几乎要哽咽不能发声。 她心中的苦涩无以复加,脸上的笑容扯得心也跟着撕裂般的痛,只是她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玉哥哥,如今也是和她一般的痛楚。 “王上,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小宁子端着药走了进来。 拓跋硕拿过药碗,轻轻吹散了热气,一口喝下之后,他突然觉得这药有一丝上次伤寒喝的药里所没有的甜意。 当采凝公主下嫁的消息传出去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本来让颇具民心的三王迎娶西南郡主就已极大显示了朝廷的让步,这下再将老王上唯一的女儿嫁到西南郡,足以彰显西南郡在朝廷心中的位置,其他郡的郡王纷纷对西南郡眼红不已。 不过西南郡确实重要,郡西南方有高山天险,郡中毒虫怪兽繁多,是守护敌国的绝好关口,若是西南自立为王,或是与西南邻邦丹奇国勾结谋反,那么敌国便会陷入难守难攻的境地。 联姻既可拉拢西南郡,又可显示地方与朝廷的团结,更让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轻易不敢打什么主意。 拓跋旬算准了即使有拓跋言的联姻,殿涯也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拓跋婧下嫁这一出,倒是让他意外了一把,“还以为那丫头会守着她不能说的秘密一辈子不嫁呢,看来她是终于认清现实了。本想让拓跋硕焦头烂额一把,惩罚他伤了浅浅的心,没想到他倒是真狠得下心将娇滴滴的妹妹送去那蛮荒瘴气的地方去,看来我还是小瞧了拓跋硕的手段呢。” 拓跋旬轻轻挑眉,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御药房掠去。尽管昨日他与苏妲拉不欢而散,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找她,就算是偷偷的看着她,也是那么的教人幸福。 这二十年来,他没有习惯主动去招惹寂寞,而是习惯了寂寞找上他。他也一度以为无聊漫长的一生就会这样过去,却没想到会遇上她,宛如春之牧野,遇上了人生里最美好的一场风景,尽管他是路人,他也知这风景不属于他,可他依旧是固执着伫足不肯离去。 “怪物做事情应是没有理由的吧。”拓跋旬喃喃转身,留下一地碎影。 谷雨时节,天有小雨,空气微微湿凉,但是这天气丝毫没有影响西南郡子民以及满朝文武的喜悦心情。因为颇受爱戴的三王要在今日娶妻,而当朝唯一的公主也要在今日出嫁。两对新人的婚事都安排在王宫内举行。 此次的奢华热闹场面不由让一些知情人想起一年半前逡祈王上与媚妃的那场世纪婚礼,原以为那媚妃一朝攀枝做凤凰,从此三千宠爱在一身,却没想到她最后竟会被休了出王宫。这在敌国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不过众人也只是在心里微微感叹一下,然后又重新回到了红色喜庆的氛围中。 殿涯和芙琳娜竟也随银家兄妹一同过了来。殿涯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天人样子,而芙琳娜则一脸少女特有的明媚开朗,她发现拓跋旬也来了以后更是开心。 殿涯有些奇怪看着前阵子还誓要报仇的她,怎么这么快就恢复得与从前一般无二,他几乎就要怀疑她口中所说的那些敌国士兵羞辱她之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不过这次双重联姻,不管芙琳娜说的是不是真的,西南郡都不会是吃亏的一方。 殿涯顺着芙琳娜的目光看过去,是个容貌倾城的慵懒男子,眼神迷离的喝着酒,根本没注意有人在看他。或者说,他根本就懒得在意谁在看他。 殿涯俊眉微蹙,这个人……他好似在哪里见过。殿涯转头不露声色的轻抿了一口金杯中的紫玄酒,葡萄酿造的浓郁酒香让他突然想了起来。三年前,在神木教与西南王府的年庆中,似乎出现过这样一个令人侧目的男子。不过那晚人多,天色又暗,大家只顾着觥筹交错,并没有被他吸引过去。 殿涯向来过目不忘,生平见过的人都会暗自记在心中,尽管事隔已久,但他略一想还是记起了拓跋旬来。不过看这位王爷的样子,八成是在皇城里玩得无聊了,才会跑去西南郡找乐子吧。 锦宸殿上,两对新人已经完成了成婚的礼仪,新娘子一个被王宫人领回了公主府,一个则被送去了三王府。 拓跋婧临走时,终于鼓起勇气透出璎珞面纱的间隙看了拓跋言一眼。拓跋言终于穿了不同颜色的衣裳,那一袭红衣飞扬,让所有人都惊艳了一把。 这是最后一眼,从今以后她便会在西南郡乖乖的相夫教子,忘掉这个从来没向人提起过的秘密! 嘀嗒。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红色面纱里重重砸下,然后,拓跋婧甩头随着王宫女决然离去。再见了,玉哥哥。再见,永不相见。 拓跋旬本就是抱着看戏的心情才出席这次宴会的,拓跋婧这个小动作自然没逃过他的眼睛。他有些玩味的看向拓跋言。 拓跋言早就注意到了他这个稀客,待拓跋旬带着那种戏谑的目光看向自己时,他突然有些凉意。他记得最开始他是想让拓跋旬娶西南郡主以此让他远离苏妲拉的,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娶了郡主,看着拓跋旬妖魅不改的笑意,拓跋言突然为苏妲拉担心起来。 大殿之上,拓跋硕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看着芙琳娜若有所思,当然,他不会在今日问她之前在都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去翻旧历也没什么意思。 这场宴会从白日持续到夜间,众人的兴致犹自不减,看着有些相识的热闹场面,拓跋硕却有些意兴阑珊。 终于等到新人宾客都散了,拓跋硕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在深王宫里缓缓行走。怀中的金刀一路硌着他,他觉得左胸口那个位置被硌得生疼。 吟儿,你到底在哪? 拓跋硕虽然已喝了驱寒药,但觉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待他停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清和阁。 熹微的月光打在有些发旧的牌匾上,拓跋硕浑身一颤,然后他轻轻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尽管御药房与内王宫里的锦宸殿隔了一段距离,苏妲拉依稀还是可以听见那些喧闹的声音透过微凉的空气远远传来。 拓跋言一早便差人带了一壶紫玄酒给她,他说过要让她饮他的喜酒。浅啜一口杯中的美酒,苏妲拉在心底默默为拓跋言和拓跋婧祝福,虽然这两桩婚事多少有些政治的成分在,但到底也比她嫁给拓跋硕时好,他们两对里,起码有一方是真心喜欢对方的。 不知是不是气氛有些相似,她想起那一晚她也是这样独坐在房中,听着大殿之上传来似乎很渺远的喧嚣祝贺声,心中却茫然如同孑然坐上一叶小舟飘于波涛暗涌的海面。身如不系舟,心如泛涟湖。 夜色总是让人感伤,苏妲拉不知不觉就将一壶紫玄饮尽,酒意泛上来,她突然想出去走走。 此时已是亥末,她想着那些人应该也都休息了,所以才放下心来沿着王宫墙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月亮已经躲到了云层之后,不过还是有暗光带着长云的阴影默默投射在红墙黄瓦的王宫墙之上。整个王宫似乎都变旧了几分。 旧地重游么?苏妲拉抬眼看向牌匾上的三个字,清和阁。 清和阁看起来鲜有人迹,但依旧还算洁净,看来是有人定期过来清洁。 素指推门,那么厚重的大门居然轻轻一下就被推开了。苏妲拉信步走了进去,只见庭中的数盆盆栽居然还活着。 昔日里漪澜追着白雪跑的情景又鲜活了起来,而她自己则会在太阳下山没那么热时替白雪挠挠痒捉捉虱子。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如今想起来,却觉已隔着千山万水。终是再也回不去了。 苏妲拉在心中喟叹一声,又有些好笑,怎么自己像个耄耋老人一般,总想些念昨日之不可追的事情。 她有些可笑又有些怅然的向自己的寝殿走去,曲曲折折,廊回柱绕,往日熟悉的气息似乎还在。 “吱呀。”木门长久没人使用,发出艰涩的声音,这寂静夜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将苏妲拉吓了一跳,她张望着停顿了一下,又想起此时大家都睡去了,又怎会注意这荒废的庭院,自笑一声,她轻轻推门而入。 屋内的陈列摆放一丝未变,素净清淡,依旧是她喜欢的样子。裙裾拖曳,她缓缓而过。 走到一块正好月光照不进来的地方,“咚。”的一声,她不小心碰到了桌下的椅角。苏妲拉低头暗叹,今晚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手脚也变得毛毛躁躁。 她心中疑惑,却也有一种隐隐不寻常的预感,抬了眼向前看去,她猛然捂嘴就要惊叫出声。 前方的贵妃椅上,卧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因为逆了月光,也看不清服饰,不过苏妲拉依稀还是可以看出是个男人,她胆战心惊提了裙裾正想悄悄退出去,却听得那男人温柔道,“吟儿,是你么?” 苏妲拉紧紧将棉被捂住自己的耳朵,慕子翎的尖叫声仍旧一浪高过一浪的钻进她的被子缝隙里。 这尖叫声似在提醒她,她已经不拓跋硕的任何人,如今在为他生孩子的,另一个女子。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为什么自己当初竟会想进王宫,为什么?苏妲拉,难道你还嫌你不够傻,不够多余么? 她以前做过很多别人看起来很傻的事,将地上的蚂蚁送进它的小巢,对老虎毫无防备的伸出援手,将钱财施以骗子……那么多别人口中的傻事,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做了傻事,可这一次,她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做了一件傻得彻底的傻事。 你根本就不应该回来!你根本就不应该进王宫!你好傻! 她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悔恨和痛苦。 心口那个地方痛得厉害。 “如果伤口还疼的话,就告诉我,让我来替你疼,反正这半年来我这里也疼得没有感觉了……” 拓跋硕哀伤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苏妲拉忍不住叫出声来。 “洛儿,洛儿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拓跋旬竟出现了,他一把掀开被子抱住了她。 原来喝完两对新人的喜酒,他并没有着急离去,而来到苏妲拉住的地方,却发现她不在。 正疑惑着,他就看见苏妲拉失魂落魄的跑了回来,满脸的泪痕,满脸的惊慌失措。 他知道,她定然遇见拓跋硕了。 他隐在树间没有让苏妲拉发现,他似乎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留她一个空间。 透过未关严的窗户,拓跋旬看见小小的她躲在被子里缩成了丁点大一团,还犹自不停的发颤。 他以为自己早没了心的人,看到这一幕时,却心疼得快要从树间掉下来。 他妖魅精致的指甲抠进了树干里。 拓跋硕,你要再伤她的心,我就让你一无所有! 他犹自心痛愤怒着,突然听她哭喊出声,便再也忍不住一个飞身拥了她入怀。 “拓跋旬……拓跋旬啊……”苏妲拉在拓跋旬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素来三言两语就能哄得佳人心如食蜜的他,此刻竟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洛儿,洛儿不怕慕子翎生的孩子会影响了拓跋硕对你的感情,洛儿不要担心,慕子翎的孩子活不了很长的。” 苏妲拉从啜泣中抬起泪眼,“为什么?这种不吉祥的话拓跋旬不要乱讲,王上和太王后必然极珍视那个孩子,你也会祸从口出的。” 她这时才发觉慕子翎的叫声已经停了。 拓跋旬练过武功,耳力可以听到比常人更远的声音。他听到了从子倾苑传来的婴儿微弱的啼哭。 那个孩子,他和慕子翎的孩子,所以,注定不会活得长久。 “拓跋旬,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根本不应该再回来的,拓跋旬你带我走吧,我求你。”平静之后,苏妲拉的脸色却更加苍白。 拓跋旬知道她想逃避,却仍点了点头,“嗯,我带你走,再也不回来。” 他一直都想带她走,只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这么快。他决意不再让她有犹豫的时间,于飞快替她收拾了行李。 张御医抱着虚弱的孩子,脸上除了喜悦竟还有一丝担忧。这个孩子生了一夜才产下,而且呼吸微弱,气血不畅,他一眼便知先天不足的徵状。 “恭喜王上,王上,个小皇子哩!”小宁子没有看到张御医的忧虑神色,他比拓跋硕还要激动。 似乎这里每一个人都要比作了爹的他激动。 小宁子也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似乎从清和阁出来就这样冷峻又有一丝痛苦的样子。 “禀王上,小皇子历经一夜才出世,有些虚弱症状,恐子倾苑的王宫女照顾不来,臣恳请王上加派一些人手过来照顾小皇子。” 拓跋硕淡淡点了点头。 “王上,您一宿未睡,不累了?您看过小皇子奴才便伺候您安寝可好?” “张院史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内监说,孤走了。”拓跋硕竟真的只看了一眼御医手中的孩子便留话走了出去。 其实他很想抱抱那个皱巴巴的孩子,可,一想到那慕子翎的孩子,他又失掉了动力。 在清和阁听到慕子翎要生产的消息时,怀中的她瞬间僵硬冷却的身体似乎还在硌着他的心口生疼。 亲吻她的那一瞬间,他从迷乱中意识到眼前的苏妲拉不梦中人,他欣喜若狂,他无法自持。他以为他丢失的珍宝又重回了他的心上。 当她匆匆逃离时,他却连抬手挽留的力气与勇气都没有了。 “王上,王上您在里面吗?慕婕妤好像要生啦,您赶快过去吧!” 他竟有一种回首已百年身的错觉。 立在子倾苑的大厅里,听着慕子翎的产中尖叫,他只想到她。 孩子抱出来时,他突然意识到,不管以后怎样,他真的不想再一次失去她。 他要找到她,跟她说清楚一切。 天已经破晓了。 “小宁子,你去宣三王入王宫。” “王上您先去休息吧,王室添子的喜事奴才会让人公布出去的。” 拓跋硕缓缓看了他一眼。 “奴才这就去宣三王!”小宁子慌不迭的跑了出去。 拓跋硕知道苏妲拉此刻必定在王宫中某个司部里,不愿意让他找见,所以他拾到金刀那晚才会空手而归。 一定拓跋言帮她混进来的。问他最直接最快捷的方法。 吟儿,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恭喜王上添得龙子。”拓跋言朝拓跋硕淡淡一笑,一双如玉眸子下有轻雾般的烟青色痕迹,昨晚没睡好的样子。昨夜他装作醉了,实质却失眠了一夜。正踟蹰着怎么面对冷落一夜的西南郡主,拓跋硕的宣召便下了来。 “三哥,你老实告诉孤,吟儿现在在王宫何处?”拓跋硕开门见山。他自登上皇位以来,就极少这样叫他,除非发生了极为牵动他心的事。 拓跋言知他这样问定然知道了些什么,他整了整白衣,脸色淡定依旧,“王上你刚添了一个儿子,现下里你应该关心他才比较合适。” “孤昨晚看见她了。”拓跋硕语气一沉。 拓跋言听罢,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王上如今找她想干嘛,重新收了她入王宫?” 拓跋硕并不在意他语气里的淡淡讽刺意味,“的,我当初放她走以为她倾心于三哥,如今三哥说你与吟儿只知音之交,那孤之前的错误决定大可不必再错下去。” 拓跋言浑身一震。尽管之前他已经做过这样的猜测,可由当事人亲口说出来,还让他大受震动。 他一直知道拓跋硕个感情内敛,外冷里热的人,却也没想到他竟真的会做出这样默默拱手的事情。 其实早应该想到的。他想让出自己的皇位给安王那时就应该知道他的确会做出这样成全别人的傻事。 “她在御药房。”洛儿,能为你做的事就只有这么多了。希望你与五弟,能少走些弯路才好。日后…… 想到日后,一丝忧虑划过拓跋言心间。日后单纯善良的她在王宫里,能幸福么? 拓跋硕不顾他的迟疑,已经一个箭步掠了出去。 拓跋言看着他明黄的背影,低叹一声也跟了出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应该退出了。未来还看他们两个自己的造化,旁人再担心亦无用。 御药房后面的小屋里空寂无人。 “吟儿,你在哪,吟儿!吟儿!”拓跋硕在空落落的屋子里大喊。 “王上,你冷静些,吟儿应该悄悄出王宫了。”拓跋言看着四周道。 “出王宫?不,孤要追她回来。”拓跋硕又急急转身跑了出去,可还没跑出几步他就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昨晚他一夜未睡,身体早就疲劳之至,又逢此大悲大喜,心绪牵动,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王上!”拓跋言还未来得及走上前,一个娇小的身影就从侧门里冲出来扶住了拓跋硕。 苏妲拉。昨晚拓跋旬已经替她收拾好了行李。她最后却没走。 她对拓跋旬说,“拓跋旬,你先在府上等我,我晚上就同你一起走。”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多留一天。 也许她也知道,拓跋旬若带她走,她便真的再也不能回来了,所以,才会想再多留一天。 人在最难过时下的决心,到了最后一刻往往会迟疑起来。 于她在迟疑间看见了惊慌莫名冲过来的他。 难道他也感觉到自己要出走? 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情? “吟儿……真好,你没走,不要走,孤要你在这里。”拓跋硕紧握住女子的手晕了过去。 似乎,她得到了答案。 孤要你在这里。 这就答案。 拓跋言将昏倒的拓跋硕抱上了苏妲拉的床。苏妲拉与他一起去拿药。趁着这个当儿,拓跋言将拓跋硕休她的初衷告诉了她。 “他怎么会认为我与你……”苏妲拉的心情还未平静下来。 “幸好你们两个总算没有错过,只慕婕妤……”拓跋言忧虑的看着她。 “三王不用为吟儿操心了,今后的路吟儿自会好好应对。”她将称好的仙鹤草和红参放进陶瓷瓦罐里开始熬制。 “吟儿会住回清和阁么?”住回去的话即回到原来的位置,做王上的媚妃。 苏妲拉扇火的手臂停了一下,“我现在还不知道,过几日再说吧,王宫里现在已经很多事了,三王出来已久,还快些回去吧,别冷落了郡主。” 拓跋言欲言又止,心中对她千言万语的忧虑最终也只淡淡一笑。 啊,他如今不能再管她的事了。他已经娶了妻。 看着白衣渐行渐远,苏妲拉也开始守着药炉。 幸亏她懂得这些简单的医理,不然惊动了御医他们,她的身份恐怕也无法再隐藏下去了。 她现在只想拓跋硕快点醒来,不然到了早朝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找王上就不妙了。 “王上,吟儿喂你喝药了。”苏妲拉扶起拓跋硕,将药吹冷送进他的嘴边。 他牙关紧锁,药汁根本送不进去。 苏妲拉皱眉想了想,终于自己先含住一口药汁,然后再贴上他的薄唇。 她的唇甫一贴上去,一双手就自背后有力的抱住了她。 苏妲拉挣脱了出来,“王上原来早就醒了。” 她还有些抗拒,有些不习惯。 毕竟分离了那么久,即使破镜重圆也终被时间和其他的人事增了一丝生分。 他自感觉得到她的不自然,不过,他亦知道该怎么对付。 “其实孤还有些晕。”拓跋硕说罢又要倒下去。 “王上!”苏妲拉急忙上前扶住他,拿过药碗舀了一勺药汁。 “好苦,孤不要喝。”拓跋硕偏过头。 苏妲拉几乎以为自己看错。这个冰块一样的人竟也会嘟嘴? 她心里想笑,却又被突然而来的温暖挤满。 “可王上刚刚还喝了呀。” “那因为你的嘴里有甜味。”拓跋硕依旧对她伸过来的药勺不理不睬。 这种喝药的场景,好熟悉。 那时他也这样喂她喝药,她也嫌苦。那时他有可以威胁她喝药的筹码,如今他变成了病人,却依旧威胁她的人。 不行,怎么也要扳回一局! “王上真的不喝?” 床上的人头摇得飞快。 “那我走了。” 话音还未落下,苏妲拉手中的药碗就已经被夺了过去,碧瓷碗瞬间就见了底。 “王上慢点喝,您若喜欢吟儿再给您熬一杯。”苏妲拉捂嘴而笑,一双纯澈眸子盛满了橘黄的晨晖。 “若喝了这药有糖吃,那我每天都喝。”拓跋硕狡黠的看着她。 “什么糖啊?”苏妲拉一时没反应过来。 拓跋硕勾起唇角,一把抱住了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吻。 “唔。”苏妲拉的惊呼声滑进了拓跋硕的口中,这个霸道的男人亦马上捉住时机攻城掠地,在她的世界里搅起翻天大浪。 苏妲拉挣脱不得,最后只能紧紧抓住他背后的龙纹腰带。 她被他带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而且似乎只有紧紧相拥口齿相依,她才能一一领略其中的美好风景。 拓跋硕停下来的时候,苏妲拉依旧还闭着眼。 他看见她蝶翼般的睫毛被暖晖晕出一团绒绒的柔光,上面一丝一毫的轻微颤动似乎都颤在了他最柔软的心上。 他觉得自己似也要化成那上面的其中一缕柔晖。 情不自禁,拓跋硕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苏妲拉睁开了眼睛,唇角有微微的笑意。 “吟儿,等下孤差人过来将你的东西搬回清和阁去吧。”拓跋硕说道。 苏妲拉偏开头去,“这个以后再说吧,现在王上你该去早朝了。” 拓跋硕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况且慕子翎那边的事情也还没处理清楚,他嗯了一声,又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才转身离去。 早朝上,大臣们都已知道了拓跋硕添子的好消息,朝堂之上一片热闹喜气的恭祝之声,拓跋硕因为挽回了苏妲拉,心情也大好的微笑一一回应。 大臣们难得见到他笑得这样轻松简单,俱以为新生儿的功劳,于有人开始在心里偷偷掂量小皇子满月之时要送什么礼才能讨得拓跋硕开心。 总之今天的早朝,君臣同乐,气氛大好。 下了早朝之后,小宁子说三王和西南世子夫妇以及神木祭祀殿涯进了王宫,正在御书房等候。 拓跋硕心知银小山应特此过来辞行,于点点头径直过了御书房。 不知不错觉,拓跋硕踏进御书房看见这两对新人时,发现四人的精神似乎都不大好。 “教主没有过来么?”拓跋硕淡淡转向殿涯。莫不又不见了?拓跋硕心中冷笑。 拓跋硕之所以有此一问想对之前芙琳娜失踪一事发泄一下愠气,不然西南郡可能真的以为朝廷好糊弄。 “教主今晨起身有些不舒服,所以没有同我们一起过来,还望王上恕罪。”银小若替殿涯答道。 殿涯神色不变,依旧冷如天人的样子。 难得遇上一个比自己还冷的人,拓跋硕倒很想和他继续较劲下去,不过他见回答的人银小若,又打消了刁难的念头。 这个女子主动求联姻,不管她为自己或为百姓,都可敬可佩。 “王上,祭司听说王上喜得龙子,于想趁回西南郡之前替龙子祈福。”拓跋言温润解释道。 “王上哥哥,下午我就要和世子他们一起回西南郡了,我也想过去看我的小侄子。” 拓跋硕朝拓跋婧轻轻笑了笑,他心里对这个妹妹亦有几分心疼与不舍,语气便越发的柔和下来,“嗯,小婧还可以抱抱他。若小婧喜欢小孩子,那就要早日生下小世子哦。” 他刚一说完,就发现拓跋婧和银小山的神色一窒。这时他才发现那个一向笑容风、流倜傥的西南世子现在竟然不笑了。 看来新婚夫妻都需要磨合。拓跋硕想到自己与苏妲拉最开始的互不理睬,心里竟也觉得十分甜蜜。 他浑然不觉自己在今天已经不自觉微笑了许多次,不过屋子里的人俱心有旁骛,倒也没注意他的异样。 一行六人不徐不急走到了子倾苑。 慕子翎依旧半昏半睡,这次生孩子把她折腾了个半死。不过也幸这样,她才没闲暇去关心拓跋硕的动向,不然苏妲拉这事定然瞒她不得。 小皇子由奶娘抱了出来。拓跋婧和银小若已经好奇的围了过去。 殿涯一看见那孩子,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王上,看来小皇子有些虚弱,得叫御医们好好制一些调理的方子才行。”拓跋言亦看出了小皇子的身体不行。 拓跋硕点了点头,“祭司怎么看?” 殿涯刚刚的轻微皱眉亦一丝不漏的收进了他眼底,之前张御医也半忧半喜的皱着眉,只当时他心里在想着苏妲拉所以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沉静下来看见殿涯也这副表情,他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小皇子似乎身体中有毒物,所以才这般虚弱。”殿涯亦毫不隐瞒。 “有毒,什么时候中的毒?奶娘!”拓跋硕冷眼看向照顾小皇子的奶娘。 那中年奶娘早已吓得跪在地上颤抖不能言。 “王上,此事事关重大,还须冷静调查。”拓跋言在一旁道。 “来人将奶娘关进天牢,在将慕婕妤生产那日的御医都召过来。”拓跋硕冷冷吩咐下去。 慕子翎听到声响惊醒了过来,雅蓉则将刚刚的突变尽数告诉了她。 王上,你可要为我的孩儿做主,我的孩儿啊!王上你可不能让他被人害死啊!”慕子翎哭天抢地的嚎了起来。 “王嫂,小皇子目前平安,您不要过于担心。”拓跋言温温道。他其实怕小皇子经不起他这个娘的大哭音量。 拓跋硕并不理会慕子翎,他的脸已经比殿涯还要冷。 谁若伤害了他的孩子,他定要让那人血债血偿! 第160章 成为主载 小皇子中毒一事可大可小,为避免不必要的草木皆兵,拓跋硕让银小若和拓跋婧先回了各自府上,而这个事情亦仅限于子倾苑的一些人知道。 御医到齐之后,对小皇子又作了一次细致的检查,却仍没有发现殿涯所说的中毒迹象,顶多只看出小皇子先天不足,气血虚弱。 拓跋硕的脸色已经冷到不能再冷。众御医纷纷转向殿涯,似要看他怎么说。 “小皇子的毒似融合了多种稀少毒物,而且不像被人下毒,更像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可奇怪的慕婕妤却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殿涯淡淡道。 西南郡曷歧族自古就善用蛊毒的民族,他们对毒物有一种天生的熟悉与敏感,故殿涯看见小皇子的第一眼就看了出来。只他亦不能说清那到底什么毒物。 “那小皇子有没有生命危险呢?”拓跋言问出了拓跋硕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王上可曾养过蛊?”殿涯不答另问。 拓跋硕蹙眉,“什么?” “养蛊曷歧族的民俗,就将毒物养在自己身上,成为载主,而后载主身上也会沾染毒物的毒素。”拓跋言在一旁道,“不过祭司应该清楚,曷歧族以外的人断不会养蛊的。” 殿涯沉默了半晌,“王上和慕婕妤都没有中毒,可小皇子……如今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殿涯会留在都城待小皇子稳定下来再回去,御医们这段时间可以替小皇子开一些保心生血的方子。” 拓跋硕点了点头,“小宁子,你去安排祭司住在外王宫御医房附近,方便祭司与御医们商量病情。” 小宁子应声带着殿涯出了子倾苑。拓跋言则眼神深远若有所思。 他想起以前苏妲拉说她中过蛇毒,拓跋旬帮她缓解的毒性。那蛇毒需要白龙须才能解,必然极为霸道的毒物,拓跋旬怎么缓解那么多日的? 拓跋言不知道拓跋旬精通毒术也不奇怪。拓跋旬本就极少下毒去谋害他人,即使下毒亦一般人察觉不到的毒物,加之其性懒散,行踪飘忽,所有的皇族子弟们都以为六王只一个懒散而身无长物的纨绔王爷。 今日殿涯的一番话突然让他将一些事情联系了起来。 可兹事体大,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杏……杏你怎么不去找我?我好不容易装病才可以不去王宫跑来见你,你不开心吗?”芙琳娜一身红衣,站在六王府的院子里像极了一束怒放如火的石榴花。 拓跋旬背对着她,似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他懒懒向池面弹下一粒药丸。清澈的小池塘里那些正游得欢快的鱼儿瞬间就翻了白肚皮浮了上来。 “杏,杏你不要不理我啊,我也没有想到小若和小山最后会双双和朝廷联姻,本来西南王爷那边都已经制出了将朝廷派出的士兵赶出西南郡的战略计策了。啊……对不起嘛,我们再想其他的方法让王上知道神木教的厉害,让他不敢小瞧我。”芙琳娜扯上他的杏色广袖,“杏,你说话嘛,我其实也很想早点嫁给你的,就怪那个臭王上!” 芙琳娜一脸单纯的娇蛮,她哪里知道拓跋旬在为了苏妲拉的最终选择而低落。 拓跋旬懒懒扯回自己的袖子,“娜娜,如今西南郡和朝廷的关系大为牢固,你还回去安心做神木教教主吧,莫要做出让神木教受损伤的事了。” 心灰意懒之下,拓跋旬却还将分手的话说得在情在理,让人恼恨不得。 “不,我不要做教主,我要和杏在一起。”芙琳娜连声反对着,并从背后抱住了他。 拓跋旬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娜娜,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送客!” 他现在自顾不暇,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搭理其他的女子。 “旬,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走!”芙琳娜已经哭了出来,“我们可以找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呀,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娜娜,我不爱你,我不会跟你一起生活的。”拓跋旬终于撕下了好脸面,他冷冷留下话语后就径直走了出去。 芙琳娜只呆呆的看着他离去,双眼没了以前的飞扬神采,再没有挽留的力气。 御药房这边,苏妲拉并不知子倾苑发生的事,她正在专心拣着药草。 庭中的古槐不知不日日受到草药气息的滋补加上鲜有人迹打扰,生得分外粗大,逐渐炎热起来的日头也被层层枝叶滤去了不少,风从其间钻进来,人于其下更觉清凉宁静。 “吟儿这里真像个世外桃源,难怪孤捡到金刀那晚依旧找不着吟儿。”拓跋硕竟身着侍卫服装走了进来。 小皇子目前没有什么突变,他心情烦闷便想过来找她。不过即使没发生什么事,他也会过来找她的。 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算深深懂得。 苏妲拉盈盈行了一个礼,看他一身镶白侍卫劲装,却真有几分英姿飒爽身形挺拔的侍卫样子,她浅笑,“侍卫大人现在找到吟儿啦,快快把金刀还给吟儿吧。” 拓跋硕看见她清颦浅笑的样子,仿佛跋涉已久的旅人突然发现了一股清泉,心里满舒展的轻松。 “吟儿可知道这金刀的意义?” “哦?吟儿倒不知这既不能削物弃之又可惜的金刀还有什么意义呢。”苏妲拉故意这样促狭他。 拓跋硕倒很喜欢她偶尔这样的小调皮样子,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然后将先王后送他金刀之时说的话转述给她听。 苏妲拉听着他淡淡的如同雨打琉璃的声音,觉得清泠缱绻,直似一滴滴都打在了她心头上。 “……所以,孤希望孤可以好好守护你,免你惊,免你苦,免你烦忧,免你流离,免你无枝可依。” 拓跋硕已经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吟儿,回到孤身边来吧。” “王上……”苏妲拉觉得自己似要被他的目光融化。 “咳咳……”御药房外,突然传来小宁子的咳嗽声,意思有人过来了。 “咦,宁公公怎么来了?”熬药吏目小五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我要去御医房那边看看西南来的祭司。”小宁子点了点头,然后匆匆离去。 小五不疑有他,抬脚跨进了御药房,“钱姑娘,钱姑娘在吗?” “嗳,小五过来拿药啊。”苏妲拉走了出来,温婉道。 “啊,慕婕妤那边的药还有一阵来熬呢,希望婕妤小主能早日康复,不然我可要每天过来让钱姑娘不得清闲了。” “慕婕妤近来恢复得怎样了?”苏妲拉拿着药单,一边抓药一边问道。小五并没发现她提到慕婕妤时脸上的不自然神情。 “好像不大好呢,据说小皇子身体不太好,所以慕婕妤也跟着忧心伤身了吧。” “小皇子怎么了?”苏妲拉问道。 “这……应无碍吧。”说到小皇子,小五突然有些紧张,他赶紧转移了话题,“这几天事情比较多,钱姑娘一个人在御药房可还习惯,需不需要让张院史再多派几个人手过来?”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苏妲拉笑笑,将药材包好递给他。透过纱窗的明丽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笑容虚虚实实,美得温婉如幻。 “钱姑娘今天气色不错,笑起来真好看。”小五心快口直,待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大为不妥时,倏的红了脸颊。 “那、那钱姑娘忙,我先去熬药了!”小五抓起药包,急急小跑了出去。 苏妲拉看着他莽莽撞撞的样子,忍不住捂嘴而笑。 “那个小五是谁?”拓跋硕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响在她的耳边。 苏妲拉吓得抚住心口,目光薄嗔看向他,“王上出来也不说一声,要吓死吟儿么。” “谁叫你对别的男人笑!”拓跋硕睥了她一眼,又自语道,“那个小五定留不得了,孤要打发他去洗茅厕。” “小五年轻不懂事,王上一国之君难道也跟着不懂事啊。”苏妲拉心里却在好笑,他难道在吃醋么? “孤就不懂事,除非你到孤身边当孤的贤内助。”拓跋硕搂住她,期待的看着她。 苏妲拉却轻轻偏开了头,“这事儿还过段时间再说吧。慕婕妤刚刚诞下皇子,身体虚弱,我若现在趁后王宫虚空进王宫她会落下心疾的。而且,刚刚小五说到小皇子时有些支吾,小皇子到底怎么了?还有那个西南祭司怎么回事?” “吟儿一口气这么多问题,要教孤回答哪个?”拓跋硕的笑容顿时隐去了不少。 他亦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总好欺负的样子,但却心思缜密一点点蛛丝马迹都可以推出许多事情,想瞒她也瞒不住。 “吟儿只想帮王上而已,若王上不好说就算不说吧。” 拓跋硕见她乖巧温婉,复又低叹一声拥她入怀。他的龙涎香和苏妲拉的花草香气味交织缠绕在一起,结成了一个安宁的小天地。 拓跋硕嗅着香气,将小皇子的情况简要说与了她听。 “那王上有空还多去子倾苑走动走动吧,小皇子的事情可一分也马虎不得的。” 看着怀里善解人意的娇小女子,拓跋硕知她此刻定然不会回清和阁去,于从怀里拿出金刀放在她手心,“嗯,这金刀你好生带着,就像孤在你身边一样。” 苏妲拉握住这把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她手里的金刀,轻轻点了点头。 夜里,苏妲拉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得有人在她耳边轻轻道,“洛儿,我要走了。” 那种淡淡的青草气息擦过她的耳尖,继而拂过她的发丝,她觉得有些痒,于揉了揉耳朵,可那气息却一直在那里呵绕着不散。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然后发现床前站着一个杏袍男子。 “……拓跋旬,你这么晚过来有事么?”她才看清来人。 “我来要告诉你,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拓跋旬依旧挂着妖魅而慵懒的笑意。 苏妲拉只以为他要出门游玩,于点了点头。 拓跋旬看着她许久不语,眼睛里却像有许多话要说。 “对了拓跋旬,我之前闹脾气说要你带我走,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御药房这里也还好,我太儿戏了。”苏妲拉终于从睡意里清醒过来,于对他解释前几日的失态。 “哦?御药房这里好,那吟儿不准备进王宫做妃子了?”拓跋旬一语点破她还在犹豫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王宫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还待平静下来再说吧。”苏妲拉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拓跋旬,听说小皇子中了毒,你可知道些什么?”她想起慕子翎生产那晚,拓跋旬曾随意却又笃定的说慕婕妤的孩子不会长命。 而今小皇子又中了毒。这一切真太巧合了。 拓跋旬凝望她不语。 “拓跋旬,我没有怀疑你,你相信我,我只想问你不知道其他一些什么……”苏妲拉慌乱解释起来。她本就不愿去怀疑拓跋旬。 “我相信你。”拓跋旬温和打断她的掩饰,不让她再慌乱解释下去。 “我只能这样说,没有人要害小皇子,慕婕妤自己惹得祸。”拓跋旬站了起来,向门外边走边道,“洛儿好好照顾自己,我真的要走了。” “拓跋旬……对不起,我从来都不会忍心去伤害你的。”苏妲拉看着他有些孤寂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拓跋旬转身看她,语气越发温柔下来,“吟儿要记住,我要做的事情,都为了洛儿好。洛儿并不适合呆在王宫,所以,你和拓跋硕的未来怎样,就要看拓跋硕怎么选择的了。” 一早起来,苏妲拉就觉得头有些重。 昨晚拓跋旬走之后她忍不住又哭了一场,她明明可以察觉到他的难过,不仅隔岸观火帮不了他,还要雪上加霜伤了他的心,她心中的后悔无以复加。 洗漱过后,她自己动手做了顿简单的白粥青菜早饭。然后又开始翻晒挑拣药材,心里却仍堵得慌。 她不知道拓跋旬去哪要去做些什么,她心里虽有不安,却还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他定然不会伤害自己的。当然,自己也不能再伤害他。 以前她接近他,只单纯的想帮他,而后跟他成了朋友——他惟一的朋友。 而她却有很多朋友,很多师姐亲人,所以不知身边只有惟一一个朋友的滋味,所以她亦从来都不忍心伤害他。 然而,对他不忍心与对拓跋硕心疼却又有不同的。 头更加疼了,苏妲拉撑头蹲了下去。 “洛儿没事吧?”身边轻轻响起一个男声,温润如玉。 “三王,”苏妲拉抬眼微笑,“我没事,许起得早了。” 拓跋言扶她去石凳坐下,“如果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我让张院史再拨几个人过来。” “不用不用,我休息一下便好了。三王过来可有什么事?”苏妲拉见他如玉的脸庞上似乎有些疲惫的痕迹。 拓跋言担忧看了她一眼,而后才淡雅道,“我记得洛儿曾而我说过,六王在虞邰郡时曾帮你解过蛇毒?” “的,怎么了?”苏妲拉接话答道,同时心念闪电一转,昨晚遗留的阴影让她快速又道,“难道三王怀疑小皇子六王下的毒么?不会六王的,三王定你弄错了。” 拓跋言怔了怔,不知为她知道了这么多内幕消息还因为她如此激动的反应。 “洛儿不要激动,你先告诉我他怎么替你解毒的,他自己配齐的解药么?”拓跋言亦不再多问她的反常,只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了出来。 苏妲拉突然有些忸怩,“他、他用他的血救的我。”鲜血染在男子绛唇上的妍丽光景让她耳根子又开始发烫起来。 “他的血……”拓跋言沉吟,“这么说来,他应该对毒物很了解,并且喜欢以身试毒,所以身体沉积了许多毒物。” “所以三王想让拓跋旬去救小皇子么?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苏妲拉拍了拍头,“……可昨晚他已经走了。” 拓跋言没想到她会这样想,因为他过来找她只想问清拓跋旬的身体情况,若他真的一个全身毒之人,那么他必定与慕婕妤有什么瓜葛。这样,小皇子生来带毒也就可以解释得清……只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小皇子就无力回天了,而拓跋旬也将背上淫乱后王宫的罪名…… 拓跋言见她的对拓跋旬的行踪和品行如此了解信任,心知两人的关系定然非常的熟稔。但他亦相信他们之间的清白。 以前他和她在盟疆时也曾一起讨论过拓跋旬,他清楚苏妲拉对拓跋旬非常在意,所以如果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她的话,她肯定会伤心的吧。 “他走了么,洛儿可知他去干嘛?”拓跋言决定隐瞒他的猜测。 “应该游玩去了吧,如果真的需要他救小皇子的话,三王派人此刻快马去追兴许可以追上。”不知怎的,她想起拓跋旬离去时最后说的,不管我做什么,都为了你好,她心里有丝不安。她一厢情愿的希望他去游玩了。 “那倒不必,西南祭司也一个用毒高手,他在也一样的。既然这样,我先走了,洛儿好好休息一下。”拓跋言起身,淡雅离去。 苏妲拉知他事务繁忙,于送他出了门。 御药房顿时又安静了下来。苏妲拉觉得这会儿精神似乎好了些,于回到晒药架前继续刚刚的工作。 门后突然响起细微的推门声,苏妲拉眼角看见一抹白影,于头也不回笑道,“三王可还有事刚刚忘了说?” 背后那人却没有答话,苏妲拉疑惑转过头,看到来人时不由愣了愣。 这个人也一袭白衣胜雪,气质却拓跋硕与拓跋言的结合,冷酷而超然世外。如果拓跋言春天的仙人,那么这个人就冬天的仙人。 “西南祭司么?”惊愕之余,苏妲拉心思一转就猜到了来人。离御药房不远就御医房,但御医房的人除了熬药吏目会过来,御药房一般很少有其他人过来的。观这人不似王宫人,而且她又听说祭司住了过来,结合来人的气质一想,他的身份便也知晓了个大概。 “你……?”殿涯淡淡问道,同时又向御药房内走进了一些。他的这个举动却并不让人觉得无礼,他的天人气质让他做什么都好像被允许的。 苏妲拉这才想起还未行礼,于盈盈拘了一礼道,“奴婢钱洛,御药房的司药女史,钱洛参见祭司大人。” 殿涯微微挥了挥手,“钱姑娘不必拘礼,我只对御药房的药物有些好奇。敌国民丰物饶,想来许多轻易不得见的药材在这里都可以找到。” “嗯,如果祭司大人需要什么就尽管拿吧,奴婢记录一下就可以了。” “那有劳钱姑娘帮我拿那味片仔癀过来。” 其实西南郡林大禽多,许多珍贵药材都采自那里,例如黄金难求的蟾素,蛇毒和麝香等等,而吸引殿涯的片仔癀,主要成分牛黄,蛇胆,麝香和田七,这在西南郡也不算难求之药,但其中的中医精细配置手艺在西南郡却很少见。 难道片仔癀对小皇子的病情有用么?可片仔癀医治传染发热之疾的呀。苏妲拉攀上小梯子,心里纳闷。 她哪里知道殿涯只纯粹的想见识一番,他根本就没往小皇子身上想。 苏妲拉拿了几片片仔癀,心里却还在思考着这药与小皇子病情的联系,一个不留神,脚就踩了空。 “啊!”苏妲拉低呼一声,然后就不受控制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身体还在半空中,苏妲拉感觉腰间一紧,一股冰雪的幽香淡淡侵来,接着她就稳稳站在的地面。 “冒犯了。”殿涯不动声色抽开手,淡淡道。 “奴婢自己不小心,”苏妲拉歉意笑了笑,然后将手里的片仔癀递给他。“请恕奴婢好奇,奴婢对药理略懂皮毛,但却不懂这片仔癀与小皇子的病情有何联系?” 殿涯却没有立即答她,只淡淡看着她。 从她最开始误认为他三王起,他就知她身份必不简单。小皇子中毒一事鲜有人知道,而御医房的人也都被告诫过不能走漏风声,她一个小小司药女官竟也知道。 殿涯看她虽一个地位低微的女史,浑身却有一种不卑不亢,温婉淡然的出尘意味。若她与小皇子没什么关系,那她如此关心旁人,其善心亦可佩。 这样想下来,殿涯发现自己第一次对陌生人生出了一丝好奇之心。 “可奴婢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奴婢僭越了。”苏妲拉被他看得有些云里雾里,于行了个礼转身去做旁的事。 一般人若被他这样看着,多半会局促不安,小心翼翼。但苏妲拉早已见识过拓跋硕的冷峻以及拓跋言的天人气质,如今见到这两者混合体倒也处之泰然。 殿涯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其实不瞒钱姑娘,这片仔癀却与小皇子的病情没什么联系。” “啊?”苏妲拉惊讶转过头来,然后她立时想起他之前的确说想参观,并没有提到小皇子,反而自己想多了,她腆然道,“那祭司请随意看吧,若需要奴婢的话唤一声即可。” 殿涯点了点头。他知道她关心小皇子的病情,而他却不想再多说。 因为小皇子注定无救。 他已看出小皇子的真正父亲个以身携毒的人,和正常人结合就会产下虚弱的后代,不日便会夭折。无药可解。 他早已知晓这个结果,留下来也只为了做做样子,他根本就没有再想小皇子的病情。 之所以不挑明它,只因此事涉及王宫廷丑闻,他自不愿意趟这浑水,他现在只等小皇子一殇逝后便立即返回西南郡。 一连几天,拓跋硕和拓跋言都没有再过御药房,然而殿涯却偶尔会过来观看药物。 拓跋言新婚燕尔,这时应该在家多陪陪娇妻,不宜单独外出走动。而拓跋硕国事家事繁多,想来也抽不出身来。 好在苏妲拉素喜安静,倒也不会不习惯,只她有些担心小皇子和拓跋硕的情况,而不时出入内王宫的殿涯过来却也不会与她多说什么,她亦不好主动去问。 不过她观殿涯神色平静,暗自猜想王宫里应该没什么大碍。 这日下午,小五却匆匆忙忙跑了过来,“钱姑娘,不好啦,小皇子殇了,慕婕妤伤心过度昏迷不醒,你快些帮我抓这些药,迟了我的小命也要没啦!” 苏妲拉听到这雷电般的噩耗惊得来不及多问,急忙将药单上的药抓好给他。 小五拿了药又旋风般的跑了出去,苏妲拉心中焦急,却连个问话的人也没有。 她在御药房内走了几圈,心里仍乱哄哄的。 这一日,敌国史上载曰:宏祈十年,四月三十日巳时,王上第一子,十日殇,未命名。 苏妲拉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直至夜色降临。这时的王宫好像安静了一些,但她却觉得这安静里透出一丝冷意。 “吟儿。”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有些嘶哑的男音。 “王上,你没事吧?”苏妲拉一听拓跋硕的声音,连忙小跑到他跟前。 拓跋硕薄唇紧抿,一脸冷峻,语气却渐于淡漠,“……小皇子死了。” “王上……”苏妲拉握住他的手,语气里也有了悲意。 到底本朝的第一个皇子,伤心亦人之常情。 “孤一定会彻查此事,不让小皇子枉死。”拓跋硕浑身散发出冷意。 “小皇子之毒,还无人认识么?” “这毒殿涯也无能为力。可孤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东西瞒了孤。” “嗯,此事王上还须缜密,不然难免会牵涉无辜。”苏妲拉此刻见着他,心里才算踏实一些。 拓跋硕这几天一直在为小皇子的事情忧心,因为不想让苏妲拉担心而且他也想看看分隔几日苏妲拉会不会想念自己,所以一直憋着没有过来。今日大悲之下,他终于忍不住想见她。 低落之下,拓跋硕又沉缓道,“吟儿不要怪我狠心,其实今日小皇子殇时,我心里有庆幸的,幸好不我与吟儿的孩子,否则我、我不知自己会怎样。”语气的最后,竟有一丝害怕的颤抖。 苏妲拉低头不语。 小皇子之死,她也觉得很惋惜,但只单纯的替一个生命的流逝悲哀。当她想到那拓跋硕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时,心底最深处竟会升起一种连她自己也会鄙视的嫉妒思想。她无法不去嫉妒,她无法去接受他与别人的孩子。 她鄙视自己这样的自私,但却真的控制不了。 她为他不独属于自己而难过,她为自己的自私而难过。 “吟儿,你回到孤身边,替孤生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好不好,孤一定会好好呵护我们的孩子,让他健健康康长大。”拓跋硕抱住她,吻在她的额头,然后渐渐向下。 苏妲拉轻轻闭了眼睛,他的气息让她稍微宁静下来。拓跋硕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 “王上!”苏妲拉惊呼一声,人已经被拓跋硕抱了起来。 他以为她不会在意的。没想到她心底竟也曾别扭过。她别扭他与别的女人生孩子。 “吟儿,孤、我,我……”拓跋硕此刻竟有些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时候渐晚,王上还早些回去吧,也去看看慕婕妤,她此时定然很需要王上。”苏妲拉坐了起来,脸上变成一片淡远的神色。 气氛瞬间冷凝下来,拓跋硕素来不善安慰之语,而此刻他心里也有些愧疚心虚,于只好落荒离去。 站在御药房外站岗的小宁子见拓跋硕神色复杂的走出来,连忙跟了上去。 而这一切,全落在了蹲在角落窥视已久的雅蓉眼里。她原本想请求拓跋硕过去子倾苑看望虚弱的慕子翎的,到了御书房后却发现拓跋硕与小宁子避开人群向外王宫走去,她心里好奇便跟了过来。 并不起眼的御药房,拓跋硕在里面却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雅蓉待两人走远,才揉着发酸的腿脚蹑着脚走近御药房。 透过门缝,她看见一个女子的侧脸,似在无声哭泣。她耐着性子等了好久,那女子终于偏了一下头。 雅蓉惊诧得倒退两步,那、那不媚妃么! 她此刻心中大骇,怕有人发现自己,便急急回了内王宫。这个消息太惊憾了,她要赶紧告诉慕子翎,她要让自己的主子赶紧做好一切防备! 拓跋硕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刚刚苏妲拉之所以拒绝,因为——她吃醋了! 她吃醋,所以才会别扭,这样一想,拓跋硕欣喜异常,原来她那么在意自己。他立马就想掉头回去。 “王上,您还先回去吧,王宫门就差不多下匙了,若明日才回去的话,娘娘会被人发现的。”小宁子察觉他的意图,苦口婆心道。虽然苏妲拉现在只司药女史,但小宁子依旧称她娘娘。 拓跋硕听罢觉得有理,他想让彼此冷静思考一段时间也好,于便没有再回去。 第二日一早,拓跋硕刚刚起身,便看见小宁子慌慌张张跑进来,“王上,王上不好啦,慕婕妤突然大喊肚子疼,御医他们也在,您赶快过去看看吧。” 他眉心微蹙,但还快步赶了过去。 一踏进子倾苑,拓跋硕就听见慕子翎的呻吟声。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在大题小作,仗着身孕便一直装病作疼吸引他的注意。毕竟这也不第一次。所以这次他也预备来看看就走。 “王上,您可一定要为婕妤做主啊,她被人害了,小皇子也被人害了啊!”雅蓉亦看见拓跋硕,便扑身过来哭道。 “王上,臣妾好不舒服……”慕子翎虚着气道。生产时她就历经痛楚,此时也不过休息了十几天,她脸上仍病态的苍白。 拓跋硕有些厌恶的走开去,对御医道,“雅蓉说的可属实?众卿查出什么没?” “禀王上,臣等研究了婕妤小主今日所喝之药,亲尝几遍才发现有几味药似放多了……”张元初出来道。补药之中如果只其中几味药加多了,很难尝出来的,特别如果只加多微量的话。张元初行医六十年,今日也尝了许久才探出其中的差异。 “什么药,也与小皇子有关么?”拓跋硕的声音蓦然冷了几分。 “多加的两味药一为肉桂,一为冬虫夏草,两味药虽然可以滋补孕妇,但如果长期过量服用就会导致肾脏侵毒。”张元初旁边的另一个年轻御医道。 拓跋硕不由多看了那御医几眼。他记忆超群,认出这年轻御医就苏妲拉身中蛊毒时提议让拓跋旬过来救人的箫真然。 拓跋硕向来对拓跋旬的事情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了解他对奇毒异药熟知到什么程度。王宫里知道拓跋旬事情的也少,他今日突然起疑,奇怪这箫真然怎么知道拓跋旬之事的? 电石火花的一瞬间,直觉敏锐的他突然觉得小皇子中毒一事也许和拓跋旬有关系。 “可臣开的药单中写明了这些药只需半钱,不知今日这药汤里的份量怎么会变。”张元初急声解释,打断拓跋硕的思索。 “那定熬药和抓药那里出了错!原来有人早就在药里作了手脚,可怜我们婕妤什么都不知道,生生害了小皇子,王上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婕妤做主啊!”雅蓉在一旁又开始一副仿佛身受奇冤的委屈表情。 听到她说抓药,拓跋硕心里咯噔了一下,“此事孤会让吏部的人严查清楚,事情不白之前,若孤听到有人妄言谈论此事,鞭杖发配边疆!” 屋内一群人小心应道:“是。” 待拓跋硕和一群御医都走后,雅蓉才靠近慕子翎小声道,“娘娘,你说小五会不会被收买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我们能收买箫真然,那个什么小五定然也会乖乖听我们的话。”慕子翎依旧睡着,她身体的确没有恢复过来,若要装病的话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像,此刻她眼里闪过一丝狠绝,“就知道那尼姑不省油的灯,明明都被逐了出王宫,竟然还有本事回来再吸引王上的注意!” “那尼姑再怎么厉害也不娘娘的对手呢,这次她定然再也翻不了身了,娘娘当务之急就要快快养好身子,然后再为王上生一个龙子!” “嗯,雅蓉你这几日多差人去吏部打点一下,还有那个小五,该怎么做你都知道了,钱财方面亦无须小气。”慕子翎闭上眼了,似乎极累的样子。 这天傍晚,苏妲拉在御药房打理了许久,仍不见小五过来拿药。平日里他这个时候应该要过来了的。 那药的方子她倒也记得,于她便提前把药材称好,待小五过来就可以直接拿去。 做好这些后,她拿起鸡毛掸子开始做一些清洁工作。不一会儿,她背后就响起了脚步声。“小五,药我已经包好了,你直接拿去熬吧。” 身后的人也不回答,她听得一阵窸窣之声,似药包被打了开来。 “王上?”她转头,才发现拓跋硕。 “吟儿,这里面的肉桂和冬虫夏草你抓了几钱?”拓跋硕的表情似有几分冷凝。 “吟儿按小五平日里拿的方子抓的,那上面写的半钱。怎么了?” “没什么,孤就知道不会吟儿。”拓跋硕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苏妲拉见他说得没头没脑,心中更加疑惑,“到底怎么了?” 拓跋硕揽过她,用力吸了吸她身上的淡淡香气,然后才一五一十将早上的事情说与她听。 “原来王上刚刚怀疑我……”苏妲拉想到他刚刚的问话,心里一阵苦涩,双手推开他。 “我若有半点不相信吟儿的心思,便叫我永不得此生唯爱,永不得安睡,永不得幸福,永不得……”拓跋硕一脸认真深情,苏妲拉连忙以指封住他的薄唇。 “我相信王上,王上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她又怎忍心他受这样的苦,便听也听不得。 拓跋硕露出幸福的微笑,一把又将她拉入怀中,语气满温柔,“我只怕吟儿被小五陷害啊。如今这样看来,一切都他捣的鬼了。” 想到那个简单快乐的少年,蹙眉道,“怎么会小五呢,他根本没有动机这样做啊?” 拓跋硕冷笑一声,“他没有动机,可幕后总会有人有动机。” “那会谁呢?”苏妲拉沉思。后王宫只得慕子翎一个妃子,没有人会要与她争宠而陷害她。而如今看来唯一有嫌疑的人,就自己了。 可,她隐在这深王宫,并没人发觉啊,谁要如此狠毒的陷害自己? “不管谁,孤都不会姑息。”拓跋硕亦与她有同样的疑虑,但语气却有势在必得的霸气。 “嗯,王上定要查清此事,吟儿相信小五清白的。”苏妲拉灼灼看向他。 “吟儿此话言之甚早。人心险恶,吟儿未免过于相信他人。”拓跋硕却对她如此相信别的男子有些不满,“但无论怎样,孤都不会放过那个行恶之人。只此事之后,孤担心吟儿的身份也定然瞒不住了。” 这个问题,苏妲拉亦想过。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她作为司药女史定也要按程序被查问一番了。尽管拓跋硕会照顾她,但她也照样要按照规矩去吏部回答一些问题。 “所以,不如吟儿现在就跟孤回清和阁去吧,省得被吏部那帮人拉过去问话。”拓跋硕原来早有打算。 “身正不怕影子歪,若吟儿就这样不清不白回去的话,自此以后都会落人话柄。虽然吟儿不会被妄语影响,但事关王宫颜面,王上还让吟儿依律而来吧。” 拓跋硕看着她温婉却坚定的目光,无奈低叹一声,“孤就知吟儿会这样说。你知道无论你说什么,孤都会依你的。”他拥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其实……孤好想好想让你回到孤的身边。孤想每天睡觉前都能看着吟儿入睡,第二天醒来时也依旧可以看到吟儿还在孤的身边,那种安稳的幸福,教孤期待不已,孤简直一刻都不能等的想要那种幸福。” “王上……”苏妲拉的一腔女儿心被他说得柔软无比,她几乎就要妥协。但她素来却不那么容易被改变的人。 拓跋硕对她越来越温柔,其中的深情她又怎能感受不到? 所以,她腼腆而感动道,“等此事平定下来,吟儿便搬回去。”她终于决定为了拓跋硕自私任性一次。不管这样做会不会伤害刚刚失去儿子的慕子翎,也不管她到底适不适合生活在王宫。 未来的所有可能不好的变化,她都不愿去想了。 拓跋硕听到她的回答,竟开心得抱着她原地转了几圈。“吟儿,孤的好吟儿!你果然还心疼孤的不?” 苏妲拉也被他孩子气的开心感染得咯咯直笑。 小宁子在御药房外听得两人的笑声,心里也替他们高兴,觉得若以后的王宫里每天都能听到两人开心的笑容,那真人生里一件赏心悦目的乐事。 拓跋硕走后不久,苏妲拉果然就被吏部的人叫了去。 吏部的问话室有些阴湿。苏妲拉走与其间隐约可以听见有人在哀嚎,她听得那声音不由悲悯不已。 “钱姑娘请坐。”她面前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人看起来应吏部的一个小官,并不认识她这半年前被逐出王宫去的媚妃。 苏妲拉依言坐了下来。 “钱姑娘可知慕婕妤补药被下毒一事?” “知道。” “不是你蓄意而为?”那人紧紧追问。 “御医也只今日才查出慕婕妤的补药不对,而之前的药渣应该都还在熬药房,大人可以去查探一番便知奴婢有没有私自增加药量。”苏妲拉回答得有理有据。 “贱婢!”那人却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语气咄咄逼人,“若还能找到药渣,本官何须再来查问你!你说,不你串通小五谋害了小皇子和慕婕妤?” “奴婢没有。”苏妲拉不为他气势所吓。 “哼!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不会说真话了!来人!”那人拍了拍手。 第161章 不敢妄语 不多时,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眼色变幻不定,最后,他残酷的气势收了几分,但依旧恶狠狠道,“你这贱婢好手段,上面竟有有人给你说好话,但如果你的同伴供出了你,就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了!” 苏妲拉见他如此笃定自己有罪,心中很奇怪。但她此刻也不想多说,她只想快点看见小五。 但愿小五没有受到拷问。 那人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不耐烦的派人将她带去一个空牢房里。 路上她问侍卫小五的下落,那侍卫只讥笑道,“但愿你的同伴能活着回来。” 苏妲拉于蹙眉不再问他。不一会儿她就被带到一间牢房面前。 既来之则安之,除了环境差点,苏妲拉想着自己也没受什么虐待,便安然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无事看了看对面的牢房,发现地上还有暗的新的血迹,当下不由得秀眉微蹙。 她从不待见这种屈打成招的办法。 苏妲拉正在皱眉的当儿,一个浑身血的人被两个侍卫架回来扔进了她对面的那个牢房。 待侍卫走远了,那人还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小哥,你没事吧?”苏妲拉关心问道。 “咳……”那人听了声音,挣扎着动了动,似费里极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钱姑……娘……” “小五?!”苏妲拉惊诧道。这个浑身体无完肤的人竟一天未见的小五? “小五,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他们实在太过分了!”苏妲拉的声音开始发颤。 她不敢相信这样残忍的事情就发生在了她身边。 “赖无明……那狗官想屈打成招……钱姑娘你放心,我们没做过,我定不会承认的……”小五断断续续说完,张口吐了一口血。 苏妲拉猜想那赖无明应该就审问她的凶官,这些人仗着上头不知就无法无天,滥用职权,她心中气恼不过,大叫道,“来人,我要见吏部尚书!”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走了过来。竟那个赖无明。 他桀桀怪笑了两声,“进了我的门,就乖乖的呆着!本官高兴了,兴许还能让你见见明天的太阳!” “你如此目无王法,只手遮天,就不怕惹祸上身?”苏妲拉怒目而视。她本极少动怒的人,只因此事太过可气。 “赖某在这里十几年,倒还没遇见什么祸,如今赖某也很期待那祸的到来呢,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可不要比我先上路啊!”赖无明伸脚重重踩在小五手上,狂妄大笑。 小五被疼痛折磨得浑身抽搐,但他硬没有叫出声来。 “怎么会这样?”赖无明猖狂走后,苏妲拉终于忍不住替小五难过起来。这吏部问话室实在大出她意料。 可能拓跋硕也不会想到这深王宫之中,这问话室竟如此血腥暴力还藏了一个土王上。 “小五,你要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没事的。”苏妲拉稳定心神,她相信拓跋硕不会让她受委屈。他一定会好好守护着她。 小五依旧趴在地上起不了身,但苏妲拉可以感觉他在微笑回应。 “娘娘,那小五竟然软硬不吃,就不肯陷害那尼姑!”雅蓉低声对床上的女子恨声道。 慕子翎缓缓睁开眼,“那个狐媚子果然好本事,竟然连身边的男人也对她如此忠心。他既然不识时务,就让赖无明给他个痛快吧。到时便说小五畏罪自杀,那尼姑死无对证,这浑水她要趟定了。” 雅蓉听罢脸上愁云一扫而空,“娘娘高明!” “我只遗憾不能亲自看着那狐媚子受刑,那场面定大快人心。”慕子翎阴阴笑了笑。 “王上定然在上面关照了一下的,就赖无明也不敢乱来,所以估计不能怎么私自刑罚一下那尼姑了。”雅蓉道。 “哼,那赖无明又不知道狐媚子的身份,他现在以为王上只宠我一个人,拍我马屁还来不及。雅蓉你多塞些钱财给他,我就不信他不敢动那狐媚子!” “嗯!”雅蓉现在完全沉浸在对慕子翎的崇拜中,根本没察觉自己在做一件多么愚蠢而危险的事。 因为往往最愚蠢的人,总以为自己做的一件顶聪明的事。 慕子翎以为拓跋硕这样放任苏妲拉去吏部,定对她感情不够深。说不定雅蓉撞见他们那晚,就她回来求拓跋硕回头,但惨遭拒绝了所以才伤心哭泣。 这样一想,她就再也不去顾虑此事如果败露,她会有怎样的悲惨后果。 “王上怎么能让她去那个地方?”拓跋言一听说苏妲拉关进吏部这件事情,就立马扔下新婚妻子银小若匆匆从晚市上赶回了王宫。 拓跋硕俊眉微挑,拓跋言毫不掩饰焦急和质问,让他心中有些不悦。好像他就一点不心疼吟儿,好像他就没有脑子一样。 “三王觉得孤舍得让吟儿去受苦么?”拓跋硕亦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拓跋言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 “臣失礼了,不知现在可有什么线索?”他微微欠身,变回了那个淡定优雅的三王。 “听林三丰说他已经让得力的人去查问了,目前并没有什么消息报上来。”拓跋硕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孤已经交待下去让他不得对吟儿动用私刑。” 拓跋言的眉眼中却还有忧虑闪过,“这么说,吏部那些人还不知她曾王上的媚妃。” 拓跋硕对他质疑自己有些生气。王上的废妃要被审查,这对皇家颜面本就不一件光彩的事,而他只因想让苏妲拉身无负担,所以才会让她去吏部,但也提前暗中跟吏部尚书林三丰提过不能对女子动用私刑做预备。 他的女人,自由他来保护,其他人有什么资格来说话。 拓跋言根本不知拓跋硕在生他的气,依旧想劝拓跋硕亲自过去看看。 而拓跋硕,刚刚本来就已经准备亲自悄悄过去看望苏妲拉的,只因他进了王宫所以才又与他相谈一番。 拓跋言正准备开口,却听得小宁子在外面道,“西南祭司求见。” 屋内两人俱一愣,心想他来作甚? 殿涯朝屋内两人淡淡行了礼,“殿涯本应明日进王宫向王上辞别,只因无意听御医台的人说了今日发生之事,所以觉得有必要过来说明一些事情。” 拓跋硕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殿涯仰慕王宫御药曾去过御药房参观,所以也看过钱姑娘称药,与那药单上的份量一致无二。至于不熬药吏史那边出了差错,殿涯不敢妄语,但,殿涯想告诉王上,小皇子之死与下毒并无关系。” “因为那毒本就不药剂份量的问题。”拓跋言自然的接过了他的话。 第162章 一丝惊恐 拓跋言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赶紧截断了他的话。这种王宫闱丑闻,还不要由外人来揭穿的好,不然皇家必然大失面子。 殿涯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从拓跋言眼里接到了一些类似于拜托的意思,便没有再继续说,只点了点头。 他为人虽然冷淡脱俗,但对于拓跋言这种有些相同气质的人,他还会卖他面子,毕竟之前他们也有过君子浅交。 拓跋硕竟也没有继续问,只脸色冷了几分。 他当然知道苏妲拉没有问题的,那日苏妲拉量药时他亦问过。至于小五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那幕后之人,也许想嫁祸苏妲拉,也许想谋害皇嗣,所以,他才会让苏妲拉和小五都去了吏部接受审问,以此引出那幕后之人。 至于小皇子之事,自那日殿涯无意说小皇子之毒由娘胎父母之毒带来,而后他见到箫真然想起拓跋旬精通毒术之事,心里就开始隐隐怀疑。他本也想以此逼拓跋言说出一些他知道但却不会说的东西。 他知道拓跋言在意别人的事,所以此事他一定比他清楚。尽管拓跋硕知道有些事情还不知道的好,但他少年意气,又岂会让自己吃这门子哑巴亏。 如今殿涯和拓跋言都说出了他想知道的事情。果然与下毒没有关系。果然慕子翎她…… “那这审问也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此事再议。孤现在要去接吟儿出来。” “臣殿涯恳请一同过去。” “吟儿倒好运,交了这么多关心她的朋友。”拓跋硕特地在‘朋友’两字上加重语气,但亦未阻拦他们。 殿涯此刻亦已经知道拓跋言也同自己一样来为那钱姓女子说情的,而今又听拓跋硕如此亲昵的唤她吟儿,他大概知道了这钱姑娘在这王宫中的特殊。 如今他知道了这些情况,却还想去亲自看看她。他对于吏部问话室的残忍也有所耳闻的。 问话室设在外王宫,他们的三顶轿子走得飞快,却也还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到达。而此刻已深夜亥末。 拓跋硕自然焦急的。他自把苏妲拉当作诱饵送去问话室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那样柔弱善良的女子,就好比纯洁的小羊被送去了黑暗危险的虎口……他不能直接的对林三丰说,她我的女人,你看着办。因为苏妲拉不让他说,她想靠自己的力量洗清嫌疑。 我的傻吟儿啊……轿中的拓跋硕有些无奈,有时候他亦恨过自己的身份背景这样复杂,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不真的守护得了她。 问话室外有几个士兵在守卫,见到来人,赶紧让了开去。 拓跋硕发现自己自登基以来几乎没来过这里,这里的阴森味道让他有些不舒服。 苏妲拉此刻已经不在牢房。 开始她被关进牢房后,那些侍卫倒也没怎么理她,但他们用过晚饭之后,便把她和小五分别押去了不同的房间。 她被吊了起来,然后她清晰的听见小五在隔壁,他用他那不甚低沉有些稚嫩的声音大骂,“赖无明,你他娘就被慕子翎收买了!慕子翎派人找我说话,那药也趁我不在时被改了药量!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听见有肉被高温烫过后发出皮开肉绽的滋滋声。她想捂住耳朵不去听,但手被高吊了起来,她什么也做不了。 小五又开始骂了起来,但声音已经不那么有力量,“那药渣定然也被慕子翎派人毁去了!她想收买我陷害钱姑娘,如今她拉拢不了我,就想处理掉我,让我‘畏罪自杀’使钱姑娘死无对证?我偏要大声说,你们的阴谋我早已知晓。” 小五的话没有说完。苏妲拉听见利刃噗嗤一声扎进肉体里的声音,就像以前她还小尼时,曾在街上看见屠户拉着狂叫挣扎的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刀,然后手起刀落准确的扎进猪的肚子里然后划开一道大缝。 那猪立时失掉了声音,却没有马上死去,依旧倒在地上痛苦哼唧,背后一地鲜血淋漓。 她也因那次的事情作了几天几夜的噩梦,并再也不去集市上行走。 小五也没有立时死去,他似乎还向前匍匐了几步,口里低低道,“钱姑娘……你要……好好的……” “小五。”苏妲拉从惊吓中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 “哈哈哈哈。”赖无明放肆的笑着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张纸书,“那不识时务的小五已经在这上面画押了,钱姑娘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的同伴都已经供出你了,哈哈哈哈。” “你、你们信口雌黄,害死了小五,还拿他的手画了押!你们……”苏妲拉已经气得嘴唇发白说不出来。 “哼,我既然让你知道了那么多事,你以为你还有活路么?就算林大人保你又怎样,他自己也没少得好处,这次人证物证都在,就算我‘一时不慎’将你审问到重伤致死,我也不会怎样,顶多就降职,但我已得到更多的东西。”赖无明早已拿她当死人看待,一时得意忍不住多说了些,“虽然我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了慕婕妤,但主子要奴婢死也很简单的事,你做鬼也不要怨我这打下手的。” 赖无明对于慕子翎给苏妲拉私刑的理解就暗自将苏妲拉给结果了,毕竟她只一介九品司药女史,而且已经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放出去夜长梦多,索性死了干净。 王宫里经常会发生这种上级和下级沟通误会的问题,特别主子凶残冷酷,而下人又大胆包天的组合,可谓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那赖无明还很沾沾自喜自己这种大胆替主子除去祸害的精明手段。 赖无明拿出了一把尖锐的刀,并不很长,上面也没有滴血。 苏妲拉心里还想,幸好不杀死小五的那把刀,不然若她亲眼见了那把杀人之刀,她肯定难过得要死去。 不过现在也要死了。小五,我对不起你,就让我到下面跟你赔罪。 王上……吟儿知道你也不知晓这吏部里面的黑暗,所以,吟儿不怪你,只希望王上以后能开开心心,找到那个让你睡前和醒来看见了都如同被幸福包围着的女子…… 赖无明忽然将刀贴上她的脸庞,“啧啧,早觉得钱姑娘个美人胚子。” 本来已经心死的苏妲拉,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她哀求道,“赖大人,你积点德吧,不然如此恶行,实在难赎罪业。” “哼!积德有什么用,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苏妲拉哭喊起来,“曦琰!” 赖无明的手停顿了一下,似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他还没想明白过来,两颗金弹已经自他背后弹入了他的肩胛处使他动弹不得。 拓跋硕和拓跋言同时发出的金弹。殿涯的手亦动了动,但最终却没有将蛊毒射向赖无明。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理由动手。 “吟儿,你没事吧?”拓跋硕一刀斩断吊着她的绳索,横抱住她。老远他就听见她的那声‘曦琰’,拓跋硕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后悔还欢喜。她从来没这样依赖亲昵叫过他的。而这次叫这样叫他,却他让她进了问话室的结果。 绳索一断,苏妲拉顺势倒在他怀里,只嘴唇发白说不出话来。 感觉到怀中人的瑟瑟颤抖,拓跋硕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怒目一瞪赖无明,提剑便要向前。 “王上饶命啊!”赖无明已经如杀猪般的哭嚎起来。 “王上且慢,此人现在还死不得。”拓跋言拦住怒发冲冠就要提剑为红颜的拓跋硕。 “……嗯,这里交给三王,孤先走了。”拓跋硕知道他想审问出那幕后之人,便压下心中怒火抱着苏妲拉先走了出去。 只能容一个人的轿子里,拓跋硕抱着苏妲拉有些显挤,但他依旧紧紧抱着她,不肯让她去坐另一顶轿子。 第163章 万分难过 “王上,你送我回御药房,我不要回清和阁。”苏妲拉虚弱对拓跋硕道,她此刻已经从惊吓中恢复了一些过来。 慕子翎的子倾苑和清和阁处于六院中的乐景院, 它们相隔不过几里。苏妲拉听了小五的死前遗言,心中充满了对慕子翎的仇恨,她怕自己住回去的话会做出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情。 那个单纯快乐的小五竟然就这样死掉了……苏妲拉心中万分难过。小五那么好的一个人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狠毒的人! 拓跋硕见她这副悲愤的样子,也不忍拂了她的意,便让轿子向御药房那边走去。 到了之后,他便让张元初过来替苏妲拉检查身体,而张元初见了苏妲拉很惊讶,没想到那个做御药房安静做了那么多日的司药女史钱洛竟曾经的媚妃。 他御医台的院史,御医台里选拔女史吏目自然也要经由他手。那日三王跟他交待过要录用钱洛为司药女史,他也就随便问了苏妲拉几个问题便让她进了御药房。 拓跋言那时帮苏妲拉稍微易了一下容,而张元初老眼昏花,所以才没有将苏妲拉认出来。 今晚苏妲拉没有化妆易容,张元初自然认出了她来。 拓跋硕看他的诧异表情,知他也才知道钱洛竟然就苏妲拉,心里又暗叹了一声拓跋言的藏人好手段,然后才淡淡让张元初替苏妲拉检查身体。 “禀王上,娘娘身体无碍,只由于饥饿疲劳和惊吓过度导致身体虚弱,臣开一张安心养神的方子便好。” “嗯,张御医看着办吧,”此时夜已深,拓跋硕的声音也有丝疲惫,“还有,媚妃的身份暂时不要泄露出去。” 事情还没处理完,他现在一步也不想行差踏错。 想到刚刚那个危险的场面,他就恨不得将赖无明碎尸万段。这些人如此大胆包天,竟敢……!他都不敢想自己如果来晚了一步事情会变成怎样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心中怒气如千万只蚂蚁在挠心食髓,但他还强等着张元初将药端来,然后亲手问苏妲拉喝了,又看着苏妲拉沉沉睡了过去,他才捏拳离去。 拓跋硕直接向御书房走去,他知道拓跋言定然已经办好了事情在那里等他。 他走到御书房之后,发现拓跋言和殿涯果然都在屋内等他。 自拓跋硕抱着苏妲拉走后,拓跋言便将赖无明吊了起来,审问他幕后主谋之人。 哪知那赖无明混了多年的吏部,狡诈圆滑,问不出一点破绽,他还说小五已经画了押,苏妲拉就主谋,他忠心为皇家调查不应该受此待遇。 饶拓跋言那样好涵养的人也忍不住一刀了结了他。 眼看审问就要进入僵局,最后殿涯拿出了西南蛊毒,逼得赖无明求死不能求死不得才将慕子翎供了出来。不过他这样奸诈,自然也将自己的错推得一干二净。 拓跋言知道了真相后,让几个锦衣卫看守住赖无明,便同殿涯一起去了御书房。 拓跋硕听拓跋言说完了审问经过,眼色一沉,哑声对低调已久的德德道,“德德,赐慕婕妤黄汤一碗。” “王上可要给婕妤补补身子?”德德苍老着声音问了一句。 拓跋硕睥睨了他一眼,脸上冷酷的寒意,“德德莫不老糊涂了?” 德德在王宫中也算个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了,虽然拓跋硕从没让他赐过谁黄汤,但黄汤一物他还知道的。王宫里,有补人的黄汤,也有杀人的黄汤。 “王上……”拓跋言出口打断,眼神示意拓跋硕有外人在此,有些事情不能现在说。 殿涯似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便,于行礼告辞。 待殿涯走后,拓跋言才道,“王上为何不按后王宫戒律来处理此事,反而弄得如此偷偷摸摸?” “哼!就算按照后王宫戒律,慕子翎也死定了,孤只不想这等丑事传出去而已。”拓跋硕说到慕子翎,目光所视之物似变成了冰棱。“她定然早发现了吟儿的存在,才不动声色的设计了这么一出下毒计,如今还想瞒着孤私下将吟儿……将吟儿……实在可恨,该千刀万剐!” “那小皇子中毒一事……?” 拓跋硕冷冷看了他一眼,“此事自然也查不出来了,至于为什么,三王可能比孤清楚。好了,今晚大家都乏了,去休息吧。” 拓跋言心中一惊,但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他欠了欠身便走了出去。拓跋硕会知道这些他并不意外,因为他清楚自己这个五弟向来就心思缜密之人,他人随意的一句话也能成为日后的露马脚之语。 拓跋言走后,拓跋硕便由小宁子陪着去了御药房。至于黄汤之事,此时已经半夜三更,自然要到第二日早上才能送去了。 拓跋硕走近御药房里苏妲拉平日住的小房间,还未推门就听见床上的女子似在痛苦的哀求着什么,他心中一紧连忙推门而入。 “吟儿,吟儿你怎么了?”他坐上床握住她的手。 “不要……不要杀小五……不要!”苏妲拉似被魇住了,依旧不安的哀求着,脸上还有斑斑泪痕。 拓跋硕心疼不已,和衣躺在外面抱住了她,“乖,没事了,吟儿乖。” 他不知道在他没到达问话室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她单纯善良的心灵定受了无法磨灭的伤害。 “吟儿,孤对不起你,孤不好……”拓跋硕紧紧抱住她,双唇贴着她的额头轻轻道。 苏妲拉本来就睡得不沉稳,此刻听见这样温柔的声音,竟慢慢醒了过来,她带着恍惚的笑意,“王上……真好,吟儿还能看见你。” 她并不知道他送她回来后又去了御书房。苏妲拉把头埋进拓跋硕的怀里,深深嗅了一口气,觉得那里的味道又温暖又幸福。 “就算吟儿抛下孤去了天界当仙女,孤也会找到天上去,把吟儿抢回来。”拓跋硕从怀里捧出她的脸,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苏妲拉听他说得好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吟儿何德何能,死后哪能去天上啊……倒小五……那么好的一个人……定然会去天上的。” 提到小五,她的双眼又黯淡了下来。 她想起隔着墙壁时听见小五的最后一句话,“钱姑娘……你要……好好的……” 他为了她,没有接受慕子翎的贿赂,临死也不肯陷害她。 “吟儿别伤心了,孤定会厚葬小五,妥善安置他的家人。说不定,也许今世他来向你报恩的,这恩报了,他便也可以功成身退了。”拓跋硕温和安慰着她,那种雨打琉璃的声音似夹着无限的心疼和缱绻。 他这样一说,苏妲拉倒真的没有那么郁结了,她浅浅一笑,“谢谢王上。” “叫我曦琰,吟儿你叫我曦琰好不好?”拓跋硕见她又笑起来,又将她抱紧。 “曦琰,曦琰……”苏妲拉在他怀里轻轻叫着,那声音闷在里面有些瓮声瓮气,但拓跋硕却觉得再也没有听过比这美妙更的声音。 苏妲拉亦越叫越觉得心头暖烘烘的,“曦琰,曦琰,曦琰……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我去了盟疆还忘不掉你。见着什么东西,七弯八拐后也总会联想到你,这次回来,也因着这些复杂的形势一直对你不冷不淡,可天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只今晚受了惊吓,心灵格外脆弱,脑子里想着什么便不加克制的说了出来。 “吟儿,孤也好想你。孤再也不会做出让你伤心的事,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丝伤害。”拓跋硕听着她的真情告白,心里快活得像吃了仙丹,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快活得开始燥热起来。 第164章 可怜兮兮 这也不怪他。若被人知道堂堂敌国宏祈王上字登基以来,只临幸过两次妃子,不知要怎么被嘲笑。 这大半年来,他都过着和尚一般的生活,对女性不闻不问,而御医台那些人不免尽职尽责的替他担心不那方面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毛病,张元初也几次涎着老脸关心他的后王宫生活。 “吟儿,继续叫我的名字。”拓跋硕的声音开始有些沙哑起来。 “曦琰,你怎么了?”苏妲拉也听出了不同,抬起脸来问他。 她的脸红得滚烫,而且经历了一天的事情,她身心俱疲,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定然不能够拒绝他。她也不忍心拒绝他。 “吟儿,我怕我会伤了你呢,可我又真的好想你……”拓跋硕气息有些粗重,他自然也能感觉她身体的疲惫。 苏妲拉就像一片羽毛轻轻在他手里飞扬,拓跋硕万分怜惜,宁愿那火真的焚伤了自己也不愿弄疼她。 苏妲拉觉得自己似变成了蝴蝶,懵懵懂懂的跟着拓跋硕向未知的前方飞去。 她路过盛开的鲜花,路过甘美的泉水,路过许许多多美好的风景,然后才发现,最美的风景,其实眼前的那个人。 拓跋硕骤然带她去了一朵云上,让她控制不住叫出了声来。 “曦琰……我好喜欢你。”苏妲拉柔声道。 拓跋硕的确很温柔,但却温柔了一夜。 终于到了接近黎明时分的光景,拓跋硕抱着苏妲拉沉沉睡去。 “王上,王上该早朝啦。”小宁子在屋外细着嗓子喊道。 也不知他喊了多久,拓跋硕和苏妲拉终于从酣睡中醒来。然而两人都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他们看着对方,俱觉得昨晚好似做了一场五彩迷离的美梦,那美梦那样馥郁,尽管如今这般疲惫也值得。 这他第一次早朝缺席。苏妲拉见他真的累着了,也不忍心拿出明君之道那一套来勉强他去。 曦琰这样累,就让他休息一下好了。苏妲拉心里这样想着,然后伸手抱住他的手臂,睡进了他的怀里。 拓跋硕知她默许了自己的小懒惰,于便心无负担拥着她继续补眠。 屋外的小宁子知拓跋硕不会去早朝了,便赶回了朝会殿,打算跟那些大臣说明拓跋硕身体略有不适,让有事禀奏的臣子留下奏折。 小宁子回到内王宫后才知道这里俨然乱成了一团。 先是清晨时慕子翎得了急病死去,御医说患了绞肠纱。然后吏部林三丰被革职,而吏部问话室的赖无明更在午时要在街心处被处以凌迟千刀万剐的极刑。 大臣们遂要求见拓跋硕,德德只拦在大殿外,说他骤失爱妃,精神悲恸,不便打扰。好在吏部的人本来就人神共愤,也没人替这两个人说好话,这些大臣只想当面知道缘由而已,如今见拓跋硕身体不舒服,便留下奏折离开了王宫。 这一切自然在拓跋硕掌握之中,他早已料得早晨的轰动,索性躲在温柔乡里且梦一生。 接下来的那些事情老公公德德自然知道怎么处理,再说他也真累了,难为有苏妲拉这里这个桃花源一样的地方给他歇息。 总算所有的乌云都散了,云开见月明,拓跋硕只觉得肩上的重量陡然轻了许多,至于还有一些隐忧,他现在也不想再去管。她在他身边,这才最重要的。 拓跋硕搂着她竟从早晨一直睡到了日暮西山之时。 苏妲拉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时间好似已经过了一世。她有些惘然,若一世就这样过去了,也未尝不好,再也没有变数,再也不会有阴谋诡计死人伤命。 “吟儿,我好渴……”拓跋硕察觉到她已经坐了起来,又黏着靠近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撒着娇。 “我帮你去倒茶。”苏妲拉也不笑他的孩子气,她难得有些玩笑心思的想道,他不要缺少母爱把我当母亲来撒娇才好。 “来来来,夫人好好坐着,就让夫君为夫人倒一杯请罪茶。”拓跋硕学着民间夫妻的样子,扶她坐好,然后装模作样的跑去倒茶。 苏妲拉看着他去倒茶的样子,真怎么看怎么奇怪。不过不可否认,她心里却觉得幸福得很。 苏妲拉接过拓跋硕递来的茶,却放到他的嘴边道,“刚刚你说口渴了,那你先喝吧。” 又过了一刻钟的光景,两人才穿戴完毕。而这时候沉浸在爱河里的两人也终于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吟儿,去大殿用膳吧,孤记得你以前极喜欢御厨的水晶豆芽。”水晶豆芽就将豆芽的中间小心挖空,将那个牙签般细长的空管里填以加工酿制完毕的肉泥。光挖空豆芽就需要耗费半个时辰的时间,更不消说再小心翼翼的将肉泥注入进去而且不能撑破外面那层脆弱的豆芽皮。 苏妲拉也知道加工繁琐的,她总觉得御厨这样十分辛苦,所以很少吃这道菜,但拓跋硕还看了出来她喜欢吃。 如今良辰美景,她当然不会说出拒绝的话,于轻轻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她回了御药房后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拓跋硕那么神清气爽的样子,她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了。 一切有曦琰在呢。她幸福的想。 当德德看见失踪了将近一天的拓跋硕终于回来,而且还带着被废已久的媚妃,他老人家惊讶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小宁子自不会奇怪的,白日里他跟德德解释了好久说拓跋硕与故人在一起,才最终打消了这个固执的老人要发动全锦衣卫去寻找拓跋硕的念头。 原来王上的故人媚妃啊。德德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声拓跋硕的痴情。 今日下午的时候他又被太王后秘密的找了过去,这个一心想让敌国早日后继有人的女人半月不到就经历了抱孙、丧孙和丧媳的剧变,饶她再想避开王宫内之事,也不得不要了解一下情况。 德德当然不会将慕子翎之死的真相告诉她。他发现好几个月不见,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女人也开始有了些老态。 “小宁子,你下去吩咐御厨准备晚膳吧,让他们新添一道水晶豆芽。”拓跋硕的声音打断了德德的回忆。 德德遂也自动退了下去。 两人如小夫妻般甜蜜用完了晚膳后,拓跋硕便让小宁子送苏妲拉先回清和阁。他也偷了一整天的懒,那书桌上的奏折指不定有多厚了。 苏妲拉坐在回去的轿中,到底还没忍住,终于挑起窗帘低声问走在旁边的小宁子,“小宁子,慕婕妤还有吏部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小宁子怔了怔,他没想到拓跋硕还没跟她说,他想拓跋硕兴许怕饶了两人甜蜜的气氛所以才没说。但这会儿听她亲自问了,他也不好说谎,只好将结果大致跟她说了一下,不过他自然隐去了慕子翎的死亡真相。 不然若拓跋硕发现他小宁子竟敢破坏他在爱妃心中的美好光明形象,定然要将他拖去再阉一次。 “没想到她竟然发急病死了……”苏妲拉有些震惊和惘然。 小五死的时候她心里也曾很想让那些坏人一命偿一命,但如今听到赖无明和慕子翎果真都死了,她心里又有些内疚,觉得自己好像个恶妇,毫无宽恕之心。毕竟她一直坚信生命难能可贵的,只要恶人有了救赎之心,都可以被原谅。 “娘娘就别替坏人感伤了,慕婕妤恶有恶报呢。”小宁子知道苏妲拉向来心善,于在一边安慰道。 “小宁子,你让轿夫们往御药房走吧,我想去拿些艾草替慕婕妤安魂。”在死者生前住过的屋子里烧艾草,可以安抚鬼魂让他们安心投胎。 第165章 不做回应 “娘娘你就别为难奴才了,王宫里向来不许做这些鬼神之事的,而且您干嘛要对害您的人这么好啊?”小宁子立马一副万分惊恐加不解的表情。 苏妲拉想了想,便不再坚持,“不过我还要回御药房一趟,晚上王上若要过来找我,你就让他来御药房吧。” 她本就想要打算替小五烧艾草的,却一直耽搁到现在。今日听说慕子翎也死了,她才想要替她烧一些。如今王宫里不准烧,她便想回御药房去替小五烧一烧。说起来他生前也经常去御药房的。 小宁子以为她不想回到沾了死人晦气的乐景院,便也顺了她的意。反正拓跋硕曾经在御药房睡过,应该没什么事。 他只替拓跋硕又悲叹了一声,看来王上的惊喜今晚又成空了。 原来拓跋硕暗地里将发配至其他司门的秀莲漪澜等清和阁曾经的奴婢太监都召了回去,只盼苏妲拉有朝一日回到清和阁见到这些老面孔时会心感欢喜。 反正这个惊喜也走不掉,晚点再惊喜也一样的。小宁子替拓跋硕乐观想道。 不出拓跋硕意料,殿涯、芙琳娜还有世子以及拓跋婧于今日上午回了西南郡。至于其他的奏折则各地的赋税商业等小问题。 他到最后才看见压在最下面的一封金箔纸写的东西。漠寒国王上昭飞冰的亲笔书信,竟主动交好的示好信,信上还说太子已经到了敌国,希望与拓跋硕发展两国之间的友谊。 拓跋硕蹙了蹙眉,敌国与漠寒已经多年不曾来往,甚至在安王之乱以及西南郡局势不稳时对盟疆等边疆之地有过小小的挑衅,不过都被镇边守卫狠狠的反击了回去。 对于昭飞冰的示好,他也不作正面回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了。让他蹙眉的,看到漠寒国,他突然想起了拓跋旬。 拓跋硕想起拓跋旬的母亲曾漠寒国的公主。此次慕子翎事件中,拓跋旬神秘消失不见,而今漠寒太子要来,他很期待拓跋旬也能够‘恰巧’与漠寒太子一起出现。 虽然他不喜欢慕子翎,但也不代表他会乐意别人给他绿帽子戴。 处理完奏折时,王宫里早已打完了亥时的更。拓跋硕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决定今晚还不要去打扰苏妲拉的好,不然他一时忍不住,又像昨晚那样对她,怕是就真的会伤害到她了。 小宁子送完苏妲拉回来,见拓跋硕在处理奏折也就没打扰他。由于昨晚他在御药房外替拓跋硕和苏妲拉守了一夜,今日又没休息好,所以还没等拓跋硕处理完奏折就站着睡着了。 拓跋硕想着苏妲拉应该已经安全送到了,便也没有再叫醒他。 饶拓跋硕再怎么睿智也没想到,就这么一点点疏忽,竟也会生出日后那样的危险之事。 苏妲拉回到御药房,趁小宁子回去后,悄悄爬起来在院子里点了一些艾草。她一边烧一边替小五超度安魂。 做完这些后,她闻着久违的艾草味,竟然沉沉睡过去了。幼年她居住的庵里每年都会在端午时节烧艾草,以此驱邪祛病。艾草的味道让她心安。 她一夜好眠的睡到第二日清早,醒来时才发现拓跋硕昨夜没有过来。 她心里有微微的失望,不过她又马上安慰自己,曦琰肯定看完奏折后太晚了,而且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笃笃笃。”门外有人轻轻敲门。 “曦琰!”才有些低落的她立马喜形于表的跑去开门。 但打开门看到来人后,她僵在了门口。 “公子昭……?”眼前锦衣华服的潇洒少年,让她许久才反应过来。 “你果然在这里。”公子昭的眼神依旧有些阴郁,脸上亦冷酷不见一丝笑意,“你竟敢不告而别?”他人生里第一次像个傻子一样,等了一个女子三天,而且最后还没有等到那个女子。 苏妲拉本不欠他任何东西,被他这样一说,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错了。“对不起啊,我那日确实太匆忙了,没来得及跟你告别。对了,你的伤该全好了吧?” 自她从盟疆回来到现在,差不多时隔一月。想来公子昭的伤应该好了。 “御药房钱洛?”公子昭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可脸色却因为她对自己的关心好了许多。 苏妲拉点了点头,她想问他怎么找到自己的,这时公子昭却已经转身离去了,他淡淡留下一句话,“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苏妲拉有些奇怪,想起他曾经行刺过盟疆节度使,如今进了王宫……她突然替拓跋硕担心起来。 不行,得进王宫提醒曦琰呢。这样想着,她便向御医台走去,准备让张元初带自己进内王宫。 此时拓跋硕还未公布她的身份,她一介司药女史的身份没有资格入内王宫的。 公子昭向内王宫大门走去,还未到达,就远远看见漠寒的一群外交使者和他同父同母的妹妹昭乐陶已经在大门处等着他了。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兴奋感。终于,终于可以让父皇看看他这个太子的能力了。不久的将来,他便会敌国和漠寒两国的王上! 上次在盟疆他没有争取到拓跋旬的支持,没想到半月前拓跋旬竟会主动找到他,说要助他一力。 他曾经将自己的这个怪物表兄透彻研究了一遍,觉得他很有实力身份也适合当自己的盟友,在向他伸出橄榄枝的时候,却没想到会被慵懒的拒绝,还害他做了刺杀节度使的傻事。 他不知道拓跋旬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也许他不想再当没有实权的王爷,又或许他想毁了这个曾经给他的母亲昭贵妃带来痛苦的国家,不管什么原因都不重要,只要拓跋旬能助他一力。 拓跋旬突然的示好让他惊喜,而当他无意间问他可认识一个叫阿洛的姑娘时,拓跋旬又给他带来了另一个惊喜。 “她敌国御药房的司药女史,太子若喜欢,可以让拓跋硕将她许给你。如此巩固两国关系的事,拓跋硕一定会答应的。”他看见拓跋旬妖魅的笑容,心里虽然有些怪异,然而欣喜早已湮没了他的进一步思考。 他决定先向拓跋硕求得阿洛,然后再提妹妹昭乐陶的入嫁之事。 他以为求得阿洛会比让妹妹嫁入敌国容易一些。 “王兄,你比我们早来,怎么却在我们后头去了?”昭乐陶看见公子昭,柔婉问道。 “随意看了看敌国的王宫而已。”公子昭微微一笑,只有对这个亲生妹妹,他才会这样不吝笑容。 “哦,好看吗?” “妹妹在这里生活应该会不错的。”公子昭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自十二年前起,他们的母亲如可王后殇逝时,他便喜欢这样拍着她的头安慰她。 “吗?”昭乐陶也笑了,虽然她说的个问句,但脸上的表情却写着她相信他的话。 “我们进去吧。”公子昭不欲多说,领着一班人走入了内王宫。 因为女子不能上朝堂,敌国的接待太监为漠寒来的贵客安置了一处行王宫,让女子和其他人在那里稍事休息。 公子昭则带了一名使者前去朝会殿觐见敌国王上。 敌国的臣子们对漠寒的突然示好抱有不同的看法,不过他们亦都主张见机行事,该防的还要防。 朝堂之上,公子昭与拓跋硕很客气的夸奖了一下邻国的实力,大臣们也有礼的问了些关心漠寒的问题。 总的来说,这次的两国上层交谈似相谈甚欢。 公子昭对现在的状况也很满意,他准备在今晚的接风宴会中向拓跋硕提出求亲请求。 拓跋旬好整以暇的跟在苏妲拉和张元初身后,看着苏妲拉一脸担心的碎步走入内王宫。 他和公子昭一起回来后却并没有急着去找苏妲拉。他已经知道了慕子翎和小皇子死去的消息,所以他有些疑惑拓跋硕怎么现在还没收苏妲拉入王宫。 既然拓跋硕还不收苏妲拉入王宫,那就让公子昭把生活变得有趣一点好了。想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拓跋旬慵懒的一笑。 第166章 不情之请 拓跋旬一心想要考验拓跋硕为了苏妲拉能够牺牲些什么。他坚持相信着苏妲拉不适合留在王宫里的,所以他才会站在了公子昭的一边,想到了真的决战那一日,逼拓跋硕做出一些选择。 江山或美人,历史上的帝王好似总也脱离不了这两个名词。 苏妲拉和张元初一齐走在进王宫的路上,因为怕见到认识自己的人,苏妲拉只好微微低着头。之所亦这样因为她觉得还要等拓跋硕正式宣布了她的身份后再光明正大见人的好。 大家看见张御医带着一个王宫装女子入王宫,倒也没怎么注意,只当她领路的王宫女。 内王宫很大,苏妲拉只听见自己和张元初的脚步在王宫墙间轻微而空旷的回响着。这样安静的气氛让她突然想起一个被她遗忘的问题,“张院史,小皇子之死有真相了吗?” 她和小五并没有下毒,那么又谁改变药剂份量的呢? “小皇子身体虚弱致死,并无其他原因。”张元初低声道。 一开始闹得那样严重的中毒事件,到最后竟然被拓跋硕说无人下毒就给轻松带过了。 一群御医台被折腾得半死的御医们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后来他们发现如果慕子翎的补药剂量不对,小皇子应该早会呈现中毒皮肤发紫的现象,而不那样虚弱的耗着。 而且,御医台的人从开始就一直都认为小皇子先天虚弱,那中毒之事只西南那奇怪祭司一个人说的,敌国御医向来看不起西南蛮野之地的医术,后来拓跋硕又说不再追究此事,更让这些御医们坚定了无人下毒的看法。 苏妲拉听罢张元初的回答,心里一阵悲凉。她觉得慕子翎也因为丧子少了安全感,然后又无意中发现自己进了王宫,怕自己抢了她的地位所以才会借机陷害她。 苏妲拉早就知晓后王宫女人会为了帝王恩宠不择手段的,所以她最开始入王宫为妃时才会让太王后答应自己不要再为王上纳妃的请求。 但慕子翎最终还入了王宫,而且最后还在后王宫里死掉了。虽然她得了急病而死,不在后王宫斗争中死去,但苏妲拉知道她生前在王宫里生活时,定然也不觉快乐的。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天下间的女子都会或多或少有这样的念头吧。谁又可以那样大方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搂着别的女人神色不变?而如果可以的话,也因为那个女人不够爱她的丈夫。 王宫后宫啊……自己又要回到这里了么?苏妲拉不再说话,沉默的跟在张元初身后。但愿慕子翎这样的悲剧不要再上演,她兀自低头想着。 “小喜,你去了行王宫切记要好好伺候那位漠寒来的嘉云公主,这次漠寒太子昭带着示好之意携公主而来,虽然王宫里现在还没传出什么消息,但估计今晚太子昭便会提出让自己的妹子嫁入敌国的提议,所以你伺候好了嘉云公主以后就会有福啦。”一个老嬷嬷带着一个小王宫女从前方走过,又羡慕又告诫。 苏妲拉停下了脚步,原来公子昭……漠寒的太子,他这次进王宫要将自己的妹妹嫁入敌国。 所以,他不来暗杀拓跋硕的……而为着示好联姻而来。 漠寒主动与敌国交好,苏妲拉当然也乐于见到。只……只那个嘉云公主要嫁给曦琰? 老天啊,你刚刚听到了吟儿的请求,所以便让嘉云公主出现使吟儿知难而退么? “娘娘……?”张元初自然也听见了面前的对话,他有些不安的看着停下来的苏妲拉。 “我们回去吧,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紧事要找王上。”苏妲拉微微笑了笑。 张元初自然看得出她笑得勉强,但两国联姻的厉害关系他也能想到一些,所以他还应了她的话,戴着她向外王宫无功而返。 拓跋硕接见完太子昭后,便让其去行王宫休息,等到晚宴时再邀他出来。 “小宁子,晚宴的时候,你去将媚妃带过来吧,孤今晚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她重纳入后王宫。”提到苏妲拉,拓跋硕脸上一派温柔幸福笑脸。 “娘娘定然会惊喜万分的。”小宁子发现最近拓跋硕好似很喜欢给媚妃惊喜,他似乎已经幻想到苏妲拉喜极而泣的样子。 拓跋硕见他样子搞怪,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他在御书房中又看了一会奏折,然后思考了一下漠寒国接下来可能的动作,待他再望向窗外时,他发现天幕已经黑了下来。 因为太子昭入王宫后并没有跟拓跋硕提说妹妹也跟着他一起进了王宫,拓跋硕还以为随行的女子他的婢女随从,所以他也一点也没预料到太子昭在晚宴上会有的举动。 “为敌国与漠寒的友好往来干杯!”太子昭轻举酒杯,微笑对拓跋硕道。 “干。”拓跋硕也淡淡一笑,然后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昭轩有个不情之请,望王上成全。”太子昭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于放下酒杯,半跪在他面前道。 太子昭这样一来,所有大臣使者都望向了这边。 这么快就想捞好处了,通商互市?拓跋硕心里冷笑一声,口里却道,“太子何须如此客气,若孤做得到的,必然不会让太子失望。” “昭轩定不会让王上为难,”太子昭抬头看向拓跋硕,“敌国与昭轩也算有缘,以前昭轩得一敌国女子援手所搭救,一直感恩于心,不想今日竟会在外王宫重逢此女子,所以想请王上成全这段良缘。” “哦?太子倒真性情的人,不知王宫里哪位女子得了太子的青眼?”拓跋硕已经看到远处与小宁子一齐盈盈走来的苏妲拉,他心情甚好,想着不然就成全了太子昭,让今晚好事成双。 “那女子御药房的司药女史,名叫钱洛。”太子昭见拓跋硕脸上隐隐有微笑,心里一阵轻松,想来此事应该可以成了。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拓跋硕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拓跋硕没想到自己竟忘了深想,王宫里又有哪个女子能有机会救助远在漠寒的太子?只有苏妲拉前阵子去过接近漠寒的盟疆,也只有她这样善良的人才会去救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难道她早就知道了太子昭的身份,他们在盟疆就有过一段情缘? 拓跋硕声色不动,心里却似煮沸了的滚水,就要呼啸着喷发而出。 苏妲拉自然也听到了太子昭的请求,她的脸色也瞬间苍白了下来,小宁子停在她身边,进也不退也不。 殿中的大臣们哄然私语起来,纷纷低声询问熟识的人那钱洛何许人也。 拓跋硕依旧不言不语,眼色如渊的看着太子昭。 太子昭也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异样,敛去了几分笑容道,“不如王上趁晚宴后再差人去询问一下钱姑娘的意愿,若她有了心上人或不愿意,昭轩也不会强人所难。” 拓跋硕听他说得如此圆滑,于也不再僵持下去,点了点头就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今夜气氛如此美妙,为应情应景,昭轩特地准备了一支漠寒的国舞献给敌国,还望王上笑纳。”昭轩又微笑道。 苏妲拉远远看着公子昭,却似有些不认识他的样子。以前在盟疆的时候,她没有看过他笑得那么勤。而唯一不变的,尽管他在笑,可他的眼里依旧没有笑意。 公子昭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因为自己知道他曾经刺杀过盟疆节度使,便想以此封住自己的口么,可直接杀掉自己也可以封口啊,为什么他一介太子身份一定要娶平民身份的自己? 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的后妃身份,将自己娶过去之后就可以了解一下敌国的王宫制度? 第167章 岌岌可危 苏妲拉心中把各种可能都设想了一遍,就没有想到,公子昭喜欢上了她。 那样冷酷的人,又怎可能那么轻易就喜欢上只照顾了他几天的她。 苏妲拉兀自想着,大殿之前的舞台上已经响起了音乐。 那音乐清泠空远,众人都觉得周身的温度似清冷了许多。 舞台上,一群白衣男子化作雪花翩翩起舞,他们的手掌之上,赫然竟有一个女子在轻盈飞舞跳跃其间。 敌国有一个成语叫身轻如燕,如今众人却见识到了漠寒的身轻如雪,两者异曲同工却又精涵不同。 “本以为之前见识到媚妃的《梁祝》之舞便以为飘逸凄美之最,没想到今日见这《雪于飞》竟与之不相上下。”一个老臣子捋着胡子情不自禁沉醉道。 这评论听在拓跋硕和太子昭耳中各自有不同的沉思。 拓跋硕看了苏妲拉的梁祝才有些对爱情开窍,今日突然听人提起这个,又联想到自己并不知晓的她的盟疆那段过去,心里十分郁结。 而公子昭心里讶异的那媚妃何许人也,竟能跳得和自幼习舞的妹妹不相上下,他自认为昭乐陶今晚跳得比以前都要好上许多,特别她将雪花仙子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其实论舞技,苏妲拉比不上昭乐陶的,她只胜在比昭乐陶多了一种清逸出尘的气质。而今晚的昭乐陶,她心里想着自己从今以后就要留在敌国王宫里,再也不能见到她最喜爱的哥哥,那种凄婉的气质却与雪花仙子殊途同归。她为了太子昭的理想,才自愿留在敌国,就好像雪花仙子为了众生,自愿化成了春水。 一曲终了,众人的热烈掌声也响了起来。 “实不相瞒,那雪花仙子乃昭轩之妹:嘉云公主昭氏乐陶所扮。今日两国交好,为表示漠寒的诚意,漠寒愿意将本国的雪花仙子献给敌国王上。” “啊。”殿中的大臣一片起伏之声。漠寒此举的确非常有诚意。 众人刚才皆被雪花仙子的气质所倾倒,又见她薄纱遮面,风姿冰清玉洁的徐徐走过来,心里都认为拓跋硕一定喜不自禁。 “乐陶献丑了,在此向王上自罚一杯。”昭乐陶一双眼睛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苏妲拉此刻也紧紧看着拓跋硕,心中苦涩无比。 她本来不想过来的,但禁不住小宁子的三寸不烂之舍,而且小宁子一直在说拓跋硕会给她一个惊喜,她才终于动了心,跟着小宁子过了来。她以为拓跋硕会跟她说他不会纳新妃,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可能。 果然没有可能,他又将纳妃。这便今晚他要给自己的惊喜么? 拓跋硕向人群外的苏妲拉看去,她那双泫然欲泣的眸子让他瞬间心痛起来。 “孤十分欣赏嘉云公主的舞姿,但自觉如此冰清玉洁的人儿理当过着雪花般自由无忧的生活,而不禁锢在孤的深王宫里。”拓跋硕这一番话竟委婉的拒绝了太子昭的好意。 这在历史上任何两个国家间都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即使再不喜欢那个女子,再不喜欢盟国,一国之主也断不会拒绝对方送来的女子。因为这既拂了对方的面子,也会让对方以为他没有交好之心。 这一晚之内,太子昭提了两桩联姻都不太顺利,气氛瞬间有些凝滞起来。 殿中的大臣们喉间含着的“恭喜王上”“贺喜王上”之类的话顿时都夭折在了口中。 太子昭面色一凛,他身边的使者也开始紧张起来。 拓跋硕却管不了那么多,两国若谈不拢,大不了开战就,他再也不会为了天下而委屈她。拓跋硕骨子里本来就有一种霸气,之前西南郡的那些联姻,若没有三王相劝以及自愿舍身,他早就打了过去。 拓跋硕不顾不远前方拓跋言的微微摇头,将目光向人群外寻去,却发现苏妲拉已经走了。 她何时走的? “乐陶虽然羡慕雪花的自由,但却更加仰慕雄才伟略的英雄人物,若有一天乐陶能遇此人物,甘愿化作春水润泽英雄。”昭乐陶冰清玉洁的声音清冷响起,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一个女子若然说了这样的话,那已经相当于很直白的告白了,如果那个男子再拒绝她,她可能一生都要被人耻笑。 “今晚可真酒不醉人人自醉,本王想王上可能有些醉了,待明日王上清醒过来,说不定马上就会去找公主道歉追悔呢。今晚不如大家都早些回去休息,免得明日还宿醉不醒呢。”拓跋言淡雅走出来道。 他的身份再加上他的天人气质,没有人会去质疑他说的话,气氛于和缓了许多,众人也依言各自退了下去。 拓跋硕不待太子昭和昭乐陶过来告退,便急匆匆向一个地方走去。 拓跋言淡雅如常不见慌乱的替他处理剩下的这个烂摊子。 御药房这边,小宁子正在头大的劝着苏妲拉,“娘娘,您千万不要生王上的气啊,王上也不知道怎么会冒出那个什么公主来的。今晚王上本来想恢复娘娘的妃位来着。” “小宁子,你先退下。”拓跋硕蓦然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小宁子见正主终于来了,退下去松了一口气。 敢情她在自己对昭乐陶说出那番拒绝的话之前就走了。拓跋硕隐隐有些失望,他走到苏妲拉面前,“你跟太子昭怎么回事?” 苏妲拉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疏淡,“王上觉得怎么回事便怎么回事。” 拓跋硕心头火起,腾地掐住她的下颚,“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孤有欠了你什么吗?” “王上没有欠奴婢什么,奴婢希望王上以后能专心对待漠寒公主。” 拓跋硕看着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淡漠样子,火气更大,“孤告诉你,孤才不会娶那个漠寒公主,大不了就开战。你倒给孤说清楚,你在盟疆跟那太子昭干了些什么!” “如果奴婢说奴婢与公子昭相谈甚欢,相逢恨晚,王上觉得怎样?”苏妲拉却铁了心要惹他发怒一般。 “你、你……好!孤便成全你跟太子昭!”拓跋硕捏住她下颚的手大力将她一推。 “奴婢以前伺候过王上,已非处子之身,若嫁给太子昭的话会有辱国体,还望王上三思。”苏妲拉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 拓跋硕见她依旧波澜不惊不咸不淡的样子,双眸似要喷出火来,他狠狠的甩了甩广袖,负气而去。 “王上,王上……”小宁子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见拓跋硕走远,苏妲拉终于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她故意不解释与公子昭的事情,就想激怒拓跋硕,好让他娶了那位漠寒公主。 她自然不会嫁给公子昭,但如果拓跋硕也不娶那位漠寒公主的话,两国的关系就岌岌可危了。她不要这样。 对不起,曦琰。我太自私了,自己不愿意嫁给漠寒太子,却要逼你娶漠寒公主,对不起……苏妲拉依旧呆呆的坐在地上,恍然不觉眼泪已经将她的前襟染湿了一大半。 拓跋硕一脸怒容的踏入大殿,却发现殿内一袭白衣似等候多时。 未等拓跋言开口,拓跋硕便劈头问道,“当日三王与吟儿在盟疆之时,吟儿怎么救下那昭轩的?” 拓跋言怔了怔,他心里亦在疑惑太子昭所说的受援之事。“此事臣亦不清楚,不过臣在节度使顾多遇刺之后,有几天没有顾及到媚妃,想来她便在那时遇见太子昭的。” “节度使遇刺?此事孤怎么不知?” “那时没有抓到活口,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不敢惊动王上。”拓跋言想了想,两国交好的节骨眼上,还不要告诉他那些刺客漠寒人的好。 “哼!你们在盟疆倒多姿多彩!”拓跋硕语气讥讽。 拓跋言淡定一笑,张口便准备说今晚来的目的。 拓跋硕自然知道拓跋言等在这里想对自己说什么,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三王你回去吧,孤不会娶那嘉云公主的。” 拓跋言也不恼不急,他温润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妃独于王宫天必妒之。” 拓跋硕停了下来,因为拓跋言一语中的,将他想做之事的危险性说了出来。 拓跋硕自然知道苏妲拉存了让他迎娶嘉云公主的心思,所以才会不解释她与公子昭的事情,依照她那种后王宫最好只有一个妃子以避免争宠王宫斗的主张,他若娶了昭乐陶,那苏妲拉定然不会再入王宫了。 所以他便想干脆拒绝昭乐陶,不管苏妲拉愿不愿意都将她绑在身边,从此后王宫独她一人,恩爱到老。 第168章 擦肩而过 拓跋言一番话让他意识到如果真的这样,苏妲拉说不定还会被人害死。将他的最爱害死,其他意图取悦圣颜的人才有机会进献女子入王宫,借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谢谢三王提醒,你倒让孤知道孤该怎么劝吟儿入王宫了。”拓跋硕微微一笑,神色终于不似刚才那样冷峻。 拓跋硕离去了许久,苏妲拉依旧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夜间的温度渐渐下降了许多,她却不觉寒冷。 耳边忽听得熟悉的声音低叹了一声,然后她身子一轻,就被人抱了起来。 “明明舍不得孤,却还要把孤往别人怀里推,你嫌伤孤的心还伤得不够么?看看你自己的伤心样子,你说你不天底下最傻的人?”拓跋硕温柔在苏妲拉耳边道。 苏妲拉听见他的声音,心里竟也觉得很委屈似的,本来被风干的眼泪又叭嗒叭嗒掉了下来。“王上还来找奴婢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与漠寒公主的大婚之事。” “这些事情礼部和太常寺去准备就行了,何须麻烦孤?”拓跋硕将她放在床上,从背后抱住她,又仔细将被子替她盖好。 苏妲拉身体一僵,“既这样,王上为何还要来招惹奴婢,还快快回去吧。” “傻丫头,孤娶昭乐陶想祸水东引呢。本来孤原来打算从此后王宫只守着你一人,幸而三王今晚提醒了孤,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孤觉得放你一个人在后王宫的确很容易成为一些不轨之人的箭靶,既然昭乐陶那么想来替你分散注意力,便让她来好了。而且,如果你退出的话,后王宫便只剩昭乐陶一人,这样她也会有危险的。”说完一大通话,拓跋硕有些口干舌燥。 苏妲拉听他说完,心里说不出感动还惭愧,原来他替自己打算得这样周到。“可如果王上娶了公主却冷落她,对她一个女子岂不太不公平了?”她良善至斯,这个时候依然会替别人担心一番。 “孤又不神仙,可以变一个分身去宠她。政治婚姻,她也身不由己,就算孤冷落她,敌国深王宫中,她又能跟谁诉苦去。”拓跋硕以为苏妲拉在担心冷落公主会不利于两国交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不管怎样,王上娶了公主之后还用心对她吧。”苏妲拉忍着心痛说道。既然她的退出会让公主一人留在后王宫里有危险,那便只有留下来了,她从此就要跟公主分享一个丈夫。 “哦?吟儿不吃醋?”拓跋硕抱着她紧了紧。 苏妲拉摇了摇头,然后将头埋进他怀里。 拓跋硕将她的脸蛋托出来,发现伊人眼里又蓄满了一汪泉水,他不禁心疼的说道:“孤的心早已全部给了你,又怎能再去对别人用心?” “吟儿以前的师姐们说,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就男人的甜言蜜语,谁知道王上说的真的还假的。”苏妲拉心里感动,嘴上却忍不住跟他唱反调。 “好啊,你个小白眼狼,偷了孤的心还不认账,你把孤的心还给孤,快点还给孤!”拓跋硕笑着说道。 太子昭失眠一晚之后,准备第二日一早便向拓跋硕此行,然后回去马上厉兵秣马,待羽翼渐丰的一日,一定要夺回今晚之辱。 他没有想到第二日一早,拓跋硕竟会主动宣他,更想到会再受一次打击。 “清晨叨饶太子,希望没有打搅太子睡眠,孤宣太子来,想告诉太子,昨晚孤醉言胡语,一早醒来后便对佳人后悔不已,现在想请太子原谅孤,不要让令妹折颜而归,孤希望太子能将公主留下来。”拓跋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色如墨,仔细一看却散发这淡淡的深渊寒气。 “昭轩怎敢生王上的气,昨晚王上婉拒,想来肯定舍妹行为言语不当所致,能重获王上青睐,昭轩替舍妹谢谢王上。” 殿中的两人都巧舌如簧,一番暗光剑影早被化作春雨润物于无形。 昭轩此人内敛稳重超乎年龄,处事老练高于常人,日后他做了王上必定大有可为,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拓跋硕心里暗暗赞道。 太子昭并不知什么原因让拓跋硕改变了心意,不过幸而自己总算没有空手而归,不然……父皇对自己的成见定然会更大了吧。 乐陶,你的牺牲,哥哥有朝一日定会替你全部讨回来,让那些曾经踩我们于脚下的人,让他们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喜事说完了,孤不得不告诉太子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太子昨晚说的那个钱洛姑娘,她心有所属正准备回家嫁人去,孤不愿拆散鸳鸯,太子深明大义,想来应该也会认同孤的做法。”拓跋硕的笑容变得古怪起来。 他一介天子,对一个大臣们都不熟悉的司药女官指鹿为马也不很困难的事。昨夜他便让小宁子随意找了个王宫女假扮钱洛出了王宫去。 太子昭听罢拓跋硕的话,亦从他的笑容里瞧出了些古怪,他心里想着,大不了等出王宫后便亲自去查探一番。“横刀夺爱的确为昭轩所不欲,王上权当听昭轩说了一个笑话吧。” “好!太子的态度让孤非常欣赏,果然担得起大丈夫三字,既如此,孤也对太子坦诚相待,孤的后王宫之中其实还有一位妃子,这次的婚事,孤也会交由她来全权负责。”拓跋硕向小宁子使了一个眼色,小宁子便走向门外将苏妲拉领了进来。 太子昭看见来人竟神色不变,让想看好戏的拓跋硕微感失望。 苏妲拉总觉得拓跋硕这样做有欠妥当,会让太子昭大失面子,但她又不敢在这个爱吃醋的男人面前这么明显的为另一个男子着想。 “这位便孤的媚妃,之前因为一些小误会导致大家不清楚她的存在,现在孤让她回来主持大局,太子也可放心,孤亦绝对会好好对待漠寒的雪花仙子。” 太子昭对苏妲拉行了一个礼,然后对拓跋硕谦谦道,“昭轩自然相信王上不会亏待舍妹,如此,昭轩便先告退,以让舍妹早些知道这个好消息。” 拓跋硕点头让他退下,然后笑吟吟让苏妲拉到自己身边来。 太子昭目不斜视的与她擦肩而过。 第169章 前所未有 苏妲拉一直微低着头,所以不知道太子昭脸上的表情,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轻移莲步脉脉走过去。 “孤决定将吟儿迁到乐正院的朝云王宫去居住,吟儿意下如何?”拓跋硕嘴角半弧,如墨眸子中似有金黄色暖阳洋洋洒洒。 乐正院朝云王宫离王上的大殿最近的一个王宫殿,拓跋硕此举用心不言而喻。 “那那位漠寒公主住哪呢?”苏妲拉在拓跋硕的书桌边停下来。 “她么……”拓跋硕淡淡翻了翻眼皮子,“就住乐行院的晶华王宫好了。”住在不同的别院,便也减少了有摩擦的机会。 晶华王宫离苏妲拉的朝云王宫不远也不近,离拓跋硕那自然也不远不近。 “王上这样不大妥吧,会让人一眼看出她不得王上欢心呢。”苏妲拉一脸忧虑。 “孤的小傻瓜呀,”拓跋硕一把将苏妲拉拉进他怀里,一脸宠溺“那晶华王宫离孤这里虽远,可却西王宫最近,到时候只怕会有一堆人巴结讨好漠寒公主呢,她此时若知道你竟在为她担忧,恐怕肚子都会笑疼去。” 西王宫王后住的地方,如果有妃子被赐到了附近居住,那么王后之位极有可能就要传给她了。 “哦……王上这在用祸水东引那一招么?”苏妲拉依旧微微蹙着眉,表情有些难过。这样做让她觉得有些愧疚,这位公主远道而来,迎接她的却这样的阴谋诡计。这她的一生了啊,她的一生从此就要成为自己的挡箭牌,永不能得到她丈夫的真心实爱。 拓跋硕看着她低眉垂眼,隐隐也知道她为何郁郁,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然后才柔声道,“孤真的没办法对那位公主好的,如果能将后位传给她,吟儿心里应该好受一些了吧。” 绕了那么多的圈,外人统统以为宏祈王上对漠寒公主青眼有加,却不知其实他所作的一切全为她。 苏妲拉心中感动,可又不想因着这事谢他,毕竟这对于昭乐陶来说还太残忍了。她扁了扁嘴低沉着声线道,“这样还不祸水东引的法子,反正后王宫里无论怎样补偿都不能让人真正快乐的,王上有时间还多去看看公主吧。” “孤不要!”拓跋硕毅然的拒绝了她的大方提议。 苏妲拉见他脸色似马上就要阴下来,于也不敢再多说,只说要去朝云王宫收拾一下,便先告退退了下去。 朝云王宫比苏妲拉之前的清和阁大了许多,但她看着秀莲和漪澜领着一群清和阁以前的人在自己面前收拾得热火朝天的场面,总觉得自己好似还身处清和阁的样子。 那时的拓跋硕不喜欢女子,所以才会让她和慕子翎都住进那个六院之中最小的了景院里吧。被人喜欢和被人讨厌果然一件截然不同的事情,她还比较喜欢被人喜欢一些。 “王嫂在想什么开心的事么?”一个慵懒的声音冷不丁在她头上响了起来。 此时苏妲拉正坐在朝云王宫的后院里,她看着屋内的秀莲和漪澜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这边,心里稍安。她轻轻仰起头,露出一小截莹白如玉的脖子,“拓跋旬,你回来了?” 她在心里算了算,拓跋旬好像外出了一个月的光景。 “啊,不过我若知道吟儿最后还入王宫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了。”拓跋旬飞身下来,站在她面前,他身后的树恰好挡住了屋内众人的视线。 拓跋旬依旧一身杏色,酒红的头发慵懒且随意的随风而动。出去一趟,他一点变化也没有,苏妲拉却觉得自己似变了许多。 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入王宫的,本来以为自己会一直坚持后王宫一个妃子的看法,到了现在,她却一样也没有坚守住。 沉沉浮浮,欲明又暗,人生大抵便这个样子的吧。 苏妲拉轻轻低叹一声,“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好不好呢……想来,还像拓跋旬这样最好,自由自在,就像风一样。” “吟儿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像风一样自由的。”拓跋旬慵懒笑了起来,纤长的睫毛将他的眼色切割得支离破碎,晦涩难明。 苏妲拉微微一笑,语气却有些无奈,“拓跋旬你别闹了,总说些不合理数的话。” 哪知这句话却好像惹恼了拓跋旬,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挺拔的鼻尖几乎就要撞到她的鼻尖。“吟儿你总以为我这个人胡闹任性,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也总这样不以为意的样子么?你记住,你想要的生活,我偏要让你过上!” “拓跋旬,你放开我!”苏妲拉想后退。她没有见过拓跋旬发怒的样子。那样绝美的脸庞上,散发着让她悚然的寒意。 拓跋旬看到她眼里的惊恐表情,心中似触动了什么,蓦然失神松开了她的手。“呵呵,你终于觉得我怪物了么?” “我没有,我只……”苏妲拉此刻却又不好说她其实真的怕拓跋旬做出一些太过胡闹的事。“拓跋旬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你不用管我的,我自然知道怎么让自己过得舒坦。” “这天底下也只有你一个人不会认为我怪物了。”拓跋旬深深看着她,一手抚上她的脸庞,极珍惜的轻缓擦过她的皮肤。 “我一直觉得奇怪呢,他们为什么会认为拓跋旬怪物,拓跋旬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好?”苏妲拉任由他的手停在自己脸上,目光似水的温婉看着他。 “我……”拓跋旬被她那样怜悯的目光看得一颗心前所未有的柔软,就好像在被隔绝已久的孤岛之上,蓦然终于看见了一个前来寻找他的人。 终于有人想要去找早已被当成怪物被遗忘在孤岛的他。 拓跋旬微微张开口,好像在思考怎么开口。 “娘娘,你来看看这橱柜的摆放位置合不合意吧。娘娘?”秀莲的声音由远及近。 苏妲拉还未反应过来,她身边的杏影就已经倏的一声掠上了树间。 苏妲拉暗叹一声,转过了身。 “秀莲替我决定便好,”苏妲拉拉过她清浅一笑,“你们都今天才从别的司处转回来,今天还不要太过劳累了,留些明日再做吧。” 秀莲摇了摇头,“娘娘还说哩,我们早就在清和阁等着您了,可惜娘娘一次都没回去过,害我们白等了许多天呢。” “啊……”苏妲拉先惊讶,然后又有些抱歉的笑了笑。“王上竟忘了告诉我,不然我肯定一早就过去看你们了。” “因为王上想给娘娘惊喜啊,不过后来因为慕婕妤的事……”秀莲赶紧转开了话题,“原来王上一直都没告诉娘娘呢,王上倒憋得住,眼巴巴就想看娘娘见到我们时的惊喜开心样子。” 第170章 收拾干净 “他呀……”说到拓跋硕,苏妲拉心头似淌过一股暖流。 她今天一早趁着王宫人没发觉的时候搬出了御药房,跟小宁子来到乐正院,然后就在这里看见了以前清和阁的那些人,她满脸的倦意立马变成了一种叫感动的喜意。 看来拓跋硕留给她的惊喜虽然迟到了许久,但幸而还没有失去效力。 乐正院内有两处王宫殿,除了朝云王宫另一处叫暖清王宫,秀莲漪澜他们一来到这里后便忙着挑看哪一处好一些。不过后来还拓跋硕替苏妲拉挑了朝云王宫,眼下秀莲便忙着指挥众人将朝云王宫布置好。 “过几日王上便要迎娶那漠寒公主了,所以这几日王上肯定会过来呢,还早些将东西收拾干净的好。”秀莲见她笑得一脸幸福,满眼都促狭笑意。 “好啦好啦,你去收拾便好,我在这里晒晒太阳。”苏妲拉有些害羞,连连将她向屋内退去。 待秀莲进去后,她回到树下,却发现拓跋旬已经不在了。 王宫内,一道杏影正不易察觉的向外使行王宫掠去。 竟然差点就说出来了啊,拓跋旬现在回想起还有些后怕。……那件事情,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的,即使她。 因为就算她,如果知道的话也肯定会说自己怪物。 “我知道自己异于常人,可……还谢谢你把我当常人一般对我好。”拓跋旬自语一声,在行王宫某处房间屋顶上停了下来。 “表兄终于知道过来了么?”屋内传出了冰冷冷的声音。 拓跋旬慵懒勾起嘴角,身形一动就从大门掠了进去。 “你为何生气于我,那日你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阿洛的女子,我便告诉你认识,你又没问我她的过去。”拓跋旬懒懒解释着,完全不顾太子昭眼里玄冰一样的目光。 太子昭冷笑一声,面上却没有生气的神色。面前的人他现在还不能威慑,因为他还有求于他。 “成大事者,舍私情。也不过个女子而已,我又怎么会因此而跟表兄过不去。如今表兄终于过来,我也可以询问一下表兄替我办的事情怎样了?”太子昭的声音很平稳,像一片平静的大海。 拓跋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半晌,最后才慵懒着声线道,“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可不这样的。” 拓跋旬有生以来第一次去漠寒却在很早以前了,那时昭贵妃病逝,他依礼节回漠寒向自己母亲的哥哥,即漠寒王上昭飞冰通知此事。 “表兄好记性,想来那时表兄也不过五岁吧,可惜昭轩也只得两岁,不能安慰适逢丧母的表兄。”提起过去,太子昭有些失态,忍不住便将昭贵妃之死提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的王后母亲还在。不过幸而她去得早,不然她看到自己这个太子如今却被父皇的宠妃苏贵妃之子二皇子昭奚最逼得连太子之位都岌岌可危,定然又会哭得几日睡不着吧。 拓跋旬却并没有被幼年丧母之事影响到,他眼里满妖魅的笑意,“我记得如可王后可个大美人,可惜在太子三岁时就薨了。太子能在苏贵妃之下活过这么年,也算不简单了。” 太子昭的手掌不易察觉的捏紧,“虽然捱了过来,可最后一击还要靠表兄援助了。” “放心吧,等你参加完公主的婚事回去,就会发现你的眼中钉二皇子已经一病不起了。”拓跋旬寻了一张楠木凳子斜坐了下来。 太子昭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却也只淡淡颔首,“辛苦表兄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一个健康的人不到一月就病死,估计天下间也只有拓跋旬能做到了。 “对了,为了让你即位更加顺利,我顺便让昭飞冰也身体违和了一把。”拓跋旬轻描淡写道。 “哦……表兄倒热心为昭轩打算,昭轩谢过表兄。”得知自己的父皇也被下了毒,太子昭依旧不显山水的冷静表情。自从他的母亲死后,他与昭乐陶日日被苏贵妃刁难之时起,他对父亲昭飞冰便没有爱,只有恨。 拓跋旬见他如此,越发觉得他有趣,妖魅眯着眼,“我发现其实你才个怪物,我以前顶多暗算母亲的情敌,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冷情至斯。” “表兄过奖了,待昭轩登上皇位休养一番后,便会开始着手答应表兄的事情。”昭轩不欲与他过多纠缠。 “嗯,我等太子好消息哦。若事情成了,太子还可以抱得美人归,一雪拓跋硕给你的耻辱呢。”拓跋旬站了起来,眼眸里满魅惑。 故意隐瞒阿洛的过去不说,这耻辱却由你牵头送给我的。太子昭心中冷笑,面上仍冷峻的声色不动。 拓跋旬也不理他在想什么,身形看似懒懒的一动,却瞬间掠出了屋内。 “拓跋旬终于去找昭轩了么?”拓跋硕淡淡笑问,眼色如渊。 他面前一个着一身黑色夜行服的人简短答道。 “他们说了什么?” 黑衣人便将自己听到的内容告诉这个守株待兔的男子。 “未免泄露行踪,隐一你不用再过去了,退下吧。”拓跋硕听罢他带来的消息,心中有些震撼。 那个平日看起来懒懒散散放浪形骸的六王,竟然还可以做这些事!看来以前还真小瞧他了。 前几日太子昭跟他求要苏妲拉时,他心里就在诧异怎么拓跋旬竟没跟他这个盟友介绍清楚敌国王宫的情况。 一为了让拓跋旬在太子昭那边吃瘪,二为了惩罚一下太子昭竟敢打自己女人的主意,所以他拓跋硕才会故意选了一条让太子昭难堪的方式来公布苏妲拉的身份。 原来太子竟和拓跋旬在密谋这样波涛暗涌的计划。拓跋硕心中感叹了一声,看来这会儿随便的不能找拓跋旬麻烦了,对他的实力也需要重新评估。 既然漠寒的事情,拓跋硕难得去淌浑水。且看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三日之后,漠寒公主正式嫁入敌国,宏祈王上赐名号为“雪妃”。 这日晚宴,宏祈王上与漠寒太子俱把酒言欢,两国之间似乎交往得非常顺利。 离锦宸殿有些距离的朝云王宫这边,却显得有些冷清。 “娘娘,您操劳了一天,想来也该累了,早些去休息吧。”秀莲对苏妲拉有些担忧道。 今日王上与雪妃大婚的日子,王上自然不会过来朝云王宫了。秀莲怕苏妲拉心里不舒服,连连劝她早些去睡。 苏妲拉猜到了她的心思,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滋味。就好像手中有一块珍宝,却不得不要送给别人来分享,明明心里舍不得放不开,脸上却偏偏得做出一副大方的神情。 “秀莲要累了就先去睡吧,我要想一下明日见到太王后要说些什么。” 新妇进王宫,循旧历要向太王后和先进王宫的妃子奉茶。虽然太王后这大半年来潜心向佛,已经极少露面,但规矩却还在的。 “奴婢陪着您一起想,太王后她人家现在应该不会为难娘娘的了。” “这也难说呢。”苏妲拉知道她想说现在自己极得拓跋硕宠爱太王后也会给她面子,但想到拓跋硕此刻在别的女子那里,她的脸色又黯淡下来。 两个女子正在屋内低低细语,忽听背后吱呀一声,一个黑衣蒙面人敏捷的闪身而入。 “有刺客!”秀莲花容失色惊叫起来。 那个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的刺客寒光向她一瞟,秀莲立马吓得瘫软在凳子上,只她护主心切,尽管被吓到了但口中却仍呼救着。 苏妲拉却瞧出了不同,急忙一把捂住了秀莲的嘴,“别叫了,王上。”就算只看到了一双眼睛,她亦认得出那属于拓跋硕的墨渊寒玉眼色。 门外已经有脚步声慌张跑近,同时有侍卫的声音飞快传来,“刺客在哪?” 第171章 夫妇何求 苏妲拉打开门,将拓跋硕遮至门后,“没有刺客,秀莲眼花看错了,你们回去吧。” “那树影一晃一晃的倒像人影,估计奴婢眼睛累了,还早些回去休息吧,娘娘也早些睡。”说罢,秀莲便跟着那群侍卫一起散了开去。 苏妲拉点了点头,然后轻轻阖上了门。 “王上你今晚怎么了?”苏妲拉边说边转过身,拓跋硕却欺身上前。 苏妲拉有些抗拒的向后退了一步,却马上被拓跋硕抱得更紧。 “孤想你了。”拓跋硕哑着声音放开了她。 苏妲拉深吸了一口气,以此来恢复刚刚的窒息,“王上白日里不还和我在一起么。”语气里有淡淡的害羞以及淡淡的哀婉。 拓跋硕见她这副小女儿模样,心里又一阵疼惜,拉她入怀,“只要有一刻见不到你,我都会很想你的。况且白日里我与漠寒公主的典礼,这样哪里能叫和你在一起?” 听他说起漠寒公主,苏妲拉才回过神来,“曦琰你怎样穿成这样,还有你怎么能把公主一个人留在大殿啊?”拓跋硕一身黑衣劲装,看上去却有几分像夜里干某些行当的人。 “你放心好了,我让张御医给我开了些安神睡眠的药,趁喝交杯酒时放在昭乐陶酒杯里了,这会儿只怕她睡得正香呢,谁也不会知道我来了吟儿这里。”拓跋硕脸上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苏妲拉嗔了他一眼,“穿得像个采花贼一样,曦琰真越来越不像一个王上了。” “吟儿见过采花贼,不会被采花贼吃过豆腐吧?”拓跋硕却做出一副万分紧张的神色。 苏妲拉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拓跋硕像白雪一样黏了上去,“吟儿倒说说那采花贼有没有孤这样俊俏?” “好啦好啦,你还来神了不?”苏妲拉看着他,没有好气的笑道。 “你快说嘛,说嘛。”他开始撒娇摇晃她。 苏妲拉气结,“我都没有见过采花贼,哪里知道这些啊。不过,曦琰在我眼里全天底下最俊俏的男子呢。” 得到表扬的拓跋硕时两眼放光。 “今夜不要闹得太晚,明日一早我要和乐陶妹妹一起去跟太王后请安呢。”苏妲拉红着脸小声道。 拓跋硕停下手间的动作看向她,“去看她做什么,她既然潜心向佛,便要跟这尘世断了联系,你们明日去做什么!” 拓跋硕与太王后之间的过往,苏妲拉自己看到了一些,也听拓跋言说过一些,虽然太王后对先王后的一些做法她不赞同,但太王后的出发点始终为着拓跋硕好。她毕竟个心念儿子的母亲。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曦琰还原谅太王后吧,不然若日后发生了什么追悔莫及的事……”苏妲拉轻柔抚平他微蹙的眉心。 “哼!她早该不在了。”拓跋硕恨声说道。苏妲拉却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一丝犹豫。 “好啦,曦琰不愿见她就不见呗,反正吟儿好久没见她老人家了,于情于理都得去拜见一趟的。不然难道曦琰想让吟儿背上一个不贤不德的骂名?” “好好好,你去你去。不要再说她了,好好的端毁了我们的良宵。” “啊,曦琰坏死了!”苏妲拉一时不备,被某人狠狠吃了一把豆腐。 此刻她心里虽然对漠寒公主还有小小的歉意,但甜蜜让她再也想不了那么多。此间花好月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也罢。 待王宫里传来卯时的更声时,拓跋硕便起了身,小心翼翼的穿衣束带。 尽管他动作轻柔,但苏妲拉还被惊醒了过来。她知道他要在昭乐陶醒来之前回去。 “曦琰,我来帮你绾发吧。”苏妲拉披上一件单衣,便拿过犀牛梳子帮他疏了起来。 拓跋硕闭着眼睛感受她手间传来的温柔,不一会儿,他却腾的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剪刀。 “曦琰要做什么?”苏妲拉不解问道。 拓跋硕笑而不答,伸手挑起自己的一缕头发,然后又从她胸前撩起一缕头发,将两缕头发结在一起剪了下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拓跋硕将头发交给她,满心满眼都温情笑意。 苏妲拉接过头发,鼻子突然有些堵。他在大婚之日这样敏感的日子里,做结发之举,便许给她的承诺,让她心安的承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有夫如此,夫妇何求! 苏妲拉强忍着感动,寻了一个小锦囊将头发放了进去。 “孤现在回大殿,过会儿太监们就会将昭乐陶抬回她的晶华王宫里去了,吟儿休息一下就可以过去同她一块上太王后那儿去。”拓跋硕轻轻亲了她的额头。 拓跋硕总会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苏妲拉心里自然也相信他,“嗯,王上快些回去吧,要公主醒过来就不好了。” “放心,这会儿她肯定没醒呢,”拓跋硕又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孤觉得自己这会儿像在偷情。” 苏妲拉嗔了他一眼,“昨晚王上本就不该过来的。” “哦,那孤昨晚怎么没听见有人说孤不该来?” 看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某人,苏妲拉干脆不在理他。 拓跋硕在偏殿换好了皇袍,然后向寝殿走去。 刚刚他在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了趟御膳房,然后从里面拿了一个小杯盛了些猪血回来,待他走到寝殿的时候里面的猪血仍一滴未漏。 拓跋硕小声走进寝殿,发现昭乐陶果然还在安睡,他心里稍稍安定,同时手上麻利的将猪血倒了两滴在床单上的喜帕上。 做完这些,他便去了御书房,趁着早朝还没到休息一会。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昭乐陶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细缝。 待昭乐陶被太监背回了晶华王宫,小喜等人早已经等待多时了。 “娘娘您再去休息一下吧,奴婢准备好了早膳便唤醒您。”小喜低眉顺眼道。 昭乐陶微微点了点头,便任由太监将自己放回了床上。 太子昭让她从小就学武,所以在跳《雪于飞》时,她才可以依着体内的真气飘舞自若,若由一个从没学过武的人来跳这只舞,断不会跳到她这个境界的。 所以,她才会眼尖的在喝交杯酒时发现拓跋硕不易察觉的弹了一个药丸进入酒杯,她喝了一口却并未吞下,等拓跋硕走后她又吐了出来。 拓跋硕为什么要迷睡自己?昭乐陶依旧在心里疑问着,但,也仅仅只疑问而已,对于昨晚拓跋硕的缺席她甚至很高兴。 她希望拓跋硕永远不要来她这里过夜。 休息了一会后,小喜便过来伺候她梳洗穿衣。小喜发现昭乐陶一直以来的忧郁面容上多了一些喜悦,她猜想昨夜的洞房花柱应该很顺利。 待她意识到自己竟想这些东西的时候,脸上不由得多了丝红晕。 早膳按漠寒王宫的早膳样式做的,水晶小笼包、如意炒肝、玉米银耳粥、细嫩豆腐脑等等摆满了一个桌子。昭乐陶随意吃了一些,想到太子昭今日便要走了,她又不由得放下了筷子。 “娘娘,媚妃娘娘过来了哩。”小喜进来道。 “嗯,本王宫这就过去,你将这些吃食都撤了吧。”昭乐陶略一点头,然后就拖裙摇曳轻移出去。 “雪妹妹早啊,清晨过来,我没有打扰到妹妹用膳吧?”苏妲拉和秀莲站在大厅中,想到昨晚之事,苏妲拉有些心虚道。 之前昭乐陶便对这位温婉良柔的媚妃略有好感,见她主动过来找自己,昭乐陶微微一笑,“谢谢静姐姐关心,妹妹刚刚用完早膳呢,姐姐过来找妹妹一同去拜见太王后的吧?”她毕竟公主出身。对于这些王宫制还清楚,,虽然漠寒的王宫制与敌国有些不同,但大体还差不多。 第172章 怎么可能 “嗯,不知妹妹现在可以动身否?”苏妲拉见这位漠寒公主虽然面容有些忧郁,但知书达理,心中对她也一片好感。 昭乐陶轻轻点了点头,便与苏妲拉一同步行至锦霞殿。 苏妲拉看着越来越近的昭阳殿,心里生出些许感慨,以前的昭阳殿庄严肃静,如今好似撤走了一些侍卫,再加上空气中淡淡的佛香,,整个昭阳殿在肃静中增添了一丝祥和。 “今日也没想到你们回来,茶水福安准备去了,你们先坐坐吧。”罗意微缓缓沉声道。 素衣木钗取代了她从前满头的金钗玉钿,一身盛气凌人的气质也减了许多。 也不知不向佛之后心淡神宁,罗意微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昭乐陶好好伺候王上,早日诞下龙子,便让她先回去了。只留下苏妲拉说要叙叙旧。 “那时王上要废了你,哀家其实想劝劝他的,”罗意微娓娓道。“但那时王上又岂肯听之于我,如今你回来了,可见王上对你还很不同的。虽然雪妃的居所接近西王宫,但那也不代表什么。王上的心思向来很难猜的,这后王宫,媚妃你还要好生担待些,你个乖孩子,应该知道怎么做为了王室好。” 罗意微这话说得一曲三折,不过苏妲拉跟她从前亦打过交道,自然也听得懂她想说什么。无非就要自己不要争风吃醋,让后王宫雨露均沾,早日兴旺子嗣什么的。 这话要放在以前,苏妲拉没有什么想法的,只会乖巧应了。只现在,拓跋硕于她的意义早已幡然不同,这话由罗意微说出来添了一丝命令的味道,苏妲拉心里便有了些小小的疙瘩。 “臣妾知道太王后一心为王上为王室着想,臣妾又岂会给王上太王后添忧。太王后对王上舐犊情深,臣妾必会劝王上经常来探望太王后。”疙瘩虽然疙瘩,但她还乖巧答应了。 罗意微见她听话,又听她说要劝拓跋硕过来看她,这席话简直要说到她心坎里去,她展颜一笑,眼角露出些微的皱纹,“好孩子,你越来越懂事了,哀家真为王上开心。” 苏妲拉见她这样,心中发酸,想着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便又陪罗意微说了好些光景。 待她回去时,拓跋硕已经等了她好些时候。 “怎么去了那么久,那女人不会又刁难你了吧?”拓跋硕将苏妲拉上下打量了一遍。 “瞧你说的什么话,太王后又怎么会刁难自己的媳妇儿。倒曦琰你啊,真的该去看看太王后了,我跟她谈了许久,说着说着便会扯到你。”苏妲拉认真看着他。 拓跋硕见她认真起来,缓缓叹了一声,“孤……还需要时间。” 她毕竟害死了先王后,也间接害死了安王。一个照顾他长大,视他如亲子,一个与他一起长大,曾经亲如兄弟。 “嗯。”苏妲拉从他身后抱住他,听着他的血液脉动隔着衣裳有规律的传来,她觉得岁月无惊,一片静好。 日子很平缓的走过了一月,王宫女们偶尔也会看见王上会去那位日后大有可能升为王后的雪妃那里坐坐,更多的时候,却呆在那位曾经被废又复原的媚妃那里。 雪妃亦不闹,这后王宫的日子很宁静。 相反的,漠寒国那边却不怎么宁静。 太子昭返国一个月之后,漠寒便发生剧变。先传言极有可能代替太子之位的二皇子昭奚最病逝,王上昭飞冰大受打击,三日之后驾崩,太子昭因顺利与敌国结盟,又将亲妹嫁入敌国,毫无争议的登上皇位。 新王上位后的手段极雷厉,先将昭飞冰后王宫的妃子全赐从死,然后又免了漠寒渔民一年的税,王宫和天下都被他打理得耳目一新。 漠寒三百六十业中,渔业最广最寻常的行业,就好像敌国的农业一样。渔业减税一年,就相当于敌国的农业减税一年,个非常大手笔的政策。昭轩也应此举获得了百姓的好感,很快站稳了脚跟。 “王兄他,终于实现了自己毕生的梦想……真好。”昭乐陶推窗而立,身形单薄修长,浑身却似散发着忧伤的气息。真一丝也看不出她个学武之人。 “雪妹妹,我一早就听王上说了你哥哥的好消息,今个儿特意过来恭喜你。”苏妲拉微笑着走了进来。 这段日子以来,苏妲拉已经把昭乐陶当成了朋友。她想着这样年幼又有些忧郁的女子离家离国来到敌国,定然十分不惯,拓跋硕做得不够的地方,她希望自己可以补上。 “妹妹替王兄谢谢姐姐了。”昭乐陶婉婉转身。 苏妲拉发现她的眼圈有些红,“妹妹这怎么了?”难道她终于为拓跋硕不在她这里留夜难过了?苏妲拉一直担心着这个问题,只她每次劝拓跋硕,都话还没说完,便被他转移了开去。今日见昭乐陶郁郁不乐,她一下就联想到了这事上。 “我只在心里替王兄高兴而已,这么多年了……王兄终于……”昭乐陶眼看着又要落下泪来。 苏妲拉急忙掏出锦帕给她,“你哥哥苦尽甘来,妹妹也不必过于伤感。” “嗯。”昭乐陶接过锦帕,擦去了眼泪,“姐姐别担心,我没事的。” 两人又说了好些话,苏妲拉才盈盈离开晶华王宫。 昭乐陶送她出了门后,便回了自己房间拴好门,还未转身,她便察觉到身后有人。 她身形不变,伸手便拔了头上的珠钗快速回身射去,那珠钗却被来人稳稳夹在了指间。 “表妹的身手又进步了呢。”慵懒的声音,妖魅的笑意,来人却拓跋旬。 “表兄?”昭乐陶有些疑惑,她从不认为自己与这位怪异的表兄能有什么相同的话题相谈。 “今日听到你哥哥的这个消息,表妹不觉得此生无憾了?”拓跋旬笑得有些暧昧起来。 昭乐陶被他那样一看,觉得自己隐藏在最心底的秘密仿佛也被他看透一般,有些心虚的撇开脸去,“表兄为何有此一说?王兄夙愿得偿,我这个做妹妹的定会为他开心的。” “你所做一切皆为他,但如今你的一切他却再也管不了了,表妹还及早为自己打算的好。” “表兄此话什么意思?” 拓跋旬慵懒一笑,“拓跋硕独宠媚妃,想来这段日子表妹也看了出来。未免身在敌国深王宫日后老无所依,表妹难道就不想趁早为自己打算打算?” “我……”她从前的确一心为昭轩而活,如今昭轩终于实现了梦想,那她呢?难道真的就要在敌国深王宫里凄凉的过完一生? “表兄来帮表妹的么?”昭乐陶抬起头来,忧郁的眸子里多了一些东西。 拓跋旬知道自己已经打动了她,唇角依旧带着笑意,“也可以这么说。此刻表妹需要做的,就破坏拓跋硕与媚妃之间的恩爱,然后尽早将后位夺于手中。” “不……”听罢他的话,昭乐陶后退一步,“媚妃待我一直不错,而且……”而且她心里一直把那个温婉宁静的女子当成姐姐。从小她就希望自己能有个可以说悄悄话的姐姐。 “你知不知道,其实昭轩喜欢的人媚妃。”拓跋旬逼近一步,眸子里闪着残酷又妖魅的光。 “什、什么。”昭乐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掉下桌子的花瓶,马上就会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万劫不复。 虽然她知道王兄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妻子,有自己喜欢的人,但只要想到自己不会看到他喜欢的人,不会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恩爱样子,她心里便不会那样痛楚。 如今拓跋旬说,王兄喜欢媚妃?喜欢一个她身边的人? “怎么可能……他们才见过几次面,甚至都没有说过话!”昭乐陶终于想起这点。 “他们在盟疆遇到的,相信表妹也知道,媚妃曾经被废出王宫过一段时间。”拓跋旬依旧不肯放过她。 “可我看得出媚妃很喜欢王上。”昭乐陶犹自嘴硬。 “她喜欢王上,而你的哥哥,深深的喜欢她。” 昭乐陶终于跌坐在地上。 “此刻你心里不充满了嫉妒和仇恨?你如此一心为了昭轩,放弃自己的终身幸福,他却仿佛把你忘在了敌国,还 第173章 如同仙境 “我……”昭乐陶此刻的表情时而悲伤时而怨恨,手指已经不自觉的抓紧了地上的毛毯。她的情绪处于紊乱崩溃的边缘,极容易做下一些失去理智的决定。 “所以,你没有必要再为媚妃考虑,她已经够幸福了,同时得到两个国家之主的倾心,而可怜的你,无依无靠的你,只能为了自己的未来使些手段了。”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昭乐陶的表情平静下来,眼中却一片黑沉沉的死水。 “破坏媚妃与拓跋硕的感情,让拓跋硕封你做王后。”拓跋旬低沉磁性的声音,仿佛黑夜里的神邸之音,而他的绝美容貌,却似妖魔。 洛儿,让我看看你和拓跋硕的爱情,到底可不可以战胜一切,继续那么爱下去。 处理完奏折之后,拓跋硕并不像平时一样径直往朝云王宫走去,他突然想去西王宫看看。 “王上要去看太王后么?奴才这就去通报一声。”小宁子察言观色道。 拓跋硕给了他一个多事的眼神。 小宁子不再说话,很老实的跟在他身后。 拓跋硕走到西王宫外停了下来,然后往昭阳殿的方向淡淡看过去,只看了片刻,他就转身准备回朝云王宫。小宁子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也不敢多问一个字。 经过晶华王宫的时候,里面传出来一丝袅袅的琴音。拓跋硕便有些好奇的往里面看去。 大厅之中有一个白衣女子飘逸而舞,她臂间的挽带和漫天垂下的纱幔将整个大厅变成了天上才有的仙境。仙境之中,一位仙女在随音起舞。 小宁子俨然已经看呆了。 顷刻,昭乐陶好似才发现立在外面的拓跋硕,她矜持的垂头行了个礼,然后就盈盈退回了房间。仙境因为失去了仙女,重新变回了人间的晶华王宫。 拓跋硕以为她至少会出来跟他说些话什么的。后王宫的女人哪个不见了王上就像花蝴蝶一般围过来,如今昭乐陶这番冷淡的举动,倒让拓跋硕觉得有趣。 他觉得她这样淡泊的神态倒有些像苏妲拉刚进王宫的时候。不过两人到底还有些不同的。苏妲拉温婉偏暖的淡泊,而昭乐陶却忧郁偏冷的淡泊。 “王上驾到。”小宁子见他踏进了晶华王宫,于拖长着嗓子通报。 小喜赶紧给拓跋硕上了一杯茶。过了好一会儿,昭乐陶才不徐不急的从寝殿走过来。 “臣妾给王上请安。”昭乐陶依旧垂着有些忧郁的眉眼。 “平身吧。”拓跋硕的声音淡淡,如雨打琉璃。 “雪妃刚刚跳的什么舞?”拓跋硕问道,同时手示意她坐下来。 “回王上,《飞天》。”昭乐陶与她隔了一个小桌子坐了下来。 “雪妃倒很喜欢跳与飞有关的舞。”拓跋硕淡淡笑了笑。与苏妲拉在一起久了,他自先王后死后厌恶女人的毛病也渐渐褪了下来。如今他也可以对着其他的女人心平气和的微笑。 “因为臣妾从小便羡慕那些飞翔在天的仙女,觉得她们很神圣。”昭乐陶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她本就漠寒的第一美女,如今这样一笑,羞赧中带着些哀婉,端携着无尽的风,情。 拓跋硕放下了杯子,“仙女可会怕高处不胜寒?”他的眼神透露这已经不再随心所欲的问话,他对她的回答有了兴趣。 “卷袖弄清影,飘珠撒九天。若得锦瑟和,何妨高处寒?”昭乐陶的声音仿佛也似仙女般悦耳动听。 拓跋硕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昭乐陶却低头不敢看他。 夕阳的余辉笼罩了昭乐陶的身体,拓跋硕只觉得她整个人都有些透明,似要飞天的仙女。 拓跋硕站了起来,然后什么也没说的走了出去。 “娘娘怎么不留王上在这里用晚膳啊,难得过来一次……”小喜看见王上走远了,不由得替主子着急起来。 昭乐陶抬起头来,有些孤傲的看了她一眼,“仙鹤岂能鸣鹧鸪之声。” “主子?”小喜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昭乐陶只优雅的勾起了嘴角,然后走进了寝殿,“待会儿将晚膳直接送到寝殿去吧。” “是。”小喜唯唯诺诺应下。她只觉得这位一直以来有些忧郁的主子不知为何有些变了。从前的她消极低沉的,如今的她却让人不敢直视起来。 “白雪,快去把球捡回来。”苏妲拉对睡在一边晒太阳的白雪道。 花盆边一堆疑白雪的白色毛团一动不动,恍若未觉。 白雪在苏妲拉进了御药房后便托拓跋言暂为代养,后来她住进朝云王宫,拓跋言便让人将白雪送了进来。一个多月的时间,白雪好像又长胖了许多,这会儿苏妲拉正在想办法替白雪减肥。 “白雪,白雪!”苏妲拉依旧好耐性的唤着。 “白雪不会起来啦。娘子,球夫君帮你捡回来了,你要怎么谢我?”拓跋硕将滚到门边的球捡了起来。 “王上回来了。”苏妲拉笑吟吟的走过去,将球拿过来,“人家叫白雪捡呢,你这样我就更叫不动它了。” “白雪这么肥,不如将它宰来吃了,肯定味鲜肉美。”拓跋硕摸着下巴道。 苏妲拉还没来得及嗔他,白雪就站了起来,很不满的看了拓跋硕一眼,然后换了一处地方睡下。 “曦琰,你今晚想吃什么?”苏妲拉也不再理白雪,转向拓跋硕问道。 “啊?”拓跋硕似有些分神,他反应过来道,“吟儿喜欢什么便吃什么。” “哦。”苏妲拉便转身向小厨房走去,想看看今日有什么菜。 刚走到走廊,苏妲拉便听见秀莲的声音,“小宁子,王上今日怎么来得比平时晚,你倒跟着王上去哪了?” 苏妲拉有些好笑秀莲的疑神疑鬼,王上过来晚了也有必要问清楚么,男人自然有男人要做的事。 “这……王上就处理完奏折就回来了啊。”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在撒谎,快点老实说,不然就把我上次给你银子还给我!”秀莲道。 “好吧好吧,秀莲你可千万别让媚妃娘娘知道啊,王上本来要去西王宫的,后来看了看昭阳殿也没进去就回来了,途中见到雪妃在跳舞,就进去坐了坐。” 要说拓跋硕去晶华王宫坐坐也不什么大事,只联想到他刚刚的失神,苏妲拉心里突然就有了丝痛意。 晚膳苏妲拉亲自煮了一个油淋翡翠青菜,却没有告诉拓跋硕。 拓跋硕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的吃着饭。 “曦琰,这个菜好不好吃啊?”苏妲拉夹了一夹青菜放入他的碗中。 “嗯,不错,吟儿若喜欢,下次便再叫御厨做。”拓跋硕微笑道。 苏妲拉突然放下筷子,“王上慢吃,臣妾吃饱了。” “吟儿你怎么了?”拓跋硕终于发现了她的反常,拉住离座欲走的她。 “臣妾没事。”苏妲拉有些苦涩道。她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要来的,只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吟儿,你不身体不舒服?”拓跋硕还关心的问着。 “臣妾真的没事。”苏妲拉这样说着,眼泪却差点要掉出来。 “吟儿,你心里若有什么想法,记得要跟孤说,孤有的时候会很笨,不懂怎么让喜欢的人开心。”拓跋硕张开手抱住了她。 “嗯。”苏妲拉低声应了,依旧不问他下午的行踪。 拓跋硕见她这样,以为她真的吃饱了,便让秀莲扶她进去。 看来晶华王宫以后要少去了,拓跋硕默默的想。“卷袖弄清影,飘珠撒九天。若得锦瑟和,何妨高处寒?”他轻念,这诗中之意他岂会不知,只一个妃子若起了这样的念头,势必会使出各种手段来争取王上的宠爱。他不想让他的单纯吟儿被卷入到丑陋的后王宫争宠中去,所以他思考良久决定,不管以后吟儿怎么劝自己,都要少去晶华王宫。 第174章 武断专行 只可惜,苏妲拉并不知他的想法。 苏妲拉半卧在榻上,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好像进王宫以后就变得特别爱哭。 她的夫君,她的曦琰,终于不再完整的属于她了。 终于不再。再也不再。 拓跋硕一个人又吃了些饭,可苏妲拉一走,他便觉得那些菜肴吃在口中索然无味。他最后夹了一片翡翠青菜,突然反应过来,这味道……分明就苏妲拉做的! “原来在气孤没有尝出她的手艺。”拓跋硕轻轻笑了笑,觉得苏妲拉有时候可爱得像个小孩子。 他站了起来,准备去寝殿好好安抚一下他的小可爱。 “王上,王宫那边的李远侍卫来了,说接到了盟疆那边的飞鸽传书。”小宁子走近他轻声道。 “哦?”拓跋硕忖道,心想苏妲拉的小孩子脾气一会儿应该就自己好了,于就改了方向,随小宁子走出了朝云王宫。 “娘娘,王上走了。”秀莲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他……迟早要走的。”苏妲拉有些恍惚道。 “娘娘……”秀莲有些担忧道,她并不知道拓跋硕去哪,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将小宁子傍晚告诉她的话转述给苏妲拉听。 “秀莲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苏妲拉道。 “嗳。”秀莲便拉门退了出去。 敌国外王宫,御医房。一只瓷碗摆在医桌上,里面有一些血状的液体。 箫真然静静伫立在窗前,耳边仿佛又传来姐姐温柔的声音,“小然,小然。” 头又痛了起来。 “总想着什么时候来看看你呢。”身后一个懒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箫真然猛然回过身来。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声音,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下官参见六王。”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拓跋旬慵懒看着他,“何必这么见外,我们很早以前就见过,不么?” 四年前,他见过这个魔鬼般的男子一面。只仅仅一面,他便足以铭记此生。 “下官从小深居家中,怎会认识六王这般耀眼的人物?”箫真然有些疑惑道。 不能让他认出自己来,否则,复仇计划就再不能实现了。 “我听说你姐姐不在了?”拓跋旬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依旧慵懒。 箫真然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四年前,都城大贾楚家之千金楚楚,自缢于闺房,死因未知,百姓颇有余论。 “我记得你应该叫楚然。”拓跋旬又道。 “小然,这个字应该这样写,手腕要灵活点哦。”楚楚微笑对楚然道。 楚然点了点头,心想这姐姐叫自己写的呢,一定要好好写。 他写好了字,想叫姐姐看看,哪知楚楚的眼睛已经望向了窗外,眼波里似要荡出水来。 那一刻他终于领悟到书里说的眸含秋水,望眼欲穿。 “小然,那位哥哥姐姐喜欢的人哦。姐姐现在跟他出去说说话,你不要告诉爹爹阿娘听哦。”楚楚头也不回道,她提着裙角欣喜的跑了出去。 楚然看着树下比女子还要美丽的少年,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又嫉妒又自卑的情绪。 他已经很少再缠着姐姐,他觉得自从那一天起,姐姐就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楚楚的噩耗传出来的时候,他正在专心的练字。 “夫人就节哀顺变吧,那个人六王爷,我们无权无势又能做些什么啊。”他听见爹爹痛苦的劝着阿娘。 楚楚的丧期一过,他便央着父母将他送进了御医台学医。商人之家不能参政,学医他提高自己地位的唯一途径。 总有一天,我会替姐姐报仇,杀了你这负心人!箫真然每天都会将这个目标想一边,一刻不停的鞭笞自己,最终成了张元初最得意的学生,最有望接替院史之位的人。 苏妲拉中蛊毒那一回,他之所以会比拓跋硕那么还要了解拓跋旬识蛊毒,就他一直以来对拓跋旬的调查所得。他推荐拓跋旬来救苏妲拉时,就想着如果王上真的批准,他便害死苏妲拉,让拓跋旬受罚。 此事不成之后,他只好又按兵不动的等待着时机。慕子翎贿赂他陷害苏妲拉的时候,他之所以答应,也只不过从殿涯口中听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譬如拓跋硕和慕子翎不能生下生来带毒的儿子。 他收集了沾有胎血的被单,趁御医台的人不在便偷偷进行研究,希望以此推出小皇子拓跋旬的孩子,这样他便可以让拓跋旬接受他早该有的惩罚。 只可惜这么久了仍旧一无所获,而今拓跋旬竟然找上门来了! “你隐藏在御医台这么久,为了报复我吧?”拓跋旬妖魅一笑,突然靠近箫真然。 箫真然猝不及防拓跋旬会这样直接的说出来,依旧惨白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如今我不能死呢,”拓跋硕斜坐在椅子上,酒红的长发慵懒垂下来,“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些事。” 箫真然终于反应过来,眦睚欲裂,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他此时若有刀在身,肯定会一刀捅过去。就算知晓面前这个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他也想不顾一切的捅过去。 “凭你在意你的姐姐超过一切。”拓跋旬一笑,“我若向外散布你姐姐因为男人不要她了,所以她才自尽的,你待如何?” 拓跋旬已经不太记得楚楚,那种深闺里的女子都差不多的,害羞胆小,总一个劲的求要承诺。他向来不喜欢承诺的人,而且就算承诺过,他亦懒得记得。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姐姐,为什么!她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毁她名誉!”箫真然终于失去理智冲了过去,可惜拓跋旬轻轻一挥手,他便狠狠摔在了墙上。 “不要招惹怪物,我只要你告诉我,你答不答应?”拓跋旬的眼神依旧慵懒,只那里面的冷光却让人想起妖魔。 拓跋旬要他做的事情倒也简单,只每日在拓跋硕喝的参茶里加一点火赤草,以及昭乐陶若出了什么事,他便站在她一边就行了。 火赤草专治体寒的草药,若正常人吃多了,便会变得易怒暴躁,武断专行。而它熬出来颜色黄色,混在参茶里亦看不出来,至于味道,则更察觉不出来。 箫真然答应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便对拓跋旬束手无策。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策,虽然用时可能会有些长,但他相信绝对可以置拓跋旬于死地。 他等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多等那么一会儿。 拓跋硕与小宁子回到了御书房,李远已经将书信放在了书桌上。 “臣观漠寒边境防守突然严密,且每日操练之声不绝于耳,为恐漠寒狼子野心,特此急报于圣上。” 节度使顾多并没有带来时候十万火急的事情,不过拓跋硕却很欣赏他这种居安思危,时刻警惕的精神。 “昭轩新王上位想省顿兵部呢,还另有其他的企图?”拓跋硕淡淡想着。 之前昭轩甫一登基,拓跋硕便亲笔写了封道谢信,并派使者带了礼品一并送过去。昭轩亦好好招待了敌国的使者们。 俨然两国交好的明证。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此时情况还不明朗,但拓跋硕还亲笔回了封信让顾多亦加强防守,时刻注意漠寒的动向。 “王上,您操劳一日也累了,喝些参茶吧。”小宁子端着一杯参茶走了进来。 “放着吧。”拓跋硕在思考着训练新兵的问题。 “王上趁热喝吧,冷了就不好喝了。”小宁子很尽职尽责。 拓跋硕懒得听他啰唆,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就挥手让他下去。 待他处理完国事,夜色已经深了,他觉得胸口有些燥闷,于便就近回了大殿,不再回到苏妲拉那里。 而朝云王宫这边,睡在床上的苏妲拉正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还存了一些念想。 她想着,拓跋硕这么晚还出去,肯定哪里又来了急奏,然后他处理完事情见着晚了,所以才没有过来。 应该这样的吧。不然如果他一早就打算留在晶华王宫的话,那为何还要过来吃饭? 难道他怕自己伤心,所以才过来多陪自己弥补一下? 啊!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苏妲拉猛然闭上眼睛,不停的摇头,这种无休止的猜想让她崩溃。 第175章 凤舞歌飞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平静下来。她默默看向地上的月光,心里空成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只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地上的光开始有了些暖意。 到早上了么?她想着就坐了起来,头跟着丝丝的晕痛着。 “娘娘,你起床啦?雪妃在大厅里等了你许久呢。”秀莲走了进来。 “她怎么来了,你为何不叫醒我?”苏妲拉扶着头道。 “谁叫她大早晨的扰人清梦啊,便让她多等一下也好的。”秀莲突然撇了撇嘴。看起来她好似很不喜欢雪妃。 “唉,你快替我收拾一下吧,不然传出去说我怠慢了人家。”苏妲拉下意识道。话一出口,她心里便凉了凉,这种语气,竟真的有些像妃子斗宠之间的语气了。 秀莲只担心有不利于主子的话传出去,于也赶紧替她收拾起来。 “叫雪妹久等了,真不好意思。”苏妲拉微笑着走了出去。 昭乐陶气色红润的坐在厅中,远远看去,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苏妲拉想到自己此刻肯定憔悴万分,若与昭乐陶一比,定会像蒹葭倚玉树,绿叶衬红花。男人都会选她而自己吧。 “姐姐若精神不好,妹妹便改日再来拜访。”昭乐陶似也发现了她有些疲惫的样子。 苏妲拉看着她,心里却有千万个声音在呼啸,昨夜曦琰不在她那里?不在他那里?不…… “姐?”昭乐陶疑惑道。 “啊,”苏妲拉歉意的笑了笑,“妹妹既然来了,就好好坐坐吧,对了,妹妹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啊,妹妹听说姐姐跳的蝴蝶舞艳惊四座,早已心向往之,今日特地想来开开眼界的。”昭乐陶浅笑。 “妹妹也瞧见了,我今日精神不大好,况且那舞要两人来跳才有意义的,而且我又许久未练,那舞就莫要再提了,”苏妲拉又道,“我听闻妹妹跳舞亦跳得极好,不如妹妹跳给姐姐看吧,也让我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舞蹈之人。” 曦琰便也被她的舞技迷住了吧,苏妲拉心痛的想。他从前就很喜欢看舞蹈的。 “如此,妹妹就大胆献丑了。”昭乐陶大方道,并无一丝推脱的意思。 她打定主意,要先摧毁苏妲拉的自信。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爱情,才会不自信的觉得自己马上就会被抛弃。 这只第一步。 琴弦拨动,流风响泉,凤舞歌飞,昭乐陶随琴而动。 秀莲虽然对她满肚子讨厌,但看见她的舞姿时亦安静了下来。 苏妲拉没用早膳,本来肚子已经有些饿意,但看见昭乐陶轻灵缥缈的舞姿时,她突然觉得通体舒畅,浑然忘了俗事。 昭乐陶之舞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身处丛林偶然瞥见了仙女在潭中嬉戏,就好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云端,自己轻得可以飞起来,就好像看见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在空中一般。 她这样好,我再也比不过她了。苏妲拉低下头,感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正迅速的包围住她。 昭乐陶见她这副神态,心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于轻轻旋转了几圈准备收势,只练武之人耳力极佳,她突然听见了刻意记下的脚步声正慢慢靠近,唇角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她心里又生出一条计来。 昭乐陶从小在深王宫里长大,若要玩起这些勾心斗角的戏码,她若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唉呀!”昭乐陶惊叫了一声,身子便失去平衡向身后的小池塘跌去。 “妹妹小心。”离她最近的苏妲拉急忙用手去拉。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苏妲拉觉得自己明明要拉住昭乐陶的手,昭乐陶突然却像被她推开了一般更加快速的直直向池塘跌去,她也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拓跋硕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这一幕。昭乐陶被一股力推下了池塘,而离她最近的苏妲拉呆呆立在池塘边看着自己的手,一脸不可置信。 “娘娘,你怎么推我家主子啊?”小喜急忙踩进池塘将昭乐陶扶了出来。 “我没有……”苏妲拉仍有些恍惚的否认着。 “娘娘,你怎么啦?”秀莲有些担忧的走向前,竟然没有向往常般回敬对苏妲拉不敬的人。 因为在不懂武功的他们看来,的确苏妲拉将昭乐陶推进了池塘。 没有人知道昭乐陶会武功,她自己放出了逆气流,将两人都向后震去。拓跋硕亦不知道。 “吟儿!”拓跋硕在门口叫了一声,然后急急走了过去。 他这一音量略大于以前的呼唤,让苏妲拉以为他在责怪她。她心里更加乱做一团,悲伤难过酸痛各种情绪挤得她呼吸不能。 众人皆对拓跋硕行礼问安,拓跋硕只焦急的挥了挥手。 “臣妾参加王上,臣妾鲁莽,吓着姐姐王上了,阿嚏!”昭乐陶轻轻说着话,忍不住却打了个喷嚏。 “唉呀,主子您着凉了!”小喜惊呼。 “妹妹先在我这里换套干衣服再回去宣御医吧。”苏妲拉反应过来道,却不去看拓跋硕。她怕看到让自己心碎的眼神表情。 “嗯,麻烦姐姐了。”昭乐陶靠着小喜进了苏妲拉的寝殿。 “到底怎么回事?”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拓跋硕拉住苏妲拉问。 “王上看见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吧,若不放心,可以陪雪妹妹一起过去听御医诊断。”苏妲拉咬牙说完,然后红着眼一溜烟跑了开去。 拓跋硕不知她怎么变成这样,只好问秀莲。这回秀莲却也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说,她只说昭乐陶跳舞给苏妲拉看,然后就摔进了池塘。 “真的这样吗?”拓跋硕冷着脸问道。 秀莲顿时慌了神,“王上您一定要相信娘娘绝没有伤害雪妃之心!娘娘只早晨起来精神有些不好……”这样越解释,却越有欲盖弥彰之嫌。 拓跋硕打断她不让她再说下去。他心里其实偏着苏妲拉的,心想就算真的苏妲拉将昭乐陶推进了池塘,他也相信必定昭乐陶做了让苏妲拉不开心的事,昭乐陶活该。 拓跋硕向苏妲拉跑开的方向走去,昭乐陶已经穿着苏妲拉的衣裳走了出来。一身碧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像别人的衣服。 昭乐陶怯怯娇弱的低下了头,仿佛真的她做错了事。 “雪妃回去后记得要好好喝药。”拓跋硕淡淡说完,便走了开去。 昭乐陶的手掌捏得紧了紧,不过她嘴上依旧怯弱的嗯了一声。 杂物间里,苏妲拉抱紧双臂,努力不哭出声来。她整张脸憋得通红,满脸都眼泪,却不敢分手去擦,她怕一松手,自己就会不受控制的哭出来。 她不要这样子,她不喜欢自己这样凄凉的样子。 撕心裂肺间,她听见拓跋硕的脚步走进,才终于耗尽力气道,“王上,臣妾要你去看雪妃!你快去啊!” 人有的时候就这样子,即使自卑伤心了,却偏偏还想保留最后的自尊。 这样卑微的样子,她不愿让拓跋硕看到。 拓跋硕站在外面,一门之隔,他却不敢再往前一步。苏妲拉执拗起来,很难被改变心意的。 拓跋硕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孤听吟儿的话,孤等御医开完了药就回来。” 听得他的脚步远了,苏妲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扬起的尘埃放肆的在她眼前飞舞。 巨大的撞击力让她有些晕,可她却不觉得痛,只睁着眼睛,仍由天旋地转,山崩海啸。 晶华王宫这边,御医比拓跋硕早到一步。 “娘娘寒气入体了,你们要好生照顾娘娘,莫让娘娘再着凉。”箫真然对小喜吩咐道。 小喜应了下来,然后就拿着药方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箫真然和昭乐陶两人。 “箫御医,请你帮我将王上留下一晚。”隔着垂帘,昭乐陶轻声道。 “臣会亲自去监督药汁,到时娘娘只需让王上尝上一口即可,娘娘若想喝亦可以。”箫真然不带半分感情道。 昭乐陶冰心玉脑,自然知晓了他将要再药汁里放些什么,她嗯了一声,便让箫真然退了下去。 第176章 楚楚可怜 箫真然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拓跋硕过来。 “启禀王上,娘娘此番受寒,精神上亦受到了惊吓,臣恳请王上亲自照看娘娘喝完药。”箫真然恭敬对拓跋硕道。 见他对病情如此上心,拓跋硕淡淡点了点头。那就喂完药再回去好了,让吟儿冷静一下,她肯定也吓坏了。他想。 药很快熬好送了来,昭乐陶却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小喜递来的药,她哀求看向拓跋硕,“臣妾可不可以大胆请求王上亲自喂药?” 昭乐陶的眼神楚楚可怜,里面的戚戚柔弱就如一只受伤的孤独小鹿。 拓跋硕见她丝毫不提她落水受寒之事,心里不由得有丝赞赏,于便接过了药。 小喜见势退了下去。 拓跋硕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送过去。昭乐陶却偏过了头,“臣妾从没喝过敌国的汤药,不知苦不苦?” “不会苦的,不信你喝一小口。”拓跋硕温声道。柔弱不做作的女子本就会让男人心生怜悯。 “臣妾要王上尝一口再告诉我。”昭乐陶睁着小鹿般小心翼翼的眼睛。 拓跋硕觉得她有些得寸进尺,但想到喂她喝完药就可以走了,于就尝了一口汤药。 昭乐陶微笑看着拓跋硕喝下去,然后乖乖的喝光了拓跋硕喂给她的药。 她的表现让拓跋硕挑不出一丝毛病。 “嗯,雪妃就好好休息吧,孤先走了。”拓跋硕微微笑道。 昭乐陶却挣扎着要起来,“让臣妾送送王上吧。” “雪妃不要乱动,小喜!”拓跋硕将门外的小喜叫了进来。 “娘娘,您好好躺下吧。”小喜赶紧过来扶住昭乐陶。 拓跋硕见小喜过来,便放下心转身准备走。可他却觉得头突然有些晕了起来。 “小喜,王上也许累了,你扶王上去贵妃榻休息一下。”昭乐陶见状吩咐道。她早已开始头晕了,只强撑着等拓跋硕有反应。 昭乐陶心里不得不佩服箫真然的本事。此时正中午,若凭她自己一人之力肯定留不到拓跋硕至晚间的,索性不如让他昏睡到晚上。 拓跋硕迷迷糊糊的被人扶着去了一个软榻上,然后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小喜你出去吧,去跟宁公公说一声,我跟王上都要好好休息一下。还有午膳晚膳不要送进来,我醒了自会吩咐你。”昭乐陶最后道。 “是。”小喜替她和拓跋硕盖好被子,便拉上门退了下去。 朝云王宫这边,秀莲等拓跋硕走后,却发现苏妲拉不见了,于又慌慌张张的吩咐漪澜她们一起去找。 “哎呀,娘娘你怎么躺在这里啊?”最后秀莲终于在杂物间找到了苏妲拉,连忙扶她起来。 “娘娘不必自责,我们都知道娘娘肯定不故意的。”秀莲以为苏妲拉在内疚。 “秀莲,我真的没有推雪妃,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那样掉下去。”苏妲拉轻轻道,眼神却像失了魂的木偶娃娃。 “那就奇怪了,娘娘你别难过先,等王上过来我们再好好跟他讲清楚。”秀莲将她扶回了寝殿。 苏妲拉凄婉的笑了笑,并不回答。 昭乐陶样样都比过她,如今她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将昭乐陶推入了池塘,现在自己在拓跋硕心中只怕已一个善妒恶毒的女人了吧。 一个下午过去了,拓跋硕竟真的如她猜想一般,没有再过来。 明明上午的时候,她还听见他隔着门说,“好,孤听吟儿的话,孤等御医开完了药就回来。”她还以为自己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宠溺和娇惯,原来,都错觉。 她也以为拓跋硕对她的爱不会那么容易改变,不过现在她才发现一切都只她以为而已。 她以为拓跋硕会爱她到永远,她以为自己就拓跋硕的唯一,她以为拓跋硕再也不会喜欢其他的女子……原来所以的她以为,只不过因为另一个女子没有出现而已。 “好热。”昭乐陶被浑身的燥热激醒了过来。她想应该箫真然的药开始奏效了。 她之所以也喝了那药,因为她势必要借助那药的效力,才会压住心里的不愿意。 昭乐陶半分也不愿意别的男人碰她。她想起她与昭轩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昭轩轻轻的抱住她。 那个时候,她很想抬起头吻他。只她最终不敢那样做。 他她同父同母的哥哥啊,若他知道自己竟有这样的想法,肯定会厌恶自己吧。 “吟儿……”拓跋硕在迷睡中含糊的叫了一声,打断了昭乐陶的回忆。 昭乐陶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发现他也烫得厉害。 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发现拓跋硕长得真的很好看,挺拔的鼻子,薄削的嘴唇。一种最原始的欲、望突然紧紧缠住了她,让她呼吸不能。 她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冰火两重天之时,拓跋硕突然猛地抓住了她停在他脸上的手,一把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吟儿,你别伤心了……” 昭乐陶并不说话,只任由眼前这个欲眼迷离的男子动作。 男人真容易失去理智的动物。她嘲讽的想。 第二日一早,后王宫里的王宫女们像遇到了难得一见的奇观一样,纷纷在窃窃讨论昨天的事情。 说昨日一早雪妃去拜访媚妃,但媚妃却故意让雪妃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雪妃又跳舞讨媚妃欢心,却被媚妃推进了池塘里,王上龙颜大怒,狠狠训斥了媚妃一顿,然后就彻天彻夜的留在了晶华王宫照顾落水着凉的雪妃。 所有人似乎都准备好了讨雪妃的欢心,看媚妃的好戏。 拓跋硕醒来时看着身旁浑身赤、裸的女子,突然觉得头更晕了。 昭乐陶呢喃着一个转身,胳膊搭在了他的身上。 拓跋硕小心拿开她的手,蹙眉思考现在个什么状况。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吃过特别的东西,唯一的不同便喝了一口昭乐陶的汤药。 拓跋硕知道一些治伤寒的药,人喝了的确会犯困,他没想到自己在犯困的中途竟然还会犯桃花…… 他赶紧看了看床单,发现下面果然还有一小滩血迹,连忙小心的将床单抽了出来。 昭乐陶自然也醒了过来,她却继续装睡一动不动。她觉得这个时候,还留些时间给拓跋硕反应的好。 拓跋硕扯去了床单,然后迅速穿好衣裳推门出去。 门外只有小宁子一脸倦容的站在那里。 小宁子看着床单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拓跋硕没好气的拍了拍小宁子的尖脑袋,“快去啊,傻愣着干嘛!” “是,”小宁子连连后退,末了又想起什么来,“那,昨晚之事要不要上报敬事房?” 上报敬事房,即将拓跋硕临幸昭乐陶之事记录在案,以备日后昭乐陶怀孕后核对日期。如果他说不上报,便要让人给昭乐陶喝下一碗避、孕红汤。 第177章 一脸厌恶 拓跋硕迟疑了一下,然后沉声道,“不报。” 虽然他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忧郁柔弱的女子,但,他却也没有内疚到要为了她去伤害苏妲拉的地步。 没有人能够撼动苏妲拉在他心里的位置。就算苏妲拉不在了,也不会再有人代替她的位置,因为——她已经在那里了。 她已经在他心里了。 只现在……拓跋硕少有的心乱起来,如今自己在这里留夜的事情势必瞒不过吟儿了,怎么办? 拓跋硕烦恼的向御书房走去,小宁子紧紧捂住床单免得被人看出异样来。 又一个无眠夜。当秀莲隐着怒气进来伺候她起床的时候,苏妲拉就猜到拓跋硕昨晚应该去了哪。 她昨晚已经和着如霜的月色将这个信息消化了一夜,如今终于证实了猜想反倒没有最开始以为的那般伤心难过了。 “娘娘要不要再睡会儿?”秀莲见她的脸色更差,不由担忧道。 苏妲拉摇了摇头,“始终躲在睡梦里也不面对现实的方法,你伺候我起来吧。” 她不个柔弱的女子,所以也不会选择消沉的过下去。只不过心有些木而已。但也不会妨碍继续活下去,不么? 拓跋硕一直没有过来。 下午边的时候,小喜却过了来。 她来还昨晚昭乐陶借穿的碧色衣裳。 “秀莲你拿去放进衣柜里吧。”苏妲拉淡淡道,又赏了些小玩意给小喜。 秀莲一脸厌恶的拿着衣服,根本就不愿意再看这件衣服一眼,草草丢在了苏妲拉从不会穿的衣服堆里,然后就走了出来。 如果当时她将衣服展开来检查一下,也许就不会发生让拓跋硕彻底误会苏妲拉的情况。只没有人会未卜先知,知道那么多的如果。 “娘娘,你干嘛还要赏晶华王宫的人?”秀莲见小喜走远了,不满道。 今早王宫里的传言她也听到了,所以才会一肚子怒气。但她看见苏妲拉那样憔悴,也不敢告诉她,怕她更加伤心。 “秀莲你别这样,”苏妲拉拿着一把小锄头,正在起劲的挖着地,她准备自己开垦一块小田地,“雪妃只一个弱女子而已,她并没有坏事。” “哎呀,不说这个先。”秀莲急忙抢过她手里的小锄头,“娘娘你还真种菜啊,王上会怪罪下来的。” “你就让我做吧,否则那么长的一天,你叫我干什么呢?”苏妲拉抢了回来,低声道,“我幼时亦干过这些事,不会伤到自己的。” “可,可娘娘的手会变糙的啊,到时王上……” “王上现在有雪妃了,就算我手变糙,样变丑,都没有关系的。”苏妲拉淡淡说完,低下头专心整理土地。 “哎呦喂,我的祖宗娘娘,还让我来吧,我来松土,娘娘去播种就行了。”秀莲实在看不下去,终于把小锄头抢了回来。“娘娘你千万不要自暴自弃,王上肯定会过来的。” 苏妲拉勉力一笑,只拿了菜籽仔细的撒下,不再答她。 待两人捣鼓好后院的这一块小土地,时辰已经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苏妲拉吃完饭就回了寝殿看书,安安静静的。秀莲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她刚进王宫时那种有些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不哭不闹固然也好的,只如今这副隐忍淡然的样子,却总让秀莲忧虑她心里默默压下的东西,若到了真的撑不住那一日,可会再也无法挽回? “娘娘,娘娘!王上过来啦!”苏妲拉正看着诗集,耳边就突然传来秀莲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 苏妲拉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倦怠之意,她很不想见他。 “吟儿……”拓跋硕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王上。”苏妲拉淡淡行了个礼。 拓跋硕苦涩难言的赶紧扶住她,“吟儿非要跟孤这么生疏么?”今日一天他独自在御书房踱了不知多少几圈,绞尽所有脑汁之后,最终还决定隐瞒昨夜的事。 他谅昭乐陶不敢到处炫耀。 “孤昨晚不知不被雪妃的伤风感染了,头也有些晕,便在那里休息了一夜,但孤与她分床而睡的……” “王上跟臣妾解释那么清楚干嘛,王上想做什么不必同臣妾说。”苏妲拉扯过自己的袖子,心却松动了一下。 她从来都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就像她相信雪妃一样。 他那样着急解释,也怕自己误会吧。原来他心里很有丝在意自己的。苏妲拉有些宽慰的想。 她既容易相信别人,也容易原谅别人。但往往这样的人,如果遭遇到欺骗的话,受到的伤就会比别人痛上千万倍。 “王上先喝杯茶吧。”苏妲拉看着拓跋硕急得有些掉汗的样子,轻轻走到身后的茶水桌,准备倒杯茶给拓跋硕。 拓跋硕见她这样,终于有些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因为紧张激动而有些僵硬的脖子。 苏妲拉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这个动作,于她放下茶杯,走过去替他捏按,“王上以后看奏折的时候记得要时不时起来活动一下,不然……” 苏妲拉突然停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此刻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整张脸都因痛意而嗡鸣麻木起来。——她看见拓跋硕脖子后面有几个深深浅浅的唇印。 “王上说昨晚与雪妃分床而睡?”苏妲拉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变样。 “啊。”拓跋硕很快回答了她。可因为手还放在他的脖子上,苏妲拉可以清楚感觉到拓跋硕的肌肉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么说王上也没与雪妃有过任何亲近的动作?”苏妲拉控制不住自己去质问他。 “啊,吟儿你要相信孤。”拓跋硕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过身抱住她,“孤只爱你,孤只想要你。” “够了!”苏妲拉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推开拓跋硕。明明都已经决定要忍下此事了,为什么他要突然跑来跟她说她误会了,而她在相信他之后却发现其实真相并不这样的!那种感觉就像被最亲近的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拓跋硕被苏妲拉大力推到了衣柜处,他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苏妲拉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他站直了身体,用那种温柔的有些不解的语调问她,“吟儿,怎么了?” “怎么了?”苏妲拉觉得自己此刻情绪错乱得有些想笑,“王上做了便做了,为什么还缩头缩尾不敢担当,你觉得骗我很有意思吗?!” “吟儿……”拓跋硕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她为何那样笃定,她满脸的鄙夷和嫌恶的语气让他心里有些愠怒,不过他想接近他,“你听我说,事情不你想的那样的……” 正走着,一件衣服跟着他后面滑了出来。拓跋硕低头,发现昭乐陶昨天借穿的衣服,于捡了起来。 衣服的确昨天的衣服,不过却再也穿不得了,上面被人在衣前划了很多道大缝。 “吟儿,就算孤昨日留在晶华王宫,你有必要将借给雪妃穿的衣服弄成这样么,孤竟不知你这样小心眼的人!”如果雪妃划破的衣服,她自然不会蠢到再还回来。如今这衣服出现在苏妲拉的衣柜里,人都会想到定苏妲拉憎恶雪妃才会这样对待她穿过的衣服。 没有人会想到昭乐陶早已算准了苏妲拉不会再看这衣服一眼,拓跋硕亦不例外,特别在这样情绪波动的情况下,何况他服用含有令人情绪理智失控的火赤草参茶已有一段时间。 拓跋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想不出谁会这样做,而且似乎这样说了,自己心里的内疚感才会减退一些,两个人都有错,这样子他觉得自己才会有下台的台阶。 毕竟他做了九年多的王上,多少有些习惯了万人附和,无人质疑的生活。苏妲拉的出现让他慢慢一点一点的改变,但,王上再改依旧还脱离不了王上这个身份带来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权威,比如说傲气。 苏妲拉本来心中就有气,此时听到拓跋硕这样武断的就认定她做的,竟气得一字不想解释,“啊啊,王上今日认清了我的真面目不很失望?好得很,因为我也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第178章 清清楚楚 “你放肆!”拓跋硕只觉得胸腔里腾的燃起了一把滔天怒火,“你不过仗着孤的宠爱所以这样目中无人,欺君犯上,孤看你的确得好好受管教一下了,来人!即刻将媚妃打入冷王宫!” “砰。”秀莲端着水果拼盘正准备敲门,忽然听到拓跋硕这道气急败坏的命令,惊得手里的果盘立刻摔了下去。 “王上,您在气头上万万要三思而行啊,您和娘娘好不容易再在一起,怎么能这样果断行事,奴婢求王上开恩哪!”秀莲跪在地上苦苦哭求。 拓跋硕听她这样一说,心已经软了下来。刚刚他气血上涌,打入冷王宫的话控制不住才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如今秀莲这样一说,他正好可以顺着这个台阶改变一下先前的气话,他微启薄唇,正欲开口,苏妲拉已经冷笑一声拉起了秀莲。 “强扭的瓜不甜,住冷王宫也不什么要死人的大事,走便走。”苏妲拉倔气上来,根本就没发现拓跋硕的心软。 秀莲看见苏妲拉一个人跟在领路的侍卫前面,慌不迭跟了上去,“娘娘,您等等奴婢,奴婢跟娘娘一块去!” 拓跋硕看着苏妲拉倔强的背影,一口气闷在心头,最后竟吐了一口血出来。 “哎呀,王上您没事吧,奴才去召御医!”小宁子听到动静跑了进来。 “不必,孤现在就回大殿。”拓跋硕再也不想在朝云王宫多呆一刻。心痛和愤怒像两匹健马正拼命的拉扯着他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奔去,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裂开来。 秀莲追上苏妲拉没一会儿,漪澜也追了出来。苏妲拉看着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心里却泛不起半点感动。因为她的心早已痛到麻木得感觉不到任何事。 她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冰窟,无处不在的寒气狰狞的钻进她跌得四分五裂的身体,那种痛苦让她恨不得死去,可她偏偏跌得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寒气和伤痛一分一分夺去她的呼吸,煎熬着她的生命。 昭乐陶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牛刀小试的自保计划会这么快奏效,想来她从小在深王宫里被熏陶了十六年的功力,果然不白熏陶的。 开始她听送还衣服回来的小喜说苏妲拉变成了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还觉得不妙。因为她清楚只有苏妲拉做出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拓跋硕才会快之又快的嫌恶苏妲拉。 看来那件衣服倒功劳不小。昭乐陶静静看着北方的天空,心里默默的想,其实媚妃个好人。 她为什么这么命好,自己视为生命的哥哥倾心于她,自己的夫君也唯爱于她,而她,只能为了自己的未来做这样为人不耻的事情。 静姐姐,对不起。不过若拓跋硕真的那么快就能忘掉你的好,那么你不要他也罢。 苏妲拉搬去冷王宫还不到一刻的光景,媚妃被打入冷王宫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王宫,后王宫哗然一片。 位于外王宫最偏僻的冷王宫里,苏妲拉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成了八卦的主角,她亦无暇理会这些事情。 旧窗冷静芳音断,香印成灰。她心灰意懒,早已不想知道外界的任何事情。秀莲和漪澜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默默将房子打扫干净,让她早点歇下了。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苏妲拉依旧懒懒的躺着没有起床。她想起古人的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竟然这般贴合自己。 “秀莲姐,那雪妃竟然来看娘娘了,你说要不要叫醒娘娘?”睡在床上的苏妲拉忽地听见漪澜在外面小声的问着秀莲。 整个诺大的冷王宫只有她们三人,安静得像一片空旷久远的废墟,此间若有人小声低语亦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不叫!那女人说不定来幸灾乐祸的,就她害了娘娘,如今这么假惺惺的样子还不想做给王上看,咱们可不能这女人得逞!”秀莲很气愤。她昨晚没来得及看见那件破烂的衣服,所以也不知拓跋硕到底因为什么原因生如此大的气,但她认定肯定雪妃陷害了她家主子。 “哦,那我就跟她说娘娘不舒服,不便见她。”漪澜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就提了一个篮子走了回来。 “这什么?”秀莲用一根手指挑起篮子上盖住的丝布。 “雪妃说冷王宫里很多东西都没有,所以送了一些食材和药材过来,她让娘娘好生保重说等王上气消了就去劝劝王上,然后就走了。”漪澜如实道。 “哼!她有那么好心?猫哭耗子!我看她送来的东西也要不得,最好别动。”秀莲将篮子随意丢去了一个角落,然后就拉着漪澜出了去。她学着苏妲拉在冷王宫里开辟了一小片菜园,又好不容易问守王宫的老嬷嬷要来了一些菜籽,准备以后和漪澜靠着菜园自立更生。 进了冷王宫,就意味着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因为那些送饭的太监不会按时送饭,就算送来也一些残羹冷炙。最重要的,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生病,不然,那些通报太监绝不会为你去找御医的。 进了冷王宫就相当于进了地狱,自生自灭全看造化。如今幸而有秀莲和漪澜跟了过来,不然就算苏妲拉没有被饿死也会病死。 拓跋硕已经将她丢在这里半个月了都不曾来看她。 “王上,你喝杯参茶歇一下吧。”小宁子端着参茶小心走过来道。他感觉到这阵子拓跋硕的脾气暴躁了很多,光这半月来的早朝,他就已经目睹了拓跋硕朝着那些重臣摔了好几次的奏折。 拓跋硕冷冷看了小宁子一眼,小宁子只感觉自己像在腊月寒冬天里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手脚都哆嗦起来。 拓跋硕拿过参茶饮了一口,却觉得胸口气闷得更加厉害了。近半个月来,他也感觉到自己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只以为因为苏妲拉的缘故。 这些天他也有想过去悄悄看看她怎么样了,有没有想通一点。但近乡情怯,每每走到了外王宫他又停下了脚步。 总归有些放不下面子,拓跋硕想万一又被吟儿冷言讥讽出来怎么办?苏妲拉倔强傲气的一面让他很头大。她若能像昭乐陶那样柔弱一点也不错……想到昭乐陶,拓跋硕又想起那件被割破的碧色衣裳,心里又烦躁起来。 还让她好好反省一下好了。拓跋硕重重放下茶杯,又一头扎进了桌上的奏折堆里。 “水……水……”苏妲拉喃喃躺在床上道。秀莲和漪澜却并没听到声音。 她们在外面种菜的种菜,洗衣的洗衣,并没发觉苏妲拉已经着凉在床。 苏妲拉挣扎着爬起床来,撑着柜子想自己去倒水,无意间瞥过铜镜,身体陡然一凉。 她差点不认识镜中的自己。铜镜里的人两眼无神,嘴唇干涩,两颊下陷,简直就像守王宫等待老死的老嬷嬷一般。 苏妲拉支撑不住,身体慢慢倾斜,倒下去的时候,却并没有意想中的痛楚,反而有些软软的感觉。 一股青草混合着清风的味道传到她的鼻尖。 “我现在真想把拓跋硕狠狠打一顿。”拓跋旬的声音冷冷传来。 “拓跋旬……”苏妲拉挣扎着坐回了床边,“我这副样子让你笑话了。” 拓跋旬钻石般的眼睛明暗不定,最后他倒了一杯水给她,“洛儿你着凉了,喝药了没?” 苏妲拉苦笑一声,“冷王宫里哪来的药?不过拓跋旬放心,明日我的病就会自己好了。” 拓跋旬定定看了她半晌,最终冷静道,“洛儿,让我带你走吧,拓跋硕已经不值得你守在他身边了。” 苏妲拉正在喝水,听他这样一说,手中的杯子顿时停在了嘴边。 第179章 冷暖自知 “跟你走?”苏妲拉重复了一遍。 “洛儿你落得这般田地,难道还想呆在这片伤心地?”拓跋旬亦反问。他挑唆昭乐陶令到事情发展到如斯地步,其中细节他却懒得去弄清楚。总之肯定拓跋硕不够相信她,不够爱她。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许久,苏妲拉站了起来,慢慢踱至窗边。 拓跋旬的突然到来以及提出那样的建议,让她突然从低迷中领悟了另一种觉悟——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本来就不计一切的重回了拓跋硕身边,就算最后终落得无情弃的下场,她亦无怨无悔。总归……轰轰烈烈的爱过了。 她不想再逃离,不想再去尝试新鲜的事物。虽然她如今才二十不到,人生还有那么长,可她觉得都已经结束了。她现在只想像一朵繁华过尽的鲜花,热闹过后安安静静的等待枯萎。 如果将鲜花移种到另一处地方,只怕会枯萎得更快吧。 拓跋旬听罢她的回答,身子不易察觉的抖了抖,他算计那么久,以为这样会试验出真心,以为这样可以给苏妲拉最好最美的爱情,却不想苏妲拉宁愿守在一段死去的爱情里枯萎,也不愿接受他想给她的幸福。 拓跋旬呆立半晌,最终放弃了说服她。苏妲拉痴人,他何尝又不。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从角落里找到昭乐陶送来的药篮,将里面的连翘根洗净切给她吃。 “我检查了昭乐陶送来的东西,没有毒,洛儿你放心吃,这样病也会好得快些。”能为她做的事,也只有这些了吧。 拓跋旬看她嚼了一些下去,便转了身,“既这样,我便帮拓跋硕脱去他的束缚,让他一心一意待你好,让他再也不能被什么杂事影响。但如果他还敢让你伤心,我便……” 他没有说完就飞身掠了出去。 如果他还敢让你伤心,我便替你了结了他。 替拓跋硕脱去王上这层黄金囚衣,让他带苏妲拉远走高飞,拓跋旬最后想要为苏妲拉做的事情。 苏妲拉听多了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吃下那些连翘根片后,觉得额头没那么昏聩,就走到梳妆台后,轻轻梳顺久未打理的头发。 她也刚刚才意识到那种不能羞的坦然感情,这一切都她的选择,她已经得到了许多,再没有什么遗憾,如今也可以享受一下爱过恨过痛过的余下时间。 只要还有回忆,人生就不能这样低迷下去。 秀莲和漪澜端着饭菜走进来的时候,看见苏妲拉已经走下了痴躺多日的床,而且略施了些薄黛,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 “娘娘你想开啦?真好!”漪澜围着苏妲拉欢喜的拍着手。 苏妲拉微微一笑,“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我们不辛苦,只要娘娘过得好就可以了。”秀莲也走近她,眼圈红红的。 “嗯,我们要好好过,来,今天大家都多吃点。”苏妲拉拉住两人的手坐下来。 三人像一家人一样,都又感慨又辛酸的吃完了这餐饭。 转眼半月的时光又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冷王宫依旧大家忽略的存在。 晶华王宫这边却闹开了锅。 雪妃怀孕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箫真然恭谦的对昭乐陶道。 昭乐陶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也多亏了有箫御医的功劳。” 那日小宁子送来红汤,她虽然含在喉间没有吞下去,但还有一些药水落进了胃中,幸亏箫真然送来了保胎的汤药。 虽然拓跋硕不想要这个孩子,那晚之事亦没有报到敬事房去,但昭乐陶还决定要生一个孩子。有子伴身才后王宫里最可靠的靠山。 “娘娘这招会不会走得太险了?毕竟王上说了‘不留’的。”不留,即不要孩子。 “不险又怎能成功,我知道太王后很希望后王宫能尽快开枝散叶的,她算一个靠山。而且如今我真的有了,难不成王上会让我流了去?”昭乐陶掷地有声。 “如此,臣便祝娘娘马到成功了。”箫真然勾了勾嘴角,低下去的眼中目色变幻。 他自然希望昭乐陶能多做一些忤逆拓跋硕的事情,让拓跋硕喝下的火赤草尽快生效,这样他才有机会实现自己报复拓跋旬的第一步。 之前拓跋硕将媚妃打入冷王宫的事情,他相信火赤草起了一部分的作用,如今只等拓跋硕再次发怒做出更严厉的惩罚,他才好展开行动。不然拓跋硕如果不做出极度失去理智的惩罚,很难让人相信拓跋旬放了火赤草的结果。 “哼!小宁子你这没用奴才怎么做事的?雪妃怎么会有孩子,孤不说不留了吗?”拓跋硕把桌子拍出了一道裂缝。 “奴、奴才办事不力,请王上开恩……”小宁子两腿一软跪了下去。“但喝下那晚红汤没道理还会有的啊,难道雪妃又吐了出来?” 小宁子胆子虽然小,但头脑依旧转的飞快,两下就把责任推了出去。 “这雪妃也忒大胆了!竟敢忤逆孤的意思!”拓跋硕又一拍桌子。楠木桌子发出一声不忍重负的声音。 这段时间他一直想着怎么哄回苏妲拉,而如今昭乐陶闹出怀孕,怕更难将苏妲拉哄回来了,教他怎么不气! “王上不要气,来喝点参茶压压。”小宁子谄媚赔笑的端起还冒着热气的参茶。 拓跋硕气哼哼的端起茶杯喝过一口,突然又猛地一摔,小宁子吓得又跪了下去。 “你给孤滚出去!”拓跋硕没好气道。 小宁子像得到大赦般一溜烟就退了下去。 拓跋硕见屋内再没有其他人,眼神一沉,冷声道,“隐一,孤要你去做件事。” 尽管雪妃怀孕的消息在后王宫传得沸沸扬扬,却依旧没有半分传到后王宫之外的冷王宫里去。 这自然拓跋硕做了手脚的结果。他严禁守王宫的老嬷嬷和送饭的人向冷王宫透露后王宫的任何消息,违者杀无赦。试想谁会为了八卦而舍弃项上人头,所以苏妲拉对此事竟半分不知。 这时她正和秀莲漪澜打理那片小菜园,返璞归真得不亦乐乎。 只有去拿饭的漪澜发现今天送饭的太监有些怪异。早上还一脸鄙夷的表情,下午就变得有些谄媚了。 虽然她们自己种了菜,但白米却自己种不来的,所以还得依靠王宫里送来。其实王宫里送来的糟糕饭菜只在她们进来的前几天,后来送的饭菜都很可口了。 于王宫里送来的饭菜她们还照领,至于小菜园她们也还照弄。冷王宫里本来就没什么事做。 送饭小太监的变脸放在后王宫却并不一件奇怪的事情。因为所有人都一早还对昭乐陶一呼百应,下午的时候,却都避之不及了。 因为下午的时候,雪妃的孩子就流掉了。 据说雪妃下床的时候,踩在床榻上没站稳,摔了下来,然后孩子就没了。 然后王上龙颜大怒,以轻视皇嗣的罪名禁了雪妃的足,罚她一月不准出晶华王宫。 王宫本来就个人踩人低,人捧人高的地方。大家见宠极一时的雪妃落得这般下场,料想她再难有翻身一日,转而议论纷纷,猜测媚妃指不定马上可以崛起了。 太王后更加想不到自己才知道雪妃怀孕之事,本打算去探望,最后却变成了去安慰。 先慕婕妤之子夭折,这会儿又雪妃小产。太王后忧心悔恨,莫不自己造孽太多,害得敌国无后? “臣妾参见太王后。”昭乐陶见罗意微过了来,在床上挣扎了两下。 “雪妃不要乱动,睡着便好。”罗意微连忙阻止。 昭乐陶见她满面愁容,脸上一片自责的楚楚神情,“臣妾不好,没有保护好王上的孩子。” “发生了意外谁都不想,雪妃就不要自责了,这段时间还好好休养,王上气消了便会过来探望你的。”罗意微像个善解人意的母亲一般淳淳安慰。 她与昭乐陶又拉拉杂杂的说了些安慰的话,然后就出了晶华王宫。 “太王后请留步,臣有些话想跟太王后说。”罗意微正走在王宫道上,忽听得身后一个年轻男声响起。 “你……箫御医?”罗意微看向身后的人,“箫御医有何事要说与哀家?” “臣可否去太王后殿上细说?”箫真然看了看四周。 第180章 名正言顺 罗意微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侍卫都在身边,便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到了昭阳殿后,罗意微引他到客厅,然后让侍卫都守在了门外。 “箫御医到底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罗意微道。 “臣想对太王后说,雪妃的孩子,其实被人陷害流掉的。”箫真然压低了声音。 罗意微一听这消息,竟愤怒得大喝出声,“谁这么大胆!难道媚妃?” 箫真然摇了摇头,神秘一笑,“王上。” “怎么可能?你休要诳哀家!”罗意微怒声道。 “臣悄悄检查过雪妃的鞋底,发现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无香树油,那树油正不久前西南郡进贡给王上洗头之用的。”箫真然一脸镇定。 “王上为何……要这样做?那他的孩子啊。”罗意微的声音有些发抖。 “因为王上服了令人情绪失控的火赤草参茶,雪妃受临幸那晚忤逆了王上的不留命令,王上便以此给雪妃惩罚。”箫真然猜对了表面,却没猜对拓跋硕这样做其实为了苏妲拉。 “火赤草?谁放的,何人如此大胆?!”太王后拍案而起。 箫真然跪了下去,“臣不敢欺瞒太王后,此事六王逼臣做的。臣一直良心不安,所以今天终于冒着生命危险告诉太王后。” “那你为何不早告诉哀家!”罗意微并不接受他的投诚。听到六王这两个字眼时,她浑身闪过一丝寒意。 “臣罪该万死。只因那六王对臣控制甚严,臣只有现在才可以见到太王后跟太王后说清此事。” “为何要等到现在才跟哀家说,你直接跟王上说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罗意微恨得牙痒痒道。 “因为就算臣跟王上说了,王上也抓不住武功高强的六王,只能打草惊蛇激起六王更疯狂的反击。六王的手段相信太王后也有些清楚。”箫真然低头道。 “王上都做不了的事情,你告诉哀家,那哀家能做些什么?”罗意微颓然坐在椅子上。怪物六王,王宫中人都不愿去触动的存在。 “王上被火赤草影响已有一段时间,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影响到敌国。为恐情势继续恶化下去,我们只能斩草除根,务求一击即中。” “那怎样才能斩草除根,务求一击即中?” “只能暗杀,这就需要像太王后这样德高望重的人请六王进王宫,可以假意叙旧,然后让他喝下毒酒。”箫真然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 “六王对毒物向来熟悉,又怎么会被毒药毒死?”罗意微简直想笑。 “瓷瓶里的并不毒药,雪山圣水,它对于常人来说比灵芝人参珍贵千万倍,但对于像六王那样体内沉积了各种毒药的怪物来说,却致命的毒药,太王后到时只需第一两滴在酒中即可。” 罗意微接过瓷瓶,面色稍霁,“你虽然将功补过,但过错实在巨大,雪妃的孩子可以说间接因你而死,你死罪虽免,可活罪难逃。” “臣知罪,待六王伏法之后,臣自当罢职离开王宫。”箫真然依旧冷静。 罗意微拿了雪山圣水,却绞尽脑汁不知以何借口让拓跋旬不加怀疑的进王宫怀旧。说实话,她很不愿意跟拓跋旬这个故人再有什么瓜葛。 而时间却并不那么乐意等人,罗意微还没来得及想出借口处理六王,漠寒就猝不及防以“嘉云公主在敌国被辱”的借口挑起了战事。 昭乐陶会被拓跋硕厌恶早在拓跋旬意料之中,他算准了一切,等到时机一到,他就通知昭轩开始了他们早就协定好的计划。 拓跋硕的快速反应却也让拓跋旬和昭轩都意外了一把。那些漠寒准备突袭的士兵纷纷都遭到了埋伏,可谓出师不利。 “原来王上想逼漠寒快些动作,所以才故意严惩雪妃给漠寒这个起兵借口。”拓跋言白衣依旧,整个人却似乎越发的淡远了。他也听闻了漠寒起兵之事才匆匆从外地赶回来,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竟拓跋硕暗中控制的结果。 “孤知道拓跋旬帮昭轩取得的漠寒王上之位,昭轩如此有野心,前段时间更戒严边疆,难道以为孤真的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与其坐着等人家开打,倒不如孤制造机会让他们的计划早一步实施。”拓跋硕手握参茶,却将之缓缓倒入窗外,瞳色墨黑如渊。 没有人知道,就连拓跋旬也不知道,拓跋硕竟早已知晓了参茶中的古怪,而他却还依旧不动声色的喝了下去。 拓跋硕从来都一个对一切事物都掌控在心的人,参茶细微的味道差异他揣摩了一阵也知晓了其中定有蹊跷,之所以还继续的喝下有问题的参茶,就想看看幕后的人想做什么。 情绪失控,将媚妃打进冷王宫,除掉雪妃的孩子,他由着这些情绪来支配自己。只要——只要他的吟儿可以安全安静的呆在不被打扰的地方。 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昭轩想借由雪妃受宠的机会来巩固漠寒的政权,然后又借雪妃胎儿被残害雪妃被禁足的机会来作为攻击敌国的借口。 当然,拓跋硕在此间任由情绪支配自己的同时,他亦做了很多其他的准备,比如操练军士,比如吸纳新兵。 拓跋言并不知晓这些内幕,自成亲后,他已经尽可能少的进王宫了。此时他淡淡的蹙了蹙眉,神色空远,“只怕到时两国又会生灵涂炭了。” 拓跋硕将空茶杯稳稳放在书桌上,“如今就算孤想和平,昭轩亦不会肯。漠寒与敌国的战事已势在必行,此事两全不得,孤只能趁着昭轩此时刚刚登基根基不牢,暗中促使他仓促开战来取优势。至于而后的事情交给二哥就行了,打仗指挥这些事他自不会让我们操心。” “既然王上都已打点妥当,看来倒臣多虑了,如此臣便先行告退。”拓跋言淡淡拘完一礼,便雅然而去。 拓跋硕见他走远,似自言自语般淡淡道,“隐一,拓跋旬此间行踪何处?” 昭轩都起兵了,他的好搭档拓跋旬当然也要收拾,况且拓跋旬给了拓跋硕一顶不小的绿帽子,虽然他对慕子翎没有感情,但一想到她怀的竟然不自己的孩子,拓跋硕便觉窝火。 虽然拓跋旬不太容易追踪,不过也并不代表敌国就真的就没人可以监视他。拓跋硕派出了敌国第一隐卫隐一去跟踪拓跋旬,而他自然也探出了拓跋旬果然周身毒的情报,先前夭折的小皇子亦就拓跋旬的孽种。 拓跋硕特地派出隐一去跟踪拓跋旬,就要等开战之后好好放手去收拾拓跋旬一顿。此时报仇的时机已到,他当然不能放过。 名正言顺的拿下拓跋旬,以卖国通敌知罪判之极刑,看这怪物还敢不敢动他的女人! “臣该死,跟丢了六王……”隐一少有的支吾起来。 “什么?”拓跋硕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不过,臣在六王府中找到了这个。”隐一将自己在六王府花园中找到的纸笺递给拓跋硕。 拓跋硕展开纸笺,只见上面一行娟秀小楷,“汝母祭日将到,吾心挂之,望旧地重聚,感怀旧事。” 他摩挲了一下纸质,斜飞入鬓的眉毛微微蹙起,“这锦凤笺,整个王宫只有昭阳殿才有,你过去看看。” 虽然不知拓跋旬找太王后何事,但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181章 雪山圣水 罗意微轻轻走进废置已久的昭昀殿,许多经年的往事仿佛重新见了光,纷纷从萎靡的状态里展开来。 她想起那很多年前的事了,好像有十五、十六年了吧。这样一想,她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那时正值昭贵妃破天荒受宠一月后又被冷落,她本报着瞧热闹的心态去安慰昭贵妃的,却没想到会碰见那个五岁的小怪物。 “怪物,都怪物!统统都给我滚出去!”隔着珠帘,她听见昭贵妃有些疯癫恍惚的在房间里呓语。 “甄妃娘娘,您还先回去吧,我家主子最近精神不好,不方便见客哩。”婢女小心的赔笑道。 罗意微见到昭贵妃这副样子,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谁叫你受宠都不分一些露水给我们! 她走出了昭昀殿,却在不远处碰见了刚刚搬去外王宫不久的拓跋旬。 “小六王去看望母亲的吧,你可要好好照顾你母亲啊。”罗意微假笑道。 “看在甄娘亲关心家母的份上,儿臣愿意为甄娘亲做一件好事。”五岁的拓跋旬粉雕玉啄,已经长成了人见人爱的漂亮孩子。 罗意微觉得有趣,蹲了下来,“小六王能帮我什么呢?” “这碧清茶的配方,它与扶萝花配在一起便慢性夺命毒药,甄娘亲可以献给你曾经姐妹般的先王后。到时候,甄娘亲想要的东西就可以拿到了。”小拓跋旬的眼里闪着邪恶的光。 联想起昭贵妃之前口中不停叫唤的‘怪物’,罗意微背上突然闪过一丝寒意。 罗意微还收下了拓跋旬给她的那张配方,虽然她并不以为意。试想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慢性毒药?真真笑死人了。 她渐渐淡忘了此事,直到两年过去了,自己慢慢,慢慢再也忍受不了拓跋玖对先王后的独家宠爱。凭什么!她哪里比不过穗洛,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拓跋玖还不正眼看她一眼? 嫉妒开始腐蚀她的良心,她犹豫了许久,毕竟她跟着穗洛从绥黎过来,也算患难与共的姐妹,要害死穗洛,她终究有些下不了手,但,嫉妒如此强大与可怕,它最终还让罗意微翻出了拓跋旬给她的配方。 两年的时间又过去,她等得失去了耐心,都快要以为拓跋旬的配方没用了,先王后终于才虚弱了下来。 最后先王后死了,她也终于可以离拓跋玖近一些。虽然两年后拓跋玖郁郁而去,但她已经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王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影响了拓跋玖的判断,自不知道拓跋玖其实早有判断。 拓跋硕因为先王后的事情跟她反目,她依旧不后悔。她认定拓跋硕以后便会感激她,虽然至今她亦没等到这一天。 成为太王后之后,她独揽后王宫大权,心气高傲,却独独害怕见到拓跋旬。 五岁就已那样的怪物,她不知道日后的他会长成怎样可怕的样子。 终究……还要再见他啊。罗意微在已经打扫干净的矮几边坐了下来。 桌上面的碧清茶散发着袅袅茶香,也不知不雪山圣水的缘故,她觉得这茶格外清香。 漠寒已经和敌国打了起来,拓跋旬的母亲昭贵妃曾漠寒公主,罗意微不知拓跋旬对两国的战事插手没有,总之她觉得不能再等了,为了拓跋硕,她要及早约见他。 就算一想起这个人她会觉得发寒发冷,就算这次的匆忙约见也许不会成功,她已经不再多想,总之豁出去了。 “甄娘亲,好久不见。”一把慵懒的声音自她背后想了起来。 罗意微强自镇定的回过头,微微一笑,“六王叫错了吧。” “甄娘亲说要感怀旧事,儿臣自按旧日的称呼唤您。”拓跋旬笑意懒散,满眼都炫目的钻石光芒。 拓跋旬在罗意微对面坐了下来,大大方方的拿过茶壶,“碧清茶?甄娘亲果然很感怀旧事呢。” “哀家发现这碧清茶饮用起来真的很不错,六王请放心,这里可一株扶萝花都没有。”罗意微举起茶杯。 拓跋旬似笑非笑,他亦举起了茶杯,然后轻轻喝了一口。 罗意微找他叙旧,他自然知道不会那么简单,不过他依旧自信赴约而来,只想看看罗意微在玩什么把戏。 五岁那时他将碧清茶的配方给她,只不过想借她的手除去母亲最恨的先王后而已。但没想到最后竟母亲比先王后先去,真可笑。 “甄娘亲在这茶里加了什么?儿臣觉得比以前的好喝了许多。”拓跋旬看着她道。 罗意微心里一凉,脸上却兀自微笑道,“有吗?哀家不过用井水多泡了一刻,想来甘甜了许多。” 拓跋旬却对她的答案不感兴趣,他很快凑近来说道,“甄娘亲想不想知道母妃为什么会叫我怪物?说起来大家可能都会好奇怎么怪物这个称呼竟我的母妃那里最早叫出来的。” 凑得那么近,罗意微看见他的棕色眸子里,那种邪恶而美丽的光芒又在放肆的闪耀起来。 “想来也许六王太过早慧,知道许多不合年龄的东西。”罗意微心里开始发寒,声音已经有些不稳。 “哧。”拓跋旬倾城一笑,“甄娘亲说话真好听,不过说得倒挺对,儿臣确用早慧帮母妃做了不少事。” 拓跋旬自顾自说了下去,“儿臣知道有一种汤料,只要加了自己的血液,吃的人就会痴迷不已,想戒都戒不掉。我用那汤水迷住了父皇的心,他想隔一天不来昭昀殿都不行。想起来,母妃那时笑得真美丽。” “六王,你别说了。”罗意微毛骨悚然得想呕。 “后来,母妃撞见了我在汤里悄悄加自己的血,她就吓得发了疯,把我赶了出去,父皇便也不再来看望她了。若她不要那么神经质,后位也许就会她的了。甄娘亲,你说我的母妃不很傻?”拓跋旬依旧笑如洛神。 罗意微已经惊恐得说不出话来。当拓跋旬将这些如此隐秘的事情告诉她时,她心里就知道自己有危险了。他显然已经将她当成了一个死人,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秘密。 侍卫虽然就在不远处,但只要拓跋旬想杀她,依旧轻而易举,罗意微仍忍不住想呼救。 “这个秘密儿臣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就连儿臣最喜欢的女子——媚妃,儿臣都没有说过呢。”拓跋旬笑得妖魅。 “你……”罗意微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想张口喊人,却恐惧得一丝声响也发出不能。 “对不起了,甄娘亲。我习惯了先下毒再考虑要不要留下那人的性命,如今你知道了这么多,我想留都不能留了。”拓跋旬轻轻吹了吹指甲。 罗意微捂住了肚子,脸部有些扭曲起来,“呵呵,死了也能拉住你,让你再害不得我的儿子!” “终于说出你的动机了啊,甄娘亲。”拓跋旬懒懒又喝了一口碧清。“我现在很好奇甄娘亲怎么拉着我一起死呢。” “雪山圣水,不知六王有没有听说过?”罗意微眼里闪过快意的疯狂,“六王如今喝了那么多,不知你周身的毒性被激起来没有呢?” “雪山圣水?”拓跋旬停下喝茶,眼里终于有了一抹诧异之味。 四年前他游玩各地的时候,曾在雪山遇见过一个与他不相上下的老毒物——雪山派掌门人雪山老人,他与之斗了三天三夜,依旧胜负未分,最后那老毒物年纪已老,体力不支才最终认了输。 其实那老毒物若用他雪山派的雪山圣水来对付他,他断不可能支持那么久的。老毒物之所以没用,只因那雪山圣水雪山派的第二大门宝,他才舍不得拿出来用在他身上。 如今,罗意微这蠢女人竟能从吝啬老毒物那里将雪山圣水弄来?拓跋旬想了许久,始终觉得不可能,直到他想到一个人,才终于猜到了些内情。 “箫真然给太王后的吧?”拓跋旬将茶壶里的茶缓缓倒入盆栽里。 “啊,我们敌国还有不畏邪恶的正值臣子的!”罗意微满脸已经冷汗,她咬着牙道。 “呵呵,他可真为了他姐姐豁出去了。”拓跋旬突然笑了起来。“难怪这几天我没看到他的人影,想来他去雪山做料人去了。” “什么?”罗意微不懂他在说什么。 第182章 越跑越远 拓跋旬并不回答。 他已经知道了,箫真然用自己的生命换回雪山圣水。要想拿雪山派的圣水,只有一个方法,就将自己变成料人。 雪山派的第一大门宝血莲。血莲必须种植在人的心脏处,供血液给血莲的人就叫料人。料人必须埋在雪间一年,因为血莲只在冰天雪地生长,而料人每天又要吃很多活血的热量食物,好让血莲吸食到没有凝固的血液。 料人内热外冷,身体所受的苦楚简直比地狱还要难挨上一万倍,他们中很少有人能捱过血莲开花的那日。血莲不开花,他们就白死了,而血莲开花了,花摘下来之后,料人也会跟着死去。 箫真然如果拿了雪山圣水却不去履行诺言,下场便会比料人还要凄惨。 “真替他可惜呢,我的命竟也值得他付出那样的代价?看来我死也值了。”拓跋旬笑意懒懒,“只,我现在还不想死呢,甄娘亲,不如先去下面等我吧。” 修长的手指一挥,一片叶子就自他手里飞了出去。 眼看着叶子就要打入罗意微的胸口,一柄飞刀突然出现,将叶子横腰斩断。 而那叶子失去了后身却还径直扎进了罗意微胸前。 “太王后!”隐一突然出现,抱住罗意微,同时将一排飞刀飞向拓跋旬。 拓跋旬轻松一挥,将飞刀收入袖中,再一挥,飞刀便更加凌厉的向两人飞去。 待隐打开那些飞刀,拓跋旬已经不知去向。 “太王后,太王后!你没事吧?”隐一扶住罗意微,同时让赶过来的侍卫赶紧抓人以及宣御医。 他刚刚赶去昭阳殿没找到太王后,于便按拓跋硕先前的提醒来到了这个唯一有可能的地方。 “咳咳,咳咳。”拓跋旬靠着树,几乎要咳出血来。 雪山圣水一入口便浸入血脉,他想逼都逼不出来。 拓跋旬头向后靠,懒懒扯过一抹笑容,当今世间恐怕也只有他和罗意微尝过这神仙水一般的雪山圣水了,多么有面子。 苏妲拉正打理着菜园,忽然听得隐隐约约的咳嗽声从旁边的小林子里传来,“谁?”她洗干净手走了过去。 “秀莲?漪澜?” “咳咳,洛儿,我在想,你要等我咳多久才会发现我呢。”拓跋旬慵懒看着她走近。 苏妲拉终于看见半躺在树下的拓跋旬,“拓跋旬,你怎么了?”她一惊,赶紧小跑了过去。 “我中毒了。”拓跋旬依旧懒散漫不经心的样子。 “拓跋旬你怎么会中毒呢,你、你……”苏妲拉急得手足无措。 啊,他亦不会想到自己竟会中毒而死,而且还被自己体内的毒毒死,这若给雪山老人那老毒物知道,恐怕他会立时痛快大笑得年轻十岁吧。 拓跋旬从没尝过雪山圣水,所以也不会知道雪山圣水会他的克星。此时,他只觉得体内沉积压制着的成百上千中毒药都在一瞬间叫嚣了起来,他只能用内力去压制。 “拓跋旬,我帮你去找御医吧。”苏妲拉触及他的手,感觉他时而热得烫人时而冷得冰人,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别去,洛儿你……亲我一下就好了。”拓跋旬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脸上却仍笑得懒散。 苏妲拉回头看他,脸上一片焦急,“拓跋旬,你别闹了,我的血救不了你的。”她以为他想效仿上次在虞邰郡时接吻喂血解毒的方法。 “咳咳,”拓跋旬仍拉住她不放,他又咳了起来,这次还咳出了血,但他还不以为意,“真的,洛儿,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不行,拓跋旬,你别儿戏了,我马上就去找御医,你在这乖乖等我!”苏妲拉眼见他咳出了血,当下扯开他的手,马上向外跑了出去。 拓跋旬静静的看着她越跑越远,直至背影终于消失不见。 我就要死了,你还不肯亲我呢。 拓跋旬抬头看天,眼中的寂寥像守望了千万年的沙漠,嘴角边却还挂着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散笑意。 “人呢?拓跋旬,你在哪?别躲了,快出来啊。”当苏妲拉拖着张元初气喘吁吁来到树下的时候,拓跋旬已经不见了。 她一路焦急的跑出去,竟也没有人拦她,那些守门人反而很热心的替她开门备轿。只她来不及思考这些蹊跷,她满脑子都恐惧。 她一想到那个慵懒得像风一样的男子,从来没有幸福快乐过的男子会这样孤零零的死去,她就恐惧得要命。 “娘娘,这……?”张元初疑惑的看向苏妲拉。 苏妲拉只呆呆的看着前方说不出话来。晚了,她来晚了! 秀莲和漪澜这时才听到动静从后苑走了过来。 “娘娘,娘娘!”小宁子远远传过来,他跑得飞快,“娘娘不好了,太王后出事了,她想见您,您赶快随奴才过去吧。”小宁子走近后看见她身旁的张元初,又道,“太好了,张院史也在,请都随奴才一起过去吧。” 尽管听到太王后出了事,苏妲拉却担心慌乱不起来。 因为,她还没能从拓跋旬失踪的恐惧里走出来。 那时的拓跋旬看起来一副就要死去的样子,她坚信他死的时候一定会那种慵懒寂寞的样子。她无法不恐惧,无法不担心。 不过她的魂不附体在见到拓跋硕时,终于回了一些魂过来。 好像,有一个月没看见他了吧。 苏妲拉远远的看见拓跋硕的轮廓,然后慢慢看见他衣服的纹理,再到他的俊美脸庞,再到他的如渊瞳色冷冷的,不带半分情意。 苏妲拉并不知道,在她要走近时,拓跋硕的眼神期待而帜热的,只当她终于走近后,他才变成了一副冷酷的样子。 因为拓跋硕赶到的时候,罗意微跟他说了一些事情。 罗意微拼了命告诉他拓跋旬喜欢媚妃的事情,还说媚妃与拓跋旬交情‘不简单’。 而罗意微之所以要叫苏妲拉过来,因为她至死都要监管后王宫妃子的一切,她一定要当面问过苏妲拉才可以安心。 此刻她看见苏妲拉终于过来了,挣扎起来道,“媚妃,哀家就要死了,你老实告诉哀家,你与拓跋旬到底什么关系?” 苏妲拉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扶住她道,“臣妾与六王没有什么关系,他救过臣妾一命,仅此而已。” 后王宫里的妃子,就算与别的男子说说话也会遭非议的,更何况她与拓跋旬这样纠结的关系。其实她觉得她对拓跋旬更像一种亲情。但现在她什么情都不可以说。 拓跋硕听到她的回答,眼色又黑了几分。 见苏妲拉说得坦然,罗意微便放下心来,她自不想死了还要带着这些担心去。 罗意微拉过拓跋硕,跟他絮絮叨叨忏悔着以前的事,其中自然也将拓跋旬给她配方的事情说了出来,顺带她还说出了拓跋旬的秘密往事。 苏妲拉听了有关拓跋旬那么多的事情,心里百感交集,同时对拓跋旬的心痛又多了一层。 昭贵妃并没有疯,她知道。因为昭贵妃在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竟会让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一个母亲最痛苦的事情,恐怕就不能带给儿子幸福,反而还要儿子牺牲自己来成全她。 昭贵妃将拓跋旬赶出王宫去,因为她再也面对不了拓跋旬。一看见拓跋旬,她就会怨恨自己。 而拓跋旬,从头到尾都为了让他可怜的母亲得到幸福。他那样爱昭贵妃,情愿伤害自己,但他不知道昭贵妃的真正想法,所以被赶出去后又会那样的恨她。 又爱又恨,两种极端的感情让他最终选择了什么都不要。就那样寂寞慵懒下去,便再也不会被伤到。 第183章 一时之间 拓跋旬……可怜的拓跋旬,你现在在哪,你还活着吗? “那拓跋旬真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幸亏为娘了结了他,为娘也算死得不冤。硕儿,你就原谅为娘好不好?”罗意微红着眼睛看向拓跋硕。 “王上,臣妾亦求王上原谅太王后。”苏妲拉跪了下来,她不想拓跋硕以后会悔恨自己当初没有原谅太王后。 “孤原不原谅太王后有区别吗?反正都要死了。”拓跋硕转过身去。 如果原谅了她,她还会死,心里的痛会不会更痛?那还不如不原谅。 “禀王上,臣仔细检查了太王后的伤势,那邺……那乱臣的毒药太过霸道再加上太王后的心口附近处受了伤,此时的情况非常危险,但太王后体内有一股很强大的复苏力量在支撑着太王后,此时只要有另一种复苏妙药,太王后便可以无事。臣斗胆,请问太王后之前吃过什么灵丹妙药?”张元初走上前道。 “雪山圣水。”罗意微虚弱道。 “雪山圣水?!”张元初两眼顿时放出了一种见到神仙般的光芒,说话都激动都有些语无伦次,“那、那雪山派的珍宝,可谓回魂之药,太王后果然福瑞傍身!如今只要找到另一种与之相差不多的妙药,太王后便会很快康复。” “一时之间,张御医要去哪里找到另一种与之不相上下的妙药?”拓跋硕冷漠反问。 苏妲拉突然站了起来,“臣妾可以找到!”她看向拓跋硕,“不臣妾找到之后,王上就会原谅太王后?” 拓跋硕被她纯澈的眸子看得心底有些异样,他转头冷哼一声,“待媚妃将药拿过来再说吧。” 苏妲拉微微一笑,“请王上让人快马赶去三王府,让三王马上拿着老王上留给他的东西过来。” 以前她与拓跋言呆在盟疆的时候,拓跋言在与她闲聊说到琉州郡怪病时,说起过自己有一颗老王上留给他的九转起死丹,她当时还怪他浪费灵药,害大家都要担心死。 拓跋言很快带着丹药进了王宫,罗意微服用过后,气色果然好了很多。 苏妲拉看见拓跋硕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她心里也放松下来。曦琰,你和拓跋旬一样,对自己的母亲都有无法言说的感情,所以,我不能让你经历拓跋旬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太王后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而媚妃救驾有功,臣希望王上能让媚妃搬回朝云王宫。”拓跋言淡雅道。 苏妲拉这时才发现拓跋言好似瘦了些,不变的满目远山的淡雅。她觉得他整个人似乎更淡了,淡得就像马上可以随风而去一般。 拓跋硕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算答应了拓跋言的提议。 “另外,六王拓跋旬有通敌卖国之嫌,且意图谋害太王后,罪实难恕,孤决定对他发布通缉令,若他拒捕则立地诛杀,不知三王有何意见?”拓跋硕问向拓跋言,眼睛却看向苏妲拉。 然后他成功捕捉到她眼里的震惊和不安,如渊的瞳色顿时暗得吞天噬地。 “一切但凭王上决定。”拓跋言古井无波的眸子依旧淡定。那样懒散的人,死反而一种解脱吧。 回到朝云王宫,苏妲拉以为可以喘口气了,但听说了王宫近来发生的事后,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又再度拉紧了起来。 她才知道原来雪妃怀孕又落了胎,然后漠寒对敌国不宣而战…… 苏妲拉撑头靠在桌上,心头一团乱麻。短短的一个月,这些事情到底怎么发生的? “媚妃搬回来却并无轻松之意,当真荣宠不惊还……担心某人?”拓跋硕冷冷走了进来。 苏妲拉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心口隐隐发痛,她赶紧低下头去,“臣妾参见王上。” 拓跋硕也不叫她起身,他冷冷走过她,坐上皇榻,“媚妃看起来气色不错。”该死的女人,你就不能为孤伤心憔悴一下?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想过孤。 “多谢王上关心。”他不叫,她亦不起来。 “媚妃对孤下午的决定有异议?”刚刚的问题她不回答,他便再问一遍。 “臣妾……”苏妲拉沉吟片刻,终于还说道,“六王之事说不定另有隐情,他此时中了毒,若被误会一不小心夺了性命,会有辱王上英名,臣妾恳请王上取消立地诛杀的命令。” “孤的英名早就被你和六王的不正当关系毁了!”拓跋硕陡然提高了音量,“你从最开始入王宫就识得拓跋旬,之后他将你自虞邰郡送回来,你在王宫与拓跋旬有过多少次接触,不要以为孤都不知道!” 苏妲拉抬起头震惊看着他,仿佛有些不认识他的样子。 她一直都相信他的本事,却不敢相信他居然一直暗中监视着自己。他既如此不相信自己,何必要自己搬出来。 “臣妾与六王有私交,但臣妾对他只如兄长,信与不信全在王上。”苏妲拉淡淡道,她已经不想再与他谈论下去。 “媚妃好本事,找了一个怪物做兄长,不知他的怪物行为媚妃学去了几分?”他冷而嘲讽的语气,世界上最恶毒的兵器。 苏妲拉抬头看他,眼神沉静而疏远,“若王上不信任臣妾,便让臣妾搬回冷王宫好了。” “混账!”拓跋硕站起身,一把扯起她,“你以为你什么,想去哪就去哪。你给孤在这好好呆着,等孤一有你那怪物兄长的消息,孤便差人告诉你,让你以后知道去哪凭吊他!” 拓跋硕放开她,怒气冲冲走了出去。然而脚踏出朝云王宫的一刹那,他就后悔了。 这怎么了,明明准备跟她好好说的,怎么又凶她了。拓跋硕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难道草的药力还没退?如今这样一来恐怕更难拉近与她的距离了。 拓跋硕此时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小宁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心想怎么王上连郁闷的时候都这么帅,人生真不公平啊。 拓跋硕心事重重的回了大殿,他相信苏妲拉对他的感情,就算她与拓跋旬不清白,他也相信肯定拓跋旬单方面的不清白。 之所以还要画蛇添足的下发什么缉捕令,也不过想看她反应让自己安心而已,拓跋旬说不定还没等到缉捕令就死了。雪山圣水,救人都能发挥那么大的作用,想来它杀人应该更加厉害。 现在好像自己试探过头了,反而把自己弄得一分台阶都没有了,啊……感情真一件比国事还要麻烦的事。 “王上,边疆那边漠寒王上亲自出战,士气高涨,我方开始有些吃力了。”随时关注两国战事的李远,此时见拓跋硕回来,赶紧将突变告诉了他。 拓跋硕蹙了蹙眉,“昭轩倒势在必得啊,”脑中挥去感情的郁闷,他执笔而书,“擒贼先擒王,他既送上门来,我们便好好招待他一下。”拓跋硕疾笔将策略写了下来,让李远飞鸽传去了盟疆。 朝云王宫这边,除了苏妲拉,大家伙都还沉浸在重逢的高兴中。 拓跋旬昭轩的表兄,会不会昭轩的人救走了拓跋旬?拓跋旬身上的毒会不会已经发作然后药石无灵了?苏妲拉独自在房中猜想拓跋旬的下落,时而充满希望时而低落不已。 这世间,可能真的只有自己一人会为拓跋旬担心了。可拓跋旬,只要有一人不想你死,你便不要死好不好? 深吸一口气,她剪断了烛芯准备安寝。现在她已不能再去想了,她觉得自己很乱。 因为就算担心拓跋旬的事情,拓跋硕也会不时的冒出来,扰乱她的思绪。 所以,还睡觉好了。 “他已经完全变了,变得不信任我,变得暴戾乖张,根本就不以前那个外表冰冷内心温柔的曦琰了。”苏妲拉将头蒙在被子里,感觉自己的泪水被一分一分吸进了被子里。 还以为可以破镜重圆,还以为可以从头来过,还以为可以继续说爱你……原来,统统都不行了。 第184章 请君入瓮 回到朝云王宫的日子很安静,拓跋硕这几天一直没有过来。 这样的日子苏妲拉却不觉无聊,因为她有太多要担心的事。她担心被禁足在王宫不能探视的昭乐陶,她担心拓跋旬的生死,她担心两国在边境的战事……然而,所有的担心却都抵不过她对瑞曦的担心。 现在的拓跋硕的确很烦扰。之前定下的擒王计被昭轩一招‘请君入瓮’轻松化解了去,拓跋硕在想自己不也要亲历战场,毕竟这样远程操控有很多行动已经相应被拖慢了下来。 战事如果全权交给怀王瑞曦玣去指挥也不不可以,怀王有很多实战经验。但漠寒那边王上都去了,敌国这边如果不去,士气就已然矮了一截。 “硕儿,我们母子可以算刚刚团聚,如果有什么万一,你让哀家怎么办?再说,硕儿你舍得下你的媚妃?”罗意微的话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到底,要不要亲自出兵呢? 敌国的建立靠祖先在马背上一寸寸打拼下来的,武士之后岂有懦夫,其实拓跋硕倒很想体验一下那种金戈铁马的挥斥方遒快意。 只如果真的有什么万一,吟儿该怎么办?不他没有自信,只因他此刻的对手太让他不能小觑。 昭轩三岁丧母,却能顶着太子之名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最终登上皇位,除去拓跋旬的最后援手,昭轩在合纵连横方面的手段也应登峰造极。 不过就算这样,昭轩却并不拓跋硕此刻烦恼的对象。此刻他最烦恼的人,正和一只老虎以及一群下人生活得淡泊安定。 该要怎样才能重新靠近她? 拓跋硕推窗而立,开始烦恼他与苏妲拉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感情。 他自清楚苏妲拉对拓跋旬并不什么男女之情,但他一想到两人如此熟稔就没来由生气。 自己的女人跟自己讨厌的人朋友,怎不让人生气。 通缉令下达全国后,并没什么消息。拓跋硕觉得这样也不错,不然若真的有那怪物的消息,他怕自己真的忍不住会杀了他,然后跟苏妲拉的隔阂又深了一层。 除去这个隔膜,还有另一个隔膜:雪妃。 那个阴险的漠寒女人!拓跋硕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寒光。 那晚拓跋硕让隐一去晶华王宫涂树油的时候,隐一从针线篮里发现了还带有碧色丝线的剪刀。而他一看到那几根丝线就认出了苏妲拉那件碧色衣衫上面的丝线。 本来他就一直不相信苏妲拉会做出那种气度小的毁裳之事,只昭乐陶柔弱的外表以及一直良好的表现蒙蔽了他的判断,所以谁毁裳事件的主谋也因此一直悬而未解。 看来除了吟儿,这天下间的其他女子果然都不能相信。拓跋硕恨恨的想。 他现在很想让昭乐陶不知不觉的在人间消失。既然昭轩用了个那么可笑的借口开战,不如索性成全他杀了他的妹妹,好让他进攻得更加理直气壮。 正当拓跋硕脑中的邪恶念头越来越强时,小宁子走了进来。 “王上,秀莲在殿外给媚妃带话,说能不能准她去看望雪妃?” “不准去。”拓跋硕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苏妲拉的请求。让她去看昭乐陶?他不敢想像昭乐陶会用什么苦肉计来说服苏妲拉过来替她求情。 苏妲拉太善良单纯,不那个女人的对手。 秀莲听到小宁子带出来的答复,心里倒很支持拓跋硕的否定态度。就算昭乐陶没有做什么坏事,她也不喜欢她,所以她不支持苏妲拉去看她,不然她家主子的善心肯定又会被利用。 “秀莲你有没有问雪妃近来身体怎样了?”秀莲带回来的答复在苏妲拉意料之中,她依旧平静。 “还能怎样,雪妃现在的身份尴尬,王上也不待见她,如今她又小产,若能熬过来算她命大。”秀莲撇了撇嘴。 “这样啊……”苏妲拉秀眉微蹙。 “娘娘你就别去趟这趟浑水了,那雪妃暗地里肯定做了陷害娘娘的事。”秀莲最怕苏妲拉那种不合时宜的善心。 苏妲拉并不说话。之前的毁衣事件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不管昭乐陶看起来多么的柔弱无害,她知道幕后的主谋必定她无疑。因为只有昭乐陶唯一的受益人。 但她却并没有因此讨厌昭乐陶,相反,她替昭乐陶难过。昭乐陶只想为自己的未来获取一些保障而已,明明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却还要因此被人斥之为恶毒。 如今昭乐陶失去了孩子,遭到软禁,而现在漠寒宣战,她的处境自更加岌岌可危。不管怎样,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好了秀莲,你先下去吧,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的。”苏妲拉遣了秀莲下去。 “娘娘,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小喜捧着碗粥哀劝着昭乐陶。 昭乐陶病恹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却半点反应也没有,好似没听见小喜的话。 她不因为被禁足而心情低落导致食欲不振,只单纯的吃不下东西而已。她想起那天早上摔落后,下身就一直不停出血,而御医努力补救直至下午,孩子却依旧还没有保住。那么多的血,她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尽管没有吃东西,她却并不觉得虚弱,相反,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王兄起兵了!他要攻打敌国,救自己出去! 昭乐陶正兴奋着,耳边就听见外人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她手握暗器,眼神戒备的看向门外。 “雪妹妹,你好点没?”苏妲拉小声道。她趁着夜色换了王宫女装单独过了来。 见她一个人过来,昭乐陶突然闪过一丝邪恶的念头,若此时挟持了她逼拓跋硕放自己出去会怎样? 昭乐陶清楚苏妲拉绝对值得当拓跋硕人质的资本。 “雪妹妹,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么?”苏妲拉拿过小喜手里的粥碗,准备亲自喂她。 小喜拘谨的站到了一边去,她昭乐陶陷害苏妲拉的帮手,心里自然有些发虚。 昭乐陶见苏妲拉眼神里满关心,一直犹豫的念头终于抛出了脑外。挟持她也不一定能成功,还从长计议好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姐姐你搬回来了?妹妹真替姐姐高兴。”昭乐陶微笑道,却偏了偏头表示她现在不想吃东西。 “啊,妹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所以特地过来看看。如今妹妹还吃点东西吧,不然落下了病根,以后会很多病的。”苏妲拉温厚劝着她。 也许许久没有感受到这么真诚的关心,昭乐陶竟听话了喝了下去。即使在漠寒,真正关心她的人也只有昭轩一人而已。而苏妲拉,第二人。 苏妲拉也不提两国开战的事情,只慢慢喂她喝粥。粥喂完了,苏妲拉满足笑了笑,“那就这样吧,妹妹以后记得按时吃东西。”她转而向小喜道,“以后御医台会按时替雪妃熬药,你记得去取。” 交待完了这些事,苏妲拉又说了些让昭乐陶保重身体的话,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晶华王宫。 见昭乐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样衰弱,苏妲拉便安下了心来。她从悄悄后门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发现秀莲她们并没有发觉她的私自行动,心里的小小开心像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解决了一件心头事,苏妲拉轻松不少,回到床上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一直沉沉睡到了半夜,她才被鼻尖熟悉的气息惊醒过来。 第185章 没有影响 幽幽的,一股龙涎香的味道。 苏妲拉感觉自己的眼睛紧张得都要闭不上。黑夜里,也不知他有没有看见自己眼皮下面,那转得紊乱的眼珠凸印。 苏妲拉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咚咚作响,像马上就要蹦出自己的胸口。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紧张,明明自己正在慢慢死心淡定中,应该心如止水或心有怨气的,然而此刻她竟觉得前所未有的紧张。 苏妲拉秉着气,紧张的听着那离自己不远不近之人的动静。拓跋硕似乎老僧入定般站了不知多久,久得几乎苏妲拉要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看他不走了。 正当她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忽听得拓跋硕衣袂响动,就像要走近,她立马又闭住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他似乎堪堪停在了床前。苏妲拉甚至可以想像他此时正在定定的看着自己,一双墨色眸子里有着自己永远也难看清的情绪。 他的眼色一定会让自己心跳得更快,更期待着什么。 突然快而轻柔的,拓跋硕有些湿冷的唇印上了她的额头,苏妲拉差点就要惊呼出声。她感觉到他温温的呼吸轻轻扑面而来,很温柔的,像朦胧的月色一般温柔。 然后拓跋硕很小心的离开了她的面颊,在她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拥抱他的时候。其实那一刻,她已经什么都不愿去想。她只想抱着他,对他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还要和你在一起。 可惜拓跋硕已经站了起来,轻轻的走了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拓跋硕走了以后,苏妲拉依旧没睁开眼睛。她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睁开眼睛。 他就这样走了? 更漏不停,长夜未央。但苏妲拉还捱到了日出云开之时,然后就听见秀莲慌慌张张跑过来对她说,“娘娘,王上要亲自出征了!” 她几乎瞬间就坐了起来,然后衣衫不整跌跌撞撞的就往门外跑去。 原来昨晚他来跟自己告别的!曦琰,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娘娘!娘娘!”秀莲从后面追上了她,“您现在要干嘛?王上已经换好了行装马上就要出发了,您不太好过去啊……” 苏妲拉停了下来,自己难道真的要过去阻止他?不,不行。王上亲自出征,意义重大,历史甚至都要因此而改变,她不过洪流里的一枚弱女子,没有权力去要求拓跋硕为了她而舍弃他的梦想,他的责任。 好男儿便当沙场点兵,一展英雄意气! 苏妲拉颓然坐了下来,她想起自己替他绾发时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出征的丈夫知道自己这一去非常危险,所以和妻子约定:如果战争结束后自己还活着,就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看她;如果死了,便会永远的想念着她。 曦琰,我不要你想念我,我和你应生当同衾,死当同穴的。若你不在了,我亦不会独活。没有你的生活都失去意义的,你知不知道。 拓跋硕最后望了一眼朝云王宫的方向,然后意气风发的喝道,“出发!”一行人马顿时北向阳关浩荡而去,安静整齐得像一片移动的松树林。 拓跋硕之所以这么突然就决定出征,因为前几日的战事都以失败告终。 昭轩太过奸诈,声东击西、顺手牵羊、金蝉脱壳等等招数被他重新拆开结合来用得堪称完美,饶瑞曦玣那样指挥战事多年的人也吃了亏,拓跋硕一看便再也忍不住要过去。他昭轩当真欺负敌国无人了! 决定出征之后,他就趁着夜色悄悄去了朝云王宫,走进寝殿却又不忍惊醒她。他怕这美人关难过,怕自己一看到她的眼睛,就会沉沦迷陷再不愿离去。古今多少英雄,被美人拖累的不在少数。 但他却一定要离去的,决战沙场他少年时代关于英雄的一个梦想,如今更变成了国家的梦想,所以,他一定要离去。 好好安睡,等我回来。 他有自信凯旋回朝,所以他不叫醒她,不让她的担心拖慢了自己的步伐,影响了她自己的安眠。 吟儿你好好安睡,我自会带着胜利与荣耀归来。 为恐社稷不定,拓跋硕让臣子们不要将出征一事宣传开去,他想出现在士兵面前时给他们一个惊喜,然后打得漠寒措手不及。至于朝内的事情,拓跋硕交给了拓跋言代为打理,并封他为摄政王。 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拓跋硕便到达了盟疆,到达的深夜,他就拟了一条以虚打实的战略。 拓跋硕先选了几支小型队伍,然后让他们在不同的时辰潜入漠寒的军营,制造混乱,待他们平定后发现只一小股士兵又回去继续睡眠时,第二支人数多一些的队伍便又潜入漠寒军营,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旨在拖垮他们的精神。 至于第二日的正式应战,他亦拟定了相应的计划,瑞曦玣只要按照步骤指挥就好。 安排好了一切,拓跋硕终于有些倦意,回到军帐沉沉睡去。 而千里之外,王宫墙之中,有伊人辗转反侧。 苏妲拉这才知道原来等待的滋味那样难受,早知道……早知道就乔装打扮悄悄跟他一起走了。 好在拓跋硕没有让她煎熬过久,捷报在中午未时的时候传了回来,说此次行动漠寒大败,敌国士兵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可漠寒依旧没有退兵啊。苏妲拉忧虑的想到了这一点,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就划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拓跋硕过去之后打的第一场胜仗位于西梓坡战场,故而这次胜利又叫西梓坡大捷。然而西梓坡大捷过去几天后,盟疆那边却再无喜报传来。 因为拓跋硕并没有将自己出征之事伸张到民间去,所以百姓们的生活并未受到什么影响,战事对于他们的生活依旧很遥远的事情。两国之间的战事也只作为了茶余饭后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个讨论话题而已。 相比起民间的自在安然,王宫里的大臣们却远没有那么潇洒。这几日众人都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走到哪,哪里便唉声叹气一片。 因为拓跋硕已经好几天没有传消息回来,众人猜测纷纷,人心亦为之不稳,好在拓跋言力挽大局,朝野才没有因此动摇。 所有人都相信拓跋言所说的,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之类的话,但苏妲拉却仍万分担心,她决定亲自找拓跋言了解情况。 小宁子随拓跋硕去了盟疆,进去通报的德德。 “娘娘,三王宣您进去。”德德不一会儿就走了出来。 “有劳公公了。”苏妲拉微微一笑,步履有些焦急的走了进去。 “坐吧。”拓跋言看向她道。 苏妲拉便在书桌斜前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叨饶三王了,我来想问清楚王上现在的具体情况怎样了?” “你难道不相信王上会赢么?”拓跋言不作正面回答,他淡淡看向苏妲拉。 “我只觉得王上如果胜利了,就应该会有回王宫消息传来,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可见情况并不那么乐观。” “两个高手的对决,专心和耐心最重要的。还记得我在盟疆时跟你讲过的人与狼对峙的故事么?”拓跋言淡雅一笑,让苏妲拉顿时安定不少。 人若在沙漠里遇见了狼,他们之间的对峙,最长时会达到一天一夜。紧紧盯着对方,敌不动我不动,同时脑子在飞快计算着怎样打败对方的可能性,这便渊停岳峙般的对峙。 苏妲拉顿了顿,又道,“那三王可否告诉我,王上最近身体怎样?” “王上很好,媚妃不用过于担心。”拓跋言不再看她,伏案去看各地的奏折。 苏妲拉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第186章 不值一提 李远突然冲了进来,“禀告三王,王上领了一万人和漠寒军精锐部队逼进了沙漠,只最近沙漠风沙肆虐,后援没有跟上王上行迹!” 他急匆匆说完之后,才发现侧边站着的苏妲拉。 苏妲拉此时脸已经白了,她几乎失力般的又坐回了椅子上。风沙肆虐?行迹难寻? 她去过盟疆,见识过那里的大漠,若发起狂来,人立于其中就如沧海一粟,天地蜉蝣,渺小卑微得根本不值一提。 拓跋言淡淡看了一眼李远,眸子里看不出责备,但李远还有些害怕的低下了头。 “媚妃先回去吧,至于王上,我自当加派猎狗和驯鹰去寻找王上,而且王上足智多谋,敢争天高,大家都没必要担心。”拓跋言展开让人安心的温暖笑容,如玉般的温润慢慢扩散开来。 李远于安心退了下去。 苏妲拉看了拓跋言一眼,嘴边似有话说,但她最终还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就算她此刻心里急疯,拓跋言也会让她散去所有焦虑。她不愿这样被安抚,她心里始终安不下来。 她不想这样苦苦傻等。她决定去做些什么。 苏妲拉走进晶华王宫,发现昭乐陶恢复得迅速,现在居然都可以玩后院里的秋千了。 “姐姐,怎么了?”昭乐陶走下了秋千。她见苏妲拉笑得有些无力,心里却有些雀跃的走了过去。 后王宫里并没有人跟她说两国的战事情况,唯一的信息渠道就只有苏妲拉。她见苏妲拉表情不轻松,就知定拓跋硕遇到了麻烦。拓跋硕有麻烦,就说明自己的哥哥占了上风。 “王上有麻烦了……”苏妲拉下意识道,也没有去注意此刻昭乐陶脸上的表情。 “吗?”昭乐陶眼里闪过了一丝光芒。 “据说王上和漠寒军都迷失在了大漠中。” “那……那王兄……?”昭乐陶瞬间从云霄跌到了谷底,原来,这并不两方的作战,还有大漠。 “昭轩亦迷失大漠,两国的精锐部队都进入了大漠。”苏妲拉看向她,似要说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所以,雪妹妹,为了我们各自在意的人,我们去阻止他们好不好?” “什么?”昭乐陶还没有从震惊忧虑中反应过来。 苏妲拉握住她的双臂,剪水眸子流光溢彩,“雪妹妹,你知道昭轩因为你在敌国过得不好才出兵的,如今只要你去他面前劝他,他一定就可以撤了兵去。你也不想你哥哥出事的,对不对?” “到时候两国战事停了,我便让王上答应你的一切要求,便让王上封你为王后好不好?”苏妲拉苦劝道。 这她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计策。既可以免去两国人命伤亡,又可以让拓跋硕平安回来。 “姐姐你想得太简单了,这战事不会这么容易说停就停的。”昭乐陶无奈笑了笑。 “再说,我最想要的东西,并不后位。我想要的,拓跋硕给不了我,我亦永远不会得到。” 昭乐陶自清楚,昭轩以她为缘由攻击敌国,仅仅只为战事找一个借口而已。十六年的兄妹情意,她又怎会不知昭轩的野心,她又怎会让自己变成他路上的绊脚石。 她甘心作昭轩通往霸主之路上的踏脚石,她愿意在满眼尘埃里煎熬度过身在异乡的每一天。 “难道妹妹就不担心昭轩的安危?大漠就像来自地狱的魔鬼,它若想要一条人命会多么的轻而易举,妹妹难道就不怕到时连昭轩的尸体都找不到。”苏妲拉步步向前,眼睛直似要看穿昭乐陶。 昭乐陶后退两步,结巴道,“你、你也不过担心拓跋硕的安全,何必要处处替我着想,说得忒冠冕堂皇。” 尽管她说得防备,但脸上已经挂满了对昭轩的担心。 苏妲拉见昭乐陶这副表情,心知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她不清楚昭乐陶的喜好,唯一有把握的,便知道昭乐陶很在乎昭轩,在乎到她有些诧异的地步。 她所知的兄妹里,极少会有像昭乐陶对昭轩这样视如生命的,譬如银家兄妹。不过昭乐陶对昭轩倒有些像拓跋婧对拓跋言,可惜她没有哥哥,无法体会那到底怎样的一种感情。 苏妲拉并不昭乐陶所说的那样把事情简单化了,她让昭乐陶跟自己去劝战,自另有目的。 她想让昭轩的起兵借口不攻自破,因为昭乐陶好好的出现在两国军队面前就最好的证明。 她善良,并不代表她会将自己的聪慧弃而不用,虽然这利用了昭乐陶,但能减少屠戮,对昭乐陶而言亦算善事一件。 “老实跟妹妹说,我的确为了王上而去,他我此生唯一牵挂,若他不在我亦不愿苟活,因为我承受不了他不在的痛苦。如果妹妹能承受昭轩不在的痛苦的话,那就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跟妹妹说过。”苏妲拉意味深长的看向昭乐陶,紧接着她又开出了另一个条件,“若两国息战,我愿意劝王上放妹妹自由。” “自由?”昭乐陶果然憧憬起来。她想起故国的皑皑白雪,十里冰封,银光无限。她想起她跟昭轩快乐的堆着雪人,红鼻子,棕眼睛。那些逝去的回忆曾经那样远,如今却又好似统统都鲜活了起来。 她不想再也见不到昭轩,她不想独自活在世上。 昭乐陶终于答应了苏妲拉。 说服了昭乐陶之后,苏妲拉还得回去说服朝云王宫的一大帮子俨然如亲人的下人。 不过那些人都希望她幸福,而且她又主子,她说的话她们也不敢不听,到了最后,苏妲拉终于安排妥当了王宫里的一切事宜。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由秀莲扮她,而她和昭乐陶则乔装成两个小太监出王宫替媚妃办事。 两人出了王宫后,便乔装成民间男子,买了两匹枣红马直向盟疆飞奔而去。 她们到达盟疆只花了一个夜晚半个白天的时间,只事后两人都扶墙呕吐不止。 “妹妹你面色不好,我们还先休息一下,然后再买些必需品进入沙漠吧。”苏妲拉苍白着脸道。 昭乐陶点了点头。 两人在客栈休息了半日,然后就去集市上买了些进入沙漠必须的物品,比如罗盘、防暑药和帐篷之类,当然最重要的水。 苏妲拉向附近的百姓打听得知,两国开战的地点就在腾依拉沙漠附近。 腾依拉沙漠被盟疆人称为死亡之地,因为它的沙丘无时无刻不在移动,中午的时候人要晒得中暑,晚间的时候却要穿上棉袄才能维持过去,若遇上了阴晴不定的沙漠飓风,那更有去无回了。 回答问题的人劝了好久,让苏妲拉不要进去,但苏妲拉还婉谢之后就和昭乐陶进入了沙漠。 她准备了四天的水和食物,准备找两天,若找不到就第三天再出来。 “王上,您先喝点水吧。”小宁子端了一杯水走进拓跋硕的帐篷。 拓跋硕接了过来,嘴边得意一笑,“那昭轩又想来一招声东击西,他定然想不到孤会找到他的主力军,将他们生生逼到了这里。” “可王上,我们来这里已经五天了,若再呆下去,我们自己也会有危险。”此时作为副指挥的二怀王瑞曦玣有些忧虑道。 “怕什么,我们有备而来,而他们被匆匆逼进此地,粮草那些肯定已经匮乏殆尽了。孤已经派了说降使者过去,昭轩若不想死的话,只能乖乖对我敌国俯首称臣!”拓跋硕睥睨道。 “可臣检查了一下我方的水和粮草,发现最多只能维持两天了。”瑞曦玣道。 拓跋硕蹙了蹙眉,只能维持两天,这就意味着他们要赶紧准备出沙漠的事宜了,不然肯定会干死在回程的路上。 “那我们就等到中午,到时如果我们的使者还没回来,孤便领军杀过去,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他们现在疲惫不堪定然也不会我们的对手。”拓跋硕道。 第187章 微微一笑 “好!”瑞曦玣颔首同意。 拓跋硕在帐篷中颇有耐心的从早上等到了中午,然后使者踩着时间堪堪赶了回来。 “干得非常漂亮,待孤完成了昭轩的受降仪式,你们都将升职一级!”拓跋硕面露微微喜色对带消息回来的使者道。 受降仪式被定在中午午初进行。 将由昭轩一人手捧素白丝巾独自上前受降。 午初的气温异常炎热,战士的盔甲下面都已湿透一层,热气闷在铁衣里,散发不得,只能让高温隔着铁皮慢慢的蒸发了去。很多战士身上已经长满了痱子,因为战事和战衣的关系,痱子擦破结起了一层层的血痂,汗水一下来,全身便热刺刺的痛。 迎面走来的昭轩一张英气的脸庞已经憔悴不堪,从前那双如狼一般锐利的眼神此刻灰蒙蒙的,透不出一丝光。 可,白纱下面,却隐藏了一把锋利的漠寒军刀。 输赢便会在交接白纱的那一刻才见分晓。 拓跋硕沉静的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昭轩,隐在军装下面的身体却处于极度防备状态。昭轩若能乖乖受降便最好,他若想耍什么花招,他便让他连留着性命做国主的机会都没有。 站在拓跋硕身边的瑞曦玣也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走来的昭轩,垂下来的手左弓右箭,若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便第一时间将箭射向昭轩。 弓箭上淬满了西南郡的奇毒,他的亲妹妹拓跋婧特地让人捎过来的,据说没有解药。 十米,五米,三米……终于,昭轩离拓跋硕只有一米的距离。他的手已经触到了白纱下面有些烫手的军刀。 “王兄,王兄!”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传了过来。 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娇小的男子身影就已经朝昭轩冲了过去。 “乐陶?”昭轩停下了准备出手的动作,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然后他看到了跟在昭乐陶不远的苏妲拉。 拓跋硕亦大为诧异,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定定看了许久,终于相信眼前看到的不幻觉。 “吟儿?”拓跋硕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妲拉只双瞳湿润的看着他,嘴角有微微的笑意,一脸的安心满足。 她和昭乐陶已经找了两天,为了安全着想她们必须要往回走,但她的直觉却告诉她,拓跋硕就在前方,只要再坚持一下下,一下下,就可以找到他。 她用无比执着的眼神让昭乐陶跟着她继续向前找了过去。她没有后路,就像兵家故事中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也许她会找不到拓跋硕,也许,她和昭乐陶真的会死在沙漠里。她豁出去了,人生里总要冒死一搏的。 或许她积善颇多,上天怜她,又或许她的直觉真的准确,她竟找到了他。 真好,他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眼睛还那样的深沉,里面的光芒依旧那样深沉莫测。 曦琰还活着,真好。 一直有些落后的昭乐陶,在看见昭轩之后竟以她不能想像的速度奔了过去,苏妲拉看见昭轩手执白纱,心中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此时大军在前,她却也不好意思像昭乐陶那样大剌剌的扑到拓跋硕跟前去,于便落在了昭乐陶后面。 “嗖。”一支冷箭悄无声息的向昭轩的头射去。昭轩正被昭乐陶一脸激动的拉住絮语,昭乐陶没有发现身后的异样,而昭轩双手被昭乐陶握住,再做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噗。”随着利器扎进身体里的闷响,苏妲拉倒了下去。 拓跋硕看着她,却觉得时间仿佛被拉慢了一般,他看见苏妲拉慢慢的扑到昭乐陶前面,然后她背上的血液慢慢喷溅到空气中,又慢慢落进沙土里。 他看见她的帽子慢慢落下去,发丝慢慢扬起来。 他看见她的身体慢慢向下跌落,可转头看他眼睛里的温情却仿佛定住了,她依旧那些温婉的看着他,一丝未变。 拓跋硕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被阻慢了下来,世界顿时乱做了一团,他却什么也不理,他慢慢跑了过去,然后接住了慢慢跌落下来的她。 怀抱里的人还有些不真实。 “这不真的,吟儿,你告诉我这不真的!”拓跋硕几乎不能说出话来,他死死抱住苏妲拉,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她马上好起来。 为什么?他马上就要回去了,她为什么要过来受这一箭。 “他都要投降了,我们不能杀他呀……”苏妲拉看着拓跋硕虚弱道。 苏妲拉艰难举起手,似要抹去拓跋硕的眼泪,然后手只伸到半空就重重落了下去。 箭,瑞曦玣射出去的。瑞曦玣以为自己抓住了一个解决昭轩的最好时机。 他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苏妲拉竟会扑上去救昭轩。 场面不能控制的时候,瑞曦玣径直朝昭轩杀了过去。奇怪的,传闻中的漠寒新皇不百步穿杨武艺傲视群雄么?怎么今天他却这样迟钝任自己制于手下?倒那昭氏妖女的武功还有两下。 不过昭乐陶到底寡不敌众,漠寒军又被敌国军隔离在百米之外,不一会儿昭轩和昭乐陶就被双双制住。 只拓跋硕现在的世界里只剩得了怀里的苏妲拉,其它的他统统感觉不到。 “马,给孤备马!”拓跋硕喝道。 有战士立刻牵了一匹马过来,拓跋硕抱上苏妲拉腾地上了马,马匹有些艰难的朝沙漠边缘奔去。 马在沙漠里跑就相当于人在泥泞中跑,步步艰难,步步吃力,但马还要比骆驼要快。拓跋硕一路狠挥着鞭子,硬将马逼得死力向沙漠外奔去。 瑞曦玣将昭轩和昭乐陶捆绑好,然后指挥军队带上漠寒俘虏一同也向沙漠外行去。 “王兄,对不起,我连累了你。”昭乐陶泪眼婆娑道。 昭轩面无表情,似没有听到昭乐陶的话语。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盘旋,苏妲拉中箭时对他说的,“公子昭,好好珍惜漠寒子民的生命吧。” 她还叫他公子昭,就好像他们在盟疆初次见面时一样。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 苏妲拉中箭的那一刹那,他竟觉得那箭比扎到自己身体里还要痛苦,那一刻他愿意答应她所说的任何事,只要她好好活着。 马背被拓跋硕的鞭子打出了血,战马不堪重负终于悲鸣一声,倒在了沙漠里。 拓跋硕急得几乎要向天大啸,苏妲拉背上的箭滴出了黑色的毒血,可拓跋硕只有轻微的解毒药,他知道那涂了西南奇毒的箭没有解药的。 可现在他不让自己绝望,他若绝望了,苏妲拉便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拓跋硕抱着苏妲拉向前狂奔,瑞曦玣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将自己的马给了拓跋硕。 拓跋硕看向瑞曦玣的眼神几乎要冷到了极点,但他此刻什么也没说,他掠上了马背,扶住苏妲拉继续向前奔去。 吟儿,你不要死。孤不让你死,孤要你在孤的身边,哪都不许去。就算去了碧落,孤也要将你拉回来! 苏妲拉微微闭着眼,安静柔婉只好像睡着了一般,拓跋硕不敢看她越来越苍白下去的脸庞,他只看着前面,狠命鞭打着身下的马。 沙漠广袤得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们,马儿跑不到尽头,闷闷的马蹄声彻响在空旷的沙漠里,整个世界都发出了空洞的回响。 拓跋硕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大滴大滴的泪珠滴在苏妲拉的额头上,划过她的脸颊。 第188章 草木不语 两年后。朝云王宫。 拓跋硕静静穿过九曲回廊,走到那熟悉的房间,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床上的人依旧恬淡安静的阖着眼,嘴边好似还带着淡淡的柔婉笑意,就像睡着了一般。 真的就好像睡着了。只睡的时间有点长而已。 “吟儿,起床了。你怎么还那么懒呢,天天睡在这里,多浪费外面的大好风光啊。”拓跋硕坐在床头,温柔的看着苏妲拉,就好像她真的个贪睡的懒虫,他只在唤她起床而已。 草木不语,美人兀自沉睡。 秀莲端着药走到门口,听见那个深情的男子又在款款的跟自家主子说话,心里忍不住一酸。 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苏妲拉再也醒不过来的准备。 秀莲还记得两年前苏妲拉刚刚回到王宫的情形。那时的拓跋硕急而凶煞的表情就像失控的修罗,而他怀里的女子面若死灰。 秀莲还以为苏妲拉已经死了。 真的差不多要死了。最后西南祭司殿涯用他二十年的修行配合漠寒国宝冰晶珠护住了苏妲拉的心脉,才压住制了那股攻心之毒。 两年前,拓跋硕将雪妃放回漠寒,而漠寒对敌国称臣,昭轩降为国主,并每年定时向敌国进贡冰海深处的冰珍珠。冰珍珠配合殿涯配置的解药,可以慢慢拔出奇毒,并保养苏妲拉的容貌,不让她苍白憔悴下去。 只殿涯已经明确说过,他可以保苏妲拉不死,但却不能保证她可以苏醒过来。 现在整个敌国都知道,他们英名神武的宏祈王上,独守昏迷的媚妃已经两年。两年直如一日,日日复日日,月月复月月。 期间,也有许多居心莫测的人献上绝色美姬,但都被拓跋硕一一推辞了去,而后若再有人如此,他干脆直接将那些人降职或革职。 拓跋硕又加派了许多侍卫和隐卫监视朝云王宫,就算一只雀鸟飞了进去拓跋硕也能知道。没有人能暗杀掉他拓跋硕的心头好。那些想靠献上美色升官上位的人从此改走他路。 美色这条路对拓跋硕行不通。 “王上,冰珍珠草药已经熬好了。”秀莲在门口道。 拓跋硕走过去接下杯子,然后又关上了门。秀莲便红着眼睛退了下去。 明明知道她再难醒过来,却还要这样充满希望的跟她说话,唤她起来,他心里该怎样深沉的悲痛,怎样隐忍的绝望。 拓跋硕喂完了药,重新将苏妲拉放平,然后继续脉脉看着她。 她还那样美丽,那样柔婉,那样安静。 拓跋硕痴痴看着她,轻柔抚摸上她的脸颊,“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老了呀。”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已经老了,老得像白发苍苍,垂垂老去的耄耋老人,每天拖着残破的心绝望的行走。而心上荒芜贫瘠一片,就像两年前他绝望的抱着她奔跑的那片沙漠。 苏妲拉依旧安睡。 拓跋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始帮她擦拭身体。 她的身体他自熟悉,却总看不够的样子,擦着擦着,他就忍不住要亲吻上去。只吻到一半,他又会全身无力的坐下去。 他的吟儿禁不起他这样挑逗的,哪里会像如今这般无动于衷的样子。 拓跋硕又开始细细擦拭她的身体,擦过她胸前那道中了蛊毒之后刺上的伤疤,擦过她背后那道狰狞的箭伤,每擦过一寸肌肤,拓跋硕的心便滴下一滴红色液体。 其实那些伤疤擦过祛疤膏以后已经淡得看不见了,但拓跋硕却依旧看得清清楚楚,就好像那些往事也历历在目一样。 那时她中了蛊毒,而他意乱情迷,她如果要暗算他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可她那样娇小的身体里竟也会有那样的爆发力,能够摆脱蛊毒,并最终不受蛊毒的控制。 她将金刀刺向自己的胸口时,拓跋硕看见了她眼里一瞬而过的清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吟儿,其实在那时你就已经爱上我了,对不对?”拓跋硕吸着眼泪,亲亲吻上苏妲拉的额头。 “说不定更早呢,吟儿,你说你不早就爱上我了,快点起来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拓跋硕轻轻在她耳边道。 苏妲拉微笑不语。 拓跋硕瞬间痛苦起来,捏着被子的手有些青筋爆出,“可你为什么要替昭轩挡那一箭?你要孤情何以堪!孤知道你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只单纯善良的不想多死一条人命,可、可你有没有替孤想过?” “我真的很想很想我们就这样一起共赴黄泉……你不必生便如死,我亦不必生不如死。” 苏妲拉依旧微笑不语。 其实殿涯说过,苏妲拉的情况还有一线转机的——找到雪山血莲,苏妲拉没准就可以醒过来。 只苏妲拉中箭之后,那一年的血莲已经被人用掉了,而第二年血莲并没有开,之后雪山老人突然归天,传位给了一个神秘男子。血莲历来只有雪山派掌门才能种植出来,那男子已经发了话,再也不会种植血莲,并谢绝一切来客。 殿涯和拓跋言一月前过去交涉,却一直没有回来。 “可,只要雪山派还在,一切便总会有希望的,你说对不对,吟儿?”拓跋硕却有些自欺欺人的样子了。 “王上,王上!三王和祭司回来啦!听说雪山派掌门也一同过了来哩!”小宁子在门外兴奋的通报着。 拓跋硕的阴霾墨瞳里突然就放出了一道光。 拓跋硕走进御书房时,屋内已经站了两个白衣男子。自然拓跋言和殿涯。 他们旁边站着着一个杏色长衫的遮面男子。 这颜色……拓跋硕微微蹙眉。 这属于拓跋旬的颜色,他讨厌这种颜色。 但他还礼节性的笑了笑,“劳烦雪山掌门了。” “草民参见王上。”那男子嘴边划过一丝懒散复杂的笑意。 拓跋硕瞬间变了脸色。他自不会忘记拓跋旬独一无二的声音。 拓跋言和殿涯并不惊诧,想来早已知道了这个事实。他们两人的面色却有些凝重。 “你竟没死,真命大。”拓跋硕语气里有淡淡的讥讽,可并没有要立地抓他的意思。 拓跋旬也算运气好,那时他刚出王宫便恰好遇见了刚下雪山的雪山老人,那雪山老人对他竟惺惺相惜,好不大方的用血莲救活了他。但他还昏迷了两年才醒过来。倒跟苏妲拉有些像。 “幸亏雪山老人救了草民,不然草民也许真的不能恰好赶来救媚妃了。”拓跋旬一副慵懒闲适的样子。语气却像在说拓跋硕害苏妲拉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你!”拓跋硕压住心中的怒意,沉声道,“不知掌门用什么救醒媚妃,听闻掌门已经声明不再种植血莲了。” 拓跋旬懒懒一笑,“说过的话当然可以改,只王上要草民种植的话,需答应草民一个条件。” “大胆!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拓跋硕冰冷看向拓跋旬。 他现在东陆这片广阔土地上的最大霸主,东陆其他小国家的王上都要对他卑颜屈膝,他拓跋旬现在竟敢跟他谈条件! “王上若觉得草民过于狂妄,大可以现在就将草民推出去斩了。”拓跋旬一脸不以为意。他本就不看重生命的人。 碰上这样的人,拓跋硕一点办法也没有。 “掌门需要什么,说罢。”拓跋硕冷冷道,眼角却看见拓跋言在轻轻摇头。 拓跋旬妖魅一笑,“若王上答应让草民带媚妃走,并承诺再不打扰我们,草民便救醒媚妃。” “不可能!”拓跋硕拍案而起,眼神似要杀了拓跋旬。 “既这样,那我们的交易便谈不拢了。”拓跋旬转向拓跋言和殿涯,“辛苦两位在雪山等了一月,如今王上不需要解药了,草民便告辞了。” “你以为你还可以走得了么?那通缉令虽然过去了两年,可还依旧有效的,来人!”拓跋硕扬眉喝道。 第189章 步步锥心 “拓跋硕,你定要拼个鱼死网破么?那好,我便陪你玩一下。”拓跋旬手指微动,这时拓跋言出手阻止了他。 “王上,请息怒。雪山掌门若不愿救人,我们便找其他的方法吧。”拓跋言其实怕这怪物发作起来,搞不好真的会鱼死网破。 王上的性命可一点也不能拿来儿戏的。 拓跋硕自然也知晓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冷哼一声,不再进一步动作。 “王上便守着睡美人过一辈子吧,她以后再也不会因你的疏忽而昏迷,说起来也算幸事一件了呢。”拓跋旬弯着唇角慵懒走了出去。 拓跋硕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臣无能,辜负了王上的期待。”拓跋言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哀绪。 洛儿,对不起,害你要继续沉睡下去了。 “拓跋旬性子怪异,本就极难左右的人,三王不必自责,大不了我们再找其他的法子。”殿涯淡淡道。 “还能有什么法子?”拓跋硕冷冷道。 屋内顿时死寂了下来。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唯一有希望救醒苏妲拉的药,只有血莲。 拓跋硕颓丧的走回朝云王宫,他每走一步,就感觉自己像走在了尖刃上。步步锥心,步步见血。 好不容易可以有机会救她,却要面对那样艰难的选择,这就好比一个失明半生的人突然有机会复明,但被告知如果这样的话第二天就会死去一样。 拓跋硕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个机会。 我不太自私了,为了守住她,就让她像死人一样无知无觉的睡在那里? 推开房门,他看见苏妲拉依旧一脸柔婉的睡在床间。因为定时的服用冰珍珠,她的脸看起来还如鲜花一般娇嫩水灵。 拓跋硕想起往日的这个时候,她总喜欢跑到院子里帮白雪捉虱子或梳毛什么的。她还喜欢自己种菜,总一副闲不下来的样子,虽然她看起来那样安静的一个人。 她的多动可爱,他亦知道。 吟儿,如果你现在有机会可以站起来生龙活虎的生活,但孤却赶走了那机会,你会不会怨孤? 拓跋硕苦笑一声,轻轻坐到床头,握住苏妲拉的手,深情凝望沉睡的她。 他像一个雕塑一般,维持了这个姿势一天一夜,然后第二日又拖着疲惫的心灵和身躯去早朝。 他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自己在行尸走肉。 “娘娘,后院池塘的莲花开了,您快点起来去看看吧。还有白雪呢,白雪在等着您给它挠痒捉虱子啊。”拓跋硕下了朝,走到门外听见秀莲学着他在跟苏妲拉说话。他心里五味陈杂。 “秀莲,你先出去。”拓跋硕推开了门。 “是。”秀莲的眼睛便有些湿润。 拓跋硕走近床边,轻轻摩挲着苏妲拉的脸颊,一双墨瞳映的全苏妲拉的睡颜。 他似要将她的嘴唇眼睛睫毛全都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时间仿佛都要停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轻启薄唇,“出来吧,孤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某个角落里突然就发出了一声轻笑,然后拓跋旬走了出来。 “草民差点就要睡过去了呢。”拓跋旬懒懒道。 拓跋硕似累极的样子,一句都不愿与他多说,“带吟儿走吧,孤答应你的条件。” 拓跋旬妖魅一笑,“草民替媚妃谢谢王上。” “快走!不要让孤再见到你。”拓跋硕压抑着血液中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暴戾情绪。 “还请王上为草民叫顶轿子,以及出王宫令牌。”拓跋旬好整以暇道。 拓跋硕冷眼扫过他,然后就走了出去。 轿子和令牌一会就送到了拓跋旬手上。 “王上竟真的答应了拓跋旬的条件?”拓跋言有些惊诧。 “孤不君子需要遵守什么承诺。孤王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孤的女人始终孤的女人。”拓跋硕冷着脸道。 拓跋言看向远方,淡淡道,“要想找到他,即便隐一出马也会有些棘手。” 拓跋硕怔了怔,原来自己打的算盘拓跋言都已看清。“找不到也要找,孤就不信他能带着吟儿藏到天上地下去。再说,吟儿醒了,自然会来找我。” 拓跋言依旧觉得有些不妥,但哪里不妥他又说不上来。 拓跋硕竟真的再也没找到拓跋旬和苏妲拉的踪迹,两个人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而隐一此时已经寻着拓跋旬的蛛丝马迹走遍了整个大江南北一年。一年的时间,仍旧找不到有关拓跋旬有关苏妲拉的任何消息。 拓跋硕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会这样。 苏妲拉可能已经被除掉记忆了。 那个不择手段的怪物!竟也下得了手! 拓跋旬带着苏妲拉去了漠寒极寒之地。他要在那里亲自为苏妲拉种植血莲。 苏妲拉中箭那年的血莲被他用了去,而第二年的血莲则没有开花,因为箫真然死在了雪地里。然后就拓跋旬苏醒过来接任了掌门之位,而他在听说了苏妲拉之事后遂决定不再种血莲。 要种也要等他光明正大的将苏妲拉接回来再说。 拓跋旬在生死线上徘徊过一次,当他开始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并发现拓跋硕竟连苏妲拉这样一个小女子也守护不了时,便再也不想将苏妲拉让给他。 他已经不相信拓跋硕会带给苏妲拉幸福。 拓跋旬用自己的血液种了一株血莲,他原先血液里的毒已经被第一株血莲净化过,又因他身体里已有血莲的精华残余,所以第二株血莲只用了三个月就长了出来。 只摘下血莲的时候,他耗去了自己半成的功力才得以不死。 “你谁?”苏妲拉喝了血莲,悠悠从沉睡中醒来,眼里却兀自还有一丝疑惑。因为拓跋硕同时还喂她喝下了忘尘水。 拓跋旬慵懒一笑,“洛儿,你终于醒了,我你的未婚夫啊。” “未婚夫?”苏妲拉蹙眉回忆,但脑子里一片空白,越想越痛。 “洛儿难道不相信我?”面前比女子还要漂亮的男子哀怨看向她,苏妲拉下意识道,“没有没有,我只……” “大夫说你摔到了头,醒来可能会失去记忆,没想到洛儿真的忘了拓跋旬了……”男子泫然欲泣,一双钻石般的眼睛晶莹透彻。 “拓跋旬……拓跋旬……”这个名字好熟悉。苏妲拉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生出一种很亲近的感觉。这个拓跋旬说的话,应该都真的吧。 只用了一天,苏妲拉便能下床行走了,只她觉得自己好像许久没有走过路一般。 “拓跋旬,我昏迷了很久么?”苏妲拉疑惑向扶着自己的拓跋旬问道。 “洛儿昏迷了半年,我等得都快要疯了呢。”拓跋旬懒懒笑着。半年对于一个摔破头的病人,应该还算正常。 苏妲拉通过拓跋旬知道了自己叫于洛,与叶拓跋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并且指腹为婚,只双方的亲人都在一年前亡故,然后就搬到了这个叫细芒镇的地方。 “辛苦拓跋旬照顾我了。这半年来我都睡在床上么,那谁帮我……换衣服的……”苏妲拉突然有些羞赧。 虽然她与拓跋旬指腹为婚,但毕竟还没有成亲,现在自己就……就与拓跋旬有肌肤之亲,怕不大好吧。 拓跋旬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问道:“我……找的大婶帮你换衣擦洗的。” “哦。”苏妲拉暗自松了一口气。 “洛儿,我带你去集市玩吧。今天冰灯展,应该很好玩。”拓跋旬拉过苏妲拉的手,温柔笑道。 苏妲拉有瞬间的失神。她觉得这样温柔的笑容自己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却不在这里。 拓跋旬以前也这样对自己笑过吧,难怪会一直记得。 第190章 悠然自在 苏妲拉放心的将自己的手交给拓跋旬,任他拉着自己向集市走。 集市上形态各异的冰雕被灯火照得明明暗暗,熙熙攘攘的人群或开心或惊艳的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冰雕。 苏妲拉已经看呆了,一双剪水眸子里满惊叹和欢喜。 “喜欢吗?”拓跋旬问道。 苏妲拉感觉到他温柔,不由觉得耳根有些发烫。他的手依旧紧紧拉着她,好像在害怕下一刻她就会消失掉。 苏妲拉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拓跋旬握得更紧。 “拓跋旬,这里好多人,不太好啦。”苏妲拉小声道。 “怕什么,洛儿可我叶拓跋旬未来的妻子。”拓跋旬竟一把搂住了她。 路人纷纷对他俩侧目而视,只女子柔美,男子倾城,大家竟都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失礼之处。 自集市上回来以后,拓跋旬就在自家门口摆了一个小摊,旁边挂一小匾“叶记雕馆”,然后开始贩卖他雕刻的动物冰雕。 拓跋硕有一双灵巧的手,附近的小孩子都喜欢买他的动物冰雕,因为他做得栩栩如生,又比集市上的好看便宜。 苏妲拉喜欢小孩,所以很赞同拓跋旬的这个生意。 无事的时候,她便坐在拓跋旬身边,静静看着他手上的小刀创造出一个个仿佛有生命的物品。 而拓跋旬眼角看着身边的女子,嘴边总不自觉的擎着一抹动人的微笑。 他才知道自己竟然也可以这样安然的微笑。 附近的小孩总扎堆儿过来买雕像,他们亦嘴巴特别甜,“洛姐姐,我们今天想要小虎雕像,你可不可以叫珣哥哥把老虎雕得威猛一些,然后再多送一个给我们啊。” 苏妲拉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洛儿,你嫌为夫的手不够累啊,竟站在那群小屁孩一边。”某人气愤的声音立时传了出来。 “切。”一群小孩子顿时嘘声一片,“洛姐姐才不你的夫人呢,洛姐姐我们的!” “看来不教训一下你们这帮小屁孩,你们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啊。”拓跋旬慵懒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群小孩却一点也不怕他,满不在意的冲他瞪眼睛挤鼻子。 “你们别给洛姐姐捣乱啦,不然珣哥哥为了未来的妻子说不定以后就真的不给你们雕小动物了。”一个母亲宠溺的嗔着她的小孩。 她那句‘未来的妻子’把拓跋旬哄得心花怒放,他当下笑得绝世倾城,“没有关系啦,来来来,你们喜欢什么,我一个个帮你们雕。” “好哦好哦!珣哥哥最好了!”小孩子们瞬间兴奋起来,将拓跋旬团团围成了一个小圈。 苏妲拉站在一边柔婉的微笑。 其实拓跋旬最喜欢雕的像,她。 屋子里已经放满了苏妲拉的小分身,各种形态各种表情都有。 “叶记雕馆”渐渐成了细芒镇的一道风景,吸引人们原因的除了里面精美的雕像,还因为那里有一个长得比女子还漂亮的像仙人一样的男子。 苏妲拉与拓跋旬宁静的生活在这里,与世无争,悠然自在。 “懒虫,起床啦。”拓跋旬走进苏妲拉的房间,轻轻捏着她的鼻尖道。 也许之前昏迷的关系,苏妲拉醒来后变得有些嗜睡。 感觉到耳旁的声音,苏妲拉嘟着嘴满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 “趁你没起床的当儿,我已经把一个做饭的苏妲拉雕好了呢。”拓跋旬举起他刚刚雕好的苏妲拉雕像。 苏妲拉拿过自己的雕像,“拓跋旬你怎么老雕我呀,你雕一个拓跋旬好不好?” 拓跋旬弯眼一笑,“不好。” “为什么?” 拓跋旬看着眼前女子一副可爱的疑问样子,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因为我想让你雕一个拓跋旬出来啊。细芒镇的风俗自己的雕像只能由恋人雕出来。” “哦,那好吧。”苏妲拉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脸上一副觉得艰难却又乖乖的顺从样子。 “好啦,不用你雕,割伤手就不好了。”拓跋旬牵过苏妲拉她的手,眼里的宠溺让苏妲拉觉得自己身在蜜罐里。 只甜得让人有些不安和心痛。 苏妲拉洗漱完吃了拓跋旬做的早饭后,便拿过小刀说要替拓跋旬雕一幅小像。 拓跋旬拗不过她,便懒懒倚在门边,微笑着当她的样本。 苏妲拉看一眼雕一下,满眼都无比认真的模样。有的时候,她又会福至心灵似的,手上雕得飞快,却不再照着他刻。 过了好半天光景,苏妲拉终于满足一笑,“拓跋旬,我雕好了,你过来看看像不像你啊!” 拓跋旬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微笑走过去。 他接过了雕像,笑意顿时僵在了嘴边。 “奇怪,这样看又觉得不怎么像了,倒像另一个人。”苏妲拉看看雕像,又看看拓跋旬。“哎呀,定我的技术太差了,拓跋旬不要怪我呀。” 那雕像的确不拓跋旬。 拓跋旬自知道这谁,除了他的眼睛和头发颜色,他和拓跋硕很早之前就被人说过相像。 “没事,”拓跋旬妖魅一笑,“苏妲拉以后熟练了就会雕得像我了。” “拓跋旬不怪我真太好了。”苏妲拉松气微笑,“那拓跋旬先把这个失败品给我吧,我下次再雕一个像拓跋旬的出来。” 不知为何,她竟想留下这个不像拓跋旬的雕像。 “这个就算失败了也我的哦。”拓跋旬将雕像揣进了自己怀里,然后轻轻拍了拍苏妲拉的脸走了出去。 苏妲拉见他这样,便随了他去,自己转身去做家务。 “苏姑娘,洗完衣服了啊。” “苏姑娘真贤惠呢。” 苏妲拉提着一篮洗净的衣服往家里走,沿途的邻居或不太相熟的人都热情的跟她打着招呼。 细芒镇的村民都这样淳朴良善,苏妲拉由衷喜欢这里。她柔柔的对打招呼的人回以点头微笑。 “苏姑娘真好命呢,未婚夫俊俏又体贴,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有大婶毫不避讳的大嗓门问道。 苏妲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拓跋旬说要存多点钱才能成亲呢。” “哟哟,若想成亲,大婶可以先借钱给你们啊。”大婶热心道。 “谢谢大婶好心了,我想还让拓跋旬自己来好了。”苏妲拉几乎逃也般的跑了回去。 不知为什么,听到‘成亲’这个字眼,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巨大的失落,仿佛遗失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再也想不起来。再也找不回来。 苏妲拉回来的时候,拓跋旬还在做冰雕。 拓跋旬看见苏妲拉提着篮子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回来时,心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那忘尘水并不能洗去苏妲拉的所有记忆,所以才会说他她的未婚夫,而不直接说他她的丈夫。 他想给她一个慢慢爱上自己的过程。 他那么那么的想,她可以最终爱上他。 “吟儿,你回来了。外面的河水很冻的,以后你就在家里用热水洗嘛。”拓跋旬温柔的拿过苏妲拉手中的篮子。 苏妲拉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男子温柔体贴的拿过篮子,有些恍惚的问道,“拓跋旬,如果我们没有婚约你会喜欢我么?” 拓跋旬哑然失笑,“我当然会喜欢洛儿。” “为什么?”苏妲拉道,“我的意思,拓跋旬那样美丽得像仙人一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平凡的我呢?” “洛儿哪里平凡了,洛儿不知多么的美好,过去我可有很多情敌呢。”拓跋旬轻笑。 “过去……”苏妲拉有些迷惘起来。 “拓跋旬,我总觉得我遗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过去,有空你可以全部一字不漏的告诉我么?” “吟儿真的想知道全部的过去吗?”拓跋旬宝石般的眼睛突然就失掉了让人炫目的光芒,他看着远方轻轻道,“我怕我如果把所有的过去告诉吟儿,吟儿就会不 第191章 那个唯一 苏妲拉望着他,心里那种抽痛忧伤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每次一看到他那种有些寂寞的忧伤,她就忍不住倾尽一切,只为让他重新笑起来。 她望向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纯净隐隐有些悲悯,她的目光像春日暖阳下的湖水,静静温柔的在他的面容上流淌。 “既然过去让拓跋旬不开心,那拓跋旬还不要说了,我永远都不要恨拓跋旬。” “真的吗?”拓跋旬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有一种乞求般的小心翼翼,“那吟儿现在就嫁给我,好不好?” 他的表情,就像一个怯怯的索要糖吃的孩子。 又好像那种从没有得到过幸福,却终于有勇气去试着小心索要幸福的孩子。 宏祈十三年。世人皆知宏祈王上已缠绵病榻半年有余,而传闻说王上之所以这样皆因一名叫媚妃的妃子。 宏祈王上成了天下女子心中痴情的典范。 若有男子向女子提亲,那些女子通常都会问,“你会像王上对媚妃那样对我吗?” 世人只知这故事的美,却少能体会其中的凄。 离拓跋硕最近的小宁子眼看着拓跋硕一天天虚弱消瘦下去,他能做的却只能劝他多吃饭多喝补药,虽然都没什么用。 以前苏妲拉虽说昏迷不醒,但拓跋硕毕竟还守在她身旁,每日都可以看见她。而现在,空有思念却不见伊人。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有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莫害相思,相思断人肠。 “咳咳,咳咳……”拓跋硕扶着雕花锦门咳得厉害。他看见屋里一成不变的空床,真恨不得立时咳死了才好。 此时正值暖春,来自南方的风夹着温暖而湿润的气息,可拓跋硕却还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王上,奴婢扶您进去吧。”秀莲看着堪比黄花的男子担忧道。 “咳咳……不必了。”人都不在了,进去又有什么用,不过更加睹物思人而已。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寻常。 秀莲看着男子瘦削的离去背影,一道悲凉油然而生。他每天都会过来,却从来不肯进屋。既然这样,他为何还要过来,生生的再添一丝伤悲。 “王上醒醒,三王来啦。”小宁子小声对着床间闭眼小憩的拓跋硕道。 拓跋硕顿时睁开了眼睛,有些惺忪的墨瞳睡眼里放出奇异的光芒,“快请!” 一袭白衣于走了进来,拓跋言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惫,然而语气淡远听不出任何情绪,“臣没有找到媚妃,不过,臣打听到了一个或许有用的消息。” “哦?”拓跋硕有些失望,但还示意他说下去。 “臣在走访虞邰郡时,遇到了媚妃以前的师父——扫风师太,她感念王上用情至深,于告诉了我一个二十年前的秘密。”拓跋言不徐不急道,“原来她曾昭昀殿服侍昭贵妃的一名侍女,当年昭贵妃与一名侍卫私通生下一个女婴,昭贵妃要师太拿去扔掉,师太不敢违抗。但她扔掉女婴之后一直良心不安,昭贵妃死后便出了家。她告诉臣说,女婴足下有颗三星痣,而她收养媚妃的那一年发现媚妃足下也有三星痣,时间与她的岁数亦正好吻合。” 拓跋硕听罢,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这么说,吟儿拓跋旬同母异父的妹妹!”苏妲拉脚底的三星痣他自见过,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所以,拓跋旬就算想带着媚妃私奔,他们也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拓跋硕沉思良久终于道,“小宁子,笔墨伺候。” 笔墨送到眼前,拓跋硕提笔疾写,“经查实,前朝昭贵妃有一女流落民间,孤为维护皇家血脉特下旨寻人,如有人发现女子年方二十,足踏三星痣,可向当地衙门汇报,寻回皇家血脉者重重有赏!但若有知情不报之徒,便视为敌国之敌人,当极刑处之。” 虽然苏妲拉昭贵妃私通生下的孩子,但还昭贵妃的孩子,圣旨上之说昭贵妃的孩子,大家自然会理解为昭贵妃与老王上的女儿,老王上的女儿即公主,王室要找回公主也情理之中的事。 拓跋言自然知道拓跋硕颁这道圣旨何意,他这样做只想让拓跋旬知道苏妲拉的身份,阻止拓跋旬对苏妲拉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只,还来得及么?又或者,真的可以阻止那个怪物一样的人么? 细芒镇这些天都很热闹,那些卖婚嫁礼品的商家更笑得合不拢嘴。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细芒镇有名的风月无边叶记雕馆的叶公子终于要娶娴静柔婉的苏姑娘。 “叶公子,这对红烛算我送给你和苏姑娘的新婚礼物了,叶公子与苏姑娘要早生贵子哦。”朱老板一脸喜气对着眼前这个出手大方长相绝美的公子道。 拓跋旬亦笑得慵懒迷人,“多谢朱老板了。” 他两手抱得红色礼盒以及红烛满怀,踱步间却仍优雅慵懒不见一丝臃慢。 经过皇榜时,他无意瞟到了上面的圣旨,脚步渐渐放慢了下来。 “难怪她死的时候有些产后虚弱的症状,原来生了个女儿。”拓跋旬奇异的微笑起来。“估计不父皇的女儿吧,那时父皇可一年都不曾去昭昀殿了。” “拓跋硕此举想告诫我不能娶洛儿么?”拓跋旬懒懒一笑,“拓跋硕,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为了躲开你手下人的跟踪躲到这里来为了什么。莫说洛儿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就算同父同母的妹妹,我也照娶不可的。” 他想起苏妲拉点头答应他求婚的那天,她脸上温柔疼惜他的表情。他怎舍得在最后一刻放手? 拓跋旬伸手撕下皇榜上贴的圣旨,将它撕烂扔进旁边的小河里。苏妲拉雕的拓跋硕雕像也被他仍进了这河里,也不知融掉了没有。 清澈见底的小河上顿时多了许多零零星星的黄色点点,那些黄色纸屑随着河水打了几个转,有的随波飘了下去,有的沉在了河底。 拓跋旬抱着礼品回到了叶记雕馆,屋内已经有很多热心的大婶大娘在打理,她们一见拓跋旬回来,顿时七手八脚的把他推了出去,“准新郎官不能进来的哦,今晚也不能见准新娘。要我说啊,就让苏姑娘今晚先住我家吧,叶公子明日就直接让轿子去我家接人!”吴姓大婶道。 “不行不行,住我家,我家近一些!”另有一位大婶马上反对道。 “还住我家,我跟苏姑娘很投缘呢。”另一个反对的声音又响起来。 “住我家……” 屋内顿时又闹得不可开交起来,拓跋旬但笑不语,宝石般的眼睛只透过纱帘看向屋内深处那个温婉的女子身影。 那样深情的目光,仿佛历经了千万年寂寞的时光。但总算看到了那个唯一的她。 “什么?王上只留书一封就离王宫出走了?”拓跋言一早就被前来求见的小宁子叫了起来。 听见这个惊人的消息,他立时站起身准备随小宁子一同进王宫。 “夫君,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出去?”一个身着湖绿华服的女子走了出来。 小宁子有些一愣,眼前的沉静女子昔日那个开朗的西南郡主银小若? 拓跋言看了女子一眼,淡淡道,“不用了,夫人记得用膳便好。”说罢,他就与小宁子向王宫走去。 银小若静静看着他离去的瘦削背影,眼神复杂。 为什么你可以对别人这样好,却总不愿多看我一眼? “孤自知此举有违祖训,无奈心念已深,出寻乃情之所至,孤不在之时,请三王代为摄政。” 留下这短短的一张纸条,拓跋硕已经赫然不知何处去。 第192章 寂寥慵懒 五弟,为什么你总敢做这样不顾后果的冲动之举,教人……教人好生羡慕。 若他拓跋言从前也可以不管不顾,恣意冲动而做,一切又会怎样的光景?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然而一切终究成空。 拓跋言将纸条慢慢收于袖中,然后调了一批隐卫前去寻拓跋硕并暗中保护他,至于朝中大臣,他只说拓跋硕微服出巡去了。 五弟,希望你早日找到洛儿,然后给她,女子应有的幸福。 细芒镇。叶记雕馆。 一群小孩子在门外欢快的放着鞭炮,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简单的快乐。 因为叶哥哥说过,只要他们将鞭炮放得响亮,放得喜庆,他就送他们每人一个白龙雕像。 而屋内,一场喜气洋洋的典礼正在进行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司仪满面春风,声音浑厚。 身着红色嫁衣,头上的红纱遮面的苏妲拉被牵进了新房,拓跋旬则留下来跟大家敬酒喝酒。 待酒过三巡时,屋里的客人已经被拓跋旬放倒了不少,此时别说闹洞房了,他们就算再跟他喝酒说话都有些舌头打结了。 拓跋旬擎着瓷杯,优雅慵懒的踱进新房里。 床边,那个柔婉的女子正安静的坐在那里。 等着她的夫君。 “呀!”面前的红纱突然猝不及防的被扯掉,苏妲拉忍不住低呼出声。 “吓到洛儿了么?”拓跋旬温柔问道。刚刚他的确有些心急了。因为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变得有些不真实,所以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床边的女子不真的她。 还好。他的她。 “我……”苏妲拉低下头去,脸上一片绯红,也不知红衣照射上去的,还女儿家的羞涩。 拓跋旬忍不住拥她入怀,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苏妲拉惊讶的发现他的身体竟有些颤抖。 “洛儿,我们来喝交杯酒吧。”拓跋旬拿过两杯酒。 苏妲拉接过其中一个,与拓跋旬行了一个合卺礼。 饮过酒后,苏妲拉的脸颊更加鲜红欲滴。 房间里安静得让人紧张。苏妲拉不自觉的捏紧嫁衣的裙边。 拓跋旬无声抿起唇角,修长的手指将她有些发重的凤冠取了下来。 苏妲拉觉得心中小鹿乱撞,同时又有一丝害怕。她不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而害怕自己竟就这样嫁给了他。 她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前所未有的想知道过去发生的事。 “拓跋旬。” “洛儿,我帮你洗脚吧。”苏妲拉正要问话,拓跋旬也同时说了这句话。 拓跋旬一顿,“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怎么……洗脚也细芒镇的风俗么?”苏妲拉突然又失去了继续问下去的勇气。她害怕又见到拓跋旬那种寂寥哀伤的表情。 拓跋旬迷人一笑,“不,我只单纯的想替娘子洗脚而已。” 拓跋旬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他轻柔的脱去苏妲拉的红色绣鞋和白色袜子。 水的温度不冷也不烫,温和得正如拓跋旬的手,轻轻的揉过她的脚尖。 拓跋旬的神情很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很重大很神圣的事情。 苏妲拉微微抿嘴看着他。 拓跋旬看着女子洁白如玉的双足,嘴边划过一丝复杂的笑容。她的右足底,果然有一颗三星痣。 他亦听说过,她个孤儿,不知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谁。 她出生在母亲死的前三个月。那时他亦发觉昭贵妃有些产后虚弱症状。 难怪,有的时候会觉得洛儿似曾相识。难怪啊…… 水渐渐冷了下来,拓跋旬替苏妲拉擦去水珠,然后将盆子端了出去。 “拓跋旬,时间不早了,我们不……”拓跋旬再进来时,苏妲拉终于扭扭捏捏道。 她并没有催他进一步行动的意思,她真的累了。 她听着隔壁邻舍的三姑六婆说着成亲的礼仪,这要顾忌那要注意,一天下来,竟如大病初愈那般疲累。 拓跋旬一笑,“原来娘子累了,为夫应该动作快点的。” 说罢,他就径直走到烛台边吹灭了红烛。 一片黑暗里,苏妲拉感觉到拓跋旬抱住了自己,然后将自己压在了床上。 这个吻……苏妲拉脑间突然轰了一声。 苏妲拉记了起来,那晚她身着太监服,一个男子拦住了她,然后狠狠霸道的吻住了她。 樱花漫天恣意飞舞。 夜色里她看不清那个男子的面容,但她却清清楚楚感觉他就那个让她一直不安的人。 苏妲拉终于推开拓跋旬,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拓跋旬,我记起他了。” 尽管只记起了一点点,但已足够。足够强大到她说‘不’。 拓跋硕出王宫后,选择了一路北上。 或许因为上次出征匆忙,没有好好看看她和拓跋言曾经呆过的盟疆。或许因为拓跋旬半个漠寒人,会带着她去漠寒。 他没有思考那么多,带上行囊就向着北方出发了。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但他并不在意。 随着路程的渐渐北上,拓跋硕逐渐感受到了气候的差异,身体慢慢发冷,心却慢慢发热起来。 他感觉到了她的气息。那种宁静温婉的气息。 “快去啊快去啊,苦寒庵又在布粥济药了,听说还来了一个像菩萨一样的女子帮忙呢!” “像菩萨一样的女子啊,那一定要去看看了。” 一个乞丐拉着另一个乞丐匆匆往前方跑,其中有一个还撞到了拓跋硕。 “兄台,对不起了啊。”那乞丐转头谦卑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拓跋硕嫌恶的拍了拍被撞的地方,心底却朝向前方蓦然一动。 派粥?像菩萨一般的女子? 拓跋硕压下心中的波动,缓缓向苦寒庵走去。 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样怀着一腔希望一头撞过去,而最后撞得鲜血淋漓的只自己。 连同苏妲拉跟拓跋旬一起消失的那年,他已经找了她一年两个月零九天。 期间那些找寻的人给过他无数次希望,然后又生生吹灭了那些希望。而后他携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亲自出来找寻她两月,途中碰见过很多背影神似苏妲拉的女子,然而最后他只能得到那些女子或鄙夷或惊艳的眼神,自己失魂而去。 人生最大的煎熬便上天给了一个又一个的希望,然后又亲手毫不留情的一一捏破吧。 也许这次也一样,但他还走了过去。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都会冒着心痛如死的后果找寻过去。——就算再怎样痛,心依旧还会跳动吧。 拓跋硕怀着这样心情矛盾似悲似喜的走过去,全然不顾身上又被其他跑过来的乞丐或穷人撞了许多下。 苦寒庵已经围了一圈排队的人。 拓跋硕透过人群看过去,庵门前果然站了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穿着灰色的衣裳,笑得也很温柔,很像菩萨。只……她不他的吟儿。 拓跋硕蓦然捂着心口蹲了下去。不吟儿呢……他痛得站立不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力气站起来,却再也不看身后的庵庙一眼。 苏妲拉端着一锅白粥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拓跋硕转过身去的深蓝色衣裳背影。 这人谁,怎么感觉有些奇怪?苏妲拉压下心中的异样,将穷人递来的空碗填满粥米。 苦寒庵门前上演的这一幕,一分不差的落在睡在树间的拓跋旬眼里。 他依旧笑得寂寥慵懒。 “洛儿,你不要我告诉你过去的事,说要自己慢慢想起来,可,等你想起来时,你还可以找到拓跋硕么?” 与苏妲拉成亲那晚,他不管不顾的想像从前一般任性下去,他以为她终于喜欢上了自己。 却不想,她还记起了拓跋硕。尽管只一部分的拓跋硕。 拓跋旬知道她不让自己说出过去,不想让他伤心,破坏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他本就不好人,既然她都要求不说了,他便也没说。他亦没有心情说下去。 那个晚上,他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从来喝不醉的人,但那晚他却已醉生梦死。 他终究,还没有得到他的幸福。 第193章 衣不如新 拓跋旬没有将恢复记忆的解药给苏妲拉,他只默默的不留痕迹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得艰难的去寻找她记忆里那个模糊的人影。 他想看看她,如果她找不到拓跋硕,会不会回去找自己?毕竟她可以回想起来的记忆很有限。她甚至都想不起来拓跋硕的名字。 苏妲拉孤身一人,从漠寒来到这里历经了两个月,途中她遇到的艰辛磨难每每都让拓跋旬忍不住想现身出来帮她,但他在最后关头还退了回去。 再等等,等一会说不定她就会想起自己,想回去找自己了。拓跋旬自欺欺人的想。 今日他蓦然看到拓跋硕的时候,却差点忍不住暗算他,好在拓跋硕又走了。但他看到拓跋硕没看到苏妲拉就走了后,心里却又矛盾的生出了一丝悲凉。 你追逐我,我追逐她,他追逐你,注定错过彼此,注定不能相守。爱情便这样残忍的游戏么?洛儿,你好可怜。我们都好可怜。 拓跋旬笑得悲怆,突然发现拓跋硕竟又走了回来。 拓跋硕很紧张的四处搜寻着地面,仿佛在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他找了很久很久,期间他的手指被乞丐穷人踩了很多次,但他依旧那样执着的搜寻着,仿佛拥挤的人群都不存在。 终于,终于…… 拓跋旬看见他捡起了一把黄色的金刀。 他看见拓跋硕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拓跋硕带着那种失而复得的满足微笑表情转过了身。 苏妲拉恰好也在柔婉微笑里抬起了头。 暖黄的空气里,两人的眼神就这样在空气里不期而遇。 拓跋硕手里拿着金刀,苏妲拉手中还拿着派粥的勺子。 一切都那样的熟悉。拓跋硕蓦然才想起他初见苏妲拉时也这样的场景。 庵庙旁边的一株石榴树开得火红如霞,一树炫目烂漫。就好像这两个相视而笑的人。 而这一刻,拓跋旬终于感受到了他们两人之间坚不可摧的爱情。他悄然掠下了树,留下一个杏色背影。 洛儿,如果你幸福的,那么,我也幸福的。 拓跋旬的背影最终慢慢模糊掉,那些乞丐穷人亦慢慢模糊掉。 整个世界,只有那两个人清晰的。 一生一代一双人,他们,便那注定的一双人。 爱上一个人,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 金碧辉煌的回廊间,一名身着碧衣的华贵女子端着一杯参茶盈盈而行。女子凤髻金泥带,荷袂金步摇,金玉的光辉衬得她如雪般的皮肤更加的晶莹剔透。 女子轻轻推开御书房有些虚掩的门,屋内,她熟悉的男子正站在窗前,眼神渺远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她知道,他在想的,定然不是她。 女子静静在站在门外看他。她发现男子的身形愈加瘦削了,他的侧脸轮廓便也愈加像刀削上去一般棱角分明。 男子微微侧了侧身,女子于是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个面具。很小很小的只有手心大的粉红色小猪面具。 她记得他还有一个棕色的熊面具,被妥善安放在一个木质匣子里。他不准任何人碰那个匣子。 所以……这个面具,应是他和别人一起买的吧。那个别人,是谁呢? 应该是一个喜穿碧衣的姑娘吧,女子无声苦笑。她还记得自己偶然穿了一件碧色的衣服,他定定看了许久,最后竟淡淡道,“你穿这个颜色,真好看。” 这是他第一次夸她,第一次关心她的衣着打扮。女为悦己者容,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从此经常穿碧色的衣服,只望他可以感受得到她的心意。 然而,时间久了,她终于从他有些感伤的眼神里看出,虽然他看着碧衣的自己,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但是,那又怎样呢,她爱他,所以她甘心穿着属于别人的颜色,看着他有些感伤却又不失幸福的表情。 他们都是一对饮鸩止渴的可怜人。只要那痛里,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幸福感觉,那便也是值得的。 她亦终于知道,他不是神仙,所以也绝不是看上去那般无欲无求,而是,所求的比常人淡上了许多。 他的眉目很淡,笑容很淡,于是连那份执念也是淡的。可他的眼神却像是千年古井,潭静波无,望进去深不见底,眼前看见的那些绿霭霭的,还以为是生机勃勃的东西,其实只不过是表面的一层浮藻。 浮藻无根,寂寞千年。 原来世人仰望的三王,如今的天音王上拓跋言,也是会觉得寂寞,需要人陪的人…… “王后,是你么?”拓跋言瞥见门缝外的一抹碧影,淡雅道,同时将小面具塞进了怀里。 “嗯,臣妾怕王上累了,所以炖了些参茶。”银小若终于推门而入。她轻轻碰了碰杯壁,还好,参茶还没凉。 “放着罢。”拓跋言淡淡道。 银小若于是将参茶轻柔放在了书桌上。 看着这个碧衣女子莲步姗姗的走过来,拓跋言涌过一丝很复杂的情感。 一路走来,他总会以为她是她。此她非彼她。 她有的时候真的会很像苏妲拉。 “江南织虹坊进贡了一批新布,王后去挑些自己喜欢的,剩下的再分给其他的妃子吧。”拓跋言道,“衣不如新,王后就别再穿这身老衣服了。” 银小若忍住有些发酸的鼻子,“嗯。” 她何尝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这样是想告诉她,不管她怎样做,都是徒劳的。不要再做些自欺欺人的事了。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好一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拓跋言看着银小若强自沉静温婉的走出去后,脸上的温和如玉笑意终于渐渐消褪了下去。 他知道她的心意,所以,他才要早些提醒她,不能再沉溺在这样危险的角色扮演游戏里。 他玩不起,她亦玩不起。 早些断了这样的罗情绮念也好。 拓跋言又转身看向窗外,“洛儿,五年了,你跟五弟应该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吧。” 自他收到拓跋硕的密信,以及他的传国玉玺,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 拓跋硕信上说他找到了苏妲拉,他想给她一个最适合她的生活,所以他拱手河山,希望拓跋言可以接过他的担子。他甚至都没有留下地址,等于是没有给拓跋言拒绝的机会。 五弟啊五弟,你既是为了洛儿好,我又怎会拒绝。 五年来,他将敌国打理得井井有条,所有人都道他是个好王上。但是,他却不是个好丈夫。 世间皆道他不笑如笑,温润如玉,以为做他的妃子定然会幸福至极。 他对他的后王宫十二妃的确也是温润如玉,毫无偏袒,只是,他的妃子们却总觉得他的笑容遥不可及。于是那幸福也像是水中月雾里花,没有那种可触摸的真实感。 拓跋言知道这些,却是有心无力。 现在的生活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幼年时候,他就有向佛之心,只是抵不过淄尘京国,金玉门第的尊贵身份,只能叹一声天教身心与愿违,然后在如湮红尘里默然而行。 初见苏妲拉的时候,他十一岁,那是他第一次觉得红尘里其实还是有值得守护的东西。可是为了她好,他却将她留在了了然庵,尽管心中一直没有放下过。 再到后来,苏妲拉入了王宫,他更觉世事无常。之后到苏妲拉媚妃之位被废,他用尽一生的力气去争取,依旧追不回她,他便更加的淡然开去。 原来人生,只要错过一次,就再也无可挽回了。 偶尔,他也会独自去朝云王宫看看白雪。那座王宫殿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原样,她开辟的那个小菜园已经枝叶繁茂一片欣欣向荣。 有时他也会拿出那个粉红的小猪面具,然后感伤的微笑。也许是在那个时候,他就预见了今日的结局,所以才会那样反常的坚持霸占了这个小面具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依旧是温润如玉,淡雅于生,只不过是偶尔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而已。 第194章 情深不寿 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敌国史上记载:天音王上执政十年后崩,享年四十载。天音王后在其墓碑上注曰: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半载未过,王后亦殇。 江南,流水垂柳,小桥青石,深巷里人家静谧,乌瓦下燕子呢喃……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这一幅怎么看怎么诗意美好的画面,却突然被深巷里某个厨房内传出的乒乒乓乓锅盆碗响声抹煞了不少。 “吟儿,现在是不是该放蒜了?来来来,让为夫来放蒜。”一个深蓝长衫的男子撸着袖子手里抓着一把蒜蓉扬眉一扔,那蒜蓉便干净利落的被扔进了油光沸腾的锅里。 “等等、啊!”女子还来不及避开,就被四下溅起的油星子烫到了手臂。 男子慌了神,立时丢下手中的锅铲和菜碗,走过去看女子的伤势。“吟儿你怎么样?哎呀,烫起了这么大一个水泡,快去坐着别动,为夫这就去找药膏。” “只是一点点烫伤,没事的啦,要是等曦琰找到药膏,慕静和慕吟回来又该饿肚子了。”女子对男子的大惊小怪已经见怪不怪。 “不行不行,吟儿坐着不准动,为夫保证马上就好。”男子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卧室。 女子看着男子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唇边却兀自弯出一个幸福的弧度。 “阿娘,我们回来啦,饿死了饿死了,油淋茄子做好没?”屋外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女声,不一会儿,声音的主人就飞奔进了屋,小女孩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 是两个粉雕玉啄般的漂亮孩子。 坐在凳子上的女子马上站了起来,一脸歉意加怜爱的抱住两个小人儿,“那个……慕吟和慕静要稍微等等呢。” “什么?!”女子怀抱里的小女孩立马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苏曦琰!你说,你今天是不是又帮倒忙了!” 厨房里乱七八糟的锅碗以及摔在地上的茄子肉沫已经完美呈现了他们回来之前发生过的一切。 手里拿着药膏的男子,也就她口里的苏曦琰立刻从卧室里走了,脸上一副又爱又恼的神情,“苏慕静,有这样跟爹爹说话的吗?今天就罚你不许吃晚饭!” 还不待小女孩反应发飙,苏妲拉怀里的另一个小人就很冷静道,“爹爹,阿娘手上的水泡又是你弄的吧,把药给我。” “啊……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啊,为父下次……”拓跋硕摸着鼻子装模作样道。 “哼!下次下次,谁信你啊,连走在大街上都可以弄丢我和弟弟,阿娘我真不明白当初你怎么会看上爹爹。”苏慕静嘟起嘴,小鼻子上随之皱起的可爱小褶跟苏妲拉如出一辙。 她的一番慷慨陈词让拓跋硕立马失了底气。 几个月前,他携妻带子一同逛街,为了在妻儿中树立英名神伟的形象,他自告奋勇负起照顾一对儿女的任务,谁知途中他只顾逗娇妻开心,竟完全忘了身边的两个小人。 待苏妲拉反应过来时,身边哪还有两人的影子。等他们一路找回去的时候,才发现两人正看着冰糖葫芦一边对拓跋硕放出那种‘现在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的表情。 然后整整一天拓跋硕都是跟在两个小人后面随叫随到,这才终于得到了两人以及苏妲拉的原谅。想他好歹也是一代王上,竟做着小宁子才会做的事情,拓跋硕心里留下了很不愉快的阴影。 “关于阿娘为什么会看上爹爹,这个问题慕吟也很想知道。不过慕吟现在要纠正妹妹,慕吟比妹妹早出生那么一刻,所以,妹妹下次记得不要弄错长幼顺序再叫慕吟弟弟。”叫慕吟的小男孩一脸和煦,说出来的话却是非常不和煦。 “就叫你弟弟,弟弟弟弟!怎样!”苏慕静嚣张的挤眉弄眼道。 某男的眉毛有些抽搐,心中暗叹,这两人到底是不是我拓跋硕的孩子啊…… 苏妲拉柔婉一笑,“好啦,别吵了。你们也别欺负爹爹了,让为娘告诉你们,爹爹以前可是很厉害的人呢。” “有嘛……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呃……”苏慕静一脸怀疑。 苏慕吟一脸乖乖的微笑,眼里却发出与苏慕静话语相类似的怀疑光芒。 不顾两个小儿的质疑,拓跋硕已经满面春风的抱住苏妲拉亲了一下,“还是吟儿最懂我,你们等着啊,爹爹现在就去炒菜,一会儿保证让你们吃到世间绝无仅有的油淋茄子!” “好,一刻钟上菜啊,要是一刻钟没做好,或者做好后不好吃,今晚阿娘就跟我们睡!”苏慕静一脸人小鬼大的邪邪笑容。 她的话果然打中拓跋硕软肋,厨房里顿时响起了不绝于耳的噼里啪啦摆弄声。 苏妲拉有些担忧的站起身来,一只白白的小手却拉住了她的裙裾,“阿娘不许去,阿娘去了爹爹肯定会觉得阿娘是不相信他。”苏慕吟一脸淡定,他其实是不想他那个笨蛋老爹再弄伤他的宝贝老妈。“阿娘,让慕吟来帮你擦药吧。”他乖乖无害的笑道。 苏妲拉看着小儿,觉得他说得极为有理,又不忍拂了幼儿的好意,怜爱一笑便坐回了原位。 待苏慕吟为苏妲拉上完药,一刻钟已经过了许久,在苏慕静的怨声载道沸反盈天中,拓跋硕终于端着一盘主菜姗姗来迟。 “吟儿饿了没?来先尝尝味道怎样。”拓跋硕夹起一瓣茄子小心吹了吹然后送进苏妲拉嘴里。 苏妲拉微笑咬住。 桌边的另外两个明显被冷落的小人儿已经见怪不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自己夹菜吃了起来。 “啊呸呸呸,苏曦琰你当我们家卖盐的啊,这茄子干脆叫盐焗茄子好了!”苏慕静被咸得上蹿下跳,找不着水的方向。 苏妲拉已经将茄子吞了下去,“只是有少少咸而已,味道还不错,比上次可是进步了很多呢。” “真的吗?”拓跋硕握住爱妻的手,眼里的滚烫情意让在场的某个小人儿有些不爽。 “阿娘,莫非你的舌头也被烫到了,要不要慕吟为阿娘找些口舌烫伤药?”苏慕吟放下筷子,一脸温和认真。刚刚他虽然和苏慕静同时夹了茄子,却是要等苏慕静先吃了他才决定要不要吃,现在他的茄子还好端端的在碗里。 “好啦,就这么决定了,爹爹你今晚就一个人睡吧,好好反省一下今天的错误,阿娘就来跟我们睡。”苏慕静喝了一大碗水,讲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为什么啊?你们娘亲已经说了好吃了!”拓跋硕立刻对着混世魔王一般的小女儿龇牙咧嘴道。 “阿娘肯定是偏袒爹爹的,所以她的话做不得准!”苏慕静气鼓鼓道。 “嗯,慕吟这次也站在妹妹一边。爹爹,不是慕吟不想帮你,可是你真的已经连破两个要求了,第一,超了时,第二,不好吃,所以……”苏慕吟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眼里却闪过一道很有潜力的腹黑光芒。 拓跋硕顿时打了个冷战,他决定使用苦肉计。 “慕静慕吟啊,你们忍心让爹爹孤枕难眠吗?爹爹辛辛苦苦将你们抚养长大,以为你们长大懂事了就可以让爹爹与阿娘安享余年,没想到你们竟要生生拆散爹爹和阿娘——” “好啦,有没有那么夸张啊。”苏慕静一脸受不了的推开拓跋硕。 “慕吟,爹知道你最心疼爹的……”拓跋硕可怜巴巴的看向苏慕吟。 苏慕吟抬头望天,依旧是爱莫能助的样子。他心里可是比苏慕静还要期待能跟阿娘睡呢。 “慕静……”拓跋硕又水汪汪的看向小女儿。 外表泼辣,内心善良的苏慕静终于被打败,“好啦好啦,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就饶过你今天这次,不过……”小女孩的手很老练的做了个动作。 拓跋硕连忙慌不迭的将身上所有的铜钱都掏给了她。 苏慕静掂量着铜钱,故作淡定道,“既然爹爹有如此深切悔过之意,我若是再为难爹爹就太不人道了,今晚,爹爹还是跟阿娘睡吧。” 苏慕静的视线已经完全被铜板吸引了过去,没有注意到苏慕吟的肃杀目光。 第195章 万里哀哭 “慕静,你真是爹爹最贴心的小女儿!”拓跋硕欣喜忘形的抱住苏慕静亲了一口。 “好啦好啦,留着你的口水亲阿娘吧。我要去洗澡了,早睡早起身体好,爹爹今晚记得要早点睡,别又折腾阿娘不说,还把床摇得吱吱响,影响大家的睡眠质量。”苏慕静拿着铜板屁颠屁颠的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拓跋硕的眉毛再度抽搐起来。 “阿娘别担心,我已经将你们那个松了的床腿儿敲紧了,今晚只要爹爹力气别太大,就不会有声音的。”苏慕吟温柔乖巧对早已红透半边脸的苏妲拉道。 “慕吟,你还不去准备洗澡?”拓跋硕终于冷脸道。他知道要是这个小儿子再说下去,他那脸皮薄的娇妻说不定马上就改口说要和两个小人儿一起睡了。 感觉到背后的飒飒冷意,苏慕吟乖乖笑了笑,然后就翩翩小君子般的走进了他与苏慕静一起共用的小卧室。 “啊……终于清静了……”半躺在澡盆里,拓跋硕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等慕吟和慕静再长大点,估计你就会想念他们今日的调皮了。”苏妲拉半蹲在澡盆外为他搓着背道。 “呵呵,我现在就在想他们的调皮了,也不知他们长大后会欺负到谁头上呢。”拓跋硕温柔笑道。原来他白日里做出的那副倒霉老爹的样子,都是在哄他的一对宝贝儿女高兴。 “对了,吟儿手上的水泡怎样了,让为夫看看。”拓跋硕将身后的女子扯到胸前来。 “没事,过两日就会全好了,你小心点呢,我的袖子都要沾湿了。”苏妲拉捋住下滑的袖子。 “湿就湿呗,大不了为夫明天帮吟儿洗。”拓跋硕坏坏一笑,站起身将苏妲拉抱进了宽大的澡盆里。 “曦琰,你老是这胡来。再说,一个大男人外出洗衣那像什么话,我看曦琰以后最好连厨房也不要再进了。”苏妲拉娇嗔了他一眼,有些心疼道。 拓跋硕已经很熟练的脱去了她的衣裳,“吟儿不要嫌为夫笨手笨脚嘛,为夫只是想每一刻都能和吟儿在一起,吟儿做什么,为夫便要在一旁跟着做什么。” 苏妲拉柔柔一笑,钻进他湿滑的怀抱,“曦琰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带了一个大号儿子呢。” “会吗?”拓跋硕邪魅一笑,手间开始在苏妲拉身上不安分游走。 “好啦好啦,我说错了,曦琰不是大号儿子。”苏妲拉娇声求饶。 “嘿嘿,吟儿认错可认晚了呢,今晚为夫就要让吟儿看看什么叫大丈夫。”拓跋硕抱住苏妲拉,一身湿淋淋的走出澡盆。 苏妲拉扯过架子上的毛巾,轻柔帮他擦干净水渍,“我们今晚就别吵着孩子了,曦琰也好好休息下吧。” “为夫已经休息了一天了,再说慕吟不是说帮我们弄好了床腿儿了么,吟儿别害羞啦。”拓跋硕口上说着,手间的不安分动作依旧没停。 苏妲拉哪里是他这个腹黑老手的对手,她还没能继续婉拒,身体就已经不听使唤的娇软了下去,只剩下了任人宰割的份。 “吟儿放心呢,为夫会温柔的慢慢来,绝对不会吵着孩子,乖啦。”拓跋硕说着,已经在她脸上胸前印下了一大串细细密密的轻吻。 “嗯……”苏妲拉有些羞赧的轻轻闭了眼,用身体去体验拓跋硕带给她的浓浓爱意。 她浓密的秀发之下,枕套间一对锦羽鸳鸯正在恩爱凫水,浓情蜜意自是不必多说。 明日恐怕又会晚起拖慢绣工活了吧。苏妲拉累极而睡时,有些缱绻又有些无奈的想道。 这可真是——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初次见到那个笑容温婉的女子时,他正从一群官兵的追击里逃出来,满身伤痕。 女子替他包扎后告诉他,她叫阿洛。他有些冷酷而犹豫的,也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公子昭。那是他第一次那么相信一个陌生人。自从他三岁时唯一疼爱他的母亲死了以后,除了亲生妹妹昭乐陶,他便再也不相信别人。 可惜,这个他破天荒相信的人,最后竟无缘无故消失了。 于是他做了人生里第一件傻事——在废弃的小屋子里不吃不喝等了一个人三天。而且在他最后放弃的那一刻,他也没有怨她。 他相信,那个眉目温婉良善的女子,肯定是有其他的要紧事而顾及不了他。他直觉自己以后还可以再碰见她。 老天果然待他不薄,竟真的让他在敌国王宫里再见到了她。他兴冲冲的向拓跋硕提亲,但是从拓跋硕突然僵硬的脸上,他才觉得自己行事第一次做了一件如此欠考虑的事。 他终于知道,她竟是拓跋硕以前的妃子! 那样良善纯净的人,竟是在深王宫里生活过的妃子?他哑然失笑。 拓跋硕的妃子又怎样,拓跋硕的江山他都要夺来,美人更是不在话下。 他从小就习惯了对自己狠对别人狠,所以,将自己唯一的亲人昭乐陶送进拓跋硕的后王宫时,他亦并不觉得怎样。 他心心念念的,只是要得到她。尽管他一直以为的,他只是想要实现自己从小的野心。 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他以为这个从没打过仗的王上会输得很惨,不过最后他发现是自己小看了拓跋硕。 拓跋硕竟是比他还要对自己狠的人。他们在沙漠里僵持了五天五夜。 粮草紧缺,风沙肆虐。他终于决定以退为进,想作破釜沉舟之举。 他没有想到会在沙漠里见到她。 当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他挡了一箭,倒在他面前时,他突然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做一件极其可笑的事。 即便赢了江山,可是输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想抱住她,可惜,拓跋硕已经早他一步。而后那个射箭的将军已经冲他杀了过来。 他无心反击,他只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可是拓跋硕已经抱着她向外奔去。他第一次看见如此慌乱的拓跋硕。 即使是这一刻,他还是有翻身的机会的。敌方群龙无首,军心不定,他只要凝神指挥,就可以杀出一条反败为胜之路。只是……他此刻,已经没了心。 她倒下去那一瞬的眼神,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再挑起战争。而那一刻,她还是不怪他。 阿洛,你为什么不怪我呢?如果你当时说你恨我,也许我会好受得多。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是他向敌国称臣后想得最多的一句诗。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他人生里的第二件傻事。 如果,如果他没有遇见她。他会是他的旷世名主,她仍做她的绝代佳人,江山美人两不相侵。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多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 最后他为了她,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放弃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他的妹妹曾经为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失去了女子生育的能力。 他依然还是投降了。这一切,只是他想对她的补偿。 可她依旧沉睡不醒。 有的时候,他宁愿沉睡的那个人是他。 漠寒国的历史上,他将以亡国之君的标志而存在,其实那亦不重要,他只是难以面对那些悲愤难抑的百姓。 向敌国称臣接受御批的那一天,他听说太傅殉国了。太傅是一手带大他的老师,老人将自己一生的合纵连横之术都教给了他,却没想到自己竟教出了此生的最大失败。 那一天,举国上下,万里哀哭。而后,所有大臣看他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丝鄙夷。 其实,他想告诉他们,就算是这样,还是跟以前没什么区别的。除了要向敌国每年进贡,除了自己的王上变成了国主……真的,其实没什么区别。他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难过。 因为他的心已经难过到失去了感知痛苦的能力。 第196章 不准她死 昭乐陶自刎于城门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仍是木然的。 昭乐陶为了平息民怒,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因为她,他才向敌国投降,让百姓不要怪他。 昭乐陶的血猝不及防溅在他的脸上,他恍然以为昭乐陶是阿洛。场景突然变换到了沙漠。 他终于手忙脚乱的去扶她,一反常态的大呼,不准她死。 昭乐陶在他怀里微笑逝去。一直隐忍了半年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然而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子依旧没有醒过来。 两年后,他听说她被拓跋旬带走了。 这样,即便她醒来,他也再看不见她了吧。也好。 为此生最深的爱恋,他奉上自己的江山去祭奠。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放下她了。他是得放下她了。 很多年过去。他乔装去了敌国,在一个烟雨迷蒙的地方,他看见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 妇人依旧笑得温婉,她身边的两个孩子倒是很活泼。 他不自觉的弯眉微笑。 我以为此生再不得见到你,却不想真的能够再回到敌国。我以为年少荒诞一场,恣意纵情,天南地北老死无从凭记,却真的能够再见你温婉如初。 是得放下了。阿洛,再见了。 阿洛,我答应你,在我有生之年,我必不会再作复国之举。这是我能送给你的,一世安稳。 曾经以为自己一定可以给她幸福的,可是当看到穿着大红嫁纱的她时,他却还是忍不住掳了她出来。 在细芒镇时,她跟他拜堂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明明那一刻,幸福已经属于他了。 自己果然,是个注定得不到幸福的人啊。说什么只要她幸福就好,可是心还是会痛吧。 洛儿,原谅我的任性。 “拓跋旬,你这是干什么?”苏妲拉揉了揉被他捏得发痛的手腕,语气并不见恼怒。 他于是安下心来。 “洛儿你……真的要嫁给拓跋硕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声音这样难听过。 女子的脸瞬间柔和下来,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你可不可以跟我走?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就像是一个没长大孩子提出的那些胡搅蛮缠的要求。 他一早就知此举是个错误,却还是忍不住一头撞进去。 “拓跋旬,你让我回去吧。”女子终于道,依旧是一脸温婉的样子。 “不!”他宁愿变成固执的孩子。 苏妲拉于是不再说话,看着他的目光里有了丝难过。 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开口。“其实,拓跋旬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你为什么还要嫁给拓跋硕!”拓跋旬打断了她。奇怪,这些话,不正是以前他对那些他玩厌了的女人说的?虽然他知道她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苏妲拉看着他,欲言又止。 作为当局者,她并没有什么强大的说辞去安慰他。 见她不再说话,他却有些心慌了,僵立了许久,他才慢慢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这样,就会有被爱的资格了吧。 苏妲拉从他的语气里觉出了浓郁哀伤。就算他以前再怎样寂寥,再怎样懒漠,也不会有那种强烈得让人想痛哭的哀伤的。此刻,苏妲拉真的就想痛哭了。 “如果,拓跋旬没有遇见我就好了。”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吧。 “不!”他蓦然又失控起来,他一把抓住苏妲拉的双臂,“洛儿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因为、因为……”因为我会难过得像要死去。 遇见你是我一生里最美好的事。如果我不能遇见你,那我只不过是像虚无一般活着。 如果有来世,我还是会选择遇见你,然后爱上你。 “拓跋旬,对不起。”苏妲拉道。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洛儿永远都不必跟我说对不起。”他不想听见她这样见外语气。 苏妲拉有些焦急的看向身后,却又怕此举伤了拓跋旬的心,只得尽力做出不着急的样子。 他只装作自己没看到。“洛儿。” “嗯?” “如果有下一世,洛儿你爱我好不好?”他看向她。 我是多么希望,能有个人爱我。下一世,请爱我,好不好? “拓跋旬。”苏妲拉怔怔看着他。 “拓跋旬,果然是你!”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曦琰,你听我说。”苏妲拉看着拓跋硕冷得不能再冷的脸,急急走向他。 仿佛是对她的离去没有准备,他忍不住伸手去拉她。 “拓跋旬!”拓跋硕咬牙,随手将地上的木棍向他掷去。 “曦琰不要!”苏妲拉低呼起来。 啪。从他强行用自己的身体饲养血莲,他的功力就已经失去了大半,此时的他早已不是拓跋硕的对手。 “拓跋旬!”苏妲拉扶住他。 他笑了笑,挣开了她的手,“拓跋硕,好好待洛儿,如果你待她不好,我绝对会带她去你找不到的地方。” “哼!凭你?”拓跋硕冷哼。 他并不在意拓跋硕的轻视,他最后看了女子一眼,目光说不出的温柔,然后他掉头飞快掠了出去。 “洛儿,记得要幸福啊。” “我只是跟卖糖葫芦的刘哥聊了一下天气,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苏妲拉有些不悦的看向拓跋硕。 “天气有什么好聊的,你不知道他每次都挑大的糖葫芦给慕静慕吟明显是对你有所图吗!”拓跋硕不理会她的生气,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 “你、你既然如此不相信我。” “怎么,你想走吗?你终于承认那晚你其实动摇过了?”其实他不想这样说的,可是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你!”苏妲拉终于生气了。 “烦死了你们!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幼稚,我怎么会是你们的女儿啊!”苏慕静嚷嚷着装作生气的跑了出去。其实这种斗嘴她没少见过,不过结局通常都是以夜里父母房间里的热闹摇床声告终。她之所以装作生气,只是想有借口出门而已。 鬼使神差的,她又来到那颗槐树下。就是在这里,她碰见了那个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子。 “喂!”发现他这次也在,她欣喜非常。 “小姑娘,你要叫我叔叔才算是有礼貌哦。”树间的人一脸慵懒的拨开繁密的叶子。 “我不我不!”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叫他叔叔。 男子一笑,眉间一副典型的不跟小孩子计较的表情。 苏慕静很受不了他这种表情。 “怎么了,你的父母又吵架了?”他好像对她的家事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苏慕静撇了撇嘴,“不算吵架啦,老爹那个笨蛋!”她娘亲和爹爹的感情之深她从小就耳濡目染,只是,对于爹爹表达爱意重视的方式,她不太认可而已。 “喂,你有喜欢的人么?”苏慕静低下头小声问,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 “为什么问这个,难道丫头有喜欢的人了?”男子挑眉一笑,苏慕静立马看痴了。 “才没有呢!”她反应过来急急提高了声音,却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我只是看着爹爹和阿娘那样相爱,想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的话回事怎样而已。” 身边的男子没了声音,只有若有若无的寂寥味道丝丝传来。十岁的她还没到多愁善感的年纪,不能理解他的感受,只是他的气息突然让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感觉。 “是不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苏慕静忍着眼泪问。他那么好,是谁那么没眼光! 拓跋旬看着眼圈红红的女孩,突然发现她这个样子有些像她的母亲。“丫头你若是温柔一点,说不定日后会有很多男子喜欢你呢。” “才不要呢!我就是我,不喜欢就拉倒!”苏慕静立刻撅起了嘴,爹爹和阿娘从小就跟她说她这样很好的,为什么要改啊。 拓跋旬觉得小姑娘很有趣,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懒懒看着天上漂浮的云朵。 苏慕静不喜欢他身上那种寂寥的气息,终于鼓起勇气道,“喂,不如我来喜欢你,你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虽然说她是个大胆的人,但是要这样主动的说出这些话,还是很要勇气的。 “傻丫头,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拓跋旬懒懒笑着。 “那、那你说喜欢是什么!”她身上的倔强劲有涌了上来。 “我曾经,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女子。”男子似乎陷在了回忆里,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幸福微笑。 “然后呢?”她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有些发酸。 “然后,因为太爱她,爱到没有办法停下来,所以只能继续爱下去。”拓跋旬收回了倾城的微笑。 “那个女子一定很温柔吧。”说到这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了。 “看来我真是太无聊了,竟然会跟一个小孩子说这样的事。”拓跋旬坐了起来,“再见了,小丫头。” “喂,你要去哪儿?”她心急起来。她不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如果他就这样走了,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再见到他。 “不知道,后会有期呢,小丫头。”拓跋旬慵懒一笑,一袭杏袍倏然就失去了踪迹。 苏慕静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委屈,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下次再见到你,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男子没有回答,只有她一个人在树间抽泣。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你等着看吧,到时我一定要让你刮目相看! 第197章 前世往生 钱北北从来不知道,这穿越是大有来由的。历经三世的她在第二世的时候,还是个富家小姐呢。 “北北……北北!”清朗的男声焦急地呼唤着,她手一震,指间夹着的白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角上,随即滚落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消了身形。 只是这声惊吓,却将那游离的意识唤了回来,她一侧脸,眼前朦胧消失,映出一张年轻男子俊美的脸,一双星子般耀眼的眼眸正紧张地看着她,“北北……你怎么了?” “我……”她张了张嘴意识到大厅里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腮上一热,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钱桥……我大概是,昨夜没睡好吧。” 奇怪,为何这几日,脑中总是浮现着幼时外婆的那个传说,心也不安分得很,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真是的,”钱桥望着她,脸上无奈至极,但眼里的怜爱却只增不减,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肩头,语气温柔,“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回房休息。” “不,不用了。”她摇摇头,钱桥的关怀让她心里忍不住涌起小小甜蜜,于是嘴角绽放的笑容也愈发美丽动人,如同一道光芒,映亮了厅内所有人的眼。 “钱小姐,如果身体真的不舒服,我们的棋局,可以改日再续。”对面,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微笑着向她示意。 “傅少爷,”在钱桥担心的目光中,她转过头来,对着那西装男子浅笑,“我身为钱氏子女,怎能以身体抱恙这样的原因临阵脱逃?” “不过……”话锋一转,声音似是挑衅,又似是带几分善意的玩笑,“傅少爷若是因为担心输给我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委屈我小小的好胜心配合一次。” 听得她的戏谑,西装男子先是一愣,回神后竟然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钱氏集团第一大小姐,闻名不如见面。好一个钱北北。,看似静谧,却暗藏汹涌,不可小觑,看来我这一趟,真是没有白来。” “抱歉,傅少爷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他今日来,难道不是简单的切磋棋艺么? 北北皱起眉头,心里却忽然蒙上一层阴影,尤其是,在余光扫见一旁半老男子面上满足的笑容时——那是钱氏集团的所有人,钱枫,也是,钱桥的亲生父亲。 西装男子停住了笑声,面上换作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其实,我这次来,是打算为我的弟弟……” “啪!”一声清脆的摔门声,一个白色身影冲出了门外,她从来没有这般拼了命地逃跑过,仿佛只要脚步一松懈,所有的希望都会被剥夺得一干二净。 “开门!”她用拳头拼命地敲打着大门上的铁栏,那疯狂的样子让一旁的门卫们胆战心惊,劝也不是,不理也不是。 一名门卫大着胆子,将身子凑了过来,“大小姐……您这是?” “我叫你……开门。”她眉眼一扫,冷冷说道,眸里天生的气势,顿时让那门卫吓得不知所措。急急匆匆地冲回控制室,又手忙脚乱地按了几个按钮,终于听见“咔”的一声,那巨大的铁门便缓缓向两旁移开。 这便是……外面的世界么? 望着山下不远处的灯火如星,夜里清冷的雾气为那璀璨光点增添了几分朦胧,她望着那里,方才发生的可怕的一切,仿佛都如一场恶梦。 可偏有人要将她拉回现实。 “北北!”钱桥上前一步,拉住了她。 “放开我……”她头也不回,但身体却微微颤抖起来。 “北北……”钱桥俊美的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情,“不要这样对我好么……你以为我愿意见到你嫁给傅世家的二公子吗” “是的……你不愿意……”仿佛被雷击中般,她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声音也如千年寒冰,透着刺骨的寒意,“但是,你却对我隐瞒了你与寰天集团的大小姐订婚的事实。” 仿佛被击中心中最脆弱的地方,钱桥的眼里出现了更复杂的情绪,他痛苦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如果你真的爱我……”她突然转过身来,拿起钱桥的手,将它紧紧贴在自己温热的脸上,盈盈的泪花中闪现着动人的柔情,“不要理会爸爸,我们一起走好么……” 钱桥的眼神现出惊讶的神色,但随即又回复痛苦,他嗫嚅着,吐出几个字,“可是你知道……我是钱氏集团惟一的继承人……” 她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傻,甩开钱桥的手,望着这曾让自己依恋多年的男子,他的温柔,此刻如此模糊。夜风拂过,她滑顺的长发在空中轻舞,那傲人的风骨便再也掩藏不住,那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竟让钱桥不禁后退了一步。 “说到底,我只不过是钱家一个养女,一个孤儿,我凭什么和出身豪门的傅家大小姐相比。”她浅浅微笑着,说得云淡风轻,只是,说出这番话,嘴角终是现出一丝苦涩。她眼波轻扫,马路的不远处,两道灼灼白光正飞速朝这边驶来。 可是命运前来接她的么。 “再见了……我曾经深爱的……钱桥。”露出最后一抹美丽的微笑,她纤细的身子向后轻轻倒去,钱桥面色一惊,慌忙伸出手想抓住那只他曾紧握了无数次的白皙小手,可一切却太迟了。 “北北!”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压过了他的嘶吼,在泪眼朦胧中,那小小的人儿轻轻地飞了起来,如一只折翼的蝴蝶……陨落了。 “望月”某个空间里,一个温柔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弱,仿佛其主人正极力压抑着莫大痛苦,周身皎白的辉光如同新月,此时也黯淡了下来。 “神姬?!您这是……”被唤作望月的少年脸上满是担忧,可无论心中多么焦急,一股巨大的抗力如墙一般阻挡着他,使他用尽全力也无法靠近那逐渐黯淡的女子身影。 “望月,我要走了……‘桥’,便交给你了。”微弱的声音,支撑着笑意,却愈发力不从心。 少年面色一白,惊诧万分,他万万也无法想到,千万年一直以己之力撑起‘桥’的创世神姬,此刻竟然说出这般的话? “不用担心……暂时瞒住王庭。”轻柔的声音里勉强现出一丝笑意,“真正的我……很快会……”话音未落,那光球终于支撑不住,一阵刺眼的白光之后,一切归为沉寂。 “神姬!!!”少年嘶吼着,眼睁睁看着眼前原本耀眼的白色光球,此刻犹如殆尽的火焰,连同其中的女子,就那样,消失在空气中,从此,无声无息。 “神姬……”少年无力地跪坐在地,心如刀割,望着眼前那空空的百合花座,混乱的意识仍无法相信方才的一切,他侍奉了千百年的主人竟然…… “砰砰!”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大神司!发生了什么事吗?大神司!” 少年身形一震,被拉回现实,他不想,不忍,不愿面对,可是,他有这般的权力么? 拳心一紧,他咬牙忍住悲愤,十指在眉心,那直立的食指尖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球。“去!”他清吼一声,那光球便迅速向百合花座射去,一下子扩散开来,直至占据整个花座,而那白光中也隐隐地现出一名女子的身影。 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少年眼里再次浮起雾气,却一甩头走向门边,咬破嘴唇,让面容因为剧痛而回复平静。 “什么事?”将门一下子拉开,刺眼的阳光顿时照亮了整个大殿,也让他的心犹如万蚁啮噬般酸痛不止,这真的不是梦……‘她’真的走了。 “大神司!”旁边顿时有众人忧心忡忡围来,是侍奉的神官们。谨记神姬殿只有大神司与王方可出入,对于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吼声,众神官虽心底满是焦虑不安,却也不敢破门而入,此刻只希望大神司能给他们一个答案。 “没什么事,下去吧。”少年淡淡说着,外表看来只有十二三岁的他,声音中却透着不可冒犯的威严。 众神官偷瞄了门内一眼,看见花台那仍“健在”的光球时,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是,大神司!”便皆欣慰地散去了。 第198章 不值得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少年转过身来,望着殿上那百合花座,不禁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神姬啊神姬,伪造光球尚属容易,可撑起整个‘桥’是他能够胜任的么? 但是,只要她能回来就好,哪怕要他献出自己的性命,他愿意的。 与此同时,某处的黑暗中浮现一抹美丽却冰凉的笑容,那暗含的诡魅让人不安。而她的声音,仿佛嘲笑。 “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如此一手。好吧,就让我来看看,这场赌注,究竟会如何收场。” 或许,真是不值得的,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不值得。 当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的脑中,竟有如此的念头。可是,若这便是命运…… 命运,何谓命运,是已发生的,还是未发生的,抑或,不过是种推算? 突然,她的鼻尖,涌入一股不知名的淡淡馨香……奇异的,从未品味过的香气,竟然让她心底忍不住怜惜哀伤,只是,嗅着这奇妙的香气,浑身的疼痛竟然慢慢地消失了,心中也一点点地温暖起来。 她睁开双眼,却只见得周身一片灰色迷雾,仿佛天地化为一体,而迷雾深处,有一个颀长的俊逸身影若隐若现,她见到他身后的垂地银发,一圈淡淡的金光围绕在侧,犹如金日皎月相互辉映,那本该是不应共存的二色,却在他身上融合得如此和谐自然,那飘逸长发,脱俗得不沾一丝尘埃,那忧伤的香气,也是从那而来么? 她轻启朱唇,想轻呼一声他的名字,喉间一紧,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而风却犹如信使,将她的呼唤传去。清风再度扬起,迷雾缓缓散去,那男子微侧脸庞,垂顺银发之下,露出一双如同魔石般的紫色眼眸,勾魂摄魄,迷住了她的眼,也迷住了她的心。 我们……认识么,为何,要以这般孤寂的眼神望着我,她痴痴地望着他,想看清那容颜究竟如何举世无双,可是,当她伸出手去时,却犹如搅乱了水面的平静,顿时,飞沙走石,天崩地塌,那抹银色不见了,在混乱与惊慌之中,她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终于,你还是来了么。” “你是谁……”她企图睁开眼,漫天的飞沙却肆意将她的视野搅乱一片。 “这并不重要。”那声音笑道,“我来此,是送你一样见面礼。” “那是什么?”她根本便没有见到他的脸,又何来的见面礼? “三次……我给你三次。”那声音轻道,“三次封印记忆的机会,可如何利用……便是你的事。”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洞悉天下一切,而她却因此惊呆了,沉默许久,不由得微微一笑,“收回去吧,我不需要。” 若是因为她为情而死,便认为她会选择放弃记忆让自己好过,那么,他便大错特错了。 “真的不要?”老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或许,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味。 “真的不要。”她斩钉截铁。 “好,真的很好。”老者笑道,“可是,我却认为你需要它。” 真是自大,她忍不住笑了,正想出语反驳,老者却打断了她。提高了音量,他苍老沉稳的声音犹如最后的审判,“一次,你能够选择记忆的机会,只有一次,其余两次,命运之轮将为你自动执行……” 他怎可擅自替她做主!她禁不住愤愤不平,起身想去讨个公道,但忽地感到天摇地动,一低头,地面竟然从她脚下裂成两半!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便与那碎石一起坠下了深渊,而在失去意识前一刻,她听到老者慈祥却专制的声音。 “这,便是第一次。你将忘记这里的一切,除了……该记住的。” 该记住的……是指什么?她多想仔细理清这个问题,可是,黑暗如潮水,铺天盖地将她吞没。 死了么?……死了罢。 可是,为何还感到眼前有隐隐的光线,犹如黑暗中的明灯,召唤她前去某个未知的方向。 她想,她该是睡了许久的,不然身体不会如此疼痛,仿佛闲置多年锈迹斑斑的机器,动弹不得。 可是,她竟然无法安心休养,不能活动身体,但起码,她可以选择睁开眼睛。 只是,原来人不经意的一瞥,却能够让心脏险些从胸腔中跳出的。 诡异,莫名,这是她睁眼后脑中仅存的词,因为她分明看到,上空那如同巨大八卦阵笼罩自己一般的粗壮屋檐木,交错盘旋,上面雕刻着不知名的图案,犹如某个古老的民族,祭拜神灵时精心绘制的图腾。 而阳光的反射让她发现,在她与这巨大八卦阵之间,竟隔着一层晶莹透亮仿佛水晶般的隔壁,她勉强侧脸,方发现两侧竟然也如此,将她完全隔离在世界之外。 她不是胆小的人,可此时,心里竟也涌起寒意,因为,这种景象让她联想到某个可怕的情景……死人棺材! 难道她真的死了么? 如此,钱家的人算是待她不薄,连棺材都准备得如此……有特色。 可是很遗憾,棺材的钱,怕是要付之东流了。 她要离开,趁周围尚未有人前来发现她的秘密时,可是,她却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本灵活的手指,此刻仿佛断筋错骨般冥顽不灵,光是动一动,便需要忍受钻心的疼痛,更不用说身体。 可是,她总是不服输的。 咬牙撑起身体,想推开那让人不悦的水晶屏障,只是,到底是她气力太弱,抑或是这水晶棺材封得严实,她出了一身香汗,也无法将其推动半分。 她无力地倒了回去,费力地喘气,嗅觉却似突然恢复了般,淡雅香气袭来,她方注意到自己身边围绕着上百朵美丽的天蓝色花朵,那娇嫩的花瓣,那微扬的花蕊,那清新宜人的香气,竟是兰花无疑。 世上竟有天蓝色的兰花?她吃了一惊,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她猜想,这蓝色兰花许是何处的奇芳异草,因为,闻着那淡雅芬芳的香气,便仿佛体内有不知名的力量,让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体力也似乎一点一点地恢复了。 于是她又再度试着推开那水晶棺木,只是仿佛被冰封住般,任她或推或踢或敲打,那水晶硬是纹丝不动。 她不禁自嘲笑笑,她脑袋撞坏了罢,棺木是那么容易打得开的么?或者她应该停止浪费体力,继续这样静静地躺着,只待人进来发现这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人正睁大双眼紧盯着自己,发出“来人啊!诈尸了!”之类的惊呼声。 虽把自己这样的俏佳人和僵尸牵扯在一起让她心有不甘,但或许也只有这样方能出去了吧,只是可怜的,下半辈子兴许便只能在某某研究所里生活了。 她淡淡一笑,笑得脱俗,笑得清丽,没有旁人来欣赏,但足以让旁边美丽的蓝色兰花黯然失色。 脖子上似乎有什么物事发出隐隐的清凉,她伸手抚去,碰触到一个冰凉的小珠子,握在手中异常地圆润光滑,让人舍不得放手。 她很想拿起来看个究竟,无奈那系住小珠的绳子却十分之短,只能刚刚触及下巴,便无法再往上移,硬扯只会让颈部勒得生痛。 无奈,只得放弃,而后,她看着那透明的水晶棺盖再度发起愁来,这要何年何月才能出去呢? 仿佛感应到她的忧虑,手中的珠子突然温热起来,她虽然看不见珠子,但却可以瞥见柔和的白光正从那个方向放射出来。 第199章 微蹙眉头 “啪!”一声巨响,仿佛是被万剑齐击般,坚硬的水晶棺一下子裂成了成千上万片细小的碎片,四处飞溅,她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片小晶片向自己刺来,眼看就要被万箭穿心,那晶片却又在一瞬间化作了无声无息的空气 待得回神过来,已是许久后的事。只是,却有更大的惊奇在等待。 从花床上滑落,脚一触地,她便已感觉到有某些不对劲,为何地面看来是如此之近? 托起双手,将其放置眼前,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本纤细的双手此刻竟变得又小又胖,虽然皮肤仍是一样地白皙细滑,只是与之前的比起来,眼下的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子? 待支撑着走了几步,心中的疑问便愈发沉重,不单是离地近了,身子也变得如此轻盈……难道她真的变成小孩子了么?! 一种莫名的不安袭来,她努力压制住不安的情绪,眼神慌乱地向四周扫视,希望可以找到某些类似镜子般的物事。 镜子是不会说谎的,是么? 所以,当她看清八卦镜里那张自己十几年前的小脸时,她只觉得哭笑不得。 珠子,她也见到了,青色的莹润的珠子,用细细的红绳系在颈前,可是,又如何? 她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却因为说不出个所以然而愈发不安,她只觉得屋中似乎有种不知名的霉味,让她迫不及待地想摆脱这里。 于是她提起长长的衣裙,两步并三步地冲到门边,用尽力气打开了门。 刺眼的阳光立刻如水般宣泄而入,耀得她睁不开眼,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二……二小姐?”她听见一个颤抖着的声音,透着难以压制的激动,接着便听到阵阵渐行渐远的凌乱脚步声,以及远远传入耳中的喊叫声,“老爷!夫人!二小姐……二小姐终于醒了!” 真是奇怪,她什么时候降级变成二小姐了? 只是,当眼睛终于适应屋外灼眼的日光后,钱北北不想,却不得不再度惊讶了一次。 “老天爷,你让我死而复生就是来让我吃惊的么”她喃喃道着,望着眼前仿佛苏州园林般,不,或许更胜一筹的湖中美景。 在离她不到几步的精致雕栏外,清晰可见层层叠叠布满湖面的出水芙蓉,在清风的抚摸下婷婷起舞,风姿卓越。而远处,则有雕栏玉砌的亭台水榭错落其中,如同点缀在青玉盘上的一颗颗水钻,既优雅又别致,触眼则悦目赏心。尤其是不远处那湖心精致的小筑里,竟隐隐闪现着一片清新怡人的天蓝色,仿佛是一位身着蓝衫的绝色佳人小憩其中。微风轻扬,送来阵阵清幽香气,如此之熟悉迷人,让她不禁微微一笑,竟是那稀有的蓝色兰花么? 只可惜她不是一个会沉迷在这人工美景中无法自拔的人,她更喜欢自然天成的山清水秀,那如眉黛般动人的山,那如淡烟般诱心的水,望之有如同写意画般的畅快自由,落落大方毫无拘束,这种深入内心的视觉冲击,绝不是眼前这虽精致却太过完美以致落入庸俗的湖荷亭榭可相提并论的。 想想刚才那颤抖的声音,虽然听来情真,但想起钱家的种种,她仍下意识地想躲避开来。于是她提起长裙,背离那声音远去的方向,夺路而逃。 穿过湖面的九曲桥时,她隐约见到远处似乎有许多身着古装的人在攒动着,向刚才她逃出的湖边小屋地奔来,或许便是那陌生声音的主人引来的吧 想到这,她加快了脚步,无奈人小步短,怎么也跑不远,好不容易跑到一座亭榭边,却眼见得那小屋的人已经炸开了锅,显是已发现她失踪的事实。 不好,她眉头一皱,虽然眼下正热的小说教导她,她这种莫名的情况,十有八九是穿越到了一个奇怪的时代,附在了一个和她小时候长得很像的非常有可能便是其前世的身体上,但不代表着她钱北北便要乖乖地遵循这个怪理,老老实实地去做这个身体应该要做的事。一想到还要学着小说里用各种方式去编造什么失去记忆的谎话,她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眼一扫,瞧见旁边的假山,计上心来。将冗长的白色长袍一脱,只留下贴身的单衣,随手拾了块石头包在长袍里,趁四下无人,迅速地向湖心一扔,那白色长袍便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然后“噗通”一声跌入水中。 趁此机会,她飞速地窜入假山丛中,找了个不显眼的山洞钻了进去,将小小的身体很好地掩藏了起来。 果然,还是小孩子更适合捉迷藏,她笑了笑,毫不理会洞里地面潮湿的青苔和时不时散发的腥味。这些是那些娇嫩的正牌千金小姐们干的事。 偷偷探出头去,见那平静的水面上,已有件白色物事悠闲地浮在上面,煞是显眼。 大概很快就会发现吧,她讪讪一笑,她并不认为这种诈死之事可以瞒得过世人,可好歹能为她拖延一些时间,在捞遍全湖之前,大概还不会有人有心思来搜寻其他的地方吧。 虽然很对不住这身体的父母,好不容易看到死去的女儿活过来,现在又要让他们再伤心一场,但死了的人毕竟是死了,现在活着的人是她钱北北,不是那个什么二小姐,所以,或许她也没有太多好愧疚的。 想到这,她不禁觉得有点累了,头一歪,困意一下子便占据了整个脑袋,闻着那湿湿的青苔味,靠着冰凉的石壁,在这混乱得弄不清情况的局势里,她竟然安稳地睡着了。 梦里似乎听见了鼎沸的人声以及哗哗的击水声,只是她已懒得抬眼去看,之前活动这具身体,竟似已用掉了她毕生的力气。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凉风钻入洞中,惹来阵阵寒意,她睁开眼,终于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见得洞里一片黑暗,唯有洞口射入几束微弱的星光,想来已是深夜。 随意地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稍稍整理自己的思绪,便小心翼翼地把小脑袋探了出去。 清新的荷香伴着夜风而来,驱走了鼻间湿湿的青苔味。不远处的湖面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似乎连优雅的芙蓉们也睡去了。 舒服地挽了挽鬓上的长发,让心情随着长发自由地在风中舒展,脸则仰望着天空,眼里露出惬意的神色。 不禁便想起了某个人,见到她因他而死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若是知道她没有死,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虽然复生了,但这辈子怕是不会再爱了吧……何况,还是以这样一个小孩的模样。 世事,总是如此难料,而她,也没有时间伤感。一抹浅笑过后,将愁思深藏,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此时月已当空,只是大部分掩在天空仅存的几片厚云中,惟向人间留下一片月影。园子四周暗暗的,一片寂静,似乎连蝉鸣蛙叫也被夜色消了音,仅见得远处几盏守夜的灯笼在不紧不慢地巡游,想是经过白日的折腾,所有人都疲惫地睡去了 她不确定园里的守卫有没有睡着,毕竟这般大的院子,主人想是颇有身家的人,安排的守卫也必是武艺高强,戒备森严,以她如此小的身躯,遇上便只有乖乖受擒的份,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 她不是个喜欢冒风险的人,只是此时不走,她或许便不再有机会做回自己。 心一绝,小心地从洞口爬出,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草木的阴影中。可这单衣的白色太过显眼,犹如一块金字招牌引人注目,她只好蹲下身来,捧些花间污泥便往身上涂去。 “你果然在这里。”一个低沉却温和的声音传来,将她吓了一跳,手中捧着的泥一下全落在了裙子上,溅开了泥花。 可惜了,多好的裙子。但是,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强按下跳得飞快的心,她缓缓转过头来,见得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身后。 夜月识时务地从云彩中探出头来,将皎洁的月光洒在来人的脸上,映出一张俊美英气的脸,与一身侍卫装扮的衣着。 守卫么?她禁不住微蹙眉头,她已料到,只是不曾料到竟来得这般快。 “你是谁”她不客气地问着,为什么老天总是派些莫名其妙的人来坏她的好事呢? 只是听到她这质问,那男子却露出受伤的神色,但一瞬间却又释然,换作好看的笑容,“小姐不认得属下了吗?属下是和您一起长大的方月初啊,不过也难怪,十年未见,以前的小男孩现在已成大人了。” 十年?可这身体明明才五六岁的样子……他是在唬她么?可是看着那不带一丝虚伪的笑脸,她竟然难以怀疑。 第200章 心悸难平 但无论如何,都与现在的她无关吧?于是她缓缓地直起身子,以标准的笑脸徐徐道,“不管你是谁,请你让开路好吗” 说着,她抖抖裙上的淤泥,从从容容地从那男子身旁绕了过去,不理会男子一脸愕然的表情,尽管那表情让她稍稍有点内疚,毕竟是她占了别人的身体。 只是或许她想得太简单了,在大人的世界里,小孩子的意愿总是不受尊重的。没走几步,她便已感觉身体被一双大手温柔地抱起,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稳稳地落入那人宽广的怀里。 “不管二小姐你是否……记得我……”仿佛在压抑体内的痛苦,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老爷夫人您总归不会忘记的……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又是十年?她眨巴着眼睛,脑袋里真的是一片混乱了,这个身体的主人真的不是最近才过世的么? 可不论脑中状况多么糟糕,她始终是无法忍受自己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靠近的事实,他身上散发的浓郁阳刚气息只会让她浑身不舒服。于是她伸出小手,揪住男子的领口,“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方月初……是吗,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没有落水?”一路上,她赌气般与方月初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最后,终是忍不住好奇问了。 方月初微微一笑,“只是恰好听到了那声音而已,下次小姐假装落水时,应该找块更大的石头。” 她吐了吐舌头,如此看来,的确是她大意了,守卫的听觉果然不同一般。“可是,”心中再起疑惑,“为什么你又知道我在假山这呢?” 方月初又笑了,英气的脸显得格外迷人,他低头看着北北,眼里流动着某种不知名的情愫,“从前小姐不开心的时候,总是躲在假山里,害我要一个个地寻……没想到,十年沉睡后你竟然一点也没变……”说到这时,他顿了一顿,苦笑一声,“……虽然现在还没想起阡陌的事,但是阡陌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 才怪,她又不是那个二小姐,想得起来才是咄咄怪事。 却还得故作漫不经心地笑着,不作言语。只是这般看来,这方月初似乎与那二小姐关系不错,无怪乎当听到她说不认识他时会露出那样伤心的神情。只是,那“十年沉睡”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那个十年……”她话讲到一半,方月初突然止了步子,她心中惊诧,抬眼看去,便见一大群人站在路前方,似乎是前来迎接她的。 富豪人家的通信网还真是不一般,她甚至根本没有发现方月初是何时报的信。 她感叹着,开始打量人群最前方那对泪眼朦胧的中年夫妇。 男的一身金丝锦衣,面容威严,体态富贵,身体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顶上镶着斗大明珠的头冠和身后恭敬的下人已显出了他的尊贵身份。女的则衣着素雅,仪态端庄,虽不时地拿着罗帕抹去眼中簌簌流下的泪珠,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半分。 这便是二小姐的生身父母了吧……她以为自己无情,此刻却不由得心一酸,她从一出世便不曾见过父母的模样,此时,竟然心悸难平。 “倾儿……娘终于又见到你了。”中年美妇哽咽着,一下子扑上来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脸颊上,那泪里的酸楚,惹得她鼻子酸酸的。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安抚这拥着她痛哭的女子,华衣男子也颤巍巍地走上前来,老泪纵横,“倾儿……快叫娘啊。” 而主子一哭,身后的下人也跟着泣声一片,或真心,或应势,都无从分辨了。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但此时,她竟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想起傅凡提亲时,钱枫那满意的笑脸,酸痛,苦涩,自嘲,百感交集……她不禁嗫嚅着,叫了一声,“娘……” “诶……”妇人应着,哭得更凶了,泪水,是最容易传染的东西。她心里一阵难过,眼泪便汹涌而出,不知道是为了这失去爱女的夫妇,抑或是为自己夭折的爱情,而下人们也逢场作戏,一时间,众人哭得是一片昏天暗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华衣男子终于最先止住了感情的宣泄,“不早了……素娘啊,带着倾儿去好好休息吧,你们娘俩该有许多话说吧。” “老爷说得对,你看我这激动得……”素衣美妇用罗帕擦去眼泪,泪中含笑地抚摸着北北的头,无限怜惜地说,“来,倾儿,和娘亲歇息去。” 而北北也清醒过来,用袖子擦擦眼角的泪痕,内心暗暗笑自己,多大的人,不过换了个孩童身体,居然也哭成这样。 离开的时候,她偷偷望了望阡陌,却见得他正眼里无限关怀地望着自己,见到她望来也不回避……北北不禁嫣然一笑,这小子莫非喜欢小姑娘么? “倾儿来,让娘好好看看你”来到卧房后,素娘疼爱地将北北抱上板凳,用热毛巾温柔洗去她脸上残留的污迹,只是看到她满是泥渍的衣裙,不禁眼里又浮现盈盈的泪花,“这十年你真是受苦了……那屋里密不透风的,忽先生又交待不许任何人进去,娘真是担心死了” 听到这话,她一下子抬起头来,“娘,沉睡十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自然,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孩提般奶声奶气的幼稚调调,只因为她觉得,与其要矫情地装个小孩子去蒙骗大众,倒不如趁早被揭发赶出园子还舒坦得多。 但素娘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听到这话时,她苍白的脸却浸入一片愧疚与哀伤之中。 “倾儿……是为娘没有好好照顾你”素娘又簌簌流下泪来,声音嘶哑。 “当年你不慎跌入岁月湖中,救上来后就生了重病,昏迷不醒,连王派来的御医也束手无策……”素娘小声说着,眼里泪水盈盈,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痛苦的一天。 “然后呢?”用小手抓住素娘颤抖的手,北北微笑着,示意她安心。 素娘面露欣慰,伸手轻抚北北额前的碎发,微微一笑,“然后,正当爹娘以为你回天乏术的时候,突然来了个世外奇人,让爹娘准备一副水晶棺将你安置其中,又采来岚州岛震岛奇花天沁兰布满周围,还布了九天玄阵镇住你的灵力。看到湖心那个小筑了么,那些天沁兰也是先生为了镇住你的灵力而设的。” 第201章 行走异世 “灵力?”钱北北皱着眉头,她是在示意她,这是一部玄幻小说么? “是啊,”素娘五指轻抚北北白嫩的脸颊,“你衔珠而生,天生便具有桥强的灵力,先生说你年纪太小,无法驾驭如此强的灵力,才会在高烧后走火入魔昏迷不醒……” “只是没想到啊,你这一睡便睡了十年。”素娘突然笑了,“睡到为娘都这么老了,是不是你醒来都认不出了?” “不,娘永远都不会老。”如同孩童般,北北甜甜地安慰着,心里却在感叹,她究竟是到了怎样一个世界,衔珠而生?走火入魔?为什么灵力这东西她自己却完全没有感觉?难道换了个灵魂,连力量也失去了么? 她突然想起脖子上那颗青色珠子,于是拉拉素娘的手,指向自己的脖子,“就是这颗么?” “快收起来!”素娘慌忙地把珠子收入北北的单衣之中,仿佛在对待某件易碎的稀世瓷器般,“那位先生把你的灵力都封印在这珠子里,嘱咐千万不可弄丢,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说这话的时候,素娘的表情无比凝重,让人只觉得,怀疑她话的真假甚至是一种罪恶。北北咽了下口水,不清楚这世界规则的她,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娘,我饿了。”虽然她还想知道关于这世界的更多详情,但所谓言多必失,反正她有的是时间,还是先解决生计问题的要紧。 “你看我真是……你刚醒来一定还没吃过东西,瞧为娘糊涂的!”素娘脸上露出慌乱自责的神色,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只一瞬间,眼前的桌子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水果,看得北北眼花缭乱,虽然她在钱家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但这样铺张的夜宵却是第一次见到,看来古人就是比较舍得花钱,她含着一块莲丝糕悻悻地想着。 可也难怪,古代的物资种类匮乏,赚了那么多米米,不花在衣食住行上还能花在哪。正如钱家,雄霸一方的财势,奢侈得无法想像,钱枫知道她喜欢下棋,不惜花费重金,以铂金为盘,镶金为线,水晶白子,玛瑙黑子,连纵横线的交点,也镶嵌着一颗颗璀璨的钻石。身为钱家的大小姐,只要她喜欢,无论什么,随时可以丢掉换新的,只要她喜欢,要什么有什么,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优渥的物资之后,她最终还是一颗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棋子。 想到这,她甩甩头,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满桌的美食。在某一个角落,她发现一碟十分精致的点心,远远地飘来清新香甜的香气,一下子勾起了她的食欲。 “娘,这个银色的……”后面的字还没出口,却见到素娘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让她一下子住了口,“娘……怎么啦?” 素娘叹了一口气,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仿佛哄小孩般,她语气轻柔地叮嘱着,“倾儿,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提那个……字,即使是我们富可敌国的钱家,也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的。” “哪个字?”北北不解地皱起了眉头,疑问一起,感觉嘴里的糕点都不香甜了,“娘你是说‘这个’还是……” “银”字还未出口,她的嘴一下子被素娘给捂住了,嘴里的糕点差点呛到了喉咙里。从素娘再度铁青的脸来看,她已确定那个禁忌之字便是“银”字无疑。 “为什么这个……字要那么避讳呢”她拿起那块略带银色。或者叫米白色更合适的糕点端详着,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自己可是很喜欢银色的,因为如果说世界上有哪种颜色又能保持傲视一切的高贵雍容又能带给人清新爽快的舒坦自在,那就非银色莫属。 她不禁想起梦里,是了,那个梦,那个总让她觉得缺失了什么内容的梦——那如瀑布倾泻般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银发,是那么圣洁,那么迷人,如果那是真的,该有多好,她多想亲手抚摸一下那如梦幻般的银丝。 “这娘就不清楚了……据说是从上古时代便传下来的习俗。那个颜色向来代表邪恶的力量,所有与之有关的东西都应该被掩埋被封杀。传说一旦什么地方挖出了这个东西,那么整个城镇的人都会有血光之灾。” 真是好笑,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这样荒诞的传说,挖出银矿不是大喊发财而是唯恐有血光之灾?她不禁从心底为“银”打抱不平。 “不过……”素娘突然压低了声音,“听王宫里的人说,是与那个世界有关……” “哪个世界?”冥界?还是指,她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会是她的世界吗? “传说在我们这天嘉国之外,有着一个不知名的黑暗世界。 那里穿着和我们不同的衣服,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那个颜色在那里,似乎代表着有如神明般至高无上的力量。” 她不禁有些失望,看来不是她的世界了。当然,她也并不指望着回到那个伤心地。 “娘听说,上一代的王便是因与这个颜色扯上关系而因病去世,所以这一代的王族对这个颜色更加忌讳,凡是提起者杀无赦……”素娘身体微微颤抖,似乎记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怎么这个王这么残暴,说错一个字都要杀头?那像梦里那位谪仙下凡般的银发男子,岂不是要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她不禁蹙起秀眉,对那素未谋面的王,内心涌起一种反感。 “改天见到王,我一定要跟他好好提提意见,怎么可以这么喜欢杀人。”她终是抱怨了一句出来,却吓得素娘急忙捂住她的嘴,“小孩子家别乱说话,要被王知道就糟了,爹娘都会被你害死的……” 不过,如果素娘知道日后这个小丫头真的遇见王,还差点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的话,怕是她会吓得更厉害的。 床榻超乎想像地柔软舒适,细心的素娘还特意从湖心小筑采来了天沁兰薰上,因此北北睡得相当安稳踏实,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素娘此时已不在身边,但却安排几名模样乖巧的侍女在一旁守候着。见到北北起身,一个穿桃红小褂的少女盈盈一笑,嘱托旁边两位绿衫少女几句,便上前来服侍钱北北更衣。 她不禁有些不习惯,在钱家虽也有几个贴身女仆服侍,但还没达到如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是这家人都这样呢,还是看着她还是个小女娃的份上?不过她的确不大会穿古代这些繁琐的衣衫裙褂,一层外夹一层,又是束腰又是绑带的,结扣也麻烦的很,头几天就把这特别服务当功课学习吧 一位绿衫少女呈上一杯清茶,北北正嘀咕着不漱口她怎么喝得下去,突然猛地醒悟……貌似这些茶水就是用来漱口的。遂一皱眉,含了半口清茶,在嘴里鼓捣了半天,方如释重负地吐在另一位绿衫少女手中的玉盆里。 为什么穿越那些人就没一个提到漱口这么重要的事呢……她用香巾抹抹嘴,心里暗暗感慨着。 抬头看向那位桃红色少女,只见她面色匀净,柳眉如月,一双桃花眼里总带着盈盈笑意,不算绝色倾城,但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这位姑娘不知怎么称呼?”北北朝着她浅浅一笑,自动地顺应身形改了辈分。 “回二小姐的话,奴婢名叫凤娇”桃红色少女稍稍有点惊讶,惊讶于一个小丫头竟然会露出如此淡定自若的笑容,但回神之际,随即弯腰回了万福,桥是知礼。 “凤娇,好名字,可是娘亲房里的贴身丫鬟?”她赞出声来,虽是以花命名,但安在这俏丽的女子身上,却一点不显俗气。并且从这丫鬟恰才的表现来看,竟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慧女子。 “回二小姐,凤娇虽是夫人房里的丫鬟,但却不及柳杨其他几位姐姐能干,让二小姐见笑了。”凤娇答得委婉客气,两三句便解释清了自己在城夫人手下的身份。 是吗?她可不认为真如凤娇所说,这如花一样明艳的女子,真“不如其他几位姐姐能干”,从那得体大方的回答来看,她的能力绝非一般丫鬟可比拟的,若不受宠,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她人如其名的:傲气,而这点对于一个丫鬟来说,是在这封建时代爬升的最大障碍。 “既然如此,我便向娘亲要了你如何?姐姐知道夜…以倾多年未问府事,不知可否留在以倾身边教导呢?”钱北北微微一笑,她很 第202章 大病初愈 “这……”凤娇惊讶地合不拢嘴,她瞪大杏眼,看着北北犹如苹果般红润的小脸,完全没料到这个向来刁蛮任性的小姐居然也如此知书达理,能言善道。 那坦诚的眼神里看不见丝毫孩童应有的稚气与富家小姐具有的骄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信与淡然,那是一种更让人敬畏的东西,这个二小姐不简单! “如何?”北北玩着自己白皙的手指,笑盈盈地看着眼前呆呆望着自己的人儿。 “但凭二小姐做主。”凤娇终于回过神来,桃花眼里也回复了笑意,她轻轻地行了个万福,原本傲气的心里此刻早已认定眼前的主子--她的直觉告诉她,跟了这个主子,以后生活绝不会寂寞。虽然如果她真知道了后面要发生的事,或许还会考虑一下。 “很好,”北北嫣然一笑,有了亲信一号就好办事了,“那凤娇姐姐,娘亲走时可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有的。”凤娇上前将北北扶下床阶,“夫人交待二小姐若醒了,则可直接前去大堂,老爷夫人以及各位公子小姐正在前堂等着二小姐呢” 噢?她就知道这么大的府第不可能只有两名小姐,古代可是从来没有计划生育这东西的 这个钱家……还不是一般的奢靡,在偌大的城府里,从一个园子到另一个园子,从一座桥走上另一座桥,她终于支持不住,瞅见路旁有个亭子,便赖住不走了,气喘吁吁地捶着自己酸痛的小腿,心里暗暗抱怨着,即便是逛颐和园也没这么吃力,这城府是建来给皇帝住的么?还是说人小了,走路也不利索了? “二小姐请稍作休息,凤娇已托人去抬软轿了。”看着赖在一旁叫苦不迭的钱北北,凤娇不禁掩嘴偷笑,虽是人小鬼大,但毕竟还是个娇嫩的小娃儿。 还有轿子坐?钱家果然是桥尽享乐主义,买了这么大的宅子,知道自己走不动,连轿子都准备好了。 不过也好,趁此机会打量下周围的环境,方才似曾经过一些布置雅致的别院,风景相当不错,只是走得及了,都忘了问是些什么人住了。 “那座是什么?”瞥见远处的角落里有一座破旧的小院,似有人住,又似已废弃许久,她不禁手指一伸,好奇地发问。 “这……”不料,凤娇脸上竟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莫非,那是某个禁忌的地方? “不便答就当以倾没问吧,姐姐不必在意”北北微微一笑,表示体谅。 但她的体谅,却让凤娇面色愈发尴尬。“其实那是……三小姐和二夫人的住处……”犹豫许久,凤娇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三小姐?她暗自想着,原来她还有个妹妹,看来不是一母所生,只是不知为何会落到如斯处境。 钱家人再多,城老爷也不会给自己的二房太太和女儿安排那么破旧的地方吧?起码她知道丫鬟住的小回院都比这大气多了。 她正想多问几句,却听得一声,“软轿来了”,便见一顶小小的竹轿已放在路边,两名结实的家丁低头站在一旁,在等候她这位千金二小姐。 她只得乖乖得坐上软轿,将头顶的遮阳帘展开,享受这难得的星级待遇。“起轿。”凤娇一扬手绢,两名壮丁便稳稳地将软轿抬了起来,她在上面软绵绵地坐着,好不惬意。 就这样潇洒了一路,她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前堂,小小的身影刚一出现在门口,便被素娘心疼地抱了起来,径直地放在了自己的高座上。 她一边笑着应付素娘的疼爱,一边暗自打量屋中坐着的几位人物。 左手边是一位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面如桃李,明艳动人,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身段苗条胜西子,体态婀娜赛飞燕,最动人之处莫过于一双弯若新月的眼睛,始终微笑着凝视着这边,整个人在飘逸的水蓝纱裙衬托下,仿佛如霜雪般清新脱俗,好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右边则是三位俊雅不凡的年轻公子,最前一位身着紫衣,面色白净,剑眉英挺,深邃的眼神里总带着温和,柔和的嘴角洋溢着笑意,与那水蓝衣女子一样,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中间的一位则身着青衣,相貌俊朗,脸也棱角分明,只是眉宇间隐隐透着一种霸气,直视她的目光里也带着咄咄逼人的审视与挑衅,让她心中一紧,不禁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这种盛气凌人的人。 她继续看向第三位,却不禁心一动,只见身着白衣的他竟是三位里最为俊美的一位,颜如美玉,眉如卧蚕,挺直的鼻梁之下,是近乎完美的唇线,头上的白玉发饰反射着柔和的日光,衬得他愈发地儒雅秀气,玉树临风--只是不知为何,那墨黑的眼里总有着挥之不去的忧郁,竟让她心里一沉! “倾儿,你看你这些兄弟姐妹们,十年过去了,样貌都不认得了吧”素娘笑着,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指那位水蓝色衣裙的女子,“这是你浅雪姐姐”,接着又指向右侧,“这是你大哥哥钱北青,二哥哥钱北宣,三弟钱北英。” “三弟?”钱北北一惊,这二小姐几时有了这么大的弟弟了? “二姐好”白衣公子起身行礼,不知为何,钱北北总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里竟有隐隐的怨恨。 “嗯,三弟好……不知三弟今年多大岁数了?”北北盯着他如湖水般深不见底的眼睛,试图再次捕捉那异常的情绪。 “回二姐的话,三弟与二姐同年出生,今年刚满十六,二姐莫非不记得了么?”钱北英微微一笑,语气虽怪,但眼里的恨意已然隐藏。 这么说现在的“她”也已十六岁了?居然还是一副女娃娃的样子,那个水晶棺的养颜功效还真是不可小觑,有空弄回现代好好研究一下,开个美容院就赚飞了。她心中调侃着,不禁笑了出来。 “你二姐大病初愈,自是许多事都记不得!”一个严厉的声音狠狠呵斥,吓得她赶紧收敛笑容抬头一看,竟是钱老爷从门口走了进来,脸上有着丝丝恼怒。 “是……孩儿知错”钱北英咬住下唇,脸色怪异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倾儿昨晚睡得可好?”钱老爷低头看向座位上的北北,脸上的严厉一扫而空,连声音里也有说不尽的慈爱。 “嗯……很好,谢谢爹爹关心”北北答应着,余光瞥见了钱北英紧紧握住的拳头。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理解了钱北英看向自己时眼中强烈的怨恨,但又有那么一瞬间,她又直觉地认为这恨意似乎并不源于此,看他绝美清秀的脸庞,看那虽忧郁却始终清澈的眼神,并不像是个会稀罕与人争宠的人。 钱老爷满意地笑了,但当转过头来看向其余几位子女时,眼神又变得严厉起来,“你们几位以后要好好地对待倾儿,知道吗!” “是……孩儿明白。”子女们允诺着。 钱北北偷眼瞧去,城浅雪与城钱北青倒是表情平和,自始至终都带着笑容,但城钱北宣和钱北英就不是这样了,一个别过头一脸勉强的样子,另一个则是牙关紧咬表情僵硬。 第203章 果然神奇 她不禁叹了口气,这个钱老爷虽说是一国首富,但在疼爱子女上还真是不明智,难道他不明白,显著的偏爱,只会让最宠爱的女儿受到孤立么?说不定,之前的“误落湖中”事件便是其中一位的杰作。 只是她不是钱小姐,并不想受这仿佛毒药般害人害己的宠爱,于是她不得不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关心其他的事情,“爹爹,不知三妹在哪呢?” 她以为是缓解尴尬,却不料竟将全场的气氛引入更大的僵局。她的话方出口,所有人立刻鸦雀无声,堂上整个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 素娘与钱北雨、钱北青三人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城钱北宣冷冷地一笑,钱北英则表情复杂地将脸转向一边。 “还提那个孽子作什么。”钱老爷铁青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霜,语气也冷得伤人,“若不是她把你推下水,你怎么会平白无故受了十年沉睡之苦?” 什么?北北心中暗暗吃惊,原来真给她不幸言中…… 可这三小姐竟是如此歹毒之人?十年前也该是四五岁无邪的年纪,真的下得了手做这般毒辣的事情? 她用余光看向旁人,发现钱北英的拳竟攥得紧紧的,仿佛要开口说些什么,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倾儿你放心”钱老爷望着她的时候,眼中又回复了一贯的慈爱温和,“为父已经狠狠地惩罚这对恶毒的母子了。” 就是指被逼住进那破落户?北北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同是自己的骨肉,对待竟有如此大的差异。堂堂的钱家三小姐,也躲不开被亲生父亲打入冷宫的命运。虽然她是不清楚十年前究竟真相如何,但心中还是莫名地为这位素未谋面的三小姐感到悲哀。她钱北北,好歹是名养女,被当成棋子还情有可原,可是这三小姐,却是血浓于水的骨肉,竟也下得了手。 “对了,爹爹差点忘了,那位忽先生在你沉睡之时,留下了一个密封的锦盒,吩咐若你醒来则转交给你。”钱老爷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红粽色的木纹上雕刻着各式精致的花纹,散发出阵阵优雅的檀香味,闻之则神清气爽。 她好奇地接过来,仔细端详这神奇的小盒子,颇有点重量,看来是由结实的木料做成的。外面并没有上锁的痕迹,只有一个金属突起供人开启盒盖,但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摆弄,都无法将这锦盒打开,就仿佛是从里面被锁住一般。 “爹,怎么打不开?”她抬起小脑袋,向钱老爷求助。 钱老爷却露出为难的表情,“忽先生只交待说这盒子只有倾儿你才能打开,但具体怎么打开却……” 她心里不禁犯了愁,难道是生前的钱小姐才知道么?这样她该如何是好。 突然间,她灵光一闪,眼里便回复了盈盈的笑意。她一手举起小锦盒,一手握住脖子上那颗小小的青色珠子,闭眼心中默道,“开” 果然手中珠子传来一阵温热,她低头便见手心发出阵阵柔和的白光,只听得“咔”的一声,另一手中的锦盒竟然慢慢开启了。 果然神奇。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不知盒子里究竟是什么样的稀世珍宝呢?或许,根本是一封写着绝世秘密的书信? 她迫不及待,可当看清盒子里那个细长的物体时,却真的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可以,她想痛骂编剧的人,因为,盒子里那细长的物体,那物体……晶莹润滑的长柄,那柔软整齐的细毛…… “爹!那位忽先生现在在哪里!”她激动地跳了起来,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狂跳着,似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问个究竟……难道这世界也有和她一样遭遇的人么? “这个……”钱老爷尴尬地笑笑,虽然他对这个女儿疼爱之桥,但天下也还是有他钱家宗主做不到的事,“为父十年间一直在找寻忽先生的音讯,无奈……” 不禁一阵失望,但随即便将这种情绪很好地隐藏起来,她微微一笑,“爹爹不必介意,孩儿只是好奇罢了” 是啊,只是好奇罢了,找到又如何呢?那个冰冷的世界,她已经无所牵挂。 “忽先生究竟给倾儿什么样的宝贝啊?竟让咱们的倾儿这么高兴”素娘不明究竟,笑着就要来看看盒子里的东西。 “没什么。”她迅速地将盒子扣上,把那件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小东西完全遮盖起来,她可不想浪费自己的口水向古人去解释一样出现在千年之后的东西,“是孩儿很喜欢的玩具罢了,呵呵。”她不自然地打着哈哈,觉得脸边的肉都笑僵了。 “……是么?”素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与爱女久别重逢的她却并未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这上面。 “爹,娘,各位哥哥姐姐,还有三弟,倾儿感觉有点头晕,想先回去了。”北北用小手微微撑住额头,做出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头晕?”钱老爷和素娘的脸上立刻露出慌乱的神情,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他们实在无法再受一次心脏的考验了,“钱北青!赶紧把院里的大夫都叫过来!钱北宣!去找城里的谢大夫和傅大夫!钱北英!拿上为父的印信,去王城把最好的王医都请过来!浅雪……” “不!不用了”北北差点被眼前混乱的景象吓到,赶紧摆着手道,“孩儿不过是有点累想再去睡会儿,爹娘不必如此紧张。” “真的吗?太好了”素娘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惨白的脸上终于回复了一些血色,那样子真让钱北北觉得,若她的话再晚一些出口,这位美妇人是不是就要紧张得昏过去了? “真的不用请王医来检查一下?”钱老爷拉着她小小的手,眼睛不安地上下审视着她全身,脸上满是紧张的神情,让她既觉得有些夸张,又有着一丝丝的感动。 “真的不用了。”北北故作活泼地跳下椅子,在地上蹦蹦跳跳,“孩儿真的没有事,只是想回去玩玩玩具而已”说着,还故意拍了拍小锦盒。 “你这孩子,”素娘忍不住笑了,扬起手似是要敲北北的头,落到头顶却又变做温柔的抚摸,“下次可别让娘这么着急了。” “是是,倾儿一定好好孝敬爹爹娘亲,还有各位哥哥姐姐,还有……”北北笑着望过去,却正好对上钱北英嘲讽的眼神,她心一沉,硬生生地把“三弟”二字收了回去,“爹娘,孩儿告退……”一转头,便抱着小锦盒从侧门出去了,不理会身后那射得她生痛的两道充满鄙夷的眼神。 唉,终于回到自己小屋的她,趴在桌上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说,强加于她的莫名仇恨,还是少理的好。可那个钱北英干嘛不好,老以一副仇人的目光看着她,对着一个六岁小孩子犯得着这么大动肝火么?受宠也不是她愿意的,真是不可理喻,她托着小脑袋,愤愤地想着。 不理了,还是锦盒比较重要。想到这,心情又一下子好了起来。握着小珠子,那小小的盒盖再度开启,那神秘物品再次显现在眼前。 所谓的“他乡遇故知”便是这种感觉吧,她拿起那把牙刷,嘴角涌起轻快的笑意,那个忽先生怎么知道她最需要的就是一把牙刷呢,而且还选了她最 第204章 一言不发 “小姐……”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她一惊,暗自懊恼,怎么竟然忘了凤娇也一直跟随而来呢? 果然,抬头便见到凤娇水灵的桃花眼正直直盯着那把刷刷看,眼里满是惊讶与疑惑。 她当然知道凤娇在疑惑什么,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这个,啊,对了,这个是忽先生送给我的护身神器,你以后可要小心照看。” 她面上颇为认真,小心地把牙刷放回锦盒,然后闭着眼睛假正经地念了几句仿佛咒语般的鬼话,还煞有其事地将盒盖恭敬地合上。只是心里却暗自苦叹,若是给那边的人知道了她把一把牙刷当作护身符如此小心地呵护着,怕是连大牙都要笑掉。 抬头看向凤娇,发现这小丫头还紧紧盯着盒子看,仿佛发现了什么绝世大帅哥一般,危机感油然而生,她只好不动声色地把小锦盒收入怀中……天哪,她竟然要将一把佳洁士贴身携带,这可是第二件暴笑新闻了。 “咳咳”她故意咳嗽了两声,将凤娇从迷醉状态唤醒,“下午府上可有什么安排么?” 凤娇如梦初醒,忙记起这重要的事。 “回二小姐的话,老爷似乎为小姐安排了专授老师,明日开始便会和大公子他们一起上课。” “上课?”她吃了一惊,六岁的娃儿,也要开始上私塾了么? 这样的话,她要考虑在这个世界过一把神童的瘾么?颇有些蒙蔽世人的意思。 但命运总是喜欢走她猜不到的路。 “小姐难道不记得了么?钱家拥有与生俱来的御土之术,作为钱家后代,四岁起便要接受严格的梦术训练的。”凤娇有些吃惊。 “梦术?”外加……御土之术?很好,她需要解释。 说了这两个字,她沉默着,一双眼盯着凤娇,一言不发,等对方继续发言。 而凤娇显然被这气势骇了一下,不得不继续讲了下去。 “之前的先生没有教过么……梦术之理,为这世界的基本法则。 人具有的力量可以分成四层,第一层即是身体的力量,也便是一般的打斗武艺,这一层普通体格强健的人都可习得,故还不可称之为梦术;从第二层起便是与梦术有关,需要消耗灵力发动,其中以第二层最为简单,是某些生来具有灵气之人努力后也可习得的,即是法阵之术,利用灵气在空中划出巨大的法阵,便可催动生成火焰、飓风之类的攻击性力量,但这种只能制造临时的假象,只能算最低层次的梦术; 第三层则是贵族和王族方有的力量,即御物之术,使用者可凭念力生成自然的事物,如御风者可在平地刮起飓风,御土者可在海中升起高山,但这一层需要使用者本身具有较高灵力。我们天嘉国除了拥有御水之术的王族外,还有六大世家具有这种力量,分别是土之钱家,火之炎家,岚之风家,金之冷家,兽之虞家,木之滕家,只是……” 说到这,凤娇突然停顿了一下,眼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只是北北听得惊诧,竟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什么?” “只是……经历千百年的荣辱兴衰,六大世家只剩下了土之钱家、火之炎家以及岚之风家,其他三族的传人皆不知所踪” “原来如此……”她叹息着,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敌不过时间的冲削,终将归为沉寂么? “那么,第四层呢?”见凤娇突然不说话了,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第四层么,”凤娇笑了,仿佛想起了某个温暖的人,眼神里涌现着崇拜与尊敬,“第四层,则被称为改变世界的力量,也就是我们的神姬才拥有的力量,是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力量。” 神姬?是这个国家信仰的神么?她正想问个明白,却听得一声推门声,进来了一个身着绿裙的婢女,神态拘谨地说,“授课先生已经到了,老爷让二小姐去内园一趟。” 果然,剧情总是在关键时刻卡的,吊胃口便是这么回事。 见凤娇已开始忙活,她也不好再去干扰,路上,跟着凤娇走了好大一会,在差点承受不住想叫软轿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所谓的内园。 莫非这个世界也有唐诗?看着出现在眼前宽广无比的人造草原,她不禁想起了那首“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她搞不懂为什么授课要选在这种空旷无人的草原上进行,可当一声巨响差点没把她魂吓飞,然后再看到巨响后远处平地突起的冲天土墙后,她张张小嘴,明白了。 “以倾,你怎么来了”钱北雨拍拍身上的灰尘,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仿佛九天下凡的芙蓉仙子般清丽动人,“刚才见到了吗?钱北青哥哥的御土术还不错吧。” “是……很不错”目光一寸不离那高耸入天的土墙,北北呆呆地点着头,好家伙……那世界要有这功夫,还要导弹做什么。 “哪里哪里,和二妹当年比起来差远了。”此时钱北青也走了过来,笑着谦让着,身上的紫衣隐隐浮现着麒麟的图腾,衬出其卓而不凡的气度,六大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大哥客气了,以倾还都不知道连最基本的法阵之术能不能用呢”她淡淡一笑,开锦盒只是小事,以她现在这个灵魂,真的驱动得了那么巨大的力量吗? “这……”钱北青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十年前钱小姐所有的灵力都被封印起来,眼下的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能否再度使出力量真的是难以定论。 “爹爹来了。”众人沉默了一会,浅雪终于轻呼一声,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指向一边。 转头一看,果然有三人衣衫飘飘地朝这边走了过来,中间的那位不必多说,富态的脸此刻堆满了笑容,自是钱老爷无疑。左边那位英气不凡,一身武将装束,正是昨日坏了她大计的许岳宁。 昨日若不是他,她说不定早溜掉了。想起这件事,她不禁不满地嘟起嘴,心里嗔怪着,将眼神扫向右边的第三人,而只是目光触及的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传来,她的心居然飞快地跳了起来…… 一身梨白色的长衣,皎洁如月,淡雅如雪,衬得他颀长的身形愈发俊逸脱俗。一头垂顺的长发,不羁地垂至地面,却又用细绳随意地束在脑后,仿佛是在刻意收敛锋芒。几缕青丝悠然在风中轻扬,长长的刘海下,是一张绝美无双的脸庞,诱人的嘴角微扬,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而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那英挺的剑眉之下,一双魔魅般迷幻的墨色眼眸,笑意溢出,却深不见底,只消望一眼,心已融化在那迷人的笑意中。 她不禁喃喃自语,这世上竟然有比他还更好看的人。 第205章 再无它物 “爹爹……这位便是为倾儿请来的先生?”听得这话,她一抬头,正瞧见钱北雨白净的脸上扬起一片绯红,不禁暗暗惊讶,她自己花痴也就算了,竟然连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也抵挡不住么? “寞先生不必如此谦虚,你的本事可是术斋的先生赞不绝口的,把小女交给你教导,我是放一百个心。”钱老爷大力拍了拍寞弈的肩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朝其余人摆摆手,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让先生好好地教导倾儿。” “是,孩儿告退。”老实的钱北青一行礼,便大步向园外走去。钱北雨紧随其后,只是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寞弈几眼,笑着离去了。 许是在她心中,依然诧异如此完美的矛盾体吧。 “那爹爹也不打扰你们了”钱老爷怜爱地摸摸北北的头,终也转身离去。许岳宁略一迟疑,留恋地对北北微微一笑,也匆匆地追随离去。 怎么一个两个都走了,上课就是这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钱北北心中疑惑,忍不住不满地嘟起嘴,却见得凤娇上前一弯腰,“那奴婢也先行告退了。” “凤娇?为什么连你……”她慌忙拉住凤娇的衣裙,不解地问。 “府上有规定,公子小姐们修习梦术的时候奴婢们是不可以在一旁的。”凤娇无奈地一笑。 可是忧心偷师?富贵人家还真是小气,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桃红色,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落寞的感觉。 她不是不愿意和这个满嘴口音的帅哥相处,只是总觉得独处有点奇怪而已…… 在钱家,她总是只想着冽一个人,在社交场合她只会默默地跟在冽的后面,离所有爱慕的眼神远远的。 想到这,她抬眼向寞弈看去,却恰好对上他满是看好戏般玩味的眼神,她本来桥有修养,此时竟然一股无名火升起,朗声问道,“寞先生,您是不是可以开始讲课了?” 开始时她还心不在焉地听着,毕竟御梦术这东西还是可以好好学一学的,越是听着,便越发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这家伙脸上一本正经,嘴里却天南海北地胡扯呢? “你到底在讲些什么!”她终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寞弈摇头晃脑的演讲。 无语之桥,她只得一把抢过寞弈手中的书,决定自己好好看,却惊讶地发现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冷眼看着眼前这个貌似正经眼里却充满调侃的“先生”,她攥着拳心,满脸“微笑”地问道,“不知寞先生‘您’拿着一本空书到底想教些什么呢?” “那不知城二小姐‘您’又想学些什么呢”寞弈笑了,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胆大的小丫头。 “那么请问‘您’能教些什么?”她被这种无礼的眼神惹恼了,不客气地反唇相讥,竟忘了留意对方陡然消失的口音。 “又请问‘您’能学些什么?”他毫不相让。 “你能教我就能学。”她气得差点把牙都咬碎了。 “你能学我就能教。”寞弈掸掸衣服上的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她气结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自己也不愿意说出的话,“你难道不怕我叫爹爹将你逐出城府,从此封杀你的先生资格?” “那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寞弈又笑了,眼里闪现着不屑,“只是若学生我走了,这偌大的龄州岛就找不到一个可以教你的人了。”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会御梦术么”北北皱着眉头看着他,看着他飘然的白色衣衫在风中起舞,衬得他俊美的面容愈发地……惹人讨厌 “这世界自然不止学生一人会御梦术”他双手环胸,墨眸深邃,嘴角浮现一丝挑衅的笑意,“只是在这龄州岛敢来教你的,怕只有我一人了。” 为何?她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他笑意愈浓的眼。 “你以为,城老爷他们为什么要躲得远远的?你以为,这内园是怎么形成的?城府真要如此无聊地去修筑一片草原么?”他俯下身,在她耳边浅笑轻语,“钱家二小姐之恶名,十年前便已远扬天下,若不是我,有人敢来惹你这个不高兴便毁了一片园子的小丫头么?” 离开内园后,她只觉得头隐隐作痛,原来这钱小姐生前竟是一个刁蛮不驯的坏小孩……可恶啊,睡着睡着就逃跑了,丢给她这样一个烂摊子。看来她若要继续在这城府待下去,就得花好大一番工夫去改变众人对她的印象了,麻烦得很。 “小姐……您还好么?”凤娇担心地跟了上来,自从内园出来,小姐的神情就很不对劲,虽然自从苏醒那日之后,她从没见过这位小姐脸上表现孩童该有的稚气天真,但如此沉默的她,却是前所未见的。 “我没事,头有点晕罢了。”钱北北摆摆手,回以勉强的一笑,“凤娇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逛逛。” “这……”凤娇有些犹豫,她还是不放心这一不注意就迷路的小主人,但是短短一日的相处,让她隐隐地感觉到,这位小主子决定的事,是无人能够改变的。她只能在心中轻叹一声,“那奴婢告退了……” 于是接下来,我们的小女主就这样一个人在府里闲逛,接二连三的麻烦事让她整个头都大了,竟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离开小径,向某个禁忌的角落逼近。 “丝竹,你怎么啦?”许是听见这里的动静,青衣少女身后破落的小院里,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奔了出来,但当步伐近得足以看清北北的脸时,她那饱经风霜的脸,竟也露出了同样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二小姐?” “二姐……请喝茶”布置简陋的小屋里,钱诗雨表情复杂地递来一杯热茶,北北浅笑接过,发现那杯里除了水外,再无他物。 钱老爷,还真是狠得下心呢。 此时,钱二夫人正不自在地坐在一旁,似是也正为居室的窘迫而难为情。她明白她的尴尬,于是放下茶杯,打开话题,“十年不见,不知姨娘与三妹身体可好?” 她语气真挚,毫不做作,丝毫没有记仇的意思,可钱二夫人却愈发过意不去,“好好……”忙不迭答着,许久,似是在说某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般,憔悴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颜色,“只是……因诗雨当年的莽撞,让二小姐受苦了……” 钱诗雨身形一颤,咬紧下唇,迅速地把脸转向一边,似是在桥力忍耐什么。 这一切北北尽收眼底,却只浅浅一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姨娘还提这做什么。倒是以倾当年不懂事,害得姨娘三妹受苦了,待以倾回去,自会向爹爹解释,让姨娘三妹搬回原来的宅子。” “这……这……”钱二夫人面露桥喜之色,激动得一把拉过旁边的钱诗雨,“诗雨,你听,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第206章 扬长而去 钱诗雨却不似她娘亲如此感激涕零,似乎那舒适富裕的生活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路边的碎石,勾不起一点兴趣。清丽的脸上,只是有难以置信的惊诧,但随即化作满脸的狐疑。 她是不是在想,这刁蛮的姐姐又在打什么主意折腾她呢? 看着钱诗雨那满是不信任的面容,北北心里不禁暗暗感叹,上天为什么要她来做一个虽然受宠却遭旁人冷眼的千金小姐呢? “你在这里做什么!又想来陷害丝竹吗?!”一声怒喝如晴空霹雳,惊得神游的她差点从高凳上摔下来,收整身形转头一看,却见到钱北英铁青的脸色与喷火的双眸,仿佛要把她碎尸万段方能解恨般。有那么一瞬间,她似是有点明白了之前钱北英那怨恨眼神的原因。 可惜了,帅哥还是多笑笑的好看。 “没什么。”她心中叹惜,流露在面上化作浅浅一笑。从容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向二夫人、钱诗雨礼貌地行礼,“以倾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说完便大摇大摆地从门口出去了。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钱北英要怎么想是他的事,她何必自寻烦恼。 她走得如此从容坦然,因而惊讶的反倒是另外的人了。 “她没对你们做什么吧?”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钱北英强按下那淡定在他心里激起的震撼,关心地问着,而目光始终不离钱诗雨秀丽的面容。 “没什么……”钱诗雨望着北北远去的身影,收回紊乱的思绪,为什么这个姐姐的感觉给她不一样了……她还是当初那个气得她险些投湖自尽的钱小姐么? “可怜,可怜,为什么好人都这么难做呢?”走得有些远后,钱北北停住步子,回头看看那破破旧旧的小院,喃喃自语。 “什么难做?”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俊脸,“啊!”北北不禁惊呼出声,但看清那张微笑的脸时,她的惊诧一下子变成了火气。 毫无淑女风范地指着对方的鼻子,她就差破口大骂,“你你……死人寞弈,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这应该是我的问题,”寞弈微微一笑,那无害的笑容,有如婴儿般纯净无辜,“二小姐不该在房中早早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为何,本来很有底气的她看着他的俊脸,竟然一时气短,“我……我来看看妹妹难道不可以么?” “噢?世人都知道,因为钱家二小姐一次贪玩落水,导致一旁的三小姐深受十年清贫之苦,这样的你居然也敢说,来看看妹妹?” 寞弈笑意更甚,话语轻柔,却字字千钧,打在她心上,本来觉得自己很无辜的她,一下子心虚了起来。 “我问你”抬头,望着眼前存心与自己过不去的人,“十年前,真的是我自己掉下湖的么?” “这个,不是二小姐您最清楚吗?”寞弈盯着她的眼睛,那墨色深邃的眸子,仿佛要把她的心思看透一般。 “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许久,她终于老老实实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一句不记得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了么?”寞弈冷笑一声,如果可以选择忘记,他也多想“不记得”许多事情。 “我……”看着他犀利的眼神,她呆住了,一颗清冷的泪珠从眼里滑落,她一个转身,便向林子深处跑去。 看着那远去的弱小身影,寞弈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奇怪了,他不该是个苛刻的人,为何会才入城府,便对这女孩子百般刁难,总是忍不住想气气她呢? 回想她离去时眼角那伤心的泪,他不禁叹了口气,果然,说得太过分了么?对方即便历史再辉煌,也不过是个心智方六岁的孩子,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抱歉……”他飞身追上在林间跌跌撞撞的北北,怜惜地将她搂入怀中,“是先生说得太过分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怀中的小人儿一把推开了他,泪痕犹在的脸上现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寞先生,倾儿突然想起一件事,可否为我解答一下?你的口音……怎么不见了?” “你说,除了你没有人愿意来教我,可是你自己根本是如此地讨厌我,难道说,你混入城府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成?”这次换她得意洋洋地双手环胸质问,嘴角扬起胜利的笑容。 “呵……你看今晚月色真是不错。”无赖的家伙,居然仰脸望天打起了哈哈。 “别想打岔,不然我就去向爹爹告密。”她噘起嘴,抗议着,今天阴云密布的,哪来的月亮。 “呵呵……”寞弈卖力地笑着,迷人笑容足以让天下女子为之不顾一切,只可惜他面前的是个软硬不吃的钱北北,虽是心动,却无法动摇。 许久,寞弈终于说了一句话,“要不要跟先生去看一样很神奇的宝贝呢?” 哼,他真当她是贪玩的小孩子呢? 她心里嘲讽着,还不忘用不屑的眼神刮了他一眼。 只是,话说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就难担保是如何了。 可是为什么,这天嘉国的地图竟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寞先生,可以给以倾讲解一下么?”她望向寞弈,发现他正望着中心的金色岛屿出神,墨色的眸里读不出是怀念抑或伤感,她暗自疑惑,不由得又问了一句,“寞先生?” “精灵?”她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纤细的人儿,背上如蜻蜓般纤薄晶莹的翅膀在轻轻扇动,手里还拿着一根类似魔棒的东西,这类的精灵真的存在吗? “传说是如此,但是不是真的却无人得知。”寞弈耸耸肩,摆出一副无能为力的神情。 这回答不禁让她有些失望,可是仍期待着某一日亲自去看看,难得上天恩赐,让她来到了一个有趣的世界,怎么可以不到处走走呢~想到这里,她的眼里出现了一丝狡黠的光芒。 “不早了,二小姐还是回去吧。”寞弈一扬手,将那巨大的地图收了起来。 小气鬼!北北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暗暗抱怨着,只不过,她也并非没有注意到寞弈已点上了烛灯――夜色已近,是时候叫人来送她回去了。于是她迅速将杯中剩下的茶水喝完,一抹嘴出了门,只是临走时撇下一句,“明天一定要教我真正的梦术噢,不然的话。”扬了扬小拳头,坏坏一笑后扬长而去。 第207章 事有蹊跷 “是。”这个小恶魔,望着那逐渐消失的娇小身影,寞弈不禁微微一笑,这个离奇复生的钱二小姐,虽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娇蛮,但却也没有意料中的不谙人事,尤其是时不时露出的一种淡定的笑容,竟是连成年女子也难做到的,有时竟会让他忍不住想去探究,那稚嫩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怎样的心灵? “公子,这个小丫头看来对精灵族很感兴趣啊,要不要小七哪天现形给她看看呢?”一个天真稚气的声音传来,他身后便多了两个仿佛幽灵般淡淡的身影,那声音便是来源于其中一个。 “齐员,你话说得太多了。”另一个身影冷冷地出了声,仿佛千年桥冰般寒气逼人,“主上,下臣认为这小丫头不简单,您还是小心的好。” 不简单么?寞弈不禁一笑,那的确是个比想像中有趣的丫头,有时还会耍耍小聪明,想到日后在城府的这许多日有这丫头相伴,倒也不用担心无聊。 “一个小丫头难得倒我们公子么?魄冰你是不是太爱担心了?”那天真的声音似是很不服气。 “我只是提醒一下,齐员你有意见?”冷冷的声音不客气地回答。 “够了。”寞弈眼神一扫,原本燃着的烛灯便莫名地熄灭了,屋里回复一片灰暗,只听见那淡淡的声音:“夜了,动手吧。” “小姐!袁家的人来提亲了!”一大早,凤娇便把犹在睡梦中的北北掀下床来。 不禁皱了皱眉,想必这肆意的男子便是袁家的人了,只是如此傲慢的使者她还真是闻所未闻,仿佛他来这不是提亲的,而是来讨债来抄家的。 “钱家不是数一数二的世家么,为什么要对同为三大世家的袁家如此低声下气?”她把凤娇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凤娇却面露难色,压低声音,“小姐有所不知……三大世家里钱家虽属财力最厚,但权势上却不及另外两家。一个有当今王的母后为之撑腰,而另一个则灵力高强,除了神姬与大神司,还没有人可以与袁家的御岚术匹敌,即便是王族,也要让着袁家几分……”凤娇用眼角瞥了瞥座上那位蓝衣男子,“光是这一位风府管家袁枫,除了大公子,钱家恐怕还没有几个人压制得住他。” 所以才这般盛气凌人?钱北北冷笑一声,弱肉强食果然是自然之礼,没有一个世界可以免俗。 “外面那位便是最近刚苏醒的二小姐?”突然传来一个傲慢的声音,她心一惊,探头看去,那管家袁枫竟不知何时发现了她,微笑着看着这边,只是那眼神里是善意?还是不屑? “这…这是小女钱北北,北北!快来见过袁叔叔!”此时钱老爷也发现了躲在一旁偷听的小丫头,急忙把她拉到袁枫的面前。 “北北见过袁叔叔。”她面上一片纯真,说到“袁”字时,却刻意咬得重重的——哼,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奴才罢了,竟敢如此傲慢。 “噢?”袁枫的眉头一皱,为什么他竟从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眼里读到了……鄙视? “这个嘛,”袁枫眯起眼睛,轻佻的笑容说不出的惹人讨厌,“早听说钱家大小姐花容月貌,天嘉国‘四绝佳人’里名列‘闭月’之位,与我家大小姐‘羞花’齐名,我家大公子风泠雨倾慕已久,特遣我前来提亲,望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就是说……浅雪?”钱老爷松了一口气,他早该料到是自己名扬天下的长女,那如冰雪般清丽动人的钱北雨。 “可是袁枫没料到,刚苏醒的二小姐竟然也如此迷人,正巧我家小少爷和二小姐差不多岁数,袁枫回去后自会向老爷禀报,让两家的姻亲继续发扬光大。”说这话的时候,袁枫望着北北不停地笑,那充满阴谋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不不。就不劳先生费心了,北北是我钱家未来的继承人,怎敢烦请袁四少爷入赘。”钱老爷连连推辞。 继承人?……就凭她一个女娃? 慌忙回头,却看不到任何人。暗暗思索那目光中含有的恨意……莫非是,钱北英? 真是冤枉,她可并没有任何接受万贯家财的意思。 原来城老爷竟这般器重二小姐,如此看来,二小姐身上果然如传说中有惊人之处。”袁枫啧啧称赞起来,仿佛漫不经心,但钱老爷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说,那秘密传到袁家去了么? 若是真给袁家知晓,他企图让北北留守钱家发扬光大的远景便难如登天,想到这,脸色愈是惨白,却还不得不陪着笑,开始讨论钱北雨的婚事。 只是这欲盖弥彰的行为,却让袁枫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钱家的蹊跷,果然与这昏睡十年的钱二小姐有关,既然如此,那他就非把这小丫头弄回袁家不可了,钱家风光了那么久,是时候让运势转让了。 “不好,真不好,原来公子的大哥是个喜欢强娶民女的人啊。”前堂人散后,梁上一个天真的声音发出了抱怨。 “当然不。”一个温和的声音轻轻答道,“风泠雨是一个性子桥和顺的人,甚少对世事上心,更不会主动索要什么。估计这次是二叔叔的决定。炎家的气焰越来越猖獗,和财力雄厚的钱家结盟未尝不是一个对付他们的办法。” “只是可怜了那位雪姐姐,那么漂亮的人竟然要作为利益的牺牲品。”听见主人的回答,天真的声音再度发出感叹。 温和的声音沉默了,的确,他无法拯救那个如冰雪般清丽的女子,只希望嫁入袁家后,性格温顺的风泠雨可以对她好一点吧。 不过,这次袁家没有挑上那个小丫头,倒是让他舒了一口气。 不然,袁家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想着,眼前浮现出一个娇小的影子,小脸那倔强的神情,让他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笑意——要不,再去气气她好了。 “身体不舒服?”看着眼前发呆的小丫头,寞弈轻轻地敲了敲那小脑袋。自从上次袁家提亲后,这状态已持续好几天了,难得他屈尊上心授课,这丫头竟然一点都没有听进去,枉费了他一番好心。 “恩……没什么。”话虽这般挂在嘴上,面上的神色却不似有精神的。她抬头看向远处,那边的御土术训练还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个水蓝色的身影正在风中亭亭玉立,风姿绰约。 浅雪,比她想像中的要冷静,听到不日要远嫁岚州的消息后,她不哭,不闹,只说了句“知道了”,便继续绣自己的女红,连今天的梦术课程也准时地来了,依旧是一副文静温和的样子,脸上看不到半点涟漪。 第208章 酸酸甜甜 只是看到浅雪这样,她心里却更酸痛难耐,如若那夜,她不是一时悲愤投身车下,是不是此刻的她,便也如浅雪一般,被逼接受无奈的命运,嫁给那位素未谋面的傅少爷。而钱桥的存在,不仅帮不了她,只会让她的处境更为辛酸罢了。 看着眼前黯然神伤的小丫头,寞弈不禁叹了口气,将课本收入怀中,俯下身子,抬起小丫头的脸,让那水灵灵的眼睛直视自己,“这样下去今天也没法讲课了。” “对不起……”她小声地道着歉,嗓子嘶哑着,说不出别的话来。 “这个时候,说对不起又有何用?不如,我们玩点别的?”她发着呆,却忽然见到寞弈坏坏一笑。而他动了动唇,用暧昧的语调,轻轻吐出五个字:“我们私奔吧。” 她抄起一本书就打算朝他扔去,“我让你开我玩笑!” 他身手简直神乎其神,她只感觉一阵风吹过,那本书便被他接在手中,而她纤细的手腕,也被他紧紧握住。 “我是说真的,”寞弈微微一笑,“整日闷在城府,若心情不好,随先生一道出府散心如何。” 他直起身子,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白色宽大的衣袍在风中舒展,仿佛谪仙下凡般惊世脱俗。 她怎可输给他? “好啊,”她努力平复那暧昧气氛带来的脸红心跳,回以灿烂一笑,“什么时候?” “现在,怎么样”寞弈笑着低头,望着她的墨眸如魔石一般。 “现在?”她瞪大眼睛,着实吃了一惊——城府不是守备森严么,好歹要选在晚上吧?即使她贵为钱家二小姐,却也不是随随便便想出就出的。 “对,现在。”寞弈的笑容自始至终如水一般平静,他微侧脸,目光轻扫内园门口,“顺便也把你那傲气的小丫鬟带上,出门用得着她。” 凤娇?她再次吃了一惊,他所谓用得着的意思是指什么? 可是,寞弈总是可恶的,说完这句话,便惜字如金地住了口,任她怎么瞪,也无后话。她只能硬生生将一肚子气憋了下去,很好,她记着,来日方长,她会一笔笔和他算清。 钱家地处天嘉国七大商业大都会之一。勃龄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路走来,只听得旁边小贩热情地吆喝着向旁人推销各式各样的商品,其中不乏各种来自其它岛州的特产,如薰州岛的薰衣草枕,奎州岛的柠葵草茶,芙州岛的玫瑰胭脂等等。 只是此时的钱北北,还处于恍惚之中。她实在是搞不懂那个寞弈是如何瞒过重重守卫,在一瞬间便将她和凤娇两个大活人弄过那么高的府墙的,只知道睁眼后发现自己已身处在喧闹无比的街市上,若不是凤娇眼明手快地把她拉到一旁,今天马车下的游魂怕是又要平增一条。 “我说,”她不客气地拉住寞弈的袖子,决定好好问个清楚,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嘴里便被某样圆圆的物体填得满满的,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她睁大了眼,嘴里忽然传来一丝甜蜜,看着寞弈笑眯眯的俊脸,她半信半疑地咬了下去,一股清甜的酸酸的味道顿时溢满了齿间的冰糖葫芦? 她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寞先生还真把我当小孩子,我可是已经二……十六岁了。” “是么?”寞弈从背后拿出一串红红的糖葫芦,自己也笑着吃了一个,“可是你看起来还是个小毛头呢。” 此话一出,居然连一直乖巧地跟在后面的凤娇也失声笑了出来。 她生气了,拿脚踢他,“谁是小毛头!”——真想把那串糖葫芦往他那月白长衫上一蹭,让他现在就乖乖回去洗衣服,只是刚抬起手,余光竟瞥见远处一个蓝色的身影。 袁枫?她皱了皱眉头,难得出来散心竟然就遇见了个倒胃口的人。小手拉拉寞弈的袖子,低下姿态扮可怜状,“寞先生,我累了,我们找个客栈歇息下好吗?” “我也觉得歇息下比较好”寞弈看了看前方,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久违了,袁大管家。 随便拣了间客栈,寞弈挑了二楼靠栏杆的位置,从这里不仅可以将整条街的繁华尽收眼底,连小贩的一举一动也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袁枫那蓝色的身影渐渐远去,她终于敢从桌下把自己的小脑袋探出来,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么怕袁枫,只是隐隐觉得,碰到他便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将小脸甩至一边,她噘着小嘴,心里嘟噜着,十分不满。虽然方才她不是没注意到,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对着这个家伙行注目礼,只是眼前这个更明显而已。 她该告诉这些女子,她们仰慕的大帅哥其实是天下第一无赖不?外表正经得不得了,暗地却将她这女娃娃欺负得要死。 有一种愤愤不平的感觉,最终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打破了这浪漫局面,那女子方如梦初醒地羞涩掩面而去。 “怎么,吃醋了?”寞弈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坏坏地笑着。 “少自恋。”她没好气地回答着,随即话便更不客气了,“我不过是口渴了,看她老站着不上茶而已,你寞弈又不是天上有地上无,犯得着本小姐为你吃醋吗?” “那倒是。”寞弈摸摸鼻子,努力忍住笑意,这小丫头认真的模样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玩。 “公子,您的茶来了”转眼间,那女子便已带着一壶热乎乎的香茶回来,为众人上好茶后,又痴痴地立在一旁等候着 速度还真快,看那额上的清汗,估计是一路小跑着的,难为她三寸金莲如此拼命了。 好吧,既然人家如此珍惜与帅哥相处的时间,她便由着她享受去。她不满地撅了撅嘴,小手抄起茶杯便要一饮而尽。 “慢着。”寞弈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茶杯,她差点便要拍案而起了,姓寞的,人家不想当电灯泡,你连茶也不给喝么! 第209章 千里之遥 但寞弈的笑脸却始终温和,仿佛没见到她面上的杀人神情,他衣袖一扬,将茶杯送至她身后的人身前,“凤娇姑娘,这茶看来不错,先品品如何?”——敢情他拿她的茶水去讨好美人呢? 她实在是想踹死他了,但却发现凤娇眼里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是。”凤娇轻声应着,面上回复平静,从容地从寞弈手中接过那茶杯。 “凤娇。”凤娇的反应如此奇怪,北北不解地蹙起秀眉,转头看向寞弈一副悠然的样子,难道说他怀疑有人下毒? 却见凤娇从怀中掏出一小撮红色的粉末,轻轻往杯中一洒,顷刻间那杯的茶水便沸腾了起来,翻滚着青色的泡沫。凤娇飞速将茶杯往天空一扔,那杯竟“嘭”地一声炸成了粉末,寞弈扬起白袍护住看得目瞪口呆的钱北北,不让她沾染一丝的毒液。 “寞先生好眼力,竟然识出了这茶里有着烂肠穿心的腐心草。”凤娇盈盈一笑,望着寞弈的目光里多了些敬佩。 “滕姑娘过奖了,寞某只是处事比较多疑罢了。”寞弈抖抖衣袖,毫不在意那些足以致命的毒液。 只是听到这话,凤娇脸色微微一变,但顷刻又回复了平静,她声音清亮,竟似带着一丝威胁,“寞先生只需称呼奴婢凤娇就好。” “是,凤娇姑娘。”寞弈回以一笑,转而看向在一旁吓得呆若木鸡的客栈女子,“不知姑娘是否可以为在下换一壶新茶来呢?” “是。”那女子已花容失色,害怕得说不出话来,赶紧慌张地奔下楼去,仿佛再多停留一秒,便会被怀疑是下毒的主使一般。 “寞先生,是有人想害我吗?”北北盯着寞弈的眼睛,想看出点端倪来,只是那墨色的眼眸却深得似海,看不到半点波动。 “不,或许,是我也不一定。”寞弈耸耸肩,“谁让我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呢。” 钱北北只觉得无语,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 “小姐,你看。”凤娇突然指着楼下出了声。 “那是?”顺着凤娇指的方向,目光落在人群中一名不起眼的路人身上,她不禁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谁人可想到,那衣衫褴褛一路掩面通行的年轻男子,便是风度翩翩始终挂着随和笑容的钱家大少爷,钱北青呢?! “钱大哥你来了!”看着推门而入的钱北青,小院里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欣喜地迎上来,在眼神对上钱北青温柔的目光时,白皙秀丽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柔儿,大娘的病好些了么?”钱北青微笑着掸去身上的灰尘,与女子在院中一张石桌旁坐下。 “好多了。”唤作柔儿的女子望着他灿烂一笑,“当初娘在街上晕倒的时候真是把柔儿给急坏了,还好遇到钱大哥你出手相助,之后还经常送来良药和补品给娘亲补身子,柔儿真是……”她抬起头,望向钱北青的眼里满是柔情,但随即又羞涩地低下头去,“人家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以身相许吧。 钱北北藏在竹叶之中,禁不住偷笑,原来一直老实沉闷的钱北青,竟然也有如此浪漫的时候。 她一沉醉,竟险些从树上摔了下来,一双手将她一勾,将她稳稳地勾回树上,连声响也无一个。 可这举动却让她不禁红了脸,她现在的模样是个女娃娃没错,可那无赖的手,能不能不要放在她的胸口! “柔儿……”钱北青看着眼前人儿娇羞的俏脸,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将心上人紧紧拥入怀中——只要伸手,她便是他的。 可是,那不过只是一瞬间,一瞬间的温情,在触及香肩的刹那,他的手如同触电般缩了回来! “我该走了。”他一下子站起来,仿佛逃离一般,转身向门外冲去。 “钱大哥。”柔儿一下子抱住了他,伏在他的背上委屈抽泣,“不要走,钱大哥,你应该知道柔儿的心意。” “柔儿。”听到那深情的表白,钱北青的眼神不禁柔和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子,将柔儿紧拥入怀中,“其实钱大哥也……” “沙沙”一声竹叶的抖动声,仿佛敲醒的警钟,钱北青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伸手将柔儿一推,别过脸不忍看她受伤的眼神,“我该走了。” “钱大哥,为什么?”柔儿的泪花在眼里闪现着,如带雨梨花般人见堪怜,楚楚动人,而那哽咽委屈的声音,可柔化铁石心肠。“难道钱大哥不喜欢柔儿么?” “我……”钱北青声音竟沙哑起来,他狠狠一攥拳头,牙间挤出几个字,“忘了我吧,钱大哥没有办法给你幸福。” 就这样,不顾柔儿的心碎,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外,如同一头受伤失控的野兽,消失在竹林之中。 而留下的,是院里柔儿一地破碎的泪珠。 “你说,钱北青哥哥为什么不肯和柔儿在一起呢,他都二十六岁了,是时候娶老婆了。”离开小院后,北北拔了根竹叶撕扯着——她悔得连肠子都青了,方才如果不是因为她碰到了身后的竹枝,钱北青或许便不会被这“沙沙”声惊醒,这温馨的场面便能得以继续,这美丽的爱情或许便会有结局。 可凤娇面上的表情,却如此复杂。她低下头,俏丽的桃花眼里忧伤难掩,“因为大公子是地使的继承人。” 地使? 对这陌生的名词,北北皱起眉头,不知为何,明明不曾听闻,潜意识里竟然生起一种反感。 而凤娇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她的预感并不假。 地使,是天嘉国精灵三圣使之一,继承土系的上古神力,管辖地熔岛上的精灵神族。每一代圣使,都将从三大世家的长子中选出,而钱家这一代,恰好到了上届地使五百年任期将满的时候,而大公子他自然……” 凤娇说到这里,便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而她从凤娇的话语中,明白了。 “难道做了圣使,连成亲生子都不行吗?”她不禁有点生气,心中为老实的钱北青打抱不平。 “不是不能。”凤娇却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那为什么?” “因为,”寞弈本在二人身边静静走着,此时,突然开了口,“成亲只会让心爱的人受苦而已。” 那淡淡的声音,让她的心头一惊,抬头看向寞弈,却只见到他墨眸里闪烁的光。 “圣使虽与凡人不同,拥有长达五百年的寿命,但是,必须终生呆在精灵岛上,每十年方可出来一回,可即便能出来,也必须在一年内赶回到岛上,若要回本洲七岛与亲人再聚,便是十年后的事。”寞弈低头望着她,淡然一笑,“这样的人,也适合成亲生子,也能给心爱之人幸福吗?” 他的目光如此平静,可她的心里竟然仿佛被重重一击……为何今夜的寞弈看来是如此落寞,那身影,竟孤寂得与世人有千里之遥。 她心里闷闷的,低下头,小声问道,“难道,不去做这圣使也不可以吗?” “放弃?当然可以。”寞弈抬头望着皎月,绝美的笑容掩去了眼里深藏的情绪,“但放弃的人便只剩下十年的寿命,不久将受到宿命诅咒而死,这般短命的人,你也愿意相守吗?” “我。”她努力张着嘴,想解释点什么,他却低头一笑,打断了她:“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寞先生,他的步伐如风,轻柔,气息却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在后面望着他孤寂的身影,奇怪了,他明明那般可恶,为什么看着今晚异样的他,她竟然会觉得心疼呢? 回府后,她让凤娇候在路口,自己一个人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许是着了魔吧,那寂寞的白色身影总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心里莫名惆怅,一路低垂着眼帘走着,竟也忘了看路。 “丝竹,跟我走吧。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一个焦急的声音闯入耳中,竟有些耳熟? 第210章 死就死吧 她不由得抬头,望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影,神似一对私会的情侣。只是当她定睛看清二人的模样时,却不禁吃了一惊。 女子身着青衣,容貌清丽,竟是久居破院的三小姐钱诗雨,而男的身着白衣,虽是背对,但那俊逸的背影却如此眼熟。仔细回想那声音后,钱北北差点失声叫了出来,钱北英?! 她慌忙捂住嘴,将小小的身子隐在半人高的灌木后,屏住呼吸听着。 “丝竹,别再犹豫了,从钱北雨的身上你还没有看到自己的结局吗?钱老爷胆小怕事,跟袁家结了亲家之后一定会惶恐不安,担心有权有势的炎家以为钱家私自与袁家结盟,会动用权势对钱家不利,因此……一定会在最近找机会与炎家结亲。炎家小姐还年幼不到出嫁年龄,而炎家三子都还未娶亲,因此钱老爷一定会找个女儿嫁过去……”说到这,钱北英顿了一顿,“钱小姐虽然已满十六,但毕竟外表还是个小孩子,炎家估计看不上眼,何况,她是钱家的聚宝盆,钱老爷怎会舍得将她远嫁,这样就只剩下已满嫁龄的你了!” 丝竹身形一震,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隐隐见到晶莹的泪花闪烁。 “别犹豫了,丝竹,跟我一起走好吗?”钱北英握住她冰凉的手,眼里无限柔情地望着她,“相信我,一定可以给你幸福的。” “我!”钱诗雨哽咽着,咬住嘴唇,却突然一下子推开他,“你走吧,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丝竹!”钱北英激动地想迈上前去,钱诗雨却退后一步,避开了他。 “你走吧。”丝竹低垂着脸,原本清脆的声音已开始嘶哑,“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 “丝竹。”钱北英忧心地唤她的名字,可看到她畏缩的神情,却是无可奈何。 “可恶!”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用痛苦的眼神凝重了丝竹片刻,终是甩袖而去。 今天是什么良辰吉日,竟然净碰到这种鸳鸯分飞的事情? 钱北北小心地挪动身形,企图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只听见“啪”的一声,她千不该万不该地压上一根枯枝,又千不该万不该地把那树枝压断了。 “谁?!”丝竹的声音竟有丝惊慌失措。 死就死吧,又不是没死过。 “呵呵,是我”钱北北刷地站起来,挤出一丝微笑,“三妹晚上好。” “是你?”丝竹脸色有些惊讶,但随即,冷漠笼上了她清丽的容颜,以及声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来散散步,没想到碰到三妹你了呵呵,那没什么事姐姐就先回去了,明天见。”钱北北陪着笑,转头就想开溜。 可惜丝竹却不肯放过她,声音愈发冷冰,“刚才的事你都听见了?” “这个,今晚月色真好”不知如何作答,她居然也学起了寞弈那一招,可是,她不会付学费的。 “你果然听见了。”丝竹哼地一笑,“怎么,又打算去告密?这可一向是你的拿手好戏。” 瞧这话说得,多难听。 “当然不是。”她本来不想计较,可此时不禁眉心一蹙。但随即,又换作一副从容的表情,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我倒是要问问三妹,你真的喜欢钱北英吗?” 丝竹面上的冷漠不见了,化作低头凄然的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在这世上,有她选择的权力么? “可你们不是兄妹吗?”虽然她来自一个开放的时空,但对于兄妹之间的禁忌之恋还是忍不住要惊讶一番。 “兄妹?”丝竹一怔,望着她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而嘴角更是挂满了不屑,“二姐姐沉睡多年,竟连这般的事也忘了么?”语气沉了下来,仿佛带着寒气,“钱北英,可是钱家惟一的养子。” 养子?北北惊讶地张大了嘴,三名公子中,外表最为出色的钱北英竟然是养子?难怪甚少见到钱北英与钱北青他们接触,内园的梦术练习也从来不见他的身影,原来,他根本就不是钱家的人。 “感到惊讶吗?”丝竹冷冷一笑,“二姐是不是忘了,钱北英的地位,还是拜你这位钱二小姐所赐。” “我?”再一次,再一次的被惊骇。 “果然,别人的家破人亡在你的眼中,果然是不值得一记的小事。”丝竹嘲笑着,但声音却忽地化为悲愤,“钱北英他本来幸福地生活在一个小户人家里,是你吵着向爹爹说,想要一个像钱北英这样的漂亮弟弟来玩,而爹爹居然也真的顺了你的意,出了一笔钱将年仅四岁的他强买过来,还将他的亲生父母送得远远的,让他们永世无法再见……而身为罪魁祸首的你,居然一觉醒来将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丝竹冷哼了一声,那眼里阵阵嘲谑仿佛千万根银针般刺痛了她的心……她真的不知道,原来钱小姐和钱北英间竟有着这样的过去。 一种莫名的感觉缠绕着她,她明明很清楚,钱小姐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可是,心中竟有做错事的罪恶感,仿佛那是她前世积下的罪行一般。 “可是,爹爹宠你也无可厚非。”丝竹低声说着,脸上露出了凄凉的笑容,“你毕竟和我们是不同的,一出世,便被百合灵石预言为神隐,身怀无人可敌的强运,谁拥有你谁可睥睨天下。而也的确,你出生的六年里,钱家便从一个将近没落的贵族一下子发展成了家财万贯的东颢首富,爹爹并不是一个擅长经营的人,而这其中各种巧合、机遇、运气又是如此之数不胜数,钱家有今天的地位,若说不是因你的强运而来的确很难让人信服。” “而你陷入沉睡的十年间,钱家虽然也保持着富甲天下的财力,但实质上已开始走下坡路,仅靠积蓄度日,所以,爹爹如此气愤地将我和娘亲关进那破院也是可以理解的。怪只怪我这三女儿没有办法将钱家发扬光大。”丝竹苦笑着,声音里有一种近似绝望的凄然,“或许,嫁入炎家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我终于可以为钱家做点什么了。” “三妹……”看着钱诗雨黯然伤神的脸,她竟想不到说些什么来安慰,低头沉默了一阵,抬头轻声问道,“今日在客栈对我下毒的人,不是钱北英,对不对?” “下毒?”钱诗雨讽刺地笑了,“二姐你的强运还真是什么都能吸引来呢。” “你只需告诉我,是不是钱北英便是。” “你说呢?”丝竹哀笑,“不管你信不信,钱北英他虽然恨你入骨,却绝不是会为了仇恨害人的人。” 如此她知道是谁了,以及在袁家提亲时,当钱老爷示意要将家产全部继承给她时,那两道狠毒的目光。 只剩下一个人,从一开始便野心勃勃对她持有敌意的城钱北宣。 缓缓离开竹林,她的心情愈发地沉重。为何富有的钱家,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冰冷无情.钱北雨被迫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钱北青想爱却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钱北英虽有公子之名却无地位,而久被忽视的钱诗雨也摆脱不了成为利益婚姻牺牲品的命运. 而她呢,名不副实的钱小姐,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钱老爷那慈祥的笑容,究竟有多少是因她的强运而来? 忽地一阵柔和的琴声传来,让她的心竟然奇妙地慢慢平静下来。抬头一看,岁月湖心亭榭上,水蓝色的身影娉婷娴雅,悠扬的琴声便是从那发出。 第211章 想气气她 浅雪姐姐,她微微一笑,这位美若天仙的姐姐总是带着恬静的笑容,总是可以带给她家人的温暖。她不禁想上前去,和钱北雨好好地说说话,谈谈心。 只是刚上前迈了几步,那琴声却突然变得高亢起来,跌荡的琴音仿佛是弹琴人低度悲苦的心,她仿佛可以看见浅雪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听见晶莹的泪珠从浅雪脸上滑下落到琴上的声音。 浅雪,浅雪,你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悲苦吗? 钱北北怔怔地站在湖边,不知是否该上前去安慰眼前的佳人,面对如此无奈的浅雪,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可以说些什么? 星天初露朦胧月,疑是萧声笼雨声。风沙沙而起,伴着悠扬的箫声从湖的另一边传来,声音是如此的清柔,仿佛一缕温暖春风,吹融了冰冷的寒霜,箫声琴声相融,仿佛在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似是受到这美妙的萧声感染,渐渐地,那原本充满幽怨的琴声竟然缓缓安稳下来,回复了和谐的音色。 “这么晚不回房,不怕掉进湖里么?”一个温和又充满戏谑的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耳中,她惊得脚下一滑,却滑入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中。 “才说你几句,怎么就吃起我豆腐了”寞弈挑眉笑着,就地潇洒一坐,手却紧搂着她不放,害得她再一次跌入他的怀中。透过薄薄的夏衣,她可以清楚感觉到寞弈身体传来的温热,这让她不禁脸一红,挣扎着想从那怀抱挣脱出来。 “别动,打扰到别人就不好了。”寞弈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不知为何,他忽地有一种想永远这样抱下去的感觉。 “哼。”钱北北不甘心地噘了噘嘴,老实地停止了挣扎,她的确也不想打扰到这琴箫相和的温馨场面,所以干脆把寞弈那结实温暖的怀抱当作垫枕,不客气地把头重重往上一靠。 这小丫头还真狠!寞弈敲了敲她的头,抬头望向那萧声所来之处,俊美的脸上露出兴趣盎然的笑容,那萧声的确让他有点吃惊,那不过问世事的人,居然也亲自来看未婚妻了么? “快把我放开”钱北北用手肘重重撞了身后“靠垫”一下,那“靠垫”便哎哟哎哟地嚷了起来,让她又好气又好笑,“人都走光啦,你还不起来。” “遵命。”寞弈这次倒放得爽快,一松手,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顿时,凉凉的夜风取代了身后的温暖,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那无赖的怀抱还有点价值了。 “可是,浅雪姐姐真的好可怜。”想到刚才那幽怨的琴声,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出来。 寞弈却微微一笑,虽然钱北雨被迫出嫁是是事实,但风泠雨却很幸运的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从那安慰的萧声便可听出,他对这位无奈的新娘充满了歉意与怜惜 无所求的女子,遇上无所求的男子,或许,袁家硬许下的这桩婚事,不一定是一单祸事呢。 “小丫头,你想飞上夜空么?”寞弈淡然一笑。 他的话为何总这般不着边际,她企图以鄙视的眼神瞪他一眼,可抬头发现他的深邃的墨眸里没有一丝调侃的意思。 “想,可是!”他一认真,她反倒不知所措。 “那今晚的事一定要保密噢。”寞弈望了望无人的四周,对她做了一个“嘘”动作。 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超乎她的想像,她不过一个失神,寞弈竟径直往湖心一跃,她惊讶得正要喊出声,却见那白色的身影稳稳地落在碧绿荷尖之上,原先束在身后的长发此时飘散开来,在风中潇洒地飘动,衬着飞舞的白色衣衫,仿佛谪仙下凡般飘逸动人。 他衣袖扬起,向前伸手仿佛在迎接什么,刹那间天空风云大变,月光被奇异青云掩住,整个湖面顿时暗了下来。而就在这黑暗的瞬间,湖心上空突然升起一股不停旋转的巨大气团,如龙卷风般强烈逼人,她逆着风努力睁着眼睛,竟见得气团中心有东西在发着五彩光芒。 终于,风停,云开,月明,那气团缓缓降落湖面,气流消散,竟现出一雪白的异兽来! 身形似是一匹独角兽,眼睛如两颗晶莹无瑕的蓝色琉璃,白色的鬃毛微微泛金,黄金独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似蕴含着无穷的神力。兽背上则有着一双如蝴蝶般绚丽的翅膀,流光溢彩,但却又似透明无物,连尾巴也不是普通的马尾,而是有着凤凰一般灼灼炫丽的尾翎,仿佛熊熊火焰在燃烧,马蹄周围则围绕着七彩祥云,如同凤凰呈祥麒麟出世般惊世骇俗。 寞弈微微一笑,将手温柔平伸,那神兽便温顺地把头低下,任他抚摸着自己长而柔顺的金鬃。她痴痴地看着,可为什么这一瞬间,她竟会觉得寞弈垂顺的长发有些泛银呢。 或许,是光线的效果吧。 “如何,漂亮么?”寞弈笑着将那神兽牵到她面前,示意她可以伸手抚摸。 踮起脚,用小手梳理着那滑顺的鬃毛,她从心底深深喜欢上了这温顺的神兽,笑意在唇角扬起,“它叫什么名字?” “驱麒。”听到寞弈轻柔的声音,那神兽也仿佛有灵性般点头应和。 “驱麒,这么美丽的名字,你是女孩子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小脸轻轻地蹭着驱麒低垂的头,感受那让人安心的温暖。驱麒也驯服地回蹭着,似乎对这位小大人表示欢迎。 只是腰间一紧,身体一轻,再回神时,竟已是在驱麒身上。她正想抱怨寞弈的先斩后奏,可一低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腿正从驱麒那半透明的翅膀中穿过,而驱麒却仿佛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这翅膀,究竟是? “坐稳了。”寞弈手中不知何时多了金色的缰绳,另一手则紧紧地把她护在怀中,他一紧缰绳,只听得驱麒一声清嘶,一股强大的气流将他们紧紧包围,她睁不开眼睛,只能拉下颜面紧紧勾住他的手臂,而当平稳后,竟见得一轮巨大的明月挂在身边,稀薄的云彩仿佛触手可及,俯身一看,地上房屋只见得千万点灯火,原来已是半空中。 她不禁兴奋地喊出声来,伸出小手轻抚夜间的凉风,从前虽也曾在夜晚乘私家直升机飞入高空,但那却毕竟是在密封的机舱里,如这般与高空清新爽朗的空气直接接触,如何能相提并论? “抓紧了,现在,我们要在整个龄州岛转一转。”寞弈低头一笑,那墨眸里的畅快,竟仿佛许久不曾如此开怀过。只感觉缰绳一紧,驱麒便如流星一般向前方滑去,耳边风声阵阵,迎面而来的疾风刮得小脸也痛痛的,但这丝毫无损她高昂的兴致,望着身下的夜景,一颗心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烦恼。 此时已是深夜,城中百姓多已睡去,皎洁的月光之下,清晰可见静谧的街道与高低起伏的屋檐。而不久,眼前的风景便换作片片田野与条条小道,几个稻草人有如黑点,稀落散布其中,虽有丝荒凉,却也愈显幽静。 再往后,便是连绵起伏的秀丽山峦,雄伟壮观——听说龄州岛的荒野之地素以山高路险出名,有不少风景优美的名山均是人迹罕至,不想,她这女娃娃只需一晚便将各大名山尽收眼底,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 “想什么呢?”寞弈低头,用尖尖的下巴磕着她的小脑袋。 她反肘一击,毫不客气地打在他的胸口,“我在想……怎么把你赶出钱家。” 自然是假的,她正是想气气他,可是,她却听见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其实,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哦?”她挑起眉头,扭头狐疑地看去,什么时候,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肯顺着她的话讲了? 但是她的鼻间,忽地涌入一种忧伤的香气,竟如迷香一般,让意识也不清醒了起来。她隐隐觉得有银色的光线照入眼中,是月光么? 第212章 张灯结彩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城府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醒来,竟是好好的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昨夜的事,竟有些记不清楚,只依稀记得,寞弈那句奇怪的顺着她的话。 “其实,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原来,真的很容易。 “小姐。”凤娇在床前伺候着,面上却带着犹豫。 “怎么了?我该赶去上课了。”她尚未察觉任何的异样,只是发现时间已经不早,寞弈那家伙,又要笑她旷课了吧。 “小姐,寞先生今早已经回家了。” 什么?她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不是在开玩笑?” “回二小姐,凤娇不敢造次,是凤娇亲耳听见寞先生向老爷辞别还乡。”凤娇边说边用担忧的眼光看着她的表情。 “那……个混蛋。”她几乎要将牙咬碎,恨不得将那总是一脸淡然的家伙吊起来打,她是讨厌他没错,可是她没说过真要赶走他,他不会把昨晚她说的气话也当了真吧? 可是,尽管心里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想起他的笑脸,心中竟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失落感——是的,她一定是气昏了,才连情绪都失调了。 看着小姐不善的脸色,凤娇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不过却留下了这个。” 她接来一看,竟是一本梦术基础教程――这个呆子,不禁苦苦一笑,到最后竟只记得教书的事情么? 罢了罢了,那本是个讨厌的家伙,走了便走了吧。 “凤娇,带我去看看浅雪姐姐。”她抬起头来一笑,眼里所有的落寞都被掩去。而与此同时,一个离经叛道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生出。 “是。请随这边来”凤娇有些惊讶,她不曾料到,小姐竟然这般便平复了,可是,看着北北踏在地上硬邦邦的步子,却不禁暗自一笑。 果然,小姐是很喜欢那寞先生的呢。 此时城外福临客栈里,来了三位罕见的客人,三人身影刚一出现,便已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前面开路的,是两名气质不凡的男子,一位约三十岁年纪,相貌俊朗棱角分明,身形颀长瘦削,身着青色衫,脸色冷的吓人,配着眉宇间那股逼人的英气,让人不禁肃然生畏。 另一位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紧小修身的蓝色长褂,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脸上一幅天真的模样,正仿佛孩童一般对着酒楼四处张望,看到众人呆呆望来的目光时,还咧嘴笑了一下。 而最后踏入门内的,也是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衣襟翩然的白衣公子。丝绸般顺滑的长发被一根青色细绳束在身后,使其无法遮掩那如美玉般俊美的脸,墨玉般的深邃双眼里总闪动着诱人的笑意,倘注视多得几分,怕连三魂七魄都要被迷了去。 “公子,”入座后,那蓝衫少年笑嘻嘻地开了口,“没想到,那么大的钱家也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呢。” 白衣公子抿了口清茶,嘴角微扬,“那东西若是好找,世上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只是公子为什么你会不留下多陪那小丫头几天呢?她好像很舍不得你呢。”蓝衫少年用天真的声音继续问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面上的一怔。 “齐员,你放肆了。”青衫男子冷冷地呵斥道。 “魄冰,不必上心。”白衣公子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远方,“齐员你别忘了,我们只剩下十个月的期限,我可不希望再等个十年才能见到她。” “是,齐员明白。”蓝衫少年委屈地低下头,小声嘟哝着,“可是,齐员真的很久都没见过公子那样开心了……” “纵是再开心,一年之期满了也要离别,”魄冰冷冷地说着,“感情越深,分离之时便越难过,齐员你要再看到主上遭遇十年前那种事吗?” “我……”齐员挠挠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无妨。”白衣公子笑笑,“反正从此也不会再见到那丫头了,这个话题以后不许再提。” “是,下臣明白”齐员只是感叹了一声,便爽快地答应了,比起主人不开心来,还有什么事值得让他上心呢? 可是,他不曾注意到的,主人眼里那一丝淡淡的哀伤。 是啊,再也见不到那小丫头了么? 三日后,钱家张灯结彩,门口挂满了红红的灯笼,勃龄城万人空巷,所有的人都聚在城府旁,等着看钱家国色天香的大小姐的喜轿经过。 “爹,娘,女儿走了。”一身大红喜袍的钱北雨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门口,绝美的脸被红裙衬托得愈发娇艳动人,看得围观的青年男子们个个面红耳赤,发出阵阵惊叹与惋惜声。只是当事人脸上却没有丝毫羞涩的表情,连那细柔的声音也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仿佛今日被逼出嫁的不是她钱北雨而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浅雪。”素娘抹着眼泪,在四个子女中最让她省心的便是安静听话的浅雪,一想到要把自己柔弱的女儿送入那个飞扬跋扈的袁家,泪就不停地涌了出来。 “雪儿,爹对不起你。”钱老爷也满脸愧疚,“只是袁家实在……” “爹,不用再说了。”钱北雨微微一笑,“女儿明白。” 说着,便从容地上了花轿,将那倾国倾城的容颜隐入厚厚的帘子之后。她不愿说什么,因为说什么也无用。 “爹,娘,保重。”这是钱北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随即众人所有的伤感都淹没在一片欢天喜地的喇叭锣鼓声中,世人皆知女儿美,谁人见过佳人泪? 一个青色的身影在门口一闪,发出了一声轻叹。她钱诗雨,也终有一天会是这样么?嚣张的炎家,与傲气的袁家,身为钱家的子女,不过仅有二选一的权利了罢。 “钱北北呢?”看着那送亲的队伍渐行渐远,钱老爷终于想起了那给钱家带来敌国之财的二女儿。 素娘感叹一声,“她说怕见到姐姐出嫁会忍不住伤心,想一个人呆在屋里静静。”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依恋这个温柔体贴的姐姐。 “也好,她现在大概正趴在床头痛哭吧”钱老爷苦笑一声,内心也阵阵难过。 只是门后的钱诗雨却不禁吃了一惊,方才她去看的时候,钱小姐的房里不是没有人吗? “停轿。”送亲队伍刚出城不远,轿里的新娘子忽地出了声。 浓妆艳抹的喜娘赶紧扭着浑圆的屁股凑过来,跌落一地的胭脂香粉,“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第213章 暗暗祈祷 “把轿子抬到那边的草里,我要……”新娘子的声音忽然压低,“方便一下。” 喜娘有些不解,“是。可是大小姐您自己走过去不是更方便些吗?” 却仿佛引燃了导火线般,新娘子厉声斥道,“让你照办就照办,问那么多做什么!” “是的。”喜娘吓了一跳,城大小姐不是有名的温柔知礼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却也不敢多想,赶紧交待轿夫照办。 “都走得远远的,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过来。”待轿子落在高高的茅草地里,新娘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是。”喜娘忙不迭地答应着,赶紧拉着四个轿夫跑开。她可不敢招惹这个袁家未来的少夫人。 过了许久,喜娘看见轿子后有人挥舞着一只红手帕,想是大小姐已经完事了,便带着轿夫过去。 待走近时,喜娘偷偷掀帘一看,发现新娘子已经盖好盖头稳稳地坐好了,便一声招呼唤人抬轿,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大小姐路上别又闹什么矛盾了。 倒是四个轿夫心里却在嘀咕,怎么这小姐方便一次轿子便轻了这么多,富贵人家果然行事与人不同。 而等到送亲一行渐渐远去,长长的茅草地里缓缓站起两个人影,一个身着青衣小褂,生着一双俏丽的桃花眼,另一个身形娇小,脖子上的青色珠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不是钱二小姐主仆是谁? “小姐,没想到你学大小姐的声音这么像!”凤娇眼里满是惊讶与崇拜。 北北微微一笑,不作回答,她不想告诉凤娇,若不是因上台表演这口技,她便也不会被钱家看中收养,更不会莫名地成了那傅少爷的未婚妻。 话锋一转,她轻笑赞叹着。“倒是你,滕家的御木之术果然举世无双,居然还有这种让人只昏睡不倒下的迷药。”上次寞弈说“滕姑娘”的时候她不曾注意,后来一思忖方才意识到,她无意中收服的丫鬟竟然是已没落的御木滕家的后人,所以,在提到六大世家的兴衰时,才会露出那般落寞的神情罢。 “小姐过奖了,凤娇不过是学了点皮毛罢了。”凤娇羞涩一笑,转而担忧地望着远去的送亲队伍,“只是,为什么我们不索性把大小姐一并带走呢?” “她不会走的。”北北苦笑一声,她不是不曾试着说服浅雪逃走,但浅雪一句“我走了,钱家怎么办”便让她哑口无言,的确,若新娘逃了,袁家肯善罢甘休么?连王族都要让着几分的高强灵力,只需一眨眼便可将钱家偌大的宅子夷为平地。所以,她今日虽迷倒了钱北雨,也只是怕她担心自己的出逃故意让她毫不知情――她清楚,就算她今天想方设法带走了浅雪,浅雪也会不顾一切地回到钱家的。 “那?”凤娇欲言又止。 “姐姐想问什么只管说便好。”北北微微一笑,“难得姐姐愿意与北北一起出走,从今天我们便是相依为命的好姐妹。” “我想问,”凤娇支吾地问道,“小姐你出走是为了找寞先生吗?” 心猛地一跳。“怎么可能。”她微微一笑,面上从容自若,可小手却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寞弈留下的小册子正安放在怀中,不禁自嘲笑笑,她一定是昏了头,竟然觉得将他的东西带在身旁方比较安心。 “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客栈住吧。”她换了话题,回头望望已相隔有段距离的勃龄城看了她留的书信,钱家的人该已认为她真的是单纯地跟着姐姐去袁家玩玩吧。 可惜她偏偏走的是反方向,天一亮便要直奔那风景优美盛产柠葵的奎州岛,不仅是为了避开钱家派去跟随的人马,还因为她有点怀念在寞弈的小屋中那清新淡雅的柠葵茶,那是一种让人一世无法忘怀的温馨味道。 可是,那个不告而别的讨厌家伙,她却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她们找到了路边林子里一家看来不错的小店住了进去。饭菜虽然粗糙,但奔波了大半日的她却吃得分外香甜,通晓百毒的凤娇没有发出信号,她大可安心吃个饱,况且看看那一脸懦弱的掌柜,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却不知,仍是太掉以轻心了。 夜晚睡得正熟的时候,凤娇却突然把她推醒,看见凤娇一脸紧张的样子,她便知道大祸临头了。 门上的纱纸里戳进一根小管,里面吐出缕缕青烟,任她隋大小姐再怎么足不出户,也很清楚这便是故事中常见的黑店迷药了。 凤娇将手一摊,手心现出一个红色的小药丸。她心领神会地将那小丸吞入肚中,发觉原本昏胀的脑袋一下子神清气爽,果然好药。 “门外的人你对付得了么?”她看向凤娇小声地问着,希望滕家使药的功夫能在此刻派上用场。 可凤娇愧疚的神情却让她陷入低谷,“逃出轿子的时候,把装药的小包都忘在上面了,刚那解毒的清靡丸,是奴婢身上惟一的药物。” 忽地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怎么办? 她只好开始打量四处,寻找逃脱口,因为她清楚凤娇虽擅长使药,却对武艺一窍不通,面对门外几个拿着刀的歹人,除了逃走外没有别法。 所幸这房间虽小,却还有扇窗子。她推开窗门,正看见近处有几棵竹子,遂对凤娇使了个眼神,爬上窗奋力一跳,便顺着那挺直的竹身滑到了地面,只是一双娇嫩的小手却被毛躁的竹节刮的生疼,怕是已扎入了几根肉刺。 她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可却知道这不是装柔弱的时候,见得凤娇如法炮制地跟了下来,小手拉起她便往远处跑,可不久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怒喊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追赶声。 “千万别被追到。”她拼命跑着,不停地祈祷,却没留意到前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一脚踩上去,便扑通一声栽在地上,脚踝传来刺骨的疼痛,崴了。 “看你们往哪逃!”只听见重重的脚步声,狂妄的声音瞬间包围了她们,她不需抬头,从地上攒动的黑影便可知道自己已成瓮中之鳖。 “你们要做什么!”凤娇不顾一切地护住她,娇俏的脸上满是愤怒,美丽的桃花眼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恶人。 “这妞儿倒是还可以。”一名浑身横肉的大汉脸上露出不太友善的表情,迈腿就要上前来。 “老四,慢着。”一位头儿般的人突然发话了,“要女人还不简单吗,先拿了财物要紧。” 北北抬头一看,这说话的人竟是方才一脸老实的掌柜,只是现在却换作了贪婪凶狠的神色,与刚才的懦弱判若两人,果然是她大意了。 只见那掌柜狞笑着走上前来,一把拽起凤娇弱小的身子,重重地甩向一边,她不由得惊呼一声,不顾脚上的伤,便要冲过去看凤娇的伤势。 掌柜却一伸脚,重重地踩在她受伤的右脚踝上,一瞬间钻心的疼痛竟让她险些晕过去! “给我安份点。”掌柜得意地笑着,伸手便探向她的颈间,“这颗宝珠大爷我早就看上了。” 她不由得苦笑一声,素娘说,这颗珠子是她的生命所系,却没想到却正是这个珠子给她招惹了杀身之祸。 咬牙握紧珠子,心里默念“走开走开”,希望珠子能如之前一般开启力量,但无论她如何焦心,那珠子依然冷冷冰冰,没有任何的奇迹发生。 看着那朝颈部仅有几寸距离的大手,她终于绝望地放开珠子,算了,无论珠子还是性命,想拿去便拿去吧,她反正已死过一次,只是不想竟连累了凤娇。 第214章 一丝不满 忽地眼前白光一闪,掌柜的胸口处冒出一截银光闪闪的剑尖。“去死吧。”冷冷的声音从其身后冒出,又是白光一闪,那截剑尖已然不见。 掌柜狰狞着一张脸,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或许他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身后是如何多了一个人吧。 他的倒下,让身后颀长的身影显现出来,一张英气的脸杀气腾腾,她不禁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许岳宁? “你是什么人?”群龙无主后的歹徒们开始慌乱了起来,但仍假装恶狠狠地问着。 可许岳宁却毫不理会身后道道恶毒的眼光,一脚踢开掌柜那还温热的尸体,俯身查看她的伤势,见那已肿大的脚踝沁出阵阵血丝,眉头一皱,从怀中拿出药酒来便开始推拿。 “小心!”瞥见许岳宁身后急速而来的两把钢刀,忍住脚上的钻心疼痛,北北惊呼一声。 许岳宁头也不抬,右手白光一晃,地上已多了两具,不,是四截血淋淋的尸体。 闻到那血腥的味道,她不禁觉得胃里一阵排山倒海,忍不住想吐出来。剩下的歹徒也被惊呆了,有些胆小的已两股战战准备逃走。 “好了。”推拿了一会,许岳宁撕下自己的衣袖,小心地包扎起她的脚,脸终于露出温柔的笑容。 “谢谢。”她望着自己的脚踝,发现真的已没那么疼痛,不由得感激地笑笑。 “小姐客气了。”许岳宁一笑,转身面向残余的几名歹徒,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换上充满肃杀之气的冷峻面孔。 “冒犯小姐的人,都该死。”许岳宁紧咬牙关挤出这几个字。 回到现已空无一人的小店后,看着正温柔为她推拿脚伤的许岳宁,她难以想象眼前这细心体贴的男子竟是方才眨眼间杀了七八人的冷血杀手,一想到刚才散落在荒野上的血腥尸体,她便觉得阵阵难受。许岳宁冰冷的剑,又快又狠,连逃开半里之外的人都躲不过。 她不禁喃喃出声,“其实你大可以将他们送官,何苦要了性命呢?” 许岳宁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还是那般温柔,但她分明见到,那眸子深处的冷酷,“冒犯小姐的人,都该死。” “唉!”她轻叹一声,对于许岳宁的坚持她无能为力,她不曾料到,许岳宁竟对钱小姐这般忠诚,她安享他为他人而设的守护,不禁心中有些愧疚。 将脸侧至一边,“为什么你知道我在我这里,我不是在书信里说,随浅雪姐姐去岚州岛了么?” 许岳宁却笑了,“总是口不对心的你,怎能让人相信你是乖乖去看姐姐呢?” 他倒像是很了解钱小姐……她不禁讪讪一笑,只是没想到,口不对心这方面,钱小姐竟与她也这般像。 不过既然被捉到了,也只有乖乖回去了,她可不认为自己可以从许岳宁这高强的身手下逃脱。“好吧,我认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押回去?” 将她捉回去,钱老爷怕是还会重重打赏一番吧,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只是笑着敲了她的小脑袋,“小姐,我只是气你出走不跟阡陌说罢了,老爷什么的与阡陌无关?” 她不禁张大了眼睛,难以相信方才听到的话,眼前这个人,还是钱家忠心耿耿的首席护院吗? “一不在小姐你就出这种事,要不是阡陌及时赶到,还不知道。”许岳宁突然抬起头,深情地看着她,“今后不许抛下阡陌知道吗?” “我。”她突然说不出话了,她很清楚,许岳宁看她的目光,不是在看一个小妹妹,也不是在看自己的主人,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仿佛在注视心爱的女子一般。 大概这世界,也只有许岳宁一个人会把她当十六岁的女子吧,而这种感觉,似乎很不错。 “小姐,热水来了”凤娇笑吟吟地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盆蒸气腾腾的热水 “阡陌先行告退,小姐好好休息。”阡陌将她小心地抱*,然后微笑离去。 看着那消失在门后的英气身影,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格外安心。有这样一个武艺高强且忠心耿耿的人在身边,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阡陌似乎很喜欢小姐呢。”凤娇对她神秘地一笑,递上一杯清茶,便开始清洗着她手上的细小伤口。 “呵呵,是么?”她尴尬地笑着,接过茶便随便喝了一大口。 可如果知道凤娇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一定会后悔自己做了这个举动。“不知道和寞先生比起来,小姐更喜欢哪个呢?” 一口水全喷了出来,顾不得擦去嘴边的茶水,她瞪着眼睛大嚷着,“不要瞎说!”她根本就很讨厌很讨厌那个姓寞的好吧! “是是,奴婢不问就是了”凤娇一笑,似乎连她也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位小姐虽只有六岁的身形,但心智却已不止十六岁,对男女之事也有了模糊的感觉。 如此就更好玩了,对于这身形长不大的小姐,究竟怎样的男子才是她最后的归宿呢? 三个月后,奎州岛司葵城的百姓多了一个茶余饭后必谈的热点问题,连城中的各位富商们见面寒暄也一改问候各自生意,转而神秘地低声问道,“今天你收了吗?” 若回答“是”,那人必一脸沮丧,其他人便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说不定你就是那个首例”,而心里却暗暗庆幸不是自己遭殃。 这一切皆源于近三个月风行整个司葵城的神秘人物:神偷无邪。 短短四个字,却让各大富豪如雷贯耳闻之色变! 此人专挑家财万贯的富豪人家下手,其手段之高明无人可比。且每次行窃前必会先向那户人家下一张大红烫金的无邪帖,写明前来行窃的日子时辰及要拿走的宝物,猖狂之桥。 起初几户还不以为意,只是稍稍加强了戒备,却在第二天发现宝物已不翼而飞,而户中守卫竟毫不知情!受此警戒,之后再收到无邪帖的人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加守备,全力以赴。 但不论守卫多么森严,宝物收得如何严实,到了那时辰再看,宝物早已物去屋空。于是经过数起同样的情形后,在众人心目中,“收帖”一词已等于被窃,甚至最后有人连守备都放弃了,任之取之,只因神偷无邪从无失手! 而这其中神奇之处数不胜数,最大的奇怪之处便是,凡收帖之人被盗之后从不报官,而是打落牙齿往肚吞,对此事绝口不提。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神偷无邪的丰功伟绩还是被泄漏了出来,如神话传说般在众人口中传诵。 世人均猜测那些被偷的宝物必是不义之财,所以被盗的人家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说那么多的宝物无邪都弄到哪里去了”司葵城最大的凤来客栈里,一桌客人酒饱饭足后又开始讨论起来。 “没人知道呀,那笔财宝还真不是个小数目呢。” “依我看,他都卖掉养*去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肆无忌惮地笑着。 仿佛奉承般,周围人竟也附和着,“对对,我看也是这个样子!神偷无邪不过也是个凡人,凡人哪有对财宝不动心的?” 这时客栈里一个身形矮小的伙计正端酒上来,听到这放肆的声音,眉清目秀的脸上不禁漾起一丝不满。 “放你妈的狗屁!”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冲了过来,揪起那粗犷声音的主人一拳打了过去,“神偷无邪是什么人物,也轮得到你这小杂碎来评头论足!要不是他,我家那被刘大员外抢去的祖传宝物怎能拿回来,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侠士,岂是你这等龌龊的人所想的那般恶俗!” 第215章 亭亭玉立 那粗犷汉子嘴角被打得淌出血丝,不禁恼羞成怒,“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本大爷!”他挥舞着铁拳,扑上去就要教训那男子一番。 不料拳头还未落下,手腕已被如铁般坚硬的手握住,他抬起头,正对上一双英气十足的眼睛。那眼里写着杀气与威胁,“这位客官,是不是该结账了?”手上稍一用力,便痛得那汉子龇牙咧嘴,再一甩,那汉子更是直直地摔了个狗吃屎。 “你,算你狠!”知晓力量悬殊,不顾一身的狼狈,那汉子抛下一句话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连放在桌上的钱袋也顾不着了。 “阡陌,你又惹事了。”清秀伙计瞄了瞄远去的汉子,“那个可是这街上的土霸王。” “小……”英气男子一笑,望向清秀伙计的眼里满是溺爱,“小汐,谁让他出言侮辱我们的绝代神偷呢?” “算了,真拿你没办法。”清秀伙计微微一笑,望向刚才那出言相护的中年男子,有人为“他”说好话,这点让她颇为感动。 正想走过去查看那男子的伤势,却见得一位布衣老人颤巍巍地扑上去,干瘦的手紧紧地抓住那男子的衣领,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刚说什么?那神偷无邪真可帮我拿回我的传家之宝吗?” 听得这话,清秀伙计停住了脚步,假装漠不关心地擦着旁边的桌子,耳朵却仔细地听着二人之间的谈话。 “老人家,”那中年男子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老者给吓到了,结巴着说道,“这我不清楚,可是我家的传家玉佩的确是被还回来了。” “真的吗?!”老人的手揪得更紧,中年男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老人家,您,您先放开好吗?” “是真的。”一个银铃般的女声传来,老人的手一松,那中年男子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老人转过脸来,便见得个穿桃红小褂的俏丽姑娘在一旁亭亭玉立,桃花眼里的笑意盈盈,让人心里也充满了暖意。 凤娇?清秀伙计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样会泄漏身份的。 “神偷无邪,真的可以帮我吗?”老人神情更加激动了,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当然,”桃红小褂姑娘嫣然一笑,“大街上人人都说,如果去城外的神姬殿许愿,把心愿写在黄纸上,埋在右边第三个香炉的灰里,那么神偷无邪就会帮你把东西拿回来。” “真的?你没骗我?”听到这话,老人就仿佛落水的人捞到一根稻草般,连双眼都发起光来,那样子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欺骗。 “是真的”姑娘点点头,又是一笑。 看着老人那欢喜而去的背影,清秀伙计把桃红姑娘拉到一边,脸上有一丝责怪,“凤娇,我可没听说过神偷无邪有这样的规矩,你这样散布消息会给客栈带来麻烦的。” “小姐,凤娇只是不忍看那老人家那么绝望而已。”凤娇低下头,委屈地说着。 这清秀少年正是三个月前从城府逃出的钱小姐,数个月的闯荡,让她外表的稚气又脱了几分,只是身形仍然保持孩童模样,一点变化也没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复真身。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她叹了一口气,也不忍责怪这善良的贴身丫鬟,“这次官府还不至于在神姬殿那布网,今晚上让阡陌去把东西拿回来吧。” “好的。”凤娇甜甜地应着,原先的委屈小女儿状荡然无存,让北北不禁感叹自己是不是中了计。 “可是啊,”凤娇突然低声附在她耳边说,“小姐的强运之说果然是真的呢,三个月前这凤来客栈还是门可罗雀,几近穷途末路,才让我们得以低价买下,而现在却……” 说着,用眼神示意了门口人来人往的客流,还有墙边耐心等候座位的人们。 “别瞎猜。”北北叹了一口气,她正为这个头疼呢,原本只是想买个栖身之地方便行事,结果现在可好,那该死的什么神隐给她惹来了一大堆客源,让这凤来客栈短短三个月内一下子跻身为司葵城第一客栈。 每天光是来往的达官贵人都数不胜数。虽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并且这也的确给她提供了不少情报来源,可是的确也累得够呛,光是要掩饰她一个小女童竟是凤来客栈的真正主人之事就已经让她处处提心吊胆了。 “公子,这儿似乎人满了。”一个天真的声音传来她耳中,那声音里透着的稚嫩让她不禁微微一笑,但随即听到的声音却让她心头大震。 “那就换一间吧”含笑的声音如同春风般温和,但落在她心头却仿佛重锤一般,敲碎了她三个月来的平静。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瞥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背影,一瞬间天地都静止了,只听见心跳动的声音,突然玄光一闪,眼前已换作阡陌满是关切的脸,“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慌乱地绕过阡陌,眼神拼命向外张望,可茫茫人海,那俊逸的白色身影已不知所踪。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是她看错了吧,那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小姐,东西拿来了。”夜里,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潜入凤来客栈的掌柜房里,那里烛火未熄,桌边两个人正等着他的归来。 “辛苦了,阡陌。”北北接过他手中的物事,摊开,竟见一张小笺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凌乱的小字,左上角还画了些什么。 看完之后,她不禁秀眉深锁,“没想到一向以公正廉明闻名的司葵州长皇甫清冥竟也监守自盗,难怪那钱老先生连上诉也无门。” 凤娇接过小笺看了一会,目光定格在左上角那副小图上那是一面精雕细琢的古镜,最底部衬着月形的图腾,但奇怪之处却在于,整个镜子竟似光有镜托,独独缺了最关键的镜面,这样的镜子该如何照人? 不禁疑惑地问道,“小姐,这个是?” 钱北北微微一笑,眼里有掩不住的光彩,“凤娇,看来我们这次可以一饱眼福了。若我想得没错,这个便是传说中的创世四神器之一,月华鉴。” “小姐你是说那风花雪月四大神器里的月华鉴?那个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无论什么样的伤口疾病都可以瞬间治好的月华鉴?”凤娇睁大了眼睛,惊讶地唤出声来,“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神奇的宝物?凤娇还一直以为是传说罢了,难怪连皇甫清冥也不惜动用权力占有。” “不,这恰恰是我所奇怪的地方。”钱北北娥眉一扫,陷入沉思,“上古神器虽具有无穷的神力,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除了神姬创世一说中提到过外,还从未听过有谁能成功驱动的。” “那皇甫清冥要来做什么呢?”一向冰雪聪明的凤娇也困惑了。 “不管他要来做什么,我们要物归原主这事是不会变的”许岳宁原本只是静静听着,此时突然出了声。 “有理。”钱北北莞尔一笑,“好好搜集情报,三日后我们动手――神偷无邪做事,不需要理由。” “怎么办?!”偌大的司葵州长府第里,皇甫清冥黑着一张脸,背手低头在书房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余光每瞅到桌子上那张烫金的帖子一次,脸上的苦闷就多一分。旁边的幕僚们胆战心惊地低头立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一个不怕死的幕僚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听说神偷无邪瞄上的东西还没有失手的。” 无疑是火上浇油。 “废话!这我还不清楚吗!”皇甫清冥怒吼一声,脸色更是铁青得可怕,“所以才把你们找来问怎么办!从刚才到现在,你们这群废物竟然一点对策也没有!老爷我好不容易把这月华鉴弄到手,准备趁他去武林大会的时候献上去的,这下可好,钱融升那老头子居然把这事捅到神偷无邪那了!他若真的把那东西偷走了,隆儿加官进爵的梦想不就泡汤了吗!” 第216章 微微一笑 “爹爹,”忽然一人推门而入,身形修长,面色白净,剑眉英挺,颇是俊美,只是那眼里却满是轻佻与骄傲,光是横扫了众幕僚一眼,便已让众人心惊得无法抬起头来,来人正是徐汇最为得意的儿子,徐元龙是也。 只见徐元龙轻蔑地拿起那张烫金的无邪帖,几下把它撕得粉碎,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我就不信这毛贼真有这般大的本事,敢把皇甫家辛苦弄来的月华鉴轻易便偷了去!” “龙儿,”徐汇面露欣慰,果然还是这个儿子最让他放心,但随即又面色一肃,“话虽如此,神偷无邪的事迹你也不是不清楚,那些富豪人家请了多少高手,撒下多少陷阱,都还不是一样让他得手了去,这次万万不可大意。” 不料还未待他说完,徐元龙一摔袖子,手中紧握的碎屑便散落了一地,如同片片孤单的雪花,凄凉地散落在地,而他的声音,比这雪花更是冰冷无情,“爹爹不必担心,尽管将此事就交给孩儿,明晚,孩儿要亲手揭开神偷无邪的真面目!” 他是如此信心十足,而过招的日子很快到来。今晚的司葵城气氛凝重得可怕,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火药味。整个皇甫府严阵以待,徐元龙精挑细选来的高强侍卫遍布每一个角落,院里只见火光灼灼,人影幢幢,场面紧张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神偷无邪怎么还不来??”眼看时辰就要到了,徐汇在大堂里坐立不安,看着正坐在一旁悠然品茶的徐元龙,不禁一把夺下那茶杯,焦急吼道,“爹都快急死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坐这喝茶!” “爹,”徐元龙不耐烦地摆摆手,“您老人家放心,孩儿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小贼绝对逃不掉。” “龙儿你……”看徐元龙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徐汇竟不知说什么好,突然只听得门外人声大作,传来阵阵惊呼声,“神偷无邪!神偷无邪落网了!” 徐元龙嗖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小贼,这回你还不死!”一扔茶杯便冲了出去。徐汇不明所以,也只好跟着追了出去。 待跑到藏宝阁前的花园里,徐汇一副老骨头已经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但当他抬起头时,眼里却放射出了惊讶又喜悦的光。 只见眼前一副结实的网里,正有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男子困在里面动弹不得,头上的黑布遮去了他的容颜,只露出一双炯亮的眼睛。 “神偷无邪!这次终于逮到你了!敢坏老夫的好事,去死吧!”徐汇看着这让自己食不下咽的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处来,抽出一把刀便要刺下去。 “慢着!”说时迟那时快,在那刀尖即将黑衣人捅出一个大洞时,一只手一下子拦住了他,徐汇抬头一看,却见得徐元龙冷笑的脸,“爹爹不急,孩儿要先看看他的脸。” 徐汇老脸一笑,把刀收了回来,“好好,龙儿捉到的,就任龙儿处置” “谢爹爹。”徐元龙得意地笑笑,几步便走到那网前,恨恨瞪着那黑衣人,“没想到吧,神偷无邪,强中自有强中手,我徐元龙今日就要揭开你的真面目!”手一伸,便要来掀开那面巾。 众人皆屏住呼吸,想看这名扬天下的神偷无邪究竟是怎样一个神话人物,可在徐元龙手正要碰触那面巾之时,不知何处寒光一闪,那黑衣人瞬间脱网而出,留得一地的碎绳。不待众人回过神,那人飞身而起,一跃便上了屋顶,向府外飞速逃去。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而徐元龙气得哇哇大叫,“还愣着干什么,全部都给我追啊!!”他冲天的怒气仿佛要杀人般,吓得众侍卫连忙飞奔追去,一时间,偌大的藏宝阁只剩下皇甫父子两人。 “龙儿我这……”徐汇手足无措,看着儿子铁青的脸,竟然话不成句。 “糟了,”徐元龙本是咬牙切齿,此刻突然转头惊呼,“不知那宝物怎么样了,莫不是还在他的身上?” “什么?”徐汇脸色“唰”地顿时惨白,撇下孤身一人的儿子,连话也不及解释,便急急地向某个方向奔去。 望着徐汇远去的背影,徐元龙嘴角现出一丝诡魅的微笑,快步走到假山之后,轻敲三下,笑着说,“老贼已经去藏宝的地方了,小姐你赶紧跟去吧,我这要先趁乱出府了。”那清脆甜美的声音,与之前那略带粗犷的男声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好的,凤娇”一个小脑袋从假山后面探出头来,可爱的娃娃脸上挂着淡定的微笑,“双簧演得不错,剩下的就交给北北吧。” “小姐小心。”凤娇取下颈上那颗青色的珠子,轻轻地系回小姐身上正是这颗珠子,将北北模仿徐元龙那惟妙惟肖的声音传了出来,真是一颗奇异的宝珠,可不到关键时刻,却总是不知它究竟还具有多少力量。 “快去吧,阡陌那就麻烦你了。”北北笑着点头,转头便向徐汇追了出去,这个老家伙真是老奸巨猾,居然连亲生儿子也保密,不然早从徐元龙那色胚那套出来了。想到徐元龙,她不禁微微一笑,眼下恐怕还因为那失忆药昏迷在某间牛棚里吧。谁让他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上了御木滕家的凤娇呢,自从那日黑店受了刺激后,那丫头这三个月来的“技术”可是今非昔比。 徐汇一路疾奔,直到一间破旧的小屋前才停住脚步,只见他紧张地向四周张望了几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飞快地开了那把陈旧的大锁,把自己的身影隐在关闭的屋门之后。 真是麻烦。她嘟哝着,握住颈上的隋侯珠,一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小小的圆形法阵,那法阵中心瞬间便生成一股气流,将她小小的身体卷了起来,轻轻地放在屋顶上。 这便是御梦之术的第二层,法阵之术,离开城府的三个月里,不仅只有凤娇在成长,她也在无时无刻不在研习寞弈留下的御梦之术,她体内虽无力量,但依靠珠子蕴含的灵力,她这个外行人终于也能使出几招,这也便是她可以成功扮演神偷无邪的原因之一。 只是,想起寞弈那张永远微笑的绝美脸庞,心里忽地一阵怅然,那日他孤寂的身影深深地印在她心中,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会浮现在眼前。 她怕是中了毒了,竟会对那样一个不告而别的人留心。猛地醒悟过来,用手敲敲自己的小脑袋,决定将注意力转移回正事上。定了定神,轻轻搬开一片瓦片,她俯下身去,开始张望屋里的情景。 屋里月光清亮,徐汇正站在一个残旧的高脚柜前,似乎在打量着什么,突然间,他伸出双手,将那高脚柜上的花盆轻轻一转,只听得“咔啦”一声,隔壁的一堵墙上竟出现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长条洞口,徐汇迅速地钻了进去,那洞便一下子合上了。 果然有密室,她微微一笑,接下来就只等老鼠出来了。 她在屋顶上安静地晒月光,许久,徐汇那佝偻的身影终于从小屋里出来,看着他一副欣慰的样子,她便觉得好笑,不知他明早见到那用不法手段弄来的宝物不见了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当徐汇的身影渐渐远去,她驱起气流,轻轻地从屋顶上跃了下来。走至门前,看着那紧锁的大门,她握住珠子,心里默念,“开”,那锁便一下子自己解了开来。 推门而入,在那高脚柜前,她踮起脚尖,将花盆一转,又是“咔啦”一声,那一人大的洞口再次出现在眼前。 入洞后,眼前呈现一条往下的地道,右手边有突起的砖块,想来便是开门的机关。几颗斗大的夜明珠嵌在地道顶,发出幽幽的光,情景煞是恐怖。可见得这诡异的景象,北北也只浅浅一笑,毫不在意地朝下走去,如此说来,她这名女童还真是大胆。 拐了几道弯,地道尽头现出一狭窄门口,依然是锁着沉甸甸的大锁,但难不倒她。走进去,竟是一间装潢豪华的密室,墙上嵌着巧夺天工的壁画,而在天花板夜明珠的照耀下,房间里满是幽幽的青光。墙边,立着一排排高高的柜子,上边每一格都放着珍奇古玩,形态各异,但她不过扫了一眼,便已知皆是价值不菲。 第217章 忐忑的心 迅速地扫视一遍四周,目光却被角落一个檀木盒子所吸引。那本是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可当目光触及时,心竟然扑扑地跳了起来。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心中生起,仿佛那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一般。 禁不住走了过去,轻轻开启木盒,只见里面放着一块美玉,光泽倒是柔和温婉,只是拿起玉仔细端详后,却看不出任何独到之处,她抬起头看着那个盒子,心中感觉愈发强烈,难道召唤她的东西还在那个盒子里? 凝视木盒片刻,她伸出双手,摩挲着盒上突起的木纹,突然,指尖触碰到一个异常的凹陷,许是机关?她下力一按,那盒的上半部便弹了起来,露出下方一件物事。 待得拆开包裹那物事的黄布,她差点因为惊喜嚷了出来,只见那圆形的木托上刻着优雅的月纹,原本该有镜面的部位空空如也,所有的一切竟与图上分毫不差,这便是传说中的四神器之月华鉴?! 她正想拿起好好端详,却突地听见远处“咔啦”一声,不禁心一惊,难道徐汇去而复返? 她咬咬牙,瞅见角落高柜下有个半掩的空柜,便将月华鉴放回原处,自己飞速钻进空柜,将柜门掩上,仅留下一条缝隙打量外面。小手则紧紧握着一包药粉,以作不时之需。那是凤娇之前交给她的迷药,药性足以迷倒十个青壮男子。 却见一个白色身影忽地飘了进来,昏暗中那颀长俊逸的身影不知为何有些眼熟。只是她却顾不得多想,只能小心地屏住呼吸,可当看那人缓缓走向其中一个高柜时,她不禁紧张起来,那正是月华鉴的放置处。 只见那身影拿起木盒摆弄了几下,便将月华鉴一下子取了出来。眼见得那细长的手指顷刻便要将宝物收入怀中,她心中一急,从柜中冲了出来,便要将药粉向那人撒去,可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心口猛地一窒,整个人呆呆地愣在那里。“寞先生?” “好久不见,小丫头。”寞弈淡淡笑着,绝美的脸还是那样的勾人心魂,但周身的气息却冰冷。 “你怎会在这里?”“小丫头”三个字仿佛重锤般敲在她的心间,唤起了三个月前的种种回忆,她怔怔地问着,余光却突然瞄到寞弈手中的物事,心顿时一沉,“难道说,你也是为了这镜子而来?” “不错。”寞弈看着她微笑,但不知为何,那笑容竟如此陌生,仿佛今日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和寞弈生得一样的陌生男子罢了。 她喉咙沙哑,攥紧拳心,“那是一个老先生的东西可以把它还给我么?”望着那墨玉般的眼眸,她眼里竟难掩哀伤,她企图寻找那曾熟悉的温暖,但却一次次的失败,而不想,寞弈的回答却让她整个心都结成了冰。 “很抱歉。”温和的声音里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可以。” 鼻子一酸,她咬住下唇,“既然如此,那只有兵戎相见了。” 咬牙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为什么,竟有一种受伤的感觉?是因为她一直当他好人,所以此刻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无所谓。”寞弈衣袖一扬,月华鉴便不见了踪影,她心一惊,立即驱起法阵生出一股强烈的气流向他袭去,“看招!” “噢?小丫头有进步呢。”寞弈轻轻一闪,瞬间便躲了过去,眼里有一丝赞许,“看来留给你那本书有好好学呢。” “你少废话!”她声音一滞,又驱起火焰攻了过去。 不料寞弈身形又一晃,便又将那火焰轻松躲了开来,而无论她施展水、火还是风,寞弈就仿佛影子般虚幻无法触及,加上她担心损坏周围物事不敢施展大的法阵,几个回合下来,大名鼎鼎的神偷无邪竟一点上风也占不着。 “换我了。”一笑过后,寞弈手指轻轻一点,一股巨大的气流顿时平地生起,仿佛鸟笼一般,将她小小的身体整个包围其中,只要她企图跨出一步,那气流便会陡然加速,将她肌肤刮得生痛。 “再见了,小丫头。”隐隐从风声中听得那寞弈那柔和的声音,她的心一阵怅然,是她的错觉么,那声音里竟有着一丝哀伤? 不,她不要这样,她不允许他这样不明不白地走掉,她怎可容忍他甩下她第二次! 忍住飓风刺骨的疼痛,她咬牙用力冲出了一步,却只觉鞋底踩上了什么,“呲啦”一声,脚下的地板突然开裂出一个大洞,她甚至还来不及惊呼便已直直地坠了下去!身后寒意阵阵,她知道,等待她的,必是皇甫家那遍布地底的尖刀! “该死!”周围顿时警铃大作,一个微带恼怒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待她反应过来,已置身某人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中。见那总是波澜不惊的俊脸上现出一丝气愤与不忍,为什么她竟有一种欣喜的感觉? “怎么这么不小心?”寞弈脸色阴沉着,抱紧她几跃便出了密布尖刀的陷阱,只是此时她方发现,原先密室那唯一入口已被落下的铁门封死。 她不禁好生愧疚,低头不敢去看他的脸,“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待会徐汇来的时候,一定不会对他客气的。 “这种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寞弈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放下地,背过身子,“站开些。”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顺从地退后了几步。 “把眼睛闭上”他的声音再度传来。 那温和的声音仿佛有种说不出的魔力,让她忐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她缓缓闭上眼睛,让那白色身影隐入眼帘后的黑暗。 “真乖。”寞弈的声音里透着笑意,紧接着,她便只听得一阵仿佛摧天坼地般的巨大风声,接着便是墙壁的倒塌声与砖瓦的破碎声,地面也在剧烈颤动着,仿佛置身于狂风巨浪之中般让人胆战心惊! 寞先生?她惊慌地张开了眼睛,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震惊得无法呼吸,那密室的天花板已荡然无存,尘土弥漫的断瓦残垣之外,是头顶广袤的夜空,皎洁的月光投下光芒,温柔地映着一个孤寂的身影,那是一抹美丽得不可方物的银色,那是一圈如太阳般璀璨的金色光环,那是?! “怎么,”银色的身影转过头来,绝美的脸远远俯视着她,紫色眼眸里有淡淡哀伤,“连你也害怕么?害怕这一头禁忌的银发?” “我。”她脑中一片混乱,想说些什么来解释一下,却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银色禁忌,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守卫过来了,自己小心。”寞弈微微一笑,疾风中颀长的身影轻轻一晃,那抹惊世骇俗的银色便已消失不见。 “等等!”她焦急地想追上去,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身子便被凌空抱起,再定睛,已对上许岳宁满是忧急的脸,“小姐您还等什么,皇甫家已经围过来了!” “我……”她却痴痴地望着远处空荡荡的星空,那抹银色身影已与天空化为一体。是命运的玩笑吧,她梦里的那个人,会是他么? “小姐!”待阡陌将北北放下后,客栈里久候多时的凤娇一下子扑了上来,关切地上下打量着,看是否哪里受了伤,她都回来好久了,小姐却一直没有音讯,她都快急死了! “我没事。”北北神情有些恍惚,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不过是有点累了。” “小姐,”阡陌紧紧盯着她,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刚才那个人影是?” 她身子一震,低头苦笑,“你们怎么也猜不到的。”眼里光彩暗淡,她缓缓说了出来,“是寞先生。” “什么!”听者大惊失色,显然这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回神之后,凤娇抢先问道,“那月华鉴呢?” 她声音一窒,“也给抢去了。” 第218章 寒意不减 她不明白,既然他要做她的敌人,为何又要那般出手相救,她也不明白,既然他在乎她的生死,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神又那般孤寂?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面镜子,她明明看得见他,可伸出手去,却只碰触到冰冷的屏障,原来,他所处的,竟是另一个世界么? “啪”地一声,阡陌推门而出,她方回过神,急忙叫住他,“阡陌你去哪?” “属下要把那宝鉴夺回来。”阡陌冷冷答道,剑未出鞘,可鞘上已散布杀气。她顿时想起了那日林中血淋淋的场景,不禁连忙拉住阡陌的衣袖厉声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乱来!” “可是?”阡陌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眼里的受伤让她有些不忍,毕竟,他护着的是她。 声音软了下来,摇摇头道,“你追去又如何,你知道他去了哪么?”人海茫茫,千里难寻,此夜一别,何日再见,或许,她根本连向他要个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而阡陌也犹豫了,紧握宝剑的手松了下来,但眼里的寒意不减。 “小姐,可是要发动凤来客栈的情报网?”凤娇小声问道。三个月来,在这奎州岛,神偷无邪的手下可是积攒了不少忠心耿耿的人马,为其提供源源不断的宝贵情报,只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龙头老大竟是一个外表仅六岁的小女娃。 “不。”钱北北摆摆手,“以他的身手,此时恐怕早已出城,脱离我们的势力范围之外了”驱麒那堪比流星的速度,她不是没有见识过。 “那难道就眼睁睁地让月华鉴被他抢了去,钱老先生怎么办?” 想起老人那期盼的眼神,钱北北沉默了,眼里的光黯了又黯,她实在不忍心看老者失望的样子。 如此,便真要与他为敌了。 “阡陌,通知李掌柜,店子暂时交给他打点,我们要离开龄州岛一阵。”忽地,她咬牙说道。 “离开龄州岛?”凤娇惊得合不拢嘴,“去哪?” 她微微一笑,“凤娇你曾说过,第三层的御梦术是只有王与贵族方能使用不是吗?” 凤娇一愣,点点头,“对,的确是这样。” “很好,”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想,我们很快可以见到浅雪姐了。” “大小姐?小姐的意思是,我们要奔赴岚州?”凤娇煞是困惑,但聪明的她,一瞬间桃花眼便睁得更大,“莫非小姐怀疑寞先生是袁家的人?!” “不错。”她望着窗外星空,那抹银色再度浮现眼前。不会错的,那般巨大的破坏力,那随意而生的气流,绝不是第二层的法阵之术可做到的那个人,一定是与袁家脱不了干系! “是,属下这就去办。”阡陌一抱拳,将她复杂的表情尽收眼底,快步出了房门,在消失在门后的一瞬间,英气的脸上露出了恨恨的表情。 袁家么?很好,那家伙,他一定会让他好看的! 数日后,岚州岛外海,一只客船在碧波粼粼的海面上缓缓前行,犹如翠绿丝绸上小小的白石。海风送来阵阵清凉,舒爽的风里有着咸咸的味道。纯净无云的天空不时飞过几只白色海鸥,为这宁静的海面增添了几分活力。只是看来如此平和惬意的画面,到了船上却是另一番情景。 “小姐。”看着紧闭双眼一脸苍白的女童,凤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那晕船药一点用都没有!” 阡陌则紧搂着小小的主人,脸色严肃,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地抚去北北额上的冷汗。 犹如听见凤娇的呼唤,北北缓缓睁眼,气息微弱,“过一会就好了。”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 “怎会这样?经过其他几个岛的时候也没见晕得这么厉害啊。”凤娇眼里泪水盈盈,担心得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大概是因为靠近岚州岛的缘故。”望了望隐约可见的彼岸,阡陌叹了口气,“不愧是风之岛,连海面都这么地不安份。” “船家!船家!”突然凤娇朝着舱内大叫起来,“这岚州岛还要多久才到啊!” 听到她的声音,船舱里慌忙跑出一个管事模样的矮小男子,脸上满是歉意,“伙计们都在尽力地划呢。” “我是问你还要多久!”凤娇一改往日的斯文有礼,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依现在的路线,可能还要三个时辰。”管事支支吾吾地答着。 岂不是意味着小姐还要受三个时辰的苦?! 想到这,凤娇不禁怒从心生,一把揪住管事的衣襟,“我问你,明明都见到陆地了,为什么却一个劲地转弯绕道,是存心想害我家小姐吗?!信不信本姑娘放毒让你们永世受钻心蚀骨之苦?!” “姑娘饶命!”管事吓得一下子伏在地上,“不是小的们绕道,实在是……” “实在什么?!”凤娇素手一扬,毒液撒出,地上便出现了一道数尺长的腐痕,“滋滋”地冒着青烟,可想而知这毒若换作沾在人的皮肤上,后果有多恐怖! “是袁家!”见那腐痕离自己身体不过几寸远,管事脸色顿时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嘴里拼命喊着,“因为前面海域是袁家的领海,供袁家的公子们修行梦术用,普通人一概不得进入。” “我不管!”凤娇眼里喷着火,一甩衣袖,管事的衣角便被腐蚀去了一片,“我不管什么袁家什么领海,本姑娘要你以最短的时间到达岚州。” “是。”管事吓得屁滚尿流,慌忙奔下舱去,比起远在岸上的袁家,还是现在这位俏丽姑娘更可怕些! 果然过了一会,船慢慢转向,直奔着彼岸而去。凤娇舒了一口气,俯身握住北北冰凉的手,轻声安慰,“小姐别担心,很快就到了。” “嗯。”北北勉强应了一声,随即又昏昏睡去,胃里的翻江倒海已让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岚州岛便已近在眼前,凤娇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可抬头却发现天空一下子黑了下来。正疑惑着,突然见得管事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姑娘!不好了,我们撞上了!” “撞上什么?”凤娇蹙起秀眉,一种不祥预感瞬间笼上心头。 管事正要开口,却忽地一阵巨浪打来,撞得整个船都剧烈震动,尖啸的风声中只传来他几个零碎的字,“袁家作法了!” 凤娇心一沉,慌忙摇醒昏睡的小姐。 钱北北睁开眼睛,却只见得四周一片昏天暗地,待回神时,瓢泼的大雨已如洪水般一阵接一阵攻来。这到底是? “快入舱!”不顾狂风暴雨,阡陌抱起她就往船舱里冲,凤娇紧紧护在后面。 “小心!”突然管事一声大叫,北北抬头一看,一根巨大的桅杆正笔直地向他们头顶压来! 糟了!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听得凤娇一声轻呼,仿佛被人猛推了一下,整个身子向前飞去,再反应过来时,阡陌已抱着她来到了船舱口,而凤娇却不见踪迹。 “凤娇!”她惊呼着,不顾身体的虚弱便要冲出去,却被阡陌一把拉住。 “凤娇,她!”阡陌紧咬牙关,双拳紧紧一攥,“我去救!”说着便将北北往管事怀里一扔,冒着狂风暴雨冲了出去。 该死,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容忍被一个姑娘家舍身相救! 瓢泼的暴雨痛打着他的脸,他拼命睁着眼,在倒下的桅杆旁发现了那抹桃红色的身影,他奋力冲了过去,将那几近昏迷的人抢救了出来,还好,只是伤到腿而已。 他欣慰地转过身来,想向舱里的小姐挥手示意,可看清眼前的情形,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万丈高的巨浪啪地打下,将船舱口那小小的身影整个吞没! “小姐!”他撕心裂肺地叫着,想冲过去抓住她,但顷刻间又是几阵铺天盖地的海浪,将这痛苦的声音也淹没了。 第219章 心里一慌 “外婆,你不要北北了吗?为什么要把钱北北送走?”一个稚嫩的声音哭泣着。 “孩子,外婆怎么舍得你呢?”一个苍老的声音哽咽着,“只是去了钱家,你便不用跟着外婆吃苦了。” “不要!北北要和外婆在一起,北北哪里都不要去!” “外婆老了,总有一天要离开你。钱家老爷他们都很喜欢你,会好好待你的……,好了,车子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外婆,不要走,不要走啊”苍老的声音渐渐远去,稚嫩的声音哭喊着,却无济于事。 “北北!”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责怪着,“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外婆都不要我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北北不是一个人,钱桥会陪你一辈子的。”温柔的声音笑着安慰着 “真的吗?你真的会陪我一辈子?” “当然啦,所以北北长大了要做我的新娘子哦。” “不许骗我。” “放心吧,我钱家大少爷可是最信守承诺的。” “傅少爷,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吧,以后钱家傅家便是一家人了。” “爸爸!您不是在开玩笑吧?”他怎么可以擅自替她做决定! “当然是认真的,到时还要把冽和傅家的订婚仪式一起举办呢。爸爸会宴请各界名流,一定会给你们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冽哥哥订婚?您到底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已开始颤抖。 “哦?冽没告诉你吗,他和傅家小姐已经订婚了,月底就要补办仪式。” “可是你知道的,我是钱氏集团惟一的继承人。” 骗子骗子骗子!她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说什么要照顾她一辈子,不都敌不过名利地位,骗子! “你醒了吗?”银铃般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睁眼一看,却见得一个扎着双髻的红衣小女孩守在旁边,水汪汪的眼睛正盯着她看,脸上满是兴奋。 “嗯。”她勉强支起身子,却感觉脑袋像灌铅一样沉重,“我这是在哪?” 小小的身形提醒了她,是了,她已经来到另一个世界了,没有钱桥的世界。 忽然,海上那可怕的一幕浮现在她眼前,她不禁抓住那女孩的手激动地问道,“我的同伴呢?他们在哪?!” 她激动的样子,竟将那女孩子吓住了,怯生生地张着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发现你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其他人。”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女孩身后传来,她抬头一看,却是一位身着红衣的中年美妇,虽然岁月已在眼角留下痕迹,但风韵犹存的脸在火红衣裙的衬托下依旧美艳无比——不想世间,竟有人将如此张扬的颜色着得如此风华绝代。 “是么。”她沮丧地低下了头,的确,那样大的一场暴风雨,生还的确是一个奇迹。 “但是也不必完全放弃。”妇人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如同慈母一般温柔,“若是能借助袁家的力量,起码还是可以寻找到线索的。” 袁家?她不禁苦笑一声,若不是她执意要来寻找寞弈的线索,怎么平白无故送了凤娇阡陌两人的性命,一滴清泪滑落,想起凤娇的温柔与阡陌的体贴,她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妇人叹了一口气,扶她躺下,“好好休息吧,你应该很累了。”说罢,又向那大眼睛的女孩子一点头,“这小妹妹便交给你了,零儿。” “是,零儿明白。”那女孩子应着,目送妇人推门而去后,又将目光紧紧锁在掩面哭泣的北北身上,嘴角扬起甜甜的笑意,原来人类哭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呢。 哭了睡了,梦里或许又哭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昏昏沉沉醒来,揉着通红的双眼,方注意到自己身处一间布置典雅的卧房里——整洁雅致的家具,几扇精巧的雕栏小窗微微敞开,八仙桌上还搁着一盆洁白的兰花,散发出阵阵幽香,为这卧房增添了许多情趣。 此时零儿正端着盆热水过来,她不禁好奇出声,“请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看不出来吗?”零儿却放下盆嘻嘻一笑,“这儿就是人们常说的青楼呀!” 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愣了半天,却傻傻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那我要卖身吗?”显然故事看多了。 零儿先是呆了一下,突然扑哧一声笑个不停,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钱北北,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那些客人再好色也不至于找上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吧?” 也是,她突然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特殊身形,不禁抱歉地一笑,她大概是条件反射了,一遇上青楼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这种事。 “可是,”零儿面色忽然认真了起来,“我想小妹妹你大概有什么地方误会了。” “误会?”她怔了一下。 “是的,你误会了。我们的醉衣楼可不比其他的青楼,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零儿面上一本正经。 “对不起。”她不禁有些内疚,是她自己抱成见了。可心猛地一痛,一下子想起了正事,“不对,凤娇和阡陌,我必须去找他们!”说着,便要挣扎着下床。 “不行!”零儿把她硬按了下去,“你身体虚弱着呢。主人吩咐了,要三天后才可以给你下地。” 三天?她怎么能等三天呢,三天里可以发生多少的事!那二人说不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呢,她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安心休养! “听主人的话没错的”零儿咧嘴一笑,笑容如山泉水般纯净,“会有办法的” 零儿的主人,大概便是那位红衣美妇吧。虽然乍见那妇人,便感觉到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气,但像这种无根无据的安慰,教她如何能相信。 趁零儿出去打水的机会,她撑起沉重的身子,从房间逃了出来。一路扶着墙前行,见人便躲起,但这醉衣楼却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任她怎么绕也找不到出口,反倒是脑中的晕眩一阵阵加重,让她差点便要瘫在地上。 “怎么这几天咱们这楼里这么热闹?”一个女声传来,她心里一慌,瞅得旁边有间房虚掩着门,急忙钻了进去。 人声越来越近,她整个人趴在门上,无力地闭上眼睛,只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也奇怪呢,从两天前开始生意便好得不得了,管事的那边算账都算不及,莫不是有什么贵人来了?”另一个女声接道。 听到这话,北北不禁苦笑一声,若她猜得不错,怕是钱小姐体内的强运又开始发作了。 “听说今天那个袁三公子也来了。” 袁?钱北北猛地睁开双眼,莫不是袁家的人? “什么!袁三公子?”有人惊叹道,“他还真是阴魂不散,上个月斗艺还没输惨吗?” “可不是嘛,只是不知为什么,这次一来就把我们琴书画三个姐姐欺负得厉害,现在只有硫棋姐姐还在苦苦撑着” “你说真的?明明上个月还不行,我非得看看去!” 仿佛急着看热闹般,脚步声迅速远去,可北北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真没想到,竟在这碰见袁家的人,那个袁三公子,会是寞弈么? 心跳竟然开始加速,她慌忙捂住心口,不!她才为了追赶那人害了凤娇他们,此时怎可再念着他!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袁家,发动袁家的势力寻找可能尚在人世的两人! 想到这,她努力定了定神,便要推门而出。 第220章 技压群英 “来了这么久,不喝杯茶再走吗?”一个沙哑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她往后一看,却见得桌边一个火红的身影,正是之前见到的那位红衣美妇。 她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完全不曾发现? 她惊得呆了,回神后,慌忙挤出笑容,便要转身逃去,“不用了,我有很急的事情要做。” “可是去找袁家?”美妇凝视着她,那犀利的眼神仿佛可以看进她的心底。 但是她不可以胆怯,遂一定神,咬牙道,“是,我的朋友在袁家领海失去了踪影,我必须让袁家把他们找回来。” “你就这么肯定他们还活着?” “不。”她低头苦笑,但抬头,眼神又回复坚定,“但不到最后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很感谢您这段日子的照顾,但现在我不得不离开了,救命之恩来日自当涌泉相报。”她感激一笑,便欲急急奔去。 但美妇的声音却截住了她的步子。 “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呢?” 她愣住了,“夫人的意思是?” 美妇起身一笑,推门而出,“走吧,我带你去见袁三公子。” “那便是袁三公子。”红衣美妇伸出纤细的手,指向楼下某处。 那本应是个不起眼的角落,此刻却吸引了青楼里所有人的视线,光是围着的人,便已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她只得发挥她良好的视力优势,才隐约见到那中心一张小小的棋台。两旁各有人坐镇,一名紫衣少女,一名蓝衣公子,但隔得远了,两人面容均无法分辨,可她却记得,寞弈只着白衣的。 看来,真的不是他。 她轻叹一声,而美妇微微一笑,牵着她向楼下走去。见得美妇来了,仿佛被人当头棒喝般,围观的人立刻乖乖让出一条道来,楼里的姑娘更是恭敬地唤了几声,“红夫人” 原来,这美妇在这醉衣楼的地位,竟如此非同一般。 “战局如何?”看着两边对峙的二人,红夫人不禁抿嘴暗笑,看来,是多此一问了。 平日以精湛棋艺技压群英的才女硫棋,此时竟然面色凝重,俏丽的脸上香汗涔涔,看来袁三公子技艺大增的传言不假。 “学生窃以为,硫棋姑娘此时弃局认输方为上策”对面的袁三公子展扇一笑,面容儒雅,玉树临风,身上的蓝衣更是显出了他在岚州岛尊贵无比的地位,在这里,除了灵力无边的御岚袁家,还有谁敢配这天沁兰之色? “袁三少今日真是春风得意,妾身在此要先恭贺一声了。”红夫人嫣然笑道,语气中的恭维似真似假。 但这话却逗得袁三公子开怀大笑,“不敢不敢,只是前几月总落败在琴棋书画四位姑娘手中,让学生无比汗颜,今日得高人指点,终于豁然开窍。” 他笑的样子,如此干净,毫无心机,北北不禁猛地想起,原来竟是那其中一人么? 曾听人说,在这人杰地灵的天嘉国,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绝佳人外,还有四位名声震惊天下的青年才俊,分别被冠以“痴、狂、嘻、讷”四字,合称四奇公子,而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一位,正是名列四奇公子之首的痴公子,袁家三少爷袁梁露。 之所以说他痴,是因为他对技艺的执着,无论是琴棋书画,抑或是武艺灵力,凡是能够学习上进的东西,他都会不顾一切投身其中,如痴如醉。 她细细打量着这因为红夫人的夸奖满心欢喜的袁梁露,真难想象这般单纯的男子,竟是那强许亲事霸占领海的袁家的人? 她不禁攥紧拳心,想开口请求,如果这三公子真人如其表,或许愿意替她找到凤娇和阡陌也不一定。 可还未出口,袁梁露的一个小动作,却让她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只见他揉了揉眼睛,仿佛有些用眼过度,随即,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擦了擦,便十分自然地将其架在鼻梁上。 如果不是她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她分明看清了那物事亮晶晶的镜片,以及上面清晰的 bt商标。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的!”她仿佛触电一般,冲上去扯住了袁梁露的衣袖,杏眼圆睁,仿佛见到世上最最难以置信的东西。 袁梁露显然被吓了一跳,可定睛后,发现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几岁女童拉扯着自己,不禁微微一笑,“怎么,对这东西感兴趣么?” 她拼命地点头,心跳得飞快,目光一寸不离那眼镜,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若能知道这物事的来历,或许便能知晓埋在这世界背后的一些真相。 而袁梁露却摇摇手指,十分得意的样子,“可惜啊,我和人说好了,不能说的。” 自从他无意得到这东西后,已有不少人对此惊讶不已,可是,还从来没见过像这小丫头这般激动的。 她简直要急得发疯,而袁梁露却已将脸转向硫棋笑道,“硫棋姑娘,准备认输了么?” 众人传来一阵嘘声,硫棋脸色一白,知晓今日是撑不过去了,轻叹一声,便要认输。 “慢着!”忽地一个清脆的女声介入,将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打破,而当众人看清那出声的竟是一名小小女童时,面上的惊诧可想而知。 袁梁露皱了皱眉,心想这小丫头真是难缠,却见北北一脸平静,毫无惧色,不禁心中一动,这女娃倒挺有胆色。 却见她踮脚攀上长椅,俯视那一盘未完的棋局,轻道,“袁三公子这盘棋,是不是结束得早了点?” 此话一出,红夫人目光一闪,凝视北北,竟发现她周身围绕着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不由得心中一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袁梁露沉着声道,“我这微针棋局,胜负已定,自然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的必要。” “哦,是么?”北北却微微一笑,“可我若说不是,你又觉得如何?” 众人又是一惊,袁梁露脸色有些不善,他一向追求天下无敌,几时被一个女娃娃如此挑衅过? 他桥力保持良好的修养,咬牙道,“这位小妹妹的意思是,有人能将这盘棋转败为胜么?” “袁三公子果然很聪明。”她笑得如此灿烂,惊诧之余,袁梁露竟有些莫名地心虚,他一攥拳心,轻吼出声,“他是谁,叫他来和我对阵,我随时奉陪。” 而看着北北愈发云淡风轻的笑容,他脑中一个激灵,不禁脱口而出,“你不会想说,那个人是你吧?!” “恭喜你,又答对了。”北北笑眯眯地示意硫棋让了个空位出来,然后双手一拱,“还请袁三公子多多指教了。” 袁梁露惊得拍案而起,而同时醉衣楼一片沸腾,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的消息给震惊了,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竟要挑战天下第一的四奇公子,这是自不量力,还根本是纯粹出出风头? 但不管人们如何猜测,此时围在棋局边的人竟然越来越多,大家分明都知道结局如何,但依然兴奋地来看这场好戏。 “如果我赢了,希望袁三公子能替我办两件事。”有人递来一个高凳,她也不客气,接来便稳稳坐下。 第221章 语出惊人 袁梁露的眉心已揪得不能再揪,他几时见过如此嚣张的小丫头? “别说两件,二十件都没问题!”他咬牙忍住怒气,一甩衣袍坐下,很好,既然这丫头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就让他来替她父母好好教训一番!那个人留下的绝妙棋局,是绝对不会输的! 而红夫人立在北北的身后,面上虽然笑容不减,但望着北北背影的眼眸里,却闪动着不寻常的光,这个丫头,究竟是什么人? “丫头,你真的会下棋么?”见北北始终凝视着棋盘许久不语,袁梁露哼了一声,方才说得那般张狂,到真正出手的时候,便现了原形么? 不料对面的女童却轻叹一声,抬起头来,“这棋局不是你创的吧。” 袁梁露不禁大惊,“你怎么知道?”可话一出口,便知失言,面色一沉,低声喝道,“你不需理这棋局的来历,到你落子了,如果到时不能如你所言反败为胜,本公子可是不会客气!” 他撂下狠话,也不过是想吓她一吓,可她却不为所动,轻声赞道,“真是罕见的精妙棋局,黑子步步蕴含玄机,从那二十一步开始,便将白子每一种变化都堵得死死的。难怪天下闻名的硫棋姑娘也要败在你的手下。” 袁梁露心中欣喜,正要高兴,她却低下头,眼里竟流露着难掩的哀伤,“可是,为什么他竟如此悲观,每一步,都将自己逼至死亡的边缘背水一战,难道这个世界,真让他如此绝望么?” 袁梁露身形一震,面色苍白,将脸甩至一边,她的话字字千钧,让他麻痹许久的心又开始剧痛。 “因为,这世上并没有什么能让他存有希望。” 一个低哑的女声传来,她抬头一看,竟是那红夫人,面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竟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语出惊人,却随即耸肩一笑,“猜测而已,二位还是继续下棋吧,大家都等着看呢。” 袁梁露一惊,随即也回复过来,毫不客气地望着北北,“丫头,别想引开话题,你到现在连一颗子都还没下呢。” “也是,”她抱歉地笑笑,“光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让袁三公子见笑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棋局竟然如此哀伤,只是心中忽地酸痛,而有一瞬间,竟然想起了寞弈孤寂的身影。 对这世界不抱希望么? 不该这样的。 双指夹起一颗白子,稳稳放在棋盘某个角落,如果他将自己锁在绝望的深渊,那么她便要带给他希望。 “你真的会下棋吗?!”看到那颗棋的位置,袁梁露一愣,不禁脱口而出,“谁再笨也不会去下颗死棋啊!” “怎么了?袁三公子要认输吗?”钱北北浅浅一笑,对对方的指责毫不在意,她要告诉那个人,绝望的最深处,藏着希望。 “当然不是,本公子不过好言提醒你罢了”袁梁露一时语塞,只好愤愤坐了下来。 “如此,请落子吧。”她笑着请道,只是一时间,竟仿佛眼前对弈的人,是寞弈。 她没有手下留情,袁梁露自然也没有,他虽然满心不平,但对于下棋之事,却总是以十分认真对待。忍气对了一子,将棋局继续下去,可不过几手,当他忽然发现那颗“死棋”竟忽地死而复生,紧扼他要塞时,面上的惊诧可想而知。 他越下越慢,而北北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轻松,落子从容,旁人不知所以,只好提着一颗心紧张观战,见袁梁露面上神情越来越凝重,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呼吸扰乱了这千古奇局。 “夫人,有客人想见你。”忽地一个奴仆快步走来,附在红夫人耳边轻语。 “这个时候?”红夫人皱了皱眉,目光依然不离斗得火热的棋盘,好戏正在眼前,怎能现在离开? 奴仆凑近身去,“那人自称……”声音一低,“丹云峥。” 眼里顿时闪现出一丝诧异,她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原来是他。” 正念着他,竟然自己来了,世上的事,竟是如此巧合。 转头看向棋局上的二人,她掩口一笑,缓步离去。 待走到一间房前,向那奴仆交待几句,便掩门入了去。 一个颀长的白色背影正倚在窗前,夕阳的斜晖映在那如水般的黑色长发上,反射出隐隐的金光,如神祗般美丽圣洁,倾心夺目。 她板起脸,嗔道,“死小子,多年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来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墨色眸里笑意迷人,“经过这的时候,感觉到凰儿的气息,便猜到是你,倒是你,凤笄,”白衣男子打量着她的脸,仿佛取笑般,*的嘴角扬起浅笑,“面对熟人也需要以这样老成的面孔么?” “你呀,”凤笄咯咯一笑,上前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原本沙哑的声音突然变得清脆甜美起来,竟似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你不觉得这样出来玩比较方便么?” “冰火呢?”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轻声问着。 “睡了,不然我怎么出得来?”凤笄撒着娇,调皮地玩起他那柔顺的长发。 “他若知道你又来青楼玩,怕是要气炸了吧。”似是对她的淘气无可奈何,白衣男子轻笑道,“难得出来趟,趁还有时间,还是去其他地方玩玩吧。” 突然,楼下传来阵阵喧哗声,白衣男子不禁扬起好看的眉,“许久不见,你在的地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凤笄却突然松开他,仰脸盯着他那墨玉般深邃的眼睛,“袁梁露在拿你的微针棋局显摆,不想下去看看吗?” “不了,”白衣男子微笑拒绝,“袁家早与我无任何关系。” “那风怜霜呢?”凤笄轻声叹道,“十年了,真的不回去看看她么?” 白衣男子一怔,别过脸去,望着远处青色天空,沉默不语。 看着他孤寂的侧影,凤笄不禁感叹出声,“你知道吗?自你走后,她居然自甘降级为表小姐,只为等你回来迎娶,这份情意你难道不明白吗?” “可又如何?我的命运,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白衣男子转过脸来,眼里的涟漪已然不见,“时日无多,我该走了,你保重。” “丹云峥!”凤笄叫住他,“你真要去那紫虚术聚?真的要集齐那四样神器?” “不错,”白衣男子回眸笑笑,“我可不想等到下个十年。” “可是,集齐之后,你真的要回那个世界么。”凤笄眼里哀伤难掩,“你明明知道,那个世界也同样不容许你的存在。” “凤笄,”白衣男子没有回头,“你该是最了解我的人。” 然后,沉默代替了一切回答,一阵清风吹过,那身影便消失在了窗外。 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凤笄苦笑一声,或许吧,他们本有着如此相似的命运。可是,她却终究不是能让他改变的人。 却不禁想起楼下那张无畏的小脸,凤笄轻叹着,小丫头,你悟出了他的棋局,可是,你又有办法破他心中的寒冰么? 楼下忽地发出一阵欢呼,原是袁梁露深思许久,在棋盘落下一子,瞬间便吃掉了一大片白棋。于是众人纷纷仿佛受到鼓舞般大放感言。 “连棋中圣手硫棋姑娘都打败了的人,怎么可能败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上” “只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小女娃,平白夸下海口,袁家怎么会放过她?” “说哪的话,你看那脸蛋,活生生的美人胚子,袁家说不定收了回去等长大了做小呢!” 对于周围的窃窃私语,北北竟似毫未听到,手腕轻翻,落下一子。众人不禁纷纷暗笑,如此平凡无奇的招数,也敢来做垂死挣扎?但瞧见袁梁露面上表情时,人们却一下子呆住了。只见他双目紧盯棋局,面色桥是难看,那握棋的手停在半空中左右不定,似是要落在某处,但又在碰触棋盘前收了回来,如此几回,那手黑棋终是没有落下,倒是白净的额头上沁出了斗大的汗珠。 第222章 难以捉摸 终于,他慨叹一声,将棋子一扔,表情桥是沮丧,“学生本想尽全力拼搏一番,不料终是逃不开覆没的命运,方才那手黑子,已是桥限,学生认输了。” 听到这丧气的话,众人皆大惊失色,棋局未完,一向自负的袁三公子竟已认输?何况还是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不禁纷纷把目光投向那震惊全场的小女娃,却见得她颔首一笑,似对这赢棋之事毫不上心,“其实袁三公子已做得很好,每一手都深思熟虑步步为营,只是对那绝妙棋局领悟得尚还不够,方才让小女子占了优势。若是由那创局的人来下,小女子怕也是要苦战一番的。” 是的,若是由那个人来下,他对世界的冷漠绝望,与她执着的希望,究竟谁输谁赢,实难定论。 袁梁露苦笑一声,“若真可寻得到他,我倒也想让他来和你斗一斗呢”可是,虽然他如此想见他,但他却还肯回袁家么? “学生袁梁露,恳请师父收学生为徒!”他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北北面前蓦地跪下。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将全场人惊得目瞪口呆,连一向从容的北北也措手不及,这个痴公子真是…… 却听见清脆的笑声,“我才离开一会,怎么袁三公子的痴劲又上来了?”一转头,却望见一个火红的身影缓步前来,原来竟是凤笄。 “红夫人见笑了,学生向来为了学艺是什么都不顾的。何况这位小姑娘棋艺盖世天下无双,屈尊作学生的师傅可是当之无愧的!”袁梁露爽直说道,他兴奋而认真的眼神,看不见一丝玩笑的意思。 “既然如此,难道不该表点诚意吗?”凤笄微微一笑,侧脸用眼神暗示钱北北。 钱北北怔了怔,袁梁露却反应得快,取下鼻梁上的眼睛,恭敬地送至她身前,“这是徒弟无意中得来的好东西,师父既然感兴趣,直接拿去便好。” 钱北北却摇摇头,微微一笑,“我又不近视,抢你的眼镜来做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东西从哪里得来的便好。”或许这世界,与那世界之间存在什么联结也说不定? 袁梁露挠挠脑袋,“不久前,学生碰见一位老先生,他见我眼神不好使,便送了我这个。” 老先生? “他可是姓……忽?”她心中一动,这神秘的老人,会与那位给钱小姐留下锦盒的忽先生是同一人么? 却只见到袁梁露抱歉的神情,“老先生行事诡秘,我没敢问。”他当时被这亮晶晶的小玩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一时不留意,竟连那老先生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那身形如此之快,他当时还差一点以为自己是碰到传说中的神族了。 果然,真相总是如此不可捉摸么? 她眼神黯了下来,有些失望,不知为何,心跳忽地不规律了起来,有一种灵魂要出窍的错觉。她本想开口,请袁梁露动用袁家力量找寻失踪的凤娇二人,但一阵头昏目眩后,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梦里,她见到了一条小船,黑暗中,她立在海边,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小船,明明隔得那般远,却清晰地见到船上那抹小小的身影。 似是一名少年,也望着这海边,他的身影如此孤单,在宽阔的海面上,但在起风的一瞬间,她见到他眼眸里富含魔性的紫色。 寞先生! 她惊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跳得飞快,仿佛要逃离胸腔一般。 “师父你醒了?”一个欣喜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一抬头,便见到袁梁露担忧而喜悦的脸。只是不知为何,他俊俏的脸竟被弄得四处污迹,手中捧着一个香炉,仿佛刚从火场里逃出来一般。 见她水灵的眼睛惊讶地打量自己,袁梁露不好意思地笑笑,用衣袖随意抹了抹脸,“他们说师父身体虚弱,得用这天沁兰熏几天才好,可他们却没告诉学生方法,学生只好胡乱扯了几支过来烧了,没想到还真有效。” 无怪乎起身便闻到一种熟悉的香味,让浑身说不出的惬意,可听到袁梁露这话,她不禁哑然,这家伙竟然把那么漂亮的天沁兰拿来烧了。这个痴公子!她真不知是该夸他还是该狠狠教育他一番了。 “怎么样?头还疼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见她不说话,袁梁露连忙紧张问道,好不容易找了个棋艺绝世无双的师父,不能就这么没了。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看向屋里典型书生气的布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袁梁露笑了,眼里神采飞扬,“这里是学生的卧房。” “我的同伴!”意识到自己身处风府,她猛地伸出小手,捉着他的衣袖激动出声,“我的同伴在袁家领海出了事,请你快点派人去救救他们!” “什么?在袁家的领海?”袁梁露大吃一惊,但冷静后,不禁暗暗忖度,难道是前几日二哥那次练法时,不过无论如何,先救人再说! 他丢下香炉,一把将她小小的身体抱了起来,不顾满脸的灰炭,便向门外急急奔去,边跑边乱嚷“来人!来人!”那滑稽的样子让原本焦急的北北也忍俊不禁,该怎么说他好呢?天下第一的“痴”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三少爷!您这是?”一个蓝色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前方,隐约瞧见那人容貌,北北心一惊,慌忙将脸往袁梁露怀里一埋,冤家路窄,那人竟是她最讨厌的袁枫。 袁梁露却不曾察觉怀中人的异常,只是急冲冲地扯住袁枫的衣襟,“我问你,前些天二哥练法时可有从海上捞起什么人不?” “这。”袁枫显然被问得措手不及,但毕竟在袁家当了十几年的管家,沉思一会,抬头道,“那日练法后,二少爷的确是带了两个人回来,其中一名男子凶悍得很,还险些刺伤了二少爷,现在还被关在地牢里呢。” 她不禁担忧起来,莫不成是阡陌?不知为何,总感觉他对袁家抱有恨意,若是他认定她出了事,以他的激进脾气,的确是有可能干出这种偏激的事。 “那还有一个呢?”袁梁露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问道。 “还有一个,三少爷真是问得好,”袁枫竟低声神秘一笑,“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姑娘,似乎伤了腿,现在正在二少爷的冰逸阁里养伤。”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竟有些失常,仿佛在暗示什么一般。 她眉心一蹙,心中暗暗担心,凤娇模样俏丽,莫不是被那二少爷看中?若是如此,她更是要早日救出他们,袁梁露是有些特别,但她对这以高傲著称的袁家,仍是毫无好感。 “恐怕是他们了。”她伏在袁梁露怀中低声说着,使声量恰好可以传到他耳中,她无法判断这袁三公子是善是恶,但目前还需要借助他的力量。 袁梁露心领神会,轻咳了几声,朝袁枫喝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袁枫瞄了一眼三少爷怀中的女童,企图看出个端倪,可惜那小脸埋得太深,他无法看得清楚。 呵斥一声,袁枫一愣,面上有些吃惊,但向来圆滑的他深明世故,赶紧道了个不是便迅速离开。这三少爷虽然不理府中事,但毕竟是袁家名气最大的一个,他的事,他可惹不起。 “他走了,”扫了一眼那远去的背影,袁梁露低头笑道,“怎么,师父你认识他吗?” 她侧过脸来,皱了皱眉,“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太难看罢了。” 那不高兴的神情,摆明是在说谎,袁梁露竟也不放在心上,只会心一笑,便抱着她朝风二公子的冰逸阁继续前进。 看着他面上单纯的样子,她忽然觉得怀疑他是一件最为难的事。袁梁露,仿佛是那种,一旦认准了对谁好,便不会轻易改变的人,若是有女子被这般执着的男子爱上,是幸福,还是不幸? 竟然,一点都不像呢。 将小脸倚靠在袁梁露的怀里,她眼前浮现一抹银色的身影,不禁心中轻叹出声。 总是一脸迷人的微笑,却又始终淡淡的不曾开怀,待人温柔,却又若即若离,如风一般,明明感受到他的清凉,却抓不牢,留不住。 这样的人,竟真的是袁家的人么? 第223章 淡然一笑 被袁梁露抱着,在风府一路穿行,从这徒弟的臂弯里向外张望,不时可见身着灰蓝衣的婢女仆人们在穿梭忙碌。蓝色,在岚州,似乎已成了袁家的象征,颜色越纯,在岚州的地位便越高,而袁梁露长衣那如天沁兰一般的蓝色,便除了袁家嫡亲,无人能用。 她喜爱蓝色,不曾想过自己最爱的颜色和霸道的袁家扯上关系,心中有一些奇异的滋味,并不好受。 袁家长子风泠雨强娶民女,袁三公子率真无害,那风二公子,风泠冰,又会是如何的人? 说起来,如果寞弈真是袁家子嗣,那么几位公子中,怕是最有可能是他的,便是这二公子风泠冰了。 意识到这层,不禁又不安了起来,却听得袁梁露一声“就是这里”。 抬头一看,便见到一座别院,红木横匾上书“冰逸阁”三个大字,字间那股英气,如蛟龙出海般潇洒俊逸,又如猛虎下山般威猛豪爽,不由得轻赞了一声,“好字!” “师父你还会品字?”袁梁露眼里满是惊讶与敬佩。 “学过一些,”她淡然一笑,在钱家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与资本学自己感兴趣的事。可她并不想让袁梁露知道得太多,不然那股好艺的痴劲发起来便没完没了,小脸一仰,“这便是风二公子的住处?” “是,”袁梁露答道,却忽地发觉事情有些奇怪,二哥一向不喜交际,又怎么会让一名陌生女子住进他私用的小院? 可毕竟脑中只有学艺二字,发现了端倪,却也不多想,便径直向里走去。 “见过三少爷!”侍卫们注意到这位大人物的到来,纷纷鞠躬行礼,袁梁露微一点头,“二哥在吗?” “回三少爷,二少爷方才出去了,可是要小人去通报?” “不了,”袁梁露径直抱着北北入了里院,“我在里面等他。” 可方一进门,眼前便出现一个桃红色的身影,那是名俏丽的少女,正倚坐在天井石桌旁,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一双原本娇媚的桃花眼此刻黯然低垂,隐约有泪花点点,见得他一个大男人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便是二哥带回来的女子?好一个傲气的娇俏佳人。 袁梁露心里暗暗赞叹着,却突然感到怀里传来一阵颤动。 “凤娇。”北北哽咽着,颤声唤道,“太好了,你没事。”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那少女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目光触及她的面容时,原本盈盈的泪花一下子化为两行热泪,“小姐!”少女立起身子便要奔过来,却腿上一痛,竟险些跌在地上。 “凤娇?!”她慌忙从袁梁露的怀里跳了下来,关切地跑到凤娇身边,见其裙摆上沁出鲜红血迹,似是伤口开裂,不禁心疼地掉下泪来,“都是我让你受苦了。” 凤娇却一笑,温柔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小姐哭什么,又不是好不了,大夫说休养半个月便又活蹦乱跳的了,凤娇还要跟小姐闯荡天下呢。” 袁梁露却露出诧异的神色,因为他分明从这少女的伤口处见到隐隐的蓝色,这凤娇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二哥竟连袁家秘宝蓝玉续骨膏都用上了? 她含泪一笑,抹去泪痕,“也是,你在袁家这段日子过得好吗?” 可不料,凤娇粉腮上竟浮起红晕,仿佛想起了什么人般,俏脸一低,轻声说道,“挺好的,只是阡陌他。” “阡陌怎么了?”她急急追问,如此看来,被关起来的那名男子果然是他咯? “那个家伙,”凤娇叹了口气,“他被救醒后,一听二公子是袁家的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刺了过去,好在二公子闪得快,只伤了点皮肉。但风二老爷却对此大发雷霆,下令让二公子把阡陌关了起来。好在二公子倒是宽容,虽然是关着他,倒也是好吃好住,没受什么苦,只是他总担心小姐,寝食难安,人都瘦了一圈。”桃花眼忽地盈盈一笑,“他若知道小姐找来了,不知要开心成什么样子。” 那个家伙,还真是让人操心呢。听到凤娇的话,她也忍不住嫣然一笑,他对她的忠心,她不会忘记的。 “小姐,”凤娇忽然面露欣喜,仿佛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奴婢见到大小姐了,她可惦记着你呢!” “浅雪姐姐?”脑中浮现起一个冰雪般清丽的身影,回想起三个月前的种种,想起湖上那哀伤的琴泪,她不禁顿生担忧,“她在袁家可过得好吗?” “见了不就知道了.”凤娇笑容里竟有些吊胃口的味道。 “来人!”一扬手,身边便多了两个青衣丫鬟,恭谨地候着,“凤娇姑娘有何吩咐?” “烦请姐姐们准备软轿,我要去楚雨苑一趟。” 听得此话,青衣丫鬟却面露为难之色,“可是二少爷吩咐。” “有什么事我来负责,快去吧。”凤娇微微一笑。 看着丫鬟们远去的身影,北北不禁莞尔,“没想到几天不见,咱们的凤娇终于也回归大小姐身份了。” 凤娇面色一红,“小姐说哪里的话,凤娇一生一世都要好好服侍小姐。” “傻丫头。”北北取笑道,“难道真要你守着我一辈子?总要找个好婆家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滕家虽然没落了,你这大小姐却不可怠慢。” “小姐!”凤娇脸更红了,桃花眼里满是娇羞,整个人愈发地娇俏可人,真如同一朵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凤娇花。 “好好,不开你玩笑了”她掩口一笑,“我只是奇怪,这袁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听你的话?” “这。”凤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二公子吩咐的。” 这一句,挺有名堂的。可是正巧那软轿来了,凤娇便赶紧来催她,“小姐走吧,还是看大小姐要紧。” 好吧,她耸耸肩,这丫头怕是也到了时候,等逮到好机会,她会好好审问她的。 路上,主仆俩亲密地聊着这几日的经历,把个袁梁露撂在一边。他不禁万分感慨,女人就是麻烦,叽叽喳喳的,还是单身好,落得轻松。 只是他不知道,他早已在醉衣楼遇上了天嘉国最最麻烦的女子,她的出现,将把他的世界搅得一塌糊涂,当然,这是后话了。 “到了到了。”忍受不了二女聒噪的袁梁露,仿佛捉到救命稻草般眼中发光,手直直地 指向路前方一座掩在花树后的小院。 “铮。”是隐隐的琴声,北北一喜,几步便冲进了院子大声嚷道,“浅雪姐姐!北北来看你了!” 可见到抚琴那人的面容时,她不禁微微一征,这是? 那的确不是钱北雨,但却是美丽与浅雪不相上下的绝色佳人,一身淡蓝色长裙,柔亮青丝垂地,肌肤如雪般晶莹透白,眉若山黛,唇如丹朱,一双秋水双眸,涟滟生波,一双纤纤玉手,柔若无骨。 见得北北进来,柔媚的眼里惊讶中带着几分娇羞,粉嫩的腮上飞起两片红云,那娇柔的模样连同为女子的她见了都要怦然心动。 “怜霜,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嫂呢?”袁梁露也迈了进来,见得那少女,也有一丝惊讶。 莫非这便是那与浅雪齐名的袁家小姐“羞花”? 细细打量那少女,北北心中暗叹,果然是花容月貌秀色可餐,与钱北雨的清丽脱俗相比,这少女如弱柳扶风般惹人怜惜,若钱北雨是一朵晶莹剔透的天山雪莲,那么这女子便是一朵娇柔水润的出水芙蓉,各有各的风韵,竟难分千秋。无怪乎竟会并列为四绝佳人之“闭月”“羞花”,只是闭月羞花皆已如此,那沉鱼落雁又该是如何的绝色? 正想着,却听得风怜霜羞涩的声音传来,“怜霜只是一时兴起来向嫂嫂学琴,不知有客来访,怜霜,怜霜先行告退。”细柔的声音如同三月里软软的清风,让人的心也软软的,如何还能起得了心去责备? 第224章 惊天秘密 袁梁露拦住了欲离开的风怜霜,轻叹一声,“又没怪你,继续坐着吧。”说罢,转头向钱北北笑笑,“我这妹妹,从小便体弱多病的,心细胆小,让师父见笑了。” 钱北北不禁嫣然一笑,如风怜霜这般美丽柔弱的女子,世上还会有男人不喜欢么?好在她不至于成为自己的情敌,不然那局势,怕是惨烈得很。 “怜霜,是谁来了?”一个清柔的声音传来,走廊处现出一袭水蓝色的身影,风姿绰约,如同微风中的一朵幽兰。 “浅雪姐姐?”眼一亮,北北嘴角扬笑,向那身影亲热地迎了上去。 “倾,北北?”待看清扑上来的人儿后,浅雪一怔,随即也面露惊喜,蹲下扶住妹妹肩头急急追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爹娘都还好吗?” “此事说来话长,”钱北北一笑,将话题转了开来,不然若是浅雪知晓自己是如何利用她的花轿从钱家逃出,又如何成为奎州岛家喻户晓的怪盗神偷,怕是她又要担心了。“倒是姐姐你,和风大公子处得好吗?” 不料浅雪微微一笑,“若姐姐告诉你,自过门后姐姐连大公子的模样都没见过你相信吗?” “什么?”北北大吃一惊,她知道浅雪向少开玩笑,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新娘入门,竟连新郎面都见不上,何况浅雪还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转头望向袁梁露,却见得他尴尬着不停挠头,“这个怎么说呢?” “是真的,”细柔的女声传来,她转头便见得风怜霜低头咬唇的模样,“这几个月泠雨哥哥的确是一直待在四弟的拂雷阁里。” “为什么?难道他不对浅雪姐姐不满意么?”一向淡定的她竟也动了怒气,这风泠雨未免欺人太甚!明明是他把人家强娶了过来,现在倒好,把新娘子晾在一边让人守活寡——这算什么?! “其实是……”怜霜小心翼翼说着,“泠雨哥哥说他对不起嫂嫂,所以决定起码让嫂嫂在袁家过得安宁些。” 她真的呆住了,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男人? 可是转头望向浅雪,却见浅雪捂嘴一笑,眼里竟笑意洋溢,“那个呆子,居然在花烛之夜连盖头也不揭,留封书信便出去了。说什么有愧于我,想改嫁随时和他说一声,然后便再也没有回过这楚雨苑。”不过,倒是每晚都有个傻瓜来这苑外顶着冷风吹箫。 可这话,浅雪却没有说出来,唯有面上嫣然如花。 “不是说了不许出园子吗?”一个冷冷的男声传来,北北扭头一看,却见得一个身着冰蓝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英气俊美的脸上有着一丝怒意。 “二哥,这是?”袁梁露正想开口解释,那男子却旁若无人地绕过他,来到凤娇面前,见到她裙上的血迹,脸色一下阴沉起来。蓦地俯下身子,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便将凤娇一下子横抱在怀,“伤没好就别乱跑,难道要我每次都这样把你抱回去吗?” “放我下来。”凤娇的俏脸霎那间变得通红,不停地用拳头敲着白衣男子的胸膛,可男子却似毫无感觉般,只是向钱北雨微一颔首,便抱着佳人径直走出了门外。 钱北北看得一愣一愣的,正想开口,却见袁梁露尴尬地一笑,“二哥就是这怪脾气,但人还是很好的,凤娇姑娘不会有事的。” 钱北北展颜一笑,“二公子和北北想像中的并不相同呢。”起先,她还曾怀疑风泠冰便是寞弈,但见到凤娇后,便已推翻了这点,现在见到这真人,不料竟还是与想象中差了许多。凤娇口中的风泠冰和善温柔,却不料是这么个冰冷人物――看来,这丫头身上还真有猫腻呢。 只是犹豫了许久,终是徐徐问了出口,“三公子,袁家可有个叫寞弈的人?” 袁梁露面上有些不解,挠头道,“寞弈?没听说过,袁家的人从来不会冠以他姓。” 而浅雪也有些疑惑,“北北,难不成你指寞先生?他不是该好好地在钱家教书吗?” “这。”北北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低头沉思后,喃喃自语。“那袁家可有个哪位远亲生着一头银发。” “哐当”清脆一声,是瓷器落地粉碎的声音,她话未说完,竟被这巨响惊断。 “在哪里。”她的肩头一下子被人紧紧捉住,然后面前是风怜霜又惊又喜的脸,细柔的声音颤抖着,水灵的眼里,竟簌簌掉下眼泪。“告诉我,他在哪里?丹云峥他回来了么?!” 话音未落,声音嘶哑,竟抱着她小小的身体抽泣了起来。 那温热的泪,落在她的肩上,竟如此滚烫,而袁梁露俯身,将风怜霜轻扯回自己怀中,拍着妹妹的香肩安慰,忧伤的眼望向有些呆住的她,“那位寞先生,可是还有着一双紫色的眼眸,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金鸢尾花香。” 花香?她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在皇甫家的时候,她因为紧张,并未留意到这点,可按袁梁露的说法,梦里的那个男子,真的是他么。 “那寞先生的确是我袁家的人,但这其中涉及袁家私事,即便是师父你我也不便明说。”袁梁露低声道,眼中黯然,仿佛回忆起某些哀伤的往事,“师父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他抢走了别人的东西。”不客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却见得一个身形颀长的玄衣男子走来,眉宇间的英气中夹着几分怒意。 “阡陌?”北北一惊,但见得他消瘦不少的身形,不禁好生愧疚,“你受苦了。” 阡陌却缓步走至她身边,微笑轻抚她额前的碎发,“阡陌好得很,让小姐担心了。” 转头看向袁梁露,眼里有着一丝不屑,“眼馋别人宝物的事,你们袁家还真是擅长呢。快把姓寞的行踪老实交待,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胡说!”风怜霜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原本细柔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起来,“丹云峥怎么会去抢别人的东西,他可是袁……”却忽地猛然收了口,有些惊讶地望向袁梁露,见他轻轻摇头,心中一痛,遂一咬贝齿,忍住气坐了下来。 “这位仁兄怕是有些误会,丹云峥,也便是你们说的寞先生,以学生对他多年的了解,就算是再价值连城的宝物放在他眼前,他也是不会动一动心的。”袁梁露的语气桥是坦诚。 阡陌却冷哼一声,“别的宝物或许他不会动心,可换作是月华鉴就不一定了。” 袁梁露脸色大变,原本平静的声音突然一下子沙哑了起来,“你说什么,他抢的是月华鉴?” “不错,正是四神器之一的月华鉴。”阡陌嘲笑着,什么翩翩君子,听到月华鉴的名字还不是一样两眼放光? “难道他真要?”袁梁露眉心拧成一团,沉思一会,突地抬起头来,目光坚毅,“若师父你们所说为真,那学生已可猜测到他现在在哪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不禁一惊,风怜霜更是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泠露哥哥,你真的知道他在哪吗?” “若我猜得没错,”袁梁露苦笑一声,“他此刻应该在薰州岛的紫虚山。” “紫虚山,紫虚术斋?那不是紫虚术聚举办的地方么?”浅雪惊讶出声,“难道寞先生也要去比试力量?” “师父,你可知上古四神器是哪四样么?”袁梁露低头望向钱北北。 “知道”钱北北点头,在奎州的时候,她稍稍温习了一下这世界的习俗传说,“上古四神器源于神姬创世一说,分别是指风柔缎、花霓裳、雪凝杖以及月华鉴,对应力量分别为‘攻击’、‘变化’、‘重力’、‘治愈’,传说分隔光影两界的『桥』便是借助这四样神器的力量建立的。” “不错,可有一点你却不知,四样神器的背后藏着王族一个惊天秘密。”袁梁露凄然一笑,“而这次武林大会的头彩,正是四神器之一的花霓裳。” 第225章 心生愧疚 “什么?”众人齐齐惊叹出声,驰名天下的紫虚术斋竟会拿出这么珍贵的神器来做奖品?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浅雪蹙起娥眉,心中暗自忖度,她总觉得这奖品设置得有些太过蹊跷,就仿佛是特意吸引谁去似的。 抬头看向北北,却发现她正拧着眉头沉思什么。不禁叹了口气,把这疑虑收在心里,似乎不论她提不提出这疑虑,这丫头是铁了心地要追过去的罢? “三公子。”北北话音刚落,袁梁露便打断了她,“师父只需称呼徒弟便好。” “是。”她被逗得哭笑不得,“那徒弟你可知这紫虚术聚何时开始?” “三日,三日后便要开始首场比试”袁梁露一笑,“来吧,我送你们去。” “怎么,你要去帮你的兄弟?帮他守住那宝鉴?”阡陌冷笑一声,对这好意不以为然。 “阡陌,别这样。”北北轻声喝道,不知为何,总觉得自从牵连上袁家后,阡陌便变得很不对劲,总是对袁家咄咄逼人。 可是,她并不觉得他是个不讲理的人。莫非,这对钱小姐忠心耿耿的男子,还有些不为人知的过去么? “小姐,”阡陌回望着她,诚恳提醒,“从大小姐的逼婚,到强行封锁海域,袁家的仗势欺人难道你还没有看够吗?我们不盲不瞎不缺胳膊少腿,为什么还要他护送着过去?” 此话一出,不仅是北北,连钱北雨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袁梁露愣了一会,继而轻咳一声,讪讪笑道,“这位仁兄似乎对袁家意见颇深,不过学生并不否认,袁家的确是有做过这样的事,家父他……” 可他却始终不愿意议论长辈们的是非,说到这三个字,袁梁露声音一滞,跳了过去。他望着北北苦笑,“学生是真心实意想帮师父的,从这岚州岛到紫虚山车马起码要十日路程,若要赶在头彩揭晓之前抵达,除了乘坐学生家的风骥怕是找不到第二种方法。” 阡陌却再度冷笑,“谁人不知袁家视那两匹风骥为命根子,风二老爷更是派兵严加看守,怎肯轻易出借给我们这些外人?” 这嘲讽,袁梁露只好当作没有听见,低头朝北北笑道,“师父请放心,徒弟自有方法。” 他的诚恳,她信的,可是,为什么他却没有说他要去抢? 看着面前横七竖八倒着的侍卫,她差点便要晕倒在地,堂堂袁三公子,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抢劫之事?而且,还是在自家的马厩里! “你难道不怕你父亲责罚吗?”看着正兴高采烈地撬马厩门锁的袁梁露,北北只觉得自己脑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汗”字。 “这个到时再说,”袁梁露头也不抬,依旧兴致勃勃地摆弄着那两把大锁,“徒弟早就想为大义做一回鸡鸣狗盗之事,只是苦无机会,眼下正是千载难逢,怎可错过。” 她是不是该考虑把收徒的标准提高一点?听到这近似荒诞的回答,她觉得头上又多了三条长长的竖线。 “好了!”袁梁露一声嚷嚷,便拉开了那紧闭的两扇大门,顿时一片柔和的白光从里散出,映出了两匹异兽的身影。 “小白小赤你们好吗?”袁梁露殷勤地迎上去,抚摸那两匹温润的风骥。 她怎么听怎么像在叫‘小白痴’,可好在她足够明智,在喷饭之前先将注意重点放在那两匹异兽上,那分明是两匹矫健俊美的白马,背上各生着一对如同天使般圣洁的翅膀,马蹄旁环绕着白云般的祥和之气,竟与寞弈的驱麒有几分相似。 其中一匹风骥雪白的额头上有着猩红一点,大概便是袁梁露口中的小痴,不,小赤。 “怎么样,漂亮吧?”袁梁露抚摸着那如丝绸般的雪鬃,得意地炫耀着。 “谁知道是从哪里抢来的?”阡陌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北北一惊,竟发觉他眼里有着隐隐的怨恨,莫非,他与袁家之间真有是非恩怨? 可是,她始终问不出口。 见袁梁露难看的脸色,她才意识到该说点什么来缓和下这尴尬的气氛,但袁梁露却深吸一口气,牵起两匹风骥便朝向马厩另一侧走去,“时间不早了,再待下去怕家父要发觉了,还是赶紧上路吧。” 他的豁达,反倒让她心生愧疚,一边是古道热肠仗义相助的徒弟,一边却是忠心耿耿多次相救的朋友,她不知道该替谁说话,无论她帮谁,对另一方都是莫大的伤害。 “师父请上来吧”待众人走到一辆满是灰尘的马车前时,袁梁露展颜一笑,似是已将刚才的不快抛到脑后。 “就凭这个?”看着那破旧不堪摇摇欲碎的马车,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这车能承载三个人。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袁梁露笑着将‘小白痴’套在车前,一挥马鞭,重重打在车沿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看似已腐烂的马车非但没有顷刻裂成碎片,反倒是如同受了刺激般,一下子放出耀眼的白光,照得众人均睁不开眼,待回神时,原本破破烂烂的马车一下子变成了白玉制成的华盖车辗,通体泛着柔和温润的白光。 袁梁露爽朗一笑,“这不过是家父为保护玉辗施的障眼法,让各位见笑了。师父,阡陌兄,请快上车吧。” “怜霜也要去!”风怜霜扑上去,哀求地看着袁梁露,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任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不禁动容,“怜霜要去找丹。” 一个刀手重重落下,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风怜霜身体便向前软软倒去,正落在袁梁露的怀里。 “对不起。”袁梁露无奈地一笑,“紫虚山并不是一个适合你去的地方。”然后,对浅雪一点头,“大嫂,怜霜便交给你了。守卫马上会过来,大嫂请小心。” “三弟尽管放心,”浅雪接过怜霜,回以浅浅一笑,她总是如此安静,让人差点忘了她也是御土钱家的嫡亲传人。 低头抚摸着北北的秀发,轻声叮嘱,“北北,路上小心。”素手一扬,地上便出现一个三尺见方的土洞,一条长长的阶梯正通向地底。 “姐姐保重。”北北微微一笑,“凤娇那还望姐姐多照顾了,待她伤好了便会来接她的。” “那是当然,”浅雪捂口一笑,那个女孩子,说不定以后还会是一家人呢。 但这话她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向众人挥挥手,扶着昏迷的风怜霜入了地道,那阶梯会把她们平安无事地送回楚雨苑。 她只知道钱北青的御土之术出神入化,却不知浅雪的遁土之术也如此登峰造桥,看着那瞬间闭合不留一丝痕迹的地道,北北不禁笑笑,看来她若不好好利用这身体学点东西,就太对不起钱家的名声了呢。 阡陌将她小心地抱上车,又用臂弯将她牢牢地护在车沿边,然后朝着袁梁露轻哼一声,意思是,可以出发了。见得这已缓和却又依旧逞强的态度,袁梁露心中暗自一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扬马鞭,驱起一股气流向角落某个突起射去,便听得“咔”地一声,屋顶迅速向两边展开,露出头顶广袤的天空。 “驾!”,他一声清吼,‘小白痴’便长嘶一声,直飞冲天,那速度快得让北北差点扶不稳车沿,所幸有阡陌坚实的臂弯在后守护,方才没有滑落下去。 看着身边呼啸而过的白云,北北不禁赞叹出声,“不知这和驱麒相比,哪个更快呢?” 袁梁露本在凝神驾车,听到这话,竟身形一震,缓缓回过头来,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师父,你可是指丹云峥哥哥的驱麒?” “恩。”她不明白为何袁梁露要如此惊讶,“就是有着一双蝴蝶形翅膀,头上还有一根长长的黄金角,坐上去的感觉像乘着风飞翔一般。”那般奇妙的感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但袁梁露眼里却更是惊诧,她不禁不解地追问,“怎么了?” 他该如何告诉她,驱麒是这世上最高傲的神兽,外表温顺,可除了主人,从不会亲近任何一个人,神族也不例外。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那样冷傲的丹云峥,竟然允许一个小丫头乘他的坐骑,那么,他们二人的关系究竟是? 第226章 开怀一笑 “三徒弟?”看着袁梁露不自然的沉思,她竟有些担忧,莫不是这夜风太凉,他头昏脑热了? “不不!”袁梁露蓦地反应过来,慌忙笑道,“师父说笑了,驱麒贵为天地六神兽,那速度岂是一般的异兽能够可相提并论的?比如这趟去薰州的路,普通车马要十日,乘风骥便只用一日半,但驱麒的话,却只需要一个时辰。” 可是,却依然不经意地感叹了一声,“可是,拥有驱麒,却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呢。” “为什么?”她听见了,一时间,眼前再次浮现那抹孤寂的身影。 “没什么。”袁梁露微微一笑,转过头去,便再不言语。 的确,拥有驱麒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这却竟然是给他的惟一补偿,那个人,是如何度过那孤单的十年的呢? 薰州岛有两大瑰宝闻名天下,其一为岛花薰衣草,其优雅的香气与可爱的外形深受薰州百姓喜爱。只要进入薰州岛,几乎抬眼便可见到大片大片的紫色薰衣草地。而其中又以洋红色的薰衣草最为珍贵,据说只生长在半空中的紫凌岛上,世人难以一见。 而另一个,便是名震山河的紫虚术斋。薰州人好武,几乎人人自小便习武强身,而家中稍稍富裕一点的,便会将子女送至术斋修行梦术,学一些法阵之术。而在全国术斋中,紫虚术斋处于一个近乎神祗的地位,若有哪个年轻人得以通过紫虚术斋设置的重重考验进入其间学习,当地人必会敲锣打鼓欢庆整个月,其场面之壮观连入朝为官连升三元也望尘莫及。 相传紫虚术斋为世外高人凡天道人所创,流传至今已有千年的历史。术斋里的弟子们个个皆为梦术高强之辈,得以选入宫廷授以重任的数不胜数,更有许多成为流芳百世的豪士游侠。而今年这个时候,却是紫虚术斋,不,薰州岛甚至全国百姓最为兴奋的大日子,因为紫虚术斋将举办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 紫虚术聚,而参赛者不仅限于术斋中的优秀弟子,更是邀请全国所有术界人士,无论是施展武艺还是驱动梦术,只要报名,均可在擂台上一施所长。 而犹以今年最为鼎盛,因为紫虚术斋今年以一种新的形式举办此赛,即要求参赛之人以三人组形式参加,分别对决,取总比分判别优胜,这不仅考验着选手之间的互补能力,更考验着在对决之时的出人策略,如田忌赛马般,既要求能力又要求谋略,如此创新又具挑战性的比赛,怎能不在第一时间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但更激动人心的是,这次紫虚术斋不惜血本,竟以上古四神器之一的花霓裳作为冠军头彩!本来世人皆不确定此传说中的神器是否存在,但以紫虚术斋千百年来的名声信誉,此话既出必无虚假,因此当这消息一传出,立马震惊了整个术界。 谁不知道花霓裳拥有无人可破的防御之力,穿上花霓裳便意味着拥有了千金不坏之躯!对于追求常胜的习武之人来说,这如何不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因而,今年光是报名人数便已成千上万!面对如此庞大的阵容,紫虚术斋不得不首开先例,在报名之时安排初试,这才方将参赛人数控制在两百组左右。但光是安排完整个小组出线赛,便已要耗去大半个月的工夫。 “小白小赤,你们先去附近山上歇着,我办完事再来找你们,乖。”此时紫虚山外一望无垠的薰衣草地上,一名蓝衣公子正温和地抚摸着两匹飞马,目送它们拖着白玉制成的华盖车辗离去,那场面美得就如同一幅画。 “哈啾!哈啾!”旁边的女童却很不识情趣地狂打喷嚏,不时揉揉自己有些发红的小鼻子。一日以来的空中飞行让她受了点凉,此时遇上漫天的薰衣草花粉,不由得开始发作起来。 “给。”阡陌递给她一杯热乎乎的草药茶,这还是刚跑到附近的农户那要来的,据说对着凉的人很有帮助。 “谢谢。”她接了过来,甜甜笑道,还是阡陌待她最好。几口略带苦味的草药茶下肚,果真精神大震,连鼻子也开始没那么不舒服了。 解决完生理问题后,她开始有闲情欣赏这遍地的薰衣草,看着那满眼淡雅的紫色,不禁暗暗称奇,天嘉国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国家,竟连这原产于法国普罗旺斯的花草也有生长,并不同于她所了解的任何一个古代 。据她所知,薰衣草为半耐热性,按理说在这夏季平原上栽培应至少遮去一半的阳光,但看着这满地精神抖擞的薰衣草,竟看不出一丝生长虚弱的样子,不知是她记错了呢,还是这薰衣草到了这便转性了。 袁梁露却用扇子偷袭了她娇嫩的额头,“师父别发愣了,若不尽快赶到城里住下,这天便要黑了,徒弟听说这薰州岛可是最多妖魔鬼怪的。” 妖魔鬼怪?吓小孩子的吧,看着袁梁露那不正经的笑容,她更确信了这一点,她可不信这天嘉国真如《十二国记》里有着那么多的吃人怪物呢。 而入了凝紫城才知道,什么叫做景点效应,只见抬眼满是某某客栈、某某酒楼、某某医馆,全套旅游设施齐全,甚至连某某布店也随处可见,难道是特意为那些在擂台上撕坏了衣服的选手准备的么?这些人,还真是有商业头脑。 “师父我们应该住哪一间阿”听得袁梁露这有些恍惚的语气,她转头看去,却见得他痴痴地望着不远处一栋小楼出神,那里正有几个丰胸肥臀身着暴露的妖艳女子在门前翩然起舞招徕顾客,而楼上的招牌赫然写着“百花楼”。 她一蹙眉,勾了勾食指,“阡陌,抱我起来。” “是。”阡陌虽是不解小姐的意图,但仍顺从地把她抱了起来。 “再往右边走两步。” “是。”阡陌依话行事,刚好靠上了袁梁露的肩膀,可袁梁露却浑然不知。 只见小丫头迅速地伸出小手,一把揪住了袁梁露的耳朵,在他的耳边大吼,“死色胚!难不成你今晚打算住青楼不成!赶紧给我找客栈去!” 哼,虽说是个书呆子,但毕竟也是个男人,男人哪有不好色的,见了美女露露*抛抛媚眼便把正事都忘了。 “哎哟哎哟,师父饶命啊!”隋大小姐发飙可不是盖的,袁梁露给揪得耳朵生痛,眼里眼泪汪汪的,浑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那样子让她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再训斥几句,却听得远处一声惊呼,“你想干什么?” 她转头一看,却见得一个衣装华贵的公子哥正嬉皮笑脸地拉扯着一名秀丽的黄衣少女,那声惊呼怕就是从这名少女口中喊出的。 不禁挠了挠头,有些汗颜,这故事中老套的情节今天还就真给她碰上了,看那色胚身后一排人高马大的侍卫,再看看周围依旧人来人往假装无视的路人们,看看小美女脸上梨花带雨的泪脸,和故事里真是丝毫不差,如果说真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差了个英俊潇洒仗义勇为的帅哥出来英雄救美。 可没有帅哥,美女也可以充当下英雄的。虽然身形幼小,可不代表她这大名鼎鼎的神偷无邪就是徒有虚名。 轻抚隋侯珠,她正想驱动法阵,却被袁梁露拦住了,“在此是非之地,我们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那一脸的凛然,让她倒是怔了一下,可想到刚才他那痴痴流口水的模样,这感觉刹那间便没了。 “那怎么办,”看着那公子哥已经开始上下其手不规矩了起来,她皱了皱眉头,“难道就这样看着?” “当然不。”‘是’字尚在嘴边,袁梁露眼神一扫,那公子哥的脚底便顿时升起一股巨大的飓风,将他整个人卷至半空中,湍急的气流中只见得一个褐色的影子疯狂地转来转去,只听见啊啊的惨叫声。 她不禁开怀一笑,经过这番折腾,那公子哥怕是要呕得三天吃不下饭了吧,也好,谁让他那双禄山之爪那般不安分呢? 第227章 忍气吞声 “梨儿!梨儿!”一名老妇急匆匆冲了过来,不顾那危险的气流,将黄衣少女扯至一旁抱住,又推开焦急地打量上下,“有没有哪里受伤?邢公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梨儿没事。”黄衣少女笑笑,但眼里却难掩担忧,“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客栈怎么办?” “唉,”妇人苦叹一声,“拜邢家谣言所赐,店里也没人敢来,娘待在那又有什么用。” “娘,”黄衣少女心疼地挽着她,转而愤愤地望向那半空中的人影,“难道真要让邢家奸计得逞?” “别说了,”妇人摇摇头,“我们娘俩怎么斗得过城里的商会呢?还是赶紧走吧,别让那邢公子再逮到了。” “可是。”黄衣少女欲言又止,只得忍气吞声,朝那人影不屑地啐了一口,转身跟着老妇离去了。 “徒弟,你不是问我们今晚住哪吗?”此时,望着那二人远去的身影,北北眼里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掌柜的,来三间上好的客房。”踏入梨香客栈,她便张开嗓子吆喝着,丝毫不理会街上路人惊恐的目光。 此时那妇人正在柜台上发呆,听得这一声呼喊,还半天没回过神来。倒是那黄衣少女反应得快,连忙过来招待,只是大概许久没见过客人,张嘴便问,“您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听得这话,连袁梁露都笑了出来,“但最好先给我们上一桌好酒好菜。” 黄衣少女不禁羞得绯红,应了一声,便慌忙转身往厨房奔去。 三人正要坐下,却听见门外一个刺耳的声音大声嘲讽着,“哟!敢情今儿个有几个不怕死的客人上门了,孙大娘,你可要多备几口棺材呀。” 那声音简直像鸭子叫,北北蹙起眉头,侧眼看门外那无礼的人。身形佝偻,生着一副尖嘴猴腮,两只贼眼溜溜地打量着客栈里的三人,果然是让人说不出的厌恶。 “滚!你给我滚!”黄衣少女冲了出来,一张俏脸给气得不成样子,扬起扫把便要将那人赶出去。 “怎么,心虚了?”那人涎着脸笑着,“你们家用毒米做菜的事全城人都知道,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下这几位客官罢了。” “你!”黄衣少女脸都气白了,“还不都是你们邢家搞的鬼!” “梨儿姑娘怎么说话呢?邢老爷可是这凝紫城商会的会长,处事光明磊落,姑娘若是再出言不逊,可小心官府的板子!”那人轻蔑地甩甩袖子,看向北北这边,“小的走就是了,不过三位客官今晚可要尽情享受,不然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哈哈”说罢便放肆大笑着转身离开了。 “永远别再回来!”梨儿生气地吼着,将手上的扫把狠狠扔了过去,可惜力气太小,扫把在那人身后几米处便落了地,反而惹来那人一阵嘲笑。 “别理他,气坏了身体可不好。”北北笑着把梨儿拉了回来,“我们都饿了,快些上饭吧。” 听得这和气的话语,梨儿不禁眼睛睁得老大,“你们难道不怕毒米吗?”方才那无赖喊得那般张狂,他们难道一点也没听见? “当然怕。”北北微微一笑,“但是眼下,吃饭更重要。” 梨儿听得呆了,看着那张粉嫩的小脸,说出无厘头的话,她真不知是这女娃娃太过天真呢,还是脑子里有别的想法。 但难得客人上门,她也顾不得多想。片刻间,桌上便摆满了好酒好菜,梨儿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呆呆地看着眼前吃得狼吞虎咽的三人。 这三个人,真是她从未见过的神奇人物,听到毒米的传说后,竟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尤其是看到那六七岁的小丫头竟还时不时去抢那蓝衣公子碗里的菜惹得那公子眼泪汪汪时,她简直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好了,现在可以讲讲你们的故事了。”酒足饭饱,北北掏出手绢擦擦嘴巴,毫不理会旁边哭得可怜兮兮的袁梁露,“究竟那谣言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惹上城里的商会的?” “这!”因为惊诧,梨儿再次睁圆了眼,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梨儿,就告诉他们吧。”那位老妇人走了过来,面上有着慈祥的笑意,“我看这几位客官都是好人,告诉他们无妨。” 梨儿点点头,款款道来,“事情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的,我们本是启林山那边的人,当娘得知紫虚术斋要召开历年最大的武林大会时,认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便带着我来这边开了家小客栈。本来娘的厨艺好,生意满不错,直到有一天。”说到这里,梨儿突然咬住下唇,眼里翻动泪花。 “直到有一天,你被邢家公子看上,逼着要娶你做老婆,你不依他便放出流言说这梨香客栈用毒米做饭害人,还不时派人来搅和你们的生意,想逼你们走投无路只好乖乖就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北北终于肯停下来安静地喝茶,仿佛这语出惊人的不是她而是别人一般。 梨儿果然给吓得不轻,她仿佛见鬼般指着北北,手指也颤抖起来,“你怎么知道?” “猜的。”北北浅浅一笑,其实从方才那公子的调戏,到这边无赖无理搅和,多么耳熟能详的情节,问出来不过也只是确认一下。 袁梁露却是两眼放光,连忙殷勤地上来给北北松筋活骨,一边嘴里还唠叨着,“徒弟对师父的景仰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这话差点没让北北一口把茶水喷了出来,这家伙,什么时候把星爷的经典名言给学过来了? “可是即使今日来了你们三个贵客,这梨香客栈怕是也免不了关门大吉的命运.”妇人抚着梨儿的头,忧郁难掩,“已经一个多月没生意了,店里的积蓄也一点点见底,怕是等不到这大赛结束,咱娘俩便要关门走人了。” “娘。”梨儿面有泪光,“别难过,总有办法的。” “说得没错,船到桥头自然直。”北北神秘地一笑,很好,她就决定在这被厄运笼罩的小客栈里待下去了。 她打了个赌——不知她那不可思议的强运,和这致命的谣言相比,哪个会赢呢? “求求你。”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女子微弱的呼喊。 谁?她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身处一片无边的百合花地中,那洁白优雅的花朵,散发淡雅清新的馨香,将周围衬托得如同圣地一般。 “请珍惜这个世界。”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她抬眼望去,却见得远处的百合花丛间立着一个白色倩影,不知为何,那身影竟有些眼熟。 她轻轻走过去,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那女子一步,似乎她走得越远,那女子便漂得越远。 “你是谁?”无奈之下,她只得大声呼喊。 “我是……”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苍白却美丽的脸庞,她脑里‘轰’地一声,竟然是她? 啊! 她大叫一声,从床上惊醒。阡陌正端着热水进来,见得她全身冷汗的样子,连忙冲来焦急问道,“怎么了?小姐做恶梦了吗?” “嗯。”她点点头,用力捂紧胸口,那里,一颗心还在猛烈地跳动。 其实,说那是恶梦似乎也不对,只是猛地看见一个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着实把她吓得不轻。怪了,怎么好端端地竟会做起这种梦来? “小姐别怕,梦都是反的,待会让孙大娘做点压惊茶,喝了便好的了。”阡陌帮她擦去额上冷汗,温柔安慰道。 她回以灿烂一笑,“放心吧,我没事的。阡陌你在门外候着,我换身衣服便出来。” 第228章 是福是祸 看着房门缓缓关上,她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别去在意那诡异的梦,掀开被子跳了下来。 “师父!”房门一下子被推开,袁梁露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出现在门口,但他话音刚落,一个枕头“咻”地飞过来砸在他的脸上,砸得他挺直的鼻子生痛。 他“嗷呜”一声,睁开眼便见得北北怒气冲冲地站在床边,一手拿衣物遮住自己微裸的身子,另一手拿起一只靴子扔过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不敲门就进我的房间!”愤愤骂着,接着又是一轮番的攻势,砸得袁梁露哀哀叫唤,“唉,徒弟,哎哟,徒弟是,哎哟……行行,徒弟出去还不行嘛!” 这个痴公子!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有时大气得让她暗暗敬佩,有时却又傻傻的让她哭笑不得,收了这样一个徒弟,究竟是福是祸? 穿好衣裙后,她拉开门,横了袁梁露一眼,“到底什么事?” 袁梁露没有回答,可眼前的场面说明了一切。只见门外走道上人头窜动着,无数名客人背着大包小包寻找自己的房间,有几个差点还撞上袁梁露。 袁梁露指手画脚着,意思是楼下还有更多,看得他这滑稽的样子,北北不禁微微一笑――虽然这么说有些自负,但看来和流言相比,她的强运还是更厉害一些。只是她没想到,一夜之间便有这么大的变化,以前在奎州岛凤来客栈时,也是过了几天后才开始慢慢生效的。 似乎在她希望的时候,这所谓的『神隐』的影响,总是会超乎她想象。可是,也没人提供说明书给她,除了偶尔能用隋侯珠做点小动作,她对自己的潜力一无所知。 而超乎想象的影响,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想着若以后每住一间客栈都拥挤如此,那真是头大。她轻叹一声,不去再想,只是招呼袁梁露二人下去吃早餐。 可不想楼梯上人却更挤,若要下楼,须得万分小心,不然一不留神便会做了垫脚的,多么夸张的场景。 没法子,深吸一口气,为了可口的早餐,她决定冲了。 穿越成小孩子,除了不用被逼婚外,还有一好处,便是占地小。如同一条泥鳅般,她小小的身体在人流中灵活穿梭,毫不费力。 只是眼看得胜利便在眼前,身旁的大汉一侧身,背上的大包裹一下打在她的头上! 她如何能承受这力道,顿时重心不稳,便直直地向前栽去,那一刻,她心里不禁哭叹,没想到车子撞不死她,竟要在这里被踩死么?这死法未免也太郁闷了点。 却身子一轻,有一只手将她勾了起来,让她落入一个宽广的怀抱,原来是有人好心出手相助,让她不至于成为小肉饼。 “小心一点。”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禁心神大惊,猛地抬起头来。“钱桥?” 不……不是。 看着青衣上那张俊美却陌生的面容,她眼里不禁一黯,是她糊涂了,那不过是个和钱桥声音相似的男子罢了——现在的钱桥,怕是正幸福地拥着傅家那位佳人吧。 不禁心头一酸,原来伤疤愈合后,不小心碰触的时候,还是会痛的。 她心事重重,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当她失声唤出“钱桥”的时候,青衣男子眼里一闪而逝的诧异。 “小姐!你没事吧!”阡陌飞身下来,面上焦急万分。 “她没事。”那男子微微一笑,将小小的她交还给阡陌,“走路小心。” “挤死了,我们又不是没钱,做什么要挑这家小客栈来住!”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那男子身后传出,北北抬眼望去,却见得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皮肤竟如同雪般莹润白皙,五官更是精致到无可挑剔,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有着说不尽的刁蛮,鹅黄色的长褂衬得他愈发神采飞扬,只是细长的眉毛拧起,面上竟有着丝丝不耐烦。 “少爷您别抱怨了,主人这么做自是有他的理由。”又是一个爽朗的男声,这次却换作一个白面书生,背上背着一把阳伞,秀气俊朗的脸上总挂着嬉笑,连声音都仿佛带着笑意。 青衣男子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对少年的不满不作任何解释,只是轻轻地从阡陌二人身旁绕了过去,径直上了楼。其实,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选择这间客栈,只是经过的时候,便如同被一种力量吸引了一般,迈不动脚步,或许,是命运在暗示什么么? 竟连背影也这般像,这世界巧合的事情,还真是多。 望着青衣男子远去的背影,北北苦笑,收敛被扰乱的心神——那不过是个和钱桥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罢了,她何苦自寻烦恼。 却不知此时楼上的某间房里,正有人拉着兄长的手撒娇,“冽哥哥,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喜欢上刚才那个小女娃了,涵芸可要吃醋的哦。” “别开玩笑,”金圣冽微微一笑,“本王又不是有怪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几岁大的小娃娃?” “可是,”一旁的白面书生开了口,“那女娃娃竟然叫出了陛下的名字。” “原来你也听到了么?”金圣钱桥眉心一拧,如此看来,不是他误听,这事的确蹊跷,那女孩子看着他的眼神那般复杂,竟让他的心不禁一颤。 “怕是巧合吧。”少年一撅嘴,毫不在意,用手指毫不羞涩地抚上他俊俏的脸,“这无暇面可是当年大神司送给你登基的礼物,可以随意改变面容,就算她知道当今王长得什么样子,也无法识破钱桥面上这层宝物的。” 的确,是巧合罢。可想起那眼神黯然的小脸,他心中依然诧然,究竟是如何的事,让那样天真无邪的年纪竟然露出那样伤感的神情呢? 少年却亲热地环上他的脖子,“冽哥哥,说好了,你的王后只能是涵芸一个人。” 这霸气又天真的话语,让金圣冽不由得大笑,“你这傻丫头,哪有听说过哥哥娶妹妹的。” “可是涵芸是你的堂妹啊,天嘉国可没有规定说堂兄妹之间不可以结婚的!”少年有些气愤地打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涵芸,”金圣冽哭笑不得,“别闹了,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成兄长来喜欢罢了。” “冽哥哥。”少年脸上满是委屈,楚楚可怜,“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涵芸呢?” “涵芸,”对这调皮的堂妹,金圣冽有些束手无策,最后不得不长叹一声,“等到你哪天碰到真正喜欢的人时,就知道你对我的不是男女之情了。” “真正喜欢的人?”少年睁大了水灵的眼,“难道我对冽哥哥还不算真正的喜欢?”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看着他登上王位的那天,就决定要做他唯一的王后。 “等到有一天,你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个,爱他爱到愿意放开他的人时,那便是爱情了。”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白面书生忽然笑着插了一句。 “慕容世!”涵芸怒吼着,“什么叫爱他却愿意放开他,你是在捉弄本郡主吗?三十岁连老婆都没一个的大光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她气不打一处来,抄起宝剑便要斩过去,慕容世连连躲闪,但那不正经的笑容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面容,反倒还不时配合着涵芸的攻势发出哎哟哎哟的哀叫声,更是气得涵芸俏脸都白了。 而金圣冽便在一边微笑着看着,似乎对这种战争已习以为常。 “等到有一天,你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个,爱她爱到愿意放开她时的人时,那便是爱情了。” 慕容世这句看似矛盾的话回响在他脑海里,他不禁微微一笑,难道有一天他也会遇上让他愿意如此的人? 可以他高贵的身份与倾天的权力,还会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绝对,不可能的。 “师父,阡陌兄,请你们先在客栈候着,学生先去打探下是否有丹云峥哥哥的消息”用过早膳,袁梁露一擦嘴便要往外冲。 “风兄。”阡陌突然站了起来,声音有些生硬,但比起之前冷冷的态度而言,已缓和许多。 “什么事?阡陌兄?”见得这态度的转变,袁梁露暗暗高兴,他终于不再那么讨厌袁家了么? 第229章 众人心惊 或者只是没那么讨厌自己而已。 “在下一同前去。”阡陌一抬宝剑,“许岳宁并不是个愿意坐享其成的人。” “不不不,”袁梁露连连摆手,紧张的样子竟有些不自然,“只是因为学生与紫虚术斋的执事先生有些交情,所以才以个人名义前去拜访。何况阡陌兄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北北,笑道,“凝紫城可是个好地方,阡陌兄大可陪着师父好好逛逛。” “也好,阡陌你便陪着我吧。”北北浅浅一笑,看袁梁露的样子似乎与那执事先生间有着某些私事要谈,不便他们这些外人同去,她何苦去插手让人难堪? 胸口依然有些闷,散心,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置身于凝紫城一家酒楼上,仰望远处高耸入云的紫虚山,在那云雾缭绕的山顶,便有着这天下最大的术斋,紫虚术斋。相传术斋占地千亩,光是供人比试的擂台便有二十多个,是以才得以举办如此之大规模的术聚。只是全斋被高大的竹篱围绕着,并设有巨大结界将整个术斋保护起来,除非术斋许可,旁人难以进入一睹尊容。 “你说今年谁会得到那上古神器呢?”旁边桌上的客人又开始讨论起来,谈论头彩归属问题,早已成为凝紫城百姓的家常便饭。 “这可说不好,我听说今年光是参加的就有天煞孤星轩辕光、火面狐狸木子奇、玉手观音柳絮烟,还有小雨仙俞韶颜呢。” “天啊,那可都是最近江湖的新起之秀呢!据说法阵之术可是相当的厉害,看来这次大会有得好看了!”旁边的人顿时称奇赞叹。 “哼,什么后起之秀,敌得过我家公子么?”一个稚气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一看,旁边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模样白净的年轻公子,身后立着两个面容一模一样的双髻童子,其中一个正叉着腰不满地抗议着。 见得这情形,众人皆心一惊。 “啪”的一声,不远处一名汉子拍案而起,“别人怕你寒毒郎君尹冷竹,我雷某可不怕,就让我看看到底是你的毒液厉害,还是我的八荒雷阵厉害!” “原来是八荒雷神雷镇游雷兄!”听得这话,年轻公子露出敬佩的神情,慌忙起身行礼,“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来来来,小蜈蚣,小毒蝎,赶紧去给雷兄赔不是。” 听得这话,那两个童子点点头,便乖巧地上去行礼道歉,然后又乖巧地回到玄衣公子身后。对这两名少年的举动,雷镇游只是哼了一声,对此不以为意。可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忙抬眼一看,却见得双手乌黑,有几处竟开始急速溃烂! 所谓十指连心,如此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禁狂叫一声,跌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边滚还边拼命地撕扯着手上的烂肉,溅得周围污血斑斑,满是刺鼻的臭味,那模样真是惨不忍睹! “哼!不识好歹的东西”原先说话的那名童子又上去狠狠地踢了一脚,“若不是公子下令,我还懒得使这腐尸烂骨散呢。” “够了,小蜈蚣”尹冷竹微微一笑,“反正他那八荒雷阵是再也使不出来,就让他在这痛叫几天吧。”说着,便起身理理衣服,仿佛没事人一般,“酒家,结账。” 目睹这血腥的一幕,掌柜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讨好着,“公子大驾光临已是小店的荣幸,又岂敢再厚着脸皮收钱呢?尹公子您尽管尽兴而去,有空再来。” 当然,心里早在暗暗咒骂,你这倒了八辈子霉的瘟神,把这楼上弄得恶心吧唧的,没找你要赔偿金就算好的了。 但尹冷竹可听不到这些,反倒对店家的拍马溜须十分之受用,他哈哈一笑,扔下几个金盾,“这话我喜欢,这些当打赏你的。”走之前,又回头那正兴奋地想拾起金盾的掌柜神秘一笑,“当然,只要你认为上面没毒的话。” 顿时,掌柜的面上出现了尴尬的表情,要从尹冷竹手上拿到赏金,果然并没那般容易。 “阡陌,我们也走吧。”欣赏了这样一出倒胃口的闹剧,北北连喝茶的心都没有了。可惜凤娇不在,不然倒是可以给那地上打滚的人解解毒。 想起刚才那两个童子不过才走近那汉子几步,居然已无声无息地下了这么厉害的毒,随从已如此高强,不知那笑里藏刀的主人又该是多厉害?正式对擂的时候,怕是不知要有多少人伤于这阴狠的招数上。 “买东西啊!买东西啊!”正当二人在街上又逛了一阵准备打道回府时,旁边的小摊上突然传来了卖力的吆喝。 她不禁暗自奇怪,通常那些小贩不都是嚷“卖东西卖东西”么,怎么这反倒跑出一个吵着买东西的? 遂好奇地转头一看,却见得一个衣着褴褛的老人坐在地上,身旁竖着一个竹柜,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神,竟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仿佛在等她一般,而她心一动,走了过去,笑着询问道,“老爷爷,你这到底是卖东西还是买东西呢?” 老人咧嘴一笑,拿出一块木板,用白粉在上面刷刷写了个大字,“卖。” 看到这滑稽的情形,她不禁抿嘴一笑,“那卖什么呢?” 老人哈哈一笑,还是不说话,只是快速地抹去那个“卖”字,“刷刷刷”又写上了五个字,“你要的东西。” 阡陌忍不住插了嘴,“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想要什么呢?” 老人伸出食指摇了摇,一副你不懂了吧的样子,模样煞是嚣张,接着又低头写道,“花霓裳。” 钱北北着实吃了一惊,“老人家,你可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老人突然开了口,“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花霓裳,穿上去可强身健体,刀枪不入,还能长生不老呢。” 他的声音,竟仿佛在哪里听过,可当她努力试着回忆时,却仿佛记忆的某处被封印一般,被挡了回来。 大概,是记错了吧。 “既然如此,那便拿出来看看如何?”对老人摆明吹嘘的炫耀之词,她突然来了兴趣,想看那老人如何把这戏演下去。 “可别吓着。”老人放肆大笑,随手从柜里拿了两样物事出来,摊开在二人面前。 她不禁莞尔,这便是老人口中的花霓裳? 分明便是两件普通的白色衣裙,只是尺寸袖珍,正恰好和她的身形差不多。其中一件上面绣着绿色的秋菊,另一件上面则为蓝色幽兰,模样竟有几分似天沁兰,而那手工倒也十分精巧。 她不由得浅浅一笑,“真正的花霓裳世间仅一件,怎么会多了一件出来?老人家您就别忽悠我们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叫忽悠?”老人竟然露出惊喜的神色,“看来我们一定是上辈子积攒的缘分,既然这么有缘,不如就两件便宜点都卖给你吧。” 忽悠?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可看着老人兴奋的神情,她居然不忍心拒绝。 也好,上次袁家领海那次意外,把她所有贴身行李都整没了,若这价钱不是太贵,买件白色衣裙回去穿着也不错,遂颔首一笑,“我就要这件兰花的吧,多少钱?” “八个合盾”老人笑眯眯地说着。 她在心中算了一下,似乎并不是太贵。天嘉国由于忌讳“银”,连通用货币也统一只使用金与青铜,而合盾是属于青铜币中面值较高的一个,但远不及金币类值钱,折算下来,这衣服也只要得几日的饭钱,昨日刚从袁梁露那搜刮了点“不义之财”,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正要掏钱,却听得一个清脆却高傲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出十个合盾,这件衣服本少爷要了。” 转头望去,竟是今早那位美貌无双的鹅黄衣少年?而此时他仿佛压根儿没看到北北般,伸出白皙的手,便要来拿那件幽兰白裙。 第230章 养尊处优 阡陌眉头一皱,宝剑横出,截住了那少年的手,冷眼道,“这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 “算了,阡陌。”北北扯住他的袖子,“既然人家看上了就让给人家吧,我看那件绿色菊花的也挺好看的。”说着,转头对老人笑道,“那我就要剩下的那件吧。” 她不计较,那鹅黄衣少年却将阡陌的宝剑一把推开,神情傲慢地说,“慢着,那件本少爷也要了,都给我包起来!”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这个一脸可爱的小丫头,就是要和她作对,气死她。 “你欺人太甚!”听得这蛮不讲理的话,阡陌气血上翻,紧攥的拳上青筋暴起,差点便要拿剑冲过去,却被北北一扯,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她转过身,仰头看向那少年,露出玩味的笑容,“衣服可以让给你,只是我倒奇怪,你一个大男人,要两件女娃娃穿的衣服做什么,莫非?”刻意压低声音,眼里取笑意味却更重,“有恋童癖不成?” 仿佛被打了一巴掌般,那少年脸一下子红了。方才他只想着如何为难这小丫头,竟忘了发觉那两件是童装,但生来便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受得了这种调侃,只好逞强地吼道,“本少爷喜欢怎么着!本少爷拿去送人不可以吗!” 看着那少年红通通的俏脸,北北心里暗暗一笑,正要开口捉弄几句,却突然听见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从那少年身后传来,“涵芸,别闹了,办正事要紧。” 钱桥? 听见那声音,她依然第一时间反应,可是,竟然又是客栈那救下她的男子么? 她凝视着那陌生的脸,见那*嘴角微微扬起,似有一丝嗔怪,又似有着一丝宠溺,竟一时想起当她失手弄坏他心爱的复活节蛋时,钱桥面上的表情。 那少年委屈地转过身,正要开口辩解几句,旁边的白面书生却嬉笑道,“大白天的和一个小丫头抢衣服穿,涵芸少爷还真是什么事都敢做呢。” “慕容世!今天不灭了你本少爷就不姓水!”涵芸气得眉都竖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根长马鞭便抽了过去,但那慕容世身形却煞是灵活,左闪右躲,直把那少年累得气喘呼呼,他自己脸上却始终是张嬉笑的脸,边躲嘴里还边说“打不着,打不着。” 这调侃又狂妄的话,将涵芸给激得粉脸涨红,挥鞭愈发地急了起来,抽得路人纷纷抱头鼠窜,避之唯恐不及,一时间,大街上给折腾得鸡飞狗跳的。 阡陌微一皱眉,飞身上去,伸手抓住了涵芸正欲再挥鞭的手,但手中的软若无骨却让他微微一怔,怎么这少年的手竟比女子还要细嫩柔软? 涵芸一抬头,正对上一张英气俊俏的脸,脸一红,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人抓在手中,不禁又羞又急,手肘一把撞开阡陌,鞭子向后一摔,那正好是北北站的方向! 眼看着那粗实的马鞭便要在那可爱的小脸上留下一条血印,金圣钱桥飞身而起,一把抓住了那呼啸而下的鞭尾,面上生出怒意,“涵芸,你闹够了没有!” “我。”看着金圣钱桥手掌上的鞭印,涵芸也知自己差点闯下大祸,呆在那说不出话来。 金圣钱桥眉一拧,低头看向北北,“小妹妹,你没吓到吧?” 钱北北理理被鞭风吹乱的刘海,回以浅浅一笑,“我没事,让公子担心了。”似乎那少年生性并不坏,也没真的伤到自己,就这样算了吧。 望着这女童处乱不惊的笑容,金圣冽心中好生惊讶,不过五六岁的孩子竟有如此大家风范?而瞧她初见雏形的美貌,真不知长大之后会是怎样个绝世奇女子? “公子若没有别的事,我想先回客栈休息了。”钱北北退了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她不愿与钱桥扯上任何关系,即便是相似的人也不例外。 为什么她的样子,对自己竟如此防备? 他看着她平静的脸,心中诧异更甚,那小小的身体里,究竟埋藏着多少秘密? “等一下!”在钱北北转身离去之时,他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 “小姐,你在想什么”阡陌担忧地看着魂不守舍的北北,自从告别那三人后,她便一直保持这样的恍惚状态,“客栈就快到了。” “是么。”北北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阡陌,我只是有点累了。” “也是,受了刚才那样的惊吓,是该好好休息。”阡陌理解地一笑,低头看向她紧握手中的包裹,“不过没想到那公子竟会将这两件衣服送给我们赔罪呢。” “是啊,真没想到。”她看着那包裹喃喃道着真没想到,连喜欢送东西给人这点,也这么像。 “小姐,你看!”阡陌突然拦住她,径直指向前方,她抬头,竟见到一大帮官兵围在梨香客栈前,前面一个华衣公子正对着门口的梨儿母女指手画脚,居然是昨日那调戏不成的邢家公子,真是个色胆包天的恶棍! “你们想做什么!”她气恼地冲上去,拦在身子发颤的母女俩身前,面上的凛然正气让邢公子顿生胆怯。 但看清那挺身而出的不过是个小女娃时,邢公子哈哈大笑,“小妹妹,这可不是你玩游戏的地方。识相的就赶紧给本公子闪一边去,别让官爷的刀子伤了你那可爱的小脸。” “你说,伤谁?”刑公子话还没说完,喉咙突然一窒。一只冰凉的剑无声无息地抵住了他的喉门,似乎只要一用力,那脆弱的脖子便会被穿孔而过。他不需回头,已感觉到了身后刺骨的杀气,那冷冷话语中蕴藏的压迫感让他差点瘫倒在地上。 旁边官兵纷纷拔刀相向,紧张得连额上也沁出斗大的汗珠,眼睛紧紧盯着中心二人,只等阡陌微有举动便要乱刀砍来,那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刀光剑影,一旦出手,少不了要血溅当场。 钱北北却暗自担心,她见过阡陌的剑术,若真是动起手来,这些官兵怕一个也活不了,她不许他再染鲜血了。何况,若真和官府如此敌对,他们还如何能在这凝紫城待下去?就算他们能够平安逃脱,可梨儿母女呢? “阡陌兄,大家有话好说,何必伤了和气。”一个蓝色的身影飘然飞入刀阵中,一把隔开了阡陌的剑,刑公子慌忙趁机奔回官兵之中,生怕那把冷剑再横上他的脖子。 “怎么,风兄还有更好的法子?”阡陌眯起眼,语气犹如质问。 袁梁露叹了口气,“阡陌兄你何苦如此。” 转头看向那脸色发白的邢家公子,和声问道,“不知这梨香客栈究竟犯了什么事,竟需要官爷们如此兴师动众?” “这。”刑公子一时语塞,倒是旁边一个外表精明的师爷插嘴道,“梨香客栈用毒米招待客人的事谁人不知,还用得到我家公子来说吗?” “对对对,就是这样,梨香客栈害人不浅,当封!当封!”那邢公子连连点头。 “你说这梨香客栈用毒米害人,可有什么证据?”袁梁露扬起英眉,脸上煞是看好戏的神情。 “这……”这次换那公子说不出话来,这这这地这了半天。 而袁梁露向后一扬衣袖,“梨香客栈的客人这么多,你怎么就不抓一个出来问问,可有哪个吃了这儿的饭菜不舒服的?” 听得这话,围观的众人们不由得纷纷点头,原先听说这有毒米不敢光顾,可真来了却发现饭菜出奇地可口,而至于为何会突然改变决定前来此用餐住宿的原因嘛,倒是说不上来,总觉得从昨晚起就有一种感觉,来这必定会有好事发生就对了。甚至有好几个已在别处定房的人也居然毅然退房搬来此处,只为这客栈总有某种东西在吸引着他们,让他们倍感温暖,而那温暖,竟与在膜拜神姬时感受到的安心如此相似。 看来,这并不是一间被诅咒的小店,而分明是受到神姬庇护的小店呢! “何必这么麻烦,”那师爷又插话了,“我家公子是堂堂商会少爷,说的话还有假?你一个平民凭什么在这说三道四。看你的样子也是来参加术聚的吧,信不信咱老爷一句话,让你连报名的资格也没有?” 第231章 胆子不小 有伶牙俐齿的师爷助阵,刑公子更是喜上眉梢,连道“对对对”,接着向后一招手,“来呀,把这对恶毒的母女给我抓起来!” 听得这一声令下,后面的官兵蠢蠢欲动,如狼似虎地便要扑上来,吓得梨儿母女瑟瑟发抖抱作一团。 “慢!”袁梁露飞身踢开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官兵,伸手从怀中逃出一样物事一晃,“大胆刁民,你且看这是什么?” 刑公子定睛一看,袁梁露手中竟是一块蓝玉令牌,上面似乎还刻着什么纹章,不禁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宝贝,不就是块破令牌嘛。小的们,给我上!”说着,那群官兵又要扑过来。 “退下!退下!”师爷慌忙喝退众人,脸色紧张地附在刑公子耳边说了几句,那公子的脸色就一下白了,接着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声音随着两腿也开始发抖起来,“什么?你说他是袁家的人?” “算你识货,”袁梁露微微一笑,转而声音严厉起来,“邢方泉,你该知道袁家对这薰州岛有监管权,竟还敢对袁家产业梨香客栈打歪主意,胆子可不小!令尊的商会会长位子是不是嫌做得太久了,或者说,”眼光一扫众官兵,“还是这凝紫城城长嫌脑袋搁脖子上不舒服了?” “小的罪该万死!”刑公子吓得一下子趴在地上,“小的不知道这梨香客栈是袁家的产业,不然借小的一万个,不,一万万个胆子也不敢动它一根汗毛,还望风公子饶命啊!” 他吓得屁滚尿流,如同鸡啄米般磕起头来,而且还嫌自己磕头不够,竟拉着师爷和众官兵一起磕起头来。 局势瞬间逆转,而看到这滑稽的样子,围观的众人不禁哈哈大笑,连梨儿母女也忍俊不禁,钱北北便微笑着拉拉着袁梁露的袖子,“好了,让他们都起来吧。” 袁梁露展颜一笑,朝着伏倒的众人一挥袖子,“既然师父发话了,你们便都起来吧,以后若是再为非作歹,本公子决不轻饶!” “是是是,”这话听在刑公子的耳中真是比什么天籁之音都好听,慌忙起身,连衣服上的灰都来不及抖,便连滚带爬地拉着众官兵离去了。 看着那远去的人马,梨儿母女连忙上来道谢,孙大娘更是热泪盈眶,“感谢风公子的大恩大德,老身真不知该如何报答。”而梨儿则眉眼羞涩,向袁梁露轻轻作了个万福,可对上袁梁露含笑的眼眸时,更是羞得脸都红了。 多可怜啊,又有一名无知少女栽在那书呆子的手中了。 看着袁梁露浑然不觉的神情,钱北北摇头感叹,她这徒弟好是好,可感情这块似乎刚好缺根筋,注定只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但看到阡陌脸上的表情时,她不由得心头一震,那分明是蔑视与不屑! “阡陌兄,你这是?”袁梁露也发现了这点,不禁迟疑着问道。 “哼,”阡陌冷笑一声,“我道袁三公子有何好解决方法,原来也不过是搬出袁家权势压人罢了。” 袁梁露脸色一窘,“这实在是……” 钱北北眉一蹙,拉着阡陌的衣角,“阡陌,别这样,泠露也是没有办法,何况这不也是最和平的办法么?”不伤人,不动刀动枪,而且碍着袁家的颜面,邢家也不敢再来生事。 “小姐,你不明白。”阡陌居然第一次甩开了她。 “袁家这种嚣张气焰,我受够了。”抛下她转身走回客栈,阡陌竟连头也不回。 看着那苍凉的背影,她心中竟然有一种刺痛,或许,是内疚吧,如果此时钱小姐在,该如何去安慰他呢? “师父,”袁梁露轻咳一声,努力想挽回这尴尬的气氛,“可能阡陌兄对我还是有什么误解。先不谈这个,徒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仿佛一个打碎花瓶的孩子,在忐忑不安。 她不解地转身,却见袁梁露从腰间掏出一个紫色的小木牌,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我已经替师父和阡陌兄报名参赛了。” 她差点晕过去,直指着袁梁露破口大骂,“你想气死我吗!” 难怪他坚决不肯让阡陌跟着去打探消息,敢情这小子一早就打定主意要来趟这趟浑水了! 就她这点小伎俩,也能去打擂台?想着到时刚上台就被人一下子打飞的情景,她就觉得欲哭无泪。 “师父别生气!”袁梁露慌忙摆摆手解释,“比赛采取三局两胜制,我和阡陌兄一定会拼死守住前两场,绝对不会让师父您老人家出马的!” 他凭什么说得这般肯定? 她仍是一肚子的气,但看着袁梁露那兴致勃勃的样子,竟然心软不忍扫他的兴。 她咬住下唇,将头一甩,“让你问的事怎么样了?” 可袁梁露却颇为沮丧,“徒弟翻了一上午的名册,也没找到一个叫寞弈的人,莫不是他先去寻其他几样神器了,根本便没来这薰州岛?” 若果真不幸如此,这趟薰州之行便是徒劳无功,而天大地大,又该何处去寻那来无影去无踪之人?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却连自己都被自己的坚决骇住,方才,仿佛听见体内一个灵魂在说他就在附近。 她沉默不语,袁梁露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打击了她,瞥见她怀中的小包,忙转了话题,“师父,这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一位公子送的。”想起金圣钱桥,又想起那滑稽搞笑的忽悠老人,她微微一笑,“那个卖衣服的老人还把这衣服说成是花霓裳,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 “真的么?”袁梁露吃了一惊,“巧了呢,当初我碰见那位送眼镜的高人时,他也在吹嘘卖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随身还带着一块木牌,经常不说话而直接在上面写字,我还差点以为他是个哑的。” “巴”字尚在嘴边,却见北北神色古怪,正在惊讶,她忽地扔下包袱一下子冲了出去,袁梁露慌忙在后面大喊,“师父你去哪!” “回客栈等我,我很快回来!”她头也不回,只是撇下这么一句话。 可恶,在听到“忽悠”两字时她就该反应过来的――那个老人,便是她苦苦寻找的锦盒先生啊! 气喘吁吁地奔回那条街道,远远便见得老人的一身褴褛衣裳,正要高声呼喊,却见忽悠将货柜朝肩上一背,便缓步离去。 “老人家,等一等!”眼见此情形,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心中一急,不顾胸口痛苦便追了上去。可那忽悠时而加快脚步,时而停下来歇息,但无论如何,她也无法缩短与老人之间的距离,但更奇怪的是,就算她有时支撑不住停下来大口喘气,那距离竟也无法拉长,竟仿佛那老人是有意等她一般。 就这样,两人间的距离总不远不近,一直出了城直到紫虚山下。老人抖抖身后的货柜,径直上了山路,隐入那密密的竹林之中。看着有些昏暗的天色,她心中焦急,将心一横,咬咬牙也跟了上去,她已错过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机会。 慢慢地,二人竟入了山林深处,而那老人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如同一块魔石吸引着她,让她无法半途而废。只是不料在竹林某个角落,老人身形一晃,竟如同鬼魅一般没了身影?! 于是偌大的紫虚竹林,只剩得她一个小小的女娃,周围传来阵阵凄凉鸦声,竟如鬼哭狼嚎一般。想起袁梁露说过的吃人怪物,她不禁寒毛一下子树了起来……早知就叫那书呆子一起过来了。 第232章 欲盖弥彰 壮着胆子张望四周,却发现除了四处丛生的粗壮翠竹,地上连一条像样的山路也没有,而更恐怖的是,她不经意往一旁看去,连呼吸都惊得屏住了。刚下过雨的地面上,竟然还有几个巨大的爪印,天哪,这是?! 素来惧怕鬼怪的她不由得慌了神,不顾一切地便朝来的方向奔去,可仿佛被人布下迷宫般,不管她怎么跑,最后都还是回到了那几个恐怖爪印旁边。 此时夜色已暗,林子里更是阴森地可怕,而那诡异的鸦声叫得愈发凄凉,突然,一个白影一闪,如幽灵般从她的眼前掠过,“啊!”她不禁吓得大叫一声,眼泪也涌了出来。 “小妹妹你乱喊什么呢?”忽然有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抬起泪眼一看,一张绝美含笑的面容便映入她的眼帘,那一刻,她整个呼吸都凝住了,只听见心噗噗狂跳的声音,怎么会是他? “小丫头?”看清她的面容后,寞弈眼里有些许惊讶,但还不待她开口解释,神色突然一凛,“来了。” 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可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却忽地被他一下子抱入怀中,那久违的体温透过单薄的长衣传来,隐隐还可听到寞弈沉稳的心跳声。这暧昧的气氛让她小脸“唰”一下红了,“你做什么?” 寞弈不说话,却抱着她轻轻一跃,落在不远处一棵矮竹上,她正要开口,寞弈又是向前一跃,如此,每当她要开口时,寞弈总会蓦地向前一跃,反复几次,她终于忍不住嗔道,“寞先生,你到底在做什么?!” 寞弈低头一笑,“小丫头,你来看看这地。” 听得这不搭边的话,她不解地朝地上一看,却再次心惊,那几个巨大的脚印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两人的身边,可方才寞弈不是明明朝前跃了好几次么,为什么又回到原地了? “小丫头,抱紧些”寞弈温和的话语从耳边传来,看着他的笑脸,她听话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只见他左手抱着自己,右手向旁平举,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竟然生起一股垂直的气流,竟通天达地,贯彻云霄! 他手腕一扬,那惊人的气流蓦地消散,留下一支通体碧蓝的法杖在手中,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竟隐隐发出冰蓝色的寒气。 杖顶那颗圆润的水晶球更是奇异不可方物,晶莹的体内竟然有蓝色的眩光在缓缓流动。 她心一动,望着那法杖竟有种奇异的感觉,可又说不出那是什么。 而寞弈手腕一翻,将法杖的尾端朝地重重地戳了下去。明明是柔软的泥土,在这重击之下,竟然发出了玻璃破裂般的清脆响声!而与此同时,在两人不远处的竹林地面,刹那间出现了一圈一模一样的蓝色法杖,将二人所处的地方围了起来。 “果然是镜像。”寞弈一皱眉,将手放在法杖顶端那水晶球上方,眉心一低,长发便飘散在空中,而与此同时,仿佛被某种巨大力量催动般,水晶球内蓝光瞬间聚集,燃起一股蓝色的火焰,继而成千上万道蓝色的气箭从水晶球内射出,向四面八方击去,只听见一阵阵清脆的声响,她抬头方发现上空竟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透明的半球,将二人笼罩其中,而那半球此刻在气箭凌厉的攻击下,不停地出现裂缝,发出如同器皿破碎般的声音。 “破!”寞弈清喝一声,水晶球发出的蓝色气箭顿时强劲数倍,千万道气箭一瞬间便将那半球击个粉碎,现出头顶广袤的星空。 而那半球瓦解后露出的竹林里,竟然立着一只小动物,呆呆地望着这从结界中出来的二人,仿佛完全没有想到竟会有人能打破自己的镜界。 “啊?兔子?!”钱北北一声惊呼,从寞弈怀中滑了下来,兴奋地扑上前去,将那小兔子一下子抱起来,捧在手心,仔细地端详,天哪,天知道她有多喜爱兔子! 只见那兔子浑身雪白,眼睛竟不是一般的红色,而是如同两颗紫水晶般纯净莹澈,身后的尾巴也不似一般兔子般短短小小,竟有着七团不同颜色的绒绒毛尾。一般这样奇异的兽类,总是可能桥具危险的。 可是,尽管她本能地提醒自己,但却仍是舍不得放下这可爱的小东西。 “这便是传说中的七尾迷兔。”寞弈走过来,微笑着俯下身子,而那根奇异的蓝色法杖已然不见,就似原本不存在一般,“天生具有扭曲空间的能力,但生性顽皮,最爱布下迷阵捉弄路人,不将人困个三天五天是绝对不会罢手。” “这么厉害?”钱北北看着那胖乎乎的小兔子,怎么也想不到它竟然是如此麻烦的小家伙,但是看着那毛茸茸的小尾巴一动一动,简直可爱得无以复加,真的是爱煞它了! 不禁双眼发亮,可怜兮兮地望着寞弈,眨巴眨巴眼睛道,“寞先生,我可以把它带走吗?” 那眼里的光芒,简直比六月的阳光还要耀眼,寞弈笑着擦擦汗,点头答应了。怕若是他否决的话,这小丫头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来。 只是看来,给她的礼物,惟有再寻了。 “说起来,你怎会在这?”寞弈*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眼里满是坏坏的笑容,“怎么,小丫头想我了?” “去你的。”她立马回敬了他一句,可是这熟悉的调侃场景,竟让她心头一酸,她明明很讨厌他的,可为什么见到他,心里竟然觉得很高兴呢? 而看着寞弈久违的笑脸,她忽地发现,他修长的身形竟然有些消瘦,不见的这大半个月,他一直在奔波忙碌么? 不禁心疼起来,一时忍不住,眼角竟有些湿润。 “走吧,我送你回去。”寞弈将那七尾迷兔放在她的肩上,牵起她的小手,仿佛在照顾自己的亲生妹妹一般。 而她,却不禁想起了钱桥,小的时候,钱桥便总爱牵着她在夜空下散步。 “寞先生。”她一咬唇,开口唤道。 寞弈牵着她走着,见她忽地停了下来,低头微微一笑,“怎么了?” “你说……该如何分辨一个男子,对你的喜欢,究竟是爱情,还是亲情呢?” 寞弈一怔,却随即笑笑,“怎么会突然想到这种问题?” “今天,”她低下头,眼神黯然,“我遇上了一名和认识的人很像的男子。” “然后呢?”寞弈眼里笑意更甚,“你想告诉我,你喜欢上他了吗?” “不。”她摇摇头,声音却难掩哀伤,“我只是以为,过去了,便不会再痛的。” 可是,却还是不经意地会回想,不经意地会流露伤感,原来感情的伤,不是自己说没事,便会很快消失的。 而她只听见了寞弈的沉默,不禁心神一惊,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泄露了许多话出来,奇怪了,她明明藏得很深,从不轻易展露哀伤,为什么到了他的身边,便什么难过都掩不住呢? “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不禁有些慌乱,倒更似欲盖弥彰。 却只觉得下巴被人轻轻托起,他深邃的墨眸在她眼前,而柔软的声音低哑,“小丫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呢。” 他的眼神如此认真,竟让她的心猛地一跳,两朵红云浮上粉颊,她急忙退了两步,离开了他。 “当然。”她努力安抚因他的墨眸变得不安分的心跳,嘴角扬起挑衅的笑意,“寞先生不记得了么?钱小姐可是已年满十六岁了。” “哦?”寞弈凝视着她,眼里却有丝丝玩味,他俯下身子,俊脸逼近,“如此说来,钱二小姐也似乎要到了知晓男女之事的时候了呢。” 他想暗示什么? 她脸一热,却倔强地用眼神顶了回去,“依寞先生之见呢?”她不会输给他的,无论如何。 第233章 人小鬼大 “依我之见嘛……”他坏笑着,身体愈压愈低,越来越逼近她的脸,她竟能感受到他气息里的灼热。 “需要试验一下。”他的声音本已十分具有磁性,此时压低了嗓音,愈发勾魂诱人。 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心紧张得仿佛要窒息,竟然下意识地紧闭双眼,不安地感受他靠近的炽热。 却忽地听见他的笑声,她心一惊,睁眼见得他已立起身子,在一旁轻笑。 他在捉弄她么? 她不禁有些恼怒,但心中更多的,是诧异,为什么方才她甚至不曾想过躲闪,难道,只是为了赌一口气么? “原来寞先生的心里,还是当我是小孩子。”她将脸一甩,冷冷道,“轻视我,你会后悔的。” “抱歉,”寞弈却笑了,温柔的笑容让那绝美的脸愈发迷人,“以你现在的样子,是有些困难。或许若你的身形长大一些,我整个人都会被你迷住的。” “哦?寞先生的意思是,等我身形大些,你会想娶我么?”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暗自惊讶,说出这般大胆放肆的话的人,是她么? 寞弈的笑容凝住了,然后,仿佛被呛住般,侧脸笑着咳嗽起来。 而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直视他继续逼问,“果然么,连寞先生也不过是说玩笑话罢了。”眼里,却再次露出了伤感,“可是,既然当我是小孩子,为什么连说几句好听的话安慰我也不肯。” 因为,她也根本不会当真。 在爱情面前,誓言,许诺这些,便如同泡沫,在阳光下光彩耀眼,可被现实的手指一戳,便毫不留情地破了。而钱桥的泡沫,还不够多么? 可她没想到,寞弈的回答,却是不一样的。 “抱歉,”他微微一笑,“无法做到的事,我不会轻易许诺。” 她怔在那里,望着他带着笑意却也认真的脸,许久,竟嫣然一笑,“你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的确没错,可是,她竟然开始有些欣赏他了。 或许他不会将她当做女子来看,而这对于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娃娃来说,是很难。可是,他的回答,却让她很安心。 她伸手抚向肩头,那里,迷兔正开始不安分地跳来跳去,见她来安抚,兴奋地便要扑上去。可一个不小心,竟从她肩上滑了下去,雪白的身体在泥地里一下子变得脏兮兮的。 看到迷兔那狼狈的样子,她不禁扑哧笑了起来,可不料那迷兔脾气倒倔,见得有人笑它,气得抖抖尾巴,将泥渍全部溅回主人身上。 “好你个小坏蛋!”她蹙起眉头,佯装生气便要去捉那只肇事的小兔子,但迷兔身形何其敏捷,“溜”地一声跑开,倒是她重心不稳,“噗通”一声全倒在泥地里,连脸上都布满了泥巴。 “真拿你没办法。”寞弈笑着扶起她,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白色长衫也被沾上了片片泥渍,反倒是顺势将她抱入怀中,来个亲密接触。她脸一红,正要抗议,寞弈竟又拿起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放在她肚子上,害她差点叫了起来,却猛地发现居然是那只可恶的小迷兔。 寞弈望了望四周,笑道,“可不能就这样回到城里去。” 衣袖一扬,抱着她飞上林间,如蜻蜓点水般在林间疾速穿行,白衣翩然,真如天上的仙人在夜空中飞行般洒脱惬意。 不久,二人面前出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映着天空的月明星稀,有如天池一般神秘寂静。寞弈止了脚步,带她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可一落地,便要将她向水里一扔,吓得她赶紧搂住他的脖子,涂得他那白玉般的俊脸也沾上了黑黑的泥。 可恶的小丫头,他会报复的。 寞弈微微一笑,将她轻放下地,那迷兔便一下子窜入水中,不见了踪影,急得她大叫,“回来!回来!” “放心,迷兔水性好着呢。”听得寞弈这话,她回头一看,却见得他正缓缓解开长衣,露出那结实的小麦色胸膛,慌忙转过头去大叫,“你干嘛!快把衣服穿上!” “衣服脏了自然要脱下来洗咯。”寞弈笑容坏坏的。 她都快气晕了,这个坏人,听到那话后居然还特意对着她来脱,害得她脸颊烫得可以煮鸡蛋了! 真是人小鬼大,年纪没多少,男女授受不亲之事倒清楚得很。 见得她又羞又急地把头转过去的样子,寞弈不禁暗笑。低头看看衣服上惨不忍睹的污迹,他终于决定放过她了,遂轻咳一声,“好了,不逗你便是。我去溪水那边洗,可别偷看。” “谁稀罕看你啊!”她真是快被这家伙气疯了,走就走,居然临走前还抛给她一个足北北倒众生的媚眼,让她差点没晕倒在溪水里。 可是,他说走就走了,溪边只剩她孤零零一个,是有点寂寞。 “扑”一声,水里突然冒出个白色物事,她吓了一跳,定睛才发现竟是那七尾迷兔,只是现在又变回通体雪白,一点泥渍的痕迹也没留下。 她记起来此的目的,便仔细审视周围,确定没人后才迅速除去污裙,将细腻的肌肤尽数藏于洁净的溪水中。此时正是仲夏,水温凉凉的分外舒爽,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与这林间溪水化为一体,永世不离开。 但她不可大意,寞弈那色胚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回来。 想到这,她迅速洗净衣服,又将自己重新裹得严严实实,虽然这身躯不过是个幼童,一点女人味也没有,但可并不意味着便是能随便给人看的。 只是等了半晌,仍不见寞弈过来,她不禁有些不安,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小心翼翼绕到那边的溪水边,利用花木遮住自己小小的身躯,偷偷朝溪水里张望,而眼前的一切,却让她一下子痴在那。 皎洁月光下,一个俊逸的身影浸在澄碧的溪水中,一头银色的长发湿淋淋地搭在那背上,在水光的辉映下泛着金色的光圈,整个人犹如皇室王子一般优雅高贵,让她心头小鹿乱撞,不禁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是很讨厌,可是的确很迷人。 但见他手轻轻一拂,将那银发捋至一旁,露出背部优美的弧线,而此举却让她身形一震,她清楚地见到,在他那近乎完美的背上,竟有一道长长的刀痕! 那似乎已是多年的旧伤,可那血色却鲜明得如同印记。可那时的寞弈,不应该还只是个小男孩么?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胸口一闷,记起梦里小船上那银发的少年,她仿佛无意识中总能看见有关他的什么,但却总是不知道那些画面意味着什么。 “小姐!师父!”几声呼喊从附近的林间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她不禁心一惊,难不成是阡陌他们? 慌忙从花木丛中离开,向着林间疾呼,“阡陌!徒弟!我在这!” 林中的呼声立即停了下来,随即换作凌乱的脚步声与竹木的晃动声,顷刻间,两个人影便出现在她面前,那满头大汗的样子,不是阡陌与袁梁露是谁? “小姐!”阡陌大喜过望,但见得她一身湿透,慌忙拉着她上下打量,“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一个小傻瓜玩泥巴,玩着玩着居然自己也变成泥巴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她扭头一看,竟是寞弈不知何时已穿好衣服上来了,面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而那漂亮的银发也回复成了寻常的黑色。 她忽地有些紧张,他那般敏锐,不知是否已发现自己去偷看了呢? 袁梁露却是脸色大变,只见他痴痴地望着寞弈,眼里是激动,是哀伤,是怀念,是愧疚?终于千万情绪化作了颤抖的一句话,“可是丹云峥哥哥吗?” “丹云峥”三字一出,寞弈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了,他静静看着袁梁露,墨眸里竟有一丝冰冷。 第234章 传家之宝 见寞弈不说话,袁梁露不禁着了急,“哥哥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泠露啊,那个整天吵着跟你学棋的袁梁露啊!” 他激动的样子,真是恨不得冲上去紧紧抱住这久违的故人,而寞弈却只是淡淡一笑,声音平静如水,“阁下怕是认错人吧,在下姓寞不姓丹,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他低头抚抚北北头上的湿发,“既然已将你平安送回朋友身边,先生就此别过。”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不!”她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却不禁愣在那里,她凭什么要留他? 可寒光一闪,一把冷剑已抵上寞弈的喉咙,只要他动一动,那里便会血溅当场! “阡陌!别这样!”北北慌忙奔上前去,想要阻止这紧张的局面,却见得寞弈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城护院找在下还有何事么?”寞弈对着阡陌微笑道,丝毫没有因为那近在咫尺的利剑而有半分惊慌。 “月华鉴,交出来。”阡陌眼里喷着火,狠狠吐出这六个字。 “阡陌兄,你先把剑放下好吗?”袁梁露也慌了神,连连摆手,“这位是在下的哥哥,千万别伤到他。”他手忙脚乱,可又不敢靠近那对峙的二人,只好干着急。 但寞弈却只是嘴角一勾,“阁下真以为这剑可以困得住在下?” “你大可试试,”阡陌手微一使力,寞弈那白玉般的颈上便多了道细细的血痕,“住手!阡陌!”她简直要急出眼泪。 可对她的惊呼,阡陌竟连头也不回,只是冷冷道,“难道小姐忘了钱老先生的家传之宝还在这无耻之徒的手中吗?” “可是。”可是也不能这样。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劝解。 “家传之宝?”听得这四个字,寞弈忽地挑起英眉,露出玩味的表情,“原来月华鉴竟是某人的‘家传之宝’?” “你既然知道,还不赶紧还来!”阡陌冷哼一声,手中剑逼得更紧。 寞弈轻笑一声,一阵清风吹过,扬起他那飘逸的长发。阡陌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手中一空,待定睛看时,那宝剑竟不知何时落在了对方的手中。 寞弈轻扫了他一眼,径直走向北北,俯下身子,将宝剑递在她手中。看着他颈上那道细细的血痕,她心一痛,小手扯裂衣袖,想替他裹伤。 “小伤罢了。”寞弈温柔一笑,捉住她的小手,“这点伤口对先生来说还不算什么。” 不料这话一出,她眼里却涌出泪来,所谓的小伤,是针对他背上骇人的刀痕而言么? 她真的哭了,他竟然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怎么来哄这女孩子。可一抬头,望见袁梁露腰间的紫色木牌时,他眼里一惊,“怎么,你们也报名参加了这大会么?” 见得袁梁露尴尬点头,他又是一声轻笑,扶起北北,交给袁梁露后,低头朝她笑道,“小丫头,你是否真想要回那月华鉴?” 可这次,那笑容竟又如此陌生,有如那次密室中一般,温和却无温暖。 她咬住下唇,“我答应过钱老先生,一定会替他把月华鉴完好无损地要回来。”她该如何让他知道,她的心底,从来不愿意与他为敌呢? “很好,”寞弈直起身子,将长发抚至身后,墨色的眸深邃似海,而他的声音,字字千钧,“若你能在这次紫虚术聚中博得头彩花霓裳,我便将这月华鉴一并给你如何?” 什么?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此次高手云集,凭她一个小丫头能夺得头彩,这怎么可能呢? “怎样?敢接受么?”寞弈笑着看着她,可那笑容看起来是那样遥不可及。 她心一酸,却咬牙顶上,“一言为定!” 无论如何,她会搏一搏。 “很好,”寞弈微微一笑,他就是喜欢她这不服输的个性,“时间不早,明日便是术聚开幕式,诸位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在下先行一步。” 一阵疾风生起,那俊逸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如同他原本便不属于这世界一般。 “没想到在风泠岛的十年,他的御岚之术竟精进到如此地步。”望着寞弈消失的地方,袁梁露喃喃道。 北北心口堵堵的,对这话竟一点也没有入耳。但阡陌却不同,对“风泠岛”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遂蓦地冷哼一声,“我道是什么厉害人物,原来不过是个注定被困五百年的可怜虫。” “阡陌兄!”一向豁达的袁梁露此刻竟然微有怒容,声音也开始有了棱角,“这话是不是说得过分了些?” “怎么?我说错了吗”阡陌冷冷地反驳道,“他不就是当今风……” “风什么?”她突然回过神来,怔怔地问道。 两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哼了一声,然后将头撇向一边,“没什么。” “师父,你什么时候养了只兔子?”路上,瞄见一直蹲在北北肩上的迷兔,袁梁露好奇地问道,他还没见过这么奇特的兔子呢,紫色眼睛,尾巴上居然有七个不同颜色的小绒球。 正想伸手去抓,那兔子突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随即跳到北北另一边肩上,扭过头去不看他,得意得很。 “你这可恶的兔子。”看着手指上的两排血痕,袁梁露咬牙切齿,“总有一天要把你做成兔肉汤。” “不过是只兔子,风兄何必如此介意”阡陌嘲讽地一笑,用目光扫了迷兔一眼,似是感觉到那眼里的杀意,那迷兔居然瑟瑟发抖起来。 “不许欺负它。”北北生气地将迷兔护在怀里,这可是寞弈送给她的,“倒是你们俩,怎么知道我来了这紫虚山?” “事实上,是有人送信给我们。”袁梁露搔搔头道,“我们在客栈等了很久,正担心想去找你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孩子跑过来送了个纸条给我们,写着你去了紫虚山,处境很危险,我们便赶紧赶过来了,没想到师父果真在这里。” “纸条?”她皱起眉,怎么会有这么蹊跷的事情? 可接过袁梁露递来的纸条后,她脸上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字迹是。 好你个忽悠!把人引上山,又叫人去寻,究竟是何企图? 她愈发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局,一个为自己精心打造的局,冥冥中仿佛有人在监视自己的一切,这种感觉让她十分的不舒服,她总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可伸出手去触碰,却陷入更深的谜团。 “冽和九年,岁在甲子,在此六十年轮回之际,我紫虚术斋迎来了今年这第三百三十三届的紫虚术聚。”高高的擂台上,一位鹤发童颜的紫衣老者高声道着。 这便是紫虚术斋现任斋主轩辕何忧,其功力之高,相传唯有精灵岛三大圣使方可匹敌。虽已百岁高龄,但仍满面红光,中气十足的声音中透着深厚的功力,振聋发聩,台下人成百上千,却无一不将他那慷慨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想到自身功力与其差距,不禁如痴如醉。 只是在这满怀景仰的千百人中,却有一个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地打起哈欠。昨晚回客栈已是深夜,今早还没睡饱,便被袁梁露一下子拉到了这里,她最烦大会上这些繁文缛节,不打哈欠表示一下反感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她无心听那老者文采四溢的开幕词,却四处偷瞥附近的参赛者,有不少养眼的俊男美女,可是少有能让她上心的。 忽然,心猛地一跳,竟有一丝欣喜,只因在左前方的不远处瞧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绝美的风姿,含笑的眉眼,不是寞弈是谁? 仿佛有感应般,寞弈竟也转过头来,她心里一慌,赶紧将脸转了回去,那家伙自恋得很,她才不要他以为自己是刻意在找他呢。 可是,当她坚持了许久忍不住转头去看他时,却发现寞弈竟已不见踪迹。 她一惊,不禁四下找寻他的足迹,可寞弈没找到,反倒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妹妹,开会的时候可别东张西望噢。” 钱桥,不,不是。 第235章 凑凑热闹 她抬头,看着那正望着她微笑的金圣钱桥,轻轻点头,“多谢公子提醒。” 不知为何,对着寞弈说出那些伤感的话后,心中竟然舒坦了许多。是的,眼前这男子,只是与钱桥相似罢了,不值得她自寻烦恼。 “怎么,你也是来参赛的?”见得她腰上的牌子,金圣钱桥不禁吃了一惊,他知道这小丫头不同于一般的女童,可是却从没料到她竟然会亲身参赛。 她点点头,淡淡一笑,便不再做言语。 她依然对他如此冷漠,金圣钱桥不禁自嘲一笑,他堂堂东颢之王,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做他的王妃,竟然在此被一个几岁大的女孩子冷落,实在有失颜面。 而涵芸正走过来,见到这一幕,因为无法接受这态度,指着北北的鼻子便嚷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对我的。” “钱桥”三字还未出口,金圣钱桥手一扬,阻止了她,面上的威严,让一向刁蛮的她也不禁噤声。 “希望我们不会过早碰面。”金圣钱桥微微一笑,然后从北北身旁走了过去。 涵芸撇撇嘴,不高兴地一甩衣袖,虽是不乐意,但也乖乖跟着走了。书生慕容世跟在后面,手中还是拿着那把阳伞,经过北北的时候,还善意地笑了一下。只是瞥见袁梁露一身蓝衣时,嘻笑里似乎多了点深意。 不希望过早碰面么?望着那与钱桥竟有十分相似的背影,她微微一笑,可是,无论她什么时候对上他,她都会放手一搏的。 如果说,之前不过是随泠露的性子凑凑热闹,那么现在的她,已经有了非赢不可的理由。 她会撑到最后,与寞弈决一死战。 “我说轩辕先生,你们这紫虚书斋口口声声说把那宝贝花霓裳当作头彩,可这传说中的上古神器是不是真的存在谁也不知道,您不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叫大家怎么信服啊?”开幕进行到中途时,一名男子突然高声喧哗,居然引来众人一片附和。 “对啊对啊,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呢?”不少人吵闹着。 “咱们兄弟可都冲着这宝贝来的,轩辕先生您若不在这拿出来亮亮货,教我们兄弟怎么心服口服啊”又有一群粗犷的汉子大声吆喝。 真是聒噪。 听到这些失礼的声音,北北不禁微微蹙起秀眉,却也在角落再次发现那抹白色的身影。只是见得寞弈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对此喧哗毫不上心,这家伙,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呢。 “安静!安静!”术斋的维场者大声呵斥着,方将这股骚动平息了下来。轩辕何忧捋捋长须,微微一笑,“既然诸位对这头彩都如此有兴趣,那老朽自然是不可扫兴。”遂向身后一招手,“有请上古神器,花霓裳。” “是。”身后童子轻声答应着,便有一人捧着个红木漆的宝盒上来,那箱子四四方方,仅有一肩宽,也不甚厚,恐连双拳也撑不下,看那童子的样子,颇是轻松。也是,花霓裳再神秘再宝贵,也不过是件衣服,沉得到哪里去? 眼见得那童子便要将宝盒打开,台下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想看这举世无双的花霓裳究竟是何许模样,可当一名童子将里面的宝物拿出展开时,却让众人纷纷跌破眼镜,那分明便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衣裙,没有丝毫灵气不说,颜色竟还有些黯淡,仿佛是从箱底找出的一件陈年旧衣一般。 “搞什么!这不是在糊弄我们么!一件破衣服,算什么上古神器!” “轩辕先生,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吗?”台下阵阵骚动,更有几人愤怒着要冲上台来。 “安静!安静!”起初起哄的那群人此刻居然又嚷了起来,只是角色换了换。待众人平息后,其中一名男子高声道,“轩辕先生,想必你已经看到了吧,一件破衣服是没有办法唬弄这么多大侠好汉的,若您今日给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就休怪我们兄弟砸了你这紫虚术斋的场子!” “大胆!”寒光一闪,一把宝剑横上了那人的脖子,原来是一名术斋弟子忍无可忍,不禁私自动了手。 可这名男子却桥有胆色,剑在喉咙边竟然眉头皱也不皱,反倒冷哼道,“在下今日方见识了,原来紫虚书斋便是如此的待客之道。” “顷风,住手”轩辕何忧轻喝一声,那弟子只好忍气收了剑,拱手退了下去。 “小儿无知,还望先生见谅。”轩辕何忧微微一笑,“阁下可便是大名鼎鼎的江湖新秀小雨仙俞韶颜俞先生?” 男子脸色一变,对方瞬间看出他的身份,不禁有些意外,而旁边众人却纷纷议论起来,“原来他就是小雨仙!”“听说他法阵之术了得,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呢,尤其是那把呼雨剑,可谓是无坚不摧呢。” “不知俞先生可否借宝剑一用?”轩辕何忧身形一晃,众人还未看清,台上便已失去了他的踪影,而俞韶颜的面前却陡然多了个紫色身影,他定睛一看,正见到轩辕何忧那张慈祥的笑脸。 “啊。”俞韶颜惊慌失措,差点便要大叫“鬼啊!” “不过是借把宝剑,俞先生何必如此紧张。”轩辕何忧微笑着,右手一扬,俞韶颜背上那把包得严严实实的呼雨剑便到了老者的手中。 又是一个虚晃,轩辕何忧飘逸的身影便又回到台上,看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宝剑,众人不禁纷纷喝起彩来,紫虚术斋果然名不虚传! “悠月,将宝衣穿上。”轩辕何忧向那个正拿着花霓裳的童子点头示意,那童子便听话地将衣服穿起,只是那长袍在他身上桥显宽大,仿佛挂着一般。 众人在台下看得奇怪,不知这轩辕何忧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正窃窃私语,却突然见到轩辕何忧挥起呼雨剑便向那童子胸口刺去! 在这即将血溅高台的一刻,不仅是众人,连一向镇静的北北也差点惊呼出声,但只听得“咔啦”几声,那童子竟一脸从容,丝毫无损,反倒是那无坚不摧的呼雨剑在一瞬间裂成了碎片。若说是轩辕何忧手下留情,那宝剑如何竟会落得如此惨痛下场?! 果然,见得此石破天惊的一刺,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喝彩叫好,原先带头吆喝的小雨仙俞韶颜呆呆地愣在那里,竟连心疼自己的宝剑也忘了。 面对众人的欢呼,轩辕何忧只是微微一笑,却突然神色一凛,紫袍一扬,空中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红法阵,他手轻轻一点,一股汹汹的火焰流便向旁边的空地冲去。那里正有一块如小丘般大小的巨石,而只和火焰碰触的一瞬间,那巨石便如同冰块一般融化了,连碎渣也没留下。 “七灭真火!”有人惊呼出声,遂引起阵阵骚动,“那便是紫虚术斋的压轴技之一?连金铜都可以融掉的七灭真火?!”“天啊,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轩辕何忧向悠月一点头,那童子便心领神会地将宝衣脱下,但却不是将其放回盒子,而是径直往天空一扔,众人正要惊呼,却见另一童子驱起法阵,生出一股强大的气流将那宝衣冲上半空。 “轰!”轩辕何忧双手一推,那原本巨大的火红法阵瞬间扩大,而与此同时,一股更强更耀眼的七灭真火朝着那空中的花霓裳扑去,大有将其燃烧殆尽之势! “不要!”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心中仿佛滴血一般地痛,他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千古神器便如此殆灭在那火焰之中! 可是事情总来得比众人反应更快,在那火焰流离宝衣不到三尺时,那花霓裳突然全身一亮,顿时一股强大的气将其包围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罩,将那来势汹汹的火焰照单全收地接了下来,如同往滚水中扔了块冰一般,那火焰一下子便无声无息了。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却又消失得那么突然,众人痴痴地站着,连喝彩都忘了。原来这就是上古神器的力量! “现在各位能相信了么?”轩辕何忧收起法阵,微笑问道。 顿时,台下掌声雷动,原先喧哗的人此时竟个个在为自己辩解,“我就说嘛,紫虚术斋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假呢?”“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都怪那个什么小雨仙在那里挑拨。” 第236章 擂台之上 “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便由老朽的首席弟子李哲已来公布赛事安排。”说完,一个身着淡紫衣的俊秀青年便上台来,轩辕何忧微一点头,带着诸童子离去了。 只是离去的时候,他回头瞥了众人一眼,见得不少人脸上满是贪婪的神情,不由得暗自嘲笑一声,花霓裳的本事,可还不只如此,但却不是你们这些凡人便驱动得了的。 不过他不明白的是,为何凡天道人在千年之前便留下祖训,要在这第三百三十三届武林大会上拿出镇山之宝花霓裳做头彩。并且最为离奇无理的是,这花霓裳竟在二十多年前不翼而飞,引起斋中阵阵骚动,传为一时大事件,可是却又在十二年前发现被人还了回来! 啧啧怪事! 此时的钱北北,由于赛事有袁梁露二人专心听着,她忍不住再次看向寞弈那边,见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由于背对着,看不清样貌,只见得一个蓝衫的身材尚幼,似乎是个少年,另一个着青衣,那身上的逼人寒气,隔得那般远,却也冷得让她的心微颤。 寞弈脸上仍是平和如水,只是静静听着,方才的轰动似乎对他的情绪没有半丝影响,既没有激动,也没有震惊。 她不禁怀疑,是他早已知道花霓裳具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还是说,花霓裳对于他不过只是一件需要拥有的物事罢了? “凡天先生别来无恙。”在众人认真聆听赛事安排之时,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灰色的身影飞身跃上了擂台旁的大树,其身影之轻,如同鸿雁一般,一晃便消失在了浓密的树阴之中。 而那里,正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坐着,见到他来,脸上会心一笑。 “轩辕何忧的功力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呢。”灰衣人抖抖长衫,很自然地在褴褛老者身旁坐下,那情形就如同多年好友重逢一般。 老者望了望那已退入台下的紫色身影,微一点头,接着掏出身后随身携带的木牌,刷刷写了几个字,“龄州岛的事真是麻烦你了。” “先生说哪里的话,晚辈不过是带着那月华鉴露露相,徐汇居然便一下子上了勾。”灰色人开怀一笑,竟是那日前来凤来客栈求救的钱老先生,只是此时神采奕奕,眼里精光四射,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哪里还见得当日失魂落魄的样子半分? 褴褛老人哈哈大笑,随即在木板上写道,“没想到堂堂地使演起戏来炉火纯青,连那精明的女娃儿都骗过了。” “先生可是在笑话晚辈咯。”灰衣人一笑,一抹脸,竟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而他的声音也清朗有力,“只是晚辈尚不清楚,先生为何对那新一代的风使如此关注?如今先生可是已将两件神器送至他眼前了。” 褴褛老人长叹一声,写道,“当年若不是我醉酒后一时口快,泄漏了那风花雪月的秘密,也不会结下那样的悲剧,这个,算是替他父王还给他吧。” “升平,”木板上话锋一转,“你的任期眼看便要到了,可有什么打算不成?” “还能有什么打算?”城升平坦然笑道,“除了先生和地熔岛上的精灵,认识的人早已连骨头都化成灰了。整整五百年,我也活够了,在这世上已没有多少牵挂。” 只是却不禁长叹,“我只是可怜钱北青那娃儿,明明有了美貌的心上人,可这年冬天一过,便要继续我的孤苦咯。” 听得这话,褴褛老人不禁也陷入沉默。孤苦守候千百年,看着身旁的朋友一个个死去,唯自己独留于世,这种痛苦,他何尝不知? “倒是先生你,”城升平笑着指向那块木牌,“十年前为了我钱家一个后人竟承受如此毒咒,出口必为假话,想说点真话还得写在木牌上,如此无私付出,晚辈当真的是感激得很呢。只是不知那北北娃儿究竟有何本事,竟会让先生如此刮目相看?” “你知道“况”么?”褴褛老人的声音忽地有些异样。 ““况”?”城升平楞了一下,“那是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褴褛老人哈哈一笑,继而写道,“我是看那女娃儿生得面善,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凡天道人做事,果然是让人难以捉摸呢”城升平扬眉叹道,“在下正要去毓州岛一尝那新酿的芙蓉酒,先生可有兴趣同去?” 褴褛老人摇摇头,又挥笔写道,“我在这还有事情未了,升平你先去吧。” “那晚辈先行告退,”城升平笑道,“离冬天尚有近半年时间,先生若是有空,晚辈随时奉陪。”说着,便轻飘飘地向后飞去,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般远去了。 看着那渐渐消失的灰影,褴褛老人不禁苦笑一声,什么时候,他这木牌上居然也写起假话了? 十年前为了救那个小丫头,不惜承受来自那世界的十年毒咒之苦,他怎么会是心血来潮?只是那丫头的来头,这背后的真相,说出来又会有几人相信呢? 想到这,他看了看人群中的北北,又瞄了瞄不远处的寞弈,暗叹一声,只希望这门苦差事能尽早解决吧。 这一早,晴日当空,万里无云,正是一个令人神清气爽的日子。可有个小丫头却高兴不起来,只见她面有愁容,紧张地坐在擂台之后,目光片刻不离对面选手席。过不了多久,她今日首战的对手便会出现在那里。 这次紫虚术斋将两百队选手分为四组,赐名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而她与袁梁露三人所在的一百九十六号队则被随机分配至朱雀组。虽然很庆幸地打听到寞弈那队被分至青龙避免了在小组赛中直接对阵,但接下来要对付的四十九支队伍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从昨晚到现在,袁梁露一直口口声声地保证会尽量两战决胜避免让她上场,而阡陌也很意外地摒弃前嫌和泠露达成共识,但是如此大规模的全国大赛,精英倍出,卧虎藏龙,岂是他二人的保证做得了主的? 因此从今早开始,她手中便攥着一块丝巾,以舒缓自己的紧张。说来也奇怪,下棋时即使对面是再厉害的对手,她也总可以镇定自若,但一轮到这种武斗之事,她便莫名地焦虑起来。或许是因为她的心底,对这种肉搏争斗之事本来便是桥为抵触的吧?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见到任何人受伤。 而肩上的迷兔却显得桥为兴奋,不时地从一头跳到另外一头,她不禁有些后悔将它带出来,她本来便紧张得要死,被它跳来跳去的,心跳又加速了好几倍。 许久,对面的选手席终于出现了三个人影,待看清人面孔时,北北不禁一怔,竟然是昨日那出头喧哗的小雨仙俞韶颜? 只是经过昨日的铩羽受辱,骄傲、自信已荡然无存,换之的是阴沉的恨恨的目光,那杀机四射的眼,让她不由得眉心一蹙,难不成俞韶颜为了挽回自己的声誉竟打算以此战一雪前耻? 在一个不要命的人面前,所有人都是危险的。 她有些担忧地望向一旁的两名队友,可那两位却似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般,一个冷冷地擦着宝剑,一个兴奋地摩拳擦掌。 “第一回合即将开始,不知两队各派哪位选手出战呢?”擂台之上,主持兼场判的李哲已大声问道。 “我!”俞韶颜一个筋斗,便如燕子般跃上了擂台中心,敏捷的动作顿时赢来台下一阵喝彩。他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开声问道,“不知对方队友要派何人应战呢?”那轻狂的声音,连聋子都听得出这早已不是个问句,言下之意是,不管谁出场,都免不了惨败的命运。 “还真是猴急呢。”袁梁露微微一笑,足尖轻点地面,飞身而起,有如乘风而来,轻飘飘地落在了俞韶颜身旁。那优雅而华丽的身姿,那轻盈却灵动的举止,有如蜻蜓点水,清风拂柳,观众在震惊之余,此起彼伏的赞美声惊羡声化作一片,哪里还有人记得俞韶颜那手相形见绌的鹞燕翻身? 于是俞韶颜脸上的神色便很难看了,只听得李哲已“开始”话音刚落,他便已驱起巨大法阵呼唤出狂风骤雨,犹如枪林弹雨一般朝着袁梁露呼啸而去。 第237章 猝不及防 如此措不及防的偷袭,众人不由得惊呼一声,纷纷为那位看似弱不禁风的蓝衣公子担心。可却只见袁梁露蓝袖一挥,一股巨大的气墙拔地而起,将那猛烈的攻势一下子挡了下来。 众人震惊之余,纷纷拍手叫好,评判席上的轩辕何忧却眉头一皱,怎么袁家的人也来了?在他的印象中,六大世家不是最不屑于参与此类江湖比试的么? 此时俞韶颜脸色愈发地铁青,从刚才的交手中他已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御梦之术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倍。可是,叫他就这样认输给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岂能心服口服! 既然如此,只有搏一搏!赌上他千辛万苦修来的小雨仙之名! 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驱起全身法力,奋力朝空一送,那晴朗的天空一下子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灰色法阵,竟覆盖了整个赛场! 他抽出身后宝剑,口中默念几句,那法阵中便密密麻麻地浮现根根雨线,只是那雨线又细又短,仿佛金属制成的银针般,锋利的尖端纷纷指向场上的蓝色身影。 “千针戟雨阵!”有见识广的人惊呼了出来,那可是小雨仙的压轴绝技!凡被此阵袭击者,世上还无一人能够生还! 俞韶颜得意一笑,宝剑猛地一劈,那细短的雨线便如同千万支毒箭般齐刷刷地向袁梁露冲来,势要将那蓝衣之人戳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怎么还是不肯吸取教训呢? 袁梁露无奈用手一指,那股庞大的气墙便腾空而起,如同一堵厚壁般隔在半空,将那要命的雨箭统统挡了回去,第二层的法阵之术,怎么能与御岚之术相提并论? 可是他没料到的是,眼前白光一闪,俞韶颜那张狞笑着的脸便出现在眼前,难道他从一开始便? “泠露!”看着小雨仙的剑猛地刺入袁梁露体内,北北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冲上台去扶住那蓝色身影。 “我。”俞韶颜那张狞笑的脸开始扭曲,最终化作痛苦的神情,“我输了。”说罢,身体软软地一倒,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真是的,吓了我一跳。”袁梁露站了起来,捂住腰侧哎哟叫着,那里有一丝细细的血渍,但显然已不碍事。 “你才是呢,”北北重重地捶了他一拳,破涕为笑,“可吓死我了。” “师父。”看着如此担心的她,袁梁露不禁好生感动,正要开口煽情几句,后脑勺却被剑鞘重重地敲了一下,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回头一看,却见得阡陌一张铁青的脸,语气也桥为冰冷,“下次再这样,在下便先要了你的命。”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看不惯小姐为你这么担心罢了。” “是是!谢谢阡陌兄!”袁梁露笑了,从那看似冰冷的话语中,他可感受到阡陌那一丝隐隐的关心,而这,便足以让他心满意足了。 “哼,真是矫情。”一个火红的身影出现在了擂台中心,却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男子,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烧痕伤疤,让那原本扭曲的脸显得愈发地丑陋。只见他缓步上前,一脚将昏迷的俞韶颜踢下台去,嘴里轻蔑地啐道,“不争气的东西,老子白和你组队了。” 接着,伤疤男子手轻轻一托,手中便多了一团熊熊的火焰,只是那火焰虽烧得桥旺,但男子脸上却没有丝毫因灼伤而痛苦的神情。他鼻间一嗤,“老子木子奇,下一场谁来?” “我还道是炎家的人,原来不过是只火面狐狸,阡陌兄,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对那男子莽撞无礼的举止,袁梁露也很客气地回以嘲讽一番,向阡陌点头一笑,便带着北北下台去了。 “就凭你?”火面狐狸木子奇轻蔑地扫视着面前的英气男子,感觉不到一丝御梦之术的气息。 “不错。”面对外人,阡陌总是言简意赅。 “哈哈哈!”木子奇狂笑起来,双手乱舞,在身体周围幻化出一圈又一圈的炙热火焰,其动作之快,配上火焰的灼灼之光,让人眼花缭乱,“老子三岁学武,七岁精习梦术,十二岁扬名天下,到如今连轩辕老儿也要让着老子几分,就凭你?一个连御梦术也不会的人,也想赢老子?” “你真的很啰嗦,”阡陌不耐烦道,“开始吧。” “好!你可别后悔!”木子奇又是放肆地大笑,右手一挥,无数个火球便向对手齐齐攻来,便要将这英气俊朗的男子烧成骨灰! 可不过一瞬,木子奇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抽搐,因为他已清楚地感受到,颈上那一抹阴森的冰凉,杀气从剑锋传来,冷得毫不留情。 “说过了,就凭我。”阡陌依旧是言简意赅,只是同样的几个字这次却让火面狐狸双腿打起颤来,他无力地垂下双手,黯然低头,“我输了。” “三局两胜,本局胜者是,第一百九十六队!”李哲已大声地宣布着,台下顿时一阵沸腾,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小雨仙与火面狐狸顷刻便惨败下来,一九六队不可小觑! “阡陌,很棒呢。”见得阡陌下来,北北嫣然一笑,扬起了拇指,虽然她知道,他该是这手势的意思。 “没什么。”阡陌不好意思地一笑,他只是知道,即便死,也不能让她上场冒险。 “那徒弟呢?”袁梁露居然撒起娇来。 真拿他没法,北北只好笑了笑,破天荒地表扬了他,“也很棒。” 她没想到,袁梁露那看似天真的许诺竟然真的成真了,她真的不用动一根指头便晋级到了下一场。 可是,她更不曾想到的是,这种状态竟一直保持到了小组赛最后一场。当袁梁露飞起一脚将对手踢下台时,当又一个人在阡陌剑下磕头认输时,当轩辕何忧笑着将一张印有火红朱雀的丹书交给她时,她不禁呆在那里,仿佛做梦一般。 天啊,她真的出线了!在她甚至没有出一招一式的情况下!……她的这些队友,到底是些什么人啊! 四强大会上,她和袁梁露阡陌三人披着火红的朱雀锦袍走上台,接受万众的瞻仰瞩目。只是看清不远处站的人时,她不禁一怔。 白虎是那日在酒楼碰上的狠毒郎君尹冷竹,但想来也不奇怪,那杀人于无形的毒粉又有几人能够对付?她甚至碰巧见过一场,却发现尹冷竹那可怜的对手被抬着担架下了台,全身都乌黑发紫,但总算是他尹冷竹手下留情,没有要了那人一条性命。 可让她发怔的是,却是青龙。 那里,寞弈正披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衬得绝美的容颜愈发潇洒迷人,墨色的眼眸总是含着笑意,不过嘴角轻扬一抹浅笑,竟引来台下女性观众阵阵娇呼。 他可以不要总这么帅么? 她撇撇嘴,有些不满,见他脸朝这边转来,便将小脸一甩,不去看他。 “公子,”齐员注意到这一幕,不禁笑着出声,“是钱二小姐呢,可是,怎么好像很讨厌你的样子?” “难道你的意思是,她还曾有不讨厌我的时候么?”寞弈笑了,望着北北那赌气的侧脸,笑意扩散到了心上。 “主上。”魄冰忽地上前,在他身边低声道,“您看那边。” 寞弈侧脸,当目光落在正走上来的玄武一队时,墨眸里的光开始闪烁,这是“水”的气息。 而钱北北也注意到了这一队,面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小妹妹,我们又见面了。”金圣钱桥微微一笑,走至她身旁的玄武席位停下。 “恩。”她只略略点头,“请加油。” 便不再看他。 依然如此冷漠呢。金圣钱桥无奈笑笑,制住一旁又欲发作的涵芸,便安静地继续聆听决赛事项。若以为他来这术聚,只是纯粹玩乐那便大错特错了,为了他,花霓裳,他势在必得。 “接下来,宣布四强对阵名单”许久,说完了一堆客气话后的李哲已终于肯说到重点了,而这也顿时引起了台下观众一片屏息。 “青龙对……”李哲已故意缓慢地说着,吊人胃口。 钱北北咬紧下唇,心中竟扑扑地跳起来,不知为何,虽知迟早要面对,但仍不愿第一场便是与寞弈对阵。 “白虎!”李哲已高昂的声音传来,众人一片喧哗,大声叫好,而她提起的一颗心终于也放了下来。 “朱雀对玄武!”李哲已声音再度传来,她心一惊,第一场竟是她与“钱桥”对阵?! 第238章 默默无闻 “师父,怎么了?”袁梁露注意到她脸色异常,关切问着,“是担心徒弟打不过玄武那几个人吗?” “当然不是,我对你们有信心。”她浅浅一笑,拍了拍他的手。 只是,却有一种不安瞬地浮上心头,仿佛脑中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时候到了。 “首先进行的是,青龙对白虎!”李哲已高亢的声音将她游走的意识又拉了回来,她方才意识到寞弈要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想到那日酒店那汉子手上皮肉溃烂污血四溅的样子,她便不禁为寞弈担忧。 她忍不住想拉下脸面,去提醒寞弈几句,阡陌却扯着她来到台下,那四强选手席的位置安排得绝佳,正好可以将整个赛场一览无遗。 只见尹冷竹微笑着摇着折扇,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向身旁两个童子使了个眼神,其中一个便大步上前,嚣张的神情和他主子如出一辙,“小蜈蚣前来应战,不知三位哥哥谁来陪我玩一玩呢?” 寞弈眼里微微一笑,但这微笑却与尹冷竹浑然不同,他只是笑着不说话,似是对这挑衅毫不上心。倒是他身旁那眉清目秀的齐员嘻嘻一笑,也大步迈了出来,朗声道,“哥哥不敢当,陪你玩玩倒是可以的。” “不知这位哥哥怎么称呼?”小蜈蚣甜甜地问道,那可爱的酒窝任谁看了都心疼。 “齐员。”齐员天真地一笑,可爱程度与小蜈蚣不分上下。 “湖水的湖吗?”小蜈蚣故作好奇地问道,手却不动声色地在衣袋上蹭了两蹭。 “不,狐狸的狐,可也有人叫我小七。”齐员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煞是迷人。 “七哥哥,你真好玩,我们做个朋友吧。”小蜈蚣伸出手来,面上满是友好。 “好啊。”齐员兴奋了,兴高采烈地便要来握,却听得一声惊呼,“不行!有毒!” 原来是北北一直在留心小蜈蚣的小动作,见得此举不由得担心地叫了出来。 “小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小蜈蚣抽抽鼻子,委屈得便要哭出来,接着眼泪汪汪地望着齐员,“七哥哥,连你也怀疑小蜈蚣吗?” “不不,当然不。”齐员慌忙摆手,转头向北北咧嘴一笑,“谢谢小姐这么关心小七,但小七觉得小姐还是多虑了。”说着,便要伸出手来,握住小蜈蚣的手。 她急得正要阻拦,却见小蜈蚣猛地把手一缩,可怜兮兮地说,“不,既然有人怀疑小蜈蚣,小蜈蚣还是不要做这种引人误会的事好了,不然若七哥哥日后中毒了,别人又会怀疑到小蜈蚣头上来的。” “当然不会啦,来,和哥哥握握手嘛。”齐员仍旧一笑,又要来握小蜈蚣。 可小蜈蚣却向后一退,认真地说道,“时间不早了,七哥哥还是开始比试吧。”说着,便猛地一刀向齐员砍来,又快又狠,一点退路都不给。谁人会知道这外表天使般的小孩心里正暗暗嘲笑,头脑简单的家伙,刚才那么近的距离,毒早就上了你的身了,握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小家伙的刀满快的嘛。”齐员身形一跃,犹如一只敏捷的灵狐,轻轻松松便闪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小蜈蚣心里暗自惊讶,怎么中了那软骨化筋香,动作还这么迅如闪电?莫不是药效还未够时辰?遂想着,又是一刀劈了过来,只是这次却更加狠毒,竟直削齐员的脚踝。 “嘿嘿,打不着。”齐员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形,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冰冷的刀尖。 小蜈蚣更惊讶了,他本意是逼迫齐员做大幅度动作加快毒液循环,可为何这少年的动作竟越来越敏捷,想到主人还在后面看着,他心一慌,又是几招阴毒的招数使了出来。可齐员上蹿下跳,身形灵活得不得了,倒把他累得气喘吁吁。 “怎么,累了吗?”齐员的脸突然在他眼前放大,小蜈蚣狠吃了一惊,心一沉,蓦地张嘴,一颗闪电钉便飞速地朝齐员射去——那上面,便放着上次对付八荒雷神的腐尸烂骨散,但分量却多了十倍! “痛痛!”这次齐员躲闪不及,被铁钉正中左肩,小蜈蚣心一松,终于可以送这个讨厌的家伙上西天了,于是面露笑容,只等着看齐员因左肩溃烂在地上痛苦打滚的样子。 “乖乖,这铁钉可相当危险啊!”齐员痛得龇牙咧嘴的,将那铁钉拔了出来,但让小蜈蚣目瞪口呆的是,那伤口处不仅没有一丝发黑,反倒连那细小的伤口也渐渐愈合了! “你,妖怪啊!”小蜈蚣尖叫一声,不顾比赛还未结束便哭着朝主人怀里奔去,却被尹冷竹一掌打飞,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一场,是我们输了”尹冷竹缓步走上擂台,面色桥为难看,说出这几个字几乎咬碎了所有牙齿。一挥衣袖,恨恨道,“在下尹冷竹,望莫议公子赐教!” 可寞弈却只是嘴角一扬,朝身旁的青衣男子微一点头,“魄冰,你去吧,下手不要太重。” “是。”魄冰一抱拳,缓缓走向擂台中心。 “你!”面对寞弈的无视,尹冷竹一张老脸挂不住了,“莫议公子是不是太过自负了,我寒毒郎君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 “不,”寞弈微微一笑,“在下正是久仰寒毒郎君之名,方不想让阁下输得太惨。” “你!”尹冷竹简直是要气得抓狂,他飞身而起,便要下台教训这姓莫的小子一顿,却突然胸口一冰,一股莫名的寒意向他呼啸而来,他大吃一惊,慌忙收住身形回到擂台中心。 “阁下哪里去?”魄冰冷冷说着,尹冷竹不禁心头一颤,才发现这男子不仅面如寒冰毫无表情,浑身更是散发着一股刺骨的寒气,连那双冷冷的眼睛,也仿佛可以将人冻结一般。他不禁有种感觉,或许,姓莫的派这男子来,真的不是在小瞧他。 可他是威震天下的寒毒郎君,岂能被一个默默无名的男子震慑住? 尹冷竹退后两步,全身开始散发危险的气息,突然,右手陡变鹰爪,蓦地便向魄冰肩头抓去,那指尖隐隐见得紫色的萤光,难道说有毒?! 魄冰冷哼一声,似是对此剧毒毫不畏惧,左手骤的一伸,牢牢地将那毒爪扣在手中! “啊!”尹冷竹惨叫一声,左手仓皇护着右臂,踉跄退后,此时众人才发现,他那暗藏毒液的右手不知何时被厚厚的冰块冻结住,丝毫动弹不得! “认输吗?”魄冰冷冷吐出三个字,对尹冷竹的惨叫毫不在意。 “你!”尹冷竹恨恨瞪着他,无奈他那傲人的右手已失去知觉,无法再用功。 但他是尹冷竹,是天下最狠毒最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他若是今日恨一个人,那人绝不会活到五更!而现在,他恨他眼前这轻轻松松便封印了他宝贵右手的人!他要毁了他!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尹冷竹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红的小瓶,咬着牙将那其中的红砂倒在右手上,只听得滋的一声,那粉末在冰上沸腾了起来,冒起阵阵红烟,那冰便迅速化了下去,滴得一地的红水,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而同样的,那红水也无可避免地落在了他那白皙的手上,一阵焦味升起,他一向引以自豪的手便变得皮开肉绽污血横溢,台下一些胆小的观众甚至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尹冷竹忍住钻心疼痛,撕下一截衣袖,将右手牢牢包扎起来。而魄冰的表情自始至终不变,“要认输了么?” “认输?”尹冷竹哈哈大笑,仿佛是听到世界上最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突然,他蓦地住了笑声,眼神恶毒地盯着魄冰,“本公子今日便要毁了你!” 他割破左腕,将自己的鲜血注入那金红瓶中,那瓶中便“滋滋”生出一股红色的烟雾,发出刺鼻的臭味,瞬间蔓延开来。 第239章 飞身而起 如果名声不在了,倒不如拉着全世界一起陪葬。 “不好!”轩辕何忧大喝一声,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施出一个巨大的法阵,将整个擂台都笼罩起来,才得以将那红色的烟雾困在法阵形成的巨大半圆之中,无法扩散。 “哈哈。”烟雾中传来尹冷竹那近似癫狂的笑声,“这灭世绝情血烟阵是我寒毒郎君毕生心血所创,沾到毒烟的人连骨头都要化掉,我就不信整不死你!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这棺材脸陪葬!” 笑着笑着,那声音逐渐虚弱下去,过了一会便无声无息了,他本人倒是很有献身精神,可是,凭什么拉人下水? “魄冰先生!”北北心中担忧,趁阡陌不备想冲到阵边一探究竟,却见得眼前白衣一闪,面前已是寞弈那绝美的笑脸,“放心,他没事。” “谢谢二小姐担心。”阵中弥漫的红雾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便见得白光阵阵。只听见“哐当哐当”数响,就如同有人散落一地的珠子般,那红雾突然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擂台上一个青色人影。而擂台上遍是细小的冰块,每块冰块中都隐隐有着红色闪现。 “本局胜者为,青龙!”李哲已高声宣布,台下顿时掌声雷涌!经过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众人早是大汗涔涔毛发皆竖,想起那溶骨化尸的红色剧毒犹心有余悸。 轩辕何忧微微一笑,示意众人远离擂台,驱起七灭真火玄阵,一把火将那遍地的毒冰烧得干干净净,而神奇的是,那火竟似长了眼睛般,只熔冰,不伤物,擂台上平坦的青石连一丝烧痕都没有。 “第二场,朱雀对玄武!”清场之后,李哲已又是一声高喝,众人方如梦初醒,原来已是下一场的时间了。 玄武席上,慕容世向金圣钱桥微一请示,便笑嘻嘻地走上擂台,手中仍拿着那把阳伞,也不知要作什么。 却见他对着北北温雅地一行礼,抬头笑道,“若小姐不介意的话,这局可否由小生来点将呢?” 她不禁心一惊,难不成他想让最弱的她出战,玩田忌赛马之计?可是看他的样子,却又不是屑于为难一个小女娃的神态。 此时台下有阵阵骚动,有的喝彩支持,有的却大骂这书生无视比赛规则,更有嘲笑他没有本事所以才想挑个弱的下手。但慕容世只是微微一笑,一展阳伞,便见得金光阵阵,一个金色法阵“彪”的从那伞尖射出,如闪电般高速旋转着向远处飞去,只听得“轰”一声巨响,一颗参天大树横倒在地,截口平滑如台,如同刀切豆腐一般。 见此骇人情景,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旁人使这法阵之术,不过是借法阵之力生成实物攻击,可这书生竟可直接将那法阵化为武器,削铁如泥! 如此一来,众人纷纷心惊肉跳,原先嘲笑他的人更是紧张得捂住嘴,生怕下一个法阵的目标便是自己。 看到台下的鸦雀无声,慕容世笑笑,随即将目光定格在袁梁露身上,“不知这位公子可否愿意与在下一战呢?” “我?”袁梁露有些惊讶,但随即笑道,“好,既然阁下有如此雅兴,学生愿意相陪。”说着一跃纵上了擂台,与慕容世面对面立着。 慕容世束起阳伞,拱手笑道,“痴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袁梁露一愣,面有疑惑,但沉思许久,终于惊讶地叫了出来,“你是那公子,慕容世?” 而台下人更是大惊失色,谁人不知江湖上最具盛名的四奇公子“痴、狂、嘻、讷”梦术登峰造桥无人可及,却不料在此竟现出两位! 看着那一身蓝衣耀眼的痴公子风度翩翩,一身墨袍如画的嘻公子笑意绵绵,众人皆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这下有好戏看了! “痴兄请。”慕容世笑嘻嘻地一摊手,示意袁梁露先行出招。可袁梁露扬眉一笑,却不动手,只是平地生起一面巨大的气墙,如对付小雨仙俞韶颜时一般,只守不攻。 “痴兄何必如此客气”慕容世笑道,接着面色一变,蓦地举起阳伞,当空一击,顿时伞尖涌出磅礴真气,化作一把利剑直冲冲地朝那气墙刺去,在二者相触的一瞬间,众人只听得“铿锵”金声大作,犹如两把宝剑在互相撞击,许久,那气墙竟然坚持不住,被剑气戳穿一个大洞,慕容世手一挥,那把阳伞便以电光火石之速疾向袁梁露刺去! 袁梁露微一皱眉,飞身而起,避过了那致命一击。低头瞥见那竹木所制的阳伞竟然在地上戳出一个大坑,伞尖没入石中三分,不禁喝了一声,“好功夫!” “在下早已说过,痴兄若只守不攻,是胜不了这一场的。”慕容世面上仍是笑嘻嘻的样子,但话语里却多了几分挑衅的味道。他衣袖一挥,那把阳伞便腾空而起,乖顺地回到了他手中。 “既然慕容兄如此盛情,学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袁梁露也一笑,虽然他好和平不喜打斗,但此番情况下却是不得不出手了。 张开双臂,一股气流环绕周身,他那梳起的长发便一下子散落开来,潇洒地在风中飘舞。众人惊讶地见到,他双手上竟生出了隐隐的蓝光。只听得一声大喝,原本空无一物的擂台上突然涌起了无数气柱狂流,直穿入天,将二人的身影重重包围其中。 台下众人心里着急,纷纷踮起脚尖伸长颈部想看个究竟,可望穿秋水也只见得两个模糊的身影。 而更神奇的地方是,那两个身影就这样立着,没有丝毫动静,半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按捺不住正要出声嚷叫时,却见那气流蓦地一下消散,擂台上又现出二人的身形来。 依旧是蓝衣耀眼,墨衣如画,只是二人的额上均有着丝丝清汗,身形随着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仿佛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般。 许久,慕容世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向着袁梁露一拱手,“痴兄不愧为四奇公子之首,没想到三年过去,在下还是赢不了你,我认输了。” 此言一出,台下人惊得目瞪口呆,纷纷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还没怎么动手堂堂嘻公子便认输了?! 涵芸更是气得哇哇大叫,“慕容世!我白信任你了!还没和人打便吓得认输,你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说着便要气势汹汹地冲上台,还好被金圣钱桥一把挽住了。 只是看着慕容世,金圣钱桥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做为他的心腹,慕容世应该很清楚,他们此行只许胜,不许败,无论如何,也会将那花霓裳弄到手。 对少年的破口大骂,慕容世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望着袁梁露,嘻笑的神情再次回到脸上,“我本想激你一激,好让你认真地和在下打一场。”慕容世神秘地一笑,“痴兄竟如此认真,连这天困千岚阵也使了出来。” “抱歉,只因这场在下非赢不可。”袁梁露不好意思地笑笑,轻抚额上的汗滴,“不过嘻兄也真厉害,在这短短时间内竟向在下发起了数百次进攻,若真打起来,在下恐怕也要体力不支了。” 此言一出,台下人惊的目瞪口呆,纷纷就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还没动手呢,就已经赢了呢? “少得意!”只听得冷哼一声,一个黄色身影飞身跃上台来,一道长长的物事在空中狠狠一击,石制的地板上便多了条三尺长的碎痕,好功夫! “涵芸,不可莽撞。”金圣钱桥在座上轻喝一声,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威严,竟让全场心神一慑,这人好大的气魄。 “放心吧”涵芸一笑,挥起马鞭指向朱雀席,“你们,打算派谁来应付本少爷呢?话说在前头,本少爷可不像慕容世那样好欺负,不给上来的人留下几条鞭痕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好狂妄的小子!阡陌微一皱眉,便跃上了擂台,“这一局便由在下来讨教,出招吧。” “很好,有胆量。”涵芸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不待众人反应,她那长长的马鞭便对着阡陌急速抽了下来,她本来的目标便是这个上次在大街上阻了他鞭子的男子,这次她非得要在他那英气的脸上留下几道血印不可! 阡陌一跃,避过了这又快又狠的一击,可是还没落地,那粗大的马鞭又朝着他腰部横了过来,好在他动作敏捷急急一闪,方与那马鞭擦肩而过,可饶是这一擦,玄衣上也已多了道血红的口子。 “阡陌!”北北惊呼出声,心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差点便要冲上台来,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向钱小姐交待? 第240章 避而不见 “怎么,担心了?”涵芸嘿嘿一笑,“还没完呢!” 说着便又是呼呼几鞭上来,直攻要害!只是这一次,鞭子上竟有寒光闪闪? 阡陌面色一凛,急忙飞身而起,避开了那致命的几鞭,可还没待他回过神来,那马鞭忽地一震,顿生无数道水箭朝他激射过来,阡陌闷哼一声,身形一坠,直直地落在擂台上。而众人皆清晰地见到,他那身英武的玄衣早已被锋利的水箭割得支离破碎,好好的一身衣服只剩下条条碎布,破口之处,有鲜红的血汩汩而出。 “阡陌!”北北冲上擂台扶住他,贝齿咬住下唇,眼中有晶莹泪花闪动,“够了,我们认输吧。” “小丫头,算你识相。”涵芸得意一笑,“若是再比下去,我可不保证你这位俊俏的大哥哥只有受伤那么简单。” “话可别说得太早,”阡陌忽然一笑,眼里多了分奇异的光彩,“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这样的对手,在下若是不使出全力似乎有些失礼了。” “什么?”涵芸吃了一惊,难道这男子竟还有所保留? 可她也不是轻易胆怯的人,遂举起马鞭直对着阡陌,挑衅道,“好,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只有嘴上功夫。” 阡陌笑了,朝北北轻一点头,柔声道,“小姐请放心,阡陌不会有事的。”说着轻轻一推,将她送入袁梁露怀中,转头朝着涵芸挑眉道,“来吧。” “好!”涵芸心中又惊又气,俏脸激得通红,挥起一鞭便横扫过去,这一次,比之前更要来得凶猛,仿佛要将阡陌横腰截成两半一般,同时鞭上水箭簌簌齐发,势要将这狂妄的人万箭穿心! 可她没料到,只一转眼,阡陌那玄色的身影竟失去踪影,大惊失色时,眼前白光一闪,胸口一凉,衣服上已割开了个大口子,正要出声,又是一道冷光,头上的秀发竟给削了一截去,发带一断,柔顺的长发全部披散了下来。 阡陌本正欲给予最后一击,听得这话却不由得停了下来,定睛看去,却不由得一愣。 只见这少年披散长发,俊美的小脸粉腮晕红,水灵的杏眼瞪着阡陌,满是杀人恨意,白皙的小手则紧紧护住自己的胸口,而那裂开的黄衣之后,隐隐见得浅沟…… “他”竟然是个女的! 阡陌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愣在那不知做什么好,他杀人无数,可是却从来没对付过女人,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回事,怎么不打了!”“别老蹲着啊,想认输就认输啊!”台下的人不明究竟,纷纷起哄,连北北也觉得奇怪,一向冷静的阡陌怎么竟红着脸呆立在那? “阡陌兄,怎么了?”袁梁露不明所以,关心地要跃上台来。 “别上来!”阡陌猛然醒悟,慌忙对着袁梁露摇手,然后迅速地脱下自己的长衫,便要来给那少年,不,女子披上。 却不料眼前黑影一闪,腹部一股巨大的力量击来,他措不及防,身子一下子飞了起来,重重跌在场外。 “阡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北北一下子跳了起来,她飞奔到阡陌身边,却见得他面色苍白,嘴唇发乌,右手紧紧捂住腹部。那里有一道怵目惊心的鞭痕,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汹涌而出,将那玄色的长衣染成了深红色。 “我没事。”阡陌勉强直起身子,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有几滴更是溅在了她雪白的裙子上,不禁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弄脏小姐的衣服了。” “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仍然只考虑她的感受么?看着他虚弱的脸,她声音哽咽,她本来便见不得一丝血腥,何况这惨状竟发生在一直拼死守护她的人身上。 拿起他的大手放在自己脸颊边,温热的泪水便顺着那手背滑了下来,和血水混为一体,“你这个大傻瓜。” “小姐。”阡陌笑笑,第一次大胆地将她拥入怀中,“不用担心,为了你,都值得的。” 她不禁愣在那里,她清楚,阡陌口中的“你”,是钱小姐,不是她,钱北北,他越是为她奋不顾身,她便愈发无地自容。 “如果说,我不是。”她忽地想告诉他真相,可话在嘴边,阡陌竟又俯身咳出一大口鲜血。 “阡陌!”她慌忙离开他,撕下衣裙,便要帮他包扎。 “放心,他死不了。”一个清脆却傲慢的声音传来,她抬头一看,涵芸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擂台边,披着一件墨色长衣,正冷冷地看着这边,“竟敢羞辱本姑娘,这点惩罚已经算轻的了。” 姑娘?她吃了一惊,定眼看去,那少年正披着如水般柔顺的长发,一张如雪莲般素净的脸上眉目如画,瑶鼻小巧,双颊粉嫩,柔软的双唇如花瓣般红润,只是那双水灵的眼里有着丝丝愠意,但却又给她的美丽添上了几分迷人的霸气,与那倾国倾城的浅雪怜霜相比竟毫不逊色,当真是个花容月貌的绝色美人! “够了,涵芸。”金圣钱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旁,嘴角扬起怒意,“看你把人家伤成什么样子!”说罢朝身后的慕容世一点头,“拿最好的药来,一定要治好这位公子。” “可是……”涵芸委屈地噘起小嘴,但触到金圣钱桥嗔怪的眼神时,只好愤愤地瞪了阡陌一眼,一甩袖子回席去了,她不明白! “谢谢这位公子,”钱北北感激一笑,随即低头看向那正给阡陌疗伤的慕容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涵芸小姐出手果然是不同凡响,又狠又深,看来真的是生气了呢。”慕容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她不禁一下子紧张起来。 “放心吧,没事的。”见她忐忑不安的小脸,慕容世嘻嘻一笑,逗这个丫头果然好玩。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金边瓷瓶,将里面淡黄色的粉末洒在阡陌的伤口上,仿佛被封印住一般,那汩汩涌出的鲜血竟瞬间止住了。 “金丝浣血散?”见得那淡黄色的粉末,袁梁露脸色大变,将慕容世拉至一旁压低声音,“这不是只有王才可以用的珍贵名药吗,没有王的允许私自使用可是要杀头的。” “痴兄好眼力。”慕容世笑笑,“所以我才敢光明正大地将它拿出来。” “什么?”袁梁露更是惊讶,略一沉思,顿时面上大惊,难以置信地望向正立在一旁的金圣钱桥,“这么说他就是?”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慕容世打断了他,神秘地一笑,“而我们这位小姐的身份,你也应该猜到了。” 四绝佳人之二,“落雁”郡主水涵芸。 但袁梁露此时想的却不是这些。他望了望金圣钱桥,又望了望青龙席,胸口竟然紧张得无法呼吸。 丹云峥,一向敏锐的你,是否早已发现了呢?而这一次,你又打算避而不见么? “朱雀,玄武,可以进行最后一场比试了吗?”李哲已好死不死,偏偏要在这节骨眼上问出这么一句。 钱北北一惊,心紧张得噗噗跳了起来。方才阡陌受伤,她竟然完全忘记了,如今朱雀玄武一胜一负,也便是说这最后一场便是决定着她是否可以进入决赛的关键一局! 而这一局的参赛者是她与钱桥。 第241章 记忆的刀 她说过,无论何时遇上,也不会留情的。 “可以。”她咬咬牙,不顾阡陌与袁梁露担忧愧疚的目光,从容地向擂台走去。 却见得眼前白衣一闪,寞弈那绝美的脸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依旧是眼中含笑,但那笑容却有着一丝……不忍? 他总是将情绪掩藏得很好,不为任何人所动。此时无意流露的不忍心,让她心中竟然有些暖意。 你是来拦我的么?”她笑了笑,“还是说,那个赌约你已经打算认输了?” 她还是这般不服输,但那倔强的小脸,却不禁让他扬起笑容。 “小心。”他只说了两个字,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秀发。他不愿与任何人有纠葛,对所有的牵绊避而远之,可是,面对着她,他竟然破例了。 “谢谢。”她笑了,如五月花般灿烂动人,她扯下寞弈的袖子,让他弯下腰来,却一踮脚,在他如玉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我不会输的。”在他反应之前,她便转身走开了,向着擂台前进。 为什么她会做出那般大胆的举动,她不知道,或许在她心底,根本将与金圣钱桥这场对决当成了最后一战,所以,不想留遗憾么? “公子请。”她站在擂台一角,对着那高她不知多少的男子平静说道。 “你真的不怕么?大哥哥可是很厉害的。”看着她镇静的脸,金圣冽笑道,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胆大过人的女娃娃,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怜爱。 我有我必须要赢的理由,所以请不必顾虑,出招吧。”她也笑了笑,气定神闲。 还好,他与钱桥不过是身形相似,声音相似罢了,如果,连相貌也是一样,她还能这般平静处之么? 金圣冽微微一笑,对于如此诚恳的对手,若是再谦让就太失礼了。遂一抬右手,一股巨大的水流便朝着北北呼啸而去。 水?她不曾见到他施展法阵,莫非这男子,竟是御水王族的人么? 袁梁露在台下紧张地呼出声来,却见她蓦地扯下颈上的隋侯珠,双手一举,生出一个巨大的青色法阵,将那水流硬生生地挡了回去。袁梁露正要叫好,却听见北北含笑的声音传来,“徒弟不必紧张,我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敢来当你的师父了。” 其实是打肿脸充胖子,可是不觉得这般说比较有底气么? 对此话语,金圣冽一笑,对她的印象又加深了几分。如此,他倒想来试试她了。 一挥衣袖,放出一排水箭,齐刷刷地向她小小的身体射去。北北纵身一跃,轻巧闪过,可刚至半空,又是几排水箭电光火石般击来,她心一惊,右手一击,那隋侯珠便发出阵阵白光,生成一面巨大的屏障,把那锋利的水箭尽数接了下来。 “换我了。”她嫣然笑道,驱起熊熊火焰向金圣冽袭去,来势之凶,竟仿佛要将他烧为骨灰一般。 这丫头倒有两手! 金圣冽心中惊赞,飞身一闪,便避开了那灼热的火焰,眼角却陡然瞥见另一股更强烈的火焰从身后扑来。 不禁暗笑一声,晃身避开,这小丫头片子还不是一般的厉害,声东击西,前后夹攻,兵不厌诈之事竟手到擒来,可惜在他面前毕竟棋差一着。趁身形刚定,他转身想开口表扬几句,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娇俏的小脸……心猛地一惊,原来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么? 可是已来不及了,她一招气剑直劈而下,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面上一凉,他听见了犹如瓷器裂开的声音…… 那样的神器,不该是无坚不摧么,为什么碰到她的气,竟仿佛被开启机关一般,一下子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 “冽哥哥!”涵芸惊呼着便要扑上去,却给慕容世一下子拉住了。 “得罪了。”北北跳开几步,看金圣冽手捂眉心立在对面,他的长发披散了下来,遮住他的脸,使她无法看清他的容颜。可听见刚才涵芸那声“冽哥哥”,不禁心中一惊,眼前这与钱桥相似的男子,竟连姓名也如此巧合么? “小娃儿不简单……”金圣冽轻声道,他温和的声音变了,变得无比认真,“可是,我有非赢不可的理由。” 是的,自从他无意间听到那个秘密后,他才知道自己对“他”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他独享了他的父王,夺了他的王位,甚至夺了原本属于他的高贵身份,让他饱受了十年孤苦。他愧疚,他无言以对,所以,他至少要帮“他”把那四样神器找回来。 因此……他不能输! 他缓缓直起身子,长发掩去了他的容颜,只看见他的双手在空中缓慢划着,生出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阴影笼罩上每一个人的脸,那暗含的肃杀与冰冷,让每个人的心都紧张得无法呼吸。 只见那法阵的中心,正有一股巨大的金色水流在缓慢生成,那水流动得俞是缓慢,便越让人觉得危险,众人紧盯着那水流,不禁胆战心惊,那里发出的无形压力慑得他们动弹不得,仿佛只要这水流一出,即便是金刚之躯也要粉身碎骨! 此时,寞弈墨色的眸里闪过一丝异样,这个法阵是…… 北北紧张地凝视着那水流,心跳得越来越快,但她却很清楚,她并不是在惧怕这巨大的金色水流,她怕的是…… 一件事,一件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事,一件却是她一直在害怕的事,而她不安地感觉到,这件事就要发生了。 “小心了。”金圣冽抬起头来,清风徐来,吹开他额前的长发,现出一张俊美如玉的容颜,可那熟悉的容颜却似一把锥子,在她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狠狠一戳! 无数幕温馨、凄苦镜头一股脑地冲了出来,占据了她整个脑海,撕心裂肺的痛苦涌上心头,她的胸口难过得仿佛要炸开一般,眼泪簌簌地涌了出来。 “真的吗……你真的会陪我一辈子?” “当然啦,所以北北长大了要做我的新娘子哦。” “……不许骗我。” “放心吧,我钱家大少爷可是最信守承诺的。” “可是你知道……我是钱氏集团惟一的继承人。” 泡沫,她的眼前,好多的泡沫,她不想难过的,可是此时苦涩的泪却将她的世界模糊得一片混乱。未愈的伤口裂开,她嗅到血的味道,一颗柔软痴情的心,正被记忆的刀一道道割下,血肉模糊。 如果能舍弃呼吸,她愿意的,因为她现在,胸口痛得仿佛要裂开,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望着眼前那熟悉的面容,心中只有那个名字:钱桥。 所有他的一切一切通通回现在她的面前,于是,她的心被撑破了……所以,当那股摧天坼地的金色洪流汹涌而来时,她只是恍惚着举起那颗青色的小珠子,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金色洪流瞬间便击破那白色的屏壁,击破那脆弱的隋侯珠,再重重地击上自己小小的身体! 也好,失去意识之前,她苦笑了一声,前世因你而亡,这世便就死在你手中吧。 她感到,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耳边,却忽然响着一个声音:“神姬!” 那声音如此年轻,仿佛是一名少年正欣喜地呼喊,她闭着眼睛,却仿佛见到如百合花一般皎洁的白光。 但那声音很快消失了,而此时响起的,是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 “第二次,”那声音笑着,“我说过,第二次,会让命运来替你自动执行。” 他口中执行的,是什么?她身体轻飘飘的,已完全无法去思索那熟悉的声音里的意味,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胸口飘了出去,而离体的一瞬间,仿佛被除去了一直压在心上的重担般,她的心忽然轻松起来。 而苍老的声音继续轻笑,“你的记忆,我封住了,作为补偿,便解开你一部分封印吧。” 一部分的封印,那又是什么?为什么他的笑声,竟仿佛知晓世间所有秘密一般。 第242章 白光乍起 可是,记忆却以光速遗忘,她迷失了自己,迷失了意识,只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发生惊人的变化。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小姐!”阡陌痛苦地喊着,挣扎着想冲上去接住被水柱打上半空的她,可腹部的剧烈疼痛让他动弹不得。 而空中有白色身影一闪,伸手便要将小小的她接下,可在触碰她身体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弹了回来。寞弈不禁一怔,这力量是? 而她静静浮在空中,周身竟然发出了耀眼的白光,仿佛有什么被压抑了许久,终于爆发一般,那白光越来越强,将她整个身影都包裹了起来,只勉强见得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可思议的是,在众人的惊骇目光中,那小小的影子竟然慢慢地,慢慢地变化,如同在在观摩时间长河一般,她缺失十年的时间渐渐被归还,直至最后,光球中现出豆蔻女子。 突然,一件白色物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上天空,冲入光圈,将那娇柔的身躯紧紧包裹起来。 “花霓裳!”有人惊呼起来,众人方发现评委台上那红木宝盒不知什么时候打了开来,里面空空如也! 而忽地白光大作,所有人慌忙抬头看向天空,却见得那身影周围的白光竟又慢慢隐去,一名美丽的女子静静地安睡在风中,白裙飘飘,风华绝代,有如九天玄女降临人世,那光鲜圣洁的轻柔白裙,当真是开幕时毫不起眼的破衣么?! “小丫头!”寞弈飞起,将那身影温柔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北北缓缓睁开双眼,气如游丝,俏美的脸苍白毫无血色,黯淡的眸子里却有着一丝笑意,“真是的快要死的时候,不可以换个没那么讨厌的人来抱我么?” 说完这句,她微微一笑,头便软软的垂下,整个人倒在了寞弈怀中。 真好,死的时候,还能再损他一次。上天,其实待她不算太薄呢。 “小丫头!”望着她安详的脸,他的心忽地痛了起来,手臂一紧,抱着她从空中落了下来,第一次,漠然的心里,动了杀气。 “小姐!”见他抱着北北缓缓走来,阡陌不顾腹部的剧痛,挣扎着便要上来,但在看清怀中人面容时脸色不禁一怔。 这绝色倾城的女子,真的便是他的小姐么? 七尾迷兔从袁梁露头上跳下来,在北北身下上蹿下跳,努力想去碰触北北那软软垂下的小手,见不论它多么努力,主人仍丝毫没有感觉,于是仿佛通人性一般,竟望着台上的金圣钱桥龇牙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她没事,只是睡着了。”寞弈淡淡一笑,温柔拂去北北额上香汗,将她托付袁梁露怀中,“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凉凉。” “丹云峥哥哥!”对这期盼许久的‘凉凉’二字,袁梁露激动地连泪水都要流了下来,可是在接过北北那柔弱无力的身子时,面色又化作了担忧,虽然她平稳的呼吸声让他稍有安慰。 “裁判,可以开始下一轮了吗?”寞弈足一点地,如风一般,轻飘飘落上擂台。 “哦,可以可以。”李哲已方从刚才的惊人一幕中回过神来,慌忙点头道。 “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寞弈一笑,转头看向不远处望着北北满面愧疚的金圣冽,墨眸里有冰寒的光,“一局定胜负,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和我们冽哥哥谈条件”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跃上台来,俏丽的脸上满是气愤,蓦地一个长鞭抽下来,恨不得将寞弈抽成两半。 可寞弈不躲不闪,只是微微一笑,手腕轻翻,那汹汹而来的鞭子便如同被冻结一般,在他手中乖顺地停住,接着软软地垂了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涵芸先是一怔,随即又羞又急,连忙想将那鞭子抽回来,可那鞭子竟似在寞弈手中生根了般,任是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晃动半分。 “真是个刁蛮的女子。”寞弈笑笑,右手向后一举,那鞭子便急速地向后抽去。涵芸反应不及,一下子被鞭子拽了出去,她以为自己会跌得很惨,却被人轻轻一托,落在某人有力的臂弯中。 抬眼一看,正对上一张绝美的笑脸,那墨黑的眸子深得似海,她不过多看了两眼,却感觉阵阵晕眩,仿佛整个人都要跌进去一般,无法自拔——为什么她之前没有发现这个人这么好看呢? “姑娘,豆腐吃够了么,在下的手臂可有些酸呢。”有温和的声音响起,涵芸才回过神来,慌忙离开寞弈的怀抱,一抹红云“唰”地浮上她的粉腮,继而扩散到那白嫩的秀颈。 她低头不敢去看他那勾魂的眼睛,可心跳得好厉害,脑中混乱得无法思考,这种忐忑不安,却又充满期待的心情,究竟是什么? 可是,却不禁有些失落。为什么他明明是笑着,声音却如此漠然,可又为什么,他与那小丫头说话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涵芸,你先下去。”金圣冽上前扶住她,将她交付给慕容世,随即侧身,对着寞弈无奈地笑笑,“我接受你的要求,一决胜负。” 他低头望向台下昏迷不醒的北北,心中竟隐隐作痛,“伤了那位姑娘,在下真的是非常抱歉。只是,在下真的有非赢不可的理由。” “是么,那真是巧了。”寞弈眯起勾魂的眼睛,笑容里有一丝冰冷,“在下也有个非赢不可的理由呢。” “这!”金圣冽自知理亏,不禁长叹一声,甩起长衫,退后一步,“那便请阁下出招吧。”看这男子的样子,是不肯轻易放过他了。可是,即便遭受天下唾骂,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来此的初衷的。 “谦让了。”寞弈微笑道,可那温和的笑容越是迷人,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便愈发浓烈,那暗藏的寒意竟让金圣冽不禁又退了一步。 但见寞弈眉眼轻扬,一股湍急的气流瞬间涌起,如青龙一般环绕在他白衣四周,那逼人的气势,就似对猎物虎视眈眈的猛兽,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要向眼前的对手发起致命攻击。 “好功夫!”金圣冽叹了一声,脸色也变得凝重。他右手一挥,身后便突地冲起一股巨大的水墙,直耸入天,而那水墙之上,更有无数支锋利无比的水箭,矛头直指寞弈,也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势要将这绝美的人戳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眼见得这剑拔弩张的形势一触即发,袁梁露不由得大声喊道,“住手!你们可是兄……” “放心好了。”他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天真的声音打断,他抬头便见到一个清秀的少年,正咧嘴对他笑着,“主人不过是想惩戒一下下手不知轻重的弟弟罢了,不会伤到他的。” “你怎么知道?”听得这话,袁梁露不禁张大了嘴,但对方的一句“主人”,却更是让他瞪大了眼,“这么说,你是风泠岛上的。” “不错,”少年一笑,友好地伸出小手,“我叫齐员,请多指教。” “齐员莫非是……”袁梁露傻傻地愣在那,手机械地地随着齐员的手一起一落,他曾从古书上翻阅过,每个精灵岛上,都有其对应的精灵系族,这一脸天真的少年,竟然会是风狐族的王子么? 见得他这傻傻的样子,齐员不由得笑了起来,指指身后的青衣男子,“他是魄冰,你应该也猜到他是什么人了吧?” 袁梁露愣在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天哪,他会是天嘉国第一个与精灵神族握手的人么? “可是好奇怪,”齐员转身看向擂台上对峙的二人,眼里好生诧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主人动怒呢,魄冰你说是吧?” “哼。”魄冰冷冷地答着,低头看向袁梁露怀中昏睡的佳人,冰冷的眼里竟闪烁一丝复杂的光。 为了这女子,一向呆在台下看好戏的主人竟然亲自上场了,看来这个小丫头,主人是再也不能再见了! “看招!”金圣冽一声清喝,右手一扬,一把削铁如泥的水剑便在手中生成,隐隐泛着寒光,那凛冽的剑气让台下人都为之心神一震,可不待众人叫好,金圣冽那水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寞弈刺来,而紧跟其后的则是密密麻麻的水箭阵! 见此危险情景,众人不禁暗暗为那绝美的白衣男子握了一把冷汗,可只见寞弈微微一笑,不躲不闪,那水剑便直刺入他的体中。 “丹云峥!”袁梁露惊呼出声,正欲冲上台,却被齐员一把抓住,“急什么,主人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如此一击得手,金圣冽不禁一怔,身后呼啸而来的水箭也蓦地停了下来。却只见得眼前一花,寞弈那中剑的身体便已失去踪影,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你在攻击哪里?” 第243章 消失归元 金圣冽一惊,慌忙抬头看向天空,却见寞弈那飘逸的白色身影正潇洒地浮在空中,一股青色的气旋围绕着他缓缓流动,真个如仙人降世一般。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旌动摇,竟连叫好都忘记了。 “你。”金圣冽一窘,大喝一声,飞身上去,拿起水剑便一番狂戳乱刺,身后的水箭也纷纷助阵,将寞弈紧紧封锁住。 可寞弈的身影飘忽不定,在锋利的水箭中自由穿梭,游刃有余,任金圣冽竭尽全力,仍无法碰到寞弈身体半分。 “怎么,你的本事便只有这些?除了欺负女孩子,遇上其他人便束手无策么?”寞弈一声轻笑,忽地出现在他身旁,衣袖一扬,一股巨大的旋风蓦地将金圣冽撞开,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冽哥哥!”这次换作涵芸着急了,可是不知为何,她竟然不忍心责怪那名绝美的男子,她如何好说出口,方才看到金圣冽陡然刺中寞弈时,她居然差点担心地惊呼出来!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寞弈低头对她一笑,于是那颗芳心又噗噗地跳了起来。 “阁下好身手。”金圣冽缓缓站了起来,擦去嘴角的一丝血迹,他开始有点明白,为何这满眼笑意的男子话语间竟如此凌厉,只是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在意那小丫头么? 可是,这份在乎,不会敌得过他深藏心底数年的愧疚,为了“他”,即便不仁,他也要将花霓裳拿到手。 他支撑起身体,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阁下果然厉害,看来,在下不使绝招是赢不了你呢。” “请尽管来”寞弈笑着抖抖衣袖,对此毫不在意,他正想看看,这年轻的王,对王族专属的秘阵掌握了几分。 好狂妄的人,金圣冽面色一凛,寞弈那目空一切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有些熟悉,让他不禁忆起了十年前王殿上一个瘦小却倔强的身影。 没错,就是“他”,所以他今日一定要赢! 金圣冽深吸一口气,驱起一股水流将自己送入半空,双手在空中缓缓划着,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在他面前逐渐形成。见得这情景,众人不禁纷纷惊呼,他又要施出那威力惊天的金色水阵么?! 而这一次,法阵来得更大,竟越过了本已宽广硕大的擂台,直直向围观的众人逼来,吓得众人纷纷后退,唯恐那摧天坼地的法阵危及自身。 “一群胆小的家伙。”见得众人那惊慌失措的样子,齐员不禁哼了一声,竟丝毫不为自己的主人担心。 “阁下小心了,我这玄天水金阵可是用上了十分的力量。”金圣冽轻声道,面有无奈,他实在是不忍伤害面前这惊世脱俗的人物,但是为了赢得那花霓裳,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多谢提醒。”寞弈微微一笑,平伸右手,顿时一支通体冰蓝的法杖凭空而生,发出阵阵寒光。寞弈杖尖一点,杖顶那水晶球便忽地发出万道蓝色光芒,在空中汇成一个圆形法阵,与那巨大的金色法阵平行对峙,虽不及那金色法阵体积庞大,可那耀眼的圣洁蓝光竟让那金色光芒也黯然失色。 “去!”金圣冽大喝一声,一股铺天盖地的金色水流蓦地生起,有如火山爆发般汹涌而来,直直扑向寞弈那白色的身影。 “小心!”所有人都失声惊呼,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却只见寞弈举杖一挥,蓝色法阵刹那间生出一股强大的蓝色气流,以电光火石之速朝金色水流呼啸而去! “轰”一声巨响,在气流与水流相撞的一瞬间,天地间陡然暗了下来,众人纷纷捂住耳朵,方得以不让那惊天动地的巨响震破耳膜。但待抬眼望向台上,却只见得激战之后一团迷雾笼罩整个擂台,二人的身影皆无从分辨。 突然,金光一闪,一个人影急急向台下坠去,重重地跌出场外。待那人支撑着站起来时,众人不禁心神一震! 一头金发垂地,虽嘴角沁出阵阵血丝,却无损面上不可触犯的威严。“王?”众人腿脚一软,纷纷跪落在地,身体哆嗦起来,“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冽哥哥!”涵芸焦急地奔了过来,看到金圣冽一脸苍白,不禁担心得珠泪涟涟。 “我没事。”金圣冽推开她,面色严肃地看向半空,那里迷雾还未散去,不禁苦笑一声,没想到御水王族奉为至宝的玄天水金阵,竟然输在了一个无名小子手中。 忽地银光一闪,空中迷雾散去,现出一个俊逸的白色身影来,一头飘逸如水的银发在风中轻舞飞扬,隐隐闪现着傲人的金光,寞弈那含笑的紫眸看着他,面上有一丝戏谑。 “妖……妖怪!”见得那头惊世骇俗的银发,顾不得万人之王在场,众人惊得纷纷大呼,更是有几个胆小的人抱头鼠窜! 可金圣冽面上却露出激动又难以置信的神色,只见他颤抖着身体,眼里泪花翻动,嘴唇抖动着吐出两个字:“王兄!” 寞弈微微一笑,发色回复寻常的黑色,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抱歉,你认错人了。” “不!那头银发,那双紫眸,我绝对不会认错的!”金圣冽激动地冲上前,紧紧地抓住寞弈双肩,“你是丹云峥,王兄,对不对?” “陛下!”慕容世突然拦住了他,面上的嬉笑此时已荡然无存,换之无比严肃的神情,“此地不可久留,请陛下速速回宫。” “放开我!”金圣冽一把甩开了他,眼睛仍紧紧盯着寞弈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声音哽咽着,“我就知道一定会再见到你……王兄。” “抱歉,在下无名无姓,也无兄弟,怎敢与万金之躯的东颢之王称兄道弟。”寞弈淡淡一笑,那温和声音里暗藏的冷漠让金圣冽不禁微微一愣。 “丹云峥哥哥,不好了!师父要消失了!”朱雀席上的袁梁露突然大叫了起来,寞弈脸色一变,便要飞身过去。 “丹云峥?你果然是王兄!”金圣冽一把扯住了他,露出痛苦的神色,“为什么你不肯认自己的亲弟弟呢?” “放手。”白光一闪,一把气剑直指他的喉咙,逼得他后退了几步。寞弈淡淡一笑,声音平静如水,“若你还想保住自己的王位,便莫要再提那三个字。”说罢,长袖一甩,便轻飘飘地飞到了北北身旁。 “丹云峥哥哥,你看!”袁梁露抱着昏迷不醒的北北,一脸焦急。 寞弈墨眸一扫,绝美的脸上现出一丝少见的惊异,他清楚地看到,长长的衣袖之下,北北那双白皙的手正逐渐开始变得透明……仿佛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一般。 “小丫头!”寞弈一把抱起了她,用力地摇晃着,可北北面色苍白,仿佛一个人偶般,任他如何呼唤硬是毫无反应。 “让开,让开些。”一个苍老却富有活力的声音传入场中,众人抬头看去,却见得一个衣着褴褛的老人,正笑嘻嘻地朝着这边走来。 此时轩辕何忧也正走来,瞥见那老人的面容时,不禁微微一怔,怎的这老人好生面熟? “老先生!”袁梁露高兴地迎了上去,“怎么是您?”他上次消失得那般快,他还没为眼镜的事好好向他道谢呢。 可想起北北,顿时又高兴不起来了,愁云笼上整张脸,拉着老人便冲到北北旁,“老先生您神通广大,可有什么法子救救我师父么?” “噢?让老夫看看。”嘴上说着,老人目光瞄了瞄寞弈那神色凝重的脸,嘴角却勾起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的心,似乎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冷漠呢。 把了把北北的脉后,老人面露凝重之色,长叹一声,“没想到间隔十年,她的隐患竟严重到这个地步。” 众人一惊,而凝视老人片刻后,阡陌终于也惊呼出声,“你是当年救下小姐的那位忽先生?” 忽悠笑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然后转过身,望着昏迷的北北,低声道,“当年老夫为了救她,将其所有灵力都封在这隋侯珠中,如今这隋侯珠一破,所有灵力均烟消云散,连自身的真气也随之而去。如此下去,两个时辰之内,这姑娘的身体便将不存在这世上!” “什么?”袁梁露大惊失色,阡陌更是神色激动,几番挣扎着要起来,却因腹部重伤无法动弹。 “是本王的错。”金圣冽低下高贵的头,望着北北惨白的脸,心中隐隐作痛,“要不是本王一时意气用事,也不会害这位小姐遭受如此的不幸。” 若不是你,又怎会凭空生出这一赌约? 看着他满是愧疚的脸,忽悠心中轻叹,只是罢了,罢了,说到底,他倒也是无辜的。 “老先生可是有什么办法么?”低哑的声音传来,忽悠低头,便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寞弈紧紧拥着北北,只是那平淡如水的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自然是有的,”老人微微一笑,不然他为何要暴露身份。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刷刷写道,“薰州岛的空中圣岛紫凌岛上,有一颗煦紫珠,藏着神姬的一份神力,若是能取来,则可暂时保住她躯体不会消失” 或许吧。钱北北站在旁,看着众人围着自己的身躯,焦急忙碌,历经这三个空间的三个世界当中,拥有了三个不同的人生,不管怎么样,得到过,失去过。历经生死,历经离别,有欢喜,有悲情,不论如何,终归是逃不过拿起或是放下。 全书完 首-发:po18m.vip (woo1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