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无瑕》 01、花瓣方解石 静謐的书房里只听得见噠噠的键盘声响。 孙玦在敲下全文完三个字以后,长舒了一口气,结束了网路上为期半年的连载。 他啜了一口手边的焙茶拿铁,静静的望着窗外的云层沉思。这几个月以来,他每天都花上八个小时待在书房,就只是拼命地写稿,对于门外的世界倒有些陌生了。 一个月前,附近开了一间新的水晶店,装潢挺吸引他的,碍于当时正着手赶稿,没能空出时间去一趟。 从他家走到水晶店不过五分鐘的距离。孙玦抬眸看着悬掛着的艺术招牌,上头刻着“许你无瑕”四个字,小店整体装潢是中世纪风格,米黄色的椼架屋令他想起了去年在德国罗腾堡旅游时短暂停留的普雷莱茵广场。 孙玦推开了实木玻璃门,店内坪数约莫只有十坪。室内瀰漫着精油蜡烛的香气,氤氳的雾气散发着淡淡的鼠尾草香。许是正逢放学时间,店内的顾客多是穿着高中运动服的女学生。 他梭巡了架上一排排的水晶及矿石,最后将视线落在柜檯里穿着卡其色丹寧围裙、留着一头乌黑长捲发,戴着白色贝蕾帽,掛着珍珠耳环的女店员身上。 梁映扉仔细地握着手中的花瓣方解石,耐心地和围在眼前的学生们介绍道:「花瓣方解石的玫瑰晶体硬度相当低,属于十分娇嫩的矿石。方解石属金星,能够治疗及平衡人体的所有脉轮,帮助梳理纠结的情感关係。」 周围的女学生们听完她的话,各个交头接耳,讚道这颗雪白色的花瓣矿石真的相当美丽。 梁映扉注意到人群中佇立着一个頎长的身影。 男人勾脣笑笑,始终不发一语。 她的客群向来都以女生居多,难得看见男顾客,感到有些新奇,「对于这里的水晶矿石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 孙玦意识到她在和自己说话,眼眸漫进几许笑意。 「没事,我只是在想,它看起来不过就是一坨卫生纸。」 男人的声音渡进眾人耳膜,唯独梁映扉一怔,其馀的小女生倒是全笑了。 「对耶,怪不得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原来是卫生纸啊。」 「我就老觉得似曾相识,我鼻子过敏的时候都会把卫生纸搓成这样一坨坨的呢。」 梁映扉眼看这楼越来越歪,斜眼瞪了一眼那来闹事的男人,赶忙乾笑几声,「才不是卫生纸那种廉价的东西呢,你们仔细看看这个矿纹——」 可惜眼前的女学生心思早已不在花瓣方解石上,纷纷往方才发话的男人投去了目光。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及黑色长裤,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虽然已刻意压低了帽簷,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其中一个绑着低马尾的女生,激动的推了推身旁的朋友,「欸欸,你们看,那个男人是不是孙玦啊?」 「哇,太神奇了吧,好像真的是他耶??」 「你们小声一点!别被他听见了。」 梁映扉心想,讨论的明目张胆还怕人听见啊!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女生都在想些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稀奇的?居然比她的矿还更有魅力? 戴着金框眼镜的女学生鼓足了勇气才上前和男人搭话,「孙玦,我可以和你要签名吗?你的书我每一本都看了,现在正在追《窒息公路》的连载呢。」 男人眼看被认出来,闻声笑笑,似是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 「可以,我们去外面吧,别碍着人家做生意了。」 男人清晰的嗓音又酥又沉,说完脣角还勾起了一抹笑,女学生们一簇簇笑得像盛开的花朵,全跟着孙玦到了店外去。 店内瞬间了无生气,梁映扉气得怒火攻心,方圆十里内最碍她生意的分明就是他。 02、他是畅销犯罪小说家 「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叫孙玦的该死男人是谁!」 在员工休息室里吃便当的工读生曼蒂和花花,同时被突如其来进门的店长梁映扉吼得一震。 曼蒂放下手边的铁筷,「??孙玦?你是说那个作家孙玦吗?」 梁映扉脑子迅速地转了遍,确实好像听见那群女学生说他是写书的。 她想起来还是很气,「没错,你也认识他啊?都是因为他,刚刚店里损失了好几笔生意。」 旁边正啃着排骨的花花立刻站起了身,「孙玦刚刚来我们店里?!现在还在吗?我要去看他!」 梁映扉瞅着她油腻腻的嘴角,皱了皱眉,「别追了,十分鐘前就走啦。我恨不得拿扫帚赶他出去呢,他真的这么有名吗?」 花花闻声,又满脸失落的坐了下来,「店长不认识他吗?他是畅销犯罪小说家啊,他光靠两年前写的《禁錮之窗》系列书就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呢。版税卖到国外去,还翻拍电影。虽然现在才二十七岁,但可以说是财富自由了。」 曼蒂也在一旁附和:「重点是人还长得很帅呢,他近年开始在社群平台直播,自从在萤幕前亮相之后,人气又再度涨了一波。店长要不要也去关注一下他?也许你也会少女心氾滥哦!」 帅?梁映扉只觉得那男人很欠揍而已。 梁映扉转身出了员工休息室,「我都二十五岁了,没有那种东西。」 曼蒂笑笑,声线清甜:「店长唯独对水晶和矿石有少女心。」 ? 晚上九点,梁映扉在闭店之后先去百货公司买了些精油。经过手扶梯时,无意间扫了一眼同楼层的书柜,畅销排行榜上的冠军书籍即是孙玦的小说——《弦月》。 梁映扉看见他的名字就如同看见他的人一样生气。 好奇心驱使下,她拿起一本翻到了书背,赫然瞥见许多熟悉的作家名字都在上头,各个大力推荐这本书一旦拿起了就放不下,堪称是此生必读的犯罪小说。 梁映扉随手翻了翻内页,她对于孙玦的第一印象无非是轻挑无礼又傲慢,但是他的作品却巧妙的结合了大胆的元素与内敛沉柔的文字。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梁映扉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接触小说了,犯罪小说也不是她熟悉的领域,但是此刻,她却心生了想要阅读下去的衝动。 梁映扉打从回到家后就窝在书桌前看小说,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梁映扉高中读的是市立第一女高,大学读的也是国内顶尖的法律系。从前训练的阅读量,使得梁映扉阅读的速度相当快。不过遇上了孙玦的文字,她也不得不放慢脚步。孙玦相当擅长埋伏笔,任何蛛丝马跡她都不想放过。 在读完了第五章之后,梁映扉只感觉到丧气。 她依然没猜出兇手的犯案手法,孙玦心思縝密,情节铺排更是极具巧思,总是在最后一刻才让读者发现事实的真相。 这不就代表她比他笨了吗? 梁映扉胸口堵得慌,拿起搁在一旁的手机搜寻了孙玦的名字,网路上有不少文章都在讨论他的小说,梁映扉注意到其中有几篇则是在探讨作者的人格是否相当扭曲。 pditjj:「能够这么鉅细弥遗的描述杀人犯的内心思想,想必作者本人也是具有反社会人格的那一类人吧。」 oiiuwll:「作者的笔触细腻到我觉得他杀过人!」 yysuw_js2201:「我听过一个说法是,写小说的人就像演戏的人一样,演员透过演戏体验人生,作家透过写作满足人生,原来孙玦大大唯有杀人才能感到满足?」 hi_uekkk:「孙玦笔下的杀人犯作案手法都极度血腥残忍,不懂这样的书怎么会有人想看?」 uuuooe73:「回楼上,社会上的人大多都有病。」 梁映扉一一读着上百则网友们的留言,不晓得为什么,竟不由得感到有些心疼。 03、阿赛斯特莱 对某些人而言,晶矿就像是一种信仰,一种慰藉,甚至也能是穷途末路时的孤注一掷。来到许你无瑕的人们,大多是在寻求着某样自己所缺失的东西,无论是逝去的恋情、亲人的健康,亦或者是钱财等等。 梁映扉自高中就爱上了水晶,在念大学的时候开始经营网路卖场贩售晶矿,毕业后的两年跑遍了国内大大小小的文创市集摆设摊位,逐渐打开知名度,花了六年存下开店的资本。父母起初虽相当不支持她丢下本科转换跑道,然而梁映扉对水晶的坚持,却从未因此减少过。 週六晚间的来客数相当可观,梁映扉连续协助了五组客人找到适合他们的水晶,在柜台的曼蒂忙着回覆网路平台的下单资讯,花花则在楼上的工作室处理晶矿的包装出货。 方才为客人结完帐的梁映扉,随即又被一位约莫四十岁的男子轻声唤了过去。 小小的店内几乎全是女性,眼前的这名男子有些窘迫,目光显得无处安放,梁映扉柔声询问:「请问您想找什么样的晶矿呢?」 男人顾左右而言他,「??我想找能够带来财运的水晶。」 梁映扉頷首笑笑,「我了解了,您不用感到拘束,和水晶许愿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她的目光梭巡了下,领着男人走近了靠近柜檯左手边的层架,拾起矿架上一颗琥珀色的透光水晶,「这颗透着茶色光晕的阿赛斯特莱,被人们称作觉醒之石,是稀有的高频率水晶,透着金色光芒与彩虹体皱摺,晶体中内含的高频磁场与大地之母盖亚维系着紧密的内在连结。」 「这样神圣的水晶,只有在你准备好的时候,才会与你相见。茶色对应的是海底轮跟太阳神经丛,能够帮助矿主掌握自信,吸引巨大的财富,同时具备守财的能量。」 男人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化开了笑容,「那请问我要如何照顾祂?」 「如果是刚接触晶矿的新人,我会推荐你比较简易的海盐净化法,也是我平时经常使用的水晶消磁方法。在使用盐水净泡水晶的时候,可以选择海盐或岩盐,切记不能使用食用盐。选择用天然粗海盐的原因是它是由海水晒乾而成的,海水在地球上随着潮汐与洋流的流动,同时日照的时间长,被认定是极富纯净能量的结晶体。」 男客人小心翼翼地接过茶色阿赛斯特莱,「只要我悉心照料祂,祂也会回应我的心愿对吧?」 梁映扉见过形形色色的顾客,她能分辨得出谁男子眼眸中的诚恳,笑笑道,「你用心对待祂,祂必定也会真诚的回应你的。」 梁映扉瞅着男人脸上喜悦的神色,内心仿若有一股暖意悄悄流过。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开店的初衷,希望能让所有渴求水晶指引的人们找到合适的晶矿。 ? 晚间八点,梁映扉关上了店门。 她留意到早该在一个小时前下班的曼蒂和花花依旧待在员工休息室里,探头进去关心了声,「你们俩个不下班还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眼前的两人边吃着烧烤,边窝在一起看桌上的手机屏幕,曼蒂抬头回视了梁映扉一眼,「我们在看孙玦的直播呢,他週末通常都会开吃播和读者互动。」 梁映扉听见男人的名字,眉间的摺痕明显加深,「他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花花嘴边咀嚼着鸡软骨,「哎呀,吃饭不是重点,精彩的是他和观眾的应对呀,不少黑粉都会趁直播的时候开小帐出现,每次光看孙玦洗脸他们就觉得很爽啊。」 闻言,梁映扉回想起昨天深夜看见的几百则攻击言论。 曼蒂点头如捣蒜,「你看你看,这不又来一个了吗?孙玦之前参加的诺克国际文学奖,因为首奖奖金高达一百万,有不少网友攻击他全是为了谋利才写书的。」 梁映扉缓缓抬起眼眸,「??那他是怎么回应的?」 花花刻意调大了手机的音量让梁映扉也能听见。 屏幕另一端传来男人沉稳的嗓音,像澄莹的月光一般温柔,「我参赛不是为了奖金,我并不在乎名利。名气是你们给我的,我只负责书写我想说的故事。」 话音才落,屏幕随即又传来淡如清风的笑声,男人勾起脣,「至于其他作家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语毕,底下眾人立即刷上了一排爱心,抢着告白孙玦简直就是强势把酸民压着打。 曼蒂摇头浅笑,「孙玦真的很懂得操作媒体啊,这直播明天估计又要上新闻了。」 花花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在茫茫的书海中除了作品好看之外,作家本身的讨论度本来就也很重要啊,我倒觉得他很聪明。」 站在门边的梁映扉旋即转了身子出去,「你们两个记得要把垃圾带走,最后离开的要确认门窗全都上锁了。」 两人异口同声,「好!」 梁映扉在心底暗想,才感觉自己要对孙玦改观了,立马又打消了心念,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男人的狂妄和自大。 04、失落的玛雅鉍矿 週日早晨。 工读生下午才上班,梁映扉独自坐在柜檯读着手中的《弦月》,剧情到了最后一章,所有的疑云都即将真相大白,她的思绪随着书中的情节高低起伏,胸口的心跳紊乱,急于找出答案。 大门的风铃声叮铃作响,室外明媚的日光瞬间溢了进来,梁映扉不得不搁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对上眼前人的视线。 她瞳仁一缩,旋即怔住。 孙玦穿着一身白色运动套装进了店里,额上沁着薄汗,摘下右耳的蓝芽耳机,朝她勾脣笑笑,「我刚慢跑完,介意让我在这吹个冷气吗?」 梁映扉眼看店里也就他两人,口吻不再客气,「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害我的生意没做成,第二次居然是为了吹冷气才来的?」 男人一凛,朝她踱了过来,「我害你的生意没做成?有这回事?」 梁映扉也牵起笑容回视男人,「是啊,您一驾到这里马上就变签书会了呢,谁还有心思看水晶?」 孙玦「啊」了一声,想起了那颗长得像卫生纸的石头,似是真有那么一回事。男人瞥了眼她手边那本熟悉的小说书封,梁映扉留意到他的目光,本想伸手去挡,无奈孙玦已经认出了自己的书,浅笑道:「那么为了补偿你,我也帮你签个名吧。」 梁映扉全身一阵热,立刻睨他一眼,「谁要你的签名啊!」 男人的笑容蕴着几许轻挑,「很多人要。」 她的声线很凉,「??你如果不看水晶就请回吧。」 「我要看水晶啊。」 梁映扉闻声,再度半信半疑的抬起眸。 孙玦倚靠在柜檯边,梭巡了遍店内的水晶矿石,「有没有那种可以让人变得默默无闻的水晶?说真的,长期被这么高度关注着,实在是有些累了。」 梁映扉再度嗅到了那不可一世的傲气,语调寡淡,「是你自己要在直播的时候炒话题的。」 男人微惊,眉眼的笑意愈发盛大,「你还看我直播了?想不到还挺关注我的。」 「??才没有,都上新闻了,不想看也会看见。」 大门又再度被推开,两人同时留意到摇曳的风铃声响,一位年纪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独自进到了店里。 梁映扉压低音量:「你如果再害我损失生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玦听了,頷首笑笑,两手一摊,乖乖地抿紧了脣。 女学生在店内晃了一圈,最后在第二排的架子前停下了脚步。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这个长得像一座城堡的是什么?」 梁映扉循着女学生声音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个是鉍矿哦。」 「我好喜欢祂的顏色,有一种七彩电镀的感觉。」 梁映扉朝女学生走了过去,拾起棉麻布上的鉍矿握在手中,「鉍矿是融化的高纯度金属,在缓慢冷却时结晶所生成。祂的特色是有着复杂而规则的阶梯形体,犹如玛雅文明建筑一般。」 「鉍矿在製作过程中根据氧化膜厚度的不同来决定所反射出的光的顏色,从而形成现在我们肉眼所见,透着紫金色的氧化膜。随着结晶的特性不同,晶体形状、重量大小等等差异,所生成的每一块晶体都是独一无二的,世上不可能出现另一个复製品,这也是晶体的魅力所在。」 孙玦将此刻的梁映扉深深地纳入了眼中,思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只要一谈及晶矿,她的眼中彷彿盛满了流星。 女孩雀跃的接过梁映扉手里的鉍矿,眼神里流露出喜悦的神色,「我第一眼就知道是祂了,我想要买下祂。」 梁映扉笑笑指正,口吻温柔而恬淡,「选择完喜欢的晶矿之后,我们不会说「买」,会说「邀请」祂回家。原因是水晶矿石不单单只是商品,祂们是歷经千万年的淬炼而生成的,经过了大自然的洗涤,拥有独立的生命,有自己的个性以及能量。」 「我明白了,请让我邀请祂回家。」 梁映扉瞅着女孩神情里的忻悦,仿若看见了第一次接触水晶的自己。 孙玦直到女客人离开了才敢出声,尾音含笑,「??邀请?我有听错吗?带一颗石头回家还要邀请祂?要不要顺便帮祂办个派对?」 梁映扉扫了他一记眼风,声线寡冷,「得了吧,你不用知道那些,反正没有水晶会想跟你回家。」 孙玦:「??」 05、深海的牵引石 结束连载后的日子,孙玦暂时搁下了文字。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每当完结一部作品,他会让脑袋清静个几週,放慢步调。他在晨间慢跑,在夜间游泳。 孙玦熟稔的调节自己的呼吸,远眺着前方的山景,结束了一个小时的晨跑,途经许你无瑕,刻意放慢了脚步,隔着玻璃窗,瞧见梁映扉正好在和一名女顾客对话。 男人用肩上的冰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推开大门迈了进去。 穿着白色洋装的女子语声轻盈,「我想要找能保平安还有能够激发灵感的水晶。」 梁映扉领着女顾客上前看一颗架上的白水晶簇,「如果符合你眼缘的话,你可以尝试看看白水晶,水晶簇是我本人也很喜欢的水晶种类。大部分的白水晶都包含冰裂、云雾等内涵物,在光照下能看见其中含着像柳絮一般的物质。白水晶是所有能量的综合体,又被称作水晶之首,亦能够达到趋吉避凶的功效。」 「至于激发灵感,你可以试试这颗蓝萤石柱。祂掌管智慧,丰富灵感,创意,对于美的鑑赏度及敏锐度也能有所提升,祂是属于创造性的宝石,相当适合脑部工作者以及艺术创作者。萤石有个美名是深海的牵引石,只要试着和祂许愿,宇宙的力量一定能围绕着你。」 女孩在结完帐后满心欢喜的离开了。梁映扉扫了眼站在角落把玩天青石蛋的孙玦,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天天都来啊?是真的把这里当便利商店了吗?」 男人笑笑,将天青石蛋放了回去,两手插在兜里,「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这不是亲自来关心一下我的读者吗?」 又来了。 自从被他发现她读过他的小说之后,老爱拿这事调侃她。 孙玦悠悠的朝她踱了过来,将身子轻轻倚靠着柜檯,「不过你刚刚说那颗石头可以逢凶化吉,不是在骗她的吧?」 梁映扉拾起手机处理网路卖场的讯息,语声平稳,「心诚则灵。」 「将命运交给一颗石头,是不是太牵强了一点?」 男人扫了眼柜檯边的小说,轻笑了声,「按照你的意思,《弦月》里的这个杀人犯,当他在追杀女高中生时,你认为,我该给她的武器,是一颗能许愿的石头?」 梁映扉抬起眸,蹙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杀人又不是我的事,那是你的事。」 男人笑得漫不经心:「聊聊天而已。」 「我不想和你聊天。」 「多少人想和我聊聊我的作品都没机会呢。」 梁映扉回以他一抹敷衍的笑,「那么这个机会你还是留给别人吧。」 孙玦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身为一个小说家,我不认为没有灵感的时候,仰赖宇宙就能解决瓶颈。否则为何我没有依靠水晶,依然能写出畅销的作品?」 梁映扉心想这人果真是财富太过自由,才会每天间到发疯来她这里拆台。无奈她这人一遇到问题就喜欢刨根究底,被这么一问还真动起脑来了,「你想说写小说的灵感和宇宙无关?」 「不,确实是有关係的,但是顺序错了。」 「顺序怎么错了?」 孙玦探进她深邃专注的眼眸,勾脣笑笑。 「在科学的角度中,认为意识就是宇宙,我们透过身体所感知的一切事物,这些经歷的记忆总和,就是我们的宇宙。」 「很巧的,灵感也是这么一回事,灵感来自日常、来自于人生经验、某个瞬间的念头,于是灵感成为了意识的一部分,激发了宇宙的成长,意味着我的意识创造了灵感,灵感匯聚而成了宇宙。有我,才有宇宙。」 梁映扉听懂了他的意思,至于想将这自大的男人撵出去的念头,也是真心的。 06、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梁映扉从二楼的工作室窗台收回了木盒里的水晶。前一夜正逢农历十五月圆之夜,是月光能量最强大的时刻,她将自己的水晶拿出来接受月光的净化消磁。 梁映扉简单整理了工作室堆积的货品,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孙玦弯着身躲在柜檯里,目光防备的向着大门。 「??你躲在这里干么?」 孙玦听见她的声音,示意她往外面看去:「对面那台轿车十分鐘前就停在那不走了,我认得那车型,大概是在埋伏等我出门的记者。幸好我今天比平时早出门慢跑,否则就被他看见我走进水晶店了。」 梁映扉走到门边,瞥了眼对街的黑色轿车,老神在在,「看来你这傢伙不只自大还很自恋啊?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在乎你去了哪里吗?那人搞不好只是下车去巷口排队买水煎包了,那家水煎包生意真的很好。」 孙玦耐着性子解释,「才不是去买什么水煎包,你难道忘了我前天在直播时都说了些什么吗?」 「记得啊,你说你不在乎名利嘛,讲得好像其他作者就很在乎一样,你真的是不管在哪个圈子里都很讨人厌。」 孙玦清了清嗓,「??很感谢你的评价,但你仔细想想,我前天才那样说完,今天就被拍到我从水晶店走出来,你觉得记者们会怎么下标题?」 身为一个悟性相当高的女子,梁映扉立刻理解了孙玦的意思。 她故意歪头沉思,「嗯??畅销作家孙玦口嫌体正直?上一秒diss同行,下一秒求神问卜?还是,孙大作家的销量原来都是靠水晶?」 梁映扉扬起灿烂如花的笑容,「这下脸可就很肿了。」 「所以你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直到他走之前,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了。」 梁映扉丝毫没把他的焦急当一回事,从容的拍了拍他的直角肩,「但是对我而言好像没有坏处呢,如果你之后得奖了,大家还会好奇你当初究竟是走进了哪间水晶店,这么有求必应,算是帮我做了相当好的行销,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消了。」 男人眉角抽了抽,斜睨了她一眼,「??你这个狠毒的魔女。」 孙玦探头扫了一眼停在对面的那辆黑色轿车,车内的人从驾驶座上开了门出来,吓得他立刻绕过梁映扉,跑进了柜檯后面的员工室。 「你千万不能透露我人在这里,知道吧?」 梁映扉瞧着眼前的孙玦,顿时觉得他就像隻四处逃窜的小老鼠,浑然没了平时的傲气。故意笑笑装傻,「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我得奖的话奖金分你,行了吧?当作补偿之前害你损失的生意。」 梁映扉听完眼眸一亮,「那你要分我多少?」 「??现在问也太早了吧!我又还没得奖。」 孙玦注意到那位穿的全身黑的男人已经来到了店门口,赶紧应声将员工室的门关上。 蓄着八字鬍的男人推开了店内的实木玻璃门,四处张望着架上的水晶,梁映扉朝他拋过一抹浅浅的笑容,「请问想要找什么样的水晶呢?」 「你好,我是热噪话题的记者,想请问你曾经见过孙玦来店里吗?他家距离这里才几步路而已。」 梁映扉抿脣笑笑,「店里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未曾留意。」 八字鬍记者在小小的店内来回走动,注意到梁映扉搁在柜台上的那本《弦月》,眼眸一凝,缓缓地走向柜檯,「这么巧,你也是孙玦的粉丝?」 她神情从容,眉眼如弯月一般,「称我是粉丝好像有些太过了,我第一次读他的小说。」 记者看她长得挺标緻,便打着工作的名义和她聊了起来,「这样啊,那你怎么解读他的作品?」 梁映扉实在很想回他不想看水晶就滚回车上吹冷气,无奈长到了这个岁数,人情世故还是得懂一些。声线恬淡:「我认为啊,跟孙玦笔下的角色相比,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孙玦:「??」 07、我们都有病 记者这一待就在店内坐了半个鐘头,梁映扉眼看这人死赖着不走,瞥了眼墙上的时鐘,随口扯了个谎,「我都忘了我要去银行办事了呢,如果您没有要买水晶,我要先将店门暂时关起来了。」 男人临走前留下了一张名片,并叮嘱倘若有看见孙玦来店里,请一定要联络他,随后才掉头回到车上。 梁映扉看男记者依然待在车内埋伏,将店门外的铁门降了下来。 她朝员工室喊了声:「你可以出来了。」 孙玦意识到记者的声音消失了,推开员工室的门探头出来。 「??他走了?」 梁映扉回到柜檯落座,翻起了桌上的小说,「没走,还在对面等呢。多亏你,在他离开之前我又无法做生意了。」 孙玦感到有些歉疚,确实是给她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她没预想到他那种狂妄自大的人竟会和她道歉,一时间也有些错愕,敛起了眼:「??我也就说说的,你别当真。」 男人脸上染着一抹淡然的笑,「文学奖的决选名单就快要出炉了,这几天记者大概会天天守在附近找新闻写,为了不让你为难,明天起我不会过来了。」 梁映扉微怔,頷首表示理解。 小小的店内,瀰漫着鼠尾草的芳香。铁门遮挡了窗外的日光,室内稍显晦暗,他頎长的身影在黑暗中有些朦胧,也让她突然有了勇气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她眼睫轻颤,「??你是为了什么参赛的?」 孙玦没有对她的疑问感到意外,只是勾脣笑笑,「如果有个机会可以说故事给更多的人听,为什么不去试试?」 许是看不清他的轮廓,梁映扉感觉此刻的孙玦不像平时那般自视甚高,也少了几分锐利。 梁映扉踟躕了下,她不知道内心多的是对孙玦的关心还是好奇,抿了抿乾涩的脣,「我看过那些网路上??的评论了,你对于那些留言是怎么想的?」 男人笑得豁达,「原来你还调查过我啊?」 梁映扉双颊很烫,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我从不去看评论,如果任何一个陌生人随意留的几个字就能定义我的心血,那便是我看轻了自己的作品。」 「??该说你的心理素质很强大吗?」 「是吗?很遗憾身为一个小说家,外界并不在乎我在这些题材事件背后付诸了多少心力,做足了多少功课,他们仅认为我的人格扭曲,认为我也是一颗不定时炸弹。」 「你认为呢?写作对我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梁映扉一怔,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她清楚看见男人深沉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惹得她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能够做到不在乎他人的目光,用自己的方式拥抱文字,就代表写作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男人勾起脣,「我写作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疯。」 孙玦瞧见梁映扉眸底的疑惑,轻笑了一声,嗓音沉稳:「英国小说家格兰姆·格林曾说过这样的名言:『创作是一种治疗方式,那些不写作、不作曲、不绘画的人,是如何做到不发疯的?又该如何逃避人类情境里固有的恐慌?』。」 「所以要说我有病,确实也没错,写作是长期的自我治疗。比起那些光鲜亮丽的职业,我更喜欢书写那些被社会所淘汰、边缘化的人的故事,他们也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鲜少有人愿意讨论他们。」 「当我们看见一个事件发生的时候,举例来说,像是随机杀人。很难不带着有色眼镜去解读这件事,这是人之常情。在心理学上将这样的行为解释成『晕轮效应』,是指人们对他人的认知往往从局部或者单一面向出发,扩散而得出对这人的社会印象,本质上是一种以偏概全的认知上的偏误。正如日、月的光辉,在云雾的作用下扩散到四周。这也意味着,当我们认定了一个人是坏的,他身边便环绕着消极且否定的光环,自此印象只会越来越坏,不会变好。想想看,许多冤狱事件不也是如此吗?当一个人被下了标籤之后,即使再多年后终于洗清了嫌疑,这个标籤也会跟随着他一辈子。」 「一直以来我的小说都是希望大家能去思考一件事,关于一个人有多残忍,他就有多可怜。」 梁映扉认真琢磨着孙玦的一字一句,男人眼眸一沉,打断了她的思考,「那你呢?」 「??我?」 「你为什么喜欢水晶?」 打从孙玦见到梁映扉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和晶矿一样,藏着许多的秘密。 08、总会好起来的 「欸欸,你们听说了吗?一班的梁映扉这次又考了全校第一名,而且每科都是满分。」 「像她那样的人根本就是怪物,和我们不是同一个层级啦。」 「好羡慕像她那种天才啊,脑子好就是不一样。」 「成绩好是好啦,但是听说她的个性真的很怪,那种人会被排挤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别说了别说了,小心等等被她听到。」 梁映扉的高中生活并不顺遂。 她在十六岁那年患上了中度异位性皮肤炎,即是皮肤屏障异常合併免疫系统失调的慢性皮肤病。虽然不会传染,但无法根治。梁映扉的病灶面积遍及大小腿及手臂,虽然很幸运的没有在脸上留下病灶,然而,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女而言,仍然是相当大的心理负担。 炎热的夏天,女校的学生们各个穿着白色制服和百褶裙,唯有她将四肢包得密不透风,明知这样会加重病情,然而衣物底下佈满的脱屑红疹,皱巴巴且苔蘚化的肌肤,她实在没勇气承受眾人议论的眼光。最严重的时期梁映扉经常在半夜抓破伤口,渗了整张床单的血,她时常在深夜里哭着醒来。 本该是享受青春喜爱打扮的年华,她却极度厌恶自己的身体。 同学们上游泳课的时候,她只能独自留在教室温书。病情重创了她的自尊心,使她的性格变得孤僻自卑、不愿与人亲近,唯有将注意力转移到学业成绩上,她才能看见自己的价值。 她其实不是天才,没有人知道,她真的很努力。 异位性皮肤炎的治疗相当昂贵,生物製剂一针两万元,一个月得打两针,且必须长期施打。家中有三个孩子,梁映扉知道父母实在拨不出这笔费用,她努力的领取奖学金,为的也是有天能够靠自己负担医疗费。 交友圈为零,不擅交际的梁映扉,即便是休假日也多半用来复习或是预习新的章回,当学校还在教高二的数学,她已经在解高三的数学题了。在哥哥姐姐忙着谈恋爱的时候,仿若只有知识才是她的心灵依靠。 「你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十九岁的梁心扉终于看不下去,闯进了梁映扉的房间,「你也别假日就只知道待在家里当宅女,快点换了衣服和我出门!」 梁映扉连头也没回,「我喜欢待在家里,你要去哪就去哪,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房门关上。」 「你都没发现你的英文参考书不见了?」 梁映扉闻声,赶紧低头拉开了抽屉,惊得回过头,「你把我的参考书藏去哪里了?!」 梁心扉脣边泛着一抹笑,「你和我去逛个市集,出去呼吸个新鲜空气,我保证会把它安然无恙的还给你。」 ? 在市中心举办的週末市集上,梁映扉留意到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小摊位。蓝紫色的绒布上搁置着一颗颗水晶矿石,摊位的主人是个面容慈善的女人,她的举止优雅而高贵。 「你想找什么样的水晶呢?」 方虹对梁映扉的第一印象仿若久别重逢,她看得出来,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孩子,实则拥有强大的灵魂。 她留意到女孩的目光正凝视着绒布上一颗嵌着大理石纹路的石柱,于是柔声介绍,「白松石是世上相当稀有的宝石,在北美原住民与萨满文化里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祂的纹路似是水墨般的刻痕,亦像是我们与神灵沟通时使用的烟雾。」 「白松石的药用价值也相当广泛,古代波斯人认为白松石能够治疗精神疾患。中世纪的欧洲人将白松石磨成粉末,用于治疗心病。在西藏,白松石属藏药的一种,藏人认为透过配戴白松石饰品,其顏色的变化能够看出佩戴者是否患有疾病。除此之外,白松石能给人带来勇气和信心,与人为善,从而保持健康开朗的心境。」 梁映扉一凛,声线乾涩而哑,「??我一句话都没说,你怎么会知道我适合什么样的晶矿?」 女人笑容恬淡,声线像流水一般澄澈,「我不知道,也许是祂带你来见我的。」 那个日丽风清的午后,女人脣角的笑容以及剔透莹亮的晶矿,在不知不觉间,照亮了梁映扉阴暗潮湿的内心世界。 09、许你无瑕 对梁映扉而言,晶矿犹如一面镜子,唯有面对水晶,她才能够真实的检视自我的缺陷,轻抚身上一道又一道参差不齐的伤疤。 在一个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她会闭上双眼,调节呼吸的频率,与晶矿进行冥想对话。那些发病时的痛楚犹如一帧帧的画面自脑中飞逝而过,他人无心的言论,转瞬间幻化成风,变成无尽的尘埃,晶矿悄悄吸取了这些日以继夜折磨着她的能量,扫去了长久堆积在内心的云翳。 梁映扉拾起水晶,让冰凉的晶体一吋吋的滑过她曾经痛恨的肌肤,她仔细感受着祂无私的拥抱着她丑陋的躯体,泪水顿时溢满了眼眶,自此以后,她哭泣的理由再不是因为憎恨。 梁映扉所有关于水晶的知识皆是来自方虹。对她而言,方虹那小小的摊位,就是她的心灵休憩所。每个假日,梁映扉都会陪着方虹摆摊,有时方虹会放手让她和客人介绍水晶,唯有谈及晶矿,梁映扉能自顾自地说上一整天,接触的人群多了,她的心境渐渐开阔起来,个性变得明朗活泼,对于病情亦起到了稳定的作用,在两年内,透过持续的药物治疗,她的病情已从中度降为了轻度,身边的人都说她仿若重生了一般。 是水晶解救了她。 正着手收摊的方虹,笑笑调侃她,「你每个週末都往我这跑,我都觉得我得付你薪资了。」 梁映扉弯身协助收拾桌面上的绒布,脸上染了层淡淡的羞怯,「你不要感到有压力,我只是情不自禁的喜欢水晶而已。」 方虹停下手边的动作,声线蕴着微不可察的愁绪:「只是,从下週起摆摊的事得停止了。」 「??我要住院一阵子了。」 梁映扉微怔,抬眸瞅着方虹脣角漫过的苦笑,「??医生说,我是肺腺癌末期。」 ? 除了方虹的家人以外,梁映扉是最常到病房报到的亲友。她陪着方虹从一头黑发,一路到经过化疗之后,帽子不离身的模样。 但是在梁映扉的眼中,她依然美丽动人。 一次次的化疗使方虹的元气尽失,多数的时候,都是梁映扉在病榻旁说,她静静的听。 梁映扉抚摸着胸前的白松石坠鍊,一手握着方虹纤弱白皙的手,「方虹,我想要让更多迷失的人能够得到水晶的指引。」 方虹听见她的话,脣角牵起若有似无的弧线,缓缓摇了摇头,「还未准备好的人,是强求不来的。」 梁映扉闻言,陷入沉思。 「要怎么知道自己真的准备好了?」 「??唯有身处黑暗的人,才能看清水晶散发的光芒。你不需要去解释水晶是什么样的存在,就像人们从未去质疑炽热的艷阳,皎白的月光。再多的言语,都不及眼见为凭。」 方虹的身子日復一日更加孱弱,医生表示她的病情已经无法透过治疗获得改善,建议接受安寧医护减缓生理与心理上的不适,在人生的最后一哩路有尊严的离开。 在静謐的安寧病房里,梁映扉静静的握着方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些学校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不敢松手,她怕自己有那么一天会忘了方虹掌心的温度。 病榻前的女人缓缓朝她瞧了一眼,用目光示意她往床边柜看去,梁映扉留意到床柜上搁着的签字笔和笔记本,匆匆将黑色签字笔递到了她手中,自己则替她拿着空白笔记本。 方虹不灵活的手握着签字笔,笔尖吃力地抵着空白纸,扭曲潦草的落下了四个字,苍白乾涩的脣抿着熟悉的弧线。梁映扉朝空白纸上瞅了一眼,瞳仁一缩,眼眶一热,没能忍住眼角滑落的泪水。 那是方虹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许你无瑕。 10、爱他不如爱块石头 直到眼眶爬满了泪水,梁映扉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方虹的故事,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孙玦说这些。 男人温柔地用拇指抹去了她眼角的水雾,没有像平时一样拿她打趣,梁映扉感到后颈一阵热,避开了孙玦沉柔的视线,转过脸把眼泪抹乾。 她兀自低喃,「都过去了。」 霎时间,外头传来拍打铁门的隆隆声响,室内的两人同时一惊,一道女声自店外传来:「店长!你人在里面吗?」 是曼蒂的声音。 梁映扉旋即朝门边跑了过去,也对着外头喊:「曼蒂,对面那台黑色轿车还在吗?」 外头的人愣了愣,「没看见什么黑色轿车,店长,你既然在店里干嘛要关门啊?」 梁映扉朝孙玦扫了一眼,「记者已经走了,我现在开门让你出去。」 孙玦将手边的运动外套穿上,「谢谢你了。」 男人走到梁映扉身旁,顷身向前靠近她的耳际,嗓音如星辰般洁净,「明天晚上九点我在澄夕渔港等你。」 缓缓升起的铁捲门吱嘎作响,孙玦猫低了身子出去,室外的阳光瞬间倾泻进来,梁映扉耳畔似是还冒着热气。 曼蒂三步两回头的进了店里,对上她的视线,「??是我眼花了,还是刚刚出去的人真的是孙玦?」 ? 上晚班的花花手里拿着啃到一半的潜艇堡,惊讶的张大了嘴,「你说的是真的吗?!今天店长把铁门关起来和孙玦在店里约会?!」 曼蒂一边浸泡手中的水晶,连头也没回,「半分不假,我亲眼看见了。」 「可恶,店长真是太见外了,交男朋友居然都不和我们说一声,何况对方我们又不是不认识。」 「我还听见他们在躲记者呢,估计是怕被拍到,才会将铁门关上的。」 花花皱起了鼻子,指尖来回摩挲着下顎,「不过我记得店长不是蛮讨厌孙玦的吗?这个发展我还真没看懂。」 梁映扉正好进员工室喊人,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你们两个谁有空可以帮我去二楼找这件订单?」 两个女孩回瞅着她的眼神相当诡异,似是向来忠心的狗,意外发现主人背地里还养了另一条狗,有被背叛的感觉。 梁映扉背脊一凉,「??你们两个干么?」 花花声线里难掩醋意,「店长嘴上虽然说讨厌,其实明明就在和孙玦谈恋爱呢。」 梁映扉一个字也没听懂,「啊?」 曼蒂从下午就气到现在,「对啊,都已经到了被记者尾随的地步了,你就别和我们装傻了。」 梁映扉回头扫了眼等在外头的顾客,「我不知道你们误会了什么,现在店里很忙,谁快上去帮我找个货。」 两人和梁映扉感情好,梁映扉平时待她们如妹妹一般,自然没人怕她的威严,花花依旧坐在座位上耍赖,「那你到底有没有和孙玦谈恋爱嘛!」 梁映扉怒火中烧,「就说没有了!爱他不如爱块石头。」 一席话终于逗笑了两人。 曼蒂想想确实也挑不出语病,「这倒是真的,店长如果真的和孙玦谈恋爱了,我还挺同情孙玦的,别人的情敌横竖都是个人,唯独孙玦的情敌是满坑满谷的石头。」 11、漂流者号 夜色渐沉,皎洁的月光穿透了云层。 梁映扉对于目前的处境感到无奈,是什么样的男人会约一个女生半夜在杳无人烟的渔港见面?又是什么样的女生居然还真的赴约了?? 虽是仲夏夜,仍有些微凉,梁映扉在澄夕渔港入口处搓着手臂,思想起方才计程车司机放她下车的时候还不停担心她是不是被奇怪的陌生人拐骗了,最后热心的留了电话号码给她。 梁映扉望着前方依山傍海的港口,拿出手机扫了眼,九点零六分,她不会真的被放鸽子了吧?才正这么想,倏地左肩一沉,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我还担心你不来了呢。」 梁映扉一惊,男人从容地牵起了她的左手往前走,她瞅着他宽实的背影,依然是一身纯白的运动休间服。瞬间拉近的距离让她有些慌错,本能地想抽回手,孙玦留意到她的动作,回头扫了眼,勾脣笑笑,「这里很暗,没走好会摔的。」 梁映扉感觉脸上浮着一层热气,胸口的心跳不受控,要是被他发现又要取笑她了,强装镇定,「??你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嗓音轻盈,「带你去玩。」 梁映扉梭巡了周遭,眉头深锁,天昏地暗有什么好玩的? 「你这人真的很奇怪,怎么可以和女生约在这么可怕的地方?」 眼前人声线含笑,「你也是奇怪的女生。」 梁映扉:「??」 捎着海水味的晚风吹起了两人的发丝,孙玦领着她走近了一艘停靠在港边的纯白游艇,梁映扉望着船身上的一行英文字——drifter,有些不解。 孙玦这才松开她的手,语声清晰,「它是漂流者号。」 梁映扉忆起曼蒂说过孙玦靠着版税不愁吃穿,但如何也没料到这人居然还持有一艘私人游艇,吓得瞠大了眼,「你还有自己的游艇?!」 孙玦伸手拍了拍船身,「说确切一点,它比较像我的家。」 女孩更惊讶了,「??你住在游艇里面?!」 男人还没回应她的疑惑,甲板上一名叼着菸,赤着上身,露出黝黑肤色的男人注意到两人,爽朗的笑声沁在夜风中,「呦,船长终于到了啊。」 孙玦回以一抹浅笑,「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当然,我们谁敢让船长等啊。」男人瞥了眼孙玦身后的女孩,「你就是石头女孩吧?我是大肥,欢迎你来到漂流者号。」 梁映扉一凛,也頷首打了个招呼,「叫我梁映扉就可以了。」 孙玦看出她脸上的疑惑,出声解释,「他是我的高中同学,虽然现在是一名精壮的潜水教练,不过高中的时候可是胖到了九十公斤,当时的绰号就一直沿用下来了。」 大肥开怀笑着,「说我是高中同学未免也太生疏了,我记得我们好像还有另一层关係吧?你说是吗?大舅子?」 孙玦脣边漫着轻挑的笑,「狗东西,八字都还没一撇。」 船舱内一名穿着两件式蓝色比基尼的女孩注意到外头的音量,探出头来,「哥,人都到了干嘛还不进来?」 孙玦眉一挑,手插在兜里,用下巴指了指两人,「说人人到,这两人就是肥肉情侣。」 孙萝的视线才扫到梁映扉,瞬间绽开了清甜的笑容,「你真的来啦!我听我哥说要带女生来的时候还以为他在胡扯呢,我是rose,也可以叫我肉丝,很开心认识你。」 孙玦侧过身子对着梁映扉,弯身向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们今天要夜泊溎贝岛,欢迎登船。」 12、她不知道她有多漂亮 孙玦领着梁映扉上了飞桥甲板,甲板上有个露天吧台及用餐区,一名同样裸着上身,胸前掛着银色坠子,穿着灰色海滩裤的男人正在吧台处理食材。 男人注意到孙玦的脚步,抬眸笑笑,「今晚结果就出来了,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吧?」 孙玦耸肩,脣角也熨着笑意,「得不得奖我都无所谓,倒是经纪人比较在乎吧?」 徐谦笑而不答,朝梁映扉頷首,「你好,我是徐谦,孙玦的高中死党兼经纪人。」 梁映扉抿起脣角的弧线,孙玦压根没告诉她要带她见这么多朋友,害她半点准备都没有。 「沉安呢?」 「在船舱里。」 孙玦回头朝梁映扉拋过一抹笑,「我带你去见最后一个家人。」 ? 船舱内的摆设依旧是白色系,有一张l型的白色沙发、白色方形桌,儼然像个小客厅。角落搁着流理台及冰箱,是个迷你厨房,再往内延伸则有两间卧室及一间卫浴。 沉安正巧自卧室走了出来,迎面对上两人。女人抿出两颗酒窝,眉眼带笑,「哎呦,真的带新女友来玩了吗?」 梁映扉听完她的话脸倏地一热,被眼尖的沉安瞧见了,「居然害羞了!怎么这么可爱啦!」 孙玦没像平时一样闹梁映扉,倒是护起她来,「差不多就行了,介绍一下自己吧。」 沉安蹙他一眼,血淋淋的见色忘友啊。 女人默默朝梁映扉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沉安,是孙玦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沉安瞅着梁映扉一怔的模样,又再次笑开怀,「骗你的,我只是曾经和他合作过的编辑。」 一旁的孙玦笑得云淡风轻,「你哪天被我扔进海里都不要意外。」 沉安拍了拍他的肩,「那你杀了我之后记得把我写进书里,只要卖得好,我不会怪你的。」 孙玦手插在兜里,掉转身子离开,「我上去驾驶室了,梁映扉交给你。」 梁映扉还愣在原地,沉安已经拽过了她的手腕,轻声笑笑,「你跟我过来吧。」 ? 沉安把三件泳装在卧室床上一字排开,抬眸朝梁映扉笑笑,「这是孙玦託我买的,你试试尺寸合不合。」 因为生病的关係,梁映扉从未在公开场合穿泳装,她浑身都在排斥,「我不穿泳装。」 「这是进到漂流者号的第一项规定,所有人都必须穿泳装,在这里不需要感到拘束。」 梁映扉的皮肤炎控制的很好,虽然已经不太復发了,但是小腿仍然留下了一些肤色不均的疤痕,她嚥了嚥口水,「我不想吓到你们。」 沉安看着她凝重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吓到我们?不好意思,我吃过的海盐可比你多了哦。」 只见眼前的梁映扉依然抗拒,沉安果断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了,衣服底下是一件黑色连身泳装。健康的小麦肌肤烙着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伤疤,疤痕位置遍及了四肢。 她瞧见女孩一震的瞬间,淡然笑笑,「五年前我家发生了一场火灾,失去了妈妈和弟弟,我和爸爸幸运活了下来,当时的火势造成了我全身46%的烧烫伤。曾经我也很畏惧他人的目光,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不愿意出门。」 她垂眸,「是孙玦教会我不要活在别人的眼里,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不是吗?在漂流者号,你可以尽情回归最真实的样貌。」 梁映扉眼角一涩,望着沉安灿烂的笑容却不由得感到心疼,「??孙玦和你说了我的事情吗?」 沉安頷首笑笑,拆开了其中一件泳衣的包装袋,「嗯,他说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13、爱是快乐的事情 梁映扉最后换上了一件白色编织款的连身泳衣,要在一群刚认识的人面前露出这么一大截肌肤,她还是有些放不开,索性拿了一条浴巾披在肩上。她本想拾起床上的手机,沉安按住了她的手,扬起一抹浅笑,「漂流者号第二条规定,非必要不使用手机。」 出了卧室,沉安走近冰箱拿出了两盘虾子,回身递给梁映扉,「你帮我拿这个上去给徐谦,我先去找大肥要根菸,不然我快睡着了。」 梁映扉頷首接过。 露天吧台飘来阵阵的烤肉香,游艇正在航行中,梁映扉一步一步走的小心,就怕自己连同手中的两盘虾一起落入海里。徐谦注意到她,上前接了过来,「谢谢,你是第一次夜泊吗?」 迎面而来的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梁映扉抓紧了身上的浴巾,「是啊,孙玦事前完全没跟我讲,我是到了才知道。」 徐谦抿出一抹笑,翻转了烤肉架上的竹籤,「起初这里每个人都是被他骗上船的。不过也是因为有他,漂流者号才像个家。」 梁映扉望着墨黑的海面及白溶溶的浪花沉思,原来一直在今夜以前,她对孙玦的了解都只有冰山一角。 「??你可以再说多一些他的事情吗?」 徐谦眼尾漫进了笑,「他只要赶稿的时候就会人间蒸发,讯息可以一个月才回一次,他女朋友可辛苦了。」 梁映扉微怔的模样被徐谦逮个正着,笑出声来,「我开玩笑的,他现在单身。」 梁映扉意识到自己又被挖坑,坦然笑了。 「只有在他完结一部作品的时候,才会像现在这样子出来散散心。」 男人侧过头瞅见梁映扉脣边泛起的笑意,「听他说你很喜欢水晶,其实就像是水晶需要净化一样,旅行是孙玦净化自己的方式。」 梁映扉瞳仁一缩,「旅行?」 「你没听他说吗?他后天清晨就要飞巴拿马了。」 她一凛,孙玦没和她提过,毕竟两人也没认识多久,她不晓得为何胸口感到有些鬱闷。 「扉扉!」 从身后跑来的孙萝一把钳住了梁映扉的手腕,「你陪我去船舱拿些酒上来好吗?我们等等要边喝酒边唱歌呦。」 徐谦率先出声,尾音含笑,「你干嘛老使唤人跑腿啊?」 「你才是咧!不要霸佔她好吗?我也很想和她聊天啊。」 回到船舱,孙萝猫低了身子,从冰箱拿出了几瓶啤酒,「漂流者的大家应该没有吓到你吧?」 梁映扉的耳畔漫过浪潮声,她握紧手中的冰啤酒,垂眸笑笑,「没有,我很喜欢这里。」 孙萝闔上冰箱门,「我哥很少带女生来玩,听到你要来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很期待呢。」 梁映扉踟躕了下,「你和孙玦住在一起吗?」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关于孙玦的事情,她什么都想知道。 孙萝耸肩,将身子靠在后方的桌沿,「没有,我哥自己住,我现在和大肥住在一起。」 她脣角翕动,看的出梁映扉很好奇孙玦的事,想了想还是开口,「我爸妈在我哥高二那年离婚了,我们的抚养权都归给了爸爸。虽然每年过年过节还是会和我妈吃个饭,但就老觉得,还是有个遗憾。我哥其实是怕寂寞的人,所以漂流者号就是我们的家。我们都是一些流浪者,以酒为乐,以海为家。」 孙萝扫了眼甲板上的动静,音乐声传了过来,她眸底透着闪烁的星芒,「他们在唱歌了,我们也快点过去!」 ? 甲板上的灯泡串点亮了夜空,有如零散的星辰,空气里裹着咸咸的海风,沉安笑着和徐谦在中央打闹跳舞,大肥嚼着嘴里的五花肉,在烧烤架前顾着。 清澈的歌声渡入了耳膜,孙玦熟悉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伏进了月色,梁映扉瞧见他也褪下了身上的运动衫,露出精实的线条。 ??怎么就口乾舌燥呢。 男人沉柔慵懒的歌声似是抚慰了深埋在她心底的那道缺口,梁映扉瞅着坐在吧台边的孙玦,男人馀光看见了她,接上她的视线,勾脣笑笑。 「能不能让你清醒,爱是快乐的事情。」 「我只有真心而已,世界末日我都不会离去。」 「需要你,我是一隻鱼,水里的空气,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 「没有你,像离开水的鱼——」 梁映扉心跳很快,有想抱他的衝动。 14、岛屿失眠 一顿吃饱喝足后,一行人回到船舱喝酒玩牌,徒留梁映扉和孙玦坐在甲板上吹风。 梁映扉侧首,看着孙玦分明的侧脸轮廓,月色在他身上撒下了绰绰光影。思索了良久才出声,「徐谦说你后天就要去巴拿马了。」 男人纤细的睫毛染上了月光,轻颤了颤,「嗯,去两个月。」 梁映扉想问如果她没提,他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又琢磨了下这话似是有些踰矩。 眼前的孙玦和平时相比显得更为温柔,少了几许锋芒。她想起了沉安先前的那一番话,只有在漂流者号,所有人都褪去了身上的武装,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觉和孙玦很近。 她喜欢漂流者号的气氛,喜欢能抚慰人心的海风还有这里的一切,喜欢孙玦的家人—— 也喜欢孙玦。 孙玦瞧见她低头沉思的模样,勾脣笑笑,「你在想什么?」 梁映扉胸口心跳咚咚的跳着,抿了抿乾涩的脣,欲言又止。 倏地,船舱里的一行人全都衝上了甲板,两人朝声源回过头去。领头的大肥盯着手中的手机,雀跃的高喊:「快点过来一起倒数!再三十秒就十二点了!」 梁映扉愣愣地瞅了孙玦一眼,这搞得像跨年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孙玦摇头笑笑,澄净的嗓音碎在海风里:「文学奖的结果会在午夜公告。」 梁映扉一惊,赶紧撑起身子朝眾人跑去,孙萝热情的将梁映扉揽到了身旁, 「五、四、三、二??」 「一!」 一行人围成了一圈,沉安瞅着大肥颤抖着的手,催促道,「你快点进官网啊!」 「我在试了!估计是一时涌入了太多人,船上讯号也不是太好,网页一直跑不出来。」 眾人一听都赶忙拿出自己的手机试试,梁映扉朝孙萝手中的屏幕凑了过去,网页在重新整理了几遍之后终于顺利跑了出来。 孙萝兴奋叫喊,「有了有了!」 徐谦的声线也难掩激动,「你点进去最新公告的页面看看!」 孙萝俐落点进了得奖公告的页面,嘴边轻喃,「首奖作品是——」 「孙玦,《岛屿失眠》!」 沉安闻言咧开了嘴,立刻欢呼着朝孙玦跑了过去,「哇靠!得奖了!你真的得奖了!」 大肥脸上的笑容愈发盛大,抢过了孙萝手里的手机,「你没看错吧?我亲眼看看!」 徐谦笑着转过脸,看着远方正拉起孙玦的沉安,漂流者号所有家人都比他本人还要开心。 孙萝尖叫着又跳又哭的,转身抱紧了一旁的梁映扉。 梁映扉的心跳紊乱,也抑制不住脣角上扬的弧线。奇怪的是,她似是早就知道孙玦会得奖了,如同她无条件的相信水晶一样,也无条件的相信他。 大肥爽朗的笑声嵌进海风,开了一瓶啤酒高举在空中,「决定了!我们今天要喝个痛快!一百万到手啦大哥!」 孙萝嬉皮笑脸的也跑去黏着自家亲哥,眼眸灿灿,「船长是不是该发点零用钱给我们花花了?」 孙玦被沉安和孙萝拽来拽去,尾音漫着笑,「怎么一个个都见钱眼开了?很可惜,我已经说了奖金要分梁映扉了。」 一席话惹得眾人纷纷将目光朝当事人扫了去,梁映扉乾咳了声,勾脣笑笑,「没事,我的都是大家的。」 话一出各个都拍手叫好,孙萝甜笑着喊:「我大嫂真会做人!」 身后的大肥啜了一口手中的啤酒,妇唱夫随,「看来我们有新任船长了,梁映扉比孙玦更得人心!」 徐谦将手环在胸前,也跟着笑,「是啊,乾脆把孙玦丢进海里了吧?反正已经没利用价值了,经纪人到场代为领奖就行。」 孙玦:「??」 15、揉和两极的日月石 清晨四点。夏季天亮的早,远方的云层染着黄白的色调,溎贝岛邻近的海域碧绿与白色相间,牛奶色的硫磺在海面上晕染出渐层的碧蓝色。 梁映扉兀自待在甲板上刷着手机屏幕,昨夜一行人玩到三点才各自回房睡。许是第一次在海上过夜,梁映扉睡睡醒醒,得知孙玦得奖后雀跃的心情始终难以平復。 不是以朋友立场,而是以一个读者的角度,她是真心喜欢他的文字。 孙玦的消息没多久便在网上炸开了,各论坛及匿名平台都发出了帖子集中讨论,没多久,新闻也如雪花般飞了出来,梁映扉强撑着眼皮,一一看过了每则留言,网路上分成两大派别,有不少孙玦的忠实读者浮水欢呼庆贺,其中也不乏一些没看过孙玦的小说,纯粹因为他的直播而圈到的粉。然而另一派人马则是直批孙玦根本不配首奖,直指其中不无内定的可能。 葡萄酸又甜:「看到首奖是孙玦之后对人性感到失望。」 川烫排骨:「说个笑话,孙玦是作家。」 阿里山的姑娘:「反正都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就你各位还指望比赛公平。」 我家猫会后空翻:「哎??可惜了其他优秀的作家,还有很多好的作品啊。」 帮我倒垃圾:「想知道孙玦写的小说长啥样?看我id后两个字。」 梁映扉低下头揉了揉发胀的眼窝,不揉还好,一揉泪珠就滚了下来,胸口一紧一颤,比起气愤,她心中更多的是难过和心疼,一想到一直以来他都是独自承受着这些言论,鼻子就酸得可以。 船舱传来了一些声响,梁映扉回过头去,瞧见穿着白色运动外套的孙玦。男人似是还未适应眼前的光线,微瞇着眼朝她走了过来。 太阳还未完全从海面升起,清晨海上的空气有些微凉,孙玦缩了缩颈子,把手塞进了棉裤口袋,颇有间情逸致的打了个呵欠。 男人没发现她的异常,嗓音有些低哑,「你也来等日出啊?」 「??」 她因为网路上的言论难受的都没心情睡了,当事人看上去倒是睡得挺好,还有心情看日出。 孙玦看梁映扉垂着脑袋没应声,才留意到她泛红的鼻子,「你哭了?」 梁映扉也不晓得自己哭什么,真要解释起来还有点丢脸,转过身子想回船舱去,被孙玦一把拽住。 「怎么了?」 梁映扉头也没回,低喃了声,「心情不好。」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现在不好了。」 男人脑回路转了转,「因为没睡好?」 梁映扉愣了愣,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这是怎样? 孙玦笑了笑,「不开心是因为我吗?」 梁映扉一怔,这题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孙玦探了眼她的表情,似乎被他猜对了,缓缓松开了手,「你看评论了?」 梁映扉下意识将手机握的更紧,垂下眼眸,缓缓点了头。 男人轻笑,这才放下心中的石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看过就忘了吧,快来等日出。」 ??就这样?这人未免也太置身事外了吧? 梁映扉一股气无处发:「我哪有心情等什么日出啊!我恨不得一一去回覆那些留言。」 孙玦将手收回了兜里,笑出了声,「你还没跟人家吵就哭了,吵起来还得了?」 梁映扉本想反驳,又想了想他说的确实也没错,胸口于是又更闷了。 她的情绪转折全落在他眼里,知道她为自己抱不平,内心倒是有些欣慰。 「如果有人说他不相信水晶,你会和他争论吗?」 梁映扉一凛,「当然不会。」 孙玦回过身子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海面,「很多时候就是立场不同而已。」 男人转了转肩颈,勾起脣角的弧线,「不过我现在倒是信了,因为水晶,我才能多一个家人。」 孙玦朝她拋过一抹笑,「你认为我适合什么样的石头?」 梁映扉对上他温暾的视线,心跳仓乱无序,孙玦頎长的身影衬在晨曦之中,她轻声呢喃:「??日月石。」 男人回首望了眼从海面上喷薄而出的朝日,「日月石?你不会是看到日出随便敷衍我的吧?」 梁映扉蹙他一眼,笑得不咸不淡。孙玦突然把话题转向了水晶,她内心顿时就明朗了许多。 她同他一起看着前方碧蓝的海面,「日月石存在着月亮和太阳的能量,天空中能同时出现日和月,水晶当然也可以。在宇宙洪流中,日月石能够揉和两极的差异。我觉得,你的文字像月光一样细腻,可是在漂流者号上,你是照亮家人们的太阳,你身上同时存在着日和月的特质。」 孙玦凝视着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太阳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光,勾起脣笑:「其实你文采挺好的,需不需要介绍你几个编辑?」 梁映扉老觉得在一阵掏心掏肺后,得到的不该是这种反应,气得回过了脸,「才不是那样!是因为我一直都在想你——」 孙玦一愣,深邃的眼眸一凝。 梁映扉也吓得一抽,耳根一阵麻烫,意识到自己断句断在很不妙的地方,「??一直在想你适合什么样的水晶。」 男人眸底兴味翻涌,笑笑頷首,「那日月石有什么功效?」 梁映扉回过身直视着被太阳烤得金灿灿的海面,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孙玦盯着她额前微乱的刘海,漆黑的眸子泛着光。 她舒了口气,「??磨合两极,日月石让两个毫不相同的人彼此吸引。我们虽如此不同却依然相爱,当有一方闪耀着,另一方就在背后支持,月亮依赖太阳的光,太阳眷恋月亮的美。」 孙玦瞅着她僵硬的身板,纤细的睫毛沾着早晨的碎光,笑出声来,「你是在和我告白吗?」 梁映扉脸上立刻浮上一层热气,撇过头对上男人不怀好意的视线,「才不是!这是我曾经在日月石上读到的矿讯!」 孙玦「啊」了声,頷首表示理解,嗓音又酥又麻,「告白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16、想见他 十月中旬的北京天气有些寒冷,空气里透着层薄雾,梁映扉披着杏色的针织围巾,穿着一身黑色毛呢外套,和沉安一起等在行李输送带旁。 梁映扉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孙玦的消息了。 夜泊溎贝岛那次两人互相留了联络方式,紧接着孙玦风风火火飞了巴拿马,没有依依不捨,没有留下一句等我回来,也没有告白。 同徐谦曾说过的一样,孙玦人间蒸发的时候是谁也找不着的。梁映扉看着几週前孙玦在通讯软体换上的新头贴,是一片纯白的沙滩,看着就有股气。 是怎样冷血的男人一飞出去就不闻不问的? 一旁的沉安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来,这是你的行李。大肥说他和肉丝已经在大厅出口等我们了,我们先去和他们集合,再一起去饭店吧。」 梁映扉頷首接过行李,「谢谢。」 孙萝眼尖瞧见了自远方走来的两人,兴高采烈的朝她们挥着手,一旁的大肥笑得爽朗,「好久不见,我们果然又因为孙玦聚在一起了啊。」 沉安扬起一抹浅笑,「我可是用上了我少得可怜的特休,颁奖典礼结束后是不是该叫他请大家吃个饭?」 孙萝在出口站久了,被风吹得有些冷,活动了下身子,「请吃饭有什么难的?乾脆叫他带大家在北京玩一星期好了。」 梁映扉抿了抿脣,鼻子被风吹的有些冻,「你们这几个月来有他的消息吗?」 眾人不约而同摇头,大肥抓了抓颈子,拿出口袋的手机,俐落解锁了屏幕,「不过他在巴拿马的时候老传些奇怪的照片给我,我问他玩的如何也不回我,是把我的聊天室当相簿在用吗?」 沉安凑过头去瞧,「他传了什么啊?」 大肥滑开了两人的聊天室,给眾人展示,「你们看,天天传同一颗石头给我看,还放在窗台上给它晒日光浴。」 孙萝横竖都没看懂这是什么操作,皱了皱眉,「我哥是不是脑子给门夹了?」 沉安嗤笑了一声,「远看还以为是哪个叔叔伯伯传的长辈图呢。」 梁映扉眼眸一凝,勾起脣角笑笑,心底漫过一股热气,照片里的那颗石头,正是日月石。 ? 眾人方才抵达下榻的饭店,一幢六十楼高的大楼佇立在眼前,一行人远远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徐谦。 徐谦绅士的接过了梁映扉和沉安手中的行李,孙萝见状,心里不平衡,「你就没把我当个女的啊?我的行李也很重。」 「你让你男朋友提不就得了?何况你行李会重还不都是去日本玩的时候瞎买的结果。」 孙萝噘着嘴朝身后的男友告状,「你看!徐谦又欺负我!」 大肥接过了孙萝手里的行李箱,「没事,下次潜水的时候我溺死他。」 徐谦头也没回,领着眾人进了饭店,「当人教练的,这么公私不分不好吧?」 沉安待眾人打闹完才开口,「孙玦人不在饭店啊?」 「他去现场彩排了,典礼七点才开始,放完行李后我带你们吃点东西再过去吧。」 梁映扉静静听着,胸口突突地跳,她和他终于又再度踩在了同一片土地上。打从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她脑中始终就只有一个念头—— 想见他。 17、北京烤鸭 自出了饭店以后,大肥嚷嚷着来到北京就是要吃烤鸭,徐谦于是带着一行人前往饭店附近的老字号店家。店内老闆操着一口纯正的北京腔,热情的招呼大伙入座。 不一会功夫菜全上齐了,梁映扉抽出手提包里的湿纸巾,仔细将筷子擦拭过才一一递给眾人,孙萝看在眼里,脣角一勾,「我们扉扉这么温柔,怎么就会栽在我哥那种人手里呢?」 突如其来的言论让梁映扉手边的动作一滞,抬眸笑笑,「我们不是那种关係。」 孙萝眉眼如弯月般透亮,頷首以示明白,修正了她的话,「还不是。」 大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前色泽红润的烤鸭,「得了,你别半路认大嫂,搞不好人家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沉安啜了口手边的热茶,蹙了大肥一眼,「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喜欢孙玦,就你最迟钝。」 北京很冷,梁映扉身子却热的可以,脸上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想起了那天在甲板上的孙玦,这几个月来她常常想起他,想起船上的一切,总想着如果他在就好了。 心细的徐谦注意到梁映扉的失神,轻声道了句,「想啥想得这么出神?」 孙萝嚼着嘴里的烤鸭,肉质鲜嫩,唇齿留香,心情特好,「当然是想我哥了。」 梁映扉也没想和他们隐瞒,抿出一抹笑容,「嗯,很想他。」 在座唯有大肥感到讶异,使劲拍响大腿,「哎呀,没想到还真被你们说对了,她真的喜欢孙玦。」 沉安一手托着腮,轻靠着桌沿,「喜欢那人可辛苦了,你也发现了吧?他一个人习惯了。」 梁映扉盯着手边的那一盏热茶,敛起长长的睫毛,「是挺辛苦的,但又放不下。」 孙萝笑得一脸灿烂,「没关係,有什么问题儘管找我们,我们几个可是最了解我哥的人。」 徐谦蹙了孙萝一眼,淡笑道:「别人的事情,你倒是很积极。」 「那当然,我的大嫂,我来守护!」 梁映扉扫了遍眾人期盼的视线,抿了抿脣,纠结了良久才鼓起勇气:「??那你们知道他曾经交过几个女朋友吗?」 话一出,空气顿时一阵静默。 徐谦率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第一题就这么犀利啊?」 大肥打了个饱嗝,抬眸看着天花板,「从高中开始算的话,是不是六个还七个来着?」 沉安玩心大起,一一掰起手指,光右手还不够,左手跟着掰,故意顿了顿:「一夜情的要不要也算进去?」 徐谦跟着一本正经的鬼扯,伸手戳了戳沉安的肩,「把那个大他十六岁的也算进去。」 眼看一群人越说越起劲,梁映扉脑门犯疼,整桌唯有亲妹气得拍响了桌子:「欸!你们一个个都别再胡说了!她会当真的!」 孙萝舌尖在后槽牙扫了圈,笑得有些尷尬,「??虽然我也不记得他到底交过几个女朋友,不过你放心,真没他们说的这么夸张。」 梁映扉将脣抿成一直线,「??我们还是吃饭吧。」 —————— 孙玦:我谢谢你们:) 18、少臭美了 天色渐深,冰冷的雨笼罩了整座城市,北京街上灯火通明。晚上六点,眾人打了车前往典礼现场。一下车,沉安和梁映扉共撑着一把伞,徐谦走在前头,大肥孙萝殿后。 徐谦和入口处的保全出示了识别证,随后即由一名工作人员小淇领着他们从展演厅后方的小门进入室内。徐谦回首扫了眼大伙,「我去休息室找孙玦说几句话,小淇会带你们到观眾席入座,我们晚点见了。」 徐谦向前走了几步,脚下一滞,回首瞥了眼梁映扉,「我可以再带一个人去,你要跟吗?」 梁映扉一凛,思绪还未接上。孙萝笑笑推了她一把,「是啊是啊,你也去见我哥吧,记得和他说你很想他哦!」 「??」 梁映扉看着其他人纷纷跟着小淇往另一侧走了,徐谦长腿一迈,将她留在了原地,梁映扉长吸了口气,小跑步跟上。 拐了两个弯,徐谦领着她进了只许工作人员进出的长廊,一扇白色的门板上贴着孙玦的名牌,梁映扉忆起第一次在书架上看见这人名字时只觉得气愤,这一次,心中却难掩久别重逢的喜悦。 徐谦先轻敲了两下才推开门,吵闹的欢笑声瞬间由里而外溢了出来。 眼前是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孙玦,男人双手插在兜里,一名女化妆师贴近了替他调整胸前的领带。 孙玦身后站着三名女孩子,梁映扉定睛一看,每人手里都抱着孙玦的小说,看上去是正等着签名的粉丝。 豁亮的休息室内,灯光在孙玦发梢落下了一圈光晕,喷了定型液的头发抓了个造型,右耳嵌着一颗晶亮的鑽石耳环。 梁映扉瞅着他清晰分明的侧脸轮廓,旅行让他的肤色明显深了一阶,留下一身古铜的肌肤。男人留意到进来的两人,瞬间绽开了笑容,「你们来啦?」 当她一衔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心跳就不由得漏了拍,梁映扉气自己,真没志气。 徐谦关上休息室的门,压低了声线,板着张脸,「我不是说过别让读者进来休息室吗?」 孙玦頷首笑笑,「签名不会花多少时间。」 徐谦拉了一张白色的椅子坐下,「你妥协了一次,未来我又更难做人了,就知道让我扮黑脸。」 眼前的男人整了整西装的袖扣,「你怎么还是这么囉唆?再过几年也没人要我的签名了,得趁现在多签点。」 孙玦一瞬也不瞬的朝梁映扉拋了一抹浅笑,勾得她内心一阵酥痒。 「你呢?你想要我的签名还是合照?」 梁映扉斜睨了他一眼,「??少臭美了,谁要和你合照。」 孙玦望着镜子里各个角度的自己,眼眸灿灿,「可惜了,我今天穿得挺帅的。」 徐谦留意了下距离典礼开始还剩下四十分鐘,「今天的提问你可别即兴演出,也不准拿下耳机,以免你开始乱回话我才能制止你,懂了吧?」 孙玦笑得漫不经心,「知道了。」 19、还挺幸福的 展演厅佔地三百坪,挑高四米六,舞台下方的观眾席可容纳一千人。得奖者亲友席的位置在第六排正中央,视野清晰,梁映扉坐在沉安和孙萝中间,典礼再过几分鐘后就要开始了。 七点整,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主持人率先登上了舞台,简单做了个开场,随后一一介绍了第九届诺克国际文学奖的评审团队,由业界编剧及资深文学家依序向此次文学奖的得奖者颁发奖项及合影。梁映扉注意到得奖的作者中虽有些是生面孔,但也不乏资深作者,涵盖的年龄层相当广泛。值得留意的是,孙玦似是所有得奖作家当中最年轻的,不少网友也曾因为这样而攻击他的作品并不足够成熟。 典礼进行了一个鐘头,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奖项。男主持人沉着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递出来:「接下来让我们欢迎,第九届诺克国际文学奖的首奖作家——孙玦!」 「其作品《岛屿失眠》透过精练的用字遣词,真挚地刻划出了一个极为宏伟的世界观,将人性的丑陋及脆弱经由内敛的笔法将情绪渲染在字里行间,悬疑的氛围拿捏精确,情节铺张极富巧思,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作者的用意,在最后留给读者的是无止尽的遗憾及叹息。」 穿着一袭白西装的孙玦台风稳健的上了台,頷首接过了主持人手中的麦克风,谦和的道谢。 男人视线扫了遍台下的观眾席及记者群,「很荣幸能够成为第九届诺克国际文学奖的首奖得主,写作对我而言是人生中不断在进行的一件自我治疗。如果刚好有人愿意听我说故事,那么我就会一直写下去,谢谢大家。」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男主持人笑笑道,「对于孙玦夺下首奖,媒体朋友们有许多想要了解的事情,在场我们开放记者提问几个问题。」 台下一名男记者率先起身发问,「想请问孙玦对于网路上大家并不信服于你的作品有什么样的看法?」 各大媒体都知道孙玦身上一堆料可挖,也知道他平时就特别敢说。对于擅长挑起对立来吸眼球的媒体记者,这次的颁奖典礼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孙玦笑了笑,「如果我的书能让天下所有人都满意,那么它便是一个结构零散,毫无逻辑可言的作品,因此它符合了每个人期望看见的元素,似是涵盖了许多面向,实则它在任何一个立场都站不住脚。」 「我喜欢挑战人性,也许当你翻开我的作品,你会从很讨厌我的故事,到开始好奇内容的发展,最后转而被我说服。若我们终其一生都只吸收符合自己价值观的东西,那么当我们留意到衝击自己三观的内容时,只能尽用薄弱的理由去攻击对方,最终,似乎只要同温层足够厚实,我们就看不见自己的缺陷。」 台下一名女记者似是终于逮到了机会,见缝插针:「孙玦这是在和酸民们喊话吗?想请问您对于从出道开始,读者们就不停在议论的,关于您人格扭曲的猜测有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一听见提问,站在后台的徐谦立刻对着耳mic下令,「不要回答,这题太敏感了。」 以往一旦有记者提及读者评论的相关问题,徐谦总会出来挡,无奈这种大场合他拦不了,只能透过耳mic禁止孙玦回话。 「一直以来我的作品似乎都被贴上了关于血腥、变态的标籤,甚至搜寻我的名字就会跑出杀人魔的关键字。」 那人果真又不听他的劝,徐谦在后台乾着急,更严厉的喊了声,「我让你住嘴!」 台上的孙玦笑笑的摘下了耳mic,后台的徐谦见状骂了句粗话。 孙玦抿起淡然的笑容,纤细的睫毛上染着莹透的光,「从前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评论我,但是自从知道有人会因此难过之后,我决定出面回应大家的疑问。一直以来,比起作品本身,大家更关心我的人格状态,网上都在猜测我是否心理扭曲,还是有一段可悲的童年。」 男人目光扫了一遍观眾席,「其实不瞒大家说,最近我才发现,我还是挺幸福的,有想要守护的人,也有世界上最了解我的家人。」 梁映扉心尖一颤,总有股想哭的衝动,身旁的孙萝留意到她的动静,伸手握住了她。 台上的男主持人接过了话锋,打趣道,「和您过去犀利的作风相比,最近整个人似乎柔和了许多,难不成是谈恋爱了吗?」 孙玦笑笑頷首,嗓音清澈而沉柔:「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变得脆弱却心甘情愿。」 20、邀请你回家 在颁奖典礼结束后,孙玦又匆匆的跟着徐谦彻夜飞回了台湾赶隔日的签书会。 梁映扉于是又再度被那死男人落下了,他俩的距离始终忽远忽近。 沉安和大肥有工作在身,待了两日也先后返台。留下梁映扉在北京跟着孙萝玩了三日才回国,孙萝老称那是一趟闺密之旅,唯有梁映扉觉得,她天天在帮孙萝提买下的战利品,比较像是重训了三天。 ? 久违的开店日,梁映扉从早忙到了晚上,闭店前一个小时,曼蒂和花花先后打卡下班,梁映扉在柜檯处理网路订单。倏地,清脆的风铃声渡入耳膜,她抬眸瞧了眼,进来的人是穿着一身运动衫的孙玦。 还知道要来? 男人肩上搭着湿毛巾,按着肩膀伸展了下,笑笑的朝她走了过来,「你几号回来的?」 梁映扉很想懟他,关心她的话不会打通电话给她吗?这男人是活在哪一个世纪? 她没好气,「昨天下午和孙萝一起回来的。」 孙玦没看出她的不悦,将身子轻靠在柜檯边,「北京好玩吗?」 梁映扉心一横,不和这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估计是等到七十岁都等不到一句告白的,语气很兇:「你难道以为我是去北京玩的吗?」 孙玦被吼得一愣,脸上是大写的疑惑。 梁映扉没意识到自己丹田竟然这么有力,声音一出自己也吓了一跳,垂眸继续手边的工作,「??我当然是去找你的啊。」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窒息的热气。 孙玦轻咳了声,把视线挪了开,声线微沉:「但是你没有回答我。」 梁映扉手边动作一滞,抬眸扫了他一眼,「回答你什么?」 男人轻拢柳眉,试图看出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装傻。眼前人是一副真不知情的样子,他喉结轻滚,颈子有点热,「我和你告白了。」 梁映扉:「???」 眼前的女孩激动地站起了身,「什么时候?」 孙玦将脣抿成一直线,告白这种东西不就是两人心领神会吗?解释起来还挺羞耻,男人伸手按着眉心,「在颁奖典礼的时候,我说了你是我想守护的人。」 梁映扉一愣,在脑中思索着当天的情景,最后下了结论:「那不算。」 「怎么就不算了?」 梁映扉可太气了,她等了这么久的东西,居然连发生的当下她都没发现?死活也不能算。 「你当时只是在回应记者的问题而已!」 男人无言以对,纤长的指节微屈,敲了两下桌面让她清醒点,「我可是把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场合留给你了,你以为我一生能得几次首奖啊?」 梁映扉一噎,这回确实是他有理,不过吵架这种东西全凭气势,只要气势对了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我不管,那不算。」 男人深吸了口气,无奈笑笑,「行吧,不算就不算,我们当没这回事。」 梁映扉:「??」 孙玦看她脸色倏地一沉,没忍住就笑了出来,伸手捏了她脸皮一把,「那现在算了吗?」 梁映扉气的能把屋顶掀了。 她拍掉了他的手,坐回椅子上,「让我想两天。」 男人脣角蕴着轻挑的笑,「给你五分鐘。」 「??」 「怎么就又你说的算?」 她不会接下来的日子都要这样被他吃死死的了吧? 男人微微敛起了眼,「因为我今天来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孙玦墨黑的眸子透着清澈的光,脣角一勾,那个笑容不知道在多少个午夜梦回折磨着她。 他的嗓音如晨曦般柔和,如月光般洁净,「漂流者号今天要再夜泊溎贝岛一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她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心跳滚烫。 「我来邀请你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