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中第一流[1V2]》 第1章蓝桉 荼锦从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回到淮水镇。 被装进麻袋,在腐臭的烂菜里埋一整天,最后被八爷带回了他的老巢,揪着头发从袋子里拎出来,满屋无赖泼皮都在用下流的眼神打量她。 因为药效的原因,她几乎目不能视,四肢几乎不能动弹。头皮隐隐作痛,似乎又没有那么痛。 荼锦并不在乎,所有力气都用在聚焦视线,试图在那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分辨出那个身影。 她看见了。 曾经朝夕相处的爱人,在春色中耳鬓厮磨,在烛光里抵死缠绵。她怎么会不熟悉他的眉眼,就连他笑起来时梨涡,后颈上的那颗痣,她都能闭着眼睛点出来。即便只是短短一瞬,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她也绝不会认错。 她在赌,孤掷一注地赌他会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就像从前一样。 美貌的女子在柔弱时落泪,自是一副动人景象。她的长发散乱,额角上有一道骇人的疤,一身江牙海水锦袍满是脏污,脸色泛着病态的红晕。一束束陌生的视线变得愈发嚣张大胆,对她雪白的后颈肉垂涎不已。 八爷笑出满口黄牙,正要将荼锦像个破布娃娃似扔出去:“还有整一日,你们好好把握。留口气就行。” “不行!”不等众人蜂拥而上,藏在阴影里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把人连着袋子收起,紧紧护在了怀中,“八爷,那阉官的手信不是给您看过么,说了不能动她,否则一个子儿都没有。别这会子快活了一时,到时候钱也没有,命也没有。” 略一顿,见众人不再上前,才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八爷。一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一口吞了,可是要撑死人的。” 八爷听出他话里的软刀子,登时火冒叁丈,一掌狠掴了过去:“放你娘的屁!” 力道极大,打得男子当场吐了一口血。 “你他娘的全家都死光了,这样在乎银子作甚!当初要不是老子收留,你断的岂止是一条腿,说不定连命都没了。如今竟这样说起老子!” 八爷狠瞪他一眼,复又向众人道:“九年前,老子的亲侄儿去红香院花了二百两买了个小雏儿,结果一去不归,两个月后才在郊外的乱葬岗被人发现。老子查了许多年,后来机缘巧合遇见那时老鸨,她才告诉我侄儿便是被那雏儿杀的——而这个荼锦,就是杀老子侄儿的那个雏妓!” “什么朝廷钦差,什么大理寺寺丞,一个女人,若不爬床,怎地这样年轻,却那样身居高位?不过是床上的功夫好罢了。九年前是红香院里的妓女,九年后为前途地位,不惜给太监做对食!呵呵!婊子就是婊子,就算是太监,也不见得会疼个万人骑的破鞋,留口气不就行了,想那么做作甚!” “九年前?”男子吐掉嘴里的血沫,又随意一抹,隐没在暗处的脸上便多了一道斑驳的血痕,笑了声,“我要是没记错,荼锦今年也才二十一岁吧。九年前她才十二,八爷那侄儿多大年纪?再者说了,你的私仇,凭什么要连累我们兄弟发财?她身上关系的何止是那一万两,还有那批货!” 八爷一怔,满脸横肉抽动起来,迟迟没有说话。 倒是手下们交头接耳,不知谁起了头,嘟囔道:“八爷今个儿怎么这么怪!从前都和咱们称兄道弟,今个儿见肖督主把钱一送来,人就不对了。蓝桉是您自己的心腹,不过说两句公道话,不至于这样下手吧……”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开:“不论这荼锦是勾栏的妓女,是太监的对食,还是杀人的凶手。最紧要,她得全乎着才能换来剩下的七千两!不是兄弟们不在乎敬重八爷,而是这……是在是,太没理了些!” “管天管地,还管兄弟们肏不肏女人了?蓝桉说得有道理,咱们可千万别管不住家伙,做了顶缸了蠢事。万一落到那阉人手里也被阉了,可怎么办?” 八爷是淮水镇的地头蛇,如何会不懂人心。知道这会子人人都钻进了钱眼里,不仅泄私仇的想法落了空,甚至还招来了大伙儿的嫌隙。当即打了个哈哈过去,立刻改了说头,对挨打的男人道: “蓝桉。你跟我也快两年了,还从未见过你碰女人。方才是我做得不对,如今把她给你,只叫你一个人肏,就算是我给你赔罪了。” 复又去拍拍他的肩,刻意拉长了声调道:“蓝桉,我从来将你当亲兄弟看待。看上个娘们儿就直说,别拿兄弟们的感情使绊子。读书再多,也要用到该用的地方,不是么?” 说着一摆手,招呼众人先走,“兄弟们,这两日为得这些事情辛苦了,今日我八爷做东,请大家上百花楼喝酒去!想要几个娘们点几个,当是好好犒劳大家!走!” 众人一阵欢呼,顷刻间就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去了脑后,前拥后簇着疤脸汉子,热热闹闹走了。 等荼锦再次被一双颤抖的手从麻袋里捞出来时,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 她只模糊看见一个人影的轮廓,连五官都模糊不清。这间常年聚集着叁教九流的屋子充斥着恶臭、令人作呕的气息。就连握在肩上的那双手也很快就放开了。 可她还是颤抖着,用所有的力气开了口:“不要,不要再丢下我。” 第2章荼锦(H) 雪下了茫茫一夜,天地间纷飞的玉蝶被呼啸的北风吹的飒飒作响。 荼锦彻夜未眠,天刚亮便叫丫鬟铜环烧了热水,把本就白净无暇的十六岁身体洗出芬芳的香味,一头齐腰的乌发被沾了香膏的篦子反复梳拢,最后用两只小簪绾在脑后,鬓边别了两只清新的铃兰。换上压箱底的天水碧连枝袄裙,把自己装点的盛大又隆重。 最后坐在床边重重叹气:“好想他。” * 一年前她还是红香院里连名字都没有,最下贱的洒扫丫头,吃不饱穿不暖,饿得受不了就去街上偷。正巧那一回偷到了从刚从京城主家回来祭祖的谢小公子。那时的她又瘦又脏,在隆冬里赤着脚,头发蓬乱,被逮到现行时就龇牙咧嘴,像只疯疯癫癫的小兽。 皎皎如月的男子用力握住她攥着钱袋不放的手,却又露出怜惜又温柔的笑:好个可怜见儿的小茶①。 之后她的人生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对家人的记忆很淡,只依稀记得卧病多年的母亲姓花。可她身堕烟花之地,恐玷污了母亲的姓氏,谢小公子便为她取了荼锦这个名字。 ——荼锦,是形容繁花盛开,灿烂美好的景象。 * 谢小公子来的时候,小姑娘装扮一新的枕着桌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凑过去,在女孩儿脸颊上轻轻一吻,“小茶。” “唔……玊②哥!”荼锦立刻惊醒,黏黏糊糊要他抱,“怎么才来?” 谢同尘眉睫很浓,上面挂着雪花融化后的水渍,声调却很暖:“大雪封路,我走来的。” 他的肤色很白,却并不让人觉得羸弱,反而有一种出尘避世的清高感。相貌清隽俊秀,特别是那双眼,明亮澄澈,带着两分文气的清高疏冷,偏在望向她时总款款温柔。 此番前来,也只用木簪绾了漆黑如墨的发,一身便衣素裳,只腰间挂着一副玉佩,干净清减,且一丝不苟。 荼锦近来读书学到了一句话,觉得很合适此时他: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谢同尘把她拥进怀里,亲昵的问:“对了,小茶,功课做了么?” 他对她是一见钟情,却非见色起意。 当初他来到红香院一掷千金,替她还清了一屁股的债,成了她的金主,可他们在一起时并不是恩客和妓女,也从不做生意。他喜欢她,想要照顾她,为她奔波忙走也绝无怨言,一心只想给她一个完全别于从前的噩梦般的崭新人生。 少女动作微微一僵,挤出了个笑转过身,拼命点头:“做、做了!” “玊哥!”不等他再说,少女伸臂勾住了他的肩,好不委屈的盯着他,“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只想着那些有得没得。我就在这里,你都还没好好看呢!难道你都不想我?” 于是谢同尘从善如流地凑近她,在水色的樱唇上吻了一下:“想你。” 荼锦涨红了脸,却很快回吻过去,生涩又色情地舔着男人的唇瓣,把香舌往对方的口中渡,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搅。直到把自己亲得胸闷气短了,才终于放开。心在胸腔里狂跳,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将她烘得头晕脑热,搭在男子肩头的那只小手不断往下,最后停在了那一处不自然的隆起上。 她凑到他耳边,小声哼哼:“玊哥,我想挨肏了。” 清俊的小公子一挑眉,冠玉般的面庞微红,却是一把掐她的下巴:“趴好。自己把屁股撅起来。” 其实谢同尘是克己守礼的君子,亦是真心喜爱她。 偏她是这样的出身,所以格外注意将自己与所谓恩客区别开。若不是几个月前荼锦借着生辰胡搅蛮缠,他应当会等到替她彻底赎过身,带着她离开这里后才会碰她。 可……世事难料,他试过便食髓知味,自控力在方面根本起不了作用。 荼锦有些羞涩,却并不害怕,一件件将衣裳脱了,露出已经将养得玲珑许多的光裸胴体。起先拿手掩了掩,后来觉察到男子的视线逐渐焦灼,便又放下了。欲语还休地看了他一眼,便乖乖跪趴在美人榻上,高高翘起雪臀。 少女的私密处光洁粉嫩,被并拢的双臂夹成两瓣鼓囊囊的白面馒头,中间是一道细长的缝。 谢同尘试探着用指尖寻到那处,塞了半根指节,立刻就被热情的腔肉吸裹住,只浅浅抽送了两下,便咕叽咕叽往下淌了好多花液。小姑娘上身有些软,晃着腿冲他摆腰:“玊哥……肏我,小茶想吃……呃……疼!” 听到那个词就要脱口而出了,谢小公子气急败坏的往她的臀上扇了几掌,骂道:“叫你不要跟院里的那些个人学,往后这些浑话都不许说!再听见再要打!” 见她吚吚呜呜哭求饶了,才终于解开衣襟,将腰间那根早已昂让的性器送了进去。 一时被温柔紧窄的包裹住,才说不出什么责难的话了。 缓了缓,便扶着她的身子抽送起来。 荼锦收敛了一会儿,很快又奶声奶气的呻吟起来:“呃……啊哈……好舒服……最喜欢被玊哥肏了!好大……顶到里面了呀……” 谢同尘被臊得满脸通红,理智在让他尽快纠正她的坏毛病,可喉咙却被什么哽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身体却无比诚实地操控着兴奋涨大的性器一下比一下重地把有些时候不曾被浇灌的幼嫩花穴狠狠撞开,藉此来获得一浪高过一浪的快感。 大手压着不盈一握的纤腰,迫使本就跪趴着的少女更极致地曲折身体,上半身完全瘫软下去,臀却高高耸着,原本雪白光洁的臀肉被拍击的通红一片,上面还有几个分明的掌印。明珠蒙尘,美玉有瑕,却显得愈发脆弱娇柔,惹人怜爱。 从初见那一刻起,她便是新雪中一抹鲜活的艳色,是红尘中一枝新嫩的茶尖。是他的一眼万年,是他的一见钟情。是在他掌中盛开的花,是为他翩然起舞的雀。她是他认定了就不会再改的答案。 他渐渐也迷乱了,声音发着颤:“小茶……我的小茶……” 语气越温存,动作愈凶狠。 荼锦为自己的勾引付出了惨烈的代价,鬓间的小花在巅荡中掉了出来。 小钗被取下,散落的长发被年轻的小公子粗暴地握住,扯住地同时下身又被最大限度地反复贯穿。她惶恐又享受,不受控制地绞紧收缩,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根狞物的棱边是怎样地剐蹭那个敏感的点。 “唔……玊哥、同尘……到了,慢点、慢点……啊……” 近两个月不曾被开垦过的身体格外敏感脆弱,荼锦被近乎蛮横的顶弄送上绝顶,哆哆嗦嗦喷出一大股淫水。几乎有些跪不住了,不光腰酸麻,腿也打颤,脑袋被颠成了一团浆糊,混混沌沌的,根本无法思考,只本能瘫软了,任由谢同尘予取予求。 谢小公子虽性格儒雅,好诗文,自小也没少练过,所以家里人放心他出远门。即便贼人宵小也不在话下,何况是这样个娇软可欺的小妮子。固然禁欲了一阵子的自制力远不如先,却也是让荼锦连着泄了两回,才松了精关,抽出来射在了她光洁单薄的脊背上。 “小馋猫儿,这下如愿了?”发泄过的谢同尘又是那副风清月朗的做派,拿了巾帕替瘫软着呼呼喘息的少女把身体擦净,又捡起衣服为她披上,“下雪天凉,别冻着。小茶乖,站起来一下,帮你穿裙子。” 荼锦双腿还在打颤,需要撑着他才站得稳。穿好后又坐回他怀里,邀着他的胳膊使劲蹭了两下:“玊哥最好了。” “嗯。你先歇一会儿,晌午带你出去吃东西。”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自然地又问道,“功课放在哪里了?我要看看你做得认不认真。” 荼锦原本晕红的脸微微有些发白,扯住了欲走的谢同尘,知道怎么也躲不过了,就嗫嚅着说:“……我错了。我、我……我太想哥哥了,总是没心思,所以……只、只摹两帖……” 意料之中。 方才她主动求欢是他就猜到了,本来应该狠狠拒绝,再抓个现行的,结果自己……唉! 谢同尘也理亏,不再端着架子教训她。 思来想去还是生气,拎着她去书案前坐下,将笔墨纸砚一件件铺在她面前:“现在就给我继续写!写不完剩下叁贴……就……” 他略一思衬,狠狠拧了一把她的小脸,“写不完就肏死你!” —— ①小茶:对小孩子的美称。(历史上是唐朝的叫法。但本文架空,设定里是京城里的特殊叫法) ②玊(sù):谢同尘的字,寓指美玉有瑕。 第3章同尘(H) 谢小公子个性洒脱,办事却雷厉风行。 荼锦被困在红香院,不仅仅是一纸卖身契,还有一桩棘手的旧案,其中牵扯了不少人事,当初就废了老鸨不少功夫,甚至花重金买通了衙役和师爷,才将将压下。他亲自接手,一样样梳理善后,甚至特地回了一趟金陵,请了一个世交的面子,前后花了小半年才处理妥帖。 过了元节,便带着小姑娘踏上了回本家的路程。 前后近赶了两个月的路,才终于在雪消冬减时踏上了通往京华城门的官道。 马车悠悠地驰行,隔着厚厚的毡帘,外面有被风吹得叮铃作响的铜铃声。 少女枕在年轻男子的膝头,没有梳拢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耳上带着一对丁香小坠,露出的雪颈纤细脆弱,睡梦中的侧颜天真又全无防备,不知掉进了怎样的梦境,一双黛眉轻蹙,水润润的唇紧紧抿着,喉咙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咕哝。 凑近了仔细听,才辨认出破碎的音节:“玊哥……我乖……我一定乖……不、不要……”声音带着浓厚的哭腔,“不要让我一个人……不要……” 谢同尘轻叹,在她的额前轻轻一吻,握住了她的手。即便知道是梦话,也耐心宽慰:“不会的。我永远都会陪着小茶。” “玊哥!”荼锦迷迷糊糊醒了,从他膝头爬起来,转而扑到他怀里,惊魂未定的眼泪一颗颗跟着往下落,“我做噩梦了……我梦到我们去到京华城之后走散了。那里好大,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人,我到处找你,总觉得远远儿的看见了你的背影……可是我怎么喊你也不听,不肯回头,我追不上,就蹲在原地大哭。” 小公子失笑,捋了捋她如绸的黑发,“梦都是反的。你头一回这样舟车劳顿,难免思虑过多。再两个时辰就要到京华了,下了车好好休息一会儿,好了我再带你四处去玩。” 说话间压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一定牢牢牵着你。不会丢。” 谢府的马车气派宽绰,正中有个正燃的熏笼,里面烧着香丸,把车舆内熏得又香又暖。帷裳一早换成了厚厚的毡毯,隔绝了冷气,也使得内里十分安静。 荼锦睡得双眸迷离,脸色酡红,好一会儿才从噩梦中平复过来,很快就像小猫似的舔起男子的颈窝,“玊哥哥……” 她含住他颈间的一小块皮肉,发力嘬了一下,立刻就种出一朵红梅,随后眼对眼,鼻尖抵着鼻尖,低低的喘息,却一言不发。 小姑娘有一张恰到好处的鹅蛋脸,眼圆而大,神采明灿。肤白而体匀,四肢修长,手足纤细,是在北地相当罕有,如同水秀山青般的清灵美丽。初见时那样狼狈且剑拔弩张,他都对她一眼万年了,何况是这样有意的勾引。 谢同尘喉头发紧,有些焦躁地揉了下她的脑袋,“小淫猫。睡醒了就发浪?” 荼锦抿着唇偷笑,解开上衣的盘扣,也不脱,而是从腰间往上捋,直接把一对白生生的乳肉捧着往前送。 谢同尘耳根开始发烫,并不客气地抓住了其中一只奶儿,饱胀的乳肉从指缝见漏出来,掌心压着尖尖的乳粒轻摩惹得小姑娘发出一连串压抑的低哼。 于是他又俯身去吃另一只,在奶香的软肉上舔了又舔,再用齿去噬咬那颗颤盈盈的蓓蕾,轻声哄道:“心肝儿,想叫就叫。” 向来胆大包天的荼锦却瑟缩了下,红着脸把手指送到口中咬住,拼命摇头。 谢家虽然不是簪缨世族,却也是赫赫有名的皇商之一。 在京华的本家昌荣繁盛,家主谢宏昌时当壮年,将生意办得红红火火,长子谢齐光早早成家立业,颇有乃夫风范,次子谢芝和自幼随着父兄四处游历,才二十有二便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 谢同尘是最小,也是最受宠爱的一个,在父兄的光环下活得逍遥自在,醉心诗词山水,写得一手好字,还有副清俊英朗的脸,向来是众人,乃至京华城人心中不染尘埃的高傲存在。 自己无父无母,出身勾栏,本就是高攀了他。如今随着他入京,免不了处处仰仗他,所以一路都格外谨慎克制。一帘之隔外就是车夫与随行小厮,自是不肯把放荡轻浮的性子教旁人知晓。 “怎么?”谢同尘慢条斯理地,将她的上衣被一件件盘剥了个干净,一面说一面在她肩头轻吻,“小茶,你是不是怕?” 荼锦尽力放松身体,但还是因为没入身体的肉刃尺寸过于粗壮而从指缝见漏出一声低吟。很快又自行咽下,艰难地一坐到底,随后大口的,无声喘气。 只这么一会儿,就羞出一身热汗。 然后才用水雾蒙蒙的眼去看他,点了点头,“嗯。” 也只有谢同尘面前,荼锦才会流露出真实的软弱。 她八岁被家里二叔卖到红香院,换了十两银子和一壶酒,彻底成了一件商品时就害怕极了。 荼锦的皮相好,用老鸨的话来说,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最能勾男人的魂,所以除了会强迫她去学如何蛊媚男人的房中术之外,待她也还不错。 十二岁那年,一个从未见过的恩客花了二百两要买走初夜,她害怕得发抖,整夜整夜流泪,总说把自己当女儿看待的老鸨亲自替她洗濯,拿出了压箱底的金簪为她添装梳拢,却没有为眼泪动容一分一毫。 所以她用那支金簪刺死了那夜要扑倒身上来的醉鬼,也彻底断送了自己的未来。 妓院要做生意,当然不敢把事情张扬,也花了不少功夫才把事情遮掩下去。她作为罪魁祸首被毒打了一顿,养了半个月才将将回了一口气,之后就成了勾栏院里最下贱的洒扫丫头。 老鸨并不是没有法子让荼锦再接客,而是存了心要先挫她的锐气,让她做最脏、最下贱的活,不供吃穿,不问冷暖,只待哪一日她跪在她面前认错,求她找男人来肏她,才会给她一条生路。 荼锦无时不刻都在害怕,却凭着一身倔骨头死抗。如果没有遇到谢同尘,还不知会有多少个暗无天日的叁年。又或者会耗光老鸨的耐性,再次被标上光线的价格,重新变成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现在的她似乎即将要去到梦寐以求的高处了,可一切都还是那么不真切。自己仍像是枝头飘摇的枯叶,不知什么时候就就要随风飘流。 只有在和谢同尘这样严丝合缝的楔连在一起时,荼锦才能真真切切体会到慰藉。 “我怕像那个梦一样,怎么也追不上你。”她的声音闷闷地,不忘认真地摆腰,吞吐着深埋在身体里的那根火热的性器,一声比一声叫得娇弱,“玊哥……同尘、同尘……” 谢同尘被她热情的包容绞得脊背发麻,作为安慰,他吻住了她委委屈屈的小嘴儿,轻易就撬开了她的牙关,舌头掠过她的口腔,含着她的舌根吮吸。小人儿吚吚呜呜的哼哼,口角处往下淌着涎水。难舍难分地亲了好一时才放开。 “不会的。你不用追,我会等你。” 荼锦她向来在房事上放得开,动情时又娇又痴,简直媚到骨子里。偏这回死命端着,明明被扶着腰,一下下都吃得深到 不能再深,脆弱铭感的宫口被狠狠拓开,身体被开发到极致,每一次抽插都让她爽得浑身发颤,就是不肯出声。 手被按住了不能塞,就匍进他怀里,咬他的衣襟。 她越忍,下身就绞得越紧,谢同尘光是费力自持都花了许多精力,胡乱在她光裸的肩胛上吻,托着她的臀上下巅动,很快就交媾处的淫液就打湿了彼此的下裳,还淅淅沥沥地滴到了地毯上,愈发响亮的带着水声的拍击声在紧闭的车舆内愈发响亮。 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射了她满满一腿。 清理过后,空气不流通的车舆内还残存着浓郁的腥膻味。荼锦怕羞,不顾冷也坚持要透气,谢同尘只得拿了厚毡毯出来将彼此都裹住,将一侧的车帘揭了个小缝,立刻有凌冽的风吹进来。 他把小姑娘严严实实挡在怀里和毡毯里,“你才发了汗,不能吹风。” 荼锦被护得像只鹌鹑,头都直不起来,无所谓的说:“哪有那么娇弱。从前我过冬直穿一两件都不见得生病,这不算什么。” 结果惹得谢同尘紧紧皱起眉。 每每听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起不堪的从前,他就忍不住加倍怜惜。 不一会儿,他重新把帘子放下,沉声说:“小茶,还是随我回家吧。我父母兄弟都是极好相与的人,你也是讨人喜欢的姑娘,大家都会疼你的。” “不。”荼锦在一点上很坚持,她可以把性命和身体都交付给谢同尘,却不愿意将自己的人生寄托给任何人。 当然,她不会在心爱的面前表现的太要强,只是含着眼泪摇头,“我害怕。我这些年独自一人惯了,太热闹本就不自在,何况还是你的至亲……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他啼笑皆非,掐了下她的脸蛋:“我哪里是害你了!唉……也罢,晚些我先将你在我家的客栈安顿下来。到时候再看,你是同我住,还是单独添置个外宅独住。” 她立刻乖巧点头:“好。都听阿……阿、阿嚏——” “你看看!我就说要病,你还不听劝!”谢同尘又按了一把,彻底把她掖进了毯子,“现在,立刻,闭上眼睛睡觉。晚些入城了一概由我安排,由不得你说话。” 荼锦哪里在敢出声,偷摸着擤了擤鼻子,满心甜蜜地闭上了眼。 她想,这回一定是个美梦了。 第4章督主 “花姐姐。” “花姐姐。” 荼锦在声声轻唤中幽幽转醒。一睁眼,被刺目的光照得一阵晕眩,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视线逐渐聚焦,看清了伏在身边痛哭的美人。 肖宁仍是那身大红大紫的日月织金的妆花罗袍,头戴梁冠,有张美得几乎不真切的脸。俊逸的眉眼雌雄莫辨,高挺的鼻,有副薄而精致的唇。眼睫浓长,眸子幽黑,带着湿润的泪意,就此时憔悴颓唐都带着令人动人的强烈美感,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灵妖。 她习惯性地想宽慰他,稍一动作,胸口便一阵钝痛。 几乎是不受控的,叫出了那个名字:“谢同尘。” 随后就是汹涌的泪意。 荼锦丝毫没有发觉握着自己的那双手逐渐变得冰凉,一面流泪一面紧紧抓住他,又哭又笑道:“小宁,我看见玊哥了。我找到他了!” “喔。”肖宁怔了怔,旋即抬起眼望着她,“是么?” 原本他的眼瞳乌黑澄亮,此时却空洞无神,声调变得执拗又愤怒,“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这就是你明知道那是伙人本就对你图谋不轨,也要甘心入局的理由?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 “小宁……” “见到了怎样,见不到又怎样?当年他既走了,自是要与你一刀两断了,你何苦再念着他?咱们这一趟下江南来是为的什么?皇后力荐你来,为得是见你重蹈覆辙 ,连累她在太后面前失信么?!” “是我失职了。”荼锦扶额,摸到上面缠着的厚厚绷带,尚有些恍惚。她知道他字字箴言,都是为了自己好,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下落,“回京之后,我会如实上报,向太后皇后领罚。” 只是心里到底难过,于是别过身抹泪。 “对不起。”肖宁起身坐在床边,试探着把她的手捧到心口,“花姐,我不该在你病中时说这种重话。我只是、只是太生气了……你能有今天不容易,我不希望你因为一个男人就轻易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荼锦顺势往后靠,被他眼疾手快先垫上了靠枕,她心底一软,想起这两年一直都是他这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虽然有些时候他关心太过,会让她觉得不舒服,可念着他是一片真心,从来都忍了。 只是这一回…… 肖宁看出荼锦眼中的深意,脸色变了变,眼中又浮起了水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花姐姐,你别生气,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扬手,狠狠掴了自己一掌,白净的脸庞上登时浮现了清晰的五指印。 荼锦被吓了一跳,心中那点说不得顿时也烟消云散,忙伸手去抚他的脸,心疼道:“你这又是何苦?我、我……唉!我只是……有些头疼,没有怪你。” 肖宁贪恋地捧着她的手,感受她掌心的温暖,流着泪道:“你说,谢小公子下落何处,我派人去找。就算是把这淮水镇掘地叁尺,也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荼锦有些欲言又止。 她到底没说出口,只替男子揉了揉肿起的半边脸,问起:“我睡了多久?你看看你熬得,眼睛都红了。” “我贱命一条,怎样都不打紧。只要你好,什么都值得。”肖宁得寸进尺,又往她身旁挪了半寸,“姐姐,小地方的流寇上不得台面,要钱不要命。张口就是一万两,却不知我敢给,他们却没命拿!你这两日昏睡,我已经将镇上的地痞抓了七七八八,按章盘问过了,参与了的丢进牢里,家伙式都上过了一遍,余党的下落也吐得干干净净,再给我几日,定能都拿来。” “小宁。”荼锦紧张起来,“你抓的那些人里,有没有……” 肖宁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淮水镇是荼锦是家乡,亦是要去到金陵的必经之地,五日前他们途径此地,她不愿在此多留,连过夜也不肯,歇了半日就要走。此番他们下江南的消息中途被内鬼泄露,于是路上格外谨慎,每到一处,都会派手下仔细探查,那时便发觉这镇上的叁教九流心怀鬼胎,似是蠢蠢欲动。 本来就要走了,可他仅仅是在驿站写了封信的功夫,便把她弄丢了。 按理说是不该的,这回他们是微服私访,带来的人不多,却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花姐向来行事也缜密,一群混混,不可能有那样通天的本事。 他一直都不明白,直到后来找到烧得浑身滚烫的她,听见迷蒙中的她翻来覆去地念起那个名字:谢同尘。 “是谢同尘绑了你?!” “不,不是!”荼锦立刻辩驳,“他救了我。” 是了。荼锦在被捋走时被下了过量的春药,神奇的是却并未被欺辱过。高烧正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纾解,所以才落在了病症,需要仔细调养一段时间。 “我记不太清了,甚至没有看清过他的脸。但是……我就是知道是他。小宁,你只传话下去,若那些衙役遇到……遇到一个跛腿的男人,记得请他们留下情面,即可来同我说。好么?” 肖宁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用手掩着,作势干咳,才把呼之欲出的笑意生生压住了。 缓了一时,才沉下了眉眼,作出一副吃惊又痛惜的样子来:“谢公子……瘸了?” 荼锦深深叹气,咬得下唇发白,艰难地点了点头:“我也希望我是看错了,毕竟我还没有看清过那人的正脸。不过……很像,真的很像!我觉得我不会认错……” “没关系。花姐,你别担心,我即刻派人去找。”肖宁温情款款,又对她哄了两句,劝她躺下再休息休息,起身就便走,“你好好歇着。这事容不得蹉跎,我头先放了狠话,若迟了一刻两刻,只怕要出岔子。” 小桌子战战兢兢在门外守了两个时辰,看见自家督主顶着半张肿脸,春风满面的出来。他满心疑惑,凑过打了个千儿:“干爹,您这是……这脸……” 肖督主心情极好,摆摆手并不在乎伤,冲他一颔首:“传我的话下去,但凡是镇中的瘸子,通通乱棍打死。一个不留。” 第5章含誉 一缕轻烟自鲛纱帘帐后扶摇升腾,带出香甜腻软的气息。 荼锦才来京华两日,因为还没有定下住处,便被谢同尘接到在谢家名下的青云阁暂住。青云阁是谢家名下的酒楼之一,不接寻常客人,往来的只有权贵豪绅,她被安置在最清幽的顶层,白日里吃茶看花,入夜伴香而眠,日子过得清闲自如。 偏偏今夜,她被一丝若有似无的、猫似的哭叫自梦中惊醒了。 谢同尘回了京城,便不如从前在江南时自由,匆匆将她放在这里,便说要回家办件事情,要过些时候才能来。她虽然也有十六岁了,可到底只是一只浅滩间的虾米,倏地来到京畿这片广阔盛大的海,多少有些茫然无措。接连两日都不曾出房门半步。 可那哭声隐忍又凄厉,在夜色中四散飘荡,荼锦浑身发麻,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十二岁的那年,当那个猥琐的狎客扑倒自己身上时,她也曾这样无助又绝望的求救过。 只短暂思考了一瞬,她便披了件外裳,推开门,去找那声音的源头。 她在顶层找了一遍无果,旋即下楼,每往下走一阶,声音便清晰一分。哭声中夹杂着含糊的哀求,锦帛撕裂声、桌椅碰撞声……被烛光映照的朦胧的窗纸上映出两个影子,当中一个轮廓瘦小的,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影子不断的变大缩小——是在被一下下往棱上撞。 荼锦僵在原地,被回忆带来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侵袭,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双腿发软,只一臂死死撑着凭栏,才不至于径直摔下去。 理智在心中叫嚣着自己的无能为力,本能也让她不自主地转身要逃。 砰—— 那扇门轰然破开,伴着浓烈的酒气和脂粉香味,还跌出一个浑身赤裸、遍体鳞伤的少年。他的长发披散,却遮不住身体遍布的青紫淤伤,四肢纤细嶙峋,腰间的肋骨被白皙的皮肤绷得清晰可怖。痛得几乎直不起身,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血从发间渗出,地上一片狰狞。 “我数叁声,滚进来。”里面传出来个醉醺醺的声音,“不然,还有你的受。” 伴着一声令人发寒的短促笑声。 荼锦往上跑了几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又回头,冲下去一把抓住地上那人,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他拖回了楼上,躲进了自己房中。 也好在少年瘦弱,除了在楼梯上磕碰了两下,这一切都进行地十分迅速,起码在她关门前,还没有听见那房的主人再说话。 大抵是还在等他的‘狗’乖乖爬进去。 “嘘——” 荼锦把门闩死,转过身叮嘱他,只是极其简单的一个音,却因为惊惧而颤抖沙哑。 她不敢点灯,摸黑拿来了一件厚实氅衣要替少年披上。 少年反应极大的颤抖了下,躲开了,声调惶恐:“不行……我脏!” 她没来由的笑了,眼中却落下两行清泪,强行把衣裳压在了他身上,喝道:“让你穿你就穿!” 也亏得荼锦这两日不爱出门,照顾她的伙计唯恐她短了穿用招来谢小公子的责难,几乎把一切都备妥了。她打来水,拿了帕子和金疮药,拉着少年去一旁擦洗上药。 她不敢点灯,好在这夜月光皎皎,一推窗,便有清辉照进来。 即便被血污蒙住半张脸,荼锦惊亦是惊叹地倒抽一口凉气。好一张清丽秀致,雌雄莫辨的面庞:一双小山眉;一副丹凤眼,黑睛微藏;眼褶带勾,眼尾斜飞,哭过的瞳白浸着水光和血丝,濡湿的上睫黏连成片,好像燕尾;鼻梁高挺,唇薄而娇;就连脖颈也纤长细弱,是只瞧一眼便会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的美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人是谁?” “安平王家的次子,祁修。”提起这个名字,他便忍不住战栗,“我也不知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也不知他用什么由头,将我从宫中要到了手里。”忽的又惨然一笑,“走前干爹还说我有福了,可我却实在受不住这样的「福气」……” 他也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剖白,说出来又很快后悔了,于是垂下脸,惭愧地拢了拢氅衣,把身体严丝合缝地裹了起来。 其实葵锦看见了——少年赤裸着的平坦干瘦的身体,还有胯间那个畸形的、不完整的东西。 她到也没什么感想,只托起他的下巴,把金疮药往他额上骇人的伤口上撒。看着沉默的少年眼中又有泪意,便笑:“没关系。我一样是下九流。要不然也不会帮你,咱俩不过是同病相怜。” 说着又叮嘱他仰着脸不许动,取出纱布用银剪子绞下长长一截,一手捋起他一部分发,压住纱布的一端,另一手饶了两圈,替他结结实实地包扎好了。 “谢、谢谢……”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含誉。今年十五……快、快要十五了。虚岁十六。” “喔。寒玉?哪个寒,哪个玉?本名么?” “不是,干爹说奴才的本名太寒酸,替奴才重新起的。奴、奴才……不会写,只知道干爹说是天上的瑞星之一。” 荼锦一头雾水,就没再问。转而问他饿不饿,他摇头,又问他渴不渴,他也摇头。便把窗关了,又拿来一身自己的替换寝衣叫他床,说道:“先休息吧。你别怕,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我关门前看了,地上没有血。等明天,我请人来帮你。” “……不、不用麻烦了!”含誉诚惶诚恐,慌忙摆手,“那是皇亲国戚,惹不得!今日姑娘的救命之恩奴才已经无以为报,若还为了奴才牵连自己安危,那奴才就算是死一万回也……” 他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荼锦没好气瞪着他:“你真不想害我就小声一点,没人也要被你招来人了!” “……对、对不起。”被放开之后的含誉立刻学乖,头埋得很低,只用气声应了。 “还有,你不要一口一个奴才,我听不惯。旁人我不管,同我说话时正常的来,可以吗?” “嗯嗯。对不起。” “也不要一口一个对不起!!!” “对不……嗯嗯,不说了。” 荼锦拿了被褥替他打了个地铺,叫他去睡。含誉不敢不听,立刻躺进去闭眼,一动也不动。 她则也躺回床上。万物静籁,只胸腔里的那颗心在惊悚地狂跳。其实她怕极了。替含誉上药的时候手都在抖,努力镇定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安心而已。这会子又开始一阵阵心悸。 提心吊胆了整夜,始终门外始终没有预料之中的响动,荼锦熬得脑仁儿隐隐作痛,却还是天一亮就爬起来梳头更衣。趁着楼里还没人,把含誉锁死在自己屋中,匆匆下楼去找伙计备车,去谢宅。 路过楼下时看了一眼那间屋子,门早已关上了,窗户纸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等到谢宅了还不过卯时,好在谢家的仆从也和善,她亮了谢同尘留给自己的牌子,便说去通传,又请她进府去花厅吃茶稍后。她不好意思,便婉拒了,对方也不强邀,只请她去马车中稍后。 不多一时,天光渐盛,便有个翩翩郎君从门内走了出来。 谢同尘穿身上还带着晨间清新的雨露气息,便熟稔坐到她身旁,替她拨弄鬓发,说道:“我今日正要接你去逛,你就来了?这两日是不是闷坏了。” 荼锦钻进他怀里,忍了一夜的眼泪终于扑簌簌滚落下来:“玊哥,我……我想求你救一个人。” “怎么了?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他不急也不气,好性儿地拍她的肩,柔声宽慰。 她言简意赅地将昨夜的事同他说了,忽然又感到灰心:“那人是个侯爷,在京城也应当是跺一跺脚就抖叁抖的人物吧。玊哥,我是不是不该帮?可是……他实在是,太可怜、太可怜了!我见了他,就好像见到那时的自己,实在没办法对他置之不理……” “我当什么事。别怕,这个容易。”谢同尘习惯性地捏捏她的后颈,“祁修虽是安平王之子,可上头有个德才兼备的长姐是世子,他不承爵位,从小就不学无术,早都在京中臭名昭着了。这件事龌龊下流,他定是背着家人做的,我去了给他个台阶,他自然会顺坡下。” “对不起。”荼锦讪讪,“又为你添麻烦了。” “不。这样很好。”谢同尘摇头,在小姑娘的额前吻了吻,“你有这样是善心和勇气,是我想看见的事。” 荼锦绷了又绷,结果还是涕泗横流,小猫儿似的往他怀里使劲拱:“是你。也就是因为你。若不是玊哥你待我太好,好的我心都软了,我才不会去管旁人……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好、更爱我的人了。” 谢同尘虽不过手家族事务,耳濡目染也学来了父兄人情练达的本事,去到青云阁后备了两样礼去见祁修,说他带来的小黄门昨夜拾到了自己未婚妻最喜欢的一支发钗,这才来特地道谢。祁修并不全信,可此事到底不可声张,哪里敢细究,只要他保守秘密,收下东西便匆匆走了。 小黄门终于逃过一劫,被荼锦留着又养了几日伤,谢同尘亦是去宫中打点了一二,替他换了不常见人的清闲去处。临入宫前,清瘦的少年背对着森然的宫门,在一对璧人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叁个响头: “含誉承二位大恩,今生无以为报,今后愿用毕生福祉换二位恩人一生顺遂,恩爱长久!” 第6章山樱 “瑞星有四。一曰景星,二曰周伯星,叁曰含誉,四曰格泽。” 年轻的男子立在书案前,一袭梧枝青衫,风流清雅。一展臂,把在身旁专心磨墨的少女揽到怀中,比着宣纸上的字迹,温言道, “我一一都写了。你来,临我的字再临一遍。记住,中锋行笔,首尾顾盼。” 荼锦望着纸上瘦筋有力的几个字迹,在心底哀叹一声,勉强接过笔,凝神匀息,全神贯注地落笔——先写一竖,不错!颇有小谢先生神韵。再一横折,前头还好,内收太窄,显得有些鲁钝。她心底一沉,努力不去管,一鼓作气写下来。 结果一比照,谢同尘的字风骨遒劲,亭亭玉立,自己学得照虎不成反类犬,好像个无颜妇似的厚颜无耻地念在一个绝世美人身边。她“啊!”一声惨叫,手腕一挥,恼羞成怒地涂黑了自己写的,怒道:“不写了!你羞辱我!” 菱窗透进春光来,把少女发间的一斛珠映出盈盈粉辉。谢同尘俯身,一倾一抵,臂轻枕她的衫,握住她的手:“你才练这么点日子,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有些形散笔凝是正常,再练个叁五年,便能有小成了。乖,我带你写。” 荼锦心不在焉地感慨:“这宫里的老黄门还真有学识,给小黄门起得名字这样文绉绉。”又扬起脸,看向谢郎的侧脸,“倒是你,这样显贵的出身,名字又是尘,又是玊的。你家的长辈是怎么想的?”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出生正巧是谢氏盛极时,所以特地取了这样的名字,以免锋芒过甚,反而招来祸端。反正他们对也没什么指望,只要我一生顺遂平安。” 她酸巴巴地哼了声:“真好。” “好什么?我到是羡慕你。” “我有什么羡慕的。” “自然是……羡慕你有个疼你爱你的如意郎君了。” 荼锦一惊,讶然打量他,两弯新月似的眉微微攒起:“瞧着是个翩翩公子,怎地脸皮这样厚!”复忍不住掩着嘴轻笑,“自卖自夸,羞也不羞。” 谢同尘将笔放进水中仔细澄洗,反复滤了几回,拿起来轻柔挤干,才晾在了笔架上。又去一旁净了手,才把抱着少女在一旁坐下,双臂圈着她的腰身,下巴抵着她的肩。春光正好,落在二人身畔,空气中有淡淡书墨香。 他吻了吻她通红的耳畔,声调懒洋洋的:“搬进来也有两个月了罢,住的还惯么?再两日我买的金桂便到了,届时就种在这院外。叫花匠勤勉照看,今年就能如期开花,定能赶上你的生辰。往后的年年岁岁生辰也是桂花先贺,多好。” “是呀。嗳……玊哥。”荼锦扭身,殷切的望着他,“那件事呢,好不好办?” “唔。你说读书的事?难也不难,只是找合适的先生不容易。稍有些学识的文人都有叁两风骨,轻易不好请。恐怕得再过些时日。怎么这样急,其实你天份好,除了练笔别得也都勤勉,我已经教得很快了,还不够么?” 她摇头:“不是。只是我不想上私塾,哥哥……我想去书院。前两日我和铜环出去逛,两条街外就有一个白鹿书院。我可以去那里吗?” “书院?书院哪里有自家请来的先生好。何况一般去书院的学生也都是寻常人家,稂莠不齐,我也怕你受委屈。” “我又不是什么矜贵的人,哪就风吹不得雨打不得了!我来京华城这样久,除了你和铜环,再有就是那个小黄门,之外便没有认识的人了。我不想,也不能一直这样呀。” “你随我回谢家,住上一阵子,便什么都有了。” “不、不一样的!”荼锦执拗地摇头,“那都是你的,不是我的。”她有些犹豫,却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玊哥,我爱你。可……我、我不能只爱你。从前我是一株野草,风吹不倒,火烧不尽,如今我快要被惯成了一根没骨头的藤,仿佛不依仗你,就不能不活了。” 谢同尘没有说话,唇抿成了一线。 片刻后,无奈地在她眉间亲一口:“好罢。依你。”复又幽幽道,“嗳。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 荼锦听出两分醋意,连忙上前拥前他的颈, 青绸袖口顺势滑落,两截雪般的藕臂露出来。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作势振臂,扑棱了两下:“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算你有点良心。”他这才肯笑,照着她的背脊好一通胡撸。两人在方寸间的圈椅上顽闹,最后以荼锦的绢花掉了,她起身去拾才算收场。 谢同尘抬眼,面前红木雕花的大案上堆了七八个各式笔筒,插笔如林,又几方他藏私的宝砚,一侧累着半壁高的名人法贴。一张宣纸被平整得展开,才写过的字墨迹未干,两侧分别被一对兽首铜鎏金珐琅镇纸压住。都他从自家带来的物什,倒也工整大气,今一看却少了两分女儿情长。 “你该在这里添些你喜欢的东西。这阵子光是我来放,都快成了我的书房了。”他把少女一把子抱起来,就要往外,“正好今日天色好,我领你去街市上逛,买些喜欢的东西回来放。” 谢小公子自幼养尊处优,本就极爱繁华,好鲜衣怒马,好花灯烟火,流水的金银花出买进,年纪轻轻便品味老成,眼光独到。京华城的商铺对他又爱又恨,喜他出手阔绰,又怕他讲究难缠。偏这一回带了个如花似的少女,竟变得格外好说话,从前不入眼的小玩意也不在乎品质高低,只要身旁的人儿喜欢,便眼也不眨的买。 闲逛半日,荼锦挑了些鸡零狗碎的漂亮玩意儿,谢同尘给自己买了一副写意山水画、一副工笔重彩画,为她挑了一套精巧工细的茶奁茶具、一支汝窑美人觚,供她素日里放花、一张玉石条盆,也可以养花、又订了一张紫檀木架,要精工细雕,再两个月后方来取。 后来又买了各色矿石宝珠,拢共数十种,五颜六色,一样只小小一钵,贵得令荼锦连连咋舌。当面不敢露怯,出去了才问:“买这些又是做什么?论款式模样,怎么不去那边的首饰珠宝铺子买,这些原石能有什么用?也……太贵了!” “这些不算上品,价格有些虚高,不过我到也不在乎。近来学画,这些是颜料。如今画得不好,等日后有所小成了,是该去珠宝铺淘些好的来。” 荼锦瞪圆了眼,还要再感慨,他已经执起了她的手:“过一会想吃什么?” 她立刻什么也不记得了,想了好一会儿,说:“我想吃苏菜,金陵的水八鲜!但不去之前的那一家,那家的金陵菜不正宗,还卖得那么贵……” “好,那再换一家。这附近也几家做苏菜的,金陵菜、苏锡菜、淮扬菜都有。一会子你去了挑一家,不喜欢下回再换。” 谢同尘吩咐了随行的仆从将东西先送回宅子,说话间听见不远处一阵骚动。 二人一齐望去,只见一个挎着篮子的卖花老婆婆被附近几个商铺的伙计团团围住,也不强横,只好声好气地请婆婆去别处。这是条寸土寸金的商街,往来光顾的客人多也是达官贵人,车水马龙,老婆婆占在路中央,不仅挡了旁人的去处,自己也不安全,更何况这条街寸土寸金,哪里是个老弱妇人凭着一把病骨便能卖惨占下的。 老婆婆说着含糊不清的外乡话,争论了几句无果,几乎没有任何余地地就被赶走了。 “去看看?”谢同尘个子高,眼里也好,见那老婆婆提来的鲜花满满当当,显然才来就要被赶出去,便领着荼锦去。因着她的小姑娘姓氏,他便格外对花在乎,“我们买了来,正好才挑了花瓶、玉盆,这下有用了。” 荼锦点点头,与他快步上前叫出老婆婆,将老婆婆的花连同花篮一并买了下来,给了一锭碎银子,足以供她好好生活到明年春时。 目送着那个蹒跚岣嵝的身影在千恩万谢后走远,她又有些感伤了:“都这样大年纪了,怎地还要出来讨营生。这样的一生,未免太苦了些。” 谢同尘略一思衬,才道:“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今生卖花,来世漂亮。”他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后颈,安慰道,“不必难过。婆婆下辈子一定会十分幸福。” 又一颔首,“让我看看,都是些什么花。” “喏。什么都有。梨花、山茶、棣棠……还有好多杏花,嗯……还是桃花,我不太认识。不过都是山野间常见的花。” “都不是。”谢同尘拿起占在篮子中占了半壁江山粉花一朵,“这是山樱花。”并不用力,只轻轻一捻,娇柔的花便飘散下来,“这花少见,城里几乎不曾见过。今日到是巧了。” 荼锦仔细辨认,果真与桃杏不同,山缨花的粉中透灰,五瓣成朵,枝瓣娇弱,却极绚烂。 忽的,谢同尘捞起篮中的大把山樱,“山缨美则美矣,却不长久。应当让它这生最美丽的时刻,留在你的身上。” 说罢便高举过少女的头顶,让那些花在微风中自如飘散,落在她的肩头。 —— 作者有废话说:艺术来源生活是真的! 刚和男朋友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和他一起去苏州旅游,在平江路碰到卖茉莉花的老婆婆,五块钱两串,很便宜,但是人来人往,就没有人光顾。我过去要了两串,然后矫情地多愁善感了,他就和我说了说了这句话(今生卖花,来世漂亮) 当时就感觉被击中了,为什么有这么温柔的男人啊555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记得很清楚555 第7章破镜 锵锵—— 伴着尖锐刺耳的几声镲响,漫天的黄纸纷纷落下,一场民间的丧仪总算接近了尾声。 从缭绕香火中退出来的男子肩上还有几张纸钱,一身明黄色的道袍陈旧得几乎褪色。远远的看不清面容,只见他一瘸一拐地将桃木剑、手铃、一个碗装水的圆钵收进带来的包袱里。收过了逝者家属送来的几枚银钱,又折回去,把没用完的一迭纸钱也 重新收了起来。 正要走,忽的听见个声音高高喊:“留步!前面这、这位……请留步!” 转头去看,只见个瘦筋筋的小子拨开一众还在恸哭的人群,告罪时扔了一把银票开路,很快就截住了男子的去路。他气儿尚且喘不匀,便向他一比手,压低了声音道:“谢公子,我们家督主有请。” 被大褂藏住的手骤然收紧,局促地揪紧了那个破包裹。清癯容长的男子微微避开对方的眼神,语气却很淡漠:“你们认错人了。” “嗐。随便吧,蓝桉也好,谢小公子也好,横竖督主找得就是您这个人,叫什么都一样。”说话的小子不过十四五岁,身材已经在抽条,声音却还如稚童般细。虽一身便衣,却不难叫人猜出身份。他快步上前,再次拦住了男子的去路,“谢公子,督主是念在旧日的情义,才由我来请您去叙旧。只叙旧,什么旁得都没有!” 男子绕过他,继续走。 后头的人亦步亦趋跟上,却拖长了调子又道:“若这回不去,下回官兵来拿,查那桩绑架案,您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 所以他到底顿住了步子,算是屈服了。 “就在那边,不远的。”小男孩冲他谄媚地笑笑,连连拱手,“有劳您了。” * 谢同尘莫名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 面前是一桌极丰盛的菜肴。略扫一眼过去,几乎每样菜式都熟悉地令他心惊胆战。博山炉里点了雅香,气味清淡平和,不蔓不枝。天色正黄昏,滤过窗纸,落进一地浓重的金色。 他几乎分不清是梦是真。 等到要动时,才发现左肩疼得厉害。他才终于想起来——白日里他被那小黄门骗去见个人,结果中途中了埋伏,出来两个身手极好的个中高手,他几乎来不及反应,便被一掌劈中了肩头,剧痛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所以现在这是…… 隔间被层层迭迭的通天垂地纱幔遮住,他隐约听见有脚步声渐进,心跟着也狂跳起来。他不敢去想,顾不得伤痛,慌忙起身要走,正跌跌撞撞奔去拨帘,那厢门却被推开了—— “吃个暮食罢了,兴师动众作什么。”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正在一无所知地步步走来。 谢同尘浑身的血在瞬间凉透,僵在了原地。 面前的帘随之被拨开,他立刻低下头,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偏偏伤腿碍事,一慌神愈发不中用,堪堪退了两步,便趔趄要摔。 在失去平衡的瞬间,他被死死地抱住了。 “玊哥!”荼锦颤抖地、用力地拥着他,“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肯再见我了。” 谢同尘难堪地闭上了眼,一双手死死把在身侧,没有去碰她。这是他全部的坚决和冷漠,再多一分刻薄都没有了——胸前的衣衫尽湿,是他的小茶在哭啊。 荼锦这段时间来精神萎靡,寝食难安,却又不肯懈怠公务,连轴转了几个日夜,这会子大喜大悲,头忽然痛得起来。她也不顾,只痛痛快快地流泪,贪恋着这副暌违已久的身体上的温度。 谢同尘余光瞥见自己的袖竟是脉脉的雨过天青色,袖角织了错综繁复的金缕线,这样薄而软,会在光下泛出光泽的好料子,许久不曾穿过了。他心中五味杂陈,扬起手,犹豫再叁,终于还是抚上了她的肩。 轻轻捏了一把,发觉她瘦得厉害。 荼锦像猫被抚到了脊骨的痒处,积极地顺着他掌心的弧度扬起身子,用还挂着泪珠儿的脸望着他,强忍着伤感同他撒娇:“一别叁年,哥哥可还念着我?” 她看见她日思夜念的郎君冷眼瞧着自己,阔别数年,他比年少时成熟不少,仍是那副俊美无俦的眉眼,却……格外的陌生疏离。 “……罢了,吃东西吧。”荼锦不敢再深究,缓缓松开了环住他的手。指尖贴着他的身体一寸寸地滑,直到她落座了,方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收回,讪讪自语了句,“你肯见我就好。” 谢同尘则沉默地走到与她遥遥相对的另一边坐下。 腌笃鲜、茭白炒肉、白汁鼋菜、水晶肴蹄,一小笼点了蟹粉的蛋烧麦……江南的特色菜肴便是如此,清鲜咸甜、五味醇正,全都是荼锦爱吃的式样。 从前在京城时,隔两日不吃便让她抓心挠肝的想。谢同尘想起曾有一回,她听说有一家苍蝇铺子卖正宗的苏州鸡头米,便拉着他在错综逼仄的暗巷里找了大半个时辰,结果只吃到一碗挂羊头卖狗肉的劣质汤水,气得她在回去的马车上哭了一路。那时他答应她,说等次年芡实成熟,定带她回江南去吃。 如今就快要芡实上市的时节了,她也回到了江南,可惜……物是人非。 “玊哥……你是不是不爱吃。”荼锦声音弱弱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迟迟也没有动筷,“对不起,我不知你要来。这桌菜应该是小宁准备的,他应当是不晓得你的口味,便以我的为主了。”她起身,“你等一等,我叫人再去做……不,去附近再买些来。很快,很快就好了!” 谢同尘沉默地看着她,忽然勾了勾唇角,鼻间哼出一声极短促的笑。 ——如今坐在这里,被打扮得焕然一新的他是什么?是她的旧情人?是曾经的谢小公子? 不。 他不过是肖含誉费尽心机弄来的一个玩意儿,一件礼物,一次可以令他爱慕之人会对他满怀感激的惊喜。这满桌的情谊心机,这满室的香烟恍重,这满身的绫罗锦缎,这满眼的疮痍落日,无一不让他觉得恶心。痛苦和愤懑在心底滋生出一味悲极的,名为凄凉的滋味。 “花小姐。”他霍然起身,用极淡薄的词来称呼他的小茶——曾经的,“我今日来,是特地来同你说……” 谢同尘看见荼锦眸中又泛起水光,喉头一滞,复深深吸一口气,方冷下声继续道,“是特地来同你道别的。如此有始有终了,你再不必对我耿耿于怀了罢?” “玊哥……” “你应当知道,如今我叫蓝桉。” 荼锦哽住,身子颤抖地厉害,唇被咬得没了血色。像是从身体剜下血肉了般,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好。你走吧。” * 桉树有剧毒,一树孑然,不能与任何花草林木共生。 荼锦戚戚然一笑:“我应当早些想明白的。他就连化名都在恨我,我竟还痴心妄想会与他破镜重圆。” 肖宁耐心地帮她拭去双颊上的泪痕,又拿来药丸和兑好的温水递给她:“姐姐,吃药。你的偏头疼是旧症了,再不好好调养,可就要跟你一辈子了!你正当青春,谁也不值得你去伤自己的身子。” “嗯。”她乖乖把药吞了,没再说话,却又看着一桌残羹冷肴叹息。 “如今见也见了,好坏是个解脱。” 俊俏的男人将椅子挪了半寸,好挨荼锦更近一些。她不接话也不恼,选了几样菜叫人去热,折回来再执她的手。五指穿过她的指缝,掌心贴着掌心,与她自然地紧紧相扣。他脉脉注视着她,用善解人意的口吻道, “过会子吃点东西再哭。这两日咱们就停在淮水镇,左右咱们不说,上头也不会那么快知道。你只管好好休养,等心情合适了,咱们再去金陵做正事。” 荼锦连忙摇头:“不行。因为我已经耽搁许多时日了,该走就走。你别这样纵着我!等着两日将那些绑匪缉拿归案,余下地便交给当地县衙,咱们要快些去到金陵。根据线报,这次的芙蓉膏①数量非同小可,迟一日,少不得又是一方百姓受害。” 正中下怀。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设计走向发展,肖宁心中得意,却故作迟疑,犹豫道:“你近来总为了谢公子茶饭不思,原以为叫你们见一面要好些,偏他又说那些个没心肝的话。我怕你的身子熬不住。再歇两日罢,案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这边不曾懈怠,如今已经查出了些眉目,等你好了,我再同你细说。” 荼锦心中愈发歉疚,当下理了理心神,道:“不。你不要迁就我。晚些你就拿卷宗来同我说,过两日咱们便走。”她稍一顿,自顾自又添了一句,“走了就不再回来。” ①芙蓉膏:鸦片(毒品) 第8章偿还(H) 春末的江南清晨总是潮湿。 前夜下过一场小雨,荼锦在晦涩的雨声中醒来。屋子点了一夜的香,纱幔与烟雾蒙蒙的,她披了衣裳起来,静坐一时,忽的又怔怔垂泪。 “大人。您醒了吗?”松萝推开门问,声音放得很轻。 她忙揩了眼角,又拢了一把头发,应声道:“起了。” “您醒的可真早呀。督主原还说叫我不要打搅您,让您多睡会子呢。”小姑娘拨帘走进来,怀里抱着一迭衣裳,是她的绛纱袍,“虽说要入夏了,可也是梅雨季,督主怕您着凉,把您的衣裳都预先烘过再要我送来的。您闻一闻,可香!” 松萝手脚麻利,搁了衣物,备好鞋袜、又端来水和茶供她洗漱。 “行李都清点好了么?午后就该启程了。”荼锦是素日里穿官袍,所以不梳发髻,简单几下便绑出了一个利落的马尾,又一指桌上的妆奁,“这些记得也都收起来。” “嗯。都少不了!这些我来,大人去用早膳吧。”松萝正要收拣,忽然又想起来,“对了。大人,早先有个包裹被退回来了。上面有一角绣了五瓣竹,下头人都说是您的,是吗?” “退回来了……” 荼锦调转目光,望向镜中有些憔悴的女人,一伸手,拆了马尾,重新从妆奁中取出螺黛和胭脂,专心为自己妆点起来。拿簪子挑了一点水红色的脂膏,用指腹的温度晕开,一点点在两颊晕开。原还有些清冷的脸顿时生动明艳起来。 “去,拿条裙子。薄一些也不打紧。”她冲松萝一颔首,“再拿绢花和头面来。” * 谢同尘推开地窖的门,清朗的光线大片倾泻下来,他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从地底爬出来。随着视线一寸一寸上移,便有水色的裙摆映入眼帘。 “……玊哥。” 裙摆的主人有些局促地退了半步,声音很弱。 他迅速将手上的血渍抹进衣摆下缘,也不去看她,镇定地将窖门合上,便头也不回地往屋中去,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厌烦:“阴魂不散作什么。” “我今天就要走了。”荼锦拎着包裹跟在他身后。虽然努力地不想去在意,可看着他的步子一脚深一脚浅,声音不由得就哽了,“我知道你不肯见我,但是……不要和钱过不去。不论用不用得上,留着也好。” 这是郊外的一间残破老屋,屋顶墙篱各处都被修补过。里面只一张床,并不成套的桌椅,一旁有一个突兀的大书架,放满了各式黄符、纸钱,笔墨纸砚被塞在了最角落。其他私物了了,干净空旷,只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清冽的泥土辛味。 谢同尘随意坐在床边,用余光睨了她一眼,很快又别开:“我不需要你的钱。” “就当是我还你。” “呵。” 他嗤笑一声,一手托着下巴,拇指与食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自己颌骨轮廓,目光转而落回她的身上,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包裹,满是不屑,“这些……够得上那时的千分之一吗?” “对不起。”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局促地解释道,“我如今还只是从四品寺丞,积蓄也不多……但你尽管开口,我可以先写欠条,再一点一点还你。” 昔日被自己一手奶大的小姑娘愈发出息了,软刀子一下比一下划得深、割得狠,如今扮得如花似的站在自己面前,只是为了与自己划清界限,又该要去奔她的大好前程了。 谢同尘定定看向她,片刻后开口了:“脱衣服。” …… 荼锦以为听错了。 当她迷茫地看过去,得到的是更薄凉的一个眼神:“忘了自己是在哪里被我买下的?等你还钱要等到猴年马月——我不稀罕,也不想要。” 他略一顿,又一字一句的说,“我要你钱债肉偿。” 荼锦的身子晃了晃,面色旋即变得苍白。 她从没有想过会从谢同尘的口中听到这种刻薄又恶毒的话。因为是最亲近的人,所以才最懂彼此的软肋。而他的叁言两语,每个字都是扎向她心尖软肉的刺。 “我知道了。”她强忍着泪,开始宽衣解带,“只要你想,我怎样都可以。只是谢同尘,你记住,从今天这一回开始,你于我来说,就只是一个狎客!” 衫裙一件件滑落,在脚边堆成一朵盛开的花。二十二岁的女人有着相较少女时不曾有的曼妙曲线,身体是晶莹润泽的白。似乎又长高了不少,一双腿愈发修长,大腿浑圆饱满,小腿纤细笔直,脚趾上染了花汁,是鲜艳迫人的红。 她一步步走过去,他始终没有改口。 荼锦认命地俯身去吻他,却被适时地捏住了下颌。随后跌进了那双乌沉沉的眼中。谢同尘的样貌并没有变,可同样的眼眉,却因为荏苒时光生出了极其陌生的锋芒与寒意。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说了才算。”他的语气强势,没有她辩驳的余地,“上回说了再不相见,你偏要再来。好,既然你说要还,就好好得还——从这一回起,你要随叫随到,直到我觉得还清了为止。懂吗?” 不等她答,他便吻过去。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旧情人,为什么吻会变得这么陌生?荼锦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屈辱,却又不能抵挡地被掠夺唇舌。她的身体太熟悉他了,即便这次暌违已久的重逢中隔着一条遥遥天堑,太多复杂的情绪横陈其中,可当两具身体开始纠缠,她就不能自己地动情了。 谢同尘翻身将她放到身下,一手抵住她的肩,一手解腰带。 春衫薄,叁两下便褪下了。他天生肤白,到与从前没什么分别,身材却比从前健硕许多,宽肩窄腰,胸膛饱满,腰间的腹肌块垒分明,因而显得腹间那两条向下延伸的线条愈发情色暧昧。偏这样的人却有着一张温润如玉的俊秀面庞,不需要任何语言,存在既是一种惑人的蛊术。 荼锦知道自己湿得一塌糊涂,可到底许久不曾经事了,当那个昂然的东西抵在腿间时,还是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手臂,呢喃着求他:“你……你慢一点……” 他没有答,但动作温柔许多,没有冒进,而是一寸寸往她的身子里送。 “……唔……嗯……玊、玊哥……”荼锦声音气若游丝,满眼盈着生理性的泪水,被填满被占据的感觉使她不住地战栗,“亲我、再亲一亲我……” 谢同尘做了许久的和尚,乍一开荤,快感来得汹涌,需要极专注才能控制住与她极其契合的身体不会太早就丢盔弃甲。所以只是浅尝即止地碰了碰她的唇,在她想要抱过来的时候又避开了。 他对她的失落视而不见,恶劣地捞起她的一条腿——这是她最受不得的姿势,大刀阔斧地进进出出。荼锦的身体被绷成一张被拉满的弦,最敏感的点被反复刺激挑拨,不过几十下就哆嗦着去了。 谢同尘被骤然收缩的甬道绞得一窒,失控地闷哼一声,不得已收住了动作。缓了一时,才又重新开始抽送。一开始是存了心想要报复她,可这会子情到浓时,他又狠不下心,所以惩罚又变回了温存,他揉捏起她胸前的软肉,一臂揽起她的腰身,把她唇间每一声难耐的呻吟吞进了缠绵的吻中。 做了一时,直到荼锦有些吃受不住了,他才从她的身体里退出来,习惯性地射在了她的腿根。 谢同尘拿来帕子替她抹了一把腿心,抿成一线的唇轻启,不咸不淡的说:“喝水吗?” “不渴。”她对他难得的温柔受宠若惊,无所适从地掩着胸坐了起来,“玊哥……”荼锦的发髻在巅荡中早就散了,如瀑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要比来时显得更娇柔温软。她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谢同尘穿衣要走,又有些慌神,“嗳……你、你要去哪里?” 谢同尘起身去将她的衣裳捡起来,递还给她:“不喝就随你。我还有事,出去一趟。” “谢同尘!”荼锦拔高了声调,喝住他的步子,“我真的走了!我这一走,就……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你想想清楚!” 很快又放软了语气,哀求他道,“玊哥,你怎样恨我都好,只是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谢同尘没有再走,也没有回头。 良久,他又重新迈开步子,坚定不移地走出去:“我曾经等过你。”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尖锐的吱呀声,春光映出一瞬他硬朗干净的侧颜,很快又消失—— “只是你没有来。” 追-更:yushuwu.rocks (woo18.vip) 第9章月亮 门被悄悄推开—— 丝毫没有觉察的少女且还躲在屏风后面喘气,满脑子都是:早知道大户人家的孩子过生辰热闹,却也没想过会这样声势浩大,早知道会是这样,说什么也要错开一天再来。 忽地,屏风外传来一阵簪环细响,似乎近在咫尺。她立刻绷直了身子,一理裙摆,好整以暇地准备着。 “囡囡。”是个极其温柔的声调,屏风被轻轻敲了一下,“我来瞧瞧你,可以吗?” 荼锦连忙应下。 那厢的女子才现了身——她约莫二十出些头,个子不高不矮,鹅蛋脸,容长眼,梳了一个光溜齐整的圆髻,发间一对点翠花钿,一只雀衔枝流苏步摇,并两朵绒花,既不铺张也不素淡,恰到好处的衬得面比花娇。一身米汤娇纱袍,身量窈窕,气度清雅,笑起来颊边有一边浅浅的酒窝。 “果真是个水灵灵俏生生的丫头,难道叫他藏宝似的掖着。若不是他今个儿及冠礼,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见得到你。”她将小姑娘一通打量,便欢欢喜喜地拉住了她的手,“我是尘哥儿的二嫂,姓江,名庭雪。他这会子抽不开身,特托我来照看你。你听他提起过我么?” 荼锦有些羞赧,却不害怕,点点头应道:“嗯。他都和我说过,有劳……有劳嫂嫂了。” 她是孤儿,不太懂得这些大家族里的关系,听她怎样说,便怎样叫。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是不经意从‘夫’了,不由红了脸。 “嗳!”江庭雪亲亲热热应下了,拉着她一并坐下,越看她越觉得欢喜,“字如其人,我原先就想那样聪明伶俐的丫头,应当也是个漂亮的!我与你二哥还没有孩子,这会子一见你,便愈发想有个女儿了。” 荼锦哪里好意思,“嫂嫂过奖了,我没什么本事呀。” “哪有。你那些文章和功课,我都好好收着呢。若不是你那哥儿不让,我真想叫旁人都来瞧瞧。”江庭雪对她在书院里的成绩了若指掌,正历数着她这一年多来的成绩,忽然发觉小姑娘又羞又惊,连忙又解释,“哎呀,你不知道吗?当初你去白鹿书院上学,是尘哥儿托我替你办的。我写你是我娘家的小侄女儿,留了地址,书院便隔叁差五送你的东西来。” 随后又用家乡话说:“我就是金陵人呀。” 荼锦恍然大悟,不由得对这位乍见的二嫂多生了几分亲近,腼腆地向她道了谢,“玊哥没有和我细说,若我早知道,早便来了。我……我这回来的匆忙,没有准备旁的,他日再登门,再好好向嫂嫂道谢。” “唉。你才十七岁,我能要你什么东西?等再两年你学成入仕,在烧尾宴上请我吃一杯酒,便是再好不过了。” “托嫂嫂吉言,我一定勤勉读书,挣个好功名出来。” 两人既是同乡,辈分也相近,说是一见如故也差不多,坐着说了一会子话,荼锦便不如来时那么紧张怕生了。等谢同尘终于脱了身过来时,他的小姑娘左手一块蒸酥果馅儿,右手一碗薄荷香茶,吃得正欢,嘴角还沾了一块点心屑。 四目一相接,他先失笑,荼锦怪不好意思,跟着也傻笑。 今天的谢小公子外罩了一件月白直缀,紫襟革带。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别了一支羊脂玉小钗。腰间是一把泥金折扇、一对和田双鱼玉佩,用红线打的络子网住,底下续了叁两颗小小的珠石,留出长长的穗儿,被风吹得微微地荡、一只彩缕兽爪香囊。足下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通身的气派逼人,富贵潇洒,直叫人挪不开眼。 “二嫂。”他冲江庭雪一颔首,目光又转到她的身上,“小茶,和二嫂可还聊得来?” “哟——”江庭雪噗嗤笑出声来,故意哆嗦了下,“小茶。啧啧。在家你惯同我们撒娇扮小,在外倒扮起哥哥长辈来!出息了呀!”她嚯地起身,不等涨红了脸的谢同尘要辩,便拍了拍荼锦的肩说要走了,“晚些一道用膳,到时候咱们再说话。昂~” 荼锦点点头,起身去送她。 回来时发现谢同尘捏碎了一块芙蓉糕,讪讪迎上了她的目光,说:“小茶,晚上见面时你千万不要听他们说的,他们——他们都是存了心要污蔑我!” 荼锦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在他边上坐下了,结果眼风一扫,见他耳尖还烧红着,到底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挨着他的肩头,巴巴望着他:“玊哥平日都是怎么撒娇的?和我说说嘛,要不然我去问二嫂。” “没有,我没有!我不是那种人!” 谢同尘抓狂,絮絮叨叨解释了一大通——什么读书人的撒娇哪里是撒娇,不过争论的时候是语气轻了些,道理蛮横了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时又稍微提了那么一下自己的年纪辈分……之类云云。 见荼锦越听越要笑,恼羞成怒掐住了她的腰,将她狠狠搂到怀里,威胁道,“不许瞎打听。要不然……晚上不要你好过!”他啃了一口她的鼻尖儿,“我都安排好了,你今天留宿我家。” 荼锦窘迫地捂脸,“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呀!” 他还要解释他家人如何的好相与,忽然明白过来,便道:“哪里,我作什么说我们的私事!只是门一关,咱们在里面做什么他们又不知道。” 一顿,又讪讪的说,“我哪里敢说……叫他们知道了……少不得要把我一顿好打……” 复嗔她一眼,“还不是怪你。” 念起他们的初回①,荼锦老大不好意思,窝进他怀里忸怩地哼哼。他怜爱地捏捏她的颈,俯身去吻她的发梢,温声道:“再两年。小茶,等你二十岁了,我们便成婚,好不好?” 她分开指缝,黑葡萄似的的眼睛在暗处眨巴眨巴,亮晶晶的:“这是寿星的生辰愿望?” 谢同尘哼哼冷笑,佯怒掐住她的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要我许愿?看来你今夜的确是不想睡了!” 她刚要伸手去拨,腰又被挠到了痒处,当即咿咿呀呀笑着求饶:“自然、自然是该的!唉、哎呀……玊哥快饶了小茶,挠坏了可就没有礼送啦!我可只跳这么一回!” 荼锦出身妓院,最恶以色侍人。来到京华之后读了书院,在学业上大有可为,便愈发的清高孤骜,也只有这回谢同尘及冠,她才肯出卖色相,提前大半年去学了一支舞,只为了贺他的心上人成年。 谢同尘这才勉强放过她,把她抓到怀里亲了一通,“好好,我是要好好看看,你这段日子到底学出了个什么子丑寅乱来。” * 谢府门前车水马龙,几乎堵得水泄不通,直到黄昏时分才接待完最后一家前来拜贺的宾客,整日下来,京华各家豪绅名流送来为谢家小公子庆贺及冠的礼物几乎塞满了一个原先空置的库房。 奇珍异宝,海味山珍,几乎这世间该有的不该有的,珍稀的可贵的,都来这里为谢家小公子道贺,成为他生辰里的平庸陪衬。 结束了一天的应酬,及冠礼毕,晚间谢府家宴,众人欢聚一堂,气氛热烈美好。 大哥谢齐光素日里严肃寡言,与父亲如出一辙,今日是幼弟的及冠礼,难得多饮了几杯,便与父亲一唱一和的说教他来。还是被二位夫人各塞了一筷子菜,才先后闭嘴了。 小家伙谢黎才不到四岁,穿着鲜亮的小衣裳,抓着一块奶糕咿咿呀呀的数桌子上的人,从一到九,又从九到一,又鼓掌又笑,是颗奶声奶气的开心果儿。 二哥谢芝和和二嫂江庭雪都是伶牙俐齿的人。做哥哥的一个劲儿劝酒,划拳连赢了七八回,饶是谢同尘喝酒不上脸,也醉到耳尖都红透了,摆手说不能喝了:“不行、真不行了!今个儿有一家送来一样芙蓉石缠枝耳盖炉,二嫂嫂那时盯了看了许久,你快拿去给她,就抵这杯酒了。” 谢芝和敲了谢同尘一个栗子,似笑似嗔道:“你们瞧瞧,咱们家这尘哥儿真是愈发的不着边了,那个芙蓉石的盖炉少说也要二千两,你就拿来挡这几杯酒?到时候回礼,还得你二哥掏家底儿还人情——” “你瞧你,什么事儿都要往钱上算,一辈子就是个货贾了。”江庭雪作势嫌他,眼风飞去小公子那里,“不过是些阿堵物②,那有不碍眼的,别说送一样了,尘哥儿巴不得全给我呢!” “别——别说了!” 小时候的谢同尘要更清高自傲,从书里学来这么个词就挂在嘴边,振振有词的念,没两日就因为实在没钱买想要的物什,只好拉下脸找兄长去讨‘阿堵物’,结果沦为全家笑柄,每逢年节欢聚时,都要被提出来再笑一回。即便今天是他二十岁生辰,也没被放过。 他羞愤难当的发现,这件糗事要跟着他一辈子了。 “夫人,罢了罢了,今天还有囡囡在,给他留些面子罢。”一群人里就数谢芝和笑得最猖狂,笑够了才打圆场,再斟酒一杯,递到小公子的面前,正色道,“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玊儿,今个儿是你成年,二哥不祝你旁的,只希望你与小囡长长久久,一生无忧。” 谢同尘的二十岁,有香茶;有好玉;有高堂兄长;有连理同枝;有满院的万金贺礼;有为他彻夜燃放的花火;有为他月下起舞的美人。他是谢家最小的公子,拥有数之不尽的金银,和比金银更多的宠爱和温柔。 他得到了世间最圆也最美的月亮。 追-更:yushuwuu.vip (woo18.vip) 第10章志向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转眼又要一年。 北方的冬与江南截然不同,是严寒肃杀,是大雪纷飞。屋子里熏了一夜的炭,难得雪消日新,谢同尘便将南窗支起,院子里苍茫一片,那颗在秋天里开了满树金桂的树被积雪压弯了枝头。厉雪化水凝冰,结成一道道冰棱挂在檐下,被日头折射出绚烂的光线。 这间供荼锦生活起居的宅子并不大,只一间主院,两出闲房,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一块格局不大却大有可为的小花园,只是远远够不上谢同尘的眼,但架不住姑娘喜欢,才不情愿定下了。如今花了一年多修葺添置,硬是用珠玉金银把这间寻常宅子堆出了金碧辉煌的气象。 民间书院与私塾不同,逢年过节之外从不放假。这样凛冽的天儿也要风雨无阻的去。 近来年关将近,商铺的生意要情结盘算,家中兄嫂都忙得不可开交,小公子不想和小豆丁谢黎在家大眼瞪小眼,索性搬来了恋人的温柔乡暂住。结果春宵苦短,白日还要独守空房,几日下来愈发得心生不满,闷闷读了两卷书,又盘算起开春之后也去白鹿书院捐两间院子,如此方可随时去去大摇大摆的要人。 正惘惘着,眼底忽的闪过一抹亮色。 他细看过去,只见院门无人,却凭空斜伸出一枝红梅来,于是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哪里来的偷花小贼?” 那厢懊恼地一声叹,从暗处走了出来。 荼锦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浅色绒里袄裙,肩披雪青缎织花斗篷,头发黑压压地盘在脑后,只二叁小钗。素净的几乎雪天一色。偏手里那枝红梅灼灼如火,映得她的面容也娇也艳。 她一溜小跑来到窗前,将还带着寒气的梅枝递给他:“你还真说对了,这是我从书院的梅树上折的。” 谢同尘摸到她冰凉的指节,一捏又放开,催她进来说话:“不是才去,怎么又回来了。”顺手把窗关上了。 她绕到另一头进门,解下斗篷挂到一边,同他说起今天的事情: “不是和你说了,前两日有位富家子弟给书院捐了一大笔钱么。今天公子那边递话来,说人家点名要见我,说是因为看了我的功课文章,对我颇为赏识,约在明日青云阁的雅间见。于是先生就放了我的假,让我回来准备。” “捐了多少?” “……不清楚,七八十两该是有的。” 谢同尘哼一声,“早知道这点就够买你两天假,我昨天就该去捐个八百两,这样你这个冬天都不用去了。” 荼锦无奈的笑:“八百两够买十几个书院了。也就再叁五日,书院就放假了,你这也等不得?” 一壁说,一壁从袖间去取出一个荷包,“回来路过药堂,顺便买了两盒治冻疮的药,想着这两日就给那个小黄门送去。你同我去吗?” “我就不去了。年底各家铺子都热闹,好几个掌柜都说留了好东西请我去看,日子都约好了。”谢同尘随口带过,把荼锦拎到怀里圈着,下巴抵着她的肩,将话又带到了前一件事上,“明天什么时候见?哪一间?你别忙去,我去问问张掌柜,等查清了底细再说见不见。” 荼锦便把请帖拿出来给他看,他略扫了一眼,即刻打发小厮去问。 “能在你们青云阁订地方的主儿自然非富即贵,这是赏识我了,不好么?”她从矮桌上摆着的小碟里抓了一金橘饼,吃得一边腮帮子都鼓起来,“我们书院在京华城远排不上号,横竖不值得骗子花功夫。” “不。我约莫知道是什么人了。” “怎么说?” “太后在中秋时就放了为新帝择后的消息,之后各地各国的世家贵族陆续往京华来。青云阁早大半个月前就都住满了。也不知是哪家对后位如此势在必得,八字还没一撇就想着培植势力。我不想你这么早就接触这些党派,官场如赌场,赢了名垂千古,输了可不仅仅是倾家荡产。你眼皮子浅,我怕你吃亏。” 荼锦的眼睛却忽然亮了,端起茶一口气把嘴里的饼都咽了下去,激动不已:“这还没到叁月,便有风来送我上青云了?” “……” 谢同尘哭笑不得,“如果运气好的话,的确是。”又板起脸告诫她,“你不要妄自菲薄,依你的才学本领,好好科举,往后有的是光明前景。不必太把这一回事当做一回事。” “知道,知道。”荼锦不爱听,勉强应下,又偷偷抱怨,“大哥是个老古板,二哥是个大话痨,你这是把他们的‘本事’全学来了。” 谢同尘拧一把她的脸,佯怒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好心当做驴肝肺!哪一天你被人卖了,我可不管你!” 不多时,小厮便带着掌柜的话回来了——是宜州颜氏。 北梁太祖称帝后与霍将军戎马半生,功绩赫赫,十几年间并入了诸多中原小国。宜州前身是绍国,历史悠久,早在四王时期的史册中便有一席之地,虽是一块弹丸之地,却得天独厚,坐拥全天下最丰沃的淆水①矿,靠山吃山了数百年,天下几经革变,它也从绍国变成了北梁宜州,却仍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 如今的颜氏,便是从前的绍国王族,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赵夫人便是曾经的绍国公主。 “原来是宜州来的,难怪出手这样阔绰。我听有的同窗说,近来京华城里的书院陆陆续续都收到过大笔捐款,如今一想,便知道全都是他们送的了。” 因从前是小国,史书记载并不多,可只要有关于它的记载,无非两样——一是因为淆水矿如何饱受战乱之苦,二便是因为淆水矿如何富到流油。即便如果谢家是富可敌国,那么拥有无数淆水矿的宜州便是富贵滔天。 “嗳,我之前看过一本野史,说从前赵宣王在还曾是晋庄王的谋士时,因为被部下出卖,兵败困在七星城,须得黄金万两方可解围,当时就是那时还不是赵夫人的颜氏公主出的钱,条件是买他的春宵一夜,赵宣王允了。也是因此,他才与赵夫人生了情,有了之后的那段佳话。” 谢同尘神情古怪地看她,“哪一本书上写的?《天地阴阳交欢赋》?《风流畅绝谱》?还是《古今艳史》?” “……”荼锦羞涩地挡住了脸,“你怎么偷偷翻我的书柜。这些都是我压箱底的宝贝。” 他不和她耍嘴皮子,想了想才说:“见一见倒是无碍。我是记得宜州城主是有个适龄的女儿未婚,应当比我还大几岁。就是不知道请你的是她,还是她的族人,又或者是宜州来的谋士。总之我明日送你去,陪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荼锦心里觉得有些被小看,却不愿拂他的一片好心,于是乖巧地点头:“好。都听你的。” 说着把矮桌向角落推去,脱了鞋袜躺到罗汉床上,开始对未来浮想联翩:“吾辈志兮天下事,但有进兮不有止。玊哥,你还记得吗?当初我离开淮水镇,你陪我去祭了我娘。那时我就在坟前发了誓,这一生要做青竹,节节攀高,永不回头,定要去最高的高处替她去看好风景。如今……总算是看到一点路了。” 谢同尘把矮桌搬走,又拿了一张厚实软和的毛毡毯子,把她四肢归拢好再盖上。 一伸臂,她就自觉地枕上来。不等他说,她便环住他的腰,又说:“如果没有玊哥你,那我永远都只是江南小镇里的小乞儿,又或者红香院里的花魁,还有可能……是乱葬岗里的一具尸体。谢谢……” 她话音未落,唇被一根手指封住了。 “不要和我说谢谢。”谢同尘道,“我喜欢你,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只要你也喜欢我,与我来说便什么都值得。” 荼锦顺势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指尖上吻了一下,权当是接受了。一个人傻乐了会,又问道:“玊哥呢,你有什么志向?” “我吗?” 这还真是个他从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生来就在高处的人,对一切都唾手可得。谢同尘的人生平坦如意,顺遂得令人无欲无求。这会子被问起,只觉得迷茫,没怎么多想,便随口答了:“……不知道。我近来练字不如从前勤勉,倒是对画愈发上心。若苦心钻营半生,能留下一些值得后世流传的作品,应当会很满足罢。” “你这个比我想得还远。有没有近一点的?” 谢同尘冥思苦想半晌,忽的转过身抱住了她。他的眼睛是不染尘埃的那种清明透亮,笑容也很温柔:“做你的丈夫。” ①淆水:石油(作者私设) —— 作者有废话要说:追-更:po18sf.com (woo18.vip) 番外:博山沉水H(百收福利/谢茶初夜) 时近中秋,秦淮河两岸的商户纷纷挂起风幡与花灯,秦淮河的水照得波光粼粼。舟子划桨,画舫破开水面,把新升月儿搅进了陆离的灯火。 晚风扶起少女颊边的绒发,把鬓间的流苏吹得簌簌作响。 她穿着一身茉莉色的裙裳,鸦色的发在脑后绾出一个髻,衬得鹅颈纤长雪白。这半年她长得很快,从一颗细小的豆芽儿发成了一枝娉娉婷婷的柳枝儿。略还有些清瘦的脸蛋淡淡擦了些粉,描了眉,点了唇,并不过分,只恰好到处的补足了她的柔弱纤细,显得明媚又鲜妍。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十六岁的生辰的!” “小茶喜欢就好。”谢同尘怕弄坏她的妆发,只轻轻刮了下她的小脸,旋即把她揽进怀里,“若是你想,以后可以年年来这里过生辰。只可惜今年准备的匆忙,还不够周全。明年可以再换一艘大一些的画舫,叫临仙阁的清吟小班来唱,再请几个厨子,备好酒饭,可以在船上一直住到你腻了为止。” 荼锦惊讶不已,看着这艘阔绰豪华的画舫,“这便已经够了!生辰年年都有,偶尔一回这样便走了。万不能年年如此。”她说着又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俏皮又狡黠的笑容,“这些身外之物我自然也喜欢,可都不是我最想要的。玊哥,我想再问你要一样礼物,可以吗?” “自然。”谢同尘不假思索地应下,在她鼻尖轻轻吻了一下,“不论摘星捞月,只要小寿星一声令下。” 两人一并去到了二楼凉台,头先用过晚膳,这会子桌上放着温好的热酒和几碟干果蜜饯。都是荼锦爱吃的。她坐下吃一口丹桂花糕,又喝了半杯酒,惬意地长舒一口气,顺势窝进了谢同尘的怀里:“玊哥。” “嗯。冷不冷?要不要我去把那边的毯子拿来。”他真是太喜欢这一团奶气的少女了,一手抚着她的颈,拇指在她后颈的绒发处轻揉,“对了,刚才你说要礼物,还没有说要什么呢。” 少女羞赧一笑,不好意思看他,玩起他领口滚镶的金线,拿指甲反复掐弄:“玊哥。我之前送你的那个,你看了吗?” 谢同尘知道,‘那个’是指一本内容详尽,尺度劲爆的春宫册,登时也红了脸:“没、没有。我还要问你,怎地好端端的送我那个!”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他是清高的性子,向来克制自持,发觉是春宫册时又气又笑,连翻也没翻,便束之高阁了。 结果当天晚上辗转难眠,两更天时又做贼似的去书阁把册子拿回了寝屋看了一夜。并且把每一副画中的人儿都意淫成了他的小姑娘,越看越心猿意马,请五姑娘出马了两回,才平息了内心的邪火。只还是做了整夜春梦,第二日不光那孽根擎得老高,还又遗了精。 向来清高寡欲的谢小公子接受不了,决心把这段不堪烂进肚子里。 “自然是要用的!”荼锦有点不满意,“你送我的书,我都认真地读了。怎么我送你的,你偏不好好读?”她不再揪他的衣领,而是顺着领子往里摸。她的眼角被螺黛拖出一段妩媚的弧度,眼波盈盈地一望,说不尽销魂,“玊哥,我要你。” 谢同尘一瞬从耳根红到脖子根,想要逃,却被怀里的姑娘用力抱住了。 他慌慌忙忙闭上了眼,拼命摇头:“不,不行!” “刚才还说什么都答应我呢。”荼锦拉着他的手,铆足了力气连拖带拽,把他扯进了船舱的碧纱橱,“玊哥。我旁得什么都不想要,我要你,我只要你。” “……小、小茶。这…这种事情……”谢同尘瑟缩在纱橱一角,舌头打了结,“不行的。这种事情是须得、须得水到渠成……须得两厢情愿……” “你不喜欢我吗?”荼锦堵在他面前,从袖中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白帕子。这是她的小丫鬟铜环在知道她的决定后特地弄来给她的,说是从前那些个良家姑娘的初夜时的旧例,她便有模有样地铺在床上。 随后目光落在了谢同尘身上的一处:“玊哥,你硬了。” “……” 谢同尘夹紧了腿,又迭着手挡在上面。 他的理智在抗拒,可脑子不受控,看过的春宫册子又一幅幅地出现在脑海中了。 谢同尘在做最后地挣扎,别过了脸,“小茶……起码等我把你的事处理好,带你离开了淮、淮水镇再……再……” “玊哥。”荼锦从身后抱住他,发觉他的脸红得发烫,忍不住朝着他的耳根吹气,“书中都说了,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这是看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大好春宵,不要错过呀。” 谢同尘咕哝道:“这诗用在这里太轻浮,不好。” “我要生气了!”荼锦忽的放开他,赌气挪到另一头,再说话就带上了哭腔,“谢同尘,你不爱我。” 那厢谢同尘犹豫片刻,到底转过身,主动凑了过去:“小茶。” “其实你还是嫌我,对不对?” 荼锦眼中泛起了水光,却又强地冷笑了两声,正要说话,却被吻住了。 谢同尘吻得很生疏,甚至有点莽撞,没掌握好力度,亲得她撞到了橱边。 随后压着她的手,又重重在她的唇上啄了两下。两个人脸对着脸,鼻尖对着鼻尖,汇聚的视线在交织的呼吸中变得逐渐灼热。 “小茶。你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儿。不要因为不能自己不能选择的事情而自卑难过。”他的脸还是红,声音也有点抖,可眼神很坚定,“对不起。刚才是我失言了。” 顿了顿,开始解腰间的玉带,“答应过的事情,自然要做作数。” 他一件一件脱衣裳,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又是道歉又是劝慰,甚至见缝插针地解释了一下他对那首诗的见解,一再声明自己绝无他意。 荼锦又气又笑,“尽说些扫兴的,你只好好儿的就是!”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略略挪了下身子,也开始慢慢解腰带。一点嫣红自她颈间升起,很快涨满整张脸。声音细细的,“没看过也不要紧,我比你懂。而且听院子里的姐姐们说,若是和喜欢的人做这事儿,怎样都快活。” 两个人无声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结果谁也不敢看谁,还是谢同尘拉着她躺下,拿锦衾把彼此盖住了,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些。 他们僵硬地并排躺下,好一会儿,荼锦弱弱地转过脸看他:“玊哥……你主动一点啊……” 她倒是晓得房中术,可这是对她意义非凡的初夜,怎能使那种从不干净的地方学来的东西呢! 当然,也因为她刚刚偷偷瞄了一眼谢小公子的那根东西,不仅和册子里画得大相径庭,甚至比红香院里的那些玉势模具还要大很多,令她有了不详的预感。 总之有点怕。 谢同尘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伸臂揽住了小小的人儿,从她光洁的额开始吻。鼻梁,鼻尖,最后又一次封住了那瓣水润润的唇。 这回要吻得认真许多,生疏地厮磨一阵,便犹犹豫豫张口,伸舌扫了一下她的舌尖。是刚才喝过的甜酒味儿,香得醉人。他只觉得不够,愈发得寸进尺地含住她的唇舌,掠夺起每一寸芬芳。 荼锦被吻得有些发晕,心也越跳越快,不知怎地,喉咙就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奇怪的闷哼。 “玊哥……”她有点害羞,别开脸结束了这个过分绵长的吻,埋进了他怀里,“你的那个东西硌到我了……好硬……好大……我有点怕。听说女孩儿初回都很疼。” “那、那怎么办?”谢同尘觉得自己真是个十成十的伪君子,心底的理智似乎在一劝再劝,手却不控制,摸到了少女香滑软嫩的肌肤就停不下来,沿着她的腰肢游走,最后停在臀上。捏了一下,发觉好软,于是得寸进尺的开始揉,“怪我准备的不周全,想着只在舫上过一夜,便没准备什么药。要、要不然现在叫人去买?” “你怎么这么扫兴!”荼锦有时候觉得他挺书呆子的,哼了一声,“就不知道说点好听的哄我吗?” “哄你你就不会疼吗?” “不知道,你可以试试。” 荼锦被亲得到现在还有点轻飘飘的,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迫不及待地想要被什么填满。于是又扬起脸索吻,“多摸摸我,我喜欢。” 于是谢同尘起身把她压住,另一只手从腰往上,不轻不重地掐住了乳根,把小小又浑圆的乳儿抓在了手里,又像刚才摸她的臀一样揉捏起来。 少女春色满面,眼神迷醉,主动分开了双腿,用细嫩的大腿内侧磨蹭他的腰身,“玊哥……想要。” 谢同尘自然有求必应,想着册子里的画法,腾出一只手扶住了胯间的那根东西,光是抵到耻丘,两个人就都不约而同地颤了颤,他粗粗喘息,耐着性子乱戳。 荼锦察觉到了,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同时也真真切切感觉到了那个东西的尺寸,努力把惊惧压下去,只颤抖着说:“往下一点。” 又忍不住担忧,“女人这儿娇嫩又小,你那个会不会把我撑坏呀?” “……不知道。”谢同尘是真的不知道。 他已经被这种完全陌生又汹涌的快感侵占了所有理智,几乎没听清荼锦在说什么。说话间似是寻着了那处入口,于是用力挤了进去。 身下的小人儿一瞬间绷紧了身体,发出了一声惨叫:“啊!玊、玊哥……好涨……疼!” 谢同尘也仅仅被挤进去两寸不到,就被夹得动弹不得,女人的花穴果真紧窄,或者说是过于紧窄了,干燥又狭仄,他急得鼻尖冒汗,胡乱亲了亲荼锦,“小茶,你放松一点,我也疼。”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荼锦也疼得直冒冷汗,一紧张,绞得更紧了。 谢同尘痛苦的哼了一声,差点就精关失守了。 他也失了方寸,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于是狠心用力压住她,一寸寸沉腰,态度强硬地开拓起来。 荼锦只觉得身体好像被劈成了两半,四肢本能地乱蹬乱挥,哭声相当惨烈:“疼疼……疼!啊,别动了,别动了……求你了玊哥……疼——!” 谢同尘何尝不是被折磨,到底狠不下心,发力也只进了一半,之后就被她的惨叫喝住了,现在亦是进退两难。他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要怎么哄,索性再次吻住了她。 画舫在秦淮河中悠悠荡荡,恰巧行至一处乐坊,自岸边飘来琵琶与琴鼓的乐声,一阵嘈杂说笑声后,便听个轻灵的声音唱起了歌儿。是金陵本地的吴侬软语,语调轻柔婉转,与这无边夜色正当相宜: “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柳。乌啼隐杨花,君醉留妾家。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 荼锦只觉得轻飘飘、晕乎乎,额间的细碎绒发被汗水濡湿了,笑容好像也变得潮湿,带上一点难以言说的稚嫩妩媚。她学着那边的腔调,也唱了两句原词:“君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 谢同尘脑子嗡嗡的,没有半点诗情画意的问:“小茶,我可以动了吗?” “嗯……”她现在不痛了,只是被撑得酸涩极了,“你先一鼓作气地来。男人要动的,你知不知道呀?” “知、知道。”其实谢同尘并不太明白。 所以当他把自己和荼锦严丝合缝儿的嵌合在一起之后就迷茫了。 荼锦只得再教,话里把他们比成一对卯榫,要他一下一下地楔进来。 谢同尘这才懂了,照着她的话来回运作,果真摸索出了门道。送进去,抽出来,反复驰骋,偶尔也发力狠撞。荼锦对哪一种都很受用,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就吚吚呜呜的哼了起来,水汪汪的眼满足的眯了起来,柔声儿问道:“玊哥,我有点舒服了……你呢?” “嗯。”谢小公子答得很矜持,其实内心早已雀跃不已,颇有种学有所成的满足感。男人嘛,总归是爱听这类话的。这会子被夸了两句,愈发有了动力,深深浅浅,忽轻忽重,看着小姑娘在自己身下迷乱颠沛,忽的开了口,“侬可喜欢?” 他是北方人,自幼在京华城长大,说起官话时口音不重,在江南却 显得格外利落干脆。这会子说起侬软的金陵话,音调绵绵,荼锦正当意乱情迷时听见,愈发丢了魂。 她惊喜的嘤咛一声,同样拿话回他:“是的呀,好喜欢。” 最难熬的一处已经越过去了,两人都愈发得趣,谢同尘愈战愈勇,也愈发放肆,后来觉得实在是不够尽兴,竟捞起她的一条腿压住,大开大合地纵送不歇。 荼锦起先还应付得了,后来便被迭起的快感冲地晕头转向,甚至几次都觉得命悬一线,好像被架在顶峰一上再上,直至云端,倏地又急速下坠,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又温暖的怀抱紧紧拥住。 见她哭也哭了,丢也丢了,谢同尘实在是绷不住,从她体内退出来,改用手迅速撸动了十几下,就着少女的芬芳香软的身体射了出来。 事毕,两个人都有些恍惚,一对视,却又不约而同的羞涩一笑。 荼锦好奇地伸手去摸腿上的粘腻,同时又感慨:“玊哥,你射了好多。” “……哎呀,你别动,脏!我去拿东西来给你擦。”谢同尘手忙脚乱找了件外衫披上,连忙去拿水和巾帕。 回来时,只见荼锦已经赤着身子坐了起来,刚才他一直没敢细看,这会子猝不及防撞进眼底,便被这少女曼妙窈窕的胴体激得又是喉头一紧。她的身体白洁,肩上横着一股精巧的锁骨,乳儿浑圆挺翘,上面还留着分明的指痕。一双腿不太自然地迭着,腿根的白浊还在往下流,她没在乎,只拿着一块染血的帕子在看。 “这个是……?”谢同尘再一看床,才发现除了淫糜的体液之外,还有一片赫然的血迹。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荼锦满不在乎,扬手把帕子扔了。 谢同尘不明所以,不知为什么又开始舌头打结:“……那个不是、不是你的……处子血。” “昂,好像是。”荼锦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见谢同尘还有些怅然的看着窗,笑道,“难不成你要留着?我以为只有下流的狎客才会在乎这种东西。” “……不、不是。”他连忙划清界限,可又忍不住觉得惋惜,“只是……是你的……” “你来看。”荼锦拉住他的手,邀他一并到窗边。夜色 正好,画舫恰经秦淮河岸最繁华的一段,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商户,灯火辉煌,喧嚣丝竹声不绝,在漫天繁星和皎然月色下,端的是一副人间盛景。 她钻进他的怀里,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玊哥,我就在这里。你应当记住今夜的歌儿,沿途的景儿,而不是那种东西。” 她微微蹙眉,认真的说:“玊哥,我喜欢你,才会想要和你做这事儿。这是咱们两厢情愿,不存在谁牺牲谁奉献。这也是我来说非常美好的一件事,所以我不希望到了多年后在你的回忆里,对今夜的印象就只剩下一块陈旧的血。” “……是,你说得对。”谢同尘顿悟过来,冲她歉疚地笑笑,“小茶,是我迂腐了。” 荼锦摇头,并不放在心上,只忽然促狭的笑起来:“玊哥,我发现你真的很表里不一!” “为什么?!” “刚才有个式样是春宫册子里画的,你不是说没看吗?” “……”谢同尘难为情地掩住了脸,“别、别说了。” 荼锦扑了过去,在他身上一通乱亲,哄道:“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再摆弄一回,我瞧瞧你都还学了什么别的?” —— 今天明两天有点事情,说好的番外就提前放啦。 ps:本文20章以后会开始收费喔~肉千字50,剧情千字35~ (可能)会有掉落的各种番外,热闹肯定就高产,具体不保证,看情况叭! 第11章少年志 “抱歉,我是不是来迟了?” 荼锦才推开门,便看见珠帘之后有个静候已久的绰约身影。她是头回赴约,所以极为看重,来时的衣着饰物,就连簪环发髻都是与谢同尘一样样商量后才敲定的。还特地提前了半刻钟。结果还是迟了。 香饵顺着卍字沟槽的炉鼎袅袅升腾,是她从未闻过的奇异香气。 “不。我一直都在这儿。”声音淡淡的,“过来坐罢。” 她并不回头看她,声调语气都很高傲。只斟了一杯温酒,放在与之相对的空位前。 荼锦嗳了一声,上前拨开帘,规规矩矩地入座。将将坐定,一抬头,便惊愕得说不出话。 “我姓颜,单名一个「灵」字。” 近在咫尺的女子一身锦绣华彩的衫,松松绾了一个素髻,有一绺碎发自颊边垂下,显得慵懒风情。五官精致秀气,就连眼也是最柔情似水的弧度,小琼鼻,樱桃唇,只眉睫格外浓郁,还有一双精纯空灵的碧色眼瞳。 这个“灵”字,当之无愧。 荼锦心中感慨过,很快就回过神了,冲她微微一颔首:“颜小姐。” “这段日子我看过的文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的那片《陈情表》是我最喜欢的。没有之一。”颜灵开门见山道,“你的文采斐然,字也写得好——虽然不是最好,却不是女孩儿最常习的簪花小楷,而是颇有风骨的颜筋柳骨。配上那一句——天下须知少年志,愿许人间第一流。让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你。” “颜小姐谬赞了。”说是如此,心却雀跃不已。 在书院里,荼锦的功课不错,却算不上最好,加之她性子要强,一心凌云登顶,年初春假之前,先生正是在她的这篇文章下批阅了八个字:心浮气盛,天马行空。害得她消沉了好一阵子。如今却得到了截然相反的夸赞,还是出自这样的美人儿之口,如何能不受用。 “您今日请我来,便是为了问我的功课文章吗?” “不。”颜灵揭开一旁盖着锦绸的托盘,将东西端到了桌上,竟是一个骰盅,“我来请你赌一局。” “什么?颜小姐,我,我不会……” “没关系,很简单。这里有两颗骰子,我们轮流摇,每摇一次则立即开。若相加的尾数是七,则加注。若相加的尾数是八,则输一半。若相加的尾数是九,则全输。其他数目一律过。十次为一整轮,轮数不限,直到你说停为止。”语毕,她起身去一侧的立柜旁取来一个沉甸甸的匣子,打开,里面是码放地整整齐齐的黄金,“这里有五十两黄金。” 她略一顿,逐字说,“是我给你的赌注。”又一比手,“当然,如果你想,也可以选择带走它。” 荼锦摸不清这位财大气粗的天之骄女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她对这笔飞来横财全无兴趣,甚至没有多看那金光灿灿的匣子一眼。思考片刻,从发间抽出了一支素银小簪,搁在了桌前。 “颜小姐是因为赏识我才特地邀我来赌这一局,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只是,既然是赌,索性就全凭天命——这是我身上唯一一样自己买来的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用它会使我坦荡不少。只我不大懂赌场的规矩,唔……两钱银子,可以当做赌注么?” “可以,只要你不后悔。”颜灵一伸臂,将骰盅推到她面前,“来者是客,你先。” 荼锦糊里糊涂按住骰盅,摇了几下,听到里面哐当乱响了几声,便停了。 那厢碧色眼瞳的美人冲她颔首示意:“打开。” 一个叁点,一个四点。 刚刚好。 “运气不错。”颜灵似乎也有些诧异,不过仅仅是一瞬,便道,“你可以再加注了。十次之后结清。不过,我再说一次,因为你的筹码是二钱,所以最多只能加注二钱。也就是,即便你盘盘掷七,我盘盘掷九,到最后也得赢不了多少钱。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加码,你加不加?” 荼锦不假思索地摇头:“不用力。”冲她笑笑,重新将骰子盖上,“现在是四钱了。” 颜灵不再坚持,接过也摇了一回:一个六,一个四。相加是十,不在七、八、九当中,所以过。 骰盅又交还到荼锦手中。 荼锦依旧胡乱地摇,这次比第一次稍微多了几下—— 一个二,一个五。 又是七。 这回颜灵的眉梢挑动的幅度明显了很多,饶有意味的视线在荼锦面庞上扫过:“有意思。” “加倍。”荼锦倒是坦然,“现在……应该是六钱了罢?” “是。”颜灵拿回骰盅,再摇,再开,又是不相干的数字。她没多言,只把骰盅推了到对面。 荼锦再摇—— 又是一个二,一个五。 她惊诧不已,愣愣看着骰子道:“我摇了的呀,颜小姐,你也看见了……怎么会……” “无妨。如今是八钱了。”颜灵不接她的话,径直拿起盅盖过两粒骰子,从对面摇到自己身前,打开一看:五和四。她微不可闻地轻吐一口气,“我身上没有碎银子。你且记下。”又添了一句,“如今你便有八钱可以重新下注了。” 荼锦略一思衬,冲她羞赧的笑笑:“不了,我不改。” 颜灵笑了,那双碧色的眼睛微眯,鬼魅得像只猫儿:“花小姐,你尽管大胆的下注,就这点筹码,即便赌一下午,至多换两枚金瓜子……不,银裸子。” “怎么会?十局才算一轮,如今不过叁轮,颜小姐怎么就认定了到了清算时就一定是我赢?”诚然荼锦一样是出挑清丽的美人,和比起面前艳慑四方的异域女子来说,容色多少寡淡了些。偏偏她的眼神坚韧又率真,令她焕发出另一种动人的神采,“何况,我并不希望今日难得与颜小姐想见,最后仅仅只是赌了一局。” 颜灵用染了鲜红丹蔻的指尖拨了拨脸颊边的发,碧色的瞳仁中有光华在流转:“有意思。”略一扬下巴,“继续。” 第五轮:荼锦掷四,过;颜灵掷叁,过。 第六轮:荼锦掷七,加二钱;颜灵掷七,加二钱。 第七轮:荼锦掷五,过;颜灵掷八,输一半。 第八轮:荼锦掷七,加二钱;颜灵掷九,全输。 合计荼锦得一两四钱,仍不加注。 第九轮:荼锦掷七,加二钱;颜灵掷七,加二钱。 第十轮:荼锦再次掷出了一个七。 “花小姐,你已经赢定了。我赌了这样多局,像你这般好运的,我还是第一回见。”胜负已出,所以颜灵以掌拢住不大的骰盅,却并不动作。她用那双透亮的、惑人的碧色眼瞳注视着她,“我既是宜州颜氏之女,说话必然言而有信。这一箱黄金,仍可为你所用,当真到现在也不加么?” “不。”荼锦不假思索就回绝了,“我并不是为钱来的。又或者说……我不是为了这点钱而来的。” 颜灵终于笑了。 她是个实在美丽的女人,端庄却风情,古典又神秘。眼裂的弧度微垂,因为性格而表露出来的攻击性因为这样柔和的弧度变得暧昧莫测。仅仅是扬了扬唇角,莫名就有一种令人相信会冰雪消融的力量。 “那你想要什么?”她问。 荼锦回以一笑:“这话该是我问颜小姐。” 颜灵的眼睫浓而长翘,一垂眼,眸中的光便被盖去了大半。她望着盖住矮桌的四方云锦绸布上错金纹路,无端的问起:“你史书读得多么?最喜欢哪一位?” “通读过,但不敢说精通。若说最喜欢……”荼锦略一沉吟,“如若一定要说,那就赵宣王罢。他的传记我读得多一些。” “嗯。我也敬仰他。不过比起他,我更敬仰他的妻子——赵夫人。” “我知道。赵夫人是绍国颜氏的公主,也是颜小姐你的先辈。” “是呀。”颜灵懒懒地扶着凭几,衫裙逶迤一地,“可惜,颜氏很久没有出过像赵夫人那样的名姝伟人了。” 她的眼风飞向她,无不叹惋得又添了一句话。 “……”荼锦一怔。 在心脏骤停了片刻后,立刻又急速地跳动起来,她感觉到浑身的血都沸腾了,“颜小姐的话当真?” 颜灵不答,只是笑笑:“首先,我先要当皇后。而现在的你,还远远帮不到我。不过我还算喜欢你,或许我们会是朋友。” 又从袖中拿出一枚牙牌,“这是我的信物。明年春闱放榜,你若杏榜有名,拿它来找我,我们才会变成同伴。” 她施施然起身,双臂拢在身前,一只手附肘,指尖顺着纹缕轻轻敲打,呢喃似的重复了她方才的问题:“我的话当不当得真……”扬起脸,高傲地睨了一眼面前的女子,“你觉得呢。” 荼锦轻轻一哂:“焉知来者不如今也?” —— 作者有几点废话要说: 1.本文出现的人物历史设定全都是作者前篇私设,与真实历史无关。 2.本文剧情大于肉,叁个主角分别有叁条事业线,各不相干但又息息相关,慢慢会展开的。 3.灵姐究竟说了什么,这得展开成另一本书详细说,所以暂时卖个关子吧。也不影响阅读。 第12章两不疑 夕阳西下,城东的小巷子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几个梳着羊角辫的孩子坐在老榆树下拍手玩乐;地上撒着一把栗米;一只毛色光鲜的母鸡正领着几只刚刚破壳不久的小鸡在啄着吃;一户人家的门敞开着,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门口,膝上放着一个簸箕,正拨弄着里面晒着已经有一层糖霜的干柿;隔壁家的大黄狗努力趴到院墙上,一对尖尖的耳朵竖起来,黑豆似的眼睛可怜兮兮,正不住地朝来人摇着尾巴。 “大黄,接着!” 荼锦拿出热气腾腾的茴香包子,扔了过去。大狗立刻飞扑接住,欢快地跑到一边吃去了。 上个月春闱放榜,荼锦不仅榜上有名,且还名列前茅,便拿着年前得到的那块牙牌,去青云阁找了那位碧色眼眸的颜氏女。颜灵终于肯正眼看她,作为诚意,赠了她白银二百两,叫她先回去等。不出半个月,便得到了一张来自大理寺的委任书——从七品主簿。 第一个休沐,她原价从谢同尘手里买下了自己那处已经住了近叁年的宅子,拿到了屋契和地契之后又十分阔绰地买了两壶好酒,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与他共赏良月,一度春宵。 这次是第二个休沐,谢同尘要去见几个掌柜约谈字画价格,她左右无事,又想起那小黄门,便如常买了些吃穿药物过去看他。 穿过两条热闹的巷子,越往深处,周围就越萧条,而含誉的家就在黑暗的尽头。 “有人吗?”荼锦驾轻就熟地走过去,小心地推开门。 不是因为她性子多么温柔,而是因为那扇门实在陈旧腐朽,每次当她触碰到上面潮湿的木板的时候,都有一种但凡呼吸重一点,这里就会散架的错觉。 屋子很小,与这世间所有贫苦的孤儿住处一般。不过这两年她时常回来帮着打扫添置,里面的陈设倒也还简单实用。虽然说北梁建朝之后,因为女帝的出现和一夫一妻制的推行,宦臣的日子轻松了不少——可对于生活在最底层的任何一种人来说,永远弯折的脊骨上方荫蔽有多少,于他们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含誉?”其实这间屋子一眼就能看透,可荼锦还是对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叫了两声。 没有回应。 她只好把买来的一些贴身衣物和零食蜜饯,以及常用的伤药一一放好——小黄门的性子软弱,免不了被排挤针对,时有见他都是一身伤。荼锦心疼又难过,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尽可能地把各种药都准备周全。 正要走,目光忽然落在门口的那口水缸里。 记得刚她头一回来这里,便是自己刚来到京华的那个暮春。 她请谢同尘打听了一下小黄门的身世住处,才知道他本家姓肖,自幼家贫,被父母亲手卖进了宫中,大抵是因为宦臣的身份太不光彩,所以不久就与家人失去了联系,等他再回家一看,只人去楼空,剩下一间小屋了。就这样一个人,无依无靠地生活了叁四年。 那次荼锦也是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去,结果一来就看到小屋刚刚被洗劫过,锅碗瓢盆被砸得稀巴烂,桌椅倒了一地,她骇然,正要去报官,忽的听见水缸里有微弱呻吟,过去一打开,才看见小黄门躲在里面,大半个身体泡在水里,面色苍白如纸,尚且也只有一丝生息。 荼锦花了很大的力气把他从里面拖出来,之后想要报官,却那只瘦得嶙峋的、湿淋淋的手按住了。 他说不可以,钱都是爹娘从前欠下的,官府也管不了那些人,多半会招来更变本加厉的报复,失去这唯一的栖身之所。 她无法,只得由他。当下麻利地煎了浓浓一碗驱寒药给他喂了,又陪了许久,直到他精神渐渐好转过来,才走了。 “……小肖?” 从回忆中抽离的荼锦鬼使神差地推开了水缸的盖子,果然,绚烂的晚霞从缺了一角的薄窗纸筛了进来,把黑咕隆咚的大缸照亮了——少年安安静静地窝在里面睡觉,身子蜷缩成一圈,头枕着膝盖,头发有些毛躁,颅顶还翘起了一小撮,毛茸茸的发着光。 她不由得失笑,“年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再也不躲这里了,怎么又来。你也都十七岁了,再几年,这缸都要塞不下你了!” 少年一下子惊醒了,扬起脸,便看见荼锦双臂搭在缸沿,正努力地往下探,高梳在脑后的马尾垂了下来,不经意地扫在他的手臂,痒痒的。他一时百感交集,痴痴地看着她,眼泪也一颗颗地沿着眼角滚落:“我好想姐姐。” 荼锦倒抽一口凉气。 还好这是个人畜无害的小黄门,若是个正经八百的男人,用这样美丽无邪的脸面对面流泪,还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她都不知要如何招架。 想了半天,她对他露出个微笑:“要不了多久,我便能时常看望你了。”伸手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出来再聊。 荼锦要他坐,又把才买来的蜜饯果子递给他。 他乖乖地吃,她就在一旁说话。说了春闱成绩,说了颜氏小姐,也说了最近在大理寺任职的鸡毛蒜皮,后来还哄他:“等我的职衔再高些,许就能经常出入宫闱了,那时我便可常去宫中看你,也好叫你少受些欺负。” 十七岁的肖含誉比两年前还要美,他出落得愈发修长挺拔,五官也褪去了稚气,鼻子与下颌的线条优美流畅。一双欲说还休的含情目,令视线总那么温柔款款,因为雀跃,眼底似乎又多了颗星子在闪,亮晶晶的,晃得令人几乎要脸红心跳了。 “姐姐才刚刚入仕,万事还要以自己的前途为重。宫里头不比外面,见了也没什么可说。只要姐姐能像今天这样休沐的时候能想起我,过来见一见我,我便足够了。” “你说得也是。如今我在大理寺且还只是个打杂的,便想着去宫中能横行霸道,亏你不笑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她随手帮他擦了下嘴角的糖霜,又说,“这个是五福斋的杏仁酥,好不好吃?” “好吃。” “是吧,我也喜欢吃它家的点心。我还和玊哥说好了,到时候成婚宴客,要专门请五福斋的师傅来做点心。到时候你提前和我说,我就说你是我自家的弟弟,让师傅专门给你开小灶。好不好?” 肖含誉乖巧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成婚……什么时候?这样快?” “不不,还要等明年。我俩也只是闲时一说,到时候也得由他家长辈安排,多半由不得我们做主。” 他发狠咬住了下唇,一垂脸,慢慢的说:“我听说,今年年初时四处闹雪灾,连带着谢家的许多生意都受了影响……你怎么还要嫁。” “做生意有盈有亏很正常,谢家又是皇商,总会有运转过来的时候。何况我嫁给玊哥,又并不为了图他家的钱。我们一早就说好了,成婚了之后便独立。他如今书画双成,在京中小有名气,单单一副工笔重彩便可卖到几百数千两。虽然肯定不比他在家时那样奢靡铺张,但两个人过悠闲逍遥的日子绰绰有余。只要和他在一起,怎样都是好的。” “嗯。”沉默了一大段空白之后,小黄门才勉强发出这样一节短促的音。好像不太开心。 荼锦却满心沉浸在甜蜜里,提起了这一茬,忍不住又絮絮说了许多与谢同尘的琐事。 一开始肖含誉还勉强打起精神听,越往后脸色越白,连强笑也笑不出了,一手按着心口,额头涔涔冒着冷汗。等荼锦发觉到不对时,小黄门几乎都要喘不过气了。 她吓得不轻,连忙照指使翻到了柜子里的药,倒水的时候手都在抖。 好在药很快见效,肖含誉很快就平复了,只脸色还憋得发红,眼角不知觉又泛起了润润水光。他用脆弱地眼神看向她:“姐姐,可以抱抱我吗?” “……嗯,好。”荼锦没有不应的道理,凑过去把他揽进怀里,心疼地直拍他的肩,“这又是什么症儿?宫里头得的,还是怎么?从前怎么不听你提。” 少年贪恋地感受着暮念之人的体温和香气,虽然这个生疏的拥抱并不温暖,可足够了,足够让他期待第二天的日出与日落。足够他再挨过许多个漫长孤苦的夜晚。他很想用力地回抱她,可是忍住了——自己不应当,也不配打扰她。 “没事。娘胎里带出来的旧症,不用在意。”没有多久,他便坚决地从她的臂弯里起身了,唇角扬起的弧度似乎有些寂寥,“姐姐。”他轻轻得叫她,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你就……真的这么喜欢谢小公子么。你十五岁就遇到他,这些年也不曾接触过别的男人,说不定……他并不是最好的那个呢。” “他当然不是最好的了!”荼锦如今诋毁起谢同尘来已经驾轻就熟了,“他生在那样显赫的家里,一身富贵毛病。嘴刁身子娇,一点儿苦都吃不得。可是——他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呀!如果没有他,我多半都活不到现在。”拍拍他的手臂,“又何谈之后的救你?” 说又觉得害羞,垂眸笑了笑,眉梢眼角却在晦暗的暮色里熠熠生辉:“我真心喜欢他,也一心一意要和他在一起。除了他,又还能有谁呢?” —— 作者有话说:追-更:popobl.vip (woo18.vip) 第13章画娥眉 “这个可好看?” 循着声音望过去,坐在妆台前的女子娉娉袅袅,难得卸了官袍与马尾,把黑压压的发用一支小钗全都归拢到脑后。脸盘儿擦了粉,眉眼重新描画过,于是凭添了几分媚意。一身洒金罩花的衫与袍及身,裙摆是映出雨后天青色的水浪。 一只手高举着,食指沾着一块染成霁红的云母片,被剪成了奇怪的形状。 “……成色不错。” 荼锦面色一红,羞恼地一别脸:“哼!” “好了。我来。”谢同尘知道她今日是赴颜灵的邀入宫,要与一众贵女赏花,所以格外看重。说着她手里接过,又拿起剪子绞了几下,立刻变成了一片清新别致的小扇式样。拿指腹点了呵胶,替她贴在了额间,“这个好看。” “其他呢?你再看看。我觉得眉毛好像不太对称——” 于是谢同尘又拿来螺黛,替她细细补了几下,之后却不松手,虎口托着她的下巴,两指分别扣住下颌,迫使她扬起脸,好供自己细细体味。荼锦顺从地仰起脖子,与他相望了半晌,忽的笑了:“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谢郎,我好看么?” “好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唇角因为她的撩拨溢出了两分笑意,“小茶。你是不是从未那样叫过我?” “哪一……唔,知道了。”她一抿唇,用唇语虚虚说了‘夫君’二字,又笑,“你想听?” “自然。怎么不真的出声叫我?” 荼锦作势嗔他:“怕你又后悔。你说说最近咱们商议婚事,你因为洞房那档子事悔了多少回?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别这一时你说要听,转眼又悔不当初。我可再不哄着你啦!” 谢同尘被揶揄地耳根微微发烫,却依依挽着她的手,郑重道:“那还是别叫了。往后我怎么央求你,你也别叫。这一声——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新婚时。” “都听玊哥的。”一想到自己将要作新妇,荼锦又是羞涩又是喜悦,明明时间还在,却忍不住已经大剌剌昭告天下了。这两年多来相知相守,日子过得飞快,记忆里那个蜷缩在潮湿的江南小镇的小小身影几乎模糊不清了,明年八月前后,想来也不过是眨眼转瞬,“现在还早,走罢,咱们去花园一道用朝食?我就先不擦胭脂了。” “唔……这两日天好,我昨儿才挪了画材和纸笔到亭子里。就在屋子里吃罢,或者去院子树下。” “哦哦,记起来了!对不起玊哥,这两日寺里太忙了,你才和我说,我这就忘了。” 荼锦全无家室背景,能在大理寺这种地方有一席之地,全凭颜灵的面子。她不敢辜负她的良苦用心,一直都很刻苦勤勉。说是主簿,其实是司里上上下下谁都可以差使的跑腿,叁天两头便有苦差事,她一应接下,从不曾有过怨言。 谢同尘自己清高孤桀,却不会对谁居高临下,素日里将荼锦的辛苦都看在眼里,怜惜还来不及,哪里会怪她。当下抚上她的肩,轻轻揉了两下,轻声道:“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和我这么客套。只是小事罢了。早上想吃什么?” “隔壁那家街的羊肉粉丝汤……啊,不行不行,吃了有膻味。算了,叫小厮去买些包子、豆浆回来,我随便吃一些。等回来时给你带糖蒸酥酪,咱们再出去吃馆子,可好?” “好。依你。”谢同尘打发了人去买,两人一道去院子里新搭的葡萄架下乘凉。 荼锦软皮蛇似的瘫倒在藤椅上,一双脚在裙摆下乱扑腾,一手虚虚挡在额前,眯着眼看被照得透亮的藤枝与叶,无比闲适的轻叹:“日子过得真快,眨眼又要入夏了。” “是。等到了十月底,我俩再回江南一趟。我陪你祭一祭你的母亲,将咱们的事也同她说,叫她在天上也有个慰藉。之后我们便在我金陵的外祖家过年——那画院里的那幅《凤凰盘金缕》便是我要画为外祖母贺寿的,今年便是她老人家七十大寿,可惜不便再去,只得年末再补了。明年开春了回来,我便再不来这里,回去开始着手准备婚事……怎么,你笑什么?” 荼锦咯咯直笑,笑靥被清晨的光线晒得发烫,灼灼晃人眼:“原来是赠人的。难怪我前两日见你又买了许多矿石,五颜六色摆了十几碟,单是那猫眼石一颗就得十好几两。所以想起上回二嫂嫂说你——说你是、是……四脚吞金兽!” 谢同尘羞恼,搡一把她的肩,怒道:“愈发不给我留情面了!还没进门,就和我嫂嫂一起笑我。往后怎还了得!” 她顺势拉住他的臂,软软唤他:“玊哥。”要他俯身,自己也凑近。 她的眼波含春,眉间那一点花钿晶亮闪耀,唇又香又软,贴上他的唇,变成一个妙极的吻。他当下火气全消,一手托着她脑后的发髻,一面加深这个吻,轻啄了几下唇瓣,舌便扫过她的贝齿,轻而易举就撬开了牙关,吃到了满口茉莉雀舌的芬芳甜味。 还是荼锦怕走火,胡乱把他推开,含羞道:“好了。我一会儿还要入宫呢。” 谢同尘双臂撑在藤椅两侧,将荼锦牢牢圈在方寸之间,意犹未尽的看着她,一副意犹未尽的偷香贼像:“不行,我还生气。” 荼锦便再亲了一口,哄道:“晚些,晚些——回来同你好好赔罪。”怕他再纠缠,忙又道,“既是你外祖母七十大寿,我是不是也该准备些什么?你教教我。” 这话果然奏效,谢同尘又坐回了原处。替她想了想,才说一句:“不用。”同她细细解释,“只说那画是我俩的心意就是了。你别怕,一切由我处理。若你觉得心虚,便替我添一两样珠玉矿石。正好我还差一样绿松石添凤凰羽衣,这小半年逛了许久,却也没见过合适的成色。” “贵么?要多少钱?” 他想了想,对她一抿唇,露出一个不必言说的笑容,改口道:“罢了。你往后对我好一些就是了。” 荼锦惭愧地扭过脸,半晌,认真地道:“不行。我一定买。”却招来他一记狠辣的视线,连忙解释道,“不、不是——自然是要对你好的了!我保证再不和二嫂嫂沆瀣一气,笑你气你了。唉,不要挠……哈哈哈哈……痒……好哥哥,饶了我,快饶了我!” * 冰轮渡着凉风,将将把燥意吹散。御园中姹紫嫣红,衣鬓飘香,一眼望去,只教人眼花缭乱。荼锦方得空从颜灵身旁退下,陪笑到脸都发僵。 她向来不适应这种场合,这会子静下来,心还怦怦狂跳—— 双臂枕栏,目光隐隐追随着人群总那个高挑美丽的碧眼女子,见她周旋其中游刃有余,一会子功夫又与才来说话的两个世家小姐亲热地笑开了。她一面背手去拿桌上冰镇的荔枝,喃喃感慨:“她果真不同寻常。” “我也觉得。” 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同时手上多了一个冰凉凉的圆果儿。 荼锦吓了一跳,哪里肯接,猛一回身,才发觉亭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乌帽猩袍,年轻俊俏,是一朵水红栾枝别在他的冠间,丝毫不局促妖艳,反衬的他郎朗风流,清举爽朗——是刚才颜灵亲手折了,别在他头上的。 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李顾行。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颜灵来京,几乎看遍了全城学子的文章功课,选了几十人来对赌。自己是她挑中的第二个。在她之前,便是面前这位。 她不好意思多看,弯腰去捡地上骨碌碌的荔枝,指甲用力嵌进壳,汁水四溢,沿着她的指节流。起身后才对他客气的笑:“状元郎怎么也来坐了,不去和他们曲水流觞?” “不了。”李顾行越过她,望向远处的绰约身影,忽的羞涩一笑,“我这样看着就好。” 荼锦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傻傻赔笑两声:“嗯嗯。天挺好的。状元郎你坐,我去别处逛逛。” “花小姐要走么?我可以替你去同她说。”李顾行在登科前就因为颜灵与花荼锦有过几面之缘,爱屋及乌,他便对她要亲厚一些。 “唔。不、我不走。我就是在御园里看看。” “嗯……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一二,花小姐去散散心罢。” “什么事?”荼锦才迈开的步子又收回,疑惑地看向李顾行,“状元郎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这回轮到李顾行奇怪了,片刻后向她请罪:“对不住。我不知听谁说你是谢小公子的未婚妻,才以为……” “我是呀。我与他明年便要完婚了。”荼锦感觉有什么忽然压到心头,几乎要喘不过气了,“状元郎有话直说,我当真不知。” 李顾行犹豫一番,才缓缓开口:“谢家今年进贡的一批鼻烟里掺了阿芙蓉,前些日子被查了出来,这两日便该问罪了。兹事体大,谢家……恐怕难逃一劫。” —— 作者有废话说:追-更:po18v.com (woo18.vip) 第14章朱楼倾 是一盏杯壁流光的曜石酒杯,斟满了葡萄香酒,被如葱白般的五指轻握,在五色翩翩的袖间游转。 颜灵周旋在京华的世家贵女之间说笑,先前喝过两杯,双颊染上了一抹娇红。笑容似也多了几分娇憨温柔。正柔声与新结交的世家小姐絮絮说话,肘弯被轻轻一点,回过身,便见到一张十分扫兴的脸—— “颜小姐。”女官微微颔首,眉心那点小扇花钿折射出一瞬的光,依旧是个美人,只眉梢低垂,眸光带着叁两分涩意,似乎有水光闪,“我……我有点事。可以先走么?” 她放了下杯子,与身旁的人暂别,一抵身,示意她进一步说话。 “怎么了?”颜灵卸下如沐春风的笑,表情淡淡的,方才瞥了一眼别处,见李顾行越躲越远,已经猜出七八分了,“今天来赏花的都是城中、朝里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若不是我,你再熬八辈子也没这种机会——” “不好好去现眼,抓紧机会往上爬,难道要当一个辈子主簿?这会子要走?走去哪里?” 荼锦勉强稳住心神,不至于在人前失态,声音却哽的厉害:“谢家出大事了——” “与你何干?” 荼锦并不理会她的讥讽,咄咄逼问道:“颜小姐应当早就知道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颜灵深吸一口气,双臂交迭到身前,拖着墨青的裙摆去到了亭间坐下。 片刻后看向跟过来的她,声音冷得好一似冰碴:“我当然知道。你在大理寺当差这么些时候了,阿芙蓉是怎样的东西,你难道不清楚吗?” 是了。因为去年太后授意选皇后,天下间家世身份合适的贵女大批涌入京城,不知是哪一家传出一种新奇的手段,把从前用来治病服咽的一种药拿来做饵,烧出香气闻食,气味诡异芬芳,同时还镇痛疗伤,一时间风靡京华,尤甚曾经的五石散。 后来不知怎的,又被有心之人调制出了比药更纯粹的、可供吸食的膏体,起了个人畜无害的名字‘阿芙蓉’(民间亦称芙蓉膏),借着四月大都花会便流传了出去。殊不知此物名不副实,既没有没非花儿娇媚,也不是伤药可治医病疗伤,而是一种致幻毒物,轻则伤人,重则毙命。 之所以朝廷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的清缴,不过是芙蓉膏并未普及,新帝担心大张旗鼓地禁止不仅适得其反,甚至会闹得民心惶惶,所以下了禁令,不许将此事宣扬。 便是这样造化弄人,芙蓉膏的毒性是半个月前才由尚医丞给了定论,而新帝这条秘而不宣的政令也 才下不到五日。偏偏……那批鼻烟是一个月前送入宫中,原本一直收在库里,叁两日前太后忽的想试试今年的新鼻烟,便叫人取了来——结果,就酿成了今日恶果。 颜灵见荼锦不说话了,腮边却滚落两行清泪,眉间锁起了一片乌沉沉的阴霾,抽出腰间的绢子扔过去:“那谢宏昌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花大价钱买了纯度最高的阿芙蓉,掺进鼻烟,还献宝似的送上去。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他。” 眼波儿一扫,刀似的刮过她的脸,“这是我最后一回纵容你。去洗把脸,回来再不许使性子了。” 荼锦应了,拿帕子小心沾去双颊的泪,勉强整理一番,才下去洗漱。半刻钟回来,发觉颜灵还坐在亭子里,手里拆开了一把空白的泥金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像是在等自己。她连忙上前,到了亭边,却又不敢靠近了,犹犹豫豫站在入口处:“颜小姐……” “愣着做什么,像只呆头鹅似的!”颜灵水灵灵的眼扫过来,半点没有同别人时的温柔小意,“过来。” 见人来了,冲桌子上的冰鉴一颔首,“我才染了指甲不方便,替我剥几颗。” 葵锦嗳一声,拿了一旁冰裂纹描金的小碟到面前,开始一枚枚剥荔枝,不再说话了。 今年新上的荔枝不错,果肉饱满,一点涩意也无,吃得齿口留香。颜灵吃了两颗,见荼锦一直乖乖的,像是清醒不少,于是火气才消,掰了一分荔肉分给她,施施然道: “谢家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不过他们有多年的根基在,薄面总是有的。往后皇商是做不成了,但生意还可以做。谢家的小辈各个都是青年才俊,吃上几年苦头,总有熬过来的时候。你若真心想帮衬,便好好做你的仕官,也唯有自己前景光明了,方可谈惠及旁人,懂么?” 荼锦比颜灵只小叁岁,比起阅历才能,却远不如她,相处这半年来,她亦是虔心追随她,自然懂得她的刀子嘴豆腐心。这会子见她才发过火,居然还肯好声儿同自己说理,心中亦是不胜感激,不住点头道:“是。一开始确实乱了方寸,但是刚才洗了一把脸,已经想明白了。” “嗯。”颜灵问她把绢子要回来,仔细擦干净每一根手指,重新掖了掖腰间的四合如意宫绦,“方才那个同我说话的蓝衣姐姐母亲从前便是大理寺卿,如今已经升迁去枢密院了,若能与她、她母亲结识,对你往后的仕途受益良多。走罢,我带你去聊聊。” * 比起读书习字,跑腿打杂,还是这种需要八面玲珑的斡旋交际更令荼锦焦头烂额。好好的赏花会,当中掺杂了许多人情往来,那些美丽的景致便全无意思了。起码对于道行尚浅的她来说,实在无法两者兼顾。一天下来,无异是一场苦修。 等去到五福斋时,店铺前已经排起了长龙。等买到新鲜出炉的糖蒸酥酪时,又已经时近黄昏。 天色昏红,大片云翳被滚烫的风越压越低,是一泼如血的霞光泼洒,街巷间车马人流的轮廓被无限加深,影子被拉长,也变得缓慢,好像一块块烙铁留下的伤疤。 荼锦一天穿得花团锦簇,等回家时,热得出了一身腻汗。她提着手里的点心,想着先送东西,结果去花园的路上碰见才锄了草出来的小厮,见了她便说,下午谢家的人过来传话,不知出了什么事,谢小公子便匆匆走了,至今也没有回来。 荼锦心头一跳,当下来不及梳洗更衣,叫人去牵马,径直往谢府中去了。 入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远远的便看见谢府亮着灯,幽幽一片凄迷的冷光——原本八角挂穗的茜纱灯笼被蒙上厚厚白纸,隐隐的,似乎有哭声从高高的院墙里飘出来。 她匆匆下马,如常从角门进府。随手抓了替自己前马的小厮到问:“出什么事了?” 小厮紧紧攥着缰绳,一双手的十指指节都被捏得发白,丧气的说:“老爷今年新上进宫里的一批东西除了差错,今日被陛下叫去宫中问责。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受不住天子震怒,一时血郁纠结,气没有喘上来,就……那么去了。” 荼锦心中大骇,再不听小厮多言,疾步上了游廊。环顾四处,只见这偌大的家宅,每一盏灯笼都被糊上了白纸,窗花、贴纸、当季盛开的鲜艳花草等等……都不见了踪迹。这间辉煌了百年的华美屋舍,在这一夜,变得寂寥而悲哀。 是二嫂江庭雪来迎的她。 美妇人换了一身素衣,双眼通红,头上的簪花首饰全卸了,虽然勉强笑了笑,却掩不住神情中的憔悴焦灼:“囡囡来了。”见她发衫尽湿,便叫人煮姜茶,再拿一套新的衣裳来,把她按到椅子里,“先坐一会。” “二嫂……”荼锦才说了两个字,喉头便哽住了。她知道该在这种时候说节哀,可就连她都在真情实感地难过,何况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呢。她无措地攥紧了她的手,“对不起,我回来的晚。玊哥呢?我去看看他。” 江庭雪摇头:“没事,不管他。原本他哭个不停,方才老太太又病倒了,他便去跟前侍疾了。囡囡,你尚且不曾进谢家的门,这事合不该你管。等晚些他出来,我再叫他过来。” “不,不!我也能帮得上忙的!” “不是的。”江庭雪面色凝重,示意她凑近一些,用一只手掩住,才以极小的声音在她耳边道,“老爷……是在殿前自戕的。” 荼锦倒抽一口凉气。 天子面前自戕本就是大罪,何况又是谢家犯错在先—— “怎么……怎么会这样……”她捂住了嘴,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陛下降罪了么?申斥还是责罚?可牵连谢家其他人 ?” 江庭雪摇头:“还不知道。大哥便代我们去宫中领罪的,如今迟迟还没有回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如此,她握住了荼锦的手,哀声道,“囡囡,你从宫中回来,知不知道当中内情?为什么好端端的……会这样?芝和外出清账去了,还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回来,我心里没底,也怕得很。” 荼锦犹豫再叁,把颜灵的话用更委婉的方式如实转述给她听。 “是这样。”江庭雪起先不住地流泪,听她说完,却又不哭了,“天灾犹可恕,人祸不可宥。是老爷子糊涂了。” 她镇静下来,要人打了水来洗脸,随后站了起来。 她站在门前,那个瘦而纤弱的背影笔直而坚韧,迎着檐下朦胧的微光,转而去望天上的月亮,喃喃道:“芝和。谢家要倒了……我尽力一撑,你要……早些回来。” 首-发:po18one.vip (woo16.com) 第15章悲欢合 一朵花凋谢,是叶片开始掉落。一颗树枯败,是从躯干开始腐烂。一颗星坠落,是从黯淡开始下沉。一个盛大的家族衰落,不是一朝一夕间乾坤变幻,而是从一砖一石,一沙一瓦起慢慢崩塌。置身其中的人眼睁睁看着大厦将倾,狂澜即倒,却只是一片卷进风沙顷刻就碎裂的瓦片,只是一叶坠入深海转瞬就被淹没的孤舟,饱受着即将覆灭的恐惧与折磨,却又无能为力。 不到两个月,谢家在京华城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皇商的身份被褫夺不说,谢家家主不仅犯下大错还殿前自戕,人死罪却不可恕,谢齐光拦下了所有罪责,昔日里风仪严峻的谢家大公子一纸休书放走了妻儿,一朝沦为孑然一身的阶下囚。 谢二公子谢芝和在谢家出事之前带着亲信去到外地收账,结果一去不归,行踪不定,生死未卜。 谢老夫人大病不起,即便谢小公子昼夜不分地精心照料,结果还是谢宏昌尸骨未寒,她便追随去了。 春暖花开的时节,京华城中处处姹紫嫣红,谢宅却数月都笼罩着哀愁颓唐,白灯笼日复一日的挂在檐下,见证了几场生离死别,渐渐地,里面灯油燃尽,却再也没有人去点。 谢同尘这段日子一直都呆在谢宅,在自己长大的那间庭院里,看人来人往,看人去楼空。 又是一夜未眠,他又从压箱底的藏私里整理出了几幅字画,一套雨过天青的汝窑茶具,两盏黄地暗刻碗,收拾妥当,一件件放进铺好锦绸的匣牍里,估摸算了算,即便是折最低价,也该有四五千两,如此,再两日来催的债款便能填上了。 也不是不能备马车,谢家向来宽待仆从,如今失势了,府中辞去了大半杂役,还有一些忠心的愿意追随。可眼下正在风口浪尖时,还有一屁股说不清的账目没有情结,如今的谢家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众人的关注下,不论出门迈得是哪一条腿,都会被扣上穷奢极欲,为富不仁的帽子。 一开始他觉得万般委屈,谢家自发家起到如今,有祖训家传,年年施粥赈济;不论生意盈亏,从不拖欠账款,不论是对朋辈还是对顾客,一样都竭诚相待,不分高低;今天流年不利,税款也不曾少过一分一厘。可就是因为父亲好心却做错了一事,被天子责罚,于是前尘一笔勾销,他们变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尤其是他谢同尘,小公子年轻自傲,曲高和寡,所以身在谢家,享受了谢家的财富和名望是错,他挥金买酒,结朋呼友是错,他听曲赏玩是错,他花前月下是错,他衣裳上绞了金线的云纹纹饰亦是错!他是纨绔,是恶少,是败家子,是令谢家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听多了,渐渐也认同——自己从前的确仗着父兄的娇宠无所事事,惯出了一身毫无裨益的爱好。倘若当初他也跟着家中长辈一道学商,接手了家族生意,说不定那一批会令谢家万劫不复的鼻烟就不会送到宫中,也不会有今日今时的境况了。 谢小公子心事重重来到了文海书阁,这是他从前最常光顾的一家商铺,多年来购入字画古玩、笔墨砚纸无数,花出去的金银几乎不可记。亦是如此,在人人对谢家避之不及时,掌柜的还愿念着往日的情谊,肯收他们的东西。 胡掌柜热情地接待了上门来的窘迫青年,如常请他入首座,一招手,便有人奉茶上来。他笑笑,冲他比一比手:“小公子尝尝,这是明前龙井,我花了大价钱才得了一小罐。这两日多少个老主顾来,我都没舍得给他们。也就是您,我才舍得。” 谢同尘勉强同他笑笑,浅浅尝了一口:“好茶。” 小厮帮着在把小公子带来的物件一一清点展开,胡掌柜略扫了一眼——也不必细看,多数都是从自己这里买回去的。他这间书阁坐北朝南,格局开阔,为了方便待人接客,向阳处开了一排窗,六月的日光斜筛进来,静坐在那边的少年像一副工细却寡淡的画作,一身素袍,清瘦许多,腰间是一把白绸布,那眼帘微微垂着,从前气盛时的神采全无。他变得格外客气,甚至局促。 所谓风流潇洒,不过是恃财傲世。如今财权两失,便大不相同了。 “我知道谢家如今有难处,这些书画字玩多也是小公子从前在我这里买回去的,查验倒也不必了。从前小公子在我这里购入从不议价,我也爽快——这个数。”胡掌柜小心卷起桌案上的画作,对他比出了五根手指。 谢同尘轻舒一口气,眉间的结展开了:“五千两?好罢,五千两就五千两。” “不。五百两。” “五百两?!”他嚯地起身,“单这一副就是吴道子的山水花鸟画,叁年前我在胡掌柜这里买来的,一千六百两。这两副是书法大家的真迹名帖,每一幅都价值不菲。还有这些字、画。还有这些瓷器茶具……五千两连半折都不到……这些都是可以流传千古的好东西,若不是急出,我有念着与掌柜颇有交情,慢慢等有心人来买,只会比收来时价钱更高!五百两……胡掌柜是在说笑么!” “唉。小公子莫急,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呀。”商人一旦谈及利益,立刻就变得刁钻市侩起来。胡掌柜尽力耷拉眼角,想要显得更真诚无奈,却掩不住眼底的精光,“我们也是方才得的消息,说皇帝本就对谢家一事耿耿于怀,前两日又有一个言官洋洋洒洒写了一本弹劾谢家的奏章,多半要惹得龙颜震怒,说不定……会派人来抄家!” 他看着少年年轻清俊的脸一点点变白,唇也血色全无,故意拖长了调子, “到那时。你的这些家私尽数就要充公,换句话来说,便是一文也不值了。” 谢同尘面色铁青,说不出话。 “罢罢,罢!”胡掌柜忽的拍了自己的脸一下,做出痛彻心扉的样子来,“小公子是我书阁多年的主顾,即便不说这些东西的价值,论情谊也不止。这些——”他的手扫过桌上琳琅满目的珍品,捡了两样出来,“两千两!” “太少了!”谢同尘仍不甘心,气焰却弱了许多,“四千五百两,不能再少了。这叁幅字画,两套瓷器,加上我的字画,这个价,已经是极限了。” 胡掌柜笑笑,把捡出的那两幅卷轴奉还给他,谢同尘犹疑地接过,略展开一角,顿时僵住了——是自己的字。 那厢人笑笑,似乎格外歉疚:“小公子勿怪。您的画都是工笔重彩,即便不论技法神韵,但是那些颜料都有价值,多少也能折些价。可您的字……是是,是,我在知道,您是自幼便学书法,授您书法的师父也是咱们北梁第一大家,十几年的功力下来,如今可称得上是文坛新秀。可……今时不同往日,字写得再好,一看这落款,便没有人敢收了呀。” 谢同尘紧紧捏着卷轴,用力的攥着,五指指节都发白变形。良久,才吐出几个字:“四千两。” “叁千两。” “……太少了!真的太少了!”谢同尘要崩溃了,他昨日才看了二嫂算下的账目,上面的数字令他触目惊心,即便今天的这些东西全都典当出去,不过也只能换一时安宁。当初真金白银买来的东西,自己十几年来的苦学,如今竟还要为了几十、几百两争论不休,“胡掌柜……” 他艰难地放低了声调,卑微道:“当我是求你了。” “好罢好罢。谁要我是念旧情的人呢!”胡掌柜肉痛地一抚掌,长叹一声,“叁千八百两,真的不能再多了!我这也都是小本生意,小公子多多体谅。” …… 谢同尘拿着薄薄几张银票,两袖空空出了书阁。 京华城还是那个京华城,这条街也繁华依旧。只一个谢家倾覆,还有数不清的王权贵族送往迎来。六月艳阳天,路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沿途新种的海棠树都开满了花,一眼望去,如同半空中浮动的、深浅不一的粉色浮云。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这是谢同尘二十岁的最后一个月。 短短一年不到,他失去了双亲,失去了兄长,失去了生来有之的荣耀,失去了花团锦簇的人生,几乎失去了一切。从前他是明月,是金枝,是无数美好化身的供人瞻仰艳羡的盛大烟火,现在他是的水底污泥,是路边烂枝。他是华美尊贵的琉璃柜中那一抹碍眼的灰痕;是从潮湿阴暗的雨天后的墙角爬出的潮湿苔藓;他是过街老鼠,是丧家之犬…… 是杂碎。 是废物。 —— (大家觉得这一章怎样呢……我觉得好烂啊犹豫要不要再改) 第16章燕分飞 因为谢家二公子迄今为止没有消息,大笔外放的债款收不回来。树倒猢狲散之后,孤立无援的谢家资不抵债,从前的宅子地契被江庭雪押了,如今只在城郊租了一间小屋蜗居。谢同尘是成男,不方便与年轻嫂子同处一屋檐,到底还是回了荼锦的住处。 ——当初她买下宅邸,只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处理那笔飞来横财,想着存下无用,倒不如变现。却无心插柳柳成荫,成了谢家倾覆之后能让谢同尘避身的唯一地方。 只那些价值不菲的瓷器装饰先后都被典了,最后剩下的,只有院子里那两颗金桂树,和他们手把手搭起的葡萄藤架。 荼锦穿着双色锦裙,外罩一件跃金薄衫,曼妙的曲线在朦胧的织物下若隐若现。被描绘过的脸庞呈现出精心掩饰过的美丽和欢喜。她提着一坛新丰酒走进院子,扬声道:“玊哥!”见里面应了一声,才快步上前,路上高高扬起手,“我订的酒菜在路上了。要不要先喝两杯?” 谢小公子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一臂撑着矮桌,盛夏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侧脸格外分明,干净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浓密的眼睫,在与她对视时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在失去了所有东西之后,他便再不像从前那样桀骜清高,却也没有因为际遇而颓唐堕落——他变得时常很安静。 不是沉默,不是无助,是如佛陀般,只有被供奉在上,受香火缭绕,在虔心修行时一抬头,才会看见的,那种肃穆又一丝不挂①的安静。 “好。”他起身去接她,一如常地打量她,随后露出一个比上一个真切得多的笑,“小茶今天很漂亮。” 早上季的青梅洗净放在碟中,配盐和酒。两人对坐着,小酌闲叙,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形成了一种特别的默契——不提生活里的龃龉,只说春花秋月。不一时订的酒菜也来了,满满放了一桌,都是谢同尘喜欢的口味。几杯之后略有些微醺,气氛也渐渐地热络。 荼锦顺势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匣子,放到了他的面前:“玊哥。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礼物!”见他立刻伸手,又怯怯地挡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但这已经是我能力之内,给你的最好的了。玊哥,我希望你好。” 她说不出什么祝他顺遂如意的漂亮话,只希望他好。 “我会的。”谢同尘把她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知道多说多错,索性吻了吻她的额,便坦荡地收下了她的礼物,“现在打开吗?可以吗?” “嗯嗯!”荼锦点点头,把椅子挪到他身边。他打开,随后怔住了——竟是一盒绿松石。是没有一丝杂色的蓝,色泽清亮,质地纯正,深邃幽远,是一眼便可分明的珍品。心旋即钝痛起来。视线的余光处,天真的声音还在继续说,“我一直记着你从前说缺这一样,寻摸了好久,到处请人留意,才终于收来这么一盒。只是我不懂,这个可好么?值得么?” 谢同尘扬起脸,忽然,一行清泪自他眼中滚下。 荼锦连忙噤声,脸色旋即苍白。她收起酒意,蜷着肩,把头垂得很低很低:“……对不起,玊哥,我以为你会喜欢。” “你既记得我从前想要它,可还记得那时我说要它是做什么?” “记得。”她一怔,身体俯地更低了,“……要添凤凰羽衣。” “呵。”谢同尘似是而非的一笑,捏着那盒绿松石的手不住地在抖。他看着她,见她愈发卑微讨好,倏地升起一股恼羞成怒的火气来,一挥手,砸了手中的匣子,浑圆若瓷的珠子顿时滚落满地,又四散而逃,“画都典去卖了。如今我这落地野鸡,怎地还配上它?!” 荼锦坐着不动,只默默垂泪,怕打扰他,连肩也不敢耸。 谢同尘立刻清醒过来——她也不过才十九岁,他把她从淮水带来京华,许诺她一生如意顺遂,结果呢?谢家沦落是时也命也,但确实有错。可她有什么错?!她尚且没有过门,与这一场劫难毫无干系,却还愿意收留自己,照顾自己,小心又真切的维护自己,自己却这样刁钻丑恶,发这样无端的脾气! “对不起。对不起……”他没有哄她,而是忙不迭去捡满地珠子,泪水潸潸也不去管。 屋子不大,但他那一下砸得用了力气,有几颗滚到了远处柜子下面,便跪下去,趴下去,使劲伸手去够。 “算了,算了。”荼锦把匣子捡回来,把他手里攥着的那把珠子又放回去,便跪在他身边哭,几乎是祈求地摇了摇他的胳膊,“玊哥,你别这样。我没有怪你,我一点也不怪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买这个,早知道带一朵花,一支笔,或者旁的什么……什么都好,最不该拿这个来教你伤心。” 谢同尘不言,用尽全力去探,指尖好不容易蹭到珠子,想要勾回来,却不小心中途卸力,令那一颗珠子骨碌碌滚去了更远了地方。彻底没了希望,他才放弃。却不起身,颓然地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荼锦何尝不是垂泪。见他不起,便跟着俯身,轻轻地枕着他的背,伸手从后面环抱住他:“玊哥。我什么都愿意给你,身子是,心是,命也是。如果现在我死了可以让谢家回到从前,我亦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死。可是……我并不值得那样的事情……” “或许于你来说,现在的我也只是负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你好受一点……玊哥,如果你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希望……你可以好一点……不用一下子就好过来,就一点点……一点点……可以吗?” 谢同尘起身,把哭成泪人的小姑娘用力拥进怀里,反反复复叨念了很多遍对不起,才继续说:“我不是有意的。我……对不起……我只是看到这些的时候,觉得……”在心中斟字酌句很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太贵了。” 几曾何时,风光无限的谢家小公子不论去何处,都是一掷千金。珠玉也好,酒器也好,美人一笑也好,镜水花月也好。只要是他喜欢。偏是这样的他,如今也会狼狈又市侩的说——太贵了。 琉璃瓦碎,明珠蒙尘,从前虚梦高唐,如今无处思量。 荼锦纵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见不得这样的落差,几度哽咽到喘不过气,只发狠拥住了他:“玊哥。会好的,真的都会好的!你有才学胆识在,等这一阵子风头过去,一定能令谢家东山再起的!封后大典定在八月中旬 ,等颜小姐为后了,我自也会前途无量,这一段日子你就教我照顾你。好不好?就像,你那些年这照顾我一样。” 良久,才听见自颅顶飘下来的一声叹。 “空读这些年的书,有什么用呢?从前我多张扬,如今他们就多畅快。不论是诗词书画,还是才学本领,谁也不肯赏识我。谢家的生意没有问题,不过是天子有令,莫敢不从,他不许教我家有活路,我们便只能这样半死不活地熬。说不定到那一日撑不住,都死了——才都解脱。” “小茶,我真的不知要怎么继续了。” …… 歇斯底里后,他们又重归于好。 谢同尘变得更安静,也更温柔。外出四处碰壁,索性就在家里。他是体贴又细心的人,会把屋子收拾地干净整洁,对厨艺也很有天赋,上手得很快,几次就能做出合荼锦口味的饭菜。不论晴天下雨,都耐心地为院子里的金桂树修剪打理,以至于到荼锦生辰的时候,它们开得格外灿烂。 那天夜里,他们在满是月华的南窗下做了。 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金桂花香,谢同尘耐心地亲吻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不论是脚趾还是耳垂,温柔地攻占掠夺了她的全部。一次又一次。荼锦累得几乎脱力,才在天微微亮时睡下了。迷迷糊糊地,她记得他把她抱回床上,仔细掖好了被角。梦中他的声音清晰又遥远,在说:“外面在下雨了,仔细着凉。” 醒来却是一场空。 锦衾是冷的,床畔是空的,唯有耳边雨声淅淅沥沥。 天色昏朦,她几乎一瞬就酸了鼻尖,巨大的无措和失落将她淹没。慌乱起身时摸到了枕下的一封信,她抽出来一看——是谢同尘临走前留下的。 他受够了京华城里的奚落冷语,一天也不想在这座城里多留。二哥至今音讯全无,他想去找他,也好去别处重新来过。令附一张下江南的船票。措辞谨慎,对她颇为宽容,并未强求,只末尾留了一句——我等你到明日。 正垂泪,小丫鬟打着伞,气喘吁吁到了门前:“大人,颜小姐传话来,说有要事相商,请您即刻入宫!” 颜灵并非天子的意中人,能坐上这个后位,不过是太后青睐她过多。这样一场没有爱,只有权力交互的生意,最怕突生波折。封后大典近在眉睫,为了这段日子来的苦心也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她立刻穿衣起身,随手把信塞回了枕下,一并连着泪和万千愁肠吞回肚子里:“知道了,我就来。” ①一丝不挂:指没有一丝牵挂(不是没有穿衣服!) —— 抱歉这两章写了很久,因为真的很犹豫不知要怎么下笔。小谢可以算得上我(笔下)(迄今为止)最爱角色top3了,我真的有在很用心对待他。这章写得我也好难过啊5555……我可真是个无情后妈555……但是还没有完哦。现在只是掉下来,还没有砸进去,要连骨头也碎了,才算的真·家 道 中 落 呢。 另,大家不要当无情投珠机器好不好……和我说说话!创作需要交互才有激情啊!如果我认认真真的产出塑造没有激起水花,很快我就又萎靡了……55555可怜可怜后妈宝宝吧! 第18章一枝春 转眼,已经是第叁个年头了。 如今荼锦的仕途顺风顺水,大理寺中只要是经她手的案子,件件都分明严整,不偏不倚。不徇私,不枉法,不贪墨,不渎职。年纪轻轻,已在朝中小有名望。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成为肩负清缴江南一带所有芙蓉膏重任,带尚方宝剑南下的钦差御史。 若扪心自问,她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只是那一日她在淮水镇中乍见了谢同尘——彼时风华万千的谢小公子居然沦落街头,与乞儿地痞为伍,是那样普通、寻常,泯然在这座小镇当中。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分别的雨夜,那个漫长又煎熬的晚上,她在宫中枯坐了一夜,几乎绞碎了一张帕子,到底没有迈出殿门一步,所以才换来了今日的光明前景。所有的歉疚不安倏地在心中炸开,令回忆中恩爱相守时的字字句句都那么讽刺可笑。 她是个负心人。 随着金陵城渐近,官道也愈发宽阔,往来车水马龙,在雨水中把川流不息的声响浸润得潮湿又沉重。荼锦郁郁沉沉,拨了帘,枕窗看雨,冰冷的雨珠被风吹了满身,丝毫也不觉得冷。只是一想到,可能要把方才那场几乎算不上温存的性事当做他们之间的彻底结束,才算真的彻骨冰凉。 他们还能有机会吗? 她这一趟下江南身兼重任,光是一座偌大的金陵城,里面就官商相护,关系盘根错节,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光是料理完这一城就不知何年何月,遑论整个江南。来之前,她就做好了身先士卒,成仁取义的准备。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儿女情长的闲暇。 可就这样不管吗?当初她没有能力救谢家,如今单单只救他也不行吗?做不到让他原谅自己,也起码把他的腿…… 荼锦不敢再往下想了。 淮水镇到金陵城很近,午时出发,黄昏时分就入了城。雨也恰好停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在车舆中睡过去了,还是肖宁来接她,她才醒了。 因是微服私访,肖宁一身云山蓝的团瑞云团楼阁圆领袍,腰线被宫绦掐得很细,玉佩垂在腰间,叮咛作响。戴了个漆纱罗方顶笠子,两端垂挂五色珠玉,衬得五官无比瑰丽,端的是个俊美无忧的少年郎。 他自然地执起她的手,亮出乖巧的笑容:“姐姐,走吧。” 因为是微服私访,本就只城中几位州官知悉此事。荼锦最怕官油子那套媚上的把戏,也担心知情者里有勾结黑道的脏官,所以刻意隐瞒了行程,打算先偷偷进城,住寻常客栈,先探查两日再说。对外,便说她与肖宁是一对姐弟。 入住事宜一应由肖宁打理妥当,荼锦拿出地图,点出了城中的几个早有端倪的酒楼花馆,将随行的亲信手下都分派了出去。见松萝收拾的辛苦,便给了她一些散碎银钱,让小桌子陪着,两人便结伴出去逛了。 “姐姐叫他们都走了,自己要做什么?”肖宁捧着脸,用天真可人的神情看着她,“我们也去走走?或者先吃些东西。赶路了一下午,你饿不饿?” “我没有胃口。倒是你,药和暮食都不许少吃。”荼锦怏怏地,敷衍地摸了摸肖宁的头,“你替我叫人打些热水来。我想洗个澡,歇息了。” 肖宁说好,一一去照办,又拿来随行带着的绿豆面子和鹅胰等物提前为她放好,便说去吃东西了。 * 水温被兑得刚刚好,江南梅雨时节潮湿阴冷,被蒸腾的热气一熏,身心俱疲的荼锦顿时轻舒了一口气,觉得松泛了不少。等整个人都泡进水里,身子骨儿都软了。她便什么也不想了,拿了香胰子细细擦洗身体,之后又单独把绿豆面子泡进热水里——这绿豆面子事先被菊叶和白莲蕊熏过,热水一蒸,香气就扑鼻而来,用来它来洗头,好几日头发都能留有特殊的淡淡甜味。 正洗着,隔着屏,听见门被轻轻叩了两下。 她道是松萝,便叫她进来,又道:“水有些凉了,再替我添一些罢。” 门又被掩上了,那厢脚步声渐远,很快又回来。荼锦拎着湿漉漉的发,拧了几把,随意堆在脑后,巴巴儿等着热水。结果从屏外进来的不是松萝,而是肖宁。她蓦然红了脸,整个儿藏到水里,惊声道:“小、小宁……怎么是你?” 肖宁的视线扫过她光裸的肩颈,却没有半分冒犯,很快就收了回去。捋了袖子,上前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再把带来的热水往里兑。神色如常:“怎么了,姐姐?从前又不是没有过。” 是了。也不知是不是相识久了,肖宁性子随着年纪,变得愈发黏缠古怪。这两年来,他几乎占据了她的生活的全部。不光是衣食起居,就连沐濯洗漱、月事癸水这类私事都由他照看打理。 她本就不是要需要伺候的人,并不习惯他的关怀备至,不仅不喜欢,甚至好几次都糊里糊涂地哄越了线。每回都悔得不行,想要和他好好讲一讲道理,他就用那张美丽的脸亮出受伤又柔弱的表情,说些可怜巴巴的话,什么他们姐弟本就是相依为命,他只是想尽他所能,与她相互有个慰藉罢了。横竖他都不算是个周全男人,为什么不可以呢?还是说,她觉得他恶心? 她当然不会觉得他恶心!只是…… 荼锦觉得说不清道理,只好生闷气。但她有一千种法子闹脾气,肖宁就有一千零一种法子哄她。已经这么久了,她几乎都默认了和他之间的那些龃龉暧昧。 ——如果谢同尘没有出现的话。 “好了。谢谢,你出去吧。”荼锦从没有哪一回像此时这样窘迫过,死死环住身子,在水里几乎蜷成了一只虾子。 肖宁微微一皱眉,漂亮的的丹凤眼眨了眨,流转间露出两分迷茫:“怎么了?姐姐今天,好不寻常。” 他像是没听见她的逐客令,自然地到了她身后,一伸手,轻轻捏上了她的肩颈,“是不是太累了?我帮姐姐揉揉吧。” 荼锦莫名地,心脏在胸腔里如擂鼓般狂跳起来。 理智来说,肖宁是宦臣,若是从前朝,寺人本就是伺候宫妃的。他并不是全身,无需多想什么。何况即便有旧情在,她与谢同尘也是断了的。即便肖宁真是男人,似乎自己也没什么错。可,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羞耻? “小宁……”荼锦声音都有些抖,一闭眼,是白日里与谢同尘床笫尽欢,回过神,又是肖宁在身旁——赤裸着的自己的身旁,“你出去好不好……可以吗?” “泡澡也不能太久,热气蒸多了,对身体也不好。”肖宁仔细替她拨开黏在颈间的湿发,“我拿巾子来。沥了头发,再擦些香膏和药——松萝还没回来,你自己怎么做得过来?” 她知道他是装傻,有些恼了,更戒备地转过身,把自己藏在一个角落:“我当然做的过来。” “为什么呢?”肖宁好像有些受伤,但更多的是不解,“姐姐为什么今天这么讨厌我?”他撑着浴桶的边沿,身子略略向她的方向倾,目光沿着她的脊骨一路没进水中,“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荼锦一怔,片刻后拼命摇头:“没,没——什么都没有!”她怕他再多问,于是妥协了,“你快去拿巾子吧,我好冷。” 大抵是各自都揣着心事,之后都谁也没有再说话。 肖宁替她沥干了发,用篦子沾了刨花水反复地梳,直到七八分干,才拢了个小髻盘了起来。荼锦立刻扶着发起身,冲他一颔首:“好了。我要睡了。”作势打了个哈欠,“困得都睁不开眼了。小宁,你也早点睡吧。” “姐姐。”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又从娴熟地从奁屉中拿出两盒圆钵。一个是铜镀金刻花嵌玛瑙的小钵装得是日常擦身体用的蔷薇玉膏,另一个是新的,荼锦不认识,“左右是要涂药的,玉膏就一起擦了罢。” “药?什么药?” “前两日才死里逃生回来,这就忘了?!”肖宁这回恼了,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大夫说了,你气血双虚,需要好好调养,内服外用都不能马虎。这一趟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总不能叫你一来就带着伤病,旁的不说,岂不是长了他人威风?” 行行行,你说得都有道理。 荼锦从来都说不过他,一瘪嘴,认命地躺去了床上,板着脸开始生气。 肖宁倒是如常,?了脂膏在掌心焐热,一寸寸往她的身体上涂。从细长的颈,到圆润的肩,胸前的一双乳肉,结实又曼妙的腰肢,浑圆修长的腿……渐渐下移,最后停在了腿根。荼锦下意识地要并拢挡住,却被按住了。 最隐秘的私处被强硬地,以毫无保留的姿态暴露了出来,漂亮的少年定定看着那处嫩红的穴肉,疼惜地一皱眉,沾了另一个钵里膏体便往上擦。轻轻啧了声:“真是的。”字句里透着幽怨不甘,幽幽道, “他都把姐姐这里肏肿了。” —— 作者又有废话说:朋友说小老婆是钓系小白莲/绿茶小美女,又娇又心机。 确实,我还觉得他是温水煮青蛙特级烹饪师。^^不过暂时他只能喝汤,肉还要再等等。 第19章鸳鸯帐(微H) 荼锦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后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立刻像一只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鱼似的拼命挣扎。 肖宁早有预料,等她几乎要逃开了,才一把攥住她的脚腕,重新把她拖回来。 随后压在她上方,一臂挡住她的去路,又无辜的看着她:“姐姐作什么要躲?”轻轻一笑,“没关系的呀。我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唔……确实有点生气,但是不怪你,是怪他不怜惜你。” “……小宁,别……不要……”荼锦恨不能当场晕过去,拼命夹紧了双腿,却越蹭越湿,越躲越软,等肖宁的手再次摸过来时,已经湿了大片。她羞得直哭,虽然她也说不明白自己在羞什么,可就是抑制不住地难过,眼泪淌个不停,“你别……”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就挤到了里面。 她哭得一哽,又被刺激地突然喘了出来,喉间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呻吟:“唔……” 浅浅抽送了几回,又添了一根手指,两根一并往里塞,摸到那一处敏感点后,便用指腹反复地揉压。 荼锦原本还揪着他的衣裳要逃,结果被一下子弄地没了力气。哭也哭不出来,只用红彤彤的眼望着他,死命咬着下唇,不想再发出任何暧昧的声音,却忍到鼻翼微微翕动,喘息一声比一声重。中衣不知什么时候,在动乱中散开了,露出一线白嫩的肌肤,和两团乳肉之间,极其诱人的沟壑。 “今天的姐姐好敏感啊。流了好多水,手都被打湿了。”肖宁的声线清亮,和他的眼睛一样,有一种极其少见的干净特质。用这样的语调,一本正经的说色情的话,并且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孩子气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他不行。他是不是没教姐姐快活?” 他开始沿着她的爆红的耳朵轮廓开始舔,从耳尖到耳蜗,又含住了她的耳垂,说了自己忍不住也笑:“还是我比较好,对不对?” 荼锦支吾着想说些什么,可脑子里乱成一团,一张口,又呻吟出来:“呃……你、你……”她‘嘶嘶’抽着凉气,知道逃不开,所以只紧紧捏住了他臂膀,断断续续地说,“……别提他。” 肖宁在她的颈上亲两口:“好吧。再问最后一句。”他不太情愿,手上的动作加重了,两根手指在花穴抽送的同时,大拇指又拨开了两片粉肉,揉起了那颗已经有些充血肿胀的嫩芽似的肉珠,“谢小公子,能让姐姐爽得喷出来吗?” 他一字一句的说,终于从音里泛出了酸意。 谢同尘谢同尘谢同尘谢同尘……谢同尘到底有什么好! 不过是个不学无术又不堪大用的纨绔子弟罢了!不过样貌好看些,不过凑巧比自己来得比自己先罢了!可他才陪了她叁年,自己不仅也陪了她快叁年,还足足喜欢了五年!为什么,为什么姐姐满心都是他……为什么梦里夜里都是他! 谢同尘。 谢。同。尘。 肖宁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这个名字,恨不能把这叁个字就当做是他那个人,于是狠狠地咀嚼着,口腔里那股子血腥味好像又泛出来了。立刻又忍住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态。他一顿,强行把胸中翻腾的气焰压了下去,转而去吻身下娇软香甜的身体。 他一口含住了她胸前的一团玉兔似的乳儿,负气吃了起来。啃了几口,舌头绕着硬硬的莓果打圈,又用力地嘬,虽然荼锦还没有到分泌乳汁的阶段,光是反复的吮吸,真切地感觉到她的柔软娇媚,就会感到餍足,胸口那郁结的闷意也烟消云散。 花姐姐就是他的良药,治百病,解百忧。 肖宁回寰过来,便耐心地,极有技巧地刺激起她的敏感处。他对她的身体熟悉极了,这一套驾轻就熟,很容易就把她送上了高潮。趁着她还敏感又脆弱,又发力揉搓起她的花蒂,指尖一压一掐,随着荼锦一声惊呼,身子不住地抽搐颤抖,便一股股地喷出了大股透明花液。 他终于收手,在她耻丘上抹了一把,掌间带出了一片水意。 荼锦终于有空隙能起身,见他顺势往自己腿间埋,知道他还想去舔,连忙一臂推开他,一臂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几绺碎发被汗浸湿了贴在颊边,脸上积着大片红霞,眼神水润润的,使得发怒也很没力度:“肖宁!你发得什么疯!” 她胡乱一拢衣裳,又扯了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见肖宁安静地坐在身旁,神态没有一丝歉疚,也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漂亮的脸上赫然就是四个大字——恬不知耻。她气得一股血涌上脑门,扬手就就要打,他觉察到她的意图,身子不自主躲了下,却扬起了脸,等着她打。 于是她还是心软了,没舍得真的扇下去。 “小宁。”她不知要从哪里骂他,最后只失望地叹气,“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肖宁嗤笑出声,身子往垂花立柱上一倚,意犹未尽地舔起那只湿淋淋的手手指,眼风斜斜地自下往上扫,倔犟一仰脸,冲她没好气道: “怎么不是了?我一直都这样。咱们没有这样好过吗?就因着那谢小公子,你就又觉得我脏,觉得我恶心了?今个儿他真把你喂好了,怎么到我手里这两下就又喷了?他就是不行!”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荼锦脸红得发烫,气不过还是往他身上打了两下,“你好厉害的嘴巴,我说一句你顶二十句。一口一个我这我那!我现在念着你与我多年,和你好好的说。你不想聊就给我滚出去——往后都不要再聊了!” 一听到要赶自己走,肖宁才慌了,委委屈屈地蹭上来,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挥:“姐姐对不起。你打我,你打我罢……我往后再也不乱来了……姐姐……” “爪子松开!”荼锦又喝了一声。 他立刻放开了,弯下身子,垂着脸,小小声又说:“对不起嘛……”乖乖巧巧的。 荼锦重新把头发盘起,视线落到被角的针线上,从头开始捋起:“刚才的事我不怪你。怪也是怪我第一回时没能拦住你,所以才……罢了。且不说那个。你的心思我大抵都懂,只一样我不明白……”她实在是想不通,抬起头去看他的脸,试图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些什么,“你为什么突然那么恨谢小公子?不论如何,他都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不是!”肖宁急急地反驳道,迎着上了她的视线,“是你。花姐姐,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荼锦无奈:“我与他,不都是一样的么。这话我都和你说过许多回了,你怎么总不记得——我是他从江南带去京华的,当日若不是他,我也没有那样的本事让你脱身。你记不记得,那一回我和他送你回宫,你在宫门前向我们叩首谢恩,说了什么?” 他脖子一梗,粗声粗气道:“不记得。” “肖宁!” 他又泄气了,用委屈巴巴的声调又说了一遍:“真不记得了。” “……” “都要多少年的事情了。我同姐姐说过的话那么多,怎么能每一句都记得。”肖宁眼圈儿又红了,强忍着泪意,低头开始扯衣角,“这些闲话琐事有那么重要吗?我没有变,我一直都……喜欢姐姐。从第一眼开始。” 荼锦只有叹气的份。 她能怎么办呢?她能说什么呢?这孩子孤苦伶仃的,吃过的苦遭过得罪比她还要多得多,若不是那一年她阴差阳错救了他,只怕他都活不过那一晚。转眼五年了——就连谢同尘也才和自己在一起叁年——说不上日久生情,可他确确实实占据了自己人生的一席之地。 何况他们不仅是朋友,是姐弟,还是同僚,这一趟南下,她是皇后授意,他是天子钦点,所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不可能因为这点私情、私事同他计较太多。 “我倒不是管你,毕竟喜欢谁都是你的自由。但……小宁,就算没有玊哥,我也……不会喜欢你。”荼锦知道这话说得很绝情,可今天这一回确实吓到她了,若再惯着他、纵容他,不知日后还要怎么天翻地覆,“小宁,我从来只是把你当弟弟。嗯……我知道这些事不是姐弟该做的,我也向你道歉,你缓一缓,往后……再不要有了。” 肖宁几乎咬碎了牙,唇色水红嫣然,眼中含泪:“因为我不是男人,是不是?” 他笑了下,一滴泪从睫下滚落,“如今我才明白了。这些年,你宠着我,纵着我,许我爬床,让我乱来,其实都不是因为你对我什么感情——恰恰相反,你从没有把我当男人,只是怕我难过,所以哄着我罢了。是不是?” 荼锦很想说当初明明是他舔着脸,用自己不是男人这套说辞爬上了床,就连刚刚还熟练运用了一回,这会子怎么又变了脸,开始因为这个自怜自艾起来呢……让他亲亲摸摸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委屈自卑过…… 但是她不敢,怕他哭得更狠,所以点了点头,权当是认了。 肖宁一脸懊悔,痛苦地捂住了脸,闷闷的声音自指缝间传了出来:“嗯。我知道了。是我不该……是,是!我一开始就错了。” 荼锦于心不忍,想安慰他,才碰到他的衣角,就被握住了手,反被抱紧了怀里。肖宁用力圈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使劲蹭:“再睡一晚好不好。姐姐,再陪我睡一晚。最后一次了。” —— 男人的嘴,冲厕所的水。最后一次?不,最后亿次。 第19章芙蓉暖(微H)(小肖舔/指奸) 真是不甘心啊。 这两年多来他步步为营,寸寸着意,就是为了能靠姐姐近一点、再近一点。肖宁一直想着,只要能一直在姐姐身边,一个月不够就十个月,十个月不就够一年,一年不够就叁年,总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即便她不喜欢自己,也会习惯自己的存在。 一切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顺利,姐姐真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即便有时候太冒进招惹了她,气过了还是会包容自己。所以仅仅哭了两回,就顺利爬上了床,再把她弄哭两回,渐渐也习惯成自然,连姐姐也默认了。 结果就因为那阴魂不散的谢同尘,如今全都前功尽弃! 之前在淮水,他不是没有根据线索查到谢同尘,只是当时手下问何时下手,却心软了。 当然,他从不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恩情,不过是一想到荼锦会为此肝肠寸断,他实在见不得她的眼泪,所以不仅饶过了他,还精心为他们策划了一场并不愉快,但十分成功的重逢。 偏是机关算计,架不住旧情难忘…… 肖宁满腹心事地望着满地如霜的月华,他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当初是怎样爬上这个督主的位置,又怎么踩着许多人的尸体才坐安稳,记得清清楚楚。只唯独,面对心爱之人亮不出锋利的一面,再多的怨恨不满,最后也仅仅是耍赖撒娇,卖乖卖嗲。 只这会子荼锦睡下,他便不扮柔弱,只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妆台上的药膏,想着这回姐姐态度格外坚决,下一回要想个更天衣无缝的理由,才好再上她的床。编着编着,忽然又泄气了—— 爬再多次床又怎么样呢? 就好比现在姐姐就睡在自己身旁,心里还是想着别人。好像自己离她最近,其实却最远。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咫尺天涯,当初就不该…… 身边酣睡的小人儿忽然动了动,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角,肖宁眉心一跳,心倏地软了,殷切去握她的手:“姐姐,我在。” “玊哥……”睡梦中的荼锦格外娇憨可怜,捏着他的手,用脸不住地去蹭,“玊哥,我真的好想你……” 肖宁有那么一瞬失望,不过也早都习惯了。轻轻‘嗳’了一声,十分娴熟地伸指探进她的口中,食指压着她的舌一捋,再抽出来。俯身凑近她,在耳边慢慢的说:“肖宁。” 这是他这两年多来,与她同床共枕时最常做的事。 “唔……” 他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耐心地重复:“肖宁。肖——宁——” 荼锦似乎有些茫然,皱着眉,发出含糊不清的破碎音节:“宁……” “肖宁。” “肖……宁……” “对。肖宁。” “肖宁。”荼锦咕哝了两遍,似乎叫顺口了,“肖宁。”她继续蹭他,“肖宁,我好想你……” 即便是强扭的瓜,吃到嘴里也是甜的。只有在这种时候,肖宁才能听见荼锦用这种缠绵的语气叫自己。他激动地涨红了脸,在荼锦的颊上亲了一口,追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荼锦尚且在梦中,理解不了这种复杂的问题,艰难地思考了许久,软软的开口了:“肖宁……”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这样就够了。 肖宁被叫得心猿意马,想起晚上并未尽兴,便偷偷撩起半截被子,又爬回荼锦的两腿间,轻手轻脚地将她亵裤扒了下来。 月色下,女人的肤色欺霜赛雪,肌肤细腻地好像一块宝玉。私处光洁,一丝毛发也无,粉嫩嫩的还像个孩子。他不禁觉得自豪——这样曼妙诱人的肌理,是他一天天用玉膏擦出来的,这样漂亮干净的阴阜,也是他一点点剃出来的。即便姐姐的心不属于自己,但身体的每一处都与自己相关。中间夹着一道细缝,隐约泛着暧昧的水光。 他用手指轻轻一刮,轻易就带出一缕淫液,“怎么又湿了。姐姐在做春梦么?那梦到的是他还是我?” 一番自言自语后,便贴上还在湿漉漉穴口,狠狠一吸。睡梦中的荼锦猛地一颤,花穴毫无戒备的张开,又流出一大股花液,身子也焦躁地开始拧动,肖宁胆大心细,一把按住她不安的双腿,一下下地开始舔。 舌尖沿着穴口来回打圈,偶尔也试图往里再挤,但也仅仅只能进一点点。细细舔了一时,把流出来的水吃了个干干净净,才终于上手把两瓣蚌肉拨得更开,往上挪了半寸,继而含住了藏在里面的那颗花蒂,咂进唇舌间不住厮磨。 上头的呻吟更大了,因为动弹不了,所以震颤地更厉害,穴口的水儿更是流个不停,没有的接,把他下巴都打湿了。 “宁……小宁……”荼锦的声音忽然变了,似哭非哭的唤了一声,竟是寻常时的语气。 肖宁吓得一脊上发凉,顿时僵住了。 他倒不是怕,反正都说了是名义上的最后一回,若什么也不做才是真的亏。但他只是脸皮厚,又不是全无羞耻心,偷吃被抓包未免也太尴尬。何况这还是罪加一等,回头哄她也要更难。 “唔……小宁……”那边又软绵绵的出声了,只是没有预想中的责难,身体扭了两下,竟自主地把腿分得更开。肖宁这才轻舒一口气,知道她并没有醒。忽然,她的手伸过来,五指穿过他的发,抓紧,用力往下按,“好、好好……舔……唔……舒服……好舒唔……服……” 肖宁兴奋地浑身充血,耳朵里发出无谓的嗡鸣,胳膊从她的大腿下穿过,托起了她的下身,配合着她的动作愈发卖力地舐弄。荼锦从一开始的细细喘息,渐渐变成了促声低吟,从仰躺着变成侧躺,双腿紧紧夹住了肖宁,主动挺腰把娇嫩的私处往他的舌上送。 荼锦的呻吟越拖越长,几乎染上了哭腔:“呜呜……小宁、小宁……”她松开他的发,温柔的抚摸着他额角头顶,在梦中痴痴呓语,“肏我……” 肖宁心头一震,一直绷在心里的那根弦好像到极限了。 稳了稳心神,才将手指送进了她身体。今夜的月色很好,他能真切的看清她红艳艳的穴肉是怎样贪恋地渴求、吸裹着自己的手指,只两下就浸得上面水光涟涟,因为十分情动,所以每抽送一下,都能插出咕叽咕叽的淫糜声响。 水好多……真骚!如果真的插进去,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前他不敢,也没有这样肖想过,就怕孤注一掷后输得彻底,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也没有了。 可现在不同了,谢同尘又回来了。不论他做什么不做什么,他就是比不过他。 人家是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雪,是清光皎皎,高挂中天的千秋月。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朱门旁的发霉白灰,百子柜里的涩药叶子罢了—— 横竖都得不到结果,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 “真的吗?”明知道是梦话,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荼锦夹着他的手,用力磨蹭,顶着自己的那处敏感点,大抵是快要到了,所以身体轻微地发起颤。他会意,轻轻扶着她的臀,将手指尽根没入,就像真的是性器一样,又抽出来,再次送进去,插得水花四溅。 终于,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娇叹,甬道骤然绞得极紧,淫液像失禁喷出一大股,沿着臀流满了整个大腿,连床单也湿了。 “草!” 肖宁骂了一声,忍得额上青筋暴起,声音都粗重许多。他盯着女人潮红的双颊,在心中默默地想,只要她出声——不论是什么声音,就都当做是她允许。或者醒了也行,醒了他就把这一回当做最后一回,往后再没有了,也算是成全了姐姐。 可是等了许久,荼锦都没有再出声,呼吸声渐次平缓,显然经过了激烈的高潮后睡得更熟了。大抵是觉得冷,胡乱蹬了下腿,一挥臂,扯住了一旁的枕头,哼哼唧唧:“抱抱。” 肖宁一瞬心清神定,替她清理好下身,穿回衣裳。重新来到荼锦身边,把香香软软的人用力抱进怀里,眼神中有万千柔情:“嗯,抱抱。”语气却哽咽得厉害。喃喃说,“姐姐,别不要我。朋友也好,弟弟也好,我只想一直在你身边。” …… 翌日,荼锦醒的格外迟。一睁眼就发觉自己被肖宁圈在怀里。 他比自己睡得还沉,脸上还挂着斑驳的泪痕,金乌高挂,落下的光线柔柔洒在他的侧脸,照得五官轮廓都暖意融融,显露出天真的、孩子般脆弱稚嫩。好不我见犹怜。 她看得心头狂跳,猛地记起昨夜那个诡异的春梦——起先是玊哥,他们互诉衷肠,正要重归于好,忽的画面一转,与自己相对的人就变成了肖宁。梦中的自己丝毫也不觉得奇怪,反而光是看他一眼,莫名就情动不已。然后……就做了。 而且是真真正正的交合。 这会子醒了,她甚至能真切地回忆起那种被贯穿的感觉。 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拼命地提醒自己这是梦,赶快醒过来,一切都还来得及。另一个又不断地劝哄自己,说这只是梦,再怎么胡作非为也不打紧,既然发生了就好好享受罢。煎熬挣扎了许久……最后竟选择了后者。 面前的人浓睫轻闪,忽地,猝不及防就四目交接了。 肖宁迷迷糊糊看见荼锦正愣愣望着自己,下意识要搂她:“姐姐……” 荼锦一个猛子起身,把他推得远远的:“好了。最后一次。以后不许再越界了。”她匆匆穿衣裳起身,看也不看他,“以后自己睡觉要脱衣裳。你那牙牌玉佩硌了我一夜,现在腰还酸。” —— _(:з」∠)_基本上每章都是3000字以上,收费只会少不会多~ 由于我产出实在不高,就不奢求什么数据收藏了,喜欢的话请多夸夸我,留言也行,微博也行^^!实不相瞒这里的稿费我目前还没明白咋提,收费主要还是被喷出了PTSD,既然要挨骂还是收点钱比较合适,不然我迟早会被气出卵巢囊肿。希望大家珍惜现在平和勤奋的我,多多鼓励,再崩一次心态我真的就不会再写了…… 第20章铁骨寒 *半年前 雨后的青石板坑坑洼洼,在水中映出了一轮又一轮的惨淡残月。 小豆子坐在树枝上晃着腿,目光从地面跃上屋檐,暮鼓之后的街道格外静籁,只有风挟裹枝桠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身后是一栋叁层阁楼,与围墙外的凄冷寂静不同,阁楼的一层灯火通明,窗上的人影涌动,一层迭着一层,又在烟雾中逐渐迷蒙,变幻出一派纸醉金迷的剪影。外面凉风习习,他仅分了一刻神,刚聚起来的暖意就又被吹散了。 鼻尖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豆子拿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换了个姿势窝在树间,低声骂道:“杀千刀的张扒皮,月钱从来不涨,发来的冬衣绵花絮的一年比一年少,也不知留着钱做什么!迟早叫那些个捕爷全缴了!” 才说这话,便见街角忽然有了簇动的火光,他伸着脖子望去,一十二叁人从暗处举着火把鱼贯而出,清一色的便衣劲装,身挂腰牌,怀揣铁尺,手举火把,样貌年纪不等,只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的男子,不是旁的,正是巡夜的捕快。 “坏了。”说是嘴上咒老板破财,可若是成了真,他这守夜伙计便是头一个被发落的。到时候别说什么涨月钱,怕是连这些天里的都拿不到。小豆子想着,提气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院里,叁两步迈到一扇偏门处,边拍边叫,“掌柜的,不好了,鹰爪孙①淌过来了。” 门内“铛,铛,铛”叁声锣响,紧接着就骚乱起来。 小豆子趁着空档越回树上,看见先前还在两条街外的衙役们转眼就到了街角,心跟着提了起来,忙又回去催,把门拍的震天响:“已经在街口了,快叫我进去。上回麻子慢了一步,被那些个黑皮抓住马脚,可带回去打了十好几棍,躺了半个多月呢!开门,开门!” 直到手都麻了,那厢门才打开了一条缝,他当即挤了回去。 偏房里也是缭绕,除了呛人的黑炭之外,还弥漫着一种沁人的芳香。再一看,守在房里的几个伙计的脸色都带着一种迷醉的神情,小豆子猛地就意识过来,当即捂住了口鼻,推开窗子,把头伸出去喘气,又对着里面叱道:“你们怎么也抽起这腌臜东西了?!” 屋子里的味道不重,风一吹,小伙计们都清醒了不少。一个个面面相觑,还要解释,就听见外面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张掌柜,例行查夜了!”几人闻声,都凑到了门边,瞧瞧掀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大堂的正门大敞,衙役们依次进来,里面早已没了人,只有几桌还摆着酒,乐伎舞伎听见动静,都躲到了帐幔之后。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悬在粱上的风铃被风吹得叮铃作响。 衙役当中为首的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身形魁梧,皮肤焦黄,留着一脸络腮胡,头着官帽,身揣铁尺,腰间还挂着一把海青子②,端的是威风凛凛。他只走了两步,目光便落在风铃上,意味深长道:“大冬天还开着窗,张掌柜好会做生意!” 张天禄自然认识来人——方正。 是金陵里有名的都头之一,年轻时是个地痞流氓,摸爬滚打出一身好功夫,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蹲了一回大狱,也不知怎么的,出来之后就浪子回头,填了个衙役的空缺,一做就是十几年,在黑白两道都颇有声望。 捕快是贱业,瞧着好似威风,实质上每年只有衙门补贴的几两工食银子,光棍拿着都拮据的很,更别说什么养家糊口。开门做生意,送往迎来,盈亏都难免,何况这给捕爷贴补早成了不用言说的规矩,这么些年来,张天禄的云程阁能屹立不倒,背后少不了流水般的银子送去各处打点。 按往常的规矩,捕爷们来‘例行公事’,他便顺势递些瓜米③过去,彼此间说些客套话,也就散场了。偏偏着年轻时混不吝的方正是个刺头,秉公执法,从不受贿,尤其近些年上头管得厉害,方正便首当其冲,虽然两袖空空,还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在民间却有了个响当当的名头:方铁骨。 这位方铁骨从前管得是城中最繁华的一片区域,只是前几个月因为抄了几家颇有家底的商户,得罪了背后的达官显贵,之后就被调来了城东。短短数月,二人已经打过几次交道,张天利深知‘送神’不易,冲一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又笑着一拱手: “方都头说笑了。这不是近来天寒生意不好,除了有客的是红罗炭,其他地方烧得都是黑炭,烟大、味呛,若不定期透透气儿,里头的人都要憋出坏症来。” 酒味、饭菜香气、脂粉、凉风吹来的冰冷寒意……即便多种气味糅杂,方正仍是能从中闻到那股熟悉的甜香味道。比起大堂里萧瑟冷落的景象不同,这股甜香浓郁霸道,久久不散,绝不是几句无谓的辩解就可以遮掩过去。 他冷哼一声,也懒得和这种商贾打哑谜。 一提手,压住腰间的刀柄,沉声道:“月前朝廷又颁了新令,十五过后,商户不可贩售福寿膏,违者论倍重罚,屡教不改者杖责八十,最低罚白银五十两……” 不等他说完,张天禄便一摊手,无奈道:“只是虽然上头有严令,可是都头您再外头转一圈,哪家不是偷摸着藏了东西?若是我想,不是我口出狂言,都头就算是掘地叁尺也找不着!可是为什么又拿出来卖?还不是近来天寒地冻,来往客少,我这馆子已经连着亏损了好些,若是再那样下去,甭说赚钱了,连伙计们的月钱都要发不起了。这年关将近,总不能连累这些孩子娃娃空手回家吧——所以,我这不是逼不得已才……唉!” 说着话锋一转,转而又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容易,捕爷们肯定也不容易。年年寒来暑往,挣得也都是些辛苦钱,何况朝廷下了严令,你们若不依令行事也少不得吃苦头。所以——” 他拍了拍手,那厢的小伙计托着一方一尺见长的托盘走来,上码着整整齐齐的崭新白银,粗看下来,远不止五十两。他比了比银子,道:“这是八十两,五十两罚银;二十两是我一介文生,比不得江湖中人各个都是练家子,上不了公堂挨不得板子;剩下五两不多,但只诸位爷跑来一趟辛苦,吃一场酒也够了,就当是咱们给官府添麻烦的赔罪——方都头,您看?” 方正拿起一块银锭,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发觉是货真价实的不假,心中愈发生疑。 要知道这张天禄的本命并非天禄,而是发家之后行事吝啬,锱铢必较,对待下人伙计亦是,一来二去,扒皮的名头便传了开来。偏他性子狡诈刻薄,却是文生出身,所以给自己去了个别号“天禄”,是为貔貅的雅称,暗喻自己只进不出,敛财有道,颇有以此为荣之意。 从前他来,这位张‘貔貅’手段高明,不论找出什么蛛丝马迹,都能被他滴水不漏的圆回去,即便搜店,也从来都找不到东西。倒是这回,不光不打自招,还出手如此大方,不肖多想就知道事有蹊跷。 方正搁下银锭,像仿佛没听见张天禄说一样,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还要没收全部私藏福寿膏,从重严惩。” 早知道这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可白花花银子就这样摆在眼前还能这样不动如山的,张天禄也是头一次见,心中不由得也敬佩叁分。只是可惜,现在不是歌颂风骨的时候——见方正示意,身后的捕快们即刻要搜,当即也一挥手,从二楼跃下许多黑衣人,手持兵刃,杀气腾腾,将蠢蠢欲动的方正一行人团团围住。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方都头是见多识广的老人儿了,这点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张天禄个子不高,体型也消瘦,生了一双略女气的吊稍眼,平日里也总是和和气气。这时冷下脸,却也有一股子逼人的气场,“都头才调来这边不久,若是一开始就伤了和气,往后可怎么是好?” 方正的眼神一凛,多年的习武底子令他立刻抽出长刀,让那柄泛着寒光的力气指向面前诸位:“张掌柜,你这是何意?” 张天禄从袖中抽出大把银票,随地一扔,冷冷的笑:“方都头莫怕,我不过是给您看一出好戏。” 手里一抬,身后的黑衣人即刻出手,方正挥刀相挡,连连后退,却发觉腰际亦是被一把利刃抵住。 一转头,看着风里来雨里去多年的兄弟满怀歉疚的看着自己:“对不起……方大哥,我媳妇最近生病了……实在是……” 那厢掌柜的幽幽报出了戏名,亦是这位捕头人生最后一刻听到的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亦使磨推鬼。” 望着那具倒在血泊里,已经了无生气的尸体,他耸耸肩,无奈道:“方都头,是你逼我的。若非你挡我财路,我如何又断你生路呢?莫怪莫怪,来生投胎,咱们说不定可以好好做一回生意。” ①鹰爪孙:官府 ②海青子:大刀 ③瓜米:老瓜/居米,银子 ps:追-更:vpo18.com (ωoо1⒏ υip) 第21章雨霖铃 四月阳春,金陵满城芬芳。云程阁的烫金牌匾在光线下流光熠熠,五色彩幌迎着微风飘扬,伴着拨弦乐声,里头是一派春和景明的繁华气象。 县丞李守玉躬身喝腰,才从马车下来,便殷切的上前引路,不高的身子使劲压低,一手比得老直:“请请请,花大人里面请!下官不知二位微服私访,有失远迎,这间云程阁是咱们金陵数一数二的好地界儿。最重要的是——干净!” 他拖长了声调,刻意将最后两个字咬得很清楚,一时又挤眉弄眼:“花大人明鉴,咱们这云程阁阁主可是一等一的明白人。那芙……”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荼锦一挑眉,适时在那个词被说出来之前让李守玉闭了嘴。 她本是清灵出挑的美人,任官为公时会刻意描深黛,抿深红的胭脂,轮廓被刻意加深之后,不消多用力,便有自大理寺历练出来的,断过无数生死别离的横扫秋风之势。 今日这一宴,原本是请得两位,偏那位性子古怪的年轻督主不肯屈驾赏光,他还道只剩个女钦差好相与。一照面,又见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李守玉打心眼里不当回事。没成想,仅仅是这样泠泠的一眼,后脊就直发凉。 他拿帕子抹额,连声道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宴设在叁楼临窗的一间,正南开了窗,午时的天色透亮,屋内的摆设清雅,四处放着时令的新鲜瓜果,清香四溢,华而不俗。李守玉引着荼锦入内,将将入座,掌柜的便闻声而来。 是个身量不高的清瘦男人,一双吊梢眼精明尽显,偏又一身书生打扮,腰上一把玉骨扇,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向荼锦拱手,姿态极恳切,语气多少有些唯唯诺诺:“钦差大人尊驾光临,鄙舍蓬荜生辉,若有什么招待不周,还请大人多多见谅。小人姓张,名文石,正是这间云程阁的掌柜。” 荼锦在去到京华前,与谢同尘在金陵住过近半年,只要是有名气的饭馆酒楼,他们多半都吃过。记得那时,并不成有过什么‘云程阁’。只可惜这位李县丞为官如何尚且不知,消息倒是一等一的灵通,她和肖宁才窝了两日,便被八抬大轿,大张旗鼓地请去了驿站,几乎没有探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这样一照面,多年断案时历练出来的识人本能让荼锦深知,这个张掌柜并不简单。 她漫不经意地捏起手前的茶杯把玩,并不用正眼看他,淡淡道:“张掌柜在金陵中的名头很响,来时我便听说过了——你有个别号,叫天禄。是不是?” 张天禄赔笑,答得滴水不漏:“是。朋友间起的浑称,不知怎么地流传了出去。一来二去,便被大伙儿叫开了。做生意,送往迎来,和气最重要。恁他真真假假?若花大人喜欢,也可以这样称呼小人。” 荼锦目光漫漫,扫过四下,大到桌椅陈设,小到碟杯器具,无一不精细妥帖。来时她也特别留意过,阁中生意红火,大厅里几乎坐满了,包厢也少有空余,但除了一些弹唱之外,的确很干净。干净得一如他这番漂亮的回答——圆满得太刻意了。 “是了。下官年轻时因为手指格外长,被那时的同僚取了个长叉的别号。若是花大人喜欢,便可以这样叫长叉……这样显得……亲近。”李守玉声音渐次低了,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微不可闻,是因为如果他再不闭嘴,荼锦那如刀的眼神就要剜死他了。 这样大的金陵城,怎地会有这样一个拎不清的县丞! 荼锦来之前就知道山高皇帝远,可实在没想到竟离谱到这种地步。金陵可是江南一带最富庶的城邑,没有之一。就连这里的县丞都如此庸懦滑稽,其他地方岂不是…… 她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番虚与委蛇,总算是把这场讨好意味极浓的接风宴应承了过去。 平心而论,若荼锦不是奉命而来的钦差大臣,又或者是个贪图享乐的奸臣,多半会很喜欢张天禄的精心款待。他实在是个精明又心细的商人,就连自己因为听到熟悉一首熟悉的曲儿微微怔了一怔,都被敏锐的觉察到,几番推却,才打消了当场叫来唱的。但临行时,她与二位在阁前道别,二楼一间露台出来两个拨弦的,乐声悠扬飘出,正是那首叫她心念不已的《杨叛儿》。 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欢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 …… “这个花荼锦,你可知道底细?”张天禄何等眼力,望着女人离去的身影被弦乐绊得愈走愈迟,最后是被身旁小丫鬟引着,才惘惘上了马车,亦是坐到了曲声停歇,天幕飘起如丝细雨,方才缓缓离开。心中有了两分数,“听她的口音,就是南方人?” “是。花大人祖籍金陵,不过是淮水镇的,再多便查不来了,她的相关档案早年就被收走,如今再想知道怕是不能咯。这妮子出身微寒,如今才二十出头,却深得朝廷器重,年纪轻轻便如此风光。我头先便听说她与此番同行的东厂肖督主是对食,张掌柜,要我说,还是再单独请肖督主一回吧?” 张天禄不耐地横他一眼:“成日里眠花宿柳,脑子也长到裤裆里去了?怎么,你见那花荼锦是个女人,便觉得她是位置是爬床来的么?错了!你当这一趟下江南来的是肥差么?不,这一次,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若无几分胆识才学,饶她根本不敢接那柄尚方宝剑!你给我把心提起来,莫把她当做花楼里的婊子,梨园里的戏子,人家是做了五年刑官,手里经过的人命说不定比你玩过的女人还多!千万当心,知道了么?!” “是、是……张掌柜提点的是。这段日子我会派人跟踪她,不时向你来回报。”李守玉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又道,“不过……那位肖督主是皇帝钦点,职权比那位花荼锦只多不少,当真不用见么?” “不必了。”张天禄解下腰间的玉骨扇,打开轻摇,“该见总要见的,来日方长。”隔着绵密雨帘,冲着街道已经空了的那处一颔首,“先派人跟着那位花大人,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向我说。” * “大人。怎么离客栈越来越远了呀?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松萝听着帘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小小的身板依着车臂,大眼睛望向沉默的女子,“咱们不回去吗?” “有眼线。 ”荼锦言简意赅,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说,“你困不困?睡一会子吧。等雨停了我们再回去。”一伸手,从隐屉里拿出薄毯,招呼她上来躺着。 松萝犹犹豫豫坐过去,歪着头打量她:“大人,你是不是有心事呀?还是身体不舒服?其实督主说过,上回您被绑架,身体一时半会子不能休养回来,应该忌酒才是。” “没办法,有些应酬免不掉。” 被这样一提醒,荼锦才意识到,今天在席上她不曾给过那二人好脸,酒也仅仅浅酌了几杯,可从方才开始一直到现在,身体里的燥热一直挥之不去。她当是触景生情,原来还是那时的春药残余在作祟。 “现在到什么地方了?”她轻叩车壁,问道。 “回大人,依您的话往西边走了。这会子快要到杨柳巷了,那儿是商街,热闹的很。” “就在附近停。”她拿起一旁的油纸伞,将松萝安置好,“我出去走走,醒一醒酒。很快就回来。” 雨势渐大,噼里啪啦地砸地枝叶飘摇,地面溅起无数水花。荼锦穿得是官袍,蹬一双鹿皮小靴,身量纤瘦高挑,在往来寥寥的行人间显得尤其惹眼。她早已习惯被审视,并不在乎,只用力握住伞,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游荡起来—— 一别经年,当真是,物是人非。 忽的,不远处一间没什么生意的茶馆忽得一声炸响。窗户被撞开,雨声中瓷器瓦片碎裂的声音变得格外沉闷。紧接着就一声恼羞成怒的暴喝:“他娘的!你敢耍老子!兄弟们,追,今天不论如何也要打死这个瘸子!” 荼锦浑身一阵,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循着骚乱处望去。 果真,从破了的茶馆窗口鱼贯拥出七八个手拿棍棒的地皮流氓,一气冲进了雨幕中。而被他们追逐的,在大雨中几乎模糊的声音正一瘸一拐地,奋力向前奔逃。 微风夹杂着湿润的雨丝迎面拂来,从茶馆方向飘来的风有一丝诡异的甜腻。荼锦心中一凛,悲愤交加之下,含着泪冷笑了一声。原想转身就走,可回忆历历幕幕自脑海中上演,双腿犹如灌了重铅,竟分毫迈不动步子。 到底情多过理,她抹一把眼底的水光,决绝地循着叫骂声的源头处走了过去。 第22章镜重圆 嬉笑着的小童们结伴从雨中跑过,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别闹了!别闹了!那边有捕爷往这儿过来了,快跑呀——免得被抓走啦!”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几个孩子嬉笑打闹着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很快就不见了。 片刻后,巷子里跑出来一群人,棍棒扔了一地,生怕有捕快闻风而来,为首的匆忙交待了两句,尔后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今天算你小子走运!”便四散而逃。 鹿皮小靴踏在水上,激起一阵涟漪,雨声在逼仄的雨巷中变得悠长。 荼锦撑着伞,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谢同尘浑身早已湿透,一手捂着肋处,眉骨泛青,趁着地的那只手臂上有一道伤口,血正顺着雨水往下滑落。见到她来,他露出如兽般的戒备姿态,湿漉漉的深刻眼眉好不脆弱,眼神却透过潇潇落雨,也带着无尽寒凉。 她只当瞧不见,仍半蹲下去,沉默地将伞移到他的顶上。 两两相望,却是无言。 荼锦喉头发哽,被他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剜得一阵阵疼,心中却在一瞬里无比清明—— 她原以为是情,是命,是诗境。后来却是病,是惊,是阴翳。如今才明白,她对于他是不知停,是不能逆,是不可愈。 “跟我走。”她说。 他不屑一哂,挣扎着起了身,还一把拍掉了她的伞。她没有防备,一时脱力,那柄新扎的四十九骨紫竹油纸伞便落在地上,顺着风骨碌碌滚去了远处。原本风光鲜艳的女官被雨淋得褪了色,失去了凶悍凌厉,像只可怜巴巴的猫儿。她不去捡伞,而是拽住了他的袖角:“起码,先治伤。” 谢同尘语气十分不耐:“不需要。” “为什么不呢?你不敢吗?”略一顿,似是在竭力压制嗓音里的哭腔,于是声调压成薄薄一线,显得尖锐又刻薄,荼锦用力地、死死地扯住那一角衣袍,“谢同尘,你是不是碰了那些东西?是不是!” 谢同尘的个子很高,下巴略一抬,便可以毫不费力的睥睨她。他的表情在雨中很模糊,几乎感知不出任何温度情绪。只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中似乎有些异样的暗涌,声音倒如寻常般冷淡:“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在和我……” 啪—— 一声响亮的掌掴令话声戛然而止。 荼锦几乎要被气疯,手还在隐隐发麻,她这一掌打得极狠,当即便看见谢同尘的脸色浮现出鲜红的掌印。她尤觉不够,扬手要再打,却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狠狠攥住了。她敌不过他的力气,于是哭了起来,胡乱地对他又踢又蹬: “你作践自己也好,作践我也好!可人活在世,总要有底线——那东西也曾害得你家破人亡,你竟也敢去沾!你夜夜梦里,不怕你爹娘来过问你吗?!谢同尘啊……谢同尘!!谢同尘!!!!!” “烦死了。”谢同尘捏着她的臂,把她按到巷子的角落,掐着她的下巴将她按在墙上,任由雨水把她脸上的铅华冲刷的一干二净,露出原本清灵的、柔弱的美丽来。他几乎咬牙切齿了,“谁都有资格说教我,可你不配。花荼锦,你没有资格管我。” “我没有管你。”荼锦仰着脸看他,不知是因为雨还是心,她总觉得他的脸好陌生,“我只是不想有朝一日,我要亲手为你上镣铐。”她吞了一口雨水,莫名觉得喉咙好苦,“不论有什么难处,你同我说不好么?钱也好,还是…” “你。还有你的钱。都被那个阉人碰了,我嫌脏。” “……” 荼锦忽然沉默了。 眼眶却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谢同尘很快就感受到了,掐在她颌骨的指节上有不同于冰冷雨水的热流淌过。 谢同尘的内心翻涌起一种复杂且苦涩的滋味,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表情,他浑身也发涩发痛。 下一刻,他便捧起她的脸,用力地吻了过去。 混合着雨水和眼泪吻毫无旖旎可言,是争锋,是交战,是掠夺,是招架。荼锦恨得牙关痒痒,拼命抗拒,偏偏被死死捧住了下巴,怎么也挣脱不开,于是一发狠,咬破了他的舌。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在彼此的口腔间弥漫,很快又被雨水冲淡,偏吻势却只增不减,他用舌勾着她的舌,不断地把血和泪还有雨水吞回—— 他真的很想她。 无时不刻,每分每秒。 渐渐地,荼锦索性也认了。管他是当年清高超然的谢小公子,还是如今微贱落魄的混混蓝桉。其实从六年前的初见开始,不论是她还是他,就注定要一生交织在一起。她品尝着他的咸腥苦涩,想起从前听过的一句话:因为羁绊而紧握过双手的人,最后会变成蛇。 来生,他们一定都会是蛇吧。 “对不起。”谢同尘终于放开她,凑近了她,下巴在她的额前抵了片刻,“对不起。”他捧着她的脸,拨开黏在她颊上的湿发,又吻了吻她的鼻尖和唇角,手沿着颈往下,锢住她的肩臂,小心又贪恋地握住了她,“我…只是想你离我远一点。” 她负气别开脸,并不说话。 他感觉出春衫下她的身体滚烫,隐隐的感到不安,于是一把执起她的手:“先走。”犹豫半晌,到底说了实话,“那个味道是狐尾百合。” “怎么会……?”她脱口而出,立刻又摇头,“不,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说……那个味道就、就是……” 谢同尘重新把伞捡回来,撑在两人头顶,即便彼此都是落汤鸡了:“嗯。一个会调香的朋友弄出来的。今天第一回试,可惜还是不够像,所以出了点小问题。” “嗯……”荼锦想起刚才那一掌,不由得心虚,握了握手,发觉掌心早已一片滚烫。也只低着头跟他走,“玊哥…我不该那样想你。” “……”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谢同尘声调轻轻,“都是我不好。真的。”他顿住脚步,一展臂,将她揽进怀里,轻易就看清她满脸的红霞一直漫到了耳根,略略叹气,“狐尾百合制成香会有催情的效用,我这一味加了旁的中和,原本是不该的。可你……” 略一顿,想起了什么,“是不是因为之前那回?”说的是淮水镇那一遭。 “嗯。”荼锦也感觉自己呼吸变得局促多了,难耐地捂着胸口,“应该不是你的问题。我之前喝了些酒。”不好意思的笑笑,“医者再叁叮嘱我忌酒,可有些应酬确实免不了。” 他又变得消沉:“对不起。那时……我没办法帮你太多。” 她拼命摇头,说不是:“是我太任性。”又攥紧了他的衣角,像是想哭,“可是我真的太想你了。” 谢同尘领着她去到了两条街外的一间小客栈,因为偏僻,所以门庭冷落,拢共只一个在柜台打哈欠的伙计。见门口有动静,伴着湿重的水声,不耐烦地一挑眉:“伞放外边儿!打尖还是住店?”一睁眼,望见来人,立刻从柜台后蹦起来,“蓝哥,你回来了?!这,这是……” 事先谢同尘已经把衣袍披在了荼锦身上,小伙计只道是个美貌女子,看了两眼,愈发挪不开眼。 “如果你的眼珠子还想要的话。”谢同尘笑眯眯的看着他,唇角上扬,眼梢却蕴出一抹寒意,“把熏笼火炉都送过来,再去烧点热水。” “嗳,好好!我这就去!” 荼锦见他此时又与那时在淮水时重逢大不相同,很想问一问,身体却难受得厉害。一路支撑着走到这里,几乎到极限了。阶梯近在眼前,想要抬腿却不容易。谢同尘先上了两阶,忽的回身往她一眼,随后一俯身,将她打横抱进了怀里。 这还是她头回被这样抱起,双脚腾空,将身体都依托于一双有力的臂膀上。 从这个角度去看谢同尘,只见他衣衫尽湿,水从发间不断的流,从眉骨到眼梢,最后汇聚到下巴核儿,仍是记忆中的脸,疏朗俊逸的五官,干净明晰的侧脸—— 那时的谢小公子永远尊贵高傲,是人间惊鸿,是梦中良月。悬在最高的枝头隐隐迢迢,又闪闪摇摇。从前他是波澜款款的河流。现在的他是凝水骤寒的冰,在厚厚冰层下,仍有一腔澎湃鲜活的真心和热血,于是使得他有了一种易碎却坚韧的玄妙感。 荼锦被抱回屋子,放到了凳子上。她有些恍然,眼神虚虚地望着人影从面前抽离,下意识要去扯他:“玊哥……” “嗯。”谢同尘有耐心地回身碰了碰她的指,“我拿干净衣裳给你换。” 他的腿跛得不算太厉害,但走起路难免身子一高一低。从前荼锦一见他如此,总要觉得心酸愧疚,今日却突然发觉他脊梁笔挺,比起从前,更有一种遍经苦难后的不屈风骨。 荼锦拆了湿漉漉的编发,一件件把湿透的衣裳脱下来。暮春的雨天还有些凉,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当谢同尘拿了衣裳一转身,便看见窈窕的女郎乖乖坐在凳子上,表情有点迷蒙,上身赤裸着,双手揽着胸,湿漉漉的雪色肌肤在昏暗的视线像一捧新雪,脸却泛着不自然的虾粉。像孩子讨糖儿吃似的,可怜兮兮看着他:“玊哥,我好热。” —— 作者有话说: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没有人喜欢小谢.. 抱歉大家,前两天乱吃东西吃出肠胃炎,半死不活了几天嘤嘤嘤 第23章几万重(H)(小谢吃肉) “乖,再等一下。” 谢同尘第五次拂开攀到身上的那只不老实的手,用巾子裹住女郎的长发细细地攥:“小茶听话,我们先把头发擦干,再把姜汤喝了。然后再做小茶想做的事情好不好?”语气温温柔柔,像在哄孩子。 “那射里面可以吗?” “……” 荼锦不肯穿衣服,好在房间里烧了炭并不冷,光溜溜地坐在床沿,一身好肉细腻白嫩的像剥壳的甜荔,双腿并着,小腿不安分地乱晃。因为在被擦头发,所以上身微微后仰,显得锁骨尤其精巧,胸前一对椒乳微颤,乳首硬成了两颗红果儿,鲜艳欲滴地等着采撷。 她用清凌凌的眼神望着他,语调无辜且天真,又说了一遍:“我想被玊哥射里面。” “……” 荼锦歪着头,执意要去对他的眼神,于是不断地向后仰,仰着仰着,莫名就瘫倒了。由于谢同尘一直捞着她的发,所以跟着下沉下沉,最后变成一臂撑着,压在她的身上。她把他看住,想说什么,可药效中的脑袋晕晕沉沉,组织不出合适的话来,便傻傻笑了起来。 伸手环住他的颈,用力把他压到自己身上,声调软软的:“抱抱我。玊哥,你最好了。” 明明前两回见她,都惹得她哭。 “我不好。”谢同尘喃喃,手从她腰下穿过,把她整个儿抱到了床上,视线落到不远处还冒着热气的姜碗,“乖,我们先……” 被吻截住了余话。 荼锦响亮地亲了他一口,黏黏缠缠抱着他不撒手:“我好难受……你抱着我,不要动。” 他到底妥协了,犹豫了片刻,便再次俯身,用吻压住了她的唇。因为舌上有伤,使得再缠绵的吻也变得有有些诡谲。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吊着,像涩喉的药,也像惑人的毒,舌与舌纠缠,齿与齿磕绊,唇贴着唇厮磨,是肌肤相亲,也是柔肠互诉。 “小茶。”谢同尘捧着荼锦的脸,以额抵着她的额,瞳仁里有一簇跃动的火光,“对不起。”他一点一点吻她,“对不起。”从鼻梁到下巴,再到脖颈,“你不该来找我。我也不该这样再对你。” “不,不!这样最好,最应当了!”荼锦急急辩解,握住了捧在颊上的那只手,往自己的胸脯上放,抛砖引玉地揉了两下,脸色的红晕便又深了一层,“……旁的难说,就是这里,一点都没变。” 他被她逗笑,顺势在她的胸脯上亲起来。 大抵是经人事得早,少年时衬上年轻的骨架,她身段倒也窈窕有致,如今有了年岁,身体也抽条长大,胸却还停留在十六七岁时的状态。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一躺下,便只剩一点隆起。谢同尘依着她的意,颇为爱怜的揉起那小团乳肉,在上又吸又啃,留下一道又一道红痕:“好看的。怎样的小茶我都喜欢。” 荼锦愈发耐不住,手从他的领口探进去,把他刚换上的衣服再次剥下。小手顺着他肩颈的线条往下,摸到了肩胛上的肌肉和线条,又想起方才被他一路抱上来,忍不住心旌摇荡,愈发对他的身体爱不释手,想着把前一回没摸到的都补回来:“玊哥~” “嗯。”谢同尘耐心地回应她每一句,在她双乳间亲了一会,便起身把衣裳脱了,“我在。” 她吃吃的笑,用大腿蹭他的腰。他顺势把住她的腿弯,把人往下拽了拽,便抵着腰下那柄肉刃,往她水淋淋的私处抵去。才一挤进去,便被热情的甬道狠狠绞住,等了许久的甬道格外湿热紧致,像张不知餍足的小嘴,主动地一寸一寸把性器吞到了最里。 “呜……好满……”终于吃到糖的小孩儿惬意地轻喘,身体上的红似乎也变得更深了一层,手无意识地要抓要挠,适时地便有一只大手过来握住了,她便更满足了,嘤嘤又唤,“哥哥……” 谢同尘掐着她的腰,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大抵是刚刚说过,所以视线不自主地就往她的胸上靠。那两团软软的白肉在巅荡中颤颤盈盈,因为呼吸急促,胸脯跟着起伏,上面的斑驳的红痕跟着也晃,泛起腻人的乳浪。乳首也小,只尖尖地一点,硬硬的挺立着,上面有被吃透了的隐隐水光,显得尤其淫糜。 荼锦觉察到视线,无声地绞紧了甬道,却大大方方地展示起身体,甚至一手掐起一边的胸,先是把那一软肉挤成圆滚滚的,又变幻成其他形状。被吻到殷红的唇轻启,一声迭着一声,发出细细的呻吟。 谢同尘被她激得后脊发麻,一下顶得比一下重,同时俯身下来,伸手盖过她的手,大力揉搓:“真浪。”他的小茶本该就是这样天真又放浪,大胆且迷人。不该是上一回,怯懦地像个玩偶,身体紧绷着,仿佛每一下的交合都是苦修。他歉疚难当,去寻来她的唇再吻,“小茶,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唔……嗯、嗯?”她有些迷蒙地看着他,“现在不是吗?” 他有些苦涩的笑了:“我不想这样和你重逢。” 原本她想说自己一点也不介意,很快又明白这是他心里的坎。一想到这话意味着又要分别,立刻就要哭。她劝不住他,只发泄似的,随着他的耸动,用力抓他的背,狠狠地问:“你说话算不算话?” “算。一定算。”他的小姑娘没留指甲,其实不痒不痛,“很快。最多叁个月。” 其实荼锦不太满意,压着他的背要他贴自己更近。她开始舔他的脸,舔他的耳朵,又含住他的耳垂轻轻噬咬:“现在不想说这个。玊哥,好好肏我。” 谢同尘是顾念着这回还是不好留她,所以格外克制。偏这点小意温存还惹来她的不满,索性就不顾了,掌住她的腰身,重重地撞击起来。 花穴反复粗大的性器反复抽插,几乎每一下都深深地顶进了宫口,撞得又酸又麻。荼锦时刻处于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顶破,被贯穿的心有余悸里,害怕又期待,自身体最深处溢出一种难言的痒,只有在最激烈的交合下才会稍稍舒缓,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多的渴求。 “呜呜……要被插坏了……太深了,要顶、顶到里面去了……” 荼锦绷着腰,双腿无意识的夹紧,脚趾蜷得发白,身体泛起异样的深粉。眼睛水润润的,是因为快感而漫出来的眼泪。她大口喘气,又开始乱挠,“谢同尘……呃呃……同尘……慢呜点……啊…啊……” 她在一记深顶中崩溃,哆哆嗦嗦地达到了顶峰,湿软的甬道在一瞬缩到了极致,喷出了大股大股花液。 荼锦无力地抬起臂掩脸,小声呢喃:“唔……被玊哥草得喷出来了……好羞人呜呜……” 谢同尘在湿淋淋的交合处抹一把,把沾着花液的指塞进她的口中:“自己尝尝。” 她听话的含住他的手指,小舌绕着手指打圈,认真地吸吮。 他看得眼角滚烫,重新运作地同时用指搅起她的舌头,手指压着她的舌,在口腔里肆意地拨弄,惹得她发出含糊的呜咽,口涎也没节制的往下淌。最后抽出来的时候,还牵出一道甜糜的丝。 刚刚高潮过的身体本来就敏感,又被这样亵弄了,荼锦敏感地不行,被插了几十下,又颤抖着丢了一回,这回夹得更狠,谢同尘差点没忍得住,几乎是退出的一瞬间就射了。 一股一股地打在她耻丘上,红肿的花唇沾上了淫乱的白浊,还在不知羞耻地张合翕动。 “唔……你……”荼锦好像恼了,愈加恬不知耻地大张着腿,试图再吞他的东西,“为什么不射里面?!”她一瘪嘴就要哭,“你这也骗我,我还怎么信你?” 他好气又好笑,拍了下她的臀,“……我没有答应你。” “……”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嗯……嗳呜呜呜……我不要了……” 谢同尘清心寡欲了两年多,这会子开荤,有着无穷的精力。射过一回也没软下来,见她胡搅蛮缠,索性就就又肏回去:“闭嘴。”随意捣了两下, 又退了出来。 荼锦还糊里糊涂地,就被翻过了身。腰被按到了最低,臀高高抬起,紧接着就被扇了一掌。疼,但是又没有特别疼。她刺激地一缩,花穴一抽一抽,莫名就吐出了一股淫水。不敢说话,就呜呜咽咽地发出低哼。 “乖。下次答应你。”他又变得温柔了,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臀肉,慢慢悠悠地把控着她身体,“小淫猫,别着急,今天肯定能喂好你。” 荼锦要晕了。 其实从重逢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她日夜暮念的那个人不再是从前的少年郎了。从前的谢同尘从来都很照顾她,即便在床,只要她皱眉他就舍不得。才不会像现在这样,见自己呜呜掉泪,要一下比一下肏得更狠。可是为什么……她丝毫也不失落,恰恰相反,当自己被强势地按在身下,最柔软的地方被最蛮横地贯穿时,能感受到了最窒息也最汹涌的情思。 “小茶。”男人从身后环住她,喘息声渐重,“我是爱你的。一直。” 她一阵战栗,叹气似的轻笑出声,声调甜蜜:“我知道。” —— 作者有话说:唉。有什么事不能打一炮解决呢?如果不能,那就两炮。 第24章意难平 荼锦再不敢持醉胡来了。 前一天从午后被折腾到夜半,穴儿过度使用到肿痛不堪,腰也酸得像要断,最后是怎么晕过去的,她自己也不记得。 一夜无梦,醒来后还躺在谢同尘的怀里,他的臂被自己枕在颈下,漂亮修长的手指以毫无戒备的姿态舒展着,她悄咪咪也伸出手,与他掌心相贴,感受起他的温柔。那只手忽的动了下,随后穿过她的指缝,与她自然地十指相扣了。 “什么时候醒的?”谢同尘一侧身,被牵住的手往回一兜,另一只手也环住了她的腰。语气懒懒地,下巴蹭起她的颈窝,惬意地舒气,“乖乖。饿不饿?” 荼锦又想哭了。 姑娘家的多愁善感往往不需要太多理由。秋天的落花,水底的残月。又或者是这样一句暌违太久的温柔。 她羞于教他知道自己矫情,于是在眼眶发酸的一刻就开始拼命收敛,摇头说还好:“现在不饿。”一面说,眼泪就又大颗大颗的往下落。但她克制的很好,回答时的语气毫无端倪,就连吸气也都小心翼翼。 “嗯。”谢同尘像是无意,随口应下。 荼锦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不敢擦,索性就不管,只默默地流泪。 身后沉默的人忽然叹息一声,又帮她拭泪,“你这样我也会难过。” 她心里咯噔一下,有种糗事被戳穿的尴尬感,哪里还有闲情掉眼泪,红着眼转身,把身体埋到谢同尘的怀里,眼泪糊了他一整个胸膛:“我不是难过!我是……复杂,是……百感交集……还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失落。”是真的不舍得,“我想你天天都能陪着我。” “谁也不能永远陪着谁。”谢同尘温热的指腹揩过她眼窝,很寻常的说,“但是我会尽长地陪着你。”又补充道,“只是最近不行。过段日子,等我忙完了,自当去找你。” 她是识趣的人:“便是不许我这段日子主动来打搅你了。” “是。”谢同尘掐一把她的脸蛋,笑她说话太酸,又道,“但是我说话算话。你若真的还来,我还是会陪你。不过如今你是兵我是贼,我只怕叫人知道,对你不好。” “……你不是贼。” “我是。”谢同尘比她的否认更坚决,不过很快又吻吻她的额,“但我保证,那些东西我绝不会碰。”他引着她的手往下,按在了那条伤腿上,“即便不信我,也要信这个——这是我曾为底线付出的代价。” 荼锦抚摸着他的膝,不敢用力,掌心抵着他的膝骨轻轻地揉:“玊哥……”她往他怀里直钻,要他紧紧搂住了才罢休,“好。我不来打搅你。可——你千万记得我,千千万万,我还有许多话想和你说。” “好。一定。”谢同尘揉了揉她的发,在她额间印下一记轻吻,“起不起?还是再睡一会。” 荼锦活动一下四肢,感觉还是提不上劲,便撒娇道:“再躺一会。午时再起来,可好?” 他失笑道:“已经过申时了。” “……” 荼锦挣扎着坐了起来,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迷蒙打量了一会儿天色,发觉他所言非虚,便愣住了。片刻后,依依不舍地拿起衣裳开始穿:“玊哥,我该走了……” 两人穿戴一齐,从楼上挽着手下来。 这间客栈在巷子的尽头出,无论晴好阴雨都很冷清。昨日是门庭冷落,今日放眼望去,厅堂仍是空空如也——只角落里有个人在喝茶。那人匿在角落不见光的地方,仅仅有个模糊的侧影,荼锦却莫名觉得眼熟,好奇地探究过去,那厢觉察到视线,于是起身向她走过去。 “姐姐,我来接你回家。” 是肖宁。 他是清瘦干净的模样,没穿大红大紫的官袍,甚至也不是锦衣华袍,简简单单一袭青衫,端得是个无辜乖巧的少年。 肖宁站在阶梯口,说完话,眼神却移到荼锦身旁的那个人身上打量起来——这是他头一回看见他。 昔日里风光无限的谢小公子落魄不少,腿也不大灵光,但一张脸疏朗英俊,个子也高,许是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身形挺拔,腰窄肩宽,自幼一种风流气度。明明谢家昌隆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可只要望向他的眼,恍惚便可以窥见那时的荣华盛景——他便有这样一双风光绝妙的眼。 的确很有令人念念不忘的资本。 谢同尘对荼锦曾经救济过的小黄门并无太多感想,虽然前阵子有过些不愉快,但也转眼就消了。略略扫了来人一眼,也认出来,一颔首 ,算是打了个招呼。仍是昔日谢小公子的骄矜做派。 “姐姐怎么不说一声就和旁人走了?昨日叫松萝等了许久,回去时还哭了。”肖宁收回视线,脉脉望向略还有些疲惫的美丽女子,也将她藏在衣领下的暗色吻痕尽收眼底,“大家都很担心你。” 荼锦却并没有因此歉疚:“你不专程派了人护我周全么,便没想那么多。若不是如此,你也找不来这里。松萝那孩子是胆小了些,我回去了和她说说。”她打心里知道他的敌意,只怕眼前的宁静会被打破,忙点了下的他的肩,“你先回去吧。我迟些,吃过了东西再回去。” “家里什么都有。”肖宁拦着,不肯让步。 “小茶乖,先回去吧。”谢同尘好心解围,帮荼锦扶了扶脑后的簪钗,哄道,“来日方长。” 结果肖宁转身就走,抛下一句:“你们慢慢儿吃。马车就在街口,出了巷子就能看见。” 他才不要承他的情!! 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荼锦的脸烧热起来:“你别在意,他时常这样,阴晴不定的。” “没事的。”谢同尘牵着她,又去柜台那里敲了敲,把睡着的小伙计叫醒,“叁儿,去下两碗云吞面来。多加海米葱花。记得把那瓶辣子也一并拿来。” 将人打发去了,便和荼锦去到一旁坐下,“在这儿少吃些,回去再吃好的。” 荼锦巴巴绞手指头:“你知道我从不图吃穿。”她紧张地捏着茶杯,忍不住又道歉,“玊哥,小宁近几年性子变了许久,我有些太纵着他了,叫他愈发古怪。不光是你,他待谁都那样。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真没有。”谢同尘笑笑,又捏了捏她的后颈,指腹沿着她的颈骨轻扫,“他是苦出身,能有今天的位置不容易。厉害些的好。何况他是……,年纪也小,多怜惜着是应该的。我不计较这些。” 话锋一转,继续道,“我是真叫你回去养一养身子。”声调放轻了几个度,“才做了叁回就不行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荼锦脸色爆红,摸了摸自己酸软发麻的老腰,辩解道:“不不是……明明是你、是你……”她说不出口,羞得砸了他两圈,“青天白日,不要说这些了!” “好好好——”谢同尘作势讨饶,“那说别的。” 她又摇头:“不说了!” 复攥住他的手,殷殷的说,“都留到下一回。” 于是真就不说了。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敛声。旧情人之间的默契不必言说,只消静静的坐在一起,即便什么也不做,那段被消磨的时光也是美好的。 * 肖宁挑了马车车帘,静静坐在里面等,掐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计。约莫两刻钟不到,便看见巷子口出现了一双人影。又是一双。看着两人再眼皮子底下你侬我侬了,鼻子越来越酸,胸口也闷胀得厉害,即便他们只是轻轻抵了片刻的额,可等荼锦上来时,他几乎就喘不过气来了。 荼锦换回了官袍,圆领的,她又生得白,所以脖颈间的印记便更鲜艳了。 肖宁忍了又忍,咬着唇努力平息,可越喘息,越漏气。胸腔好像成了个破了的风箱,只出不进。仅仅是片刻,能呼吸到的新鲜空气就越来越少了。齿间也弥漫起血腥——他竟把唇角咬破了,可一点都感觉不到痛。虽然意识在逐渐模糊,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坏掉。 “……小宁?!” “小宁,你怎么了!!” 是荼锦惊慌失措的眼神。虽然没有她和谢同尘在一起时那样情意绵绵,但……起码也是真切的。不论如何,花姐姐心里还是有自己。是不是如果把可怜也当做一种感情,自己也就不算输得一败涂地? 肖宁倒在荼锦怀里,怔怔流泪,胸间的疼痛在汹涌翻腾,却满脑子都在想,如果现在是谢同尘这样,她也仅仅是这样吗?不,她一定会哭,会用力地抱住他,会露出那种从来不会向自己露出的脆弱和依赖。他们是天造地设,是郎才女貌,自己……自己又是什么? 是骗子。 他再抑制不住,大口大口,却无作用地喘了几次气,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呻吟,旋即喷出一大口血。 彻底晕了过去。 第25章双生花 荼锦焦急地在院子里打转。 肖宁在马车上晕了一路,最后还是她胡乱摸出了他佩囊里的药,供他服下了才悠悠转醒。结果他一回寰,就变得格外冷漠,不要她碰也不和她说话。沉默得到回了驿馆,自己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下去了。险些要摔,她想去扶,也被没好气地拨开。 于是就变成了小桌子他们守在里面,她被排挤在外。 晴飔徐徐,吹动了满院的芭蕉叶。风轻影摇,两只结伴的小雀从落到檐上紧紧相贴,彼此啄毛,又发出啾啾的婉转叫声。荼锦坐在凉椅上,盯着那两只灰毛雀儿发呆,脑子里嗡嗡的,满脑子都是刚才肖宁在自己怀里呕血的样子。 都是二十岁了,个子也高,身体居然那么轻。躺在自己怀里,像个坏掉的玩偶。 那会子她握着他的手,竟那样清晰得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饶是生杀予夺多了寺丞大人,在意识到面前有一个与她来说意义重大的生命即将消逝时,心中满是惶恐惊惧。甚至有那么一瞬,她竟然在恨自己——明知道他的心意,即便不愿接受,也不该这样伤他! 谢同尘是于她来说最最重要的人,为了他,她愿意牺牲自己。但绝对不包括肖宁的一切。 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荼锦乱得不行,一气喝了半壶凉茶,手都还在发抖。眼风扫过去,发觉屋子里聚在一块儿的人影散开了,立刻就迎过去。刚好门开,便忙不得问胡大夫:“肖督主如何了?” “没什么,虚惊一场罢了。只是急火攻心。往后注意,莫要动再轻易动怒,便无碍了。” 胡还素是这一回下江南的随行医官,在尚医局也颇有名望。他说的话,自然可信。只是……荼锦越过他往里看,只见少年恹恹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脆弱、残破,浑身散发着一种灰败的气息,怎么也不像是大夫说得虚惊一场。她将信将疑,一把把着门框,再次确认道:“当真?”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不然你去?”胡还素没好气白她一眼,脖子扬地老长,像是被羞辱的不轻。 “……对不住。”荼锦没话可说,往里又走了两步,“多谢。那我先去看他了。” 她去到肖宁面前,小桌子紧张地弓起身子,一把子放下药和水,脚底抹油就跑开了。临走时还不忘把门关上。她拿起药看,又闻了闻,觉得似乎和他随身带的那味有些像,愈发觉得奇怪了:“这个怎么吃?” 他不理她,从她手里拿过药,就着水要吞,动作非常娴熟。 荼锦盯着他不放,“你是不是骗我?” “咳……咳咳……”肖宁被水呛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她吓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手忙脚乱地帮他放杯子,又替他抚胸口:“慢点慢点……你现在怎样?难不难受?还喘得上气么?!我再去把老胡叫来——” “我没事。”肖宁平复的很快,原本苍白的脸又泛起两分诡异的病态红晕,他按住她压在自己心口的手,“这样就不疼了。” “……小宁。”荼锦为难又无奈。 想了想,到底不忍在这时和他计较,只是又问了一遍:“医官说你这回你只是小事,你自己觉得呢?要不要再叫旁得医者再看看?” “胡前辈是尚医局的老人了,你不信他?” “说不上不信,只是觉得……奇怪。”她在他身旁坐下,手还被压在他的胸口,可以感觉到他坚实平缓的心跳,莫名也让她安心许多,“我记得你从前似乎也这样。我不太懂医术,总觉得你这像是旧症儿。” “从前?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了。”荼锦想了想,语气不大确定,“大概叁四年前?那时我去看你。你好像也这样喘过一回。只是……远没有这回严重。你自己不知道?” 肖宁有些害羞地垂下脸,很是惊喜:“那么久的事情了,姐姐还记得。” “……” “姐姐。”他再次抬起头,又是另一副神情了,长眉相蹙,拱出眉心一川愁江,“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姐弟之外的感情。” “有。”荼锦不假思索的答。 肖宁瞪大了眼睛,呆住了。 她倒是坦然,“自然是有。如果没有,我们做不到那一步。”说着把手从他掌间抽出,“旁人不清楚,你最应当最明白。谢同尘与我不仅有情爱,还有恩义,可是当年,还是我放弃了他。这些年我从未放下过他,却对你又不清不楚。小宁,我并非良人,你懂么?” “又不是你的错!”肖宁不爱听这话,“花姐姐,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当初你不同他走是对的。这世上从没有有情饮水饱一说。即便那时你奋不顾身同他去了,不过是一个人落魄和两个一起落魄的区别罢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彼此间龃龉多了,再深厚的情谊也会被消磨殆尽,到那时,便是相看两厌,悔不当初。若非你今日风光,断也不会与他前缘重续。是命——都是命罢了!” 他激动地攥起她的手,“再说你我。一开始我就喜欢你,可那时你与谢小公子好着,我从不曾打扰。也只有后来他走了,我才……才费尽心思靠近了你……我知道你心里有他,可你俩个即便到今日,也没有重新在一起不是么?既然是孑然一身,只要是你情我愿,能有什么对错?” 荼锦无奈,正要说,却被他截住了话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肖宁的掌心已经出汗了,五指焦躁地收张,最后又牢牢抓紧她,生怕她会离开,“……如果我是男人呢?姐姐,如果我是个周全男人,你会喜欢我吗?” 他盯着面前的女子,小心地关注这她每一刻表情的细微变化。 只见她先是一怔,旋即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分外怜惜的笑。春黛淡淡拢,眼神又是怜悯又是歉疚。水红的唇微微翕动,欲言又止了几次,才缓缓开口:“小宁……你不要这样。” “不是的!” 肖宁急了,托着她的手往胯间按,使劲攮了几下。 荼锦猝不及防,触到一团死肉,尴尬到整张背都蜷了起来,拼命要抽手,他死活不让,拉着硬要她摸。她几乎要哭了,不住地劝道:“小宁,你魔怔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但是你不要这样对自己。有些心病发作起来也会要人性命的,你千万不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怎么回事?! 明明正在被喜欢的人摸着,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会吧!该不会这玩意还有没用过就生锈的道理?! 肖宁尴尬得不行,结果越急越作用不起来。反而荼锦要哭了,眼泪汪汪看着自己:“你是不是看了什么邪门歪道的东西?莫不是……莫不是……今日也是邪方的缘故?你若真看重我,就别骗我,老老实实和我说——” “别说话!你先别说话!” 他快气死了。 不信邪地抓着她的手按在那块儿来回搓,努力把其他琐碎都抛开,专注想着眼前。 女人的手柔软又温暖,因为不敢碰,所以一点力气也没有,倒是方便了他肆意妄为,揉了两下没有章法,索性就掌着她握住,慢慢地套弄。一来二去,总算是有了感觉。 荼锦一开始还在苦言相劝,渐渐地,就没了声音。不是因为生气或是失望,而是——原先被捏在手里,那团僵蚕似的东西,竟真得变大了!而且长势惊人,维度盛满了她整个掌心,又硬又烫,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上面炙热青筋脉络。随着上下套弄,甚至还也摸清了肉嘟嘟的伞冠,分明的沟壑,就连颤动都是那么真实。 肖宁的喘息声渐浓,不知觉地又咬起破了的那块唇角,身体往后仰躺着,只手上力气极大,抓着她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撸动着。见她惊疑地望过来,便浅浅一笑,有些羞赧,又很得意:“和谢小公子比呢?” …… 疯了,一定是疯了!!! 荼锦暗暗掐了一把大腿,结果疼得差点把自己送走。使劲摇了摇头,并没有如预期般从梦中醒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自认记忆超群,清清楚楚的记得初次从青云阁救他,他浑身赤裸着,双腿间的那个东西又小又畸形,绝不是正常男孩该有的样子。何况即便北梁建朝之后后宫便被废除,可宦臣依旧,再松泛,也不可能有假冒这么荒唐的事情啊! 大概是荼锦的表情太震惊太错愕,少年失笑出声,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就在卸力的瞬间,她就猛地收臂,像是被烧红的烙钳烫过似的,局促地疯狂搓手。俏生生的面皮儿涨得通红,难得显出了与身份不同的茫然无措来。 “我不是肖含誉。”他说,“但我是肖宁。” 肖宁望着她,神情又痴又真:“最开始被你救的那个是我双生的哥哥,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