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轻易言弃》 第1章 踏上征途 时间是2010年2月7日,农历十二月廿四,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就要来临。 世界东方,中国的神州大地上喜气洋洋,炮竹声连天,到处弥漫着过年的气氛。祖国繁荣昌盛,民康物阜,社会主义建设蒸蒸日上;万家团圆,齐迎新年,共享天伦之乐;承平盛世,山河锦绣,俨然一幅欣欣向荣的壮观画面。 吉庆的日子里,北方邯市某村庄有一个青年却离家出走,背上行囊踏上了征途。这个青年叫张哲源,长年在外务工,过惯了飘蓬断梗、随波逐流的生活,平时就盼回家过个年,安顿一下饱受熬煎的灵魂。而如今他却又离别父母,去寻找自己想要的新生活。 村口有几个孩子在玩耍,其中一个孩子看到了张哲源,就跟同伴说:“那不是帅子的叔叔吗?” 帅子是张哲源二哥张清云的孩子,张哲源兄弟姐妹四个,在家排行老四,上边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在家最小,也是父母最宠爱的孩子。不过,按邯市男女排行的风俗,家里的人都管他叫老三。 张哲源走近那个说话的孩子,温和地说:“虎子,在这玩哪!” 那个孩子问:“你上哪呀?” 张哲源又说:“去邯市。”那个孩子应了一声,对他此行充满了好奇和疑问。 这时,从村口一户农家院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个小年青。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儿,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见张哲源一身行装,走在前面的大男孩儿吃惊地问:“三哥,怎么不过年了,要去邯市?” 张哲源微微笑了笑,跟这个大男孩儿说:“去邯市找份工作,过几天再回来。” 后面的青年也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哲源,前几天你说要去邯市,我只当你是随便说说,怎么还真去呀?” 张哲源还是微微一笑,目光略显得有些忧郁。随后说:“在家待着人都废了,我先去找份儿工作,过了年再过去。” 大男孩儿又说:“过了年再去呗,也不差这几天。” 张哲源:“不说了,我赶九点的汽车。” 青年:“哲源等一下,我骑摩托车送你。” 这两人都是张哲源的堂弟,哥哥叫张萌,弟弟叫张桥。从小张哲源就领着这哥俩一起玩,一直把他们领大。这哥几个亲如一母同胞,虽非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张萌骑摩托车把张哲源送到公交车站,临走前叮嘱,无论找到工作与否一定要回来过年,就此别过。 中午十一点十分,张哲源到达邯市。 到达邯市后,张哲源首先租用了一间民房,买了被褥及生活中的一些用品,安定下来后才去繁华的市内找工作。 邯市内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车辆来往穿梭,行人摩肩接踵。将近年关,邯市虽然有过年的气氛,但路人依然行色匆匆,生活似乎带走了人们的笑容。 面对陌生的都市,张哲源感到了迷茫,甚至在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天空飘起了小雪,给绚丽多彩的世界披上了一层白纱,也给他此次出行带来不便。 张哲源终止了盲目寻找工作的方法,厕身进了一家网吧,想通过网络联络工作。他一边浏览招聘网页,一边用手机记录联系电话,不费吹灰之力就搜索到七八项工作。 一项招聘平面设计的工作让张哲源眼前一亮,仿佛在黎明前看到了第一丝曙光,可读了招聘要求后,他就放弃了自己天真的念头。因为招聘要求是:大专以上学历,有实际经验者优先。 他拨通了另一家广告公司的招聘电话,温文尔雅地说:“喂,您好!是您这儿要招聘打字员吗?对,是我要找工作,什么,你们这只招聘女生?” 张哲源失望地笑了笑,觉得老天在挑逗自己,可能是看他的生活还不够精彩。 随即他又拨通了一家美胜百货的联系电话,用很正宗而温和的普通话问:“喂,您好!是美胜百货吗?” 一个陌生男子在电话的另一端回答:“是,你是谁呀?” 张哲源仓促应声:“哦——我在网上看到了你们招聘人,不知道你们招聘满了没有?” 陌生男子:“过年了,现在已经关门了,明年吧!” 张哲源:“我说的就是明年!” 陌生男子:“明年再说吧!” 张哲源连说没事,随后又说了句客套话:“老板,新年发财啊!” 对方挂了电话,张哲源再次感到失望,但是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两次碰壁而灰心。愣了一会儿神后,他准备联络下一个工作。突然,经典的诺基亚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下来电,竟是刚才美胜百货老板的联系电话。 还是刚才那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电话里问:“刚才是你找工作吗?” 张哲源心头有些沉闷,犹豫了一下才说:“啊!是。” 陌生男子:“你现在在哪儿?” 张哲源:“我在邯市。” 陌生男子在电话那端犹豫了一下说:“那这样吧!过了年你到初八来吧!还打这个电话。” 张哲源找到了工作,一颗飘零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又在邯市待了半日,就回家过年了。 过了年,转眼就是正月初八。 张哲源在家给邯市那家美胜百货的老板打电话,可美胜百货老板的电话已经停机。霎时,他感到心中的期望落空了,又陷入了去年找工作的迷茫中。可他没有因为一时的落魄,而动摇在邯市安身的决心,又毅然决然踏上了征途。 这天下午三点多钟,张哲源到了邯市。一路上他先后打了好几次电话,但美胜百货老板的电话依然处在停机状态。本来他已经不再指望这条线索,可在第二天准备再去找工作时,他又下意识地按下了美胜百货老板的电话,欣喜的是——电话居然通了。他又听到去年那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喂,谁?” 张哲源忙说:“您好,我是去年找工作的那个人。” 陌生男子忙不迭地说:“来吧来吧!已经开门了。” 张哲源问:“门市的具体地址在哪呢?” 按照男子所说的地址,张哲源找到了那家美胜百货,是一间将近二十平方米的门市,以经营打火机,扑克牌、电池为主的商店,和他幻想中的场景完全不同。他幻想中的美胜百货是一家大型商场或超市,里面货物琳琅满目,更是美女如云,或许还会碰到生命中的第二次奇迹。然而这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幻想,毕竟他是个现实主义者。 门市内有两男一女,都在忙着,张哲源走进去说明来意,并问谁是老板。一个留着平头,身体发福的中年男子匆匆打量了一下他,显然就是商店的老板。随后,两人商谈工作事宜。 发福的中年男子搭话说:“是你要找工作?” 张哲源点了点头:“是我。” 中年男子马上客气起来:“来,坐,坐,先抽支烟。”说着,从兜里掏出香烟递向张哲源。 张哲源用手挡住:“不抽不抽。” 中年男子笑问:“是不会还是不抽?” 张哲源微笑着说:“我是不抽。”随后又问中年男子贵姓。 中年男子笑了一下:“免贵姓冯,兄弟你怎么称呼?” 张哲源稍微愣了一下,不慌不忙从上衣兜内掏出身份证,自我介绍说:“我姓张,叫张哲源。” 中年男子接过身份证认真看了一下,然后又还给了张哲源。 张哲源言归正转,切入正题说:“咱们工作的内容是什么?” “来到这先别急着干活儿,首先是熟悉。”中年男子满脸堆笑说,“平时在门市上待着,有人来买东西,你按货单点一下货。再有,哪个物流公司到货了,去提一下就行了。” 时间已经正午,屋内一直在忙的那个女子对发福的中年男子说:“冯赋林,我上楼给孩子做饭了。”随后又对另一个在忙的中年男子说:“六子,别忙了,先吃饭去吧!” “云帆,我不上楼吃饭了,做好了叫冯烁送下来就行了。” 发福的中年男子喊女子的名字。 这时,每个人的身份已经比较明确了,中年男子叫冯赋林,这个女子是她的妻子,相处一段时间后,张哲源才知道这个女子叫栗云帆,而那个叫六子的中年男子和他的身份是一样的。 美胜百货门市内只剩冯张两人,冯赋林直截了当地说:“说一下工资吧!你要求每月开你多少钱?” 面对冯赋林的直截了当,张哲源倒显得有些发窘,哪有员工向老板要求工资的,他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张哲源心想,要多了只怕还得继续找工作,要少了只怕难以维持生计。这要多了也不是,要少了也不是,他只得垂下眼皮,有些支吾地说:“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在邯市站住脚就行了。” 日后,张哲源才察觉自己面试第一天就被愚弄了,不得不佩服冯赋林的心思缜密,城府颇深,和商人打交道,不得不多留点儿心眼儿。 张哲源上班第一天碰到一个叫冯烁的女生,十六七岁的样子,头发全都盘在头顶,打扮与她同龄的女生与众不同,俨然一个古代小美女。 冯烁和栗云帆长得很像,张哲源只想和栗云帆说:“嫂子,这是你妹子呀!跟你长得真像。”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第一天上班还是多干活,少说话,免得言多必失。 当冯烁管栗云帆叫妈的时候,张哲源显得满脸疑惑,舌挢不下,不敢相信冯烁竟是栗云帆的女儿。他暗自庆幸,幸亏没把心里那句话说出来,要不然就闹出哄堂大笑了。 栗云帆是个美丽女人,虽然人已到中年,可能是生活中保养有方,竟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有其母必有其女,冯烁也出落得落落大方,挺挺玉立,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当张哲源第一眼接触到冯烁的时候,映入他视线的不是冯烁涉世未深的脸孔,而是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外套。一时间,张哲源在原地失魂落魄了几秒,显得若有所思。 冯烁很乖地坐在马扎上,对于新到自家门市上上班的大哥哥特别生分,一双乌黑的眼珠围绕着张哲源忙碌的身影溜溜打转。后来跟张哲源熟悉了,也就远没有当初刚认识时那么拘谨了,还时常为张哲源分担点工作,比如给打火机贴商标,往打火机底部点油墨做记号,印刷小广告等等,她都很乐意帮忙。 给张哲源印象最深的是冯烁爱笑的脸颊,常常为一点开心的事而会高兴上半天。冯父亲经常逗女儿取乐,冯烁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笑着。有时张哲源不经意地说上几句风趣的话,冯烁也会倾耳细听,觉得津津有味。冯烁安静的时候,眼神看上去有些朦胧,特别是在观察人的时候,怯生生的,萌萌的,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 从栗云帆和别人的交谈中,张哲源得知,冯烁这年十七岁,是一名马上要步入高三的学生,就读于邯钢技校。小小年纪的她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生,等将来学业有成,做一名正式邯钢职工。 冯烁还有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弟弟,四岁半,大家平时都叫他杰杰。杰杰天性顽皮活泼,往往一转身就没了踪影,为此还闹过几次失踪。这时,张哲源就会悄悄地跟上,生怕这个小捣蛋会不小心摔跤,碰到或磕到。 美胜百货门市右边是一家经营烟酒的商店,几步之外还有一家诊所;往左也有几家门市——紧挨的一家经营烟酒,第二家批发、零售小食品,第三家也是一家小食品店。杰杰往往会跑到第三家小食品店,挑选自己喜欢吃的食物。 一个叫丹丹的小女孩儿常常会站在门口,挡住杰杰的去路。逗他说:“不准进去,不准进去,你没带钱,给爸爸妈妈要了钱再来。”杰杰哪里肯听,假装哭鼻子,硬是从小女孩儿的胳膊下钻过去,拿上一样小食品就往外跑。随后,张哲源就微笑着付了帐。 当冯赋林给张哲源钱时,张哲源总是微笑着拒收。说:“给孩子买的。”而冯赋林则会教育孩子:“杰杰,给叔叔说谢谢没有,谢谢叔叔。” 每逢杰杰从幼儿园回来和星期天,张哲源就会领着小家伙一起玩耍,冯栗夫妇就会放心的,暂时把孩子交给他看护。这时,其它门市上的孩子就会跑过来搭伴玩,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张哲源简直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在门市上,杰杰和冯烁一样,喜欢帮哲源的忙,动机很好,精神也可佳,只是越帮越忙。冯烁常把弟弟抱开,并批评说:“冯少杰,别捣蛋,哥哥在这干活呢!” 冯烁第一次间接称呼张哲源为哥哥,后来见张哲源称父亲为冯哥,只好改口管张哲源叫叔叔,不过还是间接称呼。 第2章 邂逅相逢 告别了春寒料峭的日子,阳光一天比一天灿烂,美胜百货商店前两颗干枯的老槐树已经秀出绿意,时而还有麻雀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停留在上面。 张哲源来邯市已经两月有余,渐渐感应到生命色彩的美丽,自闭了很久的内心,如同老槐树的嫩叶一样,一天天在绽开。 一个下午,冯赋林舒适地躺在躺椅上,和张哲源闲聊起来。 冯赋林问:“张子,你媳妇是干什么的,怎么没跟你一起来邯市?” 张哲源被问得有些发呆,猝然笑了笑说:“我?我还没结婚呢!” 冯赋林故作惊讶:“怎么可能,小伙子多精神,到现在还没结婚?” 张哲源愣了一下,笑容也随之渐渐凝固了,然后略带叹气的口吻说:“怎么说呢!可能是错过了吧!” 冯赋林看似有些好奇:“怎么错过了?讲讲。” 张哲源苦笑着:“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了。” 冯赋林意犹未尽:“说说,说说,闲着又没事。” 对于自己的过去,张哲源是很避讳的,所以也只是一笑了之。冯赋林愣了一下,于是又问他:“那这几年一直没再找个对象?” 说到这,张哲源就突然皱起了眉头,又假装叹了口气说:“唉,别提了,哪一年一到秋天,家里就打电话叫我回去相亲。相了倒是不少,可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这些年相亲相得我头都大了,估计都得相亲恐惧症了。” 冯赋林听得很吃惊,笑了笑就愣住了。随后又带着疑惑问:“张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找到咱门市、知道我电话的,是不是有人介绍你来的?” “没有啊!”张哲源感觉冯赋林这一问真是有些奇怪,“我是从网上看到门市上招聘信息的。” “我也没往网上发布招聘呀!”冯赋林还是觉得很疑惑,“可能是报社把我的招聘信息发到网上了吧!” 夜晚,张哲源的出租屋内。 寂寥的出租屋内流畅着一首轻柔凄美的歌曲,由歌手张炜翻唱的《亲密的爱人》,只听歌声如泣如诉,不由得让人悲从中来。对于有故事的人,听到这样的旋律,心中一定有很大的感触,尤其是在夜晚,更能体会到词曲中的辛酸和悲苦。 在网络上,张哲源浏览到作者小虫的这首金曲,并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听着,完全融入在轻柔凄美的旋律中。也许还是一个人生活,精神上无所寄托,有一个女孩儿的名字——王若华,无时无刻不在撞击着他隐痛的心窝。时间早冲淡了一切,往事已经不堪回首,本来模糊的名字,在他的意识中竟又浓了起来。 在邯市安定下来以后,张哲源第一件事就是买了电脑,准备在网络上实践自己的写作梦。他的灵感来自于六年前一个伤感的旧梦,对他来说却又恍若昨天,历历在目…… 灰色的天,模糊的时间,前沙峪村村口巍峨的牌坊下人影憧憧,摇曳不定。张哲源踽踽独行在人海,心中一片空白。他扫视着每个行人的面孔,仿佛每个人的面容都是灰色的,模糊不清。隔着村口的马路,他猛然看到王若华就站在古老的牌坊下,在人海中时隐时现。 “若华!” 张哲源叫王若华的名字,发觉自己却叫不出声来,胸口犹如被石头堵住了,怎么喊也喊不出来,只有在心里能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穿过人群,张哲源匆忙来到牌坊下,只是已经不见了王若华的身影。他落魄地向村内走去,刚走了几步,街道上突然变得冷落了,人海从他的视线中竟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他和孤零零的街道。再走了几步,哪还有街道,他发现自己竟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一片废墟中——到处都是颓垣断壁,干枯的荒草,昔日人声鼎沸的前沙峪村已经衰败得糜烂不堪,渺无人烟。 死气沉沉的废墟中,张哲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眼睛犹如一潭死水。在废墟中,他猛然看到了王若华,似乎在等着自己走来,还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所穿的那件黑色外套,只是整个人已经形销骨立,面容憔悴。 张哲源停住脚步,怔了一下转身要走,却被王若华一声呵住。 “张哲源。” 王若华的声音充满苦涩,听着让人心如刀割。 张哲源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里凝聚着沉重的悲伤。看着王若华泪流满面一步一步走来,一往情深地看着自己说:“你为什么总是要逃,你就不能相信你自己呀?” 张哲源哭丧着脸,悲伤地说:“我心里实在是没底。” 看着形销骨立,悲痛欲绝的王若华,张哲源也是痛心疾首,肝胆若裂,不由得伸出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但是在触及到王若华脸颊的那一刹那,他的手却突然僵住了,身心一颤。眼前哪里是王若华的脸颊,明明是一张毫无生气、灰色的陌生面孔…… 那年是2004年,张哲源二十二岁,脸上写满青春和稚气,并且在北市一家建筑公司内做保洁。那时,他天天无忧无虑的,嘴里还时常哼唱着一些励志歌曲,小日子过得倒也悠然自得。这家建筑公司的名字叫中都成公司,只是负责承建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其中的一个分公司。 一个早晨,天气还有点冷,春风似乎很不和善,席卷着整个三杉欣欣家园工程。远处有两辆洒水车在来回奔走着,努力使工地上的扬尘降到最低程度。 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不辞辛苦,洒水、扫路、擦玻璃、浇花,忙得不亦乐乎。公司上下都喜欢这个勤快而稚气未脱的青年,还经常有人找他聊天,他就把农村的一些新鲜事、有趣的事说给他们听,这似乎成了中都成公司无聊的欢乐。 忙完了手下的工作,张哲源就在公司前的小油路上踱来踱去。他双手插兜,嘴里哼唱着beyond乐队的《光辉岁月》,似乎还很投入,以至于有个女孩子悄悄跟在身后都浑然不觉。 一点征兆也没有,张哲源只见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女孩儿,眼光往自己身上一洒,秋波流转,纯真无瑕,仓促间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袭把张哲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紧接着他的歌声离腔走板,一下降到最低分贝。 看着女孩儿走进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办公室,一种莫名的感觉就涌上张哲源心头。“我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问自己。 女孩儿就在中都成公司隔壁工作,和张哲源也算是邻居了,只是两人平时都未留意到彼此。就是从这个美丽的邂逅以后,他们的生活才渐渐有了交织。 第3章 妙趣横生 张哲源的工作很清闲,只是相对工地上的工人来说。不忙的时候,他就待在会议室看会儿书,要不就回生活区找老谭学习打算盘,或练习一下钢笔字,特别勤奋好学。老谭原是工地上一个普通的工人,因为能写一手好字,因缘际会被曲阳三建经理董德彪赏识,破格提升为材料员。 傍晚,张哲源目送公司班车离去,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刚踏进生活区,异乎寻常的一幕就吸引住他的脚步,老谭和一个戴眼镜的青年正在铺路,学生兵在建筑圈内可是少见。 青年差不多二十来岁,骨瘦如柴,张哲源想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这个学生兵。 “哎,张工,下班啦!” 老谭向张哲源打招呼,并滑稽地向他行了个标准的美国军礼。 张哲源应声走了过去,很友好地看了下眼前的骨瘦如柴的青年,又转眼看向老谭。 老谭会意,马上一本正经地介绍:“这是咱们曲阳三建新上任的陈秘书长——陈昌旺。快,向咱们的陈秘书长敬礼。” 老谭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段胖墩墩的,一双小眼睛神采飞扬,生活中总是充满了热情、欢乐,而且搞笑不断,张哲源也是见怪不怪了。 只见青年莞尔一笑,很友好的把手伸了出来。张哲源心中一颤,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青年知识分子半点架子也没有,竟要主动与自己握手。他伸出手来和陈昌旺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或许陈昌旺当时真把他当作什么张工了。 陈昌旺是曲阳三建经理董德彪新聘请来的秘书,董德彪把他送来之后,没有给他安排住宿就匆匆走了。 夕阳就要落下,陈昌旺焦急得望着小路的尽头,依然不见董德彪的车影。他忧虑着晚上将无安身之地,于是苦恼地说:“董经理怎么还不来,晚上我住哪呀?”这个时候,张哲源主动提出请求。说:“如果不嫌我们宿舍杂乱,今晚就在我们宿舍委屈你一宿。” 陈昌旺仿佛看到光明:“那怎么好意思呢?” 张哲源客套地说:“出门在外别客气。” 陈昌旺欣然答应,而且很感激:“那就打扰你了。” 这一夜,两人挤在一张床铺上谈天说地,兴致高昂,一直聊到夜深才睡去。 第二天清晨,急促的哨声惊醒了张哲源与陈昌旺彻夜畅谈的美梦。张哲源翻了个身,似乎不相信天已经亮了。他在床上又趴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还在熟睡的陈昌旺,没忍心叫醒他,自己就去打饭了。 早上吃饭的时间很短,民工们也顾不得说话,打了饭菜只管狼吞虎咽。而吃的也只是些馒头、咸菜,米粥之类的粗食,如果吃不饱,从清晨到中午长达五个多小时的体力劳动是很难支撑下来的。 上班前,张哲源还是轻轻摇了摇陈昌旺的胳膊。小声地说:“昌旺,昌旺,我包里有火腿和面包,饿了就吃啊!”陈昌旺应了一声,随后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工地上施工的声音很是嘈杂,使人感到厌烦,可倾耳细听也并非那么杂乱无章。叮当叮当的声音是木工在钉钉子,呜呜的声音是砼工在浇铸混凝土,有节奏的哨声是哨工在指挥塔吊,久闻其声的人反倒觉得铿锵悦耳,井然有序。 张哲源抓起扫把,望了望百堵皆作的三杉欣欣家园工程,便用力扫起中都成公司前的小路。 公司安保室的房门响动了一下,张哲源马上站正,和迎面走来的安保队长王虎城打招呼。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说:“早啊王师傅!” “小张早。”王虎城很和蔼的回应,径直向工地上走去。刚走几步,只见王虎城又停下来。并问:“张儿,平时总是几点起床呀?” 张哲源回答:“我们队上的人一上班我就起来了。” 王虎城愣了一下说:“起得太早了,以后晚点上班也没事,我们公司的班车八点钟才来。” 王虎城说完就向工地走去,张哲源继续扫路。 太阳悄悄露出了头,天地万物渐渐苏醒,几只鸟儿相互追逐,啾啾地叫着从中都成公司上空飞过。各施工队的办公室门窗也在相继打开,原本沉睡的小路上已有人影在走动,那天让张哲源莫名惊慌的女孩儿又出现了。 女孩儿一袭白衣,雪肤花貌,淡妆素裹犹似芙蓉出水。特别是女孩儿灿烂的笑颜和姗姗走来的样子,让人为之沉迷,张哲源似乎都有些无法约束自己的眼睛了。 “小华。” 随着一声娇气的呼喊,从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又走出来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叫江花,口中喊的小华叫王若华。两人都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员工,同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是一对感情要好的姐妹,张哲源已经司空见惯。 在小路的边旁有个小水池,江花和王若华正在水池前梳洗。张哲源擦完了玻璃,拎着水桶就径直去水池前打水,工作之际能够欣赏到美颜,那也是一件很美哉的事。 哐啷一声,张哲源把水桶放入水池中,并拧开了水龙头。他的举动看似有点粗鲁,似乎惹恼了江花。江花瞪了他一眼,怨声怨气地说:“你这小孩儿,就这人多,净往这凑。” 水池上只有三个水龙头,三个人并排站在一起,感觉是有点拥挤。张哲源也不说话,仿佛置若罔闻,只等了水满了就走。 江花用肘捣了捣王若华,然后眨了眨眼睛说:“小华,这小孩儿脾气多好,说他也不顶嘴。” 王若华浅浅一笑,嫰色娇顔,似玉如花。 江花也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诡异。然后若有所指地说:“哎,你别光笑啊!看这小孩儿怎么样?” 王若华扭过头来,略带天真的表情问:“什么怎么样啊!” 江花装作满脸的不屑:“看,在姐面前还故弄玄虚呢?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不是还没对象吗?考虑考虑。” 王若华不动声色,慢慢地腾出一只手,趁江花不备冲着江花就是两拳。 江花好像被打疼了,哎呀叫了一声:“我说你都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打人,怪不得现在还没对象。” 紧接着小路上又传来江花的惨叫,随后江花出手还击。 两个女孩子嬉笑、打闹,旁若无人,感情特别亲密。 看着远处赏心悦目的一面,张哲源脸上泛出丝丝笑意。只是他不知道两个女孩子在说些什么,如果听到她们的谈话,恐怕早就腼腆地躲入中都成公司的会议室,一个人偷偷地乐去了。 “小张,来一下。” 核算室的胡秀芬把张哲源叫进了办公室。问:“今年十几了。” 张哲源努了下嘴,回答说:“二十。” 胡秀芬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不太置信。说:“尽说瞎话,有十八没有?” “有。”张哲源仍平静地回答。 胡秀芬又慢条斯理地说:“你应该知道,公司不能招收童工,别到时被罚了款,还给公司抹了黑。” 听胡秀芬这么一说,张哲源真有些哭笑不得,心里还有些恼怒。但他还是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而又诙谐地说:“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来到咱们公司就经得起考验。”说完,他还把拳头举过肩,就像一个革命同志向党旗宣誓一样,来表明自己对党和国家的忠诚和热爱。 同时,张哲源的说辞也引起了共鸣,屋里另两个女职员此呼彼应的,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他那个滑稽的动作,让胡秀芬也有点儿哭笑不得。毕竟胡秀芬正值不惑之年,是个阅历丰富的女人,不会被张哲源那点玩世不恭的态度所蒙蔽。只见胡秀芬又绷起面孔说:“比一个大学生还能说,老实点,到底多大了。” “不瞒您说,其实我二十二了。”张哲源突然认真起来。 “越说越玄。”胡秀芬根本不相信。 见胡秀芬仍在置疑,张哲源只好把身份证拿了出来,并很礼貌地递了过去。 胡秀芬接过张哲源的身份证看了看,愣了一下才说:“去,把你们曲阳三队生产经理老陈找来。” 张哲源翻了个白眼,并在心里唉叹一声,想稚气未脱是自己的错嘛,还兴师动众地惊动了领导。 胡秀芬口中说的老陈叫陈会京,是曲阳三建建筑公司的生产经理,平时不苟言笑,总板着一张脸,使人望而生畏。张哲源本是曲阳三建建筑公司的一名普通民工,也是拜陈会京所荐,才进入中都成公司上班。他对陈会京很感恩,但也有几分畏惧,因为跟着曲阳三建建筑公司已有两年,早习惯了陈会京那张生硬古板的面容。 张哲源刚出核算室,就看到陈会京从工地上走来。他忙走上前搭话:“陈经理,核算室的胡工找你。” 陈会京板着一张脸问:“她找我什么事?” 张哲源如实地说:“她们问我多大了,我都索性说成二十了,她们还是不相信。“ 陈会京毫不当回事地说:“别管了,忙你的吧!”说完,直接推门就进了中都成公司的核算室。 生活中,人们常常对张哲源的年龄做出错误的判断,总是把他当作一个未成年的大男孩其他看待。也可能是他稚气未脱,天真的面孔充满了孩子气,有时撒个谎敷衍他人也就不以为意了。 第4章 乐于助人 春夏之际,艳阳高照,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有个美丽的身影在逗留。 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像个细心的花匠一样在修剪花枝,工作起来一丝不苟。渐渐接近平泉建筑公司,他才注意到王若华莞尔的笑颜。不由自主,他的眼神就被吸引了过去,不时地扭头观望,还故作平静。只是越来越接近王若华,他的神情就没有先前那般处之泰然了,内心却也莫名地忐忑起来。 修剪完花枝,张哲源依次给花浇水,工作有条不紊地在进行着。 不知什么时候,王若华已经退回屋内,门前已经换了人。江花站在门前,看张哲源正在浇花。于是说:“小孩儿,我们门前的花也给浇浇吧!” 张哲源看了看江花,认真地说:“请别这么称呼我。” 江花很好奇,笑问:“怎么了,我都二十八了,叫你一声小孩儿不行吗?” 张哲源端视了江花一番,然后垂下眼皮,有些扭捏地说:“看不出来,顶多也就二十三四。” 江花露出笑靥,听张哲源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挺高兴。她又说:“我儿子都两岁了。” 张哲源伸出食指摇了摇:“那也不行。” 江花被逗笑了,又问:“你多大?” 张哲源回答说:“二十。”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埋怨自己怎么又撒谎,但还是不露声色地和江花攀谈着,这个回答难免要成为他日后的忧伤。 “既然这样,那就叫你小伙子吧!”江花又想到一个别致的称呼,笑看张哲源怎么回答。 “不行,不行。”张哲源依然摇着食指。 江花再次被拒绝,苦笑着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叫你什么?” 张哲源略一思索,带着天真的表情说:“那就叫——同志吧!” 王若华在屋内不觉地露出笑颜,听着门外江花和张哲源的谈话特别有意思,特别是张哲源的一句“同志”更是让她喜笑颜开。 江花嗲声嗲气地又央求:“同志!把我们门前的花也给浇浇吧。!” 张哲源挠了挠头,看上去一副很为难的表情:“这好像不是我地盘儿吧!” 生活中的张哲源就是这般幽默、诙谐、谈笑风生。其实当时,他心里甭提多想在美女面前表现自己了,只是碍于情面,也就有所为有所不为了。 等江花回了屋,张哲源顾视左右,见四下无人,把浇水的水管扔进江花和王若华门前的花池里,然后一溜烟地走开了。 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内,张哲源在专心地看书,书里的知识强烈地吸引着他,让他手不释卷。他嗜书如命,看的书也很花哨,如一些经、集、典、故,及国内国外的经典名著,公司副经理司金升还送给他一本《三十六计》。他溺爱看书,在中都成公司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为此还闹出一个笑话。 一次,张哲源和水电室的员工王晋成在公司前闲谈。 王晋成问他说:“小伙子喜欢看书?” 张哲源应声:“算是吧,闲着没事儿多认俩字儿。” 王晋成突然露出一抹坏笑:“我们屋还有一本好书呢,你看不看?” 张哲源满脸惊喜,如获至宝般地问:“看,书的名字叫什么?” 只听王晋成一字一顿地说:“《硬读一百》。” 张哲源重复王晋成的话:“《硬读一百》?”又赞赏说:“那肯定是本儿好书。” 王晋成又露出坏笑:“在我们屋呢!走,跟我去。” 张哲源跟着王晋成进了水电室,水电室经理刘立柱,水电管理员丘守业都在屋内。当他看到那本所谓的好书,竟是一本壮阳广告——《硬度一百》。他被臊得满脸通红,一音之差,竟理解错误。他勉强说了两声“你们,”就窘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会议室的门吱吱响起来,中都成公司书记张志强推门而入。 张志强五十多岁,戴一副方框眼镜,身材高大,颇有领导风范。 见是张书记,张哲源马上起身。张志强伸出手示意他坐下,又微笑着说:“学习哪!” 对于“学习”这两个字,张哲源却感觉重千斤,自己怎么也担当不起这个份量和夸奖。出于礼貌,他还是站了起来,只是屏声息气,显得略微有些紧张。 张志强扫视了一下会议室,看桌椅摆放整齐,井井有条;然后又自然地把手放在会议桌上,发现竟是纤尘不染。“小伙子做得不错。”张志强给出一个好的评价。 见张哲源还站着,张志强又和蔼地说:“来来,坐小伙子,别紧张,坐下来说会儿话。” 恭敬不如从命,于是张哲源坐下来和张志强攀谈。 张志成笑问:“小伙子姓什么呀?” 张哲源答:“我姓张,弓长张。” 张志成略一沉思,故作惊讶状:“你也姓张啊!那咱们五百年前可是一家哩!” 什么是平易近人,张哲源也总算是见长见识了,于是微笑点头。 随后,张志成又夸奖张哲源。说:“小伙子挺喜欢看书的,难得啊!一般像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年青,能静下心来做一件事真是越来越少了。” 张哲源突兀地笑了一下,忙遮掩说:“我这也是闲的。”每当有人夸奖他时,他总是这么说。 见张哲源挺谦虚,张志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教诲说:“如果一个人想做成一件事,只要你耐得住寂寞,肯下功夫,成功也就离你不远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哲源又恭敬地笑了一下,感觉张书记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内心,洞彻到自己的目标和理想,真是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 末了,张志成慷慨地说:“既然小伙子喜欢看书,随时可以到我屋里来拿,我那书可多着呢!保证有你喜欢的,也希望能帮的到你。” 张哲源忙不迭地说:“行行,谢谢张书记。” 张志成和蔼地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指着办公桌上的书籍说:“行,你继续看,不打扰你学习了。” 送走了张书记离去,张哲源这才嘘出一口气,感觉领导的风范真是令人不怒自威。 张书记走了,张哲源又愣了一下神,恍惚间感觉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当他远远地看到江花和王若华办公室前已经是汪洋一片,于是在心里暗叫糟糕:“坏了坏了,给人家两个女孩子浇花的水管儿怎么忘收了,这下大水可冲了龙王庙了。” 承德平泉公司办公室内,江花在埋怨张哲源。 江花嗔怪道:“这小孩儿,叫他给咱们浇花他不浇,没让他浇,他倒给咱们发洪水淹咱们。” 王若华莞尔一笑,不置褒贬,只是觉得张哲源这个人很有趣。 见王若华充耳不闻,江花更来气了:“笑,笑,就知道笑,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愉快的一天很快过去,张哲源觉得特别有意义,不但接触到两位漂亮的美女,还受到领导的赏识。 天傍黑的时候,张哲源悄悄地从曲阳三建生活区后门溜了出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远处一间孤独的小屋。这个小屋是三杉欣欣家园工程所启用的水泵房,整个工地及生活区的用水都来源于此,他的一个工友就坚守在这个岗位上。 小屋置身在荒芜的沙野中,放眼望去显得特别孤寂,几缕惨淡的光线从屋里投射出来。四十多岁的张秀成坐在门前,惬意地听着收音机内的节目,倒也安于现状。 “张师傅!” 张哲源人未到,声音已经先传送了过来。 看到来人,张秀成喜出望外。忙说:“哲源,你都好几天没来了,快陪我杀两盘。” 两人都爱下棋,且又喜爱诗词,他们的忘年之交也许由此而建立吧! “今天不行了。” 张哲源微笑推脱,随后说明此来的目的。问:“张师傅,你这还有感冒药吗?” 张秀成问:“怎么,你感冒了。” 张哲源摇头说:“不是,是我那个朋友。” 张秀成略一沉思:“就是昨天晚上睡在你铺上那个戴眼镜的小年青。” 张哲源点点头,这才说明原委:“他在我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天,这一觉就睡到了太阳落山。醒来他第一句话就问我,张哲源,天怎么还没亮。当时我一听就蒙了,想这朋友肯定是发烧了,而且还烧得不轻,这不向张师傅求救来了。” 朋友生病,张哲源本应该寻医问药,怎耐囊中羞涩,这才向张志成求救,以解燃眉之急。 张秀成进屋从包里翻出一些药,递给张哲源。并夸奖他说:“哲源真是古道热肠的人,对一个才认识一天的人就这么关心!” 张哲源则诙谐地说:“我这也是借花献佛,张师傅才是助人为乐,功不可没啊!” 张秀成是甘肃人,曾在某部队服过兵役,是一名军医,退役后竟也背井离乡来到北市打工;比张哲源大出一倍的年龄,两人却相谈甚欢。 陈昌旺在张哲源的床上一连休养了三天,张哲源一直耐心地守候在身边,端茶送饭,没有半点不怠。当别人问起什么情况,张哲源就会说,这是我的朋友,并深以有一个知识分子朋友为荣。 第5章 意惹情牵 夜晚,三杉欣欣家园工地上灯火通明,一排排电钨灯凌空高照,让黑夜俨如白昼。远远地看去,工地上有稀疏的人影在走动,偶尔也有嘈杂的声音传来,那是工人在加夜班。 工地大门内侧,有几个青年聚在警卫值班室前闲谈,对面就是前沙峪村,村内街道灯火闪烁,行人往来不绝,犹如夜市。 原来是张哲源和两个保安在工地大门前谈天说地,兴致高昂,简直犹如夜里的有声风景。张哲源不时地作出几个功夫动作,惹得几个保安连声称好。特别是他那个漂亮的过肩摔,更是让众人们啧啧称羡。 一个胖子保安靠近张哲源,惊羡地问:“你这功夫跟谁学的,教我两招儿?” 张哲源笑了笑,自报家门说:“这哪是功夫,一些花拳绣腿。”沉吟了一下接着说:“我二哥当过兵,在部队当过教员,这几招还是跟我二哥学的。像一些擒拿术,反擒拿术,格斗术,看着花里胡哨,其实到战场上都没什么实战性,主要靠的还是自己的体质和实力。” 只见一个长得精瘦的保安也凑上前说:“行啊张哲源,有两下子。我以为平时你只会占卜算命,吹得天衣无缝,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 听瘦子保安在讽刺自己,张哲源故意叹了口气说:“多学点东西,就当艺多不压身。” 听张哲源会占卜之术,胖子保安似乎特别有兴趣。于是说:“怎么,张哲源你还会算命?快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见有人来捧场,张哲源就故意轻咳了两声,然后有模有样地围着端详了胖子保安一番。最后给出卦语说:“小胖啊!我看你印堂发黑,不出七日必有血光之灾啊!” 胖子保安好像信以为真,战战兢兢地说:“张半仙儿,救我啊!” 接着,张哲源又故弄玄虚说:“若渡此劫也不难,散尽家财保平安。”说着就去翻胖子保安的身:“带钱没,先给点卦钱。” 胖子保安乐不可支,推开张哲源的手说:“去你的,少来这忽悠老实人。” 年轻的人们侃侃而谈,笑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胖子保安意犹未尽,还想跟张哲源讨教几招。又比划着拳脚说:说:“来,张哲源,你刚才耍的那几招教我一下。” 张哲源沉吟了一下说:“我教你一招美女防身术吧!女生男生都能用。” 胖子保安突然有些失望了:“什么美女防身术,名字倒是挺好听,实用不实用?” 见胖子保安有些不屑,张哲源倒也摆起了架子:“不想学算了,我也没收你学费是吧!” 胖子保安见状,马上妥协:“行行,信你一次。” 只见张哲源口讲指画,渲染气氛说:“生活中如果你被劫持,被坏人从后边抱住的时候,千万要冷静。想自保就必须做到以下三步。一是左跨步,二是身子往下沉,三是身子下沉的时候,顺势用你的右肘向后捣,这三步要连贯运用,遇上事儿保准管用。” 听张哲源说的挺有意思,胖子保便第一个站出来做试验:“我倒要先试试。”说着话,胖子保安突然用双臂锁住了张哲源的肩膀。 又见张哲源激灵灵一颤,提示一声:“注意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张哲源被锁住的那一瞬间,只见他手法运用自如,动作协调,很容易就挣脱了胖子保安的铁臂合围。而胖子保安胸口不轻不重也挨了一肘,愣在原地发蒙,瘦子保安看得也啧啧称羡。 胖子保安特别惊讶:“张哲源,你太厉害了!你从后边抱住我,让我试一次。” 瘦子保安也兴趣盎然,上前也跟张哲源做起实验,一个女人骑着自行车驶来,他们这才收了花拳绣腿。 张哲源看出这个女人是公材料室的鞠新苹,平时年龄小的员工都称其为“鞠姐”。 只见鞠新苹下车招呼说:“小张,在这玩哪!知道哪有卖蚊香的吗?” 张哲源答话:“村里就有,鞠姐我帮你去买吧!” 鞠新苹很欣喜,忙从兜里掏钱递向张哲源。又说:“骑我自行车去。” 前沙峪村内,张哲源穿过人群熙攘的街道,在左转弯第一家商店前做出一个很酷的漂移特技,惹得商店里的小姑娘引领而望。 张哲源进入商店,把一张面额五十的人民币钱放在了柜台上,并打量着店内摆设的商品。然后才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来盒蚊香。” 小姑娘收下钱,忙给张哲源拿蚊香,又边找钱边说:“蚊香两块五,收您五十,找您四十七块五。” 张哲源接过钱,笑意阑珊地看着小姑娘说:“找错了吧!” 小姑娘愣了一下,有些吃惊,似乎不相信自己会出错,于是兴师动众地用上了计算器。“没错呀,是四十七块五。”小姑娘算出答数说,并疑惑地看着张哲源。 张哲源又浅浅笑了笑:“我没说你算错,是你找错了,多找我一块钱。” 见张哲源把找余的零钱摊开,小姑娘这才哑然失笑,等缓过神来,见张哲源的影子已经消失在夜市中。 中都成公司材料室内黑着灯,张哲源在公司前转了一遭也没找到鞠新苹。安全员孙平岁当夜值班,见他来回转悠。于是上前说:“小张,找小鞠呢是吧!在承德平泉队女生办公室呢!” 张哲源应了一声,没想到这晚竟要闯入王若华的办公室,那天早晨让他莫名惊慌的那个女孩儿的办公室。这绝对是天赐良缘,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想到这,张哲源心中不觉便有几分兴奋和喜悦,于是欣然前往。 随着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张哲源将自行车平稳地停在王若华门前。屋内的人顿时循声望来,只见他敏捷地下车,脚落地之时又顺势打开了车撑,动作连贯、挥洒自如。只有王若华目不转睛,看到张哲源后显得有些惊喜和意外。张哲源也不怯场,头一扬便大大方方地走进了王若华的办公室兼闺房。 江花和王若华都在屋内,鞠新苹正在和她们姐妹两人聊天。 张哲源走到鞠鞠新苹身前,温和地说:“鞠姐,蚊香买来了,在车篓里放着呢。”说着将剩余的钱递给了鞠新苹。 鞠新苹接过钱,随口说了句:“谢谢你啊小张!” 张哲源微微一笑,还是温和地说:“客气了。” 王若华星转双眸,心甜意洽,似乎被张哲源彬彬有礼的举止和男性温和的声音给吸引住了。在这个充满遐想、情窦初开的青春岁月,对于渴望爱情的女孩子真是要怦然心动了,尤其是从山里闯出来的女孩子。 “小张同志,等一下。” 功成身退,张哲源转身要走,却被江花叫住了。 江花微微叹了口气说:“我说小张同志,白天我门前的花儿你是想浇呢?还是想浇呢?怎么浇了个开头人就没了,啥也不管了,结果花池里的水满了,都灌到我们屋里了。” 鞠新苹听得有些好奇,于是问:“江花,怎么回事啊?” 江花向张哲源呶了一下嘴,回答说:“你不知道鞠姐,这小孩儿可能脸皮儿薄,今天白天我让他给我们门前的花也浇一下,他说这片儿不归他管。我又给他说了多少好话,还是不行。等我们都回屋了,他把水管儿扔到我们门前的花池就跑了。” 听到这,鞠新苹笑了:“哎哟,小张脸皮儿还这么薄呢!看你平时能说会道的,怎么见到女生就害羞了?” 江花又说:“小张,你看我们屋地板现在都还是湿的,拖布都拖了几遍了,还是拖不干净。” 鞠新苹马上低头细看,抬了抬脚叫道:“哎呀!还真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张,还不快给你江花姐陪个不是。” 张哲源暗自在心里抹了把汗,平白无故的就认了个姐,真是让他始料未及。 只听江花接着说:“我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希望你隔三差五的给我们门前的花浇一次水就行,不用天天浇。” 鞠新苹也附和道:“小张,你有时间就给她们浇一次,也不费什么事儿。” 张哲源看看江花,又看看王若华,然后耷拉下眼皮,不太大方地说:“好吧!” 结果江花却听不明白了:“好吧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想浇,还是不想浇,别弄得像我们欺负你似的。” 张哲源笑呵呵的,又解释说:“好吧就是——浇。” 见张哲源亦庄亦谐,江花和王若华一个个都要忍俊不禁了。 “小张,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这时,鞠新苹推过来一把椅子,江花也客气地给张哲源让座。而张哲源却趁机要走:“你们聊吧,我回去了。”然后礼貌地退出王若华的办公室。 张哲源走后,鞠新苹和江花又聊起了他,聊他工作勤快,平时爱学习,人幽默还能说会道,非常惹人爱戴。而王若华从始至终一直缄口不言,倾耳而听,神采奕奕。 就是从这以后,王若华总是 第6章 勤奋好学 早晨的空气中孕育着愉快的气息,一切美好的感觉似乎在早晨萌芽。 这天早晨,江花和王若华在水池前梳洗,张哲源提着拖把又毫不客气地过来凑热闹。 见是张哲源,江花说:“同志,你真忙!” 张哲源回答:“工作嘛!”他的话总是出人意外,令人捧腹,江花和王若华啼笑皆非。 江花旧调重弹,又打趣张哲源。说:“同志,我说我们门前的路你怎么不给扫扫?” 张哲源绷着嘴,天真地笑着,然后好像又很认真地说:“我好像说过了,那不是我地盘儿吧!” 江花和王若华忍俊不禁,再次被逗笑。 “同志,花儿都答应帮我们浇了,这地一块就扫了吧!”江花还在央求。 “这个——这个——真的无能为力。”张哲源看似真的很为难。 江花却给出个评价:“小气。” 而王若华微笑着,还是一言不发。 张哲源提着拖把走开,就如同挥舞着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一般,一个漂亮的横扫千军动作,刚从公司质检室走出来的赵芳就遭了殃。 “小张,我新买的裤子呀!” 赵芳看着身上水迹斑斑,真是要迁怒张哲源了。 张哲源瞠目结舌,愣在原地,像极了一个闯了祸的孩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赵芳看他憨态可掬,马上又转嗔为喜:“没事儿,忙你的吧!” “小伙儿,能帮我们去村里打桶水吗?”水电室的丘守业喊张哲源帮忙。 三杉新新家园工程水不能饮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张哲源就是因为给中都成公司经理乔蓝祥打了桶水,才被点名进入公司工作。 张哲源满脸不悦,这超出了他的工作范围,想要推却,却又抹不下面子,毕竟水电室丘守业第一次找自己帮忙。但是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看着张哲源远去的背影,丘守业笑呵呵地说:“小伙子还有点儿不愿意。” 俗话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张哲源不但帮水电室打了水,而且还把饮水桶插上了饮水机。总不能把饮水桶放到水电室就走,他认为那是很不礼貌的,出力还不讨好。 水电室经理刘立柱连忙拿起办公桌上的一瓶冰红茶塞到张哲源手里,热情地说:“谢谢你了小伙儿。” 张哲源施“恩”不图报,左右推却,看刘立柱、丘守业很真诚的样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红茶。但是他走出水电室,看了看瓶口,随手又放在了水电室的窗台上。因为瓶口有已经有松动过的痕迹,所以他就表现得有点儿“怜者不食嗟来之食”的骨气了,其实那瓶红茶只是刘立柱刚打开,只是还没来得及喝。 日后,丘守业逢人就夸张哲源,有性格,心够细。 一个傍晚,曲阳三建生活区。 民工宿舍内,张哲源正在专心地练习毛笔字,突然陈昌旺来访。 陈昌旺进门就问:“张哲源,在屋里干什么呢?”又见张哲源没穿上衣,于是又批评说:“怎么这么不文明,光个膀子,有辱斯文了啊!” 张哲源挺直腰,长长地嘘出一口气。说:“闲着没事练会儿字,你看练得我满头是汗。” 陈昌旺好奇地夸奖:“哎哟,挺有上进心的嘛!我倒要看看练得怎么样。” 张哲源故作深沉:“几天没练,手又生了,只怕入不了你的法眼。” 陈昌旺一边欣赏,一边评价,故意皱着眉头说:“练得这什么呀,中国人看不懂,外国人看不明白的。” 张哲源就知道陈昌旺会打击自己,于是作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给个好评吧,要哭了。” 陈昌旺笑了笑:“行啦,你也别逗了,留着这手哄小姑娘吧!走,到沙峪花园广场上吃饭去。” 眨眼间,张哲源的脸上泛起惊讶之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昌旺请他吃饭,真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在外打工数年,第一次有人请自己吃饭,而且还是个知识分子,张哲源想想就觉得荣幸。不过他也知道,陈昌旺为什么请自己吃饭。 沙峪广场上霓虹灯亮起,前来消遣的人络绎不绝,三五成群。在黄昏的辉映下,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幅安宁祥和的画面。 广场一角,花园餐厅内,张哲源和陈昌旺相对而坐,诉说着各自的生活经历。 张哲源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显得格外兴奋,简直都要飘飘然了。“昌旺,能问你个事儿吗?”他冷不丁地问陈昌旺。 陈昌旺夹了口菜含在嘴里,边嚼边说:“问。” 张哲源犹豫了一下:“你的理想是什么?” 陈昌旺放下筷子,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坦然地说:“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随后他又反问张哲源:“你呢?” 看着陈昌旺犀利而又略带笑意的目光,张哲源倒显得有些扭捏。他有些支吾地说:“我的——也谈不上理想,顶多也就是个梦想。” 陈昌旺又笑问:“什么梦想?” 张哲源沉吟着说:“我想做什么事,一般都不会轻易说出口,行动代表一切。”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若干年后也许我会出人头地,若干年后我可能还是我,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打工者。” 陈昌旺的笑脸变得好奇起来:“这么神秘!如果照你这么说,是说我有点自大了?” 张哲源赶忙解释:“不不不,你敢说,我倒是挺佩服你,因为你有学历和这方面的实力。” 陈昌旺不以为然:“有什么不敢说的?” 张哲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但仍风趣地说:“有一句话叫人言可畏,咱宁可平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也不能让别人给笑死。还是那句话,行动代表一切。” 两人吃完饭,在广场上又游玩了一番,这才返回三杉欣欣家园。 时间还早,陈昌旺请张哲源到办公室再玩会儿,正好张哲源也没有睡意,于是就愉快地答应了。 陈昌旺盯着显示器,手指在键盘上自如地跳跃,文字迅速占据了显示器上的白色空间。张哲源特别羡慕,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拥有如此疯狂的打字速度那就好了,顿时求知欲传遍全身。 “昌旺,什么时候教我五笔和盲打呀?” 张哲源请教陈昌旺,并带着真诚的微笑。 见张哲源想学习五笔打字和盲打,陈昌旺却眯着眼笑了。然后略带嘲笑的口吻说:“你算了吧!还是先把标准拼音练熟了再说吧!” 然而张哲源却不赞同陈昌旺的说法,反驳说:“就是因为用拼音打字慢,我才想学五笔。” 陈昌旺实在不愿打击张哲源的好学之心,于是耐心地告诫:“学五笔和盲打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是一个时间问题,需要一个过渡期。特别是学五笔,要有一定的文字基础,能熟背五笔口诀,而且还要会拆字。” 张哲源虽然听得有些发蒙,云里雾里的,但是信心依然坚定。他有些自负地说:“我可是对文字有一定爱好和了解的,学五笔应该不难。” 陈昌旺忍不住又笑了,然后给张哲源指出一条明路:“你可以买一本《五笔打字》书,自学成才嘛!” 因为好学,张哲源和电脑结下了不解之缘,只要有时间,就泡在陈昌旺的办公室,认真学习和实践,不揣冒昧地问这问那。起初,陈昌旺还能耐心教导,时间长了就有些不胜其烦了。他也识趣,从陈昌旺的办公室发展到中都成公司的办公室,学得闷了,就玩一些力所能及的游戏,并乐此不疲。 第7章 情窦渐开 早晨的阳光永远是那么美好,每天能够看到王若华美丽的笑颜,似乎已经成为张哲源梦寐以求的习惯。 中都成公司前的小路上,依然是张哲源忙碌的身影。 张哲源哼唱着流行歌曲,耐心地等待那个让他紧张局促的女孩儿,而王若华总能准时出现。因为青春,因为懵懂,两颗年轻的心总是强烈得吸引着彼此。 王若华匆匆梳洗完毕,就开始筹备早餐,仅仅是一包方便面加一根火腿肠,每天早晨几乎如此。 吃过早餐,王若华再次笑脸盈人地从屋里走出来,环顾左右,若无其事地拧开了水龙头。由于水压大,一股激流在水池内溅开了花,王若华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头发和衣衫无一幸免被水打湿。水滴从她芙蓉般的脸颊上慢慢滑落,显得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张哲源目睹到这一惨状,怜香惜玉之心就油然而生,感觉这水仿佛是在自己的心头滴沥。 王若华惊魂未定,先是看了张哲源一眼,然后才伸手将水龙头关闭,接着便跑回了屋里。 从工地上走来一个满身油污的民工,在水池洗了把脸,又看了看王若华留下的餐具,因为有张哲源在场,才终止了贪婪的目光。 张哲源已经把花池浇满,似乎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怕自己走开了,王若华的餐具会不会被别人拿走。 几分钟后,王若华微笑着再次出现,一身粉色装束。张哲源已经察觉到,还是第一次遇见时王若华所穿的那身衣服。 倏忽间,张哲源觉得心里似乎有所感触,那种感觉朦朦胧胧的,用语言和文字又无法表达。 中都成公司安保室内,安全员王虎城和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生产经理王建东在谈话。 王建东向王虎城发起了牢骚,有些愤愤不满地问:“王工,你们公司员工打扫卫生用的拖把——怎么看着像是我们平泉队办公室的,这怎么回事啊?” 王虎城陪着笑脸,看似惭愧地说:“我们公司那杆拖把坏了,没跟你们打招呼,先借用了你们队儿拖把几天。” 王建东用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金边儿眼镜又说:“王工,用北市的话来讲,这么做不地道吧!” 王虎城又笑了笑:“我们下午就买,一会儿还给你们。” 王建东也笑了笑:“这样吧王工,让你们的员工给我们办公室也拖回地,那这杆拖把就送给咱项目部了,你看行不行?” 正如王建东所说的那样,张哲源拖地用的那杆拖把确实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如果不是王虎城怂恿他,以张哲源的性格,绝对不会偷拿别人的一针一线的。王建东很明智,既不想得罪中都成公司,也不想吃这个哑巴亏,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以便于日后工作。 听王建东这么一说,王虎城便走到门前,叫了下正在忙碌的张哲源。 张哲源看着安保室内的两位领导,不知道又给自己安排下什么负重致远的任务。“王师傅,什么事儿啊?”他有些好奇地问。 王虎城愣了一下说:“张儿,把承德平泉队那几个办公室也打扫下。” 张哲源非常愕然,郁闷得只眨眼睛,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只见王建东又打起了报告,向王虎城反映说:“我们队的两个女生多次反映,女厕所好多天都没有人打扫了,熏得都进不去人。” 王虎城看了看张哲源,于是问:“小张,多少天没打扫女厕所了?” 张哲源不好意思回答,微微低下了头。 接着,王虎城分派下任务后,张哲源只好硬着头皮去执行。 在承德平泉公司的办公室里出现了张哲源“工作”的身影,这让江花和王若华耳目一新,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因为意外,江花趁机又在挑逗张哲源,而王若华还是缄口不言,一直保持着灿烂的笑颜。因为意外,张哲源也认清自己只是一个建筑工人,和白领一族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建筑生活是枯燥乏味的,一天重复着一天,似乎没有休止。面对这种生活,张哲源感觉度日如年。只是他早已习以为常,每天上班下班,靠劳动挣钱,过着单调和平凡的生活。而在遇到王若华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似乎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又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张哲源和几个保安,还有自己的工友叶建营带着蓝球到沙峪广场上消磨时光去了。 广场霓虹灯下,张哲源带着蓝球左冲右突,避开众人的围追堵截,一步步向球篮迂回。他个子虽然不高,但动作却很敏捷,接近球篮就果断投球,虽然命中率不高,但是绝不犹豫。玩伴们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早已坐在长椅上休息了。他依然气定神闲,还在反复练习投球。 “徒弟,过来歇会儿。” 一个长发青年招呼张哲源,又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张哲源又投了几次球,这才抱着蓝球走来,并也坐下来休息。他嘲笑长发青年说:“才跑多大一会儿啊,就喘起来了,看来平时还是锻炼少。” 长发青年唉叹一声:“师傅老了,还是徒弟厉害。” 说着话,长发青年的手就拍向张哲源的肩膀,张哲源则像躲避瘟神似的,身子直往后撤。 这个长发青年叫刘江伟,是曲阳三建建筑公司一名司机。平时晚上,张哲源常搭他的车一起外出,有时还向他学习开车技术,所以刘江伟称呼张哲源为徒弟。 刘江伟见张哲源反应异常,一时来了精神。于是便问:“怎么啦,大姑娘呀!碰都不让碰?” 张哲源半开玩笑地说:“我这人天生爱干净,请别拍我肩膀。再说了,跑了一身汗,都粘身上了。” 刘江伟凑近张哲源,又笑着说:“哎,要是你媳妇儿摸你,你也不让摸呀!” 说到这,张哲源不由得扬起嘴角笑了:“媳妇儿?那也得等有了媳妇儿再说!” 刘江伟越听越有趣:“说说,你期待中的未来媳妇儿是什么样的?” 张哲源沉吟了一下说:“不敢说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少说也得是环肥燕瘦、秀外慧中!” “徒弟,别做梦了,我看你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做梦?我觉得有梦做还是好的。” 众人听张哲源和刘江伟的谈话特别幽默,一个个相视而笑。然后见刘江伟又习惯性地向张哲源的肩膀上拍去。 张哲源的身子又往后撤:“怎么又来?” 刘江伟只觉得好笑,于是又张牙舞爪起来:“那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爱干净?” 张哲源指着刘江伟张牙舞爪的手:“打住,你用一个指头往我肩膀上点一下就知道了。” 刘江伟很好奇,竟真亮出食指在张哲源的肩膀上点了一下。只见张哲源乜斜着眼睛,一脸嫌弃地看着被刘江伟点过的地方,然后用手指轻轻掸了掸。又见刘江伟气得火冒三丈,正待发作,而张哲源早动如脱兔般得逃之夭夭了。 青年们在广场上奔跑、追逐、尽情的玩闹,丝毫没有理会时间这个概念。四周都安静了,他们才意犹未尽地离去,似水的年华往往如此匆匆地逝去。 张哲源回到三杉欣欣家园后,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进了中都成公司会议室,记录当天的日记。为了理想,他从写日记开始,从一点一滴做起。“要玩就玩个痛快,要学就学个踏实。”他一直铭记李大钊的话,来约束自己每天的作息。 一个女孩儿出现在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外,透过窗户好奇地凝望着张哲源,不知张哲源在写些什么。张哲源很专心,并没有察觉女孩儿的存在。 将近子夜时分,王若华还是没有睡意,于是走出办公室活动一下,透透气。她注意到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前有亮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走了过去。当王若华走来,目睹到会议室内的情况后,双瞳就被吸引住了,不觉肃然起敬。从屋内溢出的光线映照着她温柔的眼睛,有几分青睐,又几分喜悦。 一会儿后,王若华的眼睛忽然闪烁起来,忙转身走开。她边走边从兜里掏出了手机,装作一副打电话的样子。 张哲源灭了会议室的灯,从屋内走出来,在深夜看到王若华后也是一惊。他愣了几秒钟,觉得早上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又在心头萌生。然而他也只是摇头笑笑,并不敢多想。 翌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张哲源还在宿舍睡得正香。他的工友老丁值夜班回来,在他的脸蛋上拍了两下。别叫醒他说:“张哲源,你个大懒虫,太阳都晒到屁屁了还不起来,上班了。” 张哲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太阳,都日上三竿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匆匆穿上衣服,并简单洗了个脸,就奔中都成公司了。刚跑出生活区大门,他的脚步就慢了下来,远远地看到王若华倚靠在办公室门口。 王若华站在门槛上,踮着脚尖望向中都成公司,似乎在搜寻什么。然而除了一条空荡荡小路和几池月季花,几株小树,已经没有其它别致的景物。看王若华神出望外的样子,张哲源虽然不能确定什么,但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甚至美得有些不好意思。 终于,张哲源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王若华,王若华这才下意识地扭过头察看来人。当看到来人,王若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猝然瞪大了眼睛,显得六神无主。同时,喜悦和害羞也爬上了她绯红的脸颊。 江花在屋内捂着嘴笑,乐不可支。王若华满脸羞涩,伸出拳头警告说:“不准笑,不准看。” 江花举起双手示弱,忍着笑说:“干嘛,东窗事发杀人灭口呀!” 见江花取笑,王若华‘娇’羞成怒,冲上去就是两拳。尝到苦头的江花于是告饶:“好吧,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第8章 充实的生活 困意一阵阵袭来,张哲源微笑着从过去回到今天。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于是关机休息。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张哲源在美胜百货门市上,每一天都会接触到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天天,他整个人也充实起来,渐渐融入了尔虞我诈、利欲熏心的滚滚商流中。 美胜百货门市上有些天天来取货的客户,张哲源随口就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和住址。像广平的老刘、大名的小赵、峰县的老锁、平乡的老谢两口子、永年的老张等等。不过,跟他最亲切的要属广平的老刘和峰县的老锁了,惟一让他和冯栗夫妇感到难缠的客户要属永年的老张了,甚至是讨厌。 张哲源认识的这些客户中,除了女性小赵年轻一些,其他人差不多都已年近半百或年逾半百。这些人一般没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有的是下岗工人,有的是退休职工,只能靠送货养家糊口。 中午是美胜百货门市上最繁忙的时间,客户们往往会集中在这个时间段来取货,往往送走了客户,也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在午后,来购货的客户和顾客相对来说少一些,冯赋林和六子往往会下上几盘象棋来打发时间。而张哲源则会睡会儿午觉,坐在马扎上打会儿盹儿,有时也享受一下老板的躺椅。但物流中心常常打扰他的午休,打来电话通知提货。到傍晚,张哲源还得给各县客户发货,从物流中心回来的时候,天通常已经擦黑。 一天下来,几乎日无暇晷,张哲源不但没感到工作的繁琐,反倒觉得身心充实了起来,他实在不敢回顾2009年秋冬季节伤感落泪的日子了。 张哲源第一次到现代物流中心发货,是跟着六子一起去的,结果却跟丢了。他只身返回让冯赋林笑得前俯后仰,还取笑他——在路上是不是遇见美女了。 “到了现代物流中心,我把三轮车推上坡后,回头再推电车,转身就看不见六子和三轮车了。路上也没美女呀,我竟然把人跟丢了。” 说起女人,其实一直都是张哲源心里的一道伤疤,每当看到美丽的女人,他的心底就会泛起一种不可名状的痛楚,甚至会刻意回避女人的视线。有时,他认为自己就是恐婚一族的,对于谈婚论嫁的事总有些无动于衷。其实,不是张哲源不懂得欣赏女人,而是看到美丽的女人会触景伤情,内心会被美丽的画面刺痛罢了。但是面对漂亮可爱的冯烁,他并没有像对其他女人一样感到恐惧,相反倒很坦然。也许冯烁还是一个孩子,而冯烁确实还是涉世未深的孩子。虽然有时他和冯烁单独相处,略微有些拘束,就像冯烁初次见到他一样只是显得有些拘束。 说起美女,张哲源还真和美女有不解之缘。就有一次,他又跟着六子去现代物流中心发货,结果还真碰上了一位,并引起美女的好感。 现代物流中心车水马龙,肩摩毂击,一个秀丽端庄的女孩儿在给张哲源和六子办理发货手续。女孩儿有些心不在焉,抬头扫了两人一眼,然后匆匆照着六子的话地填写票据。细心的张哲源好像看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当着女孩儿的面也不便直说。 等女孩儿填写好票据,六子带上就走。张哲源拦住六子,小声提醒说:“六哥,□□上客户的名字好像不对。” 六子有些疑惑,匆匆看了看票据也没找到什么错误。然后说:”没错呀,是彭辉。” 张哲源再次小声提醒:“你仔细看一下彭辉的‘彭’字,最后三撇变成了‘支’字。” 六子茅塞顿开,哈哈笑起来。他转身跟女孩说儿:“你把人家收货人的姓名写错了,收货人叫彭辉,你给写成‘骨灰’了,直接给人家写到坟里去了。” 女孩儿有些好奇,找出票据上的错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原来是因为一字之差,错把客户名字彭辉写成了‘鼓’辉,也幸亏有张哲源提醒。 在女孩儿查看和修改票据的时候,张哲源匆匆浏览了一下女孩儿。女孩儿二十出头的样子,生得秀丽端庄,皮肤白皙,可谓是令周围的女孩子黯然失色。 张哲源善意的提醒给女孩儿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后再来物流中心发货时,女孩儿就对他格外照顾。往往他来的晚,却能先拿到发货票据,可以说是后来者居上。也许张哲源天生有女人缘,女孩儿不但对他照顾有加,有时还坐在他驾驶来的三轮车上办公,好像对他有些好感。有时张哲源急着回去交差,就会微笑着和女孩儿说:“下不下车,不下车把你拉走了啊!”女孩儿听后非常吃惊,则笑呵呵地说:“你要是敢把我拉走,你就麻烦了。” 女孩儿的亲密不禁让哲源有些想入非非,只是张哲源太过于现实,从来也没什么争取意识,或许会错过一些制造奇迹的机遇。 美胜百货门市附近一家火锅店宏张开业,鞭炮声连天,不绝于耳。 受惊吓的杰杰扑到妈妈的怀里,嚎啕大哭,直嚷嚷着害怕。栗云帆捂住儿子的耳朵,抚慰说:“杰杰不怕,杰杰不怕,人家开了个饭店,待会儿等冯烁烁下了楼,咱们一起去那吃饭。” 杰杰抛珠滚玉,还是哭哭啼啼:“不让他点炮,不让他点炮。” 栗云帆也跟着说:“不让他点炮,再点炮打他。” 冯赋林见状,啧了一声说:“这孩子胆儿也太小了,人家点个炮都吓成这个样,得想个办法练练孩子的胆儿。” 栗云帆叹了气:“平时见个小猫小狗都害怕,拽得我紧紧地。” 张哲源在旁边接上话茬说:“农村的小孩儿,见到小猫小狗都待喜欢得很,什么都不怕。得练练孩子的独立性,别光闷在楼上,多接触接触外边的环境。” 栗云帆担心地说:“外边车太多,人也多,一不注意他就上马路了。” 冯赋林走到门外看了看天,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于是叫上六子和张哲源去吃饭。 杰杰已经不哭了,又拿着玩具玩起来,栗云帆也督促张哲源去吃午饭。 说到吃饭,张哲源就发起愁来。他苦闷地说:“一说吃饭就饱,晌午还得吃面条。” 栗云帆笑了:“你做点儿别的饭,光做面条呀!” 张哲源也笑了,只是看表情有些无奈:“就下面条还快点,别的不太会做。” 栗云帆又笑着问:“那你炒什么菜?” 张哲源想了一下说:“差不多天天西红柿炒鸡蛋。” 栗云帆有些好奇:“那你先炒西红柿还是先炒鸡蛋?”。 这一下张哲源被问住了,心想这西红柿炒鸡蛋怎么还分先后。“先炒西红柿还是先炒鸡蛋?”他郁闷地重复着栗云帆的话。 看张哲源迷惑不解,栗云帆就笑出声来:“看你在家真没做过饭,像个少爷一样。” 张哲源腼腆地笑了,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在家差不多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妈都没让我进过厨房,有时我都分不清什么是青菜和油菜。” 栗云帆还是满脸的笑意,接着就提到了女儿。说:“俺冯烁也是青菜和油菜分不清,也没进过厨房,啥也不会做。有时我就逗俺冯烁,你以后要是找到婆家,不会做饭可不行。俺冯烁就会笑着说,我不会做没关系,对象会做就行了。“ 冯栗夫妇两人和张哲源谈话的时候,总是喜欢提到冯烁,从冯烁上幼儿园到高中所发生的任何事,在张哲源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一个漫长的过程。每每说起冯烁,张哲源就会安静下来,像是在聆听,又像是在回避。 刚说到冯烁,冯烁就进了屋,两只眼睛看似有些发晕。“妈,俺饿了。”冯烁有气无力地跟妈妈说。 栗云帆瞥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你这一睡觉,就不用吃饭了。” 在假期和星期天的时候,冯烁总是上网上到深夜,栗云帆总是说女儿黑了不睡,明了不起,一觉就能睡到吃午饭的时候。往往到了下午三四点,冯烁才下楼找吃的,或到门市旁边的食品店买点零食吃,或者吃些现成的——弟弟剩下的零食。张哲源也常买零食吃,并不是他喜欢吃,而是半晌时总感到饿,买零食只是为了充饥,有时还会买一些水果。 就有一次,冯烁下楼后,在门市上转悠着找吃的,柜台上一串香蕉惹得她饥肠辘辘,食欲高涨。她二话没说,掰了一支就坐在门口的马扎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冯烁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可爱,一双乌黑的眼晴还不时地观察着路上的情景。张哲源扬起嘴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以前他几乎忘了怎么笑。平时,冯烁很少见到张哲源笑的样子,只有在和这个叔叔说话时候,才会看到他阑珊的笑意,只是眼神略显得有些忧郁。 栗云帆不经意地看了女儿一眼,先是愣了一下,又突然惊讶地说:“你这孩子,吃东西也不吭一声,那是你张叔买的香蕉。” 冯烁刚咬下最后一口,准备把香蕉皮丢进门旁的垃圾篓,听到妈妈的话,整个人突然就怔住了。然后眨了眨眼睛说:“娘啊!俺吃了。” 张哲源笑呵呵的,看着冯烁说:“怎么,我买的就不能吃了?” 冯烁这才勉强咽下最后一口,把香蕉皮丢到了垃圾篓里,显得很不好意思。 从此,冯烁再和哲源一起守门市时,看到零食就不敢再随意吃了。这时哲源就会微笑着对她说,哪个是杰杰的零食,哪个是自己的。冯烁就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呵呵地笑着,可还是不敢轻意再吃了。 美胜百货门市附近每开张一家饭馆,张哲源就会做为第一个食客前去光顾,用他的话来说叫捧场。 有几次,他还邀请冯赋林和六子一起去尝鲜,而冯赋林总是笑着说:“你们先去,你们先,先尝尝味道,好吃了我再去。” 张哲源虽然不是大款,但出手大方,付帐时总是抢先,大有挥金如土的风度,视金钱如粪土。冯赋林还时常夸他,像他这样对钱看得很淡,又有目标的人实在很少了。其实张哲源心里也明白,冯赋林是在奉承他,笼络他这个自己送上门的廉价劳工,以微薄的工资,获取忠诚的服务。 栗云帆回娘家省亲去了,还带上了女儿和儿子。冯赋林在门市上闷得无聊,想要下橡棋,而六子当天则在棉厂值班,于是就问张哲源会不会下棋,张哲源则说戒了。 冯赋林哈哈大笑:“听说过戒烟、戒酒、戒赌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戒棋,张子你真幽默,说说你为啥戒棋?” 只见哲源假装叹了口气,回味悠长地说:“我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下象棋,和俺自家的一个堂弟一直下到大。去年,我和俺堂弟下象棋光输,还学会了赖棋,明明马别着腿我都敢蹬过去,中间支着两个炮架我都敢打过去拿人家的老头。” 听着张哲源风趣的话,冯赋林只想把眼泪笑出来:“来吧来吧!再下两盘,今天六子在棉厂上白班,六子在我就和六子下了,就算是为了我破回戒!” 冯赋林说完就把象棋倒在了棋盘上,开始摆布棋子。张哲源见推脱不掉,只好勉为其难。 第一局开始,张哲源并不急于进攻,首先在河界布置了一条防线,犹如铁马连环,丝丝相扣,牵一发而动千钧。他暂时占了上风,冯赋林根本无法攻入他的领域,但是第一局他还是输了,然而第二局也输了,曾经的他可是常胜将军。 张哲源交棋投降:“不下了,不下了,棋家子越下越臭。” 这天傍晚,张哲源早早下了班,径直走向一家常去的家常菜馆。他点了一个菜,叫了一瓶啤酒和一碗米饭,刚要动筷子,发现老板冯赋林从门前经过。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外,叫住了冯赋林。并客气地说:“冯哥,上哪啊?里边坐会儿呀!” 冯赋林推辞说:“不了不了,回家吃饭呀!” 张哲源微笑说:“嫂子又没在家,回家还得自己做。来邯市几个月了,还没和冯哥在一起坐过呢,今天咱们多少喝点儿。” 冯赋林又推辞:“张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心脏不好,不能喝酒。” 张哲源又说:“今天咱只喝啤的。” 盛情难却,冯赋林也不再推辞,就和张哲源一起进了这家家常菜馆。 看着张哲源的晚饭,冯赋林惊讶地说:“鱼香肉丝、大米饭、啤酒,张子生活可以呀!”但是冯赋林转念又说:“照你这个吃法,你这一月还落多少钱?” 张哲源带着叹息的口吻说:“我要是想挣工资就下建筑队了,虽然累点儿,但工资高。干够建筑了,来邯市换一种生活方式。”随后他让冯赋林点菜,要了几瓶啤酒,两人边喝边聊。 冯赋林问:“张子,我发现你从来不为钱发愁,对钱看得也很淡,你来邯市是不是有什么目标?” 张哲源笑了一下,说:“有什么目标呀,听着让人笑话。” 冯赋林则奉承说:“谦虚,张子真谦虚!敢想敢做敢说那才行。” 目标也好,理想也罢,张哲源一直讳莫如深,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谈及。因为他不想招来无谓的讥讽和嘲笑,所以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来搪塞冯赋林。他说:“其实,我以前学过平面设计和动画,有时候我想,什么时候能制作一部动画片就好了。” 这不是张哲源的理想,说完他自己则先笑了起来,也算是自我解嘲吧! 冯赋林满脸惊疑:“动画片?冯烁最喜欢看动画片了。”想了一下又接着说:“小时候只要冯烁一下学,就搬个凳子做到电视前,像《哪咤》、《葫芦娃》、《孙悟空》,这些动画片冯烁最爱看了,一看起来都不吃饭,现在还常和杰杰在家看《喜洋洋》呢!” 说到冯烁,张哲源的的表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总是在聆听,又像是在回避。 在美胜百货门市的日子平凡而又充实,几个月来张哲源一直热衷于自己的工作,虽然工资不多,但是他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可是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让他心里特别压抑。 第 9 章 不安的决定 一天傍晚,哲源坐在美胜百货门市外正听p3。冯烁走到他身边温和地说:“叫你呢!” 哲源起身随冯烁进了屋,以为有货要发往物流中心。谁知恰恰相反,冯赋林则对他说:“张子,你发错货了,武安彭辉要的货你发到成安了。” 张哲源突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会出错,在文字上他还是有自信的,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但是冯赋林说得很肯定,根本不容他辨驳。 冯赋林接着说:“物流公司已经把货返回来了,去吧!把货提出来再发一次就行了。” 张哲源半信半疑,犹豫着出了门市,骑上电动车就直接往物流中心了。 十多分钟后,张哲源返回门市,把二次发货单据交给了冯赋林。冯赋林看了一下,忙从抽屉里拿钱。说:“给张子,六块钱来回运费。” 张哲源想,这钱如果收下了,就说明真的是他马虎出了错,如果不收,他觉得自己做为一个员工来出这来回运费,那也太冤枉了。只听他淡淡地说:“算了,我还是花钱买点教训吧!” 张哲源转身出了门市,冯烁也慢悠悠地跟了出来。看着张哲源饱受压抑的侧脸,冯烁觉得他好像真的受了冤枉。 第二天上班后,张哲源坚决要澄清昨天的事实。 他微笑着问冯赋林:“冯哥,我前天发货的那张清单还在吗?” 冯赋林象征性地翻了一下抽屉,又看了下墙上挂着的其他单据。然后才说:“找不着了,可能扔了。” 张哲源纳闷儿地说:“昨天晚上我想来想去,觉得怎么也不对劲,我真愚蠢到犯这么低级错误的地步了?” 冯赋林思索了一下,讪笑着:“那可能是我错了。” 这时候,门市上的电话响起来,栗云帆拿起电话温和地寻问来者。听着电话,栗云帆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挂了电话,栗云帆又跟冯赋林说:“又发错货了,广平的货发到平乡了,难道这回又是人家张子发错了?” 冯赋林显得有些难堪,当着张哲源的面真是有些下不了台。张哲源则转身出了门市,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他这个电话是打给二哥张清云的,看来他已经产生了离开的念头。 电话通了,张哲源跟二哥张清云说:“二哥,昨晚上打我电话有事儿?今儿清早一开机就收到两个来电提醒。”他听二哥张清云在电话里说:“没事儿就不能打你电话了?在邯市怎么样?” 张哲源有些叹气地说:“差不多还行!! 张清云:“什么叫差不多还行,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张哲源正无处诉苦,就把发错货的事简单地跟张清云说了下。他听二哥在电话里急了:“人家都拿你当傻子看待呢,你还干个啥劲儿。还跟着我来北市吧!我这人手正紧,一月拿四五千。” 张哲源说:“我在邯市还有事呢!现在过不去。” 张清云:“有什么事,想当市长呢?” 张哲源:“二哥,去年年底我来邯市找工作,你也是投了同意票的,这时候又叫我去北市,转来转去还不是转回家?” 张清云:“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拉倒。” 张哲源:“停俩月再说吧!这个老板要还是这个样,我就去北市找你。” 张清云:“不管你,你愿意干啥就干啥。” 紧接着张哲源就听到一阵忙音,二哥张清云在那端不奈烦地挂了电话。 张哲源回到门市,仓促间做出一个决定——离开。 冯赋林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挽留,只是皱着眉头勉强笑着:“张子,我真舍不得让你走,在这干得好好的走啥?” 张哲源微微笑了笑:“没事冯哥,我给冯哥一个月的找人时间,等过了这个忙季,冯哥找到人我再走。” 自从发生这样的事情后,张哲源整个人也发生了变化,在生活中变得谨言慎行,有时甚至不轻易笑一下。但是见到冯烁在父亲面前撒娇可爱的样子,他的嘴角还是会微微扬起的。在母亲面前,冯烁可没这个撒娇的权利,往往动辄得咎,一句话不合母亲的心意,就会遭到母亲的训斥。 一个月后的一天,张哲源突然改变了那个仓促离开的决定。他和冯赋林说:“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在外打工多年,早就够了。”可他发觉留下的目的,远没有当初来邯市找工作时那么纯粹了。 暖暖的午后,美胜百货门市上。 栗云帆在躺椅中闭目养神,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她看了一下来电,是女儿打来的,犹豫了一下就接了电话。 张哲源坐在门市外,听栗云帆说:“怎么了,你感冒了,想回来休息?平时学习都落后,你这回来再休息几天,课程还跟得上?”他又隐隐约约的听到冯烁的声音,因为感冒而在电话的另一端苦苦哀叫着,听得他心里似有几丝酸楚。他想:前几天冯烁在家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感冒了呢? 约莫一个小时后,冯烁从学校回来,无精打采地进了门市。栗云帆见到女儿就开始训斥:“还没感冒就请假,果真有那么难受啊?” 冯烁坐在马扎上,勉强支撑着眼皮,看似痛苦地说:“俺都感冒好几天了,一直不见好,实在是难受得受不了了。” 栗云帆起身就要往外走,又说:“你跟你张叔在门市待会儿,我去给你拿点药去。” 冯烁抬眼看了看妈妈:“俺不想吃药,俺想打针呢!打针不快点啊?” 栗云帆心疼女儿,哪肯让女儿受针刺之苦,于是当头棒喝:“打针你就不嫌疼了。” 一个女孩子竟然不怕打针,在今天恐怕是很少了。张哲源心里有些吃惊,自叹不如,倒是特别佩服冯烁的胆量。他对冯烁说:“一般感冒了,只要吃药能好,能不打针尽量别打针,我都怕打针。” 冯烁轻声笑了笑,好像是在笑这个叔叔都成年人了还害怕打针。 张哲源提示冯烁多喝水,像是在关心。而冯烁似乎也很听他这个叔叔的话,马上倒了杯水棒在手中,并小口小口地咂饮着。 在张哲源的记忆里,自己向来是很少生病的,即使偶尔感冒也从不打针吃药。自从2009年秋天,他感觉体质开始下降,做点力气活就会出一身虚汗,程度严重时接近挥汗如雨,并且时常感冒。 为提高自身免疫力,增强体质,来到邯市后,张哲源一直坚持煅炼身体,每天早晨坚持跑步。就有一次,他从体育场跑步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六子,六子在他身后喊起来号子:“一二三四。”冯赋林听说后,就兴致勃勃地跟张哲源商议。说:“张子,听六子说,你天天早上去体育场跑步,以后别去跑了,门市上有羽毛球,每天早晨咱七点半在门市上集合,打一个小时羽毛球咱再开门。” 张哲源爽快地答应了,第二天七点半准时到了门市,而迟迟不见冯赋林的影子。直到八点半左右,冯赋林才露面,见到他就似抱歉地说:“今天早上睡过头了,醒来都八点了,吃过早点都啥时候了。明儿,咱明天再见。” 张哲源勉强笑了笑:“算了!明天我还是坚持跑步吧!” 冯烁吃了药就上楼休息了,上楼前母亲叮嘱她五点之前下来去幼儿园接杰杰。 去幼儿园接杰杰,冯烁倒是很乐意,只是有时回来会撅着嘴跟妈妈说:“人家老师说,以后不让我去了。”栗云帆则笑了:“可能是嫌你年纪小,怕在路上出什么事。” 门市上又剩下栗云帆和张哲源,两人没什么事,便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家常来。一般都是栗云帆发问,张哲源回答。 当聊到张哲源的婚姻时,栗云帆则好奇地问:“张子,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 只见张哲源沉吟一声,勉强带着一丝笑脸说:“对这方面已经心灰意冷,心早都死了。”栗云帆则逗他开心:“心死了,拿火烤烤,咱门市上火机多着呢!” 哲源笑意阑珊,俨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栗云帆又突然问他:“张子,你是不是也感冒了,听你这几天说话声音都变了。” 哲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感冒了,平时扛两天就过去了,这回也不见好了。” 栗云帆关心地说:“别扛了,快拿点药去吧!这又是一阵子感冒。你冯哥也感冒了,你看冯烁也感冒了,杰杰还一直咳嗽。” 哲源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不是怕自己的感冒再传染给栗云帆和杰杰,他还打算再扛几天。同时他也觉得和冯烁真是默契,自己感冒,冯烁也感冒,想到这不由得就摇头笑了。 第10章 无“家”可归 冯赋林新买了一套房子,一直忙着装修的事,门市上的生意一直由妻子栗云帆管理。而栗云帆也是□□无术,既要打理门市上的生意,还得照顾好孩子的饮食起居,真是疲于奔波。大多时候,都是六子和哲源在守门市,而六子隔两天才来上一次班,只有星期天,冯烁才会在门市上出现。 美胜百货门市每天在八点半左右开门营业,一些老客户往往会在固定的时间来取货。客户老刘是最勤快的,几乎每天九点之前必到,有时比老板和张哲源来得还要早。为此冯赋林没少和老刘寒暄,夸老刘是个好同志呀,说每天第一个到门市上取货的客户有奖之类的话。老刘就会笑着问:“有什么奖?”冯赋林就把话转回来,夸奖说:“老刘是个好同志。” 客户老锁一般在中午十一点钟至十二点这段时间来,差不多就是吃午饭的时间。几乎每次来了都会先问一句在店的人吃饭没有。如果栗云帆在,就会直接说吃了或没有;如果冯赋林在就会假装寒暄:“走,吃饭去,我请客。”老锁当真似的问:“吃什么?”冯赋林则笑着说:”小米粥管够。”老锁则很挑剔,幽默地说:“不是苏格兰打卤面俺不吃。” 老谢两口子通常会在午饭后来取货,取了货还会和冯赋林、六子斗一阵子地主才会去走。老谢媳妇闲着就和给张哲源聊天,询问他的一些家庭状况,传授一些做饭、炒菜之类的真经给他。六子不在的时候,冯、谢两人就会把张哲源拉上赌桌,张哲源也勉强逢场作戏,小玩上几把,可是逢赌必输。 招人烦的是老张,总是在傍晚关门的时候来报到。来了之后,首先就是想着占点小便宜,跟冯赋林要烟抽,在货物上讨价还价。而冯赋林总是讥笑老张,跟老张说:“我欠你烟抽吗,你在我这什么时候把价砍下去过?卖打火机的又不是我一个,在我这卖贵了,一个字儿——退。”老张是个特别细心的人,也可以说他挑剔,对于每样货物都精挑细选,磨蹭起来往往就到了天黑。害得每个人都回不了家,吃不了饭,一起跟着挨饿。可张哲源依然面带微笑,对老张敬重有加,但是长此以往,张哲源对老张也就失去热情了。 这天,六子和哲源在门市上值班,客户老锁如往常一样来进货,并照例问候两人是否吃过午饭。 六子寒暄说:“等着你吃苏格兰打卤面呢!” 老锁又问哲源:“张子,我和六子去吃苏格兰打卤面呢,你去不去?” 张哲源戴着耳机正在听歌,一边享受着音乐的美妙,一边微笑着说:“我都等了一个世纪了,连面汤还没喝上呢!” 老锁愣了一下,看似认真地说:“今天咱加两个鸡蛋,去不去?”但见张哲源似笑非笑,似理非理,老锁就不高兴了。于是以老板的语气斥责说:“上班时间别听歌,上次冯老板没说你呀?说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听。” 张哲源想到一个叫屡教不改的成语,顺口改了一下,得意地说:“屡‘说’不改。”他把屡教不改的“教”字改成了“说,”这样一来跟谈话更贴切了。 说者无意,但是听者好像有心,老锁突然耷拉下脸来,看了张哲源一眼。恼怒地说:“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出去。” 张哲源有些不明白了,老锁怎么突然生气了呢?他愣了一下,随后猛然醒悟,敢情老锁是把屡教不改听成“驴说不改”了。他难为情地解释:“你太敏感了吧!没听说过屡教不改啊?” 六子突然大笑起来,应该是听明白了。 这一笑倒无所谓,老锁倒有些难堪,人也就沉默了。自此,老锁很少再和张哲源说笑了,碰上机会也会奚落张哲源一番,大有“一雪前耻”的念头。 门市上总是充满无聊的寒暄,表面上彼此阿谀逢迎,相互标榜,暗地里却勾心斗角,相互猜疑,只怕会陷入对方的圈套。张哲源身在其中,已经不闻其臭,也懒得去理会这些事情。 张哲源租房的地方——煤市胡同开始拆迁,在短短几天内就变成了一片废墟,一些没来得及搬走的住户就被困在了其中,岌岌可危。一大早,张哲源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和物品,一趟一趟往美胜百货门市上搬。门市开门后,冯赋林就询问起他找房子的事。 张哲源抱怨说:“拆得太快了,说拆还真拆,我这还没找到房子呢!” 冯赋林说:“早叫你提前找房子,你不找,看这下难了吧,还得现找。” 张哲源苦笑着:“房东说拆不了拆不了,拆了好几年了一直没拆成,谁知道说拆就拆了。” 冯赋林又渲染气氛:“形势,你不看今年的形势呀!到处都在拆房。再说了,房东的话能听呀,你住一天,他就得一天房钱。” 哲源表情沉重,长长地叹了口气:“冯哥,今天我请一天假去找房子。” 冯赋林愣了一下说:“你下午去吧!下午门市上没什么事,中午门市上忙,我还得去买材料装修房子。” 张哲源没什么异议,作为职工一直默默地服从老板的安排。 这天是星期天,冯烁早早来门市上帮忙,看到门市上包裹、背包、行李箱、锅碗瓢盆堆了一地,就特别吃惊。不过,吸引她眼球的是那套电脑和音响。当知道这些物品的主人是张哲源时,冯烁就好奇了。 在冯烁的眼里,哲源一直是个勤劳朴实的人,平时话不多,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很多故事。现在她发觉这个叔叔似乎还顶着一颗智慧的头颅,就像传说中的励志人物,男主角。冯烁坐在马扎上,目光停留在哲源身上,和第一次见到哲源时的表情差不多,只是突然感觉这个叔叔又变得神秘了。 下午,张哲源骑上常接送杰杰的那辆自行车在门市的周边地区找房子。所到之处,不是要拆迁,就是房租太贵,以他微薄的工资根本负担不起这个消费,其结果也是失望而归。冯赋林提议说:“要不先住在我新买的楼上,等你找到房子再搬。只是楼上现在正在装修,到处是灰土,你要是不嫌乱就先在上边住着,等找到房子再搬。”可等到傍晚往楼上搬时,冯赋林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拧着眉头又说:“张子,你找个旅馆住一下吧!楼上正装修呢,乱槽槽的,连坐便器还没安呢,你晚上解手再下楼找厕所?” 听冯赋林这么一说,张哲源的心情就从高岸跌入了深谷。本来他还想晚上登高楼观看都市的夜景,看来一切都是空欢喜了。 晚上,张哲源找了一家网巴做为自己栖息地,既可以娱乐,又得以安身,也算得上一举两得。当第二天冯栗夫妇得知他的情况时,直夸他会打算。 每当有人问张哲源在网上经常干什么,玩什么游戏的问题,张哲源就会这样说:“我很少玩游戏,也不怎么会玩,一般只是看看电影,或听听歌。” 在张哲源看来,玩游戏是在浪费时间,一种消极的慢性自杀。大多时候,他也只是在网上挂qq、听歌、看电影、查阅和写作有关的资料,似乎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因为他清楚得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个青春可供挥霍了。 第11章 无法预知的烦恼 清闲的时候,张哲源常常会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静静发呆。为了挖掘记忆深处的灵感,他的思绪常常会飘忽到过去,眼神总是显得很忧郁。他有个坏习惯,生活中总是丢三拉四,为此还闹出不少笑话。 冯栗夫妇总是高兴地跟他说:“自从张子来了以后,咱门市上总是热闹的不得了,红红火火的,哪一天要是你不在,就觉得咱门市上冷冷清清的,闷得慌。” 这些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张哲源丢三拉四是出了名的。像锁门不带钥匙,倒水不盖壶盖儿,有时骑自行车从门市上走的,回来就变成了步行等等,这些离谱的事他都做得出来,随手丢东西更是家常便饭。为此,栗云帆常常乐得眉开眼笑,冯烁在时也会笑他这个粗心大意的哥哥或叔叔。 “张子,壶盖儿又没盖。” 冯赋林一句话将张哲源从沉思中唤醒,真是要哭笑不得了。张哲源回过神来,看着热气从暖瓶中往外冒,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听冯赋林又告诫说:“张子,你不能再这样了,干啥得留个后手,用过的东西不能逢哪放哪。像制版用的感光胶、网布、刮斗、剪子,你扔得哪都是,我还得跟在你后边侍候你。” 随后冯赋林又提议:“咱这样吧张子,以后再出现这种丢三拉四的现象,逮住一回咱罚五毛钱,凑够五块钱咱买瓜子吃。也包括我在内,你看行不行。” 张哲源的目光转动了一下,然后点头表示同意。 冯赋林继续说:“咱罚钱不是目的,为的是改掉这个坏习惯,小事不注意往往出大错,细节决定成败嘛!” 客户老锁不声不响地进了屋,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领导们又商量啥国家大事呢?弄得这么神秘,还细节决定成败?” 见是老锁,冯赋林于是招呼说:“最近送得怎么样,还行吧!” 老锁叹着气说,“不好送啊!竟争太厉害了,客户都叫别人抢了。” 冯赋林又笑着问:“老刘抢你户了,还是老谢两口子抢你户了?” 老锁则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送价都送得太低,都图个不闲啊!” 见老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张哲源就要上前开导几句了。“什么时候你跟老刘、老张,小赵、还有老谢谢两口子集中到一起开个会,把这个送货价都统一一下,要送多少都送多少。”他半开玩笑地跟老锁说。 老锁耷拉着一张苦脸,乜斜地看了张哲源一眼。说:“早上没刷牙吧,满嘴口臭。” 说到这,张哲源也是满脸苦相,叹着气说:“咳,别提了。我住的地方拆了,还没找到房子,这几天一直睡在网巴。白天上班,晚上上网,这脸光想没地方洗,哪有地方刷牙啊!” 说完,张哲源就端起水杯往门外走去,漱了漱口又回了屋。栗云帆微笑着提醒他说:“张子,老锁拐弯抹角损你呢!” 张哲源猛然明白过来,面目一点点在扭曲。他苦笑着跟老锁说:“领导是不是还记着仇呢!上次我不就是说了句屡‘说’不改呀!俺这没意,你愣往心里去。” 栗云帆随后问:“张子,什么驴说不改呀?” 本来老锁就一脸苦相,经张哲源这么一说,栗云帆这么一问,脸上就更没神色了。 张哲源没有褒贬人的习惯,更不想得罪人,于是微微一笑对栗云帆说:“没事没事,说笑呢!” 经过这一次无聊的寒暄,冯赋林似乎抓住了哲源什么把柄,等老锁离去,栗云帆上楼做饭后,他就心机重重地跟张哲源谈起话来。 冯赋林问:“张子,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看你平时干活、做事,好像都不在状态?” 张哲源沉默了一下说:“可能是想得太多,思想压力大吧!” 冯赋林很好奇:“你年轻四季的有什么负担,有什么压力?” 张哲源笑了一下,淡淡地说:“这压力应该和年龄没什么关系,有思想才会有压力。” 冯赋林冷笑了一下,似在顾虑什么。然后若有所指地说:“你以前肯定经过什么事,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就是你的脑子反映少慢点。” 张哲源的表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瞬间又阴晴不定,想冯赋林这么说,分明是在公然侮辱自己。他能感觉到自己面部的每一根毛细血管在膨胀,似乎快要撑破他的脸颊,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摇摆挣扎的窘态,还有难堪的脸色。 见张哲源满脸的不悦之色,冯赋林接着说道:“或许你以前不是这个样,我这说话也有点儿直接,你也别问心里去。” “以前……” 张哲源试图解说,可说了两个字却又闭口不言。他发觉这种解说是多余的,等于自取其辱。他想,与其让他人拐弯抹角地说自己傻,还不如自已说出来,省得让别人瞎猜想。他绷着嘴,冷笑着说:“以前?以前傻。” 冯赋林的话让张哲源心里特别恼怒,无异于逼他离开,所以这天下午,张哲源不再是去找房子,而是直接去找工作了。 傍晚,张哲源返回门市,见冯赋林和一个青年胖子在谈装修房子的事。这个青年胖子叫田鑫,是冯赋林的外甥,冯赋林新买的房子都是外甥田鑫一手设计和装修的。冯赋林很信任他的这个外甥,人工和材料都委任田信全权作主和包办。 见张哲源回来,冯赋林亲切地笑着说:“找到房子了!” 张哲源带着一丝浅笑说:“没有,不过倒是找到工作了。” 冯赋林的笑容慢慢僵住了,不自然地问:“什么工作?” 张哲源又神秘地说:“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谁帮你找的?” “俺堂弟。” 冯赋林谨慎起来,脸上的肌肉一点点在绷紧,似乎在担忧,然后心不在焉地又和外甥田鑫探讨起装修房子的事。 见两人很忙,张哲源又插入一句:“冯哥,你们先聊,我先把我和行李从库房拉过来。” 张哲源以找到工作为由,突然要离开,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不仅平时嘻嘻哈哈的冯赋林变得谨慎起来,就连栗云帆美丽的笑容也消失了。门市上好像突然沉静下来,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不自然,闪烁不定。冯赋林还在和外甥田鑫小声地探讨装修房子的事,似乎也没把哲源离开的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咱们的缘份这么快就到头了。” 张哲源突然感慨起来,想打破这种压抑的局面。他这话是对着栗云帆说的,而栗云帆却板起面孔,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不言不语。 冯赋林这才扭过脸来和张哲源谈离开的事,并指责说:“张子,你不仗义呀,不能说走就走呀!最起码得给我点儿找人时间呀!” 张哲源气定神闲:“我得现实点呀!我都在这站不住脚了还待在这干什么。” 冯赋林突然换了语气说:“你看张子,这一月我打算给你涨工资呢!” 张哲源面不改色,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这和涨工资没关系。” “不就是房子的事吗,我给你找。” “今天晚上我就不想睡网吧了。” 见张哲源态度坚决,冯赋林只好和颜悦色地诉苦。说:“我知道我最近装修房子没顾上你找房子的事,知道你在网吧睡不舒服,但你也得体谅我呀!” 张哲源最怕别人来软的,冯赋林几句软言温语几乎让他妥协。但想到冯赋林那番侮辱性的话语,他还是要决意要离开。于是又坚定地说:“冯哥别劝了,我去意已决。” 栗云帆一直沉默,终于忍不住性子了。有些怒气冲冲地说:“俺要是知道他在这干不长,一开始俺就不让他在俺门市上干。你肯定找到工作了,找不到工作也不说走。” 张哲源知道这次做事欠考虑,离开的理由过于牵强,心里觉得这事也不该这么做。他没和栗云帆争执,也从不和女人争执。 “闭嘴。”冯赋林冲妻子吼了一声“怎么说话呢,上楼走吧!” 栗云帆横眉冷目,拂袖而去。 见冯赋林苛责妻子,张哲源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因为自己而让栗云帆受了委屈。一直以来,他和栗云帆之间的感情就很好,栗云帆一直把他当个孩子看待,卖了东西总是让他吃,他也把栗云帆当作自己的亲嫂子一样,一直管栗云帆叫嫂嫂,和这个嫂嫂无话不说。 屋里的气氛僵住了,一时有些不尴不尬,每个人都沉默了。 一阵温和的铃声响起,张哲源从兜里掏出手机向门外走去。一会儿后回到屋里说:“冯哥,俺堂弟催我呢!” “不行不行,张子说什么也不能走。”冯赋林还是执意挽留,“你就对你堂弟说,俺老板在道上有人,不让我走。” 张哲源依然面不改色,说:“那冯哥扣我工资吧!” 冯赋林无语,一筹莫展。 要说在道上有人,冯栗夫妇、六子、老锁都知道张哲源有这方面交际。 春天的时候,哲源刚到美胜百货门市不久,一次去冯赋林租赁的库房去打水,和库房附近的一家旅馆的老板发生了摩擦。旅馆老板倚仗自己是本地人,特别专横跋扈,傲慢无礼。盛怒之下,哲源给一个叫李飞的人打了一电话,叫此人带些人来,要以暴制暴,教训一下旅馆老板,以泄私愤。打电话时,栗云帆和老锁在跟前,清楚得听到这个叫李飞的人,在电话里是多么得霸气,慑人心魄。 这个叫李飞的人是张哲源的一个表哥,张哲源刚到邯市时,这个表哥就对他说,如果有人欺负他,打电话就行了,打架有的是人。这个表哥到底在邯市是做什么的,其实连张哲源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这个表哥在邯市还是有些势力的,就是自己的一张王牌。 商人都以和为贵,冯栗夫妇,两人极力阻拦哲源,以息事宁人。在冯栗夫妇的一番劝说下,哲源这才罢手。其实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以至于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伤人又害己。 现在哲源要走,冯赋林虽然极力阻拦,却又不和他撕破脸,看来对哲源之前的那个表哥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这时,一直静观其变田鑫不慌不忙插上一句。说:“我以前在渚河路内燃机家属楼的房子还没到期呢,那个谁住不住?” 冯赋林听外甥这么一说,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喜色,如释重负。“这不找到房子了嘛,还走什么。”他又笑呵呵地跟张哲源说。 其实张哲源本意并不想走,是冯赋林把他逼到了这步,要走其实他觉得心里好像也有几分舍不得。至于这几分舍不得是不是和冯烁有关,他却不敢去想,因为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感到荒唐。 张哲源装作一副很平常的样子,淡然视之。却欲送还迎地说:“房租贵了我可不租。” 冯赋林大方地说:“房租我给你出一半,这月我再给你涨工资。” 见张哲源不走了,冯赋林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张子,你刚才说让我扣你工资,我怎么能啊?就算我留不住你,工资这钱一分钱我也不能少你的。” 张哲源沉默了一下,认真地说:“那咱们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 虚怀若谷的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张哲源是否又能做到这样襟怀坦荡,不愉快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 当夜,张哲源就搬到了田鑫说的那个地方——渚河路内燃机厂职工家属楼。他听冯栗夫妇说过,冯家以前的门市就坐落在这栋楼的一角,这是他们起初创业的地方。但是他听冯栗夫妇说到最多的还是冯烁,都是冯烁小时候的事。像冯烁每天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云上学,蹦蹦跳跳地下学回来,常常一个人在门市旁边玩。想到这里曾经遍布冯烁的足迹,张哲源也不会觉得陌生,反倒觉得暖意融融。 内燃机厂职工家属楼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外表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一层临路的房子大多都是门市和商店,楼道的内部是一条长过道,两侧为住房。哲源住三层向阳的一面,窗外正好有一颗高耸入云的梧桐树。这棵梧桐树枝繁叶茂,夏天的时候可以遮阳,午夜睡醒后,还可以聆听风吹梧桐叶的哗哗声,是理想中的住房,只是哲源觉得离上班的地方远了些。 刚搬来时,哲源每天早晨跑步去上班,傍晚安步当车散步回来。天气渐渐变热,就要进入暑期,步行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想要买辆自行车,却苦于腾不出时间。 生活中虽然有很多无法预知的烦恼,工作虽然也很忙,可并未影响到哲源挖掘记忆深处的灵感。曾经逝去的日子常在他灵活的十指下跃然“屏”上…… 第12章 争强好胜 中都成公司前空旷的土地上,小草已经发芽,远远地看上去已秀出绿意,比张哲源初到公司时景气了很多。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明媚的阳光,这样灿烂的日子已经都有两个多月了。 “小华,这小孩儿脾气多好,说他也不顶嘴。” 王若华浅浅一笑,嫰色娇顔,似玉如花。 “哎,你别光笑啊!看这小孩儿怎么样?” 王若华扭过头来,略带天真的表情问:“什么怎么样?” “看,在姐面前还故弄玄虚呢?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不是还没对象吗?考虑考虑。” 江花发现王若华对张哲源似乎存有好感,觉得有些意外。起初她只是跟王若华开玩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王若华竟还当了真。只是有一点江花有些不明白,王若华到底喜欢张哲源什么。 水池前,江花正在洗衣服。张哲源端着一个脸盆走过来,礼貌地上前问候说:“一段时间没见,回家啦!” 江花笑了一下,随口夸奖:“真聪明。” 只见张哲源有些哭笑不得,又撇着嘴说:“听你的口气,好像是在夸一个孩子。” 江花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本来就是个孩子嘛!” 张哲源无奈地笑了笑,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递向江花。然后郑重地说:“为了让你以后不再叫我孩子,请看,这是我的身份证。” 江花顺势䁖了一眼,就把张哲源的手推了过去:“我不信这个,身份证都可以造假。” 见江花不信,张哲源只好一笑了之。 江花转移话题。微笑着问:“给谁洗的毛巾?” 张哲源轻微叹了口气说:“张书记的。” 说曹操曹操到,书记张志强怒容满面地从两人身后杀过来。“小伙子,我让你洗的是毛巾,不是抹布。”张志强责怪张哲源,留下毛巾就回了书记室。 张哲源舌挢不下,第一次见张志强动怒。 江花笑着说:“张书记生气了。” 张哲源看似无所谓:“没事儿!咱不是也姓张嘛!张书记都说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哩。” 江花笑了笑,然后若有所思地问:“小张现在应该有对象了吧!” 张哲源突然被问住了,有些瞠目结舌。猝然笑了一下又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有对象了?” 江花眨了眨眼睛说:“猜的呗!” 张哲源故意叹了口气:“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江花笑呵呵的,愣了一下又说:“你还单身?单身就是好啊——自由!” 张哲源突然不明白了:“怎么单身让你说得还好上了?” 江花沉吟着:“我是说,既然你没对象,那我给你说个媳妇。”说着径自笑了起来。 张哲源有些喜不自禁:“看,又来,我就知道你在逗我。” 江花投石问路,而张哲源却欲盖弥彰,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微妙。 这天傍晚,张哲源像往常一样送走了中都成公司的班车,在会议室又看了一阵子书,这才打算回生活区宿舍。 从会议室出来,张哲源顾视了一下左右,就径直往曲阳三建生活区走去。快要走近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的时候,他才注意到王若华双手扶着门框站在门槛上,面若桃花,楚楚动人,并目不转睛地看过来。此情此景,不禁让张哲源浮想联翩,惊喜交集。他干脆挺直了腰板,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渐渐地,两双青春的眼睛渐渐交织在一起,并传递着愉快的信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张哲源和王若华似乎都没有逃避的意思,也许惟一悸动的是潜藏在心内的甜蜜之意。 快要走到王若华面前时,张哲源却突然败下阵来,脑袋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转眼又看向一边。王若华浅浅笑了一下,看着他拐进了陈昌旺的办公室内,这才退回屋内。 陈昌旺办公室内,张哲源跟变戏法似的在陈昌旺面前亮出一个桔子。“给你的。”他微微一笑跟陈昌旺说。 陈昌旺好奇地问:“从哪儿弄的?” 张哲源笑眯眯地说:“下午公司开会,我打扫战场留下的。” 陈昌旺又问:“你吃了吗?” 张哲源点点头:“吃了。” 张哲源又在撒谎了,明明是自己舍不得吃,还惦记着陈昌旺请他吃饭的事。如果不是他囊中羞涩,每月支取的生活费有限,他早还上陈昌旺那份情谊了。 陈昌旺会心地笑了笑,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看着点屋子,我去生活区打壶水。”陈昌旺留下一句话就出了办公室。 陈昌旺刚让位,张哲源就迫不及待地坐到电脑前,操控鼠标点击了一首歌曲来听,然后又打开了单机游戏。 歌声吸引来一位不速之客,隔壁田园建筑公司的秘书李新田听到歌声后就不请自来。 李新田二十来岁,跟张哲源年龄相仿,只是体格比张哲源要强壮。“玩的什么游戏?”李新田走上前微笑着问张哲源,显得彬彬有礼。 张哲源应声:“连连看。” 李新田提出请求,微笑着说:“我玩会儿。” 张哲源也微笑着:“好的,我打了这一关。” 霎时,李新田的脸色骤变:“起来,这屋也是你能来的。” 张哲源放开鼠标,看着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李新田,不由得怒火中烧,自尊心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觉得李新田藐视的不仅是自己一人,而且连带整个三杉欣欣家园的农民工,甚至是全国上下的建筑工人。 张哲源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仍然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他反问李新田:“请问,你是这屋的主人吗?” 而李新田更加傲慢无礼,不可一世:“我数一到三,你给我出去。” 两人各不相让,看来一场争斗是在所难免了。 张哲源站起身来,把椅子向旁边推了推,腾出空间随时准备出手。他冷笑着说:“今天好热呀!” 说着话,张哲源就开始脱自己的衬衣,可是手肘不经意地蹭到李新田,李新田一拳就挥了过来。 张哲源向后一个趔趄碰到椅子上,险些摔倒,顺手绰起椅子就向李新田砸去。李新田用手臂护住头部,椅子就硬生生地砸在他的脊背上,随之又滚落到复印机旁,差一点撞到复印机。如果碰坏了复印机,那是用张哲源一年工资都赔偿不起的。 两人在屋里抱作一团,打得不可开交,碰得桌椅吱吱作响。李新田猛一用力,把张哲源推到桌子的一角,张哲源双目圆睁,显然撞得不轻。空气恰巧就在这节骨眼上僵住了,屋里突然平静下来,清楚得可以听到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我怕你了,我出去。” 张哲源皱着眉头,看着李新田骄横跋扈的嘴脸着实不可理喻,甚至觉得羞与为伍。他这才把举在手中的酒瓶慢慢地放回到桌子上,双手也松开了李新田。 李新田也收手作罢,看似漫不经心地转过头,谁料猛然一拳又挥了过来。张哲源毫无戒备,硬生生挨了一拳,又被李新田揪住头发就往门外拉。 李新田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小子,你砸呀!” 对“敌人”的仁慈,换来的却是对自己的残忍,这让张哲源万万没有想到,这也给他上了一课。此时,张哲源已经怒不可遏,头发被李新田揪着,于是照着李新田空虚的肋部就是两拳。李新田挨了两拳,闷哼两声,又被张哲源顺势推倒在地,想要翻身却被压得动弹不得。 曲阳三建公司负责人牛如德恰巧路过,赶忙来劝架,上前去拉张哲源,可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张哲源按着李新田,死活不放手,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又有一些路过的人停下来看热闹,其他建筑公司的员工也相继从办公室走出来观看,没有人再上前阻拦,都只是坐山观虎斗。 “张哲源,松手,起来。” 陈昌旺打水回来,看到张李两人滚倒在地,忙放下水壶和牛如德一起劝架,合两人之力才把张哲源拉起来。然而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张哲源一只眼睛被打得铁青,看着有些瘆人。众人有目共睹,明明是他占了上风,吃亏的却是他,围观的人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刚离开一会儿,你们就打起来了。” 陈昌旺呵斥张李两人,又问张哲源怎么回事。 “小子,这事儿没完。” 李新田怒吼着,又踹向张哲源。张哲源回敬了李新田一脚,又要向前挺进。 陈昌旺上前拦住:“还没打够啊?” 张哲源说:“我鞋,我鞋还在屋里呢!” 陈昌旺看张哲源蓬头乱发,眼睛被打得铁青,又低头看他赤着脚,脚已经被办公室前花池里的月季花刺扎破。一时间,陈昌旺这心里又气又心疼,于是说:“先回去吧,待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张哲源鼓动着下巴,余怒未消,又瞪了李新田一眼才走开。 李新田冲着离去的张哲源又叫起来:“小子,别让我再看到你,有一天,我灭了你。” 张哲源猛地回过头来,指着李新田骄横跋扈的面孔说:“我等着你呢!” 不远处,王若华置身于围观者当中,没想到平时勤劳、风趣、温文尔雅的张哲源打起架来竟然如此野蛮,真是让她难以置信。张哲源猛然回头的眼神,倔强的面孔,以及挥手的动作,都倒映在王若华的眼睛里,王若华看到一个桀骜不驯、争强好胜的男孩子。 第13章 吃亏是福 夜幕笼罩下来,陈昌旺拎着一双布鞋来到曲阳三建民工宿舍,还没到张哲源宿舍门口,就听到张哲源熟悉的声音。 只听张哲源在宿舍内说:“痛快,今儿打得真是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陈昌旺进入民工宿舍,怒气冲冲地看着张哲源。并训斥说:“张哲源,又嚷嚷什么呢?还没打够啊!” 屋内几个工人愤愤不平,都在为张哲源鸣不平,嚷嚷着要去找打人者讨个公道。张哲源和这几个工友平时相处得不错,从初春到夏天,他们一起同甘共苦,见张哲源受欺负,哪能善罢甘休。 陈昌旺看了看张哲源的伤势,然后又关心地问:“有事没有,出去上诊所看看。” 张哲源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小意思。” 陈昌旺把鞋放下就要走,又叮嘱张哲源:“有事找我啊!”。 张哲源把陈昌旺送到门外,回头看了看几个工友。平静地说“有代、喜兵,小云,没事了,没事了,快吃饭去吧!” 屋内还有一个年少的大男孩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只是担心地看着张哲源受伤的眼睛,文静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小姑娘。这个大男孩儿叫叶建营,是张哲源的老乡,第一次出门打工,从初春到夏天一直都跟着张哲源。 一个虎背熊腰、身体壮实的民工叫张有代,走到叶建营身前,并带着责怪的语气跟叶建营说:“建营,你老乡哲源让人打了,你怎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问问你老乡有事没有,用不用到诊所看看。” 经张有代这么一说,叶建营这才慢慢站起来,并坐到张哲源床头。然后弱弱地问:“哲源,用去看看不用?” 张哲源微笑着说:“没事儿。” 看着只有十七岁的叶建营温顺的像只糕羊,张哲源仿佛看到自己曾经刚出门打工时的样子,单纯而又懵懂。 经过一夜的熬痛,张哲源的眼睛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肿得更厉害了。中都成公司的人见他就问怎么搞的,他随口说是碰的,如果再追问下去,他肯定会说实话。 公司经理室内,张哲源正埋头拖地,想用头发极力掩饰自己受伤的眼睛。经理乔蓝祥端坐在椅子上,无意中看到张哲源铁青的眼眶。于是关心地问:“小伙子,眼睛怎么了?” 张哲源停下手,慢慢站直身子。有些扭捏地说:“不小心,碰了一下。” 乔蓝祥又笑呵呵的:“打架了吧!跟我年轻时一个样,争强好胜。” 张哲源慢慢低下头,看来是默认了。他听乔蓝祥突然又莫名地问:“小伙子穿多大号鞋?” 张哲源愣住了,不知其意,看着乔蓝祥大腹便便,像一个弥勒佛一样,慈祥地笑着,一点架子也没有。他却克恭克顺,生怕说错话。他说:“三九四零都可以。” 乔蓝祥起身走进卧室取出两个鞋盒,又微笑着说:“这有两双鞋,一双我穿过了,一双我穿上有点小,你拿去试试看能不能穿?或者送给你的工友也行。” 张哲源接过鞋盒,呆立在原地,感觉一股暖流在体内流淌,几乎让他忘记了眼睛的肿痛。 微风掠过小路,苍翠的月季花轻轻摇摆,好像在炫耀中都成公司前惟一的风景。 公司前仍然是张哲源忙碌的身影,正在挨门逐户地打扫卫生。渐渐接近接近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办公室,张哲源才不经意地注意到王若华伫立在门前,正在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王若华的目光闪烁着哀怜的讯号,张哲源能感觉到她在为自己的肿胀的眼睛而担心,甚至是感同身受。 渐渐地,两双青春的眼睛又交织在一起,默默无语,却胜似任何关心和安慰。 张哲源是个要强的人,不希望被同情,尤其是来自一个女孩子的恻隐之心。他闭上眼睛,低下头,不愿意让王若华看到自己糟糕的伤势,而影响她多愁善感的内心。谁知他越是如此,王若华的表情就越显得担心和纠结。 水池前,张哲源正在冲洗拖布,陈昌旺走过来问候他的伤势。情况不容乐观,肿胀的面部几乎覆盖了张哲源半边脸颊。 张哲源是在陈昌旺办公室受的伤,陈昌旺心里很过意不去,然而除了关怀和问候,陈昌旺也希望能为张哲源做些什么。虽然如此,陈昌旺还是想知道张哲源和李新田打架的原因。 “昨天到底为什么打架?” 陈昌旺带着责备的口吻问,见张哲源绷着嘴不说话。又责备说:“看你平时挺斯文的,打起架来这么野蛮。你知道吗?你们昨天差一点砸到复印机,砸坏了,别说我丢工作,你一年工资都赔不起。” 提到打架的事,张哲源心里还是余怒未消。他保持着平静地心态说:“当时你没在,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相信你也会出手的。” 陈昌旺继续说:“你明知道打不过他,还要跟他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吃亏的。” 张哲源突然变得亢奋起来,倔强地说:“我就是在吃亏中长大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会说出这样不招边际的话。 话音刚落,张哲源就觉得身后有人走来,听声音已经近在咫尺,而且是平时最熟悉的脚步声。他惊慌地侧过头,见王若华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他顾不得看王若华美丽的容颜,也不再和陈昌旺斗嘴,只是下意识地拎起拖把就走,显得落慌而逃。这和昨天打架的张哲源简直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是什么原因让张哲源的举止有如此大的反差,在王若华的面前总是表现得很惊慌。抛开感情外,只能用“在意”两个字来诠释,张哲源很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尤其是在王若华面前。 如果不是耳闻目睹,王若华是绝对不会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倔强、刚毅的人,那些只有出现在电视和书籍里的人物,竟活生生地刻画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在自己面前。王若华的灵魂被深深地震憾着,仿佛被张哲源倔强的性格强烈地感染了,内心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从那天起,王若华就像中了魔法,在青春懵懂的岁月里迷失了自己,爱情往往就这样发生了。 时间飞快地向前推进了十多天,王若华终于又看到了张哲源那张完好如初而又充满稚气的脸庞。过去的一场小小风波对他来说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一样,丝毫也没有在意过。只是有一点王若华不明白,看似乐观的张哲源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开始变得害怕自己,不敢接近自己,已经不像刚遇见时那样从容大方了。 王若华坐在办公桌前只手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秋水般的双瞳中流露着心事。对面的江花摇头笑了笑,却是心知肚明,不忍心打搅。王若华居然对相貌平平的张哲源动了心,这确实是个意外,毕竟两人之间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无论是在条件和相貌上,甚至在“身份”上。虽然在爱情上不讲究什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或许江花也只是置疑他们往下发展的勇气和决心吧! 一辆轿车停在承德平泉公司办公室前,随后传来鸣笛声,惊醒了心事重重的王若华,王若华这才回过神,匆忙拿起文件夹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外,王若华的眼睛就会下意识地望向中都成公司,张哲源常出现的地方,每每如此。她感觉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在响应自己的举动,不知道自己是身不由己,还是情不自已。 中都成公司前的临时岗哨上,张哲源正在和胖子保安在遮阳伞下聊天。当发现王若华的身影时,他的五官就变得鲜活起来,但是当王若华坐车接近,他又渐渐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在车上,王若华目不斜视,任由轿车拉近张哲源,又远离张哲源。虽然她装作若无其事,但是仍然感觉到了张哲源出神的轮廓,尤其是那双专注的眼睛。然而她还是不太不明白,张哲源为什么已经变得不敢靠近自己了。 胖子保安轻轻地碰了碰张哲源,冷不丁地说:“刚才那个女孩儿眼睛挺漂亮的。” 张哲源收回远去的目光,笑了笑,意思绝对是表示赞同。 胖子保安还有下文,又接着说:“就是她平时总往这看,看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张哲源还是笑而不答,只是笑容中浮出几分苦涩和无奈。如果条件允许,他肯定会对胖子保安说:“别臭美了,哪儿是在看你,那是在看我。” “张儿!叫一下实验室的于武。” 中都成公司质检员——关铁顺向张哲源招手喊话。 张哲源应声走出遮阳伞,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他直皱眉头。 在中都成公司的对面——小路旁边有一间孤立的小屋,这就是中都成公司的砼块实验室。有时张哲源无聊的时候,也会在这个小屋闲坐一会儿,和实验员于武聊天。 实验室内,实验员于武正在填写实验报告。只见张哲源进屋说:“于师傅,关工叫你呢!” 于武放下笔,眯着眼笑了,随后起身走出了小屋。 实验室内还有一个人,正冷冷地盯着张哲源,正是和他打架的李新田。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都以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彼此,甚至是嗤之以鼻。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干燥,似乎弥漫着火药的味道,随时有可能再引起一场搏斗。倒是张哲源坦然地说了一句:“哟,帅哥也在哪!怎么着,还打吗?” 李新田禁不住笑了一下,没好气地回应说:“打扫你卫生去吧!” 实验员于武刚好返回来,说他们这是不打不相识。 张哲源却不以为然:“打了也未必相识。” 李新田突然埋怨起张哲源,仍有些恼怒地说:“你小子出手够狠的,我这肋骨到现在还疼呢。” 张哲源冷笑着:“彼此——我这眼睛还肿了一个星期呢!”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还是满脸的不屑,即使不做朋友,也不至于做敌人。 第14章 情愫暗涌 黑夜,一辆中巴车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驶出三杉欣欣家园工地大门。车内播放着劲爆的舞曲,张哲源和司机刘江伟在音乐的驱使下手舞足蹈,显得毫不惬意。“江伟,今天晚上咱们上哪儿?”张哲源大声地问司机刘江伟,生怕刘江伟听不见似的。 刘江伟也大声地回答他:“去房山工地拉点儿工具。” 张哲源特别惊讶:“房山?那什么时候回来呀?明天我还得上班哪!” 刘江伟嘿嘿笑了笑:“还不相信师傅的车技吗?天亮之前肯定把你拉回来。” “天天晚上跟你跑车,我都快变成夜猫子了。” “没事儿,大不了师傅还请你打台球。” 张哲源苦笑着,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等待他的又将是一个刺激、难眠的夜晚。 中巴车载着舞曲一路狂奔,犹如脱缰的野马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上。车内张刘两人特别兴奋,一路带着豪情逸致,显得忘乎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后,两人才渐渐安分下来,而且都有了困意,先后打起了哈欠。 刘江伟把车停在了路边,关掉舞曲又打开了收音机,并从兜里夹出一支烟。“徒弟,要不要来一支?”刘江伟和张哲源说话,见张哲源不作声,才发觉他早已进入了梦乡。 夜很静,凉风吹得路边的杨树叶哗哗作响,蟋蟀躲在草丛中吱吱地叫个不停,偶尔有车辆从中巴车旁驶过,又很快消失在夜里。 车内光线暗淡,张刘两人睡得很香,只有收音机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情感故事,只是背景音乐如泣如诉,哀感顽艳。 睡梦中,张哲源好像受到了音乐的熏陶,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人就醒了过来。车窗外是陌生的环境,车厢内是伤感的音乐,他胸口一热,一时倒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张哲源的意识渐渐清醒,听着伤感的音乐,生平第一次感到生命的孤寂。自从遇见王若华,他感觉某些莫名的情愫开始在内心滋生、蔓延,越发地不可收拾。他天真地想,是不是荷尔蒙在作祟。平凡的生活已经不能满足张哲源对爱情的渴望和幻想,他满心地希望、憧憬和向往,可面对现实生活,却又深感迷茫。 张哲源想要清醒点,不准自己再想入非非,索性就听起收音机来。听了一会儿后,他叫醒了刘江伟,中巴车继续前进。 夜去明来,太阳悬挂在东方,美好的气息依然弥漫在三杉欣欣家园工程上空,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水池前,王若华在默默地梳洗,旁边的刘江伟在默默地擦车,两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远处的曲阳三建民工生活区一片安宁,王若华不时地引领而望,依然不见张哲源来上班。张哲源远没有初到中都成公司上班时那么勤快了,是她最近才发觉的,一般中都成公司的班车不到,是见不到张哲源的影子的,好像张哲源也在体会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也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和领导混熟了,也就无所忌惮了。 王若华遐想联翩,眼睛再次望向曲阳三建民工生活区。这次她没有失望,看着张哲源带着微笑迎面走来。 “嗨!” 张哲源走近水池,居然招呼了一声。 王若华很惊讶,手中的梳子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尽管她知道张哲源是在和身旁擦车的刘江伟打招呼,但心头还是一颤,怦怦地跳个不停。 只听张哲源接着说:“刘哥,我帮你擦车,待会儿让我把车开回生活区行不行?” 刘江伟嘿嘿一笑,说:“省省吧,还是我自己来吧!” 张哲源心里美滋滋的,只差连蹦带跳地走过水池,只因为看到王若华,心里奋外高兴罢了。 中都成公司的班车迎面开来,平稳地停在书记室门前。书记张志强第一个从车上走下来,还是那张和蔼的面容,一副方框眼镜。张哲源不得不佩服司机办事精干,连停车都知道停在哪妥当,这让他增长了见识。 张哲源向刚下班车的张志强问候:“来啦张书记。” 张志强哎了一声,并和蔼地笑了一下。 “张儿,会议室的水桶在车上,搬下来吧!”紧随其后的王虎城提醒张哲源。 张哲源应声,又向刚下车的技术员赵芳轻轻点了一下头,赵芳笑脸迎人,很高兴地回敬他。 北市是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中心,讲文明,讲礼貌越来越展示着社会主义国家的良好风气,也直接衬托出一个人的内涵和修养。 天气灼热,骄阳似火般的炙烤着大地。当人们还在留恋春夏之际的旖旎风光时,炎热的夏季已经悄然无声地来临,人们别无选择,只能极不情愿地接受大自然的考验。 大热的天里,张哲源干脆把衬衣的短袖挽上肩头,嘴里依然哼唱着流行歌曲,工作中倒也自得其乐。他提着拖把从王若华门前经过,被迎面走来的陈昌旺一把拽住。“走,去我屋里看隋唐英雄传。”陈昌旺挽着他的胳膊热情地说。 张哲源推辞:“不行,老陈说不让我去你屋了,再说了,上着班呢,让老陈看见非训死我不可” 陈昌旺热情不减,拽着住张哲源的胳膊就走:“那怕什么,走走走” 张哲源脚底好像生了根,任凭陈昌旺生拉硬拽依然寸步不移。陈昌旺只好放弃,径自笑了一下说:“劲儿还不小呢!” 王若华在屋里注视着张陈两人,不知道两人拉拉扯扯地在干什么,但是看两人的亲密程度,想必友情肯定不一般。她觉得张哲源好像交友很广,有时见他和民工搭伙外出,时常还在保安室内和保安一起“狂歌劲舞”,就连陈昌旺那般高傲自负的人也和他亲如兄弟一般。越是好奇,王若华就越想弄明白一切,去试着接近张哲源,去了解张哲源。 看着张哲源走向水池,王若华紧走几步抢在前头,满以为张哲源会凑过来搭讪。谁料张哲源不离不‘去’,只是站在水池不远处,并和自己保持着一定距离。 骄阳下,小路上蒸气翻腾,两人的身影非常醒目。最终张哲源也没向前跨出一步,王若华满心的希望渐渐落空,只好端起满溢的水盆离开。 午后,天气热得更是铄石流金,简易的民工宿舍内似蒸笼一样,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张哲源无法午睡,只好到陈昌旺的办公室消暑。 陈昌旺的办公室内播放着刘若英的歌曲——《很爱很爱》,张哲源轻轻地跟着呵唱,感受着优美的旋律,并时而跟陈昌旺聊上几句。两人聆听着音乐,有说有笑,闷热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愉快的心情。 陈昌旺有节奏地抖动着衬衣,突然冷不丁地说:“我有一个女同学和你一样,也很喜欢听这首歌。” 张哲源应声:“哦,现在在北市吗?” 陈昌旺有些不解,看似紧张地问:“问这个干嘛?” 张哲源笑着说:“这么敏感,我是想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陈昌旺打趣说:“过几天就来,到时别见了人家女孩子转身就跑呀!” 说起歌曲,那可是张哲源情有独钟的爱好。以前的他喜欢听歌,也喜欢记歌词,不少脍炙人口的佳句他都摘录在笔记里。他感谢音乐,在他飘泊的岁月里一直陪伴着他,鼓舞着他。如果有一天,音乐从这个世界销声匿迹,他不敢想象自己的生命将枯萎成什么样子。可就是当前这首《很爱很爱》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从而改写了他平凡的生活,也让他彻底明白了什么是失,什么是得。 陈昌旺提起张哲源的工作,建议他学点技术,说建筑圈内没有他的出路。 自己的出路在哪,未来又是什么样子,张哲源从来没有刻意地去想象过这个问题。尽管他知道一切不可能一帆风顺,风风雨雨还是要经历的。可他也仅仅是付之一笑,有些自负地说:“没有想过要学什么技术,也没想过要干一辈子建筑。” 陈昌旺好像特别吃惊,笑着问张哲源:“那你想干什么?” 张哲源愣了一下,有些深思远虑的样子。然后才信誓旦旦地说:“走自己路,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能实践,也算实践了活着的价值。”他的神情很坦然,像是在权释着坚定的信念。 陈昌旺表示不屑:“废话,又是你那个神秘的梦想。” 张哲源看了下时间,是到上班的时候了,于是起身离开。他前脚刚踏入中都成公司,王若华后脚就跟着出现了。 第15章 落花有意 隔着公司会议室的窗户,张哲源已经习惯看着王若华从公司前走过,似乎每天都在等待着这个心动的时刻。对于窗外含情脉脉的眼神,张哲源始终无法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给自己,生命邂逅佳丽,是奇迹,还是天意? “张儿,这小字儿是你写的呀!” 公司质检员关铁顺打断张哲源的思绪,张哲源这才缓过神来。他惊骇地发现关铁顺竟然从抽屉里翻出了自己的日记,好在只是翻看了几页,没再往下看。 关铁顺随口夸奖说:“这小字写得真棒,还有这小诗写得也挺压韵。” 张哲源松了口气,感谢关铁顺没有继续翻看下去,要不然心底的秘密必将暴露无遗。 会议室内仪容镜前,孤芳自赏的赵芳投来好奇的目光。似嘲笑地说:“哟,没想到这孩子平时不光能说会道,还会写诗弄词了,老关,念来听听。”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王虎城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念什么呢?都听听。” 关铁顺笑了一下,然后开始照本宣科,认真地读起来:“流金岁月俏青年,某晨佳人入眼帘。终日恍惚愿执手,龙未出渊空遗憾。” 听完张哲源的打油诗,王虎城不禁赞许:“嘿,张儿,你写的呀!有志气!” 张哲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午后的不虞之誉让他有点消化不了,于是以工作为由,起身要走。 王虎城拦住说:“天热,歇会儿再干。” 这时,关铁顺问起张哲源的家庭,家里还有什么人,兄弟姐妹以什么工作为生。 张哲源一一相告说:“我爸妈都是农民,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不上学后都在外边打工。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在家最小。” 赵芳吃惊地说:“你家兄弟姐妹这么多!我们家一个孩子折腾得就够累了。” 在农村,儿女三四个的家庭比比皆是,张哲源笑了笑,觉得赵芳算是少见多怪了。 张哲源愣了一下,接着说:“这很正常,在我们农村的家庭里一般都是兄弟姐妹三四个。我们村就有一户,人家生了六个闺女,一直想要个儿子,因为有政策,不能再生了。后来人家就领养了一个男孩,可人家还想要一个亲生的。” 赵芳又厌恶地说:“重男轻女。” 张哲源点了一下头:“是的。在我们农村——思想观念落后,生女孩儿是有什么吃什么,生男孩儿吃什么有什么。” 屋里王虎城等人揣摩到张哲源话中的俏皮后,一个个哑然失笑。 片刻后,王若华返回。 张哲源将身体慢慢移到窗口,屋里还有三双眼睛,他尽量做到若无其事。 水池前,王若华频频回眸的举动被水电室内的员工看得清清楚楚,丘守业和王晋成诧异不已,百思不得其解。 王晋成纳闷地说:“承德平泉队儿这小姑娘看谁呢?不止一次了。” 丘守业凑到王晋成身边,看着窗外的情景分析着说:“项目部的人差不多都是有家有室的,有几个离婚的也不招边儿呀!” 两人反复推敲,把公司的男职员一一筛选,丘守业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张哲源身上。王晋成虽然模棱两可,但还是完全否定:“不可能,这不可能,两个人没在一个级别上。” 丘守业却反驳,“怎么不可能,我本身不就是个例子嘛!当初我穷困潦倒、一文不名的时候,不也遇到奇迹了吗?” 王晋成拍了一下脑门儿,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看来平时没少聆听丘守业的爱情故事。于是说:“又提你当年,这一页儿咱能不能翻篇儿。” 丘守业笑了笑,听王晋成又提议:“那咱们打个赌。” 丘守业胸有成竹:“打赌你也是输。” 两人赌定,输的一方请客,从头到尾不置一词的刘立柱倒自发地做起公证人,显然是想从中分一杯羹。 然而在这场看似玩笑的赌局里,竟然没有输家,也没有赢家。 一连几天,张哲源都没有见到王若华,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像是烈日下的月季花一样萎靡。空气中的含痒量似乎也降低了,勉强才能接济上他的呼吸,他第一次体会到看不到一个人的感觉——失落。 张哲源向日记默默倾吐心里的秘密,诉说心里的感受,但他也极力保持乐观的心态,从容面对生活。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真真切切地闯进他的心里,走进他的世界,王若华是第一人,第一个女孩子。 这天晚饭后,张哲源同工友老谭、刘江伟一起去沙峪广场上游玩。 广场一角,朦胧的霓虹灯下。 张哲源扩胸转体做了几个热身动作,然后向前冲刺而去。他张开双臂,翻了漂亮的跟头,让一旁的刘江伟羡慕不已。 刘江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兴奋地说:“看师傅的。”说完,就模仿起张哲源的动作。 张哲源想要阻拦,只见刘江伟已经动身,筋斗云没翻成倒是直接摔了个人仰马翻。刘江伟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斜倚在长椅上叫苦连天。张哲源在一旁似幸灾乐祸地说:“我这是在田间地头上摔了多少次才练出来的,你练也不找个软地儿练。” 刘江伟苦笑着,突然发现不见了老谭,于是停止了哀叫。问:“老谭呢?” 张哲源四处张望,这才留意到静止的跑步机上早没了老谭的影子。 刘江伟看了一下手机说:“都十点了,老谭可能回去睡觉了。” 张哲源也这么认为,和刘江伟又四处转了一下,就回了三杉欣欣家园了。当他们回到生活区,发现老谭的屋门还上着锁,才知道真把老谭丢了。 本着工友的情谊,张哲源和刘江伟再次踏上了沙峪广场,寻找掉队的老谭。 两人绕着广场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老谭,老谭竟然神秘失踪了。他们断定老谭临时可能有什么急事,没来得及打招呼才匆忙走开的。 没有找到老谭,两个童心未泯的年轻人倒玩起了捉迷藏,刘江伟竟也从张哲源的视线里消失了。 借助夜色和花丛的掩护,刘江伟正弓着身子向花池的另一端摸去,准备给张哲源来一个突然袭击。刚到花池的角,刘江伟就惊坐在地,原来张哲源早半蹲在此地恭候了,张哲源称自己这招叫“守株待兔”。 刘江伟嘘出口气,不得不佩服张哲源的精明和智慧,然而让刘江伟佩服的还不只如此。 两人笑语欢歌,沿着广场西幽暗的柳林小路往回走,殊不知一场飞灾横祸已经悄悄逼近他们。从林子中突然窜出五六个身份不明的人,手持铁棍向他们吆喝:“站住,干什么的?” 刘江伟机警地扯了扯张哲源的衣服,示意他快跑,可张哲源佯作不知,谈笑仍如往常。从杂乱的脚步声中,张哲源听出身后的大概人数,及他和刘江伟之间的距离,应该小于十米。确切点来说,应该在五六米之内。 刘江伟惊惶不安,只想丢下张哲源独自跑掉,见张哲源行若无事,也只好听天由命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一段距离后,然后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没了声音,他们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好在有惊无险。 “徒弟,刚才你傻啦!叫你跑你怎么不跑?” 刘江伟突然责怪起张哲源来,真是要怒气冲天了。 张哲源心有余悸,勉强地笑着:“你以为我不怕呀?” 刘江伟更不明白了:“怕你还不跑?” 张哲源解释说:“你没听到刚才那伙人手中都拿着铁棍吗?都拖着地走。” 刘江伟反问:“我还以为你没听到呢?” 张哲源苦笑了一下:“那你应该也听到了他们离我们有多近,咱们要是一跑,那铁棍要是飞过来,是你能躲得开还是我能躲得开?” 刘江伟渐渐明白过来,但是转念又问:“哎,你说他们为什么追我们?” 张哲源分析了一下说:“可能是我这头发该剪了,应该是。” 刘江伟这就不明白了:“这跟你头发有毛关系?” 张哲源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说:“你看我这头发,再看我这清瘦的身材,从后边看像不像是个女同志。” 刘江伟一脸坏笑,打量了张哲源一番:“嘿,你还别说,还真是有点儿像,就这路灯下还真是公母不分。” 张哲源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你用词不当啊!”叹息了一声又说:“所以,刚才那帮人是色胆包天、心怀不轨,还以为咱俩走在是一对小情侣呢!但是咱俩这一开口说话,俩大老爷们他们追着也没意思了。” 听张哲源这样分析,刘江伟不由得就打了个寒噤:“靠,快别说了,肉麻死了!跟你在一起真是提心吊胆,让人受不了。” 虽然刘江伟有些埋怨张哲源,但还是由衷地佩服张哲源的胆识和心智的,自叹不如。张哲源很庆幸刘江伟的配合,也感谢他在危急时刻,没有丢下自己一个人逃走。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张哲源第一次用智慧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心理素质之强超出常人的想象。可面对王若华,他却总是手足无措,心慌意乱,同时也感到喜悦。 第16章 美滋滋 一天中午,张哲源洗过书记的毛巾,正要离开水池,突然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绝对令他心动。他循声望去,看到王若华笑盈盈地走来。王若华突然出现,让他又惊又喜,他真怕王若华会一去不回。 “别关了。” 王若华的笑脸和声音已经来到身边,张哲源手忙脚乱,忙把关闭了一半的水龙头再次拧开作为回答。随即他端起水盆匆忙离开,仿佛还听到身后王若华银铃般的笑声。 张哲源再次落慌而逃,让王若华在心里笑了个够,她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单纯可爱的男生。或者像大多数人一样,她也只是把张哲源当作一个大男孩儿看待。张哲源心里是怎样想的,从来没有显露过任何痕迹,王若华也从未刻意地想过,只要见到他,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高兴,莫名的开心。 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内,张哲源抱着一本书,再也没有心情看下去了。由于耐不住心中的寂寞,他竟鬼使神差般地将脚步移到了门前,双手扒着门框,踮着脚尖望向王若华的办公室。 欣赏佳人,心旷神怡,张哲源终于体会到眼睛的妙用,感到享受和满足。尽管没有看到王若华,张哲源的心里还是很温馨的,因为他感受到王若华的存在,感受到某种微妙的气氛在升华,令他心驰神往。 张哲源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当察觉侧面有人走来,就不经意地扭头去看。谁料不看则已,一看惊心,来人原来是王若华,已经带着笑脸悄悄到来到他身边,离他仅有几步之遥。 张哲源瞠目结舌,来不及多想,急忙退回屋内,看来是有些做“贼”心虚了。他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抚慰着自己喷薄欲出的心脏说:“镇静点,镇静点。” 王若华满心欢喜,终于找到了心里一直想要的答案。本来她不想惊吓到张哲源,于是就放慢了脚步,谁知越是如此越是适得其反。总之王若华很高兴,感觉到爱情好像来了,心里也敞亮了。 张哲源估摸着王若华应该进了屋,于是又鬼使神差般地凑到门前。他将脑袋探出门外,又放眼望向王若华的办公室。也许上帝在挑逗张哲源,他刚探出头,王若华竟又杀了他一个回马枪,正好从办公室走出来。 “看你以后怎么从人家门前过?” 张哲源小声地在心里自言自语着,生怕心声也被别人听去。 下班后,张哲源刚踏进宿舍,异乎寻常的一幕就撑爆了他的眼球——叶建营像个小姑娘似的端坐在床上,脚下是收拾好的行李。 见张哲源下班回来,叶建营开口就说:“哲源,我回家呀!” 张哲源非常纳闷,于是问:“干得好好的,回去干啥?” 叶建营又抱怨说:“天太热,受不了。” 只见张哲源苦笑了一下说:“我说年轻人,还能吃点苦不?” 张哲源自己稚气未脱,竟说着一些令人捧腹的话,实在有些滑稽。见叶建营钳口不言,倒变得沉默了,他坐上前劝慰说:“老牛又没给你安排什么重活儿,天天让你洒水还不行啊!你表哥老耿把你交给我,是叫你跟着我好好干,半个夏天咱都熬过来了,咬咬牙怎么也得坚持一年呀!” 叶建营坚持说:“真受不了。” 张哲源对叶建营很失望:“现在就受不了,以后咱还能干点啥?” 叶建营低着头,一脸委屈样子。然后欲哭无泪说:“我想家了。”说着又眼泪汪汪地看了看张哲源,乌黑的眼珠中似乎折射着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 人各有志,叶建营回家的理由竟如此简单,张哲源也不在强留叶建营,只好改口说:“先吃饭,吃了饭我去老牛那给你要点儿路费。” 叶建营抬头看了看张哲源,却慢条斯理地又说:“不用了,我从老牛那已经拿了五百了。” 张哲源突然笑了,有点不相信,一向没有主见的叶建营已经学会独立了。他由衷得高兴,看到了一个大男孩儿长大的过程。 午后,王若华的房门紧闭着,屋里的主人应该在午休。 张哲源默默地从王若华门前走过,看样子有些留连。下午他将看不到这扇门,看不到屋内的主人,真想回头再看一眼。 骄阳下,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保安值班室前。 胖子保安前俯后仰地正在打盹儿,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两个人影向工地大门走来。他努力睁开眼,见张哲源和叶建营已经把行李放到了值班室前。 胖子保安诧异地问:“干什么呀张哲源,和老乡一起回家啊?” 张哲源摇摇头:“不是,送我老乡。”又指了一下行李说:“检查检查。” 胖子保安突然皱起眉头:“检查什么,在一起这么多天了,还信不过你?用北市的话来说,你这不是在抽我吗?” 张哲源笑了笑,看似郑重地说:“敬业——即使在你离岗前还有最后一分钟,也要站好最后一分岗。” 平凡的一件小事,张哲源总能讲出一番大道理,胖子保安只好上前象征性地拍了拍行李,算是检查过了。 “附近哪有公交车站牌啊?”张哲源问胖子保安。 胖子保安想了一下说:“从这往铁匠营走,那应该有往东直门的公交车,然后再倒车到火车站。” 这时,叶建营突然插入一句:“哲源别送我了,我自己能走。” 张哲源不觉地笑起来:“快打住吧!我在北市三四年了,有时坐公交车还坐反了方向。半路上把你倒没了,我怎么向你表哥交待。” 就在张哲源送叶建营的路上,发生了一件不足轻重的小事。虽然是件小事,却反映了社会中一些不可调和的风气。 铁匠营公交站牌前,一辆公交车平稳地停下来。 张哲源踏上公交车,转身接住叶建营手中的行李包,叶建营也紧跟着上了车。 只听售票员喊话说:“刚上车的乘客请往后走,两位把票买一下。” 公交车上已经座无虚席,但也不至于拥挤。张哲源把包放到一个年轻女子的身旁,随后站定。只是年轻女子马上将身子靠近车窗,随手把裙子向靠拢的双膝拉了一下,生怕裙子被弄脏了似的。 本来很平常的事,这仿佛伤到了张哲源的自尊,所以矛盾就在这个时刻发生了。 只见张哲源猛得将包从年轻女子的脚下甩到自己的另一边,并摆出一副傲然屹立,不可逼视的样子。叶建营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车内的乘客见状也相继投来诧异的目光,人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女子神态发窘,不敢触及众人的目光,显露出内心的难堪和不安。 张哲源觉得自己做得好像有点过了,怎么和一个女子斤斤计较起来,太没有男儿本色了。于是他马上收敛了自己矫揉造作的表情,又微微低下头,年轻女子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 张哲源直接把叶建营送到火车站,帮他买了车票后又叮嘱:“在火车站什么东西都别买,讹人的、碰瓷的太多了。” 张哲源平时总是称孤道寡,送走了惟一的老乡叶建营后,倒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断雁孤鸿,举目无亲的,不免让他有些独在异乡为异客之感。不过欣幸的是,他内心还有新的希望。 傍晚,曲阳三建生活区内。 张哲源搭好洗过的衣服,骋目望向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王若华的办公室。每一次观望,他心里都带着希望,希望能看到心中那个熟悉而美丽的身影。 这时,张哲源工友老丁站在宿舍后窗叫他:“张哲源,天天洗衣服呀,穿不烂都让你洗烂了。” 张哲源把头扭过来,有些无奈地说:“浑身上下就这一身儿衣服,一天不洗都不行呀!” 老丁笑着说:“再买身儿衣服呀!” 张哲源解释:“你不是不知道,咱们每人每月的生活费还不足一百元,什么都不够买的,哪有钱买衣服啊!” 老丁给出建议:“你少买两本书,不就省出买衣服的钱了吗?” 张哲源不以为意:“我还是艰苦艰苦吧!夏天又好对付。毛爷爷一双袜子还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呢,这艰苦朴素的精神和作风咱得继续发扬。” “去去去,又讲你的大道理。”老丁挥着手不胜其烦,看样子平时没少领教张哲源的高谈阔论。 张哲源平时的装束很单一,上身总是一件枣红色的t恤,下身总是一条洗得褪了鲜的白色裤子,几乎是天天洗。要是哪天晚上下了雨,第二天他也只能穿湿衣服上班,还好在2004年那个夏天几乎没怎么下过雨,下雨也是在白天。 太阳就要落山,江花和王若华带着饭盒从办公室走出来,要去食堂打饭。一下午不见踪影的张哲源突然出现在美丽的夕阳下,王若华喜上眉梢,暗自松了口气,突然感觉心里踏实了很多。只是见张哲源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短裤,实在有失雅观。 张哲源看到王若华走来,匆忙靠近宿舍窗口,跷腿就往宿舍里钻。老丁连推带搡挡住他说:“不行,不行,不让过。” 曲阳三建生活区大门前是通往承德平泉建筑公司食堂的必经之路,张哲源可不想让王若华看到自己有失文明的形象,情急之下才选择了穿窗越户,以避一时的尴尬。而王若华觉得张哲源更是不成体统,好笑的是每次见到自己总是想溜掉。 见此情景,江花忍不住笑了。于是打趣王若华。说:“我说小华,你怎么人家小张了,怎么每次人家见到你掉头就跑。” 而王若华却佯作不知:“什么呀,你别瞎说。” 江花撇起嘴,表示不屑:“看,又在姐面前装矜持,姐又不笑你。” 王若华反驳:“口是心非。” 江花微微一笑:“说真的,其实姐这是羡慕你。” 王若华好像不明白了:“羡慕?什么羡慕?” 江花轻微叹了口气,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就说吧,俺家那口子!我们是通过媒人介绍才结的婚,根本不知道自由恋爱是啥滋味,总觉得少了个过程,缺点儿什么。所以见到你们,我是真又羡慕又嫉妒。” 王若华恍然明白过来,于是故意寻江花开心。惊讶地说:“你该不会想休了姐夫再谈一个吧!” 只见江花瞪了王若华一眼,又伸出手警告:“别瞎说啊!” 因为有江花羡慕,王若华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 第17章 微妙的接触 自从江花发现王若华对张哲源有好感,就一直在为两人制造机遇。她羡慕王若华,也由衷地希望自己的好姐妹有个好归宿,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天,江花和王若华在水池前洗衣服,张哲源就微笑着走了过来。 因为有江花在,张哲源才壮着胆子走了过来。其实张哲源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不敢单独和王若华在一起,每次见到王若华就会莫名的紧张,又特别的高兴。总之,他喜欢见到王若华,却又不敢刻意靠近。 见张哲源走来,江花就打招呼说:“小张来打水啊!” 张哲源点点头,笑容满面:“是,来打水。” 江花也笑了笑:“来得正好,一会儿帮我们拧一下被罩。” “好啊!” 见能帮得上忙,张哲源倒是挺高兴。 这时一辆霸气的摩托车驶过来,停在了水池前,来人摘下头盔,原来是水电室的员工丘守业。“小伙子帮忙洗下车吧!”丘守业带着肯求的语气跟张哲源打招呼。 张哲源愣了一下,显得有些难为情。然后委婉地拒绝说:“丘师傅,这不在其位,也不谋其政啊!” 丘守业被拒绝,不但没有懊恼,反而竖起大拇指称赞:“行,好样的小伙子,我就欣赏你这点,有时间骑着我的雅马哈带你出去玩儿。” 江花和王若华在一旁眉开眼笑,俨然都忘记了洗衣服。 “小张平时都上哪玩啊?” 张哲源听江花冷不丁地问自己,这一问倒问得他有些莫名。随后他回答说:“白天上班呢!一般没时间。” 只听江花又问:“那晚上呢?” 张哲源沉吟着:“晚上——晚上一般很少出去,不是去保安室看会儿电视,就在宿舍看会儿书。” 江花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没想到你也够宅的,跟我们家这位小女孩儿一样!”冷不丁还牵连上了王若华。 “宅是什么意思?”张哲源挺好奇的,因为接触到一个新鲜词。 “谁小女孩儿?”王若华要找江花的麻烦。 “好好好,你们俩聊。”江花退后一步,乘机和王若华换了位置。 江花夹在张哲源和王若华中间,感觉像是做了电灯泡,于是和王若华换了位置,好让两人能说上话。谁知张哲源和王若华只是相视一笑,然后两人站到一起就沉默了,也许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王若华更是低头不语,羞答答地洗着盆里的衣物。 张哲源看似还保留着几分从容,于是找话说:“你们也用汰渍洗衣粉啊!” 王若华扭头看了看张哲源,扬起嘴角笑了:“是啊!汰渍净白,只卖两块嘛!” 那年,汰渍洗衣粉做的广告做的很有创意,特别招人喜欢,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张哲源随便找了个话题就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又博得佳人一笑,觉得美不胜收。 王若华已经将被罩洗好,张哲源却犹豫着是不是该搭把手帮忙拧一下。只见江花催促:“小张,眼力劲儿的,赶紧的呀!” 一时间,张哲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用水冲了下手,这才接过王若华手中的被罩。两人合力将水拧干,又默契地把被罩搭到旁边的晾衣架上,那画面就像小两口过日子一样。特别是两人微笑的脸庞,似乎比当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一次,张哲源在保安室前遇到江花。 保安室内已经空无一人,江花好奇地说:“保安都走了。” 张哲源点了一下头,却说:“嗯,都滚了。” 江花的表情有些诧异,笑了笑说:“小张,都二十一世纪了,要文明用语。” 接着,张哲源抱怨说:“这帮家伙真不够朋友,走时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保安借了我二十块钱还没还呢!” 江花笑了一下,明白了张哲源骂人的原因。于是安慰说:“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就当买个教训呗!” 张哲源故意哀叹一声:“怕就怕一回上一当,当当不一样。” 江花绷不住,哧哧地笑出声来。然后又说:“小张,你太逗了!” 保安走之后,保安室就更换了新的主人,中都成公司的厨子张志成搬了进去,不过张哲源仍是这屋的常客。 一个特别节日的晚上,张哲源和张志成在屋里边看电视边聊天。两人在年龄上虽然有差距,但也能聊得来。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张哲源和张志成见两位不速之客突然光临,顿时令屋内光彩熠熠,耀眼夺目。 来人是江花和王若华,这是张哲源无法想象到的,真是让他喜出望外。 张哲源起立致敬,以示尊重,但是神情只能用木讷来形容。 江花已经找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屋中央,王若华尝试了两次都没能将下垂的屋门关上。 张哲源从容地走了过去,温和地说:“我来吧!” 异性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王若华在转过脸的那一瞬间几乎都要发懵了,感觉被一种柔柔的暖意包围。 看着张哲源温和的微笑,王若华有些激动地说:“谢谢!” 张哲源轻轻点点头:“客气!” 屋里除了四张床铺外,确实再找不到其他座位,张哲源主动给王若华让座,指着自己的座位说:“坐这吧!” 王若华推让:“你坐吧!”随后坐在电视机旁边一张挂着蚊帐的床铺上。 张志成让王若华把蚊帐撩起来,王若华微微一笑,随口说了声“没事。” 屋内出现暂时性的沉默,气氛似乎有些紧张,还有些不尴不尬。这主要源于张哲源和王若华,一个局促不安,无所适从,一个喜不自禁,含羞而笑。 突然,江花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江花,而江华眉开眼笑地看着来电。 随后,张志成问:“谁呀?” 江花喜悦地说:“牛郎。”随后离开,去门外说悄悄话了。 江花一语道破当天的节日——七夕,中国的情人节,农历七月初七。 从江花和王若华一进屋,张志成就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位不速之客突然光临,这绝非偶然。于是张志成察言观色,留意着张哲源和王若华的表情,冷不丁地感慨着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呀!“小姑娘小伙子怎么没上广场玩,那多热闹!” 只见张哲源和王若华的目光接触到一起,然后不由自主地都笑了。随后张哲源搭话说:“就跳广场舞那人多点儿,有唱歌的,跳舞的,还有玩乐器的。” 张志成点着头,又问:“唱的什么歌?” 张哲源又说:“唱的都是一些老歌。” 王若华也不甘寂寞,接上张哲源的话茬说:“老歌比新歌好听。” 张哲源微笑点头,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江花接完电话回到屋里,还是无法将下垂的屋门关上,于是把求救的目光又落到张哲源身上。而没等江花吱声,张哲源就已经微笑着起身帮忙了。 随后江花夸奖张哲源,笑着打趣说:“还是小张同志有眼力劲儿。” 张志成听着好奇:“呓?怎么小张还同志了?” 见张志成似乎挺感兴趣,江花于是旧事重提,把张哲源的幽默摆在聊天的话题上。又眯着眼笑说:“刚认识他的时候叫他小孩,他还不愿意,叫他小伙子也不行。我问他到底叫什么,他说——叫同志吧!” 张志成笑呵呵的,显得很吃惊:“哟,小张还这么逗哪!” 张哲源扭捏起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对自己说过的话是“供认不讳”了。 几人中,就属王若华笑得最开心,有几分陶醉,更显得迷人。张哲源接触到王若华的眼神,马上又把目光集中到电视上。王若华就坐在电视机旁,任张哲源怎样目不斜视,眼睛里还是王若华的身影。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张哲源感觉如同做梦一样,不禁有些心荡神迷。 屋内四人边看边聊天,说着生活中一些琐碎的事。 张志成问江花和王若华:“你们队儿那个打扫卫生的董老头呢,这几天怎么没见?” 江花先搭话:“我们队老董干活的时候假公济私,总先捡了废品再打扫卫生。” 王若华接上话茬说:“已经被‘停职留薪’了。”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成语,马上又改正说:“不是,是停薪留职了。” 王若华在用错成语的时候,先是尴尬地看了一下张哲源,才把目光转向电视。在张哲源面前,她也是很在意自己的言谈的。而当时张哲源对“停薪留职”这个成语还是一无所知,后来查阅了辞典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可那都是无关紧要的。 咚咚咚—— 又是几下敲门声,王若华一惊,匆忙向门外走去。 门外,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在和王若华说话,张哲源虽然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是看情况,他还是能够猜出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外乎父女。 的确,门外这个男子正是王若华的父亲,之前在门外看女儿开心的样子,深知女儿确实喜欢上了张哲源。然而王父却看不出,女儿到底喜欢张哲源什么,张哲源又有什么值得女儿喜欢的。然而更让王父想不到的是——张哲源俨然还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在门外,王父审视张哲源良久。然后才问女儿:“就是屋里那个人?” 王若华微微低下头,嗯了一声:“是。” 王父又问:“他是哪人呀?” 王若华对张哲源感觉并不陌生,却又一时回答不出父亲的问题。只好低下头说:“我没问过。” 王父不想为难女儿,更不想拂了女儿的心意。于是叹了口气说:“爸不反对你谈对象,可你对人家还不了解。先别急着做决定,多接触接触,认识认识。” 对于女儿宝窗自选,王父并没有太多的意见,毕竟女儿没有攀高谒贵,选择的只是一个平凡的打工者。女大不终留,王父摇摇头,留下的也只是一声叹息。 王若华回到屋里坐下,喜不自禁,可能是因为兴奋,双脚忘情地前后踢踏着。渐渐地,她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举止,才慢慢地稳住双脚。 见王若华喜不自禁,张志成微微笑了一下。问:“刚才门外那人是谁呀?” 王若华高兴地说:“我爸。” 这下张志成心里便有数了,更确证了先前的猜想。 电视机内播放着言情电视剧,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张哲源还记着和王若华一起观看的那部电视剧——《情定爱琴海》。 四人边看电视边推断将要发生的剧情,似乎每个人都是导演,对下一个情节了如指掌。张志成和江花很少说话,把机会都给了张哲源和王若华。张哲源和王若华两人每说一句,都会看一下对方的眼睛,然后又马上欢快地避开。 屋内充满愉快的气息,尽管处境还有些不尴不尬,可这晚的男女主角都没想过要离场。在言情电视剧没有结束前,任何一方的离去,都会让对方难堪,下不了台。 王若华感谢父亲思想开通,虽然没有同意自己私定终身,但也没有反对,绝对是天下的最伟大的父亲。张哲源则希望画面能够定格,就这样和王若华待在一起,尽管这样会让他局促不安。不过上帝也很慷慨,赐给了他们将近两个小时的美好时光。 曲终人散,张哲源起身向江花和王若华告辞:“你们看吧,我回去休息呀!” 张哲源离去,王若华也无心再待下去,刚想走,又见张哲源返回。只见张哲源有些羞涩地说:“刚出门就口渴,原来水杯忘这了。” 一句俏皮的话让青春的欢笑声再次响起,良辰美景也终于在这个特别节日的夜晚落幕。 第18章 卑微的性情 第十八章卑微的性情 翌日,张哲源起得很早,整个人荣光焕发,神采飞扬。他挥动着扫把,欢快地打扫着公司前的小油路,真是有点儿喜不自胜。 日头已经升高,女主角王若华笑盈盈地登场,看来心情也很舒畅。只是王若华还是没有主动与张哲源搭讪的意思,而张哲源已经主动打了招呼,向她说了一声早。 王若华有些吃惊,显得舌挢不下,路上并没有旁人,张哲源千真万确在和自己说话。这是她期待了很多个早晨,才得到的第一个惊喜,于是她很高兴地回应了张哲源。如果不是顾及女孩子家温柔可人的形象,王若华只想握着粉拳,尖叫着向前方跑去。 无庸置疑,是七夕夜的交往打破了两人以往行同陌路的局面,同时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增进了彼此的快乐。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内一直在循环播放着陶晶莹的歌曲——《姐姐妹妹站起来》。王若华神采奕奕,聆听着歌曲在屋内转来转去,似乎难掩内心的喜悦。可有人就为此遭了殃,江花趴在桌上可怜巴巴地说:“小华,停下来歇会儿吧!我都被你转晕了。” 王若华趴到江花面前,盯着她昏昏欲睡的眼睛说:“我看你是昨晚想牛郎了,没睡好吧!” 只见江花笑了笑:“是谁昨晚高兴得睡不着,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非要和我聊天。” 王若华这天高兴,也不和江花计较。她走到门前又马上转回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缸就向外走去。 江花羡慕地笑了,想是张哲源又出现了。 水池前,张哲源低吟浅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只是王若华突然走近,就听不到他的歌声了。 “同志,吃枣吗?” 王若华笑眯眯地来到张哲源身边,和张哲源比肩而立。 而张哲源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撇了一下嘴说:“不了,我说叫同志——还真叫同志啊!” 看张哲源难为情的样子,王若华笑得更喜悦了。她持之有故,又说:“你说的呀!” 张哲源沉吟了一下:“哦,那就叫吧!”他心甜意洽地接受了“同志”这个称呼,随后好奇地问:“早晨没见你出去,什么时候买的枣子呀?” 王若华保持着微笑说:“昨天下午出去买的。” 张哲源也微笑着,只是不敢直视王若华的笑脸,因为王若华已经近在眼前。他也没敢多逗留一会儿,背起喷雾器向民工生活区走去。 喷药消毒是王虎城临时交给张哲源的的工作,主要是预防夏季传染类疾病,消毒范围包括各个建筑公司的生活区及办公室。在各个建筑公司的生活区内,张哲源可以自由出入,这是王虎城给予他的权利。但对各建筑公司的办公室,他得首先请示屋内的主人,不经允许,他是不会冒然闯入的。 在给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生活区消毒的时候,张哲源停在该建筑公司的出勤表前,仓促浏览一遍才离去。他想找出王若华的名字,但却未能如愿。 在曲阳三建陈昌旺办公室前,张哲源停下脚步向屋里问:“昌旺,需要消毒吗?” 陈昌旺幽默地说:“我不用消,给我这屋子消消就行了。” 张哲源一进屋,陈昌旺就马上掩鼻捂口。随后问:“你打的什么药啊,这么刺鼻?” 张哲源回答:“八四消毒液啊!” 陈昌旺一副很吃惊的表情:“非典不是过去了吗?” 张哲源认真地说:“非典是过去了,但还得防止其它疾病传染。” 2003年,非典横行,夺去很多鲜活的生命,人们几乎谈‘非’色变。中国人民众志成城虽然战胜了非典,但仍然没有放松预防工作。灾难的警钟长鸣,人们将永远铭记2003,铭记那些在抗击非典中付出生命的人。 张哲源挨门逐户地喷药消毒,也不曾遗漏了哪家办公室,但是到了王若华门前就刻意绕了过去。其实这也不是张哲源渎职,只是他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不敢越雷池一步。 “同志!” 张哲源刚到水池前,又有美女过来和他搭讪,是曲洋二建公司的秘书——陶冉。 认识陶冉的人都习惯地叫她陶子,陶子喜欢陈昌旺,这事逃不过人们的眼睛,就像王若华和张哲源走得很近,也被人们熟视。不同的是,陶子在乡下父母已经给安排了对象,和陈昌旺的恋情只能是相见恨晚,不免有些遗憾。 张哲源自称同志的事不胫而走,恐怕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会传播得如此之快。“你怎么也叫我同志呀?”他郁闷地问陶子。 陶子又眉开眼笑:“兴人家叫,不兴我叫呀?” 无风不起浪,看来陶子并不是空穴来风,张哲源无可奈何,只想哭天喊地。他看陶子正在清洗烟灰缸,纤纤玉指被烟灰染黑,不觉有些大杀风景之感。于是怜香惜玉地说:“怎么,你还管洗烟灰缸?” 陶子叹了口气:“谁让咱是下属呢!” 张哲源多情起来:“那这真是太委屈你了。” 陶子甜甜地笑了一下,突然莫名地问:“同志,花池里的草怎样去掉呢?” 张哲源觉得陶子的问题有些好笑,于是就口讲指画,一字一顿地说:“当然是用手拔了。” 陶子眨着眼睛又问:“还有别的办法吗?”显然她还想从张哲源那获得些“不拔之策”,难免就有些脱离实际了。 张哲源跟着陶子寻开心,诙谐地说:“打上除草剂,来个一扫光。” 陶子咯咯地笑起来,发觉张哲源这个人特别容易相处,而且充满了欢乐。 这一天,快乐的时间匆匆过去,转眼就到了晚上。 张哲源吃过晚饭,自然而然又去张志成的宿舍看电视。当他来到张志成的门前,正要敲门时,手却缰住了。屋内有两位七夕夜的稀客,江花和王若华虚位以待,应该是在等待男主角上场。 张哲源放下手,在门前愣住了。虽然他憧憬未来,向往美好,却不敢相信和面对眼前的现实。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张哲源反倒嘲笑起自己,或者江花和王若华凑巧就在张志成宿舍看电视。但直觉告诉他,那种美好的感觉是真真切切的。 如此花前月下,千载一时,张哲源却选择了默默走开。 张哲源抬头看了眼夜空,天上是半个惨淡无光的月亮,周围星斗阑干。他猛然想到有些日子没往家打电话报平安了,于是出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就径直向前沙峪村走去。 第19章 没有结局的等待 前沙峪村的夜晚依然犹如夜市,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来往不绝。 张哲源闪身进入十字路口左边第一个百货商店,还是曾给他找错钱的那个小姑娘在看店。“打个电话。”他看了一眼小姑娘,随手错把柜台上的计算器转过来就要拨号。 小姑娘忍俊不禁,笑着说:“那是我家计算器。” 张哲源马上捂住眼睛,好像捏了把汗,甩了甩手说:“走眼了,走眼了。” 电话拨通了,话机内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喂,谁?” 张哲源回话:“哎,是文哥吧!我是哲源,麻烦你叫一下俺娘。行行,待会儿我再打过去。” 那年,张哲源家里还没有安装电话,惟一报平安的方式就是以邻居家为枢纽,和家里取得联系。 张哲源说的是河北邯市的方言,看店的小姑娘完全听得懂,小姑娘于是问:“你是哪人呀?” 张哲源回答:“河北邯市,你呢?” 小姑娘笑意阑珊:“听你口音就知道你离我们那不远,我是漳河边儿上的,南边儿。” 漳河发源于山西长治,是中国华北地区海河水系的南运河支流,下游是河南与河北省的分界线。 听小姑娘这么一说,张哲源觉得小姑娘跟自己倒是挺亲近。“那咱们算是半个老乡对吧!”他跟小姑娘套起近乎,看起来还挺认真。 小姑娘吃惊地笑起来,有些乐不可支:“好好好,咱们是老乡。” 张哲源和小姑娘闲聊着,随手又按了下电话重播键。 几声忙音后,这回电话里传出一位妇人的声音:“源啊!” 半年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张哲源显得特别激动。儿行千里母担忧,他嗔怪自己,平时只知道贪玩,也不知道往家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也就几分钟而已。 张哲源打电话的姿势与众不同,别具一格。他右手拿话筒,用左耳倾听,眼睛瞪得挺大,嘴咧起来像个孩子,其实他这是高兴。 接下来都是张哲源的独白,问候母亲康健,询问家里的一些事情,说着一些俏皮的话逗母亲开心。说着说着,他突然惊讶起来:“什么,俺大哥也在北市呢?手机号是多少,我记一下……” 张哲源打完电话,注意到柜台里放着半块蛋糕。他好奇地俯身看了看说:“这还有蛋糕?” 小姑娘忙走到蛋糕前,生怕张哲源会抢走自己的美食似的。于是有些惊慌地说:“这是我的。” 张哲源啧啧称羡,想自己过生日,母亲就会给自己煮几个鸡蛋,吃蛋糕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他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条件还有点奢侈。 “我靠。” 由于太吃惊,张哲源突然爆出一个粗俗的口语。为了掩饰自己的口无遮拦,他转移话题说:“再来包烟,白鲨。” 那天,张哲源第一次抽烟,但是从来没有在王若华面前刻意显摆过。 时间还早,张哲源满腹心事,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敲开了陈昌旺的门,并递上一支香烟。 “不学好。” 陈昌旺批评张哲源,但还是接受了他的贿赂,点上香烟抽起来。 被陈昌旺批评,张哲源却又自圆其说:“我可是怀着一颗博爱之心,为天下的烟民分担一份危害,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陈昌旺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么能说,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了。你真应该去做律师,干建筑真是屈你的才了。” 张哲源跟着笑了一下:“就我做律师!太抬举我了。” 陈昌旺愣了一下,突然冷不丁地问:“最近五笔和盲打学得怎么样了?” 张哲源喧宾夺主:“来,你让让。” 陈昌旺座位被侵占,只好在一旁干笑,但也没忘夸奖张哲源。说:“行呀!速度还可以嘛!” 张哲源得意洋洋:“我的目标是打破吉尼斯世界记录。” 陈昌旺嘲笑他:“野心还不小!”又说要去老张志成宿舍看会儿电视去。” 陈昌旺刚出门差点儿撞上路过的江花,江花被吓了一跳。 陈昌旺笑问:“去哪啊?” 江花叹了口气:“去老张屋里看电视!” 陈昌旺很好奇:“你们屋里不是有电脑吗?” 江花假装发怒:“问多了啊!” 陈昌旺似乎明白了,然后点点头。 江花看陈昌旺办公室内有个身影,突然问:“谁在你屋呢?你不会又金屋藏娇了吧!” 张哲源也听出门外江花和陈昌旺在说话,只是听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张哲源有心事,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杂志,无聊地翻看着,并从兜里夹出一支香烟点燃。杂志上一行字突然吸引住他的眼球——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寄托着人类内心最纯真的情感。”当他默念完这句话,又灵活地敲打在电脑显示器上。盯着这行字,他却突然冷笑起来。随后又敲打下自己对这句话的评论:“不懂得去改变现实,却总是耽于幻想,可笑可笑。” 第二天早晨,张哲源从陈昌旺办公室前经过,遭到陈昌旺的质问。“张哲源,你昨天晚上什么意思?”陈昌旺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张哲源如堕云雾中,完全被问蒙了,还是第一次见陈昌旺动怒。“什么,什么意思?”他又莫名其妙地反问。 陈昌旺又忍着怒气说:“就是昨天晚上你打在电脑上的字?” 张哲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假装松了口气说:“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在杂志上看到一句话,打出来顺便评论一下,你也给点儿意见?” 陈昌旺脸上的怒容和疑惑消失了:“我没你那闲功夫,没事别乱写。”然后又转移了话题说:“昨天晚上承德队儿那女孩儿说你的性格挺倔的,水电室老丘几次让你给他擦车都没能使唤动你。” 是江花在谈论自己,还是王若华所在谈论自己,张哲源心里顿时堆积了很多问号,似乎感觉到陈昌旺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事。 “小张,快来。” 中都成公司核算室前,一个娇弱的女职员向张哲源招手,看样子还挺焦急的。 张哲源闻讯赶去,见这个女职员已经花容失色,指着花池的一角,惊悚地都说不出话来。顺着女职员手指的地方,张哲源才发现有条小蛇正在月季花下乘凉。他想,可能是工地上施工,惊扰了这条无家可归的小蛇,慌不择路才爬到了中都成公司前。 “我就在我们屋门前的花池里赏赏花有错吗?它就跑过来吓我。”娇弱的女职员跟张哲源抱怨小蛇。 只见小蛇吐着红芯,扫视着周围的人,随时可能会发起自卫的攻击。蛇属于冷血动物,虽然长相丑陋,面目可憎,但是善于捕鼠,也算有一得之功,可以说是人类的朋友。只要人们不去刻意地伤害它,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核算室前,胡秀芬胁肩累足,也向张哲源发出求救的指令:“小张,赶快把它弄走吧,太吓人了。” 张哲源从干枯的小树上撇下一段枯枝,准备把小蛇挑走,只是他刚触碰到小蛇,小蛇就猛地咬住了枯枝。困兽犹斗,何况是一条受惊吓的小蛇。 娇弱的女职员扑到胡秀芬的怀中,瑟瑟发抖,不敢再多看一眼。 江花正好路过,见核算室门前热闹,就好奇地凑过来。“干嘛呢小张?”她问张哲源。 张哲源向江花发出警告:“别过来!”说时已经迟了,江花已经俯下身来。 当看到盘踞在月季花下的小蛇时,江花就像看到魔鬼一样,惊叫着向后弹出好几步。没能及时阻止江花,而让江花受到惊吓,张哲源深感歉意:“我都说别过来了。” 张哲源刚送走了小蛇,技术室的聂俊如又叫他:“小伙儿,帮忙打桶水。” 张哲源从令如流,随口说了声ok,又做出一个ok的手势。 聂俊如装作一副吃惊地样子,夸他说:“哟,这小孩儿还会说英语!” 就这眨眼的工夫,张哲源就得到两个称呼,从小伙子变成了孩子。他无奈地摇摇头,一叹了之。 水池前,张哲源的眼睛里渐渐融入王若华的身影。 王若华拿着手机,静静地站在小路上,像是在接听电话。她凝视着张哲源,想张哲源昨夜没有准时出现,想到这就让她心里特别难受,那种感觉也不仅仅是失落。王若华又想,也许是自己太天真了,总把爱情幻想得过于单纯和完美,才会在勇敢的迈出第一步时受挫。此刻,她终于明白,张哲源不仅仅是“害怕”自己。此中滋味,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小路的不远处,陈昌旺站在办公室门口,好像也是在接听电话。 陈昌旺目瞪口呆,水池前张哲源和王若华在一起的画面真是让他有些消化不了,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不过他还是明白了张哲源昨夜在电脑上留下的那行字,无非是集思广益,想获得些帮助罢了。 恍惚间,陈昌旺感觉身后有人。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数日前和张哲源打过架的李新田。李新田和陈昌旺的表情不差分毫,也是一脸茫然,对于水池前的画面显得困惑不已。 张哲源和王若华已经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而张哲源只是王若华眼里惟一的焦点。 看着张哲源宁静的侧脸,王若华内心又是一阵阵难受,但是她绝不会因为一点点挫伤而放弃自己的初衷。当接触到张哲源的目光时,王若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视线,等再转过头来,看到的只是张哲源拎着水桶走开的背影。 平凡而忙碌的日子里,王若华频频出现在眼前,张哲源想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然而除了深思,他的确没有信心和勇气来面对这个现实,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毫无征兆。他总觉得和王若华之间会发生一些事,就像冥冥之中注定的。至于结局,他却不敢去想象,因为想象会让他忧伤,那仿佛永远是个没有结局的等待。 第20章 自寻烦恼 “张叔,张叔。” 张哲源从回忆里抽身而出,见冯烁带着弟弟杰杰给爸爸来送饭。杰杰高兴地扑到他怀中,并把一颗糖送到他嘴边说:“张叔,吃糖。” 哲源嘟起嘴,假装咬上一口。然后微笑着说:“行,张叔吃过了,你吃吧!”随后他抱起开心的杰杰,跟冯烁一起进了屋。 今天,美胜百货门市。 一段时间,一个姓袁的男子常来美胜百货门市上找冯赋林叙旧,回忆他们曾经一起在邯市工作、创业的日子。两人看似交情颇深,无话不说。空闲的时候,两人不是和六子打牌,就是下象棋,渐渐地张哲源也和这个姓袁的男子熟悉起来。大家都管这个姓袁的男子叫小袁,小袁也是邯市人,和冯赋林年龄相仿,常常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什么时候也没个正经。 这天下午,小袁又来到美胜百货门市,进门就要和冯赋林下棋。冯赋林却嘲笑小袁:“你下棋光输,谁还愿意和你下呀!” 小袁也讽刺地说:“看你都成了神仙了,赢了我几盘儿都飘起来了,好像我没赢过你似的。” 接着冯赋林提议:“那咱这样吧,输一盘五块钱,这钱咱买雪糕吃。” 小袁面不改色:“谁怕谁,不就是几块雪糕嘛!” 冯赋林讲规则:“不兴回棋,不兴赖棋,赖棋不和你玩。” 小袁同意:“行,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说罢,两人摆棋布阵,开始撕杀。 小袁的棋技实在技不如人,第一局就请大家吃了雪糕,可是不甘心失败,还要卷土重来。接着,他一边下棋一边又和哲源聊起天来。 小袁问:“张子在哪住呢?” 哲源说:“渚河路内燃机厂家属楼。” 小袁假装吃惊:“哟!冯老板以前的门市不是在那嘛!” 哲源浅浅笑了一下,不知道小袁打听自己的住处干什么。只听小袁又问:“张子那地方大不大,我在你那住几天方不方便?” 张哲源短暂愣了一下,然后大方地说:“来吧!我那两张床呢!正愁晚上没人说话呢!” 看来哲源吃这块雪糕可不白吃,吃了人家的雪糕还得补上这个嘴短。 于是那天下班,哲源是和小袁一起回去的。他还买了酒,亲自下厨炒了两个菜款待小袁。小袁好像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点也不和他客气,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正应了生活中那句幽默的顺口溜:“脸皮儿壮,吃得胖。” 小袁边吃边浏览哲源出租屋内的陈设,突然好奇地问:“张子,你怎么两台电脑?” 哲源指着其中一台电脑说:“那台是老板外甥的。” 小袁越来越好奇:“老板外甥的电脑怎么在你这放着呢?” 哲源解释说:“我住的这房子是老板外甥以前租的,东西还没拉走呢!” 小袁释然,接着又问:“这是你自己找的房子还是冯老板给你找的?” 哲源笑了一下说:“老板找的,房租老板出一半。” 小袁轻微地叹了口气,随后再次问道:“张子晚上总是上哪玩呀?” 哲源想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来邯市半年了,晚上我还没出去转过呢!” 小袁感觉很好笑:“你不怕闷发了霉。” 哲源又笑了笑,不以为然。 小袁沉吟着,随后假意奉承哲源。说:“张子不简单呀!都玩上电脑了。” 听这话,哲源心里就有些别扭了,好像自己不配拥有电脑似的。“什么不简单呀!有台电脑瞎玩就是了。”他淡淡地回应了小袁一句。 “张子常玩什么游戏?” “不怎么玩游戏,一般都是听歌、看电影。” 小袁仍问个不休,哲源也不厌其烦,有问必答。 吃过晚饭,哲源的灵感又开始在脑海蔓延,可小袁在,又不便写作。 在很多个夜晚,哲源第一次感到无事可做。他甚至有些后悔,不应该让小袁住进自己的出租房内,非亲非故的,自己瞎仗义什么。不敢大大方方地写作,他只能在手机上记下记忆深处的灵感。 第二天,哲源早早醒来,却又懒得动,直等到闹钟响起,才懒洋洋地起身关了吊扇。他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感觉到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弥漫在屋内,甚至能看到这种气息的来源——地上的烟头,熏人的皮鞋和袜子及小袁身上的汗臭味。他怀疑自己怎么在一夜之间怎么突然变得洁癖起来,还是不习惯和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总之他排斥一切强加到他生活中的气息,想从这种气息尽快挣脱出来。 时间还早,哲源匆匆洗漱后,已打算去上班。 开门声惊动了小袁,小袁眯缝着眼问:“张子上哪?” 哲源回头看了看懒洋洋的小袁:“上班走。” 小袁特别吃惊:“这么早就去!” 哲源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被小袁叫住:“张子,哪有卖早点的?给我卖点去吧!” 哲源已经有些不耐烦:“楼下就有,我直接上班走了。” “我给你钱。” “你自己去吧!” 小袁在张哲源的地方吃住,他都无所谓,可是侍候人这活儿,他真的有点不习惯,毕竟小袁不是他的老板。“走时记得把门锁好。”哲源给小袁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哲源发觉自己感冒了,工作起来感到有些乏力,四肢酸痛,好像还有些落枕,脖子僵硬得像根木头。 栗云帆见张哲源歪着脖子,于是笑问究竟。 哲源苦笑一下说:“好像感冒了。” 栗云帆很好奇:“感冒了怎么捂着脖子?” 哲源想了想说:“昨天晚上吊扇好像开大了。” 栗云帆有些纳闷:“你不会开小点挡?” 哲源不由得叹息一声:“我平常用一挡,小袁昨天晚上到我那后,直接拧了个三挡,扇了一晚上感冒了。” 看张哲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冯赋林沉思了一下说:“张子,你要是不愿意让小袁在你那住,可以让他走,不用看我的面子。” 哲源愣了一下,却还装作要强地说:“在我那住着吧,又不碍我事,那么大个屋子一个人也是住,两个人也是住。” 正如冯赋林所说,哲源从心底已经在排斥小袁,让小袁住在自己的出租房内,的确是看在老板的面子上。虽然哲源心里不乐意,但是赶朋友出门的事,他是断然不会做的,除非情非得已。 小袁又神气十足地来到门市,进门环视了一下屋内的人,哟了一声说:“今天人这么齐全,都在啊!” 冯赋林又嘲讽说:“怎么,又来请大家吃雪糕来啦?” 小袁憨笑着说:“今儿还有点事,待会儿就走。” 冯赋林挺吃惊:“你今儿倒成忙人了。” 小袁这次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找张哲源的。突然认真地问:“张子,咱住的屋子几把钥匙呀?” 哲源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道小袁怎么突然有此一问。愣了一下说:“一把。” 小袁沉吟着,看似在犹豫什么。又说:“再配一把吧!我什么时候回去能直接进屋,要不还得来门市上找你。” 哲源稍微犹豫了一下,脸上已经泛起不悦之色,却还装作无所谓地说:“配一把吧!”说着就从腰间取出钥匙递向小袁。可小袁并不接,还笑着支使他帮忙配一把,借口是不知道哪有配钥匙的。 哲源向门外呶了一下嘴:“前边路口修自行车那就能配。” 小袁又坚持说:“你去吧!回来我给你钱。” 哲源非常反感:“就这几步远,自己去吧!” 小袁又嬉皮笑脸起来,嘿嘿笑着说:“去吧去吧,有空我请你喝酒。” 哲源心里特别压抑,住自己的房子还得自己配钥匙,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虽然不愿意,但是他也没说。更让他可气的是,等把配好的钥匙交给小袁后,小袁只字不提拿钱的事,随后又借口有事,匆匆离去。哲源直翻白眼,心里苦笑,甚至有些恼怒,配钥匙这钱,于情于理也不该自己买单呀! 尽管小袁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但哲源仍然没有赶朋友出门的意思。只是在晚上的休息的时候,他适当控制了吊扇的风力,未能如小袁之意,同时也为了照顾自己。而小袁也并未觉察到什么,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几天后小袁找到了新的住处,还向张哲源炫耀,自己的住处是如何如何地好,两室一厅一卫,还有阳台,还随时欢迎他一起入住。 小袁搬家是在哲源下班的时候,还借用了冯赋林的三轮车,哲源自然是热烈欢送,一起帮忙搬东西。小袁也很大方,搬完家请张哲源吃饭,以示感谢,只是教给他一件事,让他帮忙保管三轮车,小袁这是在拿饭在堵他的嘴。又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哲源无话可说,只能心里哀叹:真是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免费的晚餐,不懂得拒绝人,总是给自己找麻烦。 第21章 孩子王 晚上八点多,美胜百货门市前。 哲源拨通了冯赋林的电话。他说:“冯哥,现在在哪呢?什么时候回来。”他知道,下班后,冯一家人去逛夜市去了,所以才有此一问。只听冯赋林说:“还得一会儿呢,什么事?” 哲源:“我现在在门市呢,三轮车没地方放了。” 冯赋林:“你住的那个地方不是有存车的地方嘛!” 哲源:“三轮车一晚上要三十。” 冯赋林:“怎么这么贵,还真把咱三轮车当宝马了。你把三轮车放邻居那先回去吧!” 哲源:“邻居说待会儿也关门呢!”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冯赋林又说:“那你在门市上等会儿吧!我和你嫂子、冯烁、杰杰在外边吃饭呢!” 通话结束后,哲源一直在美胜百货门市前徘徊,默默等候。 街道上人影渐渐稀疏,灯火阑珊,偶尔有车辆亮着大灯经过,让人感觉特别刺眼。有的商店已经关门打烊,店前一片漆黑。有的商店还在继续营业,店内灯火通明,等待着一天中最后的收获。 看着阑珊的街道,哲源从心底突然泛起一种疲惫的感觉,是生活太烦琐,还是孤独的日子太难熬,连他自己都有些惝恍迷离。为了生活拼搏,他忧心如酲般的存活在这个城市的一角,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很忧郁。 徘徊间,哲源突然感觉腰间一麻,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到。他整个人激灵灵一颤,只听一个小女生在身后说:“葵花点穴手,你动你是狗。” 哲源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小女孩儿是谁,而是口中念念有词地说:“葵花解穴手,自动解穴。”说完,他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笑了笑。 “不许自动解穴,不许自动解穴,不带这样玩的。” 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女生在张哲源面前撒起娇来,对着他又跺脚、又噘嘴、又瞪眼睛的。 哲源莞尔而笑地看着小女生说:“兴你葵花点穴,就不兴我自动解穴吗?” 小女生仍在撒娇:“我不管,反正不许你自动解穴。你要是再敢自动解穴,我就要用我的排山倒海了!”说着,小女生便学起武侠剧里郭芙蓉的掌法向哲源招呼而去。 “投降投降。” 哲源马上举起双手,表示妥协。他可是领教过小女生的排山倒海,可不敢再轻易尝试,往往不注意,就被小女生从马路边推下马路。他常常假装发怒去追,可小女生偷袭成功后,早做好了逃走的准备。他去追时,小女生早就躲进了自家的烟酒店内,在门内还对他做鬼脸、眨眼睛、吐舌头的。看着古灵精怪的小女生,他只能假装生气地说:“让我抓住,看我不弹你的脑瓜崩儿!” 这个小女生叫菲菲,十三岁,刚上初中,和美胜百货门市是邻居,居左。放学和星期天的时候,菲菲常来找杰杰玩耍,特别喜欢调皮捣蛋的杰杰;还常常让哲源帮忙挂qq,并很礼貌地称呼张哲源为张叔叔。 菲菲突然想起让哲源挂qq的事,于是责问:“今天帮我挂qq了没有?” 哲源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挂了挂了。” 菲菲又问:“挂了多长时间?” 哲源忙不迭地说“差不多半个钟头。” 菲菲满意地点点头:“那还差不多。” 看着人小鬼大古灵精怪的菲菲,哲源不由得就笑了。只见菲菲突然好奇地问:“张叔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哲源愣了一下说:“我在等杰杰爸爸呢!” “杰杰爸爸上哪儿了?” “逛夜市去了。” “冯烁姐姐去了吗?” “去了。” 哲源和菲菲说话间,美胜百货门市右边烟酒商店一个叫东东的男孩儿,突然张牙舞爪地向他招呼了过来:“张哲源,看我的降龙十八掌!” 哲源惨叫一声,假装中掌,一手抚摸着伤痛的胸口,一手做招架状。这个叫东东的男孩儿不依不饶,对他又是一阵猛打。随后又紧跟来两个小女孩儿——大一点的叫李梦,是姐姐,小一点的叫华华,是妹妹;妹妹华华对着哲源也是一阵猛打,上用拳打,下用脚踢,姐姐李梦只是站在一旁微笑着,毕竟比七岁的妹妹大几岁,懂事了。 菲菲在一旁咯咯地笑个不停,不但不出手搭救,反倒拍手称快:“看到了吗,梦梦、东东、华华都是我的兵,以后你要是再不听我的话,我就叫他们揍你,还有燃燃、乐乐,丹丹。” 对于这帮孩子,哲源总是束手无策,只能无条件投降。他见东东也好奇地问:“张叔叔,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呀?” 哲源眨了眨眼睛说:“一会儿就回去。” 不远处食品店前,菲菲口中的那个叫燃燃的小女孩儿,看着其他的孩子在和张叔玩耍,只想跑过来加入其中。可小女孩儿还得看守自家门市,不经父母的允许,是不敢擅自跑出来玩的。燃燃的弟弟乐乐看到哲源后就高兴地跑了过来,扑到他的怀中,亲切地叫着张叔叔。 哲源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身边常有一大帮孩子围绕,孩子们都亲切地称呼他张叔叔,但是却把他当作一名玩伴来看待。半年来,幸亏有这帮孩子陪伴,使他忘却了不少烦恼和苦闷,他很庆幸能遇到这帮孩子,也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玩”。 孩子们一个个都回家了,剩下张哲源自己依然在美胜门市前徘徊。只是走的时间长了,他感觉有些累了,就索性趴在三轮车上休息,渐渐地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哲源在睡梦中被人叫醒。 “张子,睡着了?” 哲源猛得睁开眼睛,顾视左右,见冯赋林和女儿冯烁出现在自己身旁。他慌忙下车,有些急欲离开的样子:“冯哥回来啦,那我走了。” 在转身的瞬间,哲源又转了回来,因为他还要把三轮车推进门市内才可以离去。而冯烁见哲源回来于是就笑了笑,不知道这个叔叔在这个夜晚怎么突然毛毛躁躁的。 美胜百货门市前有两级台阶,要把三轮车推上去有些费力,基本上要靠抬,哲源平时都感觉到吃力。他记得春天时,刚到美胜百货门市不久,一次下班冯赋林和六子都不在,他把三轮车推到台阶下,准备靠一己之力把三轮车鼓倒上去。当他回头,发现漂亮的冯烁早已经做好推车的准备了。 只是回眸的瞬间,哲源似乎捕捉到感动的画面。因为冯烁帮他,他心里突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了。 冯烁帮忙,哲源的确很感动,他也懂得怜香惜玉,哪舍得、哪肯让冯烁受累,于是对冯烁说:“我来抬,你扶着车把。” 两人合力把车推进屋后,出现了惊险的一幕。 冯烁踩着屋内一张红色的小铁桌准备攀沿出来,没料想竟然踩跐了。哲源想上前救助,已然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冯烁从小铁桌上滑落而无能为力。 栗云帆上下打量着女儿,惊讶地说:“烁烁,你干啥呢,把桌子踢翻?” 冯烁并没有摔倒,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愣在原地,花容已经失色,一时还显得有些魂不附体。 哲源关切地问:“碰到没有?” 冯烁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地说了声没有,接着又抱怨妈妈:“俺妈,你不先问我有事没有,倒怪我把桌子踢翻。” 第22章 两肋插刀 一个傍晚,一男一女来美胜百货门市上拜访张哲源。 男子叫靳大国,和张哲源在建筑上曾是工友,两人关系一般,也没有太多的交往,只是曾经在建筑上同甘共苦过。女子是靳大国的对象,十八九岁的样子,看上去比靳大国的年龄要小很多。 靳大国说明来意,想在邯市安定下来,让张哲源帮忙找份工作。哲源满口答应,显得非常热情。 太阳已经落山,到了哲源下班的时间。 这时,只见一辆三轮摩托车满载货物缓缓地停在了美胜百货门市前。又见司机憨笑着下了车,跟张哲源打招呼。摆了下手说:“走老乡,库房卸货。” 哲源走上前,看表情有些怒气冲冲的。然后不耐烦地说:“老乡啊!说你多少回了,送扑克别这个时候来。早不来,晚不来,就我今天来了两个朋友,你偏来这凑热闹,今天这车货你自己卸吧!” 冯赋林急忙从门市内走出来跟张哲源说好话:“张子,你看人家把货都送来了,再叫人把货再拉回去呀!今天晚下会儿班,让你两个朋友在门市上等会儿。” 司机憨笑着还在等待哲源同意,哲源虽然气鼓鼓地,但也没再说别的。只是他扭头一看,见靳大国的对象苗苗在陪杰杰玩耍,不由得就笑了。 一家家常菜馆内,哲源给靳大国和苗苗两人接风洗尘。 哲源和靳大国一边喝酒,一边叙旧,说到过去,两人都特别感慨,仿佛那都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事。 靳大国说:“哲源,几年不见你瘦了。以前你在我的眼里挺壮实的啊!现在怎么过得这么沧桑。” 哲源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笑着说:“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啊!现在挺好的。” 靳大国回忆说:“比前年夏天咱们在唐山干建筑的时候瘦多了。那时候那么热,我们都光着膀子干活,那干劲儿一个顶俩。” 哲源认真地听着,仿佛看到了曾在唐山打工的艰苦岁月。然后跟靳大国一起回忆当年。饶有兴趣地说:“还记得那场大雨吗?把咱们宿舍给淹了,结果这蛇呀、青蛙呀、鱼苗都游进来了,弄得咱们跟难民似的 ,又到二楼避难。” 靳大国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看似感慨良多:“真不知道以前那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要是让我干建筑,我一天都受不了。”笑了一下又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三年,去年你在哪了?” 哲源愣了一下,看似有些疲惫了:“去年?去年去东北富锦了,差一点儿到俄罗斯。” 靳大国有些惊讶:“你真能跑,跑那么远,没带个俄罗斯姑娘回来啊!” 哲源突兀地笑了一下:“俄罗斯姑娘没碰到,倒是在富锦见了不少明星。像毛宁、张国强、董文华、韦唯、盖恒等明星可多了。特别是毛宁一上场,下边的人都快叫疯了。” 靳大国故作吃惊地问:“你没和毛宁合唱一首?” 哲源兴致高昂,仿佛还在演唱现场。又带着夸张的表情说:“唱了,毛宁在台上说——下边会唱的一起来,结果下边都嗨翻了。” 两人越聊越投机,苗苗只是微笑着在一旁静静地聆听,偶尔吃一口菜,喝一口露露。” 哲源还清楚地记得,和靳大国认识就是因为一瓶露露。当时两人初次相识,靳大国就大方地丢给他一瓶露露。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是很少买饮料之类的饮品的,有时甚至连一瓶矿泉水都不舍得买。别人对他好,他会铭记在心,总想以涌泉相报。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靳大国突然收敛了笑容,客气而真诚地说:“三哥,这次来给你添麻烦了。” 哲源啧了一声:“看你这说的是哪的话,跟我还客气。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欢迎。还有,叫我哲源,叫什么三哥,我听得别扭。” “三哥,春天那时候借你的钱,现在还不了你了。” “越说越远,提什么钱,生分了吧!现在我又不缺钱花,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说。” 哲源越是仗义,靳大国就越显得无地自容:“三哥,这些年我在外边白混了那么多狐朋狗友,一提到钱都说没有。看着平时都挺仗义,搁上真事儿都他妈的装起孙子来。” 哲源沉默了,一时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朋友。短暂愣了一下他才劝慰:“行了行了,都过去的事了,咱们说点高兴的。” 当晚,靳大国喝多了,哲源就把他们安排到了自己的住处。之后,他就去小袁那借宿了。 靳大国和苗苗休息好后,第二天下午又来到美胜百货门市,和张哲源打招呼说,要去找房子租住,顺便看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张哲源叮嘱他们说,找工作和房子别太相信中介,建议他们可以在赶集网上找,省得他们东奔西跑。 靳大国显得很感动,言听计从,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苗苗绷着嘴,似乎也很感激。可到傍晚的时候,两人却失望而归,房子没找到,工作也没找到,情绪很沮丧。 张哲源给他们带来了一份希望,帮小苗苗联系了一份送货的工作,于是就带着小苗苗去面试。 一家经营纸巾的商店内,哲源在和商店老板商谈工作的事项和待遇。 商店老板说:“咱这工资每月一千,管吃住,半年以后还可以涨工资;平时跟着货车到下县送货,一天一趟。” 哲源考虑了一下,替小苗苗委婉拒绝了这份工作。他想到小苗苗到下县送货,每天就要和靳大国天隔一方,劳燕分飞。最关键一个女孩子跟车到下县送货,又有谁会放心得下。 他打电话又帮靳大国联系了一份工作,可是工资微薄,根本负担起两人的日常生活。 这天晚上,靳大国和苗苗还是住在哲源的出租房里,而哲源还是在小袁那借宿。起初,靳大国和苗苗要去住旅馆,不愿再打扰哲源的生活,而哲源执意又把两人留在了自己的住处。让哲源没想到的是——在小袁那借宿两晚,竟然被电风扇吹感冒了。他不敢想象,自己的身体竟然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了。 为朋友两肋插刀,哲源做到了,也正如栗云帆评价的那样。 其实,春天靳大国向哲源借钱的时候,起初哲源也犹豫了。他知道这钱一旦借出去,再开口要就难了,毕竟现在这世道借钱的爷爷,要钱的是孙子。但是听到靳大国和苗苗山穷水尽的惨状,他心一酸就把钱借出去了,其实他还是注重曾经那份友谊的。 为给朋友寄钱,哲源专门请了一晌假,跑了好几家银行才把钱寄出去。打车费,手续费都是他自己出,为朋友他也算是无怨无悔,因此才得到栗云帆的赞赏。 为给朋友介绍工作,哲源又开口向六子求助,六子答应帮忙,还特地跑到美胜百货门市,接见靳大国和苗苗。 张哲源喜上眉梢,感觉身心一下轻松了很多,能够帮到朋友,他也感到快乐,于是马上向靳大国打电话。 很长一段忙音后,他听靳大国在电话里说:“喂,三哥,什么事?” 听靳大国还在打着哈欠,好像是刚睡醒,于是哲源皱起了眉头。问:“怎么,刚睡醒?” 靳大国在电话那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要是不打电话,我现在还睡着呢!” 听这话,哲源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同时还有些发怒。说:“亲戚啊朋友,你可真能睡,现在都几点了,忘了咱来邯市是干什么来了,咱不是来度假和旅游的。” 靳大国又唯唯诺诺起来:“行行行,吃了中午饭就去找工作。” 张哲源轻叹了口气:“你现在就过来吧,我又给你们两人找了份工作。” 约莫半个小时后,靳大国和苗苗赶来。 哲源马上把两人引荐给六子,客套地说:“这是六哥,在市棉厂给你们两人找了份工作。” 靳大国马上掏烟,显得特别高兴。六子又详细地向两人介绍工作事项,并约定第二天中午去市棉厂面试。 冯赋林坐在柜台前一直没有说话,等六子和靳大国、苗苗走后,这才跟哲源闲聊起来。 冯赋林问:“张子,这就是春天跟你借钱的那个朋友?” 哲源点点头:“是,在山东混不下去了,又跑到邯市来了。” 冯赋林沉思着:“估计这回他们还得向你借钱。” 哲源简单笑了一下,想冯赋林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他却绕开这个话题,平静地说:“这俩人也真是多灾多难,家里大人反对,就商量着跑出去了,身上都没带多少钱,在外边没多少天就把钱花光了。” 这时,栗云帆躺在躺椅中好奇地问:“这个女的看着还小着呢,也就十七八岁,怎么会喜欢上那个男的,那个男的可比她大多了。” 张哲源笑了一下说:“这事不新鲜,在我们村有个男的都四十多了,老婆孩子都有了,又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跑了。” 栗云帆也笑了,而且很惊讶:“你们那新鲜事儿还不少呢!” 不止栗云帆对靳大国和苗苗这对恋人感到好奇,星期天的时候,冯烁见到两人也很吃惊,也看出这两人的年龄相差悬殊。于是冯烁也向哲源打听靳大国和对象苗苗的事,弱弱地问:“那两个人是你们那儿的?” 哲源扬起嘴角笑了笑:“是,我们那的。” 冯烁很好奇:“那个男的好像比那个女的大呀!” 哲源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嗯,是。” 冯烁又问:“大几岁?” 哲源想了一下说:“差不多大八九岁吧!” 冯烁愣住了,然后带着神秘的笑脸赞美说:“小两口儿为了神圣的爱情私奔了?” 哲源笑了笑,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靳大国和苗苗的恋情,于是点点头:“私奔了!” 冯烁笑眯眯的,像个孩子似的不谙世事,却又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只听她单纯地说:“如果要是我找对象,那个男的要是比我大,他必须得养得起我。” 哲源瞠目结舌,不由得笑起来,想冯烁怎么会有如此单纯可爱的想法。然而爱情不是因为谁养得起谁才在一起,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靳大国推脱了六子介绍的工作,说棉厂车间噪声太大,适应不了那种聒噪的环境。之后,两人又找了几份工作,不是嫌工资少,就是嫌工作不如意。这让哲源非常气愤,看来靳大国真是带着情人来邯市度假的,都山穷水尽了还不知道努力,仍挑三拣四。他想,如果不让两人感到现实的残酷,两人是不会认真对待生活的,于是他以感冒为由,“残忍”地下了逐客令。 靳大国本想在哲源的住处再多住一晚,说第二天找到房子就搬。可哲源没有同意,说自己一直感冒,不想在朋友那借宿了。然而看着靳大国和苗苗脸色都沉下来,哲源真感觉自己有些绝情了,毕竟于心不忍。但是他横下心来把两人送到了旅馆,又请两人吃了顿晚饭,也算是表示歉意吧! 果然,第二天靳大国和苗苗就找到了房子租住。正如哲源所想,不给两人施加压力,两人就不知道努力,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只是靳大国又开口向哲源借钱。 俗话说,这借钱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可朋友张了口,哲源也不好意思拒绝,深知他们也有难处。于是又解囊相助,只是他没借给靳大国那么多。他怕给他们太多经济上的资助,从而滋生长期依赖别人的心理。 下了班,哲源又去两人的住处探望。靳大国和苗苗把他当作上宾一样对待,端茶倒水又递烟的,两人左一个三哥又一个三哥地叫着,叫得他都有些拘束了。 哲源本以为两人找到房子后,就会努力地去找工作,可没过几天,靳大国和小苗苗竟离开了邯市,南下去广州了。他苦苦一笑,想两人东奔西跑的到邯市折腾自己一遭又何必呢! 第23章 许愿 这天,客户老刘像往常一样来到美胜百货门市,和哲源、六子说笑了一番,然后取了些货就走了。当傍晚冯赋林回到门市查看帐目的时候,发现帐目清单上有一样货品价格不对。于是问六子:“这个二手扑克货单是你写的,还是你嫂子写的?” 六子看了一下,有些郁闷地说:“我写的。” 冯赋林责怪说:“你怎么按两毛五往外开?二手扑克一直是三毛五。” 六子解释说:“老刘说两毛五。” 冯赋林突然发怒了:“放屁。”见六子脸色沉下来,他才意识到口不择言,于是又掩饰自己的错误,补充了一句说:“老刘他放屁。” 虽然冯赋林想极力掩饰自己的口不择言,但话一出口,已经是覆水难收。六子站在一旁,表情很复杂,显得很难堪。哲源就坐在门口,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心底只感到一阵阵凉意。他不敢相信,冯赋林和六子可是从小玩大的朋友,两人之间怎么会发生如此言语过激的事,难道这就是老板和员工之间不可改变的分歧吗? 一个星期后,六子准备辞去在美胜百货门市的的工作,说市棉厂已经正式复工,想专心地在棉厂工作。冯赋林却变脸说:“六子,你不仗义呀,说走就走,一点找人时间都不给我?咱俩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张子还给我一个月的找人时间呢!” 六子无语,又在美胜百货门市待了几天,最终还是离开了。 早晨,内燃机厂职工家属楼。 窗外小雨纷飞,梧桐树叶上湿漉漉的,凝聚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当梧桐叶无法承重时,水珠便滚落而下,落到地上的水洼中,点缀出朵朵美丽的水花。 经典的诺基亚手机铃声在屋内响起,哲源撇开窗外的雨景,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是老板冯赋林打过来的。他知道,这个时候老板打电话是通知他这天休息的,于是他按下了接听键,说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不用上班,哲源感觉白天的生活孤寂起来。在美胜百货门市工作半年,他很少请假,邻居都说冯赋林找到一个好员工,不请假,不回家,不缺勤,早出晚归。 哲源无事可做,只好从抽屉里翻出尘封的日记,用心浏览着曾经那些快乐的记忆,往事又一幕幕浮上心头…… 过去,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内。 张哲源手持铅笔在纸上沙沙地描绘着什么,特别专心。原来他正在尽自己的皮毛之学素描王若华的肖像,而且整个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只需再落下点睛之笔,一副他自认很得意的杰作便可横空出世。屋内墙角摆放着一台老式的格力空调,不时为他送来阵阵凉风,尽管如此,他的额头上还是汗津津的。 倏忽之间,映照在屋内的阳光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光线一下暗淡了下来。 张哲源打开房门,终于迎来了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场雨。 一时间,整个世界风起云涌,惊沙坐飞,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风云从哪个方向袭来,便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吞没了。 之前,张哲源见王若华和她的上司王建东一起步行外出,也并未见两人回来。 风雨交加,王若华现在在哪,是不是已经找到避雨的地方?一丝酸楚掠过张哲源心头,隐隐约约的让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担心,而且连王若华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明白自己的心绪,只是找不到担心的理由,也许根本不需要理由。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到一刻钟,风停雨住。 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张哲源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王若华的肖像。他觉得王若华的面孔太熟悉了,也不是因为天天相见,用似曾相识也难以形容他大惑不解的心情。他又把生命中遇到的女孩子过滤了一遍,结果还是茫无头绪。 既然找不到答案,张哲源也不再去冥思苦想。他把王若华的肖像锁到抽屉里,像珍藏日记一样珍藏了起来,这是他心里惟一的秘密。 礼拜天,中都成公司只有五六个人在值班,张哲源风卷残云般的结束了工作,之后就冒出个古怪的念头——他想去爬山。 爬山是张哲源的爱好之一,从前因为工作忙,或种种原因,他一直没有机会去实践。客观地说,是他的爱好太不切合实际了。平原生平原长的他,总幻想着有一天能爬一次山,登上山顶鸟瞰世界,或者再尽情地吼上几声,那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了。然而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命运就将他和一望无际的原野紧紧联系在一起,从未曾有分割。久而久之,他未能实践的爱好就成了心头寄存的夙愿。 前沙峪村向西有山,向北也有山,张哲源目测着两个方向的山头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向西还是向北,他果断做出了选择,登上借来的自行车向北开拔而去。 张哲源快马加鞭趱进了一个小时的行程,黑青色的山头已能一目了然。按照他的估算,应该到达山脚下了,可高傲的山头仍可望而不可及。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张哲源必须为自己错误的估算买单。 烈日炎炎,热浪一浪高过一浪,张哲源只感觉口干舌燥,眼冒金星,急需水份来补充身体所消耗的能量。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想要买瓶矿泉水喝都极其奢望。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上帝在路边的车辙里给他预留了些雨水,这是他想到达目的地的惟一指望。 张哲源下车,单手取水喝了几口,顿感舒适无比,如同喝的就是玉液琼浆。水源并不卫生,他适可而止,可不敢贪嘴。补充了能量,他登上自行车继续赶路,刚行进了十几米,脚突然登跐了。他想,可能是车链子断了,登山的计划恐怕要搁浅,还得推着自行车返回。 霎时,张哲源的心情从高岸跌入深谷,任由自行车的惯性把他往前载了一段距离才停下。然而他只是被自己骗了,自行车只是掉链子了而已。 登时,张哲源又喜笑颜开,重新燃起破灭的希望。 一路风尘仆仆,张哲源赶到山脚下时,几乎已经精疲力竭,但是他征服高山的信念和欲望并未削减。山上没有路,满山遍野都是荆棘和野草,他披荆斩棘,硬是趟出了一条路。荆棘挂破了裤子,刺破了他的皮肤,他都浑然不顾,咬着牙一直坚持往山顶爬。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哲源历尽艰辛,最终攀上了山顶。不切实际的爱好总算实践,多年的夙愿终于得偿,可他心里又寄存了新的愿望。面对层峦起伏、绵延不尽的山脉,他许下了最美好的心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当天,张哲源在他的日记里这样记录: 有一个女孩子是那么漂亮,无法爱上她是我长久以来的忧伤。 是天不作美,我不能爱她,没有勇气爱她。苍海一栗,人微言轻的我根本不敢面对和接受这个现实,取与舍之间,我不知所措。 其实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我至今还不知道,她只用眼神征服我。 几个月来,女孩儿一直很注意我,当然我也很喜欢她的,但有时难免会露出痕迹。上次偷偷地看人家女孩儿的办公室,被女孩撞了个正着,好尴尬,想想就觉得脸蛋儿发烧。不过,心里还是感觉美滋滋的,有意思。 有时,我也在希望,比翼双飞是我偶尔的幻想。尽管不知道结局会如何,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我不甘心,不想听凭命运的摆设,如果有缘份,我也会争取的…… 这篇日记的记录时间是2004年9月1日。 第24章 耽于幻想 一连几天,太阳躲在阴云里不肯露面,天空时不时地还会飘起一阵细雨。 这天早晨,微风吹拂着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小雨滴零乱地落下。炎热的夏季里,这样凉爽的天气还是倍受人们喜欢的。 张哲源则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明媚的太阳,就像每天看到王若华的笑脸一样。他希望有太阳的日子,希望每天都是笑脸。 好难得见到王若华,张哲源躲在会议室的门后,偷偷地看着美丽的女孩儿在水池前梳洗,心里高兴得无可比拟。而王若华是看不到他的,不过会议室虚掩的房门已经暴露了他的藏身之地,已经不止这一次了。 一会儿后,王若华的身边就多了一个人,就是曾和张哲源打过架的李新田。李新田仪表堂堂,堪称一位玉树临风的帅哥,可张哲源看到他就觉得讨厌,打心底反感,也并非把李新田当作“情敌”。 平常王若华总会往中都成公司扫上一眼,也就是张哲源的藏身之地,特别是有异性接近她时。这是王若华的习惯,也是张哲源引以为豪之处。可是这一次,张哲源却没有捕捉到王若华“诱人”的目光。 张哲源感到一股凉意从心底慢慢升起,逐渐又蔓延到全身。他心神不宁,魂飞天外,不敢想象“情敌”竟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他惴惴不安,继续关注王若华,希望王若华能够看自己一眼。 水池前,王若华和李新田有说有笑,旁若无人,会议室门后的张哲源黯然伤神,患得患失。 此时,张哲源并不想把王若华“据为己有”,他在乎的只是王若华的一个眼神,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令他心醉魂迷的感觉。张哲源痛苦、郁闷,感觉若有所失,用头轻轻撞击着墙壁,期望有奇迹出现。然而自始至终,王若华都没有投来她“诱人”的目光。 张哲源在打扫会议室时,发现从来没打开过的柜子里存放着一台电脑,希望能学些电脑知识的他如获至宝般兴奋。他盘算着应该找陈昌旺去,可以获得些帮助。 能交上陈昌旺这样的知识分子做朋友,张哲源认为真是有点高攀了。刚认识的时候,彼此都很热情,互帮互助,说理想谈未来,莫不欣喜。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局势的变化,陈昌旺终于打败了工作上的对手,名正言顺地胜任了经理秘书一职。从那以后,张哲源就觉得和陈昌旺的友谊变质了,不再有往日的温度。 为了学习电脑知识,张哲源决定再一次打扰陈昌旺。 陈昌旺手头上还有些事要做,虽然有些忙,但还是来了,应该还念及着昔日的友情。 “昌旺,这台电脑还能用吗?” 中都成会议室内,张哲源指着一台老式电脑问陈昌旺。 陈昌旺看了看,似走马观花般欣赏后,给出了答案:“这电脑缺些东西,cup知道吗?” 张哲源听得满头雾水,陈昌旺好像也懒得解释,急欲离开。 送走了敷衍了事的陈昌旺,张哲源沉默了,不敢相信他们的友情竟如此简单。 忙完工作,张哲源就去水电室找丘守业聊天去了。 丘守业又在夸奖张哲源了,微笑着说:“小伙子,听王虎城说,你最近学习很用功,常常晚上在会议室看书。” 张哲源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宿舍都是三十六伏的电压,灯泡儿暗的啥都看不到。” 丘守业仍赞不绝口:“行,有上进心!王虎城都对你刮目相看了,这打扫卫生是不是有点儿屈你的才了。” 张哲源倒是很谦虚:“没有啊!我以前是工地上干活的,能进公司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小才大用了。” 见张哲源很谦虚,丘守业倒是很满意:“那你知道我以前是干嘛的吗?” 张哲源笑了一下:“不知道。” 丘守业坦白地说:“我以前也是在工地上干活的,天天拿着铁锹挖大沟,挖了埋,埋了又挖。” 张哲源又摇头笑笑:“看不出来。” 丘守业不经意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略有所指地说:“靠劳动挣钱不丢人,别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你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 张哲源当然明白丘守业说这番话的寓意,无非就是指自己和王若华的事,人不分高低贵贱,不可妄自菲薄。 两人说话间,水电员王晋成推门而入。 见张哲源在,王晋成开口就说:“小伙子也在啊!老丘又在夸你了吧!” 张哲源故作惊讶状:“哟,这都让王工猜到了!” 王晋成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当然,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猜的到。肯定又在夸你胸怀大志,有理想,有抱负,前途无量了吧!” 张哲源诙谐地说:“何‘量’之有?光亮的亮吧!” 王晋成向张哲源伸出大拇指:“小伙子不简单,若干年后,肯定是个大人物、大老板。” 几句赞美的话入耳,张哲源好像就有些飘飘然了,尽管他知道王晋成是逗乐子,却还是有些无法按捺自己的虚荣心。“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大人物,当什么大老板,只想做自己的事,做自己的老板。”他天真地描绘着自己的未来。 丘守业对张哲源这句话好像有些失望,给出评价说:“不切实际,好高骛远。” 王晋成也指出观点:“小伙子,现实点吧!” “是呀!现实是残酷的,不同情于弱者。”张哲源的话语已经有些不可一世。 “是嘛!” 这时,陈昌旺笑眯眯地从水电室门前经过,听到张哲源的话就突然停下脚步。 张哲源心头一颤,猛然惊醒,这才察觉自己还没有完全摆脱虚伪的阴影。他只感到可怕,并为自己天真、不可一世的话而惭愧。 张哲源闲着无事情可做,于是就回生活区找老谭聊天去了。谁知不凑巧,碰上了生产经理陈会京。 陈会京搔着光秃秃的大脑袋,迈着大步从老谭宿舍前走过。当留意到屋内还有一个人,陈会京就退了回来,并向屋内吼叫:“张哲源,上班时间你不在公司,瞎跑什么?” 刚晴了天,一个落雷仿佛又在耳畔响起,张哲源战战兢兢,不知道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只见陈会京又板着脸说:“去,把我屋里那几件衣服洗洗,再瞎跑扣你工分儿。” 寄人篱下,也只好任人摆布,张哲源自我安慰着,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抱怨。他一边洗衣服,一边遥望着王若华的办公室,觉得心里也挺惬意的。 远远地,张哲源看到中都成公司的佟工进入了曲阳三建生活区,并冲自己喊:“小张,经理找你呢!不知道什么事。” 张哲源应声,随公司的佟工而去。 每每走出生活区,张哲源第一眼便会看向王若华的房门,可以说和王若华心有灵犀,已经养成同样的习惯。王若华的门窗上帖着蓝色的窗花,是整个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内最绚丽的色彩,没有人不留连;尤其是在夜晚的时候,张哲源感觉那道绚丽的色彩仿佛就是自己生命中的灯塔,前进的方向。他一直喜欢蓝色,在他看来,蓝色是心中闪烁的希望,是自己心里的一个梦。 碰巧,张哲源刚走出生活区就看到王若华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王若华一如既往地顾视左右,在发现自己后就带着笑脸走了过来。不过这次照面,他看王若华还是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只是笑脸迎人。 “干嘛去呀?”张哲源带着一丝笑意先开了口。 “没事儿。”王若华喜笑颜开地回答他。 在王若华面前,张哲源看似举止从容,处之泰然,其实都是在强作镇定。他一路屏声息气,几乎窒息,与王若华擦肩而过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并又回头看了看。“谢天谢地,说话没有变调儿。”张哲源在心里祷告。 此时,张哲源已经完全陶醉在王若华的音容笑貌中,不觉神魂颠倒,仙仙欲飘,就如同饮用了美酒佳酿。 他在那天日记里只记录着这样一句:今生今世我只爱你的笑…… 第25章 违心的决定 中都成公司前,经理乔蓝祥已经等候在班车前。 见张哲源走来,乔蓝祥忙走上前说:“本来上午让司金升去总公司送油漆的,但是他临时有点儿事,下午小张只好辛苦一下了。” 见乔蓝祥很客气,张哲源爽快地答应:“没事,应该做的。” 两人说着话,和司机一起把路边的油漆搬上了班车。临走,乔蓝祥又叮嘱司机路上注意安全,再次和张哲源客套了几句。 公司总会给张哲源安排一些琐碎的事情做,比如帮领导擦车,给领导打水,有时还跟着班车外出买东西,份内之事他一般很少推辞。张哲源送油漆回来后,王虎城又带领他执行新的任务了。 中都成公司前的排水沟已经被汽车碾压得堵塞了,污水横流,权宜之计只能临时挖一个排水坑。 张哲源的工作地点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右前方,小路的对过,也正好是江花和王若华的门前。他的具体任务是清除路边的荒草,排水坑必须是两米见方。按照王虎城的吩咐,张哲源先锄草,没有锄头和镰刀他就用铁锹代替,这是真正的斩草除根。王若华发现张哲源后,就在小路上走来走去,一会儿的功夫,其他男同事就过来搭讪了。 一个帅气的青年看张哲源在用铁锹锄草,心疼地说:“多可惜的草儿呀,长得正旺呢!”张哲源只当没听见,仍舞动铁锹向杂草招呼,无家可归的蚊子便仓皇逃命,只得去寻觅新的住所。 三杉新新家园工程内的土质特别坚硬,还夹杂着砖头和石块,张哲源都动用了镐头,还是收效甚微。在挖坑期间,王虎城还给他找了个帮手。这个帮手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施工队的工人,姓吕,东北人,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张哲源管他叫老吕。 “小伙子,在这干活挺美。” 老吕笑呵呵的跟张哲源说,而且若有所指。 张哲源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美,美什么?” 老吕故意皱起眉头,为张哲源的话感到不屑:“小伙子装,接着装。在这干活儿守着俩美女多养眼,你不美我美呀!” 张哲源看似惭愧地笑了笑,笑得底气全无。 老吕向江华和王若华的办公室努了一下嘴,又说:“就屋里那个小姑娘,那是我们队儿上的会计,那可是我们承德平泉队的一支花。有性格着呢,一顿饭能喝一瓶啤酒呢!” 说王若华会喝酒,张哲源是半信半疑,要说张哲源近水楼台赏花赏月,他还真没那么堂而皇之,最多就是用眼睛的余光感受一下。小路的对面就是王若华的办公室,只要抬起头就可以欣赏到佳人,但是两天来,张哲源一直约束着自己的眼睛,不允许自己有半点越礼之处。一条小路似乎划开了他和王若华之间的距离,犹如一座无形的城墙把他们阻隔为两个世界的人。 两天来,也只有王若华不时地出现在小路上,拿着手机在门前转来转去,有时在水池前洗漱,张哲源自然而然会抬头看过去,只是看上一眼便继续埋头干活。 水池前,王若华正在冲洗水果,帅气的男同事又悄悄地来到她身后,趁她不注意,抢走一只洗好的桃子而得意洋洋。 “讨厌。” 王若华面带红晕假装生气,语若流莺声似燕。 心上人的声音犹如天籁,面若桃花,就像壁画里的美人儿一样。一时,张哲源再次被王若华的音容笑貌感染了。 江花从屋里走出来,向王若华喊:“小华,该吃晚饭了。” 江花来得突然,而且声音发嗲,张哲源根本没听清她的话。但是他看得出来,那是在叫王若华的名字。真希望江花能再喊一次,就可以知道王若华的名字了,张哲源全神贯注,却见江花向自己走来。 江花走过来关心地说:“小张,这么热的天,歇会儿再干嘛!非要今天干完啊!” 张哲源舞动着镐头,边刨边说:“早晚都是自己的活儿,早干完早解放。” 江花的声音又嗲起来:“那也不能不要命啊!” 张哲源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这离命远了,我哪有那么娇贵!” 火热的天气里,总算有人关心张哲源了,江花如此,王若华更是可想而知的。 江花接着说:“你一开始在我们门前挖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队儿上的工人呢!” 张哲源认真地说:“本来就是队上的一名工人。” 王若华默默地站在江花身后,有些纠结地看着张哲源,只是手中的啤酒瓶渐渐引起张哲源的注意。 一丝好奇掠过张哲源心头:“她真的喝酒吗?”但是这跟他喜欢王若华无关。 太阳已经落山,空气凉爽了许多,张哲源汗流浃背后,枣红色的t恤上已经溻出了世界地图。 这时,陈昌旺走了过来。好奇地说:“张哲源,两天了,这坑还没挖完?” 张哲源听出陈昌旺话中的嘲讽之意,于是笑了一下说:“来,你也挖两锹,体验一下生活。” 陈昌旺从容地下了坑,好像对体验生活很感兴趣,尤其在王若华的视线内。他接过张哲源手中的铁锹,准备大显身手,谁知蹬了两锹只蹭破点儿地皮。陈昌旺自信的笑容消失了,显得有些惊讶,似乎不相信自己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他又用力蹬了两次,铁锹还是未能深入地层,只得放弃。 “晚上一起去吃饭。” 陈昌旺留下一句话,然后丧气地走开。 依然是安宁祥和的沙峪广场,优雅的花园餐厅内,张哲源和陈昌旺还是相对而坐。餐桌上摆满了空酒瓶,几盘菜所剩无几,两人只是喝酒吃菜,好像没有了共同语言。偶尔,张哲源也找些闲事来谈,陈昌旺也只是漫不经意,敷衍了事,晚餐便在无言中结束。 两人散漫地走在喧嚣的前沙峪村,沉默寡言,好像他们的友谊已经名存实亡。最后,还是陈昌旺开了口,说:“上次和你打架的那个李新田很虚伪,我很烦他,确切来说是不喜欢和他交往。” 张哲源终于明白,陈昌旺还是在乎夕日的友谊的。同时也是在暗示他不要学得那么虚伪,否则会招人烦,惹人厌的。他对陈昌旺说:“是人都有虚荣心,虚伪来的时候,你想挡也挡不住。” 张哲源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又说:“昌旺,最近我遇到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我这也没奢望什么,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奇迹,可我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直觉告诉我,这事儿是真的。可我也知道,什么是自知之明。” “张哲源,要看清自己,认清自己。”陈昌旺突然给张哲源来了一记当头棒喝。 张哲源不明白,自己还没说什么,陈昌旺为什么会有如此过激的语言和情绪。顿时,他心底感到无比的失落,本来想指望陈昌旺能鼓励自己一下,勇敢面对所发生的奇迹,结果却适得其反。张哲源反倒觉得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浇得他通体冰凉,心中孕育的希望火苗在一瞬间覆灭了。他甚至听到世人不屑的讥笑声,对自己指指点点、冷嘲热讽,现实使他再次感到茫然。 “是的,要看清自己,认清自己。”张哲源已经开始沮丧了,“第一,我个子不高。第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话说到这,两人又沉默了,仍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终点也许是宿舍。 “做为朋友,也许我不该这么说。”陈昌旺为自己刚才唐突的话语表示歉意,“但是这是现实,张哲源,你必须面对。”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夜已深,三杉欣欣家园工程早已进入静谧状态。 曲阳三建生活区院内,张哲源一直在徘徊。陈昌旺的话击碎了他心中的梦,使他身心突然空虚起来,一时倒有点百无聊赖。黑暗中,他远远地注视着王若华的门窗,那扇还在闪烁着绚丽色彩的门窗。他在默默地说服自己,心中所期望的美好跟自己的生活是格格不入的。 徘徊良久后,他最终做出了一个违心的决定——放弃。 第二天早晨,张哲源在水池前遇到陈昌旺,并向他道了一声谢。 陈昌旺莫名地笑着:“谢我什么?” 张哲源脸上闪过一丝牵强的笑容:“总之谢了。!” 自从和陈昌旺共进晚餐后,张哲源一反常态,面目和举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把长发剪了,留了个平头,陈昌旺直说他的发型难看。然而滑稽的是——他走路的姿势也变得大摇大摆,特别是从王若华门前经过时,还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样子绝对令人触目惊心。其实,他这是在故意诋毁自己的形象,目的也可想而知。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正处于紧张施工期,各建筑公司已经实行加班加点制,以确保各楼层在2004年10月15日如期封顶。勤劳朴实的农民工白天顶着烈日工作,晚上还要忍受蚊虫的叮咬,一连数日,着实已经疲惫不堪。 曲阳三建队队长牛如德见张哲源常出入陈昌旺的办公室,就临时把他安排到工地上帮忙,也只能算张哲源不走运。张哲源也不抱怨什么,权当是体验生活,以前如此,现在也不过如此。 在早晨八点钟之前,中都成公司前已经看不到有张哲源的影子,王若华只有在工地上才能搜索到忙碌的他。张哲源最近举止反常,不但没有让她反感,反而更觉得有趣。王若华坚信自己的初衷,相信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在等着自己,并一直虔诚地希望和向往着。尽管王若华能预想到今后要走的路并不平坦,但是她从未想过要改变,认定了的事就会坚持下去。 张哲源默默地站在工地楼顶,目光一直注视着游移在小路上的王若华,他能感觉到王若华在寻找自己踪迹。他在日记里写着要把王若华忘记,其实内心并不想放弃,他根本无法抗拒王若华美丽的容颜。此刻,他才明白,想要放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 “呔,张哲源,不干活在这偷懒,扣你工分儿。” 一个留着平头的青年悄悄摸到张哲源身后,突然大喝一声,把张哲源吓了一跳。 又一个长发青年也凑到张哲源身边,看了看楼下的情景。故意嘲笑说:“张哲源,子曾曰,脸为何物,不要也罢。在这偷看人家小姑娘,有本事下去追去。” 留着平头的青年叫董敬坤,是曲阳三建经理董德彪的堂弟。长发青年叫陈树,是曲阳三建生产经理陈会景的外甥,两人可谓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也是张哲源很要好的两个工友。 经陈树这么一说,张哲源突然感觉很惭愧,但也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找台阶下。他反唇相讥:“大河流水你管得宽,有美女不看,我看你这个愣头青呀!” 听了张哲源的话,陈树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于是假装发火,拿安全帽要砸张哲源,另一只手却拽着董敬坤的衣服却不松手:“敬坤,你别拦着我,今天我要揍张哲源。” 董敬坤在一旁嘿嘿地笑起来,注意力渐渐也集中到承德平泉办公室前的小油路上。并说:“张哲源,楼下那小姑娘就是你在项目部谈的女朋友吧!”眨了眨眼又突然惊讶地说:“你看,你看,又往这看了。” 陈树撩了一下头发:“我说你俩臭美什么,那是在看我。” 董敬坤瞥了陈树一眼:“看你什么啊,刚才哲源都说你没什么好看的了!” 陈树又假装发火,拽着张哲源的衣服说:“哲源,你别拦着我,今天我要揍董敬坤。” 董敬坤愣了一下,又跟张哲源说:“我是听咱伙房老李说的,你在公司谈了个对象,就是楼下那小姑娘吧!” 张哲源扬起嘴角笑了笑,心里当然希望像董敬坤说的那样,王若华就是自己的对象。可是他却还否认说:“哪有的事,这老李听谁说的。” 陈林边想边说:“好像是听项目部做饭的那个老张说的。” 张哲源又假装叹了口气:“唉!咱哪有那种命?” 陈林并不认可张哲源的观点,文邹邹地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不亲自走一遭怎么知道不可以?” 张哲源又笑了笑:“走,不说了,干活儿去。” 感情这事有时真的很微妙,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连工友都看出了事情的端倪,而张哲源却还在刻意遮掩。 第26章 与有荣焉 手机铃声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将张哲源从2004年强行拉回到今天。 原来是小袁打来的电话,哲源感到有些意外,不知道小袁找自己有什么事。他沉吟了一下就接了电话,跟小袁寒暄说:“喂,袁总,有何贵干?” 只听小袁在电话里亲切地问候:“张子吃午饭没有?” 听小袁这么一说,哲源突然感到饥肠辘辘。他忙看了看窗外,小雨还在下个不停,又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于是说:“没有,我也饿着呢!” 小袁乞求说:“张子,给我送把伞来吧!这雨一直下,我没办法出去,连早餐还没吃呢!” 哲源灵感正旺,哪愿意就此偃旗息鼓,因为灵感往往稍纵即逝。虽然他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却又念及着在小袁那的借宿之情,只好带上雨伞奔小袁的住处去了。 一刻钟后,哲源赶到了小袁的住处,某小区居民楼。 小袁笑容满面,可能是没想到哲源会真的送伞来,显得惊喜又感激,忙拉上哲源去吃饭。 哲源和小源下楼后,小雨渐渐停了,只有零零星星的小雨点偶尔坠落。 到了一家饭馆前,两人直接往里走。 只见小袁突然停在了饭馆门口,并糟糕地说:“坏了,张子,我突然想到有件事还没办呢!” 哲源也停下脚步,看小袁一副担忧的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急事似的。“吃饭不要紧,先办你的事。”他无所谓地跟小袁说。 在这种场合,这节骨眼上,小袁突然要离开,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见哲源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于是又说:“要不这样吧张子,我给你五块钱,你要碗面条吃吃算了。” 哲源浅浅笑了笑:“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小袁嬉皮笑脸地笑着:“那怎么行呢?” 哲源反倒催促小袁:“去吧去吧,没事儿。” 小袁又看了下哲源手中的雨伞,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张子,我再用一下你的伞;你看这天还想下雨,你住的地方离这又近,一会儿就回去了。” 哲源嘴角动了动,也没说出个不字,很无奈地把雨伞递给了小袁。 小袁走后,哲源站在原地苦苦地笑着,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碰上像小袁这样脸皮厚的人。他越想越生气,感觉肺都被气炸了,同时又觉得自己好傻。 第二天,小袁来到美胜百货门市,目的是请哲源吃饭,以弥补昨天的失礼。小袁解释说:“张子,昨天真是不好意思,我确实有点急事儿。你大老远地给我送伞来,山珍海味我请不起你吧,我还请不起你吃碗面条呀!” 哲源看似若无其事:“袁哥说哪儿了,谁还能没点急事?这吃饭事小,办事事大。” 小袁又说:“走,咱中午和冯老板一起喝点儿去。” 哲源推脱:“门市上还有好多事呢!” 冯赋林在一旁劝说:“走吧,张子,别不给袁总面子,吃了饭再给打火机印刷广告。” 见小袁挺诚恳,哲源肚里的闷气已经消失了大半,也就尾随两人而去。 席间,哲源匆匆吃了些酒菜,便借口门市上忙,于是回了门市。 冯烁已经下楼,在和妈妈一起守门市。 见哲源回来,冯烁忙拿起桌上的雪糕递了过去:“给雪糕。” 哲源愣了一下,带着莞尔的笑意说:“刚吃完饭,不吃了。” 冯烁拿雪糕的手还在哲源胸前,又认真地说:“是给你买的。” 哲源犹豫了一下,接过冯烁手中的雪糕,再次感觉受“宠”若惊了。 尽管有时冯赋林说话很伤张哲源,但张哲源不得不承认栗云帆和女儿冯烁对自己还是很和蔼可亲的。尤其是杰杰,和他最亲密,常依偎在他的怀中,一口一个张叔地叫着,叫得他心里真是温馨。有时哲源也会想,如果当初不放弃,自己可能也会有一个像杰杰一样调皮捣蛋的孩子。想到这,他深邃的眼神就尽显忧郁和沧桑。 六子走后,门市上的工作几乎都落在哲源的肩上,哲源依然尽心尽力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做非分之事,不生非分之想,其诚恳深受冯栗夫妇的信任和爱戴。 冯烁不上学的时候,冯栗夫妇常打发女儿和哲源一起守门市,放心地把女儿和门市交给哲源,而去忙门市外的事情。和冯烁一起守门市,哲源觉得特别与有荣焉,但是他从不主动接近冯烁。两人常常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保持着一定距离。 冯烁喜欢跳舞,每个星期六的傍晚都会去舞蹈班学习舞蹈。在门市上,哲源常常能欣赏到冯烁反复练习着舞姿,他觉得很有幸,只是从不敢多看。 哲源喜欢踢毽子,常常会招引来一帮孩子来玩。刚到美胜百货门市时,他最多能踢上两三个。经过半年的练习,他几乎能踢到累为止,而且还能变着花样玩,常常惹得身边的孩子失声尖叫,惊羡不已。 哲源常常领着孩子们玩,是众所周知、司空见惯的事。冯烁也常坐在门口,微笑着看他和小孩子们在一起玩耍。有时冯烁也不甘寂寞,会给哲源要过来毽子,小玩一会儿。 踢毽子是女孩子所善长的游戏,哲源不得不认可这一点。他觉得冯烁踢毽子的样子要比自己优雅得多,绰约多姿,楚楚动人。特别是冯烁甜美的笑脸,仿佛使他忘却了生活中所有的烦恼。 没过多久,哲源就有了工作上的新搭档。这个搭档哲源并不陌生,是冯赋林的亲嫂子,年近五十,人诚恳而且性格率直,说话办事总是直来直去。之前,冯嫂也来过美胜百货门市几次,所以没几天,哲源和冯嫂就熟悉了。冯嫂和冯栗夫妇一样,也称呼哲源为张子。有时候杰杰见大人们叫哲源张子,也会调皮地跟着大人一起叫,但是冯栗夫妇会训斥他。 冯嫂有个女儿叫冯旖,比冯烁要大上一两岁,略显得成熟,星期天的时候常和冯烁一起来美胜百货门市上玩。冯嫂在美胜百货门市工作后,冯旖隔三差五地来得更频繁了。 有时候冯赋林逗冯旖开心,笑着问冯旖有对象了没有,找对象有什么要求等等一系列的话题。冯旖就会若有所思地笑着说,一定要会洗衣服会做饭,甚至包括全部家务。当冯赋林问到女儿冯烁时,冯烁则显得有些腼腆,笑呵呵地说:“别给我介绍对象,我还想在家多吃几年饭呢!” 冯嫂初来乍到,对工作感到新鲜,和哲源初到美胜百货门市时一样,既勤快又诚恳,对工作尽心尽力;有时还越俎代庖,主动担负起哲源每天傍晚盘点库房的工作,这也是冯赋林所希望看到的。 冯栗夫妇依然很少在门市,大多时候都是冯嫂和哲源在门市上值班。 早上七点多,哲源就来到美胜百货门市等待上班。他先在附近吃了些早点,又和门市附近的一位老太太说了一阵子话,才等到冯赋林开门。 冯赋林走近哲源,纳闷儿地问:“张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哲源带着叹气的口吻说:“我在渚河路那住的楼房是顶层,白天太阳晒一天,到第二天早上屋里还热着呢!还不如在门市上等会儿凉快。” 冯赋林愣了一下说:“张子,咱今天不开门了,我搬家呢,和我一起搬家吧!” 哲源毫不犹豫,微笑着答应了。 两人打开门市,找了几个空纸箱和一些口袋,然后才奔冯家而去。 哲源第一次到冯家,认识冯家,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 到冯家楼下时,冯烁刚好从楼上下来。 冯赋林忙支使女儿:“冯烁,帮你张叔拿个箱子。” 冯烁伸手去接哲源手中的纸箱,哲源稍微愣了一下,则把则把较轻一点的口袋递了过去。冯烁显得有些好奇,随后便会意的笑了一下。 冯家住四楼,是一户典型的居民住房。冯烁领哲源进屋时,栗云帆已经在收拾东西,杰杰拿着玩具正摆弄着玩。 杰杰见到哲源就高兴地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说:“张叔转圈儿。” 哲源微笑着,用腿挑起杰杰在原地转了一圈。杰杰又抱住他另一腿说:“这个也转。” 冯烁马上微笑着警告弟弟:“冯少杰,别捣蛋,一边玩去。” 冯家不算很大,感觉很温馨,哲源静静打量了下,好久没有体会到家的味道了。只是他觉得可惜,从今天后,这个温暖的小家就要人去楼空,被上帝遗忘,不再有人问津。 冯栗夫妇的卧室靠近阳台,阳光充足,而冯烁的闺房在背阴之地,阳光无法照耀到。哲源想,平时冯烁只能俯视楼体的阴影,而无法享受到阳光的抚摩了。从春天就盼望住新家的冯烁,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总算如愿以偿,可以换一个新的生活环境了。 哲源只在客厅收拾东西,轻易不接近冯烁的闺房,甚至不经允许,连冯栗夫妇的卧室都不会进入。热心的杰杰不时地过来帮他的忙,可热心总是办坏事,反倒把东西越弄越乱。与其说哲源来帮忙搬家的,还不如说是来陪杰杰一起玩的。 约莫半个小时后,冯赋林带着搬家公司的工人来搬家,只拉走了大件的家具和家电。剩下的小件物摆满了冯家的客厅,不计其数,也只能用三轮车一躺一躺往新家拉。 冯赋林给了哲源美胜百货门市上的钥匙,让他把三轮车推来,对其信任与日俱增。被信任,哲源感觉也是一件畅快的事,可是有一件事,他一直隐瞒着冯赋林。 冯家装修完房子后,剩下几箱瓷砖,冯赋林差遣哲源代劳退货。而哲源知道,冯家装修房子的材料都是其外甥田鑫一手包办和代买的,退货自然也得由田鑫出面。按照冯赋林所说的地址,哲源在某装饰城的一家瓷砖门市找到田鑫。当时田鑫把买瓷砖的□□递给瓷砖门市老板,瓷砖门市老板看了一下□□,笑着说:“当时你买瓷砖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价吧!” 哲源心中一怔,猛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田鑫竟然从中谋取私利。而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回去向冯赋林交差了。就这样,这事哲源一直隐瞒着,都只因为田鑫曾帮助过他,也谈不上恩惠。可是将这事闷在心里,哲源总觉得不舒服,他也明白这是在姑息养奸。 帮冯家搬家的不止哲源一人,还有冯嫂和女儿冯旖,田鑫也专程赶来帮忙。长辈们忙着在新家摆设家具,晚辈们一直奔波于新家和老家,搬东搬西,楼上楼下地跑。虽然冯家的新家和老家只有百米之隔,但是在炎热的天气里跑来跑去,也够辛苦的。哲源倒是无所谓,可冯烁和冯旖倒有些不胜其苦。 闷热的楼道中,冯烁和冯旖抱着一些书籍和包裹一步一挨地往楼下挪动,已经显得体力不支。哲源上下楼如履平地,不声不响地跟在两人身后。只听冯烁叫苦说:“热死我了,我快受不了了。我哪干过这么重的活儿,我还未成年,未满十八岁。” 冯旖咬着牙,默默抬头看了冯烁一眼,继续下楼。冯烁摇摇欲坠,真想扔掉抱着的物品,停下来休息一下。可楼道内犹如火炉,没有一丝凉风,停下来会更难受。 哲源跟在两个女生后面,真想替两人分担些负重,特别是叫苦不迭的冯烁。只是他怀里已经抱满物品,纵然怜香惜玉也是无能为力。他真想对冯烁说:“下一趟你别来了,有我和田鑫就行了。”但是他没说,不想在一个小女生面前显得过于殷勤。毕竟不合时宜,不是自己在搬家。 冯烁和冯旖不堪天气的炎热和搬家的劳累,没搬完家就中途退场了,只有哲源和田鑫一直坚持到最后。 搬完家后,冯赋林又请众人吃饭。 一家饭店内,众人一边聊天,一边吃饭。 冯赋林夸奖哲源说:“张子体质就是好,你看搬完家把我们都累成什么样了,看你一点事儿都没有,脸不红气不喘的。” 哲源笑了一下说:“冯哥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啦,这点儿活儿算什么?” 冯赋林又说:“干建筑的人身体就是好,不怕苦不怕累。” 哲源虽然不很累,可未必比众人好受。他在渚河路内燃机家属楼所租住的房子是三层也是顶层,白天饱受阳光的照射,一到晚上犹如置身于火炉中。屋里虽然有吊扇,可洒落下来的也是暖暖的热风。整个楼道的人十有八九都在生痱子,哲源也不例外,而且痱子已经蔓延到他的脸上。搬家的时候,他把衬衣用水浸过之后才敢贴身穿上。 冯嫂注意到哲源脸上的痱子,好奇地问:“张子,你脸上怎么那么多红点点?” 哲源无奈地解释说:“今年我长本事了,人家脸上长豆豆,我长痱子。” 冯烁就坐在哲源的身旁,看了看哲源的脸颊,听着他风趣的话就笑了。 吃饭间,杰杰跑出了饭店,哲源起身就要跟出去。栗云帆忙拦住说:“张子,你吃饭吧,别管他事。” 哲源在美胜百货门市已经半年,工作空闲的时候,常带着杰杰玩耍,已经习惯看护杰杰,和小杰杰特别亲密。杰杰买了零食总是让他先尝上一口,他就假装咬上一口,杰杰才肯吃,特别高兴。而冯嫂则说,看护杰杰一年多,从来没有享受过杰杰的慷慨爱戴。 饭店门外,哲源在守护杰杰。 冯烁从饭店走出来,笑盈盈来到哲源和杰杰身边。她蹲下来拧了拧弟弟的小脸蛋:“你个小蛋蛋,吃个饭都不安生。” 杰杰好像被拧疼了,推掉姐姐的手,奶声奶气地说:“讨厌,不跟你玩。” 听到弟弟说了个新词,冯烁就特别惊讶:“哇,‘讨厌’这词儿谁教他的?” 见冯烁的目光看过来,哲源马上做招架状:“我只教他跳了个日本舞。” 但是杰杰却说:“是二百五。” 冯烁当场就笑喷了:“什么日本舞二百五的。” 哲源赶忙解释:“有一回我学着电视上给杰杰跳日本舞玩呢!菲菲的爸爸看到后就说,杰杰,瞧你张叔给你跳二百五呢?” 听到哲源的解释,冯烁已经笑得乐不可支,但是又马上批评弟弟:“你个小蛋蛋,学好的不会,学坏的一次就记住了。” 冯烁笑够了,于是跟哲源说:“你回去吃饭吧,我看着他就行了。” 哲源:“我吃饱了。” 冯烁好奇地问:“你吃那么少?” 哲源:“我饭量小。” 冯烁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称呼哲源,叫哥哥吧,哲源则管父亲叫哥,叫叔叔又觉得绕口,叫张子又显得有些不尊重,所以一直和哲源用“你”称呼。其实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无论冯烁怎么称呼哲源,哲源都很高兴,给他哪个称呼他都会喜欢。 冯赋林是个孝子,搬完家就从大哥那接来了年迈的老父亲同住。冯母已经去逝,冯赋林只想在父亲的有生之年,尽自己的孝道,这一点让哲源深深的敬佩。可家里有老人,也不让人省心。有一次老人走丢了,可急坏了冯家上下,找遍了周边的大街小巷都没有找到,冯家还差一点报了案。最后找到老人后,老人都哭了,说:“我找不到家了,回不去了。”这事让冯赋林特别心酸,同时也触及到众人的泪囊。 为了照顾好老人,冯赋林决定请一个保姆。可他考虑到保姆不能像儿女一样照顾年迈的父亲,于是就从峰县老家请来了大姐,来护理父亲的日常生活,而冯姐正是田鑫的母亲。 冯姐经常带着老父亲下楼散步,大多时候都逗留在美胜百货门市。到吃饭的时候,冯姐就会领着父亲上楼,有时也会和哲源聊聊家常,问一些哲源的家庭状况或其他方面的事。哲源一一回答,敬若自己的长辈。但是有了空闲的时间,哲源的思绪还是会飘忽到过去,继续挖掘记忆深处的灵感…… 第27章 万分沮丧 曾经,在那个充满爱意的三杉欣欣家园。 王若华出差,张哲源的心也跟着不翼而飞。尽管张哲源知道日落之前王若华一定会回来,但是他宁愿王若华待在三杉欣欣家园,即使看不到王若华,心里也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也足以抚慰内心的失落,也不至于这般牵肠挂肚。 一阵小雨过后,张哲源就开始工作。打扫厕所是他的首要任务,王虎城郑重吩咐过的。特别是女厕,被他遗漏了半月有余,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领导向王虎城反映了多次,张哲源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他想着韩信曾受跨下之辱,勾践还卧薪尝胆,大丈夫能屈能伸,打扫厕所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那是自己的工作。他虽然这样想的,可到了女厕门口就望而却步了。这不是他刻意疏忽职守,而是他在女厕已经连续两次碰到王若华,而且一次比一次尴尬,一次比一次让他沮丧。可现在也别无他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 有一次张哲源在打扫女厕的时候,听得门口有脚步声。他扬起笤帚指向来人说:“有人!” 说时已迟了,来人已经跨入厕所门口,而且笤帚几乎扫到来人的脸庞。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空气紧张地令人窒息,此情此景让人惊心动魄。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内虽然有女性,可为数不多,还是屈指可数的,张哲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王若华。 两人的眼神僵住了,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在此场合下遇见也不仅仅是尴尬。数秒后两人才慢慢有了反应,先是张哲源拿笤帚的手慢慢落下,眼皮也跟着垂下来。王若华这才如梦初醒,仓皇退出女厕所。 张哲源耷拉着脑袋从女厕所里走出来,心情犹如跌进了深谷,纵然猛志常在,心中抱负远大,可在现实面前也是不堪一击,面对情感他竟低头了。他不敢相信和王若华之间会有结果,找不到走近王若华的路,始终觉得他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在两条平行线上行走着却没有交叉的那一天。 平时张哲源打扫女厕所时就有所顾忌,只怕遇到女性,对于这项工作他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谈及。尽管如此,工友还常开他的玩笑,特别是他新来的工友赵胜利,常称呼他为:“敬爱的所长。”他虽然感到惭愧,则诙谐地回敬工友说:“我亲爱的所员。”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张哲源背着喷雾器又来到公司的厕所,他先驻足巡视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人就直接走向女厕。以往他总是打扫完男厕再入女厕所,这一次他心想,我先喷了女厕再喷男厕,省得没防备再遇到女性。谁料想越担心什么,什么事情就越会发生。 “有人吗?” 在中都成公司女厕所前,张哲源开口向里面喊。 女厕所内没有回声,张哲源就完全放松了警惕,他接着喊第二声:“有人吗?” 按照惯例,张哲源喊完三声才可入女厕所,这是公司安全员王虎城规定和警告过他的。这一回他喊了两声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闯进女厕所,如果女厕所内有人是根本来不及回答的。 “有人!” 女厕所里突然传出异性急促的回答声,同时张哲源眼睛的余光已经扫到其人,虽然没有看清是谁,但是听到熟悉的声音让他不敢置信。 张哲源低着头从女厕所里退出来,男厕所也省得打扫了,就直接躲到了公司的会议室。他不敢向窗外看,还是不愿相信刚才的声音。两次尴尬的相遇让张哲源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痛苦、无助的他深切地体会到命运的捉弄和无奈。 将近正午,王若华竟然回来了。 张哲源老远就看到王若华常坐的那辆轿车驶进了三杉欣欣家园,驶近自己。他却徘徊在中都成公司前假装没有看见,背向着王若华,作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也许王若华不知道张哲源在搞什么名堂,其实张哲源已经悄悄向爱情出招,只是要证明在王若华心中的份量究竟有重。 轿车很快逼近张哲源,行至一片水洼处激起美丽的水花,发出哗哗的响声。听到声音,张哲源猛然回头,收拢目光向车内的王若华看去。他尽量作出惊喜交集的神情,注意和观察的也只是王若华的眼睛。 王若华目视前方,看来也若无其事,然而这只是表面上。从半落的车窗内,张哲源可以清楚地看到王若华美丽的脸庞,两眸秋水已经变得黯然失色,似乎还可以寻觅到些许惊惶。 张哲源看到了心中预期的画面,一则欢喜一则忧。喜的是自己的存在确实在影响着王若华的世界,忧的是没有勇气把美梦变成现实。 “不知道她外出时想我了没有?” 张哲源心想,随后苦笑了一下,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 晚上,他在日记中记录:下午跟着公司的班车外出,我想她了…… 还没隔一天,王若华又出差了,张哲源依然是满腹的想念和牵挂。当王若华回来的时候又与他忽近忽远,让他心头忽冷忽热的。他已经习惯天天看到王若华,天天看到王若华是他生活的主题,是他精神的支柱。如果哪一天不见了王若华,他心里就会莫名的发慌,若有所失,甚至是百无聊赖。 从中都成公司下班后,张哲源要临时到工地上帮工。开始他还能无所谓的接受,坚持了将近两个星期,心里就有些不耐烦了。 他回生活区换上了工作服,一切准备妥当后,下午的义务劳动又要上幕了。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王若华心不在焉地和几个同事说着话,眼神关注的却是张哲源。这很平常,张哲源早已司空见惯,所以看似很从容地从王若华面前走过。 工地上,张哲源就像散兵游勇,转来转去。透过安全网,他又看到了王若华,依然是面向曲阳三建工地。为此,他沾沾自喜。可是他又泼自己的凉水:“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现实中的张哲源是茫然困惑的,还夹带着点点忧伤和痛苦,而憧憬中,他总感觉是幸福的。 一个炎热的午后,急促的哨声吵醒了建筑工人的午休。 曲阳三建生活区渐渐骚动起来,民工们眯着惺忪的双眼,拖着疲软的双腿走出生活区大门,涌向工地。这会儿,宿舍内的张哲源还躺在床上没有动窝。平时哨声一响,他就会尾随民工队伍到公司报到,这次哨声竟没有把他惊醒,非条件反射显然在他身上已经失去效应。如果不是厨子老李叫醒他,他这一觉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王虎城批评他一顿肯定少不了。 在习惯的时间没有看到习惯见到的人,王若华在办公室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如坐针毡的她注视着门前经过的每一个人,直到民工队伍走尽,直到小油路上不再有人影走动,想见到的人依然没有出现,她就越发地渴望见到张哲源。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王若华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期盼,将脚步慢慢移向了屋外。 江花羡慕地笑了,特别感慨青春的浪漫,更是不乏欢乐。这个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女人有时候也幻想,自己若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那该有多浪漫,多值得怀念!遗憾的是,江花和丈夫的结合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才走到一起的。丈夫对她很好,她很知足,也感到了幸福,而且他们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儿子。江花由衷地佩服王若华,一个女孩子能够抛开世俗的眼光和束缚、敢于砸碎封建的枷锁、勇于把握自己的青春、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这不仅仅需要勇气去面对。 初秋的太阳仍热辣辣的,王若华站在小油路已有一阵子,一直凝望着静寂的曲阳三建生活区。这段时间,她似乎忘记了炎热,也忘记了时间,这样静静等着。 这段时间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年青向王若华走去,却被江花制止。“哎——国壮,过来。”江花向小年青招手。 小年青搔着后脑勺,感觉有些奇怪:“怎么啦江花姐?” 江花又招了招手:“你过来。” 小年青显得满脸疑惑,江花连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这才好像明白了什么,并会心地笑起来。小年青不是别人,而是王若华的兄弟,十八九岁的样子,在承德平泉建筑公司施工队工作,名子叫王国壮,人如其名。 倏忽之间,王若华秋水般的双眸里闪出喜色,远远地看到了张哲源的影子。 青春既懵懂又羞涩,王若华抿起嘴角微微低下头,仍装作打电话,然而张哲源却没有走过来。王若华突然感觉心头一阵阵刺痛,不明白张哲源为什么没有走过来,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直接而又吓到了他?她伫立在原地继续等待,心痛地盯着张哲源消失的地方,越想心里越难受。 大概五六分钟后,张哲源又走出了宿舍,远远地看到王若华依然执着地伫立在水池前。是前进,还是再次逃避,他犹豫不定。 “勇敢点,走过去。” 张哲源在心里鼓励自己,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地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又慢了下来。他心里已经开始发慌,根本没有勇气直接面对王若华。 “哲源。” 张哲源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是从他隔壁宿舍传来的声音。 看着张哲源再次转身走开,王若华揪心得连呼吸都感到疼痛,想自己举动也许真的是吓到了他。她知道张哲源绝对不是单纯的害怕自己,此中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的到。和张哲源相遇也许是个错误,即便是个错误,王若华也不想放弃。 王若华怏怏不乐地回到办公室,脸上写满难过和失望。江花也猜到了大概,只是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王若华,逗她开心,弄不好还会雪上加霜。不管怎么样,江花做为姐姐是不会独善其身,置若罔闻的。 江花走上前笑着说:“干嘛这么伤神,这次不行咱们还有下次嘛!” 王若华抬眼看了看江花,牵强地笑了一下。然后又垂下头对着桌面发呆,心里依然不是个滋味。 曲阳三建民工宿舍内,张哲源正在和一个胖子交谈,这个胖子叫刘春,是张哲源最知心的工友。 刘春问:“哲源,怎么还不去上班啊?” 张哲源坦白地说:“不敢面对。” 刘春的一双小眼睛飞快地转动,并重复着张哲源的话:“不敢面对?” 张哲源点了一下头:“是的。”接着他又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奢望”。随后问:“刘春,知道什么叫奢望吗?” 看着地上“奢望”两个字,刘春似乎已经揣摩到张哲源的内心世界。“是不是情感上的事?”刘春试探着问张哲源。 心事被刘春一语道破,张哲源也不在掩饰什么,于是就把心底深藏的秘密透露了一点给刘春。 “我在三杉欣欣家园碰到一个女孩儿,女孩儿挺漂亮的,平时很注意我,跟我也走得很近。可我总觉得这事跟做梦一样,不真实。你就说吧,两条平行线上的人,会有交叉的那一天吗?”他很委婉地跟刘春说。 如果换作是别人肯定要追问,那个女孩儿是谁,从事什么工作,甚至叫什么名字。但是刘春了解张哲源,知道张哲源肯定不会说,所以也就不会多此一问。而刘春也只是沉思了一下说:“你这是不自信。” 张哲源愣住了,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自信,是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这好事。” 刘春鼓励张哲源:“奇迹,什么是奇迹,这就是奇迹,全国的建筑工人都支持你。” 张哲源苦笑了一下,然后转移了话题,打量了一下刘春。问:“刘春,你腰怎么样了,还疼不疼了?” 2003年的冬天,张哲源和刘春在拆活动厂房的时候,刘春不慎从房顶跌落,腰椎受了重伤。 当时张哲源慌忙跳下去,轻轻摇了摇横躺在地上的刘春,刘春则好像刚睡醒一觉似的,张开眼第一句话竟是:“哲源,我这是在哪儿呀?”当时张哲源还以为刘春幽默,在和自己开玩笑。不曾想,从那一天起祸根就缠上了刘春。直到前几天,他搀扶着刘春从工地上下来,才知道刘春腰伤的严重,已经复发了不止一次。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上时常也有民工受伤的事情发生,为此,中都成公司书记张志强言传身教,亲自到各建筑工地和民工生活区讲解安全知识,完全从人道主义出发,设身处地的为民工的安全着想、负责。尽管安全工作做的很全面,可还是不能彻底杜绝事故的发生。 一次,承德平泉公司办公室前聚积了一帮气势汹汹的民工,吵吵嚷嚷着要见公司的经理。一个受伤的民工躺在地上,气喘息息的,不时地还抽搐几下。身边另一个民工担心地扶着伤者,拿毛巾捂着其额头上的伤口。鲜血顺着伤者的脸颊直往下淌,情景可怖,令人怵目惊心。 张哲源走上前,才知道出事了。平时他见到诸如此类的场面都不敢多看,尤其对鲜血敏感,会让他深有同感。其实,他只是不忍心看而已。 民工们闹得很凶,似乎吓坏了办公室内的员工。江华和王若华在屋内花容失色,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当时张哲源就想,如果这帮民工闯进了王若华的办公室,自己该怎么做,是上前制止,还是袖手旁观?要是上前制止,无异于杯水车薪,可能还会挨顿揍。如果袖手旁观,他会在心底骂自己一辈子懦夫的。 这次张哲源没有转身走开或许就是最好的答案,也许他会为梦中人冲动一次,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浪漫剧。这样,他们的故事也会再次升华,但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后果也可想而知。 毕竟民工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聚众闹事不是目的,所谓的嚷叫只是渲染气氛,想得到帮助和救治罢了。 王若华匆匆拔通了领导的号码,焦急地报告着民工的伤势,刻不容缓。 不到一刻钟,一辆车牌号为京1800的轿车带着狼烟赶到现场。从车上下来一位魁梧的男子,大概五十来岁,应该是承德建筑公司的经理。 魁梧的男子遣散众民工,带着伤者又飞快地离开。 民工们散去,风波平息,英雄救美的浪漫剧化为泡沫。张哲源松了口气,这才安心的离去。他猛然觉得自己像是个一个男子汉了,在王若华担惊受怕的时候没有转身走开,而是勇敢地留了下来。 究竟是什么力量让自己变得勇敢,张哲源想了想却不敢认可,因为想象依然会让他忧伤。 第28章 大话监理室 在那段时间里,张哲源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可有件事他一直在坚持,那就是学习电脑知识。当有人和他谈到电脑方面的知识,他就会和别人说:“在二十世纪,上个小学是文盲,中学是半文盲;在二十一世纪,不懂电脑就是科盲,文盲都谈不上了。” 中都成公司每一间办公室的电脑张哲源几乎都碰过,就连监理室的电脑他都斗胆敢玩上一玩。当然,都是主人不在的时候。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就有一次不凑巧,他刚打开监理室的电脑,从里边点选了一首《情非得已》来听,监理们就前呼后拥地走了进来。走在最前头的监理是一个体型高大的中年男子,姓雷,平时大家都开玩笑地称他为雷公。年近花甲的宋监理紧随其后,再往后是一个姓于的年轻人,三十岁左右,戴一幅黑边近视镜。其他几个监理看着陌生,张哲源并不认识,可能是新调来的。 雷监理见电脑开着,并且还播放着歌曲。于是故作惊奇地说:“哎!咱们屋电脑怎么开了?” 监理们各就其位,一个个面带笑意,心照不宣地看着正在拖地的张哲源。 接着,雷监理有些怨声怨气地问张哲源:“小伙子,我们屋通常是不是最后一个才打扫?我们屋简直成了被上帝遗忘的角落了。” 张哲源停下来手中工作说:“不是,除了经理室、书记室特殊外,一般都是自东向西排过来的,最后一个打扫的通常都是水电室。” 雷监理笑了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看来我们屋还不是老末儿,你对我们还挺照顾的。” 张哲源有些发愣,觉得雷监理用词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雷监理冷不丁地又问:“哎,小伙子,有孩子了吗?” 张哲源瞠目结舌,仓促地笑了一下:“您是不是应该先问一下我结婚没有。” 雷监理点点头:“哦,看来我不该这样问,那你结婚了吗?” 张哲源略一思索,然后慷慨陈词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好,小伙子说得好!” 众监理们先后一致夸赞,谁都不曾想,张哲源会说出如此有志气的话,就算是拾古人的牙慧,与他同龄的青年也是寥寥无几。 平时监理们闲着无聊,总喜欢开些小玩笑,特别是爱逗闷子的雷监理,总想在张哲源身上找些乐子。其实张哲源和王若华之间微妙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秘密,早引起了众监理的注意。而雷监理的话里也暗藏玄机,不外乎投石问路,引出头绪。 雷监理含笑点头,看来还有些意犹未尽。随后又问:“那你有对象了吗?” 这时,宋监理开口了:“雷子,别逗人家小伙子了。” 看到宋监理,张哲源就觉得好笑,他还和宋监理开过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一次宋监理去食堂打饭,刚好和回宿舍的张哲源做上伴。当得知宋监理伙食是烙饼时,张哲源就跟宋监理讲起了喜剧电影《恭贺新喜》中的爆笑片段。剧中,宋丹丹为了却亲家吴孟达一个久违的心愿,故意化妆成一个老太太倚在某个胡同的某家门前,一只手高高托着烙饼,嘴里还喊着:“狗儿,来吃饼。” 张哲源口讲指画,自己是拊掌大笑,而他发现原本微笑的宋监理却绷着个脸,脸都成了酱油色,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张哲源愣了一下,突然意识自己口不择言,已经冒犯了宋监理。接着他又描述了几句,只想证明自己不是指桑骂槐,谁知越描越黑,宋监理的脸色越来越阴郁。事后,张哲源还主动找宋监理道了歉,宋监理则笑他太认真,太实在。而今天,宋监理宽仁大度,不咎既往又替他解了围。 一直在旁边微笑的于监理突然跟张哲源搭起话来。温和地问:“兄弟是哪人呀?” 张哲源认真地说:“河北邯市。” 于监理思索着:“邯市,古代赵国的都城是吧!” 张哲源点了一下头:“是的,现在还有人叫赵都。” 于监理愣了一下,然后又问:“关于你们邯市是不是有一个叫邯郸学步的成语,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说起邯市,张哲源就感觉亲切,那是生他养他的故乡,漂泊在外的时候常常想起的地方。可这年,他却感觉没有像往常一样想念自己的家乡,或许是因为遇到了王若华。 说起‘邯郸学步’这个成语,张哲源顿时觉得妙趣横生。他笑了一下说:“是有这么一个小故事,而且还有一座学步桥。” 一个陌生的监理推过来一把椅子,饶有兴趣地说:“小伙子说来听听,待会儿干活儿。来,坐这。” 张哲源放下拖把,左手叉腰,似乎要开演讲会。只见他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绘声绘影地讲起来:“战国的时候,燕国有个人去赵国的都城旅游,也就是今天的邯市。燕国人见赵国人的走路姿势很优美,就想学习一下,结果不但没学会,糟糕的是连自己原来的步伐也给忘了,最后,万般无奈…… 说到这,张哲源就故意卖起关子来。 “最后万般无奈怎么了?” 众监理一个个相继而问,眨着眼睛迫切地想知道结果。 张哲源略微叹了口气才说:“最后万般无奈,只好爬着回国了。” 监理们一个个笑呵呵的,听来也觉得津津有味,雷监理还打趣让张哲源走一个,见识一下邯市人的步伐。 于监理一直都在认真地聆听,对于邯市这个古老的都城特别感兴趣。“兄弟,你们邯市肯定有不少文物,比如名胜古迹,或者什么遗址,瓷器、铜器之类的。”于监理又若有所思地跟张哲源说。 于监理爱好收藏,是个古董迷,凡是能和文物扯上关系的都津津乐道,现在又要从张哲源身上发掘新的线索。 张哲源想了一下说:“我们邯市名胜古迹倒是不少,只是瓷器、铜器这类的文物我很少见。” 于监理点点头,听张哲源接着说:“前几年,一场大雨冲出我们村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墓群,村里的人都围了上去。胆大的人都钻进墓里找东西了,迷信胆小的人只能在后面干着急,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拿走一些稀罕的瓶子罐子之类的陪葬品。还有一个人从墓里刨出了一个瓶子,从里边掏出几个铜钱后,随手就把瓶子给摔碎了。” 于监理好像有些不理解,村民怎么可以如此成肆无忌惮,任性妄为。于是问:“村委会和大队干部都不管吗?还有文物局的人。” 哲源回忆说:“村委会带着文物局的人赶到现场后,人群早散了,最后也没能追回多少东西。” 于监理听得入神,仿佛已经置身于墓群现场,似乎还看到了被村民摔得支离破碎的花瓶,只觉得可惜。他匆匆地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张哲源,然后认真地说:“兄弟,我姓于,叫于玥涛,如果你以后在你们邯市再发现什么古老的东西,请你打这个电话,不管多少钱我都要。” 张哲源接过纸条看了看:“既然你叫我兄弟,那我叫你于大哥吧!” “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 两人一见如故,至敬无文。 第29章 最简单的快乐 早晨,中都成公司水池前,张哲源拎着水桶来打水。 水池前,张哲源的思绪纷乱,望着天边飘移的白云,他突然有几分想家的念头——故乡的天空,故乡的土地,故乡的点点滴滴都让他这个随波逐流的游子思念,尤其是思念年迈的母亲。 有时候张哲源就会幻想,年终的时候也许不再是一个人宝山空回,而是和心爱的人红尘作伴,一起双宿双飞,了却父母的向平之愿。虽然时间过得很快,已经进入了秋天,但他觉得那一天似乎离自己还很遥远。 咯噔、咯噔、咯噔…… 张哲源机警地扭了一下头,听到有脚步声渐渐走近自己。这声音对他来说最熟悉不过了,是令他局促不安的声音,是天使的脚步声,是他日记中的小薇。 看着王若华的笑脸,看着王若华手中的早餐,张哲源关切地说:“怎么又吃方便面呢?” 这次和王若华站在一起,张哲源并没有感到半点局促和紧张,也许和王若华天天相见,幸福的微笑已经取代了最初的不安。 王若华轻轻摇头,略带叹气的口吻说:“没办法。” 张哲源的脸上已经泛起担心之意,又关心地说“长期这样下去可对身体不好,应该换换口味的。比如上外边喝点粥,买些包子、馅饼之类的。” 虽然是小小的关心,但王若华却感觉如同吃了蜂蜜一样,心里甜甜的。“对啦,你们早上吃什么呢?”她反过来问张哲源,而是转过脸来面对,充满喜悦的表情。 张哲源愣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大咸菜、馒头、小米粥,就是——小米和□□,还闹着革命呢!” 王若华开心地笑了,笑得是那么甜美。张哲源完全陶醉了,沉浸王若华的笑脸中而不能自拔。 而在第二天的早晨,张哲源碰到了要外出的王若华。他问:“怎么,要出去呀!” 王若华回答:“嗯,是。出去买早点去。” 看着笑脸盈人的王若华从自己身边走过,张哲源就想——是自己小小的关心起到作用了吗? 空闲时间,张哲源淋漓尽致地在工长室的电脑上游玩了一番,而且还有一位美女老师做指导,就是王若华的好姐妹——江花。 倒垃圾回来的路上,张哲源见工长室内空无一人,脚步不觉地就慢了下来。工长室内的电脑就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令他的脚步不听使唤,他觉得实践的又机会来了。 小油路上阒无一人,张哲源扫视一周后就一阵烟似地溜了进工长室。他选择了一款游戏来玩,规则被他一一掌握后,随即开始实战。他一边玩游戏,时不时地还往窗外瞄上一眼,时刻警惕着窗外的动静,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虽然有些提心吊胆,但是为了多接触电脑,他认为也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门突然被无声地推开,闪进来一个身影。张哲源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清来人是江花后才缓缓地放松下来。 江花看到张哲源后也有些吃惊:“嗯,小张!工长呢?” 张哲源思索着说:“上工地了吧!”随后他才拍了拍胸膛,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张书记呢!” 江花笑眯眯地说:“这么怕张书记,你们五百年前不是一家嘛!” 张哲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书记不让我玩电脑,都逮到我好几次了。” 江花把资料放到桌上,并凑到了电脑前:“你在玩什么呢?我看看。”定了一下神又惊讶地说:“cs!我也要玩儿我也要玩儿。” 江花的声音嗲得很,真是一个娇气的女人。 有了江花的指点和参与,张哲源玩得更是得心应手了,真是要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了。 而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张哲源几乎是个游戏盲,和游戏几乎没有任何接触。 两人有些喧宾夺主,在游戏中玩得不亦乐乎,完全忽视了主人的存在。直到工长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两双惊恐的眼睛盯着来人只发呆。 又是一场虚惊,是陈昌旺,也是来工长室找工长签字的。 张哲源和陈昌旺的友谊随着天气的变化似乎也在变化,他们的友谊好像真的降温了。一次两人走了个顶头,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打,着实令人费解。 在学习上,张哲源已不再指望陈昌旺,要靠自己,但他仍感谢陈昌旺过去对自己的指导和帮助。失去陈昌旺的友谊,张哲源好比缺少了左膀和右臂,在学习电脑上一直暗中摸索,盲目追求,最终也是不得其所。他觉得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份友谊,而是一个得到知识的机会。 夜晚,明媚的月光照耀着已经进入沉睡中三杉欣欣家园工程。 窗外月色正明,王若华和江花躺在床上全无睡意,都在各想各的心事。 王若华在回味着那天早晨和张哲源的对话,想想就让她觉得有趣。几天来,她常常不觉地就露出笑脸,青春懵懂的她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和希望。 而江花的心事相对来说就复杂些,还有些暧昧。 江花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体内犹如火在烧,就像干渴的禾苗在期盼甘露的降临,枯萎的花朵在渴望雨露的滋润。为了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她追随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已有大半年。半年来,她只回过一次家,而丈夫领着两岁的儿也只探望过她一回,离鸾别凤、聚少离多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眼下就是中秋佳节,江花可不想错过这个回家的机会。于是她用脚踹了踹王若华的床,娇气地问:“小华,睡着了没?” 王若华在幻想美好的未来,被江花这么一折腾极不情愿地回到了现实。她应了一声说:“睡着了!” 江花哼了一声,假装生气:“睡着了还说话,刚才好像还听见你偷笑呢!是不想理我吧!” 王若华又应了一声,继续装睡,可不想让江花打扰自己的遐思遥爱。 江花接着说:“待会儿再睡,和你商量个事儿。” 王若华好像不胜其烦了:“明——天——吧!” 江花知道,如果不使出铩手锏王若华肯定不会理自己,还会继续装睡下去。她想了想说道:“今儿在工长室碰到小张了,小张原来还怕另外一个人。” 听江花说起张哲源,王若华就突然变得兴致高昂。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突然加速,变得有些忐忑不安,凡是和张哲源有关的事,她都迫切地想知道。 远处公路上朦胧的路灯透过后窗,抚摩着王若华不安的脸颊。她等待着江花的下文,而江花却没了动静。她知道江花在和自己较劲,等自己乖乖就范。 “怕谁呀,别光说个话头儿没个话尾的,寻人家开心哪!” 王若华还是沉不住气了,不耐烦地问江花。 江花得意洋洋地说:“小样儿,沉不住气了吧!” 王若华服软:“好,好,你厉害!” 接着,江花便讲起下午工长室内一场场虚惊的事。她饶有兴味地说:“今儿下午,我去工长室找工长王占山签字,我推开门,看见小张一个人在工长室里玩电脑。当时小张见到我吓了一跳,脸都快变色了。你猜,他把我当成谁了?” 王若华很好奇:“当成谁了?” 江花还在吊王若华的胃口:“你绝对猜不到。” 王若华假装生气:“当成谁了,不说不听了。” 江花得意地笑起来:“他把我当成项目部的张书记了,张书记不让他玩电脑。” 王若华知道上当了,干脆又不理江花了,还说了一声讨厌。 一会儿后,江花冷不丁地问:“小华,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你打算回家吗?” 王若华愣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 江花为王若华模棱两可的话感到好笑:“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话,是没打算回家吧!” 王若华没吱声,回与不回家她内心感到矛盾。回家那将意味着暂时离开张哲源,看不到张哲源对她来说几乎就是种折磨。几乎和张哲源有同样的习惯,彼此已经习惯看彼此,如果哪一天看不到对方,都可能会让她望眼欲穿。同时,如果不是江花问起,王若华几乎都忘了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回家了。自从遇到张哲源,她感觉似乎把家都抛在脑后了,这一点倒和张哲源很默契。 听王若华沉默了,于是江花乞求说:“既然你没打算回家,那中秋节我回家几天,你替我值几天班行吗?” 王若华应了一声:“你回家吧!” 江花感到奇怪,没想到凡事都要和自己一较高下的王若华会如此痛快的答应,这绝对出乎她的意料。可能是张哲源帮了自己,江花想象着又继续问:“小华,小张叫什么名字呢?” 王若华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知道。” 江花似乎不相信:“这个还保密?”但是又听得出王若华并不像在刻意隐瞒自己。 王若华没再说话,江花也没再追问。只是江华冷不丁地哀号起来:“天啊,你们俩一直在干什么呢!你们认识差不多都半年了吧!怎么都不问一下?”接着江花又哀叹一声:“那他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不是王若华不想知道张哲源的名字,而是碍口识羞,一直没问。或者名字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代号,能够看到彼此就是一种欣慰,一种快乐。或者和张哲源一样,王若华也在等待一个特别的机会。 尽管张哲源和王若华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而两人接触的机会却很少,相处的时间也很短。因为工作,因为环境,也可能因为所谓的身份,都是他们不敢公然在一起的原因。 将近子夜时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四周已经安静下来,惟独曲阳三建办公室前人头攒动,一片喧哗。民工们排着长队,在等待领取生活费。所谓的生活费,是曲阳三建每月按时发放给民工的零花钱,每月分两次支取,每次五十元。民工们须学会勤俭节约,每月百元的生活费才能够勉强支持到月底。 几乎每一次张哲源领取生活费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还工友的钱。有一次夜里,他刚躺下就模模糊糊想起件事,于是又匆匆披上衣服跑到工友老谭的宿舍内,当然是还老谭的钱。他睡眼朦胧,开口就问出一句令人喷饭的话。他说:“谭师傅,我是不是还欠你十块钱?”老谭是他常借钱的对象,或多或少,他都能借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彼此都很了解、信任。他也向陈昌旺借过一次钱,结果却大失所望,空手而回。而陈昌旺几个月前借他五十元充话费的事,一直只字不提,张哲源只当是跟陈昌旺学习电脑知识交学费了。 民工们领了钱就高高兴兴地回生活区睡觉去了,但见张哲源拿了钱,就直奔前沙峪村了。他总是在村内第一个十字路口左边第一个商店卖东西,张哲源是这的常客,不只是因为守店的是一个小姑娘。 看店的还是那个小姑娘,在子夜时分见到张哲源后有点惊讶。只见小姑娘脸上充满笑意说:“这么晚了又溜出来!” 张哲源挠挠头说:“这个溜字用的真特别,我只是来买点东西而已。” 小姑娘被逗笑了:“买什么,说吧!” 张哲源把刚发的五十元生活费放到柜台上,轻轻地推了过去:“来一盒白鲨烟。” 小姑娘拿起钱看了看,眯着眼笑:“真的假的?” 张哲源有些挢舌,带着阑珊的笑意说:“让我说,我肯定说真的。” 小姑娘拿着钞票对着灯光看了又看,就是不给张哲源找钱,张哲源也只能在一旁干笑。于是张哲源提出见解:“认识真钱□□,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小姑娘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张哲源略一思索:“你见过电视上民国时候怎样辨别银元的吗?其实用辨别银元的方法也能分辨出真□□。” 小姑娘粲然地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只见张哲源轻咳了两声,吸引起小姑娘的注意力。然后他耐人寻味地说:“你把钞票拿到手里,用指头弹一下,马上放到耳朵旁听一听。如果是真币,声音应该是清脆的,而且听着也动听。如果是□□,发出的声音跟纸一样单薄,让人感觉没有安全感。” 听张哲源说的头头是道儿,小姑娘会意,马上拿起钱用指头弹了一下,并放到耳旁侧耳细听。然而小姑娘却听不出什么门道,于是又天真地问:“是这样吗?” 张哲源捂着眼睛笑了,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小姑娘竟如此认真。 青春如此单纯、快乐,悲哀好像是九霄云外的事情,似乎永远也不会光临。 第30章 无心的伤害 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像被雨水冲刷过一样洁净,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让人看上一眼好像就会失去重心,被卷入无尽的蓝色漩涡中。 迎着初升的太阳,张哲源、董敬坤一前一后走出曲阳三建生活区。他们都拎着行李,看样子像是要回家。中秋节前,像两人这样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人不在少数。飘泊在外的人哪个不盼着有个安定的生活,守在父母身边,陪着妻儿坐享天伦之乐。然而为了营生,很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别妇抛雏,过着聚散浮生的日子,而又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董敬坤肩上扛着一个大行李袋,手里又拎着一只装满家伙什的水桶,吃力又不舍得丢弃任何一样东西。张哲源只说董敬坤舍命不舍财,一个典型过安生日子的人。 此刻值得观注的是——张哲源真的要回家吗?真的忍心丢下王若华,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开,逃避这个现实吗? 快要经过王若华的房门,张哲源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骤然加速,心脏似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似的。越是接近王若华的房门,他内心就越发地不安,随时随地他都将面对着王若华从屋里走出来的可能。如果夸张一点来形容张哲源此刻的心情,他有可能因此而猝死。其实张哲源没有指望王若华会把自己留下来,只是想从王若华的眼神里再收积一些自信心,他太需要这种自信来鼓舞和激励自己了。 一切都如往常,张哲源像往日一样走过王若华的房门,并没有出现预期的悲伤画面。 王若华没有露面,张哲源不禁有些失落。他在想:离别对她来说真的一点触动感都没有吗?难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和她相识的这些天里只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吗?也许她内心的痛楚我无法看穿,为了我,她忧伤了,只是没有勇气追出来或者开口把我留下来。 张哲源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认为自己纵然不是在自欺欺人,其想法也过于天真了。如果王若华此时出现,这样的离别画面或许真的会将张哲源的心撕碎。如果张哲源就这样离去,也许真的将抱憾终身,也可能会成为心底一辈子的伤痛。 张哲源目不斜视,一直向前走着,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而身心仍在颤抖。走过中都成公司的拐角,感觉避开了王若华办公室的视线,张哲源这才放松下来,一时就像丢了魂似的,心里空落落的。此时,他终于体会到——自己已经不可能离开王若华。 前沙峪村前的马路边停泊着几辆拉客的三轮摩的,司机们都在等待着生意做,路上的每一个步行的人都是他们扫描的对象。 出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张哲源还没来得及招手,一辆摩的就及时驶了过来。 张哲源把包放到摩的上,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接过董敬坤手中的行李说:“敬坤,听说你这次回去是要结婚。” 董敬坤点点头,一脸幸福的样子:“是,这月月底。” 张哲源送上祝福:“那先恭喜你了。” 董敬坤满脸笑意:“谢谢!不过你也别让我失望,今年我也要吃你的喜糖。” 张哲源勉强地笑了一下,为了让这个工友走得了无牵挂,他只得敷衍说:“放心吧,我会争取的。” 离别在即,两人的心情自然有些压抑,彼此说了几句就没话题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要走的人终究会离开。董敬坤开口说:“张哲源,你回去吧!该上班了。” 张哲源点了一下头:“行,那你走吧!我也不远送你了。” 董敬坤上了车,回头又说:“张哲源,你这人太实在,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懂我的意思。” 张哲源哭笑不得,接连又点了两下头。 董敬坤对张哲源和王若华的事也略知一二,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宣扬,因为当事人都没有公开,他想自己何必要张扬。也因为董敬坤了解张哲源,只不过是不相信这个美丽的现实罢了,临别赠言,也算是对朋友的忠告吧! 董敬坤轻轻地向张哲源挥了挥手,摩的就把他带走了。直到三轮车隐没在车流中,张哲源才落寞地往回转。朋友离别就是这样简单,没有太多的语言,没有太多的牵挂,从此各奔东西,以后即使不再相见,也不会有什么期待。 这是张哲源第三次送工友,第一次是送叶建营,那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第二次是送刘江伟,每一次面对离别都让他有不同的感悟。 那是在夏天的一个夜里,张哲源去刘江伟的宿舍,见他在收行李,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娘的,汽车不烧油,都你妈烧水算了。” 张哲源心中好奇,不知道刘江伟在骂谁。于是就问:“江伟,怎么了?” 刘江伟扭头见是张哲源,感慨地笑了笑说:“徒弟,我要走了,希望咱们以后还能再见。” 张哲源听得满头雾水:“到底怎么了?” 刘江伟叹了口气,看似失望地说:“就我开的那辆破面车烧油烧得厉害,早该送到废品站了,姓陈的老说我贪污油钱,真他娘的气人。在这我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寒心呀!” 这年春天张哲源尝过露宿街头滋味,不得不为朋友着想。于是他又劝慰刘江伟。说:“你看,天都黑了,再怎么说也得先住一夜,明天再走。” “这鸟气我受够了,一分钟我都不想在这多待。”刘江伟边收拾东西边说,一个小包里明明已经塞满了东西,他还是硬往里塞。 张哲源愣在旁边,看刘江伟心寒不已的样子,看来真是受了冤枉。 只见刘江伟又嘿嘿笑了笑说:“还是徒弟对我好,怕我这时候在外边找不到地儿住,这个你不用担心,师傅我有地儿去。” 张哲源还在一旁沉吟:“江伟,从咱们认识到现在,你还没叫过我名字呢!” 刘江伟突然有些尴尬:“你叫——张——什么来着徒弟?你看我这脑子还真没记过。” 刘江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叫惯了张哲源徒弟,一时还真叫不出张哲源的真名。其实也不是刘江伟不知道,而是压根就没问过。就像张哲源和王若华一样,接触都半年了,名字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竟然谁都没主动过要问一下。或者在张哲源和王若华看来,名字真的不过是一个代号,或者相识就是一种快乐。只要快乐也就足够了,关键是过程,或许他们会更注重结果。 张哲源重新向刘江伟介绍自己说:“哲源!如果你觉得别扭,那就还叫我徒弟吧!” 刘江伟稍迟疑了一下:“那我还是叫你徒弟吧,都叫惯了。” 张哲源一点也不拘小节:“行,没事。”他见刘江伟还在往包里强塞东西,于是又说:“你的包里装不下那么多东西了,我那还有个包儿,你等等,我给你拿来!” 刘江伟不想欠谁的情,想谢谢张哲源的好意,转身见门口已经没了人。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张哲源一直把刘江伟送到公交站。当时已经夜里十点多,末班车早已经停驶了,他们只好再返回三杉欣欣家园,第二天再做打算。 刘江伟拒绝住在曲阳三建生活区,只好在保安室暂住一晚,保安撤走那都是以后的事。 不看到朋友安然离去,张哲源不会安心。他在保安室一直陪着刘江伟,不想生命中就此失去一个朋友,他要送朋友到最后。保安们也忙着和刘江伟互道珍重,有的人甚至还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夜里十二点,保安们先后睡去,小胖子还打起了呼噜。张哲源也有了困意,眼睛直眨巴,而且还打起了哈欠。刘江伟见他都打起盹来,于是劝说:“徒弟,快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送我就行了。” 当第二天早上张哲源再去保安室时,屋内哪还有刘江伟的影子,刘江伟竟和他来了个不告而别。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王若华倚在门框上,眼睛里凝聚着悲伤和失落。她不敢相信,张哲源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世界,一切如此简单,一切又如此突然。当张哲源带着行李从门前经过的时候,王若华竟没有勇气追出去。她这才明白自己还没有完全摆脱世俗的枷锁,眼睁睁地看着张哲源消失而无能为力。她痛苦、失落,悲伤的样子让人心疼又怜惜。 江花在屋内也是爱莫能助,只是走上前轻轻地问了一句:“小张真走了吗?” 王若华轻轻地闭上眼睛,默默地承受着悲伤,这是她心底最无奈的回答。 本以为山穷水尽,谁料又柳暗花明,张哲源从中都成公司的拐角处消失,又在拐角处出现。 王若华的眼睛顿时闪烁起来,高兴得只想掉下眼泪,原来每天可以看到一个人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她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喜欢张哲源,而且对张哲源已经产生了依赖。 看着张哲源目不转睛地走来,王若华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回屋内。王若华想想就觉得悲伤,如果张哲源就这样走了,她真的会很埋怨自己的。 其实张哲源送董敬坤纯属一场闹剧,只是想再次试探一下自己在王若华心中的位置究竟有多重要。而所谓的离别,只是他以送工友为由,才刻意策划出的离别戏。如果不是董敬坤请求张哲源相送,也许这场带着伤害的试探也就不会发生,张哲源和王若华也就不会明白,他们在青春懵懂的情感中已陷得很深。而当张哲源上演完这段离别戏后,反倒觉得自己很卑鄙,居然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刺痛一个女孩儿的内心。如果王若华把仅仅是把他当作生命中的过客,张哲源还可以欣慰些。反之,张哲源认为自己就是个小人,一个玩弄爱情于股掌之上的小人。 而在今天,当张哲源再次回忆起那段无心的伤害时,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实在是不应该。 第31章 暑期那些事 今天,美胜百货门市。 美胜百货门市的生意出现了冷落的现象,客户渐渐变得稀少了,平时偶尔来进货的客户直接销声匿迹了。冯赋林发现了这一点,想扭转乾坤,和同行竟争到底。他经常出差,去寻找便宜的货源,一走就是好几天,时间长短不等。 门市上只有一张躺椅,午休的时候,哲源常把躺椅让给冯嫂睡,自己则坐在马扎上打个盹儿,实在太困了,就在地板上扑上纸箱,睡在当屋。有时天气太热,他就学老板,干脆光了膀子。 一个炎热的午后,冯烁来到门市,看到哲源光着膀子睡在当屋就特别惊讶。她小心翼翼地向屋内移动,只怕惊醒了午睡中的大娘和哲源。 哲源很机警,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就睁开了眼睛。当看到冯烁进屋,他就马上穿上了衬衣,不顾身上痱子的奇痒。冯嫂听到响动后,也慢慢醒来,看到冯烁后真是惊喜不已。 冯烁这天突然换了发型,平时乌黑的头发染成了金光闪闪的鬈发,真是光彩熠熠,耀眼夺目。 哲源看到冯烁也很吃惊,险些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个星球的小精灵突然光临。他首先想到的是科幻片《克赛号》中的阿尔塔夏公主—— 一身洁白无瑕的连衣裙,漂亮的鬈发散发着奇光异彩,美丽动人,和眼前的冯烁颇有几分相似。 冯嫂好奇,站起来去摸冯烁的发型。笑着说:“冯烁,你带的是假发?” 冯烁叫了一声,眨着眼睛说:“大娘,别拽,疼。” 冯嫂还是很好奇:“怎么看着像假发。” 冯烁撅起嘴:“看俺大娘说的什么呀?这是在俺小超哥的理发店花了两个钟头才设计好的发型,哪是假发呀!” 小超是冯烁的一个表哥,和哲源有一面之缘,两人并不熟悉,哲源只知道冯烁的这个表哥是个理发师。 冯嫂并不看好冯烁的发型,担心地说。“你把头发染成这个样,看你爸妈不训你。” 冯烁毫无担心之意,天真烂漫地笑着说:“训就训呗,反正我已经染了,能把我怎么样。” 冯嫂又问:“你今天怎么舍得下楼了?” 说到这,冯烁马上就翻起了白眼:“天天在楼上,我都快闷死了,出去又没地方玩。” 哲源从冯家人平时谈话中得知,冯烁在五岁时学会了骂人,为此父亲还打过她。上初中时,父亲规定她晚上回家不准超过九点,过了九点她就不敢回家,就住在冯嫂家,和冯旖一起睡;自己不敢往家打电话,只好让大娘打电话报告。冯烁上完初中就被父母送到了市邯钢技校,等将来学业有成,做一名正式邯钢职工。小小年经的她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生,可是又有谁会明白她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门市上安装了有线电视以后,哲源常常看着电视里的公益广告——在冯栗夫妇的面前若有所指地说:“关注孩子,不要关住孩子。” 这天门市上很清闲,哲源向冯赋林请假,说母亲过生日,要回家几天。 冯赋林问:“请几天?” 哲源说:“三天就够了。” 冯赋林扳着指头,和哲源细算起来。说:“你看张子,你回去是一天不是?” 哲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冯赋林又问他:“从家来是一天不是?” 哲源轻轻点了点,但是猛然又警觉起来。他发觉被冯赋林拐弯抹角地绕进了死胡同,却又无话可说。这样一来,他在家陪母亲的时间只有一天了。 母亲过生日,哲源给母亲准备了最特别的礼物——两只小橘猫。 哲源喜欢小动物,宠爱猫狗,平时见到美胜百货门市附近的小猫小狗都会唤到身边,轻轻抚摩一番。 门市附近有位老太太养着一只猫,最近刚产了崽,人们常常见一只猫妈妈带着四五只猫崽在大街上游窜。由于老太太春秋已高,已经没有精力再抚养,见哲源喜欢动物,就送给他两只,这是一种托付。哲源知情,投桃报李,给老太太送去一些水果,也表示他对老太太的敬意。 哲源回了一趟家,陪母亲度过一个温馨的生日。第二天他就返回了邯市,这一去一回感觉就像闪电划过。 内燃机厂职工家属楼配电室前,哲源和其他房客依次在交纳水电费。他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担心,冯赋林的外甥田鑫曾在此租住时一个月交过将近二百元的电费,深怕自己也会遭受电工的变相讹诈。轮到他时,精神抖擞的电工老李说:“小伙子卖打火机的吧,是个铁饭碗,有钱呀!” 哲源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警惕地说:“有什么钱呀!咱是给人家打工的,一个听喝的。” 电工老李象征性地翻看了一下记录本,然后认真说:“你这月共走了276个电字,五毛二一个字,共一百四十三块五毛二。” 哲源冷笑了一下,没想到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这月屋里停了有一星期电,还回家几天,用的电都是直接从走廊上接的,也没通过电表,不可能走这么多吧!” 电工老李愣住了,眼睛眨巴了几下说:“走廊上的电就不是电了?” 听电工老李这般强词夺理,哲源暗自好笑。他又扫视了一下旁边收水费的老杨,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正虎视眈眈地等着自己就范。 哲源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掏出钱包并打开,又故意制造出撩人心弦的钞票声。老李和老杨嘴角动了动,好像唵了口唾沫,有些垂涎欲滴的样子。 哲源突然惊叫一声:“哎呀!今天带的钱不够,不好意思。”说着话,他无比憎恶地转身走开。 李杨二人顿时丧了气,好不失望,好容易到嘴的肥肉竟然飞走了,好像也感觉到被晚辈愚弄了。 不是哲源目无尊长,存心愚弄长辈。因为这之前,他交水费的时候,电工老李和老杨就合伙制造过类似变相讹诈的事,着实令他愤怒。如今小小愚弄一下,也算是出了口怒气。 第二天,哲源就从内燃机厂职工家属楼搬走了,还叫来了同在邯市工作的堂弟张萌帮忙。当然,这之前他也和房东打了招呼,并说明了缘由。 哲源的新住处在邯市南环路三堤村,是春天和他在一起租房的朋友给联络的,只是他唉叹,离上班的地方又远了些。 这天下午,哲源之前的房东竟公然来美胜百货门市向哲源索要水电费。他当场就表了态:“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就让电工老李来拿吧!” 哲源的这个房东也姓李,跟电工老李倒是同姓,言行几乎如出一辙。“小张,你不能这样做啊!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以后还让我怎么往外租房?这水费没多少,这电费你多少给人家交点呀!”房东老李好像在央求哲源,显得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哲源压抑着心中的怒气说:“我傻了啊,上回水费都想方设法讹了我五十了,这回又弄个电费!” 房东老李无可奈何,仍是一脸苦相:“上回你那水管儿不是漏水吗,你自己都说了,还有一个星期没有锁水管儿。” 哲源苦笑了一下,实在不愿意揭房东老李的短处,可是房东老李依然还在纠缠个不休。于是他反驳说:“人家田鑫在那租房的时候从来都没交过水费。” 房东老李一时无言以对,可还是不肯罢休,愣了一下干脆地说:“你平时一月交多少电费,这月还交多少算了。” “我平时一月才三十块钱。” “三十就三十吧!” “咱这房租不是还没到期吗?” “房租是房租,电费是电费,给了我电费,我退你房租。” 听老李说得如此天真,哲源忍不住笑了。然后笑意阑珊地说:“这房租我不要了,电费我也不会交。” 房东老李沉不住气了,看似有些恼火:“小张,咱不能不讲理呀!” 哲源冷笑着:“我这已经够讲理了,昨天搬家的时候,电工老李要是再多说一句话,估计今天就在医院躺着呢!” “张子,张子。” 这时,冯赋林突然打断哲源和房东老李的谈话。并又跟哲源说:“你看,我以前在渚河路开门市的时候和房东老李也认识,给我一个面子,也给老李一个面子,你平时一月多少钱电费,还交多少呗!” 哲源坚持说:“我平时一月电费差不多三十,可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出。” 房东老李也坚持说:“小张,你用了人家电,不给人家交电费,你这不算一回呀!” 冯赋林又插话说:“张子,不就是几十块钱吗?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不做朋友啦!” 哲源犹豫了一下说:“冯哥,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自己摆平就行了。” 冯赋林直爽地说:“那好,你和老李小声点,别影响咱门市做生意。” “走,李师傅,咱外边说去。” 哲源微笑着跟房东老李说,直接替冯赋林下了逐客令。 在美胜百货门市外,哲源跟房东老李又客套起来:“李师傅,你看这都快中午了,咱去饭店吃点饭去。” 老李自知要钱无望,但还孤注一掷,又恐吓说:“你不交电费也可以,反正我知道你在这上班呢!” 哲源怎么会听不出房东老李话中有话,直叫他怒火中烧。但是他仍温和地说:“尽管叫电工老李来要电费,我等着他。” 看房东老李有些怒气冲冲的,骑上自行车就匆匆走了。哲源在其身后又喊了一句:“李师傅,慢走,不送了。” 哲源回到门市内,冯赋林开口就说:“张子,听出来没有,老李临走那句话是在威胁你呀!” 对于心怀鬼胎、居心叵测的人,哲源向来是深恶痛绝的,可房东老李临走那句话对他还是一定震慑和影响的。他心神多少有几分恍惚,但最多的是气愤。 生活中总有一些烦心的事,让张哲源不胜其烦,不堪其忧。他常常哀叹,想寻找一片净土安心地为理想奋斗,怎么就这么的难。于是他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微笑,学着去适应环境,适应社会。 炎热的暑期转眼过去,立秋后天气凉爽了很多。 2010年这个暑期,哲源并不寂寞,身边常有一帮孩子围绕,促膝相伴。他也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常常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孩子们起初把他当作一个叔叔看待,毕恭毕敬;渐渐了解这个叔叔的脾气后,就完全把他当作一名玩伴了,常常连名带姓地称呼他。他也不恼,总是微微一笑,怎么会如此深受孩子们的喜欢和爱戴。 这帮孩子中,小到刚会走路和喊妈妈的牛牛,大到刚上初二的菲菲,哲源不假思索就可以说出他们的名字,从小到大——牛牛、杰杰、乐乐、华华、燃燃、丹丹、李梦、东东、张薇、菲菲。孩子们都不怕哲源,像杰杰、乐乐、华华、燃燃常受菲菲的调唆和指使,对他上用拳打,下用脚踢,总是打得他“体无完服”。而哲源常装出一副怒容来制止孩子们的无理取闹,可孩子们哪里会怕他,先是愣一下,见这个叔叔露出笑脸后,继续对他围追堵截,穷追猛打。哲源常常被追得无路可逃,有一回不小心还撞翻了斯波兹曼电动车。 冯烁也常搬个马扎坐到门外,看哲源和这帮孩子在一起玩耍,踢毽子、追逐、背诵诗歌,而开心地笑着。 孩子们开学后,哲源突然感觉落寞了很多,习惯了和孩子们朝夕相伴,一时竟空虚起来。不过,这些孩子放学后,还是会来找他这个叔叔的。冯烁还是会在每个星期五的傍晚回到门市,和大娘、哲源一起守门市,有时也去幼儿园接弟弟。 第32章 网络奇遇 夜晚,邯市南环路三堤村文化广场。 三堤村文化广场在村内只占一席之地,是村民茶余饭后前来消遣的地方。广场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是锻炼器材还是很齐全的,像单杠、双杠、漫步机、椭圆机等器材应有尽有。 广场上灯火阑珊,饭后前来消遣的人来了走,走了来,络绎不绝。哲源吃过晚饭,习惯在广场锻炼一阵子后,才会回到出租屋内做自己的事,每每如此。人群中他的身影显得很孤单,周围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这种孤单让他从心底感到一种疲惫。他尽量让自己处于运动中,来麻痹这种可怕的感觉。 约摸半个小时后,哲源离开广场,回到了出租房内。 哲源坐在电脑前轻轻晃动了一下鼠标,显示器立刻在光线暗淡的屋子里亮起来,也映照着他忧郁的脸庞。显示器的右下角有一封未读的邮件在闪烁,于是他点开查看,原来是一个飘流瓶,是一个叫毛毛雨的网民发过来的。他查看了一下丢瓶人的性别,是个女孩子,不由得有些欣喜。瓶里的内容是:家是最温馨的港湾,是心灵疲惫时的依靠! 哲源笑了一下,幽默地回复:我倒,不好意思,捡到了你的瓶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份吗? 一会儿后,飘流瓶那端的主人就有了回复:我去,竟然有人捡到了我的飘流瓶,我真是要疯了。 哲源想到《我想有个家》歌曲中的一句歌词,和毛毛雨漂流瓶中的内容很贴切,只不过记忆已经有些凌乱。于是回复:你是不是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你疲惫的时候就可以想到它。 毛毛雨继续回复:家也可以是一个人呀! 哲源:你这是孤独了多久啊,才会认为家也可以是一个人。 毛毛雨:呵呵……你读心理学的? 哲源:你太小看我了,偶读家里蹲大学的。 毛毛雨回复了两个图片,一个微笑,一个表示佩服。 哲源:看你挺乐观,快乐得像个天使,怎么还疲惫呢儿? 毛毛雨:天使也有自己的内心世界,那份无奈,谁又会明白? 哲源:我的天使,多愁善感的人啊! 毛毛雨:是吗?我看你今天才是快乐的天使。 哲源:哪啊!我一直忧郁地呼吸着,存活在这个世界的一角,苟延残喘,苦苦挣扎,无法解脱,也在寻求解脱。 毛毛雨:呵呵,忧郁的你活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也是一盏明亮的灯。 哲源:唉,感觉活着真累! 毛毛雨:我有不同看法!又一个微笑图片。 毛毛雨:有时候在宁静中找到自己的需求、在孤单中找到失去的自我,那种感觉非常美妙! 哲源:知己,真是知己呀!我感觉你才是读心理学的,很明白一个宁静孤单的人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为了什么。 毛毛雨:淘气…… 哲源发送了一个憨笑图片:不淘,我一点都不淘的,呵呵! 哲源:别嫌我俗啊!你叫什么? 毛毛雨:叫我毛雨吧!是保山的,不过,人们都习惯叫我毛毛雨。 哲源:我叫哲源,别人都叫我张子。 毛毛雨:张子,好亲切好可爱的名字。 哲源:我几乎是个地理盲,顺便问一下,保山在哪? 毛毛雨:yn保山。 哲源:我的全名叫张哲源,顾名思义,哲理的源泉,我一直在寻求。 毛毛雨:真巧,你的名字中有个源字,我好喜欢。 哲源:我的天,有点不好意思,腼腆。 毛毛雨: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心胸如海。 哲源:这也许和我的梦想有关吧! 毛毛雨:呵呵!可说来听听你的梦……我想进入你的梦里! 哲源犹豫了一下,回复:嗯——一个有写作能力的实践者,你懂得! 毛毛雨:有理想,好样的,加油呀! 哲源:唉!只可惜…… 毛毛雨:可惜什么? 哲源:可惜咱志大才疏,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梦想对我来说简直遥不可及。 毛毛雨:要相信自己嘛!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 哲源:如果能成功,这将是我的处女作,我新生活的开始。 毛毛雨:祝你早日实现你的梦想!呵呵。 哲源:别笑话我了,我觉得我这牛吹大了,对我来说真是个天方夜谭。 毛毛雨:你就是天使,难道你没有在意?真心的祝福你。又附加一个爱心图片。 哲源:我啥也不说了,你这祝福我收下了。我一定会发奋图强,排除万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毛毛雨:这回怎么又相信自己了,呵呵。 哲源:你都祝福我两次了,如果我再不成功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毛毛雨:哈哈哈哈哈,你真逗,发觉和你聊天很有意思。你人很乐观,上进心也强。你qq号是多少,我加你。 哲源和毛毛雨聊得很投机,感觉真是遇到了知己。自此,他和毛毛雨成为交往密切的网友,聊起天来就忽略了时间。 白天,美胜百货门市。 哲源送货回来,见冯栗夫妇和冯嫂都在。栗云帆见他回来,微笑着说:“张子,刚才有人打咱门市上电话找你,号码是8开头的。” 哲源简单思索了一下说:“可能是俺家里电话。” 栗云帆又说:“你看一下来电显示。” 哲源笑了笑:“不用看了,除了咱门市上的客户,别人不知道门市上的电话。”说着,他从挂在货柜上的包中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果然是家里打来的,只是不知道父母找自己有什么事。 栗云帆笑着问:“你手机怎么不在随身带着,有什么事怎么找你?” 哲源解释说:“都说手机长时间贴身装着有辐射,自从我买了这个包,就不带手机了。” 栗云帆忍不住笑了:“张子还挺讲究的。” 冯赋林和冯嫂都在忙,并不说话。 哲源拨通家里的电话,并打开了免提。他听电话里传来母亲慈祥的声音:“源啊!上着班没有。” 哲源认真地说:“在上班呢,有事啊娘!” 张母:“有点儿事,你爹准备叫你回家一趟。” 哲源突然皱起眉头:“是不是又让我回去相亲呢!” 张母在电话那端忙不迭地说:“不是不是,咱地里的棉花都开了,摘都摘不过来,你爹想让你和老板商量一下,请几天假,回家摘几天棉花。” 在邯市的岁月里,哲源的父母不止一次打电话让哲源回家相亲。可哲源对这事敏感得很,向来不愿谈及,为此还和父亲在电话里争执过。然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父母拿他也是别无他法。 电话那端又传来了张父的声音:“老三,咱地里棉花开得像白羊,我和你娘摘都摘不过来。你娘累得总是直不起腰,成天晚上腰疼得都睡不着觉。” 只听张母责怪张父:“孩子在外边呢,和孩子说这干什么,让孩子怪担心的。” 张父说:“你这时候又不腰疼了是吧,从地里回来累得连饭都不做,躺床上就睡,还得让当爹的给你做饭,伺候你。” 张母好像生气了:“那不叫源回来了,咱雇人摘棉花。” 张父体贴地说:“你不是想你儿啦!想叫你儿回家住几天?” 电话那端张父和张母突然拌起嘴来,屋内冯栗夫妇和冯嫂静静地聆听着,觉得哲源父母的争吵好像特别有意思,俨然一对打情骂俏的老夫妻。 哲源忙打断父母的谈话,说:“嗨,嗨,吵吵啥呢,还叫我回去不?” 张父:“老三,你就和老板说,我回家摘几天棉花,过个四五天就回来。” 哲源:“行行,我和老板说一下,今天下午就回去。” 通话结束,众人绷不住都笑了。 栗云帆笑着说:“张子,你爹娘真意思,这么大了,还吵架呢!特别是你娘,你一说又让我回家相亲哪,你娘害怕得说不是不是。” 哲源微笑着,只是笑容里掺杂着些许沧桑。叹了口气回忆说:“从我记事起,我爸我妈闲着没事就吵架,一直吵架吵到现在,吵了都快一辈子了。” 冯赋林搭腔说:“老两口闲着没事抬个杠那不很正常嘛!” 只见哲源看向冯赋林,带着微笑说:“冯哥,你看,我再回家几天?” 冯赋林满脸不悦,但又不得不准假。只好说:“回就回去吧!” 冯嫂突然问:“张子家有枣树没有?” 哲源感到奇怪:“有啊!” 冯嫂又笑着说:“这时候枣子快熟了吧,记得从家来时带些枣子。” 哲源满口答应,当天下午就坐车回家了。 第33章 网上谈心 时值中秋,邯市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勤劳的棉农们在抢收棉花。 在自家的棉花地里,哲源一边摘棉花,一边和父母讲解自己在邯市的事情,连和孩子们在一起玩耍的事都会说给父母听,取悦父母。 午后的太阳还是很大的,哲源抹了一下脸颊上的汗水,感觉摘棉花还真是项累人的农活儿,最主要是腰疼,都是让棉花兜带给勒的。他想了一个办法,把棉花兜带缠在了腰带上,并让父母效仿,从而减轻腰部所承受的负荷。可父母嫌麻烦,宁可忍受劳累和疼痛,也不愿改变保持了多年的习惯和艰苦作风。 张母的腰背已经显得佝偻,走路都有些直不起腰,而且头上的白头发也多了。张父脸上的皱纹也多了深了,变得沟沟壑壑,布满岁月的沧桑。 父母真的老了,哲源突然感觉自己应该陪在父母身边,为父母分担劳苦,而自己却为了一个飘渺虚无的梦想在外任性而为,真是自私和不孝。可他选择了心中的路,已经无路可退,只能横下心坚持下去。 哲源的假期已满,收拾随身带的物品准备向邯市开拔。张母劝住说:“再住两天吧,过了十五再走。” 哲源看了一下墙上的挂历,发现两天后就是中秋节。只是他和母亲说:“咱都请了四天假,再住两天,老板那说不过去。” 张母满怀希望,又说:“你就和老板说,家里活儿忙,再住两天。这都快十五了,老板还能不答应?” 哲源解释说:“现在门市上也挺忙,基本上大大小小的事,老板都靠给我了,拉货、送货、算帐。” 而张母却突然担心地说:“别动人家帐本,咱宁可多干点活儿,多出点力。在帐上要是出了错,谁都说不清。” 哲源却叹了口气说:“老板身体也不是很好,总是输液打针,干点活儿好几天都缓不过劲;家里还有个老人,俩孩子还得上学。” 张母突然生气了:“那你和你老板过去吧!什么事都替别人着想,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见母亲生气,哲源马上拣好听说给母亲。他边想边说:“在邯市的时候,有个女的经常从俺门市前过,总往俺门市里看。有一回我送货回来,见她扭着头往俺门市里看,这个女的见到我后就笑着跑了。” 张母马上认真地问:“这个女的多大了,结婚了没有?” 见母亲怒容消失,而且很认真的样子,哲源看似若有所思地说:“差不多有二十五六吧!比我小一两岁,离俺门市也不远,卖化妆品的。” 张母了解儿子,知道儿子在取悦自己。于是又说:“你老板不是在邯市待得时间长吗,认识的人又多,能不能叫你老板给咱介绍一个?” 说到这,张父恰巧进了屋。于是开玩笑地说:“你老板有闺女没有,干脆在你老板那倒插门算了。” 只见突然哲源拧起了眉头:“爹,看你说这是啥呀!人家两个孩子还在上学呢!” 见儿子生气了,张父忙陪着笑脸解释说:“咱这不是说着玩的嘛!” 张母知道儿子的心没在家,也不再挽留,只好帮儿子收拾随身带的物品,又煮了鸡蛋让儿子带上。 哲源跟在母亲身后,看着母亲不再挺拔的腰背,真想改变主意陪母亲过了中秋再走。可是他没有张口,眼睛虽然干涩,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夜晚,邯市南环路三堤村。 哲源回到邯市,像往常一样在广场上锻炼了一阵子,才回了出租屋。他打开电脑,登上了qq,看到一个消息盒子在显示器右下角闪烁。 他随手点击了一下,是毛毛雨发过来的信息。内容是:张哲源,你怎么总是不在,找你好几天了? 见毛毛雨在找自己,哲源有些吃惊,感觉自己平静的生活似乎泛起了波动。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回复:我一直隐身,一般只是挂着。 毛毛雨回复了一个生气图片:那你为什么不理我?还把我当朋友吗? 哲源发过去一个微笑图片:不好意思,这几天太忙了,有点累。 毛毛雨依然在生气:又在忙你那个宏图大业? 哲源:不全是,我也得上班! 毛毛雨关心地问:工作累吗? 哲源:工作不累,心里累。 毛毛雨:一直忘了问你,你从事什么工作的? 哲源:哈哈,我是卖打火机的,厉害吧! 毛毛雨:呵呵,厉害!我都不知道厉害在哪。 哲源:你的工作是什么? 毛毛雨:南水北调知道吗? 哲源:知道!南水北调工程是一个伟大创举,关系国计。你是其中一员吗? 毛毛雨:是的,我是焊工。 哲源心里猛得一怔,想焊接可是一项有害健康的工作,特别是女焊工,实在是少见。他继续回复:你很厉害,工作几年了? 毛毛雨:三年了。 哲源:换项工作吧,这工作很苦,不适合你们女性。主要是辐射,有害健康。 毛毛雨:我也不想干呀,可是我还得生活下去。 哲源:你现在在哪? 毛毛雨:保市白沟,你们河北。 哲源:感谢你为我们河北谋福。 毛毛雨:一直没有问你,你结婚了吗? 哲源:没有。 毛毛雨:怎么可能,你都多大了还不结婚。 哲源: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未婚的大龄青年多了。 毛毛雨:为什么不结婚? 哲源:听说过“圣男”吗? 毛毛雨:哈哈哈哈,大号“圣男”。 哲源保持着微笑,一脸疲惫的表情,见毛毛雨又发来信息:你肯定长得也不帅,也没有多少钱,要不然也不会沦为“圣男”。 哲源:唉哟,居然被你猜到了。做为一个男人,我感觉真的是很失败,至今无室无家,不良不秀。 毛毛雨:不要介意,开个玩笑。 哲源:没事。 毛毛雨:你不结婚,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和忘不了的过去。 哲源:又大惊小怪了,哪有你想的那么神秘。 毛毛雨:你要是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你。” 哲源:其实前些年,我也相过不少亲,常常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大多数相亲都被女方拒绝,相亲相得我都怕了,都有些恐惧了。 毛毛雨:高不成低不就的,赶快找一个人过日子算了。 哲源:两个人过日子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勉强结合到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毛毛雨:你就不考虑一下你父母的感受。 哲源: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应该由自己作主。 毛毛雨:有性格的男生,我喜欢。 哲源淡然一笑,继续回复: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有些害怕女人,特别是越漂亮的女人,这也可能是我还单身的原因之一吧! 毛毛雨:不可能吧,这好像不符合一个男孩子的性格。 哲源:做为一名男性,其实我也非常地渴望女人,但又有些排斥,为此,我自己也很矛盾。 哲源愣了一下,继续回复:有一次我去相亲,单独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感觉心里特别的压抑、拘束,和女孩子聊了没几句,我就离开了女孩儿的家。 毛毛雨:我真的蒙了,你到底怎么搞的。 哲源:媒人追出来问我是不愿意嘛,我说,我没说不愿意呀,我回去和俺爸俺妈商量商量。 毛毛雨:是你在相亲呀,和爹妈商量有什么用,。 哲源:媒人又说,还考虑什么呀,这样的好的女孩儿,你上哪找去呀,怎么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毛毛雨:真不该呀,看来你浪费了一次机会。 哲源:你肯定猜不到我当时怎么说的。 毛毛雨:你怎么说的。 哲源:我说,说几句话象征一下就行了。我这话一出口,媒人气得直翻白眼,只想当场气晕过去。 毛毛雨发过来一个敲打图片:叫你乱说话,叫你乱说话,好好的机会让你给浪费了。 一阵沉默后,毛毛雨又发过来信息:我想你这不是怕女人,而是在逃避女人。你心里肯定有无法面对的过去,才会有这样的阴影。 哲源:也许吧! 毛毛雨:说出来吧,和我一起分享分享,也许你心里会好受些。 哲源:都过去的事了,已经不堪回首。 毛毛雨:你不想说,看来是一段伤感的过去。 哲源:如果我的梦想能实现,你可能会知道,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两人暂时沉默了,好像都在等对方说话。 一会儿后,毛毛雨才回信息:你说你的梦想,不会是想写你的过去吧!” 哲源也不否认:是的,你已经猜到了。 毛毛雨:不要写,这会成为你心里永远的阴影。 哲源疲惫地笑了笑,诙谐地回复:如果我放弃自己的梦想,我想六年前我就可以殉情了。 毛毛雨:没出息,一个男子汉应该拿得起,放得下。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你应该面对现实。 哲源:我已经放弃过一次了,才失去了所有,如果我再放弃,我的梦想和我的躯壳就会被岁月风化,千百年之后,灰飞烟灭。 毛毛雨:不要说的这么悲壮,人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的,干嘛要一条路走到黑。 哲源:我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 毛毛雨:不要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吧! 哲源:天晚了,早点休息吧! 毛毛雨:好的,你也早点睡吧,做个好梦。 聊天结束后,哲源坐在电脑前一直沉默着,过去像潮水般又涌上心头…… 第34章 曾经的视而不见 辗转已经是中秋佳节,象征团圆的日子里却有很多工人回不了家,仍坚守在三杉欣欣家园工程的岗位上。特别是勤劳朴实的农民工,想要回趟家那真算是有些奢望了。 太阳还没有落山,十五的月亮就悄悄地爬上了天空。张哲源照例送走了公司的班车就匆匆往民工生活区走,走到曲阳三建办公室时,陈昌旺叫住了他。 “哲源!下班啦!” 陈昌旺第一次不带姓氏称呼张哲源,声音细腻而富有感情。 张哲源停下脚步略感到意外:“嗯,下班了,不准备吃饭吗?” 陈昌旺略带埋怨的口吻说:“你有段时间没来我屋玩了。” 张哲源假装扭捏:“你不是不知道,老牛和老陈都不让我去你屋。” 陈昌旺直击张哲源敷衍的话语:“借口,□□裸的借口。”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张面值五十元的人民币递给了他。又说:“去外边饭馆儿买两盒米饭弄两个菜吧!老李炒的菜我真是服了,半年了硬是没吃出第二种味道。” 听陈昌旺叫苦,张哲源从心底感到不解。他认为陈昌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羡慕他的白领伙食还盼不来呢,陈昌旺竟然还如此挑肥拣瘦。 张哲源自觉好笑:“昌旺,你就知足吧!我在曲阳三建吃了快两年的水煮白菜还没吃够呢,想想就觉得挺香。你在曲阳三建才待了半年,好菜好饭都是吃现成的,还这么挑剔。” 陈昌旺反驳:“废话!因为不满足现状才去追求,你已经out了,懂吗?” “小心贪多嚼不烂呀!” “废话连篇,你不去买就算了。” 张哲源苦笑着,本来想和陈昌旺讲讲大道理,结果陈昌旺反倒倒打一耙。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和陈昌旺的友谊竟然复活了。 买饭回来的路上,张哲源在前沙峪村口的牌坊下遇到江花和王若华。本来他已经刹车减速,想和王若华说话,而王若华看了他一眼,偏偏又低下了头。往日里在前沙峪村和沙峪广场张哲源也多次遇到王若华,因为没什么接触和了解,也都只是擦肩而过,而他们惟一传递信息的方式就是眼睛。 王若华嘴角动了动,却没说什么,然后就变得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当碰见张哲源的时候,她也是满心欢喜的,或者再打个招呼,说句话,那都将是很快乐的事。可真当张哲源接近的时候,她竟低下了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者是逃避什么。 江花注意到了这一幕,于是好奇地问:“小华,刚才小张想和你说话,你怎么把头低下了?” 王若华缄口不言,一直默默往前走。 听江花又说:你没看到小张刚才失望的样子吗?真不明白,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说着就感慨起来:“下月十五号三杉欣欣家园二期项目就要封顶了,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多少了,既然喜欢就应该拿出点勇气,别等到分开的时候才再说什么都晚了。” 江花的一番话点中了王若华的终身之忧,她怕真到了离别的那一天,却没有勇气向自己喜欢的人吐露心声,如果真的是那样,她真的会在心里怨恨自己一辈子的。 夜幕很快拉下,前沙峪村渐渐热闹起来,前来消遣的农民工随处可见。各商店、饭馆前灯火通明,为招揽顾客都在门前放起影碟机。路边有些小商小贩,像卖衣服的,卖鞋的,卖手套袿子等等,前沙峪村俨然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夜市;不过倒有一户卖武侠小说的,只是张哲源对这类茶余饭后的小说并不感兴趣,因为他只喜爱现代文学。 喧嚣的村庄,民工们纷至沓来,张哲源也厕身其间,正在他常去的商店旁边和工友陈树打台球。一旁观看的还有他新认识的工友——何刚,小名叫二蛋儿。二蛋儿一米七多的个头,浓眉大眼的,一副天真爱笑的样子,看上去挺招人喜欢的。旁边台球桌上在打球的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两个员工,和王若华是同事又是同乡,张哲源对他们不太熟悉。 像打台球这种娱乐张哲源也是偶一为之,所以球技也是一般水平。可他这一次却发挥超常,瞄准了球就果断出手,绝不带半点犹豫,号称常胜将军的陈树竟也落了下风。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两个员工边打球边观察张哲源,张哲源也早留意到他们心不在焉,于是打起球来就故意显示出几分霸道之气。王若华和张哲源走得很近,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的员工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又有谁能够明白美丽动人的王若华怎么会喜欢上相貌平平的张哲源。这是每个人心中的迷团,也许看不到故事的结局,也就不会有人明白命运刻意的安排。 妩媚的月光洒满喧嚣的村庄,却没有人懂得去欣赏,美好的节日似乎已被人们所淡忘。几局球战后,张哲源等三人也没什么兴趣再玩下去了,看上去都有几分倦意。旁边的台球桌上已是人去台空,工友二蛋儿还在摆弄着手机玩。 夜风徐徐吹起,垂柳跟着摇摆,张哲源不经意地看向路边,又好像在寻找什么。他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描到从黑暗的树影下走出来两个人,不过眨眼的功夫,微笑就刻画在他的脸上。因为在那两个人里,其中一个就是王若华,另一个自然是江花。江花和王若华同时都看了过来,而且眼神各不相同。江花先是看了下张哲源,然后带着些暧昧的笑看向王若华。而王若华和张哲源的目光相撞后则微微低下了头,想必心中一定是很欢喜的。 天色虽然已晚,张哲源还是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他从二蛋儿手中抢来手机。嗔怪说:“你这个二蛋儿,都玩了一晚上了,也不说让我玩会儿,我发条信息。” 二蛋儿手机被抢,又挨句批评,于是站在原地哭丧着脸:“张哲源,你欺负人。” 几乎每一个和张哲源认识的人都是直呼其姓名,陈昌旺、董敬坤、陈树,现在又多了个二蛋儿。这不代表不尊重,只是对他的一种亲切称呼,而张哲源也早认可了这种称呼。二蛋儿和陈树年龄差不多,都要比张哲源小上一两岁,可以说张哲源是他们两人的“老大”。 “张哲源,给哪个小姑娘发信息呢?是不是给刚才过去的那个。” 陈树凑近张哲源,并观察着张哲源的表情。 张哲源带着笑脸解释:“不要乱说,我只是给俺大哥发条信息。” 看来陈树并不相信:“骗人吧张哲源,二蛋儿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啊!” 二蛋儿也跟着起哄:“张哲源,刚才哪个女孩儿?你们什么关系?坦白从宽,老实交待吧!” 张哲源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哪个女孩儿,我要是有女朋友还不告诉你们嘛!” 见张哲源遮遮掩掩,于是二蛋儿又问陈树:“唉,陈树,刚才哪一个女孩儿?” 说起关系,张哲源自己都不敢说和王若华之间有什么。那种感觉如云似雾,只可意会,不可言宣。说恋爱,他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也根本不敢承认;说是朋友,在一起很久了,却不知道彼此叫什么名字,更何况这个朋友还天天让自己魂牵梦萦,寝食难安。归根结底张哲源认为自己是在暗恋王若华,尽管不是单相思,但是在朋友面前说出来那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张哲源看了下号码就马上挂断了。 这下二蛋儿好像抓住了把柄,惊讶地笑着说:“哈哈,张哲源,是不是人家小姑娘给你打来的?你还想毁灭证据,有种让我看看手机。” 张哲源从容地笑了笑:“天地良心,我大哥打来的。” 二蛋儿坚信自己的判断:“张哲源,你就别装了,是害怕我们让你请客吗?” 急促的铃声又响起来,张哲源再次挂断手机并递给了二蛋儿。他说:“咱们用公用电话打过去,如果对方是女的,下次打台球我请了。” 二蛋儿还是不相信:“你用我手机直接返回去呗,我不在乎这几毛话费。” 当时在2004年无论是移动还是联通,接听电话都是要收费的,而且比打电话费用还要多。不是张哲源不敢接电话,而是他不想花费朋友的话费而已。 张哲源常去的那家商店把公用电话搬到了店外,更方便人们打电话,而且看电话的是两位美女,前来打电话的人真是接踵而至。 张哲源洒脱地坐在电话桌前,面对的是穿着性感的小姑娘,颇有几分坐怀不乱的风度。小姑娘□□半掩,笑容甜美,可以说多少来打电话的人都是慕名而来,为的就是一饱眼福。与小姑娘比肩而坐的还有一个女孩儿,生得也娉婷秀雅,虽无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但也称得上是位窈窕淑女。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面对着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张哲源多少也有些心醉魂迷,眼饧骨软。但他没有感到半点的局促,只是淡然地说了句:“打电话。” 小姑娘带着阑珊的笑意问:“市话还是长途?” 张哲源想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市话吧!” 小姑娘为他的话感到好笑:“什么应该是市话吧?是市话就是市话,是长途就是长途。” 张哲源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手机的主人用的是本地号还是我们老家号,也不知道手机的主人现在在北市还是在家?你说我打长途打还是打市话?” 听着张哲源的话跟绕口令似的,小姑娘翻着白眼说:“我帮不了你,你自己打吧!” 张哲源摁了一串号码,等待话机回应,二十多秒后话机才报出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身后的二蛋儿和陈树已经是急不可耐,想尽快验证他们所猜想的事实,特别是二蛋儿,想亲自按手机上的来电记录回拨过去。 电话没有打通,张哲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可能是记错号码了,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回前边我加个零。” 加零后的话机便没了反应,张哲源确定应该打市话,于是再三拨打。第三次,电话很快被接通,出乎意料的是,话机内传出的竟是个女人的声音。张哲源瞠目结舌慌忙挂了电话,让身后的陈树和二蛋儿笑得前俯后仰。 三次拨打都失败,张哲源并不甘心,还想再尝试一次。他想自己可能记错了号码,一边掰着指头数数,一边冥思苦想,滑稽的样子引得对面两个女孩子哧哧地笑。 小姑娘好像已有些不胜其烦,终于忍无可忍。撅起嘴说:“你真闹心。” “闹心?” 张哲源非常纳闷儿,“闹心”这个词语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记忆库里,大概意思他倒是能领会,只是觉得概念有些模糊。于是他就带着笑意问:“什么是闹心?” 小姑娘解释的很简单:“闹心就是闹心呗!” 陈树笑着说:“张哲源,你看书看傻了吧!” 张哲源似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问不出个究竟誓不罢休:“闹心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小姑娘无奈地瞪了张哲源一眼:“真要说嘛!” 张哲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我有思想准备。” 看得出来小姑娘并不想取笑张哲源,可张哲源仍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不免就有挑逗女孩子的嫌疑了。小姑娘迟疑了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对着他说:“你好烦啊!” 张哲源用手轻遮面孔,假装羞涩,然后又把头扭向一边。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从村内大街拐向小道,灯光扫过每一张青春的笑脸,而车内的人也被商店前的灯火映照得一清二楚。 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张哲源再次看到王若华,并且捕捉到王若华的眼神。他感觉王若华这一次似乎怒气横生,与以往大不相同。 张哲源身心一颤,等汽车过去后就叫上陈树和二蛋儿匆忙离去,他的举动不免有些“做贼心虚”。但有一点无可置疑,他怕王若华看到自己和别的女孩儿在一起会不高兴,更怕王若华生气了会不理自己;最要命的是怕产生误会,瓜田李下的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片刻后,江花和王若华徒步从商店前经过。电话桌前两个女孩儿还在,王若华已找不到那几个大男孩儿的身影,特别是跟两个女孩子嬉皮笑脸的张哲源,着实让她在心头窝了口气。 看王若华怒目切齿,江花不由得笑了笑,如果张哲源此刻还在,恐怕真得要遭殃了。“别看了,人早就跑了,见到你后还敢留在这?”江花笑呵呵地跟王若华说,而且笑声中充满挑逗。 王若华瞪了江花一眼,看样子都要怒不可遏了,但是仍没挡住江花的嘴。江花又说:“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今儿我可看到有人打翻醋坛子了。” 江花的表情得意得很,腰部冷不防被王若华狠狠拧了一把。江花尖叫一声,随后出手还击:“就知道动手,女孩子家家的温柔点嘛,这样男孩子才敢靠近。” 月明星稀,两人嬉笑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渐渐安静的街道和孤伶伶的路灯陪着黑夜一起入眠。而此时,张哲源则蹲在曲阳三建生活区排水沟前呕吐不止。他边吐边说:“原来闹心还有另一种意思。” 但是张哲源并不认为这是自己呕吐的原因,他想自己是不是和别的女孩子说笑,惹得王若华生气了,王若华在“诅咒”自己。想到这,张哲源不由得就打了寒噤,恐怕以后再也不敢和别的女孩子嬉皮笑脸了。 第35章 可遇而不可求 2004年10月1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四周年纪念日,举国上下,一片欢庆。 中秋节后第三天就是国庆节,双节来临之际,很多红男绿女成双作对的出入在商场中,漫步在广场上,亲密之情溢于言表。张哲源突然发现自己独自茕茕,惟有形影相吊,不禁感喟不置。什么叫孤单,什么叫寂寞,他终于体会到。孤单让他心烦意乱,寂寞让他心神不宁,他总感觉会失去王若华,故事的结局注定是悲剧——分离。他痛苦,因为在无法预知的情感中已经陷得太深;他烦恼,认定自己是执“迷”不悟。 总之国庆节该是个高兴的日子,张哲源却很烦恼,脑海中始终都有王若华的身影在浮现,特别是王若华的眼神已经深深烙印在心。 自从天气转凉,张哲源就开始晨练,每天坚持跑步。这天清晨,张哲源发现王若华不见了,确切来说是王若华的房门上了锁。时间还早,他知道王若华是不可能起床的。“莫非她走了?”张哲源心内一阵阵恐慌,不敢想象看不到王若华的日子该有多失魂落魄。 晨练继续,张哲源没有间断。 张哲源细心地观察路上来往的每一辆车,寻视着让他醒目的车牌号。是执着,还是在自欺欺人,他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和希望在期盼着奇迹出现。不过,从铁匠营返回的路上,他倒发现了那辆车牌号为12248的轿车。轿车停在一家娱乐休闲场所前,那是供有钱的鸿商富贾消费的地方,穷人也只能望而却步。 张哲源似乎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为证实那串车牌号,他还跑到了轿车前细看究竟。在他的心目中,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每一个领导都是顶天立地、响当当的男子汉,是不会出现在这种灯红酒绿之地的。如今这车停在这种高档场合,他心中就有些异样,或许只是妒嫉了。 当张哲源跑回三杉欣欣家园的时候,蹊跷的事又出现了。他见王若华的房门虚掩着,门上悬的那把锁并未与门框相连。所谓的上了锁,他只怪自己太粗心,才弄得虚惊一场。可有两副画面正在他的脑海蔓延,停在娱乐休闲场所前的12248轿车和王若华房门上悬的那把锁。这两副画面慢慢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感觉有些疑惑。 古人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张哲源读过论语,懂得这句古文的意思。他警告自己不许胡思乱想,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在张哲源想把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画面赶走时,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内却传出了绯闻,惊动了中都成公司的副经理——司金升。 司金升气急败坏地从工地上回来,在办公室拍起了桌子。骂骂咧咧地说:“娘的,在工地上发生这种事情真是晦气。要不是怕影响公司声誉,非把他们送到安保科给办了。” 质检员陈春盛在一旁好言相劝:“老司,你消消气,犯不上跟这种浑事儿较真儿。” 司金升还是有些气鼓鼓的:“真是越想越气人,有这好事地里的蚯蚓还想去呢!” 正在擦地的张哲源见司金升骂骂咧咧的,于是禁不住问:“什么事呀司师傅?”司金升愣了一下,反倒问起他:“你结婚了吗?” 张哲源回答:“没有。” 司金升又问:“有对象了吗?” 张哲源又摇摇头:“没有。” 司金升突然故弄玄虚起来:“那不能对你说。” 司金升一语双关,既回绝了张哲源,又充满了神秘感。 张哲源虽然疑团满腹,但以他的敏感,绝对不难猜测到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内肯定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桃色事件。至于当事人是谁,或许是他想要的答案。司金升正在气头上,无处发泄,张哲源可不想自讨没趣,很识趣地退出了副经理室。 一个戴墨镜的帅哥从张哲源面前走过,表情僵硬,有点暮气沉沉的。这个帅哥叫王建阳,是一名司机,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生产经理王建东的兄弟。王建阳性格内向,平日里不苟言笑,这是国庆节前夕张哲源才发现这个帅哥的。除了表情太板,其他方面也没太引起张哲源的注意,而现在每一个男性都可能成为三杉欣欣家园绯闻的嫌疑人。 王建阳在王若华的门前止住了脚步,往屋里看了看,又向隔壁的会议室内喊:“小华,水开了。” 王建阳的声音很沧桑,还有些沙哑,叫的应该是某个女孩子的名字。紧接着王若华从平泉建筑公司会议室出现,第一眼看的还是中都成公司方向。 只可惜张哲源此刻还没能从三杉欣欣家园的绯闻事件里挣脱出来,完全没有听清王建阳的喊声,因而也就错过了知道王若华名字的第二次机会。其实,他很想知道王若华的名字,却又怕知道,甚至是不敢知道。他怕在这份没有结果的情感中越陷越深,一旦与王若华失之交臂,可能要用一生来忘记和记住王若华的名字。他心里很矛盾,患得患失,就越忧心如焚。 发生在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内的绯闻迅速在中都成公司传播开,公司的员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悄语,议论纷纷。当张哲源走近,他们却又缄口不言,好像每个人都在有意躲避他,不希望他知道此事。越是如此,张哲源心中就越疑惑,到底事实是什么,为什么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神秘兮兮的? 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内,张哲源用头轻轻地撞击着墙壁,希望自己能够清醒一点,别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本来很平常的事,干嘛要想得那么复杂。可这一天发生的事在他脑海挥之不去,心内的那把锁始终无法打开。他用力撞击了几下墙壁,并开始骂自己:“张哲源,你卑鄙、浑蛋。在外飘了多年,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女孩儿青睐你,你竟然用这么可恶的思想去猜忌她、怀疑她,你可以去死了。” 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公司质检员关铁顺走进来说:“张儿,待会儿公司开会,把会议室归置一下。” 张哲源应了一声,神情还有些发愣。 关铁顺又微笑着看着他说:“张儿,刚才是不是在屋里练拳了,我们在隔壁听得这墙咚咚的响。” 张哲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有没有。” 公司的员工陆续进入会议室,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张哲源突然有点儿如梦初醒的感觉,原来是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思维才会横冲直撞,甚至唐突了佳人。 当天,张哲源在日记中只记录了一句:“信任是爱情的基础,要绝对信任。” 时光不知不觉地流逝,张哲源和王若华在春天相遇,现已经走入秋季。历时半年来,两人从相遇到慢慢了解,除了不再陌生,熟悉的也只是彼此的脸孔,而其他方面还是一无所知;比如姓名、年龄和家庭地址。尽管他们的关系不明朗,接触的机会也不多,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深埋在两人心底的那份情愫就越发的浓烈,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 王若华又和张哲源玩起了捉迷藏,不见了。半年来,两人玩失踪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回家或外出的时候,都是“折磨”彼此的最佳时机。 这天早上,张哲源第一眼就看到王若华。他心里很高兴,可是又觉得王若华的眼神很忧郁。当他转身走开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而他发现王若华也在看着自己。可让张哲源没想到的是,这匆匆地一瞥,竟是一个小小的离别。 从早到晚,张哲源都有些心不在焉,觉得生命特别的孤寂。他想自己在外飘泊数年,虽然奋尝艰辛,但也是苦中作乐,从来都没有烦恼过。可是自从遇上王若华,他就感觉痛苦和烦恼也就源源不断而来,患得患失。偶尔也很庆幸,他感到意外。 10月9日星期六多云 张哲源在日记中记录到:“爱这东西强求不得,爱有时需要勇气,有时也得含蓄。爱情可遇而不可求,自知之明我始终没有忘记过。虽说看缘份,但我还是决定放弃,也不再说什么骗自己的话,难以忘记。” 王若华回家已经是第四天了,四天来张哲源的情绪一直很稳定,虽然想起王若华会有点郁郁寡欢,但心里已经不再有往日的渴望和热情。他正在尝试着把王若华忘记,从心里,从脑海里。追求不可能的爱,不如放弃,免得伤人害己,张哲源劝自己一切从头来过。 水池前,江花正在洗衣服。 张哲源端着个水盆,带着笑意走过来。江花看到他后就关心地说:“小张,你真辛苦。” 张哲源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没什么,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 江花总是会被张哲源无厘头的话给逗笑,给出的评价好像每次都一样:“小张,你真有意思。” “小张,你又在这侃什么呢?” 中都成公司材料科鞠新苹突然驾到,而且语气强硬,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见是公司的鞠姐,张哲源淡然说了一句:“没什么。” 鞠新苹突然质问说:“你脾气也太大了吧!昨晚为什么从食堂宿舍搬走?平时公司的人对你不错啊!” 张哲源打着官腔说:“我不习惯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受不了。”说完,他端着水盆走开,昨夜的事像秋风一样又从他脑海掠过…… 哐啷一声,张哲源手中的暖瓶摔碎在中都成公司食堂的水池里,手里却还攥着手柄。他惋惜地说:“我可怜的暖瓶,跟了我快一年了,没想到牺牲到这了。” 张志成闻声赶来问:“小张,怎么了?“ 张哲源愣了一下,说暖瓶摔碎了。但是他突然察觉到张志成脸上已经泛起不悦之色。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马上清理一下。” 中都成公司厨子张志成的宿舍内,鞠新苹和安保员孙平岁正在看电视,张哲源也盯着电视目不转睛。做为中都成公司一员,张哲源白天上班,晚上还可以住在有电视的宿舍里,这种待遇是很多农民工都羡慕的。然而好景不长,自从双节过后,张志成省亲回来,张哲源就发觉张志成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自己仿佛成了人家眼里的一粒沙子。 张志成过双节时回家省亲,王虎城就临时把张哲源安排到公司食堂宿舍,目的是让他看护宿舍内的财产。其实,张志成回来的那一天,张哲源就要主动搬走,可王虎城喜欢他,把他留了下来。也可能是张哲源太实诚了,没听出王虎城的礼让话,叫留则留,何乐而不为呢! 食堂宿舍的门突然被推开,张志成怒气冲冲地迈步进来。“小张,你把水池里的玻璃碴清理干净没有?”张志成质问张哲源,声音和面孔苛责而严厉。 张哲源被问得有些发蒙,一时倒没反映过来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就惹得心中的张师傅张大厨火冒三丈。 只听张志成又苛责说:“我平时都在水池里洗菜,你看水池里有多少小玻璃碴儿,吃到肚里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张志成怒目而视,说完甩着脸子走出宿舍,鞠新苹、孙平岁随后都跟了出去。 几天来,张哲源早感觉张志成对自己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如今张志成借题发挥,他想都没想就收拾被褥,搬出了中都成公司的食堂宿舍。 事后,张哲源有些惭愧,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怒火中烧、意气用事。他觉得自己的胸襟真是太狭窄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一点小事都忍受不了,何谈厚德载物。 张哲源从中都成公司的试验室走出来,无精打采地向王若华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总是那么情不自禁,这也是他的习惯。他没指望能看到王若华,而王若华竟然出现了,而且正向公司这边走来。登时,他的内心惊喜起来,脸上也泛起笑意。 两人之间有一定距离,他们不可能搭上话。张哲源专注地看着王若华,然而却没搜索到任何爱的讯号,得到却是一种陌生的感觉,王若华对他竟然视而不见。 一丝痛楚掠过心头,张哲源犹如跌进了冰窟,身心一下子冰凉了。此时,他感觉自己在王若华的眼里就像一根稻草,根本不屑一顾。同时,他又嘲笑自己,明明都说要放弃了,但是见到王若华后,却还是满心的欢喜,仍在希望。 “放弃。” 张哲源在心里又敲起了退堂鼓,这对他来说,注定是个伤心的黄昏。 第36章 生活的色彩 一点愁惹得张哲源内心感慨万千,这才将灵魂从记忆中唤醒。 哲源回到邯市后,第二天早晨像往常一样出现在美胜百货门市前。 时间还早,哲源一直在美胜百货门市前徘徊,等待上班。门市旁边的商户见到他,都微笑着和他打招呼,问他好几天不见都上哪了。他就带着笑脸说:“回家摘棉花了。”特别是菲菲的爸爸,说他回家这几天,孩子们都没地方玩了。 中午八点半,美胜百货门市准时开门。冯赋林、冯嫂、冯烁见到哲源后都是满脸的笑容,就像见到一个亲人一样亲切。哲源也笑意融融,忙拿出从家带来的红枣和大家分享。 “张子,真带着枣子哪!” 冯嫂特别吃惊,本来在哲源回家时只是随便问了一句,没想到哲源还真带来了红枣,说着忙抓了一把。 接着,哲源又礼让冯赋林和冯烁。 冯赋林客气起来:“牙疼牙疼,不吃了。” “冯烁。” 哲源带着笑脸又把红枣送到冯烁面前,并又叫她的名字。这是他第二次称呼冯烁。第一次他称呼冯烁为烁烁,但是觉得别扭,毕竟冯烁都是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于是这次自然而然就改口了。 冯烁突然舌挢不下,莞尔地笑了一下说:“不了不了。” 哲源礼让一番后,就把红枣放到了屋内红色的小铁桌上,猛然发现从家带来的红枣有些已经出现了斑点。他想,从家来时这些红枣还红润光泽,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质了。他心里一怔,猛然醒悟,想红枣可能用水冲洗过后,在包装袋里放了一夜才闷坏的。为此,他则显得有些发窘。 美胜百货门市前正在修路,南北街道已经被挖成了一条长沟,出行很不方便,不少行人为了抄近路,不惜力气横渡长沟。有些体力不济者停在陡坡上,上下两难,还得仰望行人帮忙才可以通过。 工作不忙,哲源拿着鸡毛毽在路边秀起来,惹得很多行人驻足观望,有的人还甚至流连忘返。有些爱好踢毽子的人就会上前和他搭讪,问他踢毽子的时间长短,晚上常上哪个广场玩,还要约他出来一起踢毽子。有的人还会给他要来毽子,小玩一会儿后而心满意足的离去。 一个中年妇女推着电动车在路沟内行走,在寻找容易上岸的路段,最后选择在美胜百货门市前“登陆”。由于体力不济,中年妇女和电动车困在陡坡上,上下不得。哲源见状马上下沟帮忙,才解去中年妇女的燃眉之急。 中年妇女很感激,带着笑脸说:“谢谢你呀小伙子。” 哲源也是笑容满面:“没事没事。” 中年妇女又冷不丁地夸奖哲源,说:“我经常见你在这踢毽子,踢得不错呀!” 哲源扭捏地笑了笑:“闲着没事,踢着玩呢!” 中年妇女突然又问:“小伙子晚上出来吗?晚上我和俺闺女还有俺家那口子,经常在文化宫广场踢毽子。” 哲源惊讶得直眨眼睛,心想眼前这位阿姨不会是要相女婿吧!“晚上——不是——我在南环住着呢!”他支吾着说。 中年妇女貌似失望地笑了笑:“算了,小伙子玩吧!再见!” 目送中年妇女微笑着离开,哲源转身向门市内走去。在转身的一瞬间,他好像扫视到身后还有个人正推着电车在吃力地往“岸上”爬。第二个急需帮助的人是个中年男子,等张哲源转身来帮忙时,中年男子已经靠自己成功“登陆”。 为此哲源显得很不好意思,帮第一个人而不帮第二个人,帮女人而不帮男人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他抱歉地跟中年男子说:“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有点儿重色轻友啊!帮了人家没帮你?” 中年男子笑了,评价说:“小伙子真幽默。” 正如中年男子所说,张哲源真是个善于制造幽默的人,没帮上忙,还要向人家说声对不起,实在让人啼笑皆非,真是堪比生活中的奇葩。 由于修路给行人带来不便,车辆无法通过,虽然是在白天,整条街道上还是冷落得很,各商店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很少有人来问津。 冯嫂在门市上闲着无聊,就跟哲源要来手机把玩,可是把哲源手机内的程序从头到尾查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然而除了手机qq外,哲源的手机内竟然没有游戏,这让冯嫂感到好奇。当浏览到哲源的手机相册,冯嫂倒是不觉露出了笑脸。 “张子,你来一下。”冯嫂突然叫住哲源。 听冯嫂呼唤,哲源收了毽子马上走过去。 只见冯嫂笑着说:“你手机里边的相片拍的都是门市旁边的小孩儿吧,我看冯少杰也在里边呢!” 哲源笑呵呵的,看冯嫂继续往下浏览。 冯嫂边浏览边说着孩子们的名字,提到名字最多的是:“杰杰、乐乐、华华、燃燃等。” 当冯嫂看到几张天真而又陌生的孩子面孔时,不由得问:“张子,这两个小男孩儿一个小女孩儿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哲源笑呵呵地说:“是我姐的孩子。” 手机相片中,三个孩子的面孔很相似,特别是其中的两个男孩儿,简直就像一对双胞胎。冯嫂感到很好奇,于是又问:“这三个孩子都是你姐的孩子?” 哲源点点头,依然笑着应声。 “你姐多大了,都三个孩子了?” “我姐比我大一岁,生肖属狗。” “看这几个孩子差不多一般大,特别是这两个男孩儿,长得真像一对双胞胎。” “这不是双胞胎,是三胞胎。” 听了哲源的解说,冯嫂突然哑然失笑,这才略去心头的好奇。可是冯嫂还有后话,又问这几个孩子多大了,生肖属什么的。 哲源一一回答,说自己的这几个外甥比杰杰大一岁,生肖属狗,又提到了姐夫生肖也属狗,还说母亲只要提到姐姐家,就好笑地说人家一家子狗。 一张平凡而可爱的手机相片,勾起了冯嫂的乐趣。冯嫂愣了一下,就意味深长地讲起冯家的故事。 原来冯烁今年十七岁,生肖也属狗,冯烁妈妈也属狗,赋林姐姐也属狗。那时候,冯赋林和大哥还没分家,一大家子都在住一个院里,热闹得很。有一回冯嫂做梦,梦见自己被一伙儿小狗追着咬,撵都撵不走,跑还跑不动。可这些小狗儿也不真咬,抓冯嫂一下,挠冯嫂一下,真是吓得冯嫂要命。后来这一大家子吃饭的时候,冯嫂就把这梦说出来,请众人指点迷津。冯烁爸爸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说冯烁属狗,冯烁妈妈属狗,冯烁姑姑也属狗。冯烁爸爸的话还没说完,全家人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了。 哲源笑呵呵的,静静聆听着冯家曾经的故事,对冯家每个人都略知一二。但是他了解最多的还是冯烁,因为冯家人几乎都喜欢提到冯烁这个漂亮可爱的丫头。 平凡的生活由每一件琐碎的事情组成,有些事情会被岁月风化,可能是因为它太平淡了。有些事情会常时间寄存在我们的脑海,咀嚼起来感觉特别有味道,甚至有沧海桑田之感。 下午的时候,哲源跟着冯赋林去了一趟较远的干河沟仓库,变卖了一此物品。之后,冯赋林还把放在仓库很久的老板椅送给了哲源。 傍晚,冯烁见门市内多了一把老板椅,眉开眼笑地说:“晚上我把这椅子搬到我屋里!” 见冯烁开心的样子,哲源扬起嘴角说:“行,下了班我给你搬楼上。” 冯烁喜不自禁,但是听父亲冯赋林冷不丁地说:“这张椅子送给你张叔了。” 哲源忙说:“我屋里地方小,放不下这么大的椅子。” 冯烁忸怩地笑了一下,也忙说:“不了不了,我屋里有椅子。” 哲源心里很不舒服,感觉抢了冯烁喜欢的东西。 2010年的中秋节,转眼即到。 哲源一个人在邯市过中秋,并未感到太多的寂寞。相反,时而萌生的写作灵感和现实生活,让他渐渐地感觉到了生命的色彩,一切都在变得有意义。 中秋之夜,圆月当空,节日的气氛很浓。 过节了,哲源也没舍得给自己放个假,出去转转、赏赏月、散散心什么的。他像平日里一样把自己关在出租屋内,专心写作,好像完全忘记了娱乐。不过,他偶尔还是会挂qq的,但是他总是隐身,所以网友们都找不到他。 哲源一直隐身,突然看到有qq信息在显示器右下角闪烁,想是毛毛雨来了。只见其发来一条祝福信息:在这美好的日子里与至友相约,的确是生命中的乐事。虽然没有千言万语来表达我的祝福,有的只是轻轻一句——中秋节快乐。 哲源回复:你也是,中秋节快乐。 毛毛雨发来一个难过图片:你怎么总是隐身? 哲源呵呵地笑着:对不起,习惯了。 毛毛雨:中秋吃大餐没有? 哲源:大餐没有,买了几样小菜,把中秋打发走了,你呢? 毛毛雨:食堂加餐,吃得饱饱的。没出去赏月吗? 哲源:心里没有风景,触目都是荒凉。 毛毛雨:那出去逛逛街也好啊!光在屋里闷着会闷出毛病来的。 哲源:不爱逛街,也没去过商场和公园,甚至不懂得消费。 毛毛雨:我的天呀,我要是你早憋疯了,真不知道这么长的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哲源:呵呵,没什么呀,我挺快乐的,每天都有一大帮孩子陪我呢! 毛毛雨:怎么可能,你还跟小孩子玩? 哲源:那是。 毛毛雨:你和小孩子玩是为了减压吧! 哲源:也算是吧! 毛毛雨:张子,邯市是什么地方? 哲源:邯市是我的河北老家,古代赵国的都城。 大多时候,毛毛雨总是在寻问哲源,挖掘他的过去。而哲源总是避而不谈,但也从不过问任何有关毛毛雨的过去和现在。有时毛毛雨也会说到自己的身世,语言中充满悲凉和疲惫。 毛毛雨是yn保山彝族人,现年24岁,自幼便失去了父亲,一直和母亲、哥哥相依为命,很早就出来打工。后来,她又在一次天灾人祸中失去了母亲,之后和哥哥也失去了联系。毛毛雨说,母亲的死和哥哥有关,哥哥因为愧疚,一直闹失踪。毛毛雨还有一个奶奶,住在叔叔家,是她心里惟一的牵挂;因为奶奶病了,北方南方千里迢迢,她□□无术,无法回去看望奶奶。 毛毛雨无父无母,哲源很同情她的遭遇。他想,一个女孩子在外漂泊多年,可能早已身心疲惫。从此,他已不忍心再冷落毛毛雨,让一个女孩子苦苦徘徊在心门之外。当毛毛雨再次问到他的过去时,他也会吐露一二,然而只是凤毛麟角,始终保留着心底曾经那份隐痛。 第37章 不应该发生的事 白天,美胜百货门市。 中午门市上不太忙,哲源和冯嫂在聊天。 冯嫂突然问:“张子,赋林给你发工资没有?” 哲源有些吃惊:“发了,怎么没给你发?” 冯嫂感到奇怪:“没有啊!” 哲源知道冯嫂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张口和冯赋林说工资的事。于是他大包大揽地说:“等老板来了,我给老板提个醒。” 下午,冯赋林来到门市,和往常一样查看了一下帐目,又向哲源询问其他事情——像有客户订货没有,用不用发货之类的问题,他一一详细汇报。 汇报完工作上的事情,哲源便和冯赋林谈起冯嫂的事。他微笑着说:“冯哥,给大嫂发工资没有?” 冯赋林愣了一下,感到很诧异:“发了。” 哲源温和地笑了笑:“大嫂说没有啊!” 冯赋林扭头看了看坐在门口的大嫂,有些郁闷地说:“嫂嫂,这次我出差之前不是提前把工资发给你了嘛!” 冯嫂自己都觉得吃惊,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没有啊!” 冯赋林笑起来:“你肯定忘了,再想想。” 冯嫂脸上有些发讪,突然有些恼羞成怒:“发没发我还不知道啊!” 冯赋林挠了挠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讪笑起来:“可能这月太忙了,我把这事给忘了。” 接着,冯赋林就从抽屉里拿钱,数了一下放到桌子上。又说:“给嫂嫂,这月工资。” 这事很伤冯嫂的心,冯嫂私下和哲源聊天。说:“我还是他亲嫂嫂呢,给我来这套?” 几天后,冯嫂的身影就从门市上消失了。之后,哲源再也没见到冯嫂,可是他一直保留着冯嫂的电话号码。 冯嫂走后,哲源又担负起门市上所有的工作,依然尽心尽力;只是对冯赋林又增添了几分了解,这让他感到无奈。 晚上,哲源登上qq,见毛毛雨在线,便主动打招呼。他发过去一个敲打图片:有人在吗? 毛毛雨回复了一个发晕图片:没有,亲爱的。 哲源:我都晕乎乎的了,小口这么甜。 毛毛雨又回复了一个爱心图片:张子! 哲源:我的天,你也叫我张子? 毛毛雨:你喜欢我这样称呼你吗? 哲源:在邯市,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不叫我叔叔,都叫我张子,你也可以叫我张子!嗯! 每每登录qq,哲源总会收到毛毛雨的信息。起初因为烦闷,他也聊上一阵子,之后便会找借口结束聊天。可渐渐地他也主动起来,只要毛毛雨在线,他就无限止的和毛毛雨聊到很晚,好像忘记了自己还身负重任。因此,他的梦想常常停滞不前,时断时续。 毛毛雨又发过来一条信息:如果生命只剩三秒,你会说什么? 哲源瘫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会儿才回复:如果生命只剩三秒,我会隔着千山万水,再默念一次她的名字。如果生命只剩三秒,或许我什么也不会想,不会说,很乐意迎接死亡。 一会儿后,毛毛雨回复信息:过去真得让你那么痛不欲生吗? 哲源:我一直稀里糊涂地活着,自己也不太清楚。 毛毛雨: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忘了吧! 哲源:因为理想,不可能忘。 毛毛雨:别再折磨自己了,赶快再找一个人爱吧!如果她知道你现在还单身,她一定会很难受的,你这也是在折磨她。 哲源:情已伤,心已冷,我的爱早已经死了。如果以后我会和谁在一起,我想那可能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喜欢。 毛毛雨:难道现实中就没有你喜欢的人吗? 哲源稍微犹豫了一下,回复:有啊,太多太多了。 毛毛雨发过来一个生气图片:花心。 哲源:你怎么和孩子们争起宠来了,我说的是天天陪在我身边的那些孩子们。 哲源继续打字,反问毛毛雨:如果生命只剩三秒,那你又会做些什么? 大概几分钟后,毛毛雨才回复:如果生命只剩三秒,我会说,永别了,亲爱的。 哲源心里一怔,难道毛毛雨已经有对象了?他边想边回复:你的那个亲爱的是谁呀? 毛毛雨:他每天晚上都会带我去广场上玩,给我讲故事,陪我说话,像个大哥哥一样爱护着我,关心我。 哲源好不失望,原来毛毛雨有男朋友了,想自己原来一直在自作多情。他只好装作洒脱地回复:祝福你和你的亲爱的。 毛毛雨发过来一个偷笑图片:亲爱的,我怎么感觉你的信息怎么酸溜溜的?我说的就是你呀!哈哈哈…… 哲源:我倒。 毛毛雨:怎么了。 哲源:我感觉天上掉下来一个馅饼,把我砸中了。 毛毛雨:少臭美了。 毛毛雨几乎每天晚上都在线,比哲源在线的时间还要长。有时哲源借口下线隐身后,毛毛雨的qq头像还是会在线上停留一段时间,或长或短。哲源想,一个女孩子怎么天天上网到深夜,难道是真的寂寞、疲惫,在寻找可依靠的港湾吗?毛毛雨一直很主动,这让他的思想不禁有些天马行空,难道自己就是那个可依靠的幸运者吗?想到这,他就会笑自己天真,一个连现实都不敢相信的人,怎么会相信网络。但他也想碰碰运气,这何尝不是个机遇。 一天,哲源带着货款去物流中心提货。数钱时,这货款恰恰少一百元,于是他就从自己兜里拿出一百元先垫上。回到门市后,他把这事给冯赋林汇报了一下。 冯赋林细想了一下,然后和他说:“张子,你去提货的时候,我给你多少张一百的还记得清吗?” 哲源凝神想了一下说:“二十一张。” “我给你多少张五块的还记得清吗?” “四十七张。” “你算一下,这俩数加起来多少钱? 经冯赋林这么一说,哲源在脑海将这些数字匆匆计算了一下。他恍然醒悟,忙解释说:“坏了,我在物流中心少算一百块钱,数错了。”说着,他拿上电动车钥匙就往外走,准备再上物流中心。冯赋林在他身后叮嘱:“张子,到了物流中心不要慌,就算人家不承认,也不要和人家物流中心的人吵,一百块钱没了就算了。” 由于疏忽,哲源才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还好他和物流中心的人都很熟悉,纠正也及时,才避免了这百元损失。可是没过多少天,他又犯下了同样的错误,可这次错误并不像上次一样单纯。 一天,哲源接到一个电话,是物流公司通知提货。接完电话,他顺手就将提货所需的货款金额写到了一张清单上。等冯赋林来到门市,他又及时向冯赋林回报。冯赋林犹豫了一下,就让他带上货款去提货了。 邯钢路金立物流中心,哲源正在办理提货手续。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带着老花镜正在细数哲源带来的货款,数完之后,又用点钞机数了一遍,点钞机又及时报出了金额,总共是一千六百一十六。“提货单上是一千六百六十六,还差五十。”老者微笑着跟哲源说。 哲源本来也微笑着,听老者说还差五十,整个人一下谨慎起来。他有些疑惑:“诶?怎么差五十?来的时候老板可是数好的?” 老者依然微笑着,又沉稳地说:“你看,我刚才用手数了一遍,又用点钞机数了一遍,这钱还没进抽屉呢,要不你再数一遍。” 哲源亲眼见老者数钱,又看到和听到点钞机报出的数字,已经深信不疑。他想,再数一遍也是多此一举,而且又伤老者的面子,显得不礼貌。于是他马上向冯赋林打电话,说货款少了五十,冯赋林则对他说,让他先把货提回来再谈。 哲源挂了电话,和老者说了老板的意思。老者则问道:“小伙儿,差这五十是先让冯老板欠着,还是你先垫出来?” 哲源稍微愣了一下,笑了笑说:“还是让老板先欠着吧!” 老者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拇指对哲源笑了笑。 以往哲源到各物流公司提货,也发生过类似货款短缺的事。每次他都打电话向老板冯赋林汇报、请示,经冯赋林认可后,他才会主动垫付上短缺的货款。而这次冯赋林在电话里说的不明不白,他也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哲源回到门市,就把货款短缺的事和冯赋林认真地汇报了一下。 冯赋林看似很吃惊:“怎么,货款少五十?你走的时候可是把钱数好的呀!” 哲源又不慌不忙地说,“金立物流那个老头儿用点钞机数了两遍,用手又数了一遍,都是一千六百一十六。” 冯赋林犹豫了一下:“你当时在金立物流数了没有?” 哲源肯定地说:“我亲眼看着人家数了两遍,错不了。” 冯赋林又针对性地问:“我只问你数了没有?” 哲源愣了一下说:“没有。” 这下冯赋林牢牢抓住了哲源的话柄,又紧紧逼问:“你怎么不数一下?” 哲源从容地站在当屋,整个人显得很平静,不知道他是不想解释,还是懒得解释。 见张哲源不说话,冯赋林愣了一下,提议说:“张子,咱把这钱再算一下。当时我给了你十六张一百的,一张五十的,一张十块的,六张一块的是不是?” 哲源沉思了一下,然后一口否决:“我没看到五十的。我记得当时物流打电话说货款是一千六百六十六,我给冯哥报数的时候好像报错了,少报五十,冯哥给我的钱是一千六百一十六。” 冯赋林否定哲源的话:“我记得这钱里边有一张五十的,你再好好想想。” 哲源自信地说:“不用想了,什么东西从我眼里过一遍我都忘不了。” 冯赋林愣住了,想了一下说:“那你往金立物流再跑一趟吧,看看货款动了没有。” 哲源坚持说:“这个不用跑,这一回钱里是没五十的。” 冯赋林又催促:“再跑一趟看看吧,又没什么亏吃,上一回去中华南物流那货款不就没动嘛!” 哲源真不想去,这一去就意味着自己又出状况了。可冯赋林连连催促,他只好拧着眉头再跑这一趟,其结果也可想而知。 大概一刻钟后,哲源风驰电掣地返回门市。 冯赋林见他回来,上前就带着副天真地笑脸问:“那个老头儿承认没有?” 这话让哲源听着心寒,他整个人沉默了一下才说:“可能是我错了,这回这五十我出。” 冯赋林是何等精明的人,看哲源表情沉重,听着声音低沉。于是又说:“这钱怎么能让你出呢,不就是五十块钱嘛,我还没看在眼里。” 这一次,哲源引咎辞职。自责地说:“冯哥,我可能真不适合这项工作,两次都拿着你的钱往外扔。要不冯哥你再……” 冯赋林突然打断哲源的话:“别这么么说张子,你要是赌气,那大可不必。谁还能不犯个错,也可能这次是我记错了,我和你嫂子还经常算错帐,有时还是你看出来的。别想那么多,该怎么上班还怎么上班。” 哲源又说:“那这样吧冯哥,这钱我们一人出一半。” 冯赋林直摇头:“不行不行,为这五十块钱,不值当伤咱俩感情。” 工作上连续两次失误,这让哲源很丧气。他感觉自己一直在稀里糊涂的活着,有时麻木,有时自责。 第38章 伤神的网络 夜晚,邯市南环路三堤村。 哲源的出租屋内光线暗淡,只有显示器在散发着惨淡的光芒。哲源整个人贴在舒适的老板椅中,看着毛毛雨的qq头象在闪烁却显得无动于衷,甚至有几分颓废。他已经没有精力和时间再在网络猜来猜去了,从心底已经感到累了。 哲源动了一下鼠标,毛毛雨的信息就源源不断而来。 毛毛雨:嗨,亲爱的,在吗,我来了。 毛毛雨:看来不在,应该上广场了。 毛毛雨:哲源,从广场还没回来吗,我一直在等你。 毛毛雨:不说话那我下了啊! 毛毛雨:张哲源,我知道你在隐身。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如果是,那我走,今后我决不会再打扰你。 哲源坐起来,敲击键盘开始回复:没有,只是有点累。 毛毛雨:是工作累吗? 哲源:心里累。 毛毛雨:那肯定是我带给你的压力。 哲源有苦难言,真不忍心说伤害毛毛雨的话。为了一个飘渺虚无的梦想他已经背井离乡,远离父母,现在又要亲手毁掉生命中的第二次奇遇,他感觉自己真是太自私了。 哲源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决定一旦做出,自己可能会再次失去一次机会,今后仍将是一个人面对无边的黑夜。沉默一会儿后,他再次开始敲击键盘回复毛毛雨:你相信网络吗? 毛毛雨: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 哲源:你不觉得网络很虚拟吗? 毛毛雨:不觉得呀!不要那么客观地去看待问题,有时候要相信自己的感觉。 毛毛雨:你相信自己的感觉吗? 哲源:我?一个连现实都不敢相信的人,怎么会相信网络? 网络那端毛毛雨终于忍无可忍:你的意思是不想谈了? 哲源:我已经没有精力和时间再在网络里猜来猜去了,累了,心也疲惫了。 毛毛雨:那我对你说,我喜欢你,你相信吗? 哲源愣住了,想和毛毛雨在网上才认识短短一个多月,而且连其本人都没见到过,毛毛雨竟然直接向自己表白。他觉得事情来得突然,对毛毛雨还不算了解,突然之间就要成为情人,这样的事情真是有些像做梦。既然毛毛雨已经表了态,他也不能再犹豫了,多犹豫一秒,机会就有可能再次溜掉。于是他仓促回复:一个人在夜里太寂寞了,两个人一起打发黑夜,或许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毛毛雨:哲源,等我,等我攒够了路费就去找你。 哲源:那大可不必。 毛毛雨:你不希望我去找你吗? 哲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去找你。 毛毛雨:有你这句话,我就足够了…… 哲源心头的疑虑消除了,人也露出了笑脸,感觉在网络里找到了精神寄托。他暗自感念上苍的眷恋,在饱经沧桑的岁月里又赐于自己一次美丽的邂逅。 白天,美胜百货门市,栗云帆和哲源在门市上值班。 栗云帆在打扫卫生,擦完地又擦桌子擦玻璃,在门市上几乎一刻也不停闲。在家,栗云帆是个好妻子、好母亲,操持家务,照顾孩子的衣食住行。在外,栗云帆是美丽的女强人,一直以来都是冯赋林事业上的好帮手。 哲源在认真地给每支打火机贴商标,工作起来一丝不苟,一刻也不偷懒。 门市上很安静,两人默默地忙着手头上的工作,都有些顾不得说话了。栗云帆擦完柜台和货架后,又坐到小铁桌前帮哲源。 一会儿后,哲源和栗云帆说起要见网友的事,喜悦的笑容就挂在了脸上。 哲源认真地说:“嫂嫂,下个月十号我请几天假。” 栗云帆有些好奇,因为哲源平时几乎是不请假的。“去哪啊?”栗云帆也认真地问哲源。 哲源愣了一下,这才微笑着说:“我在网上谈了个网友,准备见个面儿。” 听闻哲源要脱单,栗云帆也为之高兴:“这事还用说啊,就是咱门市上再忙,也让你去啊!” 有事提前请假,这是冯赋林给哲源定下的规定,而哲源一直默默遵守着这个不合情理的规定,即使心里不满,也不曾有怨言。 新闻上常有报导网上被骗财、骗色的事,屡见不鲜。哲源平时见到孩子们抓蚂蚁都会上前制止,栗云帆不得不给他个善意提醒。于是说:“张子,见网友得当心点,现在这网上招婚骗钱的事儿多了。” 哲源则笑呵呵的,无所谓地说:“我又不是有钱人,就我兜里这几块钱谁要是有能耐骗走,也省得我花了。” 栗云帆笑了笑,随后问:“张子,你聊的那个网友是哪的啊?” 哲源沉吟了一下,回答说:“云南少数民族的。” 栗云帆突然特别吃惊:“张子,你要去云南见网友啊?” 哲源轻轻摇头:“不是不是,人家家是云南的,现在在河北保定上班呢!” 栗云帆恍然明白:“我还以为你要去云南呢,这大老远的得花多少钱啊!” 哲源又笑着摇头:“就是人家在云南,咱也得去那闯闯,就当去旅游了。” 栗云帆愣了一下,又接着问:“张子,你聊的这个网友多大了?” 哲源凝眉深思了下,然后有些含糊地说:“说是二十四了,到底多大了我也没见过真人。” 栗云帆特别吃惊:“哟,张子好福气,比你还小几岁呢!” 哲源突然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咱先见见,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栗云帆不由得笑了,然后提出见解说:“不管人家比咱小几岁也好,大几岁也好,只要人家真心在咱这过,张子也别再挑三拣四了。” 哲源点点头:“是是,只要人家不挑拣咱就行。” 聊起哲源见网友的事,栗云帆就有说有笑的,也真心希望哲源可以美梦成真。 这一天匆匆过去,眨眼就是晚上。 晚上,哲源吃过饭就上村内的文化广场锻炼身体了。到了广场上,只见戏台高筑,台下等待看戏的人挨肩擦背,一片哗然。哲源从村民的口中得知,原来这天适逢三堤村庙会,村里人集资请了戏班子庆祝。 哲源很少看戏,难得有这么一个欣赏艺术的机会。戏剧开始后,他就坐在双杠上当观众,为的也是排忧解闷。只见众多的观众里,不是中年以上的老者,就是在广场上戏耍的孩子,惟有他独坐高处,惹人注目。 台上演出的是河南豫剧,哲源勉强可以入戏,看到好笑处他也会忍俊不禁,和老者们、孩子们一起笑。乐队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虽然姿色不是很出众,但是弹琵琶的样子却吸引了哲源的眼球。哲源发觉自己有时不是在看戏,而是在欣赏年轻女子弹琵琶的姿态。他坐在高处,显得特别凸出,年轻女子有时也会向他投来目光。直到看完整场戏,哲源都有些怀疑自己有没有认真地欣赏过艺术。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早已经厌倦了一个人的生活。 回到出租屋内,哲源习惯性地登上了qq,刚上线就有两条信息在闪烁,都是毛毛雨发来的。 毛毛雨:哲源,在吗?我有事要和你说。 毛毛雨: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找我? 哲源愣住了,从信息里能感觉到毛毛雨已经迫不及待,在急切得希望自己能去找她。可他始终觉得和毛毛雨还没发展到那种卿卿我我、意惹情牵的地步,虽然彼此交换过相片,但依然如同打过几次招呼的陌生人一样。他认为一段感情的萌生和促成,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过程的,更何况是在虚拟的网络中。 几分钟后,哲源回复:毛雨,你还在吗? 只见毛毛雨的信息很快回复过来:在,一直在等你呢! 哲源:对不起啊!我刚回来。 毛毛雨发来一个微笑图片:没事。 哲源:毛雨,发生什么事了? 毛毛雨:我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哲源:十一月十号。 毛毛雨:为什么要这天来? 哲源:你应该能想的到,想想那一天是什么日子。 毛毛雨:我想不出来,别让我猜了。 顿时,哲源心里就有些疑惑了,十一月十号是毛毛雨的生日,在聊天的时候毛毛雨曾亲口说过的,一个人怎么会忘记自己的生日?此刻哲源也没多想,于是继续回复毛毛雨的信息:十一月十号不是你生日吗? 毛毛雨:你看我天天忙的,连自己生日都忘了。 哲源本来想给毛毛雨一个惊喜,而毛毛雨竟然茫然不知,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看来真是白费苦心了。 哲源带着疑惑回复:我们见面后,打算以什么样的方式打招呼呢?是简单地握个手,还是像国外那些礼节一样,轻轻地拥抱一下? 毛毛雨:我从不敢想象有那一天,我怕你见到我后会转身就走,因为我长得很丑。 哲源:样貌都是过往云烟,你真得把我当成那种贪图美色之徒了吗? 网络那端暂时沉默了,毛毛雨一直无语。 一会儿后,哲源继续回复:“毛雨,你先前有事要和我说,什么事? 毛毛雨:哲源,我怕我等不到十一月十号了这天了 见事情有变,哲源的表情非常愕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毛毛雨:奶奶的病越来越重了,我想回家看奶奶。 哲源愣住了,想了一会儿才回复:奶奶只有一个,我们以后相见还有的是时间。 毛毛雨:我回去了可能就不来了。 哲源打起精神,想机会可能要溜走,不能像个稻草人一样再无动于衷了。于是他挽留毛毛雨:难道北方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了? 毛毛雨发来一个微笑图片:我怎么会舍得丢下你,一个人走呢!我明年还会来的。 哲源:那如果我要你现在呢? 毛毛雨:那你能不能早点来,非要等到十一月十号吗? 哲源恍然大悟,原来毛毛雨话中另有玄机。他笑了一下回复:你都要走了,即使见你一面,也是多一分伤感。 毛毛雨:也许见到你,我会舍不得走的。 哲源:那好吧,我们的约会提前。 毛毛雨:哲源,你来了我只能陪你一天。 哲源:没事的,知道你工作忙。 毛毛雨:那你来了住哪?我们宿舍可都是女生。 哲源:我当天去,当天回,实在不行就住旅馆。 毛毛雨:只能陪你一天,但是没办法,只能和你说再见了。 看到“再见”两个字,哲源心头有种隐隐作痛的难受。他皱起眉头,急匆匆地回复:不要说再见。 毛毛雨:不说再见说什么,说神经病啊! 毛毛雨:你有病啊。 哲源突然警惕起来,回复:你是毛毛雨吗? 以往哲源和毛毛雨聊天的时候,总会冒出别人,像毛毛雨的堂弟、毛毛雨宿舍的姐妹等等。其实都是毛毛雨自己说的,哲源也无法穿越网络看到另一端。然而他也只是疑惑,可并没有多想。 但见毛毛雨回复:我是王若华。 哲源心里猛然一怔,想自己一直用真名作qq昵称,难道真的碰到若华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马上否决了自己天真的念头,并断然回复:对不起,不管你是谁,我们已经无话可说。走吧!不要逼我骂人。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毛毛雨发过来信息道歉:“哲源,对不起,先前我太任性了。原谅我,只是因为我太在乎你。 毛毛雨:在你的眼里,她是那么完美,让我觉得自己好卑微。 毛毛雨:我现在好恨我自己,如果能见到你,任你打,任你骂。请不要再生气了,都是因为我在乎你。 之后,毛毛雨又连续发过来好多条信息,都是对不起、不要再生气了、原谅我之类的话语。 又沉默了一段时间,哲源才郑重地回复:毛雨,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毛毛雨:你的意思是,你不来了是吗? 哲源: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一辈子都活在女人的阴影里,我真的怕了。 毛毛雨:我不知道在你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到现在还是让你无法面对。 哲源:算了,天晚了,我要睡了。 毛毛雨:那你早点睡吧,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在网络里,哲源内心被深深地刺痛,无法释怀,也不能释怀。过去像蛊虫一样,又在蚕食他脆弱的灵魂和躯壳。自此,他掐断在网络中的幻想,一心扑在理想上,发愤图强。 第39章 无力面对 回忆仿佛是件伤神的事,哲源常常看着日记发呆,小心翼翼地,轻易不敢揭开下一页,仿佛每揭开一页都无力面对。 过去的时间——2004年10月14日。 这天,天朗气清、风和日暖,比较适合外出游玩。张哲源和大哥张佳豪约好在北市天门前相聚,双方都挺准时,张哲源的大哥张佳豪还带来了女朋友,也就是张哲源未来的大嫂。 天门前,张哲源和一男一女在交谈。 张哲源和张佳豪兄弟两人打过招呼后,张佳豪就介绍起身旁的女人。 张佳豪看似幸福地说:“老三,叫红姐。” 张哲源看了看眼前这个叫红的女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谈不上漂亮,看大哥高兴的样子已经很知足了。他愣了一下,随后向这个叫红的女人点了一下头:“红姐好!” 这个叫红的女人,显得很和蔼,脸上也带着微笑:“小弟好!” 张哲源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红姐,我们好像通过话。” 红有些惊讶:“没有吧!” 张哲源接着说:“八月十五那晚,我给我大哥打电话,接电话的应该是红姐您。” 红云里雾里的,抿了抿了鬓角的头发:“忘了忘了,记不起来了。” 照过面后,三人在天门前拍照留念,先后又游览了大栅栏、正阳门、国家博物馆、劳动人民文化宫等等景点。 张哲源拿相机慢慢锁定张佳豪和这个叫红的女人。镜头中,两人依偎在一起,扬溢着幸福的笑容,他真是为大哥高兴。只是有一点让张哲源感到美中不足,那就是大哥蹒跚的步伐,也让他心头百味丛生。 张哲源的大哥张佳豪为家操劳了多年,初中就辍学随父亲外出打工,成为家里的经济支柱,供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上学。张哲源是张家儿女中最小的一个,二哥张清云已经结婚生子,姐姐张燕已经定好日子,准备在这年年底结婚。一大家子风风雨雨走到今天不容易,大哥张佳豪默默地为家付出,添砖加瓦,自然是功不可没。在张家可以不听父母的话,但是绝对没有谁违拗大哥的意愿。可是这样德高望众、无私奉献的勤劳者在年幼时却遭受了命运的冲击。一场小儿麻痹症让张佳豪留下了终身的残疾,找对象一直是个大问题,也是张家人最牵挂的事。这年张佳豪29岁,已经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怎能让张哲源不为大哥感到高兴? 在三人的谈话中,张哲源得知,红是北市人,和大哥的相遇纯属巧合,一条错误的手机短信拉开两人的序幕,让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奇迹存在于这个世界,在不经意间就会来到我们的身边,无法预知,也毫无征兆。可对于王若华的青睐,张哲源却一直无力面对,争取和放弃在他的意念中反复轮回。 三人刚接触时,张哲源还在状态,渐渐地就变得魂不守舍了。拍照时,他竟拿反了相机,焦点对着自己的眼睛就按下了快门儿。张佳豪提醒已然来不及,所以一张眼睛艺术照就在北市天门前诞生了。 一大早,张哲源就从顺义赶到天门,也没能见到王若华一面。此刻他身在天门,心却在顺义,玩失踪虽然是在制造消失的假象,但折磨的也是他自己。 接近中午,张哲源同大哥张佳豪、还有未来的大嫂共进午餐。 张哲源和大哥张佳豪难得相见,兄弟两人不免要喝上几杯。这酒菜上桌,张哲源就开始跟大哥还有未来的大嫂斟酒。这酒斟到未来的大嫂这,这个叫红的女人就挡住了。 红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这一杯酒下去就要出丑了,我喝饮料就行了。” 张哲源又礼让:“啤酒怕什么,少喝点儿没事,就当第一次见,和红姐碰个杯。” 见张哲源很热情,红又不好意思推却,于是看了看张佳豪的脸色。可是张佳豪却说:“看我干啥,咱俩在家还喝呢!” 红瞪了张佳豪一眼:“在小弟面前,给我点面子不行嘛!” 这酒斟满之后,三人举杯一饮而尽,相谈甚欢。 酒桌上,张哲源勉强支撑着笑脸,不停地和张佳豪碰杯喝酒,红做为女人早察看出他心事重重的。 红愣一下,然后猜测着问:“小弟是怎么了,看你中午就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张哲源笑了笑,带着恍惚的表情说:“没事,今天见到红姐和大哥,心里高兴。” 红微笑着,看张哲源的表情仍有些不对劲。于是劝慰:“高兴也不能这么喝,再这样喝下去,你和你大哥都会醉的,我可没办法送你们回去啊!” 张哲源装作若无其事:“就这几瓶,没事的红姐。” 红又笑了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为大哥的事高兴,张哲源说这话倒是真的,可是表情不在状态,细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有心事。 “您好!再来两瓶啤酒。” 张哲源向经过的服务员打招呼,看来真是要不醉无归了。 红还是很担心,扯了扯张佳豪的衣服说:“你劝劝小弟。” 张佳豪伸出手,示意张哲源停下:“行了老三,歇会儿,歇会儿,这酒今天就到这了。” 张哲源看似在借酒浇愁,勉强支撑着笑脸说:“没事儿,这才几瓶!”说着,他又把酒倒上,向张佳豪举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听红又猜测说:“小弟,你心里肯定有事。有事就跟你大哥和我说一声,或许我们能帮到你,给你出出主意呢!” 张哲源唏嘘一声,又揉了揉一筹莫展的眉头。 在酒精的麻醉下,张哲源渐渐说漏了嘴,将压抑在心中的秘密倾吐了出来,或许他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了。 “她总是出现在我面前,好像特别注意我。开始,我们只是像陌生人一样并不说话,后来我们开始打招呼,再后来我们也闲聊两句,我觉得都是挺高兴的一件事。”张哲源看似喜忧参半地说。 张佳豪和红相视而对,总算知道张哲源心事重重的为了什么。 只听张哲源又苦恼地说:“我从来不敢想象什么,也不敢确定这代表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酒精虽然麻痹了张哲源的神经,可他的思维和意识还是清醒的,讲得也文从字顺,就犹如在讲述一段情感故事。而实事上,他确实在讲述情感故事,讲述的还是自己的情感故事,说到忧愁处就一杯酒灌下。 张佳豪终于不耐烦了:“瞧你这点出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去向她表白。” 然后红又鼓励说:“小弟,相信自己,你可以的。你看我和你大哥刚认识的时候,你大哥也挺不自信的,我就一点一点的鼓励他。在这方面,女孩子都很害羞的,男孩子应该主动一点儿,勇敢点,大方点。” 张哲源点点头:“谢谢红姐!” 随后,张哲源借故走开,顺势把一张百元人民币按在了桌上。 为买单的事,张佳豪和这个叫红的女人争执起来。 红:“在我们北市吃饭哪能让小弟买单呢?快把小弟的钱收起来。” 张佳豪:“这是老三的意思,我们就别争了吧!” 红:“亏你还是做大哥的,咱们两个做大的,怎么能让小弟掏钱呢!” 张佳豪:“你这是拿老三当外人儿,待会儿老三回来要不高兴了。” 红:不行,反正这钱今天我掏了。” 张佳豪:“我都把工资交给你了,你的钱还不是我的钱吗?” 红用手戳了一下张佳豪的眉头:“少臭美啊!指不定哪天我看不上你了,后悔了,就不跟你过了。” 张佳豪感叹一声:“哎呀!说啥都晚了,你现在已经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了。” 长安街上,张哲源的脚步踉跄,有种摇摇欲坠的架势。张佳豪踮着脚尖和红紧随其后,而且两人边走边聊。 张佳豪开玩笑地说:“如果把你介绍给我们家老三怎么样?” 红摇摇头,看着张哲源走路的姿势笑了:“不行,老三大大咧咧的,这种性格不适合我。” 张佳豪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红若有所思地说:“什么样的不重要,只要感觉对了就行。” 张佳豪叹了口气,一脸苦相:“看来只有牺牲我了。” 红:“行了行了,别在这贫了,回去再收拾你。” 公交站牌下,张家哥俩和叫红的女人停下了脚步。 张哲源的酒劲渐渐退去,人已经清醒了很多,于是跟大哥张佳豪告别,还有大嫂红。 红关切地问:“小弟,一个人回去行吗?要不我和你大哥送你回去吧!” 张哲源:““没事没事,我一个人能行。” 张佳豪:“到了回个电话。” 张哲源点点头:“大哥,那我走了,红姐再见。” 张哲源给这个叫红的女人留下的印象很深刻,临别红又谆谆告诫说:“小弟,我们等你的好消息。记住,追女孩子一定要胆大心细。” 从市天门到顺义,坐公交车需要三个小时的路程,而且中途还要倒一班车。张哲源到顺义时已经日薄西山,就在公交车上又发生了一件让人气愤的事。 公交车在花梨坎站停了一下,上来三个青年,年龄差不多,都是二十来岁。带头的短发青年失望地扫视了一下车内,已是座无虚席,只好抓着车门旁的金属立杆站着。车内有些颠簸,站着的乘客随着车慢慢摇摆。三个青年好像喝过酒,有些站立不稳,还不时地擦碰到别人的肩膀。特别是短发青年站得似乎有点累了,一屁股跌坐在车门旁放的行李箱上,就犹如坐在沙发上似的,还美滋滋的笑起来。 “起来。” 突然,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呵斥短发青年。 短发青年愣了一下,刚找到点儿舒服的感觉,就被女孩儿的呵斥声吓了一跳,敢情坐的行李箱就是女孩儿的行李。 公交车继续行进,除了马达声,车厢内并没有人说话,一点小事并没有影响到张哲源归心似箭的心情。他不时地看向车窗外的夕阳,真想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向前沙峪村,飞回三杉欣欣家园工程。越接近目的地,他就越心促,就越有些迫不急待。 “把你的手拿开。” 车内再次响起先前那个女孩儿的呵斥声,乘客们好奇的目光纷纷注目过来。 原本女孩儿和短发青年都扶着车内同一根立杆扶手,不知什么时候,短发青年的手已经滑落到女孩儿的手上,并再次激怒了女孩儿。 女性在生活中属于弱势群体,随时随地都可能会遭遇到社会各方面的欺侮,除了自身要自强不息,但凡有正义感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是在古代,肯定会有行侠仗义的侠客挺身而出,为女孩打抱不平,出手教训这个轻薄的青年。而在二十一世纪,张哲源表现得也很出色,让人们看到了正义仍存在这个社会。 公交车上发生的事张哲源看得是一清二楚,无论短发青年是在蓄意占女孩儿的便宜还是无心的,他都不会再坐视不理了。女孩就站在他身前,他毅然站了出来,对女孩儿说:“坐我这吧!” 女孩儿很感激,向张哲源说了一声谢谢。 车内出现紧张的一幕,短发青年恶狠狠地盯着张哲源,好像是在嗔怪他多事。张哲源毫不回避短发青年的目光,两人针锋相对,随时可能会摩擦出暴力的火花。短发青年的两个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生事,万一引起公愤是很不明智的。 公交车又行驶了几站地,张哲源就下了车。一下车他就晕头转向的,扶着路旁的大树干呕起来,但是又没吐出酒来。 “哥你没事吧!” 张哲源听到身后有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先前在公交车上的那个女孩儿。 他向女孩儿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酒喝多了,有点儿头晕。” “先前在车上谢谢你了哥。” 女孩儿又提起了先前在车上的事,还是很感激的样子。 到达目的地,张哲源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哥张佳豪打电话,也不只是报平安。 张哲源在电话这端说:“大哥,今天我有点失态,代我向红姐说声抱歉。” 张佳豪在电话的另一端说:“没事,把你自己的事办好就行了。约她出来,向她表白。” 张哲源:“知道了。” 张佳豪:“我和你红姐现在已经同居了,你也该拿出点胆子来,别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是勇敢面对还是忍痛放弃,张哲源左右为难,几经思索还是不能作出任何决定,因为每一个决定他都负担和承受不起。 孤立无助的时候,张哲源总喜欢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地待上一段时间。压抑时,他就会对着未知的天空狂吼,以缓解和释放内心的悲苦。这晚,他向着天空大声地呼喊:“小薇,我爱你!我爱你!” 这是张哲源最孤独的告白方式,不知道王若华的名字,只能找一个代号来代替了。痛定思痛,他再次选择了放弃。 第40章 梦中的告白 10月15日这天,三杉欣欣家园第二期工程楼层如期封顶,在工地上放鞭炮庆祝,一时烟花四起。 中都成公司前,经理乔蓝翔和书记张志强带领众员工注目观望,个个笑容满面。张哲源也身在其中,只是笑容看上去有些恍惚。时间强制性地把他和王若华推向了告别的边缘,等待中的幸福最终还是要落幕的,只是一天看不到事情的结局,他就一天天郁郁寡欢。 人群退去,张哲源开始工作,在公司的水池前和王若华不期而遇。 一个小小的水池似乎成了张哲源和王若华惟一相聚的地方,好比是神话中的鹊桥,是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牛郎和织女每年才能见上一次面,相对来说,张哲源和王若华还是幸福的,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彼此。 王若华在静静地洗漱,张哲源则凝神望着远方,两人的眼神偶尔接触到彼此也是会心的一笑。只是两人就像在上演一场情感哑剧,打过很多招呼,他们似乎忘了还可以说点别的。此时无声胜有声,在此刻打个招呼仿佛都成了多余的,或许他们正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交流——感觉。 最终还是张哲源打破了沉默,冲近在咫尺的王若华笑了一下。然后他没话找话说:“今天天气不错嘛!风和日丽。”而王若华也是轻声一笑,扬起嘴角追随张哲源的目光望向天际。 天空湛蓝,云淡风轻,犹如两人愉快的心情。张哲源、王若华比肩而立,又渐渐沉默在两人的世界里。因为离得很近,他们几乎可以感觉到彼此的气息。 10月14日一整天,王若华都没有见到张哲源,也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此刻,她突然转身面向张哲源,好像要弥补上昨天的缺失。尽管张哲源就在自己身边,可她觉得心里还是特别挂念。而此刻张哲源只觉得胸腔内翻江倒海,有万股激流在澎湃,只要一扭头就有可能碰到王若华的脸颊。面对王若华美丽的笑颜和柔情,他再次被征服,说什么放弃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话。 工地上无端的刮起一阵狂风,席卷着沙尘向两人快速袭来,两人却视若无睹,丝毫没有躲避的举动,也许为的就是能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张哲源站在受风的一面,肩负着一个男儿遮风挡雨的责任。虽然他没有伟岸的身躯,未必能为王若华遮挡住每一粒风沙,但在王若华眯缝的视线里就像山一样屹立着,在风沙中丝毫没有动摇。 狂风掠过,王若华再次扬起嘴角,似乎体会到被呵护的感觉。 随着三杉欣欣家园第二期工程楼层封顶,一批批工人相继被调离,民工生活区几乎沦为一座空城,让人感觉特别冷清。 这天,张哲源回生活区帮厨,见一辆金杯车敞开着车门停在院内,一帮民工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包正在上车,陈树、何刚也在其中。“哎,陈树、何刚,你们俩都调走?”他走过去跟工友打招呼。 陈何两人停住脚步,见到哲源后都亲切地笑着。 只听陈树说:“走呀,张哲源。” 何刚补充说:“飞机场去呀!” 张哲源勉强笑了笑,心内却暗自惆怅起来,自己的心事也只有自己知道。“敬坤回家了,你们俩也要走,以后我就成孤家寡人了,看来以后我得找伙房老李作伴啦!”他有些感慨地跟陈何两人说。 只听陈树又说:“这个工地也快了,等这活儿一了尾,这的人全部得调到机场,到时候机场见啊张哲源!” 金杯车开出了生活区,陈树、何刚的话好像还停留在张哲源耳畔。他越来越感到时间的紧迫和宝贵,和王若华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如果再不拿出点勇气,只能与幸福擦肩而过。 深夜,曲阳三建民工宿舍内孤灯阑珊。 张哲源躺在床上还没有入睡,嘴里念念有词地在嘀咕着什么,同屋的厨子老李打着响鼾,睡得倒是挺香。宽敞的宿舍里只剩下张哲源和厨子老李,而且两人一人一个角落,不免显得有些孤单。 “我一定要把那句话说出来,不能让那句话成为我的遗憾,如果我连一句话都不敢说,还谈什么面对以后和未来。” 张哲源喃喃自语着,一直在重复自己的话。 最终,他痴人呓语般的话语还是惊醒了熟睡中的老李,老李睁着眼睛却仍在装作打呼噜,倾耳细听,却又听不太清楚。 此刻,张哲源已经将自己完全置身于梦幻中,仿佛王若华就站在他面前。 模糊的时间,模糊的地点,他终于鼓起勇气向王若华吐胆倾心,表达自己的情怀。“我不再逃避,不怕被拒绝,不怕被伤害,我要大声地对你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他深情地看着王若华的眼睛说。 王若华悲喜交集,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泪花,一时感动得愣在那个模糊的时间,模糊的地点。 “我等你拒绝,回答我。” 张哲源的言词越来越悲壮,天地犹惊,鬼神犹泣。 第二天一早,老李谈起张哲源独自表白的事。 老李笑呵呵地问:“哲源,昨天晚上说梦话啦?” 张哲源被问得有些吃惊:“我!我睡觉不说梦话啊!” 老李又笑了一下说:“昨天晚上也没听清你说的啥,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好像是我喜欢你呀!我爱你呀!” 张哲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会吧!那有可能我真说梦话了。” 老李察言观色,然后直奔主题:“哲源,是不是在这谈对象了?” 张哲源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却还在否认:“没有啊!” 见张哲源不承认,老李又一针见血地说:“我看你昨天晚上就是为谈对象的事愁得睡不着觉,说说你的情况,我给你支个招儿,保证你手到擒来。” 张哲源腼腆地连忙摆手:“没情况,没情况。” 没有勇气公开自己心事,张哲源却很想听听老李的见解。 老李卷了一支烟点燃,然后向张哲源传授自己的江湖经验。意味深长地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有机会就别浪费,没机会也要给自己创造机会。最见效的办法就是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肚子大了,不跟你走也得跟你走了。” 张哲源有些哭笑不得,对于老李的话可是不敢轻易苟同。 窗外刮着冷风,吹落了晾衣架上的衣服,铁丝摇曳着在风中呜咽。看着窗外的天气,张哲源不禁感慨天真的凉了,但心中的激情已经上升到了极点。 生活区卫生打扫了一半,张哲源就急忙到公司现身。因为之前,王虎城批评过他,要以公司为主,如果被辞退,那将意味着离开王若华,断送渴望幸福的机会。一时,张哲源身兼数职,既要做好本职工作,还要规划好美丽的未来,真是感觉有点儿力不从心,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中都成公司前的小油路上,张哲源一边洒水,一边期待王若华出现。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接近了激动的时刻,张哲源心里在急切地盼望着。 片刻后,王若华准时出现,带着微笑走过来。张哲源还像往常一样和王若华微笑着打了打呼,互道了一声早! 张哲源又加上一句:“彼此彼此。” 王若华的语言也有所改变:“还是你早。” 没有太多的奢求,只愿每天能看到王若华的笑脸,这已经成为张哲源梦寐以求的习惯。虽然他知道王若华是 第41章 贴心的忠告 这天下午,中都成公司的小水池前。 一辆轿车从张哲源身后驶过,张哲源很熟悉的车,车牌号为京12248的车。张哲源扭头看时,轿车已经慢慢停了下来。他猜想,王若华可能又要外出,尽管他没有看到王若华上车。 一时间,张哲源愣在原地,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个滋味。 不错,王若华的确要外出,但是下车又向张哲源走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张哲源正要开口和王若华说话,而王若华却先开口了。 王若华喊的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一个男同事,差不多二十多岁。这个男子偏瘦,中等个子,和张哲源有过几次谈话,两人虽然不太熟悉却很谈得来,而且谈得还很投机。张哲源总觉得这个偏瘦的男子对自己充满了好奇感,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想从自己身上挖掘出什么宝贝似的。具体一点他也说不清楚,如果有的话,应该是值得王若华青睐之处吧! 这个偏瘦男子对自己一点威胁都没有,至少张哲源这么认为,可是最近常出现的那个戴墨镜的帅哥引起了他的重视,让他意识到这种威胁还是存在的。 有一两次,张哲源见王若华和同事王建阳一起出入在中都成公司前,根据当时的时间,他猜测两人应该是一起去吃饭。从来没有争取意识的他,见到两人走在一起心里就更加茫然了。而又有一次,两人在看到他后,王若华就猛然与并肩而行的王建阳拉开了距离,而且表情非常紧张。王若华好像要用行动来告诉张哲源,她和王建阳之间并没什么,只是普通朋友。由此,张哲源也明白了,王若华是在乎自己的感受的,怕自己误会,怕刺痛自己。而渐渐地他就不以为然了,渐渐地疏乎了这种威胁。 看着王若华上车远去,张哲源心里顿时宽敞了许多,虽然王若华要外出,也许是不想让他饱受相思之苦,这也算是下车给他打招呼了吧!张哲源绷着嘴笑了笑,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又天真起来了。 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内正在召开生产会,各承包公司的领导都在内。张哲源无所事事,在公司前一直走来走去。等会议结束后,他要在第一时间把会议室打扫干净,因为之前被批评过,这次必须积极一点。 他记得夏天有一次会议结束后,收拾会议室时,惊喜地发现长圆形的会议桌上摆满了瓜果和一些瓜子之类的消夏物品,令他馋涎欲滴,直往肚里咽唾沫。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些原本离去的公司员工又返回会议室,要瓜分本属于他的“战利品”。张哲源也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又从副经理司金升那借来刀切瓜,几个女同志各拿了一块儿就离开了,一些男同志干脆坐下来,好像一定要把西瓜吃完了再走。会议桌上一片狼藉,丢满了被吃剩下的瓜皮和瓜子,张哲源把桌上清理干净丢到了门外的垃圾桶。 在会议室前,他刚好碰到了王若华。于是跟王若华说:“进屋抓块儿瓜吧!”因为有些激动,他把“吃”字竟说成了“抓”,或许他是想请王若华进屋抓把瓜子。 王若华有些欣喜,笑了一下说:“不了,谢谢。” 每每想到这件事,张哲源不由得就会笑起来。他想,王若华当时肯定把他说的那个“抓”字当成了方言。 中都成公司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拉开,曲阳三建经理董德彪打着电话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徘徊的张哲源后,董德彪就呼喊:“哲源,你二哥从家来了,说是到前沙峪村了。” 张哲源喜出望外,拿着经理的手机说了几句话就向前沙峪村方向跑去。 曲阳三建建筑公司正是用人之际,受董德彪之托,张哲源往家打电话让父亲帮忙找些工人。只是张哲源没想到,二哥张清云居然会来北市,而且同行的还有他的表哥李飞,这让张哲源感觉很意外。张清云和李飞两人都当过兵,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服过兵役,而张哲源一直就很崇拜军人,常以有个当兵的哥哥引以为荣,两人的到来让他惊喜万分。 这一天张哲源特别的高兴,告别了举目无亲的日子,不再是孤军奋斗面对琢磨不定的情感世界。晚上哥仨聚在一起闲聊,嘘寒问暖,诉说着各自大半年来何去何从。 “李飞,这都快一年没见了,当新郎官了是吧!” 张哲源跟一个身魁力壮的青年说。这个青年叫李飞,一脸憨厚的样子,跟张哲源年龄倒是相仿。 只见李飞笑了笑,看似特幸福。 只听张哲源又打趣说:“新婚燕尔的,你不在家过蜜月,来这建筑队上受这洋罪。还有,俺姑也舍得叫你出来?” 李飞假装叹了口气:“分了家了,不干不行啊!以后不再是一个人过日子了,肩上有责任了。” 张哲源惊讶地笑了笑,赞许说:“行,有担当!看来表嫂没看错你。”愣了一下却故意好奇地问:“哎,李飞,你这都结婚了,我还不知道俺表嫂叫什么呢!俺表嫂叫啥呀?” 叫李飞的青年突然有些扭捏了,冲张哲源挥了挥手:“去去,小小孩儿打听啥呀,哪凉快哪待着去。” 只见张哲源苦笑起来:“你不就是比我大几个月嘛,好意思叫我小孩儿?问一下俺嫂嫂叫啥,不说就不说吧,我又没勉强你。” 这时,张哲源的二哥张清云也插话说:“耶!你看许飞娶了媳妇儿了知道害羞了” 真是没有想到,身魁力壮、五大三粗的李飞竟然像个女孩子一样害羞,说起媳妇儿竟然显得扭扭捏捏的。而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个叫李飞的青年已经是河北邯市鼎鼎有名的“飞哥”,而且雄霸一方,势力不容小觑。 “二哥,你不是在你战友的面粉厂开车嘛!咋不干啦?” 张哲源又过问二哥张清云的事情和工作,看似有些好奇。 张清云很好像敏感,回绝说:“你管那么多干嘛,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张哲源被批评,显得满脸不高兴,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二哥张清云一直就是这么强势。然后张清云避开工作上的事情,并转移话题说:“听大哥说,你在这谈了个对象!” 张哲源犹豫了一下,渐渐皱起了眉头说:“有没有的事,大哥怎么给嚷嚷出去了?” 李飞好奇地笑了笑:“是哪个小妮子呀!有空见见。” 张哲源扭过头,也对李飞挥了挥手。嘲笑说:“去,去,问一下俺嫂嫂叫啥都不说。” 既然二哥张清云说到此事,张哲源也不再回避,就简单地把自己和王若华之间的经过叙述了一下。 张清云比较果断地做出判断:“向他坦白!在这方面男的就得主动点儿,你还等着让人家女孩儿先说?” 张哲源点了点头说:“时机成熟我一定会说的。” 的确,张哲源一直在等待一个美好的时机,可那个美好的时机到哪天才会到来?到告别的那一天吗?而且他又发觉,自己还没有彻底摆脱虚伪的阴影,他为自己的虚伪再次感到可怕。“张哲源,一定要争气!”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催促工人上班的哨声又响起来。张哲源带着二哥张清云和表哥李飞向一个安排工作的张工长报到。 李飞抬头看了看天,睁着惺忪的双眼埋怨说:“披星戴月的,给小日本儿干活哪!” 张清云不由得笑了一下,给出观点说:“你忘了在部队上常说的一句话啦!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到建筑队上你还别有脾气,有脾气你就挣不了这钱。” “哎,领导好。” 张哲源向一个胖墩墩男子打招呼,又把张清云和李飞介绍了一下,并委托照顾。 胖墩墩男子寒暄说:“放心,张工找来的人我还能亏待?” 中午,张哲源和下班的张清云一起回生活区。两人经过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时,王若华也正好伫立在门前。 “就站在门口那个女孩儿。” 张哲源注视着王若华,并向二哥张清云小声的引见。 张清云看到王若华后,先是一惊,随后点头称赞说:“比你嫂嫂好看!” 只见张哲源突然绷起脸,心里又不高兴了。并嗔怪二哥张清云:“二哥,看你说到哪儿了。” 其实,张哲源也明白二哥张清云是在鼓励自己,虽然能满足他小小的虚荣心,但这种鼓励也许会适得其反。就是因为王若华太美了,美得令他不敢直视,才让他从来不敢主动靠近。 午饭时间,张哲源端着一盒米饭与王若华遥遥相望。两人之间距离较远,所以谁也没有逃避谁的视线。无论在吃饭的时候,工作的时候,或者无数次独自徘徊的时候,只要目所能及,张哲源就会望向那扇贴着蓝色窗纸的门窗——王若华的办公室。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会失望,王若华总会及时地出现,这似乎是他们最默契和心有灵犀之处。 李飞笑眯眯地来到张哲源身后,顺着张哲源的视线看到了远处的王若华,正在以打电话掩饰行动。“哲源,就那个小妮子。”李飞眉飞色舞地挑逗张哲源。 张哲源瞪了李飞一眼:“看,吃个饭还堵不住你的嘴。”说着话,他就把李飞推到了一边。 李飞憨笑起来,又凑到张哲源身后,并向远处的王若华招了招手。张哲源又狠狠瞪了李飞一眼,竟然害羞地走开了。 建筑苦,建筑累,每个建筑工人都能深切地体会到,张清云和李飞没能坚持几天就罢工离去。 临走前,张清云给张哲源留下一句贴心的忠告。说:“追女孩子一定要胆大心细,死缠烂打,只要努力过就不后悔。” 第42章 最兴奋的时分 一个美妙的早晨,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洒在大地上,孕育着渐渐苏醒的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四周还很安静,隐约可以听到凌空飞过的鸟叫声。 张哲源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去上班,刚走出生活区大门就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急忙向前走去,只想跑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惊惶与不安。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有三个女孩子并排站在一起,江花、王若华、还有一个是江花的妹妹,是来探亲的。对于江花的妹妹,张哲源并不熟悉,也只是见过两次而已。但是江花的妹妹会功夫,而且是跆拳道高手,这倒是让他感觉意外,这都是他从陈昌旺那听说的。三个女孩子见到张哲源后,不约而同地转身就走,简直就跟事先商量好的一样,而三人中只有王若华肩上搭了一件挎包,所以张哲源慌忙追过来不是没有缘由的。 当看到到王若华要走,张哲源就情不自禁地追了过去,可是没追几步,他就放慢了脚步。他不知道追上王若华后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最为关键的是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她和她的姐妹面前?种种顾虑后,他就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眼睁睁地看着王若华越走越远而无能为力。 张哲源失魂落魄般地来到中都成公司,进入会议室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他忧郁地看着窗外,窗外的世界在他的眼睛里也因此变得忧郁起来,渐渐失去了色彩。看不到王若华的日子是枯燥无味的,他早已深深体会过那种落寞、苦闷的滋味。尤其在这个非常时期,哪怕王若华暂时的离开,他都会承受不来。 然而值得欣幸的是,王若华并没有走,十多分钟后又出现在中都成公司前,脸上还洋溢着喜悦的表情。张哲源在会议室内又悲又喜,真怕王若华会一去不回。他留意到——就连王若华肩上的挎包也不翼而飞。由此,他联想到数日前送工友董敬坤时的情景,现在王若华只不过是见招拆招,将计就计罢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王若华原来是在炮制张哲源前些日子的闹剧,“以牙还牙”,目的当然也在于试探。很显然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看到了预期的画面,并带着一种胜利般的喜悦返回。 张哲源悲伤地想,如果真的会有离别的那一天,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做为一个男人也太失懦弱了。这一天,他暗自决定,一定要问出王若华的名字。 王若华正在水池前洗漱,张哲源从容地走了过去,他很少这么主动的。 两人相觑一笑,默默站在一起。 张哲源开口说:“刚才出去啦!” 王若华扭过头来,微微点了一下头:“嗯,出去一趟。” 张哲源慢慢地扭捏起来,看似忧愁地说:“我以为你又要回家呢!” 王若华莞尔地笑起来:“不是。送一个朋友,顺便在外边吃了个早点。” 拣日不如撞日,就在这一天的这一刻,张哲源决定要问出王若华的名字,他必须做出行动,来主动面对一切。 “对了,我们在顺义这么多天了,彼此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我叫张哲源。” 张哲源平静地看着王若华的眼睛问,并又自我介绍. “张小源?” 王若华疑问,好像是没有听清。 “哲源!” 张哲源重复自己的名字。 王若华避开张哲源的目光,看似有些害羞了。然后低头说:“王若华!”她的声音很小,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所以听张哲源也故作疑问。 王若华羞答答地低着头,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间怎么了,在张哲源面前突然紧张起来。于是她又温和地重复自己的名字:“王若华。” 张哲源终于知道了王若华的名字,带着笑脸开心地说:“记住啦!” 王若华没再说话,也没敢再看张哲源,端起脸盆匆忙就走了。 张哲源终于知道了王若华的名字,内心分外的兴奋,简直到了极点。他似乎还感觉到了王若华的心跳,脸颊肯定也红了,还没洗漱完就跑回了屋里。虽然张哲源自认为是自己厚着脸皮还主动问起,但是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是勇敢带给了他快乐,几乎让他忘乎所以。 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内,张哲源异常兴奋,围绕着椭圆形的会议桌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在仪容镜前,他做出一个很man的动作。“不要轻易说放弃,不要轻易说no,下定决心追她。”他对自己说。 看着镜中得意忘形的自己,张哲源突然终结了自己甜蜜的笑脸。“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在心里又泼自己的凉水,对着镜中手舞足蹈的自己感到厌恶。 这一天是2004年10月22日星期五,从这一天起,张哲源将记住王若华的名字。直到今天,王若华的名字还是会时常萦绕在脑海,或许是因为理想,或许他从来都没有遗忘过。 在今天,张哲源的生命中又出现了别的女人,那就是毛毛雨。 毛毛雨一直对哲源契而不舍,每天晚上还是会主动发来信息,找他谈话。虽然常常遭遇哲源的冷漠和敷衍,但她依然执着,保持着火热的态度。时间长了,哲源也有些不忍心让一个女孩子徘徊在心门之外,可想到毛毛雨那句刺痛自己的话,他总感觉对这事有点无动于衷。直到毛毛雨终于鼓起勇气来找他,他才觉得毛毛雨是真心实意的,那句言不由衷的话也许真的是无心之过。 毛毛雨来邯市之前,在信息中这样说:哲源,我只求你一点,当你见到我后,能不能不要拿我和你以前的她相比,因为我很自卑的。 哲源则回复:我还自卑呢,比你大好几岁。 毛毛雨:我身份证还在公司押着呢,到邯市住旅馆都成问题。 哲源:住旅馆可以用我的身份证登记。 毛毛雨:在邯市我只认识你,你可不要欺负我。 哲源:请相信我,我会很尊重你的。 两人约好了时间见面,地点在邯市火车站。 为了迎接毛毛雨到来,哲源请了几天假,把自己的出租屋也用心修饰了一番,点缀得像个浪漫爱巢。 毛毛雨来的这天,哲源多少显得有些兴奋,早早就来到火车站迎接。只是毛毛雨从保市白沟来之前,在电话里和他说:“哲源,我手机快没费了。我怕到邯市的时候欠费找不到你。” 哲源也没多想,就为毛毛雨充值了二十元话费。当他看到缴费清单上的名字时,心里不禁疑惑起来,缴费清单上明明白白地打印着用户的名字——毛月月,哪是毛毛雨的名字。 时间紧迫,也不容哲源多想,只是他将那张缴费清单悄悄留了下来。 第43章 当网络撞上现实 中午,喧嚣的邯市火车站广场上。 火车站广场上人山人海,三五成群,万头攒动,空气中充满聒噪声。 哲源站在广场中央,脸上兴奋的表情若有若无。从见到那张缴费清单后,他整个人就警惕起来。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什么,毕竟一张缴费清单也说明不了什么。 越来越接近相见的时刻,哲源感到呼吸越来越沉重。疑惑中,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犹豫了几秒就按下了接听键。只听毛毛雨在电话里说:“哲源我到了,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 哲源环顾一周,没有搜索到毛毛雨的影子。于是问:“你在哪儿,我也看不到你。” 毛毛雨:“我在火车站对面的天桥上,哪个长得最丑哪个就是我。” 哲源又说:“毛雨,别那么说,你明白我不是那样的人。你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天桥上,穿梭往来的人影中,有个女孩子挎着肩包,注视着每一个经过的行人。哲源第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天桥中央的毛毛雨,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热情洋溢。只是他觉得,现实中的毛毛雨和照片中的毛毛雨有所不同,好像不是一个年代的人,这不禁让他联想到了电影《非诚勿扰》里的一些剧情——剧中,居酒屋里的四大美女,拿二十年前的照片来忽悠葛优。 哲源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向毛毛雨招了一下手,走过去并接过毛毛雨肩上的挎包。“来,我给你拿着。”哲源不露声色地跟毛毛雨说,脸上一如往常地带着亲切的微笑。 只见毛毛雨故作惊讶,天真地看着哲源的脸。又笑了笑说:“很失望是吧!” 哲源啧了一声:“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哲源领着毛毛雨下了天桥,坐上了开往邯市南环路三堤村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毛毛雨紧紧依偎在哲源身边,像个孩子似的紧紧地拉着哲源的衣服,只怕一松手哲源就会跑掉和消失。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车窗外的景物从眼前掠过。 哲源突然察觉到车内的乘客都在盯着自己和毛毛雨,只是目光很异样。他好像能读懂乘客们的眼睛,自己和毛毛雨站在一起,就像一副强行拼凑起来的画面,无论从样貌、年龄、甚至在身高上都有些违拗现实,而且人们第一眼就能看出毛毛雨不是本地人。 车上的乘客都很安静,只有马达声在轰鸣,就连司机也不时地在反镜中对哲源和毛毛雨眺来眺去。 哲源怕毛毛雨难堪,索性打破沉静,和毛毛雨说起话来。他指着车窗外经过的地方给毛毛雨介绍,绘声绘色,俨然和毛毛雨就是一对恋人。但是哲源明白自己心里的感觉,从心底已经在无意识地对抗毛毛雨。 到了三堤村,哲源和毛毛雨下了车,可走在三堤村的街道上,依然被人们注视。 房东老太太坐在大门前,正和邻居聊天,见哲源领着一个女子走来,就笑着招呼说:“哟,小伙子,把媳妇儿从家领来啦?” 哲源微微笑了一下说:“不是,一个朋友。” 房东老奶奶眨着眼睛,对毛毛雨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不屑和好奇。 哲源打开房门,请毛毛雨进了屋。 毛毛雨进屋后就从背后抱住了哲源,并带着哭腔说:“哲源,你们邯市人好像不喜欢我们外地人。” 哲源轻轻地将毛毛雨的双手掰开,转过身来平静地安慰。说:“路是自己走的,生活自己过的,何必太在乎别人怎么看?” 也可能哲源长期和文字相濡以沫,说出的话竟然也有些之乎者也,但是毛毛雨却喜欢听。只见毛毛雨马上眉开眼笑,伸出右手似撒娇地说:“哲源,你不说见到我后要和我握手的吗?” 见毛毛雨伸出手来,满脸天真的表情,哲源有些迟疑地把手伸了出去,和毛毛雨轻轻地握了一下。可就在他收回手时,却被毛毛雨突然抓紧。他能感觉到毛毛雨的手掌中都是厚厚的茧子,感叹毛毛雨真是个勤劳的女人,肯定吃过不少苦。 毛毛雨抓着哲源的手,又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开玩笑地说:“手这么凉,心也是凉的吧!” 正如毛毛雨所说,哲源手是凉的,心也是凉的。从见到毛毛雨的那一刻,哲源就感觉体温在急剧下降,因为他们在网络里的交流充满了谎言,也不仅仅是毛毛雨长得不漂亮。 哲源的手还被毛毛雨攥在手中,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能从毛毛雨的手中挣脱。不是他力气不如毛毛雨,而是不想强行挣脱伤害毛毛雨,怕毛毛雨难堪,毕竟不忍心。 毛毛雨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抓哲源的手腕,好像有些心疼地说:“这么瘦!” 哲源趁毛毛雨还未抓稳,乘机挣脱。他感觉毛毛雨才是男人,自己此刻就像个女人,被轻薄了,非礼了。“这一路你也累了吧,躺我床上歇会儿吧!”哲源有些紧张地跟毛毛雨说。 “快吃午饭了,我出去买点菜呀!” 哲源又借故从出租房内逃出来,闭上眼睛长长地嘘出一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冰冷,心如死灰,没想到网络和现实之间相差竟如此悬殊,他只怪自己太天真。 喘息未定,哲源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他看了下来电,是堂弟张萌打过来的。他听张萌在电话里笑呵呵地说:“三哥,抱得美人归了吧!” 哲源有些郁闷,不知道堂弟是怎么得知毛毛雨来的事。于是问:“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张萌:“那个女的上你qq号跟我说的。” 哲源苦笑了一下,真后悔把自己的qq密码告诉毛毛雨,毛毛雨非要把他们网恋的事搞得满城皆知不可,她就是张哲源的恋人。 听张萌在电话里又说:“三哥,来了之后什么也别说,先把她给办了。” 哲源哭丧着脸,却诉苦说:“我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了。” 张萌:“怎么了?” 哲源:“总之她给你说的话,什么也别信,都糊弄死我了。” 张萌:“人家糊弄你什么了,大老远地从川省来找你,这还没诚意?糊弄你吃了,糊弄你喝了,还是糊弄你钱了?” 哲源反问:“谁说她是川省的?” 张萌:“她给我说的,川省人。” 哲源叹息一声,苦苦笑了笑,想堂弟也受骗了。然后说:“不给你说了,你不知道这里边的事。” 张萌:“行了三哥,别做作了,不说你多大了。” 哲源又苦笑一下:“还真把你三哥当成那种饥不择食的人了?” 张萌:“行了,别挑三拣四了,不说俺大爷大娘为你的事操多大的心,你一点儿也不心疼家人。” 哲源:“我要是不心疼俺爹俺娘,今天这事就不会发生。也不是咱挑拣,关键是不中,换成谁也是这结果。” 张萌:“你要是不愿意,又何必叫人家来?” 哲源:“其实,我对这事儿也挺认真的,她总是说假话,叫我怎么接受啊?两个人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光说假话谁受得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电话里只想吵起来。 哲源买菜回来,见毛毛雨已经睡着了,睡梦中还带着甜蜜的笑脸。他没有叫醒毛毛雨,而是一声不响地做起午饭。 午饭很丰盛,都是哲源精心制作的,虽然谈不上色香味俱全,但是作为一个大男孩儿,能做出好几个菜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他怕毛毛雨吃不惯北方的馒头,还专门做了大米饭。 饭菜上桌后,哲源这才叫毛毛雨吃饭。“毛雨,毛雨,吃饭了”他在床前小声喊着毛毛雨的名字。 毛毛雨渐渐睁开惺忪的双眼,举起双手在床上伸个懒腰,这才慢慢坐起来。见张哲源在身边,于是趁势又抓住了哲源的手。 “好了,听话!起来吃饭。” 哲源哄毛毛雨,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似的。 毛毛雨不说话,也不松手,只是微笑着看着哲源,眼神显得有几分暧昧,又有几分挑逗。 哲源再次温和地催促:“好了好了,快点,听话。”毛毛雨这才下床但是仍未放开他的手,他又拿衣服给毛毛雨披上。 好容易将毛毛雨哄到饭桌上,哲源这才收回失去自由的手和胳膊。他又盛好饭,放到毛毛雨跟前,连筷子也放到了碗上。 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尽管乐声很温和,但是此时哲源听来却十分急促。他看了一下来电,然后对毛毛雨说:“你先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哲源转身走出房间,按下了接听键。然后垂头丧气地说:“有事啊,又打俺电话呢,让俺安静一会儿吧!” 哲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来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打电话的是哲源的父亲,他听父亲在电话笑着说:“老三,听张萌说,云南那个女的已经到你那了。” 哲源闭上眼睛,叹着气说:“到了到了。” 张父满怀希望地说:“什么时候领回家,家里都给你收拾好了。” 哲源冷笑了一下,说:“我看你和俺娘在家白忙活了。” 张父:“怎么啦?” 哲源诉苦:“这个女的没一句真话,都快把我糊弄死了。” 张父担心地问:“怎么啦,又出啥事了?” 哲源:“从一开始到现在,这女的一直在糊弄人,句句都是空话。” 张父:“行了老三,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大了,有没有照过镜子看过自己,你还挑拣呢?你要是真有两下子,那你找个好看的,咱家显得也光彩。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赶快找一个算了。现在咱村谁家过喜事,我都不敢去帮忙,我觉得我这老脸没地方搁,我觉得丢人。” 哲源:“咱偷人家了,还是抢人家了,咱丢人?” 张父在电话那端突然急了:“那你以后别回家了,自己在外边过吧,家里房没你的,地也没你的。” 哲源哭丧着脸说:“你看又急上了,听我把话说完呀!” 哲源愣了一下,又娓娓道来:“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对这个女的都没啥了解,见了面才知道这个女的说的没一句是真话,把我都糊弄死了;她说她姓什么叫什么,家是哪的,今年多大了,身高多少,全都是糊弄人的;长得好看不好看,咱都不说,光糊弄我都行了?” 哲源停顿了一下,拧着鼻子又说:“不是我不中,关键是真不中。要换成是你,你也不中。” 张父在电话那端又急了,不过是假装的。说:“胡说八道,看回来不揍你小子。” 爷俩沉默了一会儿,张父在电话里又问:“关键是这个女的有身份证没有,一定要看到她身份证,要不然人家什么时候不想跟你过了,说走就走了。” 哲源说:“她说她身份证在公司押着呢!” 张父:“她说你都信?” 哲源气呼呼地说:“要不是我傻的够戗,还给她充了二十块钱话费,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真名叫啥呢!” 听了儿子一番讲述,张父的态度已经没有先前在电话里那番强硬了,语气缓和了很多。又说:“这事你看着办吧!你要是真不愿意,当爹的也不卡你。你娘在跟前呢,和你娘说两句吧!” 哲源听母亲在电话里说:“源啊!你要是不愿意,我和你爹都不卡你,你也别给人家说难听话。” 哲源说:“这个我知道。” 张母:“光和她来好的,千万别伤人家心,等她走了再说不愿意。” 哲源又长长叹了口气,想起毛毛雨的身世,倒有些感慨。他同情地跟母亲说:“其实这个女的也挺可怜的,没爹没娘的,大老远的跑到咱们北方打工。现在天都这么冷了,还穿着薄着呢,衣裳都还是旧的。” 张母:“你又有啥想法?” 哲源说:“我想去商场给她卖点儿衣裳,带着她在邯市转两天再把她送走,也算咱仁至义尽了。” 张父在电话里突然说:“别给她买衣裳,光给她出个来回路费就行了,你可怜她,谁可怜你呢?” 哲源说:“行了行了,我不是小孩儿了,知道该咋办。” 挂了电话,哲源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感觉天都要塌了,压得他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吃过午饭后,毛毛雨把碗筷往桌上一丢,打开了哲源的电脑就玩了起来。 哲源也没心思吃,感觉心里满满的,胡乱吃了几口饭菜,就开始刷锅洗碗。他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成了真正的家庭主妇,毛毛雨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之主,俨然一个甩手掌柜的。但他转念一想,毕竟毛毛雨是客人,一个特殊的客人。 当哲源准备扔掉剩下的饭菜时,毛毛雨就横加阻拦。惋惜地说:“这么好吃的饭菜扔掉干嘛,留给我晚上吃。” 哲源一时无语,想毛毛雨不但是个勤劳的女人,还如此节约,真是一个会持家过日子的好女人,这样好的女人恐怕很难再找到了。但他骗不了自己的感觉,也无法说服自己来面对这个现实。犹豫了一会儿,他才说:“这剩饭剩菜隔放四五个小时以后会产生亚硝酸盐,这是一种致癌物质,吃了对身体有害,尤其是隔夜菜。” 毛毛雨上前摸了摸哲源的额头:“哲源,你没发烧吧,现在是白天。” 哲源平静地说:“我知道是白天。” 毛毛雨看着即将被倒掉的饭菜,再次感到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菜。” 看毛毛雨如此感慨,哲源不由得笑了笑:“晚上我再做别的。” 毛毛雨愣了一下,脸上就泛起了愁云,然后跟哲源讲起老家云南山区的生活。她忧愁地说:“哲源,可能你不知道,就这些饭菜在我们云南有些山村里一年也吃不上几回。特别是那些偏僻的山村,以前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要不是国家扶贫,我们山里的人现在还在啃石头呢!” 哲源摇头笑笑:“你说的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等这剩饭剩菜吃坏了身体你就知道什么叫得不偿失了。” 毛毛雨没再说别的,又看了一眼将被倒掉的饭菜,显得叹息不已。 第44章 强颜欢笑 在下午的时间里,毛毛雨特别安分,坐在哲源的电脑前就没怎么离开过,玩得忘乎所以。只是之间毛毛雨接到一个神秘电话,脸色突然就变了。 在毛毛雨的电话里,哲源隐隐约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这不禁让哲源的心头又萌生了一分疑惑。 趁毛毛雨在玩电脑,哲源也偷偷往美胜百货门市上打了一个电话,寻问门市上忙闲。 接电话的是栗云帆,在电话里说:“喂,张子什么事儿,说吧!” 哲源说:“嫂嫂,门市上忙不忙?”他一直管栗云帆叫嫂嫂,从来没有改过口。 栗云帆:“不大忙。” 哲源又说:“物流中心到货没有,我现在有时间。” 栗云帆在电话那端突然亲切地笑起来:“没有没有,到货了可以叫你冯哥去提。” 张哲源应声,听栗云帆又问:“你那个网友来了?” 哲源有气无力地说:“来了。” 栗云帆:“怎么样啊?” 哲源叹了口气:“没什么感觉,就像新认识了一个朋友,不是说一见就挺来电的。” 栗云帆在电话那端又笑了:“行了张子,人差不多就行了。” 连栗云帆也劝哲源应下这份姻缘,顺应天意,可是又有谁能体会的到他心中的苦楚,真是有口难言。 晚上,毛毛雨早早就上床休息了,也许是旅途劳顿了。哲源坐在电脑前一直心不在焉,听歌、看电影、打游戏。听的什么歌,看的什么电影,他恍然不知,玩游戏又是个外行。晚上十点多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干什么。 “哲源,你还不睡吗?” 哲源心不在焉,听毛毛雨在叫自己,看样子已经睡醒了一觉。“哦,你睡吧,我再玩会儿。”他回应毛毛雨 大概又过了半个钟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哲源走到床前轻声地叫醒了毛毛雨。他说:“毛雨,为了表示我对你的尊重,今晚我去旅馆住,你在我这睡吧!” 和毛毛雨说完这话,哲源感觉自己真是有些口是心非,故意在装清高,心里明明在渴望女人,却做着一些南辕北辙的事。但是他骗不了自己,对毛毛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毛毛雨好像突然急了,坐起来把被子撩到了一边:“张哲源,你什么意思?你真的把我当成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了吗?” 哲源伸出双手说,示意毛毛雨不要激动:“好,好!你继续睡,我再玩一会儿。” 屋里的气氛沉寂下来,毛毛雨又倒头睡去,哲源又回到电脑前。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哲源坐在椅子里已经睡着了,直到被冻醒。恍惚中,他见毛毛雨揭开被子,开始穿衣服,似乎真的生气了。“毛雨,你要干什么?”哲源吃惊地问毛毛雨。 毛毛雨边穿衣服边说:“我千里迢迢地来邯市找你,人生地不熟的谁都不认识,你把我一个人丢到这,我害怕。” 哲源无奈地看着毛毛雨,嘘出一口气说:“都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啊?” 毛毛雨伤心地说:“我知道你嫌弃我,我这就连夜坐火车走。” 哲源心想,如果毛毛雨要是在半夜里走了,自己简直就不是个男人,一个始乱终弃的小人。“毛雨,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别这么任性行不行。”他上前阻拦,把手搭在毛毛雨的肩膀上说。 毛毛雨把哲源的手推开:“你放开我,让我走。” 哲源再次用双手搭在毛毛雨的肩膀上说:“毛雨,我求你了,别闹了。这深更半夜的,你要是走了,那我还是个男人吗?” 毛毛雨好像真的发怒了,在哲源的双臂里挣扎起来,又对着他的胸膛猛打。 哲源任由毛毛雨打来,双手还是平稳地搭在毛毛雨的肩膀上。“毛雨,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心痛地看着毛毛雨说。 毛毛雨还是不依不休:“放开我,让我走,让我走。” 渐渐地,毛毛雨好像是没了力气,扑到哲源的怀里小声地抽泣起来。 哲源终于妥协,把毛毛雨哄睡之后,就睡在毛毛雨的旁边。两人一人一张被子,中间留下了一条很宽的缝隙,夸张一点地说,两人之间可以通过一列火车。 这一夜,两人秋毫无犯,相安无事,一直到天亮。说起来这真是个天方夜谭,让人难以置信。 毛毛雨早早起床,小心翼翼把被子搭到哲源的身上,扫地、收拾屋子;又主动担负起做早餐的任务,不声不响的跟一个新进门的小媳妇儿似的。 “哲源,吃饭了!” 睡梦中,哲源被轻轻叫醒,见毛毛雨微笑着站在床头,背手弯腰,轻轻摇曳着愉快的身体,像一个天使一样开心。 只听毛毛雨又亲昵地说:“真懒,八点多了还不起床。” 早饭已经上桌,屋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看着屋内的情境,哲源的眼神中恍惚有一丝感动。 “别发呆了,快起来刷牙吃饭。” 毛毛雨又亲昵地催促,温柔地把他拽起来后,又跟一个小媳妇儿似的叠衣叠被。 除了妈妈和姐姐外,哲源第一次尝到一个女人做的饭,感觉这饭里有悲泣也有感动。 饭后,毛毛雨像个孩子似的拉着哲源的胳膊撒起娇来。她嗲声嗲气地说:“哲源,你不是说我来了之后,要带着我在邯市转转的嘛!” 哲源的表情有些恍惚,看似勉强笑了一下说:“是,你说去哪吧?公园还是动物园?” 毛毛雨绷起嘴,表情特别天真,想了一下嗲声嗲气地说:“我都要去,可不可以?” 看着毛毛雨像一个孩子似的希望得到应允,又如同一个情人一样在渴望兑现承诺,哲源于是点了点头,微笑着答应。可是面对充满谎言的爱,他从心底已经在强烈地排斥,不懂得拒绝,却只能疲于应付、强颜欢笑。 这天,在邯市的公共娱乐场所又多了一对恋人。哲源和毛毛雨出双入对,肩并肩,胳膊挽着胳膊,看似特别亲密。 在邯市的动物园内,毛毛雨一直像个孩子似的拉着哲源的胳膊,指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而欢喜不已;还不时地让哲源给自己拍照,摆各种卖萌的造型,让哲源都有些忍俊不禁了。哲源也难得趁这次机会给自己放了个假,陪毛毛雨尽情地游玩。只是他的笑脸显得有些疲惫,毛毛雨都要吹胡子,瞪眼睛了。 在公园铁丝网前,毛毛雨突然撅起了嘴,看似委屈地说:“哲源,你是陪我出来玩的,能不能给个笑脸啊!” 哲源有些郁闷:“怎么了,我挺高兴的。你看我见到那些小动物不也笑了嘛!” 毛毛雨看了看哲源的表情,然后装作非常鄙视:“你那也叫笑啊!还不如直接哭呢!” 哲源摇头笑了笑:“我这是沧桑的笑,沉稳的笑,难道非得笑得满地找牙才叫笑吗?” 听哲源解释得如此妙语连珠,毛毛雨就更加鄙视了:“还沧桑成熟呢!那,那大叔你贵庚啊?” 张哲源也假装叹了口气:“简直无法跟你沟通了,怪不得子曾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毛毛雨好像突然不明白了,故意曲解其意:“我也很好养啊,居无求安,食无求饱。”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哲源和毛毛雨边走边聊天,当一只庞大的骆驼闯入他们的视线时,毛毛雨就惊呆了,而且语出惊人。 毛毛雨扯了扯哲源的衣服,惊讶地说:“哲源哲源,快看快看,是骆驼是骆驼啊!” 哲源突然笑了:“你以前没见过骆驼吗?” 毛毛雨摇摇头:“没有,这是我第一次逛动物园,以前哪有时间啊!再说了,我也没有闲钱来这玩。” 哲源轻轻叹了口气,感叹毛毛雨也是金钱的奴隶,和自己一样,不懂得消费和享受。随后他微笑着说:“好吧!那咱们今天看个够。” 毛毛雨越看越觉得稀奇,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这骆驼真大,感觉比我们山村的驴还大呢!” 此话一出,周围的游客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一时间毛毛雨和哲源俨然成了游客们欣赏的对象。 哲源赶忙把毛毛雨拉走:“亲,咱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可别乱比喻。” 毛毛雨有些不明白了:“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哲源点点头:“没听说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你这倒好,又弄出一头驴来。你看大家老伙儿都把咱俩当另类看了。” 毛毛雨好像受了委屈,撅起嘴来:“我是实话实说嘛,在我们山村里只有驴,不拿驴来比喻那拿什么来比喻。” 哲源只觉得毛骨悚然,马上拉着毛毛雨从人群中逃之夭夭。 这天秋风飒飒,吹拂着喧嚣的都市,哲源和毛毛雨依然像对恋人似的游走在汹涌的人潮中。 哲源虽然对毛毛雨没有感觉,但依然把毛毛雨当作一个异性朋友看待。可毛毛雨却俨然把他当成自己的男朋友,总是挽着他的胳膊,似乎一刻也没放手过。哲源从心里已经感到累了,不懂得拒绝,依然在疲于应付、强颜欢笑。 有时走在路上,哲源要坐在路边歇上一阵子才肯走,好像有些体力不支。毛毛雨则会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但是会笑他掉队。 第45章 黯然伤神 哲源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再也不肯起来了。平时他最爱干净的,对于路上的扬尘都常常避而远之,更是不会随便坐在地上。而现在,他实在是感到累了。 毛毛雨见哲源掉队,于是转身走过来笑他:“哲源,这才走多远呀,你就累了!” 哲源没有说话,看似有些气喘吁吁的,可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毛毛雨又说:“你要是累了,咱们就回去。” 哲源气喘吁吁地笑着:“不累,少歇会儿咱们继续走。”毛毛雨又笑了一下,干脆坐在路边陪他。 一时间,哲源和毛毛雨都沉默了,注视着来去匆匆的行人发呆。从两人恍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似乎对现实都感到了无奈。 一会儿后,毛毛雨突然漫不经心地说:“哲源,一直没有问你,你写的书叫什么名字?” 哲源垂下眼皮,犹豫了一下说出两个字:“今天。” 毛毛好奇地看着哲源的眼睛:“今天?我看你今天很累。” 哲源微微笑了笑:“早知道你会笑我。” 毛毛雨收起笑脸:“哪有?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叫今天?” 哲源沉吟了一下,然后才平静地说:“因为今天才是现实。” 毛毛雨有些不解:“你明明是在写你的过去,为什么又叫今天?” 哲源又认真地说:“因为今天才是真的。” 毛毛雨突然笑着问:“那你的今天里会有我吗?” 哲源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说到现实,两人都沉默了,似乎感觉这是个很沉重的话题。 毛毛雨好像有所感慨,突然提出让哲源帮她在邯市找份工作。哲源好奇地看着毛毛雨,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毛毛雨又抢先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换份工作。” 毛毛雨又挽起衣袖让哲源看,诉苦说:“你看,这都是让电焊烧的,还有我脸上、脖子上的皮肤都是让电焊熏干巴的,常常让人误会我是个大妈。” 哲源的目光掠过毛毛雨指过的地方,看到太多工作的痕迹。听毛毛雨继续说:“像我们干电焊这行的,不止皮肤干燥,衣服上也常常被火星烫出很多洞。在保市打工的时候,有个大妈看我的衣服破了,就想把她们家姑娘穿过的衣服送给我。她叫我孩子,我们家姑娘穿过的衣服给你拿来当工作服吧,你穿不穿。我看得出来,大妈是在可怜我,但是我也没拒绝大妈的好意。” 说到这,毛毛雨的眼睛就有些湿润了,然后扭头仰望了一下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怕有眼泪从眼里流出来似的。 “其实生活中像大妈那样的好人还有很多,我也遇到过。可是总有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看不起外地人。”毛毛雨又接着往下说,“记得有一次下班,我路过一家婚纱店,忍不住站在路边就多看了几眼。可我不知道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车,一个高大的男子走过来说,冬瓜让一下,挡住路了。当时我愣住了,什么也没说,如果当时我有刀肯定会杀了那个男的。” 听毛毛雨说得如此气愤,哲源不禁皱起了眉头,对于社会上这些现象,他也是深恶痛绝的。 又见毛毛雨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说这些让人上火的事了,说点儿高兴的给你听。”随后又带着笑脸跟哲源说:“哲源,你知道在我外打工的时候,最高兴的事是什么吗?” 哲源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毛毛雨沉吟着,意味深长地说:“我在外边最高兴的事就是过节了,因为每次过节都可以早下一个钟头班,而且还有水果和饮料领。我记得有一次过八月十五,我们每人还领了五十元现金,领导说这是让我们往家打电话,充话费用的。”只是毛毛雨还有下文,又继续说:“要说最难过的事就是想家了,想我奶奶,想我那个已经没人的家了。” 哲源像一个听众一样,聆听毛毛雨的那些过去——有高兴的、悲伤的、有快乐、也有难过的。看毛毛雨说到高兴处,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着,他也会露出沉稳的笑容。毛毛雨说到悲愁时显得落寞、懊丧,他的目光也会变得沉滞,不知道他这是冷漠还是同情。 一阵秋风吹来,毛毛雨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身上的衣着已经凸显出单薄,而且衣服上明显有小洞。于是哲源没经毛毛雨的同意,擅自把毛毛雨带到了购物商场。 在商场中,哲源第一次堂而皇之地走在女士衣物专区,只因为身边有毛毛雨的亲密陪伴。而毛毛雨似乎故意在女士内衣区逗留,当有看中的衣物后还会试穿一番,让哲源独自站在女士衣物专区怪尴尬的。 商场年轻漂亮的女店员发现哲源有些无所适从,就主动和他搭讪,随便闲谈了几句。 “哥,试衣服的这位女士是你女朋友吗?” 女店员微笑着问哲源,似乎也看出哲源和毛毛雨在一起有些违拗现实。 见女店员主动搭讪,哲源心里倒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还挺招人待见的。只是女店员问起毛毛雨,他就显得有些无奈,并笑着解释说:“网友,一个网友而已。” 女店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已经明白哲源话中的意思。然后又说:“看来你这个网友的面貌不是咱本地人呀!” 哲源点点头:“人家云南保山人,少数民族的。” 女店员故作惊讶:“哟,大老远的跑过来,对你够痴情的呀哥,你就领回家吧!” 哲源仍是无奈地笑着:“我现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女店员忍俊不禁,又笑问:“见面之前你们都没发张照片看看吗?” 说到这,哲源就叹了口气:“看了啊,见了面才感觉人和照片不像一个年代的。” 女店员好奇笑着:“不是一个年代的是哪个年代的?” 哲源苦笑着说:“看过冯小刚导演的电影《非诚勿扰》吧!居酒屋里的四大美女拿二十年前的照片做招牌,来忽悠葛优。俺这个网友也差不多,虽然没太离谱,但也够我喝一壶的了。” 女店员又笑了笑:“那你这个网友拿多少年前的照片来忽悠你的?” 哲源笑叹一声:“还好,不是很久远,但是当时见到真人我还是蒙了。” 女店员愣了一下,然后提出高见:“见面的时候,看着不行可以转身走啊!” 哲源摇摇头:“人家大老远的来了,咱要是转身就走那太对不住人了。” 女店员点点头,然后竖起大拇指称赞哲源:“哥,你好样的,好男人,只是苦了你了。” 哲源心里是苦,也只能默默承受着煎熬。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毛毛雨从试衣间走出来,见哲源和售货员在聊天,于是走过来微笑着问。 哲源和年轻漂亮的女店员说的邯市方言,毛毛雨不可能听得懂,所以他们的谈话也没有刻意遮掩。而细心的毛毛雨似乎从两人的微笑中察觉到一种排斥感,完全是在针对自己。 毛毛雨脱下试穿的羽绒服,又挂回了衣架上,随后挽住哲源的胳膊就要走。“哲源,这件衣服咱不买了,太贵了。”毛毛雨有些难堪地跟哲源说。 哲源眨了眨眼睛,毫不在乎:“相中了就买,别在乎钱。再说了,天冷了,你万一要是冻着了,显得我怪不近人情的。” 毛毛雨还是不舍得让哲源花钱:“还是不买了,我们走吧!” 哲源笑了一下,还是执意为毛毛雨把那件价格不菲的羽绒服买了下来。 在毛毛雨身上,哲源看到了什么是节,什么是俭,也许这样的女人才适合居家过日子。但是他骗不了自己内心的感觉,如果就这样和毛毛雨组成一个家庭,他想自己已经等于生活在坟墓里了。 在商场里,毛毛雨依然紧紧挽着哲源的胳膊,众目睽睽之下让哲源显得怪不自在的;甚至哲源自己都觉得和毛毛雨走在一起就像一副强行拼凑起来的画面,无论走在哪个角落都会被人观注,甚至是歧视。其实哲源只是担心遇到熟人,毕竟人类都是爱面子的高级动物。还好哲源在邯市认识的人并不多,遇到熟人的机率也很小,可是他的心情却没有一刻放松过。 第46章 无动于衷 晚上,哲源的出租屋内。 哲源陪毛毛雨游玩了一天,吃过晚饭后就早早睡下了,可能是真的感到累了。毛毛雨倒是神气活现,感觉这天收获颇丰,在试穿哲源给买的衣服。在发现没有欣赏者后,毛毛雨就绷起了嘴,显得一副委屈的样子。 见哲源早早睡了,毛毛雨也捏手捏脚爬上了床,并挑逗起他。 毛毛雨试探性地拿手点哲源的肩膀:“哲源,这才几点你都睡了,真是个瞌睡虫。” 哲源佯作不知,疲惫地似乎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接着,他感觉毛毛雨在抚摩自己的脸,捏捏自己的鼻子,拧拧自己的脸颊,又拽了拽自己的耳朵。直到一个嘴唇印在他额头上,他这才睁开勉强睁开眼,见毛毛雨侧身躺在自己的身边,而且笑得很暧昧。 哲源看了看毛毛雨,睡眼惺忪地说:“毛雨,干嘛呢,转了一天了,累了,赶快睡吧!” 毛毛雨笑了笑,暧昧地说:“我的青蛙王子,你没感觉到是我的吻把你吻醒了嘛!” 哲源也笑了笑,只是疲惫地说:“谢谢你,可爱的小公主,赶快睡吧!” 毛毛雨却撒起娇来:“我才不要这么早睡呢!我要听你讲故事。” 哲源又勉强支撑着眼皮说:“别闹了毛雨,我真是困了。” 毛毛雨沉吟着,看似若有所思。然后问:哲源,你qq日志中的冯烁是谁呀? 哲源愣了一下,回复:冯烁是我老板的女儿。 毛毛雨:今年多大了? 哲源:十七!你问这个干嘛? 毛毛雨:没事儿,只是问问。 接着,毛毛雨又冷不丁地问:“那你喜欢她吗?” 哲源应了一声:“喜欢,就像喜欢我认识的每个孩子一样。” 毛毛雨又纠正说:“我说的喜欢,是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此时,哲源好像真的睡着了,毛毛雨在说什么,似乎都听不到了。毛毛雨发现后就拼命地摇晃他,但还是没能把他摇醒。随后毛毛雨假装哼了一声,自己也翻身睡去。 翌日早晨,毛毛雨又为哲源做好了早餐,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又在催促他起床。 早餐中,毛毛雨突然提出要去哲源的家看看,却被哲源婉言拒绝。 毛毛雨边吃饭边看着哲源的脸色说:“哲源,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看看的嘛!那时你问我敢不敢,我没有回答你,是因为我不了解你。现在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敢。只要你愿意带我去,只要你也敢带我去。” 哲源愣住了,想了一下说:“我家离邯市还一百多地呢,这一来一回得大半天,你这明天早上还要赶火车呢!跑这一遭太累了。” “我不怕累” 毛毛雨的脸色已经有些失望了,看似都伤心了。 “以后还有时间。” 哲源安慰毛毛雨,感觉是在敷衍。 毛毛雨短暂的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我就多请几天假了。” 听得出来毛毛雨在伤心,听得出来毛毛雨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哲源感觉自己都变成铁石心肠的人了。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也从来没想过做任何一点点违背良知的事,尽管生活如此不尽人意。而此刻,他内心却在默默承受着良知的谴责,灵魂仿佛也在被鞭打。 这天,哲源和毛毛雨在出租屋内打发时光,两人面对彼此好像一时没了共同语言。直到下午,毛毛雨好像被无聊给逼疯了,又要去市内游玩。哲源不明所以,自然是伴随左右。不过这次,毛毛雨并没有像个孩子似的缠着他。 在闹市区,毛毛雨走街串巷,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而且是逢店必进。哲源紧随其后,双手已经拎满毛毛雨买下的物品。 当经过一家美容店,毛毛雨衣的眼睛就被店前的广告牌吸引住了,并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哲源跟过来,站在毛毛雨身后,不知道毛毛雨又要干什么。只见毛毛雨把手中的糖葫芦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随后挺胸抬头,大大方方走进这家美容店。 几乎整个下午的时光,哲源都是陪毛毛雨在这家美容店内渡过的。当他陪毛毛雨再从这家美容店出来的时候,险些都认不出毛毛雨了,毛毛雨从原来的丑小鸭俨然一下子变成了白天鹅。哲源渐渐感觉,原来一个懂得消费和装饰自己的女人也是很美丽的。 毛毛雨最后一次疯狂消费是在一家餐厅的包间内,似乎是在庆祝自己脱胎换骨变漂亮了。其实这是一顿散伙饭,哲源最明白不过了,不过费用毛毛雨却要求aa制。 幽暗的灯光下,喝过酒后的毛毛雨就变得有些难以自抑了,在酒精的刺激下时而发笑,时而还会在哲源面前“无理取闹”。 “哲源,你看昨天的我漂亮,还是今天的我漂亮?” 毛毛雨端着一杯酒问哲源,有些醉眼朦胧的样子。 哲源简单笑了一下说:“都漂亮啊!” 毛毛雨撅起嘴装作表示不屑:“切,你不觉得这样说很假嘛!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哲源看似尴尬地笑了笑,想了一下又说:“各有千秋吧!” 毛毛雨瞥了哲源一眼:“最讨厌你们男人说这样哄女孩子的话了,油嘴滑舌的,一句实话都不敢说。” 哲源好像真的不明白了:“我说的就是实话啊!你再怎么变也还是毛毛雨啊!” 听哲源这么一说,毛毛雨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但是笑容又渐渐凝固了。然后认真地说:“哲源,我觉得有些事你应该问问我,不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把事情说开我们俩都不用再绷着了,也不用再活受罪了。” 哲源讪笑了一下:“说什么呢,我这个人不喜欢问别人隐私的,尤其是女性的隐私。” 毛毛雨还在笑着,只是笑得有些无助:“我觉得你应该问问我的隐私——比如我的实际年龄,还有我以前都有哪些经历。” 哲源假装奇怪:“你不是八七年的嘛!过去也和我说过了。” 见哲源还在包容自己的谎言,毛毛雨却看似感动得要哭,并开始心疼哲源了。带着歉意说:“骗你的,你看我哪一点像八七年的。谁都看得出我比你大,而且人长得又丑,你为什么还要假装喜欢和我在一起?” 哲源短暂愣了一下,内心仿佛被毛毛雨看穿。看着毛毛雨又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只能说:“毛雨,你喝多了。” 毛毛雨用手背撩去嘴唇上的酒痕,又假装对哲源做了一个非常不屑的表情。随后悲苦地笑了一下说:“我是跟你说过我的过去,但是你对我的过去又了解多少。如果我跟你说,我结过一次婚的,还有一个孩子——女儿。没错,我来的那一天你应该就猜到了,我接了个电话,我女儿在电话里哭着找妈妈。可我这个当妈妈的却不管女儿的事,千里迢迢来找什么网友,当时我就问我自己是不是疯了,着了什么迷了。” 听毛毛雨在摊牌,哲源的表情好像有些无动于衷。于是他安慰说:“毛雨,你真的喝多了。” 毛毛雨的脸上还有笑意,只是显得还是那么悲苦。并反问:“毛雨?谁叫毛雨?又骗你的,我叫毛月月。”随后又故意讥笑说:“在网络里谁用真名啊,你这个傻瓜,太单纯了,别人说什么都信。我明天就要走了,真有点儿让我放心不下啊!” 哲源内心在隐隐作痛,似乎有些心动了,或许是被毛毛雨的真诚给打动了。 只听毛毛雨继续说:“我问你个可笑的问题,就当是给我点儿精神安慰。你不是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玩嘛!不知道你见到我的女儿会不会喜欢?我女儿可比她妈妈漂亮,又乖又听话,也不会像她妈妈一样爱说谎话。” 说到这,毛毛看似绝望地笑了笑:“也许从我开始下决心来找你的时候,或许就是因为你喜欢小孩子吧!现在想想,我也真是太天真了。” 这时,哲源起身走到毛毛雨身边,并轻轻把手搭在毛毛雨的肩膀上。再次安慰说:“毛雨,不要再说了,你想太多了。” 在哲源的安抚下下,毛毛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并又无助地笑着。看得出来毛毛雨此刻对爱情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内心已经彻底绝望了。 毛毛雨请假而来,假期只有三天。 在临走前的这个晚上,毛毛雨也许是按奈不住心中的寂寞,在酒精的麻醉下悄悄地把手伸入了哲源的被窝。 半夜里,哲源睡得正沉,渐渐感觉到毛毛雨的手已经越了界。开始他佯作不知,没有制止,因为不忍心伤害毛毛雨的自尊,但是心里却有些反感,同时又参杂着对异性的渴望。但是他也清楚得明白,对毛毛雨真的没有感觉,一旦和毛毛雨有了事实,就得担负起这个责任。渐渐地,他感觉那只手越来越不规矩。 “毛雨,拿开你的手。” 哲源轻声地告诫毛毛雨,感觉毛毛雨的手这才离开了自己的被窝。同时,他觉得自己又再装清高了。 面对毛毛雨的挑逗,哲源不禁有些心猿意马,毛毛雨虽然不漂亮,但毕竟也是女人。只要他一翻身就可以享受到女人的滋味,也不至于心如火灼。其实,他也大可不必负什么责任,反正都是毛毛雨自己送上门的,生活中始乱终弃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没过多久,哲源感觉毛毛雨的手再次越界,而且越来越不安分。“毛雨,我很尊重你的。”他再次呵斥毛毛雨。 毛毛雨的手再次离开,但是没过多长时间又卷土重来。 哲源几乎忍无可忍,但还是不想伤害毛毛雨的火热的内心和自尊。他再三呵斥:“毛雨,我不想伤害你,出了事我怕我负不了这个责。” 毛毛雨怎么会听不出哲源话中的意思,即使自己献出了身体,哲源也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于是她停止了攻势,绝望地睡去。 面对毛毛雨一夜几次挑逗,哲源非常反感,并一直保持着警惕。很长一段时间后,见毛毛雨彻底没了动静,他这才疲惫地睡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毛毛雨要去厕所,哲源怕她一个人害怕,于是起身陪她一起去。谁知他多情,似乎感动了毛毛雨,恰恰也让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灰暗的天空下,三堤村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两人相拥着从广场公厕返回屋里。 哲源安抚好毛毛雨,自己刚躺下,谁知毛毛雨便发疯似地抱住他,亲吻他。这次哲源没有拒绝,而是翻身把毛毛雨压到了身下,抱着她一阵狂吻。 不是毛毛雨一夜几次挑逗,勾出了哲源的欲望,而是哲源只想在毛毛雨临走的时候,借以了解一下女人。如果不是毛毛雨主动投怀送抱,他也没有这个机会。两人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三天三夜,不发生点事也许鬼都不会相信。 灰暗的光线下,哲源第一次目睹和触碰到到女人的身体,虽然视线是模糊的,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和冲动的。他的嘴唇在毛毛雨的耳畔轻轻地摩挲着,清楚地可以听得出自己深沉的呼吸。可是在灰暗的光线下看到毛毛雨灰色的面孔,他整个人突然就怔住了,使他不禁想到曾经那个悲伤的梦里,那个陌生女人的灰色面孔,毫无生气。 哲源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对毛毛雨说:“对不起毛雨,我太冲动了。” 中午八点钟,邯市火车站候车厅内,哲源在为毛毛雨送别。 哲源卖了水和零食给毛毛雨带上,以便在路上充饥,又嘱咐她路上要小心。 开始检票后,哲源看着毛毛雨随着拥挤的人群通过检票口。 “毛雨!” 哲源突然又叫住了毛毛雨,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跟毛毛雨说。毛毛雨有些吃惊,扭头对他微笑。说:“怎么,舍不得呀!” 哲源走到栏杆前,隔着栏杆抱住了毛毛雨。说:“毛雨,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记得要坚强,因为女人不哭。” 毛毛雨依然保持着微笑,但眼睛却渐渐有些湿润了,闪烁着绝望的泪花。她有些哽咽地说:“你再多抱我一秒,我会舍不得走的。” 哲源不说话,直觉得内心一阵阵抽搐,心酸不已。就在此时此刻他好像突然醒悟,毛毛雨的到来或许是上天的安排,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以后会注定孤独一生。而现在只要他不放手,一切都可以挽回;只要他不放手,一段新的感情也许会让他渐渐淡忘掉曾经的不愉快。但是他感觉自己此时就像一个稻草人一样,似乎已经不懂得如何去爱了。 “哲源,放手吧!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你说是不是。”毛毛雨再次哽咽地说。 哲源还是没有放手,只是静静地抱着毛毛雨,真犹如一个稻草人一样。 突然间,毛毛雨挣脱哲源的怀抱,绝望地转身离去,而且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在哲源的注视下,她没有去擦不小心掉下的眼泪,只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哲源一直看着毛毛雨的背影,直到毛毛雨消失在人群中,他还呆立在原地。 第47章 第二个喜欢的人 离开火车站,张哲源径直去上班,感觉若有所失。 到美胜百货门前时,哲源见冯烁坐在门口,发现冯烁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惊讶,隐隐约约的好像还有几分神秘。他没有说话,看着冯烁的眼睛就进了屋。 栗云帆在门市内正看电视,见哲源来上班便喜笑着说:“张子,把网友送走了?” 哲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平静地说:“送走了。” 栗云帆有些不解:“干嘛要送走呢,多好的机会啊!” 哲源又简单笑了一下:“强扭的瓜不甜,一切随缘吧!” 栗云帆更好奇了:“是你不愿意呢,还是人家不愿意呢!” 哲源略一思索说:“还是那句话,没什么感觉。”说着还轻轻摇了摇头。 栗云帆还是不明白:“你们这是网恋,感觉可以慢慢培养啊!哪有一见面就喜欢不喜欢的。” 哲源愣了一下,却转移话题说:“有物流到货没有,我去提货呀!” 栗云帆也愣了一下,又马上说:“不用了,不用了,你冯哥和杰杰去提了。” “哪个物流呀,我去看看!” “别去了,快回来了。” 哲源来到门市就找事做,冯烁坐在门口,扭头看着他和妈妈说话,眼睛里也充满了好奇和不解。 约莫片刻后,一辆满载货物的三轮车停在美胜百货门市前,是冯赋林和儿子杰杰提货回来了。 哲源赶忙往外走,小杰杰见到他就跑了过来。他蹲下来,杰杰就扑到他怀里,亲切而好奇地问:“张叔,你这几天上哪儿了,好几天都没弹脑瓜崩儿了?” 哲源感觉心头暖暖的,亲切地说:“出去玩了,来,先弹一个。”说着话,他伸出中指用嘴吹了吹,在杰杰耳后轻轻弹了一下。杰杰和他做着同样的动作,也在他的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冯烁见弟弟和哲源这样亲密,不知不觉露出甜美的笑脸,冯栗夫妇在旁边不由得也笑了。 哲源单独看护杰杰的时候,有时会问杰杰,敢弹爸爸妈妈脑瓜崩儿吗?杰杰摇头笑笑说不敢。当问到冯烁时,杰杰则开心地笑着说:“敢。” 这一天很快过去,晚上哲源坐到电脑前登上qq,一会儿后,毛毛雨的信息便源源不断地传来。 毛毛雨:哲源,我先跟你说声谢谢,谢谢在邯市这几天你对我的照顾。 毛毛雨:谢谢你送我的衣服。 毛毛雨:哲源,其实我看得出你的心,只是你不想说罢了,因为你也不想伤害我。 毛毛雨:我看得出,也感觉的到,你面对我很累,而你却总带着微笑和我说话。 毛毛雨:有时候我也很任性、淘气,拉着你的胳膊,把头埋在你的肩膀,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缠着你。而你也不恼也不怒,依然面带着微笑,包容我的天真。 哲源注视着显示屏,毛毛雨句句感人肺腑的话语让他无言以对,只得呆呆地愣在那里,心头却犹如揳进了钢钉。约莫片刻后,他才轻轻敲击键盘,决定回复信息。 哲源:毛雨,我在广场上没几分钟就回来了。 一会儿后,毛毛雨发送过来一个微笑的图片。 哲源: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的消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哲源:你是个好女人,很善解人意,能感觉的到别人内心的活动,总是为别人考虑后才想到自己。 毛毛雨:谢谢夸奖哦! 哲源:毛雨,答应我一件事。 毛毛雨:你说吧!你知道我什么都会答应的。 哲源:无论发生什么事,记得要坚强呀!我说过——女人不哭。 又是一阵沉默,网络两端的哲源和毛毛雨人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哲源却突然很自责,回复说: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简直是一个小人,一个始乱终弃的小人。 毛毛雨:我没说你什么?你怎么这么说。 哲源:对不起。 毛毛雨:没什么,你总是说我想得太多,看来是你想得太多了。 哲源:毛雨,今天又冷了好多,注意身体呀! 毛毛雨:谢谢,你也是。 哲源和毛毛雨持续了短短两个月的网恋,最终以分离落幕。是网络太虚拟,还是现实太残酷,都没什么,因为他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时间匆匆过去,转眼进入了冬季。 美胜百货门市前两颗老槐树枯叶已经落尽,刮风的时候,时常还有枯枝落下。人们早已换上了厚厚的冬装,依然穿梭在人潮汹涌的都市里。 冯烁又穿上了初春时所穿的那件黑色外套,依然会在每个星期五回到门市,在星期天里和哲源一起守门市。 渐渐地,哲源发觉一件事,自从冯家门市上安装了有线电视,冯烁就不怎么理自己了,总是守在电视机前,俨然一个小电视迷。但是冯烁看腻电视后,还是会帮他分担点工作的。可有一项工作,他一直不让冯烁帮忙,委婉拒绝,那就是给打火机印刷广告的工作。因为哲源知道印刷而用的油墨是一种对身体有害的物质,而具体一点他又说不上来。 每当冯烁受到拒绝,就会好奇地看着他说:“两个人不快点儿?”而哲源不敢再多说,生怕冯烁会误会,闹不好还会伤到这个小女生的自尊。 哲源不但不让冯烁帮忙,连周围的孩子们来了,也是一概拒绝。可孩子们调皮,他轰都轰不走,可是他不准孩子们接触油墨。除了印刷,其他工作他倒是很乐意冯烁和别的孩子们一起帮忙的。 冯烁喜欢看像《我爱记歌词》、《快乐大本营》之类的娱乐节目,更是喜欢任何有关至上励合的mv和歌曲,尤其是那首《再见了我的爱》,简直是深爱。如果至上励合知道有这样一位漂亮可爱的女生,一直在默默地支持和崇拜着他们,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了。 哲源喜欢听老歌,一些经典的伤感歌曲,栗云帆总是说他听的歌曲是七零后所熟知和喜欢的歌曲,跟他的年龄有些不符。 门市上有一对白色的小音箱,时常播放着哲源p3里的经典老歌,冯烁有时也会和哲源一起感受这样的经典旋律。 哲源知道冯烁爱听至上励合的歌曲,就悄悄地往手机和p3里下载了一些至上励合的音乐来听,像《繁星》、《再见了我的爱》等听来也缠绵动听,扣人心弦。不过让他感触最深的是那首《再见了我的爱》,他知道冯烁最喜欢听这首歌。 有一次,冯烁在门市上听到了《再见了我的爱》这首歌,真是激动得了不得。她一边听一边轻轻地跟着呵,问哲源手机内是否还有其他至上励合的歌曲,还说自己在学校时,有一次在水池前洗脸,刚好听到这首歌,当时激动得整个人都被颤栗了。 哲源微笑着说:“还有一首《繁星》。” 冯烁又高兴地问:“《棉花糖》听得怎么样?” 哲源微笑说:“以前也听过,不太熟悉。” 等冯烁上学后,哲源就把那首冯烁说的《棉花糖》悄悄地下载到了手机和p3上来听,觉得旋律也挺优美,珠圆玉润。 进入冬季后,哲源从一家高档的眼镜店里用重金买了一款白色黑边的透明眼镜,在上下班的路上常戴着。他的这款眼镜看似一款近视镜,实质是却是一款风镜,为的是抵挡路上寒冷的风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近视。 哲源不近视,可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装文明人,可难免会有些虚荣的小心理。原本他想买副黑色的墨镜,可想象到在冬日里戴墨镜简直太冷酷了,会让人不寒而栗的,但是常常会有人会误会他近视。其实他的眼镜还有一个用途,用他的话来说,坐在电脑前可以防辐射,为的也是保护眼睛,还美其名曰地自称防辐射镜。 冯烁在门市上发现他的眼镜后,非常吃惊。问他:“这是你的眼镜吗?” 哲源点头说是,但是马上又郑重其事地解释:“这可不是近视镜,是我在路上戴的——风镜。” 哲源和栗云帆正在印刷火机广告,不方便扭头说话。其实他很想扭头看看冯烁,是不是正戴着自己的眼镜,对着镜子在照来照去,还美滋滋地笑着。 因为冯烁的妈妈在场,他没有暴露自己的痕迹。但是他美滋滋地想,应该戴了吧! 别看冯烁平时总是笑得那么天真可爱,无忧无虑地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其实又有谁知道,她还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生,常为一些感人的影视作品默默流泪,直到泪奔。 有一回栗云帆在门市上和哲源聊天,问哲源:“张子,你晚上没事总是干什么?” 哲源简单想了一下说:“听听歌儿,看看电影,聊聊天儿。” 栗云帆微笑着,说他的小日子过得还行。又问:“晚上不出去转转上哪玩玩呀?” 哲源却不太大方地说:“很少出去转,一般晚上都不出门。” 栗云帆故作惊讶:“耶,像个大闺女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哲源腼腆地笑笑,没有答话,随后说起这年新上映的电影——《唐山在地震》。“今年新上映了一部电影看了没有,冯小刚导演的《唐山大地震》,挺感人!”他问栗云帆。 说到这,栗云帆就笑了:“俺烁烁看了,我没怎么看。” 说到冯烁,哲源的表情就有了变化,仿佛总是像个聆听者。 只听栗云帆接着往下说:“那时候我正看电视呢,你冯哥推了推我说,你看冯烁在电脑前干什么呢。我一看,俺烁烁正在那哭呢,手里还拿着毛巾,一边看还一边哭,拿毛巾擦擦;一边看一边哭,拿毛巾擦擦。” 哲源扬起嘴角笑了,然后就是一个深深的感慨,又赞叹起《唐山大地震》这部电影。说:“《唐山大地震》这部电影是感人,不是因为把人砸里边了有多惨,主要是地震后对家庭和个人的影响有多大,拍的很真实,多少人都看哭了。这部电影差不多从头到尾有两个多钟头,中间我都没离开过,一直看完,看得我都有点儿顶不住。” 听哲源说得如此认真,栗云帆倒有些吃惊,不由得笑着问:“那你哭了没有。” 哲源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光想哭。” 栗云帆见哲源又扭捏地把头转到一边,又开心地笑起来。 由执行制片人胡晓峰、制片人姚建国、赵海城,冯小刚导演的《唐山大地震》上映后,观众无不洒泪荧屏前,被剧中平凡朴实的故事情节深深感动,哲源也深受震憾。一直以来,哲源以为自己就是一个稻草人,无情无爱,对一切事情都置若罔闻,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观看《唐山大地震》后,他长时间地沉浸在剧情中,内心被深深震撼着。他知道自己不是无情无爱,不懂得感情,而是不敢再轻易相信感情。 生活中有些事,哲源欺骗不了自己,他渐渐发觉自己隐秘的心里每个星期都在期盼星期五,因为在星期五可以看到冯烁,只是冯烁才十七岁。他想想就觉得自己可笑,因为认为在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前,一切期盼都是幻想和泡沫。 从年初到今天,张哲源离家已经快一年了。他来邯市的目的是寻找安静的环境,专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刚来的时候天还很冷,还飘了一场雪花。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放松自己的努力,可到现在他天天都在浪费时间,书不看了,自己的故事也不写了。他也清楚得认识到自己这是颓废,在自暴自弃,有时候甚至是堕落,他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悲哀。 人有七情六欲,这是人之常情。张哲源原本装满理想的心扉现在又有了久违的期盼,因为今天又是星期五。 一天,哲源和栗云帆正在印刷火机广告,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他伸手去掏,可还没碰到兜儿,手机就停止响动了。他满面愠色,猜想一定是毛毛雨打过来的,每天都会打上好几次,每次摸不到手机,手机就没声了。为此,他心里特别反感和苦恼。 哲源原以为和毛毛雨的故事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结局,已经成为过去,没想到事隔多天后,毛毛雨竟又频频来电。他看了一下号码,马上回拨了过去,并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到桌上,继续工作。 “哲源!” 电话接通后,传出毛毛雨的声音,叫了一声哲源的名字,往下却没再说什么,而且声音嘤咛,充满羞涩。 “喂,毛雨,有事吗?” 哲源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尽量保持着和蔼的态度跟毛毛雨说话。 只听毛毛雨在电话那端支吾起来:“我——我没什么事,只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哲源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你要是想打电话就直接打过来,别每次打过来就跑,我现在正上着班呢!” 毛毛雨嗯了一声,然后沉默了。 哲源心头一阵阵绞痛,特别不安,想自己的话一定很伤毛毛雨。于是他又安安慰毛毛雨:“好了,先挂了吧!晚上我再打给你。” 通话结束,哲源脸上还是愁云不散。 听着哲源和毛毛雨的对话,栗云帆觉得特别蹊跷。于是好奇地问:“张子,刚才打电话这个就是你前些日子谈的那个网友?” 哲源勉强笑了一下,点头应了一声。 栗云帆笑容满面:“看来挺喜欢你呀,都多少天了还对你念念不忘。”愣了一下又说:“听口音是南方人吧!” 哲源说:“yn少数民族人,彝族人。” 栗云帆恍然明白:“啊,忘了!你好像跟我说过。” 晚上的时候,哲源似乎把给毛毛雨回电话的事忘到了脑后,等登上qq才想起来这件事。 毛毛雨的信息早来了:哲源,对不起,我每天打电话打扰你,你一定很生气。 毛毛雨:哲源,我骗不了我自己,回去后我每天都在想你。 毛毛雨:我想过了,我决定了,我要带着我整个人,带着我的一切去找你。 哲源头痛得直皱眉头,回复信息说:毛雨,不是说好做朋友了嘛! 毛毛雨:可是我,我忘不了你。 哲源用手抓着眉头,只想把五指嵌入。想了一会儿,他才回复:毛雨,一直没对你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毛毛雨:不可能,你骗我。 哲源:感情这事咱们谁都骗不了自己,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毛毛雨:我知道,你还忘不了她,都是因为你那过不去的过去,可我不在乎。 哲源: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完美,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今天才是现实。 哲源: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喜欢的人。忘了我吧!再找一个比我好的男人。 毛毛雨: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那个人是谁。 哲源:不要问了。 毛毛雨:你这样说我会不甘心的。 哲源:我跟你提过她。 毛毛雨:她是谁。 哲源被毛毛雨追问得无路可逃,犹豫了一下断然回复:对你说,我第二个喜欢的人叫冯烁。 冯烁很无辜,被拉出来做了挡箭牌,可这是哲源拒绝毛毛雨的最好理由。 毛毛雨还是不相信:不可能,你说过的,你只是她的叔叔。 哲源没再回复,直接退出了qq。然后他开始笑自己,觉得这是有史以来说过的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一句话。他承认自己喜欢冯烁这个女生,只是有时连自己都不清楚,是喜欢冯烁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单纯,还是冯烁激起了他感情的涟漪?因为冯烁才十七岁…… 后来,毛毛雨还是不肯放弃哲源,哲源只好残忍地把网名改成了不相信网络。之后,毛毛雨可能知难而退,便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三堤村早就接到了拆迁的通知,说要在2010年年底拆迁。也有人传言说年底拆不了,得2011年元月分了。不管传言真假,哲源都要准备寻找下一个栖息地,因为他已经有第一次搬家的教训了。 在邯市一年时间不到,这已经是哲源第三次搬家了。他原本想在邯市找份工作稳住脚,安心地做自己的事,为理想奋斗,谁料想赶上了邯市三年大变样,到处都在拆房。在一个地方往往还没和周围的人混个脸熟,就得盘算着下一个栖身之地,居无定所的日子着实让他心力交瘁。 现实太残酷,思想包袱重,所有的烦恼似乎都强加到了哲源身上。哲源如同身陷泥潭,越是挣扎越是感觉无法呼吸。然而让他更无法接受的事又发生了,真是令他心寒不已。 第48章 包羞忍耻 一天傍晚,客户老锁来美胜百货门市上取货,一边和哲源寒暄,一边自己拿货。 老锁故作惊讶地说:“今天张总自己值班呀!赋林两口子呢?” 哲源微微笑着说:“老板在医院疗养呢,杰杰妈妈去幼儿园接杰杰了。” 老锁问:“老板怎么了,咋住院了?” 哲源想了一下说:“没什么大事,只是疗养,出差回来就去了。” 老锁又说:“看来赋林两口子对你挺信任啊,把这么大买卖都交给你一人打理了。” 哲源看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却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板相信咱,咱就把工作干好。”他边说边给老锁开清单,一一记下老锁挑选的货物。 老锁拿着一盒打火机又问:“张子,现在二八八型号火机多少钱?” 哲源不假思索地说:“三毛四。” 老锁则神秘地看着他说:“你记错了吧,一直都是三毛三。 哲源保持着微笑:“三毛四,记不差。” “你肯定记错了,我拿的一直都是三毛三。” “三毛四,谁来都一样,老板在这也是给你开三毛四。” “你打个电话问下老板。” “这个电话不用打,三毛四,记不差。” 老锁突然笑了,说:“打一个吧,我和老板说。” 老锁不但是美胜百货门市上的老客户,更是冯赋林的朋友,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取货的价格上略低于别的客户。张哲源将信将疑,这才拨通了冯赋林的电话。也怪他啰嗦,在得知价格后又说:“老锁非说是三毛三。” 他听得冯赋林在电话里怒吼:“三毛四。” 自从来到美胜百货门市给冯赋林打工,哲源已经不止一次受到这样的鄙视和欺侮。每一次都让他心寒齿冷,气愤不已,而每一次他都忍下了。若依张哲源前些年的脾气,受一点委屈就会摞挑子走人。而如今,他感觉自己一次次包羞忍耻是因为冯烁存在他和冯赋林之间。 那天下班后,哲源打通了冯赋林的电话,跟冯赋林谈起这天下午的事,非要跟冯赋林理论出个高低贵贱,人人平等。他理智地说:“哎,冯哥,咱俩心平气和地说一下,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在你门市干了?” 只听冯赋林在电话那端好奇地问:“怎么了张子?” 张哲源接着说:“冯哥,在门市上我不要求别的,只要求一种平等。如果冯哥没把我当兄弟,那就从新找人吧!” 冯赋林在电话那端好像又突然惊慌起来:“什么事呀张子,你倒是说呀?” 张哲源心灰意冷地笑了笑说:“今天冯哥在电话里对我大呼小叫,我接受不了,不习惯。” 冯赋林开始解释:“不是不是,张子你听我说,当时你打来电话时我正着别的急呢!” 张哲源的表情有些麻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为冯赋林的解释感到好笑。并失望地说:“其实我非常愿意跟着冯哥干,如果冯哥想辞我就直说。” 冯赋林在电话那端又忙不迭地说:“我错了错了。” 哲源沉默了,冯赋林在电话里竟然毫不犹豫地竟向他道歉。一个老板向一个员工道歉,哲源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憋屈得难受,哀莫大于心死,冯赋林的所作所为让他太寒心了。他也怪自己太天真,不是要求平等就可以得到平等的对待。 没有听到哲源的回答,冯赋林在电话那端又惊慌地问:“喂,张子,还在没有,喂?” 张哲源应声:“在呢!”又顿了一下说:“冯哥,希望以后别再发生这样言语过激的事。” 张哲源一直称呼冯赋林为冯哥,那在冯烁面前的辈分自然升级为叔叔。这虽然说明不了什么,却在无形中划开了他和冯烁之间的界线,最起码他已经将自己拒之于界线之外。 就为这事,哲源至少有半月没怎么和冯赋林说话,除了工作上的事,冯赋林问他一句,他答一句,日常生活中,多余的废话是一句没有。但是对工作来说,他依然恪尽职守,决不会把个人恩怨参杂到其中。 冯赋林似乎也觉察到哲源情绪反常,也可能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的确有些过火,于是便时不时地和哲源说笑,不知道是不是在表示歉意?起初,哲源敷衍了事,不为所动。可冯赋林好像用上了“愚公移山”的精神,坚持要用自己亲切、豪爽的笑脸换来哲源的笑容。渐渐地,哲源好像也被冯赋林不拘小节的笑脸给感染了,终于开颜而笑。只是他恍惚的笑脸中参杂着很多表情——沧桑、疲惫、甚至是麻木。 哲源微笑并不代表他大度,能容忍所有的事情,耻辱终究是耻辱,他不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哲源在邯市待了快一年了,想着自己一路走来实在有些心力交瘁。一年了,梦想一直在支撑着他,他也不曾放弃,就是始终不能完全投入到目标中。一年了,他倍感生活的磨砺和煎熬,与其说一年,不如说这些年;经历过大喜大悲、成败得失的他,身心早已经麻木了。 有时候,哲源认为生活好比是包羞忍耻,在身份上时不时地会受到他人的歧视。有时候他还颓废地认为谈什么理想和抱负,在现实中好比是在痴人说梦,心中志纵然比天高,然则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打工者。他在qq日记里记录着这样一句:“不想被人呼来喝去,不想再靠打工挣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实践想要的的一切,铭记耻辱,发愤图强。”而且他还把“铭记耻辱,发愤图强”这八个大字设置为自己的桌面背景,以此来时刻激励自己、鞭策自己。 一天中午,栗云帆和哲源在门市上值班,女客户小赵微笑着来到门市,原来是想退些货,顺便换成别的物品。 “怎么你们这批火机总是断火呀,打好几下都打不着。” 小赵有些嗲声嗲气问栗云帆,看似挺苦恼的样子。 栗云帆解释说:“这可能是打火机厂夏天剩下的存货,俺还准备给厂子退呢!” 小赵接着又说:“人家客户都退货了,我没法了,只好给你们退回来了。” “不是不是,这哪是液化气呀!”栗云帆又微笑着说:“夏天火机气里加压低,到冬天自然打不着了。冬天火机气里加压高,到春天天暖和了就容易爆壳儿。” 小赵很好奇:“一个打火机还这么多门道儿呢!”突然又狐疑地问:“这不会是液化气吧!都说液化气不好打火儿,还会爆壳儿。” 栗云帆笑话小赵:“你都送货好几年了,连这点门道儿也不知道?” 小赵摇头笑笑,恍然不知,又支使哲源把退回来的半箱火机搬到屋里。 哲源微微一笑,然后郑重地说:“不想被人呼来喝去,你还是自己搬吧!” 小赵又好奇地笑了笑,不明白哲源怎么会突然如此不近人情,以前的他可是服务态度良好。“张子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小赵笑着跟哲源说 哲源仍微微一笑:“有点儿感冒,没吃错药。” 小赵突然换了语气,又嗲声嗲气地央求说:“张子,那半箱火机死沉死沉的,我搬不动。” 哲源显得爱莫能助,然后慢条斯理地解释:“如果从门市上往外搬,我义不容辞,这叫份内之事。你要是叫我从外边往门市里搬,这不能做,因为这是退货。” 听了哲源幽默、剀切的解说,小赵笑得倒开心了。说:“张子,你看咱俩认识都快一年了,这点忙也不帮啊!俗话说的好,这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哲源又郑重地说:“不是我不帮,这是原则问题,换成是谁也不会帮。” 小赵仍然央求:“什么原则呀,就这一回,就这一回。” 哲源还是摇头:“不行不行。”说完,他拿起货架上的鸡毛毽,直接走出了门市。 美胜百货门市旁边的孩子见哲源出来,都径直地跑了过来,又要和他比赛踢毽子。 哲源在门外和孩子们在一起玩,又听小赵让栗云帆支使自己就范。栗云帆则说:“人家就是这性格,愿意的做事不用你说,不愿意做的事,你说也没用。” 这天下午,哲源从物流中心提货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客户老刘。两人把车停在路边闲聊起来,老刘又掏出一支烟递给他。哲源平时几乎不怎么吸烟,看老刘亲切和蔼的样子,推辞不是,不推辞也不是,于是恭敬不如从命。 虽然哲源接下了老刘的香烟,但还是发自肺腑地告诫和劝说:“老刘,少抽点烟吧!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老刘只说行,然而又叹了口气说:“我都抽了快一辈子了,哪一天你要是让我不吃饭行,让我不抽烟可不中。” 哲源哑然失笑,又劝了一句:“能少抽点尽量少抽点,还不如买点吃的东西呢!” 老刘笑着说:“张子说的是,少抽点。” 老刘说着话,掐掉了刚燃了一半的香烟,又打量了一下哲源三轮车上的货物。问:“张儿,车上拉的啥货?” 哲源毫不掩饰地说:“电池。” “啥电池?” “两粒南浮。” “冯赋林进的这两粒南浮划多少钱每支?” “我这有货单,你算一下。” 哲源说着从兜里掏出了提货单,并递给了老刘。老刘看到提货单,就像发现金子一样,马上用手机计算器细细核算。算完帐,老刘嘘出一口气说:“看来冯赋林这两粒南浮也不赚俺送货的多少钱啊!” 哲源补充说:“除了扑克,这电池和火机差不多每支都是一分钱利。现在竞争太厉害,老板也就是走个量,真不赚你们多少钱。” 老刘愣了一下,好像在想什么,然后谨慎地问:“张儿,这冯赋林从哪个厂家要的货,地址和电话你知道不知道,不管是扑克牌,还是火机和电池?” 哲源的眼睛顿时亮起来,笑了笑说:“知道啊!哪个厂家的地址和电话我都知道,包括厂长姓什么叫什么。”他像是在炫耀自己记忆力,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可是没想老刘问这些事情的意图何在。 听了哲源的话,老刘的表情突然显得很兴奋,然后又感慨地说:“我送了有几十年货了,现在也跑不动了,想开个门市。” 老刘愣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哲源却先开口了:“行,老刘,等你开了门市,我跟着你干。” 老刘笑着说:“你是冯赋林门市上的红人儿,冯赋林怎么舍得放你走。” 只见哲源闭上眼睛,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老刘,我在人家门市上待了都快一年了,老板一直把咱当傻子看待。”他紧皱着眉头,好像已经不愿提及过去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可闷在心里又觉得难受,好不容易碰上老刘,就把老刘当成了倾诉的对象,也好诉说一下肚子里的苦水。 老刘听得有些不解,笑着问:“怎么了?” 哲源接着说:“有时候老板做错事了,非得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我错了。有时候说话还挺伤人,人家是老板,咱是员工,人家说什么难听的话,咱都得听着。有一回,一个小卖部的人来进货,人家还没选好要哪种打火机,老板就催我,说我别在那晕了,快给人家拿打火机呀!当时气得我要死。我说,人家还没说好要哪种打火机呢,你自己拿吧,说完,我都往一边走了。还有一件事,我都不愿意给老刘你提,算了,不说了。” 老刘愣了一下,然后给出看法。说:“这就对了,咱拿咱的工资就行了,管他说啥呢!” 哲源还是有些唉声叹气:“我要是能像老刘你想的这样就行了。” 老刘愣了一下,似乎也看出了哲源的苦恼,于是提议:“张儿,你不如也送货。” 哲源仍带着叹气的口吻说:“第二年吧!说好给人家干一年呢!其实杨子,还有你们那小赵,都说叫我第二年送货吧!每天骑着电动车在市里边转悠,轻轻松松就能弄个百八十元。” 听哲源把送货的事看得这么简单,老刘不由得就笑呵呵的。并告诉他说:“张儿,送货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只要你送起来了就知道了。但是只要你不懒,在邯市就有饭吃。”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老刘渐渐就收敛了笑容,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哲源:“张儿,我啥时候开门市的时候,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厂家电话和地址对我说?” 哲源豪爽地答应:“没事儿老刘,我支持你!我现在就可以对你说。” 哲源毫无心机,说话好像也没经过大脑。不过,老刘倒是感到很意外,可能没想到哲源会如此痛快得答应他,一时高兴得还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老刘喜出望外地笑了笑:“现在不慌张子,等我开门市的时候,你把你知道的厂家电话和地址写在一张纸上,交给我就行了。” 哲源热情奔放,还是满口答应,倒是把这事当成了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显得豪爽又仗义。就这样,老刘的一根香烟就让他把冯赋林的财富源泉供了出来,只是他自己还没有这个意识。 生活中,张哲源的软肋就是别人对自己好,不只是老刘的一根香烟就能让他把冯赋林的财富源泉供出来。别人的一个微笑或一句热情的话,他都会坦诚相待。 等老刘走后,哲源满腔的热情渐渐冷却下来,也渐渐意识到这事不应该这样做。虽然和冯赋林闹过矛盾,但也不至于掐断冯赋林的财路,置之死地而后快。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也违背他的良知。 日后,当老刘再问到这件事时,哲源则表示非常歉意,委婉拒绝说:“对不起老刘,这事我想来想去不能这样做。虽然有时老板做的事、说的话很伤人,但我也不能吃里爬外,咱毕竟现在吃的是人家的饭。” 老刘则无所谓地说:“张子,我不勉强你,你这样做是对的。” 哲源还是表示非常的歉意,又给老刘指出一条明路,说:“其实老板知道的这些厂家,都是老板亲自到外地跑出来的。如果老刘真想开门市,你也可以到外地跑一下。还有,从哪个物流发来的货,我可以对你说。” 虽然哲源的话里除了歉意,没其他的意思,但老刘却似乎听出另一番寓意——人一定要靠自己。 第49章 哀莫大于心死 转眼就是腊八,有句古语很多人都知道:“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岁月流逝,转眼又是一年,哲源一直在前进的道路上彷徨,过往的云烟依然缭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冯赋林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宫于心计。跟了冯赋林快一年了,哲源对这类人很反感,年终注定要与冯赋林分道扬镳。 数月前,冯赋林装修房子,委托其外甥田鑫设计并施工,田鑫则利用冯赋林对其的信任,从中谋取私利,偷工减料。人做事,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灵,田鑫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被哲源无意中发现,可哲源并没有捅破这件事,都只因为田鑫曾帮过他,也谈不上恩惠。冯赋林虽然有时很自以为是,但哲源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其被蒙在鼓里。那时他有些矛盾,对此事袖手旁观,还是让唯利是图的人醒悟,他有些为难。 有一天,田鑫与哲源因为租房的事反目,但是哲源还是没有将其告发的意思。直到今天,冯赋林和他谈话,他最终才决定吐出心中隐忍很久的事实,不再姑息养奸。 其实,冯嫂在美胜百货门市上时,哲源就想把这件事捅破,提醒冯赋林别太相信别人,尤其是身边的人。当然,他这话里也包括自己。他说得很委婉,显得倒是很神秘,冯赋林则说他是在故弄玄虚。当时,他苦苦一笑,想这毕竟不是自己的事,自己何必趟这趟深水,反倒落得一个挑拨离间的嫌疑。所以他就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中,这一拖就到了今天。 今天,哲源只想在离开美胜百货门市之前,再做一件公益的事,化解一直存在心中的不快。“冯哥,还记得几个月前,我给你提的一件事吗?”他淡定地跟冯赋林说起冯家装修房子的事。 冯赋林带着笑脸聚精会神地问:“啥事儿?” 哲源接着说:“几个月前,我不是提醒冯哥别太相信别人,尤其是身边的人,也包括我在内。” 冯赋林略一沉思,连连点头说是。 哲源沉吟了一下,然后才说:“冯哥夏天装修房子的时候,不是剩了些瓷砖吗?还是我用三轮车去建材市场退的货。” 冯赋林凝神想了一下,又连连点头说是。 哲源认真地问:“冯哥还记得每块瓷砖的价钱吗?” 冯赋林又想了一下:“时间长了,记不太清了。” 哲源看似记忆犹新,言之凿凿地说:“当时票据上写的是,每块瓷砖的价格是两块五。” 冯赋林好像突然记起来了:“不错,是两块五。” 哲源突然认真起来:“我只想对冯哥说,其实实际价格不是两块五。”没等冯赋林开口,哲源又补充了一句:“冯哥是聪明人,别的我也不多说了。” 冯赋林的眉头紧皱起来,表情也变得很复杂,应该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停了一会儿他倒苛责起哲源。问:“你怎么当时不跟我说?” 哲源微微叹了口气,看似苦笑了一下:“我和冯哥说过,冯哥当时说我是在故弄玄虚,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了。” 冯赋林又有些埋怨哲源:“你说我怎么会不信?” 哲源又淡然笑了笑:“冯哥,今天我说的话,你也别太当真,说不定我又在故弄玄虚呢!” 冯赋林的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在深思,脸上找不到一块松懈的肌肉。 古语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哲源想起这月月初发生的一件小事,想想就觉得尴尬,同时又在心里埋怨自己。时值今天,他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那天的早晨,北风凛冽,寒气侵肌裂骨。哲源一路小跑冲向市场附近的公厕,经过一理发店时就渐渐慢了下来。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从店内走出来,步履蹒跚,要靠手扶着腿才能够勉强行走。命运多骞,天妒芳容,他为之感叹。 突然女孩儿在张哲源不远处摔倒,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来,然而却没有做到。看到眼前的画面,哲源心头猛得抽搐了一下,怜香惜玉之心就油然而生了。他几步走上前,伸出手想把女孩儿搀扶起来,手是伸出去了,然而却僵在了半空。 如果倒地的是位老人,他会豪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可问题的关键是——倒在地上的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有事儿没?” 张哲源轻声地问女孩儿,也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声,想要扶起女孩儿,却又显得不太大方。 女孩儿的表情很痛苦,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最后挣扎着终于爬起来,张哲源这才松了口气。 时值今天,张哲源还在懊恼自己当时临危不救,非君子所为。事后他分析了自己的心理,可能是受孔老夫子的影响,男女授受不亲吧! 后来,他又见到那个女孩儿,是一个健全的姑娘。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命运多骞的人。为此,他多少有些欣慰。但是他转念又想,是不是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对于哲源来说,今天的主题就是回忆。在邯市的一年里,他深切地体会到世间的人情冷暖,厌烦了世人的狡诈和虚伪,真是身心疲惫,有些哀莫大于心死了。对于未来,他仍在希望,对于理想,他感觉力有不逮。他只盼望时间可以快点流转,到了年底他就可以结束工作,摆脱冯赋林,解脱疲惫不堪的躯壳。 数九寒天,天气干冷,特别容易上火,这时感冒就会乘虚而入。 哲源很不幸运,这天感冒了,鼻塞、头痛、四肢无力。 第二天,哲源感冒不见好转,反而转化为发烧,带病上了一天班,回家就瘫在了床上。他向上帝哭诉,祈求上帝能救救自己。 第三天,哲源请假休息,这一天很快过去。 第四天,哲源退烧,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康复。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应该归功于他平时的锻炼,有个好底子。 这天哲源很忙,门市上到了很多货,都得他一个人往仓库搬运。何止是忙,简直是累,刚退烧,又赶上如此繁重的劳动。 美胜百货门市的邻居卖了一辆绿色电动三轮车,外观精致典雅,动力强劲,吸引着哲源和冯赋林前去观望。 冯赋林啧啧称羡,一直想换掉自己的三轮车,却苦于没有参考的对象,现在看到新式的电动车,不禁眼前一亮,霎时就产生了购买的欲望。 三轮车也吸引了哲源的目光,他轻轻地摩挲着,不由得说:“我也买一辆啊!” 冯赋林看似有些吃惊:“你买三轮车干嘛?” 哲源带着浅浅的笑容说:“第二年我准备送货。” 冯赋林做出一副惊讶状,于是又问:“怎么,第二年不上班了?” 哲源简单笑了一下,心想不是冯赋林太天真,就是还把自己当傻子看待。一年之中经历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换成是谁都不会再踏上这条心寒的老路。然后他才说:“再换一种生活方式啊!什么生活也得体验体验!” 冯赋林爽朗地笑着说:“行,我大力支持你。” 哲源又笑了笑,见冯赋林愣一下又说:“一开始你送货可能不好送,从我这取货我按进货价给你,我赔着运费支持你。” 哲源带着一丝笑容说:“不用,别人取货什么价格,我什么价格就行了,我不搞特殊。” 有顾客光临美胜百货门市,两人回门市招待。 送走了顾客,冯赋林拧眉深思。冷不丁地问哲源:“张子,你有没有发现下半年咱门市上有些客户一直没来?” 哲源想了一下,一一说出:“老张、小朗、老薜、还有老谢两口子。” 冯赋林又说:“你可能也知道这些客户为什么一直没来。” 听着冯赋林话中有话,哲源不由得笑了一下,然后直言不讳地说:“冯哥,这客户都有自由取货的权利,不能因为某个客户去别人那取货,你就把人家拒之门外。不管客户去谁那取货,来了咱就欢迎,不能把生意往外推啊!” 冯赋林冷笑了一下说:“我这个人就这样,从我这取货就别去别人那取货,去别人那取货就别来我这取货,主要是现在竞争太厉害了,不得不防啊!” 哲源虽然心里不屑于冯赋林的话,但还是保持着阑珊的笑意:“冯哥,你这样想就错了,你限制了客户取货自由,客户就会感觉被一根绳子拴住了。不自由,毋宁死,冯哥应该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中有话,好像是在勾心斗角。 傍晚,冯烁下楼和哲源一起守门市。 冯烁见哲源一个人在印刷火机广告,忙搬了个马扎坐到小铁桌前帮忙。 哲源忙说:“我自己来吧,你去里边看电视吧!”冯烁愣了一下,依然还是那然话,好奇地跟他说:“两个人不快点儿?” 哲源嘴角动了动,总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只好接受冯烁的帮忙。 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哲源负责印刷,冯烁负责把印刷好的火机再次插入火机底坐。哲源发现一点,见冯烁总是先用左手把火机递给右手,然后由右手插入火机底座。于是他让冯烁尝试着用左手直接把火机插入底座。 冯烁莞尔地笑了一下,可爱地说:“我不是左撇子,再说了,我已经习惯用两个手了。” 一盒打火机被冯烁不小心洒了一地,她抱怨自己说:“看我笨得,把一盒打火机都洒地上了。” 哲源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来到门市上的时候,我和你一样,也是成盒儿成盒儿的往地上洒。” 冯烁绷着嘴笑,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哲源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让她觉得有意思。 一阵阵寒风吹打着门帘摇曳不定,不时地灌进屋来。冯烁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渐渐已经无法抵御寒冷,整个人已开始微微发颤,不时地用手背去触碰鼻尖。哲源知道不仅仅是因为寒冷冯烁才颤抖,才会用手背轻轻抵着鼻尖,其实油墨的刺激味也是罪魁祸首。“好了,门口冷,快去里边吧,打开电暖扇。”他担心地催促冯烁 冯烁似乎还要坚持下去:“没事没事。” 哲源停止印刷,到门口插上通往电视机和电暖扇的电源。“快去吧!门口冷。”他又催促冯烁。 冯烁这才起身往里走,坐到小太阳前还在颤抖。 哲源忙完工作,留下冯烁在屋里看电视,自己则拿着鸡毛毽出去玩了。 门外天气寒冷,孩子们也懒得出来玩。哲源一个人踢了会儿毽子,觉得无聊和寒冷,于是就回屋了。他刚进屋,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就莽撞地闯了进来,好像还喝过酒,推开他直接走向冯烁。冯烁正在看电视,对于突然闯进门市内的陌生男子感到很是恐惧。 “你是冯烁吧!跟你妈长得真像。” 陌生男子憨笑着看着冯烁说,还有些醉马倒枪的。 冯烁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慌,只是勉强微笑着作为回答。 陌生男子又说:“你肯定不认识我,几年不见你都长大了。” 冯烁还是勉强微笑着,对这个陌生男子又畏又敬。但是听男子的话,应该和爸爸妈妈认识。 陌生男子的粗鲁举止似乎惹怒了哲源,哲源几步走到冯烁身旁,站在冯烁和陌生男子中间。虽然冯烁和陌生男子之间有柜台相隔,但依然显得惊恐不已。 陌生男子伸手就推哲源:“没你事,你出去。” 哲源肩膀向后一闪,卸去了陌生男子的力道,背在身后的手又攥得嘎叭叭作响。 只见陌生男子猛然睁大了眼睛,人就愣在了原地,看似好像也清醒了几分。随后有些惊慌地跟冯烁说:“冯烁,我走了啊!对你爸说,有个峰峰姚庄的人来找过他。” 陌生男子没有道出自己的姓名就仓皇离去,这让哲源感到意外,如果和陌生男子动起手来,他还真是没有胜算的把握。但是作为一个员工和叔叔,他感觉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因为在冯烁面前他表现得很英勇。 每到下班的时候,哲源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向墙壁上的时钟。这天傍晚,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玩了一会儿,然后又不经意地扫视一下墙壁。当他准备把手机装进兜时,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有两副矛盾的画面从他掠过脑海。他仔细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时钟和手中的手机,原来两者在时间上相差了整整一刻钟。他马上查看手机中的网络时间,验证了一下两者的快慢,证实墙壁上的时钟确实慢了整整一刻钟。 霎时,哲源感到心头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何止是心痛,简直是心寒。 半年前,哲源就发现墙壁上的时钟慢了十多分钟。当时,他只是以为钟表慢,就重新校正了一下时间,可并没有多想。而现在钟表依然慢了十多分钟,是机械故障,还是人为操作,他心痛得实在是不愿往下想。 哲源在美胜百货门市上下班,都有相当固定的时间,虽然有时也看天。这样一来,哲源每天下班的时间就要晚一刻钟。每天一刻钟,他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多在网上学些知识、可以多查询一些跟写作有关的资料、可以多为理想出一分力。可是失去的时间,他再也找不回来了,剩下的只有心寒。 哲源踩上货柜的一角,敏捷地将墙壁上的钟表摘下来,将时间校正又挂回了原处。 冯赋林看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好奇。于是问:“张子,怎么了?” 哲源浅浅笑了笑说:“这表慢十五分钟,我把它校正。” 冯赋林假装疑问:“怎么会慢这么多?” 哲源愣了一下,又笑了笑说:“半年前,这表就慢十好几分钟,我把他校正了,没想到现在这表又慢十好几分钟,我发现这表在玩我呢,玩了我快一年了。” 冯赋林笑呵呵地,脸上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笑容已经不再从容。 客户老刘突然到来,见两人都笑眯眯的,于是问:“两位领导笑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 冯赋林跟客户老刘寒暄:“这不见老刘给我送钱来了嘛!” 老刘笑了笑,叹着气说:“领导光钱心了,这都到年底了,不给点奖品嘛!” 冯赋林也笑了笑:“老刘,厂子里又没给我带奖品,我怎么给你奖品,厂子里要是给我带奖品了,还能少了老刘你的。” 老刘保持着微笑,又说:“怎么领导,非说声‘你好’就给奖品了?” 冯赋林做出一副恼怒的表情,绷着笑脸说:“老刘,你比我大,是当哥哥的,我不说你,你别为老不尊没个正经了。我不给你说‘你好’吧!你还要给我说?” 哲源在一旁只是干笑,可是知道“你好”这个问候语代表什么意思。 客户老刘喜欢说笑,有时也会开一些善意的玩笑。一次老刘来取货,进门就和冯赋林说“你好”,冯赋林也跟他寒暄着,象征性地说“你好”。可老刘突然在你好后边又加了几个字,说:“你好——不要脸。”冯赋林哭笑不得,只好以牙还牙。 时值今天,老刘又提起这个玩笑,真是有些为老不尊了。 老刘取了些货匆忙就走,刚走到门外又回头问哲源:“张儿,墙上的时钟几点了。” 哲源笑了笑说:“别看俺门市上的表,俺门市上的表不准。” 老刘不解其意:“怎么了?” 哲源又说:“俺门市上的表会玩人。” 老刘似懂非懂,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第50章 撒谎的惩罚 一天下午,哲源送货回来。 哲源刚进门市,栗云帆就和他说:“张子,我好像算错帐了,你有没有注意到我给你开的那张清单上,是不是有二十盒火机按成十盒的价钱算了?” 哲源凝神想了一下说:“没注意,我只看总数多少钱了,也没注意别的。” “我写清单的时候也没留个货底儿,你送货一走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打你电话你电话又关机。” “我手机没电了,在包里放着呢!” “你往复兴路再跑一趟吧,看看留那的那张货单到底对不对。” “行行,我这就去。” 哲源说着话,转身就往外走,登上自行车风驰电掣般离去。可是在回来的路上,他出了点小状况,显些遭受车祸之殃。 当时,哲源骑行在火车站南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客车突然向右转弯,由于他在客车盲区,司机并没有发现他。他躲闪不及,连人带车被刮蹭到。若不是他反应快,及时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后果就有些不堪设想了。尽管如此,他的裤腿上还是留下了模糊的车轮痕迹。可是他的自行车就没那么幸运了,后轮已经被碾压得变了形。 客车紧急刹车停了下来,一个满脸惊恐的中年男子从车上慌忙走下来,应该就是司机。随后,又从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女士,肩上还斜挎着一个小包,看样子就知道是售票员。 哲源惊魂未定,踮着脚走向司机。质问说:“你怎么开车的,想撞死我啊!” 如果换作别人,哪会和司机说话,躺在地上等着司机前来就行了。 司机自知理亏,轻轻地挠着头,显得很歉意。眨眼间,路口就围满了行人。 司机上下打量哲源,有些惊慌地问:“你人有事没有?” 哲源没好气地说:“我人没事,瞧你把我自行车轧成什么样了。” 司机马上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匆匆看了一下推到哲源面前,歉意地说:“后轱辘弯了,到修车铺把轱辘校正吧!” 哲源只是看着司机,并不接车,希望司机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法。司机微微低着头,不敢接触他的眼睛,扭头对身旁年轻的女孩子说:“给他二十块钱,让他修一下车。” 年轻的女售票员犹豫了一下,马上从包里掏钱。 在女售票员掏钱的短暂瞬间,哲源在心里简单地算了一个小帐。他想:“以往校正车圈需要五块钱,给我二十还剩十五,这一天的伙食费又有了。”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很美,可事实会不会如他所愿?此刻,如果有人知道他心里是这样想的,肯定会把眼泪笑出来。 邯市人将近百万,司机真算是撞对了人,不该受讹诈,对哲源真是该感激涕零了。 年轻的女售票员已经把钱递到哲源面前,哲源短暂犹豫了一下就接住了。 就几分钟,一起轻微的交通刮蹭事件得以圆满解决,在以往这几乎是个笑谈。司机和女售票员马上上车离去,只怕张哲源会突然改变主意。 客车扬长而去,哲源推起伤痕累累的自行车继续往回走。 这时,一个老者跟在他身后说:“你个傻小子,给你二十块钱你就把司机放走啦!你该对司机说,二十块钱你到修车铺给我修好。” 哲源停下来,微笑着和这个老者说:“没多大事,在外边跑都不容易,算了。” 只听这个老者又说:“你好好看看你的车二十块钱能不能修好。” 听长辈这么一说,哲源才留意到,不止是自行车车轱辘被轧坏,就连车蹬和链匣也是不同程度受损。他扭头看了一下早无踪影的客车,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 哲源把自行车推到修车铺,修车的师傅对他说,需要三十块钱的修车费。哲源瞠目结舌,自己都感到好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得不偿失。 哲源回到美胜百货门市,栗云帆见他步行返回,于是好笑地问:“张子,怎么步行回来了,不会是把自行车忘到复兴路了吧!” 哲源扭捏地笑了一下,又叹着气说:“路上一个客车把我自行车轧坏了,我把车送到修车铺了。” 栗云帆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心,又问:“在哪撞的?” 哲源想着当时的情景说:“在火车站南、裕新大街和陵园路交叉口。当时我正准备往陵园路拐弯呢,客车司机瞎着眼,也不看右边有没有人就往右拐;幸亏我反应快从车上跳下来了,要不然今天我都掩了车轱辘了。” 虎口余生,哲源还如此谈笑风生。栗云帆不禁笑起来,继续追问:“那司机赔了你多少钱呀?” 哲源想想这得不偿失的事,真是难以启齿,说出来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为了面子,于是他撒了一谎。说:“没赔钱。” 栗云帆更好奇了:“怎么没赔钱?” 哲源想,这谎已经撒出去了,只能继续往下圆。他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再接触栗云帆的眼神,只好垂着眼皮说:“这事儿也愿我,路上骑得太快。” 栗云帆没再追问下去,哲源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他埋怨自己,实在是不应该撒这个谎。可当冯赋林问到此事时,他又改了口。 傍晚的时候,冯烁下学回来,栗云帆就去幼儿园接儿子了。没多大会儿,冯赋林也来到门市,发现张哲源的自行车不见了,于是就好奇地问他:“张子,你自行车呢?” 哲源愣了一下说:“坏了,送修车铺了。” 冯赋林没再问什么,张哲源倒接着说:“以后在路上不管是步行还是骑自行车,还是小心点儿好!” 冯赋林有些好奇,知道张哲源的话里肯定有下文。于是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哲源犹豫了一下,就把送货回来、在路上无故被撞的事,简单地和冯赋林说了一下。而他发觉冯烁最认真,正聚精会神地听他讲历险的事,眼睛里充满惊讶和担心。其实哲源和冯赋林突然说起被撞的事,本意就是说给冯烁听的,希望她引以为鉴,出行注意安全。 冯赋林愣了一会儿,突然问:“那客车司机陪了你多少钱?” 哲源就怕冯赋林问起这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想,早知如此,还不如把这事烂到肚子里。为了面子,他又要撒谎了。犹豫了一下说:“赔了三十。”可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谎言前后抵触,先前和冯烁的妈妈还说分文没赔,现在突然又冒出个三十。他又想,如果冯烁的爸妈要是谈及此事,摆明是自己在撒谎。 “张哲源,你真是个笨蛋,撒个谎都撒不圆。” 哲源在心里暗骂自己,想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在冯烁面前树立了一个美好形象,这一句全让自己给毁了。同时,他又暗自哀叹,这哥哥的、当叔叔的带的什么头儿。 在现实生活中,撒谎已经成为人们的一种沟通技巧,大多数人为了吹牛而撒谎,而张哲源撒谎却是为了面子,可是并没有半点恶意。 也许是上帝不愿见他在一个漂亮可爱的女生的面前撒谎,于是就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在他第二天上班的路上又为他安排了一个小意外。 第二天,哲源和往常一样早早来上班。 有了昨天的教训,哲源对自己的出行安全已经渐渐慎重起来。他可不想在实现自己的理想前出任何闪失,因为赍志而没、英年早逝是很悲哀、很遗憾的事。 在路上,哲源遵守交通规则——宁停三分,不抢一秒,让人让车,先人后己,真是一个交通模范,平时的他可没这么守规矩。当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汽车紧急通过,他就马上刹车停下。可是他没注意身后,从后边来了一辆电动车,由于刹车不及,狠狠地撞到了他的腿上。 哲源闭上眼睛真想哭天喊地,想昨天被撞今天又被撞,简直就是倒霉透顶,而且被撞的还是同一条腿。他乜斜着眼睛往后看,原来是一名年轻女子撞了他,跟他的年龄倒是相当。年轻女子显得很不好意思,胆怯地看了他一眼,扶着电车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女子的嘴角又动了动,可能是想说声对不起,但是什么也没说。 其实,年轻女子只要说一声“对不起”,哲源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他也在等这一声“对不起”,还会微笑着和这个女子说声没关系。而这个年轻女子只是胆怯地看着他,什么都不说,也可能是突然闯祸而有些不知所措。 第51章 冬日里的温暖 哲源没等到年轻女子的对不起,这心里不由得就有些窝火。他瞪了女子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一拳就揳你那了。”谁料年轻女子也火了,毫不示弱。反倒说:“你敢?” 此刻,哲源和年轻女子已经引起行人的注意。有些路人停下来观看热闹,有些路人扫上一眼继续赶路。 哲源心里苦苦一笑,想自己被撞,没等到女子一声对不起,自己发个牢骚也不可以了,没想到女子竟还如此激动。他是从来不跟女孩子计较的,但是在路人面前,这名年轻女子倒是有些让他下不了台。如果就此作罢,他想岂不是要让路人笑话。 “这年头儿哪有卖不敢的。” 哲源边说边打车撑,然后虚张声势向年轻女子走去。 年轻女子见哲源过来,单手扶着电动车,身子直往后撤,眼睛里充满惊慌。又边撤边说:“你看路上这么多人,你敢打我?” 听年轻女子这么一说,哲源突然笑了。说:“没人我也不打你,我就是吓唬吓唬你。” 本来路人看哲源走向年轻女子的架势,想这年轻女子必定挨打无疑,可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都笑起来。 哲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推上自行车就走,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还真把路上的人当你家亲戚了!” 两天来,哲源接连两次被撞,心情可真有些一落千丈。上班后,他就成了默默无闻的工作者。 门市内,他挽起裤管,看了一下被撞的脚踝,白色的袜子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小洞周围已经被血染红。他用纸巾擦拭了一下,随手将带着血迹的纸巾丢到门口的纸篓内。 栗云帆发现后,担心地问他怎么回事。他则微笑着说起早上被撞的事,仿佛已经把那个小意外当作生活中的色彩。 到此时,哲源还觉得冤,自己被撞发个牢骚都不可以。 栗云帆开心地笑了一阵子,又赞赏他说:“张子脾气就是好,能和小孩儿玩到一起,被撞了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你都可以到幼儿园当老师了。” 哲源也笑着说:“可惜人家幼儿园不要男的,如果要男的,我还真去。” 说话间,有两个孩子高兴地跑进屋里,一个是燃燃,一个是乐乐。这姐弟两人和哲源可是特别的亲昵,见到他就拽住他的胳膊,吵着要玩手机。 哲源故意绷起脸说:“不行,上次把我手机都摔了,这次不让玩了。” 燃燃拉着他的胳膊撒起娇来:“张叔叔,这次我两个手拿着,保证摔不了,要是摔了,你弹我脑瓜崩儿。” 哲源笑了:“我不弹你,也不让你玩。” 燃燃的声音又嗲起来,“我求你了,就拍一张照片。” 乐乐不说话,高兴地一直在翻哲源的兜,寻找手机。 这时,小女孩儿华华也闪身进入门市,进屋后就直接趴到了哲源的背上,像上树一样往上攀。哲源哭笑不得,又训斥她:“华华,下来,外边上树去。” 孩子们已经放了寒假,每天都会来美胜百货门市玩,围绕在哲源身边。哲源是个叔叔,又像孩子们的玩伴。 将近中午,栗云帆离开门市,女儿冯烁下楼和哲源一起守门市。冯烁见几个孩子围绕在哲源身边,不由得就笑了笑。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她早已不以为奇。 孩子们回家后,哲源随后拿起鸡毛毽就去门外玩了。天气寒冷,室内外温差也不是很大,哲源以运动取暖,这也是他一种锻炼身体的方法。 不多大一会儿,冯烁撩起门帘在屋内叫他,让他进屋接电话。每当有电话打到门市,冯烁就会把哲源推上前应付,自己则在一旁静静倾听,有时好奇还会询问一二。这些电话大都是客户打来寻问货物和价格的,或是物流中心通知提货,只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冯烁不知行情,轻易不接电话,更是不愿意和陌生人通话,有一次在电话里还和物流中心的员工争吵起来。但凡是门市上的大小事物,冯烁全凭哲源处理,信任他、也依赖他。 哲源接完电话,发现屋内的电暖扇和电视都没开,刚要张口问冯烁,冯烁却先开口了。问他:“怎么小太阳和电视都不着啊?” 哲源看了一下门口的插座,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冯烁插错了插头。他马上走到门口,插上通往电暖扇和电视的插头。“你再开一下试一试。”他看着冯烁说。 电暖扇亮了,电视荧屏也亮了,冯烁天真可爱的笑着说:“看我马虎的,灯箱插头和电视插头都不分了。” 哲源也笑呵呵地,嘴角微微扬起。 客户小白来门市上取货,哲源和冯烁笑脸相迎。 小白突然问两人:“门市上什么时候放假?” 哲源说:“快了,年底二十八。” 冯烁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天真地看着哲源。问:“你怎么知道的?” 哲源微微笑了一下:“你爸说的。” 这时,小白又问:“张子什么时候回家呀?” 哲源愣了一下:“我到二十四。” 小白也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好奇地说:“张子,听老刘说,过了年你也要送货呢!” 哲源点点头:“是,想送货呢!” 小白突然叹起气来:“张子,这碗饭不好吃,是个要饭的活儿。” 哲源不以为意,无所谓地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什么生活也得体验体验啊!” 小白突然有些垂头丧气:“每天大街小巷地跑,风吹日晒的,到了人家门市上说多少好话,人家高兴了愿意了才要你的货。并不是我怕你抢我饭碗,你送起来就知道了。” 哲源淡然视之,仍不以为意,依然和客户小白有说有笑的。冯烁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电视上,对两人的谈话已经不闻不问。 哲源离开的消息不胫而走,被周围的孩子知道了。 一天,小女生菲菲在门外向哲源勾手指,示意他出来说话。哲源有些好奇,笑了笑走出门市。菲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哎,你是不是要走?” 哲源轻轻应了一声:“怎么了?” 菲菲撅着嘴想了一下说:“等你走时候跟我说一声,我把所有的孩子都叫到一起,好好胖揍你一顿。” 哲源不由得苦笑起来:“和你有仇吗,要揍我?” 菲菲又想了一下说:“没仇,就是想揍你。” 听着菲菲古灵精怪的话,哲源又笑了。然后又叫苦:“我招谁惹谁了。” 菲菲不改口:“没招谁也没惹谁,看到你就想揍你。” 哲源还是一脸苦笑:“可是,可是为什么呀?” 菲菲嘿嘿地笑了:“因为所以,科学道理,小孩儿不懂,一边儿玩去。” 在哲源面前,菲菲总是要无理取闹,可能以为这样才好玩。人心鬼大、古灵精怪的她,装哭、耍闹、爱撒娇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哲源可是没少领教,常常哭笑不得。 小女孩儿燃燃和华华在不远处玩耍,看到哲源和菲菲后就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华华上前就给了哲源一拳,笑眯眯地依偎在哲源身边,好像打了叔叔是件很高兴的事。哲源一脸苦相,想这是招谁惹谁了,欲哭无门。燃燃上前对着哲源就是一脚,可是这一脚被哲源用腿拦住,而怒气横生。 菲菲在旁边笑得前俯后仰:“看到了吧,不是我要打你,是你实在是欠揍。”接着她又把哲源离开的消息告诉了燃燃和华华。渲染气氛说:“燃燃、华华,张哲源要走,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你们要他走吗?” “你敢。” 燃燃伸出手来就要打哲源,撅着嘴,一脸伤心难过的表情,可能以为这个叔叔走了就真的不回来了。 华华则可爱地说:“我不让你走。” 听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话,哲源感觉心头暖暖的,俨然忘记了这是一个冷风彻骨的寒冬。 他马上安慰孩子,带着笑脸说:“过了年我还会来的。” 燃燃又说:“你要是不来我打你…… 第52章 最后一班岗 时间是2011年1月27日,农历十二月二十四,哲源最后一个工作日已经进入了倒记时。 这一天很平常,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哲源像平时一样工作,并没有因为离开而显得多愁善感。也许他内心的思绪,人们无法通过他的表情来看穿。 最后一个工作日,哲源一如往常地招待每一个顾客,微笑着和每一个来门市上取货的客户道别,没有人因为离别而长吁短叹,相反都是笑脸相送。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是午后,哲源还在专心地工作——印刷火机广告。冯赋林来到门市,突然和妻子说,要去商场买衣服,又打电话让女儿下楼和哲源一起守门市。 2011年1月27日,农历十二月二十四,还有六天就是春节。这天是哲源最后一次上班,最后一次和冯烁守门市,他在默默地冯烁到来。 不多大会儿,冯烁来到门市。“你们要上哪买衣服啊?”冯烁进门就问爸妈。 冯赋林说:“我和你妈上一趟轻纺城,你和你张叔在门市上看会儿门儿。” 冯烁又问爸妈:“你们要买什么呀?”见哲源在工作,冯烁就自然而然地上前帮忙。 栗云帆说:“你爸要买裤子呢!这都快过年了,我和你爸去轻纺城看衣服降价没有。” 冯烁抱怨说:“买衣服俺爸自己还不会买呀,非要你也去。” 栗云帆笑了笑:“你爸买的衣服都孩子气,这回我和他作伴去,给他挑挑。” “你吃饭没有?” 哲源突然问冯烁。他知道冯烁的爸妈还没有吃饭,所以才有此一问。 冯烁突然吃惊地看着哲源:“你还没有吃饭?”随即她又看向父母,并撅着嘴说:“人家小张还没吃饭呢!” 冯烁这话一出口,哲源突然绷紧了嘴。可心里在笑:“这个冯烁,怎么可以这样称呼我。”他想,一年来冯烁先后就给了自己四个称呼,先是跟着杰杰叫哥哥,后来又跟着杰杰叫叔叔,还有一回叫他张子,没想到在这个最后一个工作日,又给他定下一个“小张”,实在是有些不符合逻辑。 哲源埋下头紧绷着嘴,心里一直在笑,怕忍不住笑出声来,就紧紧咬住舌头,只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就狠狠地咬两下。 冯赋林宽慰女儿:“没事,你张叔去吃饭的时候,谁要是来买东西,你就一句话,不知道价。” 冯烁满脸的不情愿,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就怕一个人在门市上待着和值班。哪怕哲源离开一顿饭的功夫,她都觉得承受不来。 冯烁不想独自一人守门市不是没有原因的,最主要是有一次,她和哲源在门市上值班,看电视看得入神。哲源和她打招呼说要去趟厕所,可她却充耳不闻,浑然不觉,还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看。哲源没舍得打扰冯烁,怏怏不乐地走出了门市,就因为冯烁这个丫头忽视了他。 春夏两季的时候,美胜百货门市附近还有厕所,因为拆迁早已不复存在。哲源到较远一点的市场公厕时,正好有人在厕所内打扫,于是转身走向更为远些的公厕。等他返回门市时,猛然发现门市内早已人满为患。 冯烁眨着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每个顾客,显得担惊又受怕,当发现哲源回来,眼睛里就闪烁出希望,如释重负。“你上哪儿了,门市上这么多人!”她撅着嘴抱怨哲源,显得生气又难过。 从这以后,冯烁就怕一个人在门市上待着,哪怕一小会儿也承受不来。 哲源明白冯烁的感受,于是也宽慰说:“没事,我把饭买回来在门市上吃。” “张子,你上回从轻纺城买的保暖内衣是什么样的,我看一下。”冯赋林突然问哲源。哲源撩起外套展示了一下,听冯父又问:“你只穿一件保暖内衣冷不冷?” 哲源笑了一下:“我下身还加了一件绒裤呢!” 冯烁看着哲源,惊讶地说:“娘啊!你穿这么厚!” 哲源轻声笑着:“我怕冷。” 冯烁又看向父母,带着撒娇的语气说:“俺也要一套保暖内衣。” 冯栗夫妇应允后,冯烁也嘿嘿地笑了,哲源的嘴角也微微扬起。 冯栗夫妇离开,门市安静下来,哲源和冯烁仿佛置身于无声的世界。这样的画面很平常,一年来,两人一起守门市的时候几乎如此。但是两人沉默并不代表生疏、拘谨。有时两人不经意地聊上一两句,也会觉得轻松、舒心。 哲源的工作量不大,只有几盒打火机尚待印刷。以他平时的速度,最多一刻钟可以完工,而且冯烁已经帮他印刷完一盒。“你去里边看电视吧,别占手了,就这几盒了,一会儿就完了。”他劝冯烁。 冯烁知道这个不知怎么称呼的叔叔怕自己在门口冷,一个冬天来就劝告了自己好几次。这次她没有拒绝哲源的担心,而是虚心接受。 不多大会儿,哲源工作完毕,和冯烁打招呼去吃饭。“你吃饭没有?没有我给你买回来。”他和冯烁说。 冯烁莞尔笑了一下:“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吃了,你去吃饭吧,没事儿。” 哲源走出门市,径直走向一家包子店。 平时一到吃午饭的时间哲源就发愁,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走。尝尽了附近各家饭馆的小吃,像饺子、面条、炒饼等等实惠的饭菜,他早已经乏味了。而他这次却径直走向这家大馅包子店,没多大会儿就提着两个包子回来。冯烁非常好奇,看着他说:“两个包子你能吃饱?” 冯烁不经意的关心,让哲源感到心头暖意融融的。他微笑着说:“我已经要了米线了,待会儿再去拿。” 冯烁绷起嘴会意地笑了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叔叔担心自己一个人在门市上。 愉快的下午很快过去,夕阳渐渐地隐没在差次不齐的楼宇中,邯市的街道上依然是穿梭的车流和来去匆匆的行人。 冯家一家人都在门市上,杰杰在门外跑着玩,冯烁一直在身后跟着,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满脸的笑意。哲源和冯栗夫妇在门市上闲聊着,聊的都是他来年的送货的事情,每个人都笑盈盈的,对来年充满希望。 “即使在离岗前还剩最后一分钟,也要站好最好一分岗。” 这是哲源曾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而在今天,他好像做得有些不到位。 这天,哲源最后一项工作是和冯赋林一起盘点的库房。可就在最后这个工作日,他又出了点小状况,下班后把美胜百货库房的钥匙带到了住处——邯市南环路张庄桥某居民宅,他新租赁的房子。像这样的状况,哲源一年下来已经做了不下数次,每次他都能及时发现,追上冯家人交还钥匙,免去嫌疑,这也是冯赋林信任他的地方。可这次到吃饭的时候,他才发现兜里又多了把钥匙,不是美胜百货门市库房的钥匙又是哪把? 哲源顾不上吃饭,而是先给冯赋林打电话,以示清白和马虎。冯赋林得知他在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又把库房的钥匙带走,就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起来。说:“张子,你真有意思,像这事一年下来你干了有四五回了吧,怎么就刹不住车?” 哲源看了一下时间,说:“冯哥,现在才八点,待会儿吃了饭,我给你送过去。” 冯赋林说:“没事没事,你明天送到门市上就行了。” 哲源又说:“明天,明天我回家呢,今天晚上我还是送过去吧!” 冯赋林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说:“行——送过来吧,到了楼下我叫冯烁下楼去拿。” 哲源吃过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半,骑自行车赶到冯家楼下时已经有九点了。他抬头仰望冯家的楼窗,室内的光线映照着窗户上红色的窗花,犹如寒冷夜里的一道风景。他知道,那是冯烁的房间在闪烁着温馨的光芒。 哲源把自行车停到大厦下,进入大厦的院内就随即拨打冯赋林的电话,可冯赋林的电话一直是忙音,无人接听。他又拨打栗云帆的电话,也是一样无人接听。他愣了下,再次拨打冯赋林的电话,听到的却是关机。 哲源挂了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呼吸不是很顺畅,心底似有几分痛楚在萌生,而他又不愿意去想这种疼痛的原因。已经是晚上九点,再上楼到冯家他觉得已有所不便,心里总觉得有些顾忌。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他已经不能再回头。他乘电梯到大厦的十二层,来到冯家门前,有些忐忑不安地按下了门铃。 片刻后,从冯家门内传来冯烁的声音:“谁呀?” 哲源在门外应了一声,用一声“我”就换来了门内主人的信任,冯烁就给他开了门。 冯家客厅的电视开着,很明显在哲源敲门的时候,冯烁在客厅看电视。冯栗夫妇听到动静就先后从卧室内走出来,而且都穿着睡衣,见到哲源到来都是满脸的笑意。 哲源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了冯烁,脚步停在门外,却没有要进去坐会儿的意思。冯烁愣了一下,接过他手中的钥匙,有些拘谨地笑了一下。 杰杰突然从冯烁身后冒出头来,见到哲源就往外推:“不让你进来,不让你进来。” 哲源愣住了,不知道杰杰为什么突然和自己如此生分,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离开了冯家门市吗? 栗云帆忙拉开儿子杰杰,指了下哲源。说:“杰杰,这是张叔,你不认识了吗,不是楼下收电费的那个老张。” 哲源看杰杰两眼惺忪,像是刚睡醒一觉,仍嚷嚷着不让自己进门。于是他忙和冯栗夫妇匆匆道别,冯栗夫妇又亲切地挽留他,让他进屋坐会儿。他直说天晚了,随后就匆匆离去了。 第二天哲源回家了,家里还是老样子,没有多大的变化。 哲源在家陪伴父母三天,执意又要返回邯市。在家的这三天里,他感觉有些度日如年,心里空旷得可怕,在生活中仿佛找不到半点乐趣。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他脸上还有些许微笑,独自面对空巢的时候,常常一个人静静发呆。 离过年仅有三天,没有人明白哲源为什么来去匆匆,连父母一时都有些不了解他了。 腊月二十七,离过年还有整三天。 这天,哲源购买了一辆崭新的电动三轮车,下午又到美胜百货门市上购置货物。 冯赋林一个人在门市上值班,见哲源到来那是喜上眉梢,又围着他的崭新的三轮车称羡了一番。只是他对三轮车的颜色不太赞同,说绿色在路上会引起交警的注意,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哲源沉着地笑了一下,表示没什么,毫无担忧之意。其实在买车的时候他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在银白色和青绿色之间也有些游移,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较为醒目的青绿色。而生活中的一些实例告诉我们,每当我们做出一个选择,今后要面对的生活也就会截然不同。 哲源买了车,又囤积了货物,已经为来年的营生做好了准备。为此,他还精心策划了一套方案,只等来年放手去干。这一年他在邯市过年,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外过年,无花无酒,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他几乎没有外出,只有在晚上,偶尔会望向灯火辉煌的都市,看烟花齐放,倾听过年的声音。 第53章 出师不利 告别了2010,迎来了崭新的2011年,哲源早就规划好了新年的生计——送货。 大年初二他就踏上了征途,结束了长达十年的打工岁月,这是他第一次给自己当老板,自食其力。回首往日的悲欢离合,成败得失,整整十年,他都尽埋心底。这是他理想的资本,实现人生价值的筹码。辞旧迎新,满以为会有一个好的开始,谁知飞来横祸,在路上,他又出状况了。 初二这天,哲源很早起来就做准备。吃过早餐,他把货物装上了三轮车,就怀着无限乐趣踏上了新年的旅程。临走前,他还放了一挂鞭炮,以示庆祝,并且还向天地祷告了一番。说辞是:“上有天,下有地,我张哲源今年在邯市做点小生意,望天地垂怜。 本来哲源打算大年初三开始送货的,可是之前接到母亲一个电话。母亲说双日吉利,并叮嘱他再放一挂鞭炮。他这才顺应母意,可不是迷信。 邯市中华南大街是哲源的起始点,他驱车向市内挺进,沿路上注意和观察的都是一些烟酒门市和杂货店铺。这些都是他锁定的目标,就像是他的猎物。他的第一笔买卖是在一家罗三便利店达成的,这是他第一个客户,并为这个客户准备了精美的礼品。“第一次打交道,咱不急着赚钱,只要要货咱就有礼送,第一次见,咱就为混个脸熟。”他把一个精致的水杯递到一个年近半百的男子手里。 客户有些惊喜,看着手中的水杯,就像中了奖一样高兴,感到很意外。于是问:“那要是要的货还多呢?” 哲源微笑着说:“要的货越多,礼品就越重。每月根据要货多少咱送礼,到了月底就不止是一个水杯了。” 客户惊喜地又问:“还送什么?” 哲源接着说:“有可能是一桶油,一袋大米,还可能是一个电饭锅,当然,这都是根据要货多少决定的。” 客户微笑着夸奖道:“小伙子真会做买卖,在邯市多少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碰上主动送礼的人,在你们送货这行。” 哲源看似感慨地说:“老板你要俺的货,就是对俺送货的支持和照顾,俺得知恩图报,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 客户高兴得合不拢嘴,随即又留下哲源的联系方式,指定日后只要他的货。 第一次买卖很圆满,哲源很是喜出望外,心里多少还有些紧张和兴奋。从言行到经营方式,打破传统,独出心裁,这都是他事先策划好的方略。再加上他再美胜百货门市上有一年的售货经验和服务态度,自然赢得客户的爱戴和支持。 沿路上,哲源先后又拜访了很多家商店,并不像第一次的买卖那样如意,十个商店会有八九个商店扑空。但是他的政策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这是他鼓励自己的话。他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胃口,不可能一口吞掉整个邯市市场。 哲源在邯市内的大街小巷转迷了路,感觉就像进入了迷魂阵,同一条街道同一家烟酒商店,他先后就拜访了两次。以往,他在邯市很少外出,一般只局限于美胜百货门市的附近地区,虽然在邯市待了一年,却感觉依然如新。 这家烟酒商店的招牌叫晨光烟酒,位于一个丁字路口,名字叫幸福街。他知道冯嫂的家就住在这条街道的某个胡同,冯家老爷子搬到二儿子冯赋林新家的时候,他还来这拉过两次衣物。 晨光烟酒商店的老板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妇,第一次哲源光临的时候,可能是可能看着他眼生,所以没敢轻易留他的货,没想到哲源又转了回来。 哲源停在这家店铺前,抬头看了看招牌,又向店里看了看,不仅招牌看着熟悉,连店里的主人之前好像也见过。他转身准备离开,店里的主人却叫住了他。“小伙子!”一个心慈面善的老妇从店里走出来招呼他。 哲源转过身来,冲老妇微微笑了笑。 老妇和蔼地说:“小伙子,你转蒙了吧,这一晌你就来两回了。” 哲源猝然笑了笑:“我也看着咱们店面熟,中午好像已经来过一趟了。” 老妇又打量了他一下:“以前怎么没见你来这送过货?” 哲源愣了一下:“今年我第一次送货。” 老妇点点头,突然有些有些怜悯地说:“小伙子真是敬业,年都不过了,大年初二就开始送货。” 哲源调皮地说:“大年初二咱也得吃饭啊!” 听哲源的说词这般风趣,老妇开心地笑了,随即就要了他一些货物。而哲源却感觉老妇是因为可怜自己,才留了他的货,这不禁让他对现实的生活充满感慨。 一天下来,哲源收入可观,肩上原来干瘪的小包已经鼓起来,暂时的丰收让他尝到了甜头。 太阳已经偏西,哲源凯旋回师,脸上满是丰收的的喜悦,俨然已经忘了生活的感慨。当他经过市内美丽的龙湖公园时,不禁就多看了几眼。 公园广场上稀稀疏疏有些游人在散步,使得空旷的广场有几分活跃的气氛。公园路边便道上是匆匆经过的行人,机动车道上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哲源驾驶着心爱的三轮车全速行驶在路上,路边的风景从他的眼中掠过,让他心旷神怡。一时间,他突然感觉有些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意境。 哲源全速行驶,渐渐与前方一辆电动车拉近距离,看似很平常的生活画面,谁料其中却暗藏危机,就像冥冥中已经安排下的祸端。当他与电动车齐头并进时,电动车和它的主人竟然摇晃起来,随之就向他倒来。由于事出突然,他根本猝不及防,慌忙躲闪之时,电动车和它的主人已经歪倒在他的三轮车上。霎时,哲源感觉到自己的三轮车与电动车发生了强烈的摩擦,及□□和金属相撞的沉闷声。他能感觉到是电动车主人的头颅撞到了三轮车的车厢。 哲源随着三轮车向前溜出十多米才停下来,下车后,他潜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车,随即跑向那个摔倒的行人。摔倒的行人是个中年男子,见他跑过来就质问他:“你是干啥的,干啥的?” 中年男子这话问得哲源有点发懵,但是他看中年男子神志不清的表情,还有口齿不清的话语,应该是喝酒了,而且喝多了。他慌忙扶起压在中年男子腿上的电动车,担心地打量着中年男子。说:“大哥,你喝酒了,撞我车上了,看看有事没有,哪里碰着了?” 中年男子坐在地上嘿嘿笑着说:“没事,你走吧!” 路上的行人已经围观过来,其中还有一个穿警服的男子,走近后,哲源才看出是龙湖公园的管理员。现在他是有机会走的,因为中年男子还在说:“没事,你走吧!” 哲源犹豫了一下,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觉得这事毕竟也有自己一部分责任。如果就这样走开,他心里也许会不安,可能还会饱受良心的谴责。“大哥,你起来,看看哪里碰着了,咱们去医院看看。”他边说边扶起中年男子。 就在扶起中年男子同时,触目惊心的一幕出现了,中年男子脚踝处一片殷红,已经染红了白色的袜子。哲源清楚得看到脚踝处血淋淋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平时他最见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了。“大哥,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吧!”他把中年男子扶到电动车后座上说。 中年男子还是嘿嘿笑着:“没事,你走吧!” 在人们的眼中,这两个人是多么得难得,一个受伤了不索要医药费,一个有机会走而不肯溜掉,如果生活中多一些这样礼让的人,那这个世界该可以避免多少纷争啊!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从围观者当中挤进来。“爸,你怎么了?”女孩儿见到中年男子的样子而担心的问。女孩又看了看哲源,眼睛里充满好奇,可能是在想他和爸爸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哲源看了看女孩儿,忙说:“你爸喝多了,撞我车上了。” 女孩儿注意到中年男子的伤口,一时显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施救。 哲源又提醒女孩儿说:“你爸受伤了,赶快送医院和诊所看一下吧!” 女孩儿定了定神,这才匆忙掏出手机求救。 大概五六分钟后,从人群中又挤进来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一个是将近中年的女人。从女孩和两人的谈话中,哲源大概听出这几人的关系,青年是女孩儿表哥,而这个女人是女孩儿的姑姑,正是伤者的妹妹,而青年又管伤者叫姑父,称呼有点乱,他也无心理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哲源说明原委,急欲离开,惟恐人多事情有变。面对伤者的亲人,他有些自责地说:“大哥受伤,我也有一部分责任。要不这样吧,我出些钱,你们到医院和诊所看一下吧,你看我满车的货还等着给人家送过去呢!” 哲源边说边从包里掏钱,青年却制止他。说:“俺家都是讲理的人,不会讹你,你跟我们上一趟医院就行了。” 青年说这话,别说围观的人们不信,连哲源听着也玄。但是中年男子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托诞,多托诞一分钟就多一分转变。考虑到中年男子的伤势,哲源犹豫着就答应了,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既然在劫难逃,他都决定去面对。 哲源同伤者的亲人一同把中年男子送到医院检查、治疗,一条手续下来花了将近三百元,而他当天的收入也不过百元,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让他血本无归。 哲源已经无力再记录这天的日志,想想就让他觉得无助。邯市的道路看似平坦,无形中也暗藏着危机,他希望常在路上走的朋友,节日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虽然在第一天送货就碰到这样倒霉的事,可并未影响到哲源第二天出行。大年初三,邯市的大街小巷内依然是他穿梭往来的身影,只是他的神情已经显得疲惫,面对生活已经有些强颜欢笑。 哲源的小本儿生意做得很好,年前囤积的货物在短短几天就已经销售大半,急需补充货源,于是大年初四他就打电话向冯赋林告急。他先在电话里和冯赋林寒暄了一番,互道了一声新年好,这才转入正题。冯赋林得知他的销售情况后非常吃惊,可能是想他入行才几天,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摸索到送货的门道。 将近中午的时候,哲源驱车来到美胜百货门市,等待开门。冯家门市左右的邻居已经开门营业,门前都是燃放过的炮灰,几乎还可以闻到烟火的味道。 哲源望着充满炮灰的街道发了会儿呆,然后开始搜索孩子们的身影,只有乐乐在。乐乐见到他就高兴地跑过来,亲切地叫着“张叔叔”。他蹲下来把乐乐揽在怀里,亲切地问:“乐乐在呀,燃燃呢?” 乐乐带着天真的笑脸说:“燃燃和我大姐还在老家呢!”又指着哲源的三轮车问:“张叔叔,这是你买的车啊!怎么和我家的一模一样?” 哲源看着自己心爱的三轮车,车厢上已经留下了一条长长地划痕,虽然不太明显,但是看到就让他感觉心疼。“是的,我买的车。”他沉吟了一下才微笑着跟乐乐说。 约莫十分钟后,栗云帆来到门市,和哲源一起开了门。像往年上班一样,栗云帆写完货物清单,就让他自己清点货物,一切分工有序。不同的是,哲源现在是冯家门市上的客户。 哲源突然不经意地问:“嫂嫂,冯哥在家干嘛呢?” 栗云帆微笑着说:“没事儿,在楼上和杰杰玩呢!听你冯哥说,大年初二你就开始送货了。” 哲源点点头,接着栗云帆又询问他送货的行情,送得怎么样,好不好送? 哲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惚,但仍带着微笑说:“不太顺。” 栗云帆好奇地看着哲源:“怎么了?” 哲源叹了口气,便谈起大年初二出师不利的事情。“大年初二我满以为赚了个钱,太阳还没落山我就高高兴兴地往回走,谁知道半路上又杀出这么一个醉鬼,骑着电动车把我给撞了,又叫我赔了个钱。”他有些唉声叹气地跟栗云帆说。 栗云帆认真地听着哲源讲大年初二的事,虽然面带微笑,内心似乎对哲源已经充满了怜悯。 哲源愣了一下,又接着说:“醉鬼脚上碰了个大口子,头上也碰了个大疙瘩,我看得都害怕,我还没碰到过这种事呢!在我眼里这个世界还是很干净的,平时在路上车祸我都没见过。” 栗云帆担心地问:“那这个事最后怎么处理的,醉鬼的家人没在?” 哲源一副臊眉耷眼样子:“有几个亲人在,我把醉鬼送到医院花了好几百。” 栗云帆评论说:“那这钱就不应该你出,因为是他撞的你。” 哲源微微叹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说:“毕竟这事和咱有关,咱花钱买人家一个受罪呗!” 听哲源如此谈笑风生,栗云帆不由得就笑了:“张子说话真有意思,人家家属没讹你还不错呢!去年我和你冯哥骑电车出去了,一个老太太骑车把俺撞了,摔倒了,非要讹俺一百块钱。” 哲源苦笑了一下:“哪儿呀,开始看这几个家属还挺讲理,我都把医药费拿出来了,人家又算起经济账了,说什么误工费呀这呀那的,最后我又出了一百才了事。真是的,这年头啥人啥事都让我碰上了。” 说到大年初二出师不利的事,哲源的神情就显得疲惫,还是有些唉声叹气的。可是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是当作一件新鲜事来提,而且始终保持着乐观的态度。只是出了这事,他对自己选择的生活几乎已经失去了热情。 现在,他每天奔波在都市的大街小巷,仅仅是想在邯市生存下去,继续实践自己目标。而他白天奔波一天已经是疲惫不堪,晚上回到出租屋倒头就睡,到第二天又不得不继续为生存打拼、奔波。 “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是多么奇妙,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生活方式,别人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每天醒来就要面对很多的“不得不”,必须面对考验,以前的日子仅仅叫“活着”,而现在叫做“生存”。 “在大街上,其实我们都不用走,大街上的人流就会推着我们走,不走都不行,想停下都不行。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来不及细想,没有决断。其实我们必须得细想,必须得决断,只是因为我们还有时间,我们还有机会,所以我们必须去走。就这样懵懵懂懂的被人流推着往前走,不过我庆幸我还有理想、有时间、有惰性、有生命,我自己还没有被这人流推走,我得自己去走,不走不行。” 这篇文章是哲源在qq好友的日志里看到的,语言朴实而真挚,犹如生活中的一面镜子,倒映着整个城市的轮廓。读过一遍后,他仿佛在这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影子,平淡而又碌碌无为。 第54章 微笑后的放纵 美胜百货门市正月初八正式开门营业,新老客户纷至沓来,云集一堂。哲源也厕身其间,是后起之秀,成为每个人观注的对象。每个人都带着笑脸,彼此寒暄,互道新年好。 老客户取完货,一个个相继离去,最后剩下哲源和冯栗夫妇在聊天。 哲源突然认真地问:“冯哥,你早上打电话说要用车,拉什么呢?” 冯赋林凝眉思索了一下,眼睛似乎在观察哲源的表情,然后才犹豫着说:“去年年底,我从南环路花卉市场买了一盆花,有几片花叶黄了,我去给他换一下,骑我三轮车又怕跑不回来。” 哲源爽朗地笑了:“走,去吧,我中午有时间。” 冯赋林很好奇:“你中午不送货了?我的意思是你哪一天有空,咱抽时间去。” 哲源依然微笑着:“冯哥和我客气什么,什么时候用车直接说。再说了,中午一般我都不送货。” 冯赋林更好奇了:“你怎么中午不送?” 哲源沉吟了一下,并解说:“像中午吧,这烟酒门市和别的商店还没怎么营业呢,没进帐谁愿意出帐啊!就是去人家门市上要帐,都还知道赶个下午去呢!” 冯赋林哈哈大笑,直夸他聪明,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摸索到了送货的门道,只是劝他还是勤快点好,因为早起的鸟儿才会有虫吃。 栗云帆也笑了笑,在一旁好奇地说:“你光中午送,那你这几天送的也不少啊,比老刘、老锁、小白平时送的都多。” 哲源还是笑呵呵地:“我送货都带着礼品呢!不论客户要多少货,只要要货我就送礼。” 栗云帆问:“你都送什么礼品?” 哲源边想边说:“像洗衣粉、水杯、手机万能充。我对客户说,只要要货多,月底还可能送一个电饭锅。” 栗云帆舌挢不下,对他的送货的方式感到匪夷所思。 冯赋林说:“你光送礼了,那你这一天还赚多少钱呢?” 哲源却不以为然,有自己的见解。说:“一开始送货不能急着赚客户的钱,主要是先混个脸熟,有时候放点血是为了吸纳更多的血。” 冯赋林哈哈大笑起来,不得不佩服哲源的送货方式,打破了传统的送货作风——起早贪黑、苦心经营。然后又笑着称赞:“张子送货真有一套,我服你。” 哲源略显谦虚:“我这也是去年跟冯哥学的。” 冯赋林也谦虚起来:“哪儿呀,我去年库房那些东西都是零九年我和刘建卖奶剩下的赠品,都是当礼品赔钱往外处理的,这你也知道。” 刘建是冯赋林生意上的一个朋友,偶尔来冯家门市上找冯赋林闲聊。 哲源愣了一下,随后从包里翻出一支火机递给栗云帆。“嫂嫂,印10盒火机,还照着上边的广告打。”他指着火机上的广告说。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哲源就跟冯赋林去了冯家。 冯烁一个人在家,哲源没有看到杰杰,想杰杰可能去幼儿园了。冯家的客厅内摆放着一株奇特的盆栽,看上去尽显尊贵。他曾经也见识过一些奇花异草,此时却叫不出这株花的名字,也不知道这种花会不会开花结果。 花前,哲源和冯赋林一起观赏,神情不是很自然,略显得拘谨,也可能是因为冯烁在旁边。随后,两人就将花搬到楼下,驱车直接开往冯赋林所说的地方——南环路花卉市场。 在路上,两人迎着春风前行,侃侃而谈。 冯赋林认真地说:“张子,听你嫂子说,大年初二那天送货你在路上出事了!” 哲源拧起眉头笑了一下,略微叹气地说:“常在路上走,还能不出点事呀!” 冯赋林沉思了一下说:“出师不利,这不是好兆头啊!” 哲源不迷信,也不以为然:“这不是技术上的问题,在路上有时你不撞人,别人撞你,想躲都躲不开。” 两人沉默了,看似各怀心事。 一会儿后,冯赋林带着满脸惊笑说:“张子,你都送了几天货了,感觉送货这一行怎么样?” 哲源凝视着前方,脸上渐渐泛起疲惫的笑容。他有些感慨地说:“累得慌,比我以前干一天建筑还累。” 冯赋林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张子终于说水话了,在我的印象里你从不说水话的,今天怎么水了!” “水话”是邯市方言,是不再强撑着,服软的意思。通常,邯市人会把方言参进普通话里,所以使得邯市的方言更富有特色,其中蕴含着无尽的乐趣,也只有邯市人才能体会的到。 “每天送一天货,回到家啥都不想做,只想倒头就睡,累得饭都不想吃。”哲源拧起眉头又感叹起来,“等第二天一张眼,心里就想,哎呀又得送货。” 冯赋林又哈哈大笑,而且越笑越欢,看样子只想把眼泪笑出来。 “真佩服老刘、老锁这些送货老行家,一送就是多少年,真能够坚持的,从没见过人家说过累。”哲源越说越感慨,“我还是开着三轮车呢,随时能停车,不用打车撑,省事多了,这才送了几天,我就有点儿顶不住劲了。” 冯赋林渐渐收起笑脸,认真地说:“张子,你要是真不愿意送了,还可以回到门市上,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欢迎。” 哲源苦笑了一下:“我车买了,货也存了,怎么也得干一年呀,要是干几天不干了,还不叫别人笑话?” 冯赋林好像听到了希望,忙说:“没事,货你还可以退给我,车你可以开回家,或者可以卖给我,你多少钱买的,我还给你多少钱。” 哲源微笑着,并长长叹了口气:“既然我已经开始干这一行了,怎么也得坚持一年啊,要不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冯赋林听得出哲源的推辞话,也不再说什么,表情有点失望。 这一天,哲源两次出入冯家,两次见到冯烁,感觉好像还在冯家的门市上上班一样。他觉得并没有因为自己短暂的离开而与冯家人拉远距离,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还在邯市。 晚上,哲源的生活几乎是空白的,没有娱乐,没有外出,除了吃饭外,大多数时间被睡觉占据。他这一觉通常会睡到第二天□□点钟,然后才懒洋洋地起床、洗漱、做饭,有时候时间会推迟得更晚。他好像喜欢上了这种懒惰的生活,他也清楚得明白,自己这叫放纵,可他现在真的依赖这种放纵,或者是需要。因为对于眼下的生活,他真的感到疲惫。 继见到冯烁后,第三天的下午,哲源驱车来到美胜百货门市。 栗云帆正在给客户点货,见哲源到来就愣了一下神。然后说:“张子,是来拿定做的火机的吧!” 哲源微笑着,还来得及张口,栗云帆就一语道破他此来的目的。 栗云帆又抢先说:“版已经制好了,这几天忙得一直顾不上印,要不你在这自己印刷吧!” 哲源微笑而爽朗地答应,随后从货柜上取下简易的印刷工具,一个人驾轻就熟,调和油墨、取出火机印刷广告。栗云帆一直在打发如水流般的顾客,根本没有时间帮他的忙,他也自得其乐,感觉像在上班一样。只是他那天已经推诿了冯赋林的好意,要不然此时的他真的是在上班。 冯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哲源身后,见到哲源就放慢了脚步,好像非常好奇,不知道这个叔叔怎么会在自家店里“工作”,可能以为哲源又回到门市上班了。想她也知道,这不大可能。 栗云帆看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打理忙不完的琐事。 冯烁愣了一会儿,然后搬了个马扎坐下,目光在妈妈和哲源身上游移,好像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2010年第一次见哲源一样,显得生分而拘谨。而哲源也感应到冯烁和自己突然生分起来,要不然也不会坐在一旁不帮忙而“袖手旁观”。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离开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无法言喻,使他感到压抑。 春季是美胜百货门市的忙季,冯栗夫妇早出晚归,对生活已经力不从心,再加上还没有招募到雇工,更是没有时间兼顾印刷工作。于是冯栗夫妇就劝哲源能够买一套简易的印刷工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哲源也听从劝告,用了一天的时间买齐了所有的印刷工具,像感光胶、灯箱、版框、网布、刮斗等等人们不熟知的工具。等试印成功后,他喜不自胜,并又重新策划了一道送货方案。他对客户说,只要要他的货,不但有礼品赠送,而且可以免费在火机上印刷火机广告,而且还是两盒起印,这才邯市的送货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可他这也是用钱砸开了一条血路,几乎倾尽了所有的积蓄,只等收获和回报。 果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哲源在银行就存下了自力更生的第一桶金,虽然数目不多,但是他也尝到了甜头。他相信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收益。一时,他几乎被自己的如意打算冲昏了头脑,遐想连篇,真是有些乐以忘忧。只是他觉得冷落了自己的理想,一直搁浅在脑后。 空闲之余,哲源也学会了娱乐,买了风筝来放,似乎在寻找童年的乐趣。有时送货的时候,他也会带上,冯栗夫妇发现后则瞠目结舌,笑他有趣,笑他会玩。用他的话来说叫放飞心情,也预示着飞黄腾达。可是在他第一次放飞心情的时候,风筝就断了线,他的心情因此也一落千丈。 小时候,他听老人说过,风筝断线是种不祥的预兆,肯定要有祸事发生,只有将风筝捅破才可以免去灾难。 哲源去追断了线的风筝,跑了很远才将风筝捡回来。看着手中瑟瑟发抖的风筝,他苦苦笑了笑,想古今多少漂亮的风筝都难逃残酷的厄运,结果在无知的世人手中。 哲源不迷信,只是将风筝束之高阁,成为屋里最亮丽的摆设,再次搬家的时候,他还是带着它。 农历二月初一这天傍晚,哲源开着心爱的三轮车到美胜百货门市上补充货源。每一天,他都会光临美胜百货门市一次或两次,已经成为冯家门市上进货量最大的一个客户,冯栗夫妇对他敬若上宾。 有两次在中午的时候,他还碰到了冯烁和杰杰。冯烁和他已经不再生分,每次见到他,脸上都有笑容。杰杰还跟以前一样和他亲密无间,每一次见到他,都要坐他的三轮车兜风才肯和姐姐上楼吃饭。每一次他都把杰杰送到楼下,和杰杰说了再见再走,这已经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件乐事。 一次,哲源送杰杰上楼,杰杰下车后就高兴地向电梯跑去,忘了和哲源说再见。冯烁微笑着提醒弟弟:“和叔叔说再见。” 哲源挥挥手向杰杰的背影说再见,目光已经从杰杰身上转移到冯烁微笑的脸颊上,而冯烁也轻轻挥着手,目光从弟弟身上也转向他。只是这短暂的瞬间,哲源感觉到自己的心笑了。这哪是和杰杰在说再见,明明是他和冯烁在互道再见。 以前哲源是忌讳说“再见”这两个字的,而这一次他和冯烁的“再见”却喜上眉梢,想想就会让他乐以忘忧。 傍晚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多人也多,肩摩毂击,每个人都在急着往家赶,可以说是归心似箭。像横穿马路、逆行、闯红灯的行人是屡见不鲜,常常与危险擦肩而过,甚至是付出伤亡的代价。有时,哲源为了抄捷径,偶尔也会以身犯险,做出一些违犯交通规则的事来。但是有一点,他从不闯红灯,可是会迂回前进,绕道横穿马路,让同行的路人惊羡不已。 他在客户面前许诺过:“什么时候打电话要货,一个小时内准到,绝对不会耽误您的时间。”也可以这样说,他在一个小时之内可以到达邯市市区的任何地方。有时候,客户晚上打来电话,他也不会让客户失望,欣然前往。 在市区农林路上,哲源驾驶着心爱的三轮车一直全速行驶,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于是渐渐就放松了警惕。快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刚好是绿灯,所以他也没有减速,全速超越刚刚涌动的人群。只是他不曾想,也没有注意,一个戴着眼镜的胖女人好像突然从天而降,骑着电车像箭一般向自己飞来。他心里暗叫糟糕,慌忙躲避,可胖女人好像是认定了他,追着他撞。 顿时,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撕裂了空气,向四周扩散,胖女人随着电动车倒地,人仰马翻,悲剧就这样在人们的眼前发生了。 第55章 祸不单行 哲源急踩刹车,随着惯性在路口转了一圈,这才停了下来。“今天又该我破财了。”他边想边下了车。 胖女人躺在地上□□,表情痛苦万分,嘴里在叫着:“娘啊娘啊,疼!” 哲源在一旁紧皱眉头,一时无从下手施救。他懂得一些救护常识,在不知道伤者哪里受伤的情况下,是不能盲目施救的,弄不好还会雪上加霜,加重伤势。 眨眼的功夫,路上的行人就围观了过来,将两人围在中央。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交警急忙赶过来疏散行人,挤进人群看到了伤者和“肇事者”。“请把你的车钥匙交出来。”漂亮的女交警走到哲源身边说。 哲源犹豫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把车钥匙递给了漂亮的女交警,伸手又去搀扶躺在地上的胖女人。胖女人拒绝他,娇气地说:“别扶我,疼。” 哲源问:“你哪儿疼?” 胖女人摸着自己的臀部说:“屁股这。”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轻微的哄笑声,又有好奇的行人陆续地围观过来。 胖女人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娘啊娘啊地叫着,也不正眼看一下和谁撞了车,只是表情太过,让人将信将疑。 哲源察言观色,在胖女人痛苦的脸上只搜索到矫揉造作的五官,并没有发现一丁点汗迹。确认胖女人没什么大碍后,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递到女人面前。说:“姐,这是一百块钱,你拿着到医院和诊所看一下吧,你看我拉的满车的货,还急着给人家送过去呢!” 女人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一眼。 哲源又翻了一下包,从包里拿出一些钱递到女人面前,只是都是零钱,面额大小不等。“再加一百。”他又和胖女人说。 胖女人暂时停止了□□,眯着眼睛瞄了一下哲源手中的钱。摇着头说:“我不是要讹你钱,我是真疼。” 哲源苦笑了一下,一时无计可施,掏出这二百块钱就等于在放他的血,可胖女人还是不为所动。或许他再大方些,再甩出一百元这个胖女人就会妥协,但是他实在是有点舍不得了,只得僵在那里。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从人群中挤进来,走到胖女人跟前说:“闺女啊,你起来走走,看哪儿伤着了可以去看一下。” 胖女人微微睁着眼睛,娇气地说:“不行,我动不了,疼!”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每个人都在等待处理结果。 老太太又说:“闺女,人家小伙子做点生意也不容易,你要是没什么事,拿上这二百块钱让人家走吧!” 在众人的面前,胖女人怎么好意思接钱。“大妈,你别管了。”胖女人有些不耐烦地和老太太说。 老太太看似有些失望,然后摇头叹气的离开。 胖女人躺在地上仍□□着,而且声音是越来越娇气,只是演技太过,让人难以置信这是个事实。如果这声音是来自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人们肯定会燃起怜香惜玉之心,痛恨“肇事者”。可是从这个胖女人的口中哼出来,只能让人觉得好笑。 年轻漂亮的女交警也忍俊不禁,用手背轻轻抵着鼻尖,笑着挤出人群。“喂,是急救中心吗,这里是中华大街与农林路交叉口,有人受伤,请赶快来一下。”年轻漂亮的女交警真是热心,随后就拨打了急救电话。 哲源皱起眉头,心里嗔怪年轻漂亮的女交警不应该多事,本来可以协商私了的事,到了医院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而且不知道还要投入多少钱。 年轻的漂亮的女交警继续向有关部门求助:“喂喂,呼叫事故科,呼叫事故科,这里是市中华大街与农林路交叉口,发生了一起车辆剐蹭事故,请速来处理一下。” “我的天!” 哲源在心里暗叫,这下热闹了,又惊动了事故科。他苦笑着,不知道今天这事该怎么收场。既然是“在劫难逃”,他都决定从容面对,甚至可以清楚得预感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无非就是破财消灾。 大概五六分钟后,一辆警车驶来,停在路口的一角。一个大腹便便的胖交警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围观的人群。“让一下,让一下,无关人员请离开,无关人员请离开。”胖交警从外向内疏散人群。 围观的人群有了轻微的波动,有的行人继续赶路,有的行人还在逗留。 胖交警匆匆堪察了一下现场,大概状况一目了然,在拿相机拍照时却发问起来。“这是谁把电车扶起来的?”胖交警环视了一下人群,目光最后停在哲源身上。 哲源从容地站出来,看胖交警的脸上已经有不愠之色。然后他才答话说:“我扶起来的。” 胖交警突然带着责备的口吻说:“谁让你把电车扶起来的。” 哲源的面色依然从容,解释说:“电车压着人家腿呢!” 胖交警愣了一下,随后开始盘问事情的究竟。 哲源没有抢答,而是把发言权让给了胖女人。胖女人躺在地上不说话,也不敢接触到他的目光,应该是自知理亏。 既然胖女人保持沉默,哲源只好先发言。“她闯红灯撞得我。”他的目光从胖女人身上转向胖交警说。 胖女人侧着身子已经能坐起来,突然反驳说:“我没闯红灯好不好。” 哲源绷着嘴,为胖女人这句话感到好笑,不是一句“没闯红灯好不好”就可以证明你没闯,而是事实上你到底闯了没有。“咱可以调看一下监控录象。”他又理智地跟胖交警说。 这下胖女人无言以对,彻底沉默了。 只是胖交警突然质问起哲源:“你不知道吗?市内主干道上禁止电动三轮车通行。你的三轮车今天我们扣下了,还要接受罚款,如果是非法组装,我们会依法拆掉。” 这时,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赶来,哲源和医护人员将胖女人小心翼翼地搀上了平板车。随后,一个戴眼睛的护士催促他和胖交警到医院交费,而医院就在这个路口的西南角,近在咫尺。 胖交警催促哲源:“跟着人家去交费吧!你的车今天是一定要扣的。” 哲源左右为难,看着车上的货物有些焦虑地说:“我车上还有货呢,丢了怎么办?” 胖交警看了一眼,然后微笑着说:“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们工作人员不会动你车上的货物的,还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哲源直言:“你们有权扣我的车,但是你们没权扣我车上的货。” 胖交警略一思考,然后说:“货嘛,你可以找人拉走。” 在邯市,能帮助哲源的人是屈指可数的,他首先想到的却是冯赋林,可能是和冯赋林最熟,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最长,想是上苍早已安排下的人选。 哲源打电话向冯赋林求助,说明原委。起初,冯赋林在电话里也犹豫了,言语里似乎还有推辞的意思,但还是答应了,也许是还念及着往年的相处之情。 冯赋林赶来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先是关心地询问了一下事情的起因,又热心地劝导哲源和胖交警配合好,积极处理问题。哲源长话短说,把车上的货物交给冯赋林后,就和胖交警匆匆赶往路口的这家医院。 医院长长的走廊尽头,有几个护士在盯着空旷的大厅,看到哲源和胖交警赶来后精神都为之一振,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头扭向一边,其中还有那个戴眼镜的女护士。只是有一点让人非常不解,伤者此时竟然还被搁置在平板车上,就是那个胖女人,也在盯着哲源和胖交警到来。 哲源非常无语,将近半个钟头的时间,伤者一直在等待救治,而这家医院的医护人员竟然置之不理,如此无视生命,让他非常气愤。 胖交警看到眼前的情况,不禁皱起眉头,走上前质问几个女护士:“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人还在这?” 那个戴眼镜的女护士漫不经心地说:“先交一下出诊费。” 胖交警真是给呛得要怒不可遏了:“是人命重要,还是出诊费重要?” 戴眼镜的护士面不改色,又有些冷淡地说:“你犯不上和我急,我这也是按程序办事。” 胖交警自讨没趣,随后问:“出诊费多少钱?” 戴眼镜的护士张口就来:“六十。” 胖交警深以为异:“就在你家门口摔的,推进来就要六十?” 戴眼镜的护士坚持说:“只要在市内,不论远近都是六十。” 胖交警无可奈何,让哲源到交费处交钱。 交过出诊费后,哲源忙寻问胖女人的家属,而胖女人则说自己单身,在邯市无亲无故,只有一个姨妈远在津市。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个女人的身世还真是有几分可怜。 在医护人员的吩咐下,哲源又交纳了一系列的费用,和胖交警一起把伤者推到二楼做检查。一会的功夫,他原本鼓囊囊的小包就瘦了下来,真是让他心疼。尽管如此,医院的收费人员还嫌他零钱太多,勉强收下。他则抱着一种爱要不要的态度说:“做小本儿生意的,就零钱多。” 伤者被顺利地推进了检查室,哲源和胖交警坐在门外的长椅上静候检查结果。 胖交警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张哲源。说:“兄弟,这是我的名片,以后碰到什么事还可以给我打电话。” 哲源接过名片看了一下,原来这胖交警叫严红成,是邯市某中队事故科的一名交警。他应了一声说:“是严大哥,今天的事谢谢了。” 胖交警也客气起来:“谢什么,出来混碗饭吃都不容易。” 哲源稍微愣了一下,从包里也拿出一张名片,这是他为送货而特别制作的。“严大哥,这是我的名片。”他微笑着把名片递到严约成手中说。 严红成接过名片,边看边读边问:“张子送货,你叫张子?” 哲源微微笑了一下,介绍自己说:“我姓张,叫张哲源,别人都叫我张子。” 严红成突然又冷不丁地问:“唉,兄弟,包里还剩多少钱?” 哲源愣了一下,心里有些疑惑,严红成怎么突然问起这不招边际的问题。他翻看了一下包,又掏了一下兜儿,加起来还有不到二百元。 “兄弟,摊上这样的事儿,也算你倒霉,这女的明摆着是想讹你。”严红成像是在宽慰哲源,“如果你想私了,这点钱解决不了问题,你想办法再借点儿。如果你要调看监控录像,这都需要走程序,而且耗费时间又麻烦,两点你都可以自己决定。” 哲源也没怎么经过诸如此类的事,但是要按程序办事又觉得麻烦,可是找人借钱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一送货的,在邯市哪有什么朋友,找谁借去呀!”他带着叹气地口吻跟严红成说。 严红成否定他的话:“先前帮你把货拉走的那个人不是你朋友嘛!” 哲源一口否定:“那是我去年的老板。” 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医院走廊的照明灯早已经亮了,伤者还在检查室内做鉴定。 过了很长时间,严红成终于忍不住,敲门进入了监测室,向医生寻问鉴定结果。 一会儿后,两人从屋里出来。 严红成先开口了,神秘地跟张哲源说:“兄弟,这回事儿好像大了,人家女的尾骨好像摔出问题了。人这尾骨一旦受伤,这辈子差不多就算完了,什么重活儿也干不了了。” 对于严红成的话,哲源将信将疑。他是相信科学的,想看医生怎么说。 而医生开口却说:“可能是这女的太胖,也可能是我们医院的设备出问题了,我也不敢确定伤者是不是尾骨骨折,或者轻微骨折。要不,你们到别的医院看一下吧! 哲源心里冷冷地笑着,对诊断医师的话很失望,这检查费都交了,却没能买出一个鉴定结果。 胖女人在哲源的搀扶下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严红成推着平板车,一个人先下了楼。 一楼护办室前,严红成在给张哲源和胖女人做笔录。 严红成问向胖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胖女人回答说:“我叫刘灵燕。” 严红成:“今年多大了。” 胖女人:“二十九周岁。” 听胖女人的名字中有个“燕”字,哲源冷不丁地插话说:“我姐今年也二十九,名字中也有一个燕字。” 严红成皱起眉头瞪了哲源一眼:“谁问你了。” 这个叫刘灵燕的女人好像揣摩到哲源话中的意思,然后解释说:“兄弟,你不要这样说,我真的没有想讹你的意思,我是真疼!” 哲源略显得有点发窘,刘灵燕竟然直接说出他话中的用意。可纵然刘灵燕说得天花乱坠,又有谁会信? 看张刘两人攀谈起来,严红成真是要哭笑不得了:“哎哎,我说两位,咱们配合一下,先做完笔录,待会儿咱再认姐姐认弟弟。” 严红成的话音刚落,从护办室就走出来一个护士,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女护士。“哎,你把那个挂号费交一下吧!”戴眼镜的护士冲着张哲源说。 哲源看了这个护士一眼,没有搭腔。他是不屑与只按程序办事而不顾人民死活的人为伍的,甚至是懒得看一眼。再说了,伤者都检查完了,还交什么挂号费,他这么认为。 严红成看着眼前的热闹场面直皱眉头,冲戴眼镜的护士说:“哎美女,你先回避一下,等我们把事情办完了再说行不?” 整个做笔录的过程像是在开辩驳会,每个人都享有自由发言的权力,不受约束。 做完笔录,严红成功成身退,让哲源和刘灵燕单独协商赔偿事宜,自己也落得个清静,站在不远处观看两人交谈。 哲源保持沉默,在等着刘灵燕说话,而刘灵燕却扭捏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过了一会儿,刘灵燕才慢吞吞地发言。撅着嘴说:“我摔这一回至少半月不能上班,什么也干不了。”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在‘每时林’上班呢!每个月工资1300,这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赔我五百块钱算了。” 第56章 苦不堪言 刘灵燕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哲源也早料到有这样的结果。只是他暗自好笑,幸亏刘灵燕没说至少半年不能上班,要不然,前半年他就要给这胖女人打工了。 哲源犹豫了一下,听刘灵燕继续说:“还有,如果我的电动车哪坏了,你也得给我修。” 哲源沉思了一下,五百块钱并不多,他勉强可以接受,只是他的全部身家才不到二百块钱。除了他的车和货物,他在银行存下的那笔小额存款早就提出来扩充了货源。现在他倒是很坦然,大有些光脚不怕穿鞋的作风。耐心地跟刘灵燕解说:“你看姐,是这样的,现在呢我这包里只剩下不到二百块钱了,要不我把手机给你吧!” 哲源没有和刘灵燕讨价还价,虽然钱不够,但是他“愿意”把手机抵上。 刘灵燕把脸扭过去,看都不看一下:“我不要你的手机。”这话语已经很明确,不要手机只要钱,那先前刘灵燕说的那些话未免就有些口是心非了。 哲源笑了一下,这手机刘灵燕不想要,他还不想给呢!本来他以为胖女人会见好就收,会收下他的手机,他还想把手机卡取出来再给这个胖女人,可刘灵燕根本不为所动。“名牌的,诺基亚的。”他加重语气跟刘灵燕说。 刘灵燕看了一下,又把头扭过去,还是不屑一顾。 哲源干脆把手机收起来,也不和刘灵燕争辩,甚至是多说一句话。就这样,谈判陷入僵局,医院的走廊静了下来。 严红成见两人没了声,走过来就问:“谈得怎么样了?” 两人不吱声,都沉默着。 严红成微微皱起眉头:“大哥同志这都几点了,赶快把事情都解决了回家吃饭多好啊!” 两人仍不吱声,都保持着各自的态度,一个低头不语,一个仰面无声,而且表情各不相同。 “你在邯市真一个朋友都没有?”严红成再次问张哲源,“你就向你去年的那个老板借一下试试,不借怎么知道借不出来呢!” 哲源淡淡地说:“我说过了,那个人是我去年的老板。” 严红成直翻白眼,看样子只想昏厥过去:“真是服了你了,何必和一个女人计较。” “我这是在和女人计较吗?” 哲源在心里问自己,可是心里却没有回声。但是他拿定注意,这钱坚决不能借,明知道是个陷阱,还要往下跳,明知道比窦娥还冤,还要继续受苦受冤。这会让唯利是图的人得逞,逍遥法外,助长社会不正之风。 可是话又说回来,哲源已经在担心自己的三轮车,不知道已经被拖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会像严红成说的那样被肢解掉,再见到后就是一堆废铁,那样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严红成无可奈何,而且肚子又饿得咕咕噜噜直叫,只好坐下来休息。 走廊上又安静下来,静得几乎可以听到三人微弱的喘息声,而且每个人都饿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我说哥们儿呀,你再仔细想想,在邯市还有没有熟人和朋友,想办法怎么也得借点钱呀!“严红成又怂恿哲源借钱,“还有,你不想要你车了吗?” 哲源勉强笑了笑,说:“等这事过去了,我请大哥吃饭。” “别别别,”严红成伸手打住,“你是哥,你比我大一岁。” 走廊上越来越静,静得有些让人感到可怕,哲源心内却焦虑不安。严红成点到了他的痛处,让他不得不三思。三轮车离开他的时候太长,一刻看不到自己的爱车,他就越揪心。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打电话求助。 哲源把第一个可以借钱的对象锁定在表哥李飞身上,可他的表哥李飞却让他失望,说自己这两天手头挺紧,等过两天发了工资可以给他送过来;并又向他推荐了一个可以借钱的人,同在市里工作的,哲源的一个堂哥,一个叫张涛的男子。 哲源是个讲究的人,打电话习惯开免提,为的是减少辐射对身体的伤害。严红成和刘灵燕侧耳倾听,听哲源在自己的堂哥这也没借到钱,不禁显得有些失望。然而更打击三人的是哲源堂哥的拒绝理由,说刚借钱买了车,比哲源还要穷,而现在哲源也只能孤注一掷,向冯赋林开口了。 电话接通后,冯赋在那端关切地问:“张子,事情处理完了没有?” 哲源说:“还没有呢!” 冯赋林:“准备怎么处理呢?” 哲源:“人家受伤了,咱出个钱就行了。” 冯赋林哦了一声,想毕已经知道哲源打电话的目的。 哲源接着说:“我这钱不够,想从冯哥这拿点钱呢!” 冯赋林犹豫了一下说:“拿多少?” 哲源说:“先拿一千吧!” 冯赋林在电话那端突然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多少钱呢,一千块钱直说呗!多了我拿不出来,三千两千我还是有的。” 哲源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听冯赋林又说:“是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过来拿来。” 哲源说:“我过去吧!冯哥现在在家呢,还是在门市?” 冯赋林说:“在门市呢!来吧!我等你。” 通话结束,哲源慌忙就要去美胜百货门市上拿钱,而严红成却拦住了他。 哲源心里非常郁闷,怂恿自己借钱的是严红成,阻拦自己借钱的也是严红成,真是让人不解。 只见严红成冷冷地笑着说:“我说大哥同志,你太天真了吧!你这一走还会回来吗?你跑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哲源恍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想自己确实有点儿天真了。他也听说过警察和小偷去超市买东西的故事——警察怕小偷跑了,于是就让小偷去买东西,自己则在门外等,结果小偷是一去无回。哲源都暗自好笑,不知不觉地竟然炮制起那些笑剧来。 迎着严红成的笑脸,哲源有些不屑地说:“我跑什么,我车还在你手里呢!” 严红成的笑脸也变得轻蔑起来:“一辆三轮车才多少钱,人家以后要是有事,你还得负责!” 哲源沉默了,只能听之任之,不知道严红成还有什么高见,难道严红成想亲自去冯家门市上借钱。只听严红成利落地说:“走,坐我们事故科的警车去。” 坐着警车去借钱,哲源还没听说过诸如此类的事,感叹生活真是一场闹剧。 医院大门外有辆警车已经在等候,哲源和严红成匆忙上了车,然后直奔美胜百货门市而去。 开车的是位老司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在路上给哲源讲起了常识课。 老司机说:“小伙子,怎么撞的车,路上开得太快了吧!” 哲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愿我开得快,是她撞的我。” 老司机又说:“在路上开车,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能放松一丝警惕。我开了快三十年车了,就没出过一次事故。” 哲源愣了一下,然后冷不丁地问:“像车辆剐蹭这样的事故,每天会发生多少起?” 老司机想了一下说:“最高的一次记录,一年一万多起,你算一下每天多少起。” 哲源瞠目结舌,为这个数字感到震惊。 老司机接着说:“你这还算是轻的,有的人把命都搭进去了。这都是因为闯红灯,超速造成的后果。” 这时,严红成突然想做月老,给张哲源和刘灵燕牵线。冷不丁地笑着说:“你们俩人还真是撞对了,她是单身,你未婚,要不我在中间给你们撮合撮合,你们俩谈谈?” 哲源轻轻摇头,不屑谈及。严红成又得意得洋洋地看着他说:“这可是铁打的缘份哪!” 而哲源也是付之一笑:“不可能。” 严红成啧了一声:“你不别嫌人家胖呀!” 哲源:“这不是胖瘦的问题。” 严红成:“那是什么问题?” 哲源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仍不屑谈及。 刘灵燕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预期的赔偿金额,在协商笔录上爽快地签下了名字。而哲源对协商笔录也再无异议,表示赞同。 一个棘手的问题解决了,见不到自己的爱车,哲源内心仍焦虑不安。随后,他和刘灵燕又坐警车来到南环路一个停车所。 下车后,张哲源跟严红成进入停车所门口值班室。室内有一个中年男子在值班,并热情接待了严红成,两人寒暄一番后这才开始办公。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张哲源,然后说:“两辆车的清障费和停车费,还有罚款总共是三百二十五,交一下吧!” 哲源愣住了,虽然对交通法不熟悉,但是胖女人电动车的拖车费说什么也不该由自己出啊!“那女的电动车的拖车费让她自己交吧!这个我不管。”他断然跟中年男子说。 “我说大哥同志,这大钱都出了,你还在乎这点小钱嘛!”严红成在一旁劝说,“再说了,你交了钱领车走人,我们都好交差。” 进入这家停车所的时候,哲源就看到自己的爱车停在一些报废的旧车当中,处境堪忧。现在他与自己的车已经近在咫尺,再多生是非只怕事情有变,节外生枝。他犹豫了一下,才将手伸入包里。 见张哲源交了钱却没有走开,严红成却督促说:“手续都办完了,你可以去领你的车了。 哲源正视着严红成,压抑着心中的恼怒说:“你还没给我车钥匙呢!”同时他又觉得,在人民的公仆中竟然混入像严红成这样虚与委蛇、敷衍塞责的人,严红成简直在侮辱自己身上那套警服。 严红成好像忘了这茬,手忙脚乱地又在身上翻钥匙。 哲源将刘灵燕的电动车从废弃的旧车当中推出来,并交到其手中,还主动提出将其送回家。可是刘灵燕拒绝护送,不禁让他对这个胖女人的伤势感到置疑。 第二天,哲源在路边匆匆吃了些早点就直接奔美胜百货门市了。冯赋林一个人在门市上,又询问起他昨天的事,而对于昨天的不幸,他仍保持着乐观的态度。 “现在在路上碰了车,都是大车赔小车,谁伤了谁有理。”冯赋林在宽慰哲源,“这事见多了也就习惯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哲源唉叹一声,苦笑着说:“我真就不明白了,闯红灯撞了我,人家还有理了,到最后我负全责?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我非得走一下程序,调看监控,让监控说话。” 冯赋林提出看法:“张子也别再事后诸葛亮了,其实你要这样说,以后再碰到这事,你管他男的女的,只要违犯交规撞了你,他就得负全责。不能因为嫌走程序麻烦,花点钱了事算了。” 哲源又一声唉叹:“去年开车我净撞人了,撞了都是白撞,我也没给人家要钱呀!那都是咱占理,今年倒好,别人撞我一回,我赔人家一回,我占理也不行了。” 冯赋林忍不住笑了:“张子对这事还真开得开,要换上别人早傻鼻子了。” 哲源看似百思不解:“我觉得我也挺倒霉的,这事出一回也都算了,竟然没完没了了?” 冯赋林愣了一下,像是在思索,然后若有所指地说:“张子,你这才开始送货,就连出了两回事,你应该好好想想了,以后还会不会出别的事。” 哲源愣住了,其实从心里已经厌倦了这种奔波劳碌的生活,不仅仅是因为在路上连续出了两次事故。每一天,他迎着初春的寒风穿梭在繁忙的都市,才一个月的时间,青春的脸蛋儿上已经承载了风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哲源也不例外。为了呵护容颜,他也学女人一样往脸上涂脂抹粉,像什么洗面奶,这个脂那个膏的可是买了一大堆。因为他不想像老刘那些送货老行家一样,有着倒奔的发型,和棕色的脸颊。尽管他对自己呵护有加,风霜在他的脸上还是留下了痕迹。而对于每天沿街乞讨式的生活,他已经认可了,阿谀奉承之言也无师自通,这都是他佩服自己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还能够回到门市,就是有什么事,我也能替你兜着。在送货这一行发生的事多了,不止是在路上碰车,你问问老刘就知道了。”冯赋林又在引导哲源就范,不免就有些危言耸听了。 见哲源仍在发愣,冯赋林还在孤注一掷:“你要是回来,我再给你涨五百块钱工资,中午再加顿饭钱。” 哲源犹豫了,的确有些怀念在美胜百货门市的日子,可是过去那些事,他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这次欠冯赋林一个人情,但是他愿意用别的方式来偿还或报答。正犹豫间,门帘响动了一下,他见美胜百货门市上的客户老锁进了屋。 “冯哥,我回门市的事以后再说吧!” 哲源借口离开,在转身的时候,冯烁又刚好进屋。他看冯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对自己回门市的事特别敏感。 第57章 人情难还 平时,哲源最怕欠别人的人情,借冯赋林的钱把撞车的事情了结后,他就想方设法想把这钱给还上。他向远在北京工作的二哥打电话,说了那晦气的事,二哥张清云二话没说就给他打过来两千块钱周转。 张哲源和张清云兄弟两人平时在一块的时候总是拌嘴,常常争得面红耳赤,但是搁在真事儿上,还是兄弟情深。 当天,哲源就把钱还给了冯赋林,可总觉得还欠冯赋林一个人情,真是钱财好还,人情难还。 哲源没有放弃送货的生活,每天仍拖着疲惫的躯壳穿梭在繁忙的都市。他对自己说,每做一件事都要有始有终,除非天要灭他。 自打在路上出了两次事故,哲源从中也吸取了不少教训,出行谨慎,时刻保持警惕,真是犹如惊弓之鸟。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哲源驱车来到美胜百货门市。 见栗云帆在门市上,他进门微笑着说:“嫂嫂一个人在门市哪!” 栗云帆笑了一下,见他空车而来。好奇地问:“你车上怎么什么都没拉?” 哲源说:“把货都送回去了,晚上想找冯哥坐会儿,嫂嫂和杰杰一起去吧!” 栗云帆好像有些惊讶,笑着说:“我不去了,你和你冯哥去吧!” 哲源愣了一下,问:“嫂嫂,冯哥上哪了,去接杰杰了?” 栗云帆眼神中闪过一丝愁云,说:“从幼儿园回来,你冯哥带着杰杰去打针了,这孩子又咳嗽呢!” 哲源提示:“春天风大,多叫他喝水,少吃零食。” 栗云帆笑了笑,往门外望了望,喜出望外地说:“你冯哥和杰杰回来了。” 哲源忙走向门外,把杰杰从车上抱了下来,和冯赋林一起进了屋。 杰杰坐在哲源的腿上,拿着他的手机玩耍,问这问那。 哲源的手机上有副飞机动态图片,是杰杰最喜欢的。每次飞机从屏上划过,杰杰都要问飞机上哪了。哲源就会告诉他,飞机回家吃饭了。这次杰杰则突发奇想,天真无邪地问:“飞机上哪了,是不是去拉菜了?” 哲源吃惊地笑了一下,真是佩服小家伙的想象力。他点点头说:“是,去拉菜了,拉完菜就回家吃饭了。” 冯栗夫妇微笑着,看儿子杰杰高兴地和哲源在一起亲密。 哲源转眼看向冯赋林,带着笑脸说:“冯哥,晚上有空没有,一起坐坐。” 冯赋林短暂地愣了一下,忙说:“有空有空。” 但是冯赋林接着又说:“今天晚上,给张子加餐,你嫂子和杰杰也去。” 哲源突然愣住了,本来请冯赋林吃饭,是为了偿还上次的人情。可是听冯赋林的话,这次吃饭冯赋林看似要买单。 栗云帆直接跟丈夫冯赋林说:“我不去了,你和张子去吧!” 哲源说:“嫂嫂和杰杰一起去吧!” 栗云帆推辞:“你和你冯哥去吧,杰杰还咳嗽呢,不让他去了。” 杰杰一听,突然带着哭腔喊叫:“我去我去,我不咳嗽。” 栗云帆忙哄孩子:“那饭里有辣椒,辣呢!” 杰杰很难过,知道妈妈不让去,撇着嘴只想哭。 一家家常菜馆里,哲源和冯赋林相对而坐,彼此都是满脸的笑意。两人先点了一个小菜,叫了几瓶啤酒,这就开始碰杯了。几杯酒下肚后,哲源感觉这酒桌上好像少了点什么。酒场上向来都是烟酒不分家,这有酒没烟就是一种缺陷。 哲源戒烟已经有一个多年头了,从不轻易就范,看来今天他要为冯赋林破戒了。“冯哥,等会儿啊,我去买盒烟去。这有酒没烟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站起来跟冯赋林说。 冯赋林笑了一下:“去吧去吧,没事没事。” 邯市内假烟假酒泛滥,坑民害民的事情时有发生,而且是屡禁不止,特别是假烟,市内各烟酒门市都存在。往往熟人来了拿真烟,生人来了卖假烟,经营方式让人啼笑皆非,防不胜防。 哲源走出这家饭店,径直走向菲菲家的商店,拿了一盒长白山就匆匆返回,他知道冯赋林平时常抽这个牌子的香烟。 哲源刚返回饭店,冯赋林的电话就响起来。他安静地坐下来,见冯赋林接了电话后说:“喂,冯烁啥事儿?你妈和杰杰上楼了,我在外边吃饭呢!你回家还是过来,要不你过来吧!我和你张叔。你张叔又不是外人,来吧!在串串香火锅店旁边的家常菜馆呢!” 哲源知道是冯烁打过来的电话,好像是刚放学回来,不知道爸妈在门市,还是已经回家了。 冯赋林挂了电话,笑着说:“冯烁刚下学,一会儿过来。” 哲源笑了一下,想到冯烁可爱的笑脸,就微微扬起了嘴角。可是谈及到冯烁,他又沉默了,始终像是在聆听,又像是在回避。在冯栗夫妇面前,他始终觉得不方便谈及冯烁的任何事情,心里总有些顾忌,无法言语。 哲源和冯赋林点上了烟,两人边喝边聊,等冯烁赶来,这菜差不多已经上齐了。 冯烁和爸爸坐在一起,只是面对哲源多少有些拘谨,但是可爱的笑脸还是有的。 冯烁刚入座,哲源就向年轻的老板娘招呼要两瓶饮料。年轻的老板娘走过来,微笑着说了声抱歉,说其店里只有啤酒,没有饮料。 哲源愣了一下,站起来要去外边的商店买饮料,问冯烁喝红茶还是喝绿茶。 冯烁有些拘谨地说:“别去了,我不喝了。” 哲源又说:“门外的商店就有。” 冯烁想了一下,微笑着说:“都一样。” 不一会儿,哲源就带着两瓶饮料回来,一瓶红茶,一瓶绿茶。 冯赋林发觉后就笑着和女儿说:“看你张叔对你多好!” 冯烁刚夹了一口菜含在嘴里,一时忘了咀嚼,只是看着哲源莞尔地笑了一下,有点点腼腆。而哲源的微笑也有些发僵,觉得心跳突然没有了规律。他自信自己已经闯过了情关,对于任何场面都可以从容地应付,但是冯赋林一句很平常的话,却让他感到了侷促。如果今天还在美胜百货门市上班,他想自己和冯烁也不会如此拘束。 酒桌上,冯赋林和哲源又玩起了骰子,喝得好不开心。两人旗鼓相当,难分胜负,真是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意境。冯赋林不时地哈哈大笑,在女儿面前夸奖哲源厉害。哲源沉稳地笑着,目光不时地触碰到冯烁灿烂的笑脸,但是又微笑着移开。 “冯烁,冯烁!“你看,我又上你张叔的当了。” 冯赋林叫着女儿的名字,而且已经笑得张不开眼。 冯烁跟着笑了笑,虽然不明白爸爸和哲源在玩什么游戏,但是知道爸爸输了,又该喝酒了。 冯赋林笑了一会儿后,又夸奖哲源:“张子,看来你也是酒场上的高手了,这么能唬!” 哲源轻轻叹口气,似在回忆。然后说:“从小到大,我都跟我叔家的堂弟在一起玩,有事儿没事儿他就要找我喝酒,我这也是上了多少回当才练出来的。” 冯赋林猜测:“那张子酒量肯定行。” 哲源微微叹了口气:“白酒酒量半斤,多喝一两就得吐。啤酒就是什么时候灌饱什么时候为止,估计跟冯哥差远了。” 冯赋林摇头笑笑:“现在不行了,这两年不能喝了,喝得浑身都是毛病。” 哲源愣了一下神,转头嘘出一口酒气,然后把洒场上的事用一句话概括了。他说:“这喝白酒是为了吐个痛快,这喝啤酒才是为了喝个痛快呢!”说完,他又给冯赋林倒上酒。 冯赋林凝眉深思,想酒场上也不过如此,然后指着哲源哈哈大笑起来:“经典,张子说这话真是经典中的经典。”随后又跟女儿说:“冯烁,你看你张叔多能说。” 冯烁对于酒场上的事鲜闻少见,只是莞尔地笑了笑,一会儿后就跟爸爸说吃饱了。冯赋林则笑了笑,让女儿先回家了,说和哲源再坐一会儿。 冯烁走后,冯赋林和哲源谈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在前些日子,美胜百货门市上新来了一个雇工,接替了哲源去年在美胜百货门市上的工作。冯赋林让哲源评价一下这个雇工,说说他的看法。哲源对这个新雇工也没什么了解,只是来美胜百货取货的时候见过几次,谈过几次话,印象并不深。但是他看新雇工的面相还是属于那种可靠的人,只是觉得这个雇工体质较弱,恐怕难以胜任繁重的劳动,单从发货这方面来说。 “张子看人真准,这个年轻人早不干了。”冯赋林很佩服哲源的眼光,“要不那天我怎么跟你提让你回门市的事,这些天,都是我一个人搬货发货,哪一天都累得我够戗。” 哲源的笑脸有些发僵,想2010年冯赋林众叛亲离,早料到其会有这么一天。可真到了这一天,他感觉却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见哲源发愣,冯赋林冷不丁地问:“张子,你干送货这一行准备长期干呢,还是干一年两年玩玩?” 哲源苦笑了一下说:“撑死了一年。” 冯赋林忍不住笑了:“怎么了,就因为在路上出了两次事?” 哲源叹了口气,带着微笑说:“俺大哥今年反盖房子,我这个当兄弟的怎么也得想办法出点钱。都说送货轻巧,还不少挣钱,我这刚开始送货,就出这么多幺蛾子,我要是知道在路上会出这么多事,打死我也不干。” 冯赋林还在笑着:“张子,等你什么时候不干了,车卖给我,我要。” 车是哲源的“心肝宝贝”,他是不会转售的。冯赋林挖不到他这个员工,现在又打起他车的主意。 “车不能卖,我准备送给俺爹俺娘用呢!”哲源回绝冯赋林,“像秋天摘棉花的时候,俺爹俺娘在地里忙一晌已经够累了,回家还得骑自行车回去。这有了车,直接开上就走,什么事都省了。” 冯赋林淡淡地笑了一下,脸色好像有些失望。 哲源将冯赋林的酒杯再次斟满,又给自己倒上。他端起酒杯豪爽地说:“冯哥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尽管说,能用到我的地方,打个电话就行。” 冯赋林高兴地笑了笑,连连说行。 哲源在冯赋林面前夸下了这个海口,只有冯赋林有话,他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谁知第二天,冯赋林还真有事找他帮忙。 第二天已经日上三竿,哲源还在沉睡,由于昨晚喝过酒,比平时醒得更晚了一些。 一阵温和的铃声响起来,将他从沉睡中唤醒,他看了一下来电话,就按下了接听键。是冯赋林打过来的,说有笔买卖等着他做,问他有没有兴趣。 哲源答应后,马上起床、洗嗽一番就直接奔美胜百货门市了。见了冯赋林的面,他才知道——原来冯赋林有批货到某物流公司了,只等提取拉回。 冯赋林笑脸迎人,这样跟他说:“这钱别人挣也是挣,自己挣也是挣,别人拉一趟多少钱我还给你出多少钱。” 哲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看似豪爽地答应,其实他心里对这次买卖还是有排斥感的。他知道,在2010年的时候,每车次的运费是10块钱。后来由于市价攀升,在年终的时候,以拉货送货为生的人已经不能接受这个数字。他能猜想到,冯赋林给他的数字绝对高不过十元。但是他还是愿意去效劳,因为这样他可以多还冯赋林一分人情。 哲源爱惜自己的车,是不会让自己的车超载的。于是他提议:“冯哥,我这一车不想拉那么多货,不管我拉几车,最后还按60件货为一车。” 拉货的路线要从市人民路经过,哲源知道市人民路是禁止三轮车通行的,而且还要穿过一条地道桥。在爬越这条地道桥的时候,他自己都舍不得上车,一手助力,一手攥着电门往上爬,让路人特别惊诧,可见他对自己的车疼爱有加。 在这次买卖上,哲源吃了个哑巴亏,也是预料中的事。但是有第一次,冯赋林还会找他做第二次。他有些无奈,可不想再当这个冤大头,只是又想不出一个法子拒绝。 正当哲源惆怅无着的时候,生活又给他开了个玩笑,不过倒间接帮了他一把,从而打乱了冯赋林的如意算盘。 第58章 命运多骞 哲源给客户去送定做好的火机广告,经过市人民路与陵西大街交叉口。他发现有人停在路口准备逆行,为了抄捷径,他就加入了逆行的行列。也可能是哲源的三轮车的颜色过于醒目,一个交警看到他后就径直走了过来,而其他逆行的人见状就溜之大吉了。哲源想开溜但为时已晚,交警已经堵到了他车前。 哲源装作若无其事,想这个交警过来顶多就会说一句人民路禁止三轮车通行,或者到路边学习一下交通常识,就是要罚款那也是罚不责众,这么多人不可能只罚他一个。他肆无忌惮地想象,交警已经来到车前。 这个交警很瘦,面色有些发黑,脸上布满工作的痕迹,可见交管这份职业还是很辛苦的。瘦交警首先向哲源庄重地敬了一个礼:“师傅您好!” 哲源心里暗叫不好,想这次又该披红挂彩到路边学习交通常识,做典型给广大市民观看了。2010年的时候,他就碰到过两次这样的事,当时他虽然认真学习交通语录,但坚决拒绝披戴标语条幅。 只见这个瘦交警礼毕手落,顺手来拔他的车钥匙。哲源本能地去按钥匙,可钥匙已经被这个瘦交警顺利地拔走,手法之娴熟令他非常嚼舌。 瘦交警很客气,温和地说:“同志,请到路边停一下。” 哲源跟瘦交警来到路边,瘦交警又温和地问他:“知道为什么让你停这吗?” 哲源笑嘿嘿地陪着笑脸说:“以后不逆行了。”以前的他可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和别人说话,才做了一多月的买卖,生活就改变了他,如此圆滑。 瘦交警不由得笑着说:“对自己犯得错误很清楚嘛!还有呢?” 哲源装糊涂,茫然不知。 瘦交警又说:“人民路不准三轮车通行,你不知道嘛?” 哲源暗叫糟糕,等待惩罚,初春的时候早有交警这样警告过他。 瘦交警果断地对他做出处罚:“一共两项错误,罚款三十。” 哲源哭丧着脸,开始告饶。说:“大哥,咱这不是逆行未遂嘛!” 瘦交警不吃他这套:“少废话,交罚款。” 哲源继续告饶:“你看那么多逆行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你看,人家的三轮车也不是从这过嘛!”他边说边指着一辆经过的三轮车给这个瘦交警看。 瘦交警突然变脸:“再说一句罚款五十。” 哲源无可奈何,只好从包里掏钱,可还是没忘记最后的告饶。他边掏钱边说:“大哥,俺这做小本儿买卖的,这一天风吹日晒的也不容易,少罚点呗!” 瘦交警哼哼笑了一下:“看你也不容易,我对你照顾照顾,少罚你五块。” 哲源绷住嘴,心里笑得只想吐血,为了五块钱,至于低声下气地讨价还价嘛!瘦交警给他开了五张罚款单,每张面额五元,他虚心地接受处罚。 哲源交过罚款准备离开,瘦交警又说:“知道刚才我为什么不罚别人,就罚你吗?” 哲源装作茫然不知,倒是想听听这个瘦交警的说法。只听瘦交警说道:“因为当时我在和你说话。” 哲源笑了笑,想也是如此。他看了一下罚款单,原来这个瘦交警姓张,叫张文成,倒是和他同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在心里哀叹。 生活总是开张哲源的玩笑,隔三差五地给他强加些刺激,真是让他苦不堪言。尽管如此,他也只是唉叹一声,可也从来没有想放弃自己选择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波三折的事又来了。 一个午后,哲源正在美胜百货门市上购置货物,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就匆匆赶去。到了地点,他看到糟糕的一幕,有个女人好像被火烧过似的,头发、眉毛都开了花。和客户交谈过才得知,他送的火机爆壳了,烧着了人,被烧者是客户的老婆。客户把他诓来是想要得到赔偿的,也是情理中的事。哲源没有和客户争辩,因为火机上有他亲自印刷的广告。结果可想而知,哲源肯定又得破财消灾,赔钱了事,只是他又打电话向冯赋林求助了。 开始,客户并不苛责张哲源,只是针对劣质火机的货源进行追究,要求经营商和生产商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待,或者是给广大市民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待,声称还要报案。而哲源力挽狂澜,将事情全力承担。他说,火机上有他亲自印刷的广告,与经营商和生产商没有干系;并又解释火机爆壳的原因,是因为那种便宜的火机本身质量就差,经油墨腐蚀后,才会出现气体泄露的现象,只是这次较为严重。 这下客户好像抓到了把柄,苛责张哲源为什么不给他们提供优等火机,并信誓旦旦一定要捣破黄巢,将一干人等揪出来。 哲源面带微笑,伸手示意客户不要动怒,有事说事,争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那你说怎么办吧?把我都烧成这样了,差点就把我火葬了。”客户的老婆突然向他发难,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客户怒斥老婆:“别吵了,这不正在说嘛!” 波辣的女人挨了训,这才住了口,可还是怒容满面,气呼呼的看着哲源。 哲源温和地跟客户老婆解释:“你看,是这样的姐——你一打电话,说来看看你的火机吧!我就知道出事了。以前也有过这事,顶多就是几个漏气的,可从来没像这次这样严重。发生这种事咱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姐受罪了,我愿意出些钱做为赔偿,你看行不行。” 起初,哲源只是认为火机漏气,来到后才明白事情的严重。如果他知道事情这个样子的,他可能是不会来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想也只能用钱摆平。 这时,在一旁的老妇站了出来,应该是客户的妈妈,泼辣女人的婆婆。“那你拿一万块钱吧!”老妇突然狮子大开口。 哲源看了看老妇,有些苦笑地说:“大娘,你看我一个做小本儿买卖的,像有钱人吗?” 老妇虽然面有愠色,嘴角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但是身后还有一个翘着二郎腿的青年,却接上话茬了。青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打着如意算盘说:“那你把你的三轮车押这,你借钱去吧,借来钱再推你车。” 哲源发觉从一开始就是这个青年混混在煸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做为生意人的客户,还是以和为贵的,看得出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他瞟了小混混一眼,有些不屑地说:“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私自扣留我的车,只有国家和政府部门才有。” 提到国家和政府,这些人都稳住了,收敛起嚣张的表情,看来他们对法律还是有所顾忌的。 这时,一个体形彪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好奇地问众人怎么回事,只是看着哲源面生。 客户看了哲源一眼,应声跟中年男子说:“这个人送打火机的,把我媳妇儿头发烧了。” 中年男子看了一下客户的老婆,确实像被火烧过似的,头发都开了花。“把他车扣了,给他说那么多废话干嘛?”中年男子直接怂恿客户和小混混模样的男子。 客户和小混混模样的男子像是领到了圣旨,动身就向哲源的三轮车走去。 哲源急了,恶狠狠地说:“我看你们谁敢?” 一向性格温和的哲源,突然变得暴躁起来,而且面目狰狞得让人无法理解,甚至是可怕。没有改变生活,反而被生活改变,哲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是在正与邪之间,他要怎样区分和对待。 三轮车前,哲源和两人动起手来,然而只是撕扯,并没有人下狠手,毕竟客户的目的只是想要得到赔偿。 猛然间,哲源觉得双肩一紧,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钳住。他肩膀一用力,摆脱那双大手,扭头看时,见是那个中年男子从背后偷袭自己。只是中年男子没得手,倒是显得很惊讶。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是三人,哲源向后退出两步,看着三人冷冷地说:“你们推,你们推。” 三人见哲源拿出手机报了警,这才离开了三轮车。 哲源坐到自己的车上,从容地等待警察到来。可客户和小混混模样青年就没那么坦然了,表情恍惚,眼神游移,特别是那个唆使两人强行扣车的中年男子已经灰溜溜地离去,应该是心虚了。他暗自好笑,刚才这些人吵嚷着还要报警,现在他报了警,这些人倒沉默了,安稳了。 “好了好了,我在中间当个和事佬,你拿一千块钱,这事咱就算了。”先前那个狮子大开口的老妇向哲源提议。 哲源心里冷笑了一声,想早知如此,这些人还瞎折腾什么。随后,他开始打电话借钱。他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他的表哥李飞,可表哥李飞又令他失望。不过表哥在电话里的语气,倒是让闻者胆寒。 “别给他那么多钱,就给他五百块钱,爱要不要。他要是不行,你就说反正你也是开门市的,这地方我记住了。我现在要是在市里,现在就带人过去砸了他的鸟店。”哲源的表哥这样放下狠话说。 小混混模样的青年脸上已经泛起畏惧之色,但气焰仍是嚣张:“叫你那表哥过来。” 哲源冷哼一声,不屑一顾,而客户的表情则有些瑟瑟发抖了。 几分钟后,有两个警察赶了过来,哲源赶忙从三轮车上下来迎接。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警察看着众人问:“刚才谁报的警?” 哲源迎上去说:“我报的警。” 中等身材的警察又问:“是谁要扣你的车?” 哲源笑了一下说:“已经没事了,谢谢了,我们准备私了。” 中等身材的警察扫视了一下众人,接着问:“怎么回事?” 哲源愣了一下,见众人还是不语。于是接着说:“我是送货的,送的火机爆壳了,他们要我赔钱,我没钱,他们就要扣我车。” 中等身材的警察看着众人,突然严肃地说:“私自扣留别人的财产是侵权的,任何单位和个人都没这个权利,别不把法律当回事。” 听着警察的话,哲源倍感欣慰,觉得还是国家和政府暖人心;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伸出了温暖的双手,秉公无私,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 中等身材的警察和同事认真地做了一下笔录就离开了,接下来哲源继续打电话借钱。不得已,他只好再次向冯赋林开口了 哲源终于察觉出这次事件简直是个完美的陷阱,是完全为自己精心设置的。年轻女子被烧是真,客户索要赔偿费这也合乎情理,但是有人借题发挥,从中谋利,进行敲诈和勒索。因为冯赋林给他送来钱后,这收钱的人不是胆怯的客户,而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这不禁让他怀恨在心。他恨的是客户不应该和小混混狼狈为奸,恨的是小混混心术不正,唯利是图,人性的贪婪和丑恶的一面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第59章 不可磨灭的信念 “张子,还回来门市吧!我早跟你说过,在送货这一行出事的多着呢,还是在门市上安稳。你看你才送货一个多月人就瘦了,在路上来回跑不是一个享福的买卖。” 美胜百货门市上,冯赋林又在劝说哲源能够回到门市,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哲源的眼神显得很忧郁,送货半个春天来的确感到疲惫。这期间,他有时也将往年在美胜百货门市的日子和送货的日子相比,在美胜百货门市,他的确找到了的快乐。这种快乐的来源似乎很简单——冯烁可爱的笑脸,孩子们的朝夕相伴。但是曾经发生的那些不快,他不能忘记。可是话又说回来,冯赋林两次解救他与危难之时,并且再三挽留,这让他的确不胜感激,于公于私,他都应该慎重地考虑一下。 哲源虽然怀念在美胜百货的日子,却还顾于颜面。于是明知故问:“那我从门市拉的货还能退?” 冯赋林客套起来:“张子说的这是哪的话,就是不给别人退,还不给你退呀?” 哲源短暂犹豫了一下,然后爽朗地说:“行,那我现在就卸货。” 冯赋林有些惊讶,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他还有条件,又补充说:“张子,回来门市可以,但是必须干够半年才能走。” 哲源又愣了一下,随后答应:“行,没问题。” 屋内的地板上摆满了货物,冯赋林象征性地统计了一下数据,并交给哲源过目。哲源匆匆看了一眼,原来自己的货物还有两千元,而且其中一千元是要还给冯赋林的,做了半个春天的买卖,他几乎是血本无归。 哲源又回到了美胜百货门市,仿佛每个认识他的人都有些好奇。他发觉这些人的微笑里似乎隐藏着暧昧,远不如孩子们的想法单纯。 第一个知道哲源回门市的是小女生菲菲,在门外又向他钩起了手指。“哎,你回来啦!”菲菲有些喜笑地和他说,而且连“张叔叔”也不叫了,直接用“哎”代替。 哲源笑了笑,嗯了一声:“我回来了。” “给我挂qq没有?”小女生菲菲撅着嘴问,撒娇的语气倒是一点没变。 哲源仓促地笑了一下,想了想却说:“你号里都是小朋友,没得聊。” 菲菲想了想说:“你可以和我培培姐姐聊呀!” 哲源故意撇起嘴:“你培培姐姐总是不理我。” 菲菲拍手笑起来:“好耶好耶!” 培培是小女生菲菲的表姐,刚读大一,哲源在帮菲菲挂qq的时候经常和其聊天,但是这个女生常用一些简单的字眼来敷衍他。哲源也无所谓,好像还有些乐此不疲,或许他只是太闷了,不想被这个世界遗忘。但值得表述的是——在哲源为了生存打拼的时候,欣赏到那篇对生活有所感悟的日志,就是这个叫培培的大一女孩儿发表的,很贴近他的生活,让他对生活很有感悟。 哲源归来,曾经和他朝夕相伴孩子们又有地方玩了。每逢星期天和孩子们放学,美胜百货门市上还是最热闹的地方。他仍然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不过孩子们是主角,他只是在一旁微笑,看着每个孩子玩耍。 在星期天的时候,冯栗夫妇又把女儿留到门市,和哲源一起看守。两口子好像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总是把女儿丢到门市,半天也不见踪影。在哲源的印象里,冯烁是很少外出的,在星期天的时候,除了周六的傍晚去学习舞蹈,大多时间不是待在楼上玩电脑,就被父母安排到门市上,俨然一个乖乖女。 冯烁是最后一个知道哲源回门市的人,多少有些吃惊,只是又和哲源客气起来。 哲源在印刷火机广告,冯烁搬了个马扎自然而然地坐到小铁桌前帮忙。“你去里边看电视吧,我自己来就行了。”他又劝说冯烁。 而冯烁却坚持说:“没事,我不冷。” 快要进入阳春三月,天气的确已经不冷。冯烁只知道这个叔叔担心自己在门口冷,却不知道这个叔叔还其他方面的担心。 哲源知道接触印刷而用的油墨对身体有害,具体有什么危害,他也是一无所知,后来在网上查阅过有关资料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油墨里含有多种有毒的金属元素,其中铅的危害最大,直接影响到人体内的生长激素代谢,会导致心脏、血管病变,从而引起头痛、恶梦、失眠的症状;尤其对儿童影响最大,包括智力和发育等等。他还常劝说栗云帆,在印刷的时候要带上口罩,而栗云帆总是笑他,称呼他为张大夫,因为哲源在大多情况下都是带口罩工作的。 哲源回门市没几天,客户老刘就想收购他的三轮车,被他微笑拒绝。冯赋林幽默地替他解说:“三轮车是张子的宝贝,是耕地的老牛,张子是不会卖的。” 客户老刘收购哲源的三轮车不成,而小白又想收购他的印刷工具。小白也未能如愿,因为哲源的那些印刷工具已经送给了冯赋林。小白在他这只得到了印刷技术,然而只是言传,并未身教。不过哲源警告小白,那种便宜、劣质的火机千万不可以印刷,为此,冯赋林则有些嗔怪他多事。 哲源虽然回到了门市,但是每天都会接到一些电话,都是客户找他订货的。开始,他会把这些客户介绍到门市上来,客户没时间来,他就把这些客户推荐给老刘、老锁。几天后,他干脆在下班后的时间又送起货来,权当是再挣些外快。只是每晚他至少要到九点后才可以吃饭、休息。冯栗夫妇都说他能吃苦,同时也是劝他注意身体。 一天下午,哲源接到一个电话,是客户找他订做火机广告的。他先是让客户到门市上来,可客户借口忙,无暇分身,他只好答应下班后前往。他还在小白面前炫耀,每天不出门就会拉拢到很多客户和生意。的确,哲源送货半个春天,比小白2010年拉拢的客户还要多,单从订做火机广告这方面来说,这也是让冯栗夫妇和每个客户刮目相看之处。 下班后,哲源从门市上带了些货就匆匆离开了,由于匆忙,他竟忘记了付钱。这天,栗云帆在门市上值班,他又打电话给栗云帆,以示自己的马虎。 哲源这天骑的是自行车,到客户的商店时路灯早就亮了,带着微笑他就进了店。刚踏入门内,他就觉得气氛不对,看屋内在坐的人脸色都十分沉重。 “你看你的火机把人家烧成什么样了?”一个中年妇女对他当头棒喝,又向屋里一个老者怒了一下嘴。 哲源心里猛然一沉,知道自己印刷的火机又出事了,看那个老者的样子比上次的情况还要糟糕。就在这时,他的电话恰巧响起来,于是他掏出手机就往外走,敢情是想溜。 “别出去。” 一个矮胖墩实的中年男子向哲源吼叫,伸手又去抓他的肩膀,看得出来是客户。 哲源反手卸掉客户的抓力,将客户的手推回去,并摁到胸前,就像打太极拳似的,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惊呆了。随后,他大方地走了出去,看似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客户紧跟着来到门外,却没敢再碰哲源,只是在一旁干叫:“你别想跑,到屋里去说。” 在这节骨眼上突然给哲源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恰巧是他的父亲。哲源感觉父亲好像听到了刚才客户的话,只听父亲在电话那端焦急地问:“老三,咋的了,出啥事了?” 哲源却骗父亲,说:“没事,在外边玩呢!” 父亲又问:“那我咋听得里边吵轰轰的,别出去,别想跑。” 哲源仍说没事,说一会儿给父亲回电话。 哲源匆忙挂了电话,跟客户进了屋,开始认真协商让人头疼的突发事件了。经过一阵激烈的争吵,被烧的老者开口就要一千元,并声称如果不给就报警。哲源开始哭穷,还学会了装傻充愣,根本无法满足老者的索赔数字。老者好像是铁了心,少一分钱都不会妥协。无计可施后,哲源只好再次向冯赋林开口求助。冯赋林知道他又出事了,在电话那端好像头都大了,不过还是再次答应帮忙。 挂电话前,哲源隐约听到电话那端栗云帆的声音。问:“张子怎么了。” 冯赋林则好像头疼地说:“这孩子又出事了!” 虽然事情暂时得已解决,可哲源实在是不想再出这钱了。再加上客户把他诓来,就是为了索取赔偿,又让他感觉似在勒索。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不快,甚至是怀恨在心。他暗自发誓,日后一定要找这个客户讨个说法,要不然就暴力泄恨。 可是日后当哲源再经过邯市的时候,像这些商户们不是关门大吉,就是被人取代做了别的生意。他想自己简直是个不祥之人,总是给别人带来霉运。 “你们厕所在哪呢,我上个厕所。” 虽然冯赋林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但是哲源已经想办法要溜走,于是漫不经心向客户说出自己的的请求。而客户冷笑着,劝他收起这些伎俩。可他竟然耍起了无赖,不让上厕所就要就地解决,并且装腔作势,态度和样子很轻佻。 现实再次证实了一点——没有改变生活,反而被生活改变,哲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送货不到半个春天,他整个人就变了,变得阿谀奉承、巧言令色、玩世不恭,真是让人感到陌生,或许他现在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客户没办法,只好带他而去,但是却跟得紧紧的,堵在厕所门口。 厕所的围墙高不过两米,以哲源的身手要翻过这道墙,那简直是如履平地。他短暂回忆了一下这半个春天来所发生的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祸事接踵而来,可能老天真的要亡自己。想到这,他就心灰意冷,连跑掉的心都没有了。 事后,哲源也找到火机爆壳的原因,是因为印刷过的火机经油墨严重腐蚀,再加上季节更换,气温升高,火机也就成了随时可能燃烧的炸弹,绝非偶然。当夜,他就开始回收印刷过广告的火机,因为已经有人为自己的无知受到伤害,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他想,自己必须为这事负责。但是他只回收了一部分,一连几次破财消灾,已经让他失去了全权负责的能力。 第二天,哲源坚持上班,只是神情显得特别疲惫,整个人都憔悴了。美胜百货门市上的左右邻居都关心地问候他,让他多注意身体。然而人们只知道他累,并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一场磨难。 冯赋林也说哲源倒霉,像自己曾经某个阶段,碰到不如意的事真是太多了,甚至还吃了官司。“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张子,你这是放个屁都会砸到后脚跟儿。”冯赋林用一句话概括了哲源所有的磨难。 哲源疲惫地笑了一下,叹着气说:“今年我真感觉有点儿老虎上吊的滋味。” 冯赋林有些吃惊,问:“怎么讲的?” 哲源还是一笑:“没活路了呗!” 冯赋林很纳闷儿:“怎么老虎上吊是没活路了?” 哲源解说:“‘虎路’和‘活路’谐音。” 冯赋林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 哲源愣了一下,接着说到自己回收火机的事,未回收的客户他打算用电话通知。冯赋林很钦佩他的责任心,但是否定他打电话通知客户的做法,无异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哲源有自己的顾虑,分析说:“山不转水转,在市里早晚有碰到客户的一天,如果客户再给我要钱,我只能跑了。” 冯赋林则说他想的太多了:“客户要是见到你,你就说你从来没有送过货。他要是和你打架,我门市不开了,跟他干。” 哲源笑了笑,又看似很认真地说:“我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对社会没做过什么突出的贡献,但也没有拖累过社会,谁知道我竟危害公共安全了,现在警察都可以用危害公共安全罪对我行政拘留了。” 冯赋林哈哈大笑起来:“张子真是怕了。” 哲源又有些担忧地说:“要是真碰见客户,我实在是没钱陪人家了。如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真要‘畏罪潜逃’了。” 冯赋林见哲源很认真的样子,于是就宽慰他。说:“没事,要是真碰见了,我拦住他,你就跑。” 两次火机伤人的事件,这是个深刻的教训,冯赋林也意识到这事绝非偶然,于是也效仿哲源开始回收印刷过广告的火机。尽管冯赋林及时采取了措施,两天后,一个客户还是带着伤痕和爆壳的火机找上门市来。但是冯赋林用一句话就把客户打发走了。“前天我不是到你那回收打火机了吗?当时我问你还有没有,你说没了。”冯赋林这样跟客户解释说。 客户的表情很痛苦,一时却又无话可说。 冯赋林又补充说:“现在季节变换,去年冬天的打火机到这时候都不能用了。我就知道你卖不完,要不怎么专门到你门市上回收,我这服务态度还不行?” 原来是客户贪图便宜,冯赋林到其门市上回收印刷过广告的火机时,客户竟然私藏了一盒,这才作茧自缚,真是不能怨天尤人。 哲源金盆洗手,彻底告别了送货的生活。 半个春天来,他整个人瘦了,人也憔悴了,一时倒让认识他的人心生怜惜。而他还是觉得冷落了自己的理想,一直被搁置在脑后。虽然经历了很多坎坷的事,但是在任何时候,他心里只有一句话:“不能倒下,坚强些,要好好生活下去。” 哲源的住所离美胜百货门市较远,每天在路上至少要花费一个钟头的时间,他着实为流走的时间感到惋惜。有一个傍晚,他到物流中心发货,由于急着下班,竟然又犯了和往年同样的错误,将货物发错了地址。当然,他又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只是不胜其苦,决定再次搬家。 为了不耽误上班,哲源选择在晚上搬家,谁知半路上轮胎被扎。他感叹自己真是霉运当头,命运总是开自己的玩笑。他原指望兔年能够放手大干一场,扬眉吐气,谁知道天有不测之风云,祸事接踵而来,正应了“祸不单行”这个成语。 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对于哲原来说,那真是放个屁都会砸到后脚跟儿。 要说哲源也够倒霉的,半个春天就经历了这么多坎坷的事,多于他曾经在外漂泊的时候,遇到任何事的总和。如果换成别人,可能早就被现实击垮了,但是他不屈不挠,一直在和命运抗争。如果有什么信念在支撑他的话,应该是他心中那个飘渺虚无、遥不可及的理想吧! 而在今天,哲源早已改了行,晚上搬家又扎了轮胎,这让他的心情一度沮丧。 第60章 逆来顺受 哲源的大哥张佳豪去北市,路过邯市来看他,他把大哥送到住所又去上班。下班回来后,张佳豪跟他说,房东来收房租,连水电费一共是五百块钱。 哲源试探性地问:“你拿出来了?” 张佳豪愣了一下说:“给人家了。” 哲源突然皱起眉头,好像生气了。说:“大哥呀,你到邯市来看我,是给我交房租来了是吗?你兄弟我还没穷到那个份儿上呢!” 张佳豪也急了:“吵吵啥呀!这是旁人呀?这钱是我来的时候咱娘让我给你带的。” 说到母亲,兄弟两人都沉默了,不免有些感慨。 原来张母知道小儿子哲源在邯市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担心他在外边的生活,这才托大儿子张佳豪去北市之际捎来五百块钱。可哲源要强,竟分文不收。因为他不想靠家里送来的给养生存,因为那样他会觉得自己连做人都会很失败的,更何况一个男儿。 在哲源生活拮据的时候,堂弟张萌专程送来五百块钱帮他渡过难关,还有孩子们天天陪在他身边。或许还有在星期天的时候可以看到冯烁可爱的笑脸,都是让他感到欣慰的事。 栗云帆在门市值班,知道制版而用的感光胶用完后,就让哲源上楼去拿。哲源有些扭捏,笑了一下说:“客户不急着要吧,要不这广告咱明天印吧!” 栗云帆笑了笑说:“冯烁在楼上呢,去吧!” 这天是星期天,就因为哲源知道冯烁一人在楼上,这才有所避讳,可不是偷懒。但栗云帆执意让他去,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到了冯家,哲源还是用一声“我”就换取了门内主人的信任,冯烁就给他开了门。他说明来意,冯烁忙去开冰箱为他取感光胶。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八岁的冯烁已经完全蜕变出女人玲珑般的曲线,出落得更是楚楚动人,玉软花柔。哲源只是从背后轻轻地看了一眼,就将眼睛轻轻闭上,冯烁美丽的背影似乎触动到他的心弦。他感觉冯烁已经不是那个涉世不深、单纯可爱的小女生了,冯烁这年十八了,已经长大了。 这天中午哲源心里还说冯烁已经长大了,可下午冯烁在门市上的时候,竟然和弟弟打起架来,不可开交,让他有点儿吃惊。 栗云帆和哲源正在门市内核对帐目,忽然听到从门外传来儿子杰杰的哭声。屋内货柜的镜面上倒映着冯烁和弟弟的身影,姐弟两人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纠缠在一起。 “冯烁,冯烁,” 栗云帆呵斥女儿,急忙往门外走,并上前拉开了姐弟两人。” “打她,打她。” 杰杰见到妈妈哭得更厉害了,还嚷嚷着要打姐姐。 栗云帆拉着杰杰进了屋,看着儿子哭得像泪人儿似的,这心中的无名之火就噌的一下燃烧起来。 “冯烁,不说你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孩子怎么你了,你打孩子?”栗云帆苛责女儿,几乎都要怒不可遏了。要不是冯烁已经长大,脑瓜上肯定会留下母亲重重的一记教训。 冯烁挨了训,心中似乎也有委屈,撅着嘴气鼓鼓地说:“你看你和俺爸把孩子惯成什么样了,谁都敢打,我怎么他了,他打我?” 要说谁把杰杰惯得这么淘气,连姐姐都敢打,哲源是难逃其咎。平时孩子们都追着他玩儿,上用拳打,下用脚踢,后来杰杰也加入其中,他不但没有刻意制止,反而把孩子们的取闹当作一种爱戴自己的方式。久而久之,这就养成了孩子们的叛逆性,所以冯烁挨训,哲源心里也感到内疚。 栗云帆越来越怒:“还犟嘴,给我出去。” 哲源赶忙站在母女之间劝和:“好了好了,别吵了,啥大事呀!”他边说边揽着冯烁的肩膀,示意她先避避妈妈的怒气。而值得注意的是——哲源用的是手腕揽着冯烁的肩膀,而不是用手。看来冯烁在他的眼里的确已经长大了,孔老夫子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还在影响着他。 “好了好了,不值当的,冯烁先到外边去。”哲源再次温言细语地劝说冯烁,言语里满满的都是安慰之意。 冯烁的肩膀随着哲源的手腕转动了一下,可人还站在原地,委屈的泪水已经在她的眼中打转,如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可能就会泛滥。 哲源又轻声说:“好了好了!”冯烁这才动了动脚,搬了个马扎坐到他身旁,并轻轻地擦起眼泪来。哲源站在旁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了。 哲源把这天的事记录了下来,却没有上传到日志,或许他只是想寻找些灵感,以此来激活自己那个一直在沉睡的梦想。 很有意思的一天,邻居老奶奶送给哲源一只龙虾,哲源见小生命可怜,所以就收养了起来。他把龙虾放到脸盆里,倒上了清水,还让燃燃往盆里撒了些饼干沫。傍晚孩子们放学的时候,都围了上来,觉得特别好奇。最好奇的是小女生菲菲,竟敢用手去触碰。 菲菲指着盆里的小生命发问:“张叔叔,你这养的是什么呢?” 哲源说是龙虾,其实心里并不确定,但是看样子绝对是虾的一类。 菲菲很好奇:“它长得好古怪呀!怎么七条腿,你把它那条腿拧下来了?” 见菲菲责问,哲源忙不迭地摆手,生怕落得一个伤害小生命的罪名。“邻居老奶奶给我的时候它就七条腿,我看它可怜,今天晚上准备把它放生。”他向菲菲说明原委。 “你没撒谎?”菲菲又质问哲源。 哲源满脸无辜地摇摇头:“没撒谎。” 菲菲撅着嘴,又狠狠瞪了哲源一眼:“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哲源忙指着菲菲家门前的老槐树,一本正经地说:“我向你家门前这颗老槐树保证。” 菲菲愣住了,好像在想什么。突然又天真地问:“老奶奶那还有吗?” 哲源还没回答,菲菲就向不远处的老奶奶跑去。 见过养鱼、养鸟的,都是为了玩,赏心悦目。哲源养虾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但是他对生命的尊敬不得不让人敬佩,更是让孩子们喜欢。 告别了阴霾的日子,哲源的心情一天天好起来,脸上渐渐有了笑容,那些苦难的日子好像从来没有光临过他,直到这种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一个傍晚,下班的时间,冯赋林和哲源已经开始往屋里收拾东西。就在这时,门市上的电话响了,两人不禁愣住了。 哲源知道,在这时间电话响起,不是客户急着过来取货,就是物流通知提货。他看冯赋林接了电话,眨眼的功夫就笑了起来。“张子,今天晚下会儿班吧,物流中心又到货了。”冯赋林放下电话和他说。 下班的时间去提货,这事在2010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起初,哲源对这事持微笑态度,后来见冯赋林貌和神离反倒让他反感。而现在他念及着春天时冯赋林的人情,纵然心里不愿意也不会说不的。不为别的,就为还这个人情。 “这货肯定是打火机厂发错了,写错名字了,咱今天把这货提出来,管他别人的。”哲源还没来得及答应,又听冯赋林神秘地说,不禁让他一阵阵心寒。 和物流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写错收货人的姓名是常有的事,如果电话错了还可以找到收货人,这事就玄了。那冯赋林这样说,不免有些差强人意,明摆着把哲源当傻子看待。所以哲源心寒不是没有理由的,但是为了还人情,他说服自己要去做。 虽然每天都在忧郁地呼吸着,为了追求新的生活,哲源无怨无悔,并一直坚持到今天。一路上坎坷泥泞,苦辣辛酸,使他整个人都变得麻木了,真是身心疲惫。他累了,确实需要调养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不管生活有多累,不管日子有多苦,哲源奉告自己再也不能荒废日志了。他开始记录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小事,开心的、快乐的、苦恼的、忧郁的…… 冯烁不声不响进了屋,目光经过哲源和父亲,最后停留在电视机荧屏上。冯赋林正专注地看电视,并没留意到女儿下学回来,片刻后才察觉到屋内多了一个人。于是他故作惊讶,逗女儿开心:“呓!小美女回来了!” 冯烁总是被父亲幽默的表情和话语逗笑,父女两人似乎也乐此不疲。哲源坐在屋中央,微微扬起嘴角,并轻轻笑出声来。 冯烁放下书包,舒适地坐在躺椅中,看了一会儿电视后突然向父亲问起妈妈。“俺妈送俺老爷还没回来呢?”她眨着眼睛问。 冯赋林应声:“在路上呢,快了!”随后又转过身问女儿:“这星期你课堂上做的笔记呢?我看看。” 冯烁的神情猛然惊慌起来:“我忘了把本儿拿回来了。”她的声音很小,知道爸爸的责备肯定在劫难逃。 冯赋林突然暴躁起来:“现在就坐车回学校拿回来。” 冯烁极不情愿,只能叫苦:“天这么热,叫俺再回去?” 冯赋林根本不给女儿讨价还价的余地:“别说那么多,现在就去。” 冯烁绷着嘴不敢再说话,惟一求救的目光落在了哲源的身上,然而也没指望他能帮上忙。 哲源最见不得冯烁挨训,于是温和地劝说:“行了,行了,不急在这一星期。”他声音虽不大,却了平息了冯赋林的怒火。 坐在躺椅中的冯烁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是这个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称呼的叔叔帮了自己。 因为学习的事,冯烁挨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是哲源挺身而出,为冯烁开脱责任和错误,免去苛责。 有一个星期三的下午,冯烁早早从学校回来,还有她的一个同学来做客。当时哲源坐在门外听着手机里的相声,不时地笑出声来。但是他忽然又听得屋里冯赋林的嗓门大起来,可能是冯烁又惹怒了他。 只听冯赋林怒吼:“交了钱是让你上学呢,没事老往家跑什么!” 冯烁委屈地解释:“俺下午没课,同学都回来了。” 冯赋林又训斥:“见别人回来你也回来,你就不能在学校看看书啊,把学过的东西再看看。天天就知道玩、上网,晚上回去我就把你网线给你拔了,手机给你没收了。” 听着冯赋林嗓门越来越大,哲源在门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于是转身细看究竟。 果然,冯烁站在屋里正挨训,绷着嘴不敢说话,也不敢直视爸爸,同学夹在中间也挺尴尬。看到冯烁挨训,哲源没多想就进了屋,像一堵墙似的堵在了门口,假装好奇,冯赋林这才息怒闭了口。 冯烁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哲源的用意,于是乘机开溜。“我去吃饭呀!”冯烁给父亲留下一句话就溜了。 午休时间,哲源坐在马扎上,背靠着一箱打火机正打盹,而老板冯赋林则比较舒服地睡在躺椅上。老板和员工的区别一目了然,这是司空见惯的一面,哲源也不会斤斤计较,毕竟他是员工,可是有一件事他始终无法接受。 平时上个厕所或外出冯栗夫妇两人都会将抽屉锁上,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哲源也可以理解。可两人在门市午睡还是照锁不误,这难免让哲源心头不快。 中国老话很多,有一句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冯栗夫妇两人所作所为不免让哲源心中有些恼怒,如果不是念在冯赋林曾帮助过自己,如果不是他曾经答应冯赋林至少在此工作半年,他大可以潇洒地离开。他也想和冯赋林推心置腹地谈谈此事,可伤的却是冯赋林,显得自己辜恩负义。即然半年期满就要离开,何不和平共处容下此事,哲源包羞忍耻劝自己不要义气用事,毕竟他还不想离开邯市,还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和目标。 第61章 始料未及 冯烁给父亲送来午饭,在门市上待了没多大会儿就要走。她发觉自行车需要充气,于是又回屋找打气筒。“爸,车胎气不大了,气筒在哪呢?我打打气。”她边找边问爸爸。 冯赋林吃着饭,一手指向门旁说:“在那儿。” 哲源坐在自行车旁边正看电子书,已经感觉到冯烁走近。可他却没扭头看一下,或者再帮冯烁打打气,这都是挺高兴的事,毕竟助人为乐嘛,更何况帮的还是个小美女,可他还在专注地看电子书。 有一会儿功夫了,哲源听着身后也没什么动静。“冯烁在干什么,不是在打气吗?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是不是还得我出马帮忙?”他心里很纳闷儿,想着就转过身去,见冯烁正努力把气嘴往气针上安,可怎么也安不上去。 “来,我来打。” 哲源走上前说,接过冯烁手中的气筒,并把气嘴固定到气针上。 “你打吧!你打完了我拧帽儿。” 冯烁微笑着站在一旁说,笑得很甜美。 在冯烁的眼里,这个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称呼的叔叔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而且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端午节了,冯赋林发善心,给哲源放了半天假。 哲源回到出租房内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下午四点才做午饭,可是没胃口,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吃。因为感冒了,他想做些汤喝,可天气热,他又不想喝热汤出太多汗;炒馒头又闲太干燥,想来想去一直到下午五点才填补上空虚的肚子。 最近哲源的心情很差,每每想到过去的事情就很抓狂,冯赋林的所做所为一直刺痛着他的心。而他觉得自己竟又糊里糊涂地栽到人家的手里,真是太不争气了。其实哲源早已经开始后悔今年春天的决定,过去的虽然已经过去,可耻辱终究是耻辱,他忘不了。现在他惟一的想法就是离开,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可是事先半年的承诺,他不得不忍受下去。自从冯赋林故态复萌,狡诈市侩的嘴脸再现,哲源每天在门市上时都是沉默不语,闭“口”自守。 哲源一直寡言少语,与冯栗夫妇保持距离,除了工作,几乎什么都不说,他觉得只有如此才能聊以告慰曾经受辱的自尊。尽管如此,他还常常喃喃自语自己不争气,从后悔的那一天起,他就保持着自己冷漠的态度,直到今天。 前几天一件事哲源还没忘,想想就让他气愤。 那天他在门外坐了半天,突然想看会儿电视,于是起身进屋。栗云帆坐在柜台前,离电视机很近,当看到哲源走近,竟然用手挡了下半露的胸口,然后又悄然抽回手。哲源的眼光虽然聚集在电视上,但栗云帆的动作很明显,映入在他眼里,气在他心里,非礼勿视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一会儿后,哲源转身走向门外的老槐树,照着无辜的老槐树就是一拳,然后又是一个抓狂的动作,几乎忍无可忍。“欺人太甚!走,走,走。”他在心里狂怒。 “不准你欺负我家门前的老槐树。” 小女生菲菲突然出现在哲源背后,向他发出了警告。 哲源慢慢地转过身来,给菲菲陪了一个笑脸。忙解释说:“这棵老槐树挡着你家财路呢,我帮你修理修理它。” 小女生菲菲天真地撅着嘴:“那也不行,你要是再敢打它一下,我就命令小宝贝们揍你。” 哲源忙举起双手告饶:“不敢了,不敢了。” 那天后,哲源与栗云帆就好像保持了三舍的距离。除了工作,他从不主动接近栗云帆,有时候在路上碰见,也会绕道走。 现代物流中心一片繁忙,前来发货的人络绎不绝,一个光着膀子的青年正在给哲源开发货票据。 青年问:“收货人电话号码是多少?” 哲源看了看手中栗云帆给自己开的纸条,然后脸上就泛起不悦之色。“老板又忘了写电话,我打个电话问问,看我这回怎么训俺老板。”他叹着气跟青年说。 像老板忘记写客户地址和电话的事时有发生,有时写了电话又没写客户的地址,每次哲源都得用私人电话询问。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这事竟然履禁不止了,不免让他心头不爽。他想,话费再少也是靠自己劳动得来的,自己默默无闻的付出图个什么,老板又不报销电话费。这次他决定向老板申诉,要分出个公私分明来。 电话接通了,哲源打开了免提,传来的是栗云帆的声音:“喂!什么事?” 哲源问:“峰县张喜电话是多少?” 栗云帆在电话那端很好像很疑惑:“我没写?” “没有。” 哲源的话语已经有些生硬,很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然后又说:“我说咱们以后做事认真点行不行,光浪费我电话费这不是钱呀?” 栗云帆:“回来我给你报销话费。” 哲源一口回绝:“不用了。” 虽然张哲源在他人面前展示了自己是个多么桀傲不驯的打工者,几乎“以下犯上”。但是他的内心并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爽快,或看到的那样扬扬自得。在他恍惚不定的表情中透视着不安,可见在他说出那些有口无心的话后,心里也不好受。和他有积怨的不是栗云帆,而是冯赋林,何必要牵怒于无辜。哲源越想心里越难受,自己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却在做着一些忘恩负义的事,懂得什么是知恩图报,却在以怨报德。 回到门市上后,哲源很理智地向栗云帆道歉,既然终究要离开,何必还要再生是非,弄得反目成仇。何不在剩下的日子里跟冯家人和平共处,创造一个美好的结局——好聚好散。 时间富裕的时候,哲源就写写日志,记录一下生活中平凡的琐事,也不枉又过了一天。有一位网友是他日志的忠实读者,有时阅览后还会留下评语,这鼓舞了他把日志坚持写下去的决心。 一段日子里,哲源常写到工作上的事,可有点不尽如人意,网友及时送来了安慰,还提出了见解和看法。 网友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现在要么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要么离开。” 哲源则有些无奈,回复网友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如果离开,那得等到十一国庆节了。” 网友:“呵呵,感觉不爽就不要干!不要忍着,又不是挣得很多” 哲源:“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既然答应了人家半年时间,咱也得履行承诺,谁让咱这人迂腐呀!” 网友:“我觉得你应该找找自身的原因。” 哲源和老板一直在打冷战,关系一再恶化,在外人看来是雇用和被雇用的关系,可和老板之间的积怨太深,倒有些像仇人。哲源始终放不下过去的不愉快,却又不能否认老板春天对他的帮助,耻辱和恩泽在心头交织,他有苦难言。 网友和他说,既然不喜欢自己的工作,那么就离开,不要免强。怎奈春天哲源在受到老板帮助时,因为一时的仗义和激动应下了冯赋林的一再挽留和聘请,又踏上了去年的老路。 回到门市没多少天,过去的事又浮现在哲源心头,而且冯赋林故态复萌让他一再厌恶。他开始后悔怎么会再次步入人间炼狱,耻辱终究是耻辱,他始终忘不掉。 哲源的日志里有时会提及到女性,如栗云帆和女儿冯烁,是他墨下的灵魂人物,而网友的重点评论也在于此。网友说,去或留都取决他自己,并非难以取舍,关键应该找一下自身的原因。网友虽然没有明说,不免有些含沙射影,和冯烁有关吗? 既然殃及到冯烁,哲源还要特别介绍一下冯烁。他在日志里这样描述到: “冯烁今年十八岁,是一位马上要步入大学的学生,现就读于邯冈技校。小小年纪的她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生,等将来学业有成后大炼钢铁,做一名正式邯冈职工。冯烁的爱好是听歌跳舞,崇拜的偶像是至上励合,喜欢他们的每一首歌曲和mv。” “冯烁是个漂亮的女生,有张天生爱笑的脸颊,眼神看上去有些朦胧,特别是在观察人的时候,怯生生的,萌萌的,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 哲源用简短的语言再次渲染了冯烁的漂亮和可爱,只不过用的是化名,可能是考虑到一些不利的因素会影响到她。以至于有一天,当冯烁因缘际会撞到这篇日志的时候,竟然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天气渐渐变热,不知从什么时候哲源已经习惯了在美胜百货门市前徘徊,深邃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忧郁。有时他好像在凝眉深思,有时也会不经意地露出笑意,有时还显得有些烦燥不安。 小女生菲菲端着一杯水从自家店里走出来,见到哲源后就向他抛了一个白眼。哲源冲菲菲笑了一下,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丫头,竟如此怒目而视。但是他知道,这丫头肯定会无事生非。 哲源没有在意,慢慢地转移视线,不料菲菲这丫头竟然一杯水泼来,毫不留情。他很生气,显得怒不可遏,抬起手吹了两下手指就冲菲菲走去。菲菲一见哲源吹手指,就呆立在原地,因为离得太近,一时都忘了逃跑,只能接下哲源一个脑瓜嘣儿而假装哭泣。 冯烁恰巧从门市内走出来,见哲源在菲菲头上似乎很用力地弹了一下,显得非常吃惊,随后就笑呵呵的,见怪不怪了。 菲菲还在哭泣,一边从指缝里偷看在得意而笑的哲源,见哲源漠不关心就冲他吐了吐舌头,随后又命令他挂qq。 菲菲很喜欢和冯烁在一起聊天,像个妹妹一样总是有很多有兴趣的事和这个姐姐说。冯烁也很喜欢菲菲,喜欢菲菲的天真可爱,喜欢菲菲的古灵精怪,和这个妹妹说话的时候总是微笑着。有几次菲菲向哲源打听冯烁的qq号是多少,可哲源认识冯烁一年多来,从来没问过,只能说不知道。其实他还想通过菲菲得知冯烁的qq号,并一直在期望着有这么一天。 看着两个女生在门口亲密无间的交谈,哲源好像有些无聊了。他觉得两个女生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更何况他就站在两个女生的面前。但是他发觉冯烁的表情好像有些变化,那双乌黑的眼珠又在围着自己打转,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得她好奇了。 “菲菲,回来吃饭。” 菲菲被妈妈叫去,把手机还给了哲源,并叮嘱他挂不够一小时不准下线。 在菲菲的qq好友里,哲源猛然发觉多了一个叫幸运女孩儿的女生。“是不是冯烁?”他不暇思索地想,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人会是冯烁,难道自己真的一直在期待吗? 等问过菲菲后,哲源才确认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他有些欣喜,短暂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加冯烁为好友。当他上线时,更欣喜的事又出现了,幸运女孩儿已经将他加为好友。 冯烁访问了哲源的空间,浏览到那篇为她而写的日志。因为日志里的女主角用的是化名,她一时倒没察觉出来描写的就是自己,只是好奇怎么会有和自己生活如此相符的女孩子。于是她对日志做出了评论,好奇地问:“跟我一个学校的,这是谁啊?” 哲源想冯烁只是看到了当前这篇日志,才感到好奇,如果浏览完其他有关她的日志,她就不会这么问了。他微笑着回复:“呵呵,天马行空,虚拟的人物。” 一个人的时候,哲源时常会不经意地扬起嘴角,当冯烁下个周末放学归来,见到他后也是别样的笑容。他能感觉到一种愉快的信息在自己和冯烁之间传递,虽然短暂却让他快乐。两人虽然在qq里已经是好友,可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也仅仅是那条评论和回复。也许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在每个周末都可以见到,或许是代沟在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 第62章 即景生情 人让车让出一份安全,车让人让出一份文明,这样的宣传口号在邯市广为流传。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对于文明自觉的人不用提醒和约束,对于无视交通规则的人却犹如东风吹风马耳,还是你急我忙都把时间赶,闯了祸就追悔莫及了。 哲源在路上就遇到心惊胆颤的一幕,他驾驶的三轮车差点与一辆摩托车“接吻”,玄之又玄。 当时,哲源行驶在路上,迎面来了一辆出租车要往左转。他正准备刹车,出租车司机已经停下来,让出一条文明之路。偏偏有辆摩托车和它粗鲁的主人见缝插针,从哲源后面超过来,贴着他左侧驶过去,几乎刮蹭到他。哲源被挤到路边,急忙刹车,但由于车速快,惯性还是把他从车上甩了出去。他心想:坏了,今天又该我倒霉了! 哲源双脚着陆后,一个趔趄向前栽去,不曾想两步后他竟然稳稳当当的站住脚。这不是他幸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都归功于近些天的辛苦锻炼——扎马步、坐俯卧撑。 此时摩托车早已扬长而去,司机连个头都没回,哲源想骂人,只是摩托车的影子早消失在车流中了。而出租车司机则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真不相信哲源的身手如此敏捷。好在人车无恙,虚惊一场,哲源提醒常在路上的朋友一定要注意安全,引以为戒。 午餐时间,哲源在一家饭馆吃饭,确切来说是家包子店。四个包子,一碟小菜,一瓶啤酒就是他的午餐。 就餐中,哲源不经意地发现桌子下面有被人丢弃的包子皮,显然是有人吃了馅,才把包子皮丢到桌下的,如此糟蹋粮食,真让他心头堵得慌。他用脚将包子皮往桌对面踢了踢,生怕别人误会是自己在浪费粮食。桌子的斜对面有两个老人在吃饭,吃的也是包子,而且连份粥都没舍得要。如此俭省,哲源想应该不是他们,那浪费粮食的人究竟是谁?不管是谁,他觉得浪费粮食就是不对,素质和涵养实在是不敢恭维。 生活中一些很平凡的事,哲源都一一记录在日志里,只是冯烁在他的日志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渐渐感觉,没有冯烁的日志真的是有些枯燥无味,不堪卒读。再加上种种敏感的原因,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写日志,这一次他不得不失信于自己了,因为一切太始料未及了。 又是星期天,冯烁被父母早早打发下楼和哲源一起守门市。 冯烁在门市上可不闲着,一直踅磨着找事做——好像特别爱好清理制版而用的刮斗。这个刮斗形似簸箕,只有小孩子的手掌大小,制版时可用来分布感光胶。感光胶一旦在刮斗中凝固,就是用剪刀和改锥也会很难清理掉。以前哲源可不让冯烁干这种费力气的杂事,弄不好还会划破手,每次都是他委婉地从这丫头手中抢回属于自己的工作。 这一回当哲源发觉的时候,冯烁竟然在短时间内将两个刮头清理得干干净净,并摆在了自己面前。哲源有些吃惊,都有点自叹不如了,觉得冯烁的确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大森林里的客人了。 哲源正在收拾刚印刷过的火机,冯烁轻盈地来到他身边,坐下来后,温和地说:“给我制一个版吧!在我衣服上印上四个字——至上励合。” 哲源微笑着伸出手说:“行,拿钱。制版费两块。” 认识冯烁很久以来,哲源第一次逗这个漂亮的女生开心,可冯烁却没有笑,而且很认真的样子。他这才知道,冯烁一直深爱着至上励合,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不免让他有些嫉妒,或者是羡慕了。 冯烁又有些担心地问:“印到衣服上那字洗掉洗不掉?” 哲源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应该洗不掉,除非用稀释剂。” 冯烁有些忧郁了:“俺爸也说洗不掉。” 哲源确定地说:“但是时间长了会褪色。” 冯烁的表情沉下来,似乎有什么心事。哲源一直在忙碌,没有转眼去看冯烁的脸,但是眼睛的余光能已经感觉到冯烁忧郁的面孔,因为冯烁离自己很近。在他的眼里,冯烁一直是一个爱笑的女生,不知道这天怎么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冯烁坐在哲源旁边又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哀叫起来,带着哭腔说:“这一天一天过得,闷死我了,不是去学校上课,就是在门市上看门市,真没劲。” 哲源扭头看了看冯烁,一脸无奈而又可爱的样子。“闷?那你想上哪儿?”他微笑着问冯烁。 见哲源搭腔,冯烁不由得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愣了一下说:“我想去外边走走。” 哲源假装好奇,打趣着问:“是上文化宫广场看鸽子吗?” 冯烁突然翻起白眼来:“拜托,请把思路放远点,我说的走走是旅游。” 哲源弱弱地陪了个笑脸,接着问:“那你想去哪儿旅游?” 冯烁天真地笑着说:“我想去海边看海。” 哲源很赞同冯烁的想法:“去呗,放了暑假就去呗,找你姐冯旖做个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冯烁笑了笑,可是又突然撅起嘴说:“可是俺爸俺妈哪儿都不让我去,真是闷死我了。” 哲源愣了一下,像是在思索什么:“你要是真闷,那我给你找点事做。” 冯烁好像挺有兴趣:“干什么?” 哲源犹豫了一下:“你喜欢看小说吗?我给你推荐一本超现实的小说。” 冯烁点点头,很感兴趣的样子:“喜欢,超喜欢,因为我是文字控。” 哲源笑了一下,伸出手说:“那好,拿你手机,我给你搜一下。” 冯烁高兴得交出手机,看哲源在屏幕上划拉几下又还给了自己。“小说的名字叫‘今天’?是描写爱情故事的吗?”她看着手机屏幕有些疑惑地问哲源。 哲源微笑着,沉吟了一下说:“不单单是爱情故事,还描写了社会上一些见闻。但是主要内定是通过爱情故事反映现实生活的,也描写了人类的内心世界和性情。” 冯烁似乎很感兴趣:“我最喜欢看这样有哲理、有内涵的小说了。” 哲源毛遂自荐,把自己的网络作品推荐给了冯烁,也许是想展示一下才华,也许是希望有人能读得懂自己。 这天对于哲源来说又是一个快乐的星期天,虽然有冯烁陪伴,但是冯烁却在这天出了点意外。 哲源在门市上印刷火机广告,冯烁又主动坐在旁边帮忙。在调和油墨的时候,冯烁不小心把稀释剂溅到了眼里。 “哎呀!” 只听冯烁惊叫一声,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然后又担心地说:“张子,我把稀释剂弄到眼里了,有事没有?” 看冯烁眯缝着眼,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哲源猛然皱起了眉头,内心也跟着揪结起来。“先别张眼,我给你接盆水洗洗。”他安抚冯烁,又赶忙起身给冯烁打水。 哲源给冯烁打好了水,又牵着冯烁的手来到水盆前,看着冯烁单手取水轻轻擦拭眼睛。只是一瞬间,哲源的表情就僵住了,略显忧郁的目光中又泛起了沧桑之色。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但是他的心弦的确被触动了,也许是跟冯烁零距离接触,又让他想起了过往。 夜里,哲源的出租屋内。 孤灯夜下,哲源小心翼翼地再次打开尘封的日记,感觉曾经那些久违的气息又从陈旧泛黄的纸张中扑面而来,字里行间仿佛又闪烁起那些无法割舍的画面。他一直不愿意回忆,不敢再去想象曾经那些美丽的画面,因为接下来他要写的是自己生命中最兴奋的时分,也是他痛苦的开始。 哲源猛然发觉,梦想已经被自己冷落了很长时间,一直处于搁浅状态,一时倒不知从何处着笔。 他隐约记得在2004年那年秋天终于知道了王若华的名字,那一天他很高兴,简直兴奋到了极点。渐渐地,曾经那些灰色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又清晰起来,渐渐地燃起了色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开始敲击键盘,可是没打几行字,肩膀竟也无端地跟着颤抖起来。只见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又用双手捂上,然后竟无声地抽咽起来。一会儿后,他平静了下来,眼中虽然有泪,可始终没有流下来。没有人知道在他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都七年了还是让他无法释怀…… 第63章 曾经的纯真 张哲源终于知道了王若华的名字,带着甜蜜的笑脸一直延续到第二天,但是在第二天没有发现王若华,却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心中不禁惆怅起来。 那天下午,张哲源在水池前碰到王若华,并和王若华打了招呼,而王若华却说要外出。张哲源满以为天黑之前王若华一定会回来,第二早晨一定会遇见。但是他想错了,王若华又和他玩起了捉迷藏。看不到王若华,他心里就有些乱糟糟的,甚至开始忧伤,最后彻底忧伤。 天空布满愁云,张哲源更加茫然,心里一直在期待着,等王若华回来一定要向她表白。 第三天,王若华返回,和张哲源又相遇在水池前。 张哲源再也按奈不住内心的情感,满是想念地问:“这两天回家啦?” 王若华浅浅一笑说:“是,回家一趟。”说着又轻轻点了一下头。 张哲源突然变得有些扭捏了,又说:“那天你说出去,一走就是一天多两天,看不到你还真有点不习惯。”他满怀感情地看着王若华,好像还有点嗔怪王若华的韵味,回家也不给自己打个招呼。 王若华瞠目结舌,有些紧张的样子:“是吗?”。 张哲源点了点头,而且很认真地说:“是。” 那一年,阿杜的歌曲《天天看到你》特别流行,张哲源以歌示意,想是已经决定面对王若华,不再逃避。但是他没有真正的体会到歌词中的含义,特别是这首歌曲中最后一句:“不可能的可能,我担心面对分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你。” 听着张哲源的肺腑之言,王若华着实感到惊讶,甚至还有些激动。她对这个美好的预兆简直难以置信,忐忑的内心似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似的。爱情像空气一样把两人紧紧包围,如影相随,仿佛触手可及。 公司的张书记说张哲源越来越爱打扮了,王若华见到他后也有些吃惊,怎么会不明白他在为谁打扮,为谁改变。可是王若华却有所不知,张哲源打扮自己竟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 午饭后,张哲源踮着脚来到公司安保室,他向王虎臣请假,说自己的后脚跟不小心碰了一下,需要休息一下午。他不好意思吐露实情,他踮脚是因为穿皮鞋磨出了伤口。 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张哲源坐在宿舍前晒太阳,静静地想着事情。他想:“我既然爱若华,就一定要让她了解我,认清我,我要毫无掩饰地呈现在她面前。相爱不需要有什么隐瞒,而是不能有,爱就要爱得□□裸,爱得轰轰烈烈。我要光明正大的爱若华,要勇敢地对她说,我爱她。” 虽然张哲源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有件事,他总觉得欺骗了王若华,那就是在自己的年龄上有所隐瞒。纵然王若华从来没有提起和寻问过,但是知情者还有江花。 江花:“小孩儿,我们门前的花也给浇浇吧!” 张哲源:“请别这么称呼我。” 江花:“怎么了,我都二十八了,叫你一声小孩儿不行吗?” 张哲源:“看不出来,顶多也就二十三四。” 江花:“我儿子都两岁了。” 张哲源:“那也不行。” 江花:“你多大?” 张哲源:“二十。” 想起和江花的那些对话,张哲源不禁深思起来,没料到那个不经意的回答竟然会成为今天的祸端。祸从口出,纸里包不住火,其实他也只是担心王若华知道真相后该要伤心失望了,喜欢的人竟然是一个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现实的家伙。 一辆汽车驶入曲阳三建生活区,打断了张哲源的思绪。他认出是王若华外出常坐的那辆车,于是他盯着车看,想在车上找到王若华的影子。汽车在院里调了个头就往外走,他看到王若华就坐在后排,透过后窗玻璃正在痴痴地看着自己。虽然距离较远,他还是能察觉到王若华略带忧郁的眼神。 傍晚的时候,张哲源在中都成公司前等到王若华。他走上前说:“又要出去呀!” 王若华投来目光说:“回家。”虽然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她言语中却饱含着深情。 张哲源挡住王若华的去路:“请等一下,给你看样东西。” 王若华有些吃惊,看着张哲源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递了过来,原来是张哲源身份证。“怎么了?”她满头雾水地问。 张哲源的表情看上去很沉重,并认真地说:“看清!” 王若华拿着身份证又匆匆看了一遍,好像也没察觉出什么,只是还不明白张哲源意欲何为。她把身份证还给张哲源,匆忙离去,好像他们的爱情无法呈现在世人的面前和现实中似的。 王若华的身影渐渐远去,在前沙峪村前的马路上拦了一辆车,然后就消失在车流中,张哲源这才转移了目光。看不到王若华的日子,他将再次遭受情感的折磨,没有王若华的日子,他真得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冷风呼呼吹来,吹进他的心扉,他的心碎了。 当张哲源做出这个迷茫的决定时,心里已经萌生了消极的思想。可是他执着的认定爱情里会有奇迹出现,王若华会原谅自己的坦诚相见。于是他满心地期待这个感天动地的奇迹到来,然而他自己却又误入红灯区,致使他和王若华的爱情陷入了僵局。 原来这天晚上,陈昌旺带张哲源去一家洗浴中心洗浴,不料这家洗浴中心却是变相的红灯区。当警察介入调查时,悲催的事情就发生了。 在陈昌旺带张哲源进入这家洗浴中心之时,恰巧碰到一个老朋友,正是曾经和张哲源不打不相识的李新田,还一度被张哲源视为“情敌”。 李新田得意洋洋地从洗浴中心走出来,并径直走向一辆轿车,刚要开车门就看到陈昌旺和张哲源走近。三人撞见后先是一惊,随后李新田就和陈昌旺彼此就寒暄起来,而张哲源也只是在一旁微笑着。 只见李新田惊呼:“哟,陈工也来这潇洒来了,这还带个保镖!” 陈昌旺寒暄说:“跟李公子比不起啊!这香车宝马开着,明牌西装穿着,整个一富二代啊!” 李新田看似谦虚地说:“就一破代步车,让你说得还香车宝马了。你要是喜欢,随时开去玩儿。” 陈昌旺笑了一下说:“行,有时间。” 李新田摆了一下手说:“得嘞,回见。” 陈昌旺点点头:“回见。” 简单的寒暄后,李新田并没有急欲离开,而是慢悠悠地坐进了车内,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一直以来,李新田都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温柔美丽的王若华会对张哲源情有独钟,而自己多次追求却屡遭拒绝。他不明白是自己条件不如张哲源,还是长得不够帅,为什么和张哲源在感情上比起来就如此逊色? 李新田是众多追求王若华者之一,曾以看电影、吃饭、逛街等多种方式追求王若华,而每次都会被王若华委婉拒绝。然而李新田并不是一个甘心失败者,又多次给自己制造机会接近王若华——比如在路上和其他场合与王若华巧遇,总是想尽办法帮助和取悦王若华,获取王若华的芳心。 如果没有遇到张哲源,王若华也许会在这种穷追猛打下动心,但是李新田在和张哲源那场暴力冲突中已经输掉了天机。或许李新田永远不会明白,是自己的歧视心理和恃强凌弱,让他从一开始就被爱情拒之门外。 轿车内,李新田沉思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一抹阴笑。随后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带着阴笑说:“您好,这里是沙峪镇,沙峪洗浴中心涉黄。” 挂了电话,李新田狰狞地笑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指地说:“进了这个门,不死也得让你脱层皮。” 洗浴中心更衣间内,张哲源已经沐浴完,在静静等待陈昌旺。 等待中,张哲源显得有些无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室内的装饰。墙壁上有几幅人体艺术壁画,图画中几位妙龄女子栩栩如生,个个貌美如花,冰肌玉骨。渐渐地张哲源的眼睛就被这几幅图画吸引住了,一时真是让他有些心神荡漾。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走近张哲源,小声地说:“小伙子,上楼吗?” 张哲源先是一愣,顿时就明白了自己已经置身在那种骄奢淫逸之地。“不了,谢谢。”他冲中年男子微微摇头。 中年男子笑了笑,又悠然地说:“小伙子挺单纯的,上楼看看又不要钱。” 张哲源没再说话,又简单地笑了一下。 这时,有两个搬运工抬着一个衣柜进入更衣室,中年男子忙招呼着抬到楼上。在楼梯上,前边的搬运工突然失足跌坐在台阶上,双腿又被衣柜压住。张哲源就在楼梯旁边,见状就热心地上前帮忙,又帮着抬到了楼上。 张哲源刚上楼,陈昌旺就裹着浴巾从洗浴间出来了。 见张哲源不在更衣室,陈昌旺就感到好奇了。暗自笑了一下说:“这家伙该不会上楼了吧!” 陈昌旺话音刚落,就见一行人雷厉风行地进入了更衣室。这行人正是接到李新田举报后,身着便衣介入调查的警察。 走在最前边的便衣警察在陈昌旺面前亮出了证件,并说:“警察办案,先生请出示一下身份证、工作证和暂住证。” 陈昌旺从容地笑了一下,见其他便衣警察已经陆续上了楼,紧接着楼上就传来骚动和女人的尖叫声。 片刻后,一些衣衫不整、穿着暴露的男女在警察的押解下就下了楼,而其中就有张哲源。 看着张哲源被带走,陈昌旺不由得猝然笑了一下,真是感到不解。张哲源有美丽动人的王若华青睐,怎么还会做出这样风花雪月的事,真是让他不敢置信。 第64章 冰释前嫌 张哲源被带走的这天晚上是在派出所过的夜,直到第二天下午王虎城才带着相关证件前来保释。 接待王虎城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正是沙峪镇派出所所长,倒是和王虎城年龄相仿。两人似乎认识,一见面就亲切得握手寒暄起来。 这个沙峪镇派出所所长惊讶地说:“哟,这不是中都成公司的王工嘛?怎么今天有空光临咱这清水衙门?” 王虎城感叹地说:“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老伙计了,找老伙计叙叙旧。” 沙峪镇派出所所长突然有些恍然大悟:“我说这哪位贵人呢,进了派出所指名道姓地要找我?” 王虎城沉吟了一下:“我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有事要麻烦张所长了。” 这个所谓的张所长故意撇起嘴:“老伙计说这话就见外了,咱先坐下来喝口水,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两人坐下来,倒上水接着聊。 张所长意味深长地说:“我说虎城在中都成公司有些年了吧!听说最近要升了,是候选书记?” 见这个张所长恭维,王虎城不由得笑了一下。然后看似谦虚地说:“是候选之一,一刻也不敢大意。” 张所长察言观色:“看你笑得这么自信,看来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王虎城又笑了一下:“那就借张所长吉言。” 两人相视笑了一下,随后步入正题。 张所长寻思着说:“虎城是来担保你们公司员工的吧!” 王虎城讪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到底是老伙计啊,一下就猜出了我的来意。” 说起此事,张所长不由得就笑了:“你们这位员工真是有意思,本来也就是上楼助人为乐,正好赶上我们扫黄组办案。这瓜田李下的,谁又能说得清。” 王虎城陪着笑脸,连连说是:“年轻人嘛,在这上面难免会犯错误。” 但是这个张所长却开玩笑地说:“还好,要不是我们扫黄组及时赶到,恐怕你们这位员工已经误入歧途了。” 王虎城明白事情的原委,然后犹豫着问:“既然是这样,那么按照法律条文应该怎么处理呢?” 张所长微笑着,又认真地说:“我们的政策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们的员工当时只是在做好人好事,我们已经对其进行了说服教育,远离这种是非之地。现在你们公司派个代表签上字,随时可以领人了。” 王虎城感觉如释重负,办理完相关手续就领着张哲源回公司了,在路上对张哲源又是一通批评教育。 张哲源误入红灯区虽然不是什么爆炸性的新闻,但却成了中都成公司无聊的笑谈,谈起此事,人们的笑脸都有些僵硬,真是觉得不可思议了。 一个傍晚,中都成公司前。 江花和技术员聂俊如在技术室前聊天,张哲源臊眉耷眼地从两人身边走过,好像还在为自己错误懊恼。只见江花笑了笑,对着张哲源的背影小声地说了句“小孩儿”,之后就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在江花的眼里,或者在中都成公司每个员工的眼里,或许他们都把张哲源当作一个孩子看待。但是从来没有人小觑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恋爱了,而且还闯过了红灯区。 “别叫我小孩儿。” 张哲源突然回过头,看着江花和聂俊如说。 见张哲源的反应如此敏感,聂俊如装作很吃惊地说:“呦,小伙儿生气啦!”然后看了看江花,又好笑地说:“去年叫他小孩儿他都不愿意,说我都成年人了,都有十八了,请别叫我小孩儿。” 江花忍不住笑了,附和着说:“的确成年了,都闯过红灯区了。” 张哲源无言以对,本来误入红灯区的事已经让他很难堪,经聂俊如和江花这么一打趣更是无地自容,特别是无颜面对王若华。 之后,张哲源给大哥张佳豪打了电话,说和王若华只能做朋友。他想让大哥安慰几句,可能是信号不好,通话突然中断。 爱到不能爱,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挺难做到的一件事,除非死。但张哲源认为死是一种懦弱,没出息的表现,会让人看不起、还会成为别人的笑柄,现实中也不允许他做出如此荒诞的事。但是他不可能忘了王若华,可又觉得自己配不上王若华,永远都不值得原谅 也许,这是老天送给张哲源的礼物,就是以后创作上的灵感,但是这份礼物对他来说未免也太残酷了。 细雨飘洒的早晨,张哲源拖着懊丧的躯壳去上班。阴湿的小油路上有几片水洼,倒映着他拖拉的脚步,他视若无睹,涉水而过。 王若华的房门敞开着,屋内屋外都很安静。张哲源想,王若华可能已经回来了,因为在如此湿冷的天气里,其它建筑公司办公室的房门都还紧闭着。他没敢扭头往王若华的办公室看一下,看王若华是否真的回来了,平时不敢看,此刻更是无颜相望。 张哲源径直走入中都成公司会议室,还没来得及坐下,王若华就出现在窗外。他看到王若华痛苦的眼神,好像在寻找那个堕落、自欺欺人,让人伤心失望的家伙。张哲源猜想,王若华肯定知道了一切。 中都成公司会议室被临时改为仓库,张哲源交出了钥匙,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往宿舍搬。他抱着平日里收集的一些书籍和报纸经过王若华的门前,王若华就倚在门口正看着他走来。门前的小油路上还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上身着黄色军装,穿着很朴素。张哲源觉得这个身影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而且王若华和这个男子的眼神很相像。此刻,他也没心思想其他的事,王若华开不开心才是他最焦虑和在乎的。他能感受到王若华的感受,读得懂她的眼睛,那是心痛。 该男子是王若华的父亲,细心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很有父女相。在这年七夕节的晚上,王若华的父亲就曾来到三杉欣欣家园。当时就女儿的事,他不置可否。现如今,女儿决定终身,他再次前来了却向平之愿。 张哲源的背影渐走渐远,牵引着王若华的视线。 其实在张哲源把身份证交给王若华的那一刻,王若华已经被一种透明的真诚给感动了。纵然张哲源在年龄上撒过谎,欺骗过别人,可张哲源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王若华。一个男人能够毫无保留、毫无掩饰的爱自己,王若华已经知足了,感觉真的遇到了对的人。虽然张哲源又误入红灯区,但是事情的起因终究是善良和充满闪光点的。 看着女儿依依不舍的样子,王父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愤懑地劝说:“好了好了,回屋!” 王若华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和父亲退回屋内。 屋内,江花忙推来一张椅子让王父坐下,又给王父倒了杯水。 见女儿郁郁不乐,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王父心中不免有些不快。又愤懑地说“这小子这么坏,咱不和他处了。” “爸!这辈子除了他,我谁都不嫁。”王若华的声音突然沙哑起来。 王父原本想劝慰一下女儿,不料一句话竟会让女儿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应。适得其反,女儿的泪水已经在眼中打转。 终日,张哲源都徘徊在公司前的小油路上,无时无刻不在张望着王若华的房门,希望王若华能出现。他忧伤地踢着一块小石头,在小路上转了一遭又一遭,直到小石头滚进了路沟。 张哲源想了很多,即使分离也要说出心里那句话,他不想把那句“我爱你”埋在心底,那将是心底一辈子的伤痛和遗憾。这一生,他都不可把王若华忘记,他已经把王若华深深地记在心里,刻在脑海里。但是他转念又想,也许是自己太自私了,只凭着自己的主观意识行事,却不考虑到王若华的感受。但除了这样,他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该做什么,身心无助的他显得失落和痛苦。 几天下来,张哲源的内心平静了很多,无论和王若华的结局会如何,他都将勇敢面对一切,说出心里那句话。可是见了王若华后,他又退却了,心中的那股冲动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自己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王若华。 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在清理着一张面迹斑斑的破桌子,从公司食堂搬来的破桌子,并时不时看向王若华的房门。突然,他的眼睛闪烁起来,王若华出现了,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他看似很平静,看了王若华一眼,却又懊丧地低下头。 数分钟之后,王若华返回,慢慢靠近张哲源。 在两人擦肩而过之际,张哲源的右手急剧地抽搐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扎到了。紧接着他托着颤抖的手转过身去,痛得似乎连身体都在发抖。他的这些动作挺自然的,不容易伪装,王若华全都看在眼里。其实两人心意相通,早已情根深种,此刻痛的也不止是张哲源自己。张哲源本不想让王若华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但是他的掩饰,却让王若华显得更是担心和心疼。 王若华担心地走开,往前走了数步却又忍不住回头,而张哲源也在痴痴地看着她。 又是一个早晨,张哲源把公司前的卫生清扫之后,又开始在小路上徘徊,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王若华出现。只要能看到王若华的身影,感觉心灵就像被雨水净化过一样舒畅,他别无他求。 张哲源一直被无助的心情左右,希望看见王若华,但又怕见王若华。他愁眉紧锁,心如悬旌,脸上找不出半块儿松懈的肌肉,然而更多的却是自责和懊丧。 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露出红扑扑的笑脸。 张哲源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异常晴朗,天边找不到一丝浮云,这是一个好的预兆。一声响动,他支棱起耳朵倾听,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王若华的房门。 王若华从屋里出来,径直向公司走来。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张哲源,可好像装作没看见,眼睛又看向了一边。 一股冲动劲儿使张哲源走上前想取得王若华的原谅,他很勇敢,走上前说:“若华,你能原谅我吗?以前我是那么无知,那么不敢面对现实。” 王若华心里没有一丝防备,一时不知所措,与张哲源擦肩而过后停住了脚步。她扭过头来,简单说了一声:“没事”。 王若华的声音非常哽咽,好像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情感,虽然只有简单两个字却几乎让她窒息。她没敢逗留,怕在张哲源面前不小心掉下眼泪。 铁树开花,冰河解冻,连日来的阴霾顷刻间烟消云散。张哲源和王若华用真诚和宽容相互感动着,一场风波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让彼此的心走得更近了,同时也坚定了他们在一起的决心。 张哲源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心情也如天气般豁然开朗。“不管以后怎么样,与王若华成为朋友也好,还是……”他没再往下想,心里已经很高兴了,毕竟王若华已经原谅了他。 第65章 幸福很多 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依然在徘徊,因为差不多一下午王若华都没有露面。张哲源反复想着自己的过错,虽然王若华原谅了他,但他不能原谅自己。 张哲源的思绪很乱,脸上还是一副愁云不散的样子。他暗想:“她没有露面,是不想见我,还是依然爱着我,怕看见我,见了面没话说?” 这时,公司安保员王虎城迎面走来。笑问:“张儿,想什么呢,愁眉不展的?” 张哲源抬头看是王虎城,视线又从王若华的房门一扫而过。微微一笑说:“没想什么。” 水电室的丘守业也凑过来说:“小伙儿看着花儿发呆,想媳妇儿了。” 王虎城和丘守业相视一笑,对年轻人的烦恼心知肚明,他们都笑张哲源痴情的样子。 张哲源在公司前似乎已立足之地,同丘守业一同进了水电室。 水电室内,张哲源将整个人贴在经理刘立柱的办公椅里。他仰面而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丘守业问:“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 张哲源却说:“丘师傅,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丘守业觉得张哲源总算醒悟过来了,愣了一下说:“你才知道呀?” 张哲源慢慢露出笑脸,挺陶醉的样子:“我感觉就像在做梦!” “今天这就是个现实,现实就真儿真儿的摆在你面前,遇到什么事儿要迎难而上,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丘守业很认真地说,“小伙儿,对你说,人生的奇遇只有一次,错过了会终身遗憾的。” 丘守业切中张哲源的要害,又补充说:“我本身就是一个例子。” “说说你的事儿。” 张哲源突然想知道丘守业过去,可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这句不该讲,何必要揭人家的伤疤呢?不过他茅塞顿开,应该勇敢地面对所发生的事情。其实他已经很勇敢了,要不然这天早晨怎么会有勇气请求王若华的原谅。 “再对你说一句,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想不到的事情。”丘守业仍在谆谆告诫着。 “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想不到的事情。” 张哲源在心里默念着,慢慢体会着其中的寓意,似乎从中已经找到了答案。 既然要勇敢地面对,首先要解两人捉迷藏的游戏,张哲源理智地分析着,具体一点又该怎么做呢?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并在脑海绘制了一幅画面…… 在水池前,他又碰到了王若华,并天真地看着王若华。说:“若华,你以后不会不理我吧!” 王若华笑了:“怎么会呢?” 张哲源乐了,乐得有点找不到北,好像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太阳从东方升起,俯视着多愁善感的世界。天气很冷,张哲源耸了耸肩,继续在公司前徘徊。 王若华的门开了,张哲源的心颤抖着,还有点兴奋,然而走过来的人却不是王若华。看到江花走过来,他主动打了招呼:“早啊!” 江花笑了一下:“没你早。” 张哲源微笑着,有些调皮地说:“早半个钟头而已。” 听着张哲源幽默的话,江花不禁又笑了。 张哲源的目光又转向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办公室,王若华的房门虚掩着,就是不见王若华露面。其实他同江花打招呼的时候,王若华已经从门缝在观察外面的情况了,但是又胆怯退回。 在屋内,王若华焦急地搓着自己的衣角,问自己到底该不该出去面对张哲源。虽然她从心里已经原谅了张哲源,但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说服自己去面对这个现实。她惴惴不安地在屋里徘徊着,简直把张哲源当作一只拦路虎。 张哲源等得有点心急了,显得也有些不安,同王若华一样徘徊着。 “既然你怕见我,我也不为难你。”张哲源打定主意先退避三舍,想毕也有点怕见王若华。 世间的感情真是奇妙,心心相印的恋人彼此喜欢却不敢相见,不见又想,真是不可捉摸。 因工作需要,张哲源将被调往机场工地,这是材料员老谭对他说的。张哲源听到这个消息感觉犹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要与王若华隔河相望。或者老谭只是随便说说,他仍自我安慰,否定这个将要发生的事实,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一天晚上,张哲源被拉往一个陌生的地方。下车后,他环顾一番,只见长长一条地槽,地槽两边塔吊林立,绵延数里,无数盏电钨灯在空中亮起,让黑夜俨如白昼。他想,自己可能已经置身在所谓的机场工地了。 在机场工地,他又看到了昔日分别的工友——董敬坤、陈树、二蛋儿,还有刘春。他微笑着同他们谈话,看似没有当初在一起时那么热情了,或许经历了一些事,人已经变得成熟起来。这一夜,他同工友们一起工作到第二天清晨。 天亮后,张哲源坐班车返回三杉欣欣家园工程。 民工队伍中,王若华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张哲源,只见张哲源满脸的疲惫,头发都被安全帽压变了形。天空中飘浮着少许薄雾,夹杂着凌乱的雨滴,在如此阴冷的条件下通宵达旦工作一夜,她知道张哲源这一夜肯定吃了不少苦。 终于熬到了床上,张哲源昏昏沉沉地睡去,一会儿的功夫,又被人叫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王虎臣立在床前。 王虎城说:“张儿,醒醒,该上班了。” 张哲源抱怨地说:“昨天晚上加班加了一夜,现在眼睛都睁不开。” 王虎城又说:“今天上边要来检查,张儿再辛苦辛苦”。 张哲源不再说什么,穿上衣服和王虎城一起走了。 王虎臣被破格提升为中都成公司的代书记,自张志强被调走后,才有此不次之迁。新官上任三把火,张哲源可不想掣心中王师傅的后肘,经允许后,他还是称王虎城为“王师傅”。他说,这样称呼亲切,而且已经叫惯了。 下午,中都成公司前,王虎城看了下手表,已经一点多钟,却迟迟不见张哲源来上班。他极目远眺,曲阳三建生活区院内还是没个人影,倒是见王若华频频出现路上和水池前。王虎城终于找到了张哲源迟迟不到的原因,于是这一天,他再次亲临曲阳三建民工生活区,请张哲源上班。 王虎城同张哲源结伴而来,批评张哲源说:“张儿,关键时刻怎么老是掉链子?工作可不能这样,即使你的工作还剩下最后一分钟,也要站好最后一分岗啊!” 张哲源应了一声,没作任何解释,怎么听不出王虎臣的弦外之音。他知道自己最近冷落了工作,在中都成公司的时间已经不会太长,或许很快有人会来接他的班。换句话说,他快要被辞退了,将被调往其他地方,只是想到和王若华之间还没个结局,便不禁惆怅起来。 张哲源单手提溜着拖把,疲惫不堪地走向水池,感觉两腿就像灌了铅,眼睛也勉强支撑着门面。快到水池前时,王若华抢先一步赶到了,他没想到会和王若华不期而遇。他停住脚步,拖把在手中悠荡,犹如自己忐忑的心情,是不是应该上前。他没有,而是转身走向水电室。 刚推开水电室的门,张哲源就被屋里的主人拒之门外,丘守业微笑着说,他们办公室这天免检。 当张哲源再次来到水池前时,王若华又赶来了。 张哲源打了招呼:“下午好啊!” “嗯!” 王若华嘤咛一声,却没说什么,或者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哲源突然哭丧着脸问:“若华,你以后还会理我吗?” 王若华没有回答,而是慌忙跑进屋里,很快又出来。 张哲源又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若华稍微犹豫了一下,露出笑脸说:“哪能呢?” 张哲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很高兴,从心底感到高兴。“只要你还会理我,我会很高兴的,希望你也开心。”他有些激动地跟王若华说。 王若华同张哲源一样,显得也有些激动,脸上充满了幸福之意。能有一个人毫无掩饰、毫无保留的爱自己,王若华已经很知足了,直觉得空气都是那么甜蜜和幸福。 从那以后,两人和好如初,渐渐亲密无间。他们的快乐依然依赖于彼此的微笑和目光,常常此一处彼一处地相互守望着,就像守望着自己的幸福一样。有时候,对方一个轻轻的问候,都会让他们彼此感觉幸福很多。 第66章 梦里的约会 日光曚昽,天空浑沌不清,太阳穿梭在阴云中时隐时现。到傍晚的时候,天空飘起了一阵雪花,给这个初冬增添了几分冬的味道。人们欣喜无限,伸出手来触摸冬天的到来,看雪花落在手中融化。 冬天真的到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即将竣工,张哲源内心就越发的不安,真希望能把时间留住。然而四时代谢并非人能所挡,时间也不会因为谁而逗留,他带着满腹惆怅依然徘徊于中都成公司前。 张哲源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了,要被调往机场工地。不过他心里早有打算和准备,对这次调遣表示无异议。 傍晚,夕阳悬在西山,染红了半边天,彩霞缤纷,晚景美不胜收。 就在这天,张哲源决定约王若华出来,向她表白。想着曾许下的愿望已经接近现实,张哲源就高兴得喜不自胜,心里如同吃了蜂蜜一样甜蜜。他用手轻轻拍了拍微微鼓起的上衣衣兜,又低头看了一下,好像兜里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晚上,张哲源高兴地来到王若华门前,并敲开了她的房门,开门的正是王若华。 他说:“有时间吗?” 王若华没有回答,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他又说:“我在大门外等你!”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外,张哲源在马路边静静地等待,几分钟后,见王若华走了过来。他走上前微微一笑说:“随便走走吧!” 两人都有些拘谨,迟疑了一下,并肩向前沙峪村走去。 街道上阒无人迹,周围的环境也很安谧,两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掠过前沙峪村径直到了沙峪广场花园。 黄昏下,两人攀柳抚枝,渡林穿花,悄声漫步在草间的鹅卵石小道上。月牙初升,挂在枝头,两人有些羞涩地停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说理想,谈未来,感情特别融洽,就像一对将要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 两人聊到很晚才回去,张哲源把王若华送到了门前,又认真地看着王若华问:“明天你还会来吗?我还想约你。” 王若华低眉垂眼,杏目含羞,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第二天很快到来,他们在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时间,穿过相同的街道,又来到沙峪广场花园。僻静的小路上,垂柳袅袅,两人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到,并渐渐合拢在一起。 这时,张哲源停住了脚步,深情地看着王若华的眼睛。然后鼓起勇气说:“若华,这么长时间来,我一直在逃避,你给过我机会,我却不知道珍惜。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过。今天我不再逃避,要说出来一直想对你说的话。我不怕被拒绝,不怕被伤害,我要大声地对你说,我喜欢你,我爱你!” 王若华悲喜交集,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渴望的幸福终于在这一天来到了。 “我等你拒绝!回答我”张哲源的言词越来越悲壮。 王若华气咽喉堵,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感情,将头埋在张哲源的肩膀轻声地哭泣起来。 张哲源连连责怪自己:“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黄昏下,两人紧紧相拥,尽释着心中的感动。大地在旋转,落叶在飘零,世界也在为他们的幸福见证。 张哲源幻想着黄昏后的美丽约会,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幸福之意,甚至能听到自己心底快乐的笑声。但是幻想终究是幻想,虽然美丽,却终究是南柯一梦。 张哲源不曾想第一次约王若华就被拒绝了,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天真幼稚,甚至是可笑,之前的幻想便在现实中化为了泡沫。 张哲源事先“预谋”撞见了王若华,在王若华打饭回来的必经之路出现。 “请等一下。” 张哲源走上前,挡住了王若华的去路。然后他支吾起来:“晚上——有空吗?我们——出去走走。” 只见王若华羞涩地低下头,说了一句没有,然后从张哲源身边绕了过去。 张哲源很心痛,认识王若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相约便被拒绝,换成是谁想必都会心碎。他看着王若华的背影,忍着心痛又说了一句:“那明天吧!” 张哲源还是那么执着,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的坚强。因为他听出王若华拒绝自己的声音也失去了原有的声调,是那么压抑,是极不自然的。 初冬,露冷霜凝,秋叶落尽,花草凋零。沙峪广场上一片凄清景象,寂寞冷落,毫无生气,已经寻觅不到春夏之时的旖旎风光了。 由于第一次约会被拒绝,张哲源心里特别郁闷,第二天一早前来广场散心,但触目荒凉,不免徒增伤春悲秋之意。 九点钟左右的时候,他到商场卖了一支短笛,回来时恰巧碰到王若华和她的上司王建东。他把拿短笛的手躲在身后,不想让王若华看到自己虚伪粗俗的爱好。因为有第三人在场,两人也不便说话,只能看着彼此走过。 广场高处扬起清脆的笛声,随着空气向四方传播,洒落在每一个阴冷的角落。 张哲源端坐在广场高处凝目望向远方,用心地吹奏着一首经典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他的笛声很委婉,仿佛在倾吐着心中的忧伤。虽然曲子年代久了点,和他的年龄也不相称,但这首曲子贴近他的心,最能抒发他此时的心情。他很投入,很专心,以至于身后走来一位喝闷酒的青年都浑然不觉。青年并没有上前打搅他,只是在不远处静静聆听着,好像被笛声打动了,神情与他不差分毫,而且年龄也相仿。 一会儿的功夫,笛声又招来一位不速之客,一个中年男子径直走到张哲源身前,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想必是有些技痒。笛声结束后,中年男子同张哲源攀谈起来,身后的青年也乘机凑过来,安静地坐到了一旁。 从笛声中,中年男子似乎听出了张哲源的心事。于是笑着问:“小伙子这么忧伤,是不是失恋了?” 张哲源露出一抹笑容,看似有些失意地说:“差不多吧!只是还没到那种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呢小伙子,是不是也失恋了,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儿?”中年男子又问起旁边沉默的青年。 青年举起酒瓶说:“来两口儿?” “谢谢,滴酒不沾。”中年男子笑了笑,并谢过好意。 看着张哲源失意沉沉和喝闷酒的青年,中年男子不由得就笑了。然后又接着说:“你们两个人还真是难兄难弟,一个借酒浇愁,一个以笛声抒情,难得难得。”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男子接过张哲源手中的短笛吹奏了一首曲子——《一剪梅》,曲终后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广场上冷冷清清的,张哲源和喝闷酒的青年也没搭话,两人彼此陌生,都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一会儿后,青年冷不丁地说:“你挺有兴致,今天不上班,一个人在这么冷的天里吹短笛。” 张哲源失意地笑了笑:“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接着又反问青年:“你不是也没上班嘛,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青年愣了一下:“我上学,人文大学音乐系的,和你一样,心情不好,出来遛遛。” 两人感觉还谈得来,于是接着聊。 青年问:“你在哪上班?” 张哲源指着前沙峪村说:“就这村子南边。” 青年有些狐疑,并又匆匆打量了一下张哲源,好像没听懂似的。然后说:”搞建筑的?” 张哲源轻轻地点点头,并不耻于建筑业。 青年似乎也听出了哲源的心事,微笑着评论说:“刚才听你的笛声挺忧伤的!” 张哲源惭愧地笑了一下:“班门弄斧了。” 青年沉吟了一下,然后提议说:“说说你的心事,咱俩交换交换。” 张哲源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犹豫了一下说:“我在这认识一个女孩女儿,差不多快一年了,昨天我第一次约她就被拒绝了。” “第一次女孩儿都害羞,被拒绝很正常。”青年热心的开导着,“你可千万别因此气馁,再勇敢点你就成功了。” 张哲源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青年又笑着安慰:“对,别把事情想得太悲观。”随后又问:“女孩儿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张哲源平静地回答:“会计。”但是说起自己的工作,他则有些哀叹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打扫卫生的,两者之间有天渊之别。” 青年问:“自卑啦?” 张哲源微微笑了一下:“有点儿!” 青年突然吃惊地说:“你今天该不会拿着短笛在这约她吧!” 张哲源猝然笑了笑:“就算是我天真,我也不会天真到这种地步。” 青年又鼓励说:“给自己点自信,相信那个女孩儿是爱你的。” 张哲源点了点头,随后问起青年的心事,可是青年却扭捏起来。 随后青年说:“我这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班一个女生平时挺留意我的,让我挺郁闷的,反正都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她是本市的,我是温州的,中间差了一大截呢!” 哲源差不多是个地理盲,有些惭愧问:“温州,温州是哪儿?” 青年解说:“zj省温州。”接着又自我介绍:“我姓吴,口天吴,吴浩天。” 随后,张哲源也郑重介绍了一下自己。 两人暂时沉默了,都在望着远方,似乎在眺望明天和未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青年又建议说:“你今天应该换身西服,约会嘛就该庄重一点。” “不用。”张哲源轻轻摇摇头,“她喜欢的就是我这样无拘无束,自然的性格,把气氛搞得太严肃,反而压抑。” 青年会心的笑了:“你这不也挺自信的嘛!” 张哲源唐突地笑了一下,表情还是有点恍惚。 两人一见如故,把彼此当作为自己倾诉的对象,一时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两人聊得特别投机,倒不忍离去。临走前,青年还约张哲源下个星期天还在广场会面。 青年吴浩天送上祝福说:“祝你好运!希望下星期再见到你时,而是你和她手牵手一起来。” 张哲源点头感谢:“谢谢你的祝福,我会努力的。”但是他沉思了一下,似担心地又说:“如果我们能走到一起,首先得要去面对她的父母,我怕下个星期天来不了……” 吴浩天打断张哲源的话:“没有如果,而是一定!我明白你的意思。” 两人就此别过,分道扬镳。 第67章 阴错阳差 曲阳三建办公室内,江花和陈昌旺正在聊天,忽然有人在外敲门,陈昌旺问清了来人便开了门,张哲源就笑眯眯地进了屋。 江花注意到张哲源手中的短笛,于是惊奇地问:“小张,你还懂音律?” 张哲源略谦虚地说:“一点点。” “会什么歌,来一首。” “今天谁生日?” 江花高兴地举起手:“我。” 随后一首悠扬轻快的《祝你生日快乐》在屋内缭绕,江花听得连声称好,直夸张哲源是个天才。 江花知道王若华这天有约会,下午就早早离开了办公室,主动让出房间找地方消遣了。而王若华一直在办公室内耐心等待,张哲源却迟迟没有登门。其实张哲源的想法很简单,还是想在王若华去食堂打饭的路上约她,可是王若华中午根本就没有露。张哲源想,只能等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在办公室等,一个在路上等,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王若华可能不会来了,就连江花吃晚饭的时候也没出现,张哲源猜想,看来只能鼓起勇气去王若华的办公室找她了。想到这,他就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从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他今天必须得铤而走险了。 张哲源顾虑重重,沉吟不决,况且这一去,就等于公开了他和王若华之间的关系。同时他又担心,万一王若华的同事在场,如果看自己不顺眼,弄不好还会大动干戈。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已经看不清远处的行人,张哲源一直在曲阳三建生活区大门前转来转去,焦虑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斟酌再三,权衡得失后,他决定,就算是龙潭虎穴这一次也要闯一闯。于是他大步向王若华的办公室走去,只是还没走到陈昌旺的办公室门口就退了回来。 一时间,张哲源感觉心如擂鼓,嗵嗵得跳个不停,胸口又犹如惊涛骇浪般起伏不定。他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王若华,面对世人的眼睛。 时间不停的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似百爪挠心,张哲源觉得。焦虑中,他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再犹豫了,犹豫将再次错过机会。于是他调整好心态,重新鼓起勇气向王若华的办公室走去。 忽然从水池方向传来王若华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人。张哲源停在陈昌旺办公室前静静地倾听,因为有风,也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王若华的声音很特别,不同于往日,就像一个人突然转换了一种性格,而具体一点张哲源也说不出来,也仅仅是他内心的感觉。 一辆大货车从中都成公司东侧驶过来,模糊的夜晚霎时被汽车大灯照亮了。张哲源急忙后退几步躲入陈昌旺的办公室,心里还是嗵嗵得跳个不停。即使在黑夜,他还是怕王若华看到自己的行踪。 陈昌旺办公室内,张哲源和陈昌旺闲聊了几句,然后坐到了电脑前沉默了。因为心里有事,此刻他也没心思玩耍,只是盯着显示器上的时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张哲源简单的考虑了一下,以为王若华只不过去趟洗手间。“再等等,等她回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显示器上的时间在走动,又有几分钟过去了。 张哲源如坐针毡,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鼓起勇气再次向王若华的办公室走去。越接近王若华的房门,他的心就跳动得越厉害,连呼吸也变得急促,甚至感觉到困难。当他来到王若华门前,刚要抬手敲门,手却僵住了。一愣神,他才发现房门已经上了锁,那把锁似乎锁在他心上,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心脏在急剧得颤抖着,思维也开始混乱,来不及思考就离开了王若华的门前,就好像在逃避一块“事非之地”,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令他身心不安。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是下意识停在水池前,并点燃一支烟,想压抑一下慌乱不安的内心。他的手哆嗦着,点了三次才将烟点着,而绝对不是因为天气冷。 水池旁边有一辆装载机,驾驶室内好像坐着一个人,而本来就是一个人,张哲源瞪大眼睛才看清楚。驾驶室内的司机,他每天都见得,总是把装载机开到王若华门口,去拉那些已经摆在门前很多天的磁砖。一条原本平坦的小油路就是被这庞然大物的机械碾压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惟一能做也许就是等王若华回来。 三杉欣欣家园突然一片漆黑,整个工程突然停电了。 黑暗中,张哲源手中的香烟一闪一亮地在燃烧,散发着一丝光明。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王若华很快就会出现,激动人心的一刻马上就会到来。 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张哲源内心渐渐平静下来,期待王若华能够快些回来。 “张儿,没休息哪!” 这时王虎城向水池前走来,看到张哲源就招呼了一声。 张哲源应声:“没有,一会儿就休息,今天王师傅值班啊!” 王虎城又说:“值班!走,去屋里歇会儿。” 张哲源笑着推辞:“不了,不了,马上就睡了。” 说着话,张哲源跟做贼似的离开水池,一会儿又转了回来。行人从他身边走过,好像都在注视着他,他觉得水池前终非久留之地,于是向三杉工程大门口走去。 前沙峪村口灯火通明,巍峨的牌坊下人来人往,摇曳不定。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口,张哲源在人群中仔细搜索王若华的影子,却始终不见王若华返回。大多数逛夜景的农民工已经陆陆续续地回生活区休息了,此刻他也只想回宿舍钻被窝睡大觉,胜似这般提心吊胆。但是他知道不可以,明白这晚对自己有多么重要。期待中,张哲源身子机灵灵一颤,好像看到王若华正影影绰绰向自己走来。他来不及思考,忙躲进了大门旁边的警卫室,等来人走近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也许是自己太期待了。 张哲源徘徊于中都成公司和三杉工程大门之间,一转就是几遭,心里越是期待就越心焦。他又点燃一支烟稳了稳了神,听到民工手中的收音机报时,已经北市时间20点整。 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的脚步猛然停顿了一下,并越来越慢。他看到王若华和王建阳肩并肩从暗处走了过来,就是曾经那个戴墨镜的帅哥。两人此刻走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犹如一对璧人,正应了那句描写爱情的诗词——只羡鸳鸯不羡仙。 夜色中,王若华似乎在嗔视着自己,虽然中都成公司前光线暗淡,张哲源还是能察觉到她倔强的脸孔和突然充满幽怨的眼神。 张哲源紧吸了两口烟,烟火映照着他近乎扭曲的面容,因为眼前的画面突然让他心头一阵阵绞痛。与王若华擦肩而过后,张哲源又见到了江花一行人等走在后面。既然一同外出,为何王若华和王建阳单独走在一起,而江花一行人等走在后面,这不禁让张哲源更加困惑了。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外,小河沟内流水声潺潺。 张哲源站在小桥上拼命地抽烟,真是不愿相信先前所看到的一幕,王若华会在这天和别的男子一起外出,这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张哲源的思绪狂乱,拿烟的手也在瑟瑟发抖,好像都不听使唤了。他勉强又抽了口烟,将烟头弹进水沟,向前沙峪村大步走去。 这天晚上,王若华的言谈和举止反常,不但张哲源感到困惑,江花一行人等也感到不解。原来这天王若华一直都是在期待中度过的,虽然张哲源白天没有出现,但是她相信张哲源这天早晚一定会来。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天黑张哲源都没有露面,这不禁让她伤心起来。 伤心中,王若华就变得有些失去理性了,竟邀请所有的同事一同外出吃饭,而且同事中就有一直追求她的王建阳。当王若华和同事们返回三杉欣欣家园时,她竟主动挽上了王建阳的胳膊,其用意也可想而知。 前沙峪村一家饭馆内,张哲源叫了一碗水饺,胡乱吃了几口又慌忙原路返回,因为他强烈得感应到王若华在等着自己。此时,他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即刻飞回三杉欣欣家园,飞到王若华门前。刻不容缓,他感觉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在决定着自己的得与失。 张哲源大步流星地赶到王若华门前,看到门窗内有个身影在走动。他想,肯定是王若华了。他刚要抬手敲门,突然感觉腹腔内一阵叽哩咕乱叫,于是没敢逗留一下又走开了。 曲阳三建生活区大门前,张哲源调理了一下呼吸,准备再次返回。正要迈步,他却突然怔住了。他远远地看到王若华的房门被推开了,从屋里走出了一个身影,因为离得远,他也看不清是不是王若华,但是从身影的轮廓和走姿来看,他相信是王若华无疑了,而且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的。他想,是不是自己暴露了位置,登时感觉心惊肉跳的。他看到那个身影在陈昌旺的办公室前停下,好像又敲了两下门。门开了,投出半门光线,他清楚地看到了王若华的脸颊。 陈昌旺提着一个暖瓶向曲阳三建生活区走来,看到张哲源站在大门前,于是便说:“张哲源,还没睡哪!” 张哲源嘘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没有,睡不着。” 一会儿陈昌旺打了水回来,提出邀请:“走,去我屋看电视剧。” 张哲源推辞:“不去了,一会儿就睡了。” 陈昌旺再次说:“有人在我们屋看电视,一起去呀!”说着,他就拉住张哲源的手就走,费了很大的劲也没拉动张哲源,只好摇头笑笑离开了。 张哲源一再犹豫,王若华一再缺席,两人的约会也只能暂时寄托在梦里。只是每况愈下,事情的发展也终将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第68章 不告而别 看到王若华进了陈昌旺的办公室,张哲源就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满心的兴奋便化为乌有。在他看来,只有再等待机会了。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张哲源转身往宿舍走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吧!”也许是王若华的爱把他给宠坏了,才使他此时产生了这种天真麻痹的想法。 祸不妄至,福不徒来,这注定将会发生一场不虞之变。 民工宿舍内,厨子老李和库管老于正在喝酒。 张哲源一进屋,老李就端起一杯酒跟他说:“源儿,来一杯吧!” 张哲源推辞:“不了,不了。” 老于也劝着说:“天冷,喝点儿暖和。” 盛情难却,张哲源恭敬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谢了两人的好意便上床休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于已经回去休息了,老李也睡去了,还打起了响鼾。张哲源躺在床上忧心悄悄,难以入睡。他琢磨着晚上的事始终似欠妥当,怎么糊里糊涂把一场约会给弄丢了,岂不是失信与人?此刻,他突然想去王若华门前,隔着门窗对她说:“若华,今天晚上我来找过你,但是你却出去了;对不起,那明天吧!”可是他也只是想象,况且人在被窝里已经懒得动弹了。 第二天,在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碰到了王若华,把王若华挡在了路中央。“若华,昨天去找你,你却出去了,那今天有空吗?”他仍抱着希望看着王若华说。 而王若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空。”随后撞开他的肩膀就走,直撞得他方寸大乱,头脑发热。 张哲源紧走几步追上王若华,看似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既然没有空我想把那句话说出来,说出来我就不会有遗憾。”他突然变得语无伦次了。本来他想说:“既然没有空,我想把那句话说出来,我不想让那句话成为我的遗。”可是在情急之下就有些口不择言了,而且话中的意思和味道也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有男朋友了。” 王若华突然撅起嘴,看得出也很难过,只是语气缓和了很多。 “我知道。” 张哲源也不否认,可是心里却难以接受这件事情。他深深地看着王若华的眼睛,然后悲伤地说:“我爱你,我喜欢你!”说完,他闭上眼睛调头就走,差点与刚下班车的孙平岁撞个满怀。他匆忙叫了声孙师傅,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开了。 张哲源穿过曲阳三建生活区,从坑坑洼洼的荒地中一路走到前沙峪村村西。他不愿相信这个“现实”是真的,直感到伤心和难过。但是他对自己说过:“只要努力过就不后悔,勇敢地面对一切。”这是他惟一安慰自己的方式,也是欺骗自己的一种方式。 张哲源很坚强,并没有掉下眼泪,只是一时失意胡乱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前沙峪村西——罗马湖畔。只见湖畔上垂柳成排,败叶满地,倒映在清冷的湖水中。一阵冷风吹过,湖面上泛起了粼粼碧波,水中的世界就变得模糊了。再往远处看,湖心竟有几只野鸭在戏水,点缀着冬日的残景。 “啊……” 张哲源突然发疯似的大叫一声,好像要宣泄出心中所有的悲痛。紧接着又是两声,声声撕心裂肺,响遏行云。 湖心的野鸭受惊后振翮飞起,盘旋在空蒙蒙的湖面上久久不肯离去。 “王若华,我会忘记你的,我并没有损失什么。”张哲源对着天空狂吼,说着一些年少无知的话,“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灵感,我感谢上天,感谢你。没有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吼叫过后,张哲源心里坦然了许多,只是还没有从幸福的感觉中走出来,怎么能让他相信这个“现实”。长久以来的感情寄托说没就没了,真是让他接受不了。 这时,他拉开夹克拉链,把手伸向微微鼓起的上衣衣兜,原来他兜里装着一副打着蝴蝶结的粉红色手套,手套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粉饰。这副手套原本是他想在约会的时候送给王若华的,谁知第一次约会被拒绝,第二次约会接着泡汤,这天王若华又以最好的“理由”拒绝了他,所以这副手套也就没能送出手。 这是张哲源第一次送人礼物,而且是送给最深爱的人,也是他第一次爱的人。本来他也想制造点浪漫,送些鲜花给王若华,既温馨又显得贴切。由于平时外出少,一般只局限于三杉欣欣家园工程附近——前沙峪村及花园广场,他也没见过哪有花店,哪有花可买。他还天真地想,干脆从中都成公司的花池里拈两朵算了,权当是借花献佛。可是他否决了这个可笑的念头,然而也只是想想。 思来想去,张哲源感觉天冷了,应该送点实质性的东西,于是他想到了手套。在挑选手套的时候,商场里的女孩子还笑他,怎么买女式手套?“我买手套是送人的。”他幸福地对那些女孩子们说,好像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恋爱了,终于等到幸福了。 张哲源看着手套发呆,既然和王若华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以后再看到这副手套也是触景生情,徒增悲伤。于是他随手一扬,将手套丢在风里,可风偏偏又把手套吹了回来,吹到他怀中,好像在乞求主人不要丢弃它。 “或许老天另有安排,这副手套会属于再次爱的人。” 张哲源悲伤地想着,可是下一次爱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又在多远的未来,那好像都是八慌之外的事情。他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爱上别人,因为在和王若华的感情中,他已经毫无保留地付出了全部。 张哲源围着冷清的湖泊转了一周,等情绪平静后这才返回三杉欣欣家园。 在曲阳三建生活区大门前,张哲源看到王若华远远地站在办公室前的小路上打电话,见自己扭过头后,好像又焦急得直跺脚。这时他只顾着悲伤,也不假细想王若华在急些什么,而且他已经不再奢望什么了。 张哲源足不出户,在曲阳三建生活区又待了一天,守着自己的日记直看到这天下午。日记里记录着他和王若华懵懂的伊始,叙述着他们一起走过的快乐和忧伤,铭刻着每一次难忘的兴奋和感动。他感觉幸福始终都不曾离去,一直像空气一样围绕在自己身边,并伸着温暖的小手,抚摸着他内心的伤痛。 这天傍晚,张哲源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和物品的时候,翻出一幅王若华的肖像图,还是刚认识王若华的时候凭着印象描绘出来的。 看着王若华的肖像,张哲源突然发起呆来,感觉王若华秋水般的双眸也在看着自己,面带笑容,懵懂又羞涩,呼之欲出。只是张哲源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又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随即点燃。火苗翩翩起舞,在他手中蔓延开,直到整副图化为灰烬落在地上。在灰烬里,他似乎仍能看到王若华还在微笑地看着自己。 告别三杉欣欣家园的日子已经来到了,张哲源犹豫着晚上是不是该和王若华道个别?毕竟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天,就是作为朋友也不能一声不吭的走了,更何况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美好的日子,于情于理都应该打个招呼,说声再会。但是他不敢想象那种难舍难分的辛酸画面,他怕见到王若华后会舍不得走开,怕自己会在她面前流下泪来。可是他真不想就此一走了之,十年生死两茫茫,以后再相见只怕是遥遥无期。 张哲源找来了纸张,握笔凝思后,在纸上沙沙地写到: 若华: 你好!我走了。今年能能够认识到你我很高兴,是你给我的生命中增添了几分色彩和意味,是你让我学会了面对,面对一切!谢谢,再会! 写字的手在颤抖,心情很激动。 学会面对的朋友——张哲源 天蒙蒙亮的时候,当人们还在熟睡中,张哲源默默地来到王若华门前,把叠好的信纸从门缝塞了进去。也许他连跟王若华道别的勇气都没有了,才会选择安静地走开,只留下了只字片纸,不辞而别。 张哲源极不情愿地扭过头,提着行李从王若华门前走开,每迈开一步,仿佛都踩在自己的心头,就连呼吸也变得异常难受。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张哲轻声地哼唱着周华健的歌曲——《其实不想走》,声音沙沙发哑,充满了悲伤和苦涩。走了一段后,他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他想再看一眼他和王若华相爱的地方,一旦离开,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再见了三杉,再见了我的爱人。”从张哲源心底发出沉痛的道别声。 当王若华发现张哲源留下的那封信时,整个人都怔住了,仿佛天都塌了下来。她轻轻地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现实,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外,膝盖撞翻了椅子都浑然不顾。她往中都成公司看了一眼,早已有人替代了张哲源的工作。她又惊慌地向曲阳三建生活区走去,目过之处十室九空,哪里还有张哲源的身影。 其实在第一次拒绝张哲源的相约时,王若华就开始埋怨自己,好不容易张哲源不再逃避了,自己却因为胆怯拒绝了他。她知道张哲源当时心里一定很难过,同时又暗暗决定,只要张哲源第二次前来相约,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王若华深信张哲源一定会来,而那一天张哲源却令她失望了。王若华伤心难过,满腹的委屈,甚至流下泪来,所以自然而然地拒绝了张哲源的第三次相约,而且还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可是在听到张哲源那句“我爱你,我喜欢你”时,王若华满腹的委屈和伤心就化为了一江春水,成绕指柔。看着张哲源大步地走开,她才知道张哲源把自己赌气的话当了真,后来再见到张哲源时,见张哲源也不理自己了,就乱了方寸,而且惶惶不可终日。直到看到张哲源留下的那封信,她疏忽的那种担心竟变成了事实。 王若华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跌坐在椅子上。遭此不虞之变,她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不相信这个现实,也无法面对这个现实。张哲源的离开,犹如带走了她的整个世界,她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了。张哲源没有纠缠,只是留下一封信一声不响地就走了。王若华宁愿他和自己纠缠,大闹一场,也不至于弄得劳燕分飞,天各一方。她怨恨自己,明知道他胆子小,还要拿那些赌气的话吓唬他,气他。 王若华懊悔不已,终日沉浸在悲伤中。 白天她伫立在门前,晚上则徘徊于水池左右,夜以继日。她始终觉得张哲源并没有离开,只是在和自己捉迷藏,躲在某个角落在偷偷地看着自己,等他玩够了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黑夜里,王若华谛视着每一个从黑暗中走过来的人影,多盼望张哲源能够突然出现,上前来轻轻地抱住自己,安抚自己。她也知道这是在骗自己,只是想让自己好受点罢了。 王若华肩头微微一颤,感觉有件衣物搭在了身上,霎时令心头暖暖的。回头一看,见王建阳不声不响地站在身后,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张哲源出现了。 王建阳关心地说:“回屋吧!外边冷。” 王若华泪眼汪汪,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地说:“你回屋吧!没事。” 王建阳没再说话,只是将王若华轻轻揽在了怀中,就像呵护一只受伤的羔羊,再也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此时,王若华已经犹如一个稻草人,顺势倒在了王建阳的怀里,对于命运的安排深感悲哀和无奈。 同样的夜空下,一层冷雾飘浮在岗山机场工地上空,张哲源手中拿着对讲机,口令娴熟地在指挥塔吊…… 第69章 执“迷”不悟 天气很冷,张哲源点燃一支烟,只能靠这种方式来驱寒提神。他看着烟气缭绕上升,与雾气混为一体,在电钨灯的照耀下变成了乳白色。每一缕烟气仿佛都代表着他对王若华的思念,缭绕在他的脑海里和心里,挥之不去。 生产经理陈会京走了过来,故意板着脸说:“张哲源今天晚上加通宵,什么时候吊完模板什么时候下班,干活麻利点儿。” 张哲源应了一声,又将面临一个不眠的夜晚。 凌晨四点,张哲源匆忙洗了把脸,结束了一宿的工作。 他蜷缩在被窝里疲惫地睡去,沉沉地睡着了。这一宿他被冻坏了,此刻需要的是温暖的被窝,美美地睡上一觉,就算是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懒得动一下,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但是没多久,他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来,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又是一个失眠的凌晨,张哲源睁着疲惫的眼睛,想着这一天要怎么度过,像个女孩子似的多愁善感。思念已经让他忘记了疲劳,几乎占据了他醒着的全部时间。 在机场工地的日子张哲源一直很烦燥,由原来的平静、忧郁而变得浮躁起来,易冲动,常因一件小事就会与人争执,甚至拳脚相向。 有一次,一个工人拍了下张哲源的肩膀,请他帮忙吊一吊木方。本来张哲源就有些洁癖,而且心里正烦燥不安,于是他厌恶地瞪了这个工人一眼说:“好的,可以,请你别拍我的肩膀。” 工人感到好奇,笑着说:“大姑娘呀,不叫拍?” 这个工人说着话又拍了一下张哲源的肩膀,张哲源竟鬼使神差般的给了工人一拳,打在这个工人的肩头。工人趔趔趄趄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被打蒙了,毕竟一点防备都没有。工人也急了,提着拳头就向张哲源挥去,还没打到张哲源身上,刚好赶来的陈会京就上前拦住了,问清了原由,并训斥了张哲源一顿。 张哲源很幸运,有陈会京做护身符,躲过了这场祸事,可还有不走运的时候。 又有木工工人找张哲源吊木方,张哲源看到待吊的木方是先前被打的那个工人码放好的,所以拒不给吊。 木工没好气地对张哲源说:“做好你本职工作就行了,叫你吊你就吊吧,管谁码放的。” 张哲源直言:“这木方又不是你码放的,等人家来了还不是找我的事?” 木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就说我叫吊的。” 张哲源说了声对不起,转身走开,还自以为很正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木工恼羞成怒,竟然从背后偷袭他,直接将他摔倒在地,直摔得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张哲源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就好像睡了一觉似的,感觉倒挺舒服。 陈会京赶来把这个霸道的工人训斥走了,又向躺在地上张哲源呵斥起来:“哎!张哲源,死了没有,没死给我起来干活儿。” 张哲源这才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又劳累了一天一宿,张哲源依然没有一丝睡意。当然,他已经很疲惫,但是思念还在作祟。他总觉得和王若华的缘份未尽,希望王若华会明白自己的爱,再次接受他。他还是那么天真、执着,即使王若华不再“爱”自己,他依然还会在心里默默守着她,守着她的名字,也许会有奇迹再次出现。他忘不了王若华看自己的眼神,忘不了和王若华说过的每一句话,忘不了王若华甜蜜的笑脸,所有的美好都无法从脑海中挥去。 傍晚的时候,张哲源带着短笛走出宿舍,向200米开外的机场跑道走去。 机场围栏外,张哲源坐在高耸的土坡上,看着形形色色的飞机在夕阳下起飞和降落。同时,他也联想到每一架飞机起飞和降落可能都代表着人们的相聚和别离。 空气中飘扬着悲怆的短笛声,时而被飞机的轰鸣声淹没,但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出一些音律,也足可以宣泄张哲源心中的苦恼和烦闷。但是用这种方式抒情,或许会让他更惆怅,因为悲怆的音律又勾起了他的心伤。 终于送走了夕阳,张哲源起身准备离去。但是在站起来的瞬间,他却突然对着日落的方向大声的呼喊。因为在日落的方向有他心上的人,是他爱过的地方,那里遗留着他所有的快乐和悲伤。 随后,张哲源遭到了机场工作人员的驱逐。 晚上,机场民工宿舍。 张哲源终于又翻出了日记本,稍微浏览了一番。他匆匆地看了一下,自从来到机场工地已经有八天没写日记了。 宿舍里,工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都毫无睡意,环境还算安静。张哲源趴在被窝里,手中的笔一直在沙沙作响,填写着日记本中一行行空格,记录着他在机场工地的心情。 想想这繁杂的八天,张哲源觉得似乎很漫长,恍若经过了一个世纪。 “不可能的,若华不可能变得这么快。” 张哲源思索着,渐渐明白那天早晨王若华是在生自己的气。顿时,王若华幽怨的眼神、倔强的面孔、还有看到自己扭过头时焦急得直跺脚的样子,又一一在他脑际闪过,他恼怒自己怎么就疏忽了这些细节。同时,他也意识到那天早晨,自己是多么冲动、自私,只顾着自己一吐为快,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已经恍然大悟的张哲源恨不得杀了自己,自恃有点儿小聪明,到头来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决定回三杉欣欣家园找王若华道歉,承认错误,争取她的原谅。可他的决定却遭到工友刘春的反对,说他这是执迷不悟,劝他死了这条心。 这天上班时间,张哲源回库房更换对讲机电池,顺便往宿舍䁖了一眼。他猛然发现工友刘春坐在自己的床头,正在偷看自己的日记,不由得他雷霆大发,在宿舍追得刘春满屋子跑。 刘春边跑边笑着解释:“哲源,对不起,我还以为是你的记工本呢!我看你在床上放着,就看了几页,真没多看。” 张哲源穷追不舍,哪里肯听刘春的解释,不痛打刘春一顿难消心头之怒。其实他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就是追上刘春也不会真打,顶多是推搡两下。只见刘春一轱辘,胖胖乎的身子麻利地从张哲源的床上滚过去。张哲源一拳打来落了空,刚好砸在一面小镜子上。刘春一下子怔住了,慌忙查看张哲源的手有没有受伤。 一会儿后,张哲源看着被打碎的镜子似有寓意地说:“破镜重圆。” 两人停止了打闹,坐在床上谈起心来。 刘春说:“哲源,你是不是还想回三杉欣欣家园找承德那女的?” 张哲源犹豫了一下,也不避讳:“是,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回去。” 刘春愣了一下,却反对说:“听兄弟一句劝,好马不吃回头草,好钢还宁折也不弯呢!” 张哲源木讷的笑了笑:“我不是好马,也不是好钢,我只是我。”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事一旦过了,再回头都难了。该放的放,该忘的忘,到时候别伤了自己又害别人。” “事情没你说的那么轻松,不是一句话就能放下的。” “身份,看看人家什么身份,看看咱什么身份。”刘春越劝越急,“咱男人丢不起这人。” 张哲源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看得清自己,也认得清自己,就这身份和面子最害人,多少人都栽这上边了。” “哲源,你看的书比我多,知道什么叫执迷不悟不知道,我看你是迷上那个女的啦!。” “刘春,你不知道这里边的事,没办法给你说。” “哲源,咱不吃那块儿天鹅肉行不行?” “这不是吃不吃天鹅肉的事,是你错了敢不敢承认,敢不敢去面对。” 刘春的劝说最终惹恼了张哲源,他认为,做为朋友刘春应该支持自己才对,却又给自己波凉水,他甚至要和刘春绝交。 第70章 心痛的祝福 11月26日,张哲源毅然决然回到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 早晨的天气特别清冷,张哲源在水池前站了一会儿,遇到了王虎城,就同王虎城去安保室聊了会儿天。王虎城还特地拿出水果招待他,嘘寒问暖几句自然少不了。 从安保室出来,张哲源径直向曲阳三建生活区走去,经过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时,王若华恰巧从屋里出来。 看着王若华红扑扑的脸蛋儿,整个人憔悴的样子,张哲源不由得就停下了脚步。“若华,你还好吗?”他满含深情地问。 王若华止住凌乱的脚步,应了一声,垂下眼帘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人分别将近十天,恍若经过了多年,只是突然觉得彼此间陌生了很多,但是隐隐作痛的心头似乎还保留着夕日的余热。此时,两人在仓促间相遇,一时倒有些百感交集,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门哐啷响了一声,平泉建筑公司生产经理王建东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张哲源和王若华这才错开彼此的眼神,各自走开,好像他们的爱情无法存活在世人的眼光下似的。 张哲源感受的到——王若华还是爱着自己的。他看出王若华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冷若冰霜的脸孔霎时变得惊诧,霎时又变得温柔腼腆,就像一只温顺的糕羊。只要他勇敢地把王若华拥入怀中,就可以拥有她,只是“身份”不允许张哲源做出如此唐突佳人的事。 两人分别的日子里,太阳常躲在阴霾中,一连数日,冷雾纷纷。如今张哲源归来,云消雾散,天朗气清,天地似乎也在为他们的重逢而高兴。 曲阳三建生活区后——空旷的荒地上。 张哲源抬头仰望天空,展开双臂,想从太阳的光芒中获得一些力量,以增强此行的信心。一切如他所料,王若华向曲阳三建生活区方向姗姗走来,密切注视着生活区内可能会突然出现的身影。 在生活区的后门,张哲源躲了起来,从虚掩的门缝中看到王若华向自己的方向走来,而王若华是看不到他的。不敢直视现实,却做些偷偷摸摸地行径,张哲源直感到惭愧。 一辆轿车停在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江花和王若华正忙着往车上装东西,把一些背包、被褥之类的物品正在往车里塞,似乎是有人要走。 张哲源看到后就走了过来,如果王若华要走,他肯定会阻拦的。 在水池前,张哲源碰上王若华,并向王若华问候了一声,王若华还是温顺地回应了他,两人又擦肩而过。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外,张哲源停住自己的脚步。他心里想——无论如何也要拦住王若华的车,就算是倒在车轮下也在所不惜,而王若华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坐视不理的。他怕王若华这一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此行也只能无功而返,就此留下遗憾。 一个身体发福,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向张哲源走来。并问:“小伙子回来干什么呢?” 张哲源认识这个男子,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一个领导,虽然平时经常见,但是从来没有搭讪过。“找人。”他坦然地回答该男子。 中年男子沉着地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看似满意地走开。 汽车马达声已经从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围墙内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张哲源打起精神,随时可能会做出螳臂挡车的事情。等车从大门探出头来,他见王若华不在车上,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如果王若华在车上,这天难免会上演一场悲剧,张哲源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许会因祸得福,他会以此博得王若华的原谅。 晚上,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和公司的警卫老王在聊天。 在和警卫老王聊天的时候,张哲源不时地看向王若华的办公室。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人头攒动,工人排成一条长队,好像是在等着领取工资。他和警卫老王闲聊着一些茶余饭后的事,及他最近在机场的一些情况。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姗姗走来,张哲源屏声息气,感觉心跳渐渐加快。来人正是王若华,而且在惨淡的光线下已经认出了张哲源。因为有第三人在场,两人也不便说话,只是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彼此。 看着王若华走远,警卫老王突然低声悄语地说:“唉,就刚才过去承德队儿这女的,在这谈了个对象,还是咱们公司的。说来也真玄,前些天那个男的说走就走了,这个女的就天天晚上在水池子那站着,一站就站到什么时候。” 警卫老王暗自好奇,又说:“后来有一个男的天天在那陪她,还搂搂抱抱的。” 张哲源默默无语,不置一词,但是警卫老王说的那些画面让他内心特别感伤。 见张哲源不语,警卫老王又接着说:“你说走的那个男的傻不傻,这么大一个美女都舍得丢,真是傻到家了,倒是让别人捡了个大便宜。” 张哲源嘘出一口气,轻轻低头说:“那个傻子就是我。” 警卫老王特别疑问:“不会吧兄弟,你回来找人就是找承德平泉队这小姑娘的。” 张哲源不再躲闪,坦言回答:“是,没错。” 警卫老王非常惊愕,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天方夜谭,又不得不对张哲源刮目相看。 终于等到人群散去,张哲源才来到王若华门前,举手正要敲门,突然被人喝住。 “干嘛呀?都睡了。” 从水池方向传来江花的声音,张哲源看江花正在水池前刷牙。 隔着房门,张哲源向王若华的屋里喊话:“若华,你能出来一下吗?” 接着,从屋里传出王若华忐忑的声音:“干嘛呀!都睡了。” “若华,离开你我才明白,那天早晨——你是在生我的气。”张哲源突然哽咽起来,“如果——如果你还生我的气,那我就在门外等,一直等到你原谅我为止。” 张哲源不再多说,转身走向水池,江花刷完牙已经回了屋。 寒风呼呼吹来,张哲源不由得就打了个寒噤,双腿也筛糠似的抖动起来。他感觉寒风自下往上在围着自己打转,先是钻进了自己的裤腿,又顽皮地爬上了自己的脊梁,之后又在自己的脖颈上蹿来蹿去。 此刻,张哲源感觉自己全身几乎已经没有一丝温暖的地方了,只有心头还保持着余温,因为王若华离他很近。 约莫五六分钟后,王若华披着一件衣服还是从屋里出来了,没走几步就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她走到张哲源身边,开口就骂:“你有病啊!这么冷的天在这站着,快回去睡觉去。” 张哲源像个孩子似的耍起了赖皮,低着头用脚踢着地面说:“你不原谅我,我就在这站着。” “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对你说我有朋友了。” “我不管。” 见张哲源如此执着,王若华却焦急得好像又有些无可奈何。于是又重复说:“我真有朋友了。”就像在乞求张哲源放过自己,或者忘了自己。 张哲源立正,随后坚定地说:“不到最后我决不认输。” 王若华语塞,默默注视着张哲源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屋去了。 一会儿后,警卫老王走了过来,悄声地说:“刚才承德队儿这女的出来了?” 张哲源点头应声:“出来了,出来就骂我。” 警卫老王提醒:“那是在关心你。” 张哲源当然也听得出来,好像又找到了自信:“我知道。” 警卫老王又鼓励说:“小伙子继续等,有戏。”但是看张哲源穿得单薄,警卫老王想把大衣借给他。 张哲源推托,并谢过好意。 水池前,张哲源双手插兜,仍在瑟瑟发抖。他抬头望了望寂静的夜空,月明星稀,宛若孩子般的笑脸。星星眨着眼睛,似乎在笑他了,笑他痴,笑他执着。 这天是农历十月十五,正值月圆夜,张哲源渐渐意识到,正应了他那句“破镜重圆”的寓意。 值夜班的王虎城借着月光看到水池旁有个身影,于是走了过去。看清是张哲源后,惊讶地说:“张儿,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干嘛呢?” 张哲源回答说:“没事儿,一会儿就睡。” 王虎城察看了一下地形就明白了十有八九,才知道张哲源为什么突然回到三杉新新家园。已经荣升为中都成公司代书记的王虎城,哪能容得张哲源在此期间“肆意妄为”。但还是温和地说:“走,张儿,有什么事去屋里说,在这怪冷的。” 张哲源抱着侥幸的心理说:“王师傅先睡吧!真没事儿。” “谁在那呢?是老虎吗?” 从中都成公司前传来材料科鞠新苹的声音,而且人已经向水池方向走来,渐渐接近张哲源和王虎城。 鞠新苹看清两人后,先是有些吃惊,然后又说:“真是老虎呀!小张也在哪!你们俩在这干什么呢?” 王虎城忙说:“快劝劝小张吧!在这都冻了半天了。” 鞠新苹吃惊地问:“怎么回事儿小张?” 张哲源说:“没事,鞠姐回去休息吧!” 鞠新苹愣了一下,突然亲切地说:“张儿这些天上哪了,这次回来是不想在这找个工作?想找工作,我和王书记都可以帮你。”她拿话引导张哲源,想分散张哲源的心思和精力。 张哲源的心思好像有些乱了,跟着鞠新苹的话说:“今天刚从机场工地回来。” 鞠新苹趁机又说:“张,你看天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有什么事儿,咱明天再说!” 王虎城突然严肃起来,并恐吓张哲源。说:“你在这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人家承德队的来人揍你一顿,也没人管,快回去睡吧!” 张哲源跟着两人的话兜了一圈,却还是执着地说:“鞠姐,王师傅,真没事儿,我就在这站一会儿。” 王虎城和鞠新苹劝说无效,只好唤来了警卫老王和老周,命两人强行驱逐张哲源。 警卫老王和老周得了令,二话不说,一人架住张哲源一只胳膊,挟持着他往曲阳三建生活区走去。王虎城、鞠新苹又紧随其后,生怕张哲源反抗而横生枝节。 张哲源身不由己,频频回头看着王若华的门窗,心里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他突然顿住脚步,对警卫老王和老周说:“放开吧!我自己走。” 警卫老王和老周对视了一下,又见王虎城也没什么意见,便放开了张哲源。 一行五人来到曲阳三建生活区前,张哲源说:“王师傅,鞠姐,没事了,你们回去睡吧。” 王虎城又警告张哲源,说:“张儿,好好休息,别再找事了。” 张哲源点头应了一声,随后隐没在生活区的阴影中。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冰冷的天地静寂得令人心里生畏。 差不多有半个多钟头过去了,张哲源琢磨着王虎城和鞠新苹应该睡下了,于是悄无声息地从一个黑暗的角落中走出来。谁料想,他刚走出生活区大门口,从门旁就闪出两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警卫老王和老周。 警卫老王笑哼哼地说:“王虎城早算出你还会出来,所以让我们两个在这等着。兄弟,你也别难为我们,我们在这也只不过是混碗饭吃。” 警卫老周也附和着说:“你也真是的,早不闹,晚不闹,偏偏王虎城这代书记刚转了正,你就来闹,你这不是踢人家场子嘛!” 警卫老王和老周与张哲源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两人调到中都成公司不久,张哲源就离开了,所以说起话、做起事来也不会顾及情面。而王虎城就不同了,念及张哲源在中都成公司任劳任怨将近一年,就算是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绝对不会和他撕破脸,而显得不近人情,同时又失了自己的身份。所以王虎城假借警卫老王和老周之手,阻止张哲源“滋事”,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张哲源沉默不语,与王周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那好吧,我和她道个别,说几句话就走。” 警卫老周和老王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于是答应了,就尾随张哲源来到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王若华门前。 看着王若华的房门,张哲源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然后隔着门无奈地说:“若华,我得连夜赶回去了。本来我想在这多等会儿的,但警卫师傅不让在这等,怕闹出事来。最后,最后我再说一句……” 说到这,张哲源突然气噎喉堵,悲怆难言,缓了一口气才说出一句心痛的祝福。他说:“祝你幸福!” 说完心痛的祝福,张哲源转身离去,身影渐渐隐没在漆黑的夜里。 惟一向王若华赎罪的机会被现实给抹杀了,张哲源灰心丧气,废然而返,破镜重圆的希望在2004年那个冬夜里破灭了。 第71章 不认输,不放弃 孤灯夜下,哲源咳嗽不止,不得不停止写作。 出租院内住着一个网络作者,常常写作到深夜,而且第二天还要自己做早餐,然后去上班。哲源的租友和房东已经渐渐对他有了认知和了解,已经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励志人物,还时常有租友在他的屋内小坐。 一连几日,哲源咳嗽不止,几乎夜不能寐。和他一起租房的朋友都劝他到医院检查一下,平时多注意休息。他却开玩笑地说,自己的大限已到,看来是快了。房东大妈察觉后则劝他买些止咳药,别不舍得花钱。他点头微笑,可心里并没打算买。 哲源生病一直没有寻医问药,却还在坚持写作,似乎对自己的健康置若罔闻。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来都是很少生病的,连医院和诊所几乎都很少出入,只有在曾经2004年的时候母亲住院,他才和医院有了接触。其实哲源不买药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不太会吃药,吃了也是浪费。他记得往年一次感冒,将一把药丸揞进嘴之后又如数吐了出来,让冯烁的妈妈笑了个够。 哲源虽然身在夏天,心却在2004年那个寒冷的冬天。他记得自己去找王若华,结果却心痛而归。几天后,自己又身不由己地来到三杉欣欣家园工程…… 自破镜重圆的希望破灭,三天后,张哲源又出现在三杉欣欣家园,逗留了一会儿又惆怅地走开。 在机场工地的三天里,张哲源就像丢了魂一样,整天惝恍迷离,醉生梦死般得游移在工友面前,人在机场,心却在三杉。他痛恨自己一时的胆怯、疏忽和冲动,才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真是功亏一篑,回天乏术。一起和王若华走过的日子,将要变成永远的记忆,他不甘心接受这个现实,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那么深的一段感情,不是一句“祝你幸福”就可以说放弃就放弃的;不是暂时地离开,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没那么洒脱。 一天,从三杉欣欣家园工程来了一个青年,给张哲源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说有一个承德姑娘找过他。而这个青年就是接替张哲源在中都成公司工作的人,名叫何文敬,平时和张哲源也挺要好。 不管工友何文敬说的是真是假,还是在蓄意挑逗,张哲源都没心情在机场工地待下去了。他还没有努力,没有竭尽全力挽回自己的爱,不想认输,也不想就此放弃。 “若华,你以后还会理我吗?” 王若华没有回答,而是跑进屋里,很快又出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若华稍微犹豫了一下,露出笑脸说:“哪能呢?” 想到和王若华的那几句对话,张哲源就断然决定——再次回三杉争取本应属于自己的爱。“若华,你说过以后不会不理我的,难道你忘了吗?”他想要问问王若华这句话,即使离开也算是给自己有个交待。 张哲源惆怅地从三杉欣欣家园工程走开,穿过宽敞的马路,径直步入前沙峪村。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阒无人迹,村民似乎都从人间蒸发了,整个村子鸦雀无声,噤若寒蝉。虽然是在白天,一个人走在如此安谧的环境中,不免也有些胆寒。 绕过村中的桃园,张哲源又转了两个弯,在通往广场花园的过道上碰到了江花。他见江花绷着嘴,看自己的眼神冷冰冰的,似乎在迁怒自己,或许是因为和王若华的事。但他还是很礼貌地向江花打了声招呼,江花也礼节性地回应了他,就此走开。 张哲源想,江花肯定会把自己回来的事对王若华说的。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三杉欣欣家园名正言顺地现身了,免得王若华见到自己时,没有心理准备而担惊受怕。 当天,张哲源没有回机场工地,而是在沙峪镇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因为这样离王若华近一些,他的内心也可以得到一点宽慰。 晚上,天黑地冷,张哲源吃过饭后就匆匆睡下了。 刚躺下不久,合租房内又来了一个青年,大包小包地拎着就进了屋。青年安顿好后,从兜里摸出一支香烟,浑身上下又摸索着,却发觉打火机丢了,于是就向张哲源借火儿。 青年操着一口hn口音说:“老师儿,有火儿吗?借个火儿。” 张哲源动了动身,从衣服兜里摸出打火机递给青年,青年说了声谢谢,点着烟之后还他。 张哲源愣了一下说:“火机送给你吧!我平时很少抽烟。” 青年感到意外,又道了声谢。 随后张哲源有些好奇地问:“你这是刚从家来,还是要回家?” 青年叹了口气,一副心寒失望的样子。然后才说:“别提了,本来我在这当保安当得好好的,今儿我们宿舍丢东西了,保安队长就平白无故地赖我。说是我干的,真是气死个人,就因为我是hn人。跟他快一年了,竟然不相信我,夜也不叫我过,就把我从宿舍撵出来了,太绝情了。” 张哲源皱着眉头,对青年的遭遇深有同感。他评价说:“我和你们hn人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从来没听说过谁丢东西了,是有些人对你们hn人太有偏见了。” 青年看了看张哲源,于是问:“你是哪人呀?” 张哲源回答:“我hb的。” 两人都毫无睡意,而且各有各的心事,就一直闲聊着。 青年突然又客气起来,认真地问:“老师儿,你在哪上班呢,能不能帮我在这找个工作?” 张哲源哦了一声说:“我在岗山机场做信号工呢,如果你想干建筑,我可以给你一个电话,你打电话问一下。” 青年很好奇:“你在岗山上班,怎么住在沙峪镇旅馆?” 张哲源愣了一下,不禁惆怅满怀。长长叹了口气说:“我来这找人的。” 青年轻轻点了点头,看张哲源心事重重的样子,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来这找你对象的?” 张哲源满腹惆怅正无处诉说,适逢青年问起,就慢慢地讲起自己和王若华的故事,从头到尾简单叙述了一下。 青年似乎被传奇般的爱情故事感染了,突然关切地问:“你第一次约她时怎么说的?” 张哲源回答说:“我说——晚上有空吗?我们出去走走。女孩儿拒绝了我,我又说——那明天吧!” “最后这一句错了。”青年提出批判,“你应该说,我在哪哪哪等你,她要是喜欢你肯定会去的。” 张哲源犹如取到了真经,真是和青年相见恨晚,要是早些遇到,也不会致使局面发展到今天这个难以收拾的地步。但是他转念又想,如果当时真照青年的说法做了,未免太勉强王若华了。他在心里否定了青年的高见,最后,还是把所有的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责无旁贷。 只听青年又说:“再有一个办法,你请他吃顿大餐,别不舍得花钱。我和俺媳妇刚认识的时候,我请她吃饭,一顿饭就花了八百多,就那一顿饭就把俺媳妇吃傻了,死心塌地就跟了我了。” 张哲源勉强笑了笑,笑容又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还是那副惆怅的面容。 第二天,张哲源早早就来到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在曲阳三建生活区门前站定。时间还早,小路上偶尔有民工上班的身影走过,认识他的人都会简单地向他问候几句。 天气依然很冷,张哲源至少要在风中伫立一个小时才能看到王若华,但想着和王若华就在同一片天空下,他觉得浑身就散发着热量。他要在第一时间让王若华看到自己的存在,让王若华明白,自己是多么地爱她,不能没有她。 自从江花在前沙峪村见到张哲源,回到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后,她就同王若华说了,正如张哲源所想。王若华听到这个消息就有些六神无主了,心里一时又乱了方寸。本来她已经没有勇气面对归来的爱,甚至找不到最初的感觉,觉得和张哲源的爱好像已经过了。但张哲源11月26日那晚临走时的一句“祝你幸福”,几乎撕裂了她的心,四个字如同烙铁一样烙在心头,令她异样的难受。最初的感觉被唤醒,来得快又直接,她根本无法割舍对张哲源的爱,才知道欺骗自己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当王若华发现张哲源时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还如往常一样走动在小油路上,在水池前洗漱,只是偶尔看一下张哲源,便觉得又爱又恨。爱的是——又见到这个难以释怀的冤家,好像这辈子欠他什么了;恨的是——张哲源先后两次狠心地离开自己。 然而张哲源只搜索到王若华冷冰冰的的面容,好像有些置若罔闻。除此之外,他一无所获。 也许是两人分别了一段时间,心间真的产生了那种陌生的感觉。也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远了些,看不到彼此的眼神,不知道对方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昔日,两人心意相通,彼此了解,如今,张哲源似乎体会不到那种默契了。王若华心中是喜是悲,忧伤或快乐,此时他很难感觉到,或者说是很难猜到。 陈昌旺从屋里走出来,左右环顾了一下,便笑眯眯地向张哲源走来,似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走近问:“张哲源怎么回来了?” 张哲源远远地注视着王若华,淡定地说:“找人。” 陈昌旺顺着张哲源的目光向远处看了看,又明知故问:“找谁。” 面对陈昌旺的挑逗,张哲源丝毫不去理会,还是淡定回了句:“找我要找的人。” 陈昌旺惊讶地笑了笑,随后夸奖:“行,有性格,够执着。” 小油路上的人影多起来,渐渐地已经阻断了张哲源的视线,中都成公司的班车也准时到来。有些人下车后留意到他,有些人直接进了办公室。张哲源形单影只,非常惹人注目,面对世人的眼睛,丝毫没有畏惧和逃避。 看到王若华后,张哲源又待了一会儿,然后懊丧地走开,直接回了机场工地。但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又准时出现三杉欣欣家园工程,王若华对他好像还是置若罔闻。但张哲源并不灰心,势必要等下去。 为了王若华一句话,张哲源在机场工地和三山新新家园之间来回奔波。每天早上,他坐第一时间公交始发车赶来,见到王若华后便匆匆离去。 “若华,你以后还会理我吗?” 王若华没有回答,而是跑进屋里,很快又出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若华稍微犹豫了一下,露出笑脸说:“哪能呢?” 只要想想曾和王若华的那几句对话,张哲源仿佛就有了很大的勇气和信心,觉得浑身就充满了力量。不管通往王若华的路有多苦,他都要坚持走下去,坚持要用自己的真诚再次打动王若华。然而他只是一味地消极等待,并未做出任何的实际行动。他也曾想过要找一块牌子,在上边再写上:“我爱你,原谅我吧!”然后站到王若华的门前,以此求得她的谅。但他不想使王若华难堪,便打消了这个造次的念头。 王若华为自己流泪了,这真叫张哲源难以置信,同时又觉得悲喜交集。 一个阴霾的下午,警卫老王和老周在曲阳三建民工宿舍找到张哲源,并告诉他一件事,说王若华为他流泪了。当听到这消息后,张哲源一时悲喜交集,真不敢相信这是个现实。但是他宁愿天真的相信,既然是天真,他都决定要天真到底。 当时,张哲源刚把行李从机场工地搬回三杉欣欣家园。他正忙着铺床,见警卫老王和老周两人就进了屋,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事而来。 警卫老王关切地说:“兄弟,从机场工地搬回来啦!” 张哲源点头应了一声,一脸疲惫的样子,有些昏昏欲睡。 警卫老王开门见山地说:“兄弟,你别光早上在生活区门上等,下午也站那等去。对你说个事儿,你那天晚上走了之后,第二天早上,那女的在水池前一边打电话一边哭,说什么好像因为你回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像是给她爸打电话。”随后警卫老周也接上话说:“自从你走了,那女的和那男的晚上也不在水池那搂搂抱抱了,看来她心里头还是有你的。” 只见警卫老王突然叹了口气,突然自责起来:“就那天晚上那事儿,我们哥俩觉得都挺对不住你的。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看我们哥俩那晚造的是什么孽呀!” 张哲源不以为然,认为责任还是在自己。他反倒自责说:“王师傅别这么说,那不关你们的事,是我太没主见。” 接着警卫老周也跟着叹了口气,对张哲源好像也有所歉疚。 见张哲源如此大度,丝毫没有计较那天的事,警卫老王突然激昂地说:“兄弟,你现在就去生活区门口站着。不,是水池那站着,我们绝对不管。” 张哲源沉着地说:“不用了,每天我在生活区门口守着就行了。” 警卫老周突然好奇地问:“小伙子,在水池那站着,你是不是怕挨打?你忘了我们警卫是干什么的?” 张哲源苦笑了几下,没有作声。 警卫老王长长地嘘出一口气,顺势打量了一下张哲源的行李——一些书籍、一对石狮子、床头还挂着一副挂历;惹人注目的是一件黄色绣花枕头,而奇怪是的张哲源床头居然有两个枕头。“你的东西还不少呢!怎么会有两个枕头?”警卫老王冷不丁地问张哲源。 看着床铺上琳琅满目的物品,张哲源慢慢讲起它们的来历。“这些东西和这个枕头是张书记调走前送给我的,张书记说,这个枕头他自己枕过,他女儿也枕过。张书记的女儿不是出国了嘛!张书记就把这个枕头送给了我,希望能给我带来好运。”他满怀感情地跟警卫老王和老周讲,完全把这些物品当作自己的吉祥物。 警卫老王惊讶地看了下警卫老周,胸有成竹地说:“老周,我看这事能成。” 老周点着头随声附合,转向张哲源说:“小伙子别放弃,继续努力,我们都支持你。” 警卫老王和老周逗留了一会儿就要走,张哲源把他们送到宿舍外,见曲阳三建队长牛如德又走了过来。“王工,周工,来此有何指示?”牛如德跟王周两人寒暄说。 警卫老王也打着官腔说:“指示不敢!”随后又故意标榜说:“你们曲阳三队真是人才济济,藏龙卧虎之地,我们也来拜访一下。” 牛如德笑容满面,听着警卫老王的话觉得脸上也有光。随后又说:“今儿在陈昌旺屋里问江花,你们队小姑娘还喜欢俺们队小伙子吗?俺们队小伙子不上班,天天从机场工地往这跑,这不,把被子行李都搬过来了,可江花绷起嘴笑了,只笑不答。” 警卫老王接着说:“昨天陈春正在公司前碰到那个女的就说,装什么清高啊?人家小伙子在这等你好几天了,对人家不闻不问的,喜欢就对人家说,不喜欢就让人家走。” 关于王若华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到张哲源的耳朵里,张哲源一时倒不知该悲还是该喜,或者留下来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很自责,因为自己才让王若华遭受到如此非议的指责。 晚上,源源不断地有人来看望张哲源,送来问候。先是他的老乡赵胜利和工友张喜兵,陈昌旺继踵而至,就连德高望众的库管老于对他的事也关怀备至。一屋子人有说有笑的,嘘寒问暖,虽是在寒冷的冬夜里,但也感觉气氛暖意融融的。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肩宽背厚,满脸憨笑的是张哲源的老乡赵胜利,大概有三十来岁,坐在张哲源床头笑着说:“张哲源,听说你在这谈了个对象,哪个女的呀?” 张哲源勉强笑了一下,也不回答。 一个精瘦的青年是张喜兵,看着赵胜利笑了笑。然后故作鄙夷地说:“看你这当大伯子的,怎么这么急着见弟妹!” 赵胜利突然笑起来:“你不懂的,我们邯市有句话叫大伯子乱弟妹,越乱越带劲。” 屋子里一阵轰笑,张喜兵指着赵胜利,看似有些恨铁不成钢。又跟张哲源说:“哲源,你看你老乡这说话水平,我看也就这点出息了!” 这时,一旁的厨子老李插话说:“我说前一段时间,源儿晚上总是自言自语的,原来就是为这事儿愁的。你不早说,早说我给你支个招儿呀!” 老于接着老李的话茬说:“哲源,承德队那个丫头不是说非你不嫁呀!你们闹什么别扭了?” 张哲源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心里沉思自己都不知道王若华曾说过这样的话,老于怎么会知道,若非是老于是在鼓励自己。 正沉思间,见陈昌旺开口了:“张哲源,你和王若华的故事在中都成公司已人传为佳话,谁提到你们的事都赞不绝口。” 张哲源看向陈昌旺,然后认真地说:“昌旺,祝福我吧!” 但是陈昌旺却付之一笑:“祝福你!但你的机率很小,她男朋友也在。” 张哲源心头一沉,感觉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直浇得自己通体冰凉。 见张哲源沉默了,老于发自肺腑地祝福说:“哲源,祝你成功。” 紧接着赵胜利和张喜兵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鼓励张哲源不要放弃。 众人走后,张哲源就躺下休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几天来,张哲源舟车劳顿,人困马乏,面对无奈的现实,深感心力交瘁。每天,他勉强支撑着疲惫的躯壳,挣扎在崩溃的边缘,感觉摇摇欲坠。他感受不到王若华是否还爱自己,几天来从未收到过她任何爱的讯号。他只是想要王若华一句话,到底还爱不爱自己,然而还是一味地消极等待。 第72章 水深火热 一个下午,中都成公司新任书记王虎城带着安保员孙平岁,来曲阳三建生活区拜访张哲源。不过两人目的是劝张哲源放弃王若华,离开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否则强行驱逐。 王虎城先是温和地说:“张儿,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不让你闹事了吗?” 张哲源淡淡地说:“我没有闹事,我只是在这站会儿。” 王虎城面露愠色,显然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又说:“咱们在公司共事快一年了,这几天我不愿意说你,你倒没完没了了。” “放心王师傅,我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张哲源还是淡淡地说,言语中似乎已经将夕日的交情割断。 “小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人家小姑娘已经不喜欢你了,别天真了。”王虎城还是轻言软语地劝说。 张哲源傲然屹立,一口回绝:“王师傅请回去吧!” 王虎城被呛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终于按捺不住性子了。威吓地说:“张儿,你再不听话,我还让警卫把你清理出去。” 张哲源不再说话,依然望着冷清的小油路。而王虎城已经无话可说,只好去牛如德的卧室找牛如德。 “老牛,你还有心情打麻将,快劝劝小张,别让他在这闹事了。” 张哲源听王虎城在牛如德的卧室里说,又听得屋里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 只听牛如德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他在那站会儿就站会儿吧,又没找事。”接着又假装客气:“来王书记,坐这打两圈!张亮,给王书记让个坐儿。” 王虎城气鼓鼓地从牛如德的卧室走出来,没劝走张哲源反倒碰了一鼻子灰。随后,看了张哲源一眼愤怒地离去。 之后,中都成公司副经理司晋升,质检员陈春正和赵芳也陆续前来做说客,但都无功而返。张哲源依然很执着,坚持要等下去,可是除了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或许在他看来等待就是最好的办法。 这个下午,张哲源在中都成公司前碰到王若华,这是他在三杉欣欣家园连日守候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近王若华。 那时,王若华一袭黑色装束,一件黑色外套几乎把她裹严实了,脸蛋儿还是被冻得红扑扑的。见到张哲源后,王若华痛苦地低下了头,甚至是不敢再看张哲源。而张哲源则痴痴地看着王若华痛苦的面容,自己心里痛苦得也是无以复加。他能感觉到王若华还是爱着自己的,只是在逃避什么,好像已经不敢再面对自己。 “张儿!” 中都成公司质检员陈春正叫住张哲源。又向他招了一下手:“来我们屋坐会儿,对你说几句话。” 张哲源收回悲伤的目光,跟陈春正进了屋,见赵芳也在屋内。 陈春正说:“张儿,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在这浪费时间?” 赵芳也说:“小张,不值得等了,走吧!” 张哲源沉默了一会儿,带着无奈的表情说:“陈师傅,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陈赵两人一听,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接着听张哲源往下说:“前些天,我答应承德队这个女孩儿,约她出去玩。可那天我去晚了,也可以说我没去,女孩儿就跟他们队上的一个男的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刚好我又碰到了。后来我又去找她,女孩儿生气地对我说,她有男朋友了,当时我就当真了。等我走了之后才明白,女孩儿是在生我的气。” 赵芳恍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呀!那你就不应该放弃。” 陈春正坚持自己的意见:“那也不该呀,你一走,她就和那男的在水池那搂搂抱抱的。” “老陈。” 赵芳推了一下陈春正,打断他的话,示意他注意措词。 张哲源却不以为然,辩解说:“那是在安慰她。” 陈春正还是有些气不过:“现在就使小性子,等进你家门之后,还不天天欺负你呀!” 说到这,张哲源悲伤的表情中似乎泛起了幸福的笑意。他蛮憧憬地说:“我宁愿被她欺负一辈子。” 一连数日,张哲源默默守候在三杉欣欣家园,不离不弃,再次感动了王若华,同时也感动着每一个知情的人。提到两人的爱情无不感慨不已,啧啧称羡。 起初再见到张哲源时,王若华心里还积存着几分怨气,数日来早消磨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还是柔柔的情意,深深的牵挂。可是身陷爱情的泥泽,面对两个男人的感情,王若华和张哲源一样对现实感到无奈,只能任凭局势左右。两个男人,一个是深爱自己的人,一个是自己深爱的人,她无从取舍,束手无策。如果能避免伤害两人,王若华宁愿伤的是自己。但是她欺骗不了自己的感觉,谁是自己心里的痛,只有自己最清楚。 江花劝王若华尽快做出决定,不能再对现实置若罔闻了,把问题拖下去痛苦的不只是她和张哲源,就连王建阳也跟着受煎熬。没有人愿意看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因此而崩溃,那样的场景是很悲惨的。 “小华,你到底还喜不喜欢小张,你这都绷了一星期了?”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内,江花又在问王若华了。 见王若华沉默,江花又接着说:“你要是还喜欢他,就对他说,不喜欢就让他走,他都在这等了这么多天了,总这么绷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只见王若华悲伤地撅起嘴:“他愿意等就让他等吧!”虽然是在说气话,看似却又感动得要哭。 江花忍不住笑了:“就知道你还喜欢他。”愣了一下又笑着说:“喜欢他就对他说吧,勇敢点儿。” 王若华点点头,悲伤而又幸福的泪花已经在眼里闪烁。 傍晚,承德平泉建筑公司会议室内。 王若华小心翼翼地走近王建阳,看着王建阳毫无神采的双目和表情,又小心翼翼地叫了声他的名字,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王建阳站起身来,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平时他不苟言笑,从不轻易表露感情,而此时面孔中却有千丝万缕般情意。他知道王若华想说什么,只是不想开口伤害自己罢了。 愣了一会儿后,王建阳才微笑着说:“小华,你什么都不用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喜欢的是他。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他很在意你的,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王若华低头不语,不敢再看王建阳复杂的表情,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歉意和心痛。 王建阳搔了一下眉头,突然又苦笑起来:“真是的,你们在一起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来说去,王建阳还是舍不得、放不开,但是在某种趋势下仿佛又别无选择,争取和放弃往往都是一念间的事。 听着王建阳心痛的话,王若华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哀,小声地抽泣起来,最终说出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王建阳猝然笑了笑:“小华,你这说的什么话呀?”说着,他伸手去拭王若华眼角的泪水,而自己的眼睛竟也渐渐模糊起来。 深夜,曲阳三建民工宿舍。 孤灯下,厨子老李打着响鼾睡得正香,身旁的收音机放送着戏曲,吚吚呀呀地唱个不停。 张哲源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发呆,白天王若华痛苦的表情还停留在脑际。他怨恨自己,不知道怎么去爱王若华,却总是伤害她;天天一味地胡搅蛮缠,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并给她带来那么多伤害和指责。他恨不得将自己杀死,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心中的苦闷还是无法排遣。 张哲源拿着那面被自己失手打碎的镜子,镜子里倒映着他支离破碎的脸,时而因痛苦而痉挛。他痛苦无助,无法预知一天天等下去还要等多久,王若华是否还会原谅自己。越是看不到事情的结局,他心里对现实就越感到扑朔迷离。有时,他甚至再次萌生了可怜的性情,此次回三杉欣欣家园是不是真的错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收音机已经更换了节目,屋内缭绕起刘若英那首凄美的歌曲——《很爱很爱你》。这是张哲源所熟悉而又喜欢听的歌曲,快乐时总是哼唱在嘴边。平时,他只把这首歌当作一首婉转悠扬、悦耳动听的好歌来听,此时听起来,才渐渐体会到其中的忧伤和凄美。在音乐的洗涤下,他舒展开每一条神经线,感觉心灵像被雨水净化过一样舒畅。 倏忽间,歌曲中有“牵绊”两个字擦着张哲源的心头掠过,直让他感到一阵阵疼痛。“我这是在牵绊她吗?”张哲源在心里问自己,接着便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晨和中午,张哲源没有出现在曲阳三建生活曲大门前,这让王若华感到诧异,又有些莫名地担心。 王若华寻视遍每一个角落也没搜索到张哲源的影子,心内不禁忐忑起来。她总感觉有一种不祥之兆凝聚在心头,朦朦胧胧的却又说不出口。这种感觉在张哲源第一次离开自己时就曾有过,现在又隐隐约约地体会到。王若华不希望悲伤再次重演,虽然已经决定接受张哲源,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对张哲源说。但是每天看到张哲源痛苦地等下去,她的心也在承受着煎熬。其实,她是多么想走到张哲源身边,并轻轻地抱住他,给他关怀,给他安慰。只是每当产生这种冲动的情绪时,她就犹豫了,胆怯了。 直到午后,张哲源才在三杉欣欣家园露面,没有人知道他这大半天上哪了,干什么去了。只见他手里拎着几个购物袋,敢情是出去购物了。在这个非常时期,张哲源不守着王若华,怎么还有心情购物?没有人知道他意欲何为,更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经过王若华门前时,张哲源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发现屋门赫然上了锁。 霎时,揪心般的疼痛袭来,令张哲源惊惶不安,就如同早上王若华寻不见他一样。张哲源想,是不是自己离开这半日,王若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走了? 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王若华门前打扫卫生,张哲源走过去,并礼貌地问:“您好,这个屋子里的两个女孩儿是不是走了?” 年轻女子有些吃惊,愣了一下说:“没有吧,好像是——出去吃饭了。” 听了年轻女子的话,张哲源忐忑的内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并说了声谢谢,然后心有余悸地走开。 第73章 爱别离苦 次日早晨,让人们感到诧异的事情发生了,一直为爱守候的张哲源突然选择了离开,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仓促的决定。 一大早,张哲源就带着行李伫候在水池前。水池是他和王若华相识的地方,沉淀着他们相识的快乐和每一次难忘的感动,他们的故事注定要在水池前有个结局。 张哲源面色沉重,一身西服革履,已经与往日判若两人,曾经稚气般的面孔已经不复存在,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从11月26日第一次回三杉时,张哲源的面貌和表情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连日来又在彷徨中苦苦挣扎,头发和胡须疏于管理,都已经有些荒芜的痕迹了。其实他只想在走之前,让王若华看到自己成长的样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充满孩子气的他了,即使分开了,他也会学着照顾自己。 张哲源神色恍惚,不安地看着王若华的房门,眼睛里充溢着沉重的悲苦。一旦离开这个门口,就宣告了他和王若华的结局,今后再相见只能是一个梦了。 偶尔有民工经过水池前,好奇地打量着张哲源,又让熟视他的人感到惊讶。 监理室的门响动了一下,于玥涛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发现张哲源后,先是吃惊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当发现张哲源身边的行李后,表情不禁有些愕然了。于玥涛走了过来,惊愕地问:“怎么兄弟,回家啊?” 江花正好经过,表情和于玥涛一样惊愕,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 “回家。” 张哲源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往下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做出如此不安的决定,可见他心底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于玥涛拍了一下张哲源的肩膀,似乎想安慰他一下,却发觉他穿得很单薄,恻隐之心就油然而生。“兄弟,穿这么薄!我屋里还有件羽绒服拿给你穿吧!”于玥涛满是怜悯地说。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悲伤,张哲源却颤抖地说:“不了于大哥,谢谢了。” 听着张哲源哽咽的声音,江花实在耳不忍闻。她忙回屋摇醒了王若华,并认真地问:“小华,你到底还喜不喜欢小张?” 王若华愁眉紧锁,看江花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如果喜欢他,就拿出点勇气来,小张要走。”江花又关切地说,“可能——可能是他以为你不喜欢他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王若华真的始料未及,整个人又怔住了。她闭上眼睛悲伤地笑了笑,没想到张哲源一连数日守候在三杉欣欣家园,最后还是要选择离开。已经体会过两次离别的痛楚,王若华已经犹如伤弓之鸟,任何有关张哲源的消息都会让她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更何况张哲源突然又要离开,她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剧痛的打击,心内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时间如水般流走,小油路上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中都成公司的班车依然在八点钟准时到达。员工们陆陆续续下了车,看到张哲源和他身旁的行李后,无不深以为异。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走,之前多少人劝他放弃,他都充耳不闻,不为所动,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做出如此重大的转变和决定? 众人带着诧异的目光又陆陆续续进了办公室,惟有王虎城留了下来。看着张哲源楚楚可怜的样子,王虎城心内也有几分怜悯之意。“张儿,没必要等了,走吧!”王虎城意味深长地跟张哲源说,还像刚认识张哲源时那样和蔼。 张哲源脸上的愁云不散,然后扭头看了看王若华的房门。却似在乞求说:“我再见她最后一面。” 王虎城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然后也进了办公室。 时间不停地流走,张哲源在风中已经伫立了将近两个小时,依依不舍,迟迟不肯离去,而王若华却一直没有露面。 牛如德从中都成公司前经过,被王虎城叫进了书记室,一会儿后,牛如德出来直接叫走了张哲源。 在曲阳三建办公室,牛如德说:“行了张哲源,你都要走了还见什么最后一面,见不见还不一样啊!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大干饭呀!等你自己有了本事,再找一个好看的。” 张哲源沉默不语,只是附和牛如德的话语点了点头。 牛如德又假装警告说:“走了就别再回来了,再在三杉见到你,见你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张哲源回到水池前,仍在默默地等待。可是王若华依然不肯露面,似乎在回避这个离别,也无法面对这个离别。 中都成公司的员工们有的在屋内长吁短叹,隔窗而望,有的聚在门前,频频投来怜悯的目光。张哲源和王若华的故事一时被中都成公司的员工传为佳话,转眼就要沦为悲剧,真是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又过了十多分钟,王若华仍然没有露面,小油路上依然是张哲源孤零零的身影。 牛如德终于震怒,向张哲源走过来,正言厉色地说:“有什么话隔着门说就行了,说完了快走。” 在现实的逼迫下,张哲源无奈地来到王若华门前。“若华,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和你道个别。”隔着房门,他颤抖地呼唤王若华的名字。 生离却似死别,张哲源几乎悲怆难言,走之前只希望再见王若华一面,仅此而已,已别无他求。 “哇——哇——哇——” 这时,一只乌鸦哀叫着凌空飞过,更是增添了离别的哀愁。 张哲源抬头看了看天空,阴云密布,犹如自己阴霾的心情,觉得乌鸦好像也在为他和王若华的离别而哀鸣。 王若华的房门颤动了一下,平泉建筑公司生产经理王建东微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好像是在笑青年人的儿女情长。 又是几分钟过去了,屋内却没了动静。 此刻,牛如德在中都成公司书记室前又向张哲源吼叫:“张哲源,过来。” 而此刻,张哲源就像是墙头上的草,在寒风中摇来摆去,又像失舵的船,顺水飘流。 牛如德表情沉重,似乎也被这沉沉的离别打动了。“别丢咱们爷们儿人了,人家都不想见你了,赶快走吧!”牛如德再三劝说张哲源。 张哲源再次来到王若华门前,之前想好的千言万语在离别之际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甚至有些后悔做出如此痛苦的决定。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只能任凭现实的波浪拍来推去,一步一步地挨下去。也许会有奇迹发生,王若华会开口把他留下来。 “若华,第二次我绝对去找过你,我一直等到你八点你才回来。”张哲源又不安地说,“请……” 由于情绪波动,张哲源又口不择言了。本来他想说:“若华,第二次我真的去找过你。”可是情急之下,他偏偏说成了“我绝对去找过你”。这样一来,他的语气也就变得强硬和坚决起来,同时也让自己的解释处于被动状态,而王若华在意的仅仅是他的一个解释吗?张哲源张了张口,其实还想说:“请你相信我。”然而却犹如骨鲠在喉,想说却没能说出来。 在这时候,张哲源竟又搬出自己不小心犯下的错,真是不智之举。也许惟一让他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无关紧要的错误,但这却惹恼了王若华。 “你有病啊!” 突然,从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办公室内传来王若华沙哑的怒骂声。 紧接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猛地推开了屋门,正是王若华的兄弟王国壮。王国壮将食指竖在嘴上,对着张哲源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别再说话。 不知是天旋了一下,还是地转了一下,张哲源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起来。他身子往前一倾,向前跨出一步,努力使自己没有摔倒。“再见!再见!”隔着房门,他向王若华道别,几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张哲源说完已经是泪眼模糊,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行李。他拉开提包的拉链,从包里边掏出一副打着蝴蝶结的粉红色手套,还是第一次约王若华时准备送给她的礼物。张哲源一直保藏着这副手套,如同保藏着自己的真爱一样。现如今就要离开了,他想留下这副手套,陪着本该拥有它的主人。 张哲源返回王若华的门前,随手将手套丢出了手。他是在转身的瞬间才将手套丢出去的,从他丢手套的动作就不难看出,此刻他已经是伤心欲绝,万念俱灰。 手套像一片大树叶旋转着,在风中短暂飘零了一秒,最终尘埃落定。 张哲源这丢下的不仅仅是副一手套,而是有史以来最爱的人,也可能是他这一辈子的幸福。 王若华的房门虚掩着,看似有个身影在门后。 张哲源在弯腰提起自己的行李时,眼睛的余光才扫描到这一幕。只是此刻他已经完全被悲伤吞噬,已经无心再去猜想——门后那个模糊的身影究竟是谁。 中都成公司前,于玥涛站在小路旁,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幕似乎已经耳闻目睹。看着张哲源含泪走来,他再次怜悯地说:“兄弟,我屋里真还有一件羽绒服呢,你拿上吧!” 张哲源忍着内心的伤痛说:“不了于大哥,真的谢谢了!”在和于玥涛说话的时候,他的脚步却不曾停下来,模糊的眼睛里似乎只有悲伤的世界。 于玥涛对着张哲源的背影又喊:“兄弟,一路走好!” 张哲源没有回头,视线越来越模糊,迎面又碰到两个工友,一个是老乡赵胜利,一个是曾经的室友张喜兵。 赵胜利带着微笑问候:“张哲源,回家呀!” 张哲源颤抖地回答:“回家。” 紧随其后的工友张喜兵也问候说:“回家呀!哲源?” “回家” 张哲源的声音仍在颤抖。面对工友的问候,他回答得竟如此简单,似乎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张喜兵站住脚步,对着张哲源的背影注目而视,猛然又喊了一声:“哲源,一路走好!” 张哲源还是没有回头,仍不停地往前走,拖着悲伤的躯壳渐行渐远,最后在中都成公司的拐角处消失。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一段美好的时光却画上了悲伤的句号。 张哲源临走前只想见王若华最后一面,没想到人没见着,反惹得王若华大声怒骂,如此残忍的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灾难,心痛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如果没有真爱过,也许他就不会如此难过,此刻也不至于悲痛欲绝。 张哲源渐渐感觉自己已经不了解王若华了,突然和王若华形同陌路,就像从未相识过一样;昔日温柔善良的她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和冷酷,还是爱太美,迷失了她本温柔善良的性格? 其实,也不完全是张哲源不了解王若华,而是他不了解女人罢了。 张哲源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死心塌地地离开了,但是走出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后,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或许王若华会追过来,他还在天真地希望着,始终不肯相信这是个现实。 而此时,王若华在屋内早已泪如泉涌,呆若木鸡。骂走自己深爱的人,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她本意是想把张哲源留下来的,那句有口无心的话一出口,她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初衷。可是张哲源的两声“再见”也让她伤透了心,可谓是肝肠寸断。 “起来,喜欢就把他追回来,别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江花拉着王若华的胳膊,试图在挽救一份爱情。只是王若华跌坐在门后,早已神魂失据,悲伤俨然已经让她忘记了挽留。 江花又哀叹:“你这又是何苦呢?”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外,张哲源还在痴痴地望着来路,而等的人却没有出现。几分钟过去了,他水汪汪的眼睛渐渐干涸,颤动的泪水最终落入了肚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悲凉和苦涩。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彻底地绝望了,提起地上的行李转身离去,踏上了不归之路。即使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眼睛还在痴痴地望着来路。 随着张哲源离去,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最终却以悲剧告终,留下的却是无尽的遗憾,人们为之惋惜,感喟不置。 中都成公司水电室内,丘守业抚髀自叹,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这天张王两人的离别似乎刺痛了他。旁边的王晋成也显得有几分感慨,但是看丘守业哀愁的样子,知道丘守业心里肯定又触景生情了。 “晋成,还记得我们以前打过的那个赌吗?” 只听丘守业冷不丁地提起那个没有赢家的赌约。随后又意味深长地说:“我猜到了开头儿,你猜到了结尾,我们都输了。” 王晋成微微皱眉,宽慰说:“老丘,咱不带这样抒情的啊!感慨归感慨,可别钻这个牛角尖儿。” 丘守业又连连叹息:“人的命怎么就逆不过天呢?眼看着好事就要成了,到最后还是败了。” 王晋成也是一声叹息:“老丘,别想那么多了,人这都是命啊!” 丘守业不以为然,深感遗憾地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迈不过自己心中那道坎儿,有时再勇敢点,信念再坚定点,这事就成了。” 张哲源走的这一天,王若华根本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终日蜷缩在床上以泪洗面,似乎要一痛决绝。然而她却做不到,第二天还在寻觅张哲源的影子,寻觅他留下的痕迹。只要还能见到张哲源,她再也不会让他离开。 张哲源走后的第三天,天空飘起了大雪。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覆盖了整个三杉欣欣家园工程,白茫茫的绵延到天际,冰封了这个悲伤的世界。 王若华倚在门前任由风雪包裹,眼睛里倒映着白茫茫的世界。美丽的爱情辗转不见了,如梦似幻,梦虽然醒了,心却还在痛。她始终觉得和张哲源的爱情才刚刚开始,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一起去创造美好的未来,怎么会就这样匆匆的结束?她不愿接受这个现实,期盼爱情能够再次回来,总觉得张哲源还会来找自己。她知道自己又在骗自己了,明白这次伤他太深,但还是在期待奇迹再次出现的那一天。 一天天等下去,王若华一天天憔悴下来,人也在一天天消瘦,心也在一天天绝望。 转眼就是圣诞节,三杉欣欣家园工程上空似乎还笼罩着悲伤的余味。 曲阳三建办公室前,陈昌旺站在小路上,皱起眉头远远地望着王若华,几乎已经哀毁骨立,如不胜衣。一段青春懵懂的感情,由开始到结束,由悲欢到离合,陈昌旺一一见证,深深地感受到青春的单纯和珍贵。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轻快的铃声响起,陈昌旺从容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他看了一下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便按下了接听键。“喂您好!哪位?”他轻声地问对方。 听着电话里的回音,陈昌旺一下子怔住了。惊讶地说:“谁?张哲源?” 王若华迷离的眼神突然泛起了亮光,循声望去…… 第74章 那个冬天 灰色的天,模糊的时间,前沙峪村村口巍峨的牌坊下人影憧憧,摇曳不定。张哲源踽踽独行在人海,心中一片空白。他扫视着每个行人的面孔,仿佛每个人的面容都是灰色的,模糊不清。隔着村口的马路,他猛然看到王若华就站在古老的牌坊下,在人海中时隐时现。 “若华!” 张哲源叫王若华的名字,发觉自己却叫不出声来,胸口犹如被石头堵住了,怎么喊也喊不出来,只有在心里能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穿过人群,张哲源匆忙来到牌坊下,只是已经不见了王若华的身影。他落魄地向村内走去,刚走了几步,街道上突然变得冷落了,人海从他的视线中竟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他和孤零零的街道。再走了几步,哪还有街道,他发现自己竟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一片废墟中——到处都是颓垣断壁,干枯的荒草,昔日人声鼎沸的前沙峪村已经衰败得糜烂不堪,渺无人烟。 死气沉沉的废墟中,张哲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眼睛犹如一潭死水。在废墟中,他猛然看到了王若华,似乎在等着自己走来,还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所穿的那件黑色外套,只是整个人已经形销骨立,面容憔悴。 张哲源停住脚步,怔了一下转身要走,却被王若华一声呵住。 “张哲源。” 王若华的声音充满苦涩,听着让人心如刀割。 张哲源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里凝聚着沉重的悲伤。看着王若华泪流满面一步一步走来,一往情深地看着自己说:“你为什么总是要逃,你就不能相信你自己呀?” 张哲源哭丧着脸,悲伤地说:“我心里实在是没底。” 看着形销骨立,悲痛欲绝的王若华,张哲源也是痛心疾首,肝胆若裂,不由得伸出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但是在触及到王若华脸颊的那一刹那,他的手却突然僵住了,身心一颤。眼前哪里是王若华的脸颊,明明是一张毫无生气、灰色的陌生面孔…… 月已西沉,残照在邯市某村庄院落的窗户上。 张哲源猛然醒来,倒抽了一口凉气,渐渐明白刚才心惊胆战的一幕原来是一场梦。可是梦中的情景是那样的真切,让他心如刀割,悲不自胜。他欲哭无泪,只是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原来——我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自己。” 此时,张哲源已经彻底醒悟了,原来自己一直都活在一种美好的感觉里,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地相信过自己,以至于到最后功亏一篑,落得一败涂地。 “原来——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一句话,张哲源在心里默记了七年,也折磨了他七年,一句话也让他彻底改变了对今天的看法。 张哲源醒了之后,就再也无法入睡,遗失的快乐和美好又一幕幕浮上心头。他自怨自艾,沉浸在悲伤中苦苦挣扎,内心一次次被残酷的现实撕碎。 相思在无边的黑夜中进行着,无声无息的,最后沦为失眠。 黑夜里,张哲源什么都看不到,眼睛怎么也合不上,等到疲惫得失去知觉,才沉沉地睡去。可美梦不长,不多久,他又再次醒来,融入眼帘的还是无边的黑夜。就这样,他醒醒睡睡,睡睡醒醒,一直熬到天亮。 后来,张哲源又多次梦到王若华,可是每次都是从悲伤中醒来。 他梦到王若华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去机场工地找自己,梦到王若华和别人结婚。他发疯地想在婚礼上抢走本属于自己的新娘,甚至天真地以为王若华还会来找自己。 冬日午后,温和的日光孕育着安宁的村庄。一群鸽子带着玎玲的哨声盘旋在村庄上空,最后落在一家农户的房顶上。 这家农户的院落内生长着一颗挺拔的杨树,只是败叶早已落尽,几只麻雀在枝头自由地跃来跃去,咻咻地叫着。一只黄色的猫咪轻轻踮着脚尖来到杨树下,炯炯有神地盯着可望而不可及的猎物。一只小奶狗高兴地跑过去跟猫咪打招呼,却被猫咪在脑门儿上狠狠拍了几下,然后嗷嗷叫着走开。墙角有五六只鸡在刨土觅食,一只公鸡在寻找到食物后,马上啯啯地叫着向其他母鸡献殷勤。 房檐下,张哲源微微眯缝着眼,坐在板凳上沐浴着温和的阳光,对院内和谐的情景似乎有些漠然不动。自从北市铩羽而归,他一直显得萎靡不振,形如槁木死灰,对一切事物都心灰意懒,漠然置之。他每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天天将自己关在屋里,不与外界联系,不与他人接触,完全将自己孤立,甚至是与世隔绝。有时,他会听些歌曲让音乐为自己疗伤,试图让自己好受些,可是听到伤感的歌曲则会让他更忧伤。有时,他也会用笔记下自己的心情,描述对现实的无奈,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心里凭添了太多的不甘。 吱呀—— 街门响动了一声,有轻微的脚步声步入。一直卧在张哲源身旁的大黄狗轻轻地呜叫了两声,并警惕地盯着街门方向。 张哲源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见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妇已经进入院中。他忙站起来招呼,这个老妇却先开口了。跟他说:“三源,你娘在家没有?” 张哲源点头应声:“在,在东里屋呢!”说着,他将这个老妇引入屋内。 屋内有位乡村医生在给一位妇人扎针输液,旁边守护着一名五十来岁的男子,不时地还给医生帮把手。生病的妇人和该男子年龄相仿,正是张哲源的父母。 乡村医生收拾好医药箱,临走谆谆告诫:“按时吃药,忌食生冷,多休息,如果还不见轻,该上县医院看看就去县医院看看。” 张父将大夫送到院内,又说了一些话才回到屋里。 张哲源坐到母亲身旁,满眼都是困惑的目光。他担心地问:“娘,你咋了,怎么输起液来了?” 张母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说,“没事,可能是着凉感冒了,输两天液就好了。”随后张母捂住嘴咳嗽了两声,又招呼进屋的那个妇人:“他大奶,坐吧!” 这个辈份为大奶的老妇不急着坐,倒是数落起张哲源。又批评他说:“三源,你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你娘输液你都不知道?” 张哲源无地自容,非常惭愧,想着自己回家一月有余,母亲几次为自己添衣加被,生怕自己受了风寒,自己却从不知问候母亲康健,甚至忽视了整个家庭。 这位张大奶无事不登三宝殿,先和张母说了一些家常话,然后才说出来访的目的,原来是来给张哲源说媒保亲的。 张大奶问:“源娘,你家三源定亲没有?” 张母看似有些忧愁,有些气喘吁吁地说:“一直没定,他大奶操点心,给打着点这个茬。” 张大奶不由得笑了一下说:“我也没说过媒,这事我还得现学。王庄倒是有个小妮子,也还没定呢,二十出头,和你家三源大小差不多。” 在农村,大多数男孩儿女孩儿到了十七八岁,就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定了亲,过了二十岁就属困难户了。 张母喜上眉梢,又虔诚地说:“那他大奶多费心,跑下这事儿。” 张大奶猝然笑了一下,然后又略微叹了口气说:“头一回跑这个差事,我也不知道办成办不成。我和人家女方先说说,看人家有意没有,如果人家有意,过几天,我带着三源去见见。” 张母忙不迭地答应着:“行——行——一切听他大奶安排。” “要是成不了,源娘也别怪我呀!” “他大奶,说的这是哪儿的话,谢你还来不及呢!不是一家人,也不进一家门哪!” 张大奶来说亲,张哲源显得倒很平静,脸上却找不到一点喜色。现在惟一能将他从消沉中唤醒的事——或许只有母亲的健康和笑脸了。 几天下来,张母还是咳嗽不止,并且持续低热,看来并不是简单的感冒。张哲源和父亲先后劝其到医院检查一下,可张母执意不肯。说:“谁没个大病小灾的,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花那冤枉钱干啥呀!”其实,张哲源明白,母亲勤俭持家一辈子,从来不乱花一分钱,也舍不得花这钱。 没几天,张大奶带着好消息又来了,喜气洋洋地和张母说笑了一番,领着张哲源就去相亲了。 两人骑自行车先是到了一个村庄,又在一家农户门前停下。张大奶先进入打点,让张哲源在门外等候,一会儿后,才喊他入内。 张哲源进入这户农家,见院内有个青年,二十多岁,应该是这次相亲女子的哥哥。他马上掏出烟,作为一种礼节递上,青年笑而推脱。随后,他掀开门帘准备进屋,刚好有个女孩儿掀起门帘要出门。霎时,两双青春的眼睛碰撞在一起,带着微笑都是一惊,似乎还摩擦出了火花。 张哲源忙打招呼:“在家哪!” 女孩儿也忙应声,微笑着把张哲源引入屋内,自己则进了内室。 只见屋内端坐着四个妇女,个个神情严肃,像县官升堂似的摆开了阵势。除了张大奶,张哲源不知道哪个还是媒人,哪个是女孩儿的家人。因为在农村,一般各个村庄的媒人相互都有联系,大多数由相亲而促成的婚姻,至少不低于两个媒人,很少有单干的。 从进屋到坐下,这些妇女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张哲源,盯得他都有些发毛了。 一个瘦削的妇女首先问他:“那谁,今年多大了,属啥呢?” 张哲源微微扬起嘴角,然后平静而谨慎地说:“二十二了,属猪。” “你姊妹几个?” “我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在家最小。” 这个瘦削的妇女问一句,张哲源答一句,惟恐言多必失。 一个高挑的妇女接过话茬,接着问:“家里有房没有?” 张哲源坦然回答说:“没有。” 这时,张大奶赶忙笑着打圆场:“小孩儿能吃苦又能做,还能没个房呀!他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每个人赞助几万,到时候什么都有了。” 另外两个妇女应该是两个媒人,随声附和说: “家中有人不算穷,怕的是家中没人。” “是呀是呀!” 张哲源端坐在当屋,感觉自己像一个犯人似的被审问着,心底极力排斥这种相亲方式。 这些妇女们询问完相亲上的一些事宜后,又聊起了家长里短,闲言碎语地唠叨个没完。 片刻后,张大奶将谈话转入正题,看了一下那个瘦削的妇女,并征求意见说:“红霞娘,你看人家小孩儿也来了,让两个孩子说说话,还是怎么着?” 瘦削的妇女犹豫了一下:“去吧,霞在里屋呢!” 几个媒婆和张大奶又怂恿张哲源,张哲源拿捏稳了,这才敲开了女孩的闺房。 女孩儿很大方,礼貌地请张哲源坐下,并给他倒了一杯水。张哲源感觉受宠若惊,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已有几分忐忑,只是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内心在忐忑什么。 女孩儿笑了一下问:“今年在哪上班来呀?” 张哲源仓促应声:“哦,在北市。” 女孩儿接着又问:“啥时候回来的?” 张哲源凝神想了一下说:“下雪前回来的,差不多一个多月了。”随后,他又反问女孩儿在哪上班。 女孩笑了笑,说是在县城纺织厂工作,又问张哲源平时在家有什么爱好。 张哲源不想把自己天天关在家的事告诉女孩儿,于是沉吟着说:“在家也没事,天天闲着,听听歌或看看电视。”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似乎对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很失望。接着又发问:“你在北市做啥工作的呀?” 张哲源又沉吟着说:“工作也谈不上,在建筑队打工。” 听张哲源说得挺谦虚,女孩儿不禁笑了一下,幽默地说:“具体都干点啥?不会天天和稀泥,搬大砖吧!” 张哲源被女孩儿幽默的话语给逗笑了,浅浅笑着说:“在那——当过库管,打扫过卫生,还干过一段时间信号工。” 女孩儿的表情有几分好奇,感觉接触到一些新名词。于是禁不住问:“什么是库管?” 张哲源解说:“库管就是仓库管理员,别人领了东西,拿笔记一下就行了。” 女孩儿听得津津有味:“那可是会计呀!” 张哲源摇头笑笑:“谈不上,这跟会计也不能相提并论。会计是管钱的,库管是看管货物和工具的。” “性质上一样。” “真谈不上。” “会计就是会计呗!” “不敢当。” 女孩儿兴趣正浓,仿佛被张哲源一句“不敢当”拖进了云山雾海,显得很惊诧。 相亲结束后,张父知道了此事,急得跟张哲源拍起了桌子。说:“还承让了呢,认识俩字儿烧得你都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啦!” 张母忙劝阻:“你着啥急,孩子定不上亲不光是说话上的问题,跟你这个好喝酒也有关系。你每年少喝点酒,少耍点儿酒疯,别说西边宅基地没房,就是有房也没人愿意跟搁亲家?” 张父的短处被揭,不由得又跟张母发起火来。暴躁地说:“你动不动就说我是因为喝酒盖不起房,那老大老二的房谁盖的,大风刮来的?” 张母也火了,不甘示弱:“那你再喝出一座房来!” 张父张母争吵不休,谁也不肯做出让步,张哲源独善其身,也懒得劝解。从孩提时代起,他就记得父母这种不可究诘的争吵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一直延续着,直到自己长大;如果劝阻的话,反倒助长吵架的气焰。有时,他甚至觉得这种争吵似乎也象征着一种幸福,好过劳燕分飞、天各一方。 那个冬天,张哲源记得自己相了一次亲,还有参加了姐姐张燕的婚礼,几乎就没什么外出了。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张哲源发觉母亲日渐消瘦,人也没了精神,连走路也没了力气。直到发现母亲咳出的痰中带血,他和父亲执意要带母亲上医院检查,母亲却还说没事,并且发生了争执。 “以前你姨姥姥得的就是这种病,得了这种病一直咳嗽,人也越来越瘦,吃了多少药也不管用。就那样,你姨姥姥咳嗽了两个多月,人就不行了。” 这是张母私下跟张哲源说的话,听着好像在交待后事。 张哲源心里自然很难受,于是宽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医疗技术都先进了,啥病不能看呀!别总是吓自己,你说这话,我和俺爹听了也难受啊!” “我看还是别折腾了,花那冤枉钱干啥。这人都是命,你娘我都土埋了半截了,还怕个啥呀!”张母似乎已经听天由命了。 看母亲的眼神依然悲观消沉,张哲源心里越来越难受。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法把母亲从悲观中解救出来,先哄到医院再说。“娘,咱先到医院检查一下,或许这事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他笑着跟母亲说,就像哄一个孩子一样。 张母突然叹起气来:“这一进医院,那得花多少钱啊!” 说来说去,张母还是舍不得钱,敢情省着这钱给儿子盖房娶媳妇用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哲源真是无言以表。“娘就这一个,钱没了还能赚。要不——把俺大哥、二哥从北市叫来,把俺姐也叫来,都来跟你说说。”他仍温言细语地劝说母亲,“ 最终,张母在儿子的精心劝说下,这才同意到医院检查。可拿到医院的检查报告时,张哲源却怔住了,报告上赫然写着“肺结核”三个大字。这三个大字犹如一把利剑扎在他心头,让他痛到无以复加。这对张哲源来说,又是一个天大的灾难,给这个饱经忧患的家庭又蒙上了一层冰霜。 经过一番寻问后,张哲源得知,全国各省份实行了不同经济来源的结核病控制项目,而且实施项目的省份都实行了对传染性肺结核病人进行免费检查、治疗和免费提供抗结核药物。政府实行的肺结核免费治疗政策,让张哲源感到无限温暖,也体会到党和国家对人民的体恤和关爱,这也是在那个冬天惟一一件让他感到温馨的事。 在今天,哲源都不敢再回忆2004年那个冬天,他和他的家庭是怎样一步一步挨过来的,只是一笔匆匆带过…… 第75章 恍然如梦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已经是2009年春。 当张哲源再次飘泊在北市的时候,落脚点竟然会是在三杉欣欣家园。这是他不曾想到的,若干年后还会故地重游?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将是他目睹到的场景。 三杉欣欣家园在他眼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曾经还没有公交车通行,现在已经是一辆接着一辆。当初很遗憾,他没有目睹到三杉欣欣家园工程竣工,再见到三杉却是被岁月风化得陈旧、剥落的样子。一切都在改容易貌,如果不是前沙峪村还在,他险些没认出,林立在他眼前的就是当初的三杉欣欣家园。就是在这些屋舍俨然的建筑下,埋藏着他曾经逝去的爱情。 初春的夜里飘起了雪花,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 哲源早早起来去跑步,在经过前沙峪村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由得就慢了下来。 前沙峪村已经渺无人烟,在当初离开的时候,他已经目睹过了。但是曾经巍峨的前沙峪村牌坊还屹立在村前,只是在寒风中显得很落漠,就连蹲守在下面的两只石狮子也毫无生气。 张哲源不知不觉地走近前沙峪村,心内已经微微产生了波动,越是接近,这种波动就越大,渐渐地已经让他感到痛楚。他劝自己赶快离开,不要轻易去尝试这种疼痛的滋味,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直到进入前沙峪村内,他才明白——不是自己怕痛,而是一直无法面对过去。 村内的道路依稀存在,在薄薄的雪层下隐约可见,只是道路上遍布着齐膝深的枯草,勉强可以行进,想毕已经很久没有人踏入了。环顾四周,触目皆是断壁残垣和荒芜的草木,整个一片萧条冷落的景象,和张哲源曾经那个旧梦中的场景颇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梦中的颜色是灰色的,而现实中的颜色是白色的,也不会有人在废墟中等着他走来。 渐渐深入村内,过去的气息似乎还尚存,曾经攘往熙来的街道上依然人声鼎沸。在人群中,张哲源仿佛看到了王若华,一个再也叫不出名字的人,带着笑容从自己身边走过。 哲源在北市短暂逗留了几天,又开始向更远的地方飘泊——中国东北锦市。在那,他将继续创造属于自己的故事。 这年秋末,哲源终于厌烦了飘蓬断梗、随波逐流的生活,“卸甲归田”开始着手自己的写作梦。自此,他每天夜里都会失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就像回到了曾经某个时期。他生活的主题已经变成了回忆,每天都要在过去的阴影里摸爬滚打,一次次跌倒,一次次忍着伤痛爬起来,第一次起草时就让他泪流满面。他这是在用血泪祭奠曾经逝去的爱情,当初选择放弃的时候却未流过一滴。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是张哲源曾经年少懵懂,不懂得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还是他一直在假装坚强?或者他已经明白了,曾经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感情,而是生命中的幸福,足以要用一生来弥补和偿还。 还有人说:“爱情就像列车,错过了这一站,只好等下一列。”哲源也明白,爱情不会因为谁而等待,他也在期待能碰到那个可以读懂自己的人。 家里每年都会给哲源介绍很多对象,用通俗的话说就是相亲。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常常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对相亲已经感到恐惧。而渐渐地他也麻木了,对这事也看得淡了,总是像在执行公务,常常速战速决。就有一次,他在女方家,和人家女孩子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媒人追上他,问他是不是不愿意。他则说,说几句象征一下就行了。然而又有谁知道,这不是他不庄重,而是他心里一直有摆脱不了的阴影。 为相亲的事,父母没少数落哲源,常拿二哥张清云和他作比较。说张清云曾经相亲的时候,相得都快有一火车皮了,几乎每次都掌握着选择权,最后才选中了他现在的二嫂。这对哲源的打击很大,作为父母不但不鼓励自己,而且处处褒贬自己,这让他很不明白。对于家,哲源好像感觉不到半点温暖,每天要面对的是母亲无休止的唠叨和数落,甚至用断绝伙食来强迫自己遵从父母之命;更令他心寒的是父亲偶尔还有暴力倾向,每每恶语相加,不堪入耳。哲源感觉原本温馨的家俨然变成了“人间炼狱”,有时甚至会迸发出逃出升天的念头。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铤而走险选择这步绝棋的,眼下只能“忍辱负重”。哲源虽然愤懑、烦恼,但是也没影响到他对梦想的追求,依然每天奋笔直书,坚持不懈。 哲源平时很少外出,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任何联系。而他早已和父母分开另住,平时只有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院落。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理想,有时间。 哲源的堂弟张萌常来作客,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来找他下棋。两人都爱下象棋,而且旗鼓相当,难分胜负,偶尔哲源技高一筹。堂弟张萌偶尔也邀请他到其家对弈,或者邀请更多的棋手切磋。渐渐地,哲源对这种游戏已经感到力不从心,棋艺明显退化,而且还学会了赖棋。明明马捌着腿,他都敢蹬过去,中间隔着两个炮架他都敢打过去拿人家的老头儿,让行家们笑得一塌糊涂。哲源都自觉好笑,于是他当众宣布,从那以后戒棋了。众人只当他幽默,哪里懂得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玩这种颓废的游戏了。 窗外飘洒着雪花,布置着冬季独有的景色。 哲源搓着手哈了一下,渐渐地已经感到了寒冷。他看了看身旁的炉火,才发觉早已熄灭。 哲源常常笑自己,自从跌入记忆的深渊就变得健忘起来,常常做着这件事情,却想着另一件事。自从进入冬季,炉火总是在他的熟视无睹下熄灭。一次次熄灭,他一次次点燃,后来,他也懒得再生火了,宁可冻着。父亲发现后,常常帮他生火,母亲常给他送来开水。这一时倒让他困惑,想着父母平时的教子方式他愤懑又矛盾。 哲源有个坏毛病,常常为自己忘盖暖瓶盖的事哭笑不得,喝过一次热水后,下次再喝就成冰水了。为了改掉健忘的习惯,当他做某件事时,就会默念着某件事,但还是收效甚微。他洗头时,嘴里念着洗发水,拿来的却是大宝;在院子里干点活儿,总是失神地往屋里跑。哲源一直自娱自乐,导演着生活的哑剧,有时微笑,有时忧,对文学的热爱,已经让他进入了如醉如痴的状态。 无意中,哲源在陈旧的相册里发现了初中时的毕业合影,审视良久。相片里一个女同学引起了他的注意,并让他陷入了沉思。他觉得实在是太像了,生平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相片里的女生俨然就是王若华。他的这个女同学叫王若红,几乎连名字都和王若华很相近。自从中学毕业,哲源一直没见过这个同学,听说早已嫁到了本村,只是从来没有遇见过。 后来,他把这事和堂弟张萌说了,堂弟张萌则幽默地说:“那去会会你这个老同学去呀!看看和你以前的她长得到底像不像?” 哲源疲惫地笑着,对这事显得无动于衷。他早已经明白,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今天才是现实。 堂弟张萌一直都是他故事的聆听者,就像是他感情的宣泄口,生活中快乐的事,悲伤的事,他都会和堂弟说道,甚至连离家出走的想法都毫无保留。 堂弟虽然为他的过去惋惜,但是坚决反对他离家出走的念头。说他这是自私,不应该只顾自己,不去考虑父母的感受。 他则哀叹地跟堂弟说:“如果我早点学会自私就好了,也不至于当别人在享受生活的时候,我还在奋斗!” 哲源虽然已经产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可并未付诸行动。直到有一次,无意中听到父母的谈话,他才决定到外面独立生活,寻找一个安静的环境,专心致志。 一天,哲源来到父母的住宅,听父母在卧室内谈论起二哥张清云家的事。开始他也没在意,可渐渐地竟牵扯到了他。 他听母亲跟父亲说:“你劝一下老二那,老二媳妇要做绝育手术,让他停两年再做。” 父亲说:“你管那么多事干嘛,做就做吧!” 母亲:“你看你说的啥话,让你多抱个孙子你还不愿意?” 父亲:“你能不能广播点儿正事,成天没事就闲念叨。” 母亲:“你看,老大和北市那个女的离了,连个孩子都没有。老三这一直也没订上亲,你让老二那停两年,再生一胎。” “娘啊!你就这么看不起你儿子啊? 哲源猛然推开了父母的门,打断父母的谈话。又气呼呼地跟母亲说:“你真以为你儿子不娶媳妇了,你说这话伤不伤人呀,叫俺以后怎么孝顺你呀!” 哲源说完话,摔门而去。母亲忙追出来解释:“源啊,娘不是那个意思,你听娘把话说完。”哲源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走了,母亲的话让他的心凉透了。 只身一人在外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哲源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到外面锻炼一下独立生活的重要性,在家闭门造车,毕竟是脱离现实的。他认为自己应该多接触一下社会和现实,又确认自己并非一时的冲动和意气用事。 对于他离家的事,父亲倒是不置可否,可是母亲却极力阻拦。当然,儿行千里母担忧,有哪个做母亲的舍得让自己的儿女飘泊在外,无依无靠。 古语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哲源也没打算到很远的地方生活。人离乡贱,物离乡贵,他选定了邯城,他的故都。 母亲依然阻拦,有些自责地说:“源,你别到外边过活了,娘那天的话里真没别的意思。” 哲源平静地告之母亲:“娘,看你说哪了,跟娘还记仇啊!” 母亲愣住了,从表情上就可以看出心里很难过,不愿意,也不舍得。他忙安慰母亲,微笑着说:“我又不上远地方去,就在咱们邯市,你什么时候想我了,我就回来看你。” 母亲:“以后在相亲上的事娘不逼了行不行,都按你说的来。你想干啥事,我跟你爹都不拦着你,都支持你。” 哲源去意已决,但是仍带着恳求的语气说:“你和俺爹还是放我出去吧!不放我出去,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 母亲:“在外边谁天天给你做着吃,外边尽是些什么人,娘不放心。” 哲源是张家儿女中最小的一个,也是父母最宠爱的孩子,平时几乎没下过厨房,有时连衣服母亲都会偷偷地帮他洗。在家里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生活的他——突然要到外面的世界独立生活,外边的世界又是怎么个样子,母亲又怎能放心得下。 张母劝说无效,只好央求张父。说:“他爹你都说句话,果真舍得让他出去。” 张父深深地抽了口烟,然后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才说:“他想去外边看看就去看看吧!”或者在张父认为,男孩子就应该到外面闯一闯,在家窝着是不会有出息的。 全家对他离家的事又实行了投票制,其中两票反对,两票支持,两票弃权。母亲和姐姐坚决反对,大哥和二哥鼎力支持,父亲和二嫂保持沉默,最终去或留还是由张哲源自己决定。 事情已成定局,离家出走已是在所难免,所以张哲源才会在2010年2月7日,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春节来临之际踏上征途。 这一路走到今天,哲源洞察世间百态,对一切事物都看得淡了。如果有什么让他感到庆幸和温馨的,他想是认识了冯烁,走在理想的路上也不至于万般寂寞。 第76章 屈心抑志 冯烁已经渐渐猜到哲源就是网络小说“今天”的作者,而且已经拜读了他的处女作,似乎已经读懂了他。 哲源在冯烁的眼里仿佛已经变得透明了,以往深邃的目光、忧郁的微笑已经不再是秘密,似乎已经完全水落石出。每次冯烁见到他都会不经意地露出笑脸,就像和哲源认识很多年一样,而且对他又多了一份崇拜和了解。 当然,哲源也感觉到了冯烁这份特别的崇拜和了解,也感觉到愉快的信息在自己和冯烁之间传递,不再是暂时,而是在持续。这种愉快的信息似乎很单纯,仅仅是建立在对一个人的喜恶和信赖之上,在现实生活中也根本无法浮出水面。 冯烁已经放了暑假,在哲源身边的日子越来越多了,每次见到哲源还是会不经意地露出笑脸。 这天,冯烁网购的百褶裙到货了,签收之后爱不释手。 一番观赏后,冯烁捧起心爱的百褶裙就向柜台后走去。当哲源明白怎么回事后,却没能将脚步挪开,视线似乎也被货柜上的镜子吸引。而他也发现,冯烁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只是显得略微有些惊慌。 哲源深感惭愧,带着一种负罪感将眼睛闭上,又慢慢把头转向了一边。一会儿后,冯烁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双手轻轻撩着百褶裙出现在他面前。 冯烁在屋内转来转去,翩翩起舞,看着镜中自己的打扮显得特别开心。“张子,你看怎么样,好看吗?”她高兴地问哲源,看来特别希望得到夸奖。 哲源微微一笑,点点头说:“好看,很有淑女范儿。” 得到夸奖的冯烁笑得像一朵花一样,于是又高兴地说:“拿我手机给我拍个照,我传到qq空间去。” 哲源又笑了笑,拿起手机给冯烁拍照。 这时,门外的栗云帆听到女儿的响动后就走进屋来,当看到女儿的着装后就训斥起来。“烁烁,你还小孩儿哪,在这把裙子该换上了?”栗云帆瞪着女儿说。 冯烁愣了一下,却天真地反问:“买了裙子不是要穿的嘛?” 栗云帆突然怒容满面:“这不是家,你想咋换衣服就换衣服,想咋穿你就咋穿。” 冯烁也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有些扭捏地低下头解释说:“我这是在柜台后面换的。” 栗云帆不容女儿辩驳,又怒容满面地说:“柜台后面也不行。” 冯烁满脸委屈,小声地嘟囔着嘴说:“这又没外人。” 栗云帆怒气冲冲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女儿一句话气得只想晕厥过去。如果不是哲源在,冯烁的脑瓜上肯定会留下妈妈的连环掌。而哲源夹在中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自居了。 这天晚上,栗云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还在想着女儿白天的事。做为女人,栗云帆也有自己敏感的一面,自从哲源再次回到门市,她觉得女儿冯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女儿看哲源的眼睛,对哲源的微笑,还有和哲源的言谈已经渐渐过于亲密。 一会儿后,栗云帆用手推了推冯赋林。问:“冯赋林,睡着啦?” 冯赋林翻了个身,厌恶地说:“讨厌死了,刚睡着又把我弄醒了。” 栗云帆又说:“别睡了,给你说个事。” 冯赋林不胜其烦:“有啥事不会明天说啊!” 栗云帆又推了冯赋林一下:“再不说,你闺女就叫别人拐走了。” 既然被吵醒,冯赋林干脆打开灯,又坐起来点了支烟。回了一会儿神后,他说:“啥呀?闺女叫别人拐走了,烁烁还小孩哪!” 栗云帆干脆也坐了起来,一边想一边说:“你不觉得烁烁最近跟张子走得太近了吗?就烁烁那俩心眼儿,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就是别人把她卖了,她还屁颠屁颠地帮人家数钱呢!” 冯赋林无奈地瞪了栗云帆一眼,叹了口气说:“张子有那个自知之明,在咱门市上一年多了,啥时候没规矩过啊?平时,烁烁在屋里看电视,张子就坐在门市外边。现在天热了,你还叫人家在外边晒着啊?” 栗云帆又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对劲。一会儿后竟说:“我觉得你还是赶快给门市上换个人吧!别到时闺女叫人拐跑了,后悔就晚了?” 冯赋林好像已经忍无可忍,突然火气大起来:“啥闺女叫人拐跑了,啥后悔就晚了,别成天神经兮兮的行不行?把张子撵走了,门市上这一大堆活儿你干啊?” 见冯赋林置若罔闻,栗云帆气冲冲地说:“行,我可是提醒过你了,以后有啥事别怪我。”随后栗云帆转身睡觉,不再理冯赋林。 冯赋林紧抽了几口烟,看似也慎重起来。随后说:“行,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心中有数。” 自从听了栗云帆说起女儿冯烁和哲源的事,冯赋林也渐渐留心观察起来,并时不时地给哲源施加些压力。 这天,因为一箱火机,冯赋林又故态复萌,公然命令哲源服从自己的□□专政。 哲源打开一箱新到货的火机,发现其中一些火机已经损坏。不知是因为挤压,还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才致使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有可能是火机本身的原因。他匆匆想了一下,就向冯赋林报告,并建议退货。冯赋林往深里翻看了一番,随后让他打包封口。 哲源应了一声,看着火机又愣了一下,可能还在想火机损坏的原因。 冯赋林见他还愣着,于是就不带好气地说:“别看了,装起来吧!” 哲源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而且已经有些不耐烦。 冯赋林见哲源还是迟迟不动,居然公然命令起来:“不是叫你装起来哪!让别人看到了好看?” 哲源瞟了冯赋林一眼,皱着眉头说:“少回会儿神儿呀!”说完,他把头扭向一边,懒得再看冯赋林一眼。虽然做为员工,但是他从来不服从命令式的语气,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 冯赋林憋得气鼓鼓的,几乎牙眦目裂,但是也没与哲源撕破脸。过了一会儿,屋内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冯赋林才试着与他沟通,并意味深长地说:“张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要是不想干了可以说,我现在都可以给你结工资。别到时候弄得咱俩像仇人,显得谁都不好看。” 既然冯赋林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哲源不得不抖搂一下让他窝心的那些事了。先前他性子虽然有点急,但也不至于冲动,意气用事。 他犹豫了一下,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其实有些事,我早想和冯哥说了。” 冯赋林眨巴了下眼睛说:“什么事,说。” 哲源接着说:“自从我回到门市上以后,冯哥对我防心越来越重了。” “我哪对你防心重了?”冯赋林打断他的话,“我要是对你防心重,怎么会总是叫你带那么多钱去提货,我要是对你防心重,怎么哪一回也叫你拿着发货票去物流公司提钱?” “这不是工作上的事。” “不是工作上的事,又是什么事?” 哲源内心气愤不已,想自己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冯赋林竟然还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他始终不忍将有些事说摊开来说,特别是数天前的那个午后的事,一直让他无法言喻。 数天前的一个午后,哲源靠在一箱火机上休息,似睡非睡。不经意间,他听得屋内有轻微的响动,像是碰锁的声音,每每听到这声音,就让他心里堵得慌。他知道,是柜台的抽屉又上了锁,而且是在冯栗夫妇都在的情况下。 哲源眯缝着眼睛,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只见栗云帆走到躺椅前,对着睡在躺椅中的冯赋林轻声地说了句:“我走了,上楼了,张子在后边睡呢!”冯赋林应了一声,冲栗云帆挥了挥手。 哲源的眼睛在抽搐,心里已经不是个滋味,可他还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默默地将此事闷到肚子里。 本来他想借此机会,把这事和冯赋林好好说道说道,可他始终没有张开口。 冯赋林早发觉了哲源冷漠的态度,一直想用欢笑再次换来哲源的笑脸,可是每次都是徒劳无功,反倒让妻子称之为傻笑。其实,每次哲源的心理防线都几乎都要濒临崩溃,就要不拘小节地和冯赋林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每次都克制着自己不准笑,要铭记耻辱,而渐渐地他又忘记了怎么笑,渐渐地越来越麻木了。只是每一次在心里,他都会说上千万次的“对不起”,对冯赋林,对栗云帆。 虽然和冯烁在一起守门市的日子很快乐,但是哲源心中早已萌生了离开的决定,也不只是因为冯赋林故态复萌,让他一再反感。虽然有时哲源也会幻想自己梦想成真,在文学界取得一席之地,从而获得冯烁的青睐。但现实终究是现实,他时刻提醒自己,如果不能改变现状,所有的幻想终将是个梦。 下午六点多钟,栗云帆去幼儿园接孩子,留下冯烁和哲源看店。 哲源坐在门外的马扎上正打盹儿,突然客户老张来访,两人说笑着就进了店。 老张冷不丁的说:“张子,门外休息吧!不用招待我。” 哲源有些好奇,不知道客户老张这天是怎么了,平时都闲招待不周,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依然笑脸相迎,热情地说:“张师傅来了,我得招待一下呀!要不然显得我怪没礼貌的。” 客户老张又说:“张子,咱们张家人没那么多礼节。” 冯烁正在看电视,扭过头扫了哲源和客户老张一眼,又继续看电视。 客户老张从货柜上挑选了一些货物,准备掏钱结帐,突然带着诡异的表情说:“啊,我知道了,张子喜欢看电视。” 哲源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眼神,这心里好像有一把无名之火突然燃烧起来。他看着客户老张,尽量克制着心中的怒气说:“张师傅什么意思?” 客户老张瞪大眼睛,故作惊恐,然而凝固的笑容里更多的是讥讽:“张子,我没什么意思,不要激动。” 哲源愤怒地盯着老张:“张师傅在想什么,我能感觉的到,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冯烁不知道两人为什么突然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而且第一次见哲源如此动怒。在她的眼里,这个叔叔一直是个性格温和,充满微笑的乐天派,怎么突然变得不近人情,甚至都有些目无尊长了。然而涉世不深的冯烁,哪里懂得自己已经被卷进了漩涡。 客户老张付了钱就往外走:“张子,我走呀!” 哲源又跟了出去,对老张不依不饶:“张师傅比我年龄大,应该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客户老张被点中心意,无言以对,于是陪着笑脸点头。 可哲源依然有些咄咄逼人的势头,得理不饶人。又继续说:“张师傅,就算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就算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能吃几碗大干饭我自己还是知道的。到十一我就走了,你知道不张师傅,你说的那句话,比打我脸还疼。” 客户老张依然陪着笑脸,打着摩托马达后有些狼狈地离开。 看着远去的客户老张,哲源心里还是特别的气氛,然而更多的是抱怨自己,或许他压根儿就不该踏上这条老路。他想,自己一个穷小子倒没什么,管他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就算不爱惜自己的羽毛,那也应该替冯烁想一想,因为冯烁实在是太无辜了。 冯赋林听说了哲源要离开的事,于是找他谈话。认真地问:“张子,听说你要走?” 哲源犹豫了一下,平静地点了点头:“到十月一号。”他是在这年三月末回到美胜百货门市的,到十月一号足有半年,所以自然会选择离开。 冯赋林愣住了,像是在计算时间,然后感慨地说:“张子够义气,讲信用,说干半年就干半年。” 哲源面无表情,显得无动于衷。听冯赋林又说:“不过张子,你走之前提前半个月给我打招呼,我好找人。” 哲源想了一下说:“我打算到九月份再跟冯哥说呢!” 冯赋林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结束了这次谈话,因为哲源的冷漠已经让两人无话可说。 通过这次短暂的谈话,哲源离开的事已成定局。他干脆大事宣扬,又托认识的人帮忙找工作,闹得人人皆知,冯赋林不得不提前做好找人的打算。 小女生菲菲也得知哲源要离开的事,不过在他走之前,非要把辈份跟他拉平。 菲菲这样和他说:“哎,我以后不叫你叔叔了。” 哲源很纳闷儿,不知道这丫头又要生什么事非,连叔叔都不叫了。听菲菲又郑重其事地宣布:“从今天起,我就叫你哥哥了,因为我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哥哥。” 哲源有些吃惊,原来这丫头想把辈份和自己拉平。他连说不行:“叫了叔叔了还能改口,这一天是叔叔,这一辈子就是叔叔。” 菲菲又撅起了嘴:“我不管,反正以后我就叫你哥哥了。” 哲源轻声笑了笑,想菲菲都要把辈份和自己拉平,难怪冯烁平时连个叔叔都不肯叫。 菲菲又突然好奇地问:“那冯烁姐姐平时叫你什么呢?” 说起冯烁,哲源就禁不住笑起来。他愣了一下说:“这一年多,你冯烁姐姐先后给了我四个称呼。” “哪四个称呼?” “一开始,你冯烁姐姐叫我哥哥,后来又跟着杰杰叫我叔叔,最近总是叫我张子。就是在去年年底我走的时候,你冯烁姐姐突然叫我小张,这我就有点儿不明白了!” 听哲源这样一说,菲菲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以后我也叫你小张了,小张。” 哲源苦笑了一下,真是拿菲菲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这丫头开心说笑。 菲菲笑了一会儿,然后就认真起来。伤神地说:“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哲源点点头,嗯了一声。 “走了也得给我挂qq。” “行,直到挂到你有手机和电脑为止。” 菲菲拍着手笑了:“好耶!这可是你说的,没有人逼你。还有,你还得帮我写日志。” 一天,冯烁带了一个小男孩儿来到自家门市。 这个男孩儿叫佳佳,是冯烁的表弟,这年十岁。在2010年暑期的时候,这个男孩就在邯市和冯家人一起度过,和哲源相处过一段时间。当时这个男孩儿和其他孩子一样,和哲源特别亲近,而事隔一年后,男孩儿对他已经有些陌生。不过没多长时间,男孩又渐渐地和他熟悉起来,常常和他形影不离。 佳佳拿着哲源的手机把玩,在哲源的qq好友里发现了冯烁的qq昵称,有些欣喜地说:“幸运女孩儿,这不是冯烁吗?” 哲源扬起嘴角笑了笑,听佳佳又问:“你知道冯烁的对象叫什么吗?叫幸运男孩儿。” 听佳佳这么一说,哲源的表情渐渐变得茫然起来,冯烁什么时候谈的对象,自己怎么一无所知,甚至都没听说过。虽然不知道冯烁这方面的事,但是他在冯烁的空间里还是发现过幸运男孩的“踪迹”。顿时,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压抑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难道是听说冯烁有对象了,心里失落了吗?他虽然不确定,然而也只是一笑了之,因为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 第77章 惊喜 最终,哲源在七月十六号这天辞去了工作,他不知道这对自己是不是一种解脱。原计划到十月份他才可以离去的,因为有人接他的班,他也可以冠冕堂皇地面对曾许下的半年承诺了。 虽然辞去了工作,但是哲源并不打算离开邯市,可也没打算再找工作。生活是大问题,这是他想要在邯市继续生存下去的前提。当初离开家时,他就想在邯市找个工作稳住脚,以便于安心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如今没有工作,看来他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花光所有的积蓄后再作别的打算。 远离了市区的喧嚣,卸下了生活的包袱,哲源躲在这个城市的一角,振作精神潜心于自己的写作梦。而今天,冯烁已经成为他描写的重点,心中的灵魂人物。 在离开美胜百货的日子里,哲源仿佛又与世隔绝了,没有娱乐,没有外出。但是他在qq上偶尔与外界有交流,也是他生活中惟一一件有色彩的标志。 冯烁一直是他qq空间的访客,他每写一篇日志,冯烁几乎都会及时浏览,而冯烁空间的任何动态,他也会在第一时间关注。 有一次冯烁在个性签名里签到:“我是一个既自恋又没自信的人。”哲源就马上发表了一篇日志鼓励她,对生活要有自信。他用的体裁是曾经自己那个伤感的旧梦。在日志里,他再次提到了王若华,提到了曾因不自信而亲手制造的悲剧。冯烁浏览到他的这篇日志后,就把个性签名改为了:“若若,可不可以坚强些?” 哲源有些好奇,不知所云,直到冯烁把网名改成“阿若”后,他才有些恍然醒悟的感觉,是不是上帝派天使来填补自己心中的空白了?但是他为自己的幻想感到好笑,因为有代沟存在他和冯烁之间。 有一段日子,冯烁的qq头像一直没有亮过,这让哲源感觉略有所失。平时冯烁每天都会在线很长时间,常常到深夜,怎么突然就音信全无了呢?哲源有些不安地想着,是不是冯家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他看到冯烁的日志后,才知道冯烁的爷爷去世了,这的确是个不幸的消息。 冯烁向日志里倾诉心里的悲伤和难过,心情低落是可想而知的。哲源也不便直接安慰,在个性签名里这样签到:“人生总有悲欢,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面对。” 哲源和冯烁在信息里几乎没有交流,也仅仅是在个性签名里藏下引语,彼此暗示,这几乎成了哲源生活中惟一一件快乐的事。 哲源在翻阅辞典的时候,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他打开来看,上面写着:“希望以后,可以经常来看我们。” 这是小女生菲菲写的,在哲源离开美胜百货门市之前偷偷塞给他的,字迹虽然有些歪扭,足见孩子们对他的依恋。 想昔日与一帮孩子们促膝相伴,哲源也不觉得日子孤单,而如今惟有形影相吊,倍感岁月无聊,他太想那些孩子们了。在离开美胜百货门市和孩子们的那一天,他一个孩子都没见到,也没有见到冯烁。有几次,他还梦到这些孩子们,尤其是杰杰,扑到自己怀里还哭了起来;好像也梦到了冯烁,然而只是背影。他真想回去看看这些孩子们,可是一次都没有,因为现实还不允许。 在写作期间,哲源每天都会帮小女生菲菲挂段时间qq,或多或少。后来,他修改自己的qq密码,结果却弄巧成拙,连他自己也无法登录了。就这样,他一直帮菲菲挂号,而且还发表了日志声明,就和作报告一样。如果是作报告,他应该是向冯烁报告吧! 哲源专一地帮小女生菲菲挂号后,菲菲的好友便源源不断地而来,找他聊天,像菲菲的那个培培表姐,一些同学等等。他们的聊天很单纯,充满了天真和乐趣,在网络里,人们几乎可以看到一个唯美的世界。 比如菲菲的培培表姐和哲源的聊天记录—— 培培:你是谁? 哲源:不好说。 培培:怎么不好说? 哲源:我一说是谁,你就不理我了。 培培:呵呵,你一直帮菲菲这丫头挂号嘛! 哲源:是的,一直挂着。 培培: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哲源:因为她叫我叔叔,因为我也答应她了。 培培:郁闷,有这样的好事,我怎么就没碰到。你自己没有qq吗? 哲源:唉,别提了,我修改密码自己也上不去了。 培培:唉,原来你也这么健忘! 哲源:菲菲总是叫我叔叔,你该怎么称呼我呢? 培培:叫叔叔,你想的美?就会骗人家小女孩儿叫你叔叔,在我这不管用。 哲源:哎,叫叔叔又不吃亏,可以为你们出谋划策解决很多事情的。 培培:自恋!想要一块表! 哲源:来,把手伸过来,我给你画一个。 培培发过来一个惊讶图片:不会吧! 哲源:培培同学,和你商量个事。 培培:什么事,说吧! 哲源:你空间有篇叫《生活》的日志,我想征用一下,你看行吗? 培培: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哲源:网说“今天”看过吗? 培培又发过了一个惊讶图片:别告诉我你就是作者。 哲源:腼腆,正是人家。 培培:天哪!你就是张子,我是不是在做梦? 哲源:到底行不行嘛,还是以你的名誉发表。到时候,我再给你出点儿稿费。 培培:不用不用。 哲源:那这样吧,到时候我请你和菲菲吃饭。 培培:诶?那可是我写的,为什么要请菲菲吃饭? 哲源:你想啊!没有菲菲咱们也不可能认识啊!就当菲菲是经纪人,别那么小气嘛! 培培:诶?谁小气了? 哲源:不敢不敢。 培培:那可说好了,不许骗我们。 哲源:好的,一定一定。 短暂的沉默后,培培又发来信息。问:我想问一下,你的故事“今天”是真的吗? 哲源:故事就是故事,你自己都说是故事了。 培培:我觉得你的故事是真的。 哲源:其实故事只是我们对生活的一种向往罢了,就像我们一直在探秘心灵的归宿、生活的意义和活着的价值。 一会儿后,培培又问: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哲源:问吧! 培培:当初你那么爱阿若,为什么还要离开她。 哲源:因为一首歌。 培培:什么歌? 哲源:《很爱很爱》…… 在哲源挂qq的时候,也不忘宣传自己的作品。这个叫培培的女生是他的一个读者,也是他的支持者,对他帮菲菲挂号的事倒能淡然视之,可菲菲的同学——小雅、王妍、吕薇的想法就没那么简单了。她们在qq群里众口一词,说哲源帮菲菲挂号是因为喜欢菲菲,在等她变大。这让哲源特别惊讶,现在的小女生怎么都这么现实,真是让他啼笑皆非。特别是菲菲的同学王妍,总是拿这事寻他开心。哲源终于想到了一个现实的说辞,他这样回复王妍:“等她变大,我还得守几年寡呀!” 小女生们也许不会知道,哲源之所以帮菲菲挂qq,是因为菲菲的qq里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冯烁,同时也是在履行一个承诺。 哲源每天都会在线很长时间,而他发现冯烁的qq头像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亮着的,只是两人还保持着沉默状态。但是他们在个性签名里时时都有更新,差不多可以组成一段对话。 冯烁总是熬夜,常常到深夜,并在个性签名里签到:“我在等着谁?” 哲源发觉后,于是签到:“夜晚十点以后,是皮肤休息的时间,不要让我们的皮肤再绷着了。” 冯烁:“以后再也不熬夜了。” 看到冯烁很听话,哲源扬起嘴角笑了。 冯烁:“宅宅宅,我宅得都快发霉了。” 哲源:“一起音乐吧!” 冯烁:“一起旅行吧!” 哲源:“去北市》》》》》》》》》》》》》?” 冯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哲源又笑了,在个性签名里暂时沉默了。 冯烁:“清人清人,不说话的自觉点。” 哲源:“呵呵,吓死我了。” 冯烁:“最自信的方法,就是做你害怕的事。” 哲源:“不是不在乎,不是装冷酷,可能是我们已经习惯了沉默负荷。 冯烁:“我还是没有勇气面对最害怕的事。” 哲源:“好好学习,别给自己压力。” 看似短暂的对话,却用了很长时间才叠加到一起的。如果这是一个美好故事的开始,这其中必然有很多要面对的事,单从代沟来讲,已经让人很纠结。 在哲源的网络作品“今天”里,冯烁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影子,仿佛看到了自己成长历程。从第一次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第一次开口骂人被父亲打,第一次拿着糟糕的成绩单被爸爸批评,第一次晚归不敢回家,第一次留宿学校,第一次去舞蹈班学习舞蹈等等冯烁都还记得,甚至有些第一次冯烁自己都记不清了。 冯烁在哲源的作品里一点一滴地寻找自己走过的痕迹,渐渐感觉到——真正了解自己的不是父母,而是哲源。当察觉哲源已经完全融入自己的生命中,冯烁内心就变得恐慌起来,并一次次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哲源了。当第一次有这种意识的时候,冯烁突然捂住嘴胆怯地哭起来,没想到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临了。 很多个夜晚,冯烁都守在电脑前,静静地看着哲源的qq头像,似乎是在等待哲源的qq头像闪烁。虽然哲源的qq头像从来没有闪烁过,但是只要看到哲源空间有新动态,她还是很高兴的。而哲源也是如此,只要发现空间访客里有冯烁的足迹,就会惊喜地露出笑脸。 秋收的时候到了,家里又打电话催促哲源回家。房东老夫妇也劝他回家看看,帮爹娘分担些农活儿。 哲源有些犹豫了,突然要被召回,一时这心里倒有几分不舍和无奈。因为离开了邯市,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将变成回忆,生活似乎还得从头开始,那将是件很伤感的事。可是面对生活,他又别无选择。 父母在,不远游,哲源还是回家了。 白天他在地里和父母一起忙农活,晚上仍坚持写作。冯烁仍是他描写的重点,心中的灵魂人物。 恍然间,哲源发现自己现有的生命几乎都是在回忆中度过的,从来没有一天真正的属于过自己,过去是,现在也是。这种感觉突然让他感到很疲惫,奋斗的动力好像在瞬间被稀释了,他直感到可怕。直到有一天,冯烁来了信息,他惊喜地笑了…… 第一卷完 第78章 崭露头角 岁月总是在人们的熟视无睹中悄然飞逝,不知不觉在我们身边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蓦然回首才发现有很多人、很多事已经成为过去。浮生若梦,世事无常,只是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回头,而岁月总会在不经意间让我们再次想起那些人、那些事…… 省城传媒大厦,哲源终于发布了自己的书籍处女作——“今天”。 哲源处女作发布会这天,媒体记者和众多书迷相继涌入省会传媒大厅,热情洋溢,充满期待。只见演讲台上悬挂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张子处女作“今天”发布会。没有人会想到,四年后的今天,哲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凡者,靠自己的处女作“今天”——终于在文学界博得一席之地;之后又陆续在网络上创作和发表了其它作品,而且知名度越来越高。 大厅演讲台上,主持人在一一介绍发布会上所邀请的嘉宾、媒体、经销商和赞助商,并又传奇般地讲述了哲源的写作历程,给发布会又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当哲源意气风发地走上演讲台时,下面就传热烈的掌声,紧接着荧光闪烁,按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片刻后,台下渐渐安静,哲源谦恭地向大众问好。说:“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参加我个人的书籍发布会,感谢媒体记者来访和赞助商、经销商的支持,真诚的很感谢。”又是一阵掌声,哲源向台下点头。又接着说:“今天能站在这个演讲台上,一直都是我梦寐以求的,我个人倍感荣幸,希望大家多指教批评,谢谢!”话毕,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请问张先生,您对今天的成就有什么感想,而最想感谢的人是谁?是给你创作灵感的人,还是一直默默支持和鼓励你的亲人和朋友?” 掌声后,一个漂亮的女记者就争相发问。 哲源愣了一下,微笑着说:“学无止境,承蒙广大书迷抬爱,今天这点成绩实在是微不足道。至于要感谢谁,那只是心里的一个记号,会时刻提醒我要懂得感恩,感恩每一个帮助过我和鼓励我的人。” 紧接着,一个戴眼镜的男记者举手发问:“那么张先生,请问您写书的目的是什么,是像书中所说的那样,仅仅是为了实践生命的价值,还是在为生命创造财富?”这是个尴尬的问题,言语中似乎带有攻击性,只见哲源的微笑显得有些发僵。随后他依然带着微笑说:“都说知识改变命运,但是生活在现实中谁也不能免俗,谁都有自己的一己私欲。至于命运会带给我怎样的惊喜,我都会微笑面对。请问记者同志,我这样回答您满意吗?” “不好意思张先生,我问得有些冒昧了。”戴眼镜的男记者看似抱歉地笑了一下,“请问张先生,现在是否有新的灵感和写作,又打算什么时候出版,能否透露一下?”哲源短暂沉思了一下,然后说:“很抱歉,我感觉现在已经有些江郎才尽,让大家失望了。如果以后还会有什么惊喜和动态,我一定会及时跟大家分享,以飨读者。” 先前漂亮的女记者再次举起手:“张先生,我看过您的处女作‘今天’,您在‘今天’一书中说您的作品是用曾经的幸福换来的,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哲源暗自唏嘘,脸上虽然有笑意,但是难掩目光里的沧桑和忧郁之色。他沉吟了一下才说:“当一切都成往事,对于我来说只有失和得,我已经没有选择。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只希望彼此安好。” 当哲源说完这句话,台下就安静了,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沉默,似乎有所感触。 这时,只见漂亮的女记者又露出了温情的笑意。继续说:“那么,张先生能问一下您的私人问题吗?” 哲源笑了笑,伸手示意漂亮的女记者继续。只听漂亮的女记者冷不丁地问:“您现在结婚了吗?”哲源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只见台下的观众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并传来唏嘘声。 “张先生,后来您又在您的处女作‘今天’中又加入了一个叫冯烁的女主人公,而且在书中最后留下悬念,现在您和书中的冯烁在一起了吗?”漂亮的女记者好像对哲源的隐私很感兴趣,“我想这个问题不仅仅我想问,也是每个书迷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哲源犹豫了一下,微笑着表示歉意:“这个关系到女主人公以后的生活,很抱歉。” 当记者象征性地提问了几个问题后,就草草结束了这次专访,之后就在台下当观众。观众中,有的书迷举着哲源的书籍在台下摇摆,有的书迷抱着哲源的处女作上台请求签名,而且还有专人献花。上台献花的人是个漂亮的女生,献过花又顺势给了哲源一个拥抱,只抱得哲源瞠目结舌。而哲源的注意力却并没在这个拥抱上,只是盯着大厅的一角,显得略微有些惶恐。 当发布会结束,众人散去,大厅的一角却还有个漂亮的女生没走。这个女生表情冷酷,戴着鸭舌帽儿和墨镜,生怕被别人认出来似的。哲源带着笑脸来到这个女生面前,当看到女生冷酷的表情时,就变得有些胆怯了,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大美妞,我们可以走了吗?”他弱弱地问女生,并胆怯地观察着女生的表情。 只见女生微微撅起嘴说:“心里难受,待会儿走。” 哲源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女生又生气地把头扭向一边:“就是心里难受,不想走。” 哲源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马上陪不是说:“好吧,张子错了,刚才不应该在台上拥抱小姑娘,我真不知道出版社还安排了妹子献花。” 女生突然忍俊不禁:“讨厌了,油嘴滑舌的。” 哲源假装扭捏,伸出手说:“来,拉手手走了。”然后女生笑得像朵花一样灿烂,和哲源一起手牵手走出了省会传媒大厅。 这个笑得像花一样的女生正是冯烁,是专程来参加哲源的处女作发布会的,但是看到献花的女生拥抱了哲源,就好像受到了刺激。还好哲源心细如发,洞察秋毫,及时承认“错误”,才哄得冯烁喜笑颜开。 省城传媒大楼下,哲源和冯烁手牵手走向一辆豪华商务车。在豪车商务车前,两人停了下来,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哲源赞叹说:“这车漂亮吧!” 冯烁点点头:“漂亮,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漂亮的车。” 可哲源却说:“漂亮就多看几眼。” 冯烁笑了笑:“好了,看够了,上车走吧!” 说完话,两人打开商务车旁边一辆普通小型轿车,然后扬长而去。 在车上,冯烁一直闷闷不乐,看样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哲源发觉后,就好奇地打趣说:“咦?今天俺家大美妞是怎么了,看着好像有心事哦!” 冯烁微微笑了笑,却哀号起来:“张子,俺爸又笑话我了,说我在技校上了五年大专连个对象都没谈上!” 哲源假装吃惊:“哇,学校那么多学长学弟你都没瞧上,你竟然只喜欢张子,这让张子怪不好意思的。” 冯烁撅起嘴表示鄙视:“别太自我感觉良好啊!自从我参加工作后,我妈可是天天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呢!” 哲源却好像不以为然:“介绍对象是好事啊!有时间就去见见呗。” 冯烁又假装狠狠瞪了哲源一眼:“口是心非。” 哲源得意洋洋,一会儿后,听冯烁又冷不丁地说:“张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俺家?” 哲源吃惊地笑了笑:“哇,你爸妈催你找对象,你这是要拿我顶上去嘛?” 冯烁点点头:“早晚都要过这关的,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哲源好像有些不自信:“张子也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彩礼还没凑够呢!” 冯烁有些茫然:“什么彩礼,俗不谷不啊!” 哲源突然叹了口气:“当然是咱们邯市的一动不动万紫千红一片绿了。” 冯烁翻起白眼:“什么一动不动万紫千红一片绿的,你这是要去俺家买我吗?” 一动不动万紫千红一片绿是山东、河南、河北各别地方的彩礼术语,像一动的是汽车,不动的是楼房;至于万紫千红一片绿那是面额大小不一样的人民币,也就是农村所说的彩礼钱,起步价是不低于十五万元。 说到这,哲源就假装苦笑了一下。然后才说:“咱邯市不都兴这个嘛!没有一动的汽车、不动的楼房、还有花花绿绿的钞票,就别想把媳妇儿从丈母娘家娶走,张子也不能免俗嘛!虽说现在车房是凑齐了。” 说到彩礼和车房,冯烁忍不住就笑了:“行了行了,快别提你那乡村别墅五间大瓦房了,还有你这国产标配小轿车了,也只能忽悠忽悠我,要是换成别的小姑娘早转身走了。” 见冯烁嘲笑自己,哲源就自我解嘲说:“咱那五间大瓦房在乡村的确叫瓦房,但是从城市的角度来看就不一样了。不但亲近大自然,空气清新,而且绝对是修身养性的绝佳圣地。你再说咱这国产轿车,虽然配置是差了点,但是副驾驶座上的妹子漂亮啊!” 冯烁早已乐不可支:“行行行,你现在有车有房。但是你也别把我爸我妈想得那么世俗,他们就我这一个闺女,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哲源轻叹一声:“你爸平时精打细算,少一分钱能放得过我?“再说了,我估计你爸你妈根本就不会同意我们的事。” 冯烁再次郑重地说:“我就问你什么时候去俺家吧!别的就你就不用管了。” 哲源的表情有些犹豫了,又微微叹了口气说:“我感觉这是要往枪口上撞啊!” 冯烁故意哼了一声:“看,你又没底气了。” 哲源分析说:“我不是怕你爸妈不同意,是怕你夹在中间难堪。” 冯烁简单地思量了一下,然后开玩笑地说:“我爸妈要是不同意,咱俩就私奔。” 哲源感到惊讶:“别介呀!张子现在好歹也是一明人儿了,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我岂不是要落得一个诱拐未成年少女的嫌疑。不行不行,丢不起那人。” 冯烁突然生气了,气呼呼地用手指连戳哲源的肩膀:“哪里有未成年少女,哪里有未成年少女,本姑娘今年也二十二了。” 哲源举起一支手马上服软:“好吧好吧!用词不当,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是未成年少女。” 冯烁又冷哼一声,却又笑得像朵花一样灿烂。 两人说笑了一阵,之后在车上就暂时沉默了。 一会儿后,冯烁的眼神就渐渐显得茫然起来,似乎对生活充满了懵懂和好奇。于是好奇地问哲源:“张子,你的书已经出版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哲源思索了一下说:“顺其自然,慢慢发展吧!” 冯烁有些听不明白:“怎么个顺其自然,怎么个慢慢发展?” 哲源沉吟了一下,又分析说:“虽然我的书已经出版了,通过网络和媒体也做了宣传,但是出版社只帮我代销百分之三十。所以我还准备去北市把自己的书推销出去,推销到现实生活中。毕竟北市是中国的首都,是文化中心,在北市也有发展前途。” 听哲源要去北市,冯烁却哀号起来:“那你得去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呢?” 哲源看似幸福地笑了笑,因为有冯烁牵挂和担心。然后幽默地说:“要么山穷水尽时,要么金榜题名时。” 冯烁也笑了笑:“行,不管你山穷水尽,还是金榜题名,实在不行我养你也可以呀!” 哲源非常嚼舌:“亲,别开这样的玩笑,正开车呢!张子心脏受不了。” 冯烁嘿嘿一笑,伸出食指和中指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四年后的今天,哲源终于“功成名就”,冯烁也顺利地参加了工作。两人虽然勇敢地走在了一起,但是面对生活,考验他们的事情还有很多。 第79章 明人计划 邯市,冯家楼下。 哲源把冯烁已经送到了楼下,下车时冯烁却有些犹豫了,看似欲言又止。哲源见状,于是笑了笑说:“又怎么了?”而冯烁撅起嘴,勉强笑了一下。并问:“你真不打算上去吗?” 哲源有些瞠目结舌:“太突然了,最好让你爸妈有个心理准备,以后再慢慢告诉你爸妈吧!” 冯烁轻轻点点头:“行,那我上去啦!明天你在路上小心点。”说着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等一下。”哲源冷不丁地叫住冯烁。 “还有什么事?”冯烁好奇地扭过头来。 哲源故意带着坏笑,用手指着自己的脸颊说:“按照剧情,你下车前是不是该往这亲一下。” 冯烁甜美地笑起来,却又鄙视地说:“你想得美。” 哲源微微一笑,随后向冯烁摆了摆手。 冯烁刚下车,身后突然就冒出个小男孩儿,八九岁的样子。哲源定睛一看,原来是冯烁的弟弟——杰杰。 只见杰杰说:“姐,你干嘛去了,爸爸妈妈都找你一天了。” 冯烁转过身,见是弟弟就高兴地笑了笑。然后她拧了拧弟弟的脸蛋说:“你个小蛋蛋,自己又上哪儿玩去了。” 杰杰扭头看了看哲源的车,又仔细往车里瞅了瞅。“姐,这车里的人是谁呀,是妈给你介绍的对象嘛!”杰杰有些欣喜地问姐姐冯烁。 冯烁有些惊讶,忙把弟弟拉开,又暗暗给哲源打手势让哲源快走。并嘱咐弟弟:“小蛋蛋,回家后可不能对妈妈说。” 杰杰点点头:“行,那我要吃冰激凌。” 冯烁把脸绷起来:“不行,妈妈不让吃冰激凌。” 杰杰没有索取到好处,满脸不悦:“不吃就不吃” 冯烁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好吧,你赢了,买冰激凌去。” 哲源在车里笑了笑,没想到和冯家人一别四年,连曾经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杰杰都有些记不起自己了。不由得他轻叹一声,目光渐渐显得忧郁起来。 冯烁带着弟弟刚进家就遭到妈妈当头棒喝,又是因为给她介绍对象的事。 栗云帆责备女儿说:“你这孩子,这一整天都上哪了,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冯烁翻了个白眼,哀叹着说:“妈,俺不是小孩子了,俺干啥你们都要管。” 栗云帆瞪了女儿一眼:“你咋不管别人叫妈呢,我才懒得管你呢!” 冯烁撇起嘴,一脸委屈的样子。听妈妈又说:“明天别瞎跑了,咱老家人又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明天你去见见。” 只见冯烁撇起嘴,看似都要哭了:“妈,你们以后有啥事能先跟俺商量商量,争取俺同意行吗?俺现在都成年了,都上班了,有些事俺自己能做主。” 栗云帆又训斥说:“你能做啥主,出了门现在都还顾不住自己。” 冯烁把心一横:“我不管,反正我明天不去。” “不去也得去,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收回来?”栗云帆给女儿下了死命令。 “谁你们多管闲事呢?”冯烁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栗云帆把女儿扒拉到一边:“行行,以后你管别人叫妈吧!” 冯烁站定,干脆摊牌说:“以后你们也别管了,我已经有对象了。” 听女儿说有对象了,栗云帆就好奇地笑了。并故意嘲笑说:“有对象了你带回来让我和你爸见见,上了五年技校都没谈上对象,这刚参加工作就找到了?” 冯烁的表情有些慌了,又有些闪烁其词地说:“人家?人家现在没时间,人家正忙着创业呢!” 栗云帆好像很吃惊:“哟,正创业呢!看来还是个奋青啊!” “妈妈,妈妈。”杰杰突然来凑热闹,“姐真有对象了,刚才在楼下我还看见了,开车把我姐送到楼下就走了。” 见弟弟把自己供出来了,冯烁就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心想这下完了,妈妈又该打破沙锅问到底了。而受到警告的杰杰像是闯了祸,战战兢兢地看了姐姐一眼就开溜:“我写作业了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连蹦带跳地跑开。 这时,只见栗云帆笑了,想女儿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是被开车送回来的,就算不是富二代,应该也是位有志青年。“小蛋蛋你过来,妈妈有话要问你。”栗云帆转身去找儿子要线索去了。 冯烁翻了个白眼,然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夜里,冯烁忧心悄悄难以入睡,躺在床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片刻后,冯烁灵机一动,拿起手机给哲源发了一条语音。求救说:“张子,张子!十万火急,愁死我了。”随后又附加了一个大哭图片,静静地等待回音。 一会儿后,冯烁见手机没动静,于是又催促:“说话说话,再不说话就提头来见。” 这回哲源很快回复信息:怎么了大美妞,这信息一条一条发得急,张子刚刚在沐浴更衣。 冯烁唉声叹气地又问:“张子,你明天什么时候去北京呢?” 哲源:怎么看来俺家大美妞遇到麻烦了,还非得我出马。什么事,让张子给你参谋参谋。 冯烁愣了一下,撇起嘴说:“还不是俺那强势的老妈,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非得让我去见见,要不然就断绝母女关系。” 哲源:怎么,你还真打算拿我顶上去呀! 冯烁嘿嘿笑了笑:“不是啦,我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哲源在手机那端好像有些明白了:你这是打算让我明天去搅局吗? 冯烁想了想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哲源:我怎么突然感觉明天凶多吉少呢! 冯烁自信地说:“来不来你看着办吧!反正我已经通知你了,后果自负。” 哲源:好吧,看来张子明天只能豁出去了。 冯烁又笑了,然后叮嘱说:“明天来了可不能说话伤人,因为是我老家人,不想伤了和气。” 哲源:行,我这就制定作战方案。 冯烁然后命令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哲源:行,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中午时分,邯市一家麦当劳餐厅中。 在约定的时间前,冯烁就来到了和男方相亲的地点。她双手捧着一本书,以书作掩护,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多大会儿,一个帅气的男生就进入了她的视线。只见这个男生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简直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小鲜肉。 帅气的男生进入餐厅后,先是悠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就径直向冯烁走来。 冯烁都有些发花痴了,只听男生彬彬有礼地说:“你好,你就是冯烁吧!” 冯烁眨了眨眼,站起来局促地笑了笑说:“是的,你请坐。” 男生向冯烁点了一下头,并说了声谢谢。然后微笑着又说:“你的样子没怎么变,到现在我还能想起你小时候的轮廓。” 冯烁很吃惊:“我们以前认识吗?” 男生点点头:“可能你已经记不起我了,但是我必须记得你。” 冯烁感到好奇:“为什么?” 男生微微笑了笑,看似若有所思,这才讲起跟冯烁曾经相识的过往。 原来这个男生叫小石头,和冯烁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两人都在老家县城某煤矿家属院生活过,当时人两也不过四五岁。有一次两人偷偷跑到煤矿上去玩,结果却发生了意外,小石头被坍塌的煤堆掩埋。是冯烁用自己稚嫩的小手把小石头从煤堆里扒出来的,所以这个男生对冯烁的印象特别深刻。 经帅气的男生这么一说,冯烁恍惚想起来什么。一会儿后,她看着男生的脸孔好像记起了什么,突然激动地说:“你是,你是小石头?” 见冯烁还记得自己,小石头高兴地笑了:“谢谢你还记得我,也谢谢你当年用你那天使般的小手把我从煤堆里扒出来,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冯烁挠挠头,腼腆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小时候还做过如此伟大的事。随后问:“你说当年咱们在煤矿上玩得好好的,怎么煤堆突然就坍下来了。” 说到这,小石头脸上的笑容就渐渐退去了。然后才说:“当时井下发生了冒顶事故——波及到上面,导致煤堆滑落。” 冯烁点点头,看似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问:“那你现在干什么呢,参加工作了吗?” 小石头笑了一下说:“我刚读完本科,等着分配工作呢!” 冯烁好奇:“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小石头的表情有些发僵,微微笑了笑说:“工矿安全管理。” 冯烁好像有些羡慕,点点头又接着问:“你现在住哪里?” “我现在住在市里,跟爷爷奶奶一起住。” “那你爸妈呢?在老家吗?” 不知道什么原因,当冯烁问到小石头父母的情况,小石头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忧郁了,然后带着伤感的记忆说:“你可能不知道,小时候矿上那场冒顶事故,让煤矿家属院很多孩子都变成了孤儿,我爸也在那场事故中没了。” “对不起,小石头!” 勾起了小石头的伤心往事,冯烁显得很不好意思,表示很抱歉。 只见小石头摇摇头,并不以为意。又接着说:“矿上那次事故毁了很多家庭,也毁了我的家。那场事故后,我爷爷奶奶都劝我妈妈再走一步,毕竟我妈妈那时候还年轻。后来——我妈改嫁后,我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一直到现在。” 冯烁怜悯地说:“那你爷爷奶奶真不容易,把你拉扯这么大,又把你培养得这么优秀。” 小石头渐渐叹起气来:“那次冒顶事故一直都是我小时候的恶梦,那么多家庭因此都破碎了。再后来我上大学的时候选择了工矿安全管理,希望自己以后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减少灾难和悲剧。” 冯烁沉吟着,听小石头讲述着自己的悲惨身世和神圣志向,内心怜悯又崇拜。一时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所以这爱心也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 “再见了我的爱……”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冯烁这才回过神来。 冯烁跟小石头说了声抱歉,然后就离开了。 在餐厅的转角,冯烁在和一个女生说话,原来是堂姐冯旖。 冯旖有些焦急地说:“宝贝,什么情况,你该不会看上那小鲜肉了吧!我和你家张叔还在等着实行‘明人计划’呢!你怎么就没动静了?” 只见冯烁叹了口气:“算了,咱‘明人计划’咱不实行了。这个人小时候我认识,身世挺惨的,我不想打击人家。” 冯旖翻了个白眼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害得我白白在这浪费一个周末。” 冯烁笑了笑:“不白来,待会请你吃披萨。” 冯旖叹了口气说:“唉,就知道吃。赶快给你家张叔打电话取消行动吧,估计你家张叔现在都该胡思乱想了。” 这是冯烁长大后第一次来相亲,而且是被逼无奈,所以特地请来了哲源和冯旖来助阵,并制定了“明人计划”。所谓的“明人计划”就是在冯烁跟小石头交谈的时候,哲源恰巧从两人身边经过。然后冯烁假装偶遇知名作家,并惊喜地请求哲源签字,而冯旖也借机来搭讪,渲染气氛。其实“明人计划”的目的就是冷落小石头,让小石头知难而退。谁料冯烁心地善良,而且年幼时就跟小石头相识,所谓的“明人计划”也就搁浅了,而哲源可真要等到崩溃了。 一场咖喱剧结束后,哲源跟冯烁简单告了个别,留下冯烁和冯旖在市中心文化宫广场漫步。 冯烁看似有些闷闷不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冯旖闲聊着。 冯旖发觉冯烁表情不在状态,于是打趣说:“哎哟,真是羡煞旁人,你家张叔刚走你就这般牵肠挂肚的,这让还是单身的老姐情何以堪哪!” 冯烁瞥了冯旖一眼,却反唇相讥:“我说老姐你省省吧,你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频繁,谁敢小瞧你的魅力呢?” 冯旖马上反驳:“别光说风凉话,你有你家张叔宠着,还跑来跟帅哥相亲,好事都让你赶上了。你要是真可怜姐,就把这次相亲的小石头帅哥给我介绍一下,要不把你家张叔借我谈两天也行。” 冯烁好像不以为意:“人家小石头的事,我帮不了你。至于俺家老张,你不嫌岁数大的话,带走就是了。” 冯旖很鄙视:“口是心非,我要是真带走你家老张,你还不跟我急眼呀?” 冯烁毫不担心:“关键是你能带走才行啊!” 冯旖愣了一下,又带着好奇的表情问:“冯烁,我一直不明白,你是怎么喜欢上你家张叔的?难道,难道四年前你们已经山盟海誓、私订终身了?” 听冯旖这么一说,冯烁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我说老姐,你快别说了,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冯旖又乘机逼问:“快说,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拉手手,亲口口了没有?” 冯烁得意地笑了一下:“凭什么告诉你?” 冯旖突然哀号起来:“完了完了,看来我这傻妹妹已经沦陷了!” 冯烁好像突然慌了:“我说你别乱说行不行,我们顶多就是拉拉手。” 冯旖忍俊不禁:“哈哈,不打自招了吧!鬼才相信呢!” 冯烁假装走开,索性不理冯旖了,一会儿后又跟冯旖笑到了一起 第80章 幸福一团糟 在哲源短暂离开的日子里,冯烁一直安心在市钢厂上班。虽然有时看上去有些落寞,但是想到生命中有哲源,她脸上的微笑还是会经常浮现的。这就是冯烁心中的小幸福,不奢侈,不浮夸。可是有一天,钢厂里来了位帅哥,她的小幸福就有些不淡定了。 这天,钢厂会议室内临时招开会议,厂主任突然带来一个帅气的男生。只见厂主任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介绍说:“同志们,这是咱们钢厂新上任的青年骨干,主要负责安全生产和技术管理。以后呢大家都要在同一口锅里吃饭了,相互帮助,共同进步。来,给点掌声欢迎一下新同志。” 厂主任讲完话又带头鼓掌,接着会议室内便象征性地响起了稀疏的掌声。每个人边鼓掌边打量帅气的男生,男生高高帅帅的,脸上泛着青涩的微笑,并谦恭地介绍起自己。就在男生介绍自己同时,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疑惑,想男生的背景肯定不一般。因为新员工入职向来很少招开会议来加以介绍的,而且是厂主任亲自出面。 众人中,冯烁就在会议室旁听,见到帅气的男生就感到特别惊讶。因为这个帅气的男生不是别人,而正是数日前跟她相亲的小石头。冯烁都有些嚼舌了,想小石头追自己不会都追到钢厂了吧! 会议匆匆结束,众人相继走出会议室。 这时只见冯烁走近小石头,目光里闪烁着惊喜和意外。“小石头,怎么会是你!”她高兴地看着小石头说。 小石头笑了笑,看似也感到意外:“好巧啊冯烁!很荣幸再次见到你。” 旁边的厂主任见冯烁跟小石头交谈,于是插话说:“哟!小冯,你跟小石认识啊!” 冯烁微微一笑:“主任,这是我们老家人。” 厂主任点点头,又犹豫着说:“那感情好,这几天交给你个任务,带小石熟悉一下钢厂的环境和工作,每个车间都转转。你们小年青的又认识,比较容易沟通,没问题吧!” 冯烁非常惊讶,临危授命真是感觉太意外了。她眨了眨眼睛,看来也只能唯命是从了。 看冯烁一脸无奈的样子,小石头于是就笑着问:“怎么,我看你好像有点不欢迎我哦!” 冯烁突然叹起气来:“不瞒你说,我也是初来乍到,对钢厂的工作和环境还不是很熟悉。现在领导又交给我这么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我感觉压力山大啊!” 小石头突然像是哀求说:“请小姐姐不要放弃我,我一定会很虚心很虚心地学习炼钢的。” 听小石头称呼自己为“小姐姐”,冯烁就假装打了个寒噤:“快别这么叫我了,鸡皮疙瘩掉得满地都是。给你特权,叫我冯烁就行。” 小石头惊讶地笑了笑:“看来我挺有面子啊!” 冯烁附和说:“是呀!你当然有面子了,第一天上班,厂主任带领全体员工召开会议欢迎你。”顿了一下又猜测说:“对了,你家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和靠山,或者有亲属在上面做官?” 小石头看似有些吃惊:“这都让你猜出来啦!” 冯烁的目光神采飞扬:“当然了,本姑娘冰雪聪明,慧眼识金呢!” 小石头摇摇头:“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看来以后不能再夸你了。” 冯烁好奇:“怎么了?” 小石头假装叹了口气:“万一把你夸坏了,以后我还得负责。” 冯烁撇起嘴,然后白了小石头一眼。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冯烁像个热心的向导一样带着小石头在钢厂巡视,并耐心地讲解着钢厂的大致情况。几天来,两人形影不离,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一起等公交,简直成了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一个傍晚,冯烁下班后像往常一样在市钢厂大门旁等公交。 人群中,冯烁时不时地看向钢厂大门,却没发现小石头的影子。她有些好奇,几天来眼中帅气的男生哪去了? 好奇中,公交车已经行驶过来,冯烁就随着人群往车上挤,刚挤上车又被挤了下来。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等下一趟车。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慢慢停到冯烁眼前,车窗缓缓打开。车内戴着墨镜的司机向冯烁打招呼说:“你好小姐姐,打车吗?” 冯烁平时从不□□车,碰到黑车司机打招呼向来都是避而远之,因为她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失联的女生。见黑车靠近,而且司机言语轻佻,冯烁胆怯地都没敢看司机,然后匆匆走开。 “免费送你走不走?”没想到黑车又跟了过来,而且司机说话越来越没谱。 冯烁绷起嘴,心想这司机真是烦人,于是乜斜地瞄了司机一眼。只见司机下车并摘下了墨镜,原来是小石头,怪不得这么调皮捣蛋。“戴上墨镜就不认识我了,好伤心!”她见小石头撇起嘴说。 冯烁无奈地笑了笑:“刚才我还寻思今天下班怎么没看到你呢,原来今天你开车来的。这不能怨我啊,是你先搞突然袭击的。” 小石头假装叹了口气:“好吧!怪我。那赏个光搭个顺风车吧!” 冯烁左右看了看,有些顾忌地说:“不了,你先走吧,公交车一会儿就来了。” “oh,my god!”小石头用手抵住额头,表示很伤心。接着又说:“我感觉自己真是要衰到家了,咱们同事一场,你怎么可以这样拒绝我呢?况且小时候你又救过我的命,我想报个恩咋就这么难呢?” “好吧好吧,我又错了。”冯烁马上送上安慰,“我收回成命,这就上车,你满意了吧!” 小石头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并亲自下车给冯烁开门,显得特别绅士。冯烁摇头笑了笑,这才遂了小石头的心意。 在车上,冯烁一直沉默着,当接触到小石头的目光时也只是略微牵强地笑笑。 小石头注意到冯烁的表情和举动,于是笑着说:“小公举,请说点什么吧,要不显得咱俩怪尴尬的。” 冯烁打马虎眼:“嗯?什么?” 小石头又叹气:“从一上车你就沉默了,完全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对待。” 冯烁猝然笑了一下:“哪有啊!你开着车呢,说话影响驾驶。” 小石头又特别指出说:“还有,你看你的笑容,笑得好牵强啊!就像第一次单独跟异性接触似的,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冯烁歪下脑袋,无奈地说:“拜托,别讲这么冷的笑话行吗?我学的是炼钢,我们班除了我,都是清一色的男生” 小石头假装很吃惊:“既然是这样那我就要问问了,总过有多少人追你,谈过几次恋爱?” 冯烁轻轻咬住嘴唇,一边想一边掰着指头说:“一个两个三四个,五个六个七八个,九个十个十一个,个个都是大帅哥。” 看冯烁认真的样子,小石头故意嘲笑说:“都是你追人家吗?” 冯烁白了小石头一眼:“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可想而知嘛!一个也没追到。这参加工作以后也没找到对象,这不前些日子又相亲,这才相得我嘛!” “你——” 小石头得意洋洋:“我什么,实在不行我就吃点儿亏做你男朋友,咱俩也不说那见外的话。” 冯烁看似都要被气哭:“你太无聊了,我还怕我吃亏呢!” 小石头又故意叹了口气:“只是这么帅的我,上次相亲你怎么就没相中我,真是百思不得姐呀!” 冯烁无奈地摇摇头,感觉小石头好像真的在追求自己,顿时心里就有些乱糟糟的。 冯家楼下,冯烁已经被安全送达目的地,只是刚下车就碰到了妈妈和弟弟。栗云帆看到女儿从车上下来,又观察了一下车内帅气的小石头,不由得笑容满面。 小石头驱车走远后,栗云帆就迫不急待地盘问起女儿。说:“这就是你上次相亲的对象吧!你不是说人家没看上你吗?怎么今天坐人家车回来了?” 冯烁搪塞说:“妈,你弄错了,这是我们钢厂一个同事,顺道送我回来。” “少打马虎眼,上次你相亲,我不是没见过这个小伙儿的照片?”栗云帆拆穿女儿的谎话。愣了一下又接着说:“怪不得杰杰说上次有个帅哥送你回来,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妈妈,妈妈。”杰杰扯了扯妈妈的衣角,“上次真不是这个哥哥送姐姐回来的。” 其实杰杰是想帮姐姐冯烁的,只是好心又办坏事了。 冯烁瞪了弟弟一眼:“小蛋蛋,信不信我拧你的脸。” 杰杰马上躲到妈妈身后,又向姐姐做鬼脸,好像一点儿也不怕冯烁。 栗云帆听儿子杰杰这么一说,觉得事有蹊跷。又追问女儿说:“别吓唬孩子,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冯烁翻起白眼:“我累了,先上楼了。”说完,转身走开。 栗云帆心中满是疑团:“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于是又把线索转移到儿子身上。 杰杰接触到妈妈的目光,马上就做投降状。“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说着就跑开追姐姐冯烁去了。 第81章 乱点鸳鸯 周末,冯烁一个人在自家打火机门市上值班。 以前上学的时候,冯烁会在星期天帮爸爸妈妈的忙,现在都正式参加工作了,依然会出现在门市上。不过现在的她要比以前干练多了,不仅熟知各种物价,而且待人接物一点儿也不比冯栗夫妇逊色。 冯烁的生活圈不算大,无聊的时候不是玩手机就是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发呆。突然,大街上出现了惊险的一幕,让她为之一震—— 一个环卫工人蹬着三轮车行驶在大街上,前方突然跑出来几个孩子,让环卫工人有些猝不及防,躲过了孩子却撞上了路边停放的轿车。这个环卫工人是位年近花甲的老大爷,反应有些迟钝,所以才闯下这无端之祸。 冯烁有些嚼舌,感觉环卫工人这下有麻烦了,只是她突然觉得被撞的车好像有些眼熟。接着车主马上就出现了,连背影也很熟悉。车主已经在核实情况,短暂的交谈后,车主就让环卫工人走了,并没有索取任何赔偿,反而又安慰老人几句。 这时,冯烁轻轻走上前,并胆怯地拍了拍车主的肩膀。车主好奇地扭过头来,竟然是小石头。 “嗯?冯烁,怎么是你?” 小石头感到好奇,感觉天上突然掉下来个林妹妹,刹时眉开眼笑。 冯烁甜美地笑着说:“真的是你呀小石头,我说这车和人看着都有些眼熟呢!” 小石头环顾了一下周围,好奇地说:“你一个人逛街吗?” 冯烁又笑了笑,指着自家的门市招牌说:“这是我家门市,我在看店。” 小石头抬头,随着冯烁的手看去,并好奇地念着:“打——火——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而冯烁却向小石头伸出拇指:“你今天才厉害呢,给你赞一个。” 小石头似懂非懂:“我怎么了?” 冯烁故意撇嘴说:“刚才我都看到了,那位老大爷撞了你的车,你不但没让老大爷赔钱,又安慰老大爷。如果换成是我,我可能做不到这点。说什么也得赔我一块钱,要不然我这心里不平衡。” 小石头挠挠头,感觉冯烁说的也有道理。于是说:“也是哦,你等我一下,我这就追上那位老大爷要一块钱去,我也找找平衡。” 看小石头一本正经的样子,冯烁真是要哭笑不得了:“我说你得了吧!变相取笑我。” 小石头这心里没找到平衡,假装叹了口气,而且摇头晃脑的,冯烁在一旁都有些乐不可支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冯烁突然提出邀请说:“要不要到我家小店坐一下?” 小石头内心一惊,不由得喜上眉梢:“好啊,相请不如偶遇。” 冯烁白了小石头一眼:“好好说话,别整这些酸词儿。” 冯家门市内,冯烁给小石头倒了杯水,小石头笑呵呵的,还直说水甜。 冯烁微笑着,然后问:“小石头,你上街买什么东西呢?” 小石头应声说:“哦,过两天我爷爷生日,我出来买些东西。” 冯烁又伸出拇指夸奖:“你真有心,还记得爷爷的生日。” 小石头挠起头来:“瞧你把我说的,我突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光环。” 冯烁有些忍俊不禁,仍夸奖说:“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嘛!” 小石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有意识地观赏了一下冯家店内的物品和陈设。“你经常一个人看店吗?”他认真地问冯烁。 冯烁愣了一下说:“平时都是我爸妈在店里,星期天的时候我才在。” 小石头又笑着问:“你们家现在还招短工吗?星期天的时候——我可以来帮你啊!” 冯烁有些吃惊:“我家小店哪儿雇得起你这个大帅哥啊?” 小石头却说:“你就当我来报恩来了,我不要工钱。” 冯烁翻起白眼:“帅哥,这都什么年代的事了,拜托你放过我吧!” 小石头看似越来越认真:“你总得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吧!” 冯烁假装叹了口气:“好吧,如果我有月光宝盒一定会穿越到n年前,往你身上多压几块煤块儿,省得你在这烦我。” 小石头面露怯色,马上表示妥协:“好吧,我听话了。” 冯烁和小石头闲聊着,从过去的事聊到现在的生活。就在两人聊得兴起的时候,店内突然走进一个人,原来是冯烁的母亲。栗云帆看到店内有个小伙子,不免有些惊讶,这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天傍晚开车送冯烁回家的那个青年。 “妈,你下楼啦!”冯烁跟妈妈打招呼。 栗云帆轻轻应了一声,又匆忙打量一下小石头。只见小石头起身微笑说:“阿姨您好,我是冯烁钢厂的同事。”栗云帆点点头:“你好,快坐快坐,不用客气。” 三人会面后,屋内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随后就开始聊家常。 看到小石头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市,栗云帆脸上的笑意就越来越明显。于是问:“你就是小石吧!比照片上还帅。” 小石头腼腆地点了点头,看似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听栗云帆又问:“小石住哪儿啊?” 小石头愣了一下说:“我在人民路,现在跟爷爷奶奶一起住。” “小石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呢?” “我妈也在市里呢,只不过没在一起住,我在家是独生子女。” “你是独生子女,那挺孤单的,现在谈女朋友了吗?” “还没呢阿姨。” 栗云帆沉思了一下,又慢慢点着头说:“没女朋友呢那好,改天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妈,你平时忙的都不出门,认识几个女孩儿啊!还要给人家介绍对象?”冯烁冷不丁地插入一句。 栗云帆一听不乐意了:“实在不行我就拿你顶上去,只要人家小石愿意。” 冯烁突然躺枪,感觉很无辜:“关我什么事啊!” 小石头有些喜不自禁,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喝了一口水却被呛着了。怕把水弄到栗云帆和冯烁身上,他捂着嘴却弄了自己一身。栗云帆忙递过来毛巾,而小石头摆摆手,表示还好。 为了给女儿制造机会,栗云帆又留小石头吃饭,小石头简直感觉受宠若惊,推脱还有事。栗云帆借故上楼做饭,然后笑容满面的离开。 小石头目送栗云帆走远,心想冯烁原来还没有对象,那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追冯烁了。只见他转过头看着冯烁,又傻傻发笑。冯烁发觉后,猛然瞪大眼睛说:“你干嘛?” 小石头轻咳了两声说:“今天好意外,突然就有女朋友了。” 冯烁撇起嘴:“你咋学得脸皮这么厚,我妈随口说句话你都当真啦!” 小石头笑了笑却说:“阿姨金口玉言,你敢违抗阿姨的懿旨。” 冯烁哼了一声:“你当我妈是慈禧呀!” 小石头忙请安:“喳。” 冯烁搡了小石头一拳,却又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隔壁烟酒店一个女生拿手机将这一幕偷偷拍了下来,随后打开微信发了一条语音信息说:“死张子,在没在?你危险了。” 一会儿后,这个女生又接着发第二条语音说:“我这拍到一件天大的秘密,关于冯烁姐姐的,你用红包来换可好?” 第三条:“绝对物有所值,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冯烁姐姐身边出现了不明帅哥。” 第四条:“等你哟,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菲菲,来一下。” “知道了妈。” 这个女生应声,随后走开。 这个女生就是菲菲,四年后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小美女,只不过还像以前一样古灵精怪。而她口中所说的张子,除了张哲源那还能有谁? 此时,张哲源驾车正在回邯市的路上,而且车已经到了市北环。 第82章 路遇贵人 行驶中,张哲源看到前方有人向过往的车辆招手求助,而过往的车辆却都视若无睹,一一急驰而过。 张哲源下意识地减慢车速,而前方的人看到有车减速后,仿佛看到了希望,于是高兴地向他招了招手。 向张哲源招手的是位女士,身边停着一辆车,看情况应该是抛锚了,司机正在排查问题。这位女士大概五十岁左右,无论是着装还是气质都不同于常人,张哲源一眼便能看出女士的身份不一般。他果断减速靠边停车,并按下车窗。只见女士贴近车窗说:“小伙子,我们的车坏了,能不能搭一下你的车,到市区能打到出租就行。” 张哲源带着微笑说:“上来吧,我正好回市里。” 女士说了声谢谢,随后打开后门上了车,又叮嘱修车的司机叫拖车。 车开动后,张哲源便和搭车的女士聊起天。他礼貌地说:“您好,您这是上哪啊!” 女士愣了一下,然后和蔼地笑了笑:“刚出了趟差,临时回市钢厂。” 张哲源轻轻点点头:“您是钢厂的领导吧!” 女士好奇:“你怎么看出来我是钢厂的领导?” 张哲源微微扭了下头,边想边说:“一般呢领导都坐后面,司机在前边开车。司机问,您上哪啊?您说,回钢厂。” 听了张哲源的分析和无厘头的说词,女士不由得笑了。并夸奖说:“小伙子真幽默,分析得透彻。” 张哲源也笑了笑:“谢谢夸奖。” 女士保持着微笑,下意识地察看了一下车内,只见车内后排放着一捆书,看封面都一样。于是女士问:“小伙子是做什么工作的,后边放这么多书?” 只见张哲源沉吟了一下,有些支吾地说:“我这——也没固定的工作,像建筑、快递、餐饮都做过。至于那书——那都是无聊的时候,我在网上写的东西,刚出版,正在做宣传。” 女士感觉很意外:“原来这是你的作品!小伙子好样的,年轻有为啊!” 张哲源谦虚地说:“作品不敢当,我这也是打肿脸充胖子,自费出书,眼看都山穷水尽了。” 女士愣了一下:“小伙子谦虚了,能不能借我阅读一下?” 张哲源有些惊讶,并笑了笑:“当然可以,只是怕入不了您的法眼啊!” 女士摇头笑笑,看来并不以为然,随后从整捆书中抽出一本来看。 在一个交通路口,哲源平稳地刹住了车,耐心地等候红灯。无聊中,他打开微信看了下,接着便收到小美女菲菲发来的语音信息——一条、两条、三条、四条。看红灯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他语音回复:“我在等红灯,等我安全着陆了再说。” 几秒钟后,菲菲的信息回复过来了:“亲,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飞机还等红灯吗?” 张哲源:“好吧,怪我了,我在等红灯,等我下了车再说,这下明白了吧!” 菲菲:“等红灯你就等红灯吧,你拽什么词?” 张哲源:“怪我喽,忘了漂亮的女生没大脑,只懂得臭美和拍照。” 菲菲:“你——你信不信我跟你绝交。” 张哲源:“信,但是我有红包。” 菲菲:“少废话,红包拿来。” 张哲源:“你先把照片发过来吧,马上就绿灯了,等我一下车就给你发红包。” 菲菲:“我能相信你吗?” 张哲源:“张子什么时候骗过你,可不要等张子好奇心过了。” 菲菲:“好吧,我信你一次!” 一会儿后,菲菲发来了一张图片,哲源看了看却完全不以为意。这时,后边的车辆已经鸣笛催促了,哲源忙起步前行。 哲源和菲菲的聊天并没有影响到后座的女士,但是菲菲发来的那张相片顿时引起了女士的注意,相片中冯烁和小石头在一起打闹的样子宛若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女士愣住了,又结合哲源和菲菲的聊天内容思量了一下,于是试探性地问:“小伙子,刚才是在和女朋友聊天吗?你们俩儿聊天挺有意思的。” 张哲源轻轻往后扭了下头说:“不是,我是她叔,但是她叫我哥。” 女士感到吃惊,但这并不是她要的答案,于是好奇地笑着说:“你们俩这辈份真是让人弄不懂,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张哲源摇头笑笑:“我女朋友已经进入社会参加工作了,刚才那位是个小女生,还在上高中呢!” 女士终于将哲源引到自己的思路上,随后就问:“那你女朋友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张哲源愣了一下,似乎感觉女士言近意远,于是顺口就说:“巧了,我女朋友就在市钢厂工作,看来您应该还是她的领导。” 女士感觉了到哲源的防备之心:“不好意思,我问得有些冒昧了。” 哲源又认真地说:“没有姐,我女朋友真的在市钢厂上班呢!” 女士听哲源叫自己姐,倒有些吃惊:“你叫我什么,小伙子?” 哲源腼腆地笑了一下说:“我叫您‘姐’,有什么不对吗?” 女士摇头笑笑,只夸张哲源嘴甜。 自从看到哲源手机中那张照片,女士就陷入了沉思,车还没到市区便要求下车。哲源降下车速,看了一下周围。却说:“这里是工业区,您确定要在这下车吗?。”见女士犹豫了,哲源又接着说:“在这同样是不好打车的,我直接把您送到市钢厂吧,反正都是顺路。” 女士还是有些犹豫:“还是不麻烦你了,我就在这下车吧!” 哲源却故意撇嘴说:“姐呀,照顾一下,我今天就当接了个私活,您当我是黑车司机就行了。” 这一下女士可真有些吃惊了:“好吧!各取所需。” 哲源又补充说:“还有,如果我女朋友要是知道我让您半路下了车,那我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女士听得津津有味:“你还怕你女朋友?” 张哲源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我只是让着她而已。” 女士忍不住笑了,笑得很释然,感觉跟张哲源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同时,也觉得他人很友善,而且心胸宽阔。虽然张哲源年龄小自己很多,但是女士感觉却像遇到了知己一般。 张哲源直接把女士送到了目的地——邯市钢厂集团,真是所谓的送佛送到西。但是功成身退时,女士却真塞给他一百块钱,说是辛苦费。张哲源愣了一下,并没有收钱。微笑着推脱说:“姐,您见外了,先前跟您说笑呢!” 见哲源不收钱,女士短暂思量了一下说:“这样吧小伙子,我挺喜欢你写的书,我拿这钱换你一本书怎么样?” 哲源故意垂下头,丧气地说:“姐,就是一脚油的事,干嘛要弄得这么复杂!” 女士不再勉强,简单说了声谢谢,看了看书的封面又补充说:“谢谢张子兄弟。” 市钢厂集团大门前停了一辆车,大门警卫看到后就走了过来,并敲了敲哲源的车窗。哲源按下车窗,说马上就走。而保安顺势往后座䁖了一眼,顿时瞪大了双眼,马上低头敬礼说:“董事长好!”接着这个大门警卫又喊其他人开门,又指挥车往里开,样子实在有些滑稽。 这时,女士的身份已经清楚,原来是邯市钢厂集团董事长。这让哲源感到吃惊,虽然之前就猜想女士的身份不一般,但是也没想到会是钢厂法定代表人——最高领导。“姐,原来您就是焦董事长。”哲源突然认真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侃侃而谈了。 的确,乘坐哲源车的女士就是邯市钢厂董事长焦淑梅。焦淑梅不但是钢厂法定体表人,而且还是邯市钢厂集团最大社会股东,可以说是位高权重,富甲一方。平时,焦淑梅为人处事都很低调,不在商业圈,不是国营单位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见哲源称呼自己为焦董事长,焦淑梅可是真有些吃惊。 只见焦淑梅微笑着说:“张子兄弟,你认识我?” 张哲源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听我女朋友说起过您。” 焦淑梅有些疑问:“你女朋友?” 张哲源再次说明:“我女朋友真在这上班呢!” 焦淑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之前在路上哲源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在说笑。 张哲源再次向焦淑梅说告辞,焦淑梅却挽留说:“既然是员工家属,我是不是也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张子兄弟大老远地把我送来,总不能连杯水都不喝,这也显得我太不尽人情了吧!” “没什么,都是顺道儿的事儿。” “张子兄弟,那要是我执意留你做客,给不给姐这个面子?” 张哲源用食指挠了挠太阳穴,面对焦淑梅的诚挚挽留真是不好意思拒绝,所以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83章 天降美差 市钢厂会客室内陈设优雅,艺术气息浓厚,和整个钢厂比起来简直就是另外一片天地,别有洞天。生平张哲源第一次喝咖啡,感觉像是受到了贵宾级招待,并细细品味咖啡的苦涩。 接待哲源的是一位漂亮的礼仪小姐,美丽端庄,而又落落大方。 礼仪小姐按照惯例与哲源交谈,起初还以为哲源是哪个单位来的公务人员,在得知他不是公务人员也不是董事长的朋友后更是嚼舌。“什么?您也不是董事长的朋友?””礼仪小姐对哲源的身份越来越好奇。 哲源点点头:“是呀,我跟你们董事长认识才一会儿。” 礼仪小姐显得满头的雾水,于是甜美地笑着说:“请问先生贵姓,不要吓唬我们这些小职员了。这可是贵宾接待室,来这的人可是非富即贵。” 哲源笑呵呵地摇摇头:“不贵,咱们都是平民百姓,平起平坐的,叫我张子就行。”之后他又把与焦淑梅在路上相遇的事简单叙述了一下。 “职工家属?敢问您是我们钢厂哪位职工的家属,让我们董事长都敬若上宾?”礼仪小姐满头的雾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哲源想了一下说:“其实说家属还早,现在还只是她男友。” 礼仪小姐越听越好奇:“敢问您又是我们钢厂哪位同僚妹妹的男友?” 哲源带着淡然的微笑又说:“其实我这个人很低调的,从来不会因为有一个漂亮的对象而跑出来炫耀的。再说了,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礼仪小姐可不这么认为:“您这还叫低调吗,简直就是秒杀我们这些小职员。”又假装叹了口气说:“您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好像我在为难您似的。” 见礼仪小姐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哲源觉得自己再谦虚就有些故弄玄虚了。于是直接说:“你认识冯烁吗?” 礼仪小姐好像很吃惊:“冯烁?你说的是我们钢厂机电科的冯烁?” 哲源保持着微笑:“是呀!今天二十二岁,家住市邯山区,有什么不对吗?” 礼仪小姐越听越嚼舌:“哥,你们之间好像又代沟耶!” 哲源却摇摇头不以为然:“爱情都不分国界了,哪儿还有代沟啊?” 礼仪小姐忍俊不禁,仿佛感觉这又是一个浪漫的故事。 焦淑梅因为有公务在身,所以暂且让礼仪小姐代为招待张哲源。在处理完事物后,焦淑梅又顺便查看了一下钢厂所有女性职工的资料。当看到冯烁的资料后,焦淑梅脑海便萌生了很多疑问,同时也多了份焦虑,这一切的缘由都来自哲源手机中那张照片。 礼仪小姐在会客室外徘徊,见焦淑梅走了过来就马上迎了上去。 焦淑梅走过来问:“客人呢?” 礼仪小姐毕恭毕敬地说:“还在会客室。” 焦淑梅又问:“客人都说了些什么?” 礼仪小姐愣了一下,又说:“客人隐藏得很深,只说对象在咱们钢厂集团上班,其他什么也没说。” 焦淑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会客室内,哲源端着咖啡在欣赏室内的陈设,仿佛很享受的样子。 一幅清明上河图前,哲源啧啧称羡,仿佛大开眼界。品上一口咖啡后他又走向一幅字画,只见上书四个苍劲的大字——天道酬勤,字体矫若游龙,力透纸笔。接着,他又走过一株盆栽,最后在一尊裸体雕塑前驻足观赏。这尊裸体雕塑像是位思考者,拳头抵着额头似乎在发愁,也许是在想该穿什么衣服吧!哲源天真地想着,随后竟妙维肖地模仿起雕塑的姿态。 这时,焦淑梅和礼仪小姐一前一后推门而入,看到哲源的模仿后不禁笑起来。哲源也腼腆地笑了笑,又习惯性地用食指挠了挠太阳穴,表示不好意思。 “张子兄弟,怠慢你了。” 焦淑梅走过来,又伸手示意哲源坐。又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哲源摇摇头,连说没有:“焦董事长客气了,这是艺术圣地,能来一次我感觉已经很荣幸了。” 焦淑梅再次笑了笑:“张子兄弟真会说话,我们钢厂环境聒噪,还怕你不喜欢呢!” 哲源又摇头说没有:“再说了,我也没有不喜欢的道理,我现在可是职工家属。” 焦淑梅会意:“噢,原来是爱屋及乌。” 哲源笑了笑,随后便要告辞。并带着谢意说:“焦董事长,这咖啡我也喝过了,字画我欣赏过了,谢谢款待,实在是不敢再打扰您工作了。” 焦淑梅看了一下手表说:“张子兄弟,我已经让餐厅安排午餐了,吃顿便饭再走吧!” 哲源推脱:“谢焦董事长好意,我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不好了,董事长。” 这时,只见一个女职员突然冒冒失失地闯进会客室,打断了哲源和焦淑梅的谈话。发现有客人后,女职员欲言又止,这才好像意识到失礼了。 只见焦淑梅面带愠色,看了这个女职员一眼,然而也只是轻声地批评说:“客人在呢!注意一下礼节。” 女职员意识到错误,低下头弱弱地应了一声,然后退出会客室,象征性地又敲了两下门说:“董事长,不好了,后厨的人打起来了。” 焦淑梅慢慢翻了个白眼,看似非常无奈,然后嘘出一口气说:“后厨打架找行政处和保安不就行了吗?” 女职员又弱弱地解释:“今天是周末,行政处的人休息,保安在那看热闹呢!估计打完了才会进去。” 焦淑梅嘴角动了动真要哭笑不得了:“好了,你先回去吧!” 哲源和礼仪小姐在旁边看得想笑又不敢笑,估计都憋出了内伤。 焦淑梅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跟哲源说:“让张子兄弟见笑了,瞧我们钢厂员工这点出息。” 哲源摇摇头不以为然:“年纪还小,没什么。” 焦淑梅让哲源再坐会儿,随后就去解决钢厂的内部矛盾了,只是焦淑梅和礼仪小姐刚离开会客室,哲源却不厚道的笑了。 因为钢厂内部矛盾,哲源这顿免费的午餐也没吃成,不过焦淑梅却亲自把他送到大门口,也是让他赚足了面子。在临走前,焦淑梅突然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聘请他做钢厂后厨的负责人。原来,焦淑梅解除了后厨打架斗殴人员的职务,正好有了空缺,况且之前听哲源说做过餐饮,而且还在待业中。 “没想到我送您回来还能送出一个美差来,让人求之不得。”哲源感觉太意外了,内心对焦淑梅充满了谢意。但是他还有下文,又接着说:“焦董事长,这事儿能不能容我晚会儿答复您。” 听哲源如此回答,一直跟随焦淑梅的礼仪小姐都表示很丧气,感觉他失去了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 焦淑梅感到意外,猝然笑了笑:“既然张子兄弟不肯屈尊降贵,我就不勉强你了。” 哲源马上解释:“没有没有,能为焦董事长效劳,是我的荣幸,咱现在背后不是也有半边天了嘛!我得向上级请示一下。” 焦淑梅和礼仪小姐顿时茅塞顿开,再次笑起来。 多少人赶上机会想巴结奉迎焦淑梅都来不及,而哲源却不骄不谄,不求任何回报。虽然哲源的嘴巴是贫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人感到厌烦,焦淑梅觉得他人还是很可信的。 周末是个快乐的日子,各娱乐、购物、美食场所都是人满为患。可冯烁则远离汹涌的人群,依然会在每个周末去舞蹈馆,不过不再是学跳舞,而是作为老师教跳舞,这是她的兼职。 舞蹈室内轻歌曼舞,只见冯烁舞步飞旋,曼妙的身姿像风一样飘逸。时而她抬头仰望,仿佛在向幸福和光明招手;时而她俯身婆娑,好像是在寻觅被岁月遗落的美好和忧伤。逆境中,她环抱着自己的双臂,像是在渴望自由,渴望解脱,又像是在渴望崭新的明天。 舞蹈室外,有个人一直在隔窗观望,时而微笑,时而显得忧伤。冯烁的舞蹈似乎深深地吸引了他,并引起他情感上的共鸣,这就是哲源,一个人时的落寞。 一段舞蹈结束后,有个学生提醒冯烁,冯烁这才注意到窗外有人。当看到是哲源后,冯烁就喜笑颜开地跑了出来。 “老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冯烁高兴地问哲源,显得惊喜又兴奋。又说:“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哲源微笑着,想了一下说:“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而冯烁却撅起嘴:“不惊喜,一件礼物都没给我买。” 哲源挠挠太阳穴:“那我带了它,算不算惊喜?”说着便从拿包里掏出两瓶饮料——一瓶红茶,一瓶绿茶。 看到饮料后,冯烁就向哲源撒起娇来,并似笑非笑地向哲源伸出了手, 哲源摇了摇手中的饮料:“你要红的还是绿的?” 冯烁天真地想了一下:“老规矩,照单全收。”随后就从哲源手里抢了去。 只见哲源可怜巴巴地说:“给张子留一瓶呗,跑两条街辛苦买来的。” 冯烁把饮料搂得紧紧的,生怕被抢了去,反而又让哲源给拧开,天真可爱得俨然像个孩子。 哲源摇摇头,笑得却是那么高兴,给冯烁打开饮料又从包里拿出湿纸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而冯烁却突然有些“不寒而栗”,说哲源这是乘机占自己便宜,接着就用另一瓶饮料轻轻地击打他的手臂。而舞蹈室内的学生早凑到窗前,一个个羡慕不已,看样子都快被折磨疯了。 黄昏时分,哲源和冯烁手拉手信步走在都市喧嚣的街道上。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曾经对哲源来说是个难以企及的美梦,而现在美梦成真,他感觉又像是在做梦。也许是冯烁取代了曾经的梦中人,也可能是幸福来得太曲折了,他的笑容总显得有些沉重。 漫步中,哲源跟冯烁谈起去市钢厂上班的事。 “冯烁,你们钢厂现在还招人吗?我想在你们钢厂某个差事,你跟你们领导说一下呗!”哲源冷不丁地问冯烁,看似还挺认真。 冯烁有些吃惊,笑了笑说:“大叔,不好意思。现在钢厂已经人浮于事,还要精兵简政。” 哲源假装叹了气:“唉,想跟俺家大美妞在一起工作咋就这么难呢!” 冯烁愣了一下,却笑着说:“大叔,我们钢厂倒是缺少一个打扫茅坑的,你要来吗?” 哲源想了一下,却摇起头来:“不行不行,这会给俺家大美妞丢面子的。” 冯烁满不在乎:“无所谓啦,我就当不认识你。”说着径自笑了起来。 哲源眨了眨眼:“照这么说,你也不反对是吗?那好吧,明天送你去上班,顺便再给你个惊喜!” 冯烁好奇:“什么惊喜?” 哲源故弄玄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冯烁撅起嘴:“不行,现在我就想知道!” 哲源摇摇头:“都说是惊喜了。” 冯烁伸出拳头:“说不说,不说打你了” 哲源忙看了看周围,警惕地说:“干嘛,想谋杀亲夫啊!” 冯烁害羞,接着拳头像雨点一样向哲源招呼而去,但都是点到即止。 第84章 高调入职 翌日,哲源专程开车送冯烁去市钢厂上班。 平时哲源有时间偶尔也会送冯烁来钢厂上班,但都是送到钢厂大门口,这次他却直接把车开进了钢厂,而且保安还向他点头示好。尽管如此,冯烁还说保安这天吃错了药。 冯烁下车后跟哲源说了声“see you”,然后径直往办公楼走去,而哲源竟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当冯烁发觉后,就忍不住笑了。又说:“大叔,咱不闹,可以回家了啊!”冯烁说完又走,可发觉哲源还在跟着。 “大叔,别捣乱,我还要上班呢!”冯烁转身往回推哲源。可是哲源却扮傻说:“我要找你们董事长某个差事,你们董事长答应我的。” 冯烁突然急了,带着命令的语气说:“回去,在这保安管不了你,我还管不了你了?” 哲源诚惶诚恐,吓得唯命是从,随手做出一个ok手势,又往前伸伸手,示意冯烁可以放心的走了。只见冯烁扬起笑脸,然后神采奕奕地转身走开。 上班没多久,冯烁就被叫到了董事长办公室,感觉像中了彩票一样吃惊。不知道是要加薪还是要升职,她异想天开的想象着。 董事长办公室内,焦淑梅微笑着打量一下冯烁,开口就夸冯烁长得漂亮,又问冯烁多大了,来钢厂多长时间了,是否习惯当前的工作,冯烁一一谨慎回答,还显得有些拘谨。当问到冯烁老家是哪的时候,谈话的气氛就变得比较缓和了。 “我老家是峰县姚庄的,但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爸妈来到市里来了。”冯烁小心翼翼地回答焦淑梅,惟恐言多必失。 焦淑梅愣了一下,看着冯烁的脸颊突然若有所思,并深以为异。又问:“看你的面相,我怎么突然感觉你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故人。冯烁,请问你爸妈怎么称呼?” 冯烁笑了笑,知道又有人把自己跟妈妈弄混淆了。于是说:“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我妈,我妈姓栗。” 焦淑梅又沉思了一下:“你妈妈是不是叫栗云帆?你爸叫冯赋林。” 冯烁非常惊讶:“您怎么知道的?” 焦淑梅沉吟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又试探性地问:“峰县姚庄煤矿家属院你还有印象吗?” 冯烁忙不迭点着头,可是突然却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笑着说:“只是我记不起董事长您是哪位阿姨了。” 焦淑梅微笑着摇摇头:“不怪你,那时你还小嘛!”顿了一又旁击侧敲说:“我给你提个醒,石头,小石头,你小时候的玩伴还记得吗?” 冯烁满脸惊喜:“记得记得!原来,原来您就是石头的妈妈——焦阿姨。”焦淑梅微笑着点点头,而冯烁又高兴地说:“我还记得那时候经常在您家玩,您还常给我东西吃呢!” 遥想当年,焦淑梅的表情就显得有些恍然了,以前的小女娃现在都变成了小美女,不由得让她暗自感叹,光阴易逝,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焦阿姨,焦董事长,这些年您还好吗?” 焦淑梅听冯烁问候自己,这才回过神来。仍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没旁人的时候叫阿姨就行了,不要让这种亲切的气氛跑掉了。” 冯烁摇摇头,表示不敢,而焦淑梅却说给她特权,又问她有男朋友了吗? 冯烁点头,听焦淑梅又接着问:“那你对象做什么工作的?” 当焦淑梅问到哲源的工作,冯烁则挠起了太阳穴,这跟哲源有同样的习惯,敢情是哲源给传染的。最后,冯烁努力想了想,才笼统地说哲源是搞网络创作的。 焦淑梅貌似有些吃惊,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本书说:“这本书是你对象写的吗?” 见是哲源的处女作——“今天”,冯烁不由得惊喜地说:“董事长,原来您也喜欢张子的作品!” 焦淑梅猝然笑了一下,只能再次点点头。 中午钢厂员工用餐时间,冯烁打好饭菜找了个孤僻的角落开始就餐。没多大会儿,就见一位身着厨师装、头戴厨师帽的男子走向冯烁。冯烁正在专心用餐,并没有注意到男子的到来。 “这位同事,要不要加餐呢?” 冯烁抬头,见眼前出现一个厨师,而且笑容满面。她很好奇,又有些发蒙,环顾了一下左右的人群才说:“老张,怎么是你?我是不是又在做梦啦?” 突然出现在冯烁面前的当然是哲源了,应焦淑梅的邀请,前来钢厂任职,而且是后厨高职。看到冯烁一个人在吃饭,于是他就微笑着走了过来。 见冯烁发蒙,哲源伸出手轻轻拧了拧冯烁的鼻尖:“醒醒了大美妞。” 冯烁打掉哲源的手:“你快走开,上次吃猪蹄你非要跟我抢,我一着急就醒了,猪蹄儿也没了,我不想连这顿饭也白吃。” 哲源笑了笑,然后坐到冯烁对面,把藏在背后的餐盒放到了冯烁眼前。 冯烁小心翼翼地打开,当看到餐盒里边的食物时就露出惊喜的笑脸。并高兴地说:“猪蹄儿!”说着,她又向哲源挥手,示意哲源可以走了。 哲源假装很难过,正欲走开。只听冯烁又说:“回来,不说清楚怎么回事就想走?” 顿时,哲源又眉开眼笑,忙坐下来把遇到焦淑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下,只听得冯烁目瞪口呆,惊讶不已。 闻听哲源遇到了贵人,冯烁也感到开心,可是笑着笑着就撅起了嘴。哲源忙问究竟,只见冯烁嘟着嘴说:“今天董事长叫我去办公室了,问了我一些事,后来又问到了你,还有你的一些事情。” 哲源表示吃惊:“问我什么了?”冯烁低头不语,看似有些扭捏,哲源又催问。冯烁这才忸怩地说:“董事长问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我说你——说你是搞网络创作的。” 哲源思量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对。于是说:“写网络小说不算是网络创作吗?” 冯烁突然翻起白眼:“拜托,我这牛都吹大了,你咋还不谦虚一点呢!” 哲源却不以为然:“人怎么可以妄自菲薄?就算咱吹牛了,为吹过的牛努力不就行了嘛!” 冯烁忍不住笑了:“别说你的高谈阔论了,快回去工作吧!让领导看见了该批你了。” 哲源摇摇头,看似有恃无恐,拿手指了指自己工作服。又郑重地说:“看到没,国旗印花厨师长正装,咱现在是后厨总管。” 冯烁表示不解:“大叔,有没有搞错,咱就是一油条侠,厨师长这工作咱做不来的。” 冯烁口中所说的“油条侠”是指哲源以前在饭店的工作,别人给送的绰号,是仿照电影《煎饼侠》而来。 哲源也表示不理解:“我也跟董事长说了,我说我以前就是饭店一炸油条的,可董事长却完全信任我,让我慢慢来,还让我兼职面食主管。” 只见冯烁用手抵住眉心:“噢天哪!董事长这是要收买你吗?” 哲源找到更好的解释:“我感觉也是。” 冯烁完全懵圈了:“我想我自己肯定又在做梦了,我一个人想静静,你快回去工作吧!” 哲源摇摇头却不肯走:“不,我要跟你一起想静静。” 冯烁突然绷起脸:“我数仨数你走不走,不走生气了啊!” 哲源满脸的不情愿,突然惊讶地看了看冯烁后方:“哎呀!你看董事长来了。” 冯烁信以为真,忙扭过头看,然而什么也没看到,当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上当了。因为哲源又将手伸过来,正好伸在她的鼻尖上,又轻轻拧了一下她,这才得意洋洋地走开。冯烁欲哭无泪,可还是难掩甜美的笑脸。 “冯烁刚才那人是谁,对你动手动脚的,是不是欺负你了。” 哲源刚走,小石头就走了过来,而且很好奇。 见是小石头,冯烁却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刚才那是我家大叔。” 而小石头猝然笑了一下:“你不是只有一个大爷吗,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大叔?” 只见冯烁叹了口气,看似有些不耐烦了。并说:“少董,你这是要调查户口嘛!” “少董?哪来的少董?”小石头假装东张西望。 “到现在你还在骗我,估计全钢厂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身份的。”冯烁的表情突然变得委屈起来。 见冯烁的表情不对,小石头就微微低下了头,并带着歉意说:“原来你都知道啦!” 冯烁看似心痛地眨着眼睛,似乎在酝酿情绪,好像有眼泪要流出来似的。“你把我当什么,从头到尾你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她又质问小石头。 小石头像是闯了祸:“对不起啊!我没想过要骗你的。” 冯烁貌似愈加伤心:“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傻好愚蠢。” 小石头感觉有些无法收场:“你别这么说,我真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 看小石头认真起来,冯烁却突然绷不住笑了:“跟你开玩笑的,你看你还当真了。” 小石头假装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说:“吓死我了,看你伤心的样子,我以为你要跟我绝交呢!” “不会啦!咱们都是从姚庄矿区走出来的娃,而且你又是少董,以后依傍你来不及呢!” “别笑话了,小石头永远是小石头,我可不想活在少董的光环下,一点都真实。” 冯烁伸出大拇指称赞:“低调,果然与众不同。” 接着小石头提议:“晚上下了班请你吃饭,就当为这事向你赔罪,怎么样?” 冯烁也不推辞:“好啊!但是这是邀请呢还是命令呢?” 小石头突然耷拉下头,表示很心塞。 第85章 画风突转 傍晚,小石头停留在市钢厂大门外。 焦淑梅在办公楼看到儿子的车一直停在钢厂大门外,像是在等人,她心里一思量就果断走下楼去。其实这天傍晚,小石头是在等冯烁的,可是冯烁一直没出现,结果却等来了母亲。 “妈,你这是要回家吗?” 见焦淑梅走来,小石头就微笑着下车相迎,并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 焦淑梅果然是小石头的母亲,难怪看到儿子和冯烁在一起的照片会起疑。“好多天没陪石头了,走,送妈回家。”焦淑梅亲切地跟儿子说。 小石头在母亲面前傻傻笑着,可是又突然嘟起嘴说:“妈,您不是有司机嘛!” 焦淑梅突然拉下脸来:“干啥,不想让妈坐你的车啊,那妈坐公交去。”说着就要走。 只见小石头赶忙拉住妈妈的手,又像个孩子撒起娇来:“哪有啊!来,您的宝贝儿子亲自给您开门。” 焦淑梅转嗔为喜,这才上了车。 在路上,焦淑梅关心起儿子近期在钢厂的情况——工作、生活是否习惯等等。小石头笑容满面,样样都说好,只差把心里的秘密对母亲说。 “你真不应该放弃去省城重企工作的机会。其实在那你能有更好的发展空间,总比窝在这个小城市强得多。”焦淑梅冷不丁地跟儿子说,特别感慨儿子来钢厂的选择。 小石头沉默了一下,想了想才说:“这不是妈在这吗?在这离妈近。” 焦淑梅知道儿子的心事,于是打趣说:“看,跟妈还不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上钢厂哪位姑娘了?” 小石头突然腼腆起来:“妈!让石头有些隐私好吗?如果有我会对您说的。” “现在对妈说也行啊,指不定妈还能帮上忙呢!” “妈,别拿这事逗石头,要哭了。” 小石头从小缺失双亲,父亲早故,母亲改嫁,性格从小就有些自闭。焦淑梅了解儿子,如果儿子有什么事不想说,无论怎么哄儿子都不会说的。但是她知道儿子如果喜欢什么,一般不达目的是不会轻易放手的,甚至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所以焦淑梅有些担忧,果断聘请哲源到市钢厂任职只不过是另有目的,不过这让哲源倒是过足了“官”瘾。 哲源摇身一变,突然成了钢厂后厨的领导者,手下管理着三十多号人,无论是后厨的厨师,还是前厅的服务员见到他都会向他点头示好。一时,哲源都有些飘飘然了,有时做梦都会笑醒。而且哲源人缘也好,上任没多少天就完全融入了钢厂后厨这个大家庭,差不多每个员工他都能叫上来名字。可是在哲源刚入职这段期间,正好赶上钢厂精兵简政——经济性裁员,而且波及到各个部门,连厨房都有裁员名额。一时后厨人人自危,而一些担心被裁下去的人就做起了勾心斗角的事,企图逼走对自己有威胁的同事。 钢厂后厨每周都会对员工宿舍实行一次突击例检,主要检查宿舍卫生状况和整洁度,有时也会查看员工的包裹行李,制止员工偷拿钢厂后厨物品的行为。 一个午后,哲源带着后厨和前厅几个主管来到女工宿舍例检,一个将近中年的女员工突然说有人偷走了自己的手表,希望可以翻看一下同宿舍人员的行李。因为是在女员工宿舍内,哲源也不便开口,只好让前厅主管宋玲定夺。 宋玲是河南人,是个干练而行事果断的女子,一眼就看出这个将近中年的女员工又在无事生非了。接着,宋玲就让其他女员工打开自己的行李,证明自己的清白。 “吴快嘴,你丢东西凭什么把宿舍搅得乌烟瘴气的,你那块破表指不定哪天洗澡的时候忘澡堂子了。” 突然有人站出来指责这个叫吴快嘴中年女人,看似一点也不买吴快嘴的帐。 而吴快嘴却神气十足地反驳:“张大花儿,不让检查就证明你心虚。” 对于这个女员工吴快嘴,哲源也略知一二,知道其在后厨口碑不是太好,平时最爱搬弄事非,在背后说人家风凉话,但凡谁家有点事,都会到处宣扬,第二天就会弄得全厂皆知。 这个叫张大花的女员工人称“张大姐”,于是当场打开自己的行李。边抖搂边说:“要是没有,我看你待会儿怎么收场?” 接着,宿舍其他女员工也开始行动,从行李箱和衣柜内往外拿东西。然而除了衣物和一些让男士尴尬的女士内衣和用品外,女员工只差把自己的行李箱弄得个底朝天。而就在所有人翻看自己的行李时,其中一位女员工却突然怔住了,显得惊恐又疑惑,原来宿舍内丢的东西在竟藏在这位女员工的衣柜中。 “大家快看,我丢的手表在楚玉妹子这,你看还有从厨房偷拿的纸巾和酸奶。”吴快嘴突然喧嚷起来,好像终于揪出了偷东西的贼。 这个叫楚玉的女员工三十岁上下的年龄,是整个宿舍最年轻也是最漂亮的女员工。只是哲源觉得,以楚玉的素养和气质根本无法和厨房联系到一起,更别说偷东西了。楚玉更像是落了魄的凤凰,让人怜惜。 只见楚玉一脸疑惑,并解释说:“吴大姐,您的手表不是我拿的,我真不知道它怎么会在我的衣柜里。” 吴快嘴突然变脸:“东西都翻出来了,还说不是你拿的?想要手表让你老公给你卖去,偷别人的东西你要不要脸?” 认识楚玉的人都知道楚玉是单亲妈妈,吴快嘴用如此恶毒的语言来攻击他人,不免做得太过了。 员工张大花第一个就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解围说:“吴快嘴,我说你积点口德吧!事情还没弄清楚别乱侮辱人。”而吴快嘴却嗤之以鼻:“不是你丢的东西,你当然不着急了。” 只见楚玉垂下眼睛,显得伤心不已,但还是耐心地解释说:“吴大姐,我真没有碰过您的东西,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快嘴眨着眼睛,看似在沉思,突然转换了一种语气说:“看在咱们都是一个宿舍的姐妹,都在面食房工作,我也不报警了,你说这事咱们怎么了吧!你知道,按钢厂的规定——偷拿集体财产和别人的东西那是要受处罚的,情节严重的直接开除。” 楚玉沉默了,看上去已经不想再做任何解释了。愣了一下才说:“吴大姐,钢厂可以处罚我,也可以解雇我,但是我没做过的事情,我是不会认的。” 吴快嘴又变脸说:“都人赃俱获了,你还不承认?走,咱们上行政处说理去。”说着拉起楚玉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把手放下。” 哲源终于看不过去了,并上前制止吴快嘴的粗鲁行为。 从始至终,哲源也看清了眼前的是是非非,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端详着楚玉衣柜内的手表,沉思了一下才细问楚玉究竟。“楚师傅,你确定没碰过这支手表?”哲源称呼楚玉为师傅。 楚玉一脸委屈,并说:“张大哥,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支表会在我的衣柜里。至于那些酸奶都是平时钢厂发给我的,我没舍得喝,都是留给孩子的。” “哟,这声大哥叫得真亲热!看清了,这是咱们张厨,还成了你的护身符了?”吴快嘴又趁机打压楚玉。 “楚师傅,我只问你——你的手有没有碰过或接触过这支手表。”哲源还是称呼楚玉为师傅。 楚玉稍微愣了一下,俨然已经明白哲源的意思,然后摇头说没有。 面对宿舍的女员工,哲源突然宣布说:“大家听我说一句,无论是谁动过这支手表,这手表上肯定有他的指纹。这件事我建议报警,然后我们采集指纹,连这支手表一块送到公安局刑侦科,让公安局断定是谁偷的这支表。” 吴快嘴一听顿时就泄了气,忙找台阶下,并陪着笑脸说:“张厨,既然这支表找到了,我也不再追究了,以后别再发生这样的事就行了。”说着就想拿回手表。 而哲源拦住说:“等一下,不查出来是谁偷的,以后宿舍还会丢东西的。” 吴快嘴的脸色已经渐渐难堪,又讪笑着说:“可能是哪天晚上停电,黑灯瞎火的我把东西放错地方了。” “如果是放错地方了,那你是不是该给楚师傅道个歉呢?”哲源就事论事说。 “这事必须道歉,刚才楚玉妹子都快哭了。”宋玲也赞同哲源的说法。 吴快嘴知道事情闹到这一步,不赔礼道歉眼前这一关肯定过不去,于是又向楚玉讪笑了一下,并道歉说:“楚玉妹子,大妹子对不起呀,姐刚才误会你了,你别跟姐计较。姐最近老健忘,脑子不好使了。” 员工张大花非常鄙视吴快嘴,并说:“就会欺负人家楚玉妹子心肠好,要是有人打你一巴掌,再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愿意吗?”吴快嘴自知理亏,道了声歉就落荒而逃。接着,女工宿舍就传来胜利般的欢呼声,直夸哲源是包公在世,清廉正直。 事情反转得太快,楚玉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时都有些发木了。不过有一点,楚玉心里特别清楚,关键时刻是哲源帮了自己。 楚玉比哲源要小上几岁,虽然已经过了如花似玉的年龄,但也掩盖不住她的美丽端庄。哲源第一天上任的时候,楚玉不知道哲源的职务,还开口叫了哲源一声大哥,所以哲源对楚玉的印象特别深。 说起楚玉,那可算是哲源的半个师傅,哲源虽然是厨师长又兼职面食房的主管,但是会的东西却是很少。刚到面食房的时候,他总想帮这些女工做些什么,可是又插不上手。而只有楚玉没有嫌他帮倒忙,手把手的教他擀饺子皮、捏饺子、包包子,还礼貌地称呼他为大哥。而这次楚玉蒙难,哲源也是鼎力相助,深得楚玉芳心。 哲源原本以为有了体面的工作,再等到合适的时机就跟冯烁到冯家摊牌,而认识楚玉后,一切又变了样子。 第86章 山雨欲来 一个傍晚,哲源检查完工作准备下班,而楚玉突然跑来有事求助于他。 楚玉看似焦虑地说:“张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看楚玉着急忙慌的样子,哲源愣了一下,随后关心地问:“怎么了?” 楚玉又难为情地说:“我妈高血压被送医院了,你能不能去幼儿园帮我接下蕊蕊?” 哲源有些吃惊:“不合适吧!她爸呢?没在市里工作吗?” 哲源只是随口一问,见楚玉就愣住了,而且表情也变得忧伤起来。随后楚玉微微低下头说:“她爸早不在了。” 哲源刚到钢厂不久,并不知道楚玉是单亲妈妈,但是在星期天值班的时候,他见楚玉会带女儿来。哲源的工作清闲,暂时就会代楚玉看护女儿,而且孩子也喜欢他;甚至有人跟他开玩笑,说他跟楚玉就是一家子。现在楚玉来找他帮忙接女儿,显然内心是多么信任他。 哲源绷住嘴,感觉自己真是口无遮拦,于是向楚玉表示歉意说:“对不起,我不该乱问的。” 楚玉木纳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张大哥,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如果张大哥不方便——那算了。” 只见哲源忙不迭地说:“不不不,只要你信任我,这就方便。” “我已经给幼儿园的老师打过电话了,大哥直接去接就行了。” “行行,没问题。” “麻烦大哥先照看一下蕊蕊,晚上随便给她一口吃的就行,我安排好医院的事就把孩子领回去。” “没事,你专心照顾你妈,孩子我先给你看着,你放心吧!” 随后两人互发了地址,各自离去。 市区一家幼儿园大门前,挤满了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一阵铃响后,幼儿园内的孩子就像洪水一般涌了出来。一会儿后,所有的家长都接到了自己的孩子,高兴地离去。只见大门内还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手扒着铁门,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门外,在等待爸爸妈妈来接。 这时,哲源驾车出现在幼儿园大门前,并渐渐引起院内一位幼师的注意。 哲源下车来到小女孩儿面前,蹲下来微笑着说:“谷思蕊小朋友,你妈妈让我来接你了。”说着,他拿出手机划拉了两下,又在小女孩面前摇了摇。 小女孩儿突然向哲源伸出手说:“妈妈,我要妈妈。” 哲源又笑了笑:“叫叔叔,带你去找妈妈。” 小女孩儿可怜巴巴地低下头,然后像是在央求说:“张叔叔,我要妈妈。” 这时,院内漂亮的幼师走了过来,并打量了哲源一下。然后有些警惕地问:“您好,我是谷思蕊的老师,请问您是来接谷思蕊的吗?” 哲源点头说是,漂亮的幼师又问:“那您是谷思蕊的什么人?” 哲源稍微愣了一下,并带着微笑说:“我是谷思蕊的叔叔,她妈妈的朋友,她妈妈有点急事,临时让我来接她。” 漂亮的幼师犹豫了一下,然后也带着微笑说:“对不起,您不说清楚和她妈妈的关系,我们不能让你把孩子带走。” 哲源苦笑了一下:“怎么,非得说是她爸才能把孩子接走吗? 幼师突然很吃惊:“什么?” 这时,小女孩抬头看了看老师,然后喃喃地说:“老师,我妈妈说——我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漂亮的幼师一听,拉着小女孩儿就要走:“走,思蕊,咱不在这玩。” 哲源急得向漂亮的幼师招手:“哎,老师等一下,我真是谷思蕊妈妈的朋友,不信你打个电话问问。” 见哲源一脸苦相,漂亮的幼师却笑着反问:“你咋不打啊?” 哲源又苦笑了一下:“我的手机这不孩子拿着的嘛!你见过哪个坏人来偷小孩儿,小孩儿没偷走,还先搭个手机的?” 听了哲源无厘头的话,漂亮的幼师忍不住笑了,又看哲源也不像是个坏人,经过确认后就让他带走了小女孩儿谷思蕊。 这天哲源还约了冯烁一起吃晚饭,从幼儿园离开后,就径直去找冯烁了。 到了目的地,哲源却没有看到冯烁,还以为来早了呢!他四下张望,在一棵大树后面发现了端倪,原来冯烁躲在这大树后,只是肩上的挎包暴露了她的位置。而哲源却假装没看到,还在原地徘徊等待。就在冯烁蹑手蹑脚从背后去捂哲源眼睛的时候,哲源却扮作一只大猩猩冷不丁地转过头来,反而吓得冯烁尖叫一声。接着冯烁的拳头就像哲源招呼而去,两人打闹了一阵,这才愉快地上了车。 “说吧大美妞!今儿上哪儿吃饭去?” 在车上,哲源系好了安全带,并问冯烁。 后座的小女孩谷思蕊突然凑过来:“张叔叔,我要找妈妈。” 见后座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小女孩儿,冯烁就被吓了一跳。然后吃惊地问哲源:“这——这哪来的小不点呀老张?” 哲源愣了一下说:“这咱们钢厂同事的孩子,同事有急事,我帮忙去幼儿园接了一下。” 冯烁突然瞪大眼睛:“男同事还是女同事?” 哲源故意挑逗冯烁:“当然是女同事了,男同事谁有那个闲心管啊!” 冯烁又突然撅起嘴来:“你就不怕我伤心吗?” 哲源不以为意:“张子这是助人为乐,你应该表扬我才是。” 可冯烁却欲哭无泪:“我不生气就是了,你还想让我表扬你?” 小女孩儿谷思蕊看着冯烁,然后插话说:“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妈妈?” 看到小女孩儿的模样,冯烁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上幼儿园的样子。她记得那时爸爸妈妈因为工作忙,常常会很晚才来接自己,自己也常常喊着找爸爸、找妈妈。 见冯烁愣住了,哲源忙担心地问:“怎么,真不高兴啦?” 冯烁却微微一笑,又摇摇头:“没有,只是想起我小时候在幼儿园的事了。那时候,我跟这个小不点一样,也是天天找妈妈,太惨了!” 哲源假装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呢!” 冯烁突然冷笑起来:“老张,今天晚上你要破费一下了。我要带着小不点回忆一下童年,把小时候所有想吃的、想玩的都吃上一遍,玩上一遍,带着小不点一次玩个够。” 哲源吓得目瞪口呆,只听冯烁又接着说:“我要去游乐园玩碰碰车,我还要坐旋转木马和海盗船,我还要玩大摆锤……” 这天晚上,冯烁如愿以偿,先是带着小女孩儿谷思蕊吃了顿大餐,随后又去游乐园畅玩了一番;一遭下来哲源几乎都散了架,可还得带着笑脸陪着。直到游乐园的人影渐渐稀疏,冯烁这才恋恋不舍跟着哲源离开。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哲源的住处。 小女孩儿谷思蕊还是不肯睡觉,坚持要等妈妈回来,冯烁感觉头都大了,只好陪着小女孩儿在客厅看动画片,而看起动画片她比小女孩儿还要认真。哲源则忙着写东西,也没有去打搅两人。而渐渐地,冯烁已经打起了哈欠,只好向哲源求救。 “老张,别写了,你先帮忙把小不点哄睡吧!我是尽力了。” 听到冯烁求救,哲源假装伸了个懒腰。然后扭头说:“你给小不点讲个故事不就行了嘛!” 冯烁觉得是个好主意,又高兴地笑了笑:“我怎么没想到呢?”然后她把小女孩儿谷思蕊抱到卧室,随便讲了一个小故事,小女孩谷思蕊就睡着了,或许是晚上玩得太累了。 冯烁打着哈欠又来到哲源身后,并把头轻轻埋在哲源肩膀上说:“老张,困死了,我要回去了,回去晚了我妈又该数落我了。” 只见哲源坏笑一声:“干脆别回去了,今晚咱一家三口就在这挤挤吧!” 冯烁害羞,连砸了哲源两拳:“谁跟你一家三口?你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哲源做招架状:“你可不能回去,你要是一走,小不点的妈妈来了,我们孤男寡女,又什么干柴烈火的,你放心得下啊?” 而冯烁却扬起嘴角说:“老张,我相信你,就算你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 哲源假装抹了一把汗:“这大美妞,咋啥都往外说呢!” “再见了我的爱……” 冯烁手机铃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惊讶地看着来电说:“哎呀,是我妈,我真的要走了。” 说着,冯烁就要离开,而哲源拉都拉不住。 第87章 情难自抑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整,哲源还在电脑前写作,只是渐渐有了困意。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然后扭头看了看窗外,发现外面竟然在下雨。只是想到楚玉这么晚还没来,不禁让他有些担忧,可能内心又怜香惜玉了吧!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哲源的思绪,哲源前去查看来人,正是楚玉来了。 哲源打开门,见楚玉有些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外,而且发际上还带着雨珠。“打扰了张大哥,害得你这么晚还没睡。”他听楚玉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冻坏了。 “没事没事,快进屋,这老天怎么下起雨了?”哲源忙把楚玉迎进屋,又埋怨起这糟糕的天气。 楚玉跟着哲源来到客厅,左右环顾了一下。哲源会意,稍微愣了一下说:“啊,蕊蕊在里屋呢!” 哲源又把楚玉领到卧室,打开灯才注意到楚玉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得半湿。只见楚玉向哲源说了声谢谢,然后抱起熟睡的女儿就要走。 “稍等一下,我开车送你和蕊蕊回去吧!你看天这么晚了又下着雨,路上不安全。”哲源希望可以帮到楚玉。 楚玉已经不愿再打扰哲源了,于是推辞说:“不了张大哥,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 “你这样走会把孩子淋感冒的。”哲源言明厉害。 楚玉犹豫了,这确实是让她担心和纠结的问题。 “这样吧楚师傅,要不——我开车送你和孩子回去,要不你和孩子就在我这将就一晚,等天亮了你和孩子再走。”哲源提议,并让楚玉选择。 “那怎么行呢?感觉还是太打扰张大哥你了。”楚玉虽是这么说,可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见楚玉还在犹豫,哲源假装抹了把汗说:“看来你还是信不过你大哥。” 楚玉突然忍不住笑了,心里知道哲源担心自己和女儿的安全。又犹豫了一下,于是答应:“好吧张大哥,我跟孩子留下。” 哲源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嘛!你要是再客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玉低头微笑:“行,那张大哥也别再称呼我‘师傅’了,我实在是受不起,叫我楚玉就行。” “行,听你的。那你——也别一口一个的叫我大哥了,叫我张子就行。” “那不行。” 只见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又错开彼此的目光。 楚玉安顿好孩子,这才匆匆浏览了一下哲源的卧室,简单又不失别致,一个小书架让卧室充满了书香之气。 “张大哥,嫂子今天不在家啊,刚才太唐突了都没问。”楚玉仓促间问哲源。 只见哲源犹豫了一下,带着笑脸想了想才说:“我还没结婚呢,现在嫂子住娘家。” 楚玉只当哲源又跟自己说笑,认为哲源还是单身。只见哲源又从床边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并说。“这是我女朋友以前留下的衣服,一直没往回拿,你凑合着换洗一下吧!” 楚玉接过衣服,向哲源说了声谢谢:“看来大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哲源猝然笑了笑,眼中恍惚泛起忧郁之色。随后轻叹说:“每个人都有故事,或喜或悲罢了。” 楚玉不禁扬起嘴角:“大哥说话真有学问。” 哲源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又对楚玉说,哪是厕所,哪是浴室,有什么需要再叫他。 楚玉再次谢过哲源,感觉哲源很贴心,虽然是在阴雨的夜里,但她感觉心头却是暖暖的。 这晚,哲源已经无法再专心写作,眼睛的余光和脑海里全是楚玉在客厅穿梭的身影。 平日里楚玉穿着朴素,大多时候都是身着工作服,那也是瑕不掩瑜。现在楚玉换上了冯烁的衣服,曼妙的身影宛如夜里的霓虹一般,哲源感觉自己都有些拘谨了。 当浴室传来淋浴声,哲源就有些不淡定了,似乎已经无法约束自己的眼睛。浴室半透明的门窗上映照着楚玉曼妙的身影,虽然是模糊的,但是也让人充满遐想。特别是在楚玉轻甩秀发的时候,哲源感觉心头都难以自抑了,又觉得这是一种罪过。 这晚,楚玉也是难以入睡,简单翻看了哲源书架上的书籍,这才知道哲源还有另外一种身份。不过,这并不是让她难以入睡的缘由,只因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悸动。 自从遇到哲源,哲源的正直、哲源的乐于助人、哲源的贴心,楚玉都清楚得记在心里。每每见到哲源温馨的笑脸,楚玉就会不经意的露出笑意,但是这仅有的笑意又犹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 天微微亮的时候,楚玉抱起熟睡的女儿安静地离开了哲源的住所。她只给哲源发了一条微信:张大哥,我先走了,以后有时间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其实在楚玉抱着女儿离开的时候,哲源已经察觉到了,只是想起后半夜的场景就让他感触良多,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后半夜哲源睡得正沉,渐渐感觉有轻微的哭泣声在耳畔萦绕——只听那声音缠绵悱恻,像风声一样凄切,又像雨滴在滴沥。哭声是从楚玉的房间传来的,哲源起身去敲门,又叫楚玉的名字,楚玉没有应声,却一直在哭。 哲源发现门没有上锁,于是推门而入,也不再顾及什么孤男寡女、繁文礼节了。在卧室的床前,他小声地叫着楚玉的名字,又轻轻触碰了一下抱头痛哭的楚玉,而楚玉却突然抱住了他。 哲源一下子怔住了,顺势慢慢坐到床上,任由楚玉哭着抱着。“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有意要气你的,对不起,我错了。”她听楚玉又哭着说。 楚玉一直在说“对不起,我错了”,哲源虽然不知道在楚玉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但不难猜出楚玉心中肯定有一道过不去的坎。一时哲源情难自抑,心里也没着没落的,不由得也抱住了楚玉,甚至轻轻吻了楚玉的发际。 第88章 捕风捉影 哲源帮助楚玉本来是善良之举,可这天冯烁在哲源的住所发现了一些端倪,结果一场是非便由此开始。 在哲源卧室的枕头上,冯烁无意中发现一根女人的头发,无论从发质上、还是长短上都跟自己的头发迥然不同。况且她察觉哲源的卧室这天收拾得也太整洁了,不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就连室内的其它东西收拾得也是规规矩矩。冯烁挠挠头,还以为是自己收拾的,因为哲源收拾屋子向来都是很随意的。最后,冯烁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那根女人的头发上,再加上哲源昨夜助人为乐的事,不由得就有些胡思乱想了。渐渐地,冯烁越想越生气,干脆给哲源来了个摔门而去。 小区楼下,冯烁走走停停并徐徐回望,当看到哲源下楼就加快了离去的脚步。哲源笑了笑,紧走两步跟了上去,并在冯烁身后喊;“大美妞,你这是要上哪儿啊?我这正做着饭呢,听得门哐得一声就发现你不见了。” 冯烁也不回头,撅着嘴边走边说:“你不要理我,不要跟我说话。” 哲源突然有些不知所以:“我这是怎么了,哪儿又惹你生气了。” 冯烁又说:“总之你不要理我,不要跟我说话,这两天上班也别来接我。还有,不准给我打电话,也不准给我发微信,总之这两天我不想理你。” 哲源好奇地笑了,这心里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可是倏忽间,他感觉冯烁好像察觉到了昨夜楚玉借宿的事,不由得吓得就哆嗦了一下。 工作日的早晨,哲源像往常一样驾车来到冯家楼下,接冯烁去上班。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冯烁也准时下楼了,只不过见到哲源还是有些怏怏不乐。不过哲源还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并没有让冯烁有太多的伤心和失望。 见冯烁下楼,哲源就带着笑脸迎了上去,可冯烁却对他视而不见,甚至是冷眼相待。哲源也不跟冯烁见外,挽上冯烁的胳膊就往车上拉,冯烁不从,并垂打哲源的手臂。见哲源还是不撒手,冯烁无计可施,情急之下假装去咬哲源的手臂,吓得哲源这才松了手。而哲源也假装吃惊,看看自己的手臂,又滑稽地看着冯烁,反而气得冯烁跺脚离去。哲源也是急中生智,趁冯烁转身的瞬间就摘下了她肩上的挎包。于是冯烁就跟哲源拉扯起来,最后气得连包也不要了,头也不回地上了刚驶过来的公交车。 虽说冯烁有些生哲源的气,但也是捕风捉影、凭空猜测,从心底来说,她还是相信哲源的。只是一连几日没有搭理哲源,她还怕哲源开小差呢!然而冯烁又在钢厂餐厅听到一些流言蜚语,一时心里难过得只想哭。 这天,钢厂餐厅打餐窗口前,前厅主管宋玲和后厨的张大花在闲聊。 宋玲说:“张大姐,怎么今天一个人打饭,楚玉又请假啦!” 张大花叹了口气说:“是呀!又请假照顾她那个亲妈了。”而且在那个“亲”字上还加重了语气。 宋玲猝然笑了一下:“张大姐!你这是发牢骚呢,还是同情心又泛滥了?” 张大花又说:“我都劝过楚玉多少次了,把她那个所谓的亲妈送到养老院,赶快找个人嫁了吧!你说她一个单亲妈妈,又要养孩子,又要照顾她那个偏瘫老妈,干嘛要这么折腾自己呀!可她总不当回事,每次都说自己没碰到合适的。” 宋玲灵机一动:“咱们张厨不就挺合适的嘛!人也没结婚呢!不但人正直,而且还有爱心,关键是喜欢孩子。你看楚玉每次带孩子来,孩子不找别人,就跟张厨最亲。” 张大花随声附和:“谁说不是,平时哲源对楚玉的孩子那么好,孩子八成是把张厨当爸爸了。” 宋玲忙怂恿说:“那你还不当个红娘,撮合楚玉跟张厨一起搭伙过日子。而且你还跟张厨同姓,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宋张两人说起哲源和楚玉的时候,正好被旁边用餐的冯烁听到,冯烁不由得就伤心起来。一时,冯烁非常抓狂,对宋张两人真是要吹胡子瞪眼睛了。其实冯烁凑近打餐窗口是来探视哲源的,没想到人没探视到,反而又惹得一肚子气。 又听张大花接着说:“上次我问过张厨了,张厨好像很谦虚,说自己没那福份。” 听了张大花这句话,冯烁暂且怨消怒散,觉得自己没有信错哲源,只是听宋玲又有下文。 宋玲说:“张厨这么谦虚,楚玉像是看破了红尘,这样可不行,得给他们创造点机会才行。” 张大花突然露出了笑意:“都创造好了,估计两人已经海誓山盟,成功牵手了。” 宋玲好奇:“快说说怎么回事?” 随后,张大花说起哲源帮楚玉去幼儿园接女儿的事,并娓娓道来。原来起初楚玉找的是后厨的张大花帮忙,张大花则顺水推舟却把楚玉推向了哲源,这才有了楚玉在哲源住处借宿的事。 “张大姐,我就服你这招顺水推舟,你比月下老人还红娘呢!”宋玲伸出大拇指称赞张大花。 “只是事情发展太快,我都没想到两人居然直接住……”张大花话没说完,就突然捂住了嘴。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冯烁突然瞪大了眼睛,听得患得患失。宋玲也特别惊讶,于是问:“怎么,住一块了?” 只见张大花轻咳两声,却装作若无其事:“你说的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张大姐,这是好事,别不好意思承认呀!” “我只是顺口……” 张大花感觉自己越解释越糊涂,越说越是说不清楚。 宋玲好像抓住了把柄:“那那那,快说怎么回事吧,别藏着揶着了。” 张大花则摆摆手:“背后嚼舌根的事我可做不出来,咱们钢厂食堂才送走一个吴快嘴,我可不想当第二个吴快嘴。” 见张大花不肯就范,宋玲于是假装离开。并说:“你不说,我去问张厨怎么回事?” 张大花马上妥协:“好好好,我说不就行了嘛!这事咱就不打扰张厨了。” 宋玲笑了笑,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而旁边的冯烁也听得提心吊胆,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楚玉在哲源住处留宿的事怎么会不径而走,张大花又是怎么知道的?原来后厨的张大花跟哲源在同一小区、同一单元楼居住,张大花那天上早班,恰巧撞见楚玉抱着孩子从哲源的住处离开。而这天张大花偏偏说走了嘴,却让冯烁听了去,这中间只怕要产生误会了。 听了张大花一番诉说,宋玲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还双手合十祈祷说:“但愿那天晚上两人能跟摩擦出爱情的火花。” 张大花却有些哀叹:“玲,别做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厨和楚玉两人的性格,都好像从封建时代穿越过来的。那天晚上顶多就是楚玉和孩子睡卧室,张厨睡沙发。” 宋玲愣了一下,并再次祈祷说:“看来咱们惟一的期望只能寄托在小蕊蕊身上了,希望孩子能拴住两个大人的心。” 张大花又悲天悯人地说:“但愿如此吧!” 第89章 急转直下 傍晚时分,晚霞满天,夕阳渐渐隐没在都市的边缘,余光洒在邯市南环西路的郊区医院。 二楼病房一张靠近窗口的病床上,有位老太太正在输液。老太太两眼灰蒙蒙的,看着窗外渐渐隐没的夕阳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就这样,老太太一直看着窗外,直到开门声响起,一个软玉温香般的背影静静落坐在身边,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 老太太看了看来人,不由得唏嘘不已。然后有些气喘息息地说:“闺女,妈这次出了院,你就把妈送到养老院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早晚会被拖垮的。” 只听女子说:“妈,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显得无可奈何:“那你就听妈说,赶快再找个人嫁了。” 女子又叫了声妈,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好像又难以启齿。 只见老太太故意板起面孔:“别再说没碰到合适的,也别再说等我身体好些了再说。就我这把老骨头指不定哪天说走就走了,只是一天看不到你再成个家,我都不想闭眼。” 嫂子似乎为老太太的话感到心痛:“妈,您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好吗?医生都说了,偏瘫是可以治愈恢复的,只要注重日常护理,按照章程坚持锻炼和活动,完全是有希望好起来的。” 老太太突然埋怨起自己:“可我觉得我这老太太造孽呀!四年了,我没看到你一天清闲过,也没见你真正的笑过。为了照看我这瘫老太太,你把自己的青春都搭上了,别再这样苦着自己了。” 女子默默低下头,却自责地说:“妈,您别再说了,就让我安心地赎罪吧!” 老太太的眼神突然恍惚起来:“一切都是命,没有谁该向谁赎罪,你也别再钻这个牛角尖了。” 女士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了:“妈,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别说四年,就是这辈子也弥补不了我犯下的错。” 老太太又哀叹起来:“那你也得替小蕊蕊想想啊,现在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孩子越来越大了,一天到晚跟你要爸爸,你怎么跟孩子说。” 见女子不语,老太太又急喘了两口气说:“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孩子现在都不怎么爱说话了,成天一个人闷闷不乐的,眼睛里空洞洞的。” 女子突然捂住了脸,又小声抽泣起来:“妈,您就让我留在您身边照顾您吧!我一走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一时间,女子和老太太悲伤不已,好像真的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吱呀——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只见从门外挤进来一个小女孩儿,女子和老太太闻声,这才回过神来。 “哟,是小蕊蕊来了!” 老太太喜出望外,勉强伸出一支手,等着小女孩投入自己的怀抱。 女子擦了一下眼泪也扭过头来,原来是楚玉,怪不得背影是那么漂亮和熟悉。这时,楚玉起身抱住跑过来的小女孩儿,这个小女孩儿自然是楚玉的女儿谷思蕊。 “蕊蕊,你怎么找到这的,谁带你来的?” 楚玉充满好奇,并惊慌地打量着女儿。 小蕊蕊转身指了指门后:“是张叔叔!” 这时,只见从门后又挤进来一个人,竟然是哲源,而且还带着些许尴尬的笑意。 楚玉不经意地露出笑脸,在看到哲源的瞬间就笑了,然而笑脸又像浮光掠影一样,一闪而过。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却好像没能逃过老太太的眼睛。 “奶奶,你好些了吗?什么时候回家,蕊蕊想你了。” 小蕊蕊已经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并亲切地问这问那。 老太太有气无力地笑着:“等奶奶输完了这瓶水咱就回家。” 这时,哲源心里不禁画起了问号:“不是应该叫姥姥的吗?”但是小蕊蕊的一声奶奶,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妈,这是我们钢厂食堂的厨师长——张厨。” 接着,楚玉就跟老太太介绍哲源,说起哲源的时候就难掩内心的喜悦。 哲源上前向老太太点了下头,带着笑脸说:“大娘您好,身体好些了吗?” 老太太也点点头,温和地说:“还行,好多了。” 哲源又介绍自己:“大娘,我姓张,您叫我张子和小张都行。” 只见小蕊蕊摇了摇老太太的胳膊:“奶奶,奶奶,上次就是张叔叔去幼儿园接的我。” 老太太闻言,不禁喜形于色:“真是谢谢你了小伙子,小张,张子是吧!” 哲源微微一笑:“大娘别客气,我和蕊蕊的妈妈都在钢厂上班,相互帮忙都是应该的。” 楚玉看似有些过意不去:“张厨,又麻烦你了。” 哲源轻轻摇摇头,不以为意。随后说:“楚玉,你手机关机了是嘛!幼儿园老师打不通你电话,打到我这来了。我这下班了,也没什么事,就顺道把蕊蕊接过来了。” 楚玉微微皱起眉头:“我手机没电了,本来打算一会儿等我妈出院了再去接蕊蕊,真是太谢谢你了张厨。” 听楚玉又叫自己张厨,哲源不禁挠挠头说:“这里不是食堂,叫我张子就行。” 楚玉低头笑了笑,笑得是那么自然:“好吧,那我还是叫你张大哥吧!” 在楚玉和哲源说话的时候,老太太匆匆打量了一下哲源,觉得哲源人还不错,虽谈不上玉树临风,但看得出为人真诚、热情,和楚玉的性格倒是吻合;又觉得两人在一起倒是挺般配,只是不知道哲源结婚没有。 老太太愣了一下,然后跟哲源寒喧说:“小伙子,真不好意思,在这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老婆子我这真是失礼了。” 哲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我失礼才对,来医院看您什么东西也没带。” 老太太无力地笑了笑:“小伙子真会说话,谢你还来不及呢!” 听了大人的谈话,小蕊蕊默默搬起床前惟一一张櫈子放到了哲源身边。并抬头扯了扯哲源的衣角说:“张叔叔坐。” 哲源的内心顿时被暖化了,蹲下来用手轻轻撩了一下小蕊蕊额前的乱发,然后微笑着说:“叔叔不累,让妈妈坐。” 小蕊蕊又抬头看了看妈妈,好像等待妈妈指示。 楚玉却微笑着说:“妈妈不累,让叔叔坐。” 而老太太则夸奖说:“蕊蕊长大了,懂事了。” 这时,护士进了病房,嘱咐楚玉给老太太办理出院手续。 哲源见缝插针,带着真诚的笑脸说:“得!今儿我有幸送大娘您回去。”看样子哲源是要送佛送到西,做好事已经胸有成竹。 只见老太太摆摆手:“不不不,不敢再麻烦你了小伙子,老太太我这谢过你的好意了,一会儿我叫楚玉叫辆出租车就行。” 哲源突然显得有些难为情:“大娘,我来都来了,您怎么能让我空车回去呢!显得我怪不近人情的。” “张大哥,真不能再麻烦你了,三番两次打扰你,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楚玉也婉言谢过好意。 而哲源又认真起来:“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那我得做大哥该做的事,送你和大娘回家有什么不对吗?” 楚玉无语,可又想不到任何说辞,只是感觉压在身上的大山突然被推翻了,顿感轻松无比。 第90章 物极必反 医院停车场上,哲源和楚玉搀扶着老太太上了车,随后载着楚玉一家三口离开。只是他刚起动,一辆黑色轿车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黑色轿车一直尾随哲源而行,为什么要跟踪哲源,又有什么目的?细看黑色轿车的司机竟是小石头,后座则坐着冯烁,这一幕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冯烁和小石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事没那么简单,也绝不是巧合。 原来这天傍晚,哲源在市钢厂大门前是要接冯烁下班的,但是冯烁因为哲源留宿楚玉的事赌气,不但没理会哲源,反而上了小石头的车扬长而去。可是冯烁注意到哲源失落的表情后就开始后悔自己的举动,毕竟哲源帮人的动机是善良的,于是她又让小石头返回钢厂。 在钢厂大门前,冯烁见哲源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于是就让小石头跟了上去。两人先是跟着哲源到了幼儿园,随后又追到了医院,路上的一幕幕不禁让冯烁泪眼汪汪。同时,小石头也彻底明白——冯烁口中的大叔的确是冯烁的男朋友,这不禁让他有些暗自伤神。 一路上,小石头早察觉到冯烁忧心忡忡,闷闷不乐的样子。至于男欢女爱的事小石头也不便插嘴,只能默默地陪同在左右。但是在路上他会时不时地用滑稽的表情逗冯烁开心,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反而气得冯烁横眉立目,挥拳相向。 “小石头,你不问一下我们一路追的这个人是谁吗?” 在车上,最终还是冯烁打破了沉默。 小石头扭了一下头,则大咧咧地说:“你家大叔呗!” 冯烁突然绷起面孔:“谁对你说他是我家大叔了。” 小石头笑了笑:“上次在钢厂食堂不是你说的嘛!” 冯烁非常鄙视:“我说你就这点洞察力啊!” 小石头愣了一下,假装思考说:“我还洞察到——你家大叔去幼儿园接了孩子,又来医院接了大婶儿,然后拉着丈母娘一起回家了。” 冯烁气得举起了拳头:“你——你又找打?” 见冯烁发火,小石头不由得摇头笑了笑。然后这才送上安慰说:“傻子都看出来了,你家大叔在做好人好事,助人为乐。” 冯烁反倒埋怨起小石头:“看出来了你怎么不说,一路上也不知道安慰我一句。” “我哪敢呀!一路上看你眼泪汪汪,横眉立目的,万一我要是说错话了,你掉眼泪了,我怎么办?” 冯烁还是给了小石头一拳:“我让你没个正经。”可还是难过得想哭。 只听小石头又往下说:“既然你相信你家大叔,那咱们就追到这吧!再追下去就不宜观看了。” 冯烁非常不解:“怎么就不宜观看了?” 小石头故意渲染气氛:“你家大叔这好人好事做了还想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冯烁越来越不解:“怎么做好事还被赖上了,碰瓷儿哪?” 只听小石头一本正经地分析说:“你想啊,你家大叔又接孩子又接大婶儿的,临了还送人家一家老小回家。为了表示感谢,人家一家子肯定会留你家大叔吃饭。到时候,你看到这画面受点刺激什么的,我就不摊上事了嘛!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只见冯烁白了小石头一眼,却又不以为意:“劳您费心了少董,这点心理准备本‘公举’还是有的。” 小石头突然郑重地问:“你确定要追上去?” 冯烁果断地点了点头:“眼下正是你报恩的时候到了,跟上去,千万别追丢了。” 小石头领命,欣然前往,虽然知道冯烁有喜欢的人了,但他还是愿意默默陪在冯烁身边。因为喜欢冯烁,他愿意为冯烁默默做一切,哪怕不能跟冯烁在一起。 正如小石头所说,哲源把楚玉一家人送回家后就被热情挽留,一定要让哲源吃顿家常饭再走。刚开始哲源还想推辞,但是盛情难却,他只好接受楚玉一家人的谢意。特别是老太太,自从哲源进了门就没松过哲源的手。 老太太亲切地跟哲源说:“小张啊,今天你要是走了,咱娘儿俩以后见了面可真就没话说了。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就是一顿家常饭,聊表老太太我的一点心意。让楚玉做饭,咱娘儿俩坐这聊聊家常。” 哲源笑着点头:“行,大娘,今儿全听您的。” 只见老太太露出笑颜:“这就对了,以后你就把大娘这当家,什么时候路过,就进家喝口水,陪大娘说说话。” 哲源保持着笑容:“好的大娘,以后有时间一定常来看您。” “叔叔喝水。” 只见小蕊蕊不声不响端来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哲源面前,甜甜的声音真是太暖人了。 哲源内心又被小蕊蕊的举动给暖化了,忙蹲下来接过小蕊蕊手中颤抖的水杯。此刻,他突然感觉被爱戴了,真想轻轻抱一下乖巧懂事的小蕊蕊,但是这不能,毕竟小蕊蕊不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小蕊蕊还有话说。 “奶奶,让叔叔做爸爸好吗?” 只见小蕊蕊转身跑到老太太身边,像是在征求奶奶的意见。 哲源突然被雷到了,惊讶得都有些合不拢嘴,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而楚玉赶忙走过,并拉走了小蕊蕊,又一番忍俊不禁的教训。 “小张——现在成家了吗?” 老太太心里也是乐开了花,并询问起哲源的婚姻状况。 哲源愣了一下,微笑着回答说:“没呢大娘。” 老太太感到好奇,又带着笑意说:“不应该啊!小张你人这么热情真诚,按理来说——另一半就算不是仙女下凡,那肯定也得是位美丽贤淑的女子啊!” 哲源尴尬地笑了一下,一时没想到说词,眼里的忧郁之色一闪而过。 “妈,张大哥有女朋友。” 楚玉突然走来跟老太太说,好像是在帮哲源说话。 一时间,老太太的表情有些发僵,本来以为哲源没有结婚,或许和楚玉会有缘份,但是听闻哲源已经有对象了,内心不禁有些失落。同时,老太太心里还有矛盾的一面,一旦楚玉心有所属,带着小蕊蕊嫁了人,自己多年经营的家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只见老太太突然有些感叹:“天命难违,一切都是命啊!” 哲源愣了一下,随后问:“大娘,您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接着说:“楚玉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还要照顾我这个瘫老太太,我一直劝她再走一步,可这孩子就是不听话!” 哲源不明就里,听老太太继续说:“小张,你肯定不明白吧!我老太太要给儿媳再找一个婆家。” 哲源心中突兀,确实听不明白老太太的话,而见楚玉也是伤神不语,真不知道这个家庭经历了哪些辛酸和坎坷。 随后,老太太跟哲源聊起了家事——原来老太太的老伴儿走得早,一直都是跟儿子相依为命。而老太太的儿子从小就听话懂事,长大后更是孝顺争气,还娶了像楚玉这般美丽贤淑的媳妇。只是老太太感叹自己身子骨不争气,突然得了个偏瘫,成了家里的累赘。为了给老太太治病,老太太的儿子就拼命地工作挣钱,常常早出晚归。就有一次,老太太的儿子陪客户喝酒,酒后驾车跟别人撞了,人也就没了。 说到过去,老太太不禁老泪纵横,潸然泪下。抹了一下眼泪又往下说:“本来以为这个家就这么散了,儿媳也会再嫁人。但是我家楚玉一直不离不弃,照顾着我这个瘫老婆子,这一照顾就是四年,亲闺女都未必做得到啊!” “妈,您别说了。” 楚玉情不自胜,然后捂着嘴奔厨房而去。 老太太再次哀叹:“小张,你可能不知道,我家楚玉先前是在一家大公司上班。为了方便照顾我,为了离家近些,她就在钢厂厨房找了份工作。按理来说,她应该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坐着,而不是在厨房里忍受烟熏火燎。这都是我这瘫老太太造的孽,拖累人呀!” 哲源心里也在怜惜楚玉,另一面又在宽慰老太太。微笑着说:“大娘,人都是有感情的,换成是谁也不会对您不管不问哪!” 老太太觉得怠慢了哲源,埋怨自己说:“小张,老太太我这失礼了,第一次来我们老谷家,我老太太净给你说这些丧气的事。” 哲源仍带着笑脸说:“大娘,心里有苦就应该找个人说说,总窝在心里憋出病的。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这生老病死的事,我想大娘比我们这些小辈儿应该看得更透彻吧!” 听了哲源的开导,老太太仿佛豁然开朗:“小张真会说话,原来这些年一直都是我老太太自己绕不过这道坎儿,不想那些伤心的事了,不想了。” 这时,只见小蕊蕊跑了过来,拽着老太太地胳膊说:“奶奶,妈妈在厨房哭了。” 老太太一时无计可施,不由得看向了哲源。于是说:“得,小张,你把我这老太□□慰了,麻烦你受累,帮我把闺女也安慰一下吧!” 哲源有些吃惊,感觉这忙帮得有些棘手,也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冯烁和小石头一路尾随哲源来到一栋居民楼下,见哲源进了楚玉的家,又好长时间没出来,这不禁让冯烁伤心又生气,总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 在车上,小石头又笑冯烁的认真,笑冯烁的可爱。 小石头笑呵呵地说:“别生气了,实在不行就敲门把你家大叔正大光明地叫走,好过在这担惊受怕。” 只见冯烁瞪了小石头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吧卖了。” 小石头假装害怕,却又忍不住笑了:“你是不相信你家大叔,还是对自己没信心。本来很平常的一件事,想那么多不累嘛!” 冯烁没再理会小石头,转身直接下了车,而小石头也只能再次摇头笑笑。 小石头陪着冯烁在居民楼下走动,而冯烁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一层某住户的窗口,因为那是楚玉家的窗口。 厨房里,楚玉听到敲门声,赶忙抹了一下眼泪。她回头见是哲源,于是勉强笑了一下说:“张大哥,你怎么进厨房了,在客厅陪我妈说话就行了。” 哲源吱声,突然显得木讷起来,却又一本正经地说:“不行,大娘分配下任务,说一定要把你哄高兴了,要不然今天没饭吃。” 的确,经哲源这么一哄,楚玉已经破涕为笑,可是楚玉的笑容又渐渐在哲源的眼中凝结了。 随后哲源开导楚玉,认真地说:“不管过去发生什么事,过去的始终已经是过去,老太太都把过去的事看淡了,你也应该试着放下了。坚强些,没有人想看到你一直这样下去。” 只见楚玉的脸上渐渐泛起了阴影,沉思了一会儿才说:“张大哥,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自己犯下的错,也只能自己来赎罪。” 哲源听得出楚玉的过去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又说:“不管过去是对是错,你都应该替蕊蕊想想,蕊蕊现在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你知道单亲家庭会影响到孩子的一生。而老太太也希望你再走一步,再成个家。” 说到这,楚玉却突然苦笑了一下:“大哥,我觉得我自己不配。” 看楚玉哀莫大于心死,哲源内心也是隐隐作痛,毕竟都是有故事的人。听楚玉又说:“大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了这个故事或许你就明白了。” 哲源轻叹一声,再看楚玉笑脸已经凝固了。 楚玉的事要从四年前说起,那时候楚玉还在一家上市公司做白领,并在公司结识了蕊蕊的爸爸。两人司空见惯,暗生情愫,继而相恋结婚,都是顺理成章的事。结婚不久,楚玉就怀上了蕊蕊,并在家安心养胎。本来一切安好,蕊蕊的奶奶却意外得了偏瘫,使这个家庭陷入了困局。为了给老太太治病,为了让楚玉安心养胎,蕊蕊的爸爸则拼命地工作,赚钱养家,但是陪在楚玉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起初,楚玉还能理解小蕊蕊的爸爸,也尽到了妻子的责任,而且还大着肚子悉心照料着蕊蕊的奶奶。只是时间一长,楚玉则感到了孤单,还时常为此跟小蕊蕊的爸爸吵架。 一次在电话里,楚玉跟蕊蕊的爸爸赌气——说蕊蕊的奶奶快不行了。谁料一句气话,却酿成了不可挽回的灾祸,小蕊蕊的爸爸因为急于回家,在路上竟出了车祸。 “大哥,我当时只是想让蕊蕊的爸爸快些回家,那句话我真的是无心的。” 楚玉突然悲不成声,一直摇头掩面而泣。接着又说:“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 哲源总算明白了楚玉在自己住处借宿的那个夜晚,为什么会哭得那么悲伤,原来冥冥之中早已是定数。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搭在楚玉颤抖的肩头,以示抚慰,而楚玉又像之前那个夜晚一样,再次倒入他的怀中。 哲源哀叹着:“那句无心的话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折磨自己了,如果蕊蕊的爸爸地下有知也不希望你一直这样下去。以后的路还很长呢,别让逝者难安,好好生活下去。” 长期压抑在心内的悲伤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楚玉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几乎泣不成声。而此时,窗外有个身影比楚玉哭得还要伤心,这个身影不是冯烁又是谁? 窗口内的一幕幕,冯烁都已尽收眼底,但是在楚玉倒入哲源怀中的那一瞬间,冯烁突然却掩口痛哭起来,同时又怕自己的哭声惊扰了屋内的伤心人。 冯烁转身跑开,虽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自己所看到的样子,但还是被那些辛酸的画面刺痛了;所以在翌日,哲源来接她上班的时候,她却胆怯地藏了起来。一时,冯烁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但真当哲源驾车离去的时候,她又再次哭得一塌糊涂。 第91章 “儿”大不由娘 星期天,哲源专程来冯家门市上找冯烁。 冯家门市前,哲源假装过客来回往返,偷偷张望冯烁的动态——冯烁在门市内看电视,有时还会忍不住发笑,见冯烁笑了,哲源也就安心了。 “排山——倒海——” 哲源非常惊愕,突然听到一个熟悉而又俏皮的声音在身后念念有词,接着就被人从马路牙子上推了下去。 “菲菲,你干什么?” 门外惊险的一幕,倒映在冯家门市货柜的镜子中,冯烁突然面露担心之意,转身急忙往门外走去,反而嗔怪把哲源推下马路的人。 其实从一开始哲源就暴露了踪迹,因为冯烁不是对着电视笑,而是在镜子里发现了他,所以故意装作没看到罢了。但真当看到哲源有危险的时候,冯烁还是会自然而然的担心。 菲菲故技重施把哲源推下了马路,虽然胡闹但却帮了哲源的忙。见哲源半蹲在地上,冯烁本来是想上前扶起哲源的,可是想到那些伤心的事反而又转身走开。 只见哲源向菲菲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自己的脚。菲菲会意,上前假装歉意地说:“对不起呀死张子,我不是有意的,怎么摔成这样了,骨头都露出来了。” 冯烁闻听哲源受伤,马上返回把菲菲推开,可是细看哲源并无大碍,但见菲菲在一旁却咯咯地笑个不停。冯烁知道自己上当,反而一把又把哲源推倒,并狠狠瞪了菲菲一眼,然后气呼呼地回屋了。 哲源眯着眼笑,向菲菲伸出拇指称赞,然后起身去追冯烁,然而却晚了一步,被冯烁挡在了门外。“哎,大美妞,我错了,以后再做好事先向你请示行不行?”哲源隔着门喊冯烁。 冯烁靠在门上,气鼓鼓地说:“你快走开,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跟你说话。” 哲源在门外笑呵呵的:“你总得给张子一个认错的机会吧!” 冯烁却伤心地说:“你找别人给你机会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死张子,你怎么得罪冯烁姐姐了?” 只见菲菲凑了过来,并好奇地问哲源 而哲源唉叹一声,却无奈地说:“好事做过头了呗!” 菲菲越来越好奇:“做好事能把女朋友惹毛了,这也是没谁了。”接着又帮哲源出谋划策,带着笑意说:“用不用——我再帮你个忙,只要发个红包就行。” 哲源觉得有希望,于是问:“怎么帮?” 菲菲异想天开地想了想说:“你还站马路边,我这次用上十成的功力,我就不信我这排山倒海打不死你,冯烁姐姐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哲源吓得连忙摆手,可不敢再尝试“排山倒海”的威力了。 只听菲菲又俏皮地说:“那你给发个红包,我替你在冯烁姐姐面前美言几句。” 哲源一脸鄙视的样子:“百家姓去掉赵,你开口就是钱呀!” 菲菲突然不高兴了,生气地指着哲源:“你!”但是她又歪着脑袋往哲源身后看了看,突然面露惊恐之色。 哲源得意地笑了笑:“你什么呀?” 只听菲菲提醒说:“你——你死定了张子,有情况!” 哲源闻言如临大敌,知道这“有情况”指的是什么,随后逃之夭夭,而菲菲也马上躲回了自家门市。 冯烁靠在门上,听门外没了动静,扭头往外看了看,发现哲源和菲菲都不见了。于是撅嘴哼了一声:“还说是来认错,一点诚意都没有。” 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冯烁霎时又露出了笑靥。于是头也不回地说:“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咚咚咚—— 接着又是几下敲门声,声音又变得急促了。 冯烁急了,稍微扭了扭头又说:“我说够了啊!敲坏了我家的门你得陪。” “姐姐开门,是我和妈妈。” 冯烁猛然听得弟弟杰杰在门外喊,忙回头转身笑得像朵花一样,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栗云帆进门就训斥女儿:“大白天的上门,你还不如回家睡觉呢!” 冯烁嘿嘿地笑着说:“不是,刚才菲菲老来这捣乱,讨厌死了,我上门是挡她呢!” 栗云帆又瞪了女儿一眼:“就你会说。” 冯烁还是陪着笑脸,漫不经心地往大街上扫视了一遍,哪里还有哲源的影子。“胆小鬼!”冯烁在心里默默地埋怨哲源。 栗云帆来到门市就开始盘点帐目,查看这天的收入情况,冯烁和弟弟杰杰则在旁边嬉戏玩耍。一会儿,栗云帆就向冯烁问起小石头的事。 栗云帆说:“烁烁,这段时间怎么没见小石来找你呢?” 听妈妈问到小石头,冯烁就跟弟弟停止了打闹。然后有些支吾地说:“人家——人家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嘛!哪有时间来咱家串门。” 栗云帆听得出女儿在敷衍自己,又数落说:“小石人多好啊!懂礼貌,人长得又帅气,一看就知道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怎么就不主动点呢?还等着人家来找你?” 冯烁欲哭无泪:“我——我说妈,你能不能别乱点鸳鸯,这对象我早晚给您们找一个就是了,您这一天天的催起来就没完了。” 栗云帆又责问:“你说人家小石哪不好,你还挑剔呢!” 杰杰眨着眼睛,看了看欲哭无泪的姐姐,又看了看独断专横的妈妈。然后插嘴说:“妈妈,杰杰喜欢的不是那个小石哥哥。” 冯烁瞥了一眼好心心又办坏事的弟弟,真是对这个弟弟无语至极。 栗云帆微笑着向儿子杰杰招了招手:“小蛋蛋你过来,来妈妈这,妈妈有话跟你说。” 杰杰想要过去,却被冯烁暗暗抓着不放,于是杰杰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姐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冯烁又向弟弟使了个眼色,杰杰机灵,转身却向门外跑了。一边跑还一边说:“我找菲菲姐姐玩去了。” 栗云帆又把目光转移到女儿身上:“杰杰不说,那你自个儿说吧!” 冯烁笑眯眯地业到妈妈身后,并趴在妈妈的肩膀上撒起娇来:“妈,如果我找了一个对象比我大几岁你会同意吗?” 栗云帆愣了一下,好像有所感叹。并说:“大几岁有什么,对你好就是了。” 冯烁犹豫了一下,又试探性地问:“那要是——大好几个几岁呢?” 栗云帆却嘲笑说:“就像你爸说的那样,上了五年技校都没找到一个对象,现在能找到一个比你大几岁的也算不错了。” 听妈妈嘲笑自己,冯烁不但没有撇嘴,反而高兴地说:“真的吗?你和我爸不反对?” 栗云帆不以为意:“反对什么,你都不嫌大了,我和你爸还说什么?” 只见冯烁又高兴地伸出小拇指:“来,拉钩。妈,你可要记住今天你说的话,不许变卦。” 栗云帆把女儿推开,又忍不住笑着说:“谁跟你拉钩,一边玩去。” 冯烁喜不自禁,开心得在屋内跳起了舞蹈,然后又像一阵风似的飘到了门外。 第92章 依依惜别 邯市西环,市钢厂集团。 钢厂办公区楼下,小石头驾车而来,缓缓把车停入车位内。下车后,小石头感觉手机在振动,去兜里摸手机时,不曾注意却带出了其他东西。这时,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跑了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又去追小石头。 “叔叔,叔叔,你的钱掉了。” 小石头听身后有喊声,转身却见一个小女孩儿跑到自己身边,手里还攥着一张百元钞票。这个小女孩儿他是见过的,正是楚玉的女儿——谷思蕊。“谢谢你宝贝,叔叔给你买糖吃好不好。”小石头蹲下来跟小女孩儿说,看似很感动。 只见小蕊蕊摇摇头说:“妈妈不让。”说着转身就跑了。 小石头已经认出小女孩儿,和冯烁一起跟踪哲源的时候见过。此刻,小女孩儿突然出现在钢厂,不由得他环顾左右——寻找那天那个哭得泣不成声的女人,但见楚玉带着温婉的笑脸姗姗走来。 小蕊蕊跑到妈妈的身边,拉着妈妈的衣角仰面而笑,仿佛做了好事是件至高无上的事。 “是你。” 看着楚玉和小女孩儿走近,小石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看似还有点儿失神。 楚玉有些好奇:“你认识我?” 小石头忙摇头笑笑:“不不,我认错人了。”说着,他让开路,伸手示意楚玉先走。 见小石头如此绅士,楚玉便说:“一起走吧!” 小石头看了看小蕊蕊,然后赞赏说:“这是你女儿啊!真是一个拾金不昧的小天使。” 但见楚玉马上教导女儿:“蕊蕊听到没,叔叔夸你呢!” 小蕊蕊突然腼腆起来,竟害羞地躲到妈妈身后,并偷偷地看着小石头。 小石头笑了笑:“看来孩子挺黏你的,星期天值班都跟着你。” 楚玉看似苦笑了一下,然后轻叹了一声:“她奶奶病了,在家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再带个孩子实在是力不从心。” 小石头沉吟了一下,看得出楚玉是个单亲妈妈,既要照顾老人还要照顾孩子。“你在哪个办公室呢?我来钢厂快一个月了,怎么没见过你呢?”他冷不丁地问楚玉。 只见楚玉猝然笑了一下说:“我在厨房办,你当然没见过我了。” 小石头直摇头,怎么看楚玉也不像是个厨娘,以楚玉的谈吐、形象和气质完全跟厨房联系不到一起。“姐,您要是在厨房办,那我估计得去扫马路了。”他突然跟楚玉客气起来,说话又特别风趣。 楚玉无所谓地笑了笑,在钢厂办公楼前跟小石头分道走开。 钢厂办公楼二楼,董事长办公室前。 小石头轻轻敲了敲门,带着微笑挤进了董事长办公室,见母亲焦淑梅早已在等候。他高兴地叫了一声妈,进屋后又轻轻关上了门。 见儿子屁颠屁颠走了过来,焦淑梅就笑了。“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她有些好奇地问儿子。 小石头应声:“我就在楼下。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焦淑梅沉吟了一下,然后思量着说:“钢厂下周准备组织一批员工到省城重企单位交流学习,妈想让你去,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只见小石头犹豫了,却推辞说:“妈,这个机会留给别人吧!我想天天看到妈。” 听儿子这么说,焦淑梅心里倒是挺高兴,可她也知道儿子为什么不想去。随后,她递给儿子一张名单,并说:“这是去交流学习的名单,你把这项工作通知落实一下。” 小石头接过名单看了一下,惊愕地发现去交流学习的名额里面竟然有冯烁。他突然后悔了,想要改变主意,却又怕母亲笑话。 “没什么事了,回去工作吧!” 焦淑梅打发儿子走,并暗暗观察儿子的表情。 小石头支声,然后极不情愿地转身走开,只是双脚却有些抬不起来,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看儿子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焦淑梅忍不住笑了,知道儿子肯定会改变主意。果然,她见儿子还没走到门前又突然转身返回。 “妈!” 小石头又微笑着来到母亲的办公桌前,突然变得温言细语起来。 焦淑梅假装在工作,抬头看了看儿子。并问:“还有什么事吗?” 小石头突然扭捏起来:“我觉得这次机会我应该珍惜,听您的安排,这次交流学习我还是去吧!” 焦淑梅却故意打趣儿子:“这次交流学习,没个十天八天回不来,妈不想让你去了,妈也想天天看到你。” 小石头突然向母亲撒起娇:“儿子已经长大了,我觉得自己应该独立面对工作了,不能总依傍在您的羽翼是不是?给儿子一个自由飞翔的机会吧!” 焦淑梅笑了笑,招呼儿子坐下。并认真地说:“妈不笑你,告诉妈,你是不是喜欢冯烁,因为这次去交流学习的名单里有冯烁。” 心事被妈妈说中,小石头不禁低下了头。 见儿子低头不语,焦淑梅又接着说:“喜欢一个人没什么不对,也不是什么罪过,但是冯烁已经有对象了,妈不希望你加入这种三角恋中。因为在最后没有一个人会全身而退,都是伤痕累累。” 小石头愣了一会儿,于是向母亲摊牌:“妈,我是喜欢冯烁,我喜欢她不是想把她据为己有,我只是希望每天能够看到她开开心心的。” 焦淑梅反问:“然后呢!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吗?” 小石头又低下头:“妈,我心里有分寸。” 看儿子失意的样子,焦淑梅不由得就叹了口气。并说:“冯烁是个好姑娘,我也希望她能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但感情这事强求不得,如果你执意这样下去,到最后伤得不仅仅是你自己,你明白吗?” 小石头渐渐皱起了眉头:“妈,起初我也不知道冯烁有男朋友,再给儿子点时间行吗?我会把心收回来的。” 焦淑梅又轻叹一声:“石头,无论你想要什么,妈都会想方设法帮你得到,因为这是妈欠你的。但是感情这事,妈实在是帮不了你,无能为力。” 小石头心疼母亲:“妈,你别这么说行吗?没有谁欠谁的?” 焦淑梅依然有些长吁短叹:“妈生了你,却没能陪你长大,这是妈欠你的。见你难过,妈却帮不了你,妈真是没用。” 见母亲如此,小石头也跟着伤心:“不准你这么说,再说石头要哭了。” 焦淑梅马上露出笑脸哄儿子:“行行,儿子不哭,妈不说这些了。” 平时,焦淑梅看似像个女强人,可儿子却是她内心的脆弱点。她总觉得生了儿子,却没能陪儿子长大,这是对儿子的亏欠,但凡儿子见受了委屈或者不开心,她总是惊慌得六神无主。在外人面前,焦淑梅是女强人,是国企领导,是鸿商富贾,但在儿子面前,她永远是个脆弱的妈妈和母亲。 市钢厂组织交流学习出发这天,天阴沉沉的,狂风夹杂着雨滴砸在人的脸上,让人感觉特别疼。 钢厂的班车停在办公楼下,去交流学习的员工都在捂着脸往车上跑,而冯烁却伫立在车旁,焦急地望着钢厂食堂方向。在出发前,冯烁还是想见见哲源,虽然之前有些任性,但是心里早就不生气了。犹豫再三,她还是拨通了哲源的电话,但一直都是忙音。 “小冯,还等什么,快上车了。” 班车上,厂主任已经在催促冯烁了。 冯烁应了一声,再次拨通了哲源的电话,但还是忙音。 “主任,让她打完这个电话吧!”小石头替冯烁说话。 “行行行。”厂主任忙不迭地点头。 食堂后厨仓库,哲源正在做食材记录。 楚玉从仓库前走过,见哲源在仓库,于是又返回来说:“张大哥,刚才你手机在桌上一直响,都两遍了。” 哲源云应声:“啊,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楚玉又补充说:“是一个叫冯烁的人给你打来的。” 哲源闻言,喜不自禁,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向员工手机存放处走去。 钢厂办公楼下,冯烁还在痴痴望着食堂方向,只是厂主任又在催促了。 冯烁再次引领而望,随后默默转身向车门走去,但却是一步一回首,频频回望。就在她抬脚上车时,电话突然响了,是哲源打来的。 霎时,冯烁眉开眼笑,可是眨眼间又有些喜极而泣了。她犹豫了一下,并小心翼翼地接通了电话,但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喂,烁烁!说话,怎么了?”她听哲源在电话那端问。 听到哲源的声音,冯烁不禁有些眼泪汪汪了。于是带着撒娇的语气说:“不准叫我烁烁,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哲源:“我把你当宝贝才这么叫的。” 冯烁:“那也不行。” 电话那端,哲源好像已经听出冯烁有些不对劲。于是又问:“你现在在哪?” 冯烁:“我在办公楼下。” 哲源:“我这就过去。” 冯烁犹豫了一下,突然有些难过地说:“张子,我要外出几天。” 哲源:“去哪儿啊?” 冯烁:“去外地学习,可能至少要去一星期。” 电话那端,哲源短暂沉默了一下才说:“去吧!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这时,只见哲源已经从办公楼转角出现,脚步匆忙,眼神却很专注。只听冯烁带着哭腔说:“可是我不想去。” 狂风和雨滴中,哲源已经放慢了脚步,似乎已经察觉到冯烁伤心的轮廓。他没再往前走,冯烁也没上前相迎,因为他们知道对于这次离别根本无济于事。两人都没有挂电话,就这样远远看着彼此,倾听着对方的气息。 一会儿后,哲源说:“你不想去,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冯烁应声:“嗯。”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 哲源又说:“行,上车吧!我等你回来惩罚我。” 最终,冯烁还是没忍住,一丁点感动已经让她两行热泪从脸上滑落。她赶忙擦掉眼泪,却又带着微笑说:“你说的啊!不许耍赖。” 哲源也应声:“行,我看着你上车。” 冯烁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上车,并再次回望。 在车上,冯烁走到后排座位,隔着后窗向哲源轻轻地挥手。 班车把冯烁带离了钢厂,带离了邯市。 一路上,冯烁抛珠滚玉,想起风中哲源孤零零的身影不禁有些伤心难过。而小石头则默默陪在冯烁身旁,时不时地给她递张抽纸。 “冯烁,别哭了好不好,你看——车上的人都让你给哭晕了。” 小石头终于忍不住笑了,看冯烁抹眼泪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见小石头笑自己,冯烁这才屏声息气,并默默观察了一下安静的车厢。“关你什么事,我哭我的,碍着你了。”她突然向小石头发难。 小石头惊笑一声,又说:“怪不得都说你们女生是水做的,我们去外地交流学习,又不是不回来了?” 冯烁狠狠瞪了小石头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心疼俺家老张!” 小石头轻轻点点头:“原来你家大叔姓张啊!”可又表示不解:“按理来说你家大叔比你的年龄大,应该心疼你才对呀!” 冯烁愣住了,一会儿后却多愁善感地说:“别看俺家老张年龄大,其实他的心理年龄跟我们差不多。” 小石头好奇,并认真地问:“怎么回事?” 冯烁脸上渐渐泛起忧郁之色,又伤感地说:“其实俺家老张是个有故事的人,经历过大喜大悲,内心可能早定格在过去了。” 小石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冯烁继续往下说:“过去其实是他心里的死结,解不开,也过不去。平时他最害怕一个人面对生活了,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就会让他忧伤好长时间。” 小石头再次点点头:“你好像很了解你家大叔,你跟你家大叔认识几年了?” 想起和哲源在一起的日子,冯烁不由得就扬起了嘴角,并开心地说:“那当然了,我们都快认识六年了。” 小石头的表情突然很惊愕:“六年?那时你还在上学,你才十七岁啊!” 冯烁不以为奇:“是呀!那时我是十七岁,谁规定十七岁不可以谈恋爱呀?” 小石头好像突然很气愤,并谴责说:“你家大叔太不道德了吧!未成年的小萝莉都不放过。” 冯烁突然忍不住笑了:“你急什么呢?是我追的我家大叔,是你思想不道德了。” 小石头还是不明所以:“现在这年头儿是怎么了,小萝莉都喜欢大叔了吗?” 冯烁笑了笑,又接着说:“我十七岁认识的俺家老张,十八岁我开始喜欢他,你可以叫他张子。之后我又连续上了四年学,不敢说俺家张子等了我四年,但至少这四年他没有再找别人。” 小石头翻了个白眼,却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喜欢上你家张子的?” 想起过往,冯烁不禁又扬起嘴角:“因为——他懂我啊!” 小石头假装好奇:“有多懂?” 冯烁莞尔笑了一下:“想知道啊!就是不告诉你。” 小石头看似完全无所谓:“小姐姐笑了就好,我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这时,班车明显慢了下来,前方好像出事故了。 冯烁愣住了,看了小石头一眼说:“小石头,你该找个女朋友了。” 小石头却开玩笑说:“不急,等你嫁了再说。” 冯烁假装发怒,白了小石头一眼,然而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她知道小石头一直对自己很好,在乎自己的喜怒哀乐,可她却不知道该怎样搁置小石头对自己的好。 第93章 楚玉吐露心事 冯烁暂时离开哲源,这对哲源来说虽然不是什么打击,但是一个人面对生活的时候,哲源心里还是感到了孤单和落寞。不过在他落寞的时候,楚玉却和他的生活有了交织。 一天傍晚,哲源驾车离开钢厂,在钢厂大门外的公交站牌下看到楚玉。 哲源犹豫了一下,想上前带楚玉一段,可想到冯烁刚原谅了自己,这心底不禁打起了退堂鼓。而这时楚玉已经发现了他,脸上也泛起了微笑。 哲源一个急刹,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初心,将车停在楚玉不远处。楚玉可以不上他的车,但是他一定得停下。“楚玉,上车吧!我带你一段。”他下车招呼楚玉。 楚玉上前叫了哲源一声大哥,然而却委婉推却,表示不愿意再麻烦哲源。 哲源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按理来说他应该跟楚玉再客气一下的。而楚玉却不经意的笑了,还以为哲源难堪了。于是说:“好吧!那我今天就再麻烦张大哥一次吧!” 只见哲源猝然笑了一下,表情好像有些复杂。 在路上,哲源却沉默了,偶尔接触到楚玉的眼神也只是微微一笑。 “张大哥,今天好像有心事吧!这一整天见你都默不作声的。” 楚玉打破沉默,然后又是会心的一笑。 哲源感到吃惊,心里不禁有些忐忑,没想到楚玉会注意自己。“没有啊!我挺好的。”他仓促回答楚玉。 只见楚玉绷起嘴,故意带着委屈和埋怨的语气说:“平时工作再忙,张大哥都会到面食房帮我们这些女同志分担些工作,而今天你却对我们不闻不问,你是不是不关心我们这些女同志了?” 哲源尴尬地笑了一声,连忙认错:“好吧!今天怪我。”而楚玉却又喜上眉梢:“没关系的张大哥,你来或不来我们都在那里等你。” 哲源又笑了,并故作惊讶。 一会儿后,听楚玉又说:“张大哥,你还是位作家吧!我看过你写的处女作——‘今天’了,那都是你亲身经历的故事吗?” 哲源沉吟了一下,却淡然笑了笑说:“什么作家啊!都是虚名、沽名钓誉而已。你接受过高等教育,在你面前我可不敢大言不惭?还有,以后叫我张子和哲源就行,你总是一口一个大哥,我这儿都有点儿找不到北了。” 对于过去,哲源竟会避而不谈,楚玉这才感到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了。于是抱歉地说:“对不起呀张大哥,我不应该触及到你的过去。” 哲源摇摇头,不以为意:“你太敏感了,我的处女作不就是我面对过去的勇气嘛!”他一语双关,既回答了楚玉的问题,也暗示楚玉对过去释然。 楚玉忧郁起来,仿佛有所感悟,然后和哲源一路沉默。 哲源知道楚玉下班首先会去接孩子,于是直接把楚玉送到了幼儿园。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小蕊蕊发现了。小蕊蕊跑到他车前拍打着他的车窗,亲切地叫着他张叔叔,好像已经认可哲源当爸爸了。 哲源按下车窗,带着笑脸说:“蕊蕊,今天在幼儿园玩得开心吗?” 小蕊蕊点点头,却有些难过地说:“张叔叔,你什么时候来蕊蕊家吃饭啊?奶奶总是让妈妈问你,可你一次都没来。” 楚玉把女儿拉到一旁说:“蕊蕊听话,张叔叔今天还有事,让叔叔走啊!” 小蕊蕊低着头突然不高兴了,看样子只想哭出来。哲源马上安慰:“蕊蕊乖,改天叔叔一定去行吗?再给你买个洋娃娃。” 小蕊蕊还是怏怏不乐,却又天真地说:“行,张叔叔说话算话,不要骗蕊蕊。” 哲源点点头,向楚玉和小蕊蕊摆摆手,然后驾车离去。 看着哲源驾车远去,楚玉不禁有些失神。 夕阳西下,炫丽的市南湖喷泉广场吸引着前来消遣的游人。楚玉拉着女儿的手从喷泉广场中心穿过,丝毫没有留意身边的景致,只有小蕊蕊偶尔挣脱妈妈的手,跑到喷泉旁嬉戏,很快又被叫走。 “妈妈,为什么我们不坐车回去呢?” 小蕊蕊突然好奇地问妈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个不停。 楚玉想了一下,却笑着说:“这人多,多好玩啊!” 小蕊蕊还是很好奇:“可是我们要走好长时间呢!蕊蕊都累了。” 楚玉又笑了笑:“那妈妈背你好吗?再穿过两条街我们就到家了。” 小蕊蕊却笑眯眯地摇摇头:“妈妈上班累了,蕊蕊还走得动。” 南湖广场路对过是一个大型游乐场,在傍晚时分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不时还会传来游客的尖叫声。 “妈妈你看——旋转木马、海盗船、还有过山车。”小蕊蕊指着游乐场的娱乐设备给妈妈看。 楚玉知道女儿想去游玩,但是只能哄女儿以后有了时间再来。小蕊蕊也没有不高兴,相反倒开心地说:“上次张叔叔带我来过,还有大美妞姐姐,我们一起玩得可开心了。” 听小蕊蕊这么一说,楚玉心里不禁一颤,女儿脱口而出的“大美妞姐姐”是谁,难道是哲源的女朋友?顿时,楚玉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之色。 楚玉打开门家门,一股沁人心脾的菜香就扑面而来。她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蕊蕊的奶奶又私自下厨做饭了,于是径直往厨房走去。果然,蕊蕊的奶奶已经做好饭菜,只等楚玉和小蕊蕊开饭,不料却等来楚玉一番批评和告诫。 “妈,不是对你说了嘛!您一个人在家别动火,我下班回来再做饭,您怎么就不听话呢?” 厨房里,楚玉看似有些生气,绷着脸却又拿老太太无可奈何。 只见老太太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并找理由说:“你这上一天班也累了,我在家闲着总得找点事做不是,要不老太太我得闷死。” 楚玉还是绷着脸:“那要是着火了怎么办?” 老太太知道这顿“批评”是逃不掉的,于是弱弱地笑了笑,也不再找其他借口和理由了。 楚玉嘘出一口气,随后警告说:“下不为例啊!如果您在家真闷了,就到外边走走,找别的大爷大娘聊聊天。” 老太太忙点头,高兴得像是躲过了惩罚似的。 餐桌上,楚玉给蕊蕊奶奶夹菜,告诉老太太要多吃点好的,营养跟得上身体才好得快;而乖巧的小蕊蕊则给妈妈夹菜,说妈妈累了,多吃点,老太太则又把菜夹给了小蕊蕊。让过菜后,娘仨就默默地吃饭,看似温情的画面,细细体会却倍感凄凉。 吃饭中,老太太好像想起了什么,于是看向楚玉。并问:“楚玉啊!小张今天还没时间吗?” 楚玉闻言不禁愣住了,眼神又显得迷茫起来,随后搪塞老太太。说:“妈,人家下班还要去找女朋友呢!” 老太太知道这是楚玉的借口和理由,于是绷起脸说:“别骗妈,上次你说人家小张有女朋友,当时我知道你那是怕小张尴尬。再见到小张,你就说是老太太我让他到家里吃饭。” 楚玉黛眉微蹙,内心愁绪万千,知道老太太在为自己着想。却听女儿蕊蕊说:“奶奶,今天我见到张叔叔了,是和妈妈一起去幼儿园接的我。” 楚玉马上批评孩子:“蕊蕊吃饭。” 老太太唏嘘一声,知道楚玉喜欢哲源。于是敞开心扉说:“楚玉啊!咱娘儿俩没什么不能说的,你的心思妈都懂,看得明明白白的。” 楚玉埋头吃饭,借以掩饰内心的失落。听老太太又接着说:“老太太我这辈子是没什么念想了,只盼你能再找个好归宿,带着小蕊蕊好好过日子。小张人不错,是个值得依靠的人,别看我老太太跟小张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老太太我看不走眼。你要是开不了这个口,妈给你问。” 楚玉一脸愁绪,既然老太太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事,于是也不再掩饰什么了。认真地说:“妈,或许张大哥真的有女朋友。” 老太太又是一声唏嘘:“有也好,没有也罢,把事情问清楚不就行了嘛!别总把事藏在心里,让自己不高兴。” 楚玉沉默了一下,然后埋头继续吃饭,嘴角看似有了一丝表情。 第94章 哲源惹“祸” 深夜,哲源住处。 夜深了,哲源还在电脑前写作,只是有些三心二意。一会儿他拿起手机刷上一会儿,一会儿又靠在椅子里打个盹儿,醒了之后也只是简单动动鼠标,看看显示器。 哲源无聊地刷着手机,一条已经读取过的手机短信渐渐引起他的注意,是楚玉早之前发给他的,只是他一直都没有保存楚玉的电话号码。短暂犹豫后,他还是决定保存,编辑完楚玉的名字又加了个感叹号。谁知他睡眼惺忪,竟鬼使神差般的在短信里点了个发送。 此刻,在这条短信的终点。 深夜,楚玉本来就有些失眠,被信息提示声打扰后更是难以入睡。一会儿后,她干脆摸起手机查看,不曾想发信息的人竟然是哲源,这让她感到意外,又有些惊喜。 楚玉渐渐露出笑脸,仿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哲源会在深夜给自己发信息。她和哲源互相加过微信,发手机短信楚玉就有些不懂了。 手机屏的亮光映照着楚玉的笑脸,犹豫了一下,她直接回复:张大哥,有事吗? 一会儿后,哲源再次发来信息:我说我发错信息了,你信吗? 看到哲源幽默的字眼,楚玉不禁轻轻笑出声来,接着回复:信,当然信。 哲源:这么晚了还没睡,是被我的信息吵醒的吗? 楚玉:没有,我本来睡眠就不好。 哲源:看来还是被我吵到了。 楚玉:真没有。这么晚了,张大哥还在写东西嘛! 哲源:不要说写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已经才思枯竭,江郎才尽了!还有,你还是叫我张子和哲源吧,你总是大哥大哥的叫我,我真是要不好意思了。 楚玉:可我都叫惯了。 哲源:好吧!只要你喜欢,我听天由命了。 楚玉:张大哥,你平时熬夜总是到这个时间吗? 哲源:有时早,有时晚,我也习惯了。 楚玉:从养生的角度来说,我不建议经常熬夜。因为一晚睡不好,可是百日都补不回来的。 哲源:好吧!我听话了,谢谢关心,我马上就睡。 楚玉:不客气,张大哥晚安。 两人这次聊天绝对是个意外,尤其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里,哲源只怕楚玉会误会,而楚玉似乎却当真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哲源尽量避免和楚玉在一起工作,以免再产生没必要的误会。平日里他都会到主食厨房帮楚玉和其他女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只是这天他却有意避之。而楚玉这天已与往日判若两人,不仅人有了笑脸,在工作的时候还总是走神,竟做出一些让自己都啼笑皆非的事。 厨房里,楚玉又走神了,手里攥着个勺子竟走到了哲源的工作间。哲源发觉后假装吓了一跳,忙问楚玉究竟。楚玉仿佛如梦初醒,自己都觉得好笑,然后像个少女一样羞涩地跑开。 主食厨房内已经是笑声一片,纷纷给楚玉道喜,楚玉虽然害羞,但也在笑自己。 “楚玉,你今天是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刚才拎个锅去找张厨了,现在又拎个勺子,你这是要跟张厨搭伙过日子吗?”厨房的张大花凑过来打趣楚玉。 楚玉难掩娇羞,忙找理由说:“不是,我只是去找东西,一分神走错屋了。” 这时,厨房其他女工又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说: “楚玉,别害羞了,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 “姐姐们都是过来人,可不是在笑你。” “你要是喜欢咱们张厨,姐姐们都乐意给你当红娘,别不敢说嘛!” 这时,前厅主管张玲来厨房催餐,也跟着凑热闹说:“姐妹们,这个红娘非咱们张大姐莫属,你们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到时候有喜糖吃就是了。” 女工们又先后跟着起哄说: “张大姐,这红娘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就带我们一个呗!” “带我们一个吧张大姐,让我们也感觉一下成人之美的快乐。” “是呀张大姐,也让我们沾沾喜气。” 张大花连忙摆手,则趁热打铁说:“不行不行,这事得咱们张厨和楚玉妹子同意才行,要不咱们都是瞎操心。” 其他女工听罢,于是纷纷询问楚玉,只见楚玉哭笑不得,又难掩羞涩。 整个厨房说笑声不断,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看来哲源和楚玉能够结缘已经是众望所归。只有哲源知道自己闯祸了,并暗自责怪自己,都是因为那条错误的信息。然而一连几日,哲源却跟楚玉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众人这才感到诧异,所以渐渐地已经没有人再拿他和楚玉的事说笑了。 一到周末,哲源就有些茫然失措,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平时还有冯烁陪着,现在冯烁出差,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倍感生活聊赖。还好,他还有父母惦记,打来电话让他带冯烁回家。虽然哲源之前跟父母提过冯烁的事情,但是张父张母却一直未见过冯烁本人,说什么也要知道高矮胖瘦。可是冯烁出差,哲源也只能在电话跟父母说再多等几日,张父张母以为儿子又在敷衍了事了。 最后,张父在电话里给哲源下了军令状——要不带冯烁回家,要不就断绝父子关系。 哲源无奈地放下手机,还没回过神来,手机铃声突然又响了。霎时,他翻起白眼,以为父母还有事要交待。当准备接通电话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竟然是楚玉。 一时,哲源愣住了,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避而不见就可以解决的,既然躲不掉,那就迎难而上。片刻犹豫后,他接通电话,是楚玉邀其到家吃饭的,跟他预料的不差分毫。 哲源犹豫了一下,决定跟楚玉摊牌。并认真地说:“楚玉,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向你解释清楚,那天夜里那条信息我是真的发错了。” 此时,在电话的另一端。 楚玉沉默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然后无奈地笑了笑,笑得却有些悲伤。她原以为哲源会是自己重新面对生活的希望,黑暗中的灯塔,可美好却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现在希望破灭,光亮随之消失,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的灰暗。 楚玉一直沉默,听哲源在电话里担心地问:“喂,楚玉,楚玉你还在吗?说话啊!”随后楚玉悲伤地笑着说:“我在,张大哥,你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哲源:“楚玉,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让你误会,也并不是我们不合适,你懂我的意思。” 楚玉:“张大哥,你不用说了,我都懂。可今晚我还是希望你能来,我妈和蕊蕊也希望你能来。” 通话结束后,楚玉又悲伤地笑了笑。然而她也只是倔强地扬起头,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这晚,哲源准时赴宴,和楚玉一家人共进晚餐,亲切得就像一家人一样。只是楚玉这晚却喝了很多酒…… 翌日,市钢厂厨房。 在上班的时间没有见到楚玉,哲源只当楚玉酒还没醒,问过厨房的张大花后才知道,原来楚玉家里出事了。 “张厨,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楚玉家里昨晚失火了,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厨房的张大花反问哲源。 哲源听到这个消息,五官仿佛都扭曲到了一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否定说:“不可能,昨晚我就在楚玉家,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张大花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又不禁叹起气来:“人都在医院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家里的东西都烧没了,你说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张厨,你代我们去看看楚玉吧!” 这时,其他员工也相继凑过来,一个个伤心惨目的样子。 一个女工站出来说:“楚玉就在市人民医院,张厨,你代我们去看看楚玉吧!” 哲源听罢就走,却被张大花叫住。但见张大花从兜里掏出一叠钱说:“张厨等一下,把这些钱给楚玉,就说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一点心意,不准她不收。” 接着其他员工也纷纷掏钱,一一塞到哲源的手里,面额大小不等。 第95章 “一家三口” 邯市人民医院,住院部重症监护室内。 病床上,蕊蕊奶奶还处在昏迷中,一直靠呼吸机在延续呼吸。而楚玉则守护在老太太的病床边,两眼通红,泪眼模糊。只有天真无邪的小蕊蕊一个人在病房里踅摸来踅摸去,一会儿后却跑到妈妈身边——说肚子饿了,又好奇地问奶奶怎么了。但见楚玉还沉浸在悲伤中,对女儿的话却充耳不闻。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只见哲源轻轻推门而入。 哲源轻轻来到楚玉身旁,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太太、痛苦无助的楚玉、还有拽着妈妈衣角喊饿的小蕊蕊,觉得这个饱经风霜的家庭实在是太不幸了。本来老太太和楚玉孤儿寡母的已经够可怜了,现在竟又遭此横祸。 哲源摸了摸小蕊蕊的头,又给小蕊蕊捋了一下头发,然后让楚玉带女儿先去吃点东西。 “张大哥,都是我的错,蕊蕊奶奶都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的。” 在哲源面前,楚玉终于放下了防备,忍不住哭出声来,并又连连责怪自己。 哲源轻叹一声,劝慰说:“我都听说了,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的错,天灾有时我们躲不掉的。” “如果不是我喝了那么多酒,蕊蕊奶奶就不会出事。我对不起蕊蕊的奶奶,更对不起蕊蕊的爸爸,我答应过蕊蕊的爸爸要好好照顾蕊蕊奶奶的。”楚玉还是很自责。 哲源把手轻轻搭在楚玉的肩头,又劝慰说:“别哭了,老太太这我先盯一会儿,你先带蕊蕊去吃点东西。” 楚玉含泪又看了看蕊蕊的奶奶,内心还是懊恼不已,却见哲源从挎包里拿出一团东西递了过来,而且全都用报纸包着。 哲源愣了一下说:“这是厨房兄弟姐妹的一点心意,都希望你好好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别等老太太没事,你自己倒先垮了,你要是垮了那蕊蕊怎么办呢?” 敞开的报纸里是面额大小不等的人民币,虽然数目不多,但却是对楚玉最好的鼓励和支持。一时间,楚玉情难自抑,又含着泪说:“张大哥,我听你的。” 哲源从楚玉家离开的那个夜晚,不胜酒力的楚玉没多久就醉得有些不省人事了,偏偏那晚楚玉家又失了火。蕊蕊奶奶为救楚玉和小蕊蕊,拖着久病的身体硬是将两人从火海中拖拽了出来。当楚玉有些意识的时候,见老太太又跌跌撞撞进了火海,只为抢出儿子的照片。最终老太太体力不支,抱着儿子的照片倒在了屋内,等被左邻右舍救出来的时候,仅存有一丝呼吸。 由于蕊蕊奶奶年事已高,肺脏内吸入的烟毒太多,治疗的情况并不乐观,医生都感到无奈,最后还是下达了病危通知。 楚玉知道老太太一直都希望自己再成个家,带着小蕊蕊好好过日子,所以她恳求哲源能假装帮老太太能完成这个心愿。起初哲源还有些顾忌,但还是答应了,毕竟是善良之举。在老太太病危期间,他在医院一直陪着楚玉侍奉在老太太左右,直到老太太临终前,单独把他叫到了床前。 老太太带着残存的笑意说:“小张,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楚玉跟你没缘份,这一点老太太我心里清楚。这一辈子,老太太我没求过人,也没欠过谁的人情,可偏偏欠我家楚玉的太多了。”说着,老太太就急喘了两声。又说:“楚玉虽说是我的儿媳,可我一直把她当作亲闺女看待,如果不是楚玉这几年照顾我,老太太我早就撒手走了。所以老太太我想求你件事,在我走后,你能多帮帮她,帮帮她们孤儿寡母。” 这是老太太的最后心愿,哲源为之感动,没多想就答应了。 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很安祥,是抱着儿子的照片走的,后事都是哲源帮忙一手操办的,全程楚玉几次都哭倒在哲源的怀中。 老太太的离去对楚玉打击很大,楚玉一度消极颓废,俨然对生活已经失去了信心,只是还有小蕊蕊,她不得不学着去面对,坚强和振作起来。 市钢厂安排到外地交流学习的班车回来了,停在了钢厂办公楼下。车门打开,车上的人员陆续下车。只是人群中没有冯烁,还有常出现在冯烁身边的小石头,这不禁让哲源感到诧异,还有些担心。 哲源忙给冯烁打电话询问情况,听冯烁竟然在电话里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张子,我——我还在外地,可能还要等几天才能回去。”哲源猜想冯烁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只是不想说,他也就没再过问。可是有件事,他必须征求一下冯烁的意见。 哲源认真地说:“冯烁,我有个同事家里失火了,现在没地方住。她家老人去世的时候,托我帮帮她,帮她度过这个难关。所以,我想……” “张子,你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去做。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哲源话还没说完,就被冯烁在电话里打断。 冯烁同意的太快,完全出乎哲源的意料。于是哲源又补充说:“你也不问问是谁。” 冯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张子,你做什么事肯定有你的道理,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我不想让你因为我改变。” 对于楚玉家失火的事情,哲源心里一直有些耿耿于怀,虽然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但多少跟自己有些关系。现在楚玉无家可归,而他又答应过蕊蕊奶奶的临终所托,虽然是在做戏,可他还是想略尽绵力帮助楚玉。 通话结束,哲源正要走开,却突然感觉侧后方有个身影。他扭头看了一下,见是楚玉,于是微笑着走了过去。 哲源来到楚玉身边,并带着微笑:“楚玉,正要找你呢!” 楚玉愣了一下,也勉强笑了笑。然后问:“张大哥,刚刚是在给嫂子打电话吗?” 哲源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跟楚玉说住宿的事,楚玉却抢先说:“张大哥,你什么也别说了,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不想在你和嫂子之间造成误会。” 哲源装作若无其事:“什么误会呀,你嫂子听我的,不会在意的。” 楚玉摇摇头:“张大哥,你不了解女人,一个女人虽然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是很在意的,你这么做是在伤嫂子的心。” 哲源不由得轻叹一声说:“可我也答应了大娘要照顾你和蕊蕊的。” 只见楚玉苦苦一笑:“张大哥,那是在做戏,你不用在意的。” 话虽这么说,可哲源想起蕊蕊奶奶的临终所托,心里还是哀伤不已。他坚持说:“不管是不是做戏,我只想让老太太走得安心些,我自己也求个心安。” 楚玉还是有些固执己见:“大哥,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决定了,先找个旅馆住一下,等家里收拾好了我就搬回去。” 哲源为楚玉的决定感到悲凉,于是反问:“旅店是什么环境,那是适合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住的地方吗?在旅店每天都接触到什么样的人,你想过吗?你带着蕊蕊在那住着心里踏实吗?” 楚玉愣住了,或许真的没有想过哲源说的那些情况。 没等楚玉再说什么,哲源直接替楚玉做了主。说:“就这么定了,傍晚下了班我去接蕊蕊。” 楚玉知道哲源是真想帮自己,所以这天晚上就带着女儿就住到了哲源的住处。自此,哲源和楚玉每天一起去幼儿园接送小蕊蕊,一起上班、下班,在别人的眼里俨然就是一家三口。 第96章 一“餐”之妻 又是周末,哲源的父母突然杀到。 中午时分,楚玉在厨房做饭,小蕊蕊则独自在客厅玩耍。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楚玉顿时就露出笑容,还以为是哲源回来了。她忙支使女儿去开门,门开后,却听女儿在门口说:“爷爷奶奶,你们找谁?” 楚玉感到奇怪,于是从厨房出来,只见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对老夫妻。两位老人表情有些茫然,感觉像是敲错了门,还有些自言自语,却又不认为敲错门了。 “闺女,我问一下,这是怡海家园二号楼——四单元——503室吗?”两位老人相互补充着问楚玉。 楚玉微笑着,并点头说:“是的大爷大娘,请问你们找谁?” 两位老人又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确实是503室。随后,老先生接着说:“我找俺家老三,张哲源是住这吗?” 楚玉一听,顿时就明白了。笑着说:“您二位是张大哥的父母吧,快请进。” 两位老人正是哲源的父母,只因哲源迟迟没有带冯烁回家,这才专程慕名而来。在见到楚玉和小蕊蕊后,哲源的父母只把楚玉当成了冯烁。 张母匆匆打量了一下楚玉,又看了看依偎在楚玉身后的小蕊蕊,然后试探性地问:“你是冯烁吧?” 楚玉猝然笑了一下,再次接触到冯烁这个名字。第一次她是在哲源的手机上看到过冯烁的名字,第二次听哲源给冯烁打电话时候说起过,这次哲源父母竟然直接问起,她不得不相信冯烁就是哲源的准女友,张父张母心中的准儿媳。一时,楚玉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哲源的父母,如果说自己不是冯烁,那自己带着女儿住在哲源的住处该怎么解释? 正焦虑时,楚玉听得门锁转动,但见哲源推门而入。“哲源,你回来啦!大爷大娘来了。”楚玉忙亲切地上前相迎,机智地避开了张母的回答。 见父母不请自来,哲源还真是有些吃惊,但是楚玉亲切得直呼自己的名字,他同样感到吃惊。哲源知道父母为什么而来,就是想见证一下自己口中所说的冯烁,未来的儿媳。但是楚玉在,他觉得自己向父母也解释不清楚。 一时,哲源也焦虑了,只见小蕊蕊又跑过来添乱,可能刚要张口喊叔叔就被楚玉捂住了嘴。看着楚玉手忙脚乱、一脸惊恐的样子,哲源知道事情还没有捅破,几天相处下来,他和楚玉心里还是有些默契的。 “爸,妈,你们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哲源上前问候父母,表情看似有些复杂。 只见张父正襟危坐,却难掩内心的欢喜。并故意板着脸说:“咋地,我和你妈来看你,不欢迎啊!” 哲源苦笑了一下:“爸,看你说到哪儿了,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妈来,我好到车站去接你们呀!” 这时,张母搡了张父一拳,又使了个眼色,示意在楚玉面前给儿子留些面子。并训斥说:“没个正经的,来的时候比谁都心急,现在摆脸色给谁看呢?” 张父马上示弱,并规规矩矩地坐着,滑稽的样子像个老小孩儿。 接着,哲源听母亲说明来意——原来家里的桃子熟了,父母此行是特地给他送桃子来的。另外张父张母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见一下儿子口中所说的“冯烁”,不成想却撞见了楚玉。 “你平时总嚷嚷着吃不到桃子,我和你爸在家闲着没事,就摘了些给你送过来。临来还从菜园子里给你摘了一蔬菜——有西红柿、茄子、青椒、豆角,够你吃段时间了。”张母跟儿子说。 说着话,张母就掀开了来时带的菜篮子,又高兴地叫小蕊蕊吃桃子。而哲源在旁边感动得真是要哭了,“吃桃”只是自己平时随口一说,父母竟然长途跋涉就给自己送了过来。 “大爷大娘,路上渴了吧!” 楚玉给哲源的父母端来两杯水,又简单问候了两位老人身体康健,待哲源父母如同视作自己的父母一般。随后以做饭为由,拉起小蕊蕊进了厨房。 见儿子身边突然有人照顾了,张母如释重负,连笑脸都是那么坦然。张父也是如此,端起楚玉给倒的水,感觉喝的就是媳妇苶。 “源,这就是冯烁吧!真漂亮,又温柔又贤淑。” 听母亲问起楚玉的事,哲源也只是嘿嘿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然后张父亲又冷不丁地问:“这孩子是谁的?” 张母又搡了张父一拳:“会不会说话呀?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你是不喜欢孩子还是咋地?” 张父马上点头附和:“喜欢喜欢。” 这时,只见张母从兜里掏出一块儿手绢,并数了一下手绢里包了多少钱。 哲源有些好奇,于是问母亲:“妈,你数钱干嘛呢?” 张母高兴地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给孩子的见面礼。” “妈,这个真用不着,人家城里不讲究这个。” “你懂什么,这是当奶奶的一点心意,见到孩子哪有不表示的?” 哲源在一旁干笑,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他爸,看看你身上还有多少?”张母又轻轻搡了张父一下,看来随身带的钱并不多,想从张父这再凑点儿。 张父有些发愣,并慢慢地把手伸进兜里。 只见张母瞪了张父一眼:“瞧你那抠抠搜搜的样,快点的。”张父动作慢了,反倒落得个埋怨。 哲源笑了一下说:“妈,我这有,我去屋里给你拿去。” 张母却说:“我和你爸有钱,你的钱留着跟冯烁结婚的时候用吧!” “哲源,你来一下,酱油放哪儿了?” 这时,只听楚玉在厨房喊哲源,叫哲源帮忙找酱油。 厨房里,哲源焦虑得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解释楚玉的事。如果跟父母说实话,这有损楚玉的名节,骗父母他又不忍心。 “张大哥,怎么办呢?大爷大娘都把我当成嫂子了。” 楚玉黛眉微蹙,看似也有些焦虑,并征求哲源的意见。 哲源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对策,而惟一的办法就是让楚玉暂时替代冯烁。然而这种念头在他的脑际也是一闪而过,可不敢在楚玉面前有丝毫造次。 楚玉好像懂得哲源的心思,于是微笑着说:“张大哥,要不今天我就取代一下嫂子,等嫂子回来以后,你再向大爷大娘解释。” 哲源直摇头:“不行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楚玉又笑了笑:“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不这样,我们两个人今天都过不了这一关。” 哲源沉吟了一下,还是摇头:这样太委屈你和蕊蕊了。” 只见楚玉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张大哥,只要你不为难,我不在意的。” 哲源突然很自责:“你怎么能不在意呢?你应该责怪我有这种自私的想法?” 而楚玉却苦笑了一下:“如果要怪——那也只能怪我自己,明知道会给张大哥你带来麻烦,我还要带着蕊蕊住到这。” 哲源静静看着楚玉,随后哀叹一声说:“真想对你说一声,傻妹子,傻女人。” 楚玉又笑了笑:“不叫一声傻媳妇吗?” 看楚玉笑了,哲源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因为他清楚得知道,自己给不了楚玉什么。 “妈妈,你是要嫁给张叔叔吗?” 小蕊蕊在旁边听得很疑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妈妈。 只见楚玉蹲下来摩挲着女儿的脸,看似带着幸福的笑脸说:“是呀!妈妈今天跟张叔叔玩过家家,所以待会儿在爷爷奶奶面前,你一定要叫张叔叔爸爸。” 小蕊蕊突然变得胆怯起来:“妈妈,你不是不让我叫张叔叔爸爸吗?” 楚玉想了想说:“那是以前,今天妈妈允许你叫张叔叔爸爸。” 小蕊蕊却跟妈妈谈起了条件:“那我以后也要叫。” 楚玉故意板起面孔:“不行,只能今天叫。” 而小蕊蕊撅起嘴,又倔强地把头扭向了一边,楚玉无奈,和哲源相视而笑。 吃午饭的时候,楚玉完全扮演了妻子、儿媳和妈妈的角色,给哲源的父母盛饭,给哲源和女儿盛饭。虽然楚玉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能做哲源的一餐之妻,她觉得和哲源之间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张父张母来去匆匆,在邯市待了半天就高兴地回老家了。哲源如释重负,庆幸父母没察觉出自己和楚玉之间的端倪。楚玉以牺牲自己的名节为代价,圆了张父张母的向平之愿,哲源心里不胜感激,而楚玉却不要什么感激,只想听一下他和冯烁之间的故事。 “张大哥,嫂子冯烁一定很漂亮吧!听名字就知道。” 楚玉还是称呼冯烁为嫂子,虽然没见过冯烁,却想知道冯烁是怎样一个人,毕竟“输”得有些不甘心。 哲源愣了一下,却笑着说:“叫她冯烁就行了,你要真称呼她嫂子,她会手忙脚乱地找不到北的。” 楚玉有些疑问:“怎么,嫂子比我们都小吗?” 哲源点点头:“她今年刚步入社会参加工作,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动不动还会在你面前哭鼻子呢!” 楚玉笑了笑,给出看法说:“在你面前哭鼻子,那是依赖你。” 哲源不以为然:“哪呀?平常看个电影,看个电视剧什么的,看到煽情处都会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你拉都拉不住。” 楚玉好奇地笑了:“这说明嫂子内心情感丰富,心地善良。” 哲源沉吟了一下,像是在回忆。然后又微笑着说—— “要说她心地善良,她真是我见到过最善良的女生。” “有个冬天,我跟她在大街上碰到一个用水写字的小姑娘。记得那天天很冷,还刮着风,小姑娘的手都冻红了。但是小姑娘一点也没受到天气的影响,写出的字依然很工整、漂亮。当时就冲小姑娘写的字,我留下了十块钱,冯烁也想给小姑娘钱,可是没带现金。最后冯烁向我伸出手说——老张,拿十块钱。” 楚玉也是听到嚼舌,又轻轻仰头,好像在想象冯烁心地善良、单纯可爱的样子。 只听源继续往下说—— “其实这也没什么,平时她见到流浪猫流浪狗都会拿零食去喂它们。” “有一次,一只脏兮兮的京巴犬还赖上了她,一路追她追到了家。冯烁喜欢小动物,想收留那只京巴,可是她爸妈反对,只好把那只京巴送到了我这,后来我又把那只京巴送给了我爸妈。” 楚玉不止一次接触到冯烁这个名字,只是好奇从未见过冯烁。于是问:“张大哥,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从来没见过嫂子。” 哲源想了一下说:“你们应该见过,只是不认识。她就在咱们钢厂上班啊,或者你还给她打过饭呢!” 楚玉一听更好奇了:“不会吧!” 哲源:“她上下班的时间跟我们不一样,加上这段时间她去外地交流学习,你更见不到了。” 楚玉越来越疑问:“钢厂去外地交流学习的员工不是都已经回来了吗?” 哲源同样感到疑问:“我打电话问过她,她好像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 楚玉宽慰说:“也许是嫂子不想让你担心。” 哲源不由得唏嘘一声:“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在我眼里,她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说起冯烁的单纯善良,哲源脸上的笑容就没褪过色,只是谈到冯烁外出未归的事,他就显得有些牵挂。楚玉全看在眼里,不由得说:“张大哥一定很喜欢冯烁嫂子吧!” 哲源微微笑了笑说:“对于我来说,她一直就是我的一个梦,我认识她多长时间,这个梦就持续了多久。” 楚玉好奇:“你没有想过打破这个梦吗?” 哲源思量着:“不是不想,而是舍不得。” 楚玉愣了一下,突然认真地问:“张大哥,如果没有遇见冯烁嫂子,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哲源突然目瞪口呆,都有些不敢接触楚玉的眼睛了。却又见楚玉绷不住了,掩口而笑说:“张大哥,跟你开玩笑的,干嘛这么认真呢?你和冯烁嫂子的感情这么好,我怎么忍心让你为难呢?” 原来虚惊一场,哲源不由得嘘出了一口气,惹得楚玉再次忍俊不禁。 第97章 蕊蕊走失 “蕊蕊去哪了?” 哲源只顾着跟楚玉讲冯烁的故事,渐渐发觉客厅内少了小蕊蕊的影子。 楚玉四下看了看,好奇地说:“刚才还在屋里玩呢!” 两人上卧室和厨房查看了一下,连厕所都检查了,就是不见小蕊蕊的身影。 楚玉突然面露担忧之色,心急如焚地说:“先前送大爷大娘回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她有点儿不对劲,撅着嘴也不说话。当时我也没理她,以为她只是闹一下小情绪,一会儿就没事了,她该不会自己跑出去找大爷大娘了吧?” 哲源认为有这个可能,匆忙和楚玉出门寻找,可是寻遍楼道和小区还是没看到小蕊蕊的影子。在调看了小区的监控后才知道——原来小蕊蕊独自一人出了小区,因为小区门口当时有车辆出入,所以在门口值勤的保安并未留意到小蕊蕊。 楚玉几乎失去了理智,在小区附近几条街上疯狂地寻找女儿,每一个角落,每一片绿茵都不敢遗漏。哲源也寻遍了附近的街头巷尾,也是一无所获。 夜幕降临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楚玉伤心而归,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女儿突然不知所踪,这对她来说又是一场灾难和打击。 在雨中,楚玉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哭仿佛都变得多余了。当一把伞撑在头顶时,她感觉这个世界上竟还有一丝温暖的地方,那就是哲源的肩膀。 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小蕊蕊失踪的事,初步排查为拐卖儿童,并收集线索展开搜寻。虽然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但是楚玉每天还是奔波在邯市的大街小巷,希望在哪一天,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小蕊蕊会突然出现。虽然每天都在失望,可楚玉却没有放弃寻找,因为这已经是她生活中最后一点希望了。 而对于小蕊蕊的事,哲源觉得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毕竟是在自己的住处走失的。所以他惟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着楚玉,每天和楚玉一起穿梭在人海。每当楚玉彷徨失措、心情沮丧的时候,他就会把肩膀借给楚玉依靠。 这天,楚玉又彷徨在邯市的街头,可是又迷茫得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她抬头望天,突然感觉又累又疲惫,几乎已经万念俱灰。哲源一直陪着楚玉,有时还宽慰几句。 “张大哥,你去上班吧!我就在街上转转,真没事。” 楚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累赘,害得哲源把工作都丢到了一边,天天陪着自己在大街上忍受风吹日晒。 哲源沉吟了一下,劝慰说:“你这样找也不是办法,还是回去等派出所的消息吧!” 楚玉痛苦地摇摇头:“张大哥,我待不住,如果我什么也不做的话,那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哲源:“别这么说,凡事都要往好了想,我们会找到蕊蕊的。” 楚玉突然失神地笑了笑,好像已经向命运屈服。又说:“有时,我觉得自己真是个不祥之人,好端端的一个家都让我给毁了。先是蕊蕊的爸爸,后是蕊蕊的奶奶,现在蕊蕊也不见了。” 哲源:“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有些事赶巧让我们碰上了。你不坚强,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楚玉绝望地笑了笑,现在哲源已经是她心里惟一的依靠。 天气已经变热,哲源去路边的便利店买水,回来却发现楚玉不见了。他呼喊楚玉的名字,并在附近寻找,最后在一个报亭旁发现心灰意冷的楚玉。原来楚玉在路边看到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身影特别像小蕊蕊,于是就追了过去。也许是太期望了,现实让楚玉再次失望,并再一次哭倒在哲源的肩膀上。 恍惚间,不远处一个女生引起了楚玉的注意,楚玉发觉这个女生似乎已经跟着自己好几天了。只是楚玉感到好奇,为什么这天这个女生为什么会突然伤心落泪。 一瞬间,楚玉似乎明白了什么,擦了一下眼泪让哲源先回家,自己却去追那个突然掉眼泪的女孩儿了。 公园一角,冯烁坐在长椅上边哭边擦眼泪,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伤心。 其实在小蕊蕊走失的那天傍晚,冯烁就出差回来了,而且一下车就奔哲源的住处而去,只是看到雨中哲源给楚玉撑伞的画面就禁不住流下泪来,而且伤心得把伞都丢在了雨里。 冯烁哭得正伤心,突然察觉眼前出现一个身影。她抬头见是楚玉,并默默打量着自己。又见楚玉微笑着说:“你就是冯烁吧!长得真漂亮,张大哥真是好福气!” 冯烁擦了一下眼泪,强作镇定说:“你又是谁?” 楚玉又笑了一下,然后坐到了冯烁身旁。并说:“张大哥说他有爱哭鼻子的个女朋友,特别单纯善良,而且还有爱心,看来就是你了。” 冯烁嘴角动了动,看似又想哭,只因哲源在别人面前夸了自己。“爱哭鼻子的女生多了,又不是我一个。”她却回怼楚玉。 见冯烁娇中带羞,楚玉却故作惊讶:“哦,那刚才是谁见我借了张大哥的肩膀靠了一下,就哭得眼泪哗哗地掉。” 见冯烁不说话,楚玉接着说:“你就这么走开了,是打算放弃张大哥,不要张大哥了吗?” 冯烁又擦了一下眼泪,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那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怎么会跟我无关?我现在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张大哥好心收留我,如果因为这样让张大哥丢了女朋友,我怎么会心安?如果你要放弃张大哥的话,那我可就要正大光明地介入了。”楚玉还在打趣冯烁。 冯烁突然撅起嘴:“凭什么呀!” “那你怎么回来好几天了,也不来看看张大哥,害得张大哥为你担心这么久,以为你还在外地呢!如果是因为我,那我今天就搬走。”楚玉把事情澄清。 冯烁听得出楚玉并没有敌意,反倒同情起楚玉的遭遇。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这几天是在找你女儿吗?你女儿走丢了是吗?” 只见楚玉眼神空洞,带着一丝笑意说:“放心吧,我是挺喜欢张大哥的,但是张大哥喜欢的是你。还有,谢谢你的关心,我会找到女儿的。” 说完,楚玉起身离开,霎时感觉世上似乎已经无立足之地。 “我没有让你从张子那搬走的意思,你要是搬走了,张子会我怪的。” 楚玉听冯烁在身后喊,然后止住脚步,微微扭头笑了笑。 第98章 冯烁住院 楚玉回去就把冯烁回来的事告诉哲源了,还说冯烁脸色不太好,好像是生病了。楚玉的意思可想而知,是希望哲源能去看看冯烁。然而说到冯烁回来的事,哲源的表情也没有太多的变化,显然他比楚玉更早知道这事。而且他还让楚玉什么都不要担心,冯烁那他自然会去解释。 哲源给冯烁打了电话,知道冯烁在家,并赶往了冯家。如果不是楚玉说破冯烁回来的事,他都没理由去找冯烁,因为他觉得楚玉所有的不幸都跟自己有关。眼下正是楚玉心灰意冷、悲欢绝望的时候,哲源不希望这节骨眼上楚玉再出什么意外。 冯家门前,哲源按了门铃。 一会儿后,冯家的门开了,开门的正是冯烁,可见是哲源,冯烁却把哲源关在了门外。 哲源心里一颤,伸手去推门,但是手却僵在了半空。就在他垂头丧气时,门又开了。冯烁给了他一个笑脸说:“老张不哭,逗你呢!” 哲源摇头笑笑,显得一脸无奈。 冯家客厅内,哲源有些坐立不安,并观察着屋内的情况。冯烁见状,忍不住又笑了:“放心吧,我爸妈真没在家。” 一进屋,哲源就发觉冯烁脸蛋红红的,而且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他摸了摸冯烁的眉头,感觉很烫手。然后担心地说:“怎么发烧了也不对我说。” 见哲源关心自己,冯烁突然有些眼泪汪汪了:“没事,我已经吃过药了。” 哲源微微皱起眉头,小声嗔怪说:“都烧成这样了,吃药怎么管用?走,跟我去医院。”可冯烁依然带着笑脸,装作若无其事:“真没事老张,我多喝点水,蒙头睡一觉出点汗就好了。” 哲源不容冯烁找理由,硬是拉着冯烁就下楼了。 下楼后,冯烁就吐了,原来在哲源面前一直在假装坚强,看来是不想让哲源担心。但是看着冯烁痛苦表情,哲源怎能不担心?如果痛苦能够转移,他情愿承受冯烁所有的痛苦。 哲源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随后陪冯烁赶往医院。 在路上,出租车司机不明情况,竟然把哲源和冯烁当成了小两口儿,只是好奇两人的年龄上明显有代沟。然后出租车司机跟哲源搭讪起来,试探性地问:“哟,兄弟!弟妹吐得挺厉害的,这是要去医院做孕检呀!” 此刻,哲源只担心冯烁的病情,也没心情跟司机搭讪。只简单说了一句:“师傅,请您专心开车。” 司机并未在意,又笑着说:“兄弟,别太担心,怀孕都这样,呕吐很正常。以前我媳妇怀孕的时候,我就多给她买酸的东西吃,没什么特殊的情况,根本不需要去医院。” 哲源渐渐皱起了眉头:“师傅,别乱说话,我们这是发烧引起的呕吐,我是她叔。” 司机愣了一下神,突然打嘴说:“兄弟,怪我,是我乱说话,别往心里去。” 此刻,冯烁气喘吁吁,脸色越来越难看,哪有心情理会哲源和司机在说什么。但是她现在惟一的依赖都在哲源身上,可是她突然对这种依赖又感到些许胆怯,只是有时她自己都不明白在害怕什么。 出租车渐渐慢了下来,之后在车流中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到医院只有几公里的路程,哲源却感觉走了太长时间,仍遥不可及。他如坐针毡,望着车窗外拥堵的车流急得直皱眉头,因为冯烁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等了。 “师傅,能不能绕道走。” 哲源在央求司机想办法,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医院。 司机愣了一下说:“和平路这段路窄车多,估计还得堵会儿,要不你们就步行去医院吧!反正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也没多远了。你看小姑娘的脸色越来越差了,这可耽误不得。” 哲源果断地做出了选择,扶着冯烁下了车,而冯烁难受得似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不我背着你吧!” 见冯烁有些体力不支,哲源真想背起冯烁就走。 冯烁却嘟起嘴说:“不要,不要。” 哲源笑了笑:“刚才在车上都抱了,还害什么羞啊?” 冯烁假装生气,乜斜着眼睛地瞄了哲源一眼:“刚才在车上,你那叫趁火打劫。” 其实冯烁不是不想让哲源背,而是怕哲源累,同时也可能有些害羞吧!但是哲源心里也明白,所以也没再强求冯烁。只是当医院近在眼前——冯烁看到希望的时候却有些支撑不住了,哲源也不再顾忌什么,给冯烁来了个公主抱就直奔医院。 经过一番医治,冯烁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打上吊针就安心地睡下了。只是医生说,冯烁还须留院观察。 天快黑的时候,冯烁才渐渐醒了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哲源的笑脸。 见哲源守在床边,冯烁欣慰地笑了笑,看似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还难受不?” 哲源摸了摸冯烁的头,感觉已经不那么烫手了。 冯烁微微笑了笑:“好多了,就是感觉浑身没劲儿。” 哲源一脸担心的样子,看似还有些心有余悸:“今天吓死张子了,你都虚脱了。” 冯烁气喘吁吁地翻了个白眼,意识也越来越清楚了。随后冷不丁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这才满屋子找窗户。 哲源笑了笑:“傍晚了,你一觉把天都睡黑了。” 冯烁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屋内其他病人,突然伤心地说:“俺爸俺妈还没到哪!” 哲源沉吟了一下:“冯旖说,今天你爸你妈都回不来,晚上冯旖陪你就行了。” 冯烁一脸伤心难过,感觉自己像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孩子。 病房里很安静,清楚得可以听到其他病人微弱的□□声。 “老张,我要喝水——!” 冯烁突然向哲源撒娇,又假装难受得直哼哼。 哲源应声,一会儿就给冯烁端来一杯白开水。但是冯烁却假装矫情,扭头哼了一声说:“我不喝白开水,老规矩,你懂得。” 哲源摇头笑笑:“好吧!我去卖饮料,红的绿的都要。” 见哲源真去买饮料,冯烁就捂着嘴笑起来:“逗你的,你又当真了。” 哲源看似无所谓:“怕什么呢,反正这费用早晚都是你爸报销。” 只见冯烁非常鄙视哲源,并切了一声:“小气,就你这样的还想娶我爸的掌上明珠?” 哲源惊笑一声,并马上妥协:“好吧!那我好好表现,顺便把晚饭也买回来。说吧,你想吃点什么?” 冯烁想了想,一双乌黑的眼珠溜溜打转。然后眉开眼笑地说:“我想吃猪蹄儿呢!” 看着冯烁天真可爱的样子,哲源惊讶得直眨眼睛,同时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晚上八点,冯烁的堂姐冯旖来看望冯烁。 病床上,冯烁一脸憔悴虚弱的样子,冯旖不由得说:“可怜的孩儿,你这是让人糟蹋了嘛!”说着顺势还䁖了哲源一眼。 哲源突然躺枪,一脸无辜的样子。 冯烁很伤心,看样子都要哭了。她白了冯旖一眼说:“叫你来是让你陪我在医院过夜的,不是来幸灾乐祸的。” 冯旖陪了个笑脸:“啊——乖乖不哭!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爸妈都不要你了。” 冯烁撅起嘴说:“什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我妈没回来是因为我姥爷病了,我爸呢是出差了。” 冯旖又点点头:“是是是,要不是看在咱姐妹情深,我才懒得给你当陪护受这份儿洋罪呢!” 冯烁却异想天开地说:“好好好!只有旖姐对我最好了,那就等我出院了请我吃饭吧!” 听冯烁的话这般理所当然,冯旖也只能摇头笑笑:“好吧!谁让我是姐姐呢!那你就早点康复。” 见冯烁和冯旖聊得很开心,哲源感觉自己已经多余了,于是开口要走。而这时冯旖的手机恰恰来电话了,事情就又有变化了。 “宝贝儿,对不起,今天晚上我不能在这陪你了。” 冯旖打完电话,突然跟冯烁说抱歉。 只见冯烁伤心地只想哭:“你怎么可心这样呢?” 冯旖还是很歉意:“真的很对不起宝贝,姐今天要去赴个约。” 冯烁突然撅起了嘴:“叫你来是让你陪我呢!你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地走开呢?” 冯旖看似也很为难:“宝贝儿,今天这个约会对姐来说真的很重要。” 冯烁又白了冯旖一眼:“重色轻友!去吧去吧!” 冯旖笑了笑,又安慰说 :“这不你家张子在这呢!没人会欺负你的。” 冯烁看似有所顾忌,愣了一下才说:“那行,那你别跟我爸说这事儿,明天早上你再早点儿过来。” 冯旖满口答应,随后就匆忙离开了。 病房内还有两个病人,一个是患了脑梗塞的中年男子,陪在身边的是中年男子的妻子;而另一位是一个中风的老太太,守在身边的竟是女儿和女婿。老太太的女儿和女婿都戴眼镜,看样子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病人家属都在用语言和手势在和病人沟通,而患脑梗塞的中年男子和中风的老太太也只能嗯嗯啊啊、或者者点点头、摇摇头、眨眨眼睛来回应自己的亲人。 在病房,哲源看到了什么是关心,什么是不离不弃,屋内的亲情、屋内的一幕幕都在感动着他,让他略有感触。但是在冯烁面前,他从不表露自己内心的活动。 哲源离开病房一会儿,给楚玉打了一个电话,说晚上不回去了。当他返回病房的时候,没有把门关好,门又自动开了。 “嗯……” 哲源听身后突然传来闷哼声,而且声音很急促。他回头看了看——原来声源来自门口病床上患脑梗塞的中年男子。只见脑梗男子看着他,向裂开的房门呶了一下嘴,然后又用下巴指了指趴在床上睡觉的妻子。 恍惚间,哲源渐渐明白了——原来脑梗男子在关心妻子,怕睡在门口的妻子着凉。病床上的脑梗男子自顾不暇,却还在关心妻子,如此体贴的丈夫,难怪妻子不离不弃。 “张子,你闯祸了。” 冯烁在旁边提醒哲源,惊讶和感动得直眨眼睛。 哲源会心地笑了笑,随后将病房的门关上,又向脑梗男子招了招手,表示不好意思。 见冯烁毫无睡意,哲源上前问:“怎么睡不着吗?” 冯烁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不睡了,都睡一下午了。” 哲源愣了一下,觉得应该把楚玉的事跟冯烁说一下,虽然冯烁什么都没问也没说,但并不代表冯烁不在意。“今天你见过我之前跟你说的同事了吧!”他犹豫着跟冯烁说。 冯烁绷起嘴,又默默点了点头。 哲源又说:“你一定很怪我吧!虽然你什么也没问也没说。” 冯烁愣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说:“张子,我不怪你。我说过的,你做什么事肯定有你的道理。再说了,我也没有理由怪你,因为我也有事瞒着你,你都没追问过我。” 哲源还是有些自责:“你应该怪我的,哪怕跟我发脾气,凶我也好。” 冯烁忧伤地低下头,其实心里并不是很在意楚玉的事。只是有一句话她一直想问哲源,可是又不敢问,但是又无法压抑内心的情感。“张子,我只想问你一句,在你眼里,你一直把我当作一个孩子看待吗?”冯烁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哲源表情沉重,轻轻摇了摇头说:“其实,你一直都是我心里的一个梦,我认识你多久,这个梦就持续了多久。” 瞬间,冯烁脸上的忧伤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还是甜美的笑脸。“讨厌了,还学会油嘴滑舌了。”冯烁用手轻轻击打哲源。 这一夜,哲源是看着冯烁入睡的,睡梦中冯烁还带着甜美的笑意。虽然有时他会把冯烁当作一个孩子看待,可他还是非常 第99章 恋情被撞破 冯赋林和栗云帆一大早就赶过来看女儿,当推开病房门时,两人的表情就僵住了。因为在病房陪护女儿的不是冯旖而是哲源,两人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好在屋内还有其他病人,冯赋林和栗云帆暗自松了口气,尽管如此,还是对哲源充满了仇视。 只见栗云帆叫醒了女儿冯烁,冯赋林叫醒了哲源,病房里空气似乎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妈,你和俺爸来啦! 当冯烁渐渐清醒,看到爸妈出现在眼前就特别高兴。 仓促间,哲源也叫了声“冯哥”和“嫂嫂”,而冯赋林和栗云帆的表情却很冷漠。 又见栗云帆沉下脸来,责问女儿:“冯旖呢?昨晚上不是冯旖在这陪你吗?” 冯烁慢慢坐起来,神情已经变得紧张,都有些不敢接触妈妈的眼神了。“冯旖——冯旖昨天晚上有事走了。”她低下头扭捏地说。 冯赋林突然呵斥女儿:“冯旖有事你就不能跟你大娘打电话啊?”如果不是在病房里,冯烁肯定要遭殃了。 栗云帆倒指责起冯赋林来,显得怒气冲冲地说:“你还好意思说闺女,昨天晚上你在哪儿了?” 冯赋林反驳:“我没坐上车没赶回来,你呢?你能回来你不回来。” 栗云帆不耐烦地解释:“俺爹病了,我不在身边守着啊?” 冯赋林表示不屑:“就你孝顺,你家那么多人,就少你这一个出门的闺女?” 冯烁突然打断爸妈的话:“你们别吵了,我不住院了,我现在就出院。” 冯赋林瞪了女儿一眼,又苛责说:“没你的事,别说话。” 看冯烁的爸妈吵得不可开交,冯烁又难过得只想哭,哲源在一旁却很尴尬,想要说一句话或劝架都感觉多余。 “你们是谁啊?请别吵了行不行,病人都还睡着呢!” 虽然冯家人都在极力压低嗓门,但是还是惊扰了屋内其他病人和病人家属。 冯赋林看了栗云帆一眼,向门外呶了一下嘴说:“走,外边说去。” 病房内安静下来,留下尴尬的哲源和忐忑的冯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医院的走廊上,冯赋林和栗云帆又争执起来。 冯赋林看了栗云帆一眼,并皱着眉头说:“今天你在这陪着冯烁吧,我还有事呢,一会儿就得走。” 栗云帆不明所以:“你又要上哪儿啊?今天我还得去看俺爹呢!一会儿也得走。” 冯赋林厉声反问:“你不要闺女啦?” 栗云帆也毫不示弱:“是你不要闺女了,闺女住着院呢!今天你还要往外跑。” 冯赋林又皱起了眉头,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现在市场上竞争这么厉害,咱门市上的货往外都走不动,我不去外地找点儿便宜的货源,咱这一家子关门喝西北风啊!” 栗云帆丝毫不理睬:“反正今天我得去看俺爹。” 冯赋林固执己见:“反正今天我还得走。” 栗云帆找理由说:“杰杰还在他姥爷那呢,明天还上学呢,我得把他接回来。” 冯赋林却说:“让他在那住着吧!晚几天再去学校也没事。” 栗云帆反驳:“那你不会晚两天上外地啊?” 冯赋林和栗云帆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妥协。于是两人各自保持着自己的态度,谁也不再理谁。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栗云帆的电话响了,并渐渐引起冯赋林的注意。 栗云帆看着来电愣了一下,接通电话后就皱起了眉头,简单说了几句结束了通话。冯赋林忙问怎么回事,只见栗云帆脸上布满愁云。担心地说:“杰杰这孩子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跟我哥的孩子打架了,离家出走不知道上哪儿了。” 冯赋林和栗云帆在走廊简单商议了一下,然后回病房和女儿交待了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病房内,冯烁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感觉自己确实像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 哲源见状,马上哄冯烁开心。故意取笑说:“看吧!还是张子对你好吧!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了。” 只见冯烁举起拳头警告:“信不信我真的打你。” 哲源战战兢兢,忙举手做投降状,可冯烁还是闷闷不乐,不理不睬。于是哲源又有些美滋滋地说:“烁烁,你爸妈见到我也没说什么,是不是同意我们交往了。”说着还故意装害羞。 只见冯烁瞄了哲源一眼,但是却没绷住。并笑着说:“大叔,你自己心里都没点儿底数吗?没看出来我爸妈那是懒得理你?” 哲源哀叹一声:“那,那我岂不是没戏了。” 冯烁想了想说:“不是没戏,而是你还得继续努力。” 哲源摆摆手:“算了,我是怕了,还是觉得带你私奔比较比较省心。” 冯烁莞尔一笑:“晚了,现在本姑娘改变主意了,我爸妈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嫁了。” 哲源故作惊讶,并打趣说:“你看,我这还没说娶呢!你急着嫁谁呀!” 冯烁突然娇羞成怒,抓住哲源就摇了起来。一边摇还一边喊着:“我跟你拼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门锁转动,吓得哲源和冯烁马上停止了打闹。但见病房的房门慢慢裂开一条缝,从门外挤进来一个笑脸,原来是冯烁的堂姐冯旖。 见是堂姐冯旖,冯烁慢慢松了口气,还以为是爸爸妈妈又突然杀回来了。“你这家伙还敢来,我爸我妈都来过了。”冯烁嗔怪冯旖。 冯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显得很抱歉:“宝贝,对不起!早上我已经很拼命很拼命地往这赶了,但是在医院门口看到你爸妈,我就没敢进来。” 冯烁一叹了之:“算了,看在你还有心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了!” 只见冯旖嘿嘿笑了笑:“既然这样,那我再回去补个回笼觉,就不打扰你和你家张子叔秀恩爱了。” “哎——哎——!” 冯烁伸出手,似乎还有什么话还要跟冯旖说,只见冯旖已经关上门,溜之大吉。 在陪伴冯烁期间,哲源接到楚玉一个电话,楚玉在电话里跟他说——要回老家看看,又说了一些感谢之类的话,随后就匆匆结束了通话。哲源感觉楚玉突然怪怪的,好像有些不对劲,具体一点可又说不出来。 在冯烁面前,哲源已经有些坐立难安,总感觉楚玉会出什么意外,可又不能丢下生病的冯烁不管。冯烁也看出来哲源心神不定,于是以休息为由,让哲源这天下午接自己出院就行了。 当哲源赶回住处的时候,楚玉已经走了,打电话已经关机。一时哲源心乱如麻,但是记得之前跟楚玉通话的时候,隐约听到了火车汽笛声。 第100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邯市铁西路,铁轨纵横交错,时不时地有汽笛声从远方传来。 楚玉彷徨在铁西路已经有些时间了,感觉生命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家中连遭变故,几乎已经让她痛不欲生,万念俱灰。可在她心里总有一丝牵挂扯不断,或许是找不到女儿,即使死也难安。 生死徘徊间,一阵急促的汽笛声惊扰到楚玉的愁绪,让楚玉暂时清醒了几分。她这才注意到前方有个人坐着轮椅卡在铁道口,进退两难,而且火车已经迅速逼近。危急时刻,楚玉首先想到的却是救人,奋力向前跑去。 火车呼啸而过,铁道旁留下被撞翻的轮椅,之后一切渐渐恢复平静。 “是你!” 楚玉惊讶地看着刚刚被救下的人,竟然有一面之缘,原来是小石头。只是她好奇小石头怎么会突然坐上了轮椅,难道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死里逃生,小石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跟楚玉面面相觑。并大咧咧地笑着说:“姐,好巧啊!” 楚玉观察了一下小石头的身体状况,又问:“你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见你还好好的?” 小石头故意叹了口气:“最近出差,在外地出了点意外。” 楚玉伸出手搀扶起小石头,让小石头坐回了轮椅。小石头很感激:“谢谢,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姐。” 楚玉看似没放在心上:“没什么,就当我做最后一件好事了。” 听楚玉的话似乎已经生无可恋,小石头于是问:“姐,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干嘛要说这样的话。你看我现在都站不起来了,都没有想不开,估计以后都找不到女朋友了。” 见楚玉不语,小石头接着说:“姐,生活中不如意的事多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楚玉叹了一口气,这才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没了,什么都没了。” 小石头沉吟了一下:“姐,不管什么没了,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你总往绝路上想,那才叫什么都没了。”顿了一下继续说:“要说没了,我才叫什么都没了。在我四岁的时候,我爸就出了意外,后来我爷爷奶奶都劝我妈改嫁,从小到大我都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母爱。还有,我好不容易遇上了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竟然已经有了男朋友。姐,你说要是想不开,第一个想不开的人应不应该是我?” 被小石头这一通胡搅蛮缠,楚玉的脸上好像有了一丝表情,只是白了一眼小石头。却说:“咱俩非亲非故的,你这一口一个姐叫得我可是有些承受不起。” 小石头笑了笑,听出楚玉已经有些不胜其烦:“姐,刚才的救命之恩,叫你一声姐不为过吧!” 楚玉的表情好像很无奈:“随你了。” 之后,小石头以受伤为由,哀求楚玉送自己回医院。而楚玉则满脸幽怨,感觉做好事还被赖上了。 从鬼门关走过后,楚玉暂时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其实只是不想放弃寻找女儿的希望。 小石头突然出现在铁西路,其实是悄悄地跟着楚玉而来。小石头知道冯烁出差回来后,一直偷偷跟着哲源和楚玉,常到哲源的住处。这天,他在哲源的住处见到情绪低落、生无可恋的楚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他才鬼使神差般地跟着楚玉来到了铁西路,还阴错阳差救下了轻生的楚玉。只是他差点搭上了自己的小命,还好有惊无险,他和楚玉彼此救了彼此。 此刻,哲源已经在到处寻找楚玉,凡是楚玉能去的地方他都找了,该问的人也问了。直到问了钢厂食堂的张大花,哲源只感觉晴天霹雳,心内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因为食堂的张大花说,楚玉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哪有什么老家可回。 哲源带着忐忑的心情回了医院,真不敢想象楚玉会出什么意外,同时心里又记挂着冯烁。 医院病房内,冯烁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她举着输液杆出了病房,乘电梯上了三楼,径直来到了特护室,只见特护室内竟空无一人。 特护室前,一个美女护士来回走着,看样子在为什么事着急。 冯烁上走前问:“您好,我问一下特护室的病人呢?” 美女护士则愁眉苦脸地说:“我也正找呢!。” 冯烁好奇:“怎么,特护室的病人自己出院了吗?” 美女护士突然叹了口气:“这个特护室的病人真是个少爷,三天两头闹失踪,常找各种借口出去。只要我们一不注意,转身就没了影子,害得我们没办法给病人家属交待,还被护士长批评。” 冯烁惊讶得只想笑,听美女护士反问:“请问,你是特护室病人的什么人?” 冯烁支吾了一声说:“我——我是他朋友,只是来看看他。” “你在哪个病房,等他回来我转告他。” “不用了,谢谢。” 冯烁刚乘电梯下楼,楚玉推着小石头就乘另一部电梯上来了,美女护士看到后就把冯烁上楼的事跟小石头说了。 小石头忙惊喜地问:“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 美女护士愣了一下说:“挺漂亮的,学生头,大眼睛,二十来岁,笑起来——腮上一边还有一个小酒窝。” 小石头跟美女护士说了谢谢,转身就要下楼追冯烁,却被美女护士拦住。只听美女护士央求说:“我说帅哥,你就别为难我们了,赶快回房歇着吧!你这偷偷跑地出去,害得我们又挨批了。” 小石头赶忙说对不起,随后又央求楚玉推自己下楼,只见楚玉一脸无奈,敢情真的被小石头给赖上了。 在二楼电梯口,冯烁碰到刚返回医院的哲源,高兴得上前索要抱抱,没想到却挨了批评。 只见哲源板起脸说:“挂着输液瓶还到处乱跑,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冯烁扭捏地笑着;“没有啦,我只是去看看我的朋友。” 哲源歪了歪头,并看着冯烁的眼睛说:“你这是在拐弯抹角埋怨我是吗?你都生病了,我还到处乱跑。” 冯烁忍不住笑了:“真没有啦,我真是去看我的一个朋友,你总说我胡思乱想,是你胡思乱想了。” 哲源从冯烁手中接过输液杆,扶冯烁回病房。边走边说:“好吧!是我胡思乱想,只要你别再添乱了就行。” 冯烁看得出哲源心里还是有事,似乎在担心什么。于是问:“你的那个同事走了是吗?” 哲源应了一声:“哦,她说要回老家看看。” 冯烁又说:“她就是小不点的妈妈吧!” 哲源点点头,虽然对楚玉的的事感到愧疚,但随着楚玉离开,他也是爱莫能助了。而冯烁却突然自责起来:“张子,你一定很怪我吧!” 哲源猝然笑了一下:“怪你什么,又在胡思乱想了!” 冯烁很同情楚玉的遭遇,又自责地低下头说:“本来她就没了家,现在小不点又走丢了,现在又因为我……” 哲源打断冯烁的话:“这事不怪你,别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好好养病,早点出院上班。” 在电梯的拐角处,楚玉和小石头看着哲源扶着冯烁走远,两人却没有追上去的理由。特别是小石头,难掩内心的失落,仿佛多看冯烁一眼都不能自抑。 见小石头情难自抑,楚玉冷不丁地问:“前边那个女生就是你说的——喜欢的那个人吧!” 小石头勉强笑了一下,悲伤得看似只想哭出来。 楚玉好奇地笑了笑:“怎么还哭上了?” 小石头掩饰说:“谁说我哭了?我是看她突然生病了,肯定是这段日子没休息好。要不是因为照顾我,也不会病成这样。” 楚玉略一思索,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问:“你是说——你的伤跟这个女生有关?” 小石头沉吟了一下,然后跟楚玉说起去省城重企交流学习的事。原来在这期间出了意外,小石头为了救冯烁和其他同事,被散落的钢材砸成重伤。学习结束后,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只有冯烁自愿申请留下照顾受伤的小石头。 听了小石头和冯烁的故事,楚玉伸出拇指称赞,顺便捎带逗小石头开心。说:“小帅哥,好样的,我要是这个女生肯定会以身相许。” 小石头却叹了口气:“我觉得该以身相许的是我——小时候她救我的命,我和她从小就认识。后来她跟她爸妈带来到了市里,我们就分开了,再碰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说来说去,小石头又绕了回来,又陷入失落的情绪中不能自抑。 见小石头无法面对现实,于是楚玉开导说:“别钻牛角尖了,有些人不属于自己,那就祝福吧!” 小石头苦笑着:“不知道怎么的,我感觉自己就是放不下。” 楚玉假装叹了口气,却故意嘲笑小石头:“你也知道放不下啊!先前你是怎么开导我的?哎呀生活中不如意的事多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听楚玉挖苦自己,小石头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于是弱弱地反驳:“姐,你连火车的道儿都敢挡,我哪敢跟你比啊!” 只见楚玉狠狠瞪了小石头一眼,只差对小石头挥拳相向了。 在楚玉送小石头回医院的路上,两人相互认识了一下,都是有不幸遭遇的人,两人惺惺相惜,又彼此同情。 第101章 磨难重重 自从冯栗夫妇知道女儿和哲源在交往,两人先后表明了态度——栗云帆明确反对,冯赋林则不置一词。 一个晚上,冯烁吃过饭把碗筷往桌上一放,然后不声不响地准备回卧室,却被栗云帆一声喝住。 只见栗云帆一脸黑线,怒视着女儿说:“这几天不问你,你也不说一下跟张子是怎么回事?” 冯烁嘿嘿笑了笑说:“什么怎么回事啊!” 栗云帆又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跟我装傻是吧!我问你,你们来往多长时间了。” 冯赋林已经吃完饭,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妻子问女儿和哲源的事,只是扭头看了一下,好像置若罔闻的样子。 冯烁扭捏起来,低头搓着自己的衣角说:“没有多长时间了。” 接着,栗云帆表明态度说:“既然没有多长时间,那就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和你爸都反对。” 只见冯烁不高兴了:“凭什么呀!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要包办婚姻啊!” 随后,栗云帆提出意见和看法:“我和你爸不反对你找对象,可你找对象总得找个年龄相当的啊!张子比你大那么多,以后你让我和你爸的脸往哪搁。” 冯烁气鼓鼓的,低头小声说:“是我找对象,又不是你们找对象。” 栗云帆再次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冯烁不服气,找理由说:“妈,你说过的,如果我找的对象比我大几岁,你不会反对,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栗云帆没好气地笑了笑:“这是大几岁吗?都要大十几岁了。” 冯烁倔强地把脸扭向一边:“我不管,反正你说过的,也答应了。” “你还别跟我强,这事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同意。” “我爸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人反对也没用。” 栗云帆被女儿呛得气呼呼的,转眼看了看丈夫。然后发牢骚说:“冯赋林,你倒是说句话啊!你看你闺女现在长大了,都反了天了。” 冯赋林这才开口,幽幽地说了一句:“你闺女脾气那么大,我哪敢管啊?” 冯烁在家里有两个称呼,乖的时候爸妈就会争着说“我闺女”怎么好怎么听话,做错事的时候就成了爸妈口中互相推诿的“你闺女”。冯烁都感到无奈,真是要怀疑是不是爸妈亲生的了。 随着楚玉离去,哲源和冯烁又回到了以前上班工作的日子,冯烁还是像公主一样被哲源宠着。可是对于楚玉的事情,哲源心里依然感到愧疚,也许一天没有小蕊蕊的消息,他心里也是难安。 休息日,哲源依然宅在家写作,突然有不速之客光临。 哲源打开门见是小石头,感到有些意外,特别是小石头还坐着轮椅。他请小石头进了屋,心想小石头肯定有什么事找自己。果然,小石头说明来意,原来是希望哲源能够出面帮助楚玉。 小石头说:“张先生,除了你,我想她不会听任何人的话,也只有你能帮的到她。” 哲源愣了一下,然后反问小石头:“你既然想帮她,为什么要通过我?” 小石头微微笑了笑:“我和她只见过几次面,不太熟,而且帮她实在是师出无名。不要再问我为什么,我真的会很难回答的。” 哲源犹豫了,其实心里是想帮楚玉的,只是不想让冯烁再伤心。 听小石头继续说:“张先生有顾虑是吗?你放心,今天我来的事冯烁知道,而且冯烁也知道张先生心里一直没有放下楚玉的事,所以想帮助楚玉的人不仅仅是我。” 哲源在乎冯烁的感受,是有这方面顾虑,如果能帮到楚玉,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于是说:“我也想帮她,可是我找不到她,也联系不上她。” 小石头又沉吟了一下,然后说出了楚玉的住处。 这天,哲源来到楚玉家,那个已经被火烧得一无所有的家。 哲源先是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敲了一下门。几分钟后门开了,楚玉真的在家,他这才明白,原来小石头说的是真的。其实楚玉从哲源的住处离开后,几经辗转还是回了家,只是天天把自己关在四面黢黑屋子里,不上班,也不与外界联系。如果不是哲源来访,楚玉不知道将会颓废成什么样子。 “张大哥!” 楚玉打开门见是哲源,突然就愣住了。 看到楚玉后,哲源不由得就绷起了脸:“你真的在家?” 楚玉低下头,不敢看哲源的眼睛,知道自己闹失踪,肯定会遭到哲源的责怪。 听哲源又说:“之前我来过两次,你为什么不开门,还当我是大哥吗?” 楚玉还是不敢抬头,只是跟哲源说了声对不起,听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哲源是个多情的人,也懂得怜香惜玉,可见不得楚玉在自己面前掉眼泪。于是又安慰说:“好了好了,我不该怪你的。但是以后你不准再躲着我,不准不接我电话,知道吗?” 楚玉点点头,可还是没忍住,眼泪已经扑簌扑簌往下掉。这下哲源看似有些慌了,手微微抬了抬,可能是想帮楚玉擦一下眼泪,但却只递上两张纸巾。 哲源突然来到楚玉家,而且还带了一帮工人,又是帮楚玉收拾家,又是粉刷墙壁,热情得俨然像个活雷锋。在那么一瞬间,楚玉仿佛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而且在哲源的鼓励下,楚玉又回到了市钢厂食堂上班。 楚玉重燃对生活的信心,一天天也乐观起来,身边的朋友都在帮助她,她认为自己没有理由再自暴自弃下去了。直到公安部那有了小蕊蕊的消息,她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又回到了灾难的起点。 楚玉接到派出所通知这天,正在钢厂食堂上班,而哲源看似比楚玉还要开心。两人高兴得一起去派出所认领小蕊蕊,只是见孩子前,派出所的民警告诉他们要有心理准备。 派出所接待室内,小蕊蕊蜷缩在墙角,头发蓬乱,以前清澈的双眼中突然充满了恐惧的神情。特别是听到轻微的推门声后,小蕊蕊吓得马上抱紧了自己的双肩,而且颤抖得连眼睛都不敢睁。 “蕊蕊,你睁开眼。看,是妈妈,不要怕。” 楚玉小心翼翼地来到女儿身边,小声地呼唤女儿的名字,可是女儿却害怕得不敢看她。 小蕊蕊又往墙角挤了挤,一会儿后慢慢睁开惊恐的双眼,只是好像从来都不认识楚玉一样。 见女儿睁开了眼睛,楚玉又温和地说:“蕊蕊别怕,你看是妈妈呀!你看,妈妈在这里,坏人都走了,让警察叔叔打跑了。” 小蕊蕊扭过头,仍往墙角挤,似乎想挤进墙角一样。楚玉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女儿的脸和头发,却发觉女儿抖得更厉害了。见女儿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楚玉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竟然失声哭起来:“蕊蕊,是妈妈呀,你看看妈妈,你看看妈妈好吗?” “警察同志,怎么会这样。” 哲源问一起进屋的民警,显得大惑不解。 只见民警叹了口气说:“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谁也不认识,也不说爸爸妈妈是谁,家住哪里。公安部核对了失踪儿童的档案,才知道是我们管辖区域被拐走的孩子。” 哲源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呼吸特别压抑。听民警又补充说:“你们不要太难过了,这个孩子还是幸运的,被群众发现的时候还有呼吸。人贩子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查,竟然把拐卖来的孩子藏在了伪装的泔水桶里,手段很残忍。加上现在天热,除了这个小女孩儿,其他几个一起被拐卖的孩子都热死和闷死在泔水桶里。目前,人贩子已经被警方控制,你们也别太难过了。” “蕊蕊,你别不理妈妈,妈妈带你回家好吗?妈妈带你回家。” 楚玉还在试图唤醒女儿,把女儿抱在怀里,去被女儿推开。 小蕊蕊起身就往门口跑,见到哲源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抬头叫了哲源一声“爸爸”。 一时,哲源仿佛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又在干什么。他慢慢蹲下来,把小蕊蕊轻轻揽入怀里,甚至觉得小蕊蕊就是自己的女儿。不管小蕊蕊是谁的女儿,就凭这声爸爸,他都会尽力保护好这个女儿。而楚玉转过身已经哭得泪流满面,想要跟过来,却怕再次吓到女儿。 邯市儿童医院,小蕊蕊在接受检查和治疗。 神经主治医师办公室内,哲源陪楚玉在询问小蕊蕊的病情。 只听主治医师分析说:“从客观上来讲,一般孩子受到惊吓后是不会得精神疾病的,这一点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只是从检查结果来看,孩子的头部好像受到了外力撞击,颅内有淤血压迫到了神经线,才导致了孩子对外界的认识。不过请你们放心,大多数情况下,这种症状只是暂时的,等淤血散了,孩子内心平静了,会慢慢记起你们的。” 只见楚玉紧张地问:“可是——为什么她会记起我身边的人,而不记得我。求你了大夫,您再想想办法吧!” 主治医师愣了一下,又说:“检查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孩子身体基本没什么大碍,除非孩子的症状已经严重影响到生活,否则我们是不建议实施特殊治疗的。如果说孩子能单一记住某个人,只能说明这个人对她很好,是住在她心里的天使。” 听到医生说的“特殊治疗”,楚玉不禁惊恐起来:“什么是特殊治疗,是做开颅手术吗?” 主治医师沉思着说:“一般情况下我建议保守治疗,如果做开颅手术的话会有一定的危险,而且手术费昂贵,一般家庭根本负担不起。” 哲源在旁边沉吟着,突然插入一句说:“如果做手术的话,费用大概在多少钱?” 医生给出一个天文数字,说是不低于十万。 楚玉听到这个数字,感觉犹如晴天一个霹雳,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小蕊蕊只记得哲源,害怕任何人靠近,所以哲源几乎每天都会去看小蕊蕊。有时候夜里接到楚玉的求助电话,他也会赶过去,俨然和楚玉母女就是一家三口。就为这事,冯烁还偷偷地抹起了眼泪,只因小蕊蕊称呼哲源为“爸爸”。但是最伤心无助的还是楚玉,自己的女儿却不认识自己,她的心里防线几乎又要崩溃了。 第102章 百般阻挠 一天傍晚,冯烁徘徊在楚玉的住处,隔着楼窗时不时地向楚玉家张望。 冯烁渐渐发觉哲源对自己的宠爱已经被小蕊蕊取代了,自从找到小蕊蕊后,她觉得自己几乎被冷落了。于是她伤心、生气、满腹委屈,忍受不了哲源一直被被别人“分享”。 这时,只见楚玉买菜回来,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嘴里似乎还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直到走近冯烁,她才察觉到冯烁的存在。 “冯烁来啦!怎么不进家呢?” 见冯烁出现在自己的住处,楚玉知道冯烁是来找哲源的,于是走上前跟冯烁打招呼。 冯烁转身见是楚玉,猝然笑了一下:“您好!没事,没事,我一会儿就走了。” 楚玉微笑着,又说:“我刚买菜回来,一会儿吃了饭再走吧!正好张大哥也在。” 冯烁摇摇头:“不了,我真的要走了。” 见冯烁情绪不对,楚玉向冯烁表示歉意。认真地说:“对不起,这些日子打扰到你和张大哥的生活了。” 可是冯烁却假装若无其事,反倒好奇地说:“您——您说什么呀!” 楚玉愣了一下,继续说:“真的很对不起!但是请你不要误解张大哥,我和张大哥之间什么都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既然楚玉摊牌,提到了哲源,冯烁倒质问起楚玉。于是伤心地说:“你说什么都没有,可是——可是你女儿为什么叫他爸爸?” 楚玉笑了笑,只是笑得很悲伤。然后叹了口气才说:“我倒是希望女儿一直叫张大哥爸爸,但是我知道,我女儿没那命。” 冯烁嘴角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可悲又可怜。本来她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见到楚玉后又没了脾气。之后,她就被楚玉拉到家里做客。 晚上,哲源等小蕊蕊睡下后才和冯烁离开楚玉家。 在送冯烁回家的路上,哲源见冯烁一直沉默着,似乎很伤心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因为小蕊蕊冷落了冯烁,冯烁心里有委屈,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他很认真地哄冯烁开心,可是冯烁不为所动,要的只是他的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呀!” 听冯烁要解释,哲源就忍不住笑了。愣了一下又说:“以前小不点和她妈妈在我那住着你都能理解,现在这解释从何说起啊!” 冯烁撅起嘴:“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个解释。” 哲源假装想了想,好像意识到了错误。又说:“我是不是不应该三天两头往小不点家跑。” 见哲源还在打马虎眼,冯烁举手就给了哲源一拳:“你别跟我装糊涂,我说的不是这个?” 哲源笑呵呵地:“不是这个又是哪个?” 冯烁都要被气哭了:“我说的是小不点为什么叫你爸爸?这个你是不是得跟我解释一下呀!” 哲源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只好说起前段时间父母不请自来的事。迫于无奈,他和楚玉才做了一餐的假夫妻,也许就是从那时,小蕊蕊才把他当成了爸爸。 “当时我爸妈都把小不点的妈妈当成是你了,我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楚小不点和她妈妈在我那借宿的事,这不没办法嘛!才向我爸妈撒了这个谎。”哲源向冯烁解释那次无奈之举。 听哲源这么一说,冯烁一时没忍住,竟然哭了起来。边哭边抹眼泪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不问我愿不愿意?” 见冯烁真哭了,哲源特别心疼,马上把车停到了路边。他给冯烁递上纸巾说:“你别哭嘛!其实我爸妈那次来是为了见你。” 冯烁抹了下眼泪:“骗人。” 接着,哲源轻叹一声:“你知道吗?我爸妈虽然知道咱俩的事,可是从来没见过你,所以那次来就是想见见你,偏偏那回你去外地学习了。” 冯烁已经不哭了,反倒嘟嘴说:“害不害臊,谁跟你俩呢?这么说,这事还怪我了?” 哲源忍不住笑了笑:“你不怪我就行了,我哪敢怪你呢?”见冯烁又举起了拳头,哲源又带着夸张的表情嘲笑说:“干嘛呀!说不过就打人啊!” 冯烁冷哼一声,索性不理哲源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聊起了小蕊蕊失忆的事。 冯烁问:“张子,小不点真记不起她妈妈了是吗?” 说起小蕊蕊,哲源感觉心里一直有亏欠。他唏嘘了一声说:“现在好多了,刚找不到小不点的时候,小不点见到谁都害怕,小不点的妈妈都不能靠近。” 冯烁感到疑惑:“为什么小不点不害怕你呢?” 哲源想了想说:“小不点一出生就没有爸爸,或许是太想有一个爸爸了吧!” 只见冯烁又嘟起了嘴,但是心里却是很同情楚玉的遭遇,还有小不点的悲惨经历。 听哲源又接着说:“当找到小不点,小不点叫我那声爸爸的时候,我就决定这个女儿我得管,我也有责任管。小不点是在我那走丢的,我觉得自己也应该负点责任。” 冯烁难过地说:“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看冯烁认真的样子,哲源不由得笑了。说:“大美妞,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跟一个孩子争宠呢!只有你才是我的宝贝。” 听了哲源的话,冯烁就开心地笑起来,俨然像吃了蜂蜜一样甜蜜。然后又带着娇羞说:“你要是喜欢孩子,等我们结婚以后我们也可以生一个嘛!” 哲源惊讶得合不拢嘴,于是又打趣冯烁。说:“又来又来,我还没说娶呢!你都着急给我生宝宝了?” 冯烁一听,害羞得用双手捂住了脸,又腾出一只手击打哲源,只是没打几下,就把头埋在了哲源的肩膀上。 夜里十点多,冯家楼窗上光线幽暗。 冯烁轻轻推开家门,见客厅的电视机还亮着,爸爸妈妈还在看电视,只是没有开灯。她耸起肩膀,蹑手蹑脚地向自己的卧室走去,生怕惊扰到爸妈。 “站住!当我和你爸是空气呀!” 栗云帆一声喝住女儿,幽暗的光线映照着她即将发怒的面容。 只见冯烁停住脚步,扭头对爸妈笑了笑说:“爸、妈,你们还不睡呀!” 栗云帆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然后又喝令说:“把灯打开坐这,我和你爸有话要问你。” 冯烁弱弱地应了一声,打开客厅的灯,然后乖巧地坐到爸爸妈妈面前,等候爸爸妈妈的训示。她知道,一场责备肯定又在劫难逃了。 只见栗云帆对女儿当头棒喝:“说,这么晚上哪儿去了?晚饭都没在家吃。” 冯烁不敢看妈妈的眼睛,低着头说:“朋友的女儿病了,我去朋友家看看,晚饭在朋友家吃的。” 栗云帆愣了一下,看似又漫不经心地问:“跟谁一起去的?” 只见冯烁扭捏起来:“我——我自己去的。” 栗云帆的怒气终于暴发了:“胡说,又找张子去了吧!” 冯烁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妈,我和张子在一起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非要反对?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栗云帆不容女儿反驳:“不是我和你爸反对,而是你们根本不合适。” “合不合适我自己心里知道。” “除非你想气死我,要不就和张子断绝来往。” 冯烁没再顶撞妈妈,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眼泪汪汪了。 见妻子和女儿僵持往了,始终不置一词的冯赋林于是从中调停。于是开口说:“行了,天晚了,以后再说这事吧!”随后又让女儿回屋睡觉。 冯烁起身回了卧室,关上门之后就传出沉闷的哭声。 随后栗云帆喝斥:“大半夜的,狼叫什么。”只听女儿哭得更厉害了。 栗云帆气呼呼的,拿女儿也是没办法。愣了一会儿,她看了看丈夫。并问:“冯赋林,你当真不管她了?” 冯赋林却叹了口气:“她都这么大了,还能怎么管。” 栗云帆皱起眉头埋怨:“这都是你给惯的。” 冯赋林又沉吟了一下说:“我想她和张子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子在咱门市上待了不到两年,从咱门市上走了都有四年了。这么长时间,你想让她一下跟张子断了联系,我估计没那么容易。” 栗云帆又愣住了,只是越想越生气:“那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爹有娘的,这事不能完全由着她。” 冯赋林感到无可奈何:“那还能怎么样,你天天看着她不让她出门。” 栗云帆觉得丈夫倒是给自己提了醒,于是嘿嘿笑着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从明天起我还真看着她了,把电脑网线给她拔了,手机给她没收了,先断了她的联系再说。” 冯赋林根本不赞同妻子的做法:“别折腾了,这事走一步说一步吧,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化。” 栗云帆瞪了丈夫一眼,又指责说:“这事都怨你,要不是你当初一二再再二三地把张子留在门市上,哪有今天的事。” 冯赋林感到莫名其妙,又欲哭无泪:“这事怎么又怪我头上了?你以前总是嫌烁烁在家什么事都不干,不是上网就是睡觉,动不动就打发她下楼跟张子一起守门市,现在还好意思说我?他们俩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不出事才怪?” 栗云帆又反问丈夫:“你明知道会出事,那你还成天东奔西跑不招家。” 冯赋林好像懒得再理妻子:“行行,都是你有理,我睡觉去。”说着起身回卧室了。 栗云帆气得直瞪眼,感觉女儿和丈夫都在跟自己作对。随后她关了客厅的灯,也回屋休息了,还把门重重摔了上去。 翌日早晨,冯家楼下。 哲源来接冯烁去上班,却发现冯烁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似的。于是他细问究竟,才知道冯烁跟妈妈吵架了。 只见冯烁欲哭无泪地说:“张子,我妈不让我和你来往了。” 哲源一下子愣住了,并假装惊恐地问:“怎么,你妥协了?” 冯烁扬起嘴角笑了:“当然没有了。” 哲源突然松了口气,并拍着胸口笑了:“吓死我了,你的立场这么明确,那还有啥好伤心的。” 只见冯烁又嘟起了嘴:“可我顶撞了我妈,我好难过,以前我在家可是个乖乖女。你不安慰我就算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哲源不由得又笑了笑:“那你让我怎么做呢?总不能你顶撞了你妈,我还给你拍手称赞——冯烁好样的。” 冯烁假装大哭:“我都伤心死了,你竟然还开我的玩笑。你不喜欢我了,你不喜欢我了。” 哲源又无奈地笑了笑:“大美妞,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等你上了四年学,为你守了四年寡呢?” 冯烁好像对哲源的话非常不屑:“切!明明是你这四年没讨到媳妇,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要不是本姑娘看你可怜,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估计到现在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哲源假装抹了把汗:“哎呀!我第一次听有人把倒贴说得这么有爱心,看来只有俺家大美妞了。” 听哲源取笑自己,冯烁突然横眉立目,并伸出了双拳。 哲源见状,惊恐得身子只往后撤:“干嘛,又想打人啊!” 只见冯烁咬着牙,假装恶狠狠地说:“错了,是杀人。”说着,她就掐住哲源的脖子来回摇晃,直掐得哲源翻起白眼投降,她这才得意洋洋的罢休。 这时,栗云帆带着儿子杰杰也下了楼,送儿子去上学。 “妈妈,妈妈,姐姐上次就是坐的那辆车回来的。” 杰杰突然停住了脚步,并指着马路对面的汽车给妈妈看。 听儿子杰杰这么一说,栗云帆顺势望去,在马路对面的车上好像看到了女儿冯烁和哲源在车上打闹的样子。她拉着儿子杰杰好奇地走过去,却只见两人驱车匆忙逃走了。 见此情景,栗云帆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倒是发现了哲源和冯烁交往的轨迹,觉得是该找哲源谈谈和冯烁交往的事了。 第103章 惜玉之忧 市钢厂集团,食堂后厨。 楚玉一个人在工作间择菜,看似有些失魂落魄的,口中似乎还在呓语着什么,却又听不太清。只见她一会儿发愣,一会儿后又悲伤地笑笑,看似特别的无助。 哲源最近发觉楚玉的情绪似乎有些反常,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自言自语,当被惊扰到时,总显得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知道,楚玉最近精神压力很大,情绪特别低落,因为女儿蕊蕊的事一直有些萎靡不振。 正思量间,哲源见食堂的张大花走了过来。 张大花轻声叹了口气说:“张厨,现在也只有你能帮助楚玉了,再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楚玉听你的,有时间你跟她多说说话,输导输导她,要不带她看一下心理医生。” 哲源沉吟了一下,随后问:“张大姐,楚玉以前有这种状况吗?” 张大花回忆说:“以前,以前也不太好。记得前几年楚玉刚到钢厂食堂的时候,根本不爱说话,而且也不合群,只是不像现在这样自言自语。” 哲源点点头,听张大花又接着说:“张厨,你发现没有,自从这段时间你来了以后,楚玉整个人好像换了副心情,和同事之间有交流了,人也有笑脸了。当时我们都还想撮合你和楚玉在一起,谁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特别是小蕊蕊出事以后,楚玉的情况比过去更严重了。” 楚玉情绪最近有些反常,身边的人都是有目共睹。而这天楚玉却做出了更让人诧异的事,下班之后竟然没去幼儿园接女儿蕊蕊,而是直接回了家。幼儿园的老师没能打通楚玉的电话,最后把电话又打到了哲源那里。 哲源赶到幼儿园来接小蕊蕊,却被蕊蕊的老师一通数落,直说他这个做爸爸的一点也不靠谱。哲源则哭笑不得,跟蕊蕊的老师百般解释,感觉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对您说,我跟谷思蕊的妈妈真的只是同事,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哲源再次苦笑着跟蕊蕊的老师解释,显得特别的无奈。 蕊蕊的老师好像很费解:“有没有搞错,你和谷思蕊的妈妈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确定关系?” 哲源看似连哭的心都有了,却奉迎说:“老师,您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智慧的象征,您应该看出我只是在帮谷思蕊的妈妈,仅此而已。” 听了哲源的敬辞,蕊蕊的老师忍不住笑了。并说:“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好事做到底,娶了谷思蕊的妈妈。这叫一举两得,媳妇儿和女儿都有了,何乐而不为呢!” 哲源一脸苦相,又告饶说:“我说老师,我只是来接人的,您就别取笑我了。再说了,我都有女朋友了。” “爸爸。” 只见小蕊蕊抬头仰望哲源,并拽了拽他的衣角。 哲源显得好无奈,有口难辩,也只好认下这个女儿了。 哲源又把小蕊蕊送回了家,楚玉在见到女儿的那一刻仿佛才如梦初醒,并焦急得把女儿抱在了怀里,又上下打量女儿是否安好。 客厅内,楚玉的情绪渐渐稳定了,这才擦了擦眼泪跟哲源说了声谢谢。而哲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建议楚玉看一下心理医生。 只见楚玉突然冷冰冰地说:“张大哥,你也以为我抑郁了是吗?别人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我吗?” 哲源表示歉意:“对不起,也许是我说得太直接了。可是大家都很关心你,都希望你好好的。” 楚玉的表情还是冷冰冰的:“谢谢大家的关心,我这病死不了。” 哲源轻叹一声,感觉已经无法再跟楚玉正常交流。但见楚玉又突然捂着头痛苦地说:“张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现在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哲源愣住了,等楚玉的情绪再次平静下来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建议小蕊蕊接受手术治疗,至于钱的事,他会想办法。 楚玉不同意:“不行,就算蕊蕊这辈子记不起我,我也不会让她冒个这个险。” 见楚玉态度如此之坚决,哲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让楚玉在家先休息几天,多陪陪女儿。而楚玉却突然有事求他,说自己哪一天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请他帮忙照看女儿。 又是一个周末,哲源住处。 哲源下厨炒了几个菜,又开了啤酒,然后和冯烁一起开心地享受午餐。 哲源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并冲冯烁笑了笑,然后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只是一杯酒下肚后,他的微笑就渐渐变得有些僵硬了,深邃的目光里又浮出了忧郁之色。 看着哲源自斟自饮,冯烁不由得就咽了口口水,似乎也想分一杯羹。 哲源发觉后,就冲冯烁笑了笑。并好奇地说:“怎么,想来一杯啊!” 冯烁默不作声,只是扬起嘴角腼腆笑了笑,然后又看了看桌上的啤酒。而哲源却教导说:“女生不能喝啤酒。” 冯烁好奇,并反问:“为什么你们男生能喝,我们女生就不能喝?” 哲源想了一下,却故意逗冯烁。说:“因为——因为女生喝啤酒会有啤酒肚的。” 听哲源这么一说,冯烁看似非常惊恐和担心,并马上捂住自己的小腹看了看:“讨厌了,你们男生都啤酒肚。”说着还随手给了哲源两拳。 哲源微笑着,随后转念问:“你能喝多少?要是能喝,这一瓶都是你的。” 冯烁想了想说:“一开始能喝一杯,现在能喝一瓶,就是喝多了一飘一飘的。” 哲源惊讶地合不拢嘴:“完了完了,看来我这瓶啤酒是保不住了。” 冯烁又莞尔地笑了一下:“你说的,不能耍赖。”说着就把杯子递了过去。 哲源给冯烁倒了杯啤酒,而冯烁却捧在手里舍不得喝。只听哲源又问:“你平时和同学聚会的时候都喝啤酒吗?” 冯烁摇摇头:“不,都是偷喝我爸的。每次我爸一开冰箱发现啤酒少了就会自言自语地说——呓,怎么啤酒又喝完了?” 哲源忍俊不禁,伸出拇指称赞说:“厉害厉害,你很厉害。” 冯烁突然恐吓哲源:“不准笑,不准对我爸说。” 哲源马上说ok:“我现在躲你爸都来不及,哪敢再往枪口上撞啊?” 冯烁一脸鄙视的样子:“切,胆小鬼!我爸还能吃了你呀?再说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哲源却不敢苟同:“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不临阵倒戈我就阿弥陀佛了。” 只见冯烁摩拳擦掌,并冷笑着说:“那我现在就要临阵倒戈收拾你。”说着就跟哲源打闹到一起。 咚咚咚—— 突然有人敲门,哲源跟冯烁就停止了打闹,并上前开门,却见是两名警察——一男一女。 只见男警察问:“你好,请问是张哲源张先生吗?” 哲源有些发蒙,感觉自己好像摊上事了,随后木讷地点点头。 随后女警察说出来意:“我们是铁西派出所的,有位叫楚玉的女士要求见一下你。” 哲源好奇:“是她出什么事了吗?” 男警察回答说:“楚玉涉嫌故意伤人,现在已经被关押在北环看守所。” 女警察又补充了一句:“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说要见你。当然,您也可以选择不去。” 哲源暗自唏嘘,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第104章 楚玉托孤 原来这天楚玉带着女儿去市场买菜,在付钱的时候松开了女儿的手…… 小蕊蕊从妈妈身边走开,怯生生地游走在人群中,当看到生鲜摊上的鲤鱼就高兴地跑了过去。鲤鱼在水箱中扑腾,小蕊蕊蹲下来,试探性地用手去触碰,如此反复,并乐此不疲。 “小朋友,你妈妈呢?” 生鲜摊上的老大爷见摊前来了个小女孩儿,后边也没大人跟着,于是让小蕊蕊赶快去找妈妈。 小蕊蕊抬头看了看生鲜摊的老大爷,然后天真地笑了笑。 这时,只见小石头突然出现在小蕊蕊身旁,并蹲下来和小蕊蕊一起用手触碰水箱中的鲤鱼。然后微笑着说:“宝贝,还记得叔叔吗?上次你捡了叔叔的钱,叔叔答应你要给你买糖吃的。” 小蕊蕊看了看小石头,并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叔叔好”,然后又继续玩。 小石头陪母亲焦淑梅来市场买菜,无意中看到楚玉的女儿,见小女孩儿谷思蕊一个人,想谷思蕊一定是跟妈妈走失了。 “石头,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这时,焦淑梅也走了过来,顺势又打量了一下小女孩儿谷思蕊——只见小女孩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清澈无比,再配上独特的半扎型丸子头,简直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天使。特别是在小女孩露出笑脸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 小石头应声,回答母亲说:“哦,这是咱们钢厂一个员工的女儿。” 焦淑梅不由得又赞叹说:“长得可真水灵,真漂亮。” 只见小石头在母亲面前嘿嘿笑了笑,又说:“你还没见过她妈妈呢!她妈妈长得更漂亮。” 听儿子这么一说,焦淑梅就故意绷起了脸,儿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她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菜摊上,楚玉付过钱拎上菜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什么,转过身来显得一脸茫然的样子,而且嘴里又开始呓语起来。当她再次转身走开的时候,突然惊慌失措起来,这才想起女儿上哪儿了。 此刻,楚玉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感觉女儿似乎又被人拐走了。于是她在人群中疯狂地寻找女儿的影子,一路跌跌撞撞,感觉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拐走女儿的凶手。终于,她看到了女儿,却发现女儿身边有陌生人,于是绰起猪肉摊上的杀猪刀就砍了过去。 “石头小心。” 人群中突然蹿出一个人拿刀砍向儿子,焦淑梅想都没想就挡在了儿子身前。 由于事出突然,小石头也察觉到了危险,见母亲用身体护住自己,他却反过来挡在了母亲前面,肩上就狠狠挨了一刀。 此时,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连人群都突然安静了。 楚玉呆在原地,手中的刀还在滴着血,意识也在一点点清醒,当看到被砍的人是小石头时,就吓得扔了手中的刀。 午后,市北环看守所。 哲源来看守所见楚玉,是和冯烁一起来的。楚玉想见他的原因很简单,只是想让他帮忙照看女儿。 传达室内,楚玉隔着铁窗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张大哥,我真的不是有意伤人的,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脑就不受控制了,我真的不是有意伤他的。” 见楚玉泪流满面,哲源虽怜香惜玉,但也是爱莫能助。只能宽慰说:“我知道,你别想太多了,事情也许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只见冯烁也宽慰说:“放心吧!我和小石头是朋友,他不会上诉的。” 楚玉很感激:“谢谢张大哥,谢谢你们。” 哲源明白楚玉想见自己的目的,于是说:“蕊蕊那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如果你想见蕊蕊也可以申请的。” 楚玉想了一下说:“张大哥,如果我真的被判刑了,你能不能暂时帮我照顾蕊蕊。蕊蕊一直跟着我,她在福利院会不习惯的。蕊蕊最听你的话,现在她也只认识你,跟你也最亲近。” 听楚玉托孤,哲源毫无心理准备,一下子就怔住了。 见哲源沉默,楚玉就悲伤地笑了笑。然后抱歉说:“对不起张大哥,我不该为难你的,你就当我没说吧!”说着就默默低头。 哲源有些犹豫了,扭头看了看冯烁,好像是在征求冯烁的意见似的。而冯烁突然手足无措地说:“别看我,我——我又没说什么。” 在市中心医院,小石头躺在病床上疼得身子直发抖。 “这疯女人太可恶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拿刀砍人。不行,说什么我也得起诉她。” 病床边,焦淑梅余怒未消,愤恨楚玉又心疼儿子。 听母亲要起诉楚玉,小石头就求情说:“妈,我都说了,那是我的朋友,也是咱们钢厂的员工,就别起诉了吧!” “朋友,你怎么会交这样的朋友?还是咱们钢厂的员工,像这样的员工一律给予辞退。”焦淑梅反倒质问儿子。 “妈,别把事情做绝嘛!你看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也不容易。我这也没多大的事,顶多养几天就好了。”小石头仍在袒护楚玉。 “还没多大的事,那刀要是再深一点你还这么说吗?”焦淑梅越说越气愤,渐渐地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于是她又惊恐地问儿子:“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疯女人了,才这么护着她?” 听母亲这么一说,小石头忍不住就笑了,自己都觉得吃惊:“妈,您说到哪儿了?我跟她也就见过几次,不熟的。” 焦淑梅却不这么认为:“就你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别以为妈不知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妈不同意。” 见母亲当真了,小石头笑着笑着就咳嗽了起来,但是身上有伤,又得强忍着。“妈,您要是真这么说,我觉得这事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他又笑着跟母亲说。 焦淑梅瞪了儿子一眼:“少来,妈没跟你说笑。” 只见小石头渐渐愣住了,一会儿后认真地说:“妈,其实我护着她,是因为她救过我的命。挨这一刀换一条命,您说值不值?咱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焦淑梅一听,突然好奇起来,然后听儿子说起在铁轨上遇险的事,这才明白儿子为什么一直在袒护楚玉。 “要不是她,我连躺在这跟您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小石头又在跟母亲说楚玉的好,而且故意渲染气氛迫使母亲放弃起诉。 只见焦淑梅拍着胸口说:“我说石头,你别吓妈妈了行吗?妈听你的,不起诉她了。她——她叫什么?” 见妈妈让步,小石头却嘿嘿笑了起来:“她叫楚玉。” 焦淑梅叹了口气,只要儿子高兴,她什么都会依儿子。 哲源和冯烁从市北环看守所离开,又直接奔向市中心医院。 小石头躺在病床上正郁闷呢,见病房的门慢慢开了,只见冯烁甜美的笑脸从门外挤了进来。 “冯烁!” 小石头开心地叫冯烁的名字,但是见哲源也在后面,表情看似就有些失落了。“你怎么来了?”他又问冯烁。 冯烁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并爱怜地说:“我可怜的少董,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你?” 小石头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哲源。并礼貌地说:“张先生也来啦!” 见小石头称呼哲源为“先生”,冯烁就觉得别扭:“叫他老张就行了,你这一声先生听得我起鸡皮疙瘩。”然而小石头也只是笑笑,却不敢失了礼数。 哲源和冯烁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并问候了小石头的伤势,然后言归正传。 只见小石头沉吟了一会儿,并猜测说:“张先生,你和冯烁是为楚玉的事情来的吧!” 哲源和冯烁对视了一下,然后又跟小石头寒暄:“石先生睿智,一下就猜出了我们的来意。” 小石头被夸奖反倒不好意思了,于是连忙摆手:“不敢当,人之常情的事嘛!。” 听哲源和小石头两人咬文嚼字,冯烁不禁打了个寒噤:“拜托,你们两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酸,说正事行吗?” 小石头勉强笑了笑:“楚玉的事你们别担心了,我已经说服我妈不上诉了。” 哲源突然如释重负:“石先生宽宏大量,我替楚玉谢谢你了。” 冯烁也乘机伸出大拇指夸奖:“果然是我认识的小石头,没让我失望。” 哲源和冯烁都夸奖小石头,可小石头却又显得一脸焦虑和担心。并接着说:“但是不上诉并不代表能躲过法律责任,帮她我也只能帮到这了。” 第105章 为爱付出 正如小石头所说,被害人虽然没有上诉,但是无权决定是否刑事立案侦查,也无权决定是否追究加害人的刑事责任。这只是一个量刑情节,即可以酌情从轻处罚。 法院宣读楚玉判决书这天,凡是认识楚玉的人都来了,小石头因伤重未能参加,由母亲焦淑梅代替出庭。最终楚玉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处四年有期徒刑,女儿谷思蕊则被送往福利院抚养。 “审判长,我能申请抱一下女儿吗?最后抱一下女儿。” 这是楚玉在被押走时的惟一请求,审判长与其他陪审员短暂商议后,一致允许。 哲源把小蕊蕊送到了楚玉面前,又鼓动小蕊蕊叫妈妈。虽然小蕊蕊没有叫妈妈,但是对眼前的情景好像已有所感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已经有了波动。 楚玉抱了女儿一会儿,然后又轻轻摩挲着女儿的脸。并带着辛酸的微笑说:“蕊蕊,妈妈以后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乖一点,要学会照顾自己,知道吗?”顿了一下接着说:“要记得,吃饭前一定要洗手,看电视的时候不能离电视太近,平时不要总是咬自己的手指和铅笔,不准把鼻涕往衣服上抹,要不然别人就不喜欢你了。” 楚玉本来是保持着微笑的,可是说着说着人就哽咽起来,渐渐地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又继续往下说:“以后要是能跟张叔叔一起生活,一定要听张叔叔的话,不准跟张叔叔使小性子,耍脾气。要是让妈妈知道你不听话,妈妈以后就不要你了。” 小女孩儿谷思蕊默默地看着妈妈,听妈妈说了这么多好像依然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妈妈转身走开的时候,她的嘴角看似动了动,好像轻轻地叫了声“妈妈”。 楚玉饮泣吞声,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女儿一眼,多希望能够再抱一下女儿。在转身走开的时候,她仿佛听到女儿那声“妈妈”。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女儿哭出声来,并哭着跑过来。 “妈妈。” 谷思蕊突然哭着跑向妈妈,一时间声泪俱下。 “蕊蕊。” 楚玉转身,一时也泣不成声,跪在地上把女儿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时,审判长宣布退庭,并吩咐下去说:“让她们多待会儿吧!”话毕,只见审判长转身摘下了眼镜。 哲源打算收养小女孩儿谷思蕊,暂时代楚玉抚养女儿,也取得了冯烁的同意,然后两人到民政局社会福利处申请收养,可工作人员却说哲源不符合收养条件。 “第九条,无配偶的男性收养女性的,收养人与被收养人的年龄应当相差四十周岁以上。” 工作人员向哲源解说收养法,显得爱莫能助。 起初工作人员见哲源和冯烁结伴而来,还以为他们两人是夫妻关系,还热情接待了他们,还说他们有爱心,在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减轻国家负担。只是哲源不符合收养条件,工作人员不禁哀叹一声,确实是爱莫能助。 一个傍晚,哲源和冯烁路过邯市复兴路岭南儿童福利院。 一面五星红旗飘扬在福利院大院上空,在风中飒飒作响。红旗下,时不时地有孩子从下面跑过,追逐着,嬉闹着,玩得好不开心。在院落的四周分布着多种可供儿童玩耍的器材,像秋千、滑梯、摇摇车、平衡木等等。 福利院里的孩子有相当一部分为聋哑、残疾、智障的儿童,他们有的是孤儿、有的被父母狠心抛弃,尽管如此,这些孩子们的笑脸依然天真。却只见一个小女孩儿独自坐在院中心的花池旁,闷闷不乐。 这个小女孩就是谷思蕊,来福利院三天了,没说过一句话,也没笑过一次,而且跟其他小朋友也不合群。 几天来,小女孩谷思蕊总是坐在花池旁或走到大门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外面的世界,多希望妈妈突然出现在眼前。可是盼来盼去,她看到的依然是络绎不绝的行人和车辆。只有在傍晚的时候,哲源和冯烁下班会路过岭南儿童福利院。 哲源和冯烁出现在福利院大门外,并默默注视着小女孩儿谷思蕊。当小女孩谷思蕊发现她们后就跑了过来,并向他们伸出手要妈妈。 哲源和冯烁走近小女孩儿谷思蕊,见谷思蕊眼角还有未干涸的泪水。 “张叔叔,我要妈妈,我要找妈妈。” 小女孩儿谷思蕊向哲源伸出手,湿漉漉的眼睛带着期望和乞求。 哲源慢慢蹲下来,攥住小女孩儿谷思蕊的小手并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挤出笑脸说:“蕊蕊乖,你要相信妈妈一定会来看你的。” 冯烁也蹲下来说:“是呀蕊蕊,妈妈肯定会来看你的。” 小女孩儿谷思蕊看了看冯烁,并叫了她一声姐姐,随后就揉起了眼睛。 哲源暗自叹息,心里特别难受,答应楚玉的事却没能做到。 然而翌日,他和冯烁却手牵着手出现在民政局大楼下。 民政局大楼下,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就相互开始打趣。 只见哲源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地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会儿从这走出来,你哭都晚了。” 冯烁天真地笑了笑,反倒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会儿从这走出来,以后你就归我管了。” 哲源又问:“当真想好了?不是一时冲动?” 冯烁学舌:“你当真想好了?不是一时冲动?” 见冯烁总学自己说话,哲源不由得就翻起的白眼:“好吧!你了,你先请。” 冯烁假装叹了口气:“好吧,你输了,我让着你。” 哲源和冯烁相互谦让,都向前伸出手,示意对方先进入民政局大楼。等两人再从民政局大楼走出来的时候,每人手里就多了一样东西,人手一张小红本。只见小红本上赫然打印着三个醒目的金色字体——结婚证,哲源和冯烁居然直接领证结婚了。 哲源打开结婚证,看着照片中的冯烁。不由得感叹说:“傻妞,叫你别嫁给他,你非要嫁给她。这下好了,一起吃苦吧!” 冯烁也打开结婚证,对着照片指指点点:“傻老张,叫你别娶她,你非要娶她。她没做过家务,也没烧过饭,这娶回家有你受的了。” 两人说完,又相视一笑,然后手拉手高兴得离开了民政局大楼。 哲源和冯烁突然登记结婚,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其实只有哲源自己知道,冯烁这是在为爱付出,毫不保留的付出。 冯烁见哲源为收养小女孩儿谷思蕊的事惆怅,于是就从家里偷偷地翻出了户口本,背着爸妈和哲源来民政局登记结婚。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几乎没有考虑过后果。 哲源和冯烁顺利地把小女孩谷思蕊从福利院领回家,一时倒过上了一家三口的生活。只是小女孩谷思蕊给他们的称呼很特别,称哲源为“叔叔爸爸”,叫冯烁则是“姐姐妈妈”。只因冯烁是背着父母跟哲源登记结婚的,所以跟哲源做的只是白天的夫妻,晚上她还是会乖乖地回家住的。用哲源的话来说——就是回娘家。 在工作日,哲源和冯烁一起上下班,一起到幼儿园接送谷思蕊。在休息日,他们就会带上谷思蕊去市北环看守所看望楚玉,好让她们母女见上一面。只是每次去看守所,楚玉见到女儿后都会痛哭流涕,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当哲源感觉生活步入正轨,一切越来越美好的时候,一些不如意的事又接踵而至。 哲源家的老房子要拆了,父母给他打来电话,让他回家看看,好留个念想。 这次回家,哲源是带着冯烁和小女孩儿谷思蕊一起回去的,不但遂了父母的向平之愿,一时也给老张家赚足了面子。只是临回邯市的时候,哲源再三叮嘱父亲,厢房千万别自己拆,并给父母留了一些钱。因为他知道父母省吃俭用了一辈子,凡是能省钱的事都会亲力亲为。谁料想,他回邯市没三天,父亲因强拆厢房就出了意外。 第106章 重操旧业 夜已经深了,医院空荡荡的走廊上静悄悄的,偶尔有匆匆的脚步声踏破心灵深处的寂静。那是值夜班的白衣天使在走廊和病房间穿梭,兢兢业业,不避劳苦,不禁让人心生敬仰。 病房内,哲源守在父亲身边,看你亲熟睡的脸庞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局部皮肤因为疼痛而不时抽搐。他想,父亲一生操劳,勤俭持家,一路风风雨雨走到了今天,正是安度晚年,尽享天伦之乐之际,谁知一场飞灾突如其来,砸碎了父亲安度晚年的美梦。 “嗯……” 张父在睡梦中不禁呓语起来,似乎做恶梦了,发出含糊不清的沙哑声。 哲源轻摇父亲的肩膀,将父亲从梦魇中轻声唤醒,父亲看到他后心神方定,这才慢慢闭上眼睛,然后又忐忑不安地睡去。 哲源回邯市不到三天就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父亲拆房出了意外,情况很严重,已经送往当地的医院。而哲源当时刚从钢厂食堂下班,顾不上吃饭和洗脸,就匆匆赶往老家县城的医院。哲源心如旋旌,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深夜了。 重症监护室内,张父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一家人都围绕在身边——哲源的母亲、大哥、二哥、姐姐。张父嘴上带着氧气罩,身上缠满绷带和叫不上名的仪器线缆,纵横交错,犹如电网。 哲源走到父亲床前,顿时心内一酸,疲惫的眼睛突然湿润起来。张父微微睁开眼睛,似乎感应到了小儿子来了,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沙哑声。 哲源马上安慰父亲:“爸,没事,我在跟前呢!” 张父费力的应两声,见全家人都在,然后又沉沉地睡去。 从诊断书内哲源得知,父亲多根肋骨骨折,又戳破了肺和胃等器脏,急需做手术,而县城的医院条件和技术却有限,所以张父又转院至邯市市中心医院。 手术室前,张家一家人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子女们一个个都在安慰母亲。当手术结束时,张家人赶忙上前询问张父的情况。 只见医生轻轻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并微笑着说:“没事,放心吧!老爷子的情况很稳定。” 张父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一星期后,张父脱离危险期,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哲源身心放松,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只是笑容已经憔悴,两眼都是黑眼圈。 普通病房内有个做过阑尾炎手术的女子,大概三十来岁,陪在身边的是她的丈夫。女子的丈夫是个很温和的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有时哲源都听不清女子的丈夫在说什么。 病房内还有一个因车祸而瘫痪的中年男子,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他的妻子则日夜照顾在他身边。中年男子的妻子是一个即将分娩的女人,每天挺着个大肚子照顾自己的男人,不离不弃,让人感动。在感动之余,哲源也会听一下他们的谈话。 “你倒好,每天往床上一躺什么都不干,吃喝拉撒还得老娘侍候你。” 只听怀孕的妻子又在埋怨丈夫了,同时也听得出在心疼丈夫。 中年男子好像无言以对,只是苦笑了一下,显得有些沮丧。 怀孕的妻子愣了一下,又说:“老娘挺着个大肚子,照顾大的,还得顾着小的,是上辈子欠你什么了吗?” 见妻子质问,中年男子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觉得委屈,咱们就分了吧!你再重新找一个,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怀孕的妻子:“想跑?没门儿,老娘看上的人老娘认了,就算有下辈子你也还得是老娘的。” 中年男子:“这辈子我也就这样了,我也认命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你。” 妻子反倒说:“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了,这辈子我是来还你的。” 特别有爱的一段对话,听得让人感动,又让人辛酸,哲源猜想他们的感情一定特别深厚。 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儿子,八九岁的样子,是一个小胖子。小胖子每天傍晚都会背着书包出现在病房内,而且还很调皮。每当中年男子大小便失禁的时候,小胖子就会跑出病房哈哈大笑说:“哈哈,我爸又拉了。”这让病房里的每个人都忍俊不禁,每个人也难得一笑。 一副副看似平凡的画面,却是生活中最真实的写照,感动着哲源,也刺痛着哲源。每当看到别人成双成对,儿女成行,哲源总是显得很落寞。只是想到和冯烁已经登记结婚了,他却感觉有些不真实,犹如在做梦一样。 张父在医院治疗半月有余,之后就转回老家静养了。只是这一遭折腾,哲源几年辛苦打拼得来的财富全给父亲交了医药费,不但温饱成了问题,就连“女儿”谷思蕊上幼儿园的钱都拿不出来了。不过庆幸的是——他还有冯烁,一直在为这个“新家”默默付出。尤其在张父住院的时候,冯烁还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哲源。那时,哲源很感动,虽然收下了冯烁的工资卡,但却分文未动。 哲源的生活突然拮据起来,为了解决燃眉之急,养家糊口,他居然扎堆到农民工中,蹲守在马路边趴活儿。用他曾经的话来说——以前如此,现在也不过如此。 在邯市的火车站附近,每天都有上百位不同职业的农民工蹲守在这里“趴活儿”。这些农民工大多都有一技这长,他们有的是木匠、有的是钢筋工、有的是瓦工、还有凭力气吃饭的小工、像建筑方面的工种一应俱全。平时,这些人的集中力都在路过的面包车上,只要有面包车停下来招人,他们就会趋之若鹜般的一涌而上,等待雇主挑选自己。 在别人都争先恐后抢饭碗时,却见有个人悠闲的坐在路边,完全摆出了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姿态。这个人就是张哲源,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趴不到活儿干。 一个没被雇主选上的男子来到张哲源身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然后问:“唉,伙计,你是来趴活儿的吗?” 张哲源抬头看了看这名男子,面色黢黑,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大。“是呀!”他带着笑意跟男子说。 听张哲源如此回答,男子不由得就笑了:“那刚才来车了,你咋不往前凑。” 张哲源解释说:“我提前把活儿已经联系好了,在这等车接呢!” 只见该男子又打量了一下哲源,好像有些好奇:“看你也不黑,不像是个干建筑趴活儿的人,你是这些日子才来的吧!” 该男子观察入微,哲源倒是有些惊讶。又带着笑意说:“以前我也是干建筑的,晒得比你还黑,只不过这几年换工作了,又变白了。” 男子有些疑问:“那现在怎么又干回建筑了?” 只见哲源叹起气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趴几天活儿挣点儿现金,好养家糊口。” 该男子愣了一下,随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并带着笑脸说:“哎,哥哥!待会儿接你的车来了,能不能给问问还要不要人,我在这两天都没趴到活了。” 哲源惊讶地笑了笑,随后点头答应。 起初去马路边趴活儿的时候,哲源还是瞒着冯烁的,可是瞒得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 一个傍晚,市钢厂集团大门前。 市钢厂集团大门旁的公交站牌下,冯烁在等公交,只见小石头开车驶了过来,并招呼她上车。 冯烁却摆手说:“不了小石头,你先走吧!我还有事呢!” 小石头好奇:“都下班了,你还有什么事?” 冯烁绷起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又推却:“小石头,我真还有事呢!没跟你闹。” 见冯烁如此为难,小石头不由得更好奇了。笑了笑又说:“你不说什么事,今天我就跟定你了。” 冯烁对小石头感到无可,于是狠狠瞪了小石头一眼,然后就上了小石头的车。 上车后,冯烁命令说:“走,去邯山幼儿园接小不点。” 小石头有点摸不着头脑:“小不点?小不点是谁?” 冯烁突然扭捏地说:“小不点——小不点是我跟俺家老张一起收养的女儿,就是楚玉的女儿。” 小石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跟你家老张?那你们以什么名誉收养的小不点?” 说到这,冯烁就有些扭捏了,带着娇羞弱弱地说:“我——把户口本从家偷出来了,跟俺家老张偷偷领证了。” 小石头听闻冯烁跟哲源偷偷领证结婚了,真是感觉晴天霹雳,一时都呆住了,随后冯烁提醒他小心驾车。 一会儿后,小石头缓过一口气,并伤心地质问冯烁:“冯烁,你疯了吗这是?你爸妈要是知道这事那还了得?” 冯烁用手指着小石头,警告说:“不准告诉我妈,要不然以后不理你。” 小石头又悲伤地叹了口气:“姑奶奶呀!这是谁给你的胆量和勇气啊!太让人猝不及防了。这下好了,我这儿一点儿念想都没了。” 只见冯烁忍不住笑了:“你就别伤心了,勇敢点面对这个现实吧!其实收养小不点是俺家老张的意思,况且俺家老张也喜欢孩子。” 小石头又瞥了冯烁一眼:“你家老张胡闹,所以你也就跟着胡闹?” 冯烁完全不赞同小石头的说法,并反驳说:“什么叫胡闹?俺家老张这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是支持俺家老张而已。” 小石头又哀叹一声,随后好奇地问:“你去接小不点,那你家老张呢?” 冯烁愣了一下,不禁也叹了口气:“前段时间,俺家老张的爸爸住院了,他为了照顾他爸,把钢厂的工作辞了。这几天他正找工作呢!接送小不点的事都由我来管。” 小石头满脸憧憬,好像很羡慕哲源。又说:“你家老张真幸福,有你这样傻姑娘为他付出。要是有一天,我也遇到这么一个人,这辈子我也就值了。” 只听冯烁风趣地说:“相信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你。” 小石头看似伤心不已,并略有所指地说:“可惜呀!那个人早就名花有主了。” 冯烁听出小石头的意思,于是狠狠瞪了小石头一眼,又举起拳头恐吓。 在邯山幼儿园,冯烁接了“女儿”谷思蕊却拒绝了小石头的再次相送。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不想让哲源有半点不高兴。 一辆国产七座面包车停在菜市场出入口,司机下车把车门打开,车里的人相继下车——只见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数到最后才惊讶地发现,这辆面包车里竟然足足坐了十四个人。这些人都是头戴安全帽,身着破衣的农民工,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最后一个下车的竟然是哲源。 哲源和这些人下车后都没有离开,都在等待领取这天的报酬,一个像是包工头的人在依次给他们发钱。领完钱,这些人就高兴地散去,只有哲源留了下来。 “走,三哥,上车找地方喝点儿去。” 发钱的包工头跟哲源说话,看样子应该和哲源认识。 哲源推辞说:“不了,张萌,你先走吧!我这还有事呢,得马上回家。” 原来这个包工头是哲源的堂弟张萌,怪不得跟哲源这么亲切。 只见张萌突然叹了口气,撇起嘴说:“唉,三哥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三哥了,现在当文人了,不想跟我们这些世井小民打交道了。” 哲源忍不住笑了:“三哥的确不是从前那个三哥了,现在有三嫂管了。我出来趴活儿的事瞒着你三嫂呢,得赶紧回去换衣服,不能让你三嫂看出什么破绽。这要是让你三嫂知道了,轻则两三天不理你,重则住娘家就不回了!” 只听张萌又说:“三哥,你现在好歹也是个网络作家,天天跟着我们在建筑上趴活儿,这不丢份吗?你要是真缺钱,就先从我这拿点儿。” 哲源又笑了笑,带着叹气的口吻说:“我就暂时干几天,挣点儿现金解决眼前的问题,我还真能干一辈子建筑,趴一辈子活儿吗?” “行,那你赶快回去吧!明天早上五点半还是在这等着。” “行嘞,你路上慢点。” 哲源向堂弟张萌摆摆手,然后看着堂弟张萌驾车离去。 看着远去的面包车,哲源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转身往回走。只是在转过身来的时候,冯烁和“女儿”谷思蕊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而且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第107章 石玉谈心 自从哲源开始在马路边趴活儿,冯烁一直在扮演着妻子和妈妈的角色,每天上下班接送“女儿”谷思蕊去幼儿园,回家之后就买菜烧饭,和哲源共进晚餐。只是这天冯烁回来得早,恰巧在菜市场碰到哲源,这才知道哲源一直瞒着自己,根本没去找工作。为此,冯烁暗自伤心落泪。因为她觉得哲源太大男子主义了,甚至歧视自己在这个“新家”的存在。 晚上,在哲源的住处。 “蕊蕊,快去屋里叫姐姐妈妈吃饭。” 哲源已经做好饭菜,几次让“女儿”谷思蕊去叫冯烁吃饭,冯烁都不为所动。如果不是他把冯烁强拉回家,估计冯烁早伤心地回“娘家”了。见“女儿”谷思蕊请不动冯烁,哲源觉得自己只能亲自去哄了。 冯烁独坐在床头,心里还在生哲源的气,只听卧室的门被推开,她赶忙擦了一下眼泪,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烁烁!大美妞!吃饭了!” 哲源推门而入,带着弱弱的笑意来到冯烁身边。 冯烁不理哲源,转过身装作还在生气的样子。于是哲源就围着冯烁打转,气得冯烁用力把他推开。 哲源有些惊讶地笑了笑,然后渐渐认真起来。并承认错误说:“大美妞,我错了,趴活儿的事情我不该瞒着你,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冯烁不为所动,又倔强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哲源又告饶说:“烁烁,你就原谅我吧!以后张子什么事都跟你说,都听你的行嘛!” 冯烁还是不理哲源,但是哲源一说好话她就心软了,眼中打转的泪也呼之欲出。 哲源愣住了,知道冯烁真伤心了,于是坐到冯烁旁边叹起气来。又接着说:“去趴活儿的事也不是我要瞒你,只是不想让你为这方面担心。现在正是你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年龄段,太早进入生活,我怕你会累,怕你会吃不消。” 听哲源言词恳切,冯烁不由得就擦了一下眼泪。这才说:“我没有怪你瞒着我去马路上趴活儿的事,主要是气你还没有把我当成这个家的一员。我们已经登记结婚了,我要你知道我的存在,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应该一起承当,一起面对。” 哲源知道冯烁心里还有委屈,于是把冯烁揽入怀里安慰。并说:“好吧!我答应你,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一起面对。” “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哲源知道冯烁一直在为爱默默付出,从不抱怨什么,也不计较任何得失。为了维持这个“新家”,冯烁连自己最喜爱的舞蹈都放弃了,还学会了烧菜做饭;好几次都烫得手上伤痕累累,还不敢让自己知道。或许冯烁想要的只是一个轻轻的拥抱,一句让她开心不已的风趣话,一个令她高兴的滑稽表情——哲源扬起嘴角想着,又把冯烁往怀里拥了拥。 “叔叔爸爸,姐姐妈妈,可以开饭了吗?蕊蕊饿了。” 小女孩儿谷思蕊带着笑脸推门而入,只见冯烁害羞得再次把哲源推开。 市北环看守所,小石头来探望楚玉。 小石头来探望楚玉,这绝对出乎楚玉的意料之外。两人刚见面时还有些尴尬,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着玻璃窗对面小石头,楚玉的表情看似很歉疚。一会儿后才微微笑了笑说:“没想到你会来看我,你的伤好了吗?” 小石头活动了一下肩膀,轻轻倒抽了口凉气说:“还好吧!就是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这肩膀就有反应,感觉这骨子里边凉嗖嗖的,感觉像是废了。”他边说边观察楚玉的表情,见楚玉愁眉紧皱,似乎很歉疚。于是又逗楚玉开心说:“姐,我要是找不到女朋友了,你可得对我负责啊!在我妈那我可说了,说你是我女朋友,我妈才没追究下去的。” 楚玉也知道小石头这是在逗自己开心,于是苦笑了一下。又带着歉疚说:“你还来看我这个疯女人干嘛!不分青红皂白就乱砍人,把我关到看守所这算是轻了,我觉得应该把我关到精神病院去才对。” 小石头突然很心疼楚玉:“姐,别这么说自己,我知道你是无心的。这事已经过去了,你总拿过去惩罚自己不是在找罪受嘛!我都放下了,你也应该试着放下了。” 楚玉轻轻叹了口气,依然很歉疚:“我觉得法院应该再多判我几年,让我好好在这反省。” 小石头忙伸出手示意楚玉别再说这样的话:“打住打住!姐,你快别这么说了。你要是在这再多待几年,我估计到现在还出不了院呢!” 楚玉忍不住笑了,要不是隔着玻璃窗,她真想拿电话敲打小石头的脑袋。但是她发觉小石头的滑稽的笑脸渐渐变得僵硬起来,看起来好像特别失落。于是问:“你怎么了,看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只见小石头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楚玉也勉强笑了一下:“明明满脸心事还说没什么。” 小石头避开楚玉的视线,低下头却沉默不语。 见小石头沉默,楚玉又笑着追问:“你到底是怎么了,跟姐说说,姐跟你一起面对。” 小石头沉吟了一下,还是道出了心里的悲哀。心意沉沉跟楚玉说:“他们登记结婚了。” 只见楚玉的笑脸变得牵强起来:“他们?他们是谁?谁结婚了?”尽管楚玉知道小石头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但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小石头叹了口气,却自责起来:“或许我不该来,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除了你,我在邯市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楚玉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回避现实,看似绝望地笑了笑:“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不是你不想,不是你不说,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小石头似乎还不愿意相信这个现实:“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可能为了收养蕊蕊,他们早做好这个打算了吧!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楚玉在安慰小石头:“张大哥和冯烁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也许他们就应该在一起!”听着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好笑?特别没出息。” “喜欢一个人是你的权利,没有人会嘲笑你的。” “我怎么就不愿意相信这个现实呢!” “这世界上不如意的事多了,张大哥和冯烁在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石头知道了冯烁和哲源偷偷登记结婚的事,因为心情低落才来找楚玉谈心的,他把楚玉当作一个大姐姐一样,无话不说。而楚玉也把他当作一个长不大的弟弟,总会以各种温暖的理由劝慰他,让他相信和面对这个现实。一时,小石头仿佛遇到了知音,特别喜欢听楚玉说话,那感觉如沐春风,仿佛暖到了心里。 在以后的日子里,小石头常常来看望楚玉,跟楚玉说一些开心的事,或者楚玉想知道的事,楚玉仿佛真成了他在邯市惟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第108 小插曲 为了不让冯烁伤心,哲源暂时告别了趴活儿的日子,并在市内一家餐厅找了份工作,不过绰号还是“油条侠”。但是男女同事经常开他的玩笑,他“油条侠”的美称硬是被同事叫成了“老油条”,特别是跟他搭档的河南妹子,叫起“老油条”来比任何人都亲切。 跟哲源搭档的河南妹子姓闫,叫闫静,是餐厅的一名服务员,性格跟她的名字却截然相反。闫静是个大咧咧的女孩子,爱说爱笑是她的特点,毫无心机。只是这么性情率真的一个女孩子却没有男朋友,有时甚至会被年龄小的男同事叫作“老姑娘”。 哲源跟闫静熟识是因为一双高跟鞋,也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是工作上的搭档。 一次,哲源下班后去更衣柜拿衣服,却阴错阳差地拿走了闫静的高跟鞋。因为餐厅空间有限,平时男女员工的衣服和鞋子都在一个大更衣柜里放着,所以才会发生哲源拿走闫静高跟鞋的事,也只能怪哲源太马虎。 哲源拿走了闫静的高跟鞋,可是并不知情,如果不是冯烁帮他洗衣服,这事就不会被抖漏出来。 晚上,哲源的住处。 客厅里,哲源陪冯烁和“女儿”谷思蕊看电视。 沙发上,冯烁和小女孩儿谷思蕊一人揽着哲源一条胳膊,好像在争宠似的。哲源坐在两人中间有些动弹不得,左看看,右看看,哪一个也惹不得,不得不乖乖地陪着两人看动画片。 一会儿后,冯烁就没心思看电视了,看似哀愁起来。冷不丁地跟哲源说:“张子,我妈那实在有些瞒不住了。”看来她是想让哲源给出个主意。 而哲源却有些惊恐:“怎么,你妈发现咱俩的事了?” 只见冯烁叹了一声气:“我妈天天问我早出晚归干什么呢?每次我都骗我妈,说钢厂促进生产,加班加点。只是天天说这话,我感觉自己都快没底气了。” 哲源沉吟了一下,看似在想办法。却又坏笑着说:“那你就换种说法,说住钢厂宿舍了,这样你就不用回家住了,咱们一家三口就可以住一起了。” 冯烁白了哲源一眼:“我都说过了,只要我妈一天不同意我们的事,你就别想打这个歪主意。” 哲源好像有些犯愁了:“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小不点送到乡下,让我爸妈带着吧!” 只见小女孩儿谷思蕊看了看哲源和冯烁,突然哀求说:“叔叔爸爸,姐姐妈妈,求你们不要把我送到乡下。要是把我送到乡下,以后我就见不到妈妈了。” 冯烁有些吃惊,然后笑着安慰说:“蕊蕊放心,叔叔爸爸只是随口说说,不会把你送到乡下的。”说完,冯烁又假装凶哲源,不应该说这些让小女孩儿谷思蕊担心的话。 小女孩儿谷思蕊又接着说:“我保证以后会很听话的——每天早上保证不赖床,自己穿衣服,自己刷牙,自己梳头发,只要不把我送走就行。” 冯烁又搡了哲源一拳:“你看你把小不点都吓成什么样了。” 哲源耸了耸肩,也马上哄小女孩儿谷思蕊。带着笑脸说:“蕊蕊,对不起,叔叔爸爸错了,以后再也不说这话了,原谅叔叔爸爸好吗?” 小女孩儿谷思蕊却低下头说:“叔叔爸爸没有错,因为蕊蕊本来就是多余的。” 哲源和冯烁心生怜惜,特别心疼小女孩儿谷思蕊的话,虽然谷思蕊不是他们亲生的,但他们却视如己出。 “老张,你来一下。” 卫生间传来冯烁的呼喊声,哲源听得出冯烁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似乎带着□□味儿。 在哲源和冯烁组建的这个新家里,冯烁给了哲源两个称呼,一个称呼是“张子”,还有一个称呼是“老张。”叫张子的时候,冯烁的心情大多数情况下是愉快的,只要一叫老张,哲源知道自己肯定又犯错了。 哲源拉着“女儿”谷思蕊慌忙来到卫生间,见冯烁满脸委屈,又指着地上的包装袋说:“这东西是你带来的吗?” 哲源疑惑地笑了笑:“什么东西呀?大惊小怪的。” 冯烁又补充说:“就是你从饭店带来的东西。” 哲源打开包装袋里看了看,结果却吓了一跳:“哇,这谁的恨天高啊!我记得你从不穿这个的。”他又惊讶地看着冯烁。 冯烁撇起嘴,脸上是伤心和委屈的表情:“你还不承认是吗?亏我还想帮你洗衣服,要不是我打开这袋子,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呢!”冯烁越说越委屈。 这时,小女孩儿谷思蕊摇了摇哲源的胳膊说:“叔叔爸爸,这是你给姐姐妈妈买的高跟鞋吗?”看得出,小女孩儿谷思蕊在帮哲源说情。 冯烁将小女孩儿谷思蕊拉到自己身边:“小不点,不准帮他说话。” 一时,哲源有口难辩,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说我拿错东西了你信吗。”他弱弱地向冯烁解释。 冯烁反问说:“你说我能信吗?” “那我还能说点儿什么?” “你就不能说一句我错了?” “可这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喜欢我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一夜,哲源头都大了,绞尽脑汁才把冯烁哄好了,可第二天还有丢鞋的闫静在等着他呢! 第二天,哲源一上班,闫静就把他的衣服摔到了他胸前。“老油条,这衣服是你的吧!”闫静气势汹汹地质问他。 哲源马上给闫静陪了个笑脸说:“这鞋是你的啊!” 闫静依然气势汹汹:“不是我的还是谁的。”说着话就忍不住笑了。 而哲源却叹了口气,反倒抱怨说:“你的鞋可把我害惨了,害得我女……”本来他想说,害得我女朋友都不理我了,可是想到自己和冯烁是偷偷领证结的婚,于是下半句他就咽到了肚里。其实,他要是把那句话说完,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就不会让闫静误会了。 闫静又苛责说:“害得你怎么?你还敢叫屈?昨天下班,我在店里找鞋足足找了有半个钟头,凡是能找的地方,能翻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就连垃圾桶都翻了个底儿朝天。是你害得我穿着服务员的鞋,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害得我丢人。” 哲源依然陪着笑脸,不知道该如何情场。只听闫静接着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请客。” 哲源随口附和:“行,我请。” 闫静又说:“我再带上两个美女。” 哲源是来者不拒:“那我也带上两个帅哥。” 这时,店里的男女同事相继起哄说:“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哲源也不吝啬,只见手一扬,指着饭店的楼梯说:“行,吃饭的时候二楼请。” 只见闫静怒目而视,和其他男女同事好不失望。 “你想得美,这事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过你。”闫静还有些不依不饶了。 哲源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那我给你发个红包赔罪行吗?” 闫静听有红包可领,霎时就高兴得眉开眼笑,并马上和哲源互加了微信。自此事后,闫静每次见到哲源就会忍不住发笑,有时还会拿吃的东西丢哲源。一时,哲源感觉自己都有些飘飘然了,没想到年龄越大越成熟反倒招女孩子喜欢,简直堪比掷果潘安了。 一次闫静请假回家,找店里的同事借现金,借来借去就借到了哲源这里。哲源虽然在心里犹豫了,但是在女孩子面前从没有小气过。“借多少?”他问闫静。 只见闫静笑了笑说:“借一百就够了。” 哲源假装抹了把汗:“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还要借多少呢?” 闫静又笑了笑说:“怎么,怕我不还你吗?” 哲源不以为意:“切,怕我就不借给你了。” 闫静突然生气了,一把把哲源推开:“你跟谁切呢?” 哲源趔趔趄趄撞到了餐桌上,并滑稽地揉着自己的腰说:“唉呀!我的千年老腰。” 闫静被逗得咯咯直笑:“我说够了啊老油条,我都没用多大力,你少在这给我哼哼。” 哲源还在假装疼痛:“不行,看来今天我得碰个瓷儿,你得对我负责。” 闫静忍俊不禁,一手捂着嘴笑,一手又指着哲源。并恐吓说:“你再给我装,信不信我去厨房拿刀砍你。” 听闫静说要动刀子,哲源马上示弱:“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后来,这家餐厅新来了一个技术顾问,先是在后厨对厨师指手画脚,傲慢不逊;后又在前厅作威作福,连服务员的工作都横加干涉。一时间,餐厅的人愤愤不平,可都是敢怒不敢言。为此,有的人选择了沉默忍耐,有的人选择了默默离开。 起初,哲源还能微笑面对,因为已经和冯烁组建了“新家”,他已经学会了理性地去对待问题,曾经那个易冲动的他早已不复存在。但是,最后他的沉默忍耐换来的却是他人的得寸进尺和变本加厉。 之后,哲源又在邯市一家单位食堂找了份工作,依然跟冯烁还有女儿“谷思蕊”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有一天,闫静又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第109章 多情被误解 平日里,哲源白天上班,晚上依然利用业余时间坚持写作,不管白天多忙多累他都会坚持,并数年如一日。 夜里,哲源坐在电脑前正发呆,突然一条微信惊扰到他。他打开微信,发现发信息的人竟然是闫静。他感到意外,并读取了闫静的信息。 闫静发语音说:“老油条,在没在?江湖救急啊!” 哲源回复:“在的,什么事?” 闫静:“你红包里有钱吗?我差个七八块充话费呢!” 哲源不假思索:“有,给你发十块,不用还了。” 要红包充话费,差个七块八块的,这一般是女孩子跟男孩子要红包的惯用技俩,哲源想都没想就给闫静发了一个十元的红包。其实平时,哲源只是把微信作为一种联系方式,对于女孩子要红包的这些技俩并不熟知,相反他还觉得倒很新鲜。当遇到诸如此类的事越来越多,他也就慢慢学会向这事说no了。 一阵沉默后,闫静又发来了信息:“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从8号餐厅辞职了?” 哲源:“辞职很正常的事嘛!” 闫静:“肯定是因为那个姚经理——姚技术顾问吧!” 哲源:“也不完全是。” 闫静:“他在你们后厨一手庶天,搅得乌烟瘴气的也就算了,现在还管到我们前厅服务员了。我受不了了,也辞职了,你给帮忙找份工作吧!或者你们那要人也行。” 哲源:“那我给问问吧!” 闫静:“那你得快点问啊!我都辞职一星期了,从家里带来的钱都快花光了。” 哲源:“行,明天上班后就给你问。” 跟闫静结束聊天后,哲源忍不住笑了笑,一时感觉自己挺招女孩子喜欢的,认为闫静都追上门了。只是他高兴得太早了,因为之后,闫静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郁闷之极。 哲源接闫静来单位食堂面试这天是个下午,他是乘公交车去的。因为哲源所在的单位在郊区,地理位置偏僻,他怕闫静找不到地址,所以就亲自去市里接闫静。谁知他多情却让闫静误会了,闫静以为他是在追求自己,所以才大献殷勤。 “身上有零钱吗?” 上公交车时哲源问闫静,却见闫静竟然摇头,看似一副落魄无依的样子。 哲源愣了一下,突然感觉心里有些压抑,又觉得好笑。他想:哪有人出门找工作不带钱的?自己只是给闫静介绍工作,不跟闫静要介绍费也就算了,看情形还得给闫静买单——报销车费。 一时,哲源感觉自己都成冤大头了,虽然心里有些郁闷,可他并不想伤闫静的自尊,让闫静下不了台。毕竟闫静是个女孩子,再说了,车费也没多少,哲源也没看在眼里,可他总觉得闫静不该这么做。 在接闫静回单位面试的路上,哲源和闫静先是沉默了一段路程,好像突然没有了共同语言。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哲源跟闫静开起了玩笑。他说:“小闫,你胆子可真大,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拐走了,竟然敢只身一人跟着我在邯市转悠。”在大多数情况下,哲源都称呼闫静为“小闫”,有时和闫静说笑时,他则叫闫静为“静静”,但是闫静会拿眼睛瞪他,就是不带生气的那种。 而闫静则大咧咧地说:“反正还没对象,被拐走就被拐走吧!以后也省心了。” 哲源吃惊的笑了笑:“怎么,上次回家相亲又没找到你心中的白马王子?” 只见闫静轻叹一声,又说:“回家倒是相了几个,就是一个比一个惨不忍睹,还没你看着顺眼呢!” 哲源突然欲哭无泪:“你这是在夸我嘛!” 闫静忍不住笑了:“你说呢?” 哲源愣了一下,看似在想什么。然后微笑着说:“既然你没找到对象,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听哲源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闫静看似也认真起来:“行啊!他哪人呀,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有车吗?有房吗?” 哲源边想边说:“比你小两岁,今年二十五,就在我给你介绍的这个单位食堂上班呢!还跟你是老乡。” 只见闫静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生。” 哲源猝然笑了一下:“那老油条大,那也拿不出手啊!” 闫静绷起嘴,又拿眼睛瞪哲源。 哲源把闫静接到单位食堂后,单位的经理还亲自接见了闫静,并满足了闫静工作上所有的待遇和要求。因为之前,这个经理已经向哲源咨询过闫静的一些情况,比如婚姻状况、家庭住址之类的事。 这个单位经理姓司,河南人,儿子也在单位食堂工作,只是儿子还没有对象,所以这个司经理是在给儿子物色媳妇。闫静通过面试后,这个司经理又急于让哲源做媒,撮合儿子跟闫静的美事。哲源见这个司经理动机不纯,且急于求成,于是就往后推脱,说等闫静适应了工作后再商量。 闫静顺利通过了面试,准备回住处拿行李,只不过开口向哲源借十块钱,说是坐公交车用。当然,来的时候都说没钱了,走的时候自然还会找哲源买单。而哲源依然面带微笑,实则心里已经郁闷之极,只能一叹了之。他大方地甩给闫静二十元,在女孩子面前从没小气过:“给你二十,不用还了。” 闫静初来乍到,还没有经过培训和考试,所以单位经理就把去总部培训的事交给哲源了。哲源也难得清闲,又陪着闫静去市里走程序。 等培训和考试结束后,哲源满以为可以交差了,谁知闫静还有事求助于他。“老油条,你知道招行在哪吗,那个司经理还让我办工资卡呢!”闫静娇气地跟哲源说。 炎热的太阳下,哲源抹了一把汗,又领着闫静在大街小巷找银行。之后,闫静还想购物,他又领着闫静出入商场和超市。 期间,哲源又开闫静的玩笑。说:“小闫,我都带你转半天了,你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只见闫静微微一笑:“我才不怕你老油条呢!要是陌生人我可不跟他走。” 哲源惊讶地合不拢嘴。又说:“有时候这熟人比陌生人还可怕,他就利用你信任他,然后挖坑让你跳。” 闫静假装叹气:“要是栽你这,我也就认了。” 哲源摇头笑笑,觉得闫静还是有天真可爱的一面的,只是从心里他已经跟闫静疏远。同时哲源又认为,应该跟闫静保持距离了,因为闫静跟自己已经走得太近了。 一天,闫静在哲源的微信朋友圈里发现了一个小女孩儿,于是细问究竟。哲源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讲起如何跟“女儿”谷思蕊结缘、如何跟冯烁偷偷领证结婚的事告诉了闫静。 “什么——老油条你已经结婚了?” 听闻哲源已经结婚,闫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都怔住了。 哲源认真地说:“是啊!就是为了收养这个小女孩儿,我女朋友才偷偷从家翻出了户口本,背着爸妈跟我偷偷登记结婚的。” 闫静勉强笑了一下:“你隐藏得够深的,我还以为你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哲源摇摇头笑笑:“哪有,你也没问过我啊!” 闫静感慨一声,好像在羡慕哲源了。并说:“你真幸福,有这样一个小女友,都敢从家偷户口本跟你偷偷登记结婚!这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那还不得挨男女混合双打啊!” 哲源似乎也有这方面的担忧,轻叹了一声说:“是啊!她做起事来从不考虑后果,只要脑瓜一热,什么事都敢做,有时候天真得还像个孩子。” 闫静好气有些丧气了:“真羡慕你们,你和你女朋友可以做这样一件轰轰烈烈的事。” 哲源愣了一下,突然转念说:“对了,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闫静也愣了一下,却佯为不知:“什么事?” “给你介绍对象的事啊!咱们司经理的儿子。” “好像有点儿胖。” “加个微信聊聊吧!就当加了个朋友。” “行,聊聊吧!” 后来,哲源也没有食言,把闫静介绍给单位领导的儿子,闫静虽然与其相互加了微信,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和来往,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再后来,闫静被调离,哲源也从这家单位食堂辞职了,不过却遭到闫静的严厉质问。 闫静只是哲源生活中的一支小插曲,影响得了他一时,却不足以影响他一世。 第110章 因祸得“福” 转眼秋天已经来到,树叶绿了又黄,哲源又出现在常趴活的那条马路上。 一个午后,邯市某处在建工地上。 工人们在建好的楼层里午休,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整个楼层。但见哲源毫无睡意,眼睁睁地看着楼顶,显得心事一重重。在他的旁边也有个工人没休息,正拿着手机核对彩票信息,地上已经扔满了废弃的彩票。 这个工人见哲源没有睡,于是问:“咋了哥,睡不着?” 哲源扭头看了看这个工人,既然睡不着就干脆坐了起来。“怎么样,中奖没有?”他笑着跟这个工人说。 只见这个工人叹了口气:“买的倒是不少,就是中的不多,我记得最多的时候,一次中过七百块呢!” 哲源又笑着问:“那你知道买彩票中奖的机率有多大吗?” 这个工人摇摇头:“不知道。” 哲源还是满脸笑意:“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工人好奇地点点头,看来对买彩票的事比较痴迷。 哲源逻辑了一下才说:“这说的是有一个人总喜欢买彩票,也是买得多,中的少。白天上班的时候,他想着买彩票的事,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想着买彩票的事。有一天,他在路上走着,正想着下回选什么号码呢!突然从楼上掉下来个花盆把他给砸中了。” 这个工人好奇地笑起来:“嘿,有这么巧的事?” 哲源点点头:“是呀!所以说买彩票中奖的机率,比楼上掉下来个花盆儿砸中的机率还小。” 听哲源这么一说,这个工人却撅起嘴来:“哥,你说点好听的,让我中个大的,中了分你一半都行。” 这个工人就是以前在马路边趴活儿的时候,跟哲源搭讪的男子,因为记着哲源的情,一直称呼哲源为哥。哲源也是闲着无聊,才会跟这个男子开玩笑,没想到这个下午干活的时候,楼上还真掉“花盆”了。不过,砸中的不是这个爱买彩票的男子,而是哲源自己。 下午的时候,哲源接到一个售楼小姐的电话,于是他就跟对方调侃了几句。 售楼小姐:“您好先生,打扰了,我这是邯市南湖花园售楼部,请问您有兴趣买房吗?现在我们一楼底商正在做促销活动,让利销售。” 听对方是名女性,而且声音甜美,哲源却有些舍不得挂电话了。只听他支吾着说:“我——我在别处已经买了,谢谢了。” 售楼小姐:“您可以再买一套啊!我们这可以分期付款,而且两年之内零利息。” 哲源假装犹豫了一下,看似真有些为难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做一个项目,真是腾不出时间。” 这时,哲源旁边的工友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一向他伸出拇指。哲源虽然是在吹嘘,但是言语中完全没有轻佻之意,也只是让售楼小姐知难而退。可售楼小姐好像拿出了锲而不舍的精神,非要拿下他这个“大财主”。 只听售楼小姐又说:“先生,您贵姓,方便说一下您的地址吗?如果您实在没时间,我们可以到您家去找您啊!” 一时间,哲源哭笑不得,感觉自己不该招惹售楼小姐。于是他岔开话题,像个包工头一样假装训斥旁边的工友,故意说给售楼小姐听:“你们几个又偷懒呢,大半天了这点活还没干完?还有你,上班时间又打电话,你就不会下了班再打啊!” 哲源训完了工友,又马上跟售楼小姐说抱歉:“不好意思,刚才工人又偷懒了。” 只听售楼小姐仓促应声,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先生既然这么忙,那就不打扰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哲源很礼貌地回应:“你也是,生活愉快。” 通话结束,哲源的工友早已经笑得直不起腰,蹲在高架上不敢乱动。因为哲源和旁边几个工友都在高空作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出现意外。 “三哥,到底是文人呀!我在底下听得都信了。” 高架下,哲源的堂弟张萌走过来,并向上仰望说。 哲源笑了笑,看似有些惭愧。并说:“别笑话三哥了,我这也是借坡下驴,话赶到这了。” “说归说,注意安全。” 哲源的堂弟张萌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这天凉风嗖嗖,哲源却感觉出了身虚汗,这才明白自己不适合说大话。愣了一会儿神后,他准备干活,手机却意外从手里滑了出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忙下了高架,当捡起手机的时候,发现手机屏已经摔得支离破碎。 本来很平常的一件事,哲源却愣住了,眼睛里又浮出了忧郁和沧桑之色,因为他觉得被摔碎的手机屏俨然犹如自己支离破碎的内心。接着,他苦笑了一下,这才将手机收起,随后上高架继续工作。谁知他踩到一根未固定的钢管,整个人就突然坠下,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又被一根凸出的钢管戳到了后背上。 哲源闷哼一声,半蹲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脊椎一阵阵发麻,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哲源的堂弟张萌刚走开,又马上返回来,伸手去扶哲源,却见哲源伸出一支手,示意他先别动。 张萌急切地问:“怎么搞的,起来走走,看有事没有?” 只见哲源又摇了摇手,看似说话都会痛。 这时,其他工友也相继凑过来过问原由: “怎么回事呢?一没注意你就从架子上掉下来了。” “真玄!再靠边一点就掉楼下了。” 张萌愣了一会儿,看哲源摔得不轻。然后提出建议说:“去医院拍个片儿吧!看骨头有事没有。” 哲源依然蹲在地上,不说话,也不再做肢体语言,只是气喘吁吁的。工友们待了一会儿,一个个走开又去干活了,只有堂弟张萌还陪在他身边。好半天,哲源才勉强站了起来,撩起上衣让堂弟张萌检查后背上的伤势,也只是有块儿红色的印记而已。 “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疼不疼,去医院看一下吧!” 张萌还在担心哲源的伤势,仍建议哲源就医。 哲源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比先前好多了,然后摆了摆手。这才说:“感觉骨头没事,就是后背有点儿发热。” 张萌猜测说:“那应该是有淤血,回去拿点儿活血化淤的药吧!” 哲源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天,哲源忍着伤痛回了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下午的意外还在他脑海循环,让他心有余悸又暗自庆幸。有时他则会想,如果哪一天意外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自己是否能从容地面对生死。但是他听到内心深处反复回答:“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张子,菜炒好了。” 厨房里,冯烁在喊哲源端菜。 哲源还在客厅里发愣,只见小女孩儿谷思蕊从厨房跑出来,摇了摇他的胳膊说:“叔叔爸爸,姐姐妈妈叫你端菜呢!” 哲源回过神来,忍着伤痛和小女孩儿谷思蕊又一起进了厨房。 吃饭中,冯烁发现哲源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于是问:“张子,你今天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哲源勉强笑了一下,却说:“今天有点儿累,歇会儿就好了。” 冯烁突然很担心:“你要是累,以后就别去马路上趴活儿了,在家专心写作就行了。” 哲源有些吃惊:“干嘛,你还真打算养我啊!” 冯烁天真地笑了笑:“嗯,不可以嘛!” 哲源依然勉强支撑着笑脸:“可以,不过我真没事,歇会儿就好了。” 冯烁渐渐地愣住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却又显得很难为情。 见冯烁欲言又止,哲源于是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冯烁有些扭捏,然后才慢吞吞地说:“张子,我们把领证的事对我爸妈说吧!” 哲源假装吃惊:“怎么,你又急不可耐了。” 冯烁没再跟哲源打闹,而是认真地说:“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我过够了,早晚会被我爸妈发现的,还不如我们直接坦白呢!” 哲源沉吟了一下:“这事我举双手赞成,只不过,我还是怕你夹在中间难堪。” 冯烁突然嘟起嘴:“你总是不自信,每次说到这事都想避开。” 只见哲源有些叹气:“你看我现在连个正二八经的工作都没有,功不成名不就的,这不是让你爸妈笑话嘛!反正我们已经领证了,还怕你爸妈不答应吗?” 冯烁很鄙视哲源:“你真是有恃无恐,脸皮变得越来越厚了。” 哲源假装坏笑:“生米都快做成熟饭了,当然有恃无恐了。” 冯烁假装不理哲源了,只听“女儿”谷思蕊突然好奇地问: “姐姐妈妈,你是不是要搬过来跟叔叔爸爸一起住?” 冯烁有些吃惊:“你个小不点,你咋啥都懂得?” “那你是不是还要跟叔叔爸爸睡一屋?” “当然了。” “那我也要跟叔叔爸爸睡一屋。” “不行,叔叔爸爸是姐姐妈妈的,只能跟姐姐妈妈睡一屋。” 看冯烁在和小女孩儿谷思蕊在争宠,哲源不由得就笑了,只是后背又传来一阵阵巨痛。 背上的伤,哲源并没有当回事,他认为自己正值壮年,挺个一两天就过去了。因为在过去干建筑的时候,他也受过一些伤,认为磕磕碰碰很正常,也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谁知他越不把自己的伤势当回事,伤势越是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蔓延。 第二天,哲源又勉强工作了一天,却染上了感冒。但是他仍不肯吃药,认为自己能扛过去。 第三天,哲源感冒转为发烧,只好买了一些常规的退烧药,然而却无济于事。 第四天,哲源终于被现实击倒,这才想着去医院检查。在冯烁的再三追问下,他这才说出了自己的伤情。一时,冯烁又急又气,责怪哲源不应该隐瞒自己,但最多的还是担心和心疼。 这天,冯烁陪着哲源去医院检查。 医院走廊上,哲源在打点滴,并一直咳嗽不止,而且呼吸困难。这是他近几日的症状,主治医师初步怀疑为肺结核,并对他做了肺结核皮试注射,只是两天后才能知道结果。肺结核是一种慢性呼吸系统传染病,冯烁虽然关心哲源,但又被禁止靠近。 两天后,哲源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并非是肺结核。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却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这两天来,哲源一直咳嗽不止,呼吸困难,白天还好些,晚上几乎无法入睡。两天来,也只有冯烁默默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在医院,哲源又做了一次全面检查,但是检查结果却让人唏嘘。 “幸亏年轻,要是上了年纪的人就完了。” ct室内,一位诊断医师在给哲源在做影像诊断,情况看似不太乐观。 冯烁突然睁大眼睛,在旁边担心地问:“医生,怎么了?” 诊断医师指着检测影像跟冯烁解说:“胸腔内有一块鸡蛋大小的肿块,已经压迫到左右两肺,现在两肺已经因发烧感染发炎。还有,在胁下和肋骨之间也有结块,情况很危险,住院治疗吧!” 冯烁有些困惑:“我们只是背上碰了一下,没碰到其他地方啊!” 诊断医师又说:“碰的这块只是个诱因,又引发了其他并发症。也幸亏碰了一下,要是等到以后发现就晚了。” 冯烁表示不解:“那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只见诊断医师尴尬地笑了一下:“很抱歉,我学术有限,你得问主治医师了。” 然而听了主治医师的解说,冯烁好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因为主治医师说:“长期抑郁悲伤,情绪低落,或常生闷气、心境得不到缓解,这都有可能造成心气郁结。” 冯烁终于知道了哲源的病因,一时失魂落魄地怔了半天。她表情很复杂,悲伤得笑了又笑,这才明白自己一直没能取代哲源心里那个人的位置。但是这并不影响她 第111章 患难与共 冯家,冯烁的闺房中。 冯烁在翻箱倒柜找衣服,连过冬的衣服都翻出来了,并一件一件叠好装进了行李箱。栗云帆发现后,就好奇地问女儿:“你这孩子要上哪儿,怎么把棉衣服都翻出来了?” 冯烁仓促应声,有些支吾地说:“啊——钢厂又组织员工到外地重企单位交流学习呢!” 栗云帆有些吃惊:“嘿,没想到你们钢厂对你还挺重视的,要把你当人才培养啊!上次去了不到一个月,这回出差看来是要在外边过冬啊!” 冯烁轻声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我也不知道这次要去多久,反正冷不冷带衣裳嘛!” 栗云帆的神情有些感慨,随后夸奖女儿:“行,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不白在钢厂历练这么多天。” 冯烁又勉强笑了笑:“妈,这段时间我不在家,门市上的事你也别太操劳了,回头再把自己给累着。”她这是在关心妈妈,可能不知道自己要离开多久。 栗云帆故作惊讶:“哎呦,说的好像这次出差你就不回来了!”说着就帮女儿整理衣服。 冯烁突然向妈妈撒起娇来,从后面抱住妈妈说:“好吧!等我回来,我天天在你眼皮底下晃悠,直到你烦我为止。” 栗云帆用手戳了一下女儿的头:“行了行了,你赶快走吧!一天不在家都不想你。” 为了专心照顾哲源,冯烁又向妈妈撒了谎,临走前她又抱了抱妈妈,好像是在表示不孝和歉意吧! 哲源连续在家输了七天液,又早晚结合中药喝,可是他的病情依然无法得到有效控制,体温三天两头还是往上飙升。这七天里,哲源也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苟延残喘。每次痛苦挣扎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生命都快要结束了,连冯烁都担心得掉眼泪。可他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呼喊和鼓励自己:“张哲源,你不能死,你得活着,活着……” 或许活着才会有希望吧!张哲源誓死都要与死神抗争到底。 冯烁又陪哲源去医院复查,主治医师还是建议哲源住院,可哲源要强,依然坚持要在家输液治疗。住院陪护是很辛苦的事情,哲源心疼冯烁,才执意在家输液,而且家里还有个小不点。冯烁当然也明白哲源的用意,所以并没有执意反对,但是她希望哲源的父母能知道此事,给哲源增添一份关怀和温暖。 “哲源,要不打电话对你爸妈说吧!” 冯烁叫哲源的名字,扶着哲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已经不叫哲源“张子”了,也不叫哲源“老张”了,而且哲源自己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都听习惯了。 “不行,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哲源摇着头,坚持隐瞒自己的病情。 冯烁担心得眼又红了:“你到底想怎样,都病成这样子了还不让你爸妈知道吗?” 出门在外都是报喜不报忧,哲源不想让父母担心,所以还是摇头。 见哲源不同意自己的做法,于是冯烁就换了副表情。强行挤出笑脸说:“或许你爸妈在你身边,你心里一高兴就忘记难受了,病也就好得快了,你说是不是?” 哲源也笑了笑,只是还喘着粗气:“烁烁,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这几天我都感觉好多了。倒是你,你也该回家看看你妈了,该去钢厂上班还得去上班,我现在能照顾自己。” 听哲源让自己回家看妈妈,冯烁突然就撅起了嘴,显得满脸的不高兴。 看冯烁表情不对,哲源于是故作疑问:“这又怎么了,咋又不高兴了?” 冯烁假装生气说:“你不喜欢我。” 哲源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我又怎么了,哪儿又说错话了。” 冯烁看似突然有些伤心:“为了你,我骗我妈说去外地出差了。你这倒好,身体刚好点儿就急着把我往家赶。” 哲源咳嗽了两声,忍不住笑了。听冯烁又说:“再说了,这次我从家出来,还带上了羽绒服、保暖内衣、毛衣毛裤。我要是现在回去,我妈肯定会笑话我的。” 哲源还在笑,只是越笑越咳嗽:“你怎么这么认真呢!回自己家还不好意思了?” 冯烁自己忍不住也笑了,却又警告哲源不准笑。而哲源扭过头还在笑,实则心里已经被感动得在哭,因为冯烁为他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初冬的早上,栗云帆乘公交车送儿子杰杰去上学。 天气渐渐变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路上的行人已经换上了厚重的棉服。只见他们踩着落叶、迎着寒风,穿梭在人潮汹涌的都市,惟一不变的还是他们行色匆匆的面容。 车窗外的世界倒映在杰杰的眼里,一切仿佛是那么天真、那么有趣。有时看到好奇之处,杰杰还会不停的问妈妈,一会儿欣喜无限,一会儿又看似充满遐想。 “妈妈,天都冷了,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呢?” 杰杰突然好奇地问妈妈,看来是想姐姐冯烁了。 栗云帆想了一下说:“冯烁烁回来?早啦!得过完这个冬天了。” 杰杰又说:“打个电话让她回来吧!就说以后我不跟她抢电视看了,有好吃的,我都给她留着。” 听儿子的话充满童真,栗云帆忍不住笑了:“行,今天就打电话让她回来?”说着就跟儿子碰了个头,又给儿子整理了一下衣服。 在红绿灯前,公交车停了下来。 杰杰贴着车窗,仍望着外面的世界,又见一辆公交车驶来,并停在了旁边的车道上。而在另一辆公交车上,也有一个小女孩儿贴着车窗,在望着外面的世界。杰杰看到小女孩儿后就向小女孩儿招了招手,而小女孩儿也高兴得向他招了招手。只是在小女孩儿旁边还有个女生,杰杰仔细一看——竟然是姐姐冯烁。 另一辆公交车上,冯烁其实是送小女孩儿谷思蕊去幼儿园的,没想到会在半路上碰到弟弟和妈妈。只见冯烁用食指对着弟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抱走了紧贴车窗的小女孩儿谷思蕊。 绿灯后,杰杰还是没忍住,把看到姐姐冯烁的事情跟妈妈说了。 “什么,你刚才看到姐姐了?” 栗云帆有些惊讶地笑了笑,看来并不相信儿子杰杰的话。 杰杰又点头说:“是的,姐姐还领着一个小妹妹呢!” 栗云帆还是不相信:“冯烁烁出差在外地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见妈妈不相信自己的话,杰杰急得都要哭了:“是真的,姐姐刚才就在另一辆公交车上。” 一时,栗云帆心里充满了疑惑,看儿子的表情又不像在说谎。渐渐地,栗云帆联想起女儿冯烁近几个月的状况,天天早出晚归,回家后基本上就是倒头就睡;而且说话也支支吾吾,好像在有意遮掩什么。 这天下午,栗云帆打电话通知丈夫冯赋林去学校接儿子杰杰,自己则直接奔市钢厂去了。她觉得女儿冯烁肯定有事在瞒着自己,于是暗暗决定一定要查个清楚。 傍晚,市钢厂集团大门前。 栗云帆一直在市钢厂大门前徘徊,在下班的邯钢员工里寻找女儿冯烁的影子,显得有些出神。 这时,一辆汽车从钢厂内驶出来,轻轻向栗云帆鸣了一声笛,示意其注意避让。栗云帆一惊,匆匆向车内瞥了一眼,又挥挥手表示不好意思。 只见这辆汽车从栗云帆身旁驶过后就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名女士带着惊讶的表情下了车,原来是市钢厂集团董事长焦淑梅。 “是云帆吧!” 焦淑梅走到栗云帆身边轻声地问,又匆匆打量了一下她。 栗云帆心里一惊,难道钢厂还有自己认识的熟人?看着面前和蔼的女士似曾相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或认识。 顿时,栗云帆心里充满了疑惑:“您是?” 焦淑梅笑了笑:“云帆,你不认识我啦?我是淑梅呀!” 栗云帆呆立在原地,看似对焦淑梅有些印象了,只是记忆在仓促间显得太模糊太混乱了。她向焦淑梅说了声抱歉:“不好意思,我实在是记不起你了,但是我知道我们以前肯定认识,你让我再想想。” 焦淑梅不禁笑了笑:“不怪你,都这么多年了,想不起来也很正常。要不是见过你女儿,我也不敢认你,因为你女儿冯烁跟你年轻的时候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栗云帆越听越是显得满头雾水:“你认识我女儿?” 焦淑梅依然带着笑容说:“当然!看来我也得给你提个醒,要不然你可能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我。” 栗云帆又说了声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 只见焦淑梅愣了一下,然后又一字一顿地说:“姚——庄——煤——矿。” 当听到“姚庄煤矿”四个字后,栗云帆好像突然茅塞顿开,显得激动不已。并说:“你是淑梅——淑梅姐!”说着又激动得握住了焦淑梅的手。 焦淑梅点着头,看似感慨万分:“云帆,真没想到,一别多年还能见到你,看来咱姐俩的缘份未尽啊!” 栗云帆也感慨万分:“是啊,想想以前在姚庄煤矿家属院的时候,现在就跟做梦一样,这么多年了,变化太大了。” 焦淑梅沉吟着:“这一晃,我们都年近半百了,怎么能不让人怀念以前那些日子呢!” 栗云帆愣了一下,突然好奇地问:“对了淑梅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时,只见焦淑梅身后的司机向前一步跟栗云帆说:“您好,这是我们钢厂集团董事长,焦董事长。” 得知焦淑梅的身份,栗云帆突然惊讶万分:“董事长?不会吧淑梅姐,我都不敢这么称呼你了。” 听栗云帆这么说,焦淑梅就故意皱起了眉头。啧了一声说:“再怎么变还是你姐,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姐姐了。” 故人相遇,栗云帆和焦淑梅不免要多说上几句,又询问了各自的家庭和经历。 两人聊过家常后,焦淑梅突然冷不丁地问:“云帆,你是在等冯烁吗?” 听焦淑梅又说起女儿冯烁,栗云帆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可又不确定女儿的行踪,于是只是说路过。愣了一下又试探性地问:“淑梅姐,你们钢厂最近是不是又组织员工出差学习了?” 焦淑梅不知所云,并好奇地笑了笑说:“没有啊!” 这下栗云帆心里更有数了,确定女儿有事瞒在着自己,要不然也不会撒这么大的谎。之后,栗云帆又和焦淑梅相互留了电话和地址,就此别过。 栗云帆仍在钢厂集团大门前徘徊,在人群中寻找女儿冯烁的影子。一会儿后,她见女儿冯烁竟真的出现在钢厂,只是行色匆匆,显得归心似箭。 栗云帆没有当场戳破女儿的谎言,只是悄悄地跟在了女儿身后,她想看一下女儿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一路上,她见女儿先是去一家幼儿园接了一个小女孩儿,之后又乘公交车走了,最后在一片小区下了车。 在哲源的住处,冯烁敲了敲门,听门内没什么动静,想哲源可能去外边散步了。 小女孩儿谷思蕊仰望冯烁,奶声奶气地说:“叔叔爸爸好像不在家。”接着,冯烁用钥匙打开门,小女孩儿谷思蕊就迫不急待地冲了进去,并叫着“叔叔爸爸”,又跑进了哲源的房间。 冯烁摇头笑笑,一脸幸福的样子,刚要转身关门却吓了一跳,只见妈妈突然出现在眼前。 栗云帆一脸黑线,气呼呼地瞪着女儿,看样子真想打女儿一巴掌。但是事情没问清楚,她也不舍得打女儿。只是强忍怒气问:“说吧!怎么回事?” 冯烁一时手足无措,无言以对,只是默默低着头。于是栗云帆再次厉声责问:“问你话呢!哑巴啦?这是谁家?”冯烁还是低头不语,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栗云帆突然拉住女儿就走:“不说话就给我回家。” 冯烁身子向后撤了一下,想要挣脱妈妈的手:“我说。” 栗云帆松开女儿的手,依然气呼呼地样子。听女儿接着说:“张子病了,我在这照顾了他几天。” 栗云帆疾言厉色,早料到会是如此:“你算张子什么人,轮得着你来照顾?你眼里还有我和你爸吗?” 冯烁欲言又止,想向妈妈坦白和哲源偷偷领证的事,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妈妈又动手了。 栗云帆又要拉着女儿走:“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快给我回家。” 冯烁挣扎:“我不回家。” 栗云帆突然扬起手:“信不信我打你?” 冯烁也不躲闪:“你打吧!反正我跟张子已经领证了。” 栗云帆闻言,被气得瑟瑟发抖,手又扬了起来,可这一巴掌她却没舍得打下去。 “不准你打姐姐妈妈。” 小女孩儿谷思蕊突然冲了过来,想用自己幼小的身体护住冯烁。 栗云帆很吃惊,看了看小女孩儿谷思蕊,又看了看女儿。并问:“她叫你什么?” 冯烁却倔强地说:“她叫我妈,你没听见吗?” 栗云帆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扬起的手还是重重落在了女儿的脸上。 冯烁伤心地看着妈妈,任由眼泪淌下。 随后,栗云帆拉上女儿就走了,小女孩儿谷思蕊则拽着冯烁的衣服,紧随其后。 哲源散心回来,见房门敞开着,心里就有些好奇。进门后,他叫冯烁的名字,又呼唤“女儿”谷思蕊,可是屋内去空无一人,并无什么异样。冯烁上哪了,还有“女儿”谷思蕊,哲源越想心里越好奇,此时两人应该在家的。突然有一种不祥的猜测在他心头萌生——想冯烁是不是被家人发现了? 第112章 特别的约定 哲源驱车来到冯家楼下,给冯烁打电话却提示无人接听,而且发信息也不回。越是担忧,他心里就越七上八下的,就越证实了先前的猜测。 正思量间,哲源见栗云帆向自己的位置走了过来。 哲源下车主动跟栗云帆打了招呼,还是称栗云帆为“嫂嫂”,只是栗云帆对他的态度却很冷淡。哲源心里并没有不高兴,知道自己不是冯家理想中的乘龙快婿,受到白眼和冷落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他还是面带微笑,心平气和地跟栗云帆交谈。 哲源问:“嫂嫂,冯烁是不是回家了?” 栗云帆瞥了哲源一眼,冷漠地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嫂嫂?那你是不是应该跟烁烁保持距离。” 哲源犹豫了一下,索性摊牌:“嫂嫂,我知道你反对我和烁烁来往,觉得我比烁烁年龄大,可是我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栗云帆的表情依然很冷漠:“既然你知道跟烁烁不合适,就别让我和你冯哥夹在中间难堪了。” “嫂嫂,喜欢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冯烁说不喜欢我了,我以后绝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好,那我对你说,我女儿不喜欢你了,你可以走了。” “很抱歉嫂嫂,我做不到。” “张子,我求你了,你放过烁烁吧!她刚进入社会,什么都不懂。” 哲源沉吟了一下,又跟栗云帆说了声抱歉:“嫂嫂,我以前已经放弃过一次了,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栗云帆软硬兼施,见哲源还是不肯妥协。于是想了一下说:“那这样吧,你们暂时先分开一段时间,都冷静的考虑考虑,如果以后你们见了面还是相互喜欢,我就不再反对你们。” 哲源又沉吟了一下,并问多长时间 栗云帆说一年,哲源闭上眼睛轻轻摇摇头;栗云帆又说半年,哲源还是摇头;最后栗云帆说三个月,哲源依然摇头。 “用三个月的时间换你跟烁烁一辈子,这都不敢赌,你凭什么说喜欢烁烁?”栗云帆拿话激哲源。 哲源沉吟着,想栗云帆正在气头上,还是先退避三舍为妙,免得跟栗云帆闹僵了。于是他勉强答应:“行,希望嫂嫂说话算数。” 但是栗云帆却强调说:“但是这三个月你必须离开邯市,不能跟烁烁见面,不能跟烁烁联系,也不能让烁烁知道这个约定。” 哲源有些犹豫,只是提出一点:“嫂嫂,我可以不跟烁烁见面,不跟烁烁联系,但是我不会离开邯市,其他的都可以听嫂嫂你的。” 栗云帆愣了一下,觉得也不为过。于是应声:“行,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还有,如果让我发现这三个月里你们有任何联系,以后你就别想再见到烁烁了。” 冯烁在楼上早看到了哲源的车,也看到了妈妈找哲源谈话,知道妈妈肯定会难为哲源。看妈妈跟哲源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哲源就驾车离开了,只是现在她被妈妈反锁在屋里、手机被没收,没办法跟哲源联系,真是急得想跳楼的心都有了。 栗云帆上楼后,就遭到了女儿的埋怨。 冯烁向妈妈伸出手,带着伤心的泪花说:“把手机还给我。” 栗云帆瞥了女儿一眼,把手机杵到女儿的手里,然后坐到沙发上,假装幽闲地喝水。而冯烁则气呼呼地看着妈妈,马上拿手机拨打哲源的电话,然而却是无法接通,再打还是一样。栗云帆微微笑了笑,觉得哲源还算是守信用,只不过是笑给女儿看的。 “你刚才跟张子说什么了,张子为什么走了?” 冯烁突然质问妈妈,显得伤心不已。 这时,栗云帆的电话响了。 栗云帆没有理会女儿,接通电话简单应了两声就挂了。随后反倒责问女儿:“这是你该跟妈说话的语气吗?” 冯烁还是气呼呼的,依然显得伤心不已。听妈妈又训斥说:“你在楼上老实给我呆着,我下楼接一下冯少杰。” 栗云帆起身下楼,冯烁紧随其后:“回来,你还没对我说呢!你到底跟张子说什么了。” “姐姐妈妈。” 这时,小女孩儿谷思蕊也追了过来,而且眼泪汪汪地看着冯烁。 冯烁给小女孩儿谷思蕊擦了一下眼泪,又安慰说:“小不点,你先在家待着,姐姐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下楼后,冯烁就含着眼泪四处寻找哲源的踪影,只是哲源的车早已没了影子。冯烁伤心落泪,像个孩子似的蹲在路上失声痛哭,路人从她旁边经过,都好奇地打量着她。 只见栗云帆走过来训斥女儿:“路上这么多人,要哭回家哭去。” 冯烁顶嘴:“你不对我说张子为什么走了,我就在这哭。” 栗云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还是拿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想到女儿已经喜欢哲源到如此地步,这心也就慢慢软了下来。“张子走了又不是不来了?”她跟女儿说话的语气突然缓和了很多。 听妈妈这么一说,冯烁突然不哭了,觉得妈妈好像同意自己跟哲源的事了。她忙擦了下眼泪问:“那张子什么时候来?” 栗云帆猝然笑了一下,并耸了耸肩说:“腿长在人家身上,我哪知道张子什么时候来。”说完转身就走了。 冯烁要急哭了:“回来,话还没说清楚呢!” 此时,哲源伫立在街角,先前冯烁伤心落泪的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今后有多少磨难在等着自己,这辈子绝不会再放弃冯烁。 “您好,是张先生吗?” 张哲源一激灵,听身后有人在搭讪自己。他扭过头,见是一男一女,面带微笑,仪表庄重。“你们是?”他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 只见男子搭话说:“我们老板有请……” 夜幕降临,哲源出现在邯市一家酒楼包间内。 哲源手中拿着一纸合同,审视良久,因为国内某著名导演要将他的处女作“今天”改编成电视剧本。虽然以前他也幻想着有这么一天,但是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却感觉不真实,同时也觉得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样小伙子,还有什么异议吗?” 哲源对面一男子笑呵呵地问他,原来是国内著名导演——冯导。而在冯导的旁边还坐着一位贵客,竟然是邯市钢厂集团董事长焦淑梅。 哲源带着谦恭的笑意,面对生命中的两位贵人,心内自然是十分感激。可他知道与这两位贵人并无交情,突然时来运转,这其中必有玄机。于是带着微笑说:“冯先生,焦董事长,请讲条件吧!平白无故接受两位这么大恩惠,我这实在是有些却之不恭。” 冯导又笑了笑,并赞许说:“小伙子果然是经过世事的人,遇上这样的好事还能面不改色,波澜不惊,难怪焦董愿意力捧你的作品,做你故事的制片人。” 哲源听出了冯导话中的意思,原来焦淑梅才是这晚真正的东家。他谢过冯导的赏识,见焦淑梅带着笑意说:“张子兄弟,其实今晚约这个局,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哲源愣了一下,感觉有些意外:“焦董事长,有事您直说吧!” 焦淑沉吟了一下才说:“张子兄弟知道我跟石头的关系吧!” 哲源点点头,听焦淑梅又接着说:“那你也应该知道石头喜欢冯烁吧!” 只见哲源愣住了,微微皱起了眉头,表情看似有些复杂。 焦淑梅迟疑了一下,继续说:“很多人都知道我是石头的妈妈,却不知道我生了他却没有把他养大,我感觉我这个做妈妈的很失职,欠儿子的太多了。所以,平时只要我家石头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这个做妈妈的都会想方设法帮他得到。” 说到这,哲源似乎已经明白了焦淑梅的意思,只要自己离开冯烁,然后就可以在合同上签字,从此名扬四海,乃至拥有金钱和地位。只是他觉得用金钱收买感情不像是焦淑梅的为人,这个局更像是一种考验。 见哲源若有所思,焦淑梅则和蔼地笑了笑:“张子兄弟,这让你为难了吧!可能也让你大跌眼镜了吧!” 哲源摇头笑笑,却不以为意。 这时,冯导催促他:“张老弟,别犹豫了,有这么好的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啊!签了吧!大好前程在等着你呢!” 哲源心里有些疑问,于是问焦淑梅:“焦董事长,我有一点不明白,您既然希望冯烁做您的儿媳妇,之前为什么又聘请我到钢厂任职,这前后不有点儿抵触吗?” 焦淑梅假装吃惊:“为了我家石头,我做一次棒打鸳鸯的事又如何!” 哲源又摇摇头:“焦董事长,您不会这么做的!” 焦淑梅笑了笑:“为什么我不会这么做?” 哲源愣了一下,回忆说:“我还记得楚玉的事,楚玉伤了石头,您本来是打算上诉的,可是您后来还是改变了主意,还给楚玉聘请了律师辩护。本来楚玉可能会被判十年刑,结果只判了四年。” “这能说明得了什么?” “这还用说明什么嘛!焦董事长?善与恶不只是嘴上说说,我相信您!” 焦淑梅轻叹一声:“既然张子兄弟这么自信,那你可以在合同上签字了。只不过你要考虑清楚了,你这一笔签下去对你以后影响很大的。” 哲源点点头,随后从容地在合同上签上了名字。 第113章 人生赢家 “栀子花开,如此可爱,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光阴好像流水飞快,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 正如《栀子花开》这首歌中所唱——光阴好像流水飞快,转眼哲源已经不再年轻,从最初的青春年少已经变成一个老男孩,时光已经强行把他带到了2019年夏天。 2019年,哲源的处女作“今天”早已在社会上流传开,无论在电视荧屏上,还是在日常生活中,他和王若华故事常常被人们津津乐道。只要提起两人的名字,人们感叹世上又多了一对痴男怨女,人间又多了一桩悲剧。 四年前饭局上那一笔决定了张哲源一生的命运,当他签下名字后,焦淑梅就拍手称赞——说他赢了。可他还是想知道,当时焦淑梅为什么要帮自己。“起初可能是因为你的乐于助人吧!再有就是欣赏你的努力和坚持——对梦想的追求;特别是你心底的那份儿执念——不言弃。”焦淑梅当时跟他说。 2019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哲源事业有成,冯家人也不再反对他和女儿冯烁的婚事。虽然他和冯烁已经住到了一起,但是为了生活和工作,两人四年来也是聚少离多。 自从哲源事业有成,应酬和出席的活动越来越多了,常常一去就是十天半月不等,平时都是冯烁一人在“家”照顾“女儿”谷思蕊,操持家务。 周末,冯烁带“女儿”谷思蕊回娘家。 听到门铃声,栗云帆去开门,见女儿冯烁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站在门外。然后白了女儿一眼说:“你没钥匙啊!还让我给你开门?” 冯烁挨训,却还笑呵呵的:“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栗云帆假装不悦:“惊你个头啊!” “姥姥好!” 冯烁身边的小女孩儿向栗云帆点头问好,四年后的谷思蕊已经越长越漂亮,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依然清澈明亮。 只见栗云帆马上露出笑脸,微微探身给谷思蕊抿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并高兴地说:“蕊蕊好,快进来找杰杰玩!” “蕊蕊妹妹,你来啦!” 杰杰高兴地跑出来,拉着小女孩儿谷思蕊就进了屋。 栗云帆冷不丁地叹了口气:“瞧你跟张子弄的什么辈儿,这边姥姥那边儿妹妹的。”她这是在埋怨女儿,说着并往女儿身后看了看。 冯家客厅内,杰杰和谷思蕊在认真地看动画片,冯烁则陪在妈妈身边,听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琐事。“张子怎么没来?”她听妈妈冷不丁地问。 冯烁愣了一下说:“张子出差了。” 只见栗云帆微微皱眉,看似有什么心事。然后轻叹一声说:“你跟张子把工作和手上的事都先放一放,挑个日子把婚礼办了吧!” 冯烁猝然笑了一下:“妈,我们都领证了,你们怎么还催婚?” 栗云帆瞥了女儿一眼:“你们都住一起了,一天不举办婚礼那都叫名不正,言不顺。” 但见冯烁往妈妈身边靠了靠,又撒娇说:“最看不惯你们这样了,人家一文不名时,你们反对。现在张子出息了,你们又催婚?”说着她还用肩膀去撞妈妈。 栗云帆把女儿撞开:“你这孩子就是个白眼儿狼,胳膊肘儿往外拐。四年前,谁在大街上哭得稀里哗啦,是谁答应你们来往的?” 听妈妈说起此事,冯烁却撅嘴说:“你还好意思说?那年我三个月都没见到张子。” 见女儿又翻起了旧帐,栗云帆也旧事重提说:“那年那三个月里,是谁搁三差五往咱家信箱里放饮料——一瓶红茶,一瓶绿茶。年纪不大吧!玩儿得还挺花,都学会对暗号了!” 说起四年前的事,冯烁心里还是有些埋怨妈妈,而栗云帆也还有些责怪女儿,不该与哲源私定终身。虽然那时哲源答应栗云帆暂时离开冯烁,也不与冯烁联系。为了不让冯烁伤心,他才想到了往冯家信箱里偷放红茶和绿茶的办法。尽管如此,当冯烁发现时还是哭得一塌糊涂。 冯烁跟妈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两人又聊起了谷思蕊的妈妈——楚玉。 冯烁突然有些伤神地说:“妈,蕊蕊妈妈快出狱了!” 栗云帆愣了一下问:“什么时候?” 冯烁又低着头说:“下星期三。” 栗云帆知道女儿心里舍不得小女孩儿谷思蕊离开,毕竟一起生活了四年。于是她逗女儿开心。说:“怎么,人家亲妈来了,舍不得把蕊蕊送走了吧!” 冯烁装作若无其事:“舍得又怎么样,不舍得又怎么样,我又不是蕊蕊亲妈。” 栗云帆又笑了笑:“还嘴硬!” 见女儿还是怏怏不乐,栗云帆又接着说:“要说蕊蕊这孩子确实挺招人喜欢的,乖巧又懂事,就算你舍得送走,我都舍不得。一起生活了四年,就算是养只小猫小狗,那也是有感情的。” 只见冯烁把头埋在了妈妈的肩膀,看样子难过得只想哭。而栗云帆似乎也被感染了,目光渐渐变得沉滞起来。突然哀叹说:“可能是妈妈也变老了,现在也越来越喜欢小孩子了!” 冯烁知道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妈妈,于是在妈妈的怀里撒娇说:“妈妈没老,我还是小孩子,我还没长大。” 栗云帆笑了笑,随后就是一声唏嘘。 楚玉出狱这天,哲源和冯烁带着“女儿”谷思蕊来到市北环看守所,同行的还有小石头。 等候中,看守所的大门突然有了轻微的响动——是钥匙在门锁中旋转的声。随后见工作人员拉开了大门,楚玉带着一丝忐忑的表情出现在门后,如获重生般欣喜。 楚玉的容貌没有太大变化,还像四年前一样楚楚动人,只是经过岁月的洗礼,又多了几分温婉和恬静。相比之下,哲源深邃的眼神和目光显得更沧桑了,特别是他嘴角上那抹惨淡的胡须,仿佛成了岁月的印记。 这天,楚玉带走了女儿谷思蕊,冯烁在哲源的怀里哭了大半天。 楚玉出狱后,在试着和小石头交往,只是总觉得这份感情有些不真实。可是面对小石头的四年探望之情,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也不能拒绝,因为会伤小石头的心。于是她问小石头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小石头的回答很简单。说:“可能是被你伤过吧!痛的时候就会想起你。也可能在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就被你的笑脸给吸引住了!”然而两人的姐弟恋并不被看好,交往没多少天就遭到了现实的抨击。 一天,焦淑梅找到了楚玉的住处。 听到敲门声,楚玉去开门,见是小石头的妈妈——焦淑梅。 “您好,怎么是您?” 楚玉有些吃惊,并礼貌地称呼焦淑梅为“您”。 焦淑梅带着一丝笑意说:“怎么?很意外是嘛!” 楚玉微笑着摇头:“没有没有,您快请进!”随后请焦淑梅进屋,并端茶倒水,敬若上宾。 小蕊蕊在客厅玩耍,见到焦淑梅后就怯生生地愣住了。 “宝贝来,来奶奶这。” 焦淑梅向小蕊蕊招手,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 小蕊蕊慢慢走向焦淑梅,然后又看了看妈妈,好像是在征求妈妈的意见——这个奶奶能叫吗? 焦淑梅拉住小蕊蕊的手,并轻轻捧在手里说:“宝贝,对奶奶说叫什么名字?” 小蕊蕊抬眼,弱弱地说:“奶奶好!我叫谷思蕊,今年八岁了。” 焦淑梅笑了笑,听小蕊蕊又说:“奶奶,你是石头叔叔的妈妈吗?” 焦淑梅有些惊讶,然后点点头。并问:“喜欢石头叔叔吗?” 小蕊蕊点点头:“喜欢!” “喜欢奶奶吗?” “喜欢!” “还喜欢谁?” “张子爸爸,还有冯烁妈妈。” 焦淑梅越来越吃惊:“哎哟!真是个小人精,太招人喜欢了,看来张子和冯烁这四年没白疼你。” “来蕊蕊,先去里屋玩,奶奶有话要跟妈妈说。” 楚玉把女儿支开,知道焦淑梅无事不登三宝殿。至于来意,她隐约已经猜到了。 只见楚玉微笑着,并试探性地问:“焦董事长,您是为石头的事来的吧!” 见楚玉神情自若,焦淑梅倒是有些吃惊,想楚玉绝非平庸的女人,竟然能猜出自己的来意。然后焦淑梅淡然地笑着说:“我家石头喜欢你,我这个当妈的来给他把把关。还有——这只有一个母亲,没有焦董事长。” 楚玉愣住了,知道自己的条件和出身肯定不会被焦淑梅认可,但她也不卑不亢。却听焦淑梅又问:“你喜欢我家石头吗?” 楚玉嘴角动了动,本来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却感觉有些不好回答。 焦淑梅又接着说:“在你之前,我家石头还没谈过恋爱,情感就像一张白纸。但是他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肯定会全身心地投入。我不知道你有多喜欢他,但他肯定会百分百喜欢你。” 楚玉不再沉默,于是说:“我承认,石头可能喜欢我多一点。四年来,他能坚持探望一个坐牢的女人,就凭这一点,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 却见焦淑梅摇摇头:“不对,你应该是没有理由拒绝他,我说得没错吧!” 这下楚玉又愣住了,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已经被焦淑梅看穿。 焦淑梅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你我都是女人,知道女人谈一场恋爱,会把恋爱当作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之前你有过一次婚姻,那场婚姻对你肯定很重要,对你的影响肯定也很大。后来你又遇到了张子,跟张子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只是那时张子已经有了冯烁。现在呢——张子又替你养了四年女儿,你心里一定特别感激吧!” 在说到“感激”这两个字的时候,焦淑梅似乎还加重了语气,略有所指。虽然楚玉能猜到焦淑梅的来意,却琢磨不透焦淑梅话中的意思。 楚玉愣了一下,然后直白地说:“焦董事长,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焦淑梅又沉吟了一下说:“你的过去我不会过问,也不会在乎。但是如果你不能做到心里只有石头,那就是对石头的不公平。你人跟他在一起,心却不在一起,你这不是在爱他,而是在伤害他。” 听了焦淑梅这番话,楚玉不禁愣住了,感觉心头仿佛被重拳击了一下。忍着伤痛又说:“焦董事长,您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焦淑梅觉得自己的话好像说得有些重了:“别说我这老婆子苛刻,请原谅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我这也是为了石头,还请你理解。” “我明白,您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 “既然你明白,也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会每月按时往你的帐户里打一部分钱,足够你养活蕊蕊。” “谢谢您,我自己有手,能够养活女儿。” “看来石头没有看错你,你身上的确有他喜欢的地方。” 楚玉没再说话,只是勉强扬起了嘴角。 送走焦淑梅后,楚玉一直坐在客厅发呆,心里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心里头装的到底是谁。可是问来问去,她却一直没能得出一个答案,心里就越发的茫然。 第114章 触景生情 晚上,哲源的住处。 客厅里,哲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冯烁则躺在沙发上枕着他的腿,有时看会儿电视,有时玩会儿手机,高兴的时候还会挠挠他的脸。而有时哲源会假装去亲吻冯烁,冯烁就会害羞地把他的脸推开。 当客厅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哲源突然跟冯烁“求婚”,要为冯烁举办一个婚礼,同时也是一个交待。“冯烁,我们结婚吧!”他冷不丁地跟冯烁说。 只见冯烁愣住了,并猝然笑了笑:“张子,我们不是早已领证了吗?你这次出差回来是怎么了,突然发现你怪怪的?” 哲源微微笑了笑,又郑重地说:“我还欠你一个婚礼,这个仪式不能少。” 冯烁一惊,手机从手里滑了出来,又砸到了脸上:“讨厌了,又逗人家!” 哲源摇摇头:“没有,其实我早该跟你说这句话了。” 只见冯烁慢悠悠地从坐起来,并揉起了眼睛,似乎要喜极而泣了。 哲源假装好奇,并观察冯烁的表情:“怎么了,又要掉金豆豆啦!” 冯烁边揉眼边说:“谁掉金豆豆了,我这是手机砸的。” 哲源忍不住笑了:“那我们明天去看婚纱吧!至于婚礼的日子——你来定。” 冯烁感觉被求婚了,与哲源相恋十年,好像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一时间,她惶恐不安,难掩内心的兴奋和悸动,却又害羞地说:“不行,这事我还得回家问我妈。” 哲源假装撇嘴:“怎么,你妈还不同意我们俩的事吗?要不今晚我们洞了房再说,我就不相你妈不同意?”说着就故意露出坏笑。 冯烁突然抱住自己,瞪大眼睛惊恐地说:“你干什么?” 哲源故作扭捏,又干咳两声往冯烁身边挪了挪,只见冯烁吓得直往后撤,却恐吓说:“我警告你,别过来,我会打你的,真的会打你的。” 哲源又动了动,只见冯烁光着脚就往卧室跑了。他追到卧室前却吃了闭门羹,冯烁竟将他锁到了门外。“烁烁,开门啊!小蕊蕊都走了,你还让我独守空房啊?” “大坏蛋,大灰狼,就是不给你开门。” 听卧室传来冯烁撒娇的声音,哲源就笑开了花。然后他看了看屋内茶几上的钥匙,又摇头笑了笑。 一会儿后,冯烁听客厅没了动静,不由得就撅起了嘴。“大笨蛋,大灰狼,钥匙就在茶几上,也不知道找找。”她在心里突然埋怨哲源。 翌日,哲源和冯烁出现在市内一家婚纱店里。 冯烁带着开心的笑脸在试穿婚纱,每试一件都要问哲源好不好看,哪一件漂亮。只要哲源给一个赞、一个笑脸,她就会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乐上半天。 平时和曾经,哲源每每经过婚纱店都会轻轻闭上眼睛通过,从不敢多逗留。仿佛婚纱店不是见证爱情的地方,而是勾起他心伤的过往。马上就要和冯烁步入婚姻的殿堂,他内心却是突然愁肠百结,心慌意乱,可能是因为要彻底跟过往告别了。 “先生,请您笑一下。” 摄影师在提示哲源,焦点慢慢锁定哲源和冯烁。 只见冯烁突然撅起了嘴,摇着哲源的胳膊说:“张子,你怎么又走神儿了……” 哲源和冯烁拍完了婚纱照,又去了楚玉的家,因为冯烁想“女儿”谷思蕊了。 “张子爸爸,冯烁妈妈。” 哲源和冯烁刚进楚玉的家门,小蕊蕊就哭着跑了过来,在两人面前泪流不止。 “蕊蕊不哭,叔叔爸爸和姐姐妈妈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冯烁安慰小蕊蕊,又把小蕊蕊搂在怀里,只是鼻子一酸,自己眼眶也红了。 客厅里,冯烁搂着小蕊蕊,两人的情绪渐渐稳定后,楚玉突然跟哲源说要离开邯市一段时间。 哲源特别好奇:“什么,你要离开邯市?” 楚玉点点头:“是的,今天本来打算带蕊蕊去跟你和冯烁告个别,让蕊蕊再见你们一面,感谢这四年你们对蕊蕊的养育和照顾。” 冯烁听得好奇,并问:“你要去哪儿,小石头知道吗?” 楚玉微微笑了笑:“我会对他说的。” 哲源沉吟了一下,然后猜测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只见楚玉又摇摇头:“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感觉心会死,换一个地方,换种心情生活。” 冯烁看了看小蕊蕊,希望能从小蕊蕊的口中得知究竟。于是问:“小不点,对姐姐妈妈说,发生什么事了?” 小蕊蕊撇起嘴说:“奶奶来过了。” 一时,哲源和冯烁好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休息日,小石头来找楚玉,却发现楚玉不在家,而且门也没上锁。他有些好奇,匆匆打量着楚玉家的客厅和敞开的卧室门,突然感觉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清静。 一时间,小石头突然慌了,匆忙从楚玉家跑出来,又在居民楼附近寻觅楚玉的身影。他刚想给楚玉打电话,楚玉却给他打来了电话。 见是楚玉打来的电话,小石头有些手忙脚乱地划了两下接听键。并忐忑地问:“喂,楚玉,你在哪儿?刚才找你怎么没在家,门也没锁。” 电话那端先是沉静了一下,然后才听楚玉有些颤抖地说:“石头,我要离开邯市一段时间。” 听楚玉的声音有些压抑,小石头感觉不对劲。又问:“你要去哪儿,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楚玉:“不是,只有你不要我的份儿,我哪有资格说不要你?只是有些事我需要一个人好好的想想。” 小石头:“什么事,是不是我妈去找过你了?” 楚玉:“这跟焦董事长没关系,是我自己心里想不明白。” 小石头:“想不明白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楚玉在电话那端好像哭了:“石头,你别逼我。” 小石头:“是你在逼我,是你不要我了。” 楚玉:“石头,别说了,就这样吧!你保重!希望以后你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生。” 石头还想说些什么,只听电话里传来了忙音。 此时,在电话的另一端,楚玉忍泪含悲,几乎已不能自持。当看着小石头在楼下疯狂地寻找自己时,她才明白自己根本舍不得走开。她只是一时把小石头的四年探望之情,跟哲源养育女儿的恩情弄混淆了。然而离别的话已经说出口,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妈妈,我们要去哪儿,你不是要跟石头叔叔在一起吗?” 小蕊蕊拉着妈妈的手,对于这次出行充满好奇。只是见妈妈眼中有泪,她撇起嘴只想哭出来。 楚玉抹了一下眼泪,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行李箱转身走开,一会儿后又忍不住回头。当走到楼角转弯处,她和女儿突然止住了脚步。 “张大哥,冯烁,你们怎么会在这?” 楚玉一惊,见哲源和冯烁突然出现在眼前,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哲源和冯烁先是沉默着,两人都看出楚玉并不想走,只是不明白楚玉为什么还是要选择离开。 只见冯烁回答说:“焦阿姨让我们在这等你。” 哲源接着说:“你心里明明是喜欢石头的,为什么还要走。” “我家石头喜欢了你四年,也等了你四年,你就这样打一个电话就走了,也不让他见你最后一面?” 只见焦淑梅从楚玉身后出现,一时唏嘘不已。 楚玉转身,恍惚明白了什么,自己仿佛跌入了一个温柔的“陷阱”,而且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也不想再挣扎。“是您?您也在。”她有颤抖地见过焦淑梅。 焦淑梅点点头:“别怪我这个当妈的,不让你们分别一次,你们就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爱过对方。” 只见楚玉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扑簌一直往下掉。 “小不点,快去叫石头叔叔。” 冯烁向小蕊蕊使眼色,又看着小蕊蕊跑开。 一会儿后,小蕊蕊拉着小石头一起走来。 见到楚玉后,小石头像个孩子一样抹起了眼泪,还把头埋在了楚玉的肩膀,像是在渴望安慰。 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场的人为之感动,却见哲源怔怔地站着,目光比平时似乎更深邃了。 第115章 大彻大悟 清早,冯烁睡眼朦胧地去洗手间,不经意地发现哲源的卧室门敞开着,而且人也不在屋内。她有些好奇,知道时间还早,哲源不可能起床,却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近来,冯烁发现一点,哲源从北市出差回来后就变得有些沉默了,常常一个人静静发呆或徘徊;特别是经历了楚玉和小石头的离别后,愁绪仿佛变得越来越重。 而此刻,哲源却出现在市文化宫广场。 哲源独自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显得形单影只,身影特别的醒目。只见他凝眸深思,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装满了世事和沧桑,和冯烁的婚期越来越近,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恐婚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冯烁。 日头渐渐升高,哲源一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静坐着,连鸽子都成群结队地逗留在他身旁。还有只鸽子更是大胆,竟然飞上了他的坐椅,对他视若无睹。 这时,一个美丽的身影惊扰了鸽群,并坐到了哲源身边,却见是楚玉。 楚玉送女儿上学,在回来的路上路过市文化宫广场,并留意到哲源醒目的身影,于是信步走了过来。 “张大哥,这么有雅兴,一个人在这看日出啊!” 楚玉带着一丝笑意问哲源,眼睛里充满疑惑和不解。 见楚玉走来的时候,哲源已经回过神来,只是目光还有些沉滞。“去送蕊蕊上学了啦!”他愣了一下才答话。 楚玉点点头:“这不回来见你一个人在这坐着,不知道又想什么呢?” “早上醒得早,睡不着来广场上坐会儿。” “不是睡不着,是心里有事吧!” “可能是年龄大了,觉儿少了。” “张大哥,你还没到中年呢!怎么说这样话呢!” 哲源微笑着,只是目光依然显得沉滞。 听楚玉又接着说:“张大哥,心里有事就跟我说说吧!我保证连冯烁都保密。” 哲源保持着微笑:“有什么心事啊!就是出来透透气。” 只见楚玉绷起了脸,好像突然不高兴了。并说:“张大哥,你不诚实。以前我有什么事都跟你说,你现在有事却瞒着我,我不高兴了,要生气了。” 见楚玉向自己撒娇,哲源不由得就笑了。犹豫了一下他才说:“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给你听。不过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了,你未必喜欢的。” 楚玉双手合十,看似充满期待。却见哲源轻声叹息着,然后才认真地说:“以前你不是问我写的故事是真的吗?是真的,那些事都是我亲身经历的,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年了,整整有十五年了。” 说到这漫长的岁月,哲源不禁就有些哀叹。接着又一段一段往下说: “这十五年对于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感觉过得太不真实了。有时,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我明明还活着,胸口还会疼。” “以前那时候,悲伤过,也后悔过,总以为一切都会过去,通过努力——自己也会让自己过上幸福的生活。” “最初,可能因为工作忙,工作累,我好像也忘记过她一段时间,也以为自己忘记了。但是只要一个人静下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过去,躲不开,也挥不去。” 楚玉好像感觉到女主人公的气息,于是禁不住问:“你说的‘她’——是你故事里的阿若吧!” 哲源微微笑了笑,只是眼神有些迷离。并说:“是的,只是现在已经叫不出名字了,只有在心里才敢叫。” 楚玉愣了一下,又问:“再往后呢?” 哲源再次轻叹一声,思绪已经飘到了遇见冯烁那年。继续说: “再往后——我就遇到了冯烁,在我写作最艰难的时候遇到了冯烁,那是2010年、2011年。那两年,冯烁涉世未深,对什么事都还很懵懂,特别是她天真可爱的笑脸,好像能让人忘掉所有的烦恼忧伤,特别有治愈感。” “在遇到冯烁后,我以为自己已经把过去放下了,原来我自己一直在骗自己,也在自欺欺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容易放下的事呢?如果有,生活中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快乐的人了。” “后来随着年龄渐渐增长,岁月越来越久远,有些事也该淡化掉了。谁知道有些事不但没能淡化掉,反倒变得越深刻了,总感觉心里有缺陷。” 听哲源说得这么伤感,楚玉于是提醒说:“再放不下也得放下,因为你已经有冯烁了,别让冯烁再伤心了。” 说到这,只见哲源长长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前些日子出差,我在北市遇到了‘她’。” 楚玉很吃惊:“你说你遇到了阿若?” 只见哲源悲苦地笑了笑:“应该说是遇到了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人。” 楚玉释疑,又点点头。听哲源往下说:“那时,在一个十字路口,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走来,要过同一个路口。当时我在前,她在后,我们都在斑马线上走着。其实,我很想回头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但是我也知道,在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再次遇到她的机率几乎是零。可是走过路口后,我还是回头了,原来我宁愿认错了,也不想错过跟她再次相遇的机会。” 楚玉觉得哲源的话并不为过,于是宽慰说:“可以理解,经历过离别的人谁不盼着有一天能再重逢?不为别的,或者只是就想见对方一眼,想知道对方过得好不好。” 哲源唏嘘着,脸上的悲苦之色越发凝重。然后回忆说: “想想以前,有些事后退一步才看清楚——我一直以为是自己错过了她,到现在我才想明白,那时不是我错过了她,而是辜负了她。而最可怜的是——那时我还以为她是在恨我,不肯原谅我呢!原来那时我又惹她生气了,说了让她伤心失望的话。” “以前有些错可能都不叫错,或者离开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也是不能被原谅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只知道自己痛苦,从来没有真正体会到她心里的苦。我只恨自己醒得太晚了,老天为什么又要让我醒过来呢!” 也许是造化弄人,哲源越说表情显得越是悲苦。 楚玉:“张大哥,你这是用情太深了,不能总活在过去啊!想想以前你是怎么劝我的,既然我能做到,你也能做到,放下过去吧!你还有冯烁呢,你就不怕冯烁伤心吗?” 说到冯烁,哲源却自责起来:“现在我感觉有些无法面对冯烁,心里边有道弯好像还转不过来。” 楚玉:“张大哥,你和冯烁的婚期越来越近,我不允许你说这些让她伤心的话。就凭冯烁给我带了四年女儿,就凭冯烁陪了你这么多年,不用我说,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 哲源没再说话,而是再次悲苦地笑了笑。 “张大哥……” 楚玉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这时突然打来电话的人居然是冯烁,楚玉感到吃惊,并疑惑地看了看哲源。然后问:“张大哥,你出来的时候没带手机吗?是冯烁打来的电话,肯定是没找到你,打电话来问我的。” 哲源突然皱起了眉头,见楚玉犹豫着接通了电话,并打开了免提。 楚玉开口说:“喂,冯烁!这么早啊!” 听冯烁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才说:“楚玉姐早!” 楚玉又笑问:“有什么事吗冯烁?” 冯烁:“早上起来没看到俺家老张,我想问一下楚玉姐,他是不是去看蕊蕊了,送蕊蕊上学了?” 楚玉猝然笑了笑:“没有没有,张大哥没往这来。” 冯烁:“楚玉姐,你要是见到张子就替我问他一下,我跟他在一起十年,就比不过他曾跟若若在一起一年吗?” 楚玉突然怔住了,哲源也是如此,两人显得非常惊恐,忙起身搜寻冯烁的影子——只见冯烁站在不远处的花池旁,泪眼朦胧,稍有风吹草动泪水就可能会泛滥。 其实早在四年前,哲源受伤生病的时候,冯烁就知道哲源还没有放下过去。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怨无悔地陪在哲源身边,即便不能取代在哲源心里的位置。 “张子,我只问你一句,我们在一起十年,真的就比不过你跟若若曾经在一起一年吗?” 冯烁专注地看着哲源,虽然已经泪目,但还是带着最美好的笑意。也许,这就是她内心最单纯的爱和喜欢吧! 哲源慢慢向冯烁走去:“烁烁,你听我说。” 冯烁似乎要生气了:“叫我冯烁!” 哲源轻轻摇着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 只见冯烁悲伤地笑着:“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忘不了阿若,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阿若,可我不在乎这些。也许我喜欢的就是——你心里边儿的这份执念吧!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不想拿这没有价值的婚姻再捆绑着你了。你去找阿若吧!我不会怪你的。” 哲源依然轻摇着头:“烁烁,你说什么呢,下个月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 “我都说了,叫我冯烁。” 冯烁似乎真要生气了,又像在哲源面前撒娇,看着哲源的脸,她却舍不得扭过头。 哲源继续往冯烁身边走:“烁烁,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们回家吧!回去我再向你解释好吗?” “别过来!” 冯烁向哲源伸出手,边说边往后退。当停下脚步后,她忍着悲伤终于说出了那句决绝的话——“就到这儿吧!我们结束吧!” 冯烁转身走开,泪水在一瞬间从眼中滚落。 哲源闭上眼睛,只感觉心头一阵阵巨痛,伸出手想要叫住冯烁,却又感觉无能为力。 楚玉赶忙提醒他:“张大哥,还犹豫什么,还不快追?” 第116章 “孤注一掷” “烁烁,开门,我知道你在门后。” 哲源跟着冯烁一路追到了冯家,隔着门一直在哄冯烁。 因为曾经失去过,哲源早已懂得什么叫珍惜。等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后,他又说:“烁烁,先前我跟楚玉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有说过要放弃你吗?你自己都说了,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十年了,我在不在乎你,你感觉不到吗?” 哲源愁眉不展,显得唉声叹气的样子。接着说:“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不对,不该说那些让你伤心的话。你要生我的气,可以出来骂我两句,打我两下也行。你别不说话,你这不说话,我心里都乱了。” 听哲源一直在门外哄自己,冯烁的泪水又忍不住地往下掉。她知道自己先前太冲动了,说话好像都没经过大脑,可是话已说出口,却又不知道怎么收回。此刻,她好想出去拥抱着哲源哭上一场,却突然感觉自己已经没勇气了。 听门内还是没动静,哲源不禁皱起了眉头,并在冯家门外徘徊起来。想想以前,再看看现在,他突然感觉自己太失败了,即便功成名就又如何,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局吗? 片刻后,哲源停止徘徊,在冯家门前站定。他隔着门又跟冯烁说:“烁烁,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气头上,那我等你明天消了气再来吧!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听楼道传来哲源离去的脚步声,冯烁在门后就慌了,就算显得自己卑微,她都不想让哲源一个人伤着心走。可是打开门后,楼道里已经没有了哲源的影子,她气得又跺脚,又撅嘴的。 “怎么,跟张子吵架了?” 冯烁扭头,见妈妈站在门口问。于是忙抹了把眼泪,慢悠悠地说:“没有——” 栗云帆又问:“没有?没有怎么哭成这样?” 冯烁嘟起嘴:“妈,真没事,我们就是拌了两句嘴。” 栗云帆假装心疼女儿:“你把张子追回来,我替你训他两句。” 冯烁摇头:“不去,反正他明天还会来的。” 栗云帆轻叹一声:“你真是有恃无恐,张子这几年把你都给你惯坏了。” 冯家楼下,哲源在电梯口碰到楚玉。 楚玉一直在冯家楼下等哲源,见哲源下楼就走上前说:“张大哥,怎么——冯烁还在生气嘛!” 哲源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没事,她就个直脾气,过了这会儿就好了。” 只见楚玉突然叹气,并自责地说:“唉,看来今天我真不该多嘴,又给张大哥惹祸了。” 哲源又笑了笑:“真没事,她就像个孩子,过后儿就忘。” 楚玉又丧气地摇摇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多事了。” 哲源和楚玉从冯家楼下走开,两人又边走边聊。 只听哲源带着叹气的口吻说:“其实这事说开了也好,要是藏在心里谁都不痛快。” 楚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转念问:“张大哥,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遇到冯烁,你真的会去找阿若吗?况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哲源陷入沉思,不禁唏嘘一声:“也许吧!虽然现在已经不可能改变现实,但是可以淡化一下我们之间那个不愉快,这对她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楚玉的表情渐渐沉重起来,并提醒说:“张大哥,你太重情了,这样早晚会伤到自己的。” 听楚玉把自己说得像个性情中人似的,哲源不由得就笑了:“不会,平时我最没心没肺了,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愁。你看,现在头上连根儿白头发都没有。”说着,他还低下头让楚玉细看究竟。 楚玉摇头笑了笑,觉得哲源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在朋友面前,哲源仿佛什么时候都很乐观,又显得很健谈。只是一个的时候,人就显得落寞了,特别是在想明白一些事后,总是忍不住惆怅。 翌日早晨,哲源再次来到冯家门外,并随手敲了几下门。 冯烁正在洗漱,听到敲门声后,就上前通过猫眼察看——果然是哲源。于是假装询问:“谁呀?” 门外传来哲源的声音:“我——” 冯烁仍佯为不知:“‘我’是谁呀?” 哲源竟然在门外挑逗冯烁:“你?你不是烁烁嘛!” 屋内,冯烁撅起嘴,一脸气呼呼的样子,又自言自语地说:“说是来认错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平时一声“我”,哲源就会换来门内主人的信任,冯烁就会给他打开门,而这次他却未能如愿。但他却是有备而来,因为同行的还有小蕊蕊,是他搬来的救兵。“蕊蕊,快叫妈妈开门。”哲源忙支使小蕊蕊。 小蕊蕊在门外喊,又用小手拍了几下门:“冯烁妈妈,我是蕊蕊,还有张子爸爸,开门啊!” 只见门突然开了,伸出一支手把小蕊蕊拉了进去。哲源也想跟着进去,却被那只手推了出去。 哲源忍不住笑了,于是隔着门说:“烁烁,看在我起早把蕊蕊接来的份儿上,你就原谅张子吧!张子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几分钟过去了,门内竟然没一点动静,哲源不禁有些丧气了。又说:“烁烁,如果你还没消气,那我就继续等,明天我还会来的。” 冯烁心里其实早就不生气了,但是内心却突然焦虑起来,所有的事都说开了,她心里反倒胆怯了。 “冯烁妈妈,你跟张子爸爸吵架了是吗?” 门后,小蕊蕊好奇地仰望着冯烁。 只见冯烁微微笑了笑,又摸了摸小蕊蕊的头。 听小蕊蕊又天真无邪地说:“小朋友吵架了,都是拉拉手就和好了。冯烁妈妈,你跟张子爸爸拉拉手和好吧!” 冯烁沉吟了一下,并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并慢慢转动着。然而门被一点一点拉开后,却见哲源又没了影子,她气得又跺起了脚。 哲源每天还是会来看冯烁,只是待上一会儿就会默默离开,而冯烁每次都会被气到抓狂,同时又责怪自己没勇气追出去。 直到第七天,哲源敞开心扉,把十年来一直想对冯烁说的话一股脑倾吐了出来。 冯家门外,哲源徘徊良久、焦虑了半天之后,这才一一相告: “烁烁,都七天了,如果你还感觉不到我喜欢你,可能是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不够好,也可能是老天还在惩罚我的错。” “你知道吗?认识你十年,我感觉特别庆幸。真的,是你让我看到了这世界上还有希望,带我走出了以前的苦难,又给了我最美的十年。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你,更没有理由不珍惜你。” “这十年,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这十年,你把自己都改变了,受了委屈从不跟我说。相信我,在我心里有你的位置。” “我知道,这次我可能是真的伤到你了,这是本质上的错误,不知道会不会被你原谅。今天我会在文化宫广场等你,如果天黑之前你还没来,那我什么都明白了,以后我绝不会再缠着你了。” 说完,哲源准备走开,可是又突然换了种的轻松语气说:“烁烁,还有——中午我不吃午饭,天黑之前我走得可能会早点儿,你要早点来哦!” 正是因为曾经失去过去,哲源才懂得怎么哄冯烁开心。只见他话声刚落,冯烁就怒气冲冲地从门后冲了出来,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哲源边招架边告饶,在楼道里被冯烁追着打。等冯烁打够了,气消了,又在他怀里哼唧了半天这才了事。 距离哲源和冯烁的婚期还三天,两人这天来冯家走动。 客厅内,冯烁带着口罩,一双忐忑的眼睛好像在闪烁着什么烦恼。栗云帆发现后,就好奇地问:“烁烁,在屋里还带什么口罩呢?” 只见冯烁欲哭无泪,慢慢摘下了口罩,然后冲妈妈嘿嘿笑了一下。 栗云帆一惊,突然发现女儿掉了一颗牙齿。于是又问:“这牙怎么回事,怎么掉了一颗?” 冯烁又嘿嘿笑了笑,然后又难过地低下了头。 只见栗云帆突然看向哲源:“张子,怎么回事?” 见栗云帆看过来,哲源就像犯了错一样,然后也低下了头。 栗云帆又看向女儿:“你们俩是不打架啦?” 冯烁摇头:“没有。” 栗云帆脸上渐渐泛起怒色:“那这怎么回事?” 冯烁欲言又止,栗云帆只好向哲源下命令:“张子,你说。” 只见哲源用左手轻轻摩挲着右手的手背,然后有些战战兢兢地说:“我下手重了,一时失手才……” 栗云帆突然表示不解:“我说你们俩前些天吵吵架也就算了,怎么——现在战事升级了,还动起手来了!”接着又责怪哲源:“张子,你也真是的,你比烁烁大就让着她点儿。她要是实在跟你闹,你就对我说,那也不能动手啊!” 说着,栗云帆就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似都寒心了。并继续责怪哲源:“你说烁烁以前喜欢你的时候,图你什么啊!你怎么能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见妈妈责怪哲源,冯烁就不高兴了。于是马上维护说:“妈,这不关张子的事,是我自己弄的。” 栗云帆心疼女儿,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听似哽咽地说:“看到没,烁烁都这样了,还在护着你。平时我跟你冯哥,都舍不得打她,也舍不得骂她。你现在倒好,出息了,对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见妈妈仍在责怪哲源,冯烁看似都要急哭了。又说:“妈,这真不关张子的事,牙是我自己吃猪蹄儿的时候咯下来的。”说着,她又走到哲源身边,并给了哲源一拳:“你太坏了,我妈的玩笑你都敢开?” 哲源扭捏地笑了笑:“你不说,我不一个人把这事扛下来行嘛!” 一时,栗云帆真是要哭笑不得了。指着哲源说:“我说张子,是不是我没让你叫妈,你就可以没大没小的了。看来——你以后还是跟着烁烁叫妈吧!” “妈,我们不理他。” 冯烁忍不住又给了哲源一拳,然后拉起妈妈去里屋说悄悄话了。 客厅内,哲源自得其乐,突然听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哲源微笑着拿出手机,见是一个陌生号码,当注意到来电归属地是河北承德时,这心头就禁不住一颤。犹豫了几秒后,他接通了电话:“喂,您好!” 只听对方说:“是张哲源吗?” 听对方是位女士,而且认识自己,哲源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又犹豫着问:“你是?” 对方:“怎么,听不出来了吗?还是猜不出来?” 哲源感觉自己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愣了一会儿才说:“听出来了。” 对方:“听出来了算你还有良心!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现在就在你的住处。” 哲源愣了一下:“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哲源的内心突然忐忑起来,跟冯烁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冯烁也想跟着去,却被妈妈拉住了。 第117章 故人来访 哲源的住处,有一个女士一直伫立在门前。 这个女士戴一副近视镜,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哲源的房门,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哀伤。当楼下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女士就轻轻扭了扭头,几秒钟后,哲源就出现了。 楼梯上,哲源小心翼翼地往上迈步,每走一步都感觉踩在自己的心头。看着眼前静立的女士,他终于忍不住问:“江花姐,是你吗?” 只见女士慢慢转过身来,并默默打量一下张哲源。然后带着一丝阑珊的笑意说:“以前的小孩儿长大了,现在也出息了。” 如果不是听声音,哲源差点没能认出——眼前这位带着近视镜的中年女士竟是当年的江花,王若华的姐妹。至于江花为什么会出现,那一定是跟王若华有关。 哲源和冯烁大婚在即,已经将房子布置成了新房,江花进屋后,就被客厅内的喜庆之气给吸引住了。特别是墙壁上哲源和冯烁的婚纱照,让江花羡慕又感慨。 只听江花忍不住问:“小张,你是刚结婚吗?” 哲源愣了一下说:“还没有呢!三天后。” 看着哲源和冯烁的婚纱照,江花不禁称赞:“新娘子真年轻,真漂亮。”顿了一下却又像在开玩笑说:“看来——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哲源给江花端来一杯果汁,随后问:“江花姐,你是怎么找到我这的?” 江花沉吟了一下说:“我先是去了你老家,你爸妈说你在市里呢!就给了我这个地址。” 哲源沉思着,曾经只有王若华知道自己老家的地址,江花应该不知情。那江花是怎么知道的,可是他又不敢问。 江花又淡然笑了笑:“不想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老家地址的吗?” 只见哲源摇头:“我不敢问。” 江花反倒问:“你当初敢做,怎么现在连问都不敢问?” 哲源轻轻闭上眼睛:“我没脸问。” 江花冷不丁地叹了口气:“算你还有良知。”说着又用双手慢慢抱住了头:“不好意思小张,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哲源沉默了,听江花继续说:“首先来说,我不是来责备你的,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到现在追究谁错谁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完,江花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并放到了哲源面前——原来是副手套,一副打着蝴蝶结的粉红色手套,而且蝴蝶结已经完全褪色了,透明包装也褶皱了。 哲源心头一沉,已经渐渐认出眼前的手套——不是曾经送给王若华那副又是哪副?倏忽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曾经那些美好和悲痛像潮水般袭来,一波猛过一波。 见哲源沉默,而且表情沉重。江花于是解说:“这是小华让我带来的,临来时她让我对你说,她那句话是无心的,那不是她的本意,她怕你想不开,放不下过去。她还说,只要你见到这副手套,什么都会明白了。” 哲源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问:“若华——若华为什么没来?” “你敢叫她的名字,看来你还没有忘记她。” “我不会忘记她的,这辈子都不会。” 江花又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哲源的问题。像是边想边说:“小华——小华她不方便来,她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我是受她之托才来的。她只希望你好好地生活下去,忘掉那些以前不愉快。” 哲源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江花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因为在见到手套的那一刻,他内心的痛楚就没停止过。“江花姐,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对我说吧!我有这个心理准备。”哲源像是在乞求江花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 江花猝然笑了一下:“有什么事啊!别辜负了小华对你的期待,好好生活下去。”说着话,江花却起身走向哲源和冯烁的婚纱照,像是在回避哲源的目光。 江花一边欣赏着婚纱照一边又感叹起来:“新娘子真年轻、真漂亮,小华要是见了,肯定会为你高兴的。”然后她又转过身来看了看哲源,接着说:“还有你,你现在是这么优秀,小华如果能知道……” 说到这,江花悄悄用手挡住了嘴,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听哲源又乞求说:“江花姐,别瞒着我了,有什么事你就对我说吧!你知道我不敢说,不敢问,也不敢想。” 此时,江花已经被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连挡在嘴前的手都在颤抖。但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哪有什么事呀!别胡思乱想了。” “江花姐,虽然你不说,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从你拿出手套以后,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要不然我的心口不会一直疼。” “我就知道自己不该来,真应该放下手套就走的。” 江花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却又不想让哲源背负太多的罪。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告诉哲源实情,并娓娓道来: “以前呢,我是不相信什么情呀爱的,感觉都土得掉渣。直到碰到你和小华以后,我才明白——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让人生死相许的爱情。” “以前你们爱得是那么深、那么认真,多少人都羡慕你们,都相信你们肯定会在一起。谁知道,你们最后竟然上演了一场悲剧?” “你知道那个冬天你走之后,小华是怎么熬过去的吗?” “她白天盼你出现,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总是哭累了睡,醒了又哭。那个冬天,谁都看出她在等你,可是等来等去,你始终没有出现。渐渐地,她心也就死了,人也绝望了。” 说着,江花就是一声哀叹:“那个冬天,既然你已经选择了等,为什么不坚持等下去呢?哪怕你再多等一天,多等一个早晨也好,难道当初你真的就是因为一首歌才放弃小华的吗?” 回忆当年,哲源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起来。愣了一会儿才说:“当时——我在三杉欣欣家园待了七天,七天里我的信心用完了,就轻而易举的被一首歌左右了。等到真正要走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些‘只要你能幸福’、‘只要你过得好’,这类冠冕堂皇的话在现实中根本说不出口。” 江花冷笑了一下,笑得却很悲伤:“你的思想还真是高尚,让人感动啊!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有考虑过小华心里是怎么想的,考虑过她的感受吗?”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时候,你怎么可以怀疑小华对你的爱,没变过,从来都没变过。” 哲源轻轻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要怀疑,也只是怀疑我自己吧!” 江花又悲伤地笑了笑:“你知道吗?那个冬天,小华她多想去你老家找你,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骂了你,怕你已经不喜欢她了。骂走你,你以为小华就不心痛吗,她比你更痛苦。但是一个女孩子除了爱你,你还想让她为你做什么,难道让她哭着喊着求你留下来吗?” 哲源眉头越皱越紧,心痛地又闭上了眼睛。听江花继续往下说: “那个冬天,我想——你也在等她去找你吧?” “你们都输了,都输在一个‘等’字上,从一开始你们就输在一个‘等’字上。你在等她找你,她在等你找她,但凡你们俩谁能付出一点实质性的行动,我想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同样的错误,你们一犯再犯,明明可以避免,你们却不知道什么叫珍惜对方。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给小华留下多少痛苦和灾难……” 听江花说起往昔,哲源感觉时光仿佛已经倒流回2004年那个冬天,而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在他心中似乎一直没有完工,还在如火如荼地建设着…… 第118章 柔弱的期盼 啪的一声——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会议室内,生产经理王建东将一叠工程验收报告狠狠摔在会议桌上。并气愤地说:“这都什么人呀!公报私仇。有权利了不起啊!有本事以后也别在这验收报告上签字。”因为一些敏感原因,中都成公司书记王虎城一直没有在承德平泉建筑公司——所承包的楼号竣工验收报告上签字,这不禁让王建东气愤不已。 “怎么了哥?” 这时王建阳进了会议室,见哥哥王建东怒气冲冲的。 王建东匆忙收起工程竣工验收报告,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什么,工程上遇到点事儿。”随后转念问:“小华这两天怎么样了,情绪好点了吗?” 王建阳悲伤地摇摇头:“还是不怎么肯吃东西,每天只吃一点点。” 王建东凝眉深思,看上去很担心:“那怎么能行呢?这样身体怎么能受得了。” 王建阳似乎一筹莫展,又愁眉苦脸地说:“办法我都想尽了,每天她躲在被窝里,除了哭还是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 王建东瞪了王建阳一眼,并训斥说:“你看看你现在还有点儿男人的样子吗?遇到点事还没个女人心大?多关心关心她,人心总会被捂热的。” 翌日早晨,王若华的办公室内。 “小华,起来吃早饭吧!” 王建阳又把早餐端到了王若华的床头,并小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见王若华蜷缩在被窝里不吱声,王建阳把早餐放到了一边,随后又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劝慰说:“你这样天天不吃不喝怎么能行呢?你就不懂得心疼一下自己吗?” 王若华还是不吱声,王建阳不由得就叹起气来。接着说:“既然还喜欢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呢?他家在哪儿,对我说,我陪你去。”又思索了一下说:“或许他现在还没离开北市呢!昨天我问过曲阳三队儿的司机了,今天有往机场工地的车,我带你去看看。” 说起“他”,王若华不由得就捂住了双眼。一会儿后才绝望地说:“建阳,谁都躲得我远远的,你还理我这个无情的人干嘛?我不值得你这样关心。” 王若华终于肯说话了,只是蜷缩在被窝里不愿面对现实。接着又自责地说:“我胆小、懦弱,没勇气面对现实,却有勇气做出那样残忍的事。像我这样的人活该被冷落,活该受人指责。” 听王若华又在菲薄自己,王建阳于是开导说:“小华,谁都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当时你只是在气头上,你心里并不想伤害谁。” “那又怎么样呢?那么无情的事我还是做出来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单纯善良小华。” 王建阳留下一句话就走出了王若华的办公室。 承德平泉办公室前,江花见王建阳垂头丧气地从屋里走出来。于是走上前说:“怎么,小华还是不肯吃东西吗?” 王建阳闭上眼睛摇摇头,又深深嘘出一口气。 只见江花凝眉深思,又狠下心说:“看来只能来点硬的了。” 王若华一直在逃避现实,逃避任何人、任何事,甚至连自己都不敢面对。她终日蜷缩在床上以泪洗面,仿佛被窝成了她惟一的避难场所。直到这个场所被江花揭开—— “起来!” 江花猛得揭开了王若华的被子,想把王若华拉起来,却发现有些徒劳。只见王若华蜷缩在床上,双手捂脸,还是不敢面对任何人和事物。 “你这样折磨自己算什么本事,还有完没完了?他看不到的,有本事哭给他看去。” 江花已经不止一次在开导王若华,并拿话激她。喘了口粗气又说:“他那么狠心离开你,不值得你为他这样折磨自己。” 王若华突然扭头说:“别提他,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见王若华如此,江花又故意激将说:“行,还知道护着他!” 王若华满眼泪水,随后蜷缩在床上又沉默了, 接着,江花又语重心长地劝导:“你想过没有,你那句话能骂死他。谁都知道那不是你本意,但是他能想明白吗?你这样天天躺着不见任何人,这能解问题吗?万一哪天他想明白了,回来见你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子,这样他心里会更难受的。” 说着,江花就叹起气来:“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那你想过你爸你妈没有,想过你的家人没有,难道你就这样一直躺着,不见任何人?” “话我不多说了,建阳已经把饭给你打上了,你想吃就吃两口,不吃——一会儿就跟着建阳去机场工地转转,或者他真的还没离开北市呢!” 人在受伤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会是家,王若华能感觉到“他”已经离开了北市。因为她知道这次真的伤“他”太深,在北市已经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气息。她甚至有种冲动,想去“他”的老家找他,但是她不敢。她怕自己骂了“他”,怕“他”已经不喜欢自己了,但是她更愿意相信——“他”还会出现。 在感情上受挫后,王若华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世界孤立,每个人好像都对她有所偏见和误解;对她指指点点,言三语四,甚至投以仇视的目光。每次从中都成公司前经过,她都不敢抬头,任由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但是后来中都成公司的员工见她一天天憔悴和消瘦,已经如不胜衣,所有人这才明白——那只不过是两个年轻人自己的事,都多管闲事,瞎操心了。 江花去陈昌旺办公室小坐,意外得知了张哲源的消息。 “什么,小张给你打过电话?” 江花突然吃惊地看着陈昌旺,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又问:“他现在在哪儿?” 陈昌旺沉吟着,边想边说:“打电话的时候信号不好,断了。我也问他在哪儿,但是他只发过来一条信息。” 江花追问:“信息里说什么?” 陈昌旺愣了一下才说:“他说——家是最温馨的地方,回家的感觉真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圣诞节那天。” 江花沉默了,几乎能想象到这条信息背后的场景——在一个没有防备的港湾,有人正在疗伤,一边舔着伤口,一边微笑着。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江花似乎还想从陈昌旺这知道些什么,可能试图在挽救一份爱情。然而听了陈昌旺的回答,她感觉刚浮出水面的线索又消失了。 因为陈昌旺说:“后来我又给他发过几条信息,他都没回。他应该用的是别人的手机发的信息。” 这天深夜,江花感到口渴,于是起身倒水喝。 当打开灯时,江花不由得就倒抽了凉气,发现王若华竟一声不响地靠在床头,目光呆滞,表情全无。“小华你干嘛呢?大半夜的不睡,吓死我了。”江花拍着胸口说。 王若华眼睛动了动,显得有气无力,看了江花一眼又闭上了眼睛。江花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突然惊讶地说:“哎呀!怎么烧成这样也不说话?” 随后,江花匆忙拨打了一个电话,片刻后突然有人敲门——王建阳出现在门外。 第119章 梦中的挽留 离三杉欣欣家园最近的医疗机构是沙峪镇卫生院,王建阳连夜带王若华来医治。可在沙峪镇卫生院大门前喊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来开门。金杯车大灯映照着门内的值班室,而值班室依然静悄悄的。最后,王建阳用力拍门,这才惊动了当夜值班的保安。 只见大门内值班室的灯亮了,一个保安披着大衣走了出来,而且还发着牢骚说:“真烦人,再有几个小时天都亮了,不会天亮了再来啊!” 见保安走来,王建阳带着歉意说:“对不起呀大哥,这么晚了真是打扰了。” 保安无奈地叹口气:“好好的美梦让你们给折腾醒了。” 王建阳向保安点头,再次表示歉意:“真是对不起大哥,麻烦您开下门。” 保安看了下门外的金杯车,然后才不耐烦地问:“什么情况啊?” 王建阳愣了一下说:“我妹发烧了,烧得睡不着。” 只见保安拉下脸来,又不耐烦地说:“进来吧进来吧!”这才给打开了卫生院大门。 王建阳又连连点头:“谢谢大哥,谢谢,谢谢!” 门外车内,王若华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为了自己,可以放下尊严,低声下气地去求别人。她想自己何德何能,生命中遇到的男人都心甘情愿地为自己付出,甚至是做任何事情。一时,她感觉爱情真是个冷笑话,这世界上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永恒的。 卫生院一间病房内,王若华打上点滴就沉沉睡去。睡梦中,她因病痛时而紧皱眉头,并伴有急促呼吸;时而她又呓语着,会接连说上几声:“别走,别走,别走!”接着,两眼就慢慢溢出泪水。病痛远不及心灵上的伤痛,睡梦中,王若华根本没余力抗击伤悲,身心一次次饱受现实的摧残。 病房内很安静,每隔一段时间王建阳就会为王若华换洗额头上的毛巾,并用手背触碰她的额头是否还发烧;有时忍不住还会给她擦掉眼角的泪水。除了默默陪伴,王建阳不知道还可以为王若华做些什么,但是见王若华悲伤难耐,他一则心疼,一则苦笑——原来爱一个人是如此痛苦的事。 终于熬到了天亮,王若华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夜未眠的王建阳高兴得只想掉下眼泪。 “你醒了小华,还难受吗?” 王建阳触碰了一下王若华的额头,感觉王若华已经退烧了。 王若华虚弱地笑了笑,又轻轻摇了摇头,但见王建阳满眼疲惫,可能后半夜一直在照顾自己。或许这就是生命中注定的男人,王若华觉得自己已经向命运妥协了。当意识越来越清醒的时候,她又渐渐陷入了悲苦之中。 “饿了吧!我去买些早点,你再睡会儿。” 王建阳带着笑脸又说,出门的时候差点与进屋的护士撞上。 护士来给王若华换药,并十分羡慕王若华。说:“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对你可真好,守着你一晚上都没睡。我要是有这样一个爱我的男朋友,那可真是要幸福死了。” 对于护士的话,王若华仿佛置若罔闻。眼看着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她却有些躺不住了,护士刚给她换上药,她却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护士有些不明所以:“你干嘛呢?”见王若华跌跌撞撞出了门,这才追了出去。 王建阳买早点回来,却见病床空了,不知道王若华去了哪里,只有静脉针还在滴水。护士向王建阳说明情况,王建阳猜想——王若华肯定回三杉欣欣家园了。 承德平泉办公室前,王建阳看似气急败坏地走了过来,然后直接推门而入。王若华从医院偷偷跑出来,果然回三杉欣欣家园了,而且又蜷缩在床上。 “起来,跟我回医院。” 在王若华床前,王建阳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都不忍过分苛责王若华。 屋内,江花凑近说:“早上我睡得正香,听有人敲门,我问是谁也不说话。我一开门,她进来就把自己闷被子里了。” 王建阳长长叹了口气,虽然心疼王若华,但也是无计可施。于是又温言劝导说:“小华,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就一点儿也不心疼自己吗?”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是怕他回来看不到你,他要是回来了,江花姐会通知我们的。听话,跟我回医院,等身体好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江花也叹了口气,却也是无可奈何地:“算了,她不想去就别去了,反正烧已经退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王建阳又沉吟了半天,无可奈何,只能作罢。 几天后,王若华的身体有所好转,上司王建东找她谈话,嘘寒问暖后,又建议她先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 刚开始,王若华没听出王建东话中的意思,于是微笑着说:“没事王经理,我身体已经好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王建东于是又说:“这是领导的意思,工资会按时寄给你的。”其实王建东顶着压力,一直压着此事,如果不是王若华突然生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王若华开这个口。 王若华听后表情显得有些发僵,又勉强笑了笑说:“我明白了,谢谢王经理。” 办公室里,王若华一直在发呆,有时还会冷不丁地笑一下。一切都要结束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现实,而最悲伤莫过于连等待的机会也没有了。 见王若华伤心惨目的样子,江花靠近安慰说:“也许你跟小张真的没缘份,他总觉得自己不优秀、怕你受委屈,就算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以后他也会有这种心理。爱他——或许就该放了他,给他自由,你说是嘛!” 王若华微微笑了笑,笑得却是那么苍白无力。 这天,江花帮王若华整理好行李,想要送王若华一程却被拒绝,王若华甚至都不想让王建阳知道自己走的事情。只是在王若华走后没多久,江花就拨通了王建阳的电话。 第120章 人言可畏 王若华走的这天,王建阳一点也不知情,接到江花的电话后才火速赶往了车站。 “你的票呢?没票不能过。” 顺义火车站大厅一片喧嚣,王建阳在检票口被工作人员拦下。随后,王建阳又匆忙跑向售票窗口买票,想要插队却又被众人喝退。 排队购票中,王建阳引领而望,显得焦躁不安。当终于买到票时,他又检票口在被工作人员拦下,因为已经停止检票。最后王建阳急中生智,趁工作人员不注意,翻过围栏就向站台跑去。还好在列车起动前一分钟,列车员关闭车门时,王建阳还是赶上了火车。 火车上,王建阳游走在车厢中,扫视着每一名年轻的女性。正值返乡季节,火车上人比较多,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王建阳行动很不方便。每穿过一节车厢,王建阳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还会为自己的叨扰跟乘客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可能是太心切了,在列车上王建阳还认错了人,错把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背影看成了王若华。只是他寻遍所有的车厢,还是没找到王若华。正焦虑间,他突然听到有乘务员交流说: “先前有个年轻的女的进厕所了,这都半天了还出来,敲门也不开,是不是在里边出事了?” “那——拿来钥匙打开看看吧!” 王建阳闻声走了过去,在列车员打开厕所门后,年轻的女乘务员就吓得尖叫起来,但见厕所内王若华已经不省人事。 经过急救人员的救助,好半天王若华才慢慢醒了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王建阳。一时,王若华倒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以为自己还在医院;又见王建阳两眼通红,而且眼里还含着泪花。 见王若华醒来,王建阳高兴地抹了把眼泪。然而却笑着批评说:“小华,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身体还没好就乱跑!要回家也得等身体好了再说啊!” 王若华虚弱地笑了笑,听王建阳又有些生气地说:“还有,回家也不让我知道,还把我当哥哥吗?我们可是从小长一起大的……” 此刻,王若华虽然已经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可感觉心已经留在了三杉欣欣家园。一路上,她默不作声,几乎忘了什么是饥饿和寒冷。一路上,她也感受到了王建阳的呵护备至,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门已经关上了。 列车经过长达五个多小时的颠簸,王建阳陪王若华终于到了承德东站,之后他们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然后又步行走了一段山路,他们这才到了目的地。 太阳落山之前,王建阳把王若华安全送回了家,只是在进村的时候,他们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这不禁让王若华有些抬不起头。 “赵婶儿,李婶儿,闲着哪!” 村口,王建阳很礼貌地向两个妇女打招呼,王若华也微笑着向她们点头示意。两人渐行渐远,可是突然听两个妇女在身后聊起了闲话: “王贵家的闺女今年在北市不是谈了个对象吗?怎么跟咱村王老铁家老二一起回来了?” “看来是让人给甩了。” “那这回咱村可有热闹看了,以王老铁媳妇儿那难缠劲儿,王贵家的闺女要是嫁过去可就有得受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就等着瞧热闹吧!” 因为是顺风,王建阳和王若华几乎能听清两个妇女所说的每一个字。只见王若华蛾眉微蹙,脸上浮出了无限哀愁。 王建阳随后宽慰:“小华,别听她们乱说。” 回家后,王若华在父母面前一直保持着微笑,不想让父母看到自己有半点悲伤和不高兴。只是她憔悴的面容和消瘦的样子骗不了父母,反倒让父母心疼。 “你的事——国壮打电话都给我们说了。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哪有不吵架的,你这是太认真了。可能这就是有缘无份,强求不得。” 华母在安慰女儿,显得有些唉声叹气的。 见女儿不语,华母又接着说:“既然回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把身体好好养养,你看你都瘦了,妈看着都心疼。” 这时,华父送王建阳回来,进屋说:“别说了,建阳说她烧还没退呢!赶快给她做点儿吃的,吃了饭让她好好睡一觉。” 说罢,华父和华母各自准备去了。 冬季的山村特别悠闲,暖阳下,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村里的一些琐事——比如说,谁家儿子在外面谈了个对象,抱得美人归;谁家的姑娘自由恋爱,跟心上的人远走他乡。而王建阳送王若华回来的事更是在茶余饭后被人提及,只是这事被添油加醋后,听着就有些让人气愤了。更有甚者,还居然跑到王家,直接捅王若华的心伤。 王若华回家后,一直闭门不出,常常把自己关在屋里独自流泪,整个人也就愈加虚弱和憔悴。这天,她在里屋隐隐约约听到父母在客厅跟别人谈话,好像是在商量自己的终生大事。 屋外客厅里,华父和华母在跟村里一个媒婆交谈。 华父说:“她三婶儿,有话你就直说吧!这又没外人。” 媒婆:“王贵大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小华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能看着她遭难呢?我这也是为小华的终身大事着想,你就当我瞎操心吧!” 华母:“她三婶真见外了,你就说吧!” 这个媒婆扫视了一下华父华母的脸色,这才犹豫着说:“村里人现在都知道小华今年在北市谈了个对象,这回来的时候又是咱村王老铁家的老二给送回来的。其实这也没啥,不就是对象没谈成嘛!但是村里有些人总爱说闲话,说得老难听了。” 华母淡然笑了一下:“建阳跟我们家小华是一起长大的,他们俩从小在一起上学,好得跟兄妹似的,这事左邻右舍的都知道。” 媒婆附和着华母的话说:“这事左邻右舍的是都知道,我只是想问问小华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要是喜欢王老铁家老二,我这啥都不说了。她要是不喜欢,我就给小华再介绍个对象,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华父沉吟了片刻,然后委婉谢绝媒婆。说:“她三婶儿,谢谢你的好意,回头我问问小华吧!这事我跟小华妈一直都很尊重她个人的想法,在这方面我们从不干涉。” 只听这个媒婆言明厉害:“王贵大哥,这村里不比城里。在城里男女三十大几不结婚都没啥,这要是在村里,二十几了不结婚,这不是让别人笑话嘛!”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小华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可不能再等了,尤其是在北市这个对象没谈成,这影响大着呢!你和小华妈没听到外面都是怎么说的吗?” 里屋,王若华沉吟着,渐渐已经感觉到外界的压力和舆论,压得她几乎已经透不过气来。仓促中,她暗自做了个决定,随后拨通了王建阳的电话…… 第121章 仓促的决定 村后断崖上,王若华伫立良久,之前父母的谈话犹言在耳,特别是父母近几日长吁短叹的样子她全都看在眼里。她知道——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父母的心情,让父母也跟着哀叹难受。同时,她又认为——今天所有的苦恼都是因为“某人”的狠心离开才造成的。 “我自己经营的爱情,也得由我自己亲手毁掉,是你不珍惜我,悲伤去吧!后悔去吧!。” 王若华猛得捂住头,不明白心里怎么会突然产生这种可怕的戾气,明明自己也有错,却还要将所有的过错加诸于“他”的身上。 “小华。” 这时,王建阳匆匆赶来。 见王若华独自一人站在断崖上,王建阳显得特别担心。又说:“小华,回家吧!这风大!” 王若华微微扭头说:“怎么,怕我从这跳下去呀!” 王建阳皱起眉头轻啧一声:“别说这种傻话。” 王若华冷冷地笑了笑:“放心吧!要跳早跳了。”随后叹了声接着说:“本来别人已经不要我了,我要是再从这跳下去,那不就合别人的意,让别人看笑话了嘛!” 王建阳愣了一下,知道王若华叫自己出来肯定有什么事。于是问:“小华,你是有事找我吧!” 王若华转过身来,突然有些冷淡地说:“你还要我吗?” “怎么了?” “我就是问你还要我吗?” 见王建阳有些犹豫,王若华却苦笑了一下:“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 王建阳特别心疼王若华的话,又皱起了眉头:“小华,你别这么说,你就不能心疼一下自己吗?” 王若华慢慢转身说:“算了,是我自己不知道自重。” 但见王建阳向前一步,抱住了王若华:“我要,什么时候我都要你,只要你也要我。” 王若华又笑了笑,笑得却很辛酸。 幸福来得太突然,王建阳回家后就高兴地跟父母说明了情况,他要娶王若华,跟王若华结婚。可是父母却反对他,都是因为村里那些流言蜚语。而王若华做出如此仓促的决定,父母也是深以为异,并劝女儿三思而行。 “小华,你说什么,你要跟建阳结婚?” 华母好像不相信女儿说的是真的,整个人都为之震撼。 华父在旁边听得也是一惊,并劝导说:“小华,爸以前跟你说过,婚姻的事别急着做决定。这段时间你心情不好,等你心情稳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华母也劝导说:“是呀小华,听你爸的吧!这事别急着做决定。”愣了一下又接着说:“建阳是个好孩子,你跟建阳结婚,我跟你爸不会反对,妈只是想让你慎重一点。” 王若华看了看父母,然后坚定地说:“爸!妈!我已经想好了,你们别担心了。” 见女儿心意已决,华父华母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一时不免有些叹息。 王若华跟王建阳结婚已经不可改变,双方家长只能跟儿女妥协,会面商量结婚事宜,并很快确定了婚期。 一天,江花来找王若华。 江花从北市回来后,也听说了王若华要结婚的事,并特地来询问情况。 “婶儿,小华在家吗?” “是江花呀!啥时候从北市回来的,来——快进屋。” 王若华在屋内忽然听到江花跟母亲说话的声音,于是马上起身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头发。 “小华!” 听江花在门外叫自己,王若华上前开门,并给江花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只见江花翻起白眼说:“行了行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说着轻轻拨开了王若华的胳膊。 王若华的闺房有些狼藉,被子没叠,床头柜上也乱七八糟地摆满了东西,这不禁让江花有些唉叹。又说:“大白天的又睡觉了吧!头发也乱糟糟的。” 而王若华也只是微微笑了笑,似乎根本不理会这些问题。 江花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又盯着王若华看,而王若华看似仍若无其事,并漫不经心地在梳妆台前梳理起头发。“我从北市回来,你就不想问些什么吗?”江花突然说。 王若华愣了一下,知道江花话中的意思,又看似无所谓地笑了笑:“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真的要跟建阳结婚吗?” “这还能有假吗?” “是不是太仓促了?” “这有什么仓促的,我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况且建阳也喜欢我,对我也好。” 江花沉吟了一下,又认真地劝导:“为了结婚而结婚,你以为苦的是你自己吗?” 只见王若华又愣了一下,但仍微笑着说:“江花姐,我真的已经想好了。建阳对我好,我会喜欢他的。” 江花觉得王若华的决定还是太仓促了:“小华,感情是一辈子的事,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了,心里放不下就不要勉强自己,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对于结婚的事,王若华仍不以为意,只是渐渐临近婚期,她的内心却无端地纠结起来。 家人已经开始为王若华的婚事张罗——东奔西跑地买家具、家电、置办彩礼,连街坊邻居都主动跑来帮忙。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忙得日无暇晷,而王若华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仿佛结婚的不是自己。她想——可能自己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吧!然而结婚的事已经势在必行,最担心和纠结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婚礼这天,王若华带着一抹阑珊的笑意勉强立足于众亲友之间。 从穿上婚纱的那一刻起,王若华感觉自己的心已如成灰之木,所有的幻想也都破灭了。她不再相信什么爱情,不再相信什么海誓山盟,那些更像是骗人的谎话。只有那些触摸不到的伤痛才是最真实,也是最难耐的。 婚宴上,新郎和新娘依次向长辈和宾客们敬酒。 游走在众宾客中,王若华更像是一副有体无魂的躯壳,默默用微笑掩饰着内心的疲惫和空虚。只是眼前突然一阵眩晕,外界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华!” 王建阳伸手去扶倒地的王若华,眨眼间眼眶已经湿润。 第122章 放不下,过不去 深夜的山村静寂得出奇,稀稀落落地还有几户人家的窗户透着光亮,显得村里的落差比较大。寒风中,隐隐约约传来呜咽声,又时断时续。起初还以为是风吹电线的声音,仔细倾听才听出这声源来自一家透着光亮的窗户,而这家透着光亮的窗户正是王建阳和王若华的婚房。 “小华,别哭了!你去找他吧!我不会怪你的。” “建阳,你说什么呢?我们今天刚结婚。” 又听婚房内传来王建阳和王若华的对话声。 王建阳又说:“这辈子能做你一次新郎,我感觉已经很幸福了。只要你开开心心地,我不在乎能不能跟你在一起。” 王若华反问:“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再看你这样骗自己了。”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我还能去哪儿?” “走吧!一会儿我可能就会改变主意。”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我哪儿都不去。” “走——!”只听得王建阳发出低沉的怒吼。 “我不走。”王若华又倔强地说。 “我不喜欢你了,你走!” “建阳,别这么对我。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只是王建阳又“狠”下心来说:“还要我再说一次吗?我不喜欢你了行嘛!走——” 伴随着王建阳又一声“怒吼”,婚房内突然静了下来,让人感觉时间似乎都静止了。约莫几分钟后,婚房的门被拉开,接着王若华捂着嘴从屋里跑了出来。 婚房内,王建阳不敢看王若华离去的身影,但是王若华一走,他就开始后悔了。又见门外飘起了雪花,王建阳突然担心王若华会不会怕黑。 飘雪的夜里,王若华勉强行走在村边的临崖路上,风雪几乎打得她睁不开双眼。好几次她都险些滑下山崖,每次都轻拍胸口,又倒抽凉气。 “小华,等一下!” 心有余悸中,王若华听身后突然传来王建阳的呼喊声,急匆匆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一时,王若华愣在原地,仿佛听到内心发出一阵阵冷笑。她没再往前走,也没有转身,似乎感觉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选择了。只是眼前又一阵眩晕,她一个趔趄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星期后,县城医院。 重症监护室内,王若华已经连续昏迷了整整七天,华父华母和王建阳都寸步不离地守护在身边。特别是华母,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总是默默地抹眼泪。 医生和护士来查房,又给王若华做了一系列检查。 华母上前问:“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她都睡七天了,怎么还不醒?” 医生沉吟一声,看似有些难以开口。然后才认真地说:“你女儿伤得很严重,头部受到重击后,对外界还是没什么感应;而且两侧瞳孔大小不等,边缘也不规则,对光反应迟钝,情况不是不乐观。” 华父轻叹一声:“医生,有什么话你们就直说吧!我们做父母的有这个心理准备。” 医生又沉吟一声说:“通过这些天的临床观察,病人几乎已经进入了植物生存状态,虽然呼吸、心跳、血压这些代谢可以维持,但是认知能力几乎已经完全丧失。”见华父华母听得满头雾水,医生又接着安抚说:“当然,这只是初步诊断,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定性呢!这期间也不排除有奇迹发生。” 华母一下愣住了,随后哀求:“医生,大夫,求你们想想办法,她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医生想了一下,并说:“病人现在还有什么留恋的人和事吗?平时多给她说说话,多刺激一下她的感应能力,这样也许有助于恢复意识。” 华父和华母几乎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在医生走后就完全怔住了。 “爸、妈,你们打我吧!是我没照顾好小华,你们打我吧!” 王建阳突然跪在了华父和华母面前,一时热泪盈眶。 华父伸手去拉王建阳:“建阳快起来,你这是干啥?” 王建阳却摇头:“如果不是因为我,小华就不会滑下山沟;我明知道她怕黑,还让她一个人走,这都怪我。” 华母也去扶王建阳,并带着叹气地口吻说:“好孩子,这不怪你。这都是小华的命,终究还是没躲过!” 也许这真是王若华的命,王若华这一睡就是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她不再过问红尘俗事,也不再理会那些是是非非和非非是是。这三个月里,她也彻底放纵了自己一次。 三个月后的一天,王建阳像往常一样来看王若华,又陪王若华说了一些话。只是临走前,华父华母都劝王建阳再娶,不要耽误了青春。 华父华母前脚刚送走了王建阳,江花后脚就随后登门。 看着熟睡中的王若华,江花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平时说得已经很多了。 片刻后,江花才轻叹一声。说:“小华,你都睡了三个多月了,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睡下去——什么都不管了吗?别再逃避现实了,睁开眼看看吧!有多少人在担心你、关心你,你真的就不怕他们伤心难过吗?” 江花叹息不止,一段一段又接着往下说: “我不相信,有些事你真的能放下吗?有些事你不管不问,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别再骗自己了,这样下去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知道你能听得见,也知道你心里苦,可你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问了吧!” “既然这样,那你干脆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吧!把‘他’也忘了吧!就当你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说到“他”,江花又连连叹息,却未注意到王若华的面部好像有了一丝表情和波动。这波动起初看似很微弱,渐渐地又颤抖起来,直到王若华轻轻摇头,江花这才有所察觉。 一时,江花还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了,都有些喜极而泣了。于是又往下说:“小华,你能听到我说话是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啊!” 又见王若华眉目微微皱起,呼吸也跟着紧促起来,似乎想要睁开眼睛似的。只是努力了几次后,她还是没能做到。 江花接着说:“我就知道你能听得见,你还在乎‘他’的是吗?既然这样,那你就醒来吧!你们之间有些话说不明白,事情可能一辈子从心里都过不去。” 接着,王若华面部的表情越来越明显,眉目也越皱越紧。再次尝试了一次后,奇迹出现了,王若华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123章 天妒红颜 王若华沉睡了整整三个多月,浑然不知时间已经是第二年春。只是在这三个多月里,她的身体机能都在急剧减弱和衰竭,原本美丽大方的她已经黯然失色,风华不复存在。而在醒来的日子里,她常常对镜顾影自怜,深知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是心里有些人、有些事还是无法放下。 这天,王若华约王建阳又在村后断涯上相见。 王建阳匆匆赶来后,带着一丝责备的口吻说:“小华,你身体刚好怎么又出来了,有事在家说不就行了吗?” 王若华沉默着,脸上几乎找不到任何表情。随后却反问王建阳:“最近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我醒了之后为什么不来看我?” 王建阳一下子愣住了,轻声唏嘘着:“我没有躲着你,只是不想让你再为难了。” 只见王若华虚弱地笑了笑:“有什么为难的,很快就不会为难了。” 王建阳又责备说:“别说傻话。” 王若华闭上眼睛,轻轻喘了一口气。随后带着微笑说:“建阳,你再重新找一个你喜欢的人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你多久。” 渐渐地,王建阳的眼眶湿润了,把王若华拥入怀里说:“别再说这种傻话了好吗?” 之后,王若华又独自去找江花。 这天,春风和煦,暖意融融,江花在自家院里陪儿子玩,不经意地发现王若华出现在院落门口。 只见江花愣了一下,然后故意撇起嘴:“我说姑奶奶,你不在家养着到处瞎跑啥呢?” 王若华微微笑了笑:“趁现在还能走动,多看看咱们村的景色。” 江花突然不高兴了:“我呸呸呸!说得什么破话。”接着又双手合十祷告说:“四方神灵别在意,小孩子乱说话,莫怪莫怪。” 随后,江花像对待病人一样把王若华扶到了屋内。 见王若华还在微笑着,江花于是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王若华愣了一下,乞求说:“江花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江花有些好奇:“什么忙?” 只见王若华沉吟着,然后默默从外衣兜里拿出一副打着蝴蝶结的粉红色手套。又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江花姐,如果有一天我要是有什么意外,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副手套还给‘他’?” 只见江花又不高兴了:“我呸呸呸,又乱说话。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呀?”江花知道王若华口中说的“他”指的是谁,也深知这副手套的辛酸。 只听王若华又说:“江花姐,我是认真的。” 江花眼中闪过一丝悲怆:“要给你自己给他,我不管。” 又见王若华悲哀地笑了笑:“就我现在这样子,怎么去见他?” 江花强忍着难过:“那就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王若华又哀求说:“江花姐,你就答应我吧!我现在什么都能放下,就是这件事放不下。” 见江花不语,王若华又接着说:“求求你了江花姐,见到‘他’,你就对他说——那句话我是无心的。如果可以,还可以代我说一句——谢谢你曾经爱过我,这辈子遇到他我不后悔。” 江花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悲痛,转过身抹起了眼泪。 一周后,村里就传出了一个惊人的噩耗,一代佳人王若华在睡梦中含悲而去,香消玉殒,从此不再过问红尘俗事—— “不可能,不可能!若华——” 听闻王若华早已不存在这个世界了,哲源几乎不能相信江花所说的一切,一直摇头说“不可能”。 江花长叹一声说:“我一直不敢把这事对你说,就是怕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有负小华所托,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再怎么说,你都有这个知情权,事情终究还是要有个了断的。” 哲源还是不愿相信江花所说的一切,还在悲伤地摇着头。 只听江花又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别再耿耿于怀了,该放就放吧!好好生活下去,别辜负了小华对你的期待。” 接下来,哲源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江花又说了些什么,他都听不清楚了。 临走前,江花最后说:“小张,有时间就去看看小华吧!陪她说说话,她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太孤单了。以前小华在的时候,总幻想着你会再次出现,我希望你能圆了她这个梦。小华就安葬在我们村后的断崖上,你来的话可以找我。” 哲源几乎不知道自己怎么把江花送到楼下的,也不知道怎么送走江花的,但是江花在楼下和他说的话却被冯烁听到了。 哲源在原地伫立了半天才默默往楼上走,只是他突然像变老了一样,步履竟然蹒跚起来。 冯烁马上从楼角跑过来,伸手想扶住哲源。并担心地问:“张子,你怎么了?” 哲源扭头见是冯烁,微微笑了笑说:“没事,我好好的。” 这天晚上,哲源把自己锁在卧室,冯烁叫他吃饭都没答应。要不是无意中听到江花和哲源说的话,冯烁都不知道哲源怎么了。其实,冯烁也明白哲源心里苦,心里难过,所以也就没有打扰他的伤悲。“或许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冯烁带着美好的意愿想象着。 然而第二天早上,哲源的卧室内还是没什么动静,冯烁就在门外急哭了。 冯烁哭着说:“张子,你说句话好不好?我知道若若不在了,你心里难过,难过你可以哭出来啊!我求求你说句话行不行,别吓唬我好吗?” 冯烁抹了把泪:“我知道你还没放下若若,想哭你就哭出来吧!我不会在意、也不会怪你的,但是你不能不吃饭不说话啊?你说句话好吗?你说话呀!” 听闻冯烁在门外哭喊,哲源脸上才渐渐有了一些表情,于是起身去开门。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发现冯烁的表情特别惊诧。然后他慢慢抬起手,帮冯烁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并微笑着。接着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当发现镜中的自己头发全都变白了,随后胸口一热就没了意识。 第124章 迟来的顿悟 “医生,我先生是怎么了,怎么会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 邯市市中心医院,冯烁在咨询医生。 只见医生长长嘘出一口气,显得有些束手无策。然后说:“根据你说的情况,我们也只能理解为悲伤过度。我行医这么多年了,这样的病例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三十多岁的年龄,却顶着七十多岁的身体,情况不乐观,朝不保夕呀!” 意外突如其来,这对冯烁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所以哀求说:“医生,我求求你想想办法,再有几天我们都要结婚了。” 医生表示很遗憾:“女士,真的很抱歉!心死了的人,就算我们医术再高也是无能为力。”见冯烁失魂落魄的样子,医生又哀叹说:“别伤心了,趁病人现在思维还清晰,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赶快帮他完成吧!” 冯烁知道——哲源未了的心愿也许是还想再见王若华一面吧!于是她找来了小石头和楚玉帮忙,安排好了承德平泉之旅,以帮哲源了却心头的夙愿。 前往承德这天,冯烁把哲源“骗”到了楼下,小石头和楚玉早已经在车前等候。哲源见状,心里已然明白了一切,扭头就要往回走。 冯烁拉住哲源,勉强带着笑意说:“张子,我们去看看若若吧!那天那个大姐姐跟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若若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太孤单了,我们去陪她说说话好吗?”只是说着话,冯烁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只见哲源摇头,想走却被冯烁拽着不放。 冯烁又强作微笑说:“你是怕我伤心生气是吗?不会的,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 哲源还是摇头,最后,冯烁和楚玉合力才把哲源哄上了车。 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哲源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江花早已在等候他们。 在来的路上,一直是冯烁在和江花联系,这不禁江花暗自好奇——应该是哲源才对。 一行人中,江花一眼就认出了冯烁,并叫出了冯烁的名字。 冯烁很好奇:“您好!您——认识我?” 江花摇摇头:“我在你跟小张的婚纱照上见过你,没想到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然而让江花没想到的还在后面,当冯烁和楚玉把哲源从车上搀扶下来的时候,江花整个人都怔住了。 “探望”的事安排在第二天早上,江花把哲源和冯烁送到了村后断崖下就停住了脚步,然后看着两人慢慢往上移动。 在一座孤立的墓碑前,哲源呆立良久,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不禁已经“老”泪纵横。许久以来,哲源的心结解开了,而系铃人却不在了——天人两隔。 “拿手摸摸她吧!让她知道你来了。” 哲源已经失语,冯烁托起他颤抖的手去触碰王若华的照片。 在触碰到王若华的照片时,哲源顿感凉意入骨,内心的童话世界轰然倒塌了。 时间是2019年夏末,北市。 2019年夏末,当哲源再次修改自己的的处女作“今天”时,恍惚对过去有了新的认识。遥想当年的爱别离苦,哲源内心还是会隐隐作痛,感觉伤口似乎从来没有愈合过,过去俨然就是一场大梦。曾经,他一直以为因为错过王若华而悲伤痛苦,当时间沉淀,岁月静好,他才恍然意识到曾经是自己辜负了王若华。在这种意识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终于真正体会到了王若华曾经的痛苦,只是他顿悟得太晚了。 这个夏末,哲源在北市北七家一家单位食堂工作,上班后就像丢了魂一样,显得心意沉沉的。他去备餐间拿东西,到了门口却原地打转起来,足足转了有三圈。 “张大哥,让你来拿东西的,你怎么在这转起圈子了?” 只见楚玉走来,并将哲源唤醒。 哲源停下脚步,感觉像在做梦一样,甚至要怀疑自己的存在了。“完了,我从过去走不出来了。”他尴尬地回应楚玉。 只听楚玉又说:“大哥,你这些天总是迷迷糊糊的,不行就请假休息两天。” 哲源微微笑了笑,随口说了声没事。 楚玉却责备说:“还没事呢!以后晚上别熬夜写作了,看你熬得这黑眼圈、大眼袋。” 哲源点点头,撇开话题说:“来玉姐,看我头上有白头发了吗?这些天总是做梦,梦到自己头发都白了。”说着,他就把头杵过去让楚玉看。 楚玉假装嫌弃,一手去推哲源的头,身子又往后撤:“黑压压的哪有白头发?想那么多干嘛!总给自己找罪受?” 哲源唏嘘着:“可能我以前做了丧尽天良的事,老天一直在惩罚我。” 楚玉有些疑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说,你以前都做过哪些坏事?” 哲源愣了一下,回忆说:“那时我还在上初中,迷上了游戏机,经常跟我们班一个同学去游戏厅。后来没钱玩了,我那同学就教唆我一起偷东西卖钱,差不多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我们都做了。” 楚玉故作惊讶:“这就是你学坏的理由?” “你猜我们偷了什么?” “能偷什么,偷鸡摸狗呗!” 哲源轻叹了一口气,看来对过去做过的错事在悔过自责。又说:“我们偷了四只羊,还不敢到集市上,只能卖到邻村的屠宰点,而屠宰点只收死的猪、羊、狗。再往下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你也能想到。” 楚玉听得直摇头:“张大哥,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要跟我说这些了,我不相信。” 哲源看似带着悔意笑了一下:“我也不相信,我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但是我还是做了。”接着又叹了一声说:“可能这就是报应吧!活该我现在还单身,孤独终老。” 楚玉的眼睛显得有些迷茫:“张大哥,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只见哲源又笑了笑:“我是把你当圣母玛利亚,才向你忏悔罪过的!” 楚玉感觉被挑逗了,又有些哭笑不得:“张大哥,你真变坏了啊!” 哲源把楚玉当作一个倾听者,平时内心压抑、苦闷的时候,就会向楚玉诉说。而楚玉读过他的作品,对他也有所了解,甚至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一直以来,哲源都为一个目标活着,努力过,也放纵过。当渐渐靠近这个目标的时候,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失去了好多,是已经失去。有时候哲源就在想——即便自己真的能成功,赢得的将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功名利禄? 渐渐地,哲源的信心开始动摇了,甚至产生了放弃的念头。但是多年前的一句话还烙在他心头——“原来我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自己。”想到这,他只能再次对自己说:“不言弃。” 这些年哲源跟做梦似的,总感觉日子过得不真实,经常会想起曾经在三杉欣欣家园的那些日子,忘不了,可能也不想忘吧!当想明白一些事后,他更是难以释怀了,心里又平添了许多愁绪和愧疚。 第125章 午夜梦回 自从哲源对过去有所顿悟,感觉自己又犯了相思病,常常午夜梦回,故地重游。 凌晨两点左右,或者两点多一点,哲源总感觉自己在这个时间段会醒来,醒了之后就再也无法入睡。然后,他一直在黑暗中凝视着窗外,盼天明,思过去,时间就这样在眼里和心里慢慢过去。 窗外稍微有了些亮色,哲源在床上已经躺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开始穿衣服,尽量不打扰宿舍其他熟睡的同事。然后他摸到手机和耳机就出了门,比早上晨练的老大爷老大妈起得都早。 路上静悄悄地,哲源静静聆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感觉内心跟着音乐在慢慢蠕动,暖暖的,似乎也痛痛的。近来,他喜欢上几首经典老歌——有费玉清的《一剪梅》、毛阿敏的《相思》、还有高胜美的《青青河边草》。以前他对这些歌曲都是浅尝辄止,几乎没听完过整首,谁知再听感觉自己已经是曲中人。 这天是星期天,哲源驾车外出散心——找堂弟张萌小聚。平时他几乎都是宅在宿舍,依然没有什么外出和娱乐,也可以说,他始终活在自己设计的世界里。 午餐时间,张萌在街边一家餐厅招待哲源,几次给哲源倒酒都被挡住。哲源推却说:“我真不喝,你别给我倒了,下午我还得回去呢!”而张萌却嘿嘿笑了笑说:“回去干啥?你星期天双休,明天又不上班。今天晚上住我这,明天酒气下去了再走。” 哲源又笑着摇头,似乎一点也不给堂弟张萌面子。 一会儿后,张萌冷不丁地问:“三哥,现在还在写书吗?” 哲源轻声唏嘘着:“时断时续,这几年差不多都停写了。” 只见张萌绷起脸,似乎不赞成哲源再把精力用再写作上。说:“三哥,别胡思乱想了,赶紧找个人成家吧!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玩够啊?” 哲源苦笑了一下:“成什么家呢!这辈子我就应该孤独终老。” 张萌却故意叹了口气:“看来你真看破红尘了,俺大爷大娘也白养你这么大,连个孙子也不给俺大爷大娘抱。” “以前做错事了,错大了。” “都多少年了,还提你以前呢!醒醒吧三哥,你还想去找‘她’是怎么着?” “有这个想法,不过不是现在。” “那你是不是想出人头地了再去找‘她’?让‘她’看看你有多成功,让‘她’后悔?” 多年来,哲源一直认为堂弟张萌是了解自己的,不明白堂弟怎么会突然说出如此扎心的话。然而他也是装作无所谓,轻笑一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知己,看来——你不是。”愣了一下又接着说:“酒足饭饱,回了。”说着漫不经心地起身离席。 张萌惊讶地眨着眼睛,不明白哲源为何无缘无故地走了。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嘴闯了祸。接着,张萌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这张嘴真欠。”然后他起身去追哲源:“三哥!” 星期天,宿舍的人都外出消遣去了,哲源难得清静,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默默码字。突然,屏幕上弹出一个视频通话页面,一个叫“太上皇”的人发来连接。哲源接听了视频,页面上出现一个小女孩儿,十三四岁的样子,正值豆蔻年华。 只听小女孩儿说:“叔叔,你在干什么呢?” 哲源应声:“哦,没事,在宿舍呢!” 随后小女孩儿又问:“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哲源愣了一下说:“十一国庆节。” 小女孩儿 :“俺爷爷让我问你,能领个女朋友回来不能?” 接着,通话页面上又出现一位老人,所谓的“太上皇”原来是哲源的父亲。哲源的备注还真是别开生面,让人忍俊不禁。 只听张父问:“老三,你干活儿的地方有合适的女的没有,不能领回来一个呀?” 哲源轻叹一声,对于父母催婚的事似乎都已经麻木了:“俺爹,这是赶集买东西哪,说领就领啊?” 小女孩儿说:“叔叔,俺爷爷说,今年你要是还领不回来女朋友,过年你就别回来了,国庆节也别回来了。” 哲源:“小寒,你还要手机吗?等你考试拿了奖状不给你买了。” 小女孩儿却说:“我不要手机了,你领回来一个女朋友就行。” 哲源突然有些哀叹,父母催婚不成,竟然还搬来了救兵,让侄女小寒来督促自己。 凌晨,哲源又午夜梦回,故地重游了。 哲源梦到自己背着背包从三杉欣欣家园工程走出来,可是难忍悲伤又停下了脚步。他想返回去找王若华,却突然感觉已经没脸再见王若华了。纠结过后,他还是回头了,只是整个三杉欣欣家园已经人去楼空,看似已经荒芜了多年。 心头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哲源从悲痛中醒来,原来曾经的伤口一直还在,他还以为自己早已经放下了。 工作日,哲源又失魂落魄的工作着。 见哲源在发呆,楚玉就径直走了过来:“大哥,怎么又走神儿了?” 哲源带着僵硬的表情笑了笑说:“昨天晚上又做梦了,故地重游——什么都没有了,太荒凉了。” 楚玉叹了一声气,显得爱莫能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事我们帮不了你。” 哲源沉吟一声,又说:“以前那些年怕做梦,都不敢做梦,后来还真不做了,就是想做也做不出来了。可能是时间长了,以前的事都淡忘了吧!现在想明白一些事后,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以前了。” 楚玉突然有些感慨:“看来初恋真是太美好也太难忘了。” 想起过去的美好,哲源脸上就慢慢泛出了笑意,只是眼神看上去依然空洞洞的。接着说:“说了你可能不信,我跟‘她’在一起差不多一年,自始至终我都没牵过’的手,认识半年我才敢问她的名字。” 楚玉突然抚摸着胸口说:“哎呀!太虐心了,这是干巴巴的相思和煎熬啊!这谁受得了?” 见楚玉如此,哲源忍不住就笑了。继续说过去—— “就是问她名字也是被逼急了才问的。有一次,她假装送一个朋友,我以为她要回家呢!我就着急忙慌地去追她,追了一段我就停下来了。” “谁知等了一会儿后,她又回来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上前问她的名字。说——对了,我们在顺义这么多天了彼此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我叫张哲源。” “她好像没听清——张小源?我又重复说——哲源。” “接着,她低下头说自己的名字,我没听清,又疑问。她又小声地说——王什么什么。说完,她就跑了,竟然跑了。” 听哲源把过去说得如此单纯羞涩,楚玉仿佛身临其境。带着笑意说:“这可能也是她的初恋吧!” 说到这,两人都带着微笑愣住了。 楚玉突然转移话题问:“大哥,听说你办离职手续了。” 哲源点点头:“人挪活,树挪死。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我都忘了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说着还补了个笑脸。 楚玉摇头笑笑,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看来哲源平时没少说这样麻木的话。 第126章 心里的童话 国庆节前,哲源又换工作了。 2011年秋天,哲源离开邯市后一直都在北市流浪。每一年他都要跳几次槽,换几次工作,北市有太多的地方留下了他的足迹。也正如他所说,“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似乎真的已经忘记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201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大阅兵。 趁着国庆假期,哲源回家看望父母,在电视机前陪父母看大阅兵直播。只是他的神情有些呆滞,有时候半天才眨一下眼睛。 张父张母也察觉到小儿子回家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沉默了,虽然小儿子在看电视,但是眼睛好像空洞洞的,似乎凝聚着无尽的哀愁和悲伤。 张父半躺在沙发上,虽然也在看电视,但是眼睛时闭时争,好像是在打盹儿,时不时地还擦一下眼睛。 一会儿后,张母谈到了小儿子的终身大事。问:“源啊!夏天天热的时候,你莲英家大嫂给你介绍的那个女的还谈着没有?” 哲源扭头看了看母亲,沉吟了一下说:“早没联系了。” 听小儿子这么说,张母布满皱纹的脸上不禁泛起了失望之色。于是又问:“是你不愿意,还是人家不愿意?” 哲源愣了一下说:“她微信上把我拉黑了!”怕母亲心里难受,哲源又接着说:“那时她让我回来见一面,我说政府食堂不好请假,只有节假日才能回去,她就把我拉黑了。” 张母点点头,接着说:“你莲英家大嫂已经知道你回来了,问你跟那女的要不要见上一面。你们光在微信上聊,又看不到人,见个面说说话吧!” 哲源微微皱眉:“她都把我拉黑了,还是别去了。” 张母沉思了一下,继续说:“你是不是嫌人家有两个孩子?有孩子才好呢!等以后孩子养他妈老,也会养你老。” 哲源暗自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连自己的未来都给规划好了。“要是在夏天之前,我会去见一面。”他带着叹息的口吻跟母亲说。 张母满腹疑问:“怎么了?” 哲源发了会儿愣,然后说:“今年夏天我想明白一件事,心里暂时不想谈这个事。” “现在不谈,等七老八十了再谈啊!” 一直在打盹的张父突然插入一句话,看来小儿子的话气着他了。 哲源不以为意,微微笑了笑说:“实在不行,我也学姜子牙,到时娶个老太太。” 只见张父瞪了小儿子一眼:“不管你,你就是娶个老奶奶,我和你妈也不管了。” “你这个人穿了接嘴子鞋啦!我跟俺儿说话呢!你插什么嘴?”张母突然训斥张父,嗔怪张父多嘴。 多年来,哲源一直被父母催婚,催来催去就催到了今天。也许是岁月太漫长,他感到父母已经催不动了,似乎也累了,毕竟父母已经年近古稀,白发苍苍。而对于婚姻,哲源总感觉心里在排斥这个问题,不想面对,也无力面对,也可能是他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爸,妈,现在也没别人,我跟你们说说我以前在北京的时候,跟承德那个女的在一起的事吧!”哲源突然想跟爸妈诉说自己的过去,“我想以前俺大哥二哥也跟你们提过这事吧!” 张母愣了一下,有些惋惜地说:“听你二哥说过,那时人家承德那女的挺喜欢你的。” 想起以前那段时光,哲源就有些失神了。沉思了一下才说:“其实以前我跟承德那女的分开的时候闹得挺不愉快的,我走的时候,她骂了我,当时我以为她不喜欢我了。这不今年夏天我才想明白,那时她不是不喜欢我了,用电视上的话说,就是当时咱辜负人家了。” 见小儿子还没有从过去的情感中走出来,张母不禁有些哀叹:“都这么多年了,辜负也好,不辜负也罢,你还想怎么样呢?” 说到这,哲源突然愁眉紧锁:“本来我打算带今年再打四年工,四十岁以后哪也不去了,就在家给你和俺爹养老,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这是哲源心里最无奈的打算,只是想明白一些事后,他内心的情感又汹涌澎湃起来,觉得心里反倒放不下了。 接着,哲源轻叹一声,又说:“我不敢说这事对她影响有多大,但是这事在我心里早成了疙瘩,这个疙瘩要是解不开,早晚得带到棺材里去。” 说完这句话,哲源自己都感到痛心,父母尚在,自己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一时,张父张母都愣住了,看似叹息不已,知道小儿子对这事是认真的,只是认真到让人心酸。 哲源继续说:“爸,妈,我再努力五年。” 做父母的当然知道儿女心里在想什么,张母不禁又叹息一声说:“五年——五年你就把自己耽误过去了。” “耽误过去——我觉得这也是儿的命。” “别说五年?现在人家孩子都多大了。” “我找到她,就是当朋友问候一下。” “人家要是再给你说些难听的怎么办?” 只见哲源悲苦地笑了笑:“就是她拿刀捅我,我都不带动的。” 见小儿子被一个“情”字所困,无法解脱,也不能解脱,张父张母也跟着受煎熬。于是哲源马上安慰父母,调皮地跟母亲说:“她要是还喜欢我,我就把她带回来,好看着呢!” 或许在哲源的心里一直还住着一个童话世界,他愿意再用五年的光阴赌一个童话,即使输了也是为了一个心安。不知他是一直没醒,还是不愿意醒。 假期中,哲源发现父亲总是揉眼睛,于是带父亲去县城医院检查——原来是白内障,这几乎是老年人的通病。 手术室外,哲源在等待父亲做白内障手术,无聊之时就刷起了手机。突然信息提示声响起,一个叫莲英大嫂的人给他发来一条微信语音。 莲英大嫂:“老三,在哪呢?” 哲源愣了一下,知道莲英大嫂是来保媒的。于是打字回复:在县医院呢! 莲英大嫂:“怎么了,谁不舒服了?” 哲源:我爸白内障,在做手术呢! 莲英大嫂:“老年人都好得这病,一般没什么事,做个小手术就好了。” 哲源又愣了一下,假装询问:有事啊大嫂? 莲英大嫂:“这不先前给你介绍的那个女的,你们要不要见一面,她刚好在县城上班。” 哲源犹豫了一下,却说:大嫂,我爸在做手术呢!我这也走不开啊! 莲英大嫂:“就一会儿的功夫,有啥走开走不开的?” 哲源又沉默了一下,可能在想怎么回绝这事。 莲英大嫂:“只要你还有意,那明天也行啊!” 可哲源又推却说:明天——明天我就回北市上班了。 莲英大嫂:“老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上班重要还是找媳妇儿重要?” 哲源委婉谢绝:可能是咱跟人家没缘份,费心了大嫂…… 第127章 一丝牵绊 凌晨两点多,哲源又准时醒来,并做好了迎接相思的煎熬。可是左等右等,那些莫名的痛楚却迟迟没有到来。于是他主动迎合和感应那些难以释怀的痛楚,甚至刻意去想象那些伤感的记忆。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觉得自己仅仅是醒来和失眠了而已。 哲源对王若华的记忆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淡化期,以往那些揪心的疼痛似乎在急剧消失。他开始慌了,手忙脚乱地想抓住和找回那些痛楚,可是越努力,感觉那种痛楚消失得就越快。一时,他仿佛听到自己的内心在哭泣——乞求上天别收回和王若华的记忆,他宁愿痛苦也不想忘记和王若华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 国庆节后,哲源一直在北市郊区一家上汽大众4s店上班,只是每天显得都有些郁郁寡欢的,深邃的双眼总是显得空洞洞的,看似特别荒芜。 这天,哲源正在厨房工作,堂弟张萌突然打来电话问候。 张萌在电话里问:“三哥,你又换工作了是吧!” 哲源微微笑了笑说:“你消息还挺灵通!” 只听张萌叹了口气:“在一个地方你就好好干吧,老是跳槽有啥意思!这回又跳哪儿了?” 哲源沉吟了一下说:“怀柔一家上汽大众4s店里。” 张萌:“这回打算干多长时间再跳呢?” 哲源:“五年吧!上够五年社保 ,然后挂个北市牌。” 张萌:“三哥,你说别的我还信,你要是能在一个地方待上半年,我听着都玄。” 哲源:“玄什么呀?你不信我能拿你怎么着。” 张萌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然后转移话题说:“哎,三哥,你们4s店里有没有漂亮的销售小姐姐,勾搭一个,年底带回家。” 哲源假装叹气说:“有倒是有,不过都名花有主了。” 张萌:“管他有主没主,先勾搭了再说。” 哲源:“拆了一家成一家,这是你三哥性格吗?” 张萌:“那你还想去找你以前的‘她’,这不是想拆了一家成一家吗?” 一时,哲源被怼到无语,可是细想堂弟的话也不无道理,或许想明白了一些事,自己真应该放下了——最好的祝福也许就是不打扰。 午后,哲源靠在床头午休。 很多个午后,哲源都是背靠着床头午休的,只有坐累了才能闭上眼睡一小会儿。有时候他会用歌曲来催眠自己,可是每次都会从悲伤的音乐里醒来,之后甚至都不敢再睡,也不敢再听歌了。 哲源大概睡了十多分钟的午觉,之后就在4s店后院走动。突然,几声狗叫声突然惊扰了他的思绪。他循声望去,见墙角多了一个大铁笼,大铁笼里则关着一只未成年的德牧犬。只是这大铁笼无遮无掩的,秋后的太阳晒依然晒得这只德牧犬可怜巴巴的,吐着长长的舌头。 大铁笼前,哲源仰头看了看天,又冲笼中的德牧犬笑了一下。并说:“渴了吧!我给你弄点儿水去。”说着就走开了,德牧犬冲着他的背影还吼了两声, 一会儿后,哲源端着一盆水就回来了,德牧犬在笼中高兴得又摇尾巴又是跳的。之后,哲源又找了一些纸箱和木板搭在了铁笼上面,好给德牧犬遮阳。再后来,哲源就成了这只德牧犬的“主人”,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没多久,哲源就取得了德牧犬的信任,几乎每天早晨都会带它出去散心,这也让哲源脸上渐渐有了微笑。 白天的时候,哲源的心情还好些,因为有工作,还可以跟德牧犬说说话。但是在晚上,他的心情却压抑得无所适从,头不是贴着床头就是贴着四壁,甚至都不敢再执笔写作了。多少次他离开电脑桌,多少次又强迫自己坐回去,多少次忍受着孤独和煎熬继续前行。 哲源很少跟店里的员工接触,也不跟任何人攀谈,也不希望被打扰。有时写作太枯燥了,他就在网上看一下2019年新上映的电影,可有一部校园剧——《最好的我们》,他看了一半却没敢再往下看。当剧中插曲《勇气》那熟悉的旋律响起时,竟然打湿了他的双眼,他没敢再往下看,是因为怕故事的结局是个悲剧。 哲源很少看校园剧的,也许是太苦闷了吧!毕竟他已经过了看校园剧的年龄。 上汽大众4s店后院围墙外有一颗老榆树,只要哪天刮风,保洁阿姨就会来打扫落叶,只是每次德牧犬都会对着保洁阿姨狂叫。 一个下午,哲源在厨房又听到院里传来德牧犬的狂叫声,于是解下围裙到外边察看。见保洁阿姨又在扫树叶,他先是训斥了德牧犬一番,然后又幽默地跟保洁阿姨打招呼。说:“跟墙外这颗老榆树商量一下,没在我们院儿,不准往我们院儿落树叶。” 保洁阿姨笑了笑说:“让它落吧!看它还能落几天?”愣了一下又问:“这狗是你养得吗?挺听你话的。” 哲源摇摇头:“不是,老板养得,我负责喂。” 保洁阿姨点点头:“小伙子是哪人呀?” 哲源沉吟了一下说:“河北邯市。” “媳妇儿和孩子都在北市吗?” “我还没结婚呢!” “小伙子真会说笑。” “真的,除了爸妈,现在没什么牵挂。” 保洁阿姨沉吟一声:“行,有合适的给你介绍一个。” 哲源点头笑笑:“好嘞,谢谢大姐。” 保洁阿姨转身要走,扭过头来又好奇地说:“小伙子,我见你在厨房一天天挺忙的,又是给我们炒菜做饭,又是打扫卫生,又是刷碗的!” 哲源想了一下说:“闲着也没事,每天中午就做一顿饭。” 保洁有些疑问:“单位没找打杂的吗?” 哲源又愣了一下:“店里一直在招,就是还没招到。” 保洁阿姨又问:“那你刷碗多给开工资吗? 哲源摇摇头:“不给,这是我自愿的。” 保洁阿姨接着问:“你觉得世界还有几个像你这样的人?” 哲源猝然笑了一下:“应该没有了吧,我可能是独一份儿。 保洁阿姨却不认同,提出看法说:“我看你不是独一份儿,你是想找点儿事做占住心吧!” “大姐,哪有您说得这么夸张呢?” “大姐也年轻过,谁没有过去呢?赶快找个人结婚吧,估计你爸妈早想抱孙子了吧!” “我哥我姐他们有孩子。” “你哥是你哥的,你姐是你姐的,不一样。” 哲源笑了笑,只听保洁阿姨继续说:“别傻了小伙子,女人一旦结了婚,以后重心都在孩子身上了。” 哲源明白保洁大姐的意思,于是保持着微笑说:“大姐,您都说了,您也年轻过,这事是几头牛能拉得回来的吗?” 保洁大姐摇摇头,故意叹了口气说:“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第128章 不愿醒的梦 一早起来,哲源发现夜里竟然下雪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北市2019年的第一场雪,也是近几年来北市下得比较大的一场雪,哲源清楚得记得。只是哲源很不走运,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里居然感冒了。 哲源匆匆吃了些早点,准备外出买些感冒药。这时,展厅一个胖乎乎的同事来找他。说:“哎,张哥,公司的电动车钥匙在你这是吧!” 哲源愣了一下,于是问:“你上哪儿呢?” 胖同事笑了笑:“去商业街给客户送点儿资料。” 哲源又沉吟了一下:“我刚好要出去,坐我车去吧!” 胖同事反问:“你上哪儿呢?” 哲源轻叹一声说:“感冒了,买点儿感冒药去。”顿了一下又询问:“商业街有药店吧?” 胖同事点了点头:“有有有,我去拿资料,等我一下。” 上汽大众4s店大门外,哲源在车上已经等待了有一会儿了,却不见胖同事露面。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又返回店里。 刚走进展厅,前台接待的小姐姐就迎了过来,竟然把哲源当成了顾客,并礼貌地跟他说:“您好!” 前台接待小姐姐是新员工,在店里上班才几天,对每个同事还不熟悉,这才把哲源当成了顾客。而哲源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小姐姐吃自己做的饭已经好几天,居然没能认出自己。他想——可能是自己没穿工作服吧! 仓促中,哲源有些尴尬地举起手,并向接待小姐姐点头示意。 “我正找你呢!” 这时,胖同事从屏风后走出来,化解了哲源和接待小姐姐之间即将发生的尴尬。 哲源错开接待小姐姐的眼神,扭头跟胖同事说:“我在门外等你呢!” 只见胖同事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又说:“公司说不用去了,谢谢了。” 哲源点点头,随口说了声没事,又看了接待小姐姐一眼,然后转身走开。 “刚刚那是咱们二厨,你没认出来吗?都吃二厨做的饭好几天了!” 在走到大厅门口时,哲源听到其他女职员在提醒接待小姐姐,似乎还感觉到了接待小姐姐脸上尴尬的笑意。 哲源每天的生活都很单调,还像平时一样很少接触他人,更不会主动接近女性,只是展厅的接待小姐姐出现后,他发觉自己渐渐有些无法约束自己的眼睛了。宿舍的通道口正对着上汽4s店的展厅,每次哲源经过都会忍不住扭头观看,然后又猛得收回眼睛,并闭着眼睛走开。 每天早晨,展厅的接待小姐姐上班后都会来餐厅打热水,有时碰到哲源,哲源就会主动同其打声招,只是每次接待小姐姐进入餐厅都得费力地撩起沉重的门帘、挤开餐厅的门。而哲源发觉后,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餐厅的门,但又不暴露自己的痕迹。当然,接待小姐姐也有所察觉,却没见过这个体贴而又怜香惜玉的人是谁,但是这也不难猜测。 北市的冬天时常会有雾霾和沙尘暴天气,娇气些的女性就会围上纱巾出行,就连上汽大众4s店的保洁阿姨都围得严严实实的。 一个早晨,哲源去展厅打卡的时候,刚好店里的一个女同事骑着电动车进了院。女同事围着面纱从他身后出现,他以为是保洁阿姨呢,并随口招呼了一声说:“来啦大姐!”女同事微微扭头应了一声,双眸闪烁着一丝微笑。 在展厅,哲源打完卡,女同事也来到了打卡机前。当女同事摘下面纱时,哲源突然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哪是保洁阿姨,明明是展厅的接待小姐姐。 “对不起啊!你刚才箍着纱巾我还当你是咱们店保洁大姐呢!” 哲源向接待小姐姐表示歉意,显得很不好意思。而接待小姐姐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随口说了声“没事。” 白天工作之余,哲源几乎都是与德牧犬为伴。 每天下午四点,哲源都会在上汽大众4s店后院锻炼半小时身体——压腿、做一些俯卧撑、为了增强体质,他在短短一个月里还自学了一套简易的二十四式太极拳。可是德牧犬总是会来捣乱,咬他的鞋,咬他的裤子,让他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 闲暇时,接待小姐姐就会来后院抽支烟,遇到哲源来给德牧犬喂食时,还会跟哲源聊两句,只是哲源从不多逗留。有几次,哲源还见接待小姐姐独自一人拿着零食来喂德牧犬,然后就会趁机摸摸德牧犬的头,原来女孩子对撸狗也是没抵抗力的。只是哲源从来没见接待小姐姐笑过,或许接待小姐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一次在餐厅用餐时,哲源从一个男职员的口中得知——接待小姐姐已经结婚了,婆家是山东的。而哲源发现接待小姐姐好像面有愠色,似乎是在嗔怪这个多嘴的男职员。不过哲源一时倒感觉身心突然轻松了很多,不用再担心与接待小姐姐之间再发生什么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种失落感,可能是生活中刚出现一丝色彩,霎时又烟消云散了吧! 哲源带德牧犬外在公园散心,见一位遛狗的女士姗姗走近。在第一眼看到女士时,哲源的目光迟滞了有几秒钟,似乎在女士的身上发现了“某人”的身影。一时,他的内心的静水似乎翻腾了一下,接着,他闭上眼睛并微微低下了头。 女士在哲源旁边停下了脚步,目光从哲源身上移到了德牧犬身上。愣了一会儿后,女士冷不丁地问哲源:“您好,你家德牧几岁了?” 哲源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地说:“一周多吧!我给别人喂养的。” 女士点点头,接着又问:“它叫什么名字?” “大红,我们老板给取的。” “它男孩儿女孩儿?” 哲源第一次听说狗的性别以男女来区分,于是说:“男孩儿。” 女士看着德牧犬又愣住了,叹着气说:“真像我们家以前丢失的妞妞,真的太像了。”然后又跟哲源说:“我能摸摸它吗?” 哲源微微笑了笑:“当然可以。”然后他命令德牧犬坐下,又轻轻用手掐住德牧犬的脖子,以防德牧犬受惊咬人。 女士突然有些顾忌:“它不咬人吧!” 哲源又笑了笑:“没事,它挺听话的。” 女士这才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德牧犬的头,看得出对曾丢失的爱犬怀念不已,且又十分伤神。然而女士的金毛犬突然对德牧犬发动了攻击,就像失宠了一样…… 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生活,哲源似乎真的已经麻木了,并一次次对自己说:“正视现实!”可是,他听内心深处的回应却是:“五年之后吧!” 第129章 一个人的寂寞 转眼就是2020年春,哲源依然过着平淡枯燥的写作生活,没有娱乐,没有外出,有时宅到连手纸都是网购。 2020年,新冠病毒袭击了全球,中国严防死守,把疫情控制在武汉。随即各地一批批医护志愿者驰援湖北,甘于奉献,义无反顾,他们是最美的逆行者。 疫情期间,哲源一直在上汽大众4s店值班,偌大4s店里就他一个厨子、两个保安,环境冷清得让人感到压抑。 每一天,哲源都会关注疫情动态,每当看到有医护人员和其他逆行者倒在岗位上时,他就感觉特别揪心。他们之中有医生、护士、公安、辅警、村干部及政府各个部门的公务员,他们都是最“傻”的人,也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平时哲源虽然很宅,但多少还是受到了疫情影响。其实对他来说,最难熬的还是晚上。 很多个夜晚,哲源实在无心写作的时候就会在网上看会儿直播,借以来打发心中的寂寞和苦闷。他在热猫上关注了一个叫小小的主播,每天都会在小小的直播间逗留一会儿,简单地聊会儿天、刷一些礼物。慢慢地,他跟小小聊得越来越投机,在热猫上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在没有遇见小小之前,哲源几乎都是在各个直播间流浪,直到遇到小小之后,他感觉自己才得以有一个“栖身之所”。而哲源关注小小是因为小小长得像一个网红,那是哲源第一次光顾小小的直播间。 在小小的直播间,哲源脸上隐约浮现一丝疑惑,感觉小小像一个人。于是发信息说:突然感觉你像一个明星。 小小看似有些好奇:“像谁呀?” 哲源接着打字:最近我的记忆有些像鱼,差不多只有七秒,你容我想想。 小小假装叹气:“小哥哥,想夸我就直说嘛!干嘛这么拐弯抹角儿的?” 哲源假装抹了把汗:哎呀!咱能谦虚点儿不? 接着,小小幽默地问:“小哥哥,你多大啊、家是哪儿的、现在上班还是上学啊、有女‘票’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哲源有些瞠目结舌,于是又笑着回复:有女‘票’谁还来这撩妹呀?我八零后啊!看我名字就知道了。 小小:“八零后的蜜蜂?一看你名字就知道你很花心。老实交待,你总共采了多少朵花?” 哲源:千朵花,万朵花,我只采一枝花。 小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吗?” 哲源笑了笑,随后反问:“小小,看你年龄也不大,还在上学是嘛!” 小小:“我今年22,在读大四,马上要毕业参加工作了。” 哲源:22?其实我也22了。 小小忍不住笑了:“哥,你别逗我笑,刚才还说自己八零后呢!” 哲源:我一直22呀,感觉自己。 小小:“怎么,在你22那年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吗?” 哲源:我现在的记忆真的有些像鱼,只有七秒,那么遥远的年代,有些记不清了。 小小:“哦,我明白了,不问了。”随后又转移话题:“哥,你想听什么歌?可以点歌的哦。” 哲源想了一下:来一首《武汉,你好吗》,这里边有大爱也有小爱,是赞扬那些舍小家顾大家的逆行者的。 小小:“可是这首歌我不会唱。” 哲源:那一起听一下吧,歌词写得特别好。 随后,哲源给小小刷了一些小礼物,小小向他比了个心——表示感谢。 在白天的时候,上汽大众4s店后院常常是哲源和德牧犬相伴的身影,虽然有德牧犬陪伴,可哲源看上去依然显得很落寞。有时实在是太闷了,哲源就会带着德牧犬到上汽大众4s店大门口,看一下冷清的街道。只是德牧犬有些耐不住寂寞,常常趁哲源不注意,偷偷地跑出去玩。每次哲源都要追上半天,才能把德牧犬哄回来,然而时间长了,哲源就有些无法控制心中的烦燥了。 这天中午,德牧犬又偷偷从4s店大门下钻了出去,然后就一溜烟跑开了。哲源疾跑了一段,才将德牧犬抓住,还显些被德牧犬“咬”了。 哲源伸手就去抓德牧犬的脖子,谁知德牧犬扭头冲着哲源的手来了一口。还好德牧犬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是真得要咬哲源,但这惹恼了哲源。只见哲源抬手就往德牧犬的嘴上狠狠打了几巴掌:“我你都敢咬?”哲源真是被气到了,随后又往德牧犬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当前这一幕被路边一个快递收发点的女职员看到了,女职员似乎看到了一个很暴力的人,一个不称职的铲屎官。同时,哲源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大跌眼镜,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懊恼打了德牧犬。 这天半夜,哲源睡得正香,突然听得有人敲门。 “大哥,狗开了,在外边冻着呢!我怎么叫它都不回窝。”哲源听出是保安的声音,随后应了一声,披上外套就出去了。 在宿舍通道门前,德牧犬坐在地上,见到哲源后就哼哧起来。哲源摸了摸了德牧犬的脸,见德牧犬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结满了冰碴。随后,他训斥德牧犬:“你个傻货,下雨了你就不知道回窝啊!” “它在宿舍通道口坐了半天了,我看下着冻雨呢!这才大半夜的把你叫醒了。”保安在旁边说。 哲源特别心疼德牧犬,知道德牧犬在等自己出现。于是又带着自责的口吻跟德牧犬说:“白天我打了你了,你还理我干什么?”接着他撸起了袖子,把胳膊伸到德牧犬嘴前:“来,你咬我吧,白天我打了你了。” 德牧犬又哼哧了两声,站起来使劲抖了抖身上的冰碴,像是在回答哲源——“不!不!” 哲源特别心酸,再次懊恼白天打了德牧犬。 2月14日是情人节,陪在哲源身边的依然是德牧犬。哲源内心不禁有些感叹,于是在糗百上发文: 一只汪对铲屎官的依恋,这情人节过得——唉! 又想初恋了!十五年了,难道是天不老情,情难绝嘛! 第130章 逃不掉,躲不过 逢年过节对哲源来说其实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有时他甚至都怕过节,因为越是节日,他感觉心里越是落寞。 百无聊赖的时候,哲源又打开了直播,并再次从小小的直播间路过。 小小对哲源还有印象,并带着天真的笑脸说:“欢迎蜜蜂,你又是来夸我的嘛!” 哲源忍不住笑了,同时又感觉有些意外——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主播会真正的记住他,在小小的直播间,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于是他打字回复:谢谢你还记得我。 小小又带着亦庄亦谐的表情说:“不客气!你说我长得像一个明星,我把所有的明星都翻出来看了一下,还是觉得小小魅力,天下无敌。” 哲源又笑了笑,接着打字回复:你在网上搜一下紫然,就知道我真的没有骗你。 小小暂时沉默了,似乎真在查资料。一会儿后有些惊讶地说:“蜜蜂,你还在吗?你说的那个紫然的确跟我长得很像,她是抖音上一个网红,走搞笑路线的。” 哲源: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吗? 小小笑了笑,却反问:“蜜蜂,你是不是喜欢紫然才看我直播的?” 哲源暗自在心里抹了把汗:我只是在网上看过紫然的一些搞笑视频,她和她闺蜜钟婷一起拍的。 小小疑问:“钟婷又是谁?” 这时一个叫酱肉肘子的人发言说:钟婷就是壮婷,跟你一样壮。 小小突然撅起嘴,并气呼呼地呵斥这个叫酱肉肘子的人:“肘子,今天晚上你就睡猪圈吧!” 一个叫洋哥的人也来凑热闹:我就觉得小小哪都小,就脸比较大。 只见小小要怒不可遏了:“我要杀了你们,今天晚上统统给我睡猪圈去。”说着离开了镜头,在屋里翻箱倒柜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洋哥发来一个惊讶表情:完了,说不过要动刀子了。 只见小小转身真找来了刀子——一把水果刀,并对着镜头一阵比划。而酱肉肘子却恐吓说:刀!刀!你会被封号的。 看着直播间突然炸了窝,哲源坐在电脑前也只能“幸灾乐祸了”,难得的是他久违的笑脸。 一会儿后,直播间渐渐消停了。 小小突然认真地说:“八零后的蜜蜂,你能加入我的粉丝团吗?” 哲源:好呀!求之不得,正愁无家可归呢! 小小又带着笑脸提示:“加入粉丝团后就是我的人了,不能再去别的直播间撩妹了。” 哲源:我怎么感觉一入粉团深似海,从此自由是路人了呢! 小小接着警告:“还有——你要是背着我去别的直播间撩妹,抓住就是家法侍候。” 哲源:我先听听有什么家法? 小小:“键盘、搓板、榴莲,你选一个吧!” 哲源:那我选——榴莲吧!跪烂了好歹可以吃! 小小突然乐不可支:“我丢,给你扔猪圈去……” 电脑前,哲源笑得很坦然,似乎很久都没这么笑过了。小小的热情、真诚、及小小天真无邪、活泼开朗的性格都在影响着他的笑容,小小越俏皮,他的笑脸就越明显。在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小小就是上帝赐给自己的开心果。在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还跟小小一样青春年少! 后来,哲源为了小小还改了昵称,改为小小and蜜蜂。别人都是小小情人、小小老公、小小对象什么的,都想在名字上占小小的便宜,只有哲源循规蹈矩,从不在小小面前妄言,更不会在一个女学生面前妄言。 哲源虽然加入了小小的粉丝团,但是小小不在的时候,他也会找别的主播聊天,像上树的小金鱼、安之若素、于梦、雷半仙等人的直播间常常有他留下的足迹。 每天午休前,哲源都会光顾小金鱼的直播间,跟小金鱼聊上一阵子,有了困意他才会睡上一会儿。 一个午后,哲源又准时来到小金鱼的直播间—— 小金鱼有些喜出望外地说:“蜜蜂!蜜蜂来啦!” 哲源:来了,习惯了午休前跟你贫两句的,要不然睡不着。 小金鱼扬起嘴角笑了笑:“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让你给我参谋一下呢!” 哲源:什么事,我还能帮上忙? 小金鱼突然看似有些哀愁:“前两天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微信也加了,我们一直没聊天,我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 哲源:这事蜜蜂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对对方到底有没有感觉。 小金鱼却轻叹一声说:“我已经过了恋爱的年龄段,怕是等不到我的爱情了。” 哲源:我八零后还天天做梦,心里还孕育着一个疯狂的五年计划呢! 小金鱼愣了一下,突然认真地问:“蜜蜂,你真的还要去找初恋吗?” 哲源: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的境界我还做不到吧! 小金鱼:“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打扰到她的生活?” 哲源:想过!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疯狂,不现实。 小金鱼:“你既然什么都明白,干嘛还要钻这个牛角尖?” 哲源:可总觉得我们即使要分开,也应该是微笑着说再见,而不是一转身就悲伤一辈子。 小金鱼:“那还能找到吗?” 哲源:不知道,一直没有联系过。 小金鱼:“她现在结婚了吗?” 哲源:应该早结了,分开那年我感觉她就结婚了。 小金鱼:“你们分开多少年了?” 哲源:十五年了。 小金鱼:“你现在还喜欢她是吗?” 哲源:都这么多年了,有些现实可能早已经无法改变了。 哲源:有时——也可能只是担心对方放不下吧! 小金鱼:“明明是你自己放不下。” 哲源:可能是吧!也可能是在寻求一个心灵上的解脱! 小金鱼愣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蜜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现在去找她,而是要等到五年后?” 哲源:有些事想明白了就马上去找她,那我是不是也太反复了? 哲源:再说了,万一她再给我来一句,我岂不是要万劫不复了?最起码,我翅膀硬了敢跟她顶嘴啊!” 小金鱼:“怎么,你们以前吵架了是吗?” 哲源:就吵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小金鱼:“这么说——你要是做不出点事来就不去找她了是吗?” 哲源:五年——是我给自己的最后期限,就算以前的事再经历一次,即便真的万劫不复,该去的我还是会去。 哲源:可能这就是欠她的吧——逃不掉,躲不过。 小金鱼唏嘘着,最后送上祝愿说:“希望悲伤的开始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哲源冷不丁地停止了打字,得到祝愿却敲不出“谢谢”两个字。 对于哲源的五年计划,主播安之若素却不赞成。反驳说:“哲源,五年后你都42了,土都埋到腰了,你还找她干啥……” 第131章 赎罪、弥补和偿还 4月份,北市的新冠疫情基本已经被控制住,一些企业和公司在陆续复工中。哲源所在的上汽大众4s店也正式开始营业,员工也陆陆续续回到了岗位上,但是哲源发觉展厅前台那个漂亮的小姐姐却没有回来。 4月份,哲源的笑脸还是与小小密不可分,常常在小小的直播间跟小小聊得不亦乐乎。他们聊生活、聊理想、聊兴趣和爱好、聊一切好玩和好笑的事,只是有一点,哲源从不在小小的直播间聊情感;偶尔小小问起时,他也只是一笔代过。 4月份,哲源本来打算专心写作的,只是没能坚持一个星期,他就向寂寞妥协了。 寂寞的夜里,哲源纠结了半天,还是点开了小小的直播间。见哲源出现,小小仿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故意作出冥思苦想的表情。然后试探性地问:“蜜蜂!蜂蜂,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是不是想我了?” 哲源微笑着,看得出小小眼里的惊喜和开心。于是他欢快地打字回复:是!是我!太寂寞、太无聊了,上来透透气。 之后,哲源就沉默了。 小小:“蜜蜂,你说话呀!” 哲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小:“是见到我紧张了吧!” 哲源:我?我还会紧张? 小小:“这么多天没见,紧张很正常嘛!还不好意思承认了?” 哲源:蜜蜂可是闯过情关的人,早已经心如止水了。 小小:“是吗?你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爱情,才让你如此看破红尘?” 哲源:我还没看破红尘,心里还有梦,一直在造梦。 小小:“哎,对了!肘子说你在写自己的故事,写得怎么样了?” 哲源:很快就会完稿。 小小:“完稿我要看哦!” 哲源:不能成为中国的第五大名著,我怎么好意思在你这炫耀。 哲源:再说了,那只是我的一个爱好,你未必喜欢的,记录的都是我近些年和以前经历的一些事。 小小:“哈哈,那好吧!” 随后哲源给小小刷了一些礼物:行,玩吧!我就这样挂着,有事大声叫我。 小小用手在头顶向哲源比了一个大大的心:“谢谢蜜蜂,爱你!” 屋里有了小小的声音,哲源觉得心里也没那么空荡荡的了,这才重新“执笔”写作。只是大多时候,他都是频繁地在写作页面和直播页面切换。他清楚得明白,自己这叫“玩物丧志”,可是又耐不住寂寞。 “蜜蜂!蜂蜂!蜜蜂哥哥救命啊!守塔了!” 每每听到小小的“求救”声,哲源就会从写作页面切换到直播页面,然后帮小小打pk。一般情况下,他都是量力而行,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送些安慰票。有时,一些人在小小的直播间胡言乱语,他也会出面维护,特别有做哥哥的担当。 一次,一个叫往事随风的玩家在小小的直播间信口开河。轻佻地说:小妞,处对象吗? 小小咬着嘴唇,看似心里很反感。抑制着怒气说:“往事随风,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处不处对象的,我们家哥哥都不会这样说。” 往事随风:那怎么说,谈恋爱吗? 小小:“谈恋爱是不是得先表示一下?” 往事随风:一朵玫瑰够吗? 小小:“一朵也是爱呀!” 往事随风:你值一朵玫瑰吗? 看到有人黑小小,哲源不会再坐视不理了,当即打开背包送玫瑰,从1朵一直送到52朵,然后变成一捧花束飘屏了。 小小随后跟往事随风说:“看到没,在我家蜜蜂眼里我值52朵玫瑰。” 往事随风却说:那些拼命给主播刷礼物的人都是想睡主播。 听往事随风指桑骂槐,哲源不恼也不怒,只是一笑置之。 小小已经不想再理会往事随风:“随你怎么说吧!” 而往事随风更加蛮横无礼:主播其实一个比一个渣,这钱都刷光了也占不到一点便宜。 哲源当即回复往事随风:玩不起还出言不逊,谁渣? 往事随风回复哲源:哪冒出来这么个玩艺儿? 见哲源怒怼往事随风,小小忍不住就笑了,然后开始劝架,哲源暂时退避三舍。 一会儿后,直播间硝烟散去。 小小说:“谢谢蜜蜂,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不想让你为了我跟别人吵架。” 哲源:知道了。 小小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受欺负。既然做主播,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也应该有这方面的准备。” 哲源:以后不会了。 小小:“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哲源:知道知道,看——你又想多了吧! 小小沉默了一会儿,又冷不丁地问哲源:“蜜蜂,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哲源微微笑了笑,回复说:因为我是你的粉丝呀!就像歌迷拥护自己喜欢的歌星一样。 小小:“那你喜欢我什么?是我哪里吸引了你?” 哲源打字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欢快的回复:喜欢你的天真无“鞋”,喜欢你的大大咧咧,喜欢你的心无城府却又像个鬼精灵。” 小小:“那你又把我当什么呢?” 哲源: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开心果呀! 随后哲源反问:怎么有压力了是吗?你要是有压力以后直播我都不敢来了。 小小:“可能是我庸人自扰了吧!” 这时,只见玩家酱肉肘子和洋哥一前一后来到小小的直播间。 小小带着天真的表情说:“肘子、洋哥,你俩这么晚才来,是来跟我说晚安的吗?” 哲源抢先回复:是,我敢承认,妹都撩了,一句话有啥不敢说的。 洋哥回复:来,摸摸哒! 酱肉肘子回复:我也想要个摸摸哒! 只见小小绷起嘴,却训斥酱肉肘子。说:“肘子,你个小屁孩儿让洋哥给带坏了,把小屁屁撅过来,让我打三下。” 小小愣了一下,又带着笑脸说:“肘子、洋哥!我刚才问过蜜蜂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守护着我。蜜蜂说,他把我当作他的开心果,你们呢,把我当作什么呢?” 洋哥:你是我们大家的开心果。 酱肉肘子:就喜欢你这活泼开朗劲儿。 哲源:这回你信了吧!有时我们真的不是在撩妹,而是在撩寂寞。 小小忍俊不禁:“我信你个鬼呀!”沉吟了一下又接着说:“我直播这么长时间了,只有你们三个人守护我的时间最长,感谢陪伴。 哲源:也谢谢这些日子你给我们带来这么多欢乐。 小小开心地笑着:“你们知道吗?我跟你们三个人相处的方式都不一样,见到肘子我就感觉特别亲切,见到蜜蜂就觉得特别开心,见到洋哥就感觉特别有安全感。” 只见洋哥冷不丁地回复:小小,下个月我要送孩子去加拿大读书了,可能陪不了你多长时间了。 酱肉肘子也回复:下个月我也要开学了,也没时间玩了。 小小愣住了,看似伤心地说:“你俩要是走了,估计我也要凉了。” 酱肉肘子:“蜜蜂不是还在吗?” 说起哲源,小小却撅起嘴说:“蜜蜂平时都忙着写东西,都不理我。” 哲源回复:冤枉啊!哪次不是我陪你到最后? 小小:“那你能陪我多长时间?” 哲源愣了一下,接着回复:五年吧! 小小好奇:“为什么是五年?你能陪我度过这次疫情我就很高兴了。” 哲源:行,但是你可不能打蜜蜂主意呀!因为蜜蜂早已名花有主,心有所属了。 小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脸皮咋这么厚呢……” 一段时间,哲源一直沉溺于小小的直播间,有时小小不来他都无法静下心来写作。而即使小小来了,他还是无法静下心来写作,因为根本耐不住寂寞。在小小的直播间,小小呼叫他的次数最多,跟别人提到他的时候也最多。几乎跟小小熟悉的主播都知道小小家有个哥哥叫“蜜蜂”,从始至终,“不离不弃”。 哲源常常陪小小直播到深夜,最晚的一次——第二天凌晨两点,虽然那次小小是在等别人。哲源从不在乎什么,本来就失眠,而且也是在打发寂寞,但是他的身体却渐渐有些吃不消了,常常坐在电脑前就睡着了。 也许是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哲源总是犯困,往电脑前一坐就瞌睡,晚上一般10点不到就困得张不开眼了,第二天还能睡到七八点。有时大白天的打会字,一会儿就打到了床上。他在心里哀叹一声,问自己怎么了,同时又无助地呼唤:“上帝,我是不是病了,以前我可不这样。” 哲源看过《山楂树之恋》电视剧,男主角常常靠在爱人的身上就会无缘无故地睡着,后来才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 哲源再次在心里呼唤:“上帝,我不会也病入膏肓了吧!如果是,请您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的目标还没实现呢!” 年轻时的错,哲源也受到了惩罚,一个人带着回忆生活了这么多年。而未来这五年,这是他给自己的惩罚,也是在赎罪、弥补和偿还…… 全书完 首-发:roushuwu.pw (woo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