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光半程》 楔子 「三分三分!」球场上吼着,张文彦投出了最后一球,结束这场比赛。 人群换上一波又下来一些人,张文彦下场的时候才发现树荫下的眾多水壶中没有自己的。 「欸,你有看到我的水壶吗?」他转身问道。 「没啊,而且我也没带。」 「那我回去拿一下水壶好了。」 「那我跟他们先打一场?」 「好,你们先打。」张文彦小跑步穿过走廊,上楼到底后他左转到了教室。 因为规定的关係,上室外课时教室门窗都是紧闭的。文彦走到门前时,透过窗户瞥见了教室内的人影,而教室的风扇停着。他没有多想,转开门把后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是血。 时间彷彿暂停般,张文彦的手还放在门把上,人就僵在了门口动也不动,原本还有点喘的他甚至要忘了呼吸,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一幕。和他同班的姚孟欣独自在座位上,鲜血在她糊成一片的左手蔓延,一团一团揉成球状的卫生纸散落在桌上,沾染着和她左手一样的吓人顏色。对于突然到来的人而感到慌张的姚孟欣视线短暂在文彦身上停留一下,随即匆匆用卫生纸挡住自己的伤口,同时把桌上刺眼的纸团拿起就丢进后面的垃圾桶。 张文彦期期艾艾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那个……我是来拿水壶的。」 可能是因为被冲击到,也有可能是因为和她不熟,他冒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姚孟欣敷衍应了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穿上外套就要往外走,冷静地彷彿她也只是回来拿了个东西。 直到她穿好了外套,张文彦才又憋出了第二句话:「那个…你需要去保健室吗?」 「不用,等一下要集合了。」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踩着自己的步伐就要往外走。 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还挡在门口,「……好。」连忙将身子让开后看着她走出门外。 快速的从教室拿出水壶后,张文彦还是跑到姚孟欣旁边。她照着自己的节奏走着,张文彦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一时间无话可说,吵杂的各种声音充斥着走廊,反而凸显了两人尷尬的沉默。明明同班了一个学期,张文彦才发现自己跟她真的很不熟。 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渐渐落在了姚孟欣背后。看着她朝着班上其他女生走去,右手打着招呼左手却藏进了袖子里,张文彦一时间五味杂陈,连接下来打篮球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张文彦还是在下课鐘响后一个人默默走到保健室,随便跟校医讲了个藉口后要了一个大ok蹦,接着若无其事地走回教室,趁姚孟欣不在时,偷偷塞进了她的铅笔盒里。 距离 姚孟欣收到张文彦的关心之后,从福利社买了瓶小饮料给他,在他的铅笔盒里面也找到了「谢谢」的字条,张文彦本来不怎么喝饮料的,最后却鬼使神差喝了一口。 太甜了。 女生都喜欢喝这么甜的东西吗? 「改好了就把考卷还回去。」寂静地教室里老师突然开口说道,张文彦才回过神,发现刚刚自己又把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可能是看过那样的伤口吧,他总觉得姚孟欣有些娇小,脸色也有些苍白。 她盯着黑板,略显大的外套连她的脖子都能遮住。 所有人还在改方才的随堂测验,视线在考卷与黑板的答案间不停来回,因此没人发现他的神游。 张文彦动了一下右手,发现红笔因为在纸上停留太久,墨水晕开了一小片,鲜艳的色泽彷彿在提醒什么。 姚孟欣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张文彦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关心起,只有偶尔能讲上几句话,他们就一直保持着点头之交的距离。 或许转学生都有种特别的魔力吧,某天也开始流传起她的事情,谈不上沸沸扬扬但她还是听到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班导说她是住院。 张文彦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只是在某个午觉梦到他递给她了ok绷,醒来时唯一的空落那么好找。 最后她请了一个月的假,她回来的时候收到了几个朋友的小礼物,张文也彦买了一瓶麦香奶茶递给了她。 「出院快乐。」 姚孟欣表情讶异的看着他,然后噗哧一声笑了。 「谢谢。」 他没有问出口姚孟欣是怎么了,不过她左手戴着的手錶将錶面转到手心面,大部分的时候都缩在外套里,伴随着国三的体育课变成自习课,大概全班也只有他有些庆幸她就不用脱外套了。 毕业旅行时他们被分到同一组行动,总共有七八个人,她在吃饭的时候錶带往下滑落了一点点,伤口深了很多。 那天晚上翻来覆去都是她满手鲜血的瞬间,血就这样从腕里爬上她的其他皮肤,他怕痛,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到底为什么会有人求助于自残。 她那么小一隻,应该更怕痛吧。 含糊的「住院」这个理由在他心里发酵成了几十种原因,一夜无眠。 十五岁的夏天,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些东西那么无能为力。 毕业那天张文彦的制服签名唯独少了她的,而缺席的姚孟欣早在一个星期前就住院了。 交集 两个人上了同一间高中。 她是因为私立学校比较好让她请假,而张文彦则是因为升学率的关係。 姚孟欣开学看到他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明明才两个月怎么又长高了那么多。 绿色基底的国中制服换成了一蓝一红的顏色,校规没有再要求绑马尾了,她走路的时候会有风把她的发丝吹起,走在路上的时候皮鞋「噠、噠」响起,本来就不算躁动的两个人又更多了些沉稳。 她以为他不会再找她聊天,却在开学后没多久桌上就放了瓶铝箔包的奶茶。 整整齐齐的字写着出院快乐。 说不定他可能比想像中的还好一点,姚孟欣边喝边想着。 姚孟欣说不上是什么认真的学生,上课偶尔会偷玩手机偶尔会睡觉,晚自习从来不参加,六日的课也没有来上。 但她的成绩没有他想像中的烂,甚至偶尔会答对他不会的题目。 班际比赛比想像中来的还快,儘管为了名单张文彦催了好几次,但他一次都没有找过姚孟欣。 「张文彦。」「干嘛?」「女生是不是有缺人。」 「还好。」 「如果真的没人,可以报我上去。」 「你跑的怎么样?」 「还可以吧。」 张文彦很想问她如果可以跑步为什么不去上体育课,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那有缺人我再填你。」 「好。」 他最后还是没有填她的名字,但从这个时候开始,两个人开始有了交集。 姚孟欣还是没有去上体育课,只是她偶尔会有错觉,张文彦成为体育股长总有点公器私用的成分在,利用职位让她能最快速的考完体适能,还帮她躲掉了每次班际比赛。 真正开始变熟是因为两个人都被选去担任校庆工作人员,她是司仪,他是典礼人员。午休排练前两人皮鞋轻踩的声音总是一起出现,偶尔提早放人的时候他们就会躲到楼梯间休息,不进教室打扰大家的午休。 张文彦没觉得午休很重要,姚孟欣则是不在乎,躲在楼梯间两人有时作题有时偷滑手机,大部分都还是在聊天。 在校庆前一天排练完之后张文彦被叫住,「这个可以帮我给姚孟欣吗?顺便帮我告诉她,下午外扫那节下课在排球场见。」 张文彦收过了那封信,在两个人坐在楼梯间之后才给她。 「你写的?」 「不是。」 「那这是谁给的。」 「跟我同一个典礼组的人,好像叫吕东凯吧。」 「你认识他吗?」 「还行吧。」 「可是我跟他不太熟。」 「那你先看他要干嘛吧。」 姚孟欣拿出信纸读完之后才疑惑地问道:「怎么不是他自己给我。」 「可能因为我们刚好同班吧,他写了什么。」张文彦凑过去,看到了「喜欢」、「交往」的词就知道这是封情书了。 他一时间哑口无言,哪有人的情书放在邮局的信封里,他还以为是学校公文还是什么钱才顺手转交。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姚孟欣看他惊讶又无辜的脸,还是没忍住先笑出来了。 「那我读完了,现在要干嘛?」姚孟欣把信纸抽回来,放进信封里。 「他说在外扫下课跟你在排球场见。」 姚孟欣本来带着的微笑就僵在脸上,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张文彦还是捕捉到了。 「还是我陪你去?」带着试探性的话语,张文彦问道。 「那还是等明天我再去他们班找他好了。」 「我帮你去啊,不过你替我去外扫。」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虽然姚孟欣已经知道拙劣的谎言被看穿了,但还是强撑着把这句话说完。 她甚至连吕东凯这个人的班级都不知道。 「那再一杯饮料。」 「……谢谢。」 她照着约定买了一杯奶茶给他,张文彦小口的喝着,开始适应这样的甜味。 他没告诉她的是,他甚至被吕东凯质疑那封信根本没交到她手上。 熟稔 在楼梯间的相处让两人关係熟稔太多,她甚至跟他说了为什么不用上体育课的原因。 「我听到球落地的声音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会跟之前一样吗。」 「是会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姚孟欣讲这句话的时候手中拿着冰棒漫不经心的咬着,他们躲在楼梯间阴影处,一出去阳光普照。一线之隔。 他没有追问。 「那你如果下次不舒服的时候,可以跟我说。」 「好的时候哭一场就没事了,比较不好的时候就会这样。」她将藏起来的秘密拆下给他看,毕旅一晃而过的伤口原来不是错觉。 「更不好的时候就会想死掉。」 张文彦突然觉得荒谬,他知道她的这场雨早在他们相遇之前就开始下了。 在他遇见她的那个下午,对面的女孩也是国中生,但她却曾经那么接近生命的终点。 「如果死掉就好了。」 「死掉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每次要跳下去之前我都会想,如果我死掉是不是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爸爸妈妈根本不懂我,他们只觉得我生病了,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好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是不对的,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他反驳的时候的时候姚孟欣愣了一下,然后轻声笑了。 「我也觉得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但我有的时候也会觉得我就只是一个好不起来的人。」 「如果他们不要管我就好了。可是这样是不对的,他们明明比任何人都更爱我。」 「所以搞不好其实是我的问题,别人都不会出事,只有我有病。」 「所以是我的错。可是其实这也可能都不是我的错。」 「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 「如果有人爱我就好了。」 她每天都在自我与世界间拉扯,在任性跟听话之间拉扯,在好起来跟掉下去拉扯,在消失与存在之间拉扯,在生死之间拉扯。 他好想讲好多话,好想跟她说并不是这样的,好想跟她好好讲话,好想从头开始跟她慢慢反驳,但她什么都知道。 就是因为什么都知道,他才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她在不断拉扯不断拉扯之间四分五裂,差点把自己弄不见。 张文彦知道这些东西在别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微不足道,知道她的痛苦在大人面前跨了一个鸿沟,而她跨不过去,偏偏她比任何人都想当一个好小孩。 「还记得国二住院的时候吗?」 「那个时候我试着割腕。那么用力真的很痛。」 「国三的住院是我试着吞药自杀。」 「但都失败了。」 「不过失败也满好的,至少我很喜欢现在的校服。」她瞇起眼睛,两个人坐的很近很近,她靠在栏杆上,铁锈蹭到她的衣服,划下一道很轻的痕跡。 张文彦很难想像他曾经就和她在同一个班里,他们还是同学,却对她一无所知,这样的一无所知甚至令人害怕,隔着一排桌椅,对面的人却在随时要消失的边缘。 「不要消失好不好。」他的声音很哑,说出的字都是针戳着他的喉咙,最后出口的话却单薄到随时会随风散去。 冰棒化了。掉到地板上的水渍引来蚂蚁。 啟程 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是某个星期六下午,她在电话那头哭着说「对不起。」,风的声音大到他有了危机感。 他一边安慰她,一边匆匆拿了钥匙钱包,就坐在脚踏车上和她通电话。 让她答应下楼和让她告诉自己家里地址,花了快一个小时。 不到十分鐘他就到她家楼下,而姚孟欣蜷在路边,她一抬头就是他狼狈却一览无遗的着急,他甚至没注意自己早红了眼眶。 骑着脚踏车带她出去,先买了杯奶茶给她。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连张文彦骑到哪里都没有注意。 车停下来的时候姚孟欣看到了夕阳红了整片海洋,还有他依旧红着的眼眶跟骑车的汗。 海和风的声音不断响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姚孟欣终于平静下来,累到开始想睡觉时才听到他的声音。 「不要消失好不好。」那么小声,像是从来都没出现过的错觉,又像随时被海水带走的祈求。 她只是将没喝完的奶茶递给了他。 -- 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姚孟欣和家里人沟通不合。 她一直以来对于理组比较感兴趣,但父母却觉得女生应该要读商科,逼着她填文组。 她不想吵架,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很茫然,自己到底为什么存在。 她学不起自己喜欢的兴趣,而父母最希望她走的商科她始终没有兴趣。 缴交分组单的前一天,是姚孟欣第一次约他。「我们去看海吧。」 「什么时候?」 「现在。」 「好。」 星期日的早上张文彦还有自习,这是他第一次早退。 到她家楼下的时候,他连制服都没有换。 而她穿着的配色就和制服一样,手里还拿着两杯奶茶。 当车停下来之后她才把奶茶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是无糖的。 「你想考哪里?」 「h大吧。」 「可是h大歷史不是你感兴趣的方向。」 「我知道,但是我的成绩以现在来看,应该差不多就是h大。」 「还有一年。」 「不然我们一起拚个t大?」张文彦开玩笑似的回覆她,而她也笑了。 波光粼粼都映入姚孟欣的眼睛,海风在这个地方揉碎了很多话,留下了她回答的一声「好。」 姚孟欣最后也选了文组,父母的期望总是那么独断。 但她明确的知道大学是分界线,只要她考的好一点就可以远离这个地方。 张文彦在这几年的了解之后发现她其实很聪明,如果她认真读书的话,自己一定追不上,但是她一个月至少会请假三天,再加上生理期以及她在坠落前的那些时间让她的成绩在中上不前。她不在的时候他就会帮她把东西整理好,让她早自修的时候可以复习或者赶作业。 他的那一句玩笑开始实践,她开始偶尔参加晚自习和假日自习,请假的考卷和作业开始会好好写完,只是有时候上地理课还是会睡着。 他还是会打电话给她,偶尔她也会。 随着两个人认识的时间越久,姚孟欣哭着打给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在快破囊而出的情绪面前她学会了先问他,「陪我去看海好不好。」 她知道张文彦随身都有一个放ok绷的小盒子,他只要看到她连手錶都藏在外套里就知道要替她好好包扎。 姚孟欣没有说的是她一直不喜欢包扎,包上去的地方看起来就在提醒她自己有多么不正常,和她随身携带的药一样,那么多年都没有好起来,她有时候都觉得可以用缠绵病榻来形容一点进步都没有的自己,更多的时候是恐惧自己将会这样一辈子。 她已经快忘了自己「正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些童年的意气风发好像也隔了一条河,她往前一步能跨到大人眼中的乖小孩,退一步能回到眾人追捧的过去。 但她哪里都去不了。 她着急的想向外求救向内索求,最后却徒劳无功。 他每贴一次就会让她刺痛一次,但她还是一直让着张文彦。姚孟欣很清楚自己的伤口也会伤害到他,所以他想这样假装她会好起来,她也从来没有戳破。 手中的伤越来越深,在好几个张文彦睡着的夜晚,在角落那些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过往 「拜託你问问姚孟欣,我们这边真的缺人。」 「真的不行。」 「再帮我问问看啦,如果她拒绝我再自己问,拜託啦。」 姚孟欣在教室内听到张文彦别人对话的声音,下意识的把自己藏了起来。 而在隔天她又看到了同一个人来找他。 「姚孟欣怎么说。」 「我忘了问了。」 「那没事,明天我再来找你,拜託了。」 姚孟欣等着他开口,但他这几天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是太优柔寡断的人,想弄清楚的事情拦不住,于是她先找上了他们。 「我是姚孟欣。」 「你好,我是温襄。」「我是陈孟学。」「我是刘嘉千。」一群人闹哄哄的自我介绍,在听到某些名字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来找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她精心隐藏起来的伤疤被揭开了一角,这些人,她在以前的比赛中多多少少都有听过。 「学妹,我们是真的少一个人,也知道你很久没有再打比赛了,但就问问你的意见而已。」 「我不打球了。」 「学妹你再考虑一下,我们是高三最后一年了,拜託你。」「好了,学妹不行就不要勉强人家。」 「对不起。」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恍惚听到了球落地的声音。 「咚」,那一角被扯烂,从阴影里滚出一颗色彩明亮的排球。 格格不入。 国小的时候,她加入了学校的排球队。 一开始爸妈只是当着学校有免费的才艺就让她去学,结果真的误打误撞被她打进校队。 学校的教练很喜欢她也常常会拿她当作榜样,但比起夸她更多的是捧高踩低,每次比赛失分的时候就会质问其他人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好好接到球。 而某个比赛前的暖身赛,她一记杀球跳起,落下时却有颗排球就这样滚到她的脚边,而她毫不意外因扭伤退出了比赛。 其实能不能上场比赛对她来说没有那么重要,看到教练还有同学们帮她拿冰块慰问的时候心里的温暖总含了一点愧疚。 即使没上场,她也会待在底下看人打球,而那个时候黄鈺就是替她上场的球员。 某个下午她带着妈妈给她准备的小饼乾兴冲冲的想分给大家吃时,才意外听到那些议论。 她的受伤不是意外。那颗球是故意滚到她脚边,而刚好成功的。 毕竟在排球场上,旁边的人练习不小心有球滚过来都是正常的现象。 「她活该阿。」 「以为有教练撑着就看不起我们。」 「还小公主勒。」 「谁要吃她家的饼乾,有够噁的。」 「真的,我上次还吃到头发欸。」 「到底有谁敢吃喜憨儿做的食物阿。」 那些坏话没让她忍住前去对质,接下来是明目张胆的霸凌。 从前那些伤有多么光荣,现在的伤就让她有多么难受。 一记杀球直中她的头,轻微脑震盪。 然后教练抓着她的耳朵骂,骂她草莓族,骂她有病,骂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然后转身去称讚黄鈺。 黄鈺从此代替她上场,她就这样代替了她。拿走她的背号,打她的比赛,和她的队友相处。 原来被猝不及防被撕碎的时候,想起被拋弃的现场会更加清晰也会更不甘心。 姚孟欣其实一直都有在关注排球的比赛,看到转播的时候会哭的很厉害,看到黄鈺的时候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自残,但依旧没捨得关掉。 球落地的声音撞得她七零八落,但她却慢慢捡起那些破落,远远看向场内那些发着光的人,小心翼翼捧起直到下一次撞碎。 一群人闹哄哄的来闹哄哄的走,只有温襄看了她的手錶,表情不明。 温襄 在某天姚孟欣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了那个最后拦住大家的人在孤零零的练球,一时间脚步迈不出,排球弹到墙壁的声音「咚」的放大,再放大。 她注意到了她,然后把球放在旁边就径直往她的方向走去。 「学妹,改变想法了吗?」她好像意识到可能她跟自己不认识,又自我介绍了一次,「我是温襄。」 「学姊你好。」姚孟欣其实知道她,她甚至大概知道温襄是透过谁知道她的。 「我是排球队的球经。」 「你不上场比赛吗?」她愕然的问道,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我打得不好。」她诚实地说了,「就算再喜欢打球但依旧没有办法打的跟他们一样。」 「跟你这个小天才没办法比。」她笑着说道,「不过是应该以学业为重了,学测加油。」 她又回去练习,而姚孟欣看着她打球,很快就发现她连基本动作都没做好。 「那个…」 她还是教她怎么打球了。 她教她发球,调整打球的姿势,教她低手高手,但她自己不接球。 「我手受伤了。」带着愧疚、尷尬、还有很多说不清的情绪,她把自己的左手往后收起。 晚上晚自习前她偷偷从教室拿了颗排球,而当手碰到球的那一刻,她发现其实没想像中的痛苦。 身体是有记忆的。 但是不能再双手接球了,她尝试了几次只换到前几天的伤口又裂开的结局。 这是她第一次后悔自己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如果她没有受伤就好了。如果她能再举起球就好了。 最后还是没忍住的多试了几次,看着手的伤口糊成一片红,连排球都沾上了的事实让她愣在原地。 世界在她眼里被切成连不起来一帧一帧的画面,眼中只有排球上的红印,她知道温襄朝她过来,她知道她回头去拿药箱,她知道她帮她消毒,帮她包扎。 但她依旧进不去这个世界,她回不过神,眼中的红艳成硃砂痣,就好像与生俱来从自己内部生长出来的,是伤口先存在,她才出生的。 直到温襄叫了她的名字,才终于能将眼神聚焦。 想说话,想跟她说「我没事」但眼泪却先掉下来。 然后她被温襄生涩的抱住,她一下一下的安抚她。 用纱布将她的伤口包起来之后,她拿出护腕帮她戴上。 「这样就看不出来了。」那是有些使用痕跡的黑色护腕,「这个就送你了。」 「谢谢。」 张文彦偷溜出来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了温襄和她坐在学校的角落聊着什么,还戴上了黑色的护腕。 想要过去却找不到理由,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却不想走。 「如果受伤就好好养好伤,不急着现在好起来。」 「比赛总会有的,你还有那么多机会上场。」 「你会好起来的。」 温襄陪着她看着高中部的灯光亮着。 然后姚孟欣知道了她是从方于轩口中知道自己的。 多久没听过以前队友的名字了,曾经印象那么鲜明的都变得模糊。 她只知道那个当初一直帮她举球的人现在也站上了和她一样的位置,拿了她的背号。 成长发现的时候快速得让人不是滋味,是有些难过的但更多的是开始放下。 大家开始走出不一样的道路,就像她选择了读书一样,有些人因为坚持排球而进步,这其实真的没什么。 「你会好起来的。」好像看到她所有的伤都是眼前的伤口,然后温襄替她先篤定了。 直到教室一间一间暗下,她帮她去收了东西还了排球,姚孟欣在一楼等着,之后一起离开学校。 张文彦在教室里,没有等到她。 光 温襄从侧面听了她的事情,她早在遇见姚孟欣前就已经听烂了这个故事,只不过第一次看到故事里的主角时她还是很讶异,在方于轩口中的她与姚孟欣的现在一点都不相似。 可能姚孟欣甚至都不知道在某些人眼底她那么意义非凡吧。 方于轩永远记得初见第一眼,还是老师带着全班参观体育班练习的时候。 和那是大他们一届的学长姐在激烈的打着比赛,方于轩只觉得那天太阳很热,她低头玩着蚂蚁,用树枝戳呀戳,直到负责讲解的老师激情的喊着「最后一分,最后一分!」她才抬头起来看,就看到在最前排的女生跳了起来,那一刻她挡住了阳光,将球扣下,赢了这场比赛。 「谢谢指教,谢谢教练,谢谢学弟妹。」他们整齐划一的喊着口号,当姚孟欣抬头的瞬间,方于轩只知道心里有什么东西很吵,吵到她第一次摀住自己的心脏。 后来她加入排球队之后,看到了姚孟欣的另一面。 便服的她总是一头微捲披发过肩,配着可爱的发夹,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睛,一笑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有时候揹着可爱的小包有时候揹着大大的书包,特别是她穿着裙子配上黑皮鞋的时候,方于轩就感觉小公主就应该是她这样的。 打排球的时候也很好看。小公主会把头发高高的扎住,马尾晃啊晃,有时候会扫过她,然后她会转身有些歉意的跟你笑着说对不起。她追着球的时候是那么用力,手腕、膝盖还有手肘常常都是伤,但她总是眼睛亮亮的,往球出现的地方全力奔跑。 她花了两年打到她身边的站位,一直在姚孟欣跳起来前当举球的那个人。 方于轩永远记得她们在每一次排球比赛的落幕都会九十度鞠躬,姚孟欣会特别认真大声喊着:「谢谢指教!」,她们会偏过头看向对方,她永远都带着笑。 所谓的「运动精神」也是在她身上学会的,即使输了之后还是会庆幸自己能遇到那么好的对手。 无数次鞠躬,无数次的偏头相视而笑,小公主站在她的右侧她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往右偏了。 即便后来与姚孟欣没有再联系,方于轩国中后换上跟她一样的背号,站上了她的站位,连某些打球的癖好都一模一样,温襄看过她打球,偶尔会想是不是透过她可以真的看见小公主打球的模样。甚至方于轩后来在他们校庆混了进来,只为了远远看在讲台担任司仪的姚孟欣一眼。 这个故事的结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方于轩心中的那个小公主就一直是她看过最漂亮,最勇敢的人。 温襄还是很难想像方于轩深藏的秘密就是眼前人,那个眼神发着光的人,那个亮晶晶的人,那个精緻无比却也勇敢无敌的小公主,会成为看起来那么易碎的人。 她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缺空,甚至整个排球队都不知道姚孟欣发生什么事了,但温襄知道这不妨碍她替姚孟欣拦住排球队过多的期待。 首先她快乐才是重要的。 姚孟欣接受了温襄的提议以球经的身分留在排球队。 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会回到球场的原因,但可能是因为那天温襄给她的不是ok绷而是护腕吧。 姚孟欣的手錶换成了护腕,合衬得像是从来就是如此。 转动 她停滞的时间开始缓慢地转动。 像是生锈很久的齿轮,开始动的时候很缓慢却又用尽力气。 痛苦的时候更多更重,但她却捨不得放下了,偶尔感受到活起来的片段太梦幻到不真切,让人上癮,所以掉下去的时候才显得那么狼狈。 她深知自己的结果只会是一次又一次排徊在坠落的边缘,而事实也是如此。 在课业越重的时候、在看比赛影片的时候、在加入排球队当球经之后、在她忽然迷茫的时候,在每一个半夜梦醒的时候总是陷进那场雨里,身处泥泞中无人回应,只能静静等待着好起来的片刻。 她越来越快进入循环,然后死撑着。 午休起来的那节课她始终趴着,张文彦只觉得奇怪,等到第一节下课靠近后他才发现她的铅笔盒塞着止痛药,张文彦知道她是生理痛就要带她去保健室。 他不小心碰到她的那刻才发现姚孟欣的体温高的有些不正常,匆匆地口头请假后就带她到保健室。 他看到了手腕上的疤还肿着,就知道这是今天的伤,在交错的伤口底下,还有她偷偷打球瘀青的伤。 哪怕手錶的阴影都遮不住青紫交错的痕跡,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让她穿着,宽大的袖子连手指都遮住。 他没忍住,转过身让人看不到他的眼泪。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经不会再害怕球的声音了,她可以走到阳光下,她用右手杀球的时候就像真的好起来了。 但是她差点熬不过来的那些时候更多了,而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帮她做什么。 时隔三年,依旧无能为力。 姚孟欣记得他好像撑着自己到了床上,替自己收了东西,装了热水,跟校医讲话,具体做了多少事都烧糊了,但她记得那天他的声音很沙哑,只用她一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道:「不要消失好不好。」 他盛的水很烫,氤氳的蒸气模糊了两个人。 时隔三年,她彷彿看到那个少年第一次是如何焦急地和校医沟通,明明担心却又小心翼翼地将ok绷藏进她的铅笔盒。 这次他瞒着校医小心翼翼帮她包扎,替她找到了那个黑色护腕戴上,替她处理好一切之后才离开。 卡在嘴里多次的话语她捨不得说出口。 自从升上高二之后两人的位置就维持着一前一后没改变过,他坐在她的后面,不知道该怎么做题的时候张文彦就会戳她一下。 她有时候会仰头,但大部分的时候会侧坐,在他的位置上帮忙解题。 开始会有人把他们当作一对,姚孟欣不在意这些话,有人特地问她的时候她才会否认,而他是不想拆穿。 这样听起来有点狡猾,但是每天抬眼就看到她真的很幸福。 那是只要他向前倾就可以触碰到的距离。 「张文彦,喂!」 「干嘛?」 「我跟老师要到英文十二回的讲解了,你要吗?」 「好啊。」他从她手中接过,却是她的笔记。 上面有很详细的笔记跟註释,比详解还要细,甚至还有打红星的部分跟语法解析。 「张文彦。」 「干嘛?」 「数学模考详解要吗?」 「好啊。」 每一张考卷她都详细订正过后才给他,上面永远都先有重点画过,有的还有附着她自己的复习笔记。 「张文彦。」 「干嘛?」 「要不要吃橘子?」剥橘子的时候她会侧坐着,身体微微向前倾,盯着橘子的白丝不放。 虽然每次她都看看并没有把每条白丝弄掉,但剥得比较好的还是会先递给他。 有时候他会接过,有时候他会故意逗她,姚孟欣就会暴躁地把橘子塞进他的嘴里。 「张文彦。」 「干嘛?」 「要不要吃苹果?」她把削皮刀偷偷带到学校,削苹果的时候会蹲的比较低,大腿上还会接个塑胶袋。 「张文彦。」 「干嘛?」 给他绿茶的时候她会故意冰他的脖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喝无糖的习惯的,但她喝着奶茶的时候都会再多带一瓶绿茶给他。 「张文彦。」 「干嘛?」 「要不要帮你装水?」上课时间她想休息的时候,就会去装水顺便晃一晃,他的水壶里面的水总是偏热。 「张文彦。」 「干嘛?」 「我载载看你。」那天回家的路很歪,她骑得乱七八糟,姚孟欣还小声骂出脏话,他坐在后座用力拉着她制服衣角保持平衡,一边惊恐乱叫一边止不住自己的笑。 坦率 她剪短了头发,毫无徵兆地。 张文彦知道姚孟欣脆弱却又坚强地过分,他拦不住她前进,也捨不得拦住她。 伴随他体育股长地卸任,他知道这不是停留在朋友的捨不得了。 姚孟欣看他们练球的时候他偶尔会拿水壶过去给她,书包太重的时候他会载她回家,生理痛的时候包里总是有药,他的小药包依旧随身携带着,下雨打伞的时候他总是会倾向她。 他做不到把她留在这里,所以只要她还再一次一次揉碎自己当中向阳,他便跟着光。 「张文彦。」 「干嘛?」 「张文彦。」 「嗯?」 「叫好玩的。」她很轻的把椅子往后仰,但没看向他。 台上还在推导算式,「好。」 他继续动笔,眼睛偷瞄了一下她。 「张文彦。」 「干嘛?」 「要不要来看我们比赛,我有上场。」 「好。」 「骗你的。」她顿了一下,「我只是球经。」 「好啊。」他怎么会改答案,又偷瞄了一下她。 「先上课。」逃避似的,她只丢了这句话给他。 张文彦会打排球这件事姚孟欣并不清楚,她又跟他讲了一次比赛规则,甚至还会跟着赛程讲解。 可是她常常讲到一半就跟着选手屏气或欢呼,甚至都顾不上跟他讲清楚自己开心什么。 他其实自己也看得懂比赛的形式,只是也无法专心看着场上的人,只是偷偷地瞄着她,她递水、她替大家打气、她记录、她小声和温襄讨论内容,大家刚比完赛就上前融成一片。 最后打到亚军的时候她衝上前抱住了他们。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么鲜活的姚孟欣,打完比赛的那个夕阳,她衝上前去的时候感情溢出来,不够说的话就先抱了上去。 她也有那么衝动的一面,儘管毫无道理但依然她会忍不住小声抱怨对方的球,她会大声喊着加油,她开心的时候会摇他的手臂,会奔向他们。 张文彦看着眼前的世界染上馀暉,她笑的像是某幅水彩画里唯一的重笔。 他们回去的时候姚孟欣一路讲个不停,她摇着自己的脚微微晃动着车的平衡,不讲话的时候轻声哼着歌。 「今天辛苦了,恭喜你们。」 其实是恭喜你。张文彦想,他见到她活起来的样子了。 -- 「张文彦。」 「干嘛?」 「我带你去看海。」 张文彦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手里握着她给的热奶茶。她已经可以载着他稳稳的骑着。到目的地时海风呼呼吹着,浪拍打的声音也很大声。 「张文彦。」 「干嘛?」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的生日阿。」 「再猜。」节日?农历什么节吗?学测倒数100天?还是今天有什么活动?她喜欢的偶像出道日?还是什么纪念日? 「猜不到。」 「算了。」她有些彆扭的喃喃说道,张文彦没有听到。 收回了自己想开头的话,她从包里拿出了小蜡烛和杯子蛋糕,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亮。 烛火在风中摇曳的很微小却大声。 「我前几天看了以前的日记。」她用一隻手挡住一些风,「发现每个我快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有你在。」 「我在每次想偷偷消失的时候就想跟你说对不起。」 「其实我也自己来过这里好几次。」 「总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我却只能说对不起。」 「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一定会过着更好的生活吧。」 「可是如果没有遇见你,好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是怕普通蛋糕从早上放到现在坏掉,才买杯子蛋糕的。」 「普通的数字蜡烛太大了,所以就将就一下吧。」 真心话说不过几句就被扯开,她真的害怕在他面前又掉泪吧。张文彦盯着摇晃厉害的烛火,想着的都是她。 「我是真的有很多对不起想跟你说,但是我才发现好像这些情绪不应该只是对不起,」她吞了口口水,「其实应该是谢谢你。」 「谢谢你。」 「你比你自己想的还要重要。我是真的很谢谢…」 「可能对我们来说讲这句话很早,但是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谢谢这辈子能遇到你。」 烛火照在两个人的脸上,看不清楚是谁先红了眼眶,属于青春期的倔强在偶尔的坦率前,只能维持住逞强着不哭。 「我也是。」 一辈子那么长,两个人都不知道未来会去往何处,可能对于二十年过后、五十年过后今天的一切都是如此单薄,但在此刻,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用十七年的人生,郑重的宣告对方的重要。 「十七岁生日快乐。」 他许了三个愿望,每个愿望都跟她有关。 姚孟欣没有跟他说的是,几年前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小声问她可不可以不要消失的那天。 看着张文彦小口吃着杯子蛋糕的样子,她想现在的自己可以回到那个陪她躲在阴影处的人,跟他说,「好。」 许愿 在比赛结束之后,姚孟欣踏入了张文彦的日常。 一叠叠的考卷和刷试题的册子,不断订正和新增的笔记,每天都待在学校。 他们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座位,眼里是一样的景象。 星期日学校没有开放的下午他们会一起到图书馆读书,两个人比邻而坐,穿着制服和世界格格不入。 她读书的时候会绑起自己的头发,一小撮马尾配着她严肃的脸特别可爱。 两人读不下去的时候会去楼下散散步,很偶尔的时候会去海边。 聊天的内容都变成了「你考题写到哪一份了」、「第几回的模考题你检讨了吗」、「明天哪一科要考试」这种话题,考前一百五十天的时候他们一起把手机关掉,要说的话都留到学校再说。 姚孟欣每天十一点就睡觉,隔天四点半的时候起床读书,偶尔熬夜偶尔睡久一点。 考试前一个月,她的父母拉着她一去求平安符,她也替他求了一个。 他的父母坚信考试前要吃素,她陪着他一起吃。 她的饮料变成了拿铁,外带的那杯也变成了美式。 偶尔她还是会在上课的时候睡着,他会用笔尖戳戳她,她会起床去洗把脸再回来。 考前倒数七天他们翘掉了自习,一起去到了海边。 冬天的海边很冷,她握着热拿铁,递给他了一杯热奶茶。 「谢啦。」 「好累。」她抱怨道。 「又不是你在骑车,累什么累。」 「我不是讲这件事啦。」姚孟欣换了个话题,「考完后想去哪玩?」 「我有点想回去找国中班导。」 「好啊。」 「还想去垦丁。」 「好啊。」 「还有毕旅,一定要大玩特玩。」 「好啊。」 「那你想去哪里?」 「我也想去垦丁。」 「还有吗?」 「想去t大看看。」 「还有吗?」 「花莲。」 「还有吗?」 「还想去台南。」 「想去太多地方了吧。」 「对阿。」张文彦笑了,「其实还想去日本,韩国也不错。」 分水岭好近好近,近到他只能往前许愿,才不那么慌张。 两个人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拼命许愿,姚孟欣就答应。 在考完之后开学之前,她拉着他去了台南。 这一趟行程是她排的,去台南几乎整趟都在吃东西。早餐、早午餐、午餐、点心、下午茶、饮料、晚餐、夜市小吃、还有外带回家的宵夜。 虽然跟他想得差很多,但因为是跟她在一起,所以也觉得有趣。 回去的时候搭的火车,摇摇晃晃的,把她的睡脸晃到了靠窗的一侧。 虽然知道并不是浪漫的桥段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靠着窗睡觉不会晃吗? 但他还是没打扰她,直到到站才叫醒她。 他把她送回去的路上她还睡得有些迷糊,会不小心靠到他,也仅止于一触即分。 -- 成绩出来的时候那些不在意都是假的。 他上了t大歷史系。 而她则落榜了,因为他的校排在她之上,不然她的成绩是比自己还要高的。 数学老师曾经在课堂上开玩笑,说会不会觉得张文彦抢了她的名额。 她说,「实至名归。」 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开,实至名归什么,她明明考得比自己还要好阿。 后来张文彦因为有大学的关係,被放假了。 他偶尔去学校的时候,还不一定会遇到她。 她的手机就一直没开机,而张文彦联络不到的日子,姚孟欣也偷偷哭过。 后悔吗,一定是后悔的阿。 可是她看到他那么好的时候,「实至名归」这四个字是由衷给他的。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好,在某个部分早就破掉了。 连忌妒都忌妒不了的人,除了追逐就没有其他方向了。 咬着牙,她放任自己那些调整好的伤口再次坠入。 她有了觉悟。 日子是真的很痛苦,痛苦到她在几个清晨都没忍住的自己去了海边,痛苦到她有时候就想沉下去。 如果可以停在这里就好了,真的。 念头来来回回,她熬夜的日子多了很多。 身体变得糟糕,甚至有一段时间吃东西进去就会吐出来。 疤痕开始蔓延,但是那又怎样呢。 每个午夜一停下来她就会想起千疮百孔的过去。 在被霸凌后,她后来被迫退出排球队,因为教练不想负责她身上那些伤,只是一直责怪她的家人,如果真的那么受不了小孩严格的训练就退出,最后不欢而散。 庆幸的是药物治疗让她不再每个晚上都被那些噩梦惊醒,但也没有更好了。 后来转学去了其他学校不再遇见她们,父母为了她跑了很多行政程序,而她只负责读书。 一切看起来看起来都回到正轨,她不只看起来像个普通小孩,甚至还有可能是优秀的小孩,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整整五年的时间不敢听到球打到地板的声音。 球落到地板的声音一下、两下,提醒她那些下午跳起来杀球紧接着就被拋弃的现场。 她偶尔还是会做恶梦,只不过不会在半夜大喊了,她学会了什么都往自己心里咽。 真的不行的时候她还有药,还有美工刀。 毕业 暗无天光的日子直到遇见张文彦。 他说一起去看海的时候,姚孟欣就知道自己再次陷落了。 那是她此后的解药也是她的癮,咬着牙她身形扭曲地挣扎,匍匐往前。 一身破落一地伤口,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有多丑陋,有多可怕。 可是看在她也那么努力的份上,给一直在泥淖中的她一次奇蹟吧。 前路先有了光,才使得追逐得破落不堪的人有了盼头。 -- 毕业典礼上全班出席。他们两个的座位之间隔了一个人,张文彦依旧是第一名毕业,在高二开始读书的姚孟欣以第三名的身分毕业。 上台领奖的时候光打在她身上,她站得很笔直。 张文彦本来替她求的平安符只被自己攥在手心,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她哪需要什么保佑阿,那样努力的人,所有光荣都是自己挣的。 她收到了很多卡片,收到了之前排球队的学长姊送的花还有毕业礼物,以及一份告白。 张文彦是不小心听到的,他要去装水的时候听到了拐角处的对话。 「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那那那个,其实我已经从你们班的人知道你的态度了,只是想好好跟你说清楚我的感觉而已。」 她收到了一束满天星以及一袋指考参考书,还是没忍住的笑了出来,「谢谢你的喜欢。」 「毕业快乐,指考加油!」 「你也是,毕业快乐。」 后来他偷偷跑离了礼堂,到门口买了一支有小玩偶的花束。 他回来的时候姚孟欣还特意跟第二名换了位置,小声看向他问道,「被告白了?」 他那朵花还拿着,就看到她位置上还有刚收到的花,一时气不过的就递给了她,「给你的。」 「干嘛呀?」她接过后,看着他连钱包都拿在手上就觉得好笑。 「毕业礼物。」后知后觉地,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衝动。 「那谢谢了,毕业快乐。」 最后一张全班合照上她拿着他送的花,笑得灿烂。 考完之后姚孟欣发烧了,期间也有稍微缓和,但很快温度又升上去,等到完全好的时候已经两个星期后,再加上姚孟欣先去玩了一阵,使得两个人到月底才见面。 两个人在考完后的碰面,他差点都没认出她。 「变化太大了吧。」 「早就想弄了。」她撇了撇嘴。 她的短发虽然留到了肩膀的位置,又因为自己的捲发看起来比较短。 染上了深蓝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才可以看出不一样。 「我以为要染都会染个黄色之类的。」 「不然你去染。」 「不要。」张文彦骑着车载着她在巷弄中晃着,两人先去买了饮料才慢悠悠的回到高中。 毕竟指考完之后,还有些升学讲座要听。 她在讲座上就直接睡着了,张文彦有些无奈,这个态度,真的是回到了考试前的样子。 但也只能帮她听着。 姚孟欣还是被他叫醒的,他手中拿着一些单子还有落点分析之类的书,她负责打了个哈欠,跟着他离开教室。 「好热。」她又打了个哈欠,七月的学校操场连风都是热的,她差不多被热醒了,「现在要干嘛?」 「不然去看电影吗?」张文彦不确定她会不会喜欢。 「你有想看的吗?」 「没有。」 姚孟欣滑了一下手机看了场次表,「没兴趣,去吃蛋糕好了。」 「好啊。」 到了咖啡厅之后张文彦先跟她复述了一次讲座上的内容。 「反正老师是认为高低都要填,至少要填五十个志愿。」 「填那么多干嘛呀。」她戳着蛋糕,感受着冷气的凉风。 「保底。」 姚孟欣敷衍地应了声,完全没把他的话语往心里放。 她的话语直接转向,「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玩?」 张文彦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太熟悉她的敷衍了。 最后还是照着她的话语接了下去:「去垦丁吗?」 「好啊。」她懒洋洋的说道,「那这次行程换你排,我们拉上其他人一起,两天一夜。」 「好啊。」他没有什么意见,从订房到行程一手包了。 垦丁 出发去垦丁的另外两个女生都穿了短裤,只有姚孟欣穿的短裤是五分裤,看起来就特别孩子气。 戴着的黑色护腕跟身上一身很搭,最醒目的就是她的蓝头发。 张文彦陪着她逛街的时候也大概知道她最近迷上什么风格的穿搭,那天被她推坑的裤子倒是跟她今天的裤子差不多。 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他腿比较长吧。 六个人吵吵闹闹的出发,只有姚孟欣火车搭着搭着又睡着了。 快到站的时候张文彦便摇了摇她说道,「你口水流出来了。」 「真假。」她下意识地抹了自己的嘴角,而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声。 「骗你的。」 她跟着大家一起转搭巴士后,又在车上继续睡觉。 「她怎么那么会睡阿。」 「晕车。」 「喔喔,那我们小声一点?」 「她有戴耳机,没事。」 「那今天要怎么弄。」 垦丁的天气很热,热到姚孟欣刚下车的时候没缓过来。 「还好吗?」 「就是太早起没睡够而已。」 「那就好。」张文彦帮她从包里拿出水,她慢慢地喝着,一群人往租车处移动。 这次出来有四个人考了机车驾照,所以要载人还是没什么问题。 姚孟欣顶着个西瓜皮在后座,风大的她一手拉着自己的安全帽,她也没想到自己的邻座看起来很乖,骑起车来那么疯。 大家放完东西之后就决定放弃本来的计画先休息一下,姚孟欣是因为早上睡了觉所以没有感觉,张文彦则决定跟她一起出门。 「真的不去吗?」 「太热啦。」 「那你要去哪?」 「有哪里可以去。」 「那去吃点心好了。」反正又没事,她又拉着他去了咖啡店。 「好啊。」张文彦没什么意见,他载着她出门,就和平时一样。 张文彦本人没什么感觉,但姚孟欣知道他只是稍微搭配一下就会引来一堆人关注。 人帅真好啊,不像自己搭配了整身都不如他白t配五分裤好看。 戳着蛋糕她心里想着一些芝麻的小事,没注意到张文彦只喝了几口饮料就把剩下的都留给了她。 「我们可以待到几点啊。」 「我猜他们一点多就会找人了。」 「也是。」 「阿你这次出门怎么没人拦着了?」 「我爸忙得很,才没空管我。」 「是喔。」她插起一口蛋糕,含糊不清的问道:「那你妈呢?」 「我妈也跑去玩了,好像是去上海吧。」 「那你爸不就很可怜?」 「还好吧,他现在也很开心。」 两个人就这样间聊着,直到张文彦的电话响起。 「我们先去会合。」 「会合之后呢。」 「去海生馆。」 后来机车分组也没有再改变,就继续由张文彦载着她。 「帮我扶一下安全帽。」前座的声音传来,她用着一隻手按着,另一隻手拉着自己的安全帽。 好像很久没看到张文彦那么亢奋了。 恍神的一瞬间,又听到张文彦问说,「会骑太快吗?」 「还好。」她大声回答。 「什么还好?」隔壁车吼着问道。 「骑你的啦。」张文彦吼回去,叭了一下他。 「操你妈。」他叭了回去,还特别大声的回道。 「欸白痴喔,不要叫那么大声。」 「你还不是很大声。」 「到底要不要好好骑车。」 「你的驾照是用鸡腿换的是不是。」 「你骑那么歪还敢说我。」 「那是后面的人太重好不好。」 「张文彦,我才不重。」姚孟欣加入战局,大声地吼道,完全忘记他其实不需要那么大声也可以听到。 「欸欸欸,让我好好骑车。」 「笑死,不会骑车还怪别人。」 「刚刚是谁在那边搞急煞。」 很快便斗嘴成一团,整条马路上都是他们吼来吼去的声音。 生理性的眼泪在风的吹拂下掉了出来,仗着一路直行,也仗着自己的轻狂,大家的车速骑得比平时还快,很过癮也很梦幻。 -- 到海生馆的时候,张文彦突然发现一件事。 「我们是不是忘记吃午餐了。」 「那个,我们吃过了喔。」 「我吃甜点也饱了。」姚孟欣很不厚道的说。 「我也不饿,就问问你们而已。」张文彦撑着说道,心里却后悔太晚问了。 他再笨也不会笨到在海生馆吃一顿正餐。 然后,他就在逛到一半的时候被姚孟欣拉去吃饭了。 「你不是吃饱了?」 「我吃饱了,你还没阿。」 「嘖。」他本来只点了一份餐点,最后却加杯奶茶回来。 姚孟欣拿着奶茶去转个圈,回来手里又多了一隻冰。 「别吃那么多冰。」 「出来玩就别想那么多了。」她分了几口给他,两个人解决完一餐之后就继续逛。 走到海底隧道时她抬头向上看,有光随着波纹映到地板,她拿出手机拍下。 他看着她,看到那头原本不太明显的发色此刻是多么令人无法忽视。 光在她身上流动着,她的头发比他们一起看过的那些浪花更加瀲灩,一身黑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光照到的地方如瓷,一瞬间那么易碎。 本来要拍天花板的,最后定格在那个回眸。 「张文彦?」她回过头,「张文彦!」 「干嘛?」 「拍完了没,走了拉。」 「喔喔。」他跟上她的脚步,心虚的把手机按掉。 后来的她科普了一些鱼类,他眼底却只有她。 走到魟鱼的水族缸前时,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站着。 人算不上很多,但他们靠的很近,近的他可以听到她的呼吸。 跟水族缸比起来,人看起来也很渺小。 她仔细看着鱼群的游动,他看着她发色变得幽蓝,就像大海。 「张文彦,你要拍照吗?」 「不用吧。」 「那等我一下。」她拍完照之后,张文彦凑近。 「你拍这些干嘛?」 「回前面看这些是什么生物阿。」 「还是我们逛完这一条再回去看?」 「也可以。」 大家在离开海生馆前又集合拍了张照,还建了相册把照片都丢上去。 他最后还是没传上那个他不小心拍到的瞬间,有些秘密不能拆穿。 真心话大冒险 晚餐在垦丁大街吃完之后,大家就回房间洗漱。 等聚到一起打牌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先买宵夜了。 「不然打几把,看谁输。」 「好啊。」 「可以。」 「几把?」 「先练个手再看看。」 「可以。」 姚孟欣本来也不算垫底,但最后还是跟张文彦一起出去买宵夜。 「确定要喝?」 「反正都出来玩了。」张文彦去便利商店挑了几瓶啤酒,「而且几瓶不会醉。」 「那你自己提。」 「好啦。」他看了一眼手机,「我问一下他们有没有指定要喝哪种。」 姚孟欣已经开始低头吃买回来的咸酥鸡了,反正他乐意提重一点她也懒得管他。 回到饭店开门的瞬间,却发现里面的人唱起了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好了,快点许愿。」 姚孟欣的确是被他们的举动吓到了,卡在喉咙里的咸酥鸡总算是嚥了下去。 「快点许愿。」 十八的烛火通红,她许了三个愿望都和他有关。 「我以为大家都忘记了。」她打开手机,看着上面的11:57。 「忘记什么,怎么可能忘记。」 「我今天一整天都想说怎么没有人理我,结果都被你们拖到快隔天才庆祝。」 张文彦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此时尷尬到不能再尷尬了。 干。 他以为姚孟欣的生日是明天,所以才想说要第一个帮她过生日。 「就是为了给你个惊喜。」他心虚的说道。 姚孟欣打开了灯,所有人都看到了张文彦尷尬的表情。 「张文彦你过来,不揍死你才怪。」 「欸欸欸有蛋糕,别乱丢枕头。」 「操,差点真的就被你骗了。」 「就跟你说二十三二十三,是谁在群组里篤定的说二十四的。」 他就每次都记不起来她的生日到底是几号嘛,「你明明也有附和。」张文彦拿起一个枕头就反击。 「我是信你。」 「挖靠,还敢还手。」 「我打死你。」 姚孟欣看着眼前的蛋糕和乱成一团的画面,笑了。 兵荒马乱的十七岁结尾,有你们陪着真好。 张文彦差点没有被另外两个男生用枕头砸死,还是姚孟欣叫大家一起来吃宵夜才结束这场闹剧。 打几场牌之后,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不答或者不做的人要喝酒。 「张文彦,你觉得我们班的班花是谁?」 「姚孟欣。」 「姚孟欣,你觉得我们班最好看的男生是谁?」 「张文彦。」 「姚孟欣,现在出去跟大厅的随便一个人要电话号码。」 「走啊。」 「张文彦,出门倒立走路三十秒。」 「靠,你们别拍。」 「张文彦,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该不会……?」 「继续转继续转,没道理只问我。」张文彦转了原子笔,下一轮游戏继续。 她散漫的坐着,隐晦地看着他假装淡定却又红了的耳尖。 「姚孟欣,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倒了一小杯,十八岁的第一口就这样喝了下去。 「继续问,说不定哪题就问出什么了呢?」 「靠,我就知道你们不单纯。」 「张文彦,你喜欢的人在现场吗?」 「在。」 「喔喔喔喔喔喔喔」人群起鬨着,姚孟欣笑了一下。 「姚孟欣,你有曾经对张文彦动心过吗?」 她又倒一杯,随着答案喝下。 「张文彦,你有曾经对姚孟欣动心过吗?」 张文彦喝了今天的第一口,「如果你们要这么问,我也不手下留情了。」 「都不答还敢说我们。」 「姚孟欣,讲出一个最喜欢张文彦的地方。」 「好骗。」她懒洋洋的笑着,眼里都是恃宠而骄的本钱。 「张文彦,讲出一个最喜欢姚孟欣的地方。」 「漂亮。」他们讲的那么肤浅,在肤浅之下藏着一颗快破茧地真心。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张文彦被问怕了,「大冒险。」 「跟在场最喜欢的人告白!」 大脑空白了一瞬,他只好又喝一杯。 姚孟欣跟着大家一起笑,可早在一开始就替他倒好了只有八分满的酒。 她什么都不说,但这样的温柔真的算不上清白。 酒精还是有点苦涩的吧,比不上奶茶。 一宿没睡,叫了计程车,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到了鹅鑾鼻等着日出。 聊天的声音随着日出小了起来,所有人目不转睛都朝一个方向看去。 姚孟欣披着外套手握水壶站在他的前方,突然回头。 「谢谢你给的生日礼物。」她眼中光彩流转,迸发出的是一片赤诚而热烈的情感,「我很喜欢。」 她从来都知道他,谁对谁都不是单向的付出。 张文彦心中有些感情被塞的很满,满到酸涨,却同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些没有回答的都成为了答案。 年少的心事无所遁形。 海风呼呼的吹着,此刻浪拍打的声音恆艮出了两个人。 不甘心也有的,可是他没有说出口的也代表了她的答案,他们是一样的。 明明那么义无反顾的朝着对方奔跑,却硬生生停在了最后一步。 明明拥有那么多喜欢,但再进一步的未来也代表着更大的改变。 偏偏他们都很胆小,赌不起两个人任何的变化,在这个仅年少的岁月,在彼此的生命里却都已经重要到赌不起任何对方离开的可能。 哪怕未来那么久远,他们还是贪婪的想要永远,想要不改变。 所以止步于此。 最后一步,就让他终结。 此后 张文彦开口,第一次没有回应她,「我回去再补给你生日礼物。」 她想说什么,但张了又闔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好。」 回来补给她的生日礼物是防水女錶,配上了比较宽的錶带。 那个清晨就像是梦。 她后来就换上手錶一直戴着,提醒自己什么是事实,到开学前两个人都没再见一面。 直到开学那天,张文彦才确定她真的上了t大歷史系。 她是排球队球经,他加入了排球队,挑走了她高中看了最久的背号。 她有时候看他很久很久,他也会趁着她每一次的转身投去目光。 她还是会帮他订饮料,帮他带饭,在医药箱里面放他每次都不带的防蚊液;他还是会随身带着ok绷,在所有人的聚餐里主动避掉她不喜欢吃的食物,太晚的夜唱会偷偷带上一件外套替她不小心睡着的时候盖着。 隐藏在眾目睽睽下的秘密,他们的付出如此小心翼翼。 张文彦有时会想自己是否真的要这么彆扭,但也没有合适的日子问她什么,两个人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过。 她收了几次告白,他也有。 后来他们都搬出宿舍,搬到外面出租的学生宿舍,张文彦住楼下,姚孟欣住楼上,两个人却没再私下见面。 某些晚上他总会想她的成绩可以填到更高的科系,可是她没有,她的第一志愿就是t大歷史系,为了这个科系,她背上了父母的期待双主修了经济。 想说对不起的时候,却想起了那天姚孟欣说的话。 想说对不起的时候,才发现更应该说的。 想道歉的心也有,如果不是自己,她可以考上更好的科系;不捨得的也有,如果不是自己,她不会那么辛苦的还去指考;高兴也有,因为高兴而生的负罪感也有,更多的是无法言喻混杂而成的哭了出来。 一个人躲在后悔里面,只要看她一眼都会想上前。 如果真的可以那么正大光明就好了。 -- 属于她的铃声响起,一声,两声,张文彦就像当初遇见她时一样,头脑一片空白。 「张文彦,陪我去看海。」 他第一反应就是抓着钱包钥匙出门,「好。」 一栋学生宿舍几十人住,他却清楚记得她之前随口跟别人说到的房门号。 她打开门的时候张文彦一眼就看到阳台外的烟灰缸跟柜子上的药袋。 她什么时候开始抽菸的他都不知道,那些药又是什么时候吃的他也一无所知,曾经他有多么无能为力此刻就有多么后悔。 她的房间有很多海的照片,贴了一大块的墙面,桌上摆着单眼和底片相机,他差一点就收不住眼眶中的情绪。 「我载你去,你先去穿外套。」 「记得穿袜子。」 「你戴这顶安全帽。」 张文彦载着她先去买了热奶茶,趁着她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终究破防了。 那么多个日子他载着她摇摇晃晃到海边,她就坐在后座喝着热奶茶,他不用回头都知道她喝奶茶的表情。 只要一见到她,他躲着的那些日子就完全没用了。 流露出来的所有习惯和担心全部都明晃晃地标示着答案。 北部的海边比较冷,海风比较凉。 她从小包里面拿出了杯子蛋糕,点起了蜡烛。「张文彦,生日快乐。」 久久,他只说出了一句,「白痴喔。」 「快点吹蜡烛。」 「我要许愿望。」 「好。」 「第一个。」张文彦闭上了眼睛,「希望我爱的人平平安安。」 「第二个,希望今年我可以打比赛。」 第三个,我想有你的日常了。 今年的生日愿望也是每个都关于她。 「生日礼物。」姚孟欣从包里拿出了个精緻的錶送给他,深蓝色的。 带着属于她温柔的理解跟独有报復的生日礼物,张文彦戴上了。 「我很喜欢。」张文彦终于知道她那个时候的「我很喜欢」被嚥下去的那个字是做了多么大的决心。 她在他之前就做好了准备,还没看清楚的人从来都是自己。 所以对不起,在对不起之前先说「谢谢你」。 两个人彆扭的把话说开着,在海边最后相拥。 他们都赌不起未来没有彼此的路了,所以那些太多馀的喜欢都是自作自受。 是他先没忍住哭了出来,他其实好想她,好捨不得她,却也坚定着自己的选择。 她也哭了出来,怀揣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心情。 他们哭的泣不成声,但拥抱是最多了。 有些错过就就是一辈子的事,他们拿出了最多的勇气正在经歷。 「我真的很喜欢你。」小声地,张文彦就当作是最后一次的说出了口。 「我也是。」 一起到了曾经想抵达的地方,可是最想要的东西最后还是松了手随着海风离去。 为了一个太不确定的未来,他们奋不顾身博弈。 「要一起去那些地方还算数吗?」他开了口。 所以她会一直一直,「如约而至。」 所以最近的距离只剩相互守望相互追逐,跟着光,只能义无反顾。 此后只愿一生挚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