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就我不怕反派[穿书]》 反派01 窗外传来阵阵凄咽的呜鸣声,风雪呼啸寒意凝结,窗户像堵了面墙,透不进光,窗台上却放着小型日晷。 日晷指针投射的影子无光自动,和徐徐运转的刻表内盘组成了清晰的时间,辰时三刻。 距离原著中蛮横霸道、暴戾恣睢的反派,寂宵宫宫主慕临江出现在主角受床前还有不到一刻钟。 致命危机悄然逼近,叶云舟此时正拔河一样拼命拉长自己的身子,争取在手腕锁链束缚下尽量够到房间中央的果盘。 时间不断流逝,他咬着牙保持冷静,同时暗忖自己最好是彻底穿了,再也回不去的那种,毕竟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诸如“震惊!叶氏总裁竟因看黄蚊猝死!”“叶氏黄蚊事件引发新思考”之类的新闻头条。 社会性死亡比穿越可怕太多。 从这间客房醒来不久之前,叶云舟还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别墅里度假,让生活助理和佣人都回了家,给闲置的智能指环升级时,可能是许久不用设备突然中毒,弹出一本名为《弃道问情》的耽美文,主角受和他重名,只能滑动翻页,退出都不行。 此文名字极其正经古老,结果叶云舟一看才知内容并不婉约。 男主少年时被静微门救回收做弟子,善良单纯毫无心机,深受长辈喜爱,与正牌攻师兄情投意合,两人发乎情止乎礼,约定在男主步入金丹之后便结为道侣。 然而和平的表象下是男主一次次的隐忍原谅,受同修欺负排挤,被师姐视作情敌,师姐为了和男主抢师兄,竟然私放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进山门,眼睁睁看男主在自家地盘被掳走,最终送到魔头慕临江床上。 男主平时连远门都没出过,慕临江的恶名都只是听说。 此人所修功法特殊,只需一眼便能让敌人惊恐万状魂飞魄散,画像都能止小儿夜啼,统领寂宵宫数百年来倒行逆施,修为之高在整个苍旻界屈指可数,纵然积怨者众,却也无人敢与之对抗。 所以当慕临江真正站在男主面前时,听多了传言的男主一下红了眼圈,裹着薄被瑟缩着挤在床角,蝶翼般的长睫挂着泪珠,秋水明眸波光潋滟,眼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强撑的坚韧,明明连柔软的唇都咬破流血,却还为撑持宗门颜面倔强的和慕临江对视。 当他勉强看清慕临江的真容时,心底又不由自主的惊叹:世上竟有这般邪魅狂狷的男人! 没见识的男主又羞又恼,脸色白里透红我见犹怜。 所谓柔弱的倔强只会让人更想摧残,慕临江顿时气血上涌,觉得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男子,明明怕他,却还敢抬头,打量他的眼神像受惊的小猫,既想疼爱一番,又想按在手中狠狠揉捏,把这个有趣的小东西绑起来,只准看他一个人! 叶云舟起初抱着反正也是无聊的心态,看到男主在慕临江的威胁下不得不青涩的主动献身,反复请求慕临江不要伤害师兄和宗门,叶云舟忍了,男主嘛,几章过后肯定会扬眉吐气复仇虐渣的。 几章过后男主逃跑失败,被慕临江堵在距离山门只有一步之遥的台阶上,就此取材藤蔓捆绑,内容全是□□! 叶云舟又忍了,心说我的名字不可能这么憋屈,除非是敌对公司故意搞我。 又若干章之后,男主终于逃跑成功,结果历尽艰险回到宗门,师兄却在师姐的离间之下对男主心生嫌隙。 男主委屈跑下山,又被黑衣蒙面人趁机擒回,慕临江还在这段时间里整出一堆不可描述的道具,强行对男主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长期试验! 这还只是个开端,此文实乃狗血后宫万人迷集于一体的高速公路,谦谦君子高傲刀客清冷仙尊全都囊括在内,时刻都在飙车,狂野激烈式,温柔含蓄式,自暴自弃式……风格多变,灵活匹配各式渣攻。 直到叶云舟硬着头皮看到结尾,男主依然在慕临江和师兄和各式渣攻之间徘徊,让渣攻们打的不可开交。 名场面诸如慕临江和师兄决一死战,男主挡住慕临江哀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师兄不是有意伤害我,都是误会,原谅他吧。” 师兄和慕临江决一死战,男主挡住师兄哭诉“你们快停手吧,宫主只是不懂表达感情,我想帮他!” 以上画面随机搭配两个攻即可重复,叶云舟百思不得其解,让所有人都一见钟情强取豪夺,甚至捶弯取向的万人迷,是真实存在的吗?如果真这么有魅力,吸引的还都是青年才俊门派高层,那直接哄来当手下发展势力不好吗?后宫排成一队,步步高美男机,哪里喜欢点哪里。 叶云舟心想我上我更行,而且他总觉得这文让他莫名熟悉,似乎有一缕飘忽不定的违和感,好像男主身上有着更深的谜团,不应该沦落到这般被动的境地。 可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再睁眼已经躺到了小黑屋。 他手腕上捆着一条锁链,一端连着床柱,大概是某种法宝,以这具身体筑基的修为根本无法切断。 叶云舟镇定的接受了现况,然后在周围寻找起趁手的工具。 原著男主身上封印着某个大佬的力量,每次当男主遇见致命危机时,高人都会现身帮助男主渡过难关,但男主总是恰巧陷入昏迷,尽管被高人虚影眼神复杂的凝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外挂。 叶云舟始终觉得这个虚影未来也会加入渣攻套餐,他的指尖奋力摸到房间中央圆桌上的果盘,拖近了夹住盘中的一柄小刀拿了起来。 刀身雪亮锋利,叶云舟借着微弱的反光看清了自己的脸,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精致俊秀,额前斜垂着几缕稍乱的碎发,略显活泼稚嫩,和他十年前的长相别无二致。 又是这个重名撞脸的套路吗。 叶云舟无声叹气,坐回床边握刀调整了一下角度,眼神一凛,毫不犹豫的回手将刀尖刺向自己颈侧动脉。 搅动的空气冲向皮肤,刀光一闪,叶云舟几乎感受到了逼近的凉意,但手却无法再进半分。 他低头看去,一面扭曲波动的障壁挡住了小刀,叶云舟正要感慨高人反应迅速,就听见一声轻蔑的嘲笑,嗓音深沉磁性,带着品鉴的恶趣味,无形的力量将他手中的刀徐徐扭曲。 “我准你自尽了吗?叶公子。” 叶云舟闻声松手扔开拧成麻花的刀,转头望向床尾,只见阴影中伫立着一个深紫衣袍的男人,衣摆繁复曳地,缓缓踱至床前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俯视过来。 随着男人的动作,袖口纹样闪过暗金微光,举手投足尽显华贵之姿,足以断定此人正是寂宵宫宫主,全文最大反派慕临江。 慕临江微微倾身,单手扶上床柱,盯着叶云舟警告:“没有我的允许,你最好别动任何危险的东西,还有危险的想法。” 叶云舟平静的想,照剧本我似乎该被吓的梨花带雨,一上来就自说自话,真的很霸道。 只不过见到慕临江本人,他反而不着急了,从容端详起这个反派到底有多恐怖。 对上仿佛蕴着流动紫芒的双眸时,叶云舟的心跳无端快了些许,指尖发麻略感冷意。 那双眼睛像散发出无质的引力,从最初注视时只能看见将近漆黑的紫,直到这冷沉神秘颜色化作粘稠的水流,钻进口鼻呛入肺里,扼住呼吸。 那咄咄逼人的视线像无数眩光组成的广袤深渊,深渊的尽头是无边黑暗,那里比浩瀚宇宙更为幽寂,一种被永远关进不见天日、不闻生息的囚牢的错觉恍然升上脑海。 慕临江看着叶云舟发愣,轻哼一声,正要移开视线,却见叶云舟眨了下眼,然后轻挑唇角,展露出一个堪称优雅完美的笑容。 “就这?”叶云舟翘起一条腿,十指交叉压在膝盖上,“我还以为你能让我痛哭流涕呢。” 慕临江一怔,不动声色的保持单手撑杆的姿势。 叶云舟看起来有点失望,但他早习惯没有任何东西让他感到恐惧,这点只能称为病理反应的心悸已经是极限,他自认为笑容可掬的问慕临江:“宫主还有其他威胁吗?” 慕临江:“……” 慕临江放下按着床柱的手背在身后,冷笑道:“叶公子,你如果真如此冷静,方才何必挥刀自残。” “我没有自残。”叶云舟矢口否认,“宫主误会了,我是削发明志,以便更容易整洁的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床上生活。” 慕临江嘲讽的表情崩裂了一条缝隙,因为叶云舟的表情虽然克制礼貌,但语气比他还嘲讽! 叶云舟晃了晃胳膊,带得锁链哗哗直响:“宫主,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筑基小辈,你还让人绑了我,真不知道该称赞您谨慎还是胆怯。” 慕临江望了他一会儿,突然笃定道:“你想激怒我。” “绝无此意。”叶云舟微笑。 他确实想激怒慕临江,只要让自己陷入危机,那就等于解决了危机,离开寂宵宫再谈其他,但怎么看慕临江都和原著的暴戾狠辣人设不太一样,不但没动手,居然还察觉了他的用意。 慕临江还是第一次见到对上他的眼神完全没有半分惧色,甚至游刃有余挑衅的人,单看相貌只是俊俏文弱的少年,气质却大相径庭,像装饰华美的剑,镶金嵌玉看似累赘的外表下,实则锋芒暗藏。 ……他还真是请来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叶公子,收起无谓的敌意吧。”慕临江手指一动,微弱的气劲迸发而出,直接将床柱上拴的链子斩断,“你是第一个敢抬头直视我的人,我也理当给你一些宽容。” 叶云舟心说你是太阳吗不可直视,他把手腕也抬高递过去,让慕临江松绑,同时提醒道:“那您的下属颈椎可能有点危险。” 慕临江落在叶云舟腕上的手一顿,顺势扣住了他的小臂稍加力道往自己身前一拽,左手探向叶云舟面前。 叶云舟以为他终于要发火,开始他原著经典卡脖子撕衣服,但意想不到的是那只手绕到自己脑后,强硬却并无恶意的阻止了他后退,接着一道影子笼罩下来,叶云舟气息顿时一滞。 慕临江俯身把前额抵在他脑门上,那双比宝石还要熠熠生辉的紫色眼眸近在咫尺,叶云舟屏住呼吸,他没在慕临江脸上找出半点瑕疵,鼻梁高挺眉目深邃,没有表情时便显得冷峻凌厉,笑着便又添了些许傲慢。 叶云舟略作挣扎,慕临江低声道:“别动。” 叶云舟接道:“再动你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慕临江:“……” 叶云舟心底不由自主的惊叹:世上竟有这般邪魅狂…… ……呸! ※※※※※※※※※※※※※※※※※※※※ 薛定谔的霸总攻受文…… ————————【预收广告】———————— 《职业病暗卫的宠妃生存指南》 资深暗卫傅秋锋,精通隐身试毒挡刀,深知干这行不得善终。 然后他就穿到一本宫斗权谋文里,成了第三章就死于火灾的男宠,一睁眼还能看见别人头顶的危机等级,壹最安全,玖最危险。 当男宠比暗卫更费命,傅秋锋决定出宫跑路,结果在墙头对面看见一个人,头顶数字居然是“兆”。 傅秋锋震撼不已同时职业病发作,跳下墙去打爆了刺客,力求找回暗卫铁饭碗。 史上最危险皇帝容璲:“……。” 他和皇帝吃个晚饭,顺便火场英勇救出皇帝,想要一件兵器,容璲:“好。” 然后赏了一柄雕花匕首,没开刃的。 他和皇帝微服私访,带着皇帝杀出叛军包围,请求配几个手下,容璲:“可以。” 然后送他一队亲信,都是娇弱婢女小姑娘。 他为给皇帝寻解药,孤身对敌重伤而回,皇帝又问他要何封赏。 傅秋锋看着容璲终于下降到壹的数字,苦尽甘来:“臣想做暗卫首领。” 容璲轻轻擦去他脸上血痕,柔声道:“不准。” “爱妃,站到光下来,这是我们一同护守的盛世河山。” —————————————— 容璲有个秘密,他能看见别人头顶的威胁等级,壹最安全,玖最危险。 他常年被玖包围,早已心如古井,直到他看见了那个面露愕然的清俊少年,头顶数字居然是“兆”。 然后这个史上最有威胁性的少年跳下墙来,为他挡了致命一刀。 —————————————— 专职暴君偏执冷漠皇帝攻x爱岗敬业外热内冷暗卫受 1v1 he 甜的 反派02 叶云舟差点被原著带歪,赶紧眨眼摆脱这种可怕的念头。 慕临江挨了少顷松手,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方才突然贴近的动作。 “你什么意思。”叶云舟戒备地问。 慕临江兴味盎然:“是寂宵宫请你来的悬舟不够迅速,还是客房不够舒适?烧的这么厉害,一只病猫气势还不小。” 叶云舟静坐床边,确实略感乏力发冷,但他顾不得慕临江的揶揄,慕临江说“请你来”,如果不是寂宵宫的逻辑绑架等于请,那就是如今的情况和原著有了差异。 “你请我来,究竟所谓何事?”叶云舟清清嗓子,加重了究竟两字的读音。 慕临江问:“殷思没告诉你吗?你不用怀疑,我还不至于哄骗小辈。” 叶云舟沉默,殷思在原著里是慕临江最忠诚的下属,鞍前马后唯命是从,奉命前往静微门抓人,在山门外的迷阵受了些伤,后来师姐主动将人放入山内,殷思这才顺利带走男主。 可奇妙的是男主被掳走当夜,身为被害者竟然在发现殷思受伤以后,难过的关心绑匪状况,还坚持要给绑匪包扎,撵都撵不走! 如此匪夷所思的圣光一散发,顿时融化了常年行走在血污泥泞中的杀手内心的坚冰,殷思干脆对男主一见钟情,从此默默守护在男主身边,隔三差五就暗中给男主送水送药,后期甚至为了保护男主背叛慕临江,虽然经常在见到慕临江后气短一截,导致男主挡在两人中间,但早期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忠犬攻。 所以殷思到底和他说了什么?慕临江不像多馋他身子,叶云舟绞尽脑汁也没回忆出原著里有什么正经内容。 于是叶云舟模棱两可的说:“宫主不会骗我,但他态度恶劣,我信不过他。” 慕临江略微思索,觉得在理,殷思天天板着个脸,去静微门借人尽管带了礼单,但对方必定也是出于忌惮才肯答应,把人带回来还给绑上了,叶云舟被他吓着心存芥蒂也属正常。 ……话说真的有被吓到吗? 慕临江忍不住斜睨叶云舟,只听叶云舟揉着手腕咕哝了一句“最好别让我见到他。” 慕临江干咳一声,肃声道:“寂宵宫有一处封印结界,你无需知道那是什么,但你是最适合协助我们开启阵法的人选,三个月后是阵法完成之日,解开封印后你自可离开。” “可以。”叶云舟秒答,他觉得自己似乎厘清了某种真相。 原著中完全没提封印,但殷思为何千里迢迢去抓男主,难道是男主国色天香美名远播不成?反正叶云舟是不信,如果慕临江一开始是带着明确目的,那就好解释这个强行请人行为,去除那些颜色情节,这个原著的水深的很。 “哦。”慕临江游说和要挟的话卡在嘴边,硬是憋了回去,“你不怕助纣为虐?若是我利用你,解开封印的结果你并不乐见,你又要如何?” “你不打算告诉我封印是什么,不知者无罪,就算我真助纣为虐,也不会罪咎自己。”叶云舟理所当然的说,“还是你打算和盘托出,拉我入伙?” 慕临江没想到叶云舟对他的良心拷问无动于衷,一时无语。 他派人出去搜寻生辰八字合适的“阵眼”,海域三都之中寂宵宫统领默影都,煌都和夜都他鞭长莫及,只能暗中调查,根据情报叶云舟应该是个善良软弱的小孩,可事实看来不但软弱没有,连善良都没了。 如果不是情报出错,那就是叶云舟为了讨师门欢心,故意伪装。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城府,放在煌都那群循规蹈矩的老古板手里,还真憋屈。 慕临江想到这里,莫名对叶云舟产生一点微妙的同情,就转身去倒了杯水,随手递给他。 叶云舟接过水杯,壶中本是凉水,但现在正冒着热气,想来是慕临江直接用了小术法加热,他暗说这人设也崩太多了吧,直接变成暖男了吗? “稍感风寒也无须太在意,多喝热水。”慕临江用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说道。 “谢谢。”叶云舟望向慕临江的眼神一言难尽。 “不必。”慕临江冷酷地拒绝了,“寂宵宫若是连个三流门派的小弟子都看顾不好,岂不让人耻笑。” 叶云舟:暖男,呸。 叶云舟礼貌地提示:“宫主的眼睛这么漂亮,不妨用来看看我的手,像不像看顾得好。” 慕临江飞快的眨了下眼,原本还是和叶云舟视线接触的,在叶云舟开口之后,却不着痕迹的颔首垂眸,别开了脸。 寂宵宫中连看清他相貌的人都屈指可数,更无人胆大包天夸赞他的眼睛。 叶云舟见状有点发毛,心说你还不好意思了,吓唬我呢。 “抱歉,方才是客套,你别放在心里。”叶云舟微笑补救。 慕临江:“……” 慕临江深呼吸,吐出一口感动。 “这样吧,既然你请我来,总不至于把我当阶下囚。”叶云舟放下袖子合情合理的提条件,“我平时生活也不奢侈,先请个大夫给我处理外伤,然后换一间通风保暖的客房,吃喝穿戴要有记得我习惯的专人准备,但我不喜欢别人靠的太近,所以需要懂眼色的助理……慕先生,你在听吗?” 慕临江:“……” 静微门平时这么骄奢淫逸吗? 慕临江拳头都硬了,心说不过是个内门弟子,居然被惯成这样。 “我向静微门借你三个月,你还摆出在这长住的架势。”慕临江语气一寒,“这三个月你是安稳度过,还是锒铛下狱,全凭我一句话,懂吗?” “看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杀我了。”叶云舟完全不慌,直接凭这句话摸到了慕临江的底线。 “我若要灭你的口,还会通知你不成。”慕临江嗤笑,“好好珍惜这三个月吧。” “现在这个条件我可没法珍惜。”叶云舟遗憾地叹气,捂着水杯抿了一口,然后慢悠悠的起身从慕临江身前经过,在墙边的镜台旁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刁钻地从矮柜门底下的缝儿里抠出一丝灰来,摇头道,“保洁不行啊。” 慕临江深吸口气,背过身去:“来人。” 命令一出,推门声随即响起,一个十六七岁的侍女低垂着头小步进来,紧张道:“宫主有何吩咐。” “叶公子说客房不够干净。”慕临江道。 他的语气还算平淡,但侍女却像接到阎王信帖一样,浑身一颤,扑通跪了下去,惊恐道:“宫主饶命!求宫主开恩再给我一次机会!宫主饶命啊!” 叶云舟靠在镜台上,拍拍手无奈道:“话是我说的,你何必拿别人出气。” 慕临江一提衣摆坐到床边,那侍女只是站在门口,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就已经噤若寒蝉。 “叶公子说客房不够干净。”慕临江望着叶云舟笑了一下,“你去把水桶扫帚抹布都拿来,让叶公子亲自给你示范。” 叶云舟:“……”你还是拿别人出气吧。 侍女得了命令飞快爬起来跑了,叶云舟难得想不出对辞,实话说:“我不会。” “地都不会擦,还敢挑三拣四。”慕临江鄙夷道。 叶云舟心说那我还不会制冷呢,随便岔了话题问他:“那小姑娘为什么那么怕你?上一个活干不利索的已经死了吗?” “你可以等死后再多嘴打听。”慕临江眸色一沉,也不想看叶云舟干杂活,起身打算离开。 叶云舟客气道:“宫主去哪,我送你。” “殿上处理公务,我今晚再来找你,你老实待着,别挑战我的容人雅量。”慕临江提醒。 叶云舟闻言瞟了下日晷,还有一刻钟巳时。 身为宫主,居然也九点上班啊。 门外走廊也是一片幽暗,侍女拎着打扫用具过来,正好听见了今晚再来这句话,她紧贴着墙脖子都快低到胸口,战战兢兢的等慕临江走下楼梯,这才松了口气进屋。 叶云舟问她道:“小姐怎么称呼?” 侍女愣了一下,赶紧摆手:“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啦,公子唤我望梅就好。” “哈,好。”叶云舟摸摸鼻子,“望梅姑娘见谅,我不太会做这些,我尽量学。” 望梅连连摇头:“不不不,怎么能让公子做这些粗活呢,方才一定是宫主的气话,您能得宫主宠爱,有幸得见宫主真颜,若是宫主知道我真让您干活,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叶云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会的,宫主从来都没这么在意过一个人,亲自派殷大人去请您,还为您准备了别院和防御阵法,肯定是怕您受到伤害。”望梅说的跟真的一样,“而且像我等杂役,只要瞄到宫主背影便恍惚害怕,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宫主,宫主肯对您解去术法,足以说明对您的喜爱!” 叶云舟:“……”你快把原著剧本拿开。 不是他解去术法,是我根本不怕啊。 他也不是怕我受伤,是怕他的工具人受伤。 慕临江是对手下营造了什么封建毒瘤皇上人设吗? 望梅已经自顾自的擦上地了,还颇感幸运地说:“公子尽管吩咐我,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就是宫主道侣的首席侍女了!” 叶云舟:“……”你憋高兴的太早。 叶云舟一看还没过多久,一个箭步冲到门前就要去把慕临江喊回来解释清楚,最好盖个“贵宾”“门客”之类享清福的章。 他刚把门打开,一道冷冽的刀光就直刺心口而来。 ※※※※※※※※※※※※※※※※※※※※ 虚假的霸总·慕临江:多喝热水,会干家务,按时上班按时下班 真正的霸总·叶云舟:高级洁癖,甩手掌柜,(让别人)按时上班随时加班 …… Σ( ° △°|||)︴ 反派03 慕临江下了楼,一楼大门敞开,飞旋的雪花瞬间涌入,浅灰的云遮天蔽日,到处都是蒙蒙雪雾,他信手一挥,一柄深蓝雨伞凭空化出,乌木伞柄握在手中斜里一甩撑开,散碎的光点淌过伞面聚成一湾,若隐若现飘摇不定,在遍野银霜中宛如缥缈云端的新月。 院门外左右肃立两名守卫,慕临江刻意压低了伞过去,那两人仍是反射性的低头。 他心底不耐,思绪又在凛风中跑回叶云舟那里,想起忘记告诉望梅煎碗姜汤,叶云舟的身板看起来就不太结实,不开药也该驱驱寒气。 思及此处他转身回去,经过楼下时窗户骤然传出一声震响。 慕临江一仰头,只见叶云舟衣衫散乱,双臂交叉护住脸和身体,撞破岌岌可危的窗子一跃而下,裹着漫天晶亮的琉璃碎片冲进风雪,正往他站的位置跳过来。 慕临江:……?! 不久之前,叶云舟刚要出门挽救自己的清白。 那一刀来势汹汹,叶云舟匆忙后退旋身,刀刃划破他的衣襟腰带,叶云舟也趁机看清了袭击他的……黑衣蒙面人。 “有刺客!”望梅惊呼一声,手持拖把跨步一拦,“宫主的人你也敢动!” 叶云舟听得眼皮直跳,脚尖一勾踢起那柄拧弯的刀,挥袖拂过把刀凌空射向黑衣刺客,刀尖撞击刀刃,铮鸣清亮,望梅趁机横棍扫去,逼退刺客数步。 配合过后,叶云舟才反应过来,他做出的动作可不是正当防卫拳,行云流水好像自己本就十分熟悉一般。 迟疑的这一刹那,望梅手里的拖把已经被刺客劈碎一截,飞溅的木片扎上窗户,望梅连声喊道:“公子快走,我拖住他!” 叶云舟当即转身冲向窗户,推测如果这间小楼本身都带了防御阵法,那门外也应当留有守卫,他借着望梅争取的时间踩上窗台,握拳砸向窗户,一层灵力自然覆上,保护他不被木屑琉璃割伤。 刺客见已无希望,一掌震开望梅果断闪进走廊。 跃出窗外的一刻,叶云舟正要喊人,却见楼下一张深沉的蓝色伞面,周围暗金伞骨锐利如箭,伞的主人稍抬一点角度,青丝飘扬衣袂翻飞,正好露出在雪絮中讶异的明亮紫眸。 叶云舟忽然理解了一眼万年的字面意思,他又落入那双眼眸的陷阱,世界只剩下一种诡秘又瑰丽的色彩,时间和寂静被无限拉长,那股心悸的感觉卷土重来。 摆脱这种控制只需一瞬,但一瞬过后,叶云舟已经控制不住姿势直接砸到了慕临江身上。 叶云舟不知道慕临江头多铁,磕的他眼冒金星,刚想爬起来,后脑勺又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不得不重新低回去,偏头一看是慕临江伞的骨架,那柄伞恰到好处落在周围,他隔着伞面都听见了周围传来的抽气声。 闻声而来的侍女手里的盆儿哐当掉了,门口的守卫受过专业训练,但是没忍住,惊骇道:“嚯!” 还有隐在暗处的宫主直属护卫,全都目睹了慕临江神秘兮兮带回来的年轻男子把宫主压倒在地,伞遮的欲盖弥彰。 要知道整个寂宵宫能和宫主正常说话的都没几个,压在宫主身上还没被一掌拍飞,还能调整姿势,这是什么概念! 雪地里的慕临江:“……” 他久违地收获了无数道直勾勾的视线,暗处的直属护卫们尤甚。 慕临江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比阴沉的天气还干冷晦暗:“你还要趴多久?” 叶云舟回过神来,拄着慕临江胸口起身挥开雨伞,掌下的身躯似乎隔着繁复衣饰骤然绷紧,泄出一声压抑的低喘,但叶云舟没注意,他朝周围吼道:“看什么看!马上封锁庭院,楼上有人袭击我,不准放走一只可疑的苍蝇!” 吃瓜克服恐惧的围观群众素养很高,直接四散去查探状况,慕临江捡回雨伞站起来,背手朝暗处的护卫打了个手势。 叶云舟皱眉长吁口气,慕临江强忍怒意道:“你……” “你那个只挡光的防御阵法有用吗?我开门就被刺杀,保护再这么松散下去,用不上三个月我就英年早逝了。”叶云舟抢先一步开始追责。 慕临江沉声:“你自己……” “筑基修为放在你这龙潭虎穴里形同虚设,你要是还用得着我,最好想想怎么亡羊补牢。”叶云舟抖了抖衣服,掸落身上的浮雪。 慕临江:“你在教……” “哦,抱歉,我只是提出意见,没有批评谁的意思,望梅姑娘反应还是很快的,我很感激她。”叶云舟脸色一变,轻笑着说,融化的雪从割破的衣襟里钻进去,刺的生疼,他打了个哆嗦低头一看,衣服刀痕之下已经渗出一道血线,伤口横在胸腹之间,倒不严重。 所谓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慕临江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被怼冷静了,反复深呼吸,看了看叶云舟略显单薄的胸口冻得青白,血色愈发刺眼,就上前把伞撑给他一半,冷声道:“阵法涵盖你的屋子,只要你不主动开门,杂役守卫都进不去,外面风大,先回吧,免得真早逝在这。” 伞下的范围没有一点风雪,叶云舟舒适地放松了,听见回去,刚要和慕临江反应一下他为何开门,就有个侍女倒水出来,只看见慕临江和叶云舟站的极近,慕临江还把法宝分了,忍不住尖叫道:“宫主饶命我不是故意打扰的!” 她转身一路小跑钻回厨房,留下一道沉重的关门声。 叶云舟:“……”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叶云舟心累道:“宫主,我是你特别在意并让殷大人亲自请回来的道侣。” 慕临江一愣,满眼全是“嘴能冻这么瓢”的疑惑。 叶云舟瞪着他:“不信?不信你还不去解释清楚!” 慕临江若有所思地沉默。 叶云舟靠近一步低声问道:“封印的事到底多少人知道,我现在又是什么身份,你就放任他们瞎猜吗?” “封印乃是机密,知道的不多。”慕临江简单答。 清查人员的直属护卫从楼上下来汇报情况,打眼一看,慕临江又和叶云舟靠的极近,护卫的抗性比较高,还看清了慕临江偏头细听时垂落在叶云舟肩上的发梢。 于是他悄无声息的直接消失在了楼梯口。 叶云舟陡然退后几步,焦头烂额地捂脸:“你能不能说句话!解释啊!” 慕临江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噤声,别有深意地对叶云舟笑了起来:“解释?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叶云舟大惊,情不自禁的回忆起了原著的不可描述。 慕临江嗓音压的很低,故意倾身按住叶云舟的肩膀,在他耳边道:“不过凭你还没有资格称为道侣,最多是让我感兴趣的玩物罢了。” 轻蔑的语气在他耳边炸开,叶云舟眼光一寒,平静道:“再说一遍。” 他垂下右手,袖中一根尖利的木片被他夹在手里。 一阵难以忽略的杀气蔓延开来,少年模样的人表情透着冷意,慕临江向来是被别人惧怕眼神,如今却在叶云舟漆黑的眸子下看见了汹涌的波涛。 这个少年,确实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慕临江轻松道:“生气了?” “怎么,别告诉我你想引起我的注意。”叶云舟道。 慕临江虚攥手指,把中指上的传音指环朝他晃了一下:“根据汇报,方圆十里没有任何形迹可疑的人,袭击你打晕望梅的,是这间别院内部的某个下人。” 叶云舟转脸呼了口气,不悦道:“然后?” 慕临江挑了下眉:“一个下人,目标明确,一击不成,随即遁走,并非死士,代表什么?” 叶云舟想了想:“受人指使,有清晰档案,害怕暴露身份引来追查?不用死士,大半意在警告……难不成暗恋你的人把我当成挡了路的情敌?” 慕临江:“说正经的。” “不想让我帮你解开封印?那为何不直接杀我……你们寂宵宫还有党争不成,另有他人想要威胁拉拢我?”叶云舟抽丝剥茧地推测,“封印到底是什么?” 叶云舟能猜对方向,慕临江还算有点欣赏,透出一丝线索道:“一柄神剑,寂宵宫只尊我令,想利用你拿到神剑的,皆是叛逆,唯死一途。” “等等,你是想将计就计。”叶云舟捕捉到慕临江方才突发神经的意思,“既然误会已经传出去,索性让人以为你只是利用我,觉得新鲜顺带玩玩,让幕后的人有借口游说我,更给他们能抓到你弱点的错觉。” “嗯哼。”慕临江满意地轻哼,“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叶云舟翻了个不雅的白眼,抬步回屋上楼:“我可没答应做多余的事。” 楼上他的房间里昏迷的望梅被安置在床上,身着轻甲统一制服的护卫将五个小厮集中在房内,这五人都一身仆人衣裳,叶云舟还未正式见过,随意扫了两眼,所有人看起来都一样害怕中又透着好奇。 慕临江为了避免屋内哭成一片,靠在门口没跟进来,叶云舟绕了一圈后,来到走廊遗憾地摇头叹气:“不是他们,看来我们的猜测错了。” 慕临江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叶云舟对屋内护卫吩咐道:“放人吧,再去院外找找有没有线索。” 慕临江点头示意护卫听令。 那五个人低着头依次走出,不多时就耐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叶云舟翘起嘴角,扬出一丝兴奋的弧度。 仆人里有一人步伐稍快面色如常,眼看就要消失在楼梯拐角,慕临江望了一眼,就听见叶云舟发出一串低低的笑声。 声音从嗓子里滚过,拖到末尾逐渐消失,慕临江闻声侧目,只见叶云舟兴致高昂地用尖锐的虎牙咬了下唇角,像在克制过于愉悦的表情,抬手一指轻快道:“把他带回来。” 那人浑身一僵,脚步错乱,竟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慕临江嫌恶道:“你一早就认出刺客了,还折腾什么。” “让他自以为伪装完美,劫后余生时,我再撕碎他的希望,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叶云舟认真答。 慕临江:“……”我又不是变态,我不觉得有意思。 叶云舟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笑眯眯道:“总之我现在很愉快,之前你那番兴趣玩物言论我就不记仇了。” 慕临江:“……”那谢谢你啊。 屋内剩下的护卫们竖起耳朵:什么性趣,什么玩物?不得了啊! ※※※※※※※※※※※※※※※※※※※※ 叶云舟: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嘴呢!(╯‵□′)╯︵┻━┻ 假戏01 慕临江的护卫们从没见过宫主身边有任何亲近之人,今天终于有了,而且谈吐不凡,一看就不像个好人,怪不得能得宫主青睐。 叶云舟重新走进屋里,有个眼力见儿不错的直接给他扶起一把椅子,拱手见礼道:“见过叶公子,让公子受惊了。” 叶云舟坐下往后一靠,悠然笑道:“我看起来像受惊吗?” 护卫:“……”对不起,是我受惊。 “不要在意,开个玩笑。”叶云舟等着小厮被带回房内,“阁下怎么称呼?” 护卫介绍道:“属下卫一,夙宵卫首领。” 叶云舟点点头,这些护卫皆是轻甲劲装,半张金属面罩从鼻梁遮至下巴,短时间内已经将方圆十里搜索完毕,足见训练有素。 他砸碎的窗户临时封上了术法,但屋内温度不算高,刚才在楼下吹的冷风好像还淤积在身体里,叶云舟忍不住掩面打了个喷嚏,头脑发涨,低咳了两声。 门外的慕临江犹豫了一下,目光贴着门框看过去,叶云舟的脸色染上一层不正常的薄红,细眉轻蹙,柔弱苦恼的模样足以激起任何一个男人的保护欲。 慕临江把这张欺骗性极强的脸,那阵变态愉悦的笑组合起来,保护欲顿时就下去了。 他缓步入内,夙宵卫齐齐退后一步,叶云舟抽了下鼻子看他,慕临江脱掉外衫递过去,关心道:“穿上,小心着凉。” 叶云舟不想接:“我不习惯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慕临江笑得温和:“再拒绝,我就把你身上那两件也脱了。” 叶云舟:“……” 叶云舟心里狂吼你怎么自己开始演上了,我还没答应呢! 他扭头一指卫一,坚决道:“穿也行,让他把外衣给我,我不要你的。” 突然躺枪的卫一发誓一道刺骨的杀意直冲而来,他撩起一点眼皮,看见慕临江拎着衣服徐徐转身,他眨眼间就脑补出了慕临江因为吃醋发怒把他挂到城墙上的画面,冷汗津津的打破僵持道:“温度这么低……可能是阵法的问题,属下这就去检修。” 他挪到墙角找到恒温阵法的暗门开始捣鼓,慕临江的凝视这才缓缓消失。 叶云舟无声地抗议:有本事你就自己演,我是不会配合的。 慕临江自己穿回衣服:带刺的花更有魅力。 两人还在这互瞪,楼下护卫已经拷问完了那个绝望的小厮,拎着昏迷不醒的人上来敲门汇报道:“禀宫主,此人名叫赵景,并无特殊身份,已经招认受人指使,给叶公子一个警告。” 叶云舟撇嘴嘲讽慕临江:“宫主,瞧瞧你安排的人。” “云舟害怕了?你也可以跟在我身边,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慕临江棱角硬朗的俊容一派傲然自信,眸光温柔盛满宠溺,单手撑在桌边,似要将瘦弱的少年揽进怀里。 叶云舟:“……” 叶云舟搓出二斤鸡皮疙瘩,心说那味儿是有了,但你瞅瞅周围,有人敢看你吗?你演了个寂寞啊。 汇报的护卫顶着莫大压力,尽量平稳道:“赵景一直与指使他的人单线联络,主使者以飞剑传递任务内容,完成后再给予赏金,他们从未见过面,也无传音和银庄交易记录,但下达袭击叶公子命令的飞剑还在,属下等已经着手查验来源。” “嗯。”慕临江沉声道,“你们也去吧。” 屋内剩下的护卫纷纷行礼退下,卫一还在艰难的试图把阵法修好,墙上几道亮晶晶的阵图纹路,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捏着个晶石尴尬的够呛。 “卫先生,你真会修吗?”叶云舟笑着替他解围。 卫一抓了抓头发,泄气道:“属下二百多年前学过……” “让最近的内务堂派人来吧。”慕临江闻言莞尔,“剑修除了会剑,什么都不会修。” 卫一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烫着,默默用传音玉简发了个消息喊人。 叶云舟惊讶看他:“你是在说笑?” “不行吗?”慕临江反问。 叶云舟:“行吧。” 慕临江背着手转到窗前,往下望了一眼,地上那个人形雪坑实在不忍直视,他垂眸道:“卫一,你跟着我多久了?” 卫一捉摸不透慕临江,只是觉得他许久没像刚才那样笑过,或者他笑过,自己也不知道,就老实的回答:“禀宫主,有二百年了。” “寂宵宫,风波将起啊。”慕临江语气发沉,“叶公子是我请的客人,三个月后有一处封印需他参与解开,详情你可以等殷思回来问他。” “这……宫主为何要将机密告知属下?”卫一费解。 “我要你保护好叶公子。”慕临江命令。 卫一头都大了:“可,您不是要自己保护吗?” 叶云舟这回抢先道:“我和他不是那个关系。” “嗯,方才是演戏。”慕临江说,“有损叶公子名声,着实过意不去。” 叶云舟腹诽这过意不去下次还敢,道歉有什么用。 卫一缓了缓,才明白过来:“宫主威名赫赫,寂宵内外无敢不从,若不主动展现破绽,很难逼有异心的人露出马脚,所以要用叶公子做饵?” “你很聪明。”慕临江赞赏道。 卫一腿一软,单膝跪地赔罪道:“是属下不该妄自揣摩宫主心思!” 慕临江:“……”我在夸你啊。 叶云舟插话道:“他在夸你……虽然我也对钓饵这个身份很不满就是了,但性命攸关的危机和名声比起来,我也不是不能稍稍让步,咳咳……” 卫一将信将疑的起身,听见叶云舟又咳嗽起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关心一下。 慕临江直接给叶云舟倒水,热气腾腾的水杯捧在手里,确实驱散了一点寒意,叶云舟发着烧,心情不怎样,喝了一口咋舌:“难喝。” “之前那杯你怎么不说呢?”慕临江瞥他。 “人不能两次喝到同一杯水。”叶云舟随口编造歪理。 慕临江沉默,转身出门道:“我稍后回来,在那之前你最好全喝完。” 叶云舟摆摆手,等慕临江离开就晃到门口,打算找个地方把水泼了,手刚伸出去,就被还在门口堵人的慕临江按住。 慕临江掐着他的袖子,一脸不出所料:“风寒就别任性了,大少叶。” 叶云舟隐约感觉他玩了个无聊的谐音梗,烦躁地抽回手,故意道:“我喜欢冰水,要中杯多加冰,谢谢,没有我就不喝。” 慕临江:“……”你很作啊。 慕临江抬起一根手指,白皙修长的指节在杯壁上碰了碰,一层微乎其微的波纹荡开,叶云舟愕然发现雾气氤氲的水杯里凝结了三枚晶莹剔透的冰块,并未融化,碰撞着发出清脆的细响。 “冰,水,喝。”慕临江保持平静。 “……为难你了。”叶云舟抱着杯子回去多喝热水。 慕临江走了半晌,床上的望梅悠悠转醒,她揉着脖子起来,恍惚道:“公子无事了吗?” “嗯,宫主已经解决刺客了,多谢你为我拖延时间,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想要什么奖赏尽管说,寂宵宫给报。”叶云舟对望梅点了点头道谢。 望梅有点迷糊,叶云舟站在她身边微笑着给她放假,半推半送的亲自让她出去。 望梅经过走廊时,和端着个碗的慕临江擦肩而过,后知后觉猛地回头,盯着地板看见慕临江又走近叶云舟的房间里,空气中还留着甘辛浓郁的气味,像是姜汤。 望梅明白了,怪不得叶云舟让她快走,这是不想被打扰喂药啊! 叶公子和宫主,真的很甜蜜! 叶云舟又打了个喷嚏,喝完那杯热水,嗓子倒稍微好受些,他撤了床单自己窝到床上,哑声道:“卫先生不走吗?” “宫主命属下保护您。”卫一答。 “随便吧。”叶云舟撑着脑袋,“你自己坐,顺便把屋子收拾干净。” “是。”卫一听命。 “喝完药再睡。”慕临江回来的时机正好,“另外我得提醒你,我不知道静微门的规矩,但在我寂宵宫,卫一是你的临时护卫,不是仆人,杂务不准使唤他。” 叶云舟:“……” 卫一有些惊讶,然后感激地放下了笤帚。 叶云舟反省道:“和你一比,我深感自己罪孽深重。” 他坐起来接过那碗红褐色的汤药,手指和慕临江掐着雪白碗沿的指尖碰在一起,意外的很凉,仿佛那碗他摸着都有点烫手的药没能给慕临江带来一点温度。 慕临江懒得管他装什么样子,好奇道:“你如何认出那名刺客真身的?” 叶云舟如实道:“我看人很准,特别是眼睛,他的蒙面没遮住双眼,尽管没你那么精致,但认出来不成问题。” 慕临江:“……” 叶云舟暗自呸了一声,连忙道:“客套,还是客套,没夸你。” 他为了掩饰自己嘴快,匆匆喝了口药,不像想象中苦涩,味道清新,有一点细微的辣。 “甜些就好了。”叶云舟由衷说道。 慕临江手指一划,药碗上方的空间扭曲了一下,几颗橙红的东西落进碗里。 叶云舟看着眼熟,还是确认道:“这是什么天材地宝?” 慕临江淡然道:“枸杞,驱寒暖胃,补气补血。” 叶云舟:“……我还以为你加了药到病除的灵物。” 慕临江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年轻人就是浮躁:“滥用灵药不是好事,喝完就睡吧。” 叶云舟看起来确实在乖乖喝药了,慕临江这才放心。 卫一把慕临江送到门口,恍惚地怀疑自己听到的演戏是不是才是演戏。 叶云舟的疲惫的声音从屋内传:“卫先生,隔壁应该有空房吧,我要睡了,你自便。” 卫一应了声是,把门带上守在门口,叶云舟坐在床边放下空碗,侧耳细听门外动静,片刻之后,又把那枚小心藏起的木片拿出来,调转尖端对准自己,利落地刺了下去。 ※※※※※※※※※※※※※※※※※※※※ 叶云舟温馨提示:专业动作,请勿模仿,珍爱生命,远离穿越 假戏02 雪天昏沉的微亮从窗口渗入,残缺不齐的窗棂外一片苍茫雪屑,有一道虚幻的影子衬着黯淡的光徐徐现身。 他像个漂浮的幽灵,脚不沾地,脸色苍白,披散的长发无风自动,身体仿佛烟气组成的幻影,在虚实之间明灭游荡。 叶云舟在看原著时,给保护男主的影子取了个背后灵的外号,根据背后灵几次出场解决致命危机的实力来看,修为怎么也能排进全书前三,甚至不弱于反派慕临江,用原著的力量等级来说,起码是大乘期高手。 如此强大的替身使者男主,每次从昏迷中醒来居然都当是自己运气好,恰巧灵兽跑了,恰巧敌人回心转意,恰巧地牢塌了个窟窿等等。 而现在叶云舟就清醒着见到了这个巧合,也正是相信背后灵的修为不会被卫一发现,他才敢铤而走险。 虽然慕临江没玩强取豪夺,但叶云舟从不把主动权和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慕临江把交易说的明白,他还可以考虑,觊觎他能力的幕后主使敢出手威胁他,那就他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叶云舟手中的木片化作一缕轻尘,只是此时背后灵端正肃穆的脸逐渐困惑,仿佛写着“你在逗我”几个大字。 叶云舟拍拍手道:“我们来谈谈吧。” 背后灵直勾勾的看着他,并未开口。 “不回答我,我就当你不能说话了。”叶云舟伸出手去,想试试抓鬼,结果背后灵往后一退,身影开始虚化。 叶云舟也不着急:“如果你敢走,我有一百种方式让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背后灵:“……” “开个玩笑,就算是我一时也想不出这么多种。”叶云舟笑了笑,“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能理解你有难处,所以阁下怎么称呼?” 背后灵闪过一抹挣扎之色,他的身体维持在近乎透明的程度,盯着叶云舟像是有点难过。 叶云舟一愣,想起原著中所谓的复杂眼神,似乎栖息在男主身体中的虚影和男主渊源不浅。 “别相信……”背后灵缓缓开口吐出几个字音,声音飘忽空灵,“任何人。” “什么意思,让我小心吗?我身边有危险?”叶云舟追问,“那我也开门见山了,你附在我的身体当中,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遇到危险每次都要你帮忙还是麻烦,不如借我一柄剑。” 背后灵静立片刻,慢慢抬手,古朴简练的剑影凝聚出来。 叶云舟眼底掀起一抹亢奋,他的指尖无端发抖,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自鼓动的心跳涌向四肢百骸。 原著中这道剑影曾被背后灵留附在男主的佩剑上,可惜男主没能察觉善用。 “多谢。”叶云舟站起来,抬手握住背后灵递过来的剑柄。 微凉的触感传递回来的一瞬间,叶云舟只感血脉中充盈壮阔的力量奔流呼啸,尖锐而恣意,让他升起挥剑便能平山分海的傲气从容。 就像他也曾无比熟悉这股力量。 …… 翌日黎明,叶云舟在暖和的床铺里打着哈欠醒来,被褥软乎乎的,让人提不起清醒的劲儿,他习惯性的摸向枕头底下,动作停顿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身在寂宵宫。 叶云舟坐起来用手指理理头发,感冒好多了,就是还有点乏力,他看向自己右手手腕内侧,一个半指长的黑色的剑状刺青还印在那儿,集中精神运用灵识就能召出剑影,唯一可惜的是力量都在剑上,不用剑他只是个筑基菜鸟,算是彻底的拼装备玩家。 他想认真思考一下这具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他克制不住的剑意本能是原著男主的,还是背后灵的,或者其他情况,但光靠想也没用,只得先搁下。 在他熟睡时窗户和恒温阵法已经修好,屋内又变得昏暗,日晷换了一个,卯时一刻。 叶云舟揉揉眼睛,没想到他居然直接睡了一天一夜。 床铺对面的窗子左边应当是个衣柜,叶云舟光着脚下床走过去,打开一看,衣柜里挂满搭配成套的各色衣裳,鞋履配饰,面料上等柔软顺滑。 “还满意你看到的吗?叶公子。” 叶云舟塌下肩膀叹气,回首望向再次不打招呼就闯进来的慕临江。 不就是几件衣服,说的跟看到什么没衣服的画面一样。 “你下次找我,能不能先敲门。”叶云舟要求道,“最好敲三下。” 慕临江依旧倚在门边床尾,伸手在墙上一按,棚顶嵌着的晶石灯应声亮起柔和的光,他爽快点头答应:“允你。” “那我谢你恩典?”叶云舟对他的语义不满,“这么早,你来做什么。” “我给你安排了个职位,方便跟在我身边。”慕临江扬手扔过去一个令牌。 叶云舟接了,铜色的方形令牌正面是寂宵宫三个字,背后刻着夙宵殿文侍叶云舟,他掂了掂暗说自己还没从静微门毕业,就直接实习上了,有关系就是待遇特殊。 “先不说我同意跟着你没。”叶云舟拎着有点分量的令牌,“你让我把它放哪儿?” 慕临江顺着他的手瞟到松散的里衣腰间,再扫下去,忽然发现叶云舟没穿鞋子,裤腿下露出白皙透粉的脚趾,踏在赭色地板上格外扎眼。 叶云舟警惕道:“看什么呢?” “地板凉,把鞋穿上。”慕临江若无其事的收敛目光。 叶云舟:“……” 叶云舟不合时宜地扭头打了个喷嚏,像是正应了慕临江的话,他就手从衣柜里挑了套顺眼的黑衣服,回去床边踩上鞋子。 “浴间在隔壁,给你一刻钟洗漱,然后跟我走。”慕临江十分霸道地下令,“你的乾坤袋和传音玉简我替你收着,三个月后原封不动还你,抽屉里有新的给你暂用,不过最好别动联系静微门的心思,我的脾气不是一直这么好。” 叶云舟不知道慕临江急什么,按他说的挑了传音指环和乾坤袋,遵循本能烙上灵识印记,抱着衣裳去隔壁洗漱,躺在有阵法温着的浴桶里差点睡着,又被慕临江狂敲门震醒,无精打采的跟着健步如飞的慕临江走了半个点儿,最后攀上一座小山来到山顶林间。 他走这一路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多偏僻,那座别院像驿馆改造的,所以家具摆放也不是很讲究,周围荒郊野岭,不认得路除了上天基本找不到方向。 叶云舟撑着膝盖喘了口气,咬牙切齿瞪着前面,慕临江负手而立身姿挺拔,繁复曳地的衣摆在洁白的雪上拖出一道印痕,却不见任何脏污。 叶云舟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地冒出一种慕临江也许经常过来的感觉,广阔的山林只有他一个人,剥离在尘世之外,有种清淡而平静的气质,既浪漫又孤寂。 “你真的是剑修吗?”慕临江侧首奚落道,“这才走多远。” “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叶云舟回过神来,一脸愠色:“如果答案我不满意,你今后就别想命令我了。” “嘘,安静看。”慕临江轻步前行,经过第一棵覆着皑皑白雪的古老青松时,在繁盛的灰蓝色松林尽头,天际乍然跃起万丈霞光。 叶云舟下意识的眯眼,昨日那场大雪停了,天幕高远明净通透,一道橙金的光边镀过远山朦胧的轮廓,如雪般纯白的朝阳跃出山巅,把他们脚下泛着冰蓝的雪地铺上暖色。 他默默抽了口气,冷冽的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像吞了一口晶莹的糖霜,气也无形中消了。 “这附近,没有你的下属们吧。”叶云舟的嗓音轻了一点,他都以为慕临江下一句话是“看,这是本座为你打下的江山!” “没有。”慕临江如实说,“卫一在山下。” “那你故意演这一出温柔亲密的戏给谁看?”叶云舟疑惑不解。 慕临江偏头,略微睁大了眼睛,随后哑然失笑道:“我只是照常来散步,顺便让你看看松林的景色而已,而且雪后空气不错,建议你早晨多出来走走,病也好得快些。” 叶云舟:“……” 原著误我! 叶云舟尬的嘴角抽搐,他看了原著先入为主,总觉得慕临江一举一动都得带点不可描述的味道,搞得好像他自作多情,骚扰人家无辜宫主一样。 “哈,看来你对我误解很深。”慕临江意味深长地说。 “是啊,外面都传你暴躁又邪恶,虐待妇女儿童,还把美貌的年轻男子抓起来当禁脔。”叶云舟面无表情的说。 慕临江听罢不禁陷入沉默,眉梢一挑,故意靠近了叶云舟,略微低头直视他,轻声笑道:“如果我真想呢?你会怕我吗?” 叶云舟没有后退,他嗅到一阵清晰却不浓郁的香气,看见灿紫的瞳中倒映着广袤的雪松林,慕临江试探的话音随风飘远,他露出一丝习惯性的文雅微笑,伸手按住慕临江的肩膀往下一压:“再低点,你太高了,喜欢我的人数不胜数,你想也得先排队。” 慕临江啧了一声拨开他的手,似乎有点高兴,叶云舟完全不知道他的愉悦点在哪。 “年轻人,谦虚一点。”慕临江嗤笑,“我看上谁也不可能看上你,别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呵,就算你有喜欢的人,可人家怕你啊。”叶云舟凉丝丝地回敬。 寒风拂过树梢,深远的骤响在松林里荡开,叶云舟只见慕临江猝然冷下脸,眼中蒙上阴霾,仿佛连这片山林都即将迎来乌云暴雪。 叶云舟举起手来,抿了抿唇望天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在心里反省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毕竟骂人不揭短,人家一方霸主至少要给些面子,于是为了示好他悄悄退后了一步,倒霉的是不成想雪中藏了一层薄冰,他脚下一滑意外失去平衡仰了过去。 倒下的前一刻,叶云舟下意识揪住了慕临江的衣襟。 山下的卫一感到些许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怕慕临江遇到危险,御剑纵身几个连闪已至山顶,还未等他接近,就遥遥看见慕临江撑着地面,大半身子陷在雪里,身下压着什么人……是叶公子,叶公子还扶着宫主的肩膀,一副欲拒还迎的架势。 卫一:“……”你还敢说你们是演戏。 ※※※※※※※※※※※※※※※※※※※※ 卫一拿起玉简就开始散发有色眼镜下的主观八卦。 假戏03 慕临江被拽倒的时候还在想,叶云舟不只嘴毒,他整个人都有毒。 他试图稳住身形,但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只能用左手撑住地面,避免自己结结实实的压到叶云舟身上。 “起来。”慕临江利落地翻身站起,语气冰冷刺骨。 溅起的雪花钻进叶云舟的领子,他随手擦了擦爬起来,目光和慕临江对上时,难以言明的撼动从内心升起,像有人在他耳边吹响号角,密密麻麻的恶鬼用长指甲挠黑板,老收音机发出的尖锐噪音。 叶云舟恍然回想起原著对慕临江的描述,那双明艳绝伦的眸子中盛满世上最恐怖的东西,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人人皆有心,当你直视暝瞳时,它便掌控了你的恐惧,肆意操纵你的精神,你的肉躯,直到你永远沦为恐惧的温床,至死不得解脱。 但叶云舟无法理解。 原著中慕临江是反派,被骂成妖魔鬼怪是常有的事儿,那连妖魔鬼怪都不怕的他又是什么东西?他不懂什么是怕,所以他连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也不害怕。 而且来到苍旻界,见到慕临江,奇怪的也不只他一个嘛。 叶云舟依旧镇定,去掉那些花里胡哨,他单纯被吵的很烦,连感慨都静不下心,无形的灵力向他压来,叶云舟猜慕临江大约是考虑他只有筑基,在大乘高手眼中无异于蝼蚁,所以刻意收敛了力量,想给他个下马威。 于是叶云舟无奈地垂首,稍稍沉下右腿,猛地发力冲了过去,握拳直砸向慕临江面门。 慕临江微微一惊,他的衣服不太合适动手,退后半步堪堪避过叶云舟的攻击,拳风卷起一缕鬓发,他抬手挡招,脚下暗紫的灵力线路正飞快勾出阵图的轮廓,同时沉声喝道:“放肆!” 叶云舟往下瞟了一眼,捉住慕临江的左手让他无法拉开距离,轻飘飘的笑道:“切磋一下,宫主不会欺负小辈吧?” 慕临江话在嗓子里一噎,脸色阴晴变幻,阵图缓缓消在雪中,右手聚起灵力拍向叶云舟。 叶云舟侧身闪开,掌劲巧妙地敲在慕临江脉门上,随后招式一转,将能稳稳打中的一拳停在他下颌一寸。 “打人不打脸。”叶云舟喘了口气,议和道,“我真诚向你道歉,另外感谢宫主谦让晚辈不吝赐教。” 慕临江垂下眼帘看着叶云舟收回拳头,半晌后低声道:“不用卖我面子,是我输了。” 他的嗓音微颤,像破碎的砂砾在喉间撕扯共鸣,被他极力压制,最终变得喑哑紧迫。 叶云舟拍了拍慕临江左手被他捏出褶皱的袖子,安慰他道:“算不上输,据我猜测,你不擅长拳掌功夫吧,对付我用术阵又怕伤我,你的眼睛也派不上用场,难免一时失算,再打一次我就不一定侥幸占上风了。” 慕临江消化了一会儿这番说辞,勉强接受,冷哼道:“你这不是挺会说话。” “那宫主有没有看上我?”叶云舟调侃。 慕临江:“……” “最好没有,别让我为难。”叶云舟摊手道。 慕临江:“……” 慕临江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你知道上个惹恼我的人是何下场吗?” “宫主对我如此容忍,想必本性仁善,那让我猜猜。”叶云舟托着下巴沉吟,“砍断手脚做成人彘,扔进蛊毒罐子里关起来,每日投喂灵药吊着口气,让他在悔恨中渡过无边无际的黑暗余生?” 慕临江眼角抽了一下,心说你是不是对仁善有什么误解。 而且他现在再说什么,好像都无法超越这个下场的恐怖程度。 叶云舟还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慕临江缓缓张开右手五指,又依次合拢,那柄暗蓝雨伞出现在他手里,他甩开伞面撑起:“你不怕我,就无法和那些癫狂崩溃的人感同身受。” “你不想知道我为何不怕你?”叶云舟试探道,“或者说,你不在意你的眼睛对我无效?” “世上总有特别的人。”慕临江说的轻描淡写,“况且我要杀你,闭上眼也有一百种方法。” “真的有这么多吗?”叶云舟挑眉追问。 “需要我给你例举?”慕临江瞥了他一眼,一阵烟雾从伞下逸散,将他整个人裹在内中,一点点随雾气散开消隐。 叶云舟孤零零的站在松林里,这才反应过来慕临江扔下他自己走了,他中指上的指环亮了亮,叶云舟心念微动,灵识操纵指环放出一道白光,身前不远处骤然铺开一面光屏,边缘闪动着不规则的云雾,应当就是原著中提及的云图。 这面云图上呈现出一副层峦叠嶂的山景,有着冬季苍渺雄浑的气势,连绵的宫殿群聚在山岭之间,被四通八达的平坦大道连接起来。 这是慕临江给他的地形图。 卫一坐在山下的树桩上,远远看见叶云舟撑着根枯枝走下山,左右不见慕临江,就上前干咳一声问道:“叶公子,宫主没和您同行吗?” “没有,他给我留了个定位,大概等我去干活呢。”叶云舟掐着腰疲惫道,这具身体不知道是不是想走法师路线,体力差的不行,他打完慕临江就后返劲儿,现在胳膊腿都阵阵酸疼。 “那您要现在过去吗?”卫一有点怀疑地打量叶云舟。 “先回趟住处吧,衣服都脏了。”叶云舟有些嫌弃地掸了掸袖子。 卫一面不改色,内心尖叫。 所以果然是干了什么吧,衣服都能弄脏! 宫主和叶公子,真的很狂野。 叶云舟总觉得这一路卫一看他的眼神有些扎人,以往那些站在他身后的保镖也没给他这种不适,他把自己收拾妥帖吃过早点之后,才顺着慕临江留给他的定位去了夙宵殿。 寂宵宫的几大堂署都在这附近,众星拱月般环绕在夙宵殿周围,殿前广场开阔磅礴,长阶左右侍卫林立,叶云舟顿时有种来上朝的错觉。 慕临江在书房等到他时,靠着椅子一指桌角日晷,幽幽道:“明天早到一个时辰。” 叶云舟刚喘口气:“我看路上刚到的人也不少。” “我滥用职权,只规定你一个人。”慕临江理直气壮地说,“宫主对你特殊要求,你应该感到荣幸。” 叶云舟一时语塞,默默在慕临江那张桌子一侧的书案前坐下,习惯性的一拧腰就想转一转椅子,结果没拧动,只好装作伸手搭上椅背,拿出工作状态问道:“我要做什么?” “拆了你桌上那些信件,看完之后总结一下转述给我。”慕临江起身把椅子往里一推,打开身后的窗户开始摸鱼,从窗边花架下拿出把小剪刀,俯身小心翼翼的给盆景剪枝。 叶云舟翻了一下桌上放着的一堆信封,款式字迹各有不同,他拿起一封犹豫道:“这是私人信件吧,我方便看吗?” “给寂宵宫宫主的私人信件,再私人也算公务。”慕临江挥挥手,咔嚓剪下一丛针叶。 叶云舟听完直接撕了一封,信上笔迹婉约用词优美,他看完之后咄咄怪事,想了想总结道:“这位卿歌仙子给你的情书,信上说她不畏惧您的目光,也不在乎您的权位,是个淡泊名利的忠贞之人,只仰慕您,与外物无关……真是个勇猛的姑娘啊。” “哦?我九死一生才修炼至大乘境界,建立寂宵宫,收藏财宝灵器不知凡几,她竟毫不在意,是侮辱轻视我吗?”慕临江语气一冷不悦道,“况且什么卿歌仙子,我都未见过她。” 叶云舟表情一僵,继续拆下一个。 “那这封,看上了您的家底和颜值,想和您联姻。” “呵,利欲熏心庸俗肤浅之辈,妄图攀上寂宵宫,痴人说梦。”慕临江捏着小铲子翻土边冷笑道。 “那还有这封,他说早年和您交手,每每忆起就热血沸腾,至今念念不忘,正在山下等着想和您发展进一步的打架关系,这是个受虐狂吧。” “哼,无礼莽夫,寂宵宫岂是他放肆之地。” “……下一个,他听闻您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想和您深入探讨交流,但是山太高了上不来。” “嘁,文弱书生,当我这是茶馆书院来去自由吗?” 叶云舟深吸口气,艰难的保持微笑,心说我后院晾衣服的杠是不是你抬走的。 他终于明白慕临江是个多记仇的人。 叶云舟扔下信封起身道:“对不起,我错了,仰慕你的人一抓一把,你随便挑,至今单身的原因是洁身自好高洁孤傲,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绝不是没人喜欢,也绝不是被人害怕。” 慕临江笑了一声,让叶云舟吃瘪,他心情好了不少,放下铲子摇头道:“你知道什么叫叶公好龙吗?他们不过嘴上说的好听,真见到我,多半作鸟兽散了。” 叶云舟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和他们比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慕临江用手帕擦了擦指尖,偏头看向叶云舟,紫色的眼睛映着透进屋内的光,像闪烁的碎星。 叶云舟抿了抿唇,这时敲门声起,他不禁松了口气,暗说慕临江果然是察觉了来人,又在演戏。 线索01 慕临江道了声进来,叶云舟刚端正坐下,做出认真工作的样子,却听门外一声忍笑的致歉:“敲错了,这就告辞。” 叶云舟:“……”整层就这一间有人,你敲错? 叶云舟边拆信边道:“刚才谁啊,他好像不怕你。” “夙宵殿主应轩阳。”慕临江介绍,“寂宵宫俗务都由他处理,大概又来要拨款了。” “所以你就负责养花泡茶?”叶云舟问。 “宫主知人善用就好,何须事必躬亲。”慕临江悠然道,“继续念。” 叶云舟只好继续拆那些乱七八糟的信,纸堆了一桌子,才翻到一封正经的:“修真境凌沧真人六百大寿庆典你出席吗?” “请柬?”慕临江一愣。 “不是,是重华仙门夏门主问你。”叶云舟把那封信递到慕临江桌上,他敏锐地发觉慕临江在听他否认之后,露出了一抹不出所料的习以为常,他想了想亲和地建议,“默影都离修真境不远,你去交几个大乘期的朋友怎么样,有助于调整心态。” 慕临江一目十行就把信纸又甩给叶云舟,嗤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你和夏门主是什么关系?他特意私下问你,你们是朋友吗?”叶云舟刨根问底,他对慕临江的人际交往越发好奇,原著中人人皆对慕临江避之不及,尽管偶尔提及苍旻界海域三都之外的大陆,也没说明慕临江是否有过亲友。 “通商往来罢了。”慕临江神情淡然,“夏秋岚精明着,想拉我过去彰显他重华仙门的人脉门路,没什么诚意,你把剩下的信都滤一遍,重要的记下时间地点内容,录进玉简,信件拓印一份,拓本和玉简都拿给应殿主安排,原本送至卷宗阁封存……” 叶云舟一头雾水地硬记,同时感到不妙:“那你呢?” “我去泡茶。”慕临江悠闲自在地起身,“若有不解之处,夙宵殿内随你请教,没人敢对你半分不耐。” 叶云舟:“……”你霸气用对地方好不好。 叶云舟安慰自己这也是一种信任,足见慕临江气度非凡,他半是摸索半是天赋地学会往玉简里记东西,抱着一摞信纸去隔壁研究拓印法宝,打听卷宗阁位置,等手头空下来时已经正午了。 慕临江还没回来,叶云舟揉着脖子出门透气,夙宵殿外的廊道里聚集了一伙年轻姑娘,其中一个是值班的夙宵卫,旁边围了几个闲下的侍女。 “……没想到宫主竟然安排这种琐碎麻烦的职位,我还以为至少要封个堂主呢。” “听说叶公子只有筑基,实力不够的话,恐怕会惹人非议。” 叶云舟本来没想偷听,但听见自己的名字,他就忍不住停下脚步悄悄躲到了廊柱后面。 “有名无实的虚职也可啊。”那个夙宵卫姑娘继续道:“我听老大说,他们一大早起来上山,兴致大好,宫主对叶公子可真是太宠爱了。” 侍女一听消息来源是卫一,纷纷深信不疑:“我觉得文侍也不错,每时每刻都能和宫主见面,宫主满足了,总该没那么吓人了吧。” 另一个侍女闻言满面凄苦:“我明天第一次轮值给夙宵殿送茶点,晚上怕是要做噩梦,姐姐快说点兴致到底如何大好,不然我下午都不想做事了。” 叶云舟悄悄听了半天,这才确定为什么卫一看他那么意味深长。 才过去半天,谣言就传成本子了。 那高马尾的夙宵卫女孩和侍女们越聊越兴奋,辫子直晃,他听到末了都觉得夸张不已,扶额转身打算回去泡点茶降降火。 刚一回头,叶云舟霍地就在后一个廊柱间目睹慕临江抱臂倚墙的身影。 慕临江还绰有余裕的朝他晃了晃搭在胳膊上的手指。 叶云舟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心说慕临江一表人才人模狗样的,听这些风言风语脸不红心不跳,真有点衣冠禽兽的底子。 “你听多久了。”叶云舟压低声音招呼他回去。 “比你久。”慕临江说的风轻云淡。 叶云舟嘶了一声:“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她们连你穿什么颜色内衣都敢编造,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编了又能怎样。”慕临江不以为意,“也没人敢来找我求证。” 叶云舟:“……”你还想让人家来啊。 于是叶云舟就想揶揄一下,看看慕临江会不会因此窘迫,就当了敢求证的第一人:“所以你穿什么颜色?” 慕临江:“……” 慕临江总算发挥出了他的邪魅一笑:“我脱给你看?” 叶云舟表情一敛肃声道:“使不得!” “放心,等时机成熟,我自会澄清。”慕临江承诺道。 叶云舟压下一个白眼,心说时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熟,他的脸面可要蒸熟了。 所谓有压迫就有反抗,寂宵宫内外不论男女,都对八卦慕临江有着极高的热情,好像这么做很有禁忌的快感,再加上慕临江对谣言放任自流,上行下效,叶云舟才跟着慕临江办了三天公,第四天就听说了书房强制表白条案毛笔等等关键词,不愧是开放先进的修真社会。 唠嗑之余,甚至还形成了书面文字材料——但听得叶公子将那小羊毫一掷,满面泪痕嗔怪道:“你端的只会甜言蜜语,那些仙子郎君皆是美人儿,我如何与你旧相好比得!不如我自去了,放你快活罢!” 宫主便急道:“你且莫要生气,庸脂俗粉我是从未过眼,只愿与你做神仙眷侣。” 叶公子只泣不语,宫主好声去劝,拾了毛笔与他嬉戏做一处。 叶云舟此时正把临时装订的话本敲在慕临江桌上,怒气冲冲道:“这肯定是应轩阳赶出来的,手速很快嘛!你信口开河,他断章取义,殿主就这么闲?我都比他忙!” 慕临江不为所动地喝茶:“气什么,我都只与你做神仙眷侣了,你还要怎样?唉,我真拿你没办法。” 叶云舟:“你他……马上给我闭嘴。” 叶云舟默念气质,涵养,不能爆粗口 他捞起根毛笔朝慕临江甩过去,恨声道:“况且我为什么要哭着摔笔?我就不能暴怒摔笔吗?其实传就传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我不能接受这个哭哭啼啼的人设。” 慕临江接住毛笔挂上笔架,心说人设才是最不重要的小节好吗:“外面又来人了,不想被传成争风吃醋,你最好安静一会儿。” 他话音刚落,叶云舟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下人。 慕临江手指往桌面一磕,指环在半空投射出一面云图,翻出下属传给他的报告看了起来。 叶云舟瞬间调整表情,摆出和善的微笑:“请进。” 书房被缓缓推开,一个小厮端着两叠茶点进来,他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走到慕临江桌前,叶云舟看他几乎是低头闭眼放下的其中一份,慕临江没什么表示,他额上冒汗,把另一份放在了叶云舟桌上,死死捏着托盘躬身退下。 叶云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又扫了眼茶点,正待开口,书房乍起一阵邪风,唰地掀上窗户,周围光线不知被何物吞噬,正逐渐陷入无声幽暗。 “站住。” 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慕临江古井无波的嗓音混着沙沙回声倏忽响起。 叶云舟留神细听,发现那阵沙沙声像无数短促的尖笑和哭嚎组成的噪音,扭曲成了站住两字,听的人太阳穴直跳。 小厮惨叫一声,托盘哆嗦着从手中跌落,脸上顿失血色,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抬头。”慕临江冷声命令。 小厮颤抖着转过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他的脑袋逼他动作,沙哑诡异的回音在脑中激荡,被迫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一双巨大的、填满书房的眼眶,眼睑淌出粘稠的脓液,挤压变形的眼球里钻出无数条蠕动的毒蛇。 每一条毒蛇的竖瞳也在鼓动膨胀,新的幼崽破茧而出般从眼里探头,张口露出血红的肉和森白的獠牙。 “别过来……救命!有眼睛,有蛇…救我啊!”小厮胡乱挥手满面惊恐,他感觉自己手里残留着湿滑冷腻的触感,疯狂地在衣服上擦手,可马上又浑身发冷,他抓到的柔软衣带陷下去的厚度……像蛇的身体。 小厮在昏死过去前,连自己的头发都扯断了一把。 慕临江闪动紫芒的眼睛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屋内复又亮起,夕阳辽阔又轻柔的暖黄透进屋里,慕临江起身打开窗户,静静站在窗口,仿佛刚才把人吓昏的并不是他。 叶云舟和人类的悲观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很酷。 “我还挺喜欢蛇的。”叶云舟一手拖着下巴,捏起一块糕点晃了晃,又放了回去,“刚才都是他看见的幻影,能给我也弄一条吗?我想要黑色,能缠在手上的那种,做得到我就不和你计较本子的事。” “我只是让他见到他恐惧的东西。”慕临江回首深深望了叶云舟一眼,“你又怕什么?” 叶云舟顿感遗憾:“可惜,我胆大包天。” “哼,你怎么发现他有问题的?”慕临江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怕你很正常,但怕我就奇怪了。”叶云舟道,“别人对我都是好奇,佩服,有人还带点同情,只有他在紧张,岂不是很反常,况且三天过去,那些人也忍的差不多了。” “如果我不拦他呢?”慕临江又问。 “我的作风当然比你温和。”叶云舟强调,“留下畅聊一番,把这些茶点吃完就行,没问题就当拉近关系,有问题自作孽不可活。” 慕临江不知是赞成反对,嘴角动了一个弧度,端详着叶云舟那张清纯无害的脸,忽然觉得他就像鳞片靓丽的毒蛇,色彩惑人,张开嘴时你以为他在笑,但他已经酝酿好了致命的毒液蓄势待发。 叶云舟拎着茶壶走到小厮面前蹲下,把他翻了个身,只见他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尽管没有重伤,但大概留下了比重伤更可怕的心理阴影。 “刚才那是……传说中的惶音?”叶云舟用指节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鼓膜嗡嗡作响,“你怎么无差别攻击啊。” “你既然不怕,我何必收敛。”慕临江挑起嘴角,为终于坑了叶云舟一回高兴,“还是你这便受不了了?” “再语焉不详我就罢工。”叶云舟威胁他,原著提及慕临江身负两种失传功法,一者暝瞳,一者惶音,暝瞳是恐惧之目,惶音是威慑之声,慕临江也因此成为不可直视、不可违抗的邪主。 那些侍女小厮们背后讨论他,慕临江一笑而过从不追究,可等慕临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又不敢吭声了。 就像这个世界永远只有慕临江自己。 慕临江很自觉的转过了身,免得小厮醒来再吓昏过去,叶云舟把一壶茶水浇在小厮脸上,等他咳嗽着睁开眼时,笑眯眯的递过去一方手帕。 “这位先生,无碍吧?先擦擦脸。”叶云舟温柔地说,“是谁指使你在茶点中做手脚?” 小厮神情恍惚,攥着帕子颤声道:“我偷看……是长老院,是长老院逼我。” 他猛地吸了口气,抓住叶云舟的手放声哭嚎起来:“我是被逼的!求叶公子杀了我,我但求一死!求您别把我交给宫主!” 叶云舟掐住他的手腕一点点挪开,瞥了眼趴在窗台看风景的慕临江。 原著前期有个长老院炮灰人物,男主被慕临江囚禁,第一次逃跑的机会便是此人创造,他说是同情男主不忍见他受折磨,给了男主一包迷∫药,让男主放倒看守,按他所说的路线下山和他汇合,他会带男主脱离魔窟,但可惜的是被慕临江发现,堵在山门功败垂成。 男主宁受侮辱也坚持不肯供述,后来慕临江查到此人,直接带到男主跟前控制了他,让他自己剖开胸膛剜出心脏摆到男主面前,男主当场就吓昏过去。 叶云舟一直觉得这个动机不太可靠,天天在寂宵宫高层混的人,谁不知道慕临江的德性,至于为了旁人头脑发热自毁前程吗? 当然也不排除单纯好人,但如今这小厮供出了长老院,那叶云舟就不得不多心质疑。 叶云舟拍了拍小厮的肩,对慕临江道:“借我一柄剑。” 慕临江略一侧首窥视:“你要杀人?” “我要下山。”叶云舟语气坚决。 ※※※※※※※※※※※※※※※※※※※※ 叶云舟:我今天就要自己走,我看谁敢拦我 慕临江:不拦,共享飞剑一个时辰三块钱。 线索02 “理由?”慕临江问。 “求证一些想法。”叶云舟简单道。 “含糊其辞,我不会放你下山。”慕临江口吻冷硬不容置疑,“借你佩剑护身可以,但你别想离开寂宵宫。” 叶云舟抿了下嘴角叹息:“那就容后再议,这位先生,能把事情始末交代清楚吗?” 小厮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在说他,面露绝望猛地把头朝地上磕去,眼看是要自尽,叶云舟一把拽住他的领子,看向慕临江道:“我和他借一步说话。” 慕临江抬臂一扬手指,叶云舟搀起小厮开门出去。 走廊上小厮还咬牙不语死志已明,叶云舟轻声道:“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把你交给宫主。” “……为什么?”小厮愣住,“我不知道那盘糕点里有什么毒,但肯定不是好东西,您不恨我吗?” 叶云舟勉强翘了下嘴角,强颜欢笑安慰他:“你也说了,是别人逼迫,我能理解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我们其实都无法为自己做主。” 小厮听罢诧异:“叶公子怎么会?宫主不是喜欢您……” “他可是宫主,你觉得他会付出真心吗?”叶云舟反问,又面露哀伤,“我会求宫主放了你,你此后就远走高飞吧,有什么代价我来承担。” 小厮闻言震惊不已:“您为何对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这么好?” “我在宫主眼中也是微末之人,帮你对我来说权当是安慰。”叶云舟抬手重重在他肩上一拍,“你走吧。” “想不到您也……”小厮呆了半晌鼻腔泛酸,下定决心道,“我就实话说了,家母人在山下遐荒城,长老院的人以此要挟我——我是在接那盘糕点时假装害怕摔倒,才看清他腰间令牌,但他带着面具,我不认得。” 叶云舟轻轻点头:“这就足够了,我会请求宫主保护令堂,想必那位要挟你的人也不敢情况不明就杀人灭口,你像往常一样做事就好,不需要有任何压力,我保证几天内你就能和令堂团聚。” 小厮声音颤抖:“您居然为了我如此费心,叶公子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我一定听您指示!小人愿为您肝脑涂地!” 他重重跪下叩头,叶云舟连忙扶他起来,亲自送他离开夙宵殿,待他走出视线之后,叶云舟才一招手,暗处的卫一听令上前道:“公子有何吩咐?” “派人跟上他,给我十二时辰不间断监视,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回报我和宫主,再查清他母亲人在何处,不要直接解救,顺藤摸瓜会有更大收获。”叶云舟沉声命令。 卫一略微迟疑,叶云舟侧头打量他,笑道:“宫主允许我和他接触,已经代表他放权给我后续追查,你要是还有疑问,现在就上去请示。” “没有,属下这就安排。”卫一连忙低头,身形一闪隐入殿内。 叶云舟暗说不是自己的人就是麻烦,他上楼回去书房,就听慕临江直白地评价道:“空洞的承诺。” “我刷脸就能感动别人,羡慕吗?”叶云舟挑衅,“他连送个茶点都紧张暴露,若是直接让他回去当诱饵,敌人必然察觉。” “你不怕他因此丧命?”慕临江的眼神带着探究,像要看穿叶云舟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本想一死,但现在多了条生路,多活一刻都是赚。”叶云舟不以为意地笑笑,“何况我也是讲究格调的人,言而有信,已经在尽力救他……对了,我让卫一派人办事,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下次就不越俎代庖了。” 慕临江看了一会儿,叶云舟完全是下次还敢的敷衍,他笃定道:“你不适合静微门。” “那你要挖墙脚吗?”叶云舟饶有兴趣地起身走到慕临江桌前,“请我来寂宵宫。” 慕临江想了想,伸手对他邀请道:“来?” “可以,但得加钱。”叶云舟笑容明快,像问长辈要压岁钱的纯真少年。 “白日做梦。”慕临江哼道:“你这个年龄还得去内门修业,学费付得起吗?年纪轻轻就专注学业,少玩弄阴谋心机,实力才是说话的本钱。” “……你是老大爷吗。”叶云舟望天顿觉无聊,拿他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总之合作愉快,揪出这个长老院的叛徒之后,我就再也不用看自己的话本了。” “你现在也可以不看。”慕临江提醒他。 “那谁忍得住。”叶云舟管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慕临江整理了下自己的桌子,虽然他桌面也没啥东西,瞥了眼时间后招呼:“回去吧。” 叶云舟熟练地把案上两叠文书墩整齐,抱怨道:“我再也不想当什么文侍了。” “应殿主传音说你做的很好,他都舍不得你走了。”慕临江略感不满,“好像我从前糊弄他一样。” 叶云舟没管慕临江发酸,低声问:“应先生也知道封印的事?” “除我之外,只有殷思,应轩阳,还有太学司主简前知道。”慕临江说。 叶云舟沉思着点头,这三人皆是大乘期,原著中应轩阳就是替慕临江管事儿的,太学司主是个姑娘,主要管理内外门弟子和各个州城分支弟子,在耽美文里也没戏份。 长老院虽然地位尊崇,但并无实权,都是慕临江从前整合收编了默影都几大门派后架空的高层。 若有叛逆,想来长老院更有可能。 “理论上是吧。”叶云舟补了一句,“我先走了,后天见。” “我和你一起回去。”慕临江慢悠悠的从桌后转出来。 叶云舟迟疑道:“不顺路吧?” “我去你那儿住。”慕临江再自然不过的说。 叶云舟仔细琢磨了这句话是不是别有深意,或者隔墙有耳有人监听,但他开门出去确认一番后,这才复杂道:“那个简陋的驿馆值得宫主摆驾光临?” “明日休沐,带你去个地方。”慕临江淡然道,“你没有拒绝的余地,另外这个给你。” 叶云舟看向慕临江虚握的手,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缓缓现出,慕临江把剑抛给他,敲敲墙面熄灯出门。 “你真不放我下山?”叶云舟问。 “不放。”慕临江分毫不退。 “也没有更好的剑了?”叶云舟又问。 “有。”慕临江偏头戏谑,“但得加钱。” 叶云舟揉了揉开始发胀的太阳穴,随手把铁剑挂在腰间。 慕临江前几天都是和他分开走,他回别院,慕临江回寝殿,今天两人一同经过走廊,下了台阶,叶云舟就感到无数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若不是不可抗力让他们无法直视慕临江,只怕宫主严实的正装都要被瞅出窟窿。 “你离我远点。”叶云舟保持微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走我旁边,他们就敢说我们拉手,你给我打伞,就要传我们伞下热吻了。” “这种词也说得出口,不知羞耻。”慕临江撑开伞淡定地倒打一耙,“还是你想暗示什么?” 叶云舟:“……” 叶云舟严肃地暗示道:“你撑伞也可以,不举可不行啊,抬高点,伞都砸我头上了。” 慕临江:“……” 叶云舟怼完之后觉得爽了,忍不住问:“不下雪不下雨,你打什么伞?” “本命法宝,看天气作甚。”慕临江沉着脸冷哼,快走几步消失在烟雾之下。 叶云舟嘲他玩不起,踏出一步后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就看见不远不近跟着的卫一面露震撼。 叶云舟扭头心说完了,怕不是明天他就要多出个欲求不满的标签来。 他已经不想再看见自己的重度ooc同人本,在寂宵宫范围晃了几圈拖延时间吃了个饭,回到别院第一件事就是把卫一叫到角落的草亭里,自己坐下,伸手往对面示意道:“卫先生,请坐。” 卫一不明所以,但叶云舟的温和笑容让他寒毛直竖。 “呃,属下站着就好……”卫一犹豫道。 “坐。”叶云舟眸光一沉。 卫一哐地坐上凳子。 “外面那些传言我都听说了。”叶云舟低头笑笑,“卫先生,做的不错嘛,不愧是宫主的亲信。” 卫一搓着手试探:“也没那么好啦。” “呵,你不要害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叶云舟支起一条腿,“但为免你有所误解,我还是要和你澄清,我与贵宫主只是合作伙伴,明白吗?” 卫一犹豫片刻,还是直言道:“请恕属下不解,宫主以往也有过合作的人,但他从未如此耐心,连我也不曾见过他解除暝瞳。” 叶云舟挑眉,看来卫一也不知道暝瞳根本无法对特定的人解除。 “卫先生,人的感情是复杂的,不只有情爱。”叶云舟真挚地说,“我是以一颗真心相对,才感动了宫主,况且你会因为某人擅用蛊毒,就断定他卑鄙阴险?或者某人相貌奇丑,就退避三舍不与之接触?” “这……外在不能决定内心,道理我都懂。”卫一纠结,“但暝瞳并非其他,我抵御不了。” “所以我也在尽量摒弃偏见,鼓起勇气,我们每个人都有恐惧,你我都一样,但控制我们的不是内心深处的阴暗,而是我们一直以来的信念和坚守。”叶云舟撑着桌子倾身向前,极尽煽动地说,“我希望有人能剥开那层无法接触的外壳,用心去看看真正的他,你与宫主相识二百年了,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也更想帮他,不是吗?” “叶公子……”卫一听完不禁深感汗颜,没想到叶云舟刚认识慕临江,就有如此深刻的觉悟和拯救他人的热忱,他忝为夙宵卫之首,想的竟也只是保护慕临江的安全,能不靠近他就尽量远离。 卫一从草亭离开时还沉浸在叶云舟的演说之中,连靠在窗口目睹一切的慕临江的眼神都没注意到。 抻了个懒腰上楼的叶云舟:计划通! 只要从八卦的源头开始治理,以后就算有流言蜚语传出去,画成本子想必也能增添几分高尚的味道,免得老是自己被强取豪夺哭哭啼啼。 叶云舟推门而入,正好对上慕临江微微发亮的眼睛。 “怎么,我的真心话不好吗?”叶云舟无辜道。 “话是好话,真心就不一定了。”慕临江端着杯茶倚在窗前,眼中泛起一层愠色,“卫一不是心机深沉的人,他相信你。” 叶云舟耸肩:“难得我认真起来,若是你能感动一番,我就更满足了,毕竟哄骗一个傻小子没什么意思。” “那就适可而止。”慕临江语气一厉,骤然把那杯茶拍在桌上,茶水瞬息蒸干,瓷杯化为齑粉,他身影一闪,直接出现在叶云舟面前,俯身逼近叶云舟,把他圈在墙边,“你也敢妄言真正的我?你能待在我身边,不过是我无足轻重的赏赐,别自作聪明,赔上轻贱的性命。” 慕临江的警告带着沙哑重叠的回声,惶音之下叶云舟的脑子嗡了两声,他叹了口气,靠在墙上举起手来,自己的虚伪之辞只怕戳中了慕临江真实的痛点,他舔了下嘴角轻笑道:“你要在这住,我得再去搬张床。” 慕临江直起身子甩门而去,叶云舟以为他走了,结果看见他进了旁边的浴间。 没过多久,慕临江穿着身寝衣出来,领口依然没有半点松开的迹象,纯白的衣料衬着半干的长发,叶云舟看不出他有半点可怕。 慕临江顺理成章地占了床,放下床帘在一片漆黑中没了动静,叶云舟反手关门,心说九点就睡,还真是养生作息。 他喊了声卫一,商量道:“帮我搬张床来吧,这种大件家具不好让望梅动手,我去洗个澡,然后也要睡了。” 卫一点点头,下楼去问望梅调多余的床。 叶云舟进了浴间,然后就再没出来。 ※※※※※※※※※※※※※※※※※※※※ 叶云舟:不想让我说中,你倒是走啊,宫主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嘛! —————————— 小天使们七夕快乐!爱你们(づ ̄3 ̄)づ╭ 线索03 深山雪夜阴风阵阵,地面被月光映的惨白,崎岖的山路蜿蜒而下,不见一丝脚印。 这里确实人迹罕至,叶云舟稳稳踏在飞剑之上,一身黑衣没入山坳一侧的树林,头顶传来振翅的声响,叶云舟抬头看去,一架木鸢正低空掠过树梢,腹下镶嵌的眼球灵活地旋转一周,令人脊背生寒。 “最后一道监控……”叶云舟轻声计算,待木鸢飞远之后,纵身卷起一蓬雪屑,直奔山门而去。 遐荒岭上除了一道巍峨矗立结界防守的正门之外,仍有数条隐蔽通路,叶云舟压下飞剑停在石牌楼前,拿出文侍令牌对着空中一扬,牌楼下的空气渐渐扭曲,现出漩涡般的出口。 原著中男主的令牌还是那个长老院炮灰给的,可惜男主被堵,没派上用场,但如今叶云舟连抢都不必,已经名正言顺的有了令牌。 他堂而皇之的穿过结界出门,只要一个念头,扬长而去改名换姓,就此消失在海域三都也无不可,但叶云舟只是回头看了看雕着寂宵宫三字的牌楼,就直接确定方向往峻岭之下的遐荒城赶去。 灯火织出一道清晰的边界线,边界之外是茫茫雪岭,边界之内是酒绿灯红,不同于寂宵宫明面上的肃穆,遐荒城的繁华喧嚣灼散了冬季的消沉,叶云舟收剑落下,城墙雄伟峻峭,东城门上是流光溢彩的结界,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他恍然间有种熟悉的错觉,不知这份热闹让他想起过去俯瞰城市的感觉,还是他站在高处眺望,所怀念的正是如今。 叶云舟晃晃脑袋,拿出令牌在守门侍卫敬畏的目光下通过城门结界,顺着正街漫无目的走了半晌,招手拦下一辆平坦大路上的轩车。 “客官到哪儿?”车夫一拉缰绳,车底阵图的光芒缓缓熄灭,栩栩如生的偃甲神骏停下四蹄从低空落下。 “去金秋酒楼。”叶云舟提着衣摆迈上轿厢台阶,在暖洋洋的软塌上坐下,“大概要多长时间?” “客官放心,半个时辰内就到。”车夫是个豪爽的男人,“您看着不像本地人啊,是来游玩的吧。” “嗯。”叶云舟掀开窗帘看着飞速掠过的街景,一边和他攀谈,“遐荒城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 “有意思啊……”车夫沉吟一声,“要是以往我肯定说什么恨别园,福生塔之类的,但现在正好,我推荐您去金秋酒楼旁边那家茶馆,每天中午都有先生说书,宫主您知道吧,来遐荒城大多都是奔着瞻仰寂宵宫本门来的,先生说的就是最近咱们宫主喜结良缘!” 叶云舟:“噗……” “虽然玉简上都有百八十个版本了,但现场听听是真有意思啊!”车夫热情地说,“世上竟然还有不害怕宫主的人,奇了。” 叶云舟面有土色,不出门不知道,原来消息已经传出这么远了吗。 “那个,宫主的良缘,叫什么名字?”叶云舟试探着问道。 “那咱就不知道了。”车夫摇摇头,“寂宵宫机密嘛,宫主好不容易找到心上人,肯定护的严严实实。” 叶云舟闻言就揉了揉眉心,轩车一路飞驰,他在路上吃自己的瓜撑的够呛,站在酒楼门前的灯帘下吹了会儿风才冷静下来。 今晚二月初六,明早就是男主和无缘的恩人见面的时间,男主曾问过那人为什么不直接带他走,那人回答是有任务在身,最快要当晚才能赶到金秋酒楼汇报任务,所以就直接在酒楼见面,省下麻烦。 叶云舟看文时就觉得这里也很奇怪,如果男主成功逃走,那金秋酒楼既然是寂宵宫的联络点,在此处见面岂不暴露的更快? 原著是个狗血黄蚊,细究逻辑似乎没有意义,不过现在却不同了,任何一处微小的漏洞都可能是关键所在。 叶云舟转身踏入酒楼,大堂通明的灯火有点晃眼,他适应了一下,小二迎上来道:“客官里边请,您几位?我们有雅间也有套院……” “请问,”叶云舟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九命棺大人在吗?” 小二眼神一凛,面上笑容不变:“您这边走,大人预计寅时赶到。” 叶云舟跟着小二进了后院,在一间隐秘的小屋落座,他朝小二晃了下令牌正面,吩咐道:“上几个招牌菜,账记在应殿主名下,等九命棺大人到了,转告一声应殿主的人在等他。” 小二见到令牌二话不说直接答应退下,叶云舟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几天那些零碎公务没白处理,公款消费十分顺手,等酒菜上齐,他心安理得的品尝一番过后,房门才终于响了两声。 “进来。”叶云舟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门外的人似乎对这个清透年少的声音不太熟悉,迟了一会儿才开门,刚一进来再次愣住,像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形,右手探向背后,警惕地扫视周围。 “先生就是九命棺,对吧,此处只有我一人,宫主并不知情。”叶云舟优雅地笑了笑,眼前的紫衣男人看起来二十几岁,五官锐利阴鸷不像善类,若是以貌取人,就绝不会相信他能因为同情或者爱慕就冒险救人。 叶云舟把他和慕临江比较了一下,就觉得还是慕临江穿紫色更大气庄重,也更顺眼一些。 “没错。”九命棺带上房门,满眼猜忌,“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我逃跑了,想求你救我。”叶云舟用着和内容十分不符的淡定语气,“不要问我为何会知道你,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你们再清楚不过。” 九命棺气息微微一滞,随即在叶云舟桌对面冷笑道:“看来是我们低估了你,叶云舟。” 叶云舟心说果然如此,九命棺只是为了利用男主,让男主逃出慕临江的掌控,再落入另一个陷阱罢了。 “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可是来寻求帮助的。”叶云舟无辜地说,“我不想为慕临江做事,万一他什么时候讨厌我了,对我也使出暝瞳,我哪还有逃跑的机会。” 九命棺半信半疑,桌上还一堆剩菜,他可没见过逃亡的人这么悠哉,端详片刻后道:“哼,那你为什么不回静微门?” “路途遥远,只怕还没走出默影都,就被他抓回去了。”叶云舟摇头叹气,“所以我选择投靠长老院,不知九命棺大人能不能为我提供庇护,我会尽心帮你们解除封印。” “你知道的不少,竟还能说出长老院来。”九命棺露出些许高傲,“你就不怕我们也会杀你?” “但最起码,阁下对我没有‘兴趣’吧。”叶云舟单手压着桌子凑近了些,意味深长的说。 九命棺咧了下嘴,嫌弃地扭头低声自语道:“慕临江还真跟你上床了吗,我一直没信过。” 叶云舟:“……”这个不传谣不信谣的智者,死了未免可惜。 “算了吧,我可看不上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九命棺刻薄地打量他嘲讽,“知道投靠我们,还算有点眼光,你尽管放心,我们想要的只是神剑,不会强迫你。” “那不知我何时能见到先生背后之人?”叶云舟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看来男主的万人迷没被他继承过来,他装作担忧地看了看房门,“毕竟不出意外,寂宵宫很快就要派人搜捕我了。” 九命棺对叶云舟还不放心,在他看来不过是个耍点小聪明的少年,但也不排除和慕临江合谋玩一出引蛇出洞。 像是回应叶云舟的顾虑,门外乍起一阵嘈杂声,九命棺皱眉起身唤来小二问道:“怎么回事?” 小二也一知半解:“好像是夙宵卫拿人,正在外面查房。” 九命棺挥挥手让小二下去,若是执法堂搜捕倒是常见,但夙宵卫是慕临江的直属卫队,亲自出来搜查…… “怎么样,大人若是不带我走,我就待在此处,马上就会被夙宵卫擒回,届时我忍辱负重对宫主说几句软话,他舍不得罚我,但你呢?宫主会容忍叛徒吗?”叶云舟站起来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或者你这就带我回长老院,我们作为合作伙伴,共谋大计。” 夙宵卫的响动是无形的催促,九命棺急迫之下,一时竟也只顺着叶云舟的威胁想到了这两种后果。 “……走!”九命棺一咬牙,伸手抓住叶云舟的胳膊,叶云舟眼前一花,默默压上腰间佩剑,眼前烟雾混沌不见景物,令人头晕,少顷之后飘在半空的失重感才倏地消去踏上实地。 叶云舟眨了眨眼,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他离开时经过的山门。 “大人,既然已经到了,能不能先放手。”叶云舟偏头看向面沉如水的九命棺。 九命棺盯着山门,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方才被你带的偏了,我也不是非要直接带你回去面见长老,遐荒岭如此之大,我将你仔细藏起,拷问过后自然知道你所言真假。” 叶云舟无奈地喟叹,他只想当个动口的君子,但这些人偏要他动手。 他压住剑柄的右手稍稍用力,手腕上的刺青悄无声息的附在剑上。 就在叶云舟将要出手之时,牌楼结界内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怒意暗藏,寒如三九。 慕临江缓步踏出结界:“九命棺,你要拷问谁?” ※※※※※※※※※※※※※※※※※※※※ 叶云舟:又是这个剧情,别堵山门了,让我回去→_→ 合作01 叶云舟瞬间收回附上的剑影,他左臂一疼,只见九命棺喉结滚动吞了下口水,色厉内荏地扯着他匆忙后退。 “宫主……您怎会在此。”九命棺盯着山路不敢抬头。 “回话。”慕临江沉声命令,惊飞山间一片雀鸟。 九命棺脑中轰响,理智似乎被惶音震出脑子,情急之下用力把叶云舟扯到身前,右手指甲骤然伸长染成墨绿,形如利爪紧紧扣住叶云舟的喉咙:“别过来!不然我划烂他的脸!” 叶云舟:“……”背错台词了吧。 “你也不想看见你的玩物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吧。”九命棺呼吸急促的威胁,带着叶云舟在没过小腿的雪地里艰难后撤,“放我走,我不想伤害他!” 慕临江眼中寒芒闪烁,叶云舟慢慢抬起双手平举在肩侧,作势投降,略微回头无语道:“你要挟就要挟,能不能别躲在我背后,这样真的很丢脸。” 九命棺比他高出不少,结果为了挡住慕临江的暝瞳,硬是弯腰屈膝猫在叶云舟身后不敢冒头,叶云舟从未见过如此拉胯的劫持,人质当的都跌份儿。 “小子闭嘴!”九命棺呵斥一声,抓住叶云舟的手抖得像中风,他明明没看见慕临江的眼睛,却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凝视他……不止身后,四面八方都传来锋利的视线,他神经质地猛然偏头向后看去——除了一点灰蓝的天际,周围黑黢黢的,什么都没有。 九命棺在心里泄了口气,他暗自安慰不过是自己吓自己,什么暝瞳,只要不看,慕临江还能把眼珠子掏到他面前来不成。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回头就要强行带叶云舟走,结果转回脸,赫然跟一双血淋淋的眼球对上。 那双糊着腥臭血痂的眼球就镶在叶云舟后脑勺里,瞳仁疯狂地四处乱转,在发现九命棺后,刹那间停了下来,直勾勾地锁定了他。 “滚开!啊啊——!”九命棺头皮一麻,下意识的把叶云舟推出去,那双眼睛却不依不饶,唰地飞了出来,任凭他如何挥爪也拦不住,只能惨叫着看它在眼前放大,一点点挤进自己的眼眶。 叶云舟被推了个趔趄,稳住身形只见九命棺跌倒在地打滚,五指抠着自己的眼皮,一边胡乱嚷着“师父饶命”“我这就去杀人”“别罚我”之类的求饶之语。 慕临江撑起雨伞,步履如常地走上前来,在叶云舟身前一步站定,语气不带丝毫温度:“解释。” 叶云舟不吃他惶音吓人这套,想了想道:“我要是说他同情我,不忍见我身陷魔窟,所以想接应我逃离此地,你信吗?” “长老院尸鹫老人的徒弟,他同情你?荒谬,若是我不在此处,你是不是还想两边押宝?亏我如此信任你。”慕临江冷笑一声,伞面微抬露出面容,眼中混着怒意和失望。 叶云舟移开目光歪了下头,他心说你信任我,又不是我信任你,你信任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觉得慕临江能信任他到何种程度,且不说相识几日,他是煌都静微门的人,知道了寂宵宫最高机密,还在夙宵殿当临时工,无论哪点说出去都很微妙。 三个月后,慕临江真会如约放他离开?哪怕他人离开了,严谨起见也该抹去相关记忆。 叶云舟之所以不想和慕临江商议九命棺的嫌疑,就是要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他不想依附任何人,也从未依附过任何人。 “为什么不说话?”慕临江眼中突然攀上一缕黑色,粘稠的漆黑在他眼里徐徐扩散,像某种挣扎的触手,最终交融成深不见底的纯黑,吞噬了原本绚丽的晶紫,让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只剩空洞,“真当我不敢动你?” “……先别生气,我们可以坐下来再谈条件。”叶云舟率先妥协,他记得原著最后慕临江自挖双目遭正道围攻,尽管没有结局,但没了暝瞳多半凶多吉少,他替慕临江惋惜,就放软了态度敷衍,“我会给你一个解释,别用暝瞳了,还是紫色更衬你的气质。” 慕临江眼中黑色翻涌,稍稍褪去了一点。 “明天不是还要带我去个地方吗?我去就是了。”叶云舟讨好地说。 慕临江压下伞面,遮住自己恢复原状的眼睛:“哼,别以为我会这么算了,等我处理完九命棺,再和你算账。” 叶云舟站到他身边,九命棺翻滚着沾了一身雪,慕临江挥袖一扬,九命棺看见的幻影顿时铺陈开来。 雪夜的冷光尽数消去,黑暗如影随形,九命棺躺在一张石台上,手脚皆被锁链束缚,石台边上站着一个耄耋老人,树皮一样的手中端着碗咕嘟冒泡的液体,九命棺嘶声求他放过自己,但老人还是不顾他绝望哀求的眼神,捏住他的下巴强灌,把他呛得不断咳嗽。 “别……师父!”九命棺低吼着爬起来,掐着自己的脖子阵阵干呕,冷汗和着雪浸湿了偏分的头发,黏在脸上狼狈不堪。 “那就是尸鹫老人。”慕临江鄙夷道,“缩在山洞里沉迷炼制活尸,亵渎逝者,恐吓弟子的败类,他若见到你,第一件事就是灌你一碗尸毒。” 叶云舟沉默不语,琢磨自己要动手杀头发稀疏的老人家会不会有心理障碍,虽然说论年龄旁边的慕临江可能比这老头都大。 他想过去问九命棺几句话,慕临江已经收了暝瞳,但九命棺的思维还未清醒,恍惚中看到有人接近,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挥出一爪。 “啊,好危险。”叶云舟跳开两步,同时抽剑架在他颈上,“别再让我受惊了,不然我一哆嗦,后果可不太美妙。” 九命棺跪坐在地上直发抖,血泪顺着脸侧滴落下来,叶云舟看得别扭,蹲下去拿剑敲了敲他的肩膀:“喂,别哭了,你不觉得丢脸吗?” 九命棺这时才缓过一点,闻言拿袖子猛擦脸,结果暝瞳好像连泪腺一起攻击了似的,眼泪根本停不下。 “落到你们手里,算我倒霉。”九命棺恶狠狠地瞪着叶云舟,“想问什么就快问,给我个痛快!” 他那张阴郁的脸花里胡哨的,叶云舟没被威慑到,反而想笑,回头看了看慕临江,问他道:“你觉得应该招什么,都实话说了,宫主面前别刷花样。” 九命棺握拳一砸雪地,咬牙道:“师父恨慕临江灭他门派已久,有人告诉师父寂宵宫内存在一处封印,封印中是能封存消化任何力量的神剑,三百年前那场即将覆灭三都的无上神力就在剑内,只要得到一名合适的人选解开封印,将神剑据为己有,以这股力量驱动的活尸必将所向披靡,他这才威胁夙宵殿的下人给你下毒,想暗中控制你。” “在别院袭击我的人也是尸鹫老人安排的?”叶云舟问。 九命棺一愣:“什么袭击,我们没干过,这些我也都是听师父所说,没亲自参与。” 叶云舟见他不像说谎,起身和慕临江对视一眼,慕临江一划指环轻声问道:“传令飞剑和那盘茶点的查验报告,马上给我。” 片刻之后,慕临江的指环一闪,他扬手铺开一面云图,上面图文并茂显示着两篇汇报,叶云舟凑过去扫了一遍,飞剑是兵甲堂随处可见的普通法宝,寂宵宫内人员取走无需登记,而那盘茶点……是服下即死的剧毒。 叶云舟皱眉瞄了眼九命棺,都到了这种程度也没必要说谎,他略一思考,忙对慕临江道:“赶紧联系夙宵卫,看好那个小厮,如果不是他有问题,就是茶点被中途调包,寂宵宫内有人想要我的命!” 慕临江直接在云图上勾出几个字符传令下去,他刚收起云图,山路两侧的山坡上毫无预兆射下一蓬利箭,弓手藏在林间,居高临下放箭偷袭。 “小心!”慕临江提醒一声,足尖点地一甩雨伞荡开箭矢,轻飘飘地退到山路一侧。 叶云舟横剑斩开几支流矢,闪身躲到九命棺身后,“快保护我,算你将功赎罪!” 九命棺扬手攥住一支箭,箭尖在掌中划出血痕,暝瞳的后遗症让他集中不了精神聚气,他怒道:“你不是很有本事,躲什么!” “我筑基,你元婴,谁有本事还用说吗。”叶云舟揪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跑,“况且这不是来灭你口的?” “师父躲在山洞里,消息哪有这么快,灭哪门子口!”九命棺气急败坏地回身拽叶云舟的手。 “你们还要争到何时。”慕临江提高声音教训,他闪至两人身前不远,宽大的伞面遮在前方,一层暗紫灵力镀在伞上,护住两人。 叶云舟愣了愣,直言问道:“宫主,你是大乘期吧,直接平了这附近,何必龟缩在此。” 慕临江啧了一声:“闭嘴。” 叶云舟感觉奇怪,伞上那层灵力像雨中湖面泛起波纹,两支利箭撞在灵力屏障上,停滞一瞬,紧接着破开屏障自伞面之下直射而来,一支袭向叶云舟,另一支直奔九命棺。 叶云舟举剑一挡,只感一阵让人虎口发麻的冲击,那柄普通佩剑咔嚓一声从中折断,叶云舟急忙仰身避过直奔面门的利箭,却不想那支箭竟是混在箭雨中真正的杀招。 箭枝在空中分解重聚,化成一颗两端尖锐的菱形晶石,调转方位重新刺向叶云舟。 慕临江余光捕捉到晶石的轨迹,他瞳孔一收,双唇微动,像是无声的喊了什么人的名字。 危机之刻,慕临江拂袖将雨伞甩给九命棺,自己扯过叶云舟的袖子带进怀里,似要替他硬挡这一击。 然而痛楚并没有增添多少,慕临江愕然抬头,无数细密的剑气交织出一面天罗地网,把箭雨阻断在外。 “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叶云舟被他揽住后腰不得不趴在他肩上,最初的难以置信过后,又无奈地叹了一声,“需要英雄救美兼苦肉计吗?” “……你没死就好。”慕临江的语气一松,放开叶云舟疲惫道,“没给我满意的答案之前,我不会允许你出事。” “慕先生放心,我对合作伙伴一向以诚相待,等我回来再和你详谈一番。”叶云舟手中捏着一道长剑虚影,缓缓露出微笑,“现在我要失陪片刻,去杀几只老鼠。” ※※※※※※※※※※※※※※※※※※※※ 叶云舟:脆皮法师闪开,我要开大了! 合作02 他身似流光纵跃而上,铺天盖地的剑气罗网紧随其后,精纯锐利,纵横千里,搅碎满山箭雨风雪。 慕临江抬袖遮脸挡住飞雪,顺道掩去一丝讶异,九命棺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柄暗蓝的雨伞替他拦下致命一箭,此时正悬在他身前悠悠转着。 “宫主为何要救我……”九命棺震惊不解,抓住伞柄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伞递给慕临江,“如果您手中有兵器,就可以替叶公子解围了吧。” “即便你背叛我,未查清原委之前你仍是寂宵宫的人,你的性命自有宫规定夺,岂能让你亡于来路不明的刺客,令寂宵宫颜面扫地。”慕临江肃声道,他接过雨伞,单手负在背后,一派矜傲从容。 九命棺心中有疑,按理说以慕临江的修为之高世上少有,就算失去兵器也不至于如此窘迫,还有叶云舟明明只有筑基,为何能使出远超他根基修为的剑法? 他尚未开口,就注意到慕临江背在身后那只手攥得青白,像在尽力忍耐什么,九命棺恍然大悟,慕临江必是有伤在身,如果真是这样,慕临江却还弃了兵器救他…… 几声惨叫突然响起,山路两侧数名黑衣人翻滚着跌落,长弓断折,双臂血流如注。 叶云舟提着这波刺客带头人的领子飘然踏空落下山路,纯黑的衣摆很难看出颜色变化,但几滴血正从衣角滴进雪里。 “这位硬骨头的先生想服毒自尽,可惜被我打断,又要咬舌自尽,我只好卸了他的下巴打晕。”叶云舟走到慕临江跟前把人扔下,“怎么审?” “留给卫一,夙宵卫就要到了。”慕临江尽量不动声色地说,“你最好早些思考说辞,否则让我认为你接近寂宵宫别有用意,你就别想再握剑。” “我和你说实话就是,哪用得着思考。”叶云舟真假难辨地轻笑,“这位九命棺大人,你要如何处置?” 慕临江余光斜觑身后,九命棺神色百味杂陈,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跪下道:“属下亦是恩怨分明之人,宫主救命之恩,属下自知无以为报,愿以死谢罪。” 叶云舟略感意外,心说九命棺原来是这么容易感动的人吗,他看向慕临江,慕临江似乎不愿在此耽搁时间。 “尸鹫老人以毒控制弟子,这本是你们师门内部的规矩,我不愿插手,但你若有心弃暗投明,我或可在处理尸鹫老人时为你留一份解药。”慕临江给他选择。 九命棺出乎意料地深吸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慕临江的背影,片刻后才忙道:“宫主不计前嫌相救属下,属下愿为宫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属下会坦白一切,知无不言。” “哼,还不算愚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该明白。” “是,属下知道。” 慕临江语气淡然,九命棺想起强行将他收做弟子,只知威胁责罚的尸鹫老人,顿时觉得慕临江既有宽赦背叛者的胸襟气度,又不失赏罚分明的决断,衬托之下连慕临江的背影都高尚起来,他忽然发觉自己从前只是听尸鹫老人偏激的谩骂,从未了解过慕临江。 他一狠心扯下腰带开始脱衣服,决定从今日起重新做人,追随宫主! 叶云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雷厉风行的动作,伸手碰了碰慕临江,欲言又止。 慕临江缓缓转身回头:“降职一等,罚俸三年,自己去会计…堂……” 他一句报备还没说完,就看见九命棺裸着上半身面有愧色垂首而跪。 慕临江:“……” 叶云舟骇然地想,这可是原著男主无缘的渣攻,原著里慕临江杀情敌抢男主,现在是慕临江和男主收情敌,他是清静了,可剧情也崩的一塌糊涂。 他扭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十分愉快,让剧情崩毁也是一大乐趣,连咳几声掩饰后严肃道:“九命棺大人感念你不杀之恩,大概爱上你了,要以身相许,恭喜您二位啊。” 九命棺:“……” 远处正飞速率队赶来的卫一顺风听见这话,震惊的无以复加,脚下一滑愣是从树枝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窜到附近围观情况。 九命棺慌道:“没有!完全没有,谁会爱上宫主啊!” 叶云舟:“噗哈哈哈哈哈人艰不拆咳!” 慕临江:“……” 慕临江捏了捏拳头:“罚俸五年,不得向卫一以外任何人透露今日诸事,叶云舟,走。” 九命棺突然觉得有点凉飕飕,还有点尴尬,他迟疑地问:“三百鞭……不罚了吗?” 慕临江心说有这个规矩吗,拂袖扬声道:“卫一,现场交你处理,派人围了尸鹫老人的山洞,押去刑堂候审,稍后向我汇报。” “是。”卫一赶到九命棺旁边,他们不怎么熟,领命之后好奇地问,“这位兄弟,和叶公子抢人可不厚道啊!” “九命棺,程玖。”程玖抓起衣服匆匆套上,不管卫一的误解,“他们是认真的?不是下面闲着编排,或者宫主故意钓鱼,引人针对叶公子好一网打尽?” 卫一打了个哈哈:“当然是真的!叶公子人特好,宫主哪舍得用来钓鱼执法。” 程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慕临江的身影正渐渐远处,好像还绊了一下,被身侧并肩而行的叶公子稳稳扶住——于是程玖终于也信了。 叶云舟跟在慕临江旁边,他不想被伞骨扎到脑袋,只好凑近到伞下,问慕临江道:“我们回哪儿?” “别院。”慕临江简洁道,他突然晃了晃,脚步微乱,叶云舟眼疾手快握住伞柄扶正了,省的伞面砸头上。 叶云舟皱眉:“你到底……” “扶我一下。”慕临江打断他。 “啊?”叶云舟一愣,仔细回想刚才慕临江似乎也没受伤,他在慕临江搂住他时就及时放出剑影,那枚晶石根本没碰到人。 “别废话,照做!”慕临江语气一急命令道。 叶云舟莫名其妙,试探着轻轻揽住他的后背,一手扶上他的胳膊,碰到衣料的一瞬间,叶云舟感到几乎烫手的热度喷薄而出。 “你怎么了?”叶云舟意识到问题可能有点严重。 “没事。”慕临江缓缓摇了下头,整个人的重量却都向叶云舟偏过来,左手抓住他搀扶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手背泛起青筋,“凝神,我带你回别院。” 叶云舟眼前一暗,伞下吐出一缕紫烟,他定神注意,脚下景物变幻,不消片刻已经出现在他的院中。 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吐息,偏头看去,慕临江额上渗出细汗,耳廓染上薄红,那双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下来,随着紧蹙的眉半阖着,眼睫轻颤似在竭力隐忍。 “要遣散下人吗?”叶云舟面色凝重地问,慕临江一路强撑,想必有什么不为人道的理由。 “先上楼。”慕临江松开叶云舟,挺直腰板收伞径自开门进屋。 叶云舟跟在他身后,想了想,给慕临江开了房门,自己从隔壁浴间放了盆水端进去反手锁门。 只见慕临江斜倚着床头靠下,垂眸稍稍扯开了一点领口。 叶云舟见状一琢磨,豁然开朗。 这必然是原著经典桥段,中了欲∫火焚身毒啊! 就是原著里这可是男主的专利,怎么又到了慕临江身上。 叶云舟的眼神太赤∫裸裸,慕临江闭了闭眼,哑声否认道:“不是。” “哦,能猜出我在想什么,还清醒就好。”叶云舟说,“不然你狂性大发,我一个筑基小辈,如何抵抗得了。” 慕临江:“……”筑基个鬼。 “虽然我是不会帮你的,但说实话有助于正确求医。”叶云舟拿条手巾扔进盆里,捞出来拧了拧,学着体贴地过去扣在慕临江脸上,想想觉得不太吉利,又往上拽了拽,“见谅,从来都是别人照顾我,我可没伺候过人。” “你这张嘴,死人都能气活。”慕临江自己把毛巾叠了叠,捏在手里,“旧伤而已,不要紧。” 叶云舟暗道我已经很讲文明有礼貌了,用手背试了试慕临江额上温度:“这旧伤可了不得,你自制力应该引以为傲啊!” 慕临江深吸口气:“在你面前很快就要不堪一击了。” 叶云舟笑了两声,问道:“有药吗?我给你倒水,多喝热水。” 慕临江腹诽你怕不是想谋杀我,他伸手在腰间悬着的精致佩囊上一抹,拿出个药瓶指尖拨开瓶塞,晃了晃发现只剩一粒,懊恼地把瓶子扔到了桌上。 “那么大个乾坤袋,你没多备两瓶?”叶云舟倒了杯水递过去,“要加冰吗?” 慕临江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他:“没事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现在不是我有没有事,关键的是你。”叶云舟注意到他略敞的领口下钻出一条橙红色,起初他以为是衣服线头儿,详细看才发现那道红线微微发着光,像规律流动的液体或血管,他微微俯下身,顺着领口扯开一点,果然那丝细线从锁骨蜿蜒着钻进更深处。 “别看了。”慕临江音调发虚,懒洋洋地警告,“吓到你我可不负责。”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中激将法,非看不可了。”叶云舟索性弯腰把慕临江垂在床下的腿捞上去,厚重复杂的衣裳铺展在床上,无端把整个屋子都衬得华贵起来。 “啧,别乱碰。”慕临江不悦,他现在没有余力阻止叶云舟窸窸窣窣的摸索着找系带,只好提醒一两句,免得叶云舟碰在伤处。 最终层叠的正装只剩一件贴身里衣,叶云舟盯着衣衫下略微透出的亮色,慕临江胸口清晰的起伏让人莫名发堵。 他掀开衣襟,掌下的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肌肉轮廓紧实却不夸张,细微的汗意落在腹部,闪着若隐若现的碎光。 “身材不错嘛,怎么动起手来这么菜。”叶云舟调侃了一句。 慕临江无言以对:“你就趁现在故意气我吧,小心过后代价承受不起。” “开个玩笑。”叶云舟收敛了笑意,只见慕临江心口的位置盘踞着一片熔岩……那些像熔岩一般的橙红色被漆黑边沿切成蛛网般的小块,仿佛半边胸膛破碎分裂,裂痕一直攀上锁骨,似乎能从隙缝中看见惨白的骨骼和跳动的心脏,“平时也会疼吗?” “不碰的话,还好。”慕临江若有所指,“不能随意动用灵力,否则火毒侵入心脉,又要重新压制。” “我道歉,对不起。”叶云舟叹气道歉,“我好像碰了几次。” 他想起跳窗时砸到慕临江身上,还有在雪松林间对慕临江动手,方才情况紧急,慕临江旧伤复发有心无力,便用自己的身体护他。 叶云舟在这之前甚至还想过慕临江故意在他面前演苦肉计,逼他听话,这也算是阳谋,毕竟如果真让慕临江挡下,无论真假都是救命,他得还这个人情,所以叶云舟干脆就暴露实力自己解决了。 但如今看来,叶云舟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小人之心。 “要不要饶恕你,还要看你是否诚心悔过。”慕临江闭目冷哼。 “我知道你想问剑的问题。”叶云舟在床边坐下,对他亮出手腕上的刺青,“我确实只有筑基,那道不逊于大乘期的剑气是一个神秘高人所赠,平时以刺青的模样封在我右手腕上,可以附着兵器使用,也可以单独施展。” “我首要问的不是剑。”慕临江睁眼,双眸骤然一亮,“我自认待你不薄,为何不说明一声就走?” 叶云舟:“……”你清醒一点,一个理当怀璧其罪的静微门外人坐在你旁边,你就只想问这个? ※※※※※※※※※※※※※※※※※※※※ 叶云舟:你这个恋爱脑,让本就没有逻辑的原著雪上加霜! 合作03 叶云舟低头捋了捋额发,沉默半晌后,转头端详慕临江。 慕临江压着自己的衣裳,肩背抵着床头精细的雕花床围,眉心拧做一团,叶云舟觉得可能有点硌,就按住他的腿费劲儿伸手从床里拎过枕头:“起来点,给你靠上。” “回话。”慕临江支起一点身子,让叶云舟往他身后竖枕头,盯着他不让他转移话题。 叶云舟无奈:“你非要听实话?” “当然。”慕临江果断道。 “我说过我要下山,可你不答应。”叶云舟推锅给他,“况且我也不信任你,且不说你真会放我走,我最不解你为何将机密也透露给我,你大可什么都不说,甚至将我囚禁起来,我也一样没办法不是?” 慕临江动了动嘴角,欲言又止,突然捂着嘴咳了几声,默默系好里衣拽起一件铺着的衣服裹上,闭眼不说话了。 “我很难相信你作为一宫之主,没有其他意图,所以我私下查到九命棺有问题,也没和你明说,一是没有证据像在离间,二是担心你另有计划造成冲突……喂,慕先生,你在听我讲话吗?”叶云舟少见的坦白了一点,结果慕临江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他有点气恼,就拍了下慕临江的腿。 “既然不信我,多说无益。”慕临江冷声道,“我明日就把你关起来,如你所愿。” “……你还使上性子了。”叶云舟头疼,“我连这些都说了,也算回报你敢暴露旧伤给我,算我请你给我答疑解惑行吗?” 慕临江掀起一点眼皮:“头脑复杂如你,何不给我指条明路,我不和你说这些所谓的‘机密’,要说给谁听?” 叶云舟一愣陷入沉思,他从未在这个角度想过,慕临江手下三个大乘期高手都知道内情,剩下离大乘一步之遥,合体期的卫一看似深受信任,却也从未与慕临江并肩聊过什么。 “况且我既然请你来寂宵宫,解开封印也不是全无危险,这些是你理当知道的。”慕临江语气不快,“还是静微门给你们派发任务前,连准确情报都不告知吗?” 叶云舟消化了半天慕临江的态度,得出一个结论,由衷感叹道:“宫主真是正道栋梁。” “现在称赞我还太早。”慕临江坐直了一点,指指桌上水杯,“既然你文武兼备,不愿屈就,那我就再告知你一些封印的始末缘由,届时你若怕了,我就废你灵脉地牢伺候。” “你再恐吓几句,我现在就怕了。”叶云舟去给他倒水,“说吧。” “对于普通修者来说,元婴期已是难越的天堑,但元婴修者的寿数至多四五甲子,三百年前的事,你们这些年轻人看来已是传闻。” 慕临江端着水杯,他的声音放的很轻,略微沙哑,有种平静的追忆感,叶云舟目光触及他流转着瑰丽紫色的眼眸,忽然在那双眼中望见了平静之下的遗憾沧桑。 “三百年前,有一大乘高手自号‘魇魔主’,擅以术法操纵人心,此人野心勃勃隐藏暗处挑动争端,当时四方云扰,三都大战一触即发,血流漂杵烽燹连天,无论修真门派或是民间百姓皆被卷入,流离失所者比比皆是。” 慕临江仰头啜了一口,让叶云舟把最后一粒药拿来,就着水吞了,“寂宵宫原本只是默影都众多势力其中一派,有遐荒岭天险,便趁机收拢其他混战的门派,整合之后我令门下不得私斗,与其他察觉端倪的三都领导探查之后发现,魇魔主的目在于升起天柱,毁灭三都,吸纳地脉崩毁时爆发的力量,成就自身修至渡劫。” “等等。”叶云舟抬手打断他,先不说慕临江这个根本不反派的过往,“天柱又是什么?” “海域三都算是三处关联的岛屿,并非天然形成,岛屿之下有三根天柱支撑,若是天柱升起,则三都必将倾覆。”慕临江口吻沉重,“得知一切都是魇魔主的阴谋之后,我决意与当时数位势力高层合作,假装在擎雷山死战,引出可以吸收他人灵力的魇魔主,与众人合力布阵将他封印在擎雷山,封印媒介便是……神剑常羲。” 叶云舟听到剑名,无端觉得有些熟悉,慕临江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继续道:“此战死伤惨重,我也险险身殒,剑主舍命断后,常羲剑能转化魇魔主的力量,但若魇魔主彻底消散后,不及时将常羲剑取回,周围地脉灵力便会遭到吞噬,祸及整个默影都。” “所以你需要我开启封印,拿回神剑?”叶云舟至此总算明白事情原委,“为何是我,别人不行吗?” “原本常羲只能由常羲剑主本人操纵,但……他已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慕临江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阖了下眼,“我重设阵法,命人去寻与常羲剑主命格相符之人,在拿回神剑迫在眉睫的今日,终于找到了你。” “原来如此。”叶云舟沉吟一声,“帮你可以,但有人要杀我,我必须亲自参与调查,你不能把我剥离在外。” “好,你一身武胆,是我识人不清,让你明珠蒙尘了。”慕临江暗暗挖苦,“卫一我还是撤回来吧,你再兼任个护卫,省的没有动手的时机。” “宫主,能不这么记仇吗?”叶云舟站在床前抱着胳膊,“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手,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不喜欢打打杀杀。” 慕临江打量他两眼,嗤笑一声,放下枕头道:“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叶云舟看他要睡了,连忙追问:“那什么时候审问尸鹫老人?你就不能为了组织牺牲一点个人感受?还有那个小厮,他娘还在我们手上吧,传令飞剑虽然无需登记,但查清这段时间内所有取走飞剑的人,一一排查……” “你真的是筑基吗?”慕临江扯过床帐倦怠地给了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恹恹道,“费心避过监视出去通宵……我劝你也睡醒再说,尸鹫老人跑不了,况且今天休沐,我说休息谁敢有异议。” 叶云舟嘶了一声,当场就想喊他起来007,但慕临江已经伸手把外衣抓起来扔下床,卷了被子给自己盖上,脸色还是不太好,但药效之下大概不那么疼了,眉头终于放松下来。 “所以卫一把床搬哪去了。”叶云舟最终还是没叫他,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慕临江侧身朝外躺着,一缕发丝落在脸上,随着匀称的呼吸缓缓飘动,叶云舟第一次看的这么仔细,悄悄伸手远远挡住了他上半张脸,注视片刻后惋惜地摇摇头。 倒不是说慕临江只有眼睛好看,相反他的五官单拿出来都极其出色,剑眉英朗鼻梁挺拔,唇形也恰到好处,增一分便显敦厚,薄一分又添无情,但叶云舟只觉得他的眼睛最惹人注目,像夏夜的万顷晴空,缀满星海璀璨生辉。 叶云舟边看边打了个哈欠,歇下来确实也觉得有点累,就着慕临江床边一点位置趴了下来,却忽然听见一声含混的梦呓。 他抬头仔细听了一下,只听得是两个字,但叶云舟也懒得管慕临江的梦话,压着自己的胳膊计划小憩一会儿,然后再去找卫一问话。 慕临江睡就睡吧,他可比几百岁的老人家精神多了。 然而这一觉睡下,却是慕临江最先醒来。 日晷的影子一点点挪动,时间已是下午,慕临江望着床顶抬了下手,没抬动。 他自嘲心说不至于衰弱到这种地步吧,偏头一看才发现在叶云舟压住了他的袖子,睡得正沉。 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像个乖巧后生。 慕临江坐起来轻拽了一下,悄悄用指尖探到他手腕底下,试了试脉象,果然那道远超叶云舟根基的剑气要完全驱使,也甚为耗费精力,为免吵醒叶云舟他就放弃了。 叶云舟不怕他,确实让他久违的燃起了一点兴致,叶云舟隐藏实力,又让他更不后悔把人拉入危险的漩涡。 慕临江用另一只手拨了下叶云舟的头发,又猛地收回掩住口鼻压低声音咳了两下,笑得有点无奈,他慢悠悠地怀念三百年前,与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或是快意征战,或是护守河山,现在那些人死的死,退隐的退隐。 ……而他亦时日无多,叶云舟怀疑他为何轻易透露机密,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撑持寂宵宫了,取回常羲剑大概就是寂宵宫第一任宫主最后的功绩。 他还能和这个不怕他的年轻人,再走完一段峥嵘岁月吗? “你为什么要用一副创业未半,中道崩殂的表情看着我。”叶云舟缓缓抬起头嫌弃地说,“故意吓我吗?” 慕临江表情一僵,凉丝丝地道:“你别抱着我不松手,我何必看你。” 叶云舟闻言往下一瞟,懊恼地抬起胳膊,慕临江抽出手顺势抬起,食指挑着叶云舟的下巴俯身凑过去,目不转睛地凝望。 叶云舟一哆嗦:“……看什么?” 慕临江翘起一点嘴角:“你的脸压出红印了,像个傻字。” 叶云舟拍开他的手:“骗鬼呢,哪有那么复杂的压痕。” 慕临江莞尔,顺手从枕头边摸出发带绕在手腕上,掀了被子下床。 叶云舟站起来,板着脸猝不及防地问他:“你的伤到底多严重?” 慕临江神色如常:“已经无碍了。” “哼,真当我白混这么多年。”叶云舟弯腰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拍拍扔到床上,“既然我们都拿出诚心合作,这个私人问题我晚点再问,先去办正事。” 慕临江身形一顿,又坐回床边,转了转指环联络卫一。 卫一已经照慕临江的吩咐办妥,他将得到的情报简略汇报,慕临江和叶云舟皆是面色一沉。 程玖根据记忆画出了那个将封印情报告知尸鹫老人之人的画像,尸鹫老人也承认是被此人怂恿,而根据给叶云舟送来茶点的小厮回忆,他在进入夙宵殿后,有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他描述之后确与画像相符。 最后便是飞剑,根据兵甲堂上空木鸢法宝监控,画像上的人,十日之内也曾进入过兵甲堂。 “看来一切都明了了。”叶云舟眯起眼睛,“这个人一开始警告我,但我没有因此退却离开,所以他选择杀我……他不想让任何人解开封印。” 慕临江直接化出雨伞,旋身一转,一阵缥缈云雾过后,衣饰已经穿戴整齐:“叶公子,走。” 旅行指南01 刑堂地牢内,尸鹫老人盘膝而坐,程玖倚在牢房栏杆上,神色阴郁任由尸鹫老人咒骂。 他的声音在地下甬道内传出老远,除了骂程玖,还带着慕临江,叶云舟忍不住侧目窥探慕临江的表情,但慕临江没什么反应。 “你不打算动个大刑教训一下这个背后辱骂你的叛徒吗?”叶云舟忍笑鼓动他。 “背后骂我的人多得是。”慕临江很有自知之明,“况且他恨我,意料之中。” “愿闻其详。”叶云舟好奇。 慕临江瞥他一眼:“我轰平了他一座山,他不得已才向我投诚。” 叶云舟哦了一声:“看来你从前还是很有魄力的。” 慕临江没理会他的弦外之音,卫一站在地牢深处的铁门前等候,见慕临江赶来,把一张画像递了过去。 “这就是九命棺程玖所绘画像,属下已经在户籍部门对比过,寂宵宫内查无此人。”卫一低头汇报。 慕临江展开画像,叶云舟探头查看,画上是个普通的年轻男子,五官平庸,没有丝毫特点。 “夙宵殿外人根本无法接近,看来这张脸是伪装。”慕临江沉声说。 “又是内部人员。”叶云舟长叹,“我在寂宵宫估计没有安稳日子可过了。” 尸鹫老人被收押在最里面的牢房,栏杆上符篆封印叠了几层,他听见慕临江轻微的脚步声时才停下咒骂,背对牢门盯着墙面。 “许久不见,老掌门。”慕临江在门前站定,冷笑一声,“当年你还算聪明,现在是老糊涂了吗,苟延残喘这么多年还是闹到牢里,也不嫌难堪。” 尸鹫老人怒气腾腾地转身,看着慕临江微微扬头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刚要骂人,心跳却猛地一停,无形的惊惧感瞬间爬满全身,话也噎在了嗓子里。 慕临江厉声呵斥:“何人指使你,如实招供,我留你全尸。” “老夫不知!”尸鹫老人紧低着头浑身冷汗,“他能自由出入寂宵宫,想必也是位高权重之人,慕临江,你不得人心啊!” 慕临江攥了攥手指,叶云舟上前一步:“我问几句,夙宵殿的小厮是你派人威胁下毒杀我,是吧。” “呵,我只想要神剑,不想要你的命,只可惜那废物不中用,否则你中了我的傀儡毒,就是我的人了。”尸鹫老人不敢去瞄慕临江,低头翻着白眼看叶云舟,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听说你和慕临江勾搭在一起?” 叶云舟涌上一阵无力感,抬手朝慕临江背后轻拍两下:“是又怎样?如果你的临终心愿是想看我们的话本,那你就含恨而终吧。” 尸鹫老人陡然发出一串难听的大笑:“叶云舟,你身上死气环绕,你活不了多久!慕临江,你心爱之人必定凄惨而亡,哈哈哈……” 慕临江下意识的侧头审视叶云舟,也看不出所谓的死气,只是尸鹫老人一生致力于研究鬼修和活尸,他说出的话,慕临江着实不敢轻忽。 叶云舟则悄悄舔了下唇,暗想该不是说他这个孤魂野鬼占了人家身子,或者干脆是藏在他身体中的背后灵,要说他真会死那也太荒唐了,他既没绝症又有剑影护身,哪那么容易惨死。 “说清楚。”慕临江提着雨伞在掌心转了两圈,伞尖一指,一道冷光穿栏杆射在尸鹫老人身边的地上,在地面扎出一个冒烟的坑洞。 尸鹫老人闭目不语,叶云舟抓住慕临江的胳膊往下压了压:“有意思,赌一赌谁活的更长吧,刑堂有什么花样我也懒得知道,总之都给你过几遍,你的徒弟对你也颇有怨言……程先生,想不想亲自操刀啊?” 程玖看着叶云舟压下慕临江握伞的手,还有那副不以为意的戏谑,心说卫一是不是瞎了眼,这人哪里好了,根本恶劣的要命。 “属下愿接受降职,调往县城,不想……再看见他。”程玖单膝跪下请求。 叶云舟貌似遗憾,虚扶他起来:“我也不强人所难,那就祝你前程似锦吧,有需要时,希望你还能回来为我和宫主效力。” 程玖嘴角一抽,勉强点头,想了想后还是交出一个卷轴,展开后道:“那位透露情报的神秘人走后,师父便将这张图仔细封存起来,属下不知有没有用处,夙宵卫查处山洞时便一同带了出来。” 尸鹫老人跳起来怒骂程玖,叶云舟展开卷轴,皱了皱眉嫌吵,对慕临江道:“让他闭嘴。” 慕临江抿着嘴不快地凝视他,招手让卫一照办。 图上是一些山川河流的缩影,复杂的网状路线颜色不同,叠的人眼晕,叶云舟没看出什么名堂,就转手把图递给卫一,这才注意到慕临江看他有一会儿了。 “怎么了?”叶云舟不明所以,显得十分茫然困惑,好像慕临江在找他茬一样。 “你是宫主我是宫主?”慕临江拄着伞柄撑着地面提醒。 叶云舟见慕临江冷脸似有不悦,略一回忆恍然大悟,礼貌地低眉赔礼,温声道:“抱歉,我的习惯,以后在外面说话我会注意。” 慕临江听他道歉完,根本没感觉到一点宽心。 “卫一,那些在山门外袭击我们的死士,查清底细了吗?”叶云舟继续道。 “他们不是尸鹫老人所派,那些死士脑中皆有术法禁制,一旦吐露情报就会触发反噬,目前只剩一个活口还在昏迷中,是属下无能。”卫一越说越觉得自己办事不力。 叶云舟叹了一声:“那就弄清楚这张图的来历含义吧,想办法让尸鹫老人开口,寂宵宫内危机四伏,时不我待,我们办事要提高效率啊。” “是,属下惭愧。”卫一默默擦了擦汗。 “宫主,那先出去?”叶云舟退后半步,伸手让慕临江先走。 慕临江率先拂袖而去,叶云舟追出刑堂老远,这才问道:“对了,你没什么要吩咐的吗?” “话都被你说完了,还要我做什么。”慕临江闷声道。 “我也是看你身体不适,替你分忧嘛。”叶云舟真诚地解释,“要不要我扶你一下?” 慕临江面带薄怒:“我已经说过无碍……” “既然如此,你擅长术阵,何不去解开那个昏迷死士脑中的术法,看看他究竟是谁指派?”叶云舟冷静地问。 慕临江吸了口气想说什么,有些被看穿的懊恼,撑开雨伞道:“哼,下面的人自然会想办法,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才是被针对的当事人好吗?”叶云舟试图和他讲道理,“消极怠工恕我不能认同。” “你还想怎样,卫一已经够听你的话了。”慕临江皱眉看他。 叶云舟端详他半晌,笃定道:“我明白了,你的伤太严重,所以你不敢有大动作,怕被人知道反遭针对,只能像现在这样放出去点乱七八糟的谣言静等敌人上门挑衅,然后随便审审拖延时间,混完三个月。” “你从前逼人低头的气势呢?平山灭门的狠绝呢?别怪我在你面前发号施令,我们既然利益相关,你若有本事让我服膺,那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慕临江一点点冷下脸,眼睛在雨伞的阴影里,有些压抑的怒和不甘。 叶云舟毫不畏惧地挑眉,慕临江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衣领拉近,近的叶云舟清晰的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冬日里呵出的白气吹在耳边,叶云舟反射性的想推开他,但手按到慕临江的肩膀时,又想起他胸口骇人的伤痕,就松了力道。 “你不怕死吗?”慕临江在他耳边低声问,语气蕴着一种爆发边缘的激烈情绪,“我记得你和你的师兄已有婚约,若是你死了,他要如何?” 慕临江不说叶云舟差点忘了这茬,他漫不经心地拍拍慕临江的胳膊:“静微门我无所谓,婚约都是谣传,我们没有任何感情,行了吧?松手,不然我怕你疼倒在这丢人现眼。” 叶云舟眼中澄明不见一丝挣扎为难,慕临江放开他,改为揽住他的腰,阖了下眼摇头轻笑,随后目光一寒,傲然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既然你无意保命,我可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叶云舟看见伞下弥漫烟气,知道慕临江又要带他传送走了,闭目凝神少顷,再睁眼时,身边一片寂静幽暗。 “这什么地方?”叶云舟问道。 慕临江放开他,在墙上拧动一盏壁灯,紧接着无数暖黄的火焰依次亮了起来,照亮周围。 他脚下就是石砖楼梯,楼梯尽头是道矮门,看起来像个密室,跳动的影子在走廊里交错闪烁,有种催人紧张的气氛,慕临江没回答,径自下了楼梯,开门入内。 叶云舟扶着门框进来,忽然想起什么,反手把门关上,果然看见门后挂着一卷鞭子。 “我说过要带你去个地方,还有不会就这么算了。”慕临江站在密室中央,棚顶吊着一盏晶石灯,光线昏暗,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几把弯刀和绳子,下方还有熊熊燃烧的火炉,铺满冰块的水桶。 叶云舟表情有点微妙,这里正是原著中男主逃跑失败,在山门口捆绑完了又被关起来囚禁的小黑屋,慕临江在这里开了鞭子烙铁虐身车,迷药幻境虐心车,差点把男主搞崩溃。 只见慕临江稍微挽了下袖子,缓缓转身似笑非笑,对着木门勾了勾手指:“拿来。” 叶云舟心说不是吧,原著大反派终于被他刺激上线了吗,他边拿鞭子边有意无意的瞟慕临江的胸口,真有点好奇慕临江顶着这种程度的旧伤,还有没有原著十分之一的鬼畜。 叶云舟当然不是坐等任他play,只是压不住好奇,走上前把鞭子递过去,斟酌道:“不要打脸。”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慕临江接了鞭子,那条鞭子正经挺长,他试着甩了甩,然后优雅地脱了最外面的罩衫。 “你还行啊。”叶云舟一言难尽地眯着眼。 “我不用灵力。”慕临江保证。 叶云舟问:“脱一件够兴致吗?” 慕临江自信:“我不脱也能对付你。” “哦,衣冠楚楚派的。”叶云舟点头,原著男主每次都被扒光,慕临江就不脱几件,他不懂这是个人爱好还是故意羞辱男主,现在看来大概不想暴露自己带伤还精神抖擞。 “我不知道你惯用的尺寸重量,自己挑吧。”慕临江扬手打了个响指,只见左右墙壁徐徐升起两个木架。 叶云舟终于不太淡定了,男主逃跑成功后再被抓回来时这个小黑屋才添了两排情趣用品,怎么现在就突然让他挑上了,刚开完会就开始搞颜色,这走向不对。 叶云舟扶额,正色道:“刚才都是玩笑,我是个正经人,怎么可能惯用这种东西,你对我有意见罚俸可以,但恕不接受潜规则。” 慕临江:“……” 慕临江眼角微微跳了一下:“你说什么呢。” 叶云舟一愣,那两排木架终于停下,他扫过去一看,那是两排摆满长剑的兵器架,剑鞘款式不一,刻纹精美,贵重华丽。 叶云舟:“……”原著误我啊! ※※※※※※※※※※※※※※※※※※※※ 慕临江:年轻人,你不对劲。 旅行指南02 叶云舟掩面强行挽回:“我说,我是个正经文弱书生,不习惯舞刀弄枪,切磋就算了吧。” 慕临江看他脸色变幻,扭头忍俊不禁,话尾挑着愉快的调子:“你不想切磋也可以站在那挨打。” 叶云舟果断去挑剑了,他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但不知为何却能一眼分辨出这些宝剑细微的品级差距,好像这是浸入骨髓的天性。 他取下几把认真对比,抽出一截用指尖拂过,锐利的凉意顺着手指爬了上来。 “如何?”慕临江背着手问他,有那么几分炫耀藏品的意思。 “这个剑身太轻,重心偏后,这个过于钝重……还有这个,用云中露淬炼提高了韧性,但刚猛不足,威力便大打折扣。”叶云舟评鉴道。 慕临江定睛看他,叶云舟规规矩矩的留下一柄摊手:“是你问我的,可别怪我砸场子。” “静微门教的?”慕临江转身斜觑他表示不满。 叶云舟推测觉得不太可能,他凭直觉说完这些,自己都有点奇怪,好像大脑深处存了个图书馆一样,但原著男主武力值菜的可以,在静微门还要师兄天天给他补课,哪有这些课余知识。 叶云舟高深莫测道:“什么叫天赋异禀啊!” 慕临江嗤之以鼻,轻轻向后一跃和叶云舟拉开距离,右手握住鞭柄凌空抖了一下,刺耳的破空声在密室中层层荡开。 叶云舟才抽出剑,长鞭尾端就向他抽来,难以控制的软兵在慕临江手中如臂指使,像绞杀猎物的毒蛇,从意想不到的方位亮出獠牙。 “接近我,就算你胜。”慕临江扬手甩出一鞭,游刃有余,旋身时步伐灵活稳健,发带上的翠珠磕出轻响,衣摆飘飞。 叶云舟第一次在卧房以外的地方看见慕临江衣服下的靴子边儿,鞋尖还有金线绣纹,他脑子里全是这人真的骚包,打架怕是靠晃眼就能赢,分心的一瞬间袖口就嘶啦一声,被慕临江的鞭子抽掉了一块布。 …… 卫一忙了一下午,那张地形图终于有了眉目,尸鹫老人从给他情报的神秘人身上偷出,打着仔细研究,若是日后被威胁还可以反过来制约的算盘,地形图本身应轩阳也正在破解。 他怀着总算完成一道命令,捡回点脸的心态给叶云舟汇报,叶云舟没回他,他只好联系慕临江,得知两人正在兵器收藏室。 他用令牌打开暗门下了楼梯,远远就听见绵密的鞭声和气喘混成一片。 慕临江声音严厉:“起来,我可还未尽兴。” 叶云舟咳了两声,似乎有些呛,显得虚弱疲惫。 卫一心头突地一跳,冲下楼推开木门一个单膝滑跪拱手道:“是属下失职没能看好叶公子,请宫主息怒!” 慕临江莫名其妙,挥出的一鞭收手不及,叶云舟闻声回头去看卫一,剑偏了几寸,鞭梢擦着剑刃抽在他手背上,疼的一激灵。 “他怒什么了。”叶云舟还剑入鞘,甩甩手无语。 地上散落着几柄剑,慕临江给他当了一下午陪练,让他挑一样最趁手的,结果他每次一有靠近的机会,慕临江就开始动真格,他不想切磋还互相见血,只能后退,憋屈的没赢。 卫一小心地抬眼,这才发现虽然叶云舟衣裳到处都是布条口子,但至少没有一点血迹……除了右手手背。 卫一愧疚地道:“是属下胡思乱想,属下该死!” 叶云舟让他起来:“那倒不至于。” 慕临江把鞭子卷起来扔到兵器架上,颇为好笑地说:“看来卫一觉得你擅自离宫,该罚。” “卫先生,宫主是个好人,就算我惹再大的祸,相信他也不会打我。”叶云舟趁机替慕临江打包票。 “是啊。”慕临江附和了一句,叶云舟顿时有点感动,他接着道,“等我不耐烦了,我直接杀你。” “啧。”叶云舟马上收起感动,从乾坤袋里摸出水壶润润嗓子,慕临江走过来,朝他伸了下手。 叶云舟不明所以,就把左手拎着的剑递过去,慕临江露出一点你不懂眼色的失望,自然地夺走了叶云舟的水壶。 叶云舟手一僵,看慕临江毫无障碍喝他的水,欲言又止,半吞半吐道:“……你留着吧,我不要了。” “静微门惯的毛病?”慕临江把水壶甩给他。 “你别什么都扯静微门行不行。”叶云舟无奈。 慕临江突然直视他:“所以你和静微门到底有没有关系。” 叶云舟一噎,在慕临江突然的试探下镇定道:“如果你要请我常驻,那也可以没关系。” 慕临江轻哼:“地形图有结果了,应殿主正等我们过去。” “应殿主果然可靠。”叶云舟恭维一句,“我觉得那三柄剑都不错。” 慕临江侧目道:“你是章鱼吗?” 叶云舟干笑:“收藏自用加替补嘛,上次要不是破剑断了,你也不用救我。” 他说是“救我”,还是很给慕临江面子的,然而慕临江无情道:“不给。” “别那么小气。”叶云舟不甘心。 慕临江:“你以为是差两把的问题吗?” 叶云舟:“那不差,给五把?” 慕临江:“……” 最后叶云舟还是只拿了一柄剑,简朴大方,剑鞘是青铜色的金属和木材拼合,雕着“若水”两字,有点劝你善良的味道,慕临江瞧他和剑的眼神都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去夙宵殿的路上天色已经黑下,慕临江甩给叶云舟一张纸,公事公办地说:“武器库的剑算公家的,来去都要登记造册,若水是借你,回去把这张记录填完上交兵甲堂,剑有耗损修补自负,如有丢失照价赔偿。” 叶云舟嘴角直抽:“那你就不能借我点私人的?“ 慕临江理所当然道:“我不用剑,伞倒是有。” 叶云舟:“……我谢谢你没租金。” 卫一跟在他们身后,叶云舟换了件完好的外套,但卫一看着看着,忽然意识道为什么远近经过的人视线久久没有挪开。 叶云舟手背上的伤太惹眼了。 能在寂宵宫本门做事的不论文官下人,都有点眼力,基本一眼就能看出那条红肿渗血的伤是鞭伤。 就在卫一纠结要不要提醒,怎么提醒的时候,两人已经进了夙宵殿。 叶云舟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他们都在看我。” “他们不是一直看你。”慕临江说。 “不太对。”叶云舟感觉如芒在背,拽着衣服看了看,体面的很,没什么差错。 他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只得满腹疑云的跟着慕临江敲响应轩阳的书房,应轩阳道了声进来,门刚打开,一阵炫目的光就晃的叶云舟眼前发白。 只见书房桌案都被推到一边,正中间放了个三层法器,各自旋转,地形图就浮在最上边,应轩阳还在调整法器边缘的角度,把光芒投射在地形图之下。 “宫主,小舟,你们来……”应轩阳抬头打招呼,一身蓝衣笑容温雅,很有文人气质,和微微点头的慕临江视线对上一瞬,就自然的别开瞟向叶云舟,叶云舟正拱手行礼,应轩阳脸上一变,话也憋了回去。 他几步上前,捉住叶云舟的衣袖惊道:“小舟啊,手怎么伤了,谁打的?明天还能来整理卷宗吗?” 叶云舟心说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卷宗,应轩阳还在那絮叨:“这也太狠了,你才筑基,万一骨折了可怎么办,谁敢为难你,跟你应大哥说,我绝对给你讨个公道。” 慕临江突然插话:“应大哥?你们关系很好啊。” 叶云舟腹诽那是应轩阳非要装嫩,一个个都是老祖宗级别的年岁,还硬要当他大哥,他能怎么办。 应轩阳看看不吭声的叶云舟,又看看慕临江,明白过来道:“宫主,你打的?” “那又如何。”慕临江冷淡地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声。 叶云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戏精,刚想解释一句切磋而已,慕临江却伸手扣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后拖了一步,宣告主权一般侧头睥睨:“忤逆我,就要付出代价。” “你……”叶云舟背后发毛浑身难受,正要说什么,慕临江搭在他后颈上的手指悄悄按了按,示意他稍安勿躁。 应轩阳皱了下眉,眼里浮现一点怒气:“他怎么忤逆你,犯了什么规矩?你得拿出事实说话吧,卫一送过来个图,他不归我管我也不问来历了,但小舟算是夙宵殿的人,我既然是殿主,下属无缘无故受伤我不能不问。” 叶云舟没想到应轩阳这么刚,慕临江面罩寒霜,暝瞳亮起,透露出一丝威胁的意味。 为了抵抗暝瞳的影响,应轩阳直接调动了灵力,衣袂轻扬,仰头瞪着慕临江苦口谏言:“寂宵宫上下传就传了,大家看看一笑置之,但你不能真这么做啊!你要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就好好对他……我也不觉得你会随便动手,到底怎么回事?” 慕临江注视他的眼睛,紫芒越来越盛,应轩阳微微退后一步,但仍坚持己见。 叶云舟见此情此景,就想起原著男主站在慕临江和渣攻之间哭泣的场面,他悄悄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觉得有些饿了,就顺道剥了个橘子。 他不想劝架,这么有趣的事不点火就很道德了,为什么要劝。 应轩阳听见动静,飞快地回了下头,然后愣住:“小舟?我可是给你出气,你干什么呢。” “殿主真是好人,我太感动了。”叶云舟咽下一瓣橘子,“实在见笑,我一天没吃饭,有点饿。” 应轩阳抬起手,在慕临江和叶云舟之间来回扫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临江翘了下嘴角,率先缓和了语气:“开个玩笑,不用当真,是切磋失手伤了他。” 叶云舟也点头道:“今天休沐,承蒙宫主指教几招,也多谢应殿主关心。” 应轩阳长松口气,虚抹了把汗:“我就说嘛,你没那么蛮不讲理。” 慕临江笑了笑:“你的话本可不是这么写的,我亲自给你演一遍,你还敢生气。” “哈哈,您得理解文艺加工。”应轩阳心虚地转开目光移向地图,强行对视这一顿又让他想起即将截稿的恐惧,赶紧说起正事,“这张图兹事体大,我看过上面的线路之后,发现是一种拆解式的密文,重新组合调整后就得到了这样的一个藏宝范围。” 叶云舟和慕临江过去,浮着的地图上那些凌乱的彩色都不见了,只剩清晰的指示线条,分别蔓延向三个不同的方位,在终点处画出一个红圈,每个红圈右下角都有三个闪动的小字,分别是“长生火”“引暮石”“永昼灯”。 慕临江脸色一沉,应轩阳肃声道:“当年魇魔主死前豁尽全力将这三样钥匙抛出,不知所踪,后世遍寻不得,而这幅图上的标记能感应钥匙的灵力波动,指引位置,这幅图的主人到底是谁?擎雷山之战殷鉴不远,太危险了。” “什么钥匙?”叶云舟问道。 “升起天柱的钥匙。”慕临江蹙眉。 叶云舟在一旁默默听慕临江和应轩阳商议增加夙宵殿和擎雷山的守卫,等他们议事完毕后跟慕临江出去,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不只是开个玩笑那么简单吧。” 慕临江撑起雨伞,伞柄抵在肩上:“你有什么看法?” “你不信任应殿主吗?”叶云舟试探道,“我们在山门前遇袭都是夙宵卫秘密处理,你故意说我忤逆,是想看应轩阳的反应,他究竟知不知道内情。” “就算大乘期对上暝瞳也很难不动摇。”慕临江轻声说,“他没说谎……哼。” 叶云舟有意无意的打量,慕临江大概也不愿意怀疑身边的人,他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伸手拽住慕临江的袖子,笑吟吟地邀请道:“我们出门吧。” “嗯?”慕临江不解。 “去找钥匙。”叶云舟语气轻松,“顺便公款远游。” ※※※※※※※※※※※※※※※※※※※※ 一觉醒来,应殿主又出全新虐身本 旅行指南03 慕临江竟一时不知从何接起。 他默默捋了捋这个逻辑,微微眯起眼帘,严肃地表示:“我可是宫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叶云舟说,“如果是触犯规矩的事,把制定规矩的人变成从犯,就法不责主了。” 慕临江道:“可惜那些律例大部分不是我定的。” 叶云舟面不改色:“你意会就行。” “我抽不开身。”慕临江拒绝。 “是抽不开身,还是力不从心?”叶云舟有些咄咄逼人,“连趟远门都出不了,不至于吧。” 慕临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考虑半晌后:“你不是饿了吗?回去吃饭。” …… 慕临江自然至极的跟回了别院,卫一上次搬床失败,因为他在察觉叶云舟从浴间溜了的时候,一时激动把床柱给捏碎了,所以这次只好搬来个榻。 望梅把饭菜摆好,叶云舟吃饭时不习惯说话,慕临江也没跟着蹭一顿,就坐在窗边软榻上,开了一半窗户,披着个薄毯,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左边眉峰搭着的几缕碎发被冷风吹的直晃。 叶云舟几次回头,慕临江对着窗外银光闪烁的雪地幽幽叹了一声,抿了口药,露出点嫌恶来,直摇头。 “宫主。”叶云舟放下筷子忍不住出声,他脑中莫名浮现出晚景凄凉这个词,有点恶寒,“陪我喝一杯?” 慕临江终于关上窗户起身坐到桌边,看了看叶云舟手边的酒盏:“你多大?” “十七八吧。”叶云舟含糊道,“哦,忘了你喝药呢,那算了。” 桌上菜盘摆的很讲究,荤素汤羹俱全,银碗银筷,慕临江辟谷之后就不太按顿吃饭了,这时才发觉叶云舟给他增加了不少额外支出。 “你在静微门,真是委屈了。”慕临江默默咽下一口苦涩的药。 “是比不上宫主大方。”叶云舟捏着酒盏晃了晃,靠着椅背舒坦地翘起腿来,“这清霜酿入口甘冽,回味悠长,确实是好酒。” 慕临江眼皮直跳:“清霜酿一年不过两坛,你从哪儿弄来的?” “宫主不是吩咐过望梅,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供吃供住。”叶云舟笑了笑,“我听说之后就让望梅帮我倒一壶,宫主这就心疼了吗?” 慕临江缓缓抬起胳膊架在桌上,单手撑住额角,语气冷硬:“寂宵宫还养不起你了?笑话。” “我的个人喜好没影响我们的关系就好,那说正事吧。”叶云舟给酒盏重新斟满,“我姑且称给尸鹫老人提供情报者为‘神秘人’,他阻止我们取走神剑常羲,和钥匙天柱有什么关联吗?” “擎雷山之战时,常羲剑和三把钥匙有过接触,如果取出常羲剑,就能通过残留的气息找到钥匙。”慕临江答道。 “所以神秘人目的是自己得到钥匙。”叶云舟推测,“那张地形图不只是图那么简单,还是一个钥匙追踪器,图落在尸鹫老人手中没几天,三把钥匙都还没被拿走,我们现在虽然没有常羲剑,但可以通过地形图先发制人,只要神秘人想拿钥匙,一定会和我们产生冲突。” “你若亲身赴险,就如池鱼幕燕,敌暗我明,寂宵宫保护不了你。”慕临江看着他,“我并非危言耸听,永昼灯在默影都范围,但剩下两把钥匙分别在煌都夜都,连具体位置都要顺着地图跟踪确定,你真做好为此丧命的觉悟了吗?” “我不怕死。”叶云舟回的坦然,“你呢,怕了吗?” 慕临江安静半晌,在他端杯喝酒的时候平淡道:“我少用灵力的话,还能撑半年时间,将死之人,怕什么。” 叶云舟闻言一声闷咳,感觉这口酒全呛进气管,他为了颜面强忍咳嗽,匆忙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眼眶都憋红了。 “那你死后,寂宵宫谁来继承?我的文侍身份呢?”叶云舟面露悲伤,眼泪将流未流,“哦,节哀顺变。” 慕临江:“……” 慕临江又给他倒了杯水:“先喝水,你这哭丧如此敷衍,我都不给你钱。” 叶云舟转头拿手帕捂嘴清清嗓子,喝完之后忧心忡忡道:“你若撑不到三个月就驾崩,我会继承你的遗志,替你解决常羲和钥匙的隐患,所以你要不要现在留个遗诏。” 慕临江:“……” “咳,看来谈正事你不爱听。”叶云舟话题一转,“那我们谈感情吧,既然你还剩下半年时间,与其在寂宵宫保守的消磨珍贵的余生,不如出去放手一搏,人生能有几回快意放肆?” 慕临江心说你天天都很快意放肆。 “最后一起做个大事。”叶云舟简洁道,“再拯救一次世界,约吗?” 慕临江抿着自己的药,他承认此时想说一句该死的我居然会对这个动心,叶云舟最后甩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诱饵。 叶云舟收敛笑意,认真道:“我知道一些罕见的仙品灵药位置,应该对你的伤有用,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也不是让你半死不活就跟我出去拼命。” 这可能就是先抑后扬,游说的艺术,连慕临江都开始分辨不出叶云舟用意真假,他最后要提供灵药真像那么回事,跌落谷地的心情回升一点,慕临江居然诡异的感到了安慰。 叶云舟精通把人扔在雪里冻个半死,再假惺惺送炭,但看慕临江小口喝药,和原著里不可一世的反派对比,总觉得有些压抑。 “你还是活久一点吧。”叶云舟真心道。 慕临江已经波澜不惊了,他搁下空碗,起身掸了掸袖子,眼光一沉:“如你所愿。” “那恭喜你……”叶云舟笑了起来,挽着袖口给慕临江倒水递给他,拿自己的酒盏跟他干杯,斟酌了半天措辞,“重振雄风?” 慕临江:“……” 慕临江把那杯水顿在桌上:“滚。” 叶云舟愉快地出了门,下楼找望梅要了药箱,简单给自己的手背包扎了一下,望梅看他的眼神很心疼,还有点闪躲,叶云舟盯着她藏在身后的玉简,狐疑道:“你方才看什么呢,寂宵宫内部通讯吗?” 望梅支支吾吾道:“是,我们无事闲聊罢了。” “那带我一个可以吗,我平时只有夙宵殿的告示板,都是公务,没什么意思。”叶云舟对她伸手亮出指环,“谢谢。” 望梅有点冒汗,叶云舟口吻客气不容拒绝,她拿着玉简朝叶云舟的指环扫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躬身退后:“我去收拾桌子,先退下了!” 叶云舟的指环亮了一下,他挥手铺开云图,上面写着“寂宵宫内务分堂·贰”,一些笔迹各异的闲话飞快掠过,他动用灵识集中精神才看清楚。 然后他就脑仁剧痛。 他受个伤动静堪比热搜,这么一会儿挨打的理由都有两位数了。 叶云舟飞快上楼,尸鹫老人已经伏法,他们也决定出门,是时候该让慕临江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只是他刚踏上二楼,就看见自己房门前靠墙站着个一身利落黑衣,冷眼抱剑的男人。 那人面容冷峻,不苟言笑,无需接近就能感受到摄人心魄的煞气,那双眼睛漆黑幽深,藏着惯于杀戮留下的血腥和漠然,独特的气质将他从周遭安逸的环境中剥离,如同一尊突兀的死神。 叶云舟微怔,猛然想起他的名字,殷思,原著被男主感化的忠犬攻。 叶云舟上下打量他,殷思回过头,不带一丝感情的盯过来,叶云舟感觉自己像被瞄准了,对方仿佛只盘算着“这个人不能杀”“能杀的话怎么下手最快”,着实看不出殷思这个时候就暗恋他……或者说在原著中就暗恋男主了。 按照原著的时间线,殷思还有三天才能回来,男主在小黑屋里被慕临江折磨的伤痕累累,殷思假借汇报任务把慕临江叫走,悄悄留下了一瓶药。 往后的数次殷思也都用同样的方法默默守护男主,但男主却以为慕临江折磨他,自己内心也在承受痛苦,所以用送药的方式表达愧疚。 而殷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在直觉和效忠之间反复徘徊,导致任务分心身受重伤,跑到小黑屋里昏迷,男主给他包扎时发现了同样的药,这才明白过来,但此时男主已经对慕临江产生了既痛恨又可怜的复杂心理,无心应付不懂感情的殷思了。 殷思,总之一个字,惨。 叶云舟有点后悔自己刚包扎完,不然正好试试殷思会不会给他药。 正回忆着,殷思却主动走了过来,他步伐很快,不像慕临江那么从容贵气,有种直奔主题的简练,叶云舟抬头缓缓道:“殷大人?” 殷思目不转睛地凝视半晌,叶云舟觉得脖子有点酸:“殷大人,有事吗?” “不对。”殷思没头没尾的说,眉梢微动,似乎有些疑惑。 他本来就是个惜字如金的人,除了汇报工作很少能听见他说其他的话,楼下望梅本想上来擦地,一看见殷思和叶云舟站在楼梯口不知道对视什么,她不敢八卦殷思,轻手轻脚地撤了回去。 叶云舟想了想:“出去说?正好我也想问几个问题。” “走。”殷思径自下楼。 两人先后来到后院,院角有个池塘,本来上面已经冰封了一层,叶云舟没注意什么时候竟然开了个窟窿,池塘边缘还放了个板凳架起钓竿。 殷思站在水边,似乎觉得走的够远了,才回头道:“感觉不对。” 叶云舟抓了抓头发,心说殷思这个意识流真的难搞,也不怪男主了:“什么感觉不对?你多说几个字要收费吗?” 殷思眸光一冷,似要将叶云舟从里到外检查个遍。 “你不说的话,那就轮到我了。”叶云舟走过去,站在他身侧,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的左臂,然后弯下腰扇了扇他的袖子,果然嗅到一阵柔和的清香,这是原著中男主在被殷思掳走时给他包扎用药,最后连瓶一起送给了他,但也算不上好药。 殷思始料未及,面瘫都医学奇迹般的露出诧异。 叶云舟不等他说话,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暗恋我?” 殷思:“……” 叶云舟也觉得自己像个骚扰良家侍卫的变态,于是又追加了一句:“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普通伤药?解释一下,好让我安心。” 殷思只感内心波涛翻涌,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抬手对着叶云舟拍出一掌,叶云舟跨步躲过,扣住他的手腕闪至身后,另一只手去按殷思肩膀。 这应对本来没什么问题,但叶云舟忘了他们站在池塘边光滑结霜的石头上,旁边就是窟窿。 寂静的庭院骤然传来噗通两道落水声,伴随着冰面裂开的脆响,望梅不明所以地开窗,然后看见一道撑伞的身影从二楼飘然而降。 叶云舟从冰寒刺骨的水里探出头来抹了把脸,咳出几口冷水,慕临江一撩衣摆在板凳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叶云舟,还有待在水里没出来的殷思。 他哼笑两声,拿起鱼竿往叶云舟面前一甩,悠然道,“深更半夜,和我的首席剑卫拉拉扯扯,解释一下?好让我安心。” ※※※※※※※※※※※※※※※※※※※※ 慕临江:不救,谁都不救,下去当鱼吧。 旅行指南04 叶云舟冻得嘴唇发青,他撑着石头想爬上来,结果慕临江把钓竿一横,大有他不解释就一直待在池塘里的意思。 “你的首席剑卫殷大人在房门口堵我,你不问他原因吗?”叶云舟牙齿打颤,一句话说的哆哆嗦嗦,“再不让路我明天就休病假。” 没人干活事关重大,慕临江伸手拽着叶云舟的领子把他拉上来,钓竿点了点水面道:“殷思。” 一道流光钻出池塘落在地上,殷思上岸的同时已经蒸干了衣服,还是那副利落妥帖的样子。 “属下见过宫主。”殷思单膝跪下行礼,规矩道,“属下无意冒犯少君。” 慕临江抖了一下,第一次听见这个正式的称呼,连他都略感奇怪。 叶云舟攥着湿漉漉的头发打了两个喷嚏,又冷又热的感觉让他十分烦躁:“那是我冒犯你了?” 殷思显得很无辜,他毫无表情的脸上透着茫然,这种茫然是在看着慕临江时才有,转向叶云舟就凌厉如刀。 慕临江站起来擦擦手上的水:“起来吧,有什么话继续说,不用顾忌我。” “我待人一向直接,那就不客气了。”叶云舟直接过去,扣住殷思手臂缓缓用力。 殷思碍于两人的关系,慕临江没有制止,他便站的笔直,直到袖上洇出一抹重色,叶云舟松开的掌心沾上血迹。 叶云舟把那只手在鼻尖扇了扇,除了血腥气以外还有明显的清香,像某种花草的气息,和善良柔软的少年分外匹配,像男主的风格。 慕临江看见血迹终于皱起眉头,冷声道:“受伤了?” “强闯静微门的护山迷阵,若还完好无损,静微门直接原地散伙算了。”叶云舟讥讽道,“不过外伤也没什么要紧,寂宵宫的殷首席殷大人有的是灵药,为何偏偏要用我这筑基小辈送的跌打损伤膏?是想证明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被我一个破瓶子感动了?” 殷思话少,更不会与人口舌争锋,他眉目透冷,眼中瞬间迸发出的杀意比深渊更为冷寂森然,但叶云舟连专业吓人的暝瞳都不怕,更不会被殷思瞪他这一眼吓到,他不想招上原著男主的桃花,干脆从根本上杜绝。 叶云舟把淌水的袖子搭在慕临江肩上故作亲密:“有什么心思都打住吧,你没机会了。” “放开。”殷思盯着叶云舟的手,突然冷冷开口。 叶云舟一愣,挑眉道:“我又没搭你的肩,你还管得到宫主了。” 殷思沉默,拇指却抵着剑镗微微抬起一寸,剑刃露出一点寒芒。 叶云舟另一只手化出若水剑,笑的漫不经心:“对了,宫主一直说是请我来,我还得跟你对峙一下,你对请是如何理解的。” 两人之间气氛肃然萧杀,叶云舟收回手握住剑柄踏前一步,就在他将要出招试探的一刻,慕临江却一合雨伞站到两人中间,沉声道:“放肆。” 他的伞尖压住叶云舟的胳膊,另一只手按住殷思的剑柄,眸光骤然一亮扫过两人。 殷思立刻恭顺地收剑跪下,叶云舟神色复杂,把剑收回乾坤袋,殷思对慕临江言听计从,不但不像原著中明里暗里维护男主,甚至还想打他一顿。 叶云舟叹气道:“你别站中间劝架行不行,很容易让我引起不好的联想。” 慕临江给了他一个适可而止的警告,三人在慕临江强压怒意的不耐中回了房间,殷思比慕临江还要高那么一点,但他从不在慕临江面前抬头,叶云舟发现他似乎对慕临江有着绝对的顺从敬畏。 “把你带叶公子回来的经过如实复述一遍。”慕临江往榻上一坐命令道。 叶云舟往桌边椅子上一靠,运起灵力试着烘干衣服,拿毛巾擦头发,殷思没有坐下,余光剜了叶云舟一眼,用他特有的简洁短句风开始讲故事。 叶云舟不动声色的听,殷思讲述的经过和原著没什么区别,他带两个亲信闯入护山迷阵,意外被机关所伤,这时男主的师姐——迟疏雨及时出现,解了机关,带殷思找到正在后山练剑的男主,男主不明所以,直接被打晕带走,中途醒来发现殷思手臂流血,绑匪的命也是命,就非要给他包扎,还送了瓶药。 慕临江听完之后转身打开窗户,吹了会儿凉风,又起身倒了杯桌上的热茶,盯着氤氲热气抬眸,几次欲言又止。 叶云舟颇为好笑:“宫主,要不明天再问?一会儿就到你的睡觉时间了吧,可别失眠啊。” 慕临江长吁口气,问殷思:“静微门没正门吗?” “有。”殷思如实道。 “你没带名帖吗?”慕临江又问。 “带了。”殷思跪下。 “静微门管事的高层都不在?”慕临江提高了声音。 “……在。”殷思咬了咬牙。 “那我让你尽到礼数请人回来,你绑架他是何意?若是我说话不管用,你何不出去自立门户!”慕临江猛地站起来,眼睛蒙上一层没有丝毫反光的漆黑,质问声急了些,弯腰发出一连串低咳。 叶云舟伸手扶了他一下,被慕临江挥袖甩开,殷思明显慌了,跪在地上忽然拔剑,调转剑尖对准自己胸口,叶云舟见状抄起慕临江放在榻上的伞对着剑身砸下去,抬脚把殷思的剑踩在地上,替慕临江解释道:“他说气话而已,我这个受害者还没追责呢,你自残干什么,先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不听宫主安排?” “……我不知道。”殷思紧蹙着眉,似乎有些恍惚。 慕临江喝了口茶消气,叶云舟又给他倒了一杯,安慰道:“儿大不由娘……不是,总之你冷静点,气坏了身子事小,没人管常羲剑事大。” “你闭嘴。”慕临江闭眼揉了揉眉心,殷思办事他一直放心,虽说殷思性格有点问题,但也不至于简单粗暴到这种程度。 “你之前说感觉不对,到底是什么意思?”叶云舟问殷思。 殷思稍稍抬了下头看慕临江,然后瞥向叶云舟:“带你回来路上,对你,感觉很特别,我不明白。” 叶云舟:“不明白好。” “我回来,现在看你,没有那种感觉。”殷思艰难地想寻找词汇描述自己的心情,又看了看慕临江,“我不喜欢你。” 叶云舟:“不喜欢好。” 慕临江扬手制止两人诡异的对话,他突然半蹲下去,把殷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往后退。 “别动。”慕临江低声道,直接上手压着殷思的额头逼迫他仰起脸,挨得有些近了,殷思不像应轩阳直接用灵力抵抗暝瞳,他任由慕临江的瞳色加深,即使指节捏的发青也不反抗。 叶云舟扯了下嘴角,心说原来慕临江逮着谁都能霸道一波,不管对方怕不怕暝瞳,他快步走到门边唰地开门,门口站着的卫一惊得往后一蹦,探头看见屋里,又看看表情异常的叶云舟,退到走廊小声道:“叶公子千万别吃醋!我们殷大人跟了宫主几百年,是宫主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关系特别纯洁!” 叶云舟:“……”几百年是吧,我怀疑你在浇油。 叶云舟摆摆手:“没吃醋,说起来殷大人为何要追随宫主?他看起来挺冷的。” 卫一神神秘秘道:“听说殷大人从前是做杀手的,但组织踢到铁板,就转手把殷大人卖了,宫主救了他,给他寻药疗伤,从此他就忠心追随宫主,他们认识这么多年,要有关系早就有了,所以公子大可放心!” 叶云舟已经放弃解释了:“你方才站门口有事吗?” “哦,我听说殷大人回来了,想问他些问题,不过也不急,你们忙着。”卫一自觉给慕临江扫清了一大误会,拱手告辞从走廊窗户跑了。 叶云舟溜达一会儿,敲了敲门回屋,慕临江在榻上盘坐调息,殷思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像是昏了过去。 “他中了某种精神控制的术法。”慕临江睁开眼睛沉重道,“他的记忆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却察觉不到自己行事违背命令,只不过术法中途已经消散,他感觉不对,这才提前赶回向你求证。” “原来如此。”叶云舟豁然开朗,他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如果殷思是因为中了术法才对自己产生特别的感觉,那是不是可以代表原著中殷思一直未能解除这种术法? 慕临江对殷思有恩,让这样执着又忠诚的人背叛,好像也只有术法影响才解释的通。 叶云舟不知为何突然有点错位感,前有程玖后有殷思,好像原著里慕临江的情敌都被收编妥妥的,没他什么事了。 “可到底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给殷大人施术?况且这有什么用吗?”叶云舟敲敲桌子不解,“不管是请还是绑,我都会来寂宵宫,若是挑拨两派关系,那以静微门的实力对上寂宵宫无异以卵击石。” “出去说,殷思神识耗损剧烈,别吵他。”慕临江放轻了声音招手, 两人关门下了楼,扫开长凳上的雪花在草亭里落座,叶云舟看慕临江的脸色也不太好,想了想又回去把那条薄毯拿出来,裹在了自己身上。 慕临江:“……” 叶云舟笑的很自然:“我才想起来我刚掉进过池塘,穿少了说不定会风寒。” 慕临江往长凳一边挪了挪,拍拍身边道:“过来。” “不要。”叶云舟果断拒绝。 慕临江似笑非笑地威胁:“你不过来,我就烧了你的凳子,届时我动用灵力伤势加重,就不能出门了。” 叶云舟表情一僵,半晌后郁闷地挪到他身边:“算你狠。” 慕临江就手把他的毯子扯过来一半披上,叶云舟戒备了一会儿,慕临江确实只是想要薄毯,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神秘人要集齐钥匙,阻止常羲现世。”慕临江继续话题,“一个静微门或许不足为惧,但若因此让煌都与默影都对立,那寂宵宫也不得不分心对抗。” “你认为给殷思施术的人,和神秘人是同一阵营,或者干脆是一个人?”叶云舟总结,“确实解释的通,不过你也别太高估我,我在寂宵宫有价值,在静微门不过是个普通弟子。” “不管怎样,我明日派人给静微门送个礼,你写封亲笔信,先将此事后患解决。”慕临江偏头看向叶云舟,叶云舟正在思考什么,他就顺手把叶云舟另一边肩上的毯子拽上去。 叶云舟怔了怔,干咳一声阻止道:“不行,我的师姐,迟疏雨给殷思开了门,那我在静微门应该还是失踪人口,你若要说明情况,师姐必定暴露受罚。” 慕临江略感意外,笑了一声,有些嘲讽的意味:“你这么护着你师姐?” “当然不是。”叶云舟不紧不慢的否认,“敌人已经在我们身边动手了,时间紧迫,明日上午我们开会商讨具体动身时间,和应殿主交接事务,我说过我知道一些灵草的位置,那些绝壁险境的天材地宝我稍后就去对照藏书,列个清单今晚完成,然后即刻派人去寻,但其中一样冰属灵植就在静微门禁地。” “什么意思?”慕临江疑惑道。 叶云舟摩挲着指尖,原著中这样灵植曾被男主用来救他的师兄,为此男主擅闯禁地受刑,师兄醒来时迟疏雨则冒领了这份救命之恩,封锁男主的消息,不让师兄知道真相。 叶云舟眸光深邃算计:“我要暗中联络迟疏雨,以此要挟她,让她将那株灵植带来给我。” 旅行指南05 慕临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此时的心情,如果叶云舟会读心,就能马上甩出一个名句——我偷电瓶车养你。 慕临江静默片刻,皱起眉,不妥道:“我不喜欢逼人做违背道义之事。” 叶云舟对天叹息,无声地说听听,这是反派该说的话吗。 叶云舟保证道:“放心,不是你逼的,我就是缺乏道义之人。” 慕临江:“……” 叶云舟微笑:“她出卖我的一刻就等于站上悬崖,她该庆幸我有需要她的地方,否则就不是交易,而是报复。” “行吧。”慕临江哑然,他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切入视角,打探道,“你和你师兄婚约是假,感情是假,那你师姐为何真心实意的厌恶你到出卖你的地步?” 叶云舟一噎,心里叹服不愧是阅本无数的慕临江,一下子就看出静微门人物的剪不断理还乱,他低头按着太阳穴,反省他对人物感情把控还是不到位,没想到出了纰漏,同时又浑身一震,发现了新的危机。 如果有天他和师兄见面了,旁边跟着慕临江,师兄开口就是你居然抢我心爱之人,这剧情岂不是世界线收束,又回到原著的高速公路上。 叶云舟感觉大脑深处又钝痛起来,他直到现在也没想清原著之于这个世界是什么作用,是预言,是参考,还是无需在意的黄色废料。 “现思说辞,来不及吧。”慕临江凉飕飕地说。 “其实是这样的,师兄对我爱而不得,师姐对师兄爱而不得,从而将我当成假想情敌。”叶云舟一拍大腿圆上逻辑,“可怜的傻女孩,非要喜欢弯的。” 慕临江:“你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这种剧情的话本慕临江都不稀罕看,他厌倦道:“我也不想过问你的私人问题,别将风波烧至寂宵宫,好好过完这三个月,我不会浪费精力管你。” “安心,我有分寸。”叶云舟轻描淡写,他默默回忆原著中出现的过的天材地宝位置环境,目光放空表情沉静,慕临江没有打扰他,和他并肩坐着,眺望茅草外干净透亮的夜幕。 良久之后,叶云舟忽然道:“你的伤,寂宵宫有谁知道?” “只有殷思知道实情。”慕临江说,“应殿主只当是普通旧伤。” 叶云舟若有所思:“有纸笔吗?” 慕临江点头,要从乾坤袋里拿出来给他,叶云舟扯了扯薄毯,指尖有些发青。 “怎么了?”叶云舟见慕临江停下动作,偏头问他。 慕临江凑近了些,叶云舟不得不往后仰,他被一片阴影罩住,还以为是身后有什么危险,就慢慢回过头,但随即手指覆上了一层微温的暖意。 “回去吧,别在外边写,对关节不好。”慕临江一本正经的摸过叶云舟冰凉的手,起身把薄毯披回叶云舟肩上。 叶云舟有些僵硬,他碰到过慕临江的手,大约是为了压制旧伤,慕临江的体温一向偏低,现在他居然能感觉暖和,看来确实冻得够呛。 “那我去一趟藏书阁。”叶云舟把薄毯叠起来还给慕临江。 慕临江看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接过毯子道:“早点休息。” 叶云舟化出若水剑,在慕临江老派的叮嘱中挥挥手御剑离开,直奔寂宵宫藏书阁。 …… 翌日上午,慕临江比往常早到了两刻钟,踏进夙宵殿时应轩阳正从门口出来,两人擦肩而过,应轩阳脚步猛地停住,又飞快后退回去,惊疑不定地打量慕临江。 “寝殿日晷坏了?”应轩阳问道。 慕临江说:“有点急事。” “默影都要沉了?”应轩阳脸色一变。 慕临江:“……”倒不必这么急。 应轩阳通了个宵,本来是要出去透透气,这会儿干脆跟慕临江一起进去,皱眉低声道:“关于那张图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慕临江想了想:“让殷思去查,我最近准备闭关。” “闭关?”应轩阳紧张,隐蔽的指指自己胸口,“没事吧?” 慕临江摇头:“无碍,只是有些阵法灵感,你一切照常即可。” “好……说起来小舟怎么还没到?”应轩阳跟到了慕临江书房门口,见房间上锁,斜觑慕临江直挤眼角,“你都把人家打伤了,就让孩子歇歇吧。” “我看该歇的是你。”慕临江冷哼道,“时间很富裕啊,天天在夙宵殿里写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交税了吗?” 应轩阳顿时被扼住喉咙老实闭嘴移开眼神,麻利的溜回楼下。 慕临江开了房门,夙宵殿楼下的广场台阶都没见到叶云舟的身影,慕临江站在窗口望了片刻,忽然想起他昨晚说去藏书阁。 叶云舟放下缺角的古籍,手边堆了一摞新旧都有的书,书房里都是纸墨的气味,桌面浮着一面闪烁的云图,他在上面划了几下,把书对着云图扔进去,书架自动排回原位,他抖了抖写完的两张清单,打个哈欠,这才注意到已经快巳时了。 他站起来,眼前闪过一片白花,有那么点将要猝死的感觉,揉着眼睛算计时间差不多该去夙宵殿了。 叶云舟开门迈步,结果差点和站在门前的慕临江撞在一起。 “果然在这。”慕临江退后一步,声音带了些无奈。 叶云舟站稳了,抬头时掩去疲色抢先道:“清单我整理好了,殷思呢?醒了吗?” “昨晚就让他回去了。”慕临江说道。 叶云舟径自往夙宵殿走,边回头扫了慕临江一眼:“你怎么不直接让他过来……算了,晚上不加班是吧。” 慕临江和他说了一遍自己和应轩阳的说辞,同时联系殷思让他去夙宵殿待命,叶云舟点点头道:“我们还算默契,我也打算让殷思去寻药,正好装作寻找钥匙,帮我们吸引一部分火力。” “你也许可以说的冠冕堂皇一点。”慕临江提醒他,“而不是让我觉得你拿我的下属当诱饵。” 叶云舟略一思考,笑道:“那就是让他借机将功赎罪,免得太在意自己遭人暗算坏了你的计划,这是为他好。” 慕临江板着脸:“你还是闭嘴吧。” 两人回到夙宵殿时,殷思已经等在门前,他在慕临江身后进了书房,单膝跪下行礼,十分规矩。 叶云舟则习惯性坐下倒茶,忽然就感觉一道锋利的视线朝他扎过来,像冷夜中闪过的剑光,他顺着不适感的来源抬头,发现殷思瞪完他,又缓缓垂下眼帘。 叶云舟端着茶杯笑了笑:“殷大人,不必拘礼,想坐就坐,若是看上我这把椅子,我让给你就是。” 殷思是没想到叶云舟直接怼他,语气恭敬却无感情:“少君言重,属下不敢。” “你为什么不敢?”叶云舟刨根问底,“我看应殿主就很自然,你如此特立独行倒让我惶恐。” “您是少君,礼数该然。”殷思冷硬的答。 慕临江站在窗口一声叹息,扬手把那张地形图扔给殷思:“都少说两句吧,都坐,养你们是为了听阴阳怪气吗?我怎么不养两只鹦鹉。” “属下知罪。”殷思接过图起身立在一旁,看了翘着二郎腿的叶云舟一眼,不再说话。 “那我就直奔主题了,殷大人,你手上的图你应该看得懂,我就不多说了,昨天卫一要找你,不知这几天发生的事你听他说过没有。”叶云舟正色道。 殷思一点头:“继续。” 叶云舟把两张清单铺开,拿出一枚玉简压上:“我与宫主要亲自前往寻找钥匙,宫主有伤在身,所以我做了一些准备。” 殷思瞳孔一缩,厉声道:“你知道宫主有伤?” 叶云舟挑眉表示不解,他没听懂殷思这个语气到底是惊讶他竟然知道,还是有一半“知道宫主有伤还让他出门”没说完。 “殷大人,冷静一点,你又不是他家长。”叶云舟不急不躁地敲了敲玉简,一道白光射向半空,光点像炸开的烟花落在空中,停滞不动,紧接着清晰的颜色从那些光点周围蔓延开来,有群山叠翠,有峻峭奇峰,有皑皑雪原,不同的风景组成一片山川流水的虚影,占据大半个书房的空间。 慕临江上前一步,放下了抱着的胳膊,没想到叶云舟整夜都在用灵识干画地图这种精细活,以筑基的修为不及时休息很容易头疼受伤,他诧异道:“你为何会知道如此众多的灵草位置?” 叶云舟心说原著男主每次都为了这些玩意九死一生,卖身救攻,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游历过不少地方,运气比较好。”叶云舟朝他晃晃右手腕,暗示自己实力也不错,“我根据藏书阁内的地形图和地方志绘制了精细的路线图,有哪些危险和注意事项也标注过了,我已经尽力,所以殷大人也努力一点,能尽快把东西带回来吗?” 殷思接了玉简和信纸卷在手里,罕见的有了些抗命之意,捏着信纸看向慕临江,又低头道:“您的伤,不能冒险。” “三百年前的擎雷山,我同样是在冒险。”慕临江语气平静,“我不后悔,殷思,你能明白吗?” “属下只愿宫主平安无事。”殷思屈膝跪倒,“如果宫主要走,等属下带药回来,保护您。” 叶云舟暗自摇了摇头,他看得清慕临江眼底的波澜,曾经的岁月挥斥八极金戈铁马,又如何能安于现状,慕临江只是无力,却不是无心。 “我能保护他。”叶云舟悠然开口。 “少君?”殷思明显不信。 “我还得澄清一下,别再叫我少君了。”叶云舟招出若水剑拍在桌上,右手并指一划,一道古朴剑影若隐若现附于剑身,他周身剑气一凛,“我们只是合作伙伴,那些消息都是他故意放出去钓人的,我不喜欢他。” 殷思略微睁大眼睛,看清那道剑影之后,就谨慎的收起了轻视,但对叶云舟的澄清还是将信将疑。 叶云舟笑了起来,瞥着慕临江调侃:“而且你知道他的伤,抡两下伞都喘口大气,还能逞什么威风。” 慕临江:“……” 殷思悄悄看了他一眼,殷思信了。 殷思对叶云舟的敌意消减不少,很快就转向另一个层面,不悦道:“宫主德行令人敬仰,你不喜欢,有眼……不识泰山。” 叶云舟十分确定殷思想骂他有眼无珠,肯定碍于宫主在这才给了个薄面说的文雅点,叶云舟看向慕临江,慕临江冷笑一声。 “有眼不识泰山。”慕临江微笑道。 叶云舟翻了个白眼:“殷大人早日出发吧,可别耽误了宫主的救命药。” 慕临江接了一句:“你也回去吧。” “嗯?我还有卷宗要整理。”叶云舟一愣,“晚上我打算再去藏书阁研究一下永昼灯所在州城附近的地形。” “你的命现在是寂宵宫的,听话。”慕临江走到他椅子旁边,伸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放轻了声音。 叶云舟微微一抖,刚要说他没事,却不想慕临江骤然抬手,动作迅捷的对着他颈侧劈了下去。 叶云舟眼前一黑,暗骂一句大意了,侧身栽倒在了慕临江怀里。 “年轻人还是太骄傲,不懂急事缓办。”慕临江扶着叶云舟的肩膀,弯腰穿过他的膝弯把人抱起来。 殷思犹豫了一下,问:“属下送他回去?” “不用了,我和他住一起,昨天落了样东西,正好顺路去取。”慕临江抱着人下楼,雨伞自动悬在头顶,遮下一片影子。 殷思站在房里,他越感自己头脑不够用,卫一趁机过来找他,敲了敲门。 “殷大人,宫主离宫之后的夙宵卫调度范围……” “卫一。”殷思打断了他的请示,“那些传言,是真是假?” 卫一小心地辨认了一下殷思的脸色,没看出来啥,只好实话道:“叶公子是不承认,但我觉得有猫腻。” “嗯?”殷思皱眉。 “您看,宫主抱过谁吗?没有,宫主和谁睡过一间房吗?也没有,宫主和谁盖过一条毯子吗?更没有!”卫一握拳一砸掌心,坚信自己的结论,“总之就是这样。” “他太弱。”殷思直言,他专精于剑,那道剑影确实有大乘之威,但终究是外力,并非叶云舟自身的修为。 “哎,这种事看眼缘的,殷大人您无欲无求,当然不明白。”卫一大谈经验,“而且您看,太在意修为不就等于相亲吗?我们修炼之人随心而行,何必要这些条条框框。” 殷思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听了卫一一堆废话皱的更深,捏着玉简就打算即刻上路采摘灵草,早日回来免得慕临江遇到危险。 慕临江把叶云舟送回别院,放在床上安置妥当,软榻上落了枚玉佩,他把玉佩收回乾坤袋,关门下楼,楼梯走了一半,身后却陡然传来一股被窥视的冷意。 慕临江攥着伞柄倏地回头,一片黑色衣角从楼梯墙边飘过,是叶云舟的衣服。 他心底纳闷,叶云舟应该没那么快醒,他提着雨伞轻步上楼,走廊一寸寸暴露在视野之内,那道人影不时出现在他的视野边际,走廊安静无声。 迈上二楼的一刻,慕临江怔了怔,叶云舟倚在半敞的门边,扶着门框,脸色苍白眉梢低垂,直直望着他。 走廊在防御阵法下漆黑如墨,像蛰伏着某种无形的怪物,和门一齐的棚顶有盏昏暗的晶石灯,橙黄色的光打落下来,叶云舟的脸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像画中之人般忧郁又美好。 慕临江突然觉得呼吸不畅,他看不清叶云舟眼中发亮的到底是反射的光还是眼泪,他低下头深吸口气,再看去时,房门紧闭,叶云舟已经不在那儿了。 ※※※※※※※※※※※※※※※※※※※※ 叶师傅(拿剑):我要打十个 船上说01 床上的叶云舟呼吸清浅匀称,双手压着被子,被慕临江摆出的睡姿规矩平静。 慕临江眉头深深拧着,站在床边盯叶云舟,不时扫一眼房门,总有种错觉好像它会无端嘎吱一声,打开条缝隙,透进走廊阴森的光。 一刻钟过后,叶云舟依然没有醒来或者起尸的迹象。 慕临江松了松伞,骨节发麻,他缓缓伸出左手,在叶云舟脸上拍了拍。 “醒醒。”慕临江轻声说,然后直接加重了力道。 叶云舟唰地睁开眼,眼中还没聚起清明的思维,就已经精准捏住慕临江的手腕。 慕临江干脆道:“你梦游吗?” “啊?”叶云舟发愣,支起身子接着感觉脖子发疼,脸色骤冷,“你打晕我,又打醒我,问我梦不梦游?” 慕临江又看了一眼门,从叶云舟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腕。 叶云舟揉着脖子撂下话来:“你最好告诉我现在是你梦游,我这就打醒你。” 慕临江瞄着叶云舟脸上浮现的红印和怒气,咳嗽一声严肃道:“如果不是你梦游,那就是我见鬼了。” 叶云舟:“……” 叶云舟指指太阳穴:“你去隔壁洗把脸再跟我说话,记得把这里的水控控。” 慕临江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没逗你。” 他把自己见到的画面给叶云舟描述了一下:“那个‘人’似乎要对我说什么,但视线错开一瞬,他就消失不见了。” 叶云舟听完后难以置信,谨慎道:“如果那个人是我,那我以极快的速度关门躺回床上,不管姿势模仿的怎么像,床单被子的压痕肯定是有区别的,你没有注意吗?” 慕临江语塞:“谁会注意这种细节。” “那你故意放慢上楼的动作,这期间我一直在走廊,床上的温度肯定有所下降,你没有第一时间试探吗?”叶云舟问。 慕临江:“……没有。” 叶云舟微微撇嘴:“而且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出手擒获可疑目标?这么奇怪的东西,稍微付出点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 慕临江:“……那奇怪的东西可能是你。” 叶云舟放弃地问:“所以这段时间你都干嘛了。” 慕临江道:“看你。”又下意识的瞟了眼门。 叶云舟突然笑了一声:“你不会怕鬼吧。” 慕临江脸一板肃穆道:“胡说什么,我只是怕你出事,慎重些罢了。” 叶云舟点点头:“也是,你毕竟是一宫之主,怕鬼像什么话。” 慕临江:“……” 慕临江拄着伞点了点地面:“这件事没头没尾,总之先记着,你自己想想有没有不为人知的恶习,癔症病史之类,现在先睡吧。” 叶云舟一听睡就脖子疼,发作道:“你打我这事我还没跟你算……” 他话还未说完,慕临江就故技重施扬起手来,叶云舟这次防备着,挡住他的手,得意道:“我不会中你同一招两次。” “我也不会两次用同一招。”慕临江翘起嘴角,右手的伞转了半圈,伞尖指向叶云舟。 一道浅淡的光落在叶云舟身上,他只感困意排山倒海,暗骂了一句又大意了,倒在床里睡了过去。 日薄西山时叶云舟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洗漱过后去了楼下饭厅,望梅已经按慕临江的吩咐准备好了饭菜。 叶云舟在桌前坐下,捏着筷子问望梅:“宫主今晚还来吗?” 望梅娇笑一声:“宫主走前说让您好好休养身体,他今晚就不来了,宫主还是很在意您呀。” 叶云舟不想听她的滤镜言论,让她自己去忙,看了看内务堂的闲聊,又发现了全新的劲爆流言。 慕临江宣布闭关,顺理成章他就变成了那个让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祸水。 但这群人还高兴的很,终于有个祸水让慕临江沉迷美色夜夜笙歌,免得他突然出现在哪条路上,导致心理脆弱的人连做几个晚上噩梦。 叶云舟明白了,慕临江就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寂宵宫的精神象征,敬畏归敬畏,没人盼望他真出来兢兢业业管事儿。 叶云舟替慕临江悲哀了一秒钟,吃过饭之后直接动身去慕临江的寝殿找人。 沿着夙宵殿的中轴线往北走,路上遇到的侍女仆人纷纷对叶云舟躬身行礼,叶云舟面不改色来到平坦大路的尽头,抬头便看见万丈山崖耸入云端,山顶宫殿遗世独立,巍峨壮美。 叶云舟腹诽住这么高,也不怕缺氧,他御剑上去,殿前侍女殷勤为他引路,语带笑意道:“宫主此时正在沐浴,我带您过去。” “不用麻烦,我在正厅等他就好。”叶云舟连忙摆手,这里的侍女都一副催婚的热情,实在有点消受不了。 “是,那我就不打扰您了。”侍女悄然退下,体贴地带上殿门。 叶云舟在正厅转了转,陈设布置庄重典雅,有些文人气息,匾额和楹联字体相同,笔锋随性畅快,意气飞扬。 “感觉如何?”慕临江出现在他身后问道。 叶云舟哼了一声:“字看着比你年轻。” 慕临江不以为意地笑笑:“不待在别院休息,这就想我了?” “想你的下属。”叶云舟没理他,开门见山道,“我要写信给迟疏雨,你找个可靠的人替我送去静微门。” “卫一吧。”慕临江道,“你就那么确定她会受你威胁?” “她可不敢让自己的形象在师兄眼里崩塌。”叶云舟道,“借用一下书房。” 慕临江给他领路,叶云舟握着毛笔写的行云流水,慕临江靠着躺椅端着份杂报看,不时饮一口热茶,看到末尾突然道:“有静微门的消息。” “说。”叶云舟头也不抬道。 “近日煌都静微门一内门弟子离奇失踪,内门上下人心惶惶。”慕临江念了两句。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叶云舟顺口接道,他把毛笔搁下欣赏了一遍自己的礼貌措辞,“拿来我看看。” 慕临江把抬手把杂报甩过去,叶云舟看了看报头日期,二月初八,还是新鲜的,他扫了一遍狐疑地问:“哪儿呢?” “翻过来,右下角。”慕临江提示。 叶云舟依言一看,果然在夹缝里发现了考验视力的煌都新闻,静微门失踪了一个弟子,全门上下师兄师姐师父通力寻找,数天过去一无所获。 叶云舟咋舌道:“殷大人办事果真周到,不过这么找下去,万一发现蛛丝马迹就糟了,让卫一誊抄一遍,附上一次性传音符,赶紧去送信。” 慕临江:“……”你真是被绑来的吗。 慕临江起身观摩他洋洋洒洒的委婉威胁,看完之后只感一股闷火无处发泄,特别是开头的见信好,嘲讽无比,而且这封信表面没有提到一点迟疏雨出卖叶云舟的事,只有当事人能看出其中关窍,就算被别人截获也无所谓。 慕临江忍不住问:“你为何如此熟练?” “做的多了自然熟练。”叶云舟意味深长地笑,“对了,你对我用的是什么术法?你不是不能用灵力吗?” “我的伞上附了几十种术阵。”慕临江解释一句,又面露鄙视劝他,“瞑寐诀都不认得,学剑也不能如此偏科。” 叶云舟无言以对,他的剑法出自本能,常识是抽空去藏书阁恶补来的,术阵方面一片空白也没办法。 “知道反省就好。”慕临江靠回躺椅上拿起另一份小报,“给你三天时间准备,需要什么暗器法宝去兵甲堂申请,三天后出发去风檐城。” “你还真积极。”叶云舟瞟了他一眼,慕临江只穿了一件单衣,领口松着,叶云舟没看见上次那片恐怖的旧伤,衣襟之下的肌肤白的毫无瑕疵。 慕临江发现他的探究,拍拍躺椅剩下的位置调侃:“这么关心我?那就留下来陪我吧。” 叶云舟果断动身离开,慕临江乐于嘴上逗他,实际没那个意思,他也懒得计较,直接去藏书阁补课。 三天时间一晃过去,叶云舟按慕临江的吩咐前往寝殿,一片巨大而广阔的阴影把宫殿笼罩在内,叶云舟抬起头,就看见一艘暗红木纹的船浮在云中若隐若现,高度似乎触手可及,压迫感源源不断的传来,他只能看见刻着流畅的阵法纹路的船底,金光不时闪过,神秘而又富丽堂皇。 这是夙宵卫的悬舟,叶云舟上次在夙宵殿外看见的姑娘负责开船,她放下舷梯,对叶云舟行礼道:“属下卫十二,见过叶公子,公子请上船。” “多谢。”叶云舟点点头,风檐城在默影都最北方,与煌都临近,慕临江不能动用灵力,他们只能乘悬舟过去,“卫姑娘,宫主在哪间房?” “宫主……啊,过来了。”卫十二往寝殿门口一瞥,正好看见慕临江撑着伞出来。 叶云舟本来已经踏上悬舟的舷梯,一回头看见慕临江步伐悠然,还坚持里三层外三层的华贵正装,一只脚又挪了下来。 总裁如叶云舟也知道微服私访的时候尽量低调,他看了看自己一身简洁的黑衣,朴素干脆方便活动,就上前拉住慕临江的袖子建议道:“卫姑娘一个是不是不太够,你应该带一队夙宵卫。” 慕临江摇头:“我们得隐秘行事,到风檐城后十二就开船原路返回。” “知道隐秘行事,你还穿这样?”叶云舟提高声音,“这土豪金贵气紫,一到村里不等查永昼灯,别人就以为你要买片山,都去围观了,还能调查吗?” 慕临江有些为难:“我已经换了简单的。” 叶云舟不禁后悔带他出门的决定:“哪里简单了,比昨天那套少根金线?赶紧回去脱了。” 慕临江不情不愿的回去捣腾衣柜,叶云舟跟进去,抱着胳膊把关,他发现慕临江奇奇怪怪的偶像包袱还挺重,里层衣服的袖子要窄,以便撑伞抬手时不露出手臂,衣摆必须长到盖上鞋面……虽然鞋面都被盖上了,但绣纹还要和外衫搭配,等等。 叶云舟看他奇迹宫主在线换装,起初还觉得他撩起头发合拢衣襟的模样赏心悦目,看了一会儿就审美疲劳了,心累道:“随便你吧,我们快走。” “我的船,还怕误时不成。”慕临江霸道地拒绝,“坐下,继续等。” 叶云舟:“……”我为什么要管他。 慕临江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低调了一点,进村不是买山而是买地了。 ※※※※※※※※※※※※※※※※※※※※ 突然感觉宫主奇奇怪怪的属性怎么越来越多……挠头 路上说02 两人一同上船,在窗明几净的船舱里落座,悬舟起航时平稳迅捷,舷窗外的流云飞掠而过,被白雪覆盖的山脉连绵不断,叶云舟托着下巴往窗外眺望,那些雪山和青松被花窗切成各不相同的小块。 慕临江抱着胳膊靠着椅背,片刻后又支起身子,指尖敲了敲桌面,找话题开口道:“经常坐?” 叶云舟想了一下明白他是指悬舟,心说悬舟是第一次,但飞机他可有不少架,就含糊地点点头:“差不多吧。” “看来你的底细我调查的还不够。”慕临江哼道。 “我就在你面前,你可以随意琢磨,何必浪费时间调查。”叶云舟说的坦然。 慕临江笑而不语,倒了杯茶端着,别开视线往窗外看,遐荒城星罗棋布的建筑映入眼中,他许久没离开过寂宵宫了,主城繁华兴盛又秩序井然,竟然生出恍如隔世的感叹,仿佛寂宵宫即使没有他,日月江河也轮转如常。 叶云舟听见他无端开始嗟叹,捏着茶杯指尖断断续续的摩挲,似乎有种融不进环境的无所适从,叶云舟猜他下一句话就是物是人非之类的沧桑感慨。 不出所料,慕临江拖长了音调说:“时移世易啊,老了,是该让位了。” 叶云舟:“……” 叶云舟突然好奇地问:“在苍旻界,各个境域的大乘期门派首脑里,你是最年长的吗?” 慕临江真思考了一下,犹疑道:“应该不是。” “那你给自己涨什么辈分。”叶云舟笑他,“慕先生,好好活着,还不到你退休的时候。” “借你吉言。”慕临江勉强客气。 叶云舟从果盘里拿过一个橘子剥皮,皮扫到一边,把橘子分成两半,慕临江自然的伸手,结果叶云舟开始精细的撕橘子上的丝络,慕临江只好把手缩回去,装作给茶杯添茶。 “想吃自己动手,我也想使唤佣人,已经在尽力克制了。”叶云舟良言相劝,“我们现在只是两个普通旅人,不要把宫主做派带到外面来。” 慕临江又叹了口气,放下茶杯不喝了。 叶云舟对于没能报复慕临江打他那两下耿耿于怀,看慕临江闷闷不乐就很愉快,拍拍手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本巴掌厚的精装书,船舱配置齐全,他拎着书去了隔壁书房,在案前坐下抽出书签继续研究。 慕临江跟过去,翻过封面一看,详解基础术阵一百篇。 他顿时有种明珠暗投的不服。 “你知不知道我是何人。”慕临江合上书页眯眼问道,双手撑着桌面俯下身注视叶云舟,“与其看这种粗制滥造的敷衍之作,来请教我不好吗?” “你又不能用灵力。”叶云舟抢回教材。 “但我能指导你。”慕临江兴致勃勃,“乖,叫我一声师父,我就传你秘笈。” 叶云舟眼睛一亮:“暝瞳惶音的秘笈?” 慕临江表情微微一变,冷脸道:“这个不行。” “开个玩笑,不靠外力令人恐惧才是真本事。”叶云舟轻笑一声,“我看书上介绍苍旻界的术阵高手,你和他们相比如何?” “什么高手,说来听听。”慕临江索性推开笔架往书案上一坐,很不以为然。 他的黑纱发带被他自己压住,看得叶云舟犯了强迫症,就伸手去想把它抽出来,碰碰慕临江的腰示意他动一下。 慕临江微怔,会错了意,以为叶云舟要小声说话,就单手按着桌面倾身挨近等他耳语。 叶云舟动了动嘴角,怕徒增尴尬还是没解释,慕临江拧着身子凑过来的姿势慵懒随意,轻挑眉梢眼里透着兴趣。 托他这张脸的福,这种动作也不会显得不雅,反而多了些韵致,比他待在夙宵殿时更添生气。 叶云舟阖了下眼,心说这是个不知几百岁,没有自觉的老人家,还是不要以俗眼看待为妙,他清清嗓子,翻开书册念道:“临渊宫谢桥。” “哼,他就是个射箭的,懂什么术阵。”慕临江嗤道。 叶云舟一听他开口,就想起给他念信时挑三拣四的德行,继续道:“莳花门流芳主人。” “养花的。”慕临江扭头轻蔑。 “修真境夏秋岚?” “经商的。” “南疆狱邪尊?” “炼毒的。” 叶云舟搓了把脸,忍耐道:“人家搞术阵都会射箭养花,经商炼毒,你会什么啊?” 慕临江闻言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动手把叶云舟指尖带下来的一缕鬓发绕回耳后,柔声道:“我慧眼识珠。” 叶云舟:“……” 叶云舟矜傲地说:“称赞我收下了,有我当你的合作伙伴,是你三生有幸。” 慕临江:“……”年轻人,谦虚点。 慕临江转身跳下桌子抖抖衣裳,背着手回卧房:“我给你时间认真思考,不跟我学可是你的损失。” 叶云舟确实在一刹那涌起要不就豁出去请教一下,但碍于颜面实在说不出口,更不想看慕临江在他面前得逞的洋洋得意,舒了口气愤而打开详解继续默背。 永昼灯在默影都最北方,地图上的路线微微闪着红色,他们距离风檐城越近,地图上的景色也随之而变,最后定在一座厚重安宁的城池上,永昼灯的范围被画了个红圈,就在风檐城边际,囊括了一个小镇,几座山和无数村落。 尽管将范围缩小到了这种程度,若想找到一个普通提灯大小的东西也不容易,两天后他们的悬舟在风檐城悄然停泊,整艘船设了隐形术法,把两人放下城后原路返回。 叶云舟站在慕临江的伞下抬手推了推伞面环视周围,他们落在一处园林,正值下午,天气干冷,行人寥寥,这里和遐荒城感觉不太一样,更有边疆的气息,慕临江突然把伞柄递到叶云舟身前,晃了下道:“拿着。” 叶云舟接过伞,偏头看向慕临江,只见慕临江从袖中抽出一条发带,黑色锦缎绣着银边,和他少见的黑色大氅像是一套。 他用发带覆住双眼,在脑后系了个漂亮的结,然后准确无误的从叶云舟手里拿回伞柄。 “你还看得见吗?”叶云舟不由得问,在他眼前摆了下手,没了那双晶莹的紫眸,叶云舟不知为何有些不爽,就越发觉得发带碍眼。 “只要我想看。”慕临江转向叶云舟,语带笑意,眉梢的弧度从发带上端挑出一点,“试试?” 叶云舟不动声色,右手背在身后掐诀运起灵力,一个以牙还牙的瞑寐诀还未施完,慕临江就敏锐地察觉,奚落道:“太慢,我就是真瞎都看见了。” “五天背完一本书,有这种水平我自己很满意。”叶云舟毫不气馁,暂时放弃偷袭慕临江,“走吧,拦辆轩车去路宁镇,今晚天黑前应该能赶到。 他们计划先去路宁镇打探一下情况,地图红圈的中心点是一处名为施家店的村子,位于起伏错落的群山之中,路途遥远又艰苦,慕临江雨伞的传送阵法有距离限制,如果不动用灵力,就只能传送到已经去过留下印记的地方,这种山沟显然无能为力。 叶云舟纵使能御剑,但慕临江拒绝和他同乘,叶云舟脑补了一下也觉得不妥,像○坦尼克号的经典画面一样,有点麻。 两人保守地选择了轩车,到路宁镇还被车夫多黑了两块下品灵石,天空大半是藏青色的,只剩西边山影上勾勒一层粉紫的晚霞,慕临江收起了伞,当成手杖点着地面,叶云舟回了两下头,总觉得慕临江这样更引人注意。 “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叶云舟收回视线提议道,羊肠小路上铺了一层薄雪,有些地方露着细密的石子,路旁的小店门窗紧闭,店招在晚风里飘的寂寞。 “打烊这么早。”慕临江扬起头望着一家成衣铺,“不过也不错,以前这些店根本开不起来,百姓忙于逃难,在几个门派辖内辗转流落,哪有如今安逸。” 叶云舟捉住他的袖子轻轻一拽:“走了,沉迷回忆过去说明你真的老了。” “哼。”慕临江意味不明的笑笑,“前面路口有家客栈。” “太简陋了,你确定习惯吗?”叶云舟问他。 “就怕养尊处优的叶公子不习惯。”慕临江揶揄道,“当年打仗的时候,我什么地方没住过。” 叶云舟心想我必不能让你看笑话,大丈夫能贵能便宜,他们从巷子里走到路口,近看这间钱家客栈果然很寒酸,招子缺了个角,灯光也黯淡昏黄。 叶云舟还未伸手开门,小二就赶紧过来招待,一阵冷风吹过,几篇雪花落进大堂,又要开始下雪了。 “两位客官,住店吗?”小二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吐着白气,站在门口给两人开门,“赶紧进来吧,外面冷。” “谢谢。”叶云舟点头礼貌道。 慕临江跟在他后面,小二这时才注意到他,抬头一看,发现慕临江蒙着双眼,又拄着个看起来像伞的盲杖。 “哎,这位大哥小心点,小店门槛高,别绊着。”小二好心地伸手扶住慕临江,心里惋惜这大哥怎么一表人才就瞎了,盯着那条蒙眼的发带仔细一看,心里却泛起点莫名其妙的害怕,总觉得背后发毛。 前面的叶云舟差点笑出声,他捂着嘴咳了两下,回头搀住慕临江,笑容温和无奈:“这是我家老太爷,眼睛看不见了,还非要出远门,倔的很,净给人添麻烦。” 慕临江:“……” 小二嘴角直抽,左思右想评价道:“您家……老太爷真年轻啊。” “是啊,保养好,心态好,身板还挺利索。”叶云舟说上瘾了,“就是拽的我们这些小辈受罪,像我都不如老太爷能走。” “哈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老人家身体好,是咱们当晚辈的福分。”小二被叶云舟真实的语气哄的莫名接受这个人设,“快让老人家坐下暖和暖和,那您是他……” “远房亲戚。”叶云舟飞快地堵回了孙子这个词,给慕临江抽开椅子,扶着他坐下,“他岁数不小了,无儿无女的,我不照顾他也不放心啊,受点累其实也没什么。” 慕临江攥着伞柄沉默不语,往椅背上一靠,果真有点大爷风范,他抬起一条腿悄无声息的踩了叶云舟一脚,看见对面的叶云舟表情一僵,抱着胳膊装作误伤,风轻云淡地扭开了头。 “小二,两间上房,上几样招牌菜,一壶热茶。”慕临江沉静地开口,往桌面上放了几两碎银。 还在和叶云舟扯皮的小二一愣,慕临江声音沉稳,好听又有气势,他像见了老板一样下意识的站直了听命,点点头飞快去办了。 叶云舟抿了下嘴,当面编排慕临江还挺开心,慕临江没说他什么,就在这时,门口又响起动静,一个大包小包的姑娘费力的用胳膊推开门,灰茫茫的雪和风裹挟进来,她跺了跺脚喘气,叶云舟回过头,眉头猛地皱起。 他看见那个姑娘头上正流下血,顺着左眼一直滴到地上,他赶紧伸手去拽慕临江,再一回头,那姑娘却好端端的站在门口,往冻僵的手上哈着气。 活人01 慕临江用眼神问叶云舟怎么了,结果想起自己遮了发带,就低声问道:“嗯?” “我刚才看见她头上都是血。”叶云舟面露狐疑,单手挡在嘴边小声说,“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是错觉。” “哦。”慕临江平淡地说,“那我就给你面子,不怀疑你眼花了。” 叶云舟发现他不信,啧了一声:“你认真看看,你的眼睛是花瓶吗?没有点破除幻象之类的作用?” 慕临江潦草地往门口瞄了一眼,道:“是花瓶。” 叶云舟:“……” 小二嘱咐了厨房炒菜,把两间客房的钥匙和热茶端过来,赶紧去招呼那个姑娘:“小姐住店吗?里边请。” “住一晚,再炒个家常菜。”姑娘甩甩发梢融化的雪水,笑容开朗精神,“路宁今年好冷啊,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车上山。” “小姐是外地回来的?那可挺幸运,明天中午搭赶集的驴车回山就行。”小二从柜台下拿出钥匙,“客房在楼上,我帮您拿包袱吧。” “那就好,我还怕雪封了山,回不去呢。”姑娘把两个包袱递给小二,跟着他上楼。 叶云舟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她,放在桌下的指尖一弹,甩出道灵力,在她包袱底下割出条口子,一个小布包掉到了地上,叶云舟起身追过去,弯腰捡了起来。 抬头的一瞬间,叶云舟再次清晰的看见她血肉模糊的后脑,一些冰碴混着血痂黏在头发上,血从她眼皮上淌过,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恍若无感。 “姐姐等一下,东西掉了。”叶云舟不动声色的叫住她,眨了眨眼的功夫,刚才的伤就都不见了。 姑娘回过头,看见布包连忙感激地接过:“多谢小兄弟,我都没注意。”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姐姐的包袱好像破了。”叶云舟温柔的提醒,表情恰如其分的纯真善良,“我们有多余的包袱,姐姐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补补就好。”姑娘有点犹豫。 “没关系,我和老太爷都是外地人,还想和姐姐问路呢。”叶云舟回手指了指老神在在捧着茶杯的慕临江,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就怕姐姐嫌我们麻烦。” “不会不会,那谢谢了啊。”姑娘摆摆手爽快地答应了。 “那我这就去找,一会儿给姐姐送去。”叶云舟看起来很开心,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到桌前。 姑娘先行上楼去放包裹,叶云舟低声对慕临江道:“你看见了吗?” 慕临江想了想:“看见了,你人美心善,一口一个姐姐,那姑娘对你毫不防备。” 叶云舟双唇紧抿翻个白眼,面色肃然:“没和你开玩笑,我刚才又看见她后脑受伤,绝不是能活蹦乱跳的伤势。” 他都说到这种程度,慕临江也没办法,招招手让他靠近点,拉下些发带,盯着叶云舟端详起来。 叶云舟急道:“你看我干嘛,看那丫头啊!永昼灯就在这附近,发生这种不正常的事必须要引起重视好吗?” “……没中术法。”慕临江一把掐住叶云舟的下巴,眼里闪着紫光,“我的确没看出她有问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试探一下再说。”叶云舟谨慎道,他伸手把发带又给拽回他眼前,食指蹭过慕临江的睫毛,指上泛起一点微妙的痒。 慕临江歪了下头,在叶云舟突然发愣时翘了下嘴角:“快去送包袱啊,别让姐姐等急了。” 叶云舟打了个冷战:“您可别叫了,折人家寿。” 叶云舟拿着包袱上楼,慕临江听见隐隐传来故作乖巧的说话声,摇了摇头,看见过叶云舟平时的模样,再看他蓄意接近别人,就觉得有些滑稽。 慕临江不由得假想,如果叶云舟一开始就装作柔善的样子,他们现在还会不会来这个偏远边城。 他试着在脑内模拟了一下,叶云舟对他说“我保证会帮你,求你让我给师父报个平安”“这个小厮实在迫不得已,求求你别杀他”“你的伤这么严重,出门太危险,还是好好休养吧”“殷大人也是中了暗算,他是个好人”。 …… 慕临江突然感觉很累,很丧,连抬杠挑刺的欲望都没有了。 叶云舟下楼时,惊异地发现慕临江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当然这个眼神是他凭心断定的,他在慕临江对面坐下,驾轻就熟道:“她叫施小梅,二十三岁,家住施家店村,家中只有母亲,明天我们可以跟着她一起上山,她已经答应把她伯父的空屋借给我们暂住,理由我编好了,你年轻的时候是个画师,现在老了眼睛不好,还想再来一趟曾经采风的雪山。” 慕临江:“……”执法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你应该会画画吧。”叶云舟确认了一句,“搞艺术嘛,就算有点异于常人的爱好也可以理解,所以我们跑来这荒山野岭也不是很可疑。” 慕临江回想片刻,道:“如果你看见的是真,要么是这位施姑娘中了幻术,要么是她确实受伤,但伤势因为某种外在干扰延迟了发作或被掩盖,甚至改变了她的记忆。” “你能帮她吗?”叶云舟指了指自己眼睛。 慕临江摇头:“她是凡人,暝瞳会摧毁她的神智。” 小二把四菜一汤上全,又送了壶酒,到柜台后算账,不一会儿施小梅也下来了,笑着对小二喊道:“大哥,我和叶公子拼个桌。” 慕临江听见瞪了叶云舟一眼,用传音不悦道:“谁准你擅自做主。” “是施姑娘热情淳朴,和我无关。”叶云舟摊手。 施小梅走过来朝叶云舟点了点头,叶云舟微笑还礼,她小心翼翼地对慕临江欠身:“抱歉,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您。” “坐。”慕临江没抬头,不咸不淡地说。 四仙桌坐了三人,叶云舟在桌底踢了慕临江一下,圆场道:“我家老太爷不爱说话,自从眼睛坏了,还怕生,梅姐姐千万别在意。” “没事没事。”施小梅也是豁达的性子,“我家爷爷也是,我看见…老人家,还觉得……挺亲切的。” 施小梅打量了慕临江几眼,话逐渐没底气,也越来越好奇,索性就盯着慕临江看了起来,半晌后打了个哆嗦,直言不解道:“老太爷仪表堂堂的,又这么年轻,我怎么越看越害怕呢。” 叶云舟以袖掩口装作喝茶,拼命忍笑,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直接问,慕临江闻言偏过头,又低了一些,叶云舟感受到一股阴沉的气息,直觉慕临江此时心情很差。 “他嘛,年轻时候得罪了人,仇家想让他孤独一生,用了仙家法术,别人仔细看他都会害怕,最后朋友寥寥,也就我愿意照顾他了。”叶云舟叹了口气,把桌子中间的红烧排骨换到慕临江面前,“这是排骨,您慢用啊。” 施小梅露出愧色,她的菜也上了,她就把自己的香菇油菜也推过去,努力看着慕临江:“老太爷,我点的都是素菜,您也慢用。” 慕临江幽幽吐了口气,这么一会儿桌子已经完全失去平衡了,他被当成残疾人关爱投喂,十分后悔刚进店时没给叶云舟一巴掌证明自己能打准,没瞎。 施小梅悄悄摸了下汗道:“老太爷啊……” “我姓慕。”慕临江忍不住说。 “慕老爷。”施小梅心领神会改称呼。 慕临江:“……” 慕临江拿起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块排骨,淡淡地说:“年轻人,不必勉强自己。” “没有,我胆子还挺大的。”施小梅端起碗来笑着说,她不怎么在意礼数形象,伸长了胳膊夹菜,“而且听叶公子说,您又不是故意吓我,因为没有办法的事就被人排挤恐惧,那多难受啊。” 慕临江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默默夹了片香菇。 叶云舟悄悄传音给他,故作吃醋地戏谑道:“老爷,我可是完全不怕你,你感动过吗?” 慕临江面无表情:“食不言寝不语。” “感动的都说不出话了是吧。”叶云舟表示理解。 三人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施小梅的心理素质确实有点强,大有脱敏治疗的意思,店家送的那壶酒慕临江不喝,叶云舟和施小梅各自分了一半,施小梅聊的开心,半真半假的抱怨,说他爷爷喝酒打牌脾气暴躁,还是慕老爷有风度,不愧是城里来的。 叶云舟当着慕临江的面大吐苦水:“我家老太爷其实更暴躁,生起气来就说两个字,特别拧巴。” 慕临江又踹了叶云舟一脚:“闭嘴。” 叶云舟指着他笑道:“看见没有,生气了。” 慕临江深吸口气,叶云舟和施小梅很快就以姐弟相称,相见恨晚,酒足饭饱各自回了房间后,叶云舟笑容一敛,关上房门后道:“我借敬酒的时机碰过她的手腕,没有温度。” “我看出来了。”慕临江一言难尽地看他,“别乱碰小姑娘。” “……我是想查清原因,目的很单纯。”叶云舟揉揉额角,忽然反应过来,“你的房间在隔壁,来我这做什么。” “布个隔音阵法,以防隔墙有耳。”慕临江化出伞来,在地上轻轻一点,一圈无形的涟漪扩散四周。 “我自己也可以。”叶云舟强调,“术阵一百篇我背完了。” 慕临江扬眉斜他一眼,伸手请道:“给你机会。” 叶云舟跟着他去了隔壁房间,绕着墙壁走了一圈确定面积,然后指尖聚起灵力,在空中画出浅灰色的阵图线条。 慕临江往门上一靠,片刻后实在忍不住了,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 “你嫌我瞎的不够彻底。”慕临江讥讽道。 叶云舟捏了捏拳头,勾歪了一点,空中阵图应声破碎。 慕临江拎着伞往叶云舟肩上一搭,敲了敲,清清嗓子道:“术阵,术法以运转自身灵力为主,沟通天地灵力为辅,而阵法以控制天地灵力为主,引动自身灵力为辅,你画个图都费九牛二虎之力,你用图还是用阵?舍本逐末。” 叶云舟:“……” 慕临江满脸都写着快来请教我,叶云舟几次开口欲言又止,勉强问道:“宫主有何高见?” 慕临江摘下蒙眼的发带,笑眯眯地用伞尖在空中划了几下:“看见了吗?简化版,阵图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自身灵力修为和周围环境灵活调整,学术阵脑筋要活,不要死记硬背。” 叶云舟有点挫败,又没办法还嘴,郁闷的同时还真想通了些诀窍,这让他更加郁闷,只能保持礼貌地哼道:“懂了,谢谢。” “叫声师父。”慕临江得寸进尺地说,“不然收你学费。” 叶云舟:“……”先斩后奏啊。 叶云舟:“我的钱是你寂宵宫拨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慕临江盯着他,忽然踏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低头凑近他后颈边的头发,皱起了眉。 叶云舟僵硬地站直了,不明白慕临江为什么突然抱住他,生怕听见一句也可以肉偿之类的经典语录。 就在这时,叶云舟袖中的传音符忽然泛起灵力波动,这枚传音符和他让卫一送去给迟疏雨的是一对。 迟疏雨终于下定决心联系他了。 ※※※※※※※※※※※※※※※※※※※※ 叶云舟:我就是背死,死外边,从悬舟上跳下去,也不会请教你一句术阵! 叶云舟:真香! 死人02 叶云舟向后仰了下头,努力别被原著耽误,慎重道:“能放开我吗?我要听个传音。” “你身上沾了别的味道。”慕临江按住他掏传音符的手,稍稍撤开一点距离,自上而下俯视叶云舟,在他耳尖轻飘飘的小声说,“是一种安息花的气味,这种花通常放在棺中,与死者一同入殓下葬。” “你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会有这味道?” 叶云舟站定不动,慕临江阴森森地说完,定睛看他的神色变化,结果叶云舟毫无波动,甚至还拉起一缕头发嗅了嗅,有点疑惑。 “没感觉到啊。”叶云舟茫然,“话说你为什么能闻到,和我平时哪里不一样吗?” 慕临江没吓到叶云舟,有点失望,反害的自己细思恐极,想起和施小梅吃那一顿饭,十分后悔没用灵力运一下暝瞳观察,导致他现在只能脑补叶云舟描述的伤势。 头上有伤口,多大的伤口?有多少血够一直淌的?脑浆其实都滴到菜里了? 他心不在焉地回叶云舟:“平常,另一种花香吧,像白冰兰,柔弱但坚韧,多生长在夏季的平原,花期三到九月……” “打住。”叶云舟黑着脸道,“恭喜你猜中我的皂角牌子,我这就换。” 慕临江顺手把叶云舟那缕头发拨回身后,在他身边踱步道:“说正事,这味道应该是从施姑娘那儿沾染的,安息花是坞城的丧葬习俗,距风檐城只有不到五百里。” “丧葬习俗……”叶云舟舔了下犬齿,“施姑娘是从外地回来,要么是她给别人扔花,要么就是别人给她扔花,基于她头上那道伤,我倾向于后者。” 他把自己的三观捏碎重组了一下,摸着下巴道:“会走会吃饭的尸体在默影都,也不奇怪吧。” 慕临江冷漠道:“你对默影都有什么误解。” “现在太晚了,不好去敲女孩子的门,明天我再试探一下,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叶云舟摸出震了一会儿的传音符,“你先去旁边坐着,那儿有风檐小报打发时间,我来会会迟疏雨。” 慕临江有点被随意应付的不快,他在桌旁坐下,捞起桌上的小报展开端起来,警告叶云舟:“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掂量。” “当然。”叶云舟朝慕临江一点头,抛起传音符,符篆上方缓缓聚起一面烟气组成的光屏云图,有个妆容精致气势汹汹的女子出现在云图上,她面容姣好,但在怒气之下显得有些凶恶。 “叶云舟,你到底在哪,这封信是什么意思?”迟疏雨指尖夹着一张揉皱的纸质问。 “师姐,您出卖我,我现在应该在哪,您还不知道?”叶云舟面露悲伤,“我一直以为师姐只是不喜欢我,没想到师姐想要我的命。” 迟疏雨别开眼:“我只是在巡逻的时候听见他们需要你,没想杀你,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你既然没死,那就自求多福好自为之,别再回来了。” 叶云舟深深叹息,嗓音发颤带了哭腔,惹得慕临江从小报上方探头惊奇,他委屈又难过地抽泣:“师姐,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才误入歧途,我理解你,也能原谅你,我不会恨你的。” 迟疏雨愣了愣,眼神躲闪,浮现出一瞬间的内疚,又很快被厌恶和嫉愤取代,她的唇角发抖,像尊严遭到侮辱一样,刚要开口。 叶云舟双肩颤抖,泣声逐渐变高,连成兴奋的笑,抬头只见他笑得开怀,眼中哪有一丝悲伤。 迟疏雨发现被耍了,恼羞成怒杏目圆睁:“叶云舟,你!” 叶云舟漫不经心地嘲弄道:“以为我会这么天真的你也太天真了,师姐,大家都是各凭手段的人,你千万别自卑,这次被我抓到把柄,你只是技输一筹,我并不会诘问你的道德准绳,毕竟我们坑害不成仁义在。” “叶云舟,你到底想说什么!”迟疏雨摔了什么东西,哐的一声,眼圈气的发红,“如果你想炫耀你的幸运,那你成功了。” “目的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叶云舟抿嘴笑了笑,“我来谈个交易,把禁地之内的冬鹤骨带到默影都路宁镇来,越快越好,往返路费我给你报销,你还能趁机旅行散心,我也不打算回去,师兄还是你的,所以希望你好好考虑配合,别让交易变成威胁。” 迟疏雨错愕的消化了半天这个消息,才低吼道:“叶云舟,我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是个卑鄙小人,师兄果然是被你的花言巧语蒙骗才会和你订亲!我一定要揭露你的假面具!” “别吧,师兄会相信谁,你心里清楚,我在他面前哭诉你暗中害我,他那么温暖,一定会保护我,你敢赌他信你还是信我?”叶云舟语气笃定,“我甚至可以装作被绑,让师兄帮我取来冬鹤骨赎我,不过那时你可解释不清了。” 慕临江捏着小报的手微微用力,把指捏出几道褶皱,拧过身子背对着叶云舟把小报翻到反面,什么都没看进去。 迟疏雨眉头紧锁权衡利弊,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朗润的声音:“师妹?我好像听见什么东西碎了。” “没事,我不小心打翻了碗。”迟疏雨下意识的摆出笑脸回应。 “没伤到吗?快让师兄看看。” “我真的没事,师兄这么关心我,以师弟的性子回来会吃醋的。”迟疏雨故作娇嗔,眼神锋利挑衅的看了眼云图,对面叶云舟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表情悠哉无懈可击。 “他吃什么醋,咱们都是自己人。唉,也不知道师弟跑到哪去了。” “师兄放心,我一定会陪你找到他。”迟疏雨温柔地保证,“你快回去休息吧,虽然师弟不在,但还是会有人关心你的。” 门外说了句幸好还有你在,叶云舟扭头看了眼端着报纸的慕临江,他捏着眉心,坐姿都写满了不敢苟同。 叶云舟在云图前鼓动道:“师姐,你不想让师兄讨厌你吧,在身败名裂和人财两收之间选什么,相信你是聪明人。” 不等迟疏雨再说什么,叶云舟直接掐断了传音符,符纸在手中烧成灰烬,他把飞灰一扬,随着逐渐散尽消失的残渣平静地吐了口气。 “迟疏雨,没什么心机啊。”叶云舟深感无趣,“她表现的越在乎,我的筹码就越多,可惜她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不明白这个道理,无聊。”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慕临江搁下小报,平淡之下蕴着严厉,“婚约是谣言。” 叶云舟缓缓抬头望着天花板,有点心虚:“你在意那么多干嘛,都是我的私人问题。” “若要让我不在意,就别在我面前玩弄感情。”慕临江一点点皱起眉,语气发凉,“谎言说的太多,小心我连你的真话都分辨不了。” “你也看见了,师兄他明知迟疏雨对他有意,还放任迟疏雨接近他,对她示好,你没必要同情这种人吧。”叶云舟走到桌边看着慕临江。 “我不是同情他,我是在给你忠告。”慕临江语重心长,“做人做事要有底线,太过唾弃人心,只怕最后忘记自己胸中跳着何物。” 叶云舟一时语塞,他目光渐凉,负气拖过椅子坐下,心想慕临江凭什么教训他,他还不是为了给慕临江配药。 他支起一条胳膊架在桌面上,撑着额头,他没有恐惧,不懂迟疏雨害怕自己的形象在师兄眼里破灭,他只知道利用,人皆有七情六欲,那他的心到底是不是心? 叶云舟从指缝里瞄了闭目养神的慕临江一眼,敲敲桌面问道:“你说实话,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慕临江睁开眼,摇头道:“没有。” 叶云舟嗤了一声:“五十步笑百步,你又懂什么感情。” 慕临江不置可否,挥挥手道:“下去吧,我要睡了。” “好,你清高。”叶云舟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连说两个好字,昂首冷笑道,“哼,你既然看不惯我的做派,药到手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常羲剑看在无辜百姓的面子上我帮你取,其他我概不负责。” 慕临江眼中寒芒一闪,坐直了,叶云舟头也不回头径自开门出去。 叶云舟的涵养确实不错,即使气到语无伦次,开门的动静也放的轻柔,确保不会惊扰左邻右舍。 慕临江按着扶手骤然用力,碎木崩溅的声音响起,其中一片木刺嗖地擦着叶云舟的侧脸扎进门板,削断了几根发丝。 叶云舟松了手,低头用指腹摸了下脸,没伤到,但尖锐的风带来的凉意还在。 叶云舟面带微笑地关门回头,下一刻身影疾闪,掠至慕临江面前抬脚踹上他的椅子。 慕临江惯性往前一仰,及时化出雨伞扎进地面,连人带椅一直向后滑到墙边才停住,伞尖在地板上刹出一道深沟。 “我翻脸比翻书快,别逼我动粗。”叶云舟眼神阴沉,“坐到这种高度,你的手难道就干净吗?大家都不是圣人,你还偏要分个高低贵贱,可笑。” 慕临江起身拖过椅背踹回桌边,眸色发暗,漫上丝缕的黑色:“你拿到药之后呢,继续和静微门虚与委蛇?需要的时候随时拿来利用,欺骗你师兄不值钱的感情?那么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在不同时间是否也有不同的用途?” 他的声音隐去了怒,却有种循序渐进的逼迫感,好像要理智且清醒的从叶云舟脑子里挖出结果来。 叶云舟有些烦躁:“你想怎样。” “你威胁迟姑娘,是她咎由自取,我既是得益者,就不得了便宜卖乖了。”慕临江无声地舒出一道深长的气息,抬起伞尖用袖口掸了掸,抬眸压下黑色,靠近了叶云舟,“你们之间既然并非真心实意,我希望你之后与你师兄坦白,解除婚约,人想往上爬没错,但靠出卖身体换来的权力,令人不齿。” 叶云舟扭头按了按眉心,慕临江不再逼别人出卖身体了,甚至还管教起想出卖的人。 “我就算出卖,那也不是卖身,是卖脑子。”叶云舟忍不住澄清。 “你继续吊着他,早晚有成亲那一天,还是要卖的,所以解了吧。”慕临江突然伸手拂过他垂落的鬓发,若无其事地说:“久不动手,生疏了,削断了你的头发,明天换个发型吧,另外,别再对我说谎了,我的余生宛如朝露,已得见尽头,若再充斥着谎言,你不觉得可悲吗?” 叶云舟挡开慕临江的手,欲言又止,他闷得慌,不想去看慕临江静如深潭的眼眸,在某个刹那又嘲笑自己,干嘛这么纠结,慕临江说什么,他大可表面答应,慕临江又不会读心。 可他抬起头和慕临江对视时,又忧患地担心慕临江真的看透他。 ……他什么时候也会担心了? 叶云舟微微阖眼,沉声道:“我有一个条件。” ※※※※※※※※※※※※※※※※※※※※ 周日要入v啦,明天请一天假码字,周日万更,谢谢小天使们嗷(づ ̄3 ̄)づ╭ —————————————————— 再插播一个新脑洞预收 ————————【广告】———————— 《职业病暗卫的宠妃生存指南》 资深暗卫傅秋锋,精通隐身试毒挡刀,深知干这行不得善终。 然后他就穿到一本宫斗权谋文里,成了第三章就死于火灾的男宠,一睁眼还能看见别人头顶的危机等级,壹最安全,玖最危险。 当男宠比暗卫更费命,傅秋锋决定出宫跑路,结果在墙头对面看见一个人,头顶数字居然是“兆”。 傅秋锋震撼不已同时职业病发作,跳下墙去打爆了刺客,力求找回暗卫铁饭碗。 史上最危险皇帝容璲:“……。” 他和皇帝吃个晚饭,顺便火场英勇救出皇帝,想要一件兵器,容璲:“好。” 然后赏了一柄雕花匕首,没开刃的。 他和皇帝微服私访,带着皇帝杀出叛军包围,请求配几个手下,容璲:“可以。” 然后送他一队亲信,都是娇弱婢女小姑娘。 他为给皇帝寻解药,孤身对敌重伤而回,皇帝又问他要何封赏。 傅秋锋看着容璲终于下降到壹的数字,苦尽甘来:“臣想做暗卫首领。” 容璲轻轻擦去他脸上血痕,柔声道:“不准。” “爱妃,站到光下来,这是我们一同护守的盛世河山。” —————————————— 容璲有个秘密,他能看见别人头顶的威胁等级,壹最安全,玖最危险。 他常年被玖包围,早已心如古井,直到他看见了那个面露愕然的清俊少年,头顶数字居然是“兆”。 然后这个史上最有威胁性的少年跳下墙来,为他挡了致命一刀。 —————————————— 首-发:po18ac.com (woo1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