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精神病》 第一章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快速穿过走廊,擦的锃亮的皮鞋敲打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步子快速交叠,到最后变成了小跑。 四面全是白色的房间里,透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三个医护人员正按住一个不断扭动的纤细身子,宽大的病号服在挣扎中被撸起,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臂。 “快,镇定剂!” 万瑜曲起膝盖,一脚踹在徐峰的腹部,徐峰的身体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还没来得及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就摔在了地上。 锃亮的皮鞋映入眼帘,徐峰如见到了救命稻草,“师哥!” 蔡毅诚快速跑过去,抓住万瑜的手腕,高举过头顶,牢牢固定住,腿压住正在踢腾的双腿。 万瑜骤然见到放大的男人脸,停了一瞬。男人半长的头发飘在头顶,冷静而睿智的眼睛直撞入心房。心里顿时像安了电动小马达,跳个不停。 羞答答朝他抛了个媚眼,“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来嘛来嘛,继续压。” 蔡毅诚的头皮发麻,转身对呆滞在一旁的徐峰说:“镇定剂!” “人家都镇定下来了,还要剂做什么,你说呢徐医生。” 徐峰干笑,他是才来的实习医生,万瑜是他的第一个病人。平常的时候还好,一旦受到刺激,几个人大男人都按不住她,他一直不明白,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万瑜的手腕以不可思议地角度弯下来,手指在蔡毅诚的手背上刮擦,又朝他停在半空的头发吹了一口气。口气中混合着薄荷的清香。 蔡毅诚的耳根子后面窜上一层鸡皮疙瘩,一路沿着脊柱到了尾巴骨,他扭过身看她。 万瑜笑,弯起来的眼睛像两颗等待着被果腹的腰果。 他拿起医用绷带,捆束万瑜的双手。 “住院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精神病科医生最喜欢玩sm。” 蔡毅诚的手顿了下,快速捆束好,直起身,拿起散落在桌上的一个包装袋,撕开,拿出一支针管,吸了半管液体进去。 万瑜坐起来,靠着床边,目光森然地盯着针管,“我保证不再发狂,你不要再给我注射镇定剂了,那玩意伤神经。” 蔡毅诚不理会,面无表情的弹了下针管,将针管里的空气推出,一滴液体被推到针管外面。 “你们医生讲不讲人权,我没有精神病,我不要打镇定剂!” 蔡毅诚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她。他很高,白大褂穿的规规整整,领口露出浅蓝色的衬衣领子。皮肤是亚健康的白色,下颌上冒出青青的胡茬。照射进来的太阳光全被挡住,他站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 万瑜举手投降,“顶多我不再调戏你了,蔡医生。” 蔡毅诚不动,万瑜无奈,“蚰蜒,我看到一只蚰蜒,我对那东西有心里阴影,一看到它就会发疯。真的蔡医生,我不骗你。”万瑜举起手发誓,给他看自己无比真诚的脸。 蔡毅诚放下针管,“把她的病例拿过来。” 万瑜6月6号住院,用她话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那一天是她的生日,生日蛋糕才吃了一半,就被白大褂拉到鸣叫声不停的救护车里。 没来由地被绑住了手脚,她还以为是谁开玩笑,送给她一份难忘的生日礼物。 等车子进了精神病院她才回过神来,生日礼物是难忘,但没人给她开玩笑。 也是在那一天,她第一次见到蔡毅诚。男人的五官深刻,棱角分明,深邃的眼睛里透着冷静,穿着白大褂,将他的气质衬托的清冷,不食人间烟火。 万瑜笑,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被人形容成不食人间烟火。可她偏偏喜欢他冷静自持的模样,她中了他的蛊,自此坠入爱河。无论多么癫狂的状态只要看到蔡毅诚就会安静下来,比镇定剂还管用。 这个月万瑜共发病三次,都是突然发狂,没有任何预兆,据她自己说,第一次是见到了蟑螂,第二次是蜈蚣,这一回是蚰蜒。 翻看着病例,蔡毅诚蹙眉,医院里每天都有人打扫、消毒,不可能会出现她说的那些东西,除非是她的幻觉,或者是……故意的。 初期诊断,万瑜是躁狂症,治疗了一个月后病情稳定,上个月一整个月都没有发病,这个月又突然开始。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蔡毅诚靠着桌子,抬头,正对上万瑜的眼睛,她的眼睛很黑,眼睫毛又长又翘,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丝魅惑。 “有按时吃药吗?” 徐峰答:“护士会看着她吃完再走。” 蔡毅诚合上病例,“再观察一个月看看。”通常躁狂症病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药物和心理治疗后,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万瑜翘起二郎腿,嘬起嘴吹起了口哨,边吹还边摇晃。 蔡毅诚知道那首曲子,是陈奕迅的《红玫瑰》——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她反复地吹副歌,眼神里有讥诮和嘲讽。 蔡毅诚走过去,解开她手上的绷带。 万瑜盯着他低垂的侧脸,连侧面都这么迷人,真是没救了。双臂环上他的脖子,身子一旋,将他压在床上,弯起唇角,“两个选择,一,做我的主治医师,二,我每天发狂。”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医生,要对病人负责。” “医生不止我一个。” “我喜欢的就你一个。” “若我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 蔡毅诚笑起来,拿开她的手,她又迅速攀上来,再拿开,翻转一百八十度,两人的位置对调,蔡毅诚起身,万瑜紧跟着起来,攀上他的后背,整个人挂了上去。 “万瑜。” “我是病人,精神病人,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可以不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蔡毅诚又拿起绷带,交叉着绑起她的手臂,她的手臂很漂亮,细长匀称,十指细长,手指尖尖,皮肤很白,筋骨在皮肤下拱起。 缠好,将她的双手从头顶拿出去,再去扒缠在身上的腿。 长条的病号服,宽松肥大,反衬着她纤细的脚踝。拉住脚踝上方,身子后仰,咚一声,万瑜掉在床上。 “下次再这样我就不来救你,让他们给你打镇定剂。” “你舍不得。”万瑜笑起来,又翘起二郎腿,双手垫在脑后,吹起口哨。悠扬的调子,哀婉的心情。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蔡毅诚走出病房,徐峰亦步亦倾地跟着,“师哥,那个……” “转到我这里。” 徐峰长舒一口气,“谢谢师哥,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 “虾仁炒蛋。” …………………… 古老的别院,环抱粗的桂花树,厚实的叶子将太阳光挡在外面。门旁种了一颗石榴树,挂着几只婴儿拳头大的石榴。 房间里的人站在落地窗前,满意地望着院子里的一切。蜿蜒的小河,斜垂的柳树,长满绿叶的梅树。所有的一切像梦境一样的美丽。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活。 “瑶瑶,吃饭了,有你喜欢的虾仁炒蛋。”沙鸿达立在门外,他已年近五十,挺括的衬衣下依然能看到发达的胸肌,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头发浓黑,得体地梳在脑后。男人儒雅睿智,卓尔不群,对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面前的女儿乖巧懂事,穿着白色的纱裙,黑直的头发披在身后,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脚下的软底拖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悄无声息的猫。 沙鸿达伸出手,沙瑶顿了下,将手放入他的手中,跟着他下楼,“晚上有宴会,我带你去认识一些朋友,寂寞了可以找他们玩。” 沙瑶乖顺地点头。 沙鸿达拉开椅子,待沙瑶坐下,自己才坐。 红木的餐桌上摆着四道精致的菜肴,全是她喜欢吃的,亮白的盘子上,摆着银质的筷子和勺子。 在这个家里,一切都是好的。 沙瑶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拿起银筷。 沙鸿达心疼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瑶瑶,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用这样小心,想要什么都告诉爸爸,只要爸爸办得到的,都给你。” “爸爸,你给我已经够多了。” “不,不多,还远远不够,爸爸欠你们的太多,太多。” 沙瑶拿起餐巾纸递给沙鸿达,“爸爸以后再这样说,瑶瑶就要生气了。” “好,不说不说,吃饭。” 沙瑶翘起嘴角,美味的食物,大房子,还有佣人,以后她就生活在这里了。 吃好饭,有人专门送了礼服过来。 雪白的纱裙,在锁骨处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镶钻的手环,坠着蓝色水滴形状的宝石项链。 镜子里的人美得不像话,让她想起白雪公主。 每当母亲读到白雪公主的童话她就想,什么时候也能穿上漂亮的裙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 从没想过,突然一天,梦想会实现一半。 沙鸿达一身合体的定制西装,“该走了,我的小公主。” 沙瑶笑着提起裙角快步走到他身旁,挽住他的臂弯。 宴会在蔡家的私家别院举行,欧式的建筑,门前一条蜿蜒的石子小路。 大厅里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一条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水果,红酒,香槟。 沙瑶一进来,就感觉到一种珠光宝气的气息在流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背靠桌台,手插在裤兜里,微垂着头,脸埋在阴影里,处处诉说着与这环境的格格不入。 第二章 蔡家是房产大鳄,产业遍布全国。 今日是蔡夫人叶欣妍的生日,蔡品良疼老婆,每次生日宴都搞的很大。 沙鸿达带着女儿在人群中游走,沙瑶的脑袋里一直萦绕着那个孤独的背影。当你有了你想要的一切,同情心就开始泛滥,总觉得谁都需要解救。 沙瑶乖巧的叫着叔叔阿姨,余光时不时瞥那个身影。 一个回神的时候,他便不见了。 沙瑶心中一惊,四顾寻找,却再也看不到了。 “瑶瑶,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蔡翌宸。” 蔡翌宸上下打量沙瑶,手插在裤兜里,态度傲慢,“你好,乖乖女。” 沙瑶挑眉,蔡品良轻斥,“没规矩!” “我一向都没规矩,谁有规矩你找谁去!” “翌宸。”叶欣妍轻摇他的手臂,“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蔡翌宸在叶欣妍的脸上使劲亲了一口,“妈,生日快乐!我有事先走了。生日礼物晚点给你。” “越来越没规矩,沙总,让你笑话了。” 沙鸿达只是笑,这位蔡家的公子一向无法无天,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保持中立的态度,对别人的家事他无权置喙。 蔡品良倒是挺感激,“这位是就是沙小姐吧?长得真漂亮,还是沙总你有福气。” 大家都知道沙瑶是沙鸿达回国后认回的女儿,这女儿还是在沙鸿达出国前有的,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平白冒出来一个女儿,放在谁身上都会高兴,沙鸿达经常带着她出席宴会。 沙鸿达的脸上掩不住笑意,沙瑶确实长得漂亮,性格也讨人喜欢,文文静静的。 沙瑶也笑着,目光却游离起来。 …………………… 蔡毅诚走出大厅,沿着蜿蜒的石子路,步入停车场,停车场里停满各色豪车。其中一辆黑色的现代十分不起眼,蔡毅诚在车前停下。打开车门,跨步,坐了进去。 靠在椅背上,面前是灯光通明的欧式别墅。 那个地方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扭转车钥匙,一脚油门,车子驶入车道。打开cd,传出男人极具穿透力的嗓音。陈奕迅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他的歌里有画面,有角色,有情景,有灵魂。直打入心房,来不及反应就将心房穿破一个大洞。 蔡毅诚想他可能是疯了,才会特意在cd店里买陈奕迅的《红玫瑰》,而每次听的时候,脑袋里就响起万瑜的口哨声。 那个疯女人,也快把他逼疯了,自以为傲的冷静,被她击的支离破碎,每次在她面前,他都会失控。 手机铃声响起来,蔡毅诚塞进去一只耳机,“徐峰。” “师哥,万瑜不见了!” “什么?!”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空间突兀地响起,幸好是夜里,后面没车,不然一定追尾。 蔡毅诚几乎能听到自己焦急的声音,“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吃过饭,她就回房间了,护士喂药的时候说她还在,情绪也稳定,等晚上查房人就不见了。” “我马上回去。” 车子掉头,直接驶往医院。 徐峰急的快哭了,万瑜是躁狂症,危险指数很高,万一在外面受了刺激,发起狂来,伤了人怎么办。 蔡毅诚一路跑到病房,病房里跟往常一样,被褥叠的歪歪扭扭,还有一个弧形的褶皱,万瑜经常靠在上面,翘着腿吹口哨。 “去看监控。” 监控被放了一遍又一遍,没有看到她的人。 “联系她的家人没有?” “联系不上,她的病例上只有她父亲的联系方式,但是拨过去是空号。” 空号?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精神病折磨人还要负担医药费,医院里有很多被遗弃的病人。 “她的医药费是谁交的?” “她父亲,一次□□了半年,万瑜住院后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家人。” 蔡毅诚顿住,难道她也成了被遗弃的一员?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若不是有病,早该享受美好人生,找个男朋友,闲暇之余和三五好友逛街聊天看电影。 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觉,蔡毅诚一层楼一层楼的找。 昏暗的楼道里,单调的走路声,还有他急喘的呼吸声。 爬到顶楼,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手搭在膝盖上,弯着腰,大口地喘气。 空气透着黏湿,南方的空气总是湿哒哒的,尤其是快下雨的时候,闷的出不了气,想撕下一层皮来,直接用骨血呼吸。 楼顶上没有风,灰蒙蒙的幕布上只有一弯蒙了层纱布的弯月,孤寂地看着这个世界。 蔡毅诚靠在门上,鼻翼翕动,闻到一股烟草的气味,心中一动。 楼顶上绑着绳子,晾晒着衣服、床单等物,透过缝隙,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 蔡毅诚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不动。 万瑜坐在楼顶的边缘,双脚耷拉着,脑袋笼罩在一层烟雾里。 “为什么在这里?” “看风景。” 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掩映在黑暗中的婆娑树影。 “护士查房,你不在,大家到处找你,身为病人,你应该遵守医院规定,熄灯后不能乱跑,要待在病房里……” “蔡毅诚。” “嗯?” “你就像一只循规蹈矩的小虫子,生活在格子里,走到该拐弯的地方自动拐弯,不管前面是有墙挡着,还是宽阔的大路。” “社会要安定,就要遵守规矩。” 万瑜笑起来,弹走烟蒂,烟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下坠落,她站起来,立在边缘,边缘的宽度正好是她的脚长。 蔡毅诚的心刹那紧绷,“你别想不开,得了病就治,躁狂症不是绝症,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出院。” 万瑜又笑,这回是大声地笑,几乎笑出眼泪,蔡毅诚皱起眉头,他不觉得自己的话好笑。 万瑜扭头看他,“你跳楼我都不会跳。”跳下边缘,仰头看他,这个角度看到的人,都是朝上扬起的一个弧度,而他竟然还是这么帅,简直让她心花怒放,掸了下他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还没推倒你,我可舍不得死。这么宽的肩膀靠上去一定很舒服。”她歪头,作势要靠上去,感觉到他瞬间紧绷的身体,弯起唇角,头又正了过来。 蔡毅诚的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松,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你这声叹息,我理解为失望。” “你该回房了。” “是,蔡医生。”万瑜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像个出来遛鸟的大爷。 蔡毅诚怔了下,以为她会推脱,没想到这么好说话,看着她晃悠的背影,止不住扬了下嘴角。 两人进了电梯,密闭的空间里,闻到她身上的烟草味,她吸的应该不止一根,很浓,混合着香甜。 电梯下降,身体处于失重状态,耳朵里嗡嗡地响。 万瑜晃晃脑袋,奇怪,做了这么久的电梯,还是受不了失重。 身影映在不锈钢的电梯壁上,失了真形,像被白骨精吸食后剩下的片状身体。 蔡毅诚问:“不舒服?” 声音像从远方透过层层叠嶂传来,“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你失聪啦?”蔡毅诚按住她乱晃的头,在她的耳边说。 万瑜捂住耳朵,“别,很痒。” 蔡毅诚叹气,好在楼层到了,万瑜先走出来。 徐峰还等在房间里,看他们一起回来,忙问去了哪里。 “她自己跑去楼顶了。” “不可能吧,我找过,怎么没看见。” “她藏在被单后面。” “是吗?明明都找了啊。” 徐峰还在嘀咕,万瑜已经踢掉鞋子,上了床。 蔡毅诚说:“以后不要再玩失踪。烟,拿来,没收。” 万瑜耸肩,“已经抽光了。” “不要再让我发现第二次。” “是,蔡医生,我可以睡觉了吗。” 蔡毅诚和徐峰退出房间,关好门。 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万瑜瞪着眼睛,望着黑暗的虚空。一个人只有在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失去,才会感到万分的痛苦。 万瑜嗤笑,对着虚空道晚安,合上了眼睛。 蔡毅诚在医院有宿舍,很简单的一居室,收拾的干净明亮,像……呃,第二个医院。房间里全是白色的,没有一点儿烟火气,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脱掉西装,扔在沙发上,进卫生间冲澡。 “你就像一只循规蹈矩的小虫子,生活在格子里……” 是,他就是那只虫子,有着人人羡慕的工作,高薪,有个上流社会的父亲,自小他就被教导,要守规矩,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你的就不要惦记。 而他呢,努力做个听话的孩子,好学生,学习成绩优异,考上名牌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得到一份理想的工作。 闭上眼睛,任水流在脸上。 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你想要什么,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从来没有,他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 嘬起嘴,吹起口哨,窒息到无法呼吸的旋律——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第三章 随着太阳的升起,整个城市苏醒,人流、车流,人声、汽车声,充斥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病房的门打开,万瑜蓬松着头发,睡眼朦胧,拿着牙杯,洗面奶,开始一天的……闲逛。 在医院里,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活动。 万瑜喜欢一个叫薇薇安的女子,她得了抑郁症,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万瑜很闹腾,却喜欢安静的人。 有的时候她可以和薇薇安待一整天,她说她的话,薇薇安做她自己的事情。 抑郁症成了城市里的高发病症,大多来自家庭、社会的压力,性格孤僻,不和群,没有办法排解,造成情绪低落,当然也有遗传因素。 薇薇安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眼睛涣散,行动迟缓,像忘记上发条的机器人。 万瑜喜欢拉着薇薇安散步,尤其喜欢坐在榕树下,拣掉下来的枝条,编成帽子戴在薇薇安头上,有时也会偷偷摘几朵花,做个点缀。 蔡毅诚站在窗前看她,她不发病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嘴角有两个梨涡,笑起来的时候很美。 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她没有病。 她的思维很正常,发病的频率很低,而且能迅速调整好情绪,前提是他在场。 行为跳脱,逆反心理很重……这貌似是她的性格,跟病症无关。 万瑜朝他挥手,蔡毅诚尴尬地脸红了,急忙扭转身,坐在椅子上,翻开病例,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逃什么,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万瑜的肩膀耸动,抑制不住地高兴,“喜欢人家就明说吗,还偷看,你说是不是啊薇薇安。” 薇薇安盯着某处,完全不理会。 吃午饭的时候,万瑜要求见蔡毅诚。 蔡毅诚在办公室吃便当,饭盒里有米饭,西兰花,胡萝卜和黄瓜。万瑜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扯开嘴笑,“你好,素食动物。”蔡毅城不吃肉,猪肉、鸡肉、牛肉……只要是动物身上的都不吃。 蔡毅诚盖好饭盒,“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病情稳定,不再发狂,至少半年后。” “那么久,不能快点?” “你很急?” 万瑜耸耸肩,“你也知道我父亲只交了半年的医药费,半年后我就成被遗弃的病人了。我想在那之前出院,最好能要回一两个月的医药费,不然我出院后,没有生活费怎么办,总不能在街上要饭。” 蔡毅诚突然觉得吃下去的饭无味至极,喝了一口水,冲了下去,“到时候再说,总不能你的病还没好就出院吧,出了事谁负责。” “出了事自然是我负责,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蔡医生我住进来两个多月了,积极配合治疗,下个月如果我不发病,能不能让我出院?” “不行。” 万瑜放下腿,很郑重地看着他,“如果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病呢,我没有精神病,我他妈是个正常人!” “万瑜,你不要情绪激动。” “我激动了吗,我没激动,我好的很!” 蔡毅诚几乎是冲到了她面前,按住她的手。万瑜仰头,下巴连着脖颈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为什么不相信我?” “万瑜,只要你配合,我保证,在你的医药费用完之前,我会让你出院。” “生活费呢?” “我给。” “多少?” “什么?” “你给我多少生活费?” “三千。” “住哪儿?” “我有一套公寓,两居,给你住。” 万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梨涡上闪着奸计得逞的光芒,拽住他的白大褂,贼兮兮地说:“你说的啊,别不认账,我都可都记着呢。” 蔡毅诚很有一种掐死她的冲动,大中午的,占用我的吃饭时间,就是来诳我的生活费和房子的?! 闭上眼睛,深呼吸,走回去,坐在椅子里,打开饭盒,夹了个西兰花,放进嘴里。……不要看她,专心吃饭,不然会忍不住发脾气,我是有修养的人,我冷静、镇定,别人再怎么气我都不会让我跳脚。 万瑜的腿收上去,又抱着膝盖。刚刚明明是要发火,怎么突然就安静了?她拽着椅子的扶手,往前蹭,一下一下,跟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吱吱声。 到了桌子前面,趴起身,“好吃吗?” 蔡毅城吃米饭,喉结上下浮动,……不要理她。 万瑜噗噗地笑,掰着手指头算,“你看,咱们迟早是要在一块的,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的房子就是我的房子。我只是提前拿来用而已。” “万瑜。” “恩?” “门在那边,走的时候记得给我关上。” “哦,哈哈……”万瑜笑出眼泪,“发一次火你会死啊。” 蔡毅城端起饭盒,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大力咀嚼,站起身,把方盒放进洗漱池,倒了点洗洁精,清香的茶味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 万瑜盯着他忙碌的背影,慢慢收起笑,“有意思吗?活成这样有意思吗?我从来没见你开心的笑过,也没见过你大声说话,不发脾气,活得这么克制。” “怎么活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你妈妈有没有教过你,女孩子要矜持,要……” 咣!门被重重摔上。 蔡毅城的身子一僵,继续冲洗饭盒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抽了一张餐巾纸,擦干净,扔进废纸篓,再将饭盒放进柜子,扶起侧翻的椅子,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日历,挂在门后。 他说什么了吗,发这么大脾气。 下午查房,万瑜在玩扑克牌,她的手很快,牌在指间翻飞,对薇薇安说,“选一张。” 薇薇安抽出一张红桃2,万瑜放进去,重新洗牌,而后指着最上面的那张说,“拿起来。” 薇薇安拿起来翻开,红桃2。 万瑜笑,“我厉害吧。” 薇薇安点点头,又继续望着别处发呆。 蔡毅城勾起唇角,“万瑜。” 万瑜不理他,昂着头,走过他身边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我这么不矜持,理我干嘛。 蔡毅城失笑,小气。 他问薇薇安,“玩的开心吗?” 薇薇安的眼球不动,像被胶水粘住,眼帘也不动,整个人像尊雕塑。 蔡毅城蹙眉,她只跟万瑜建立起简单的交流。 ……………… 沙瑶是护士,之前在社区医院工作,沙宏达托人,给她转到了省立医院,工资翻了三番,开一辆mini小轿车。 上班第一天就有人送花,惹来一阵嫉妒。 沙瑶穿护士服,戴护士帽,头发挽成髻,脖子上戴一条泪滴状蓝宝石项链。 人美,身材好,说话轻声细语。 医院的病患很喜欢她,打针吃药都愿意找她。 小护士们在一起议论,“做人要会投胎,有个有钱的爸爸,上辈子不知道修了什么福。” “你就嫉妒吧,重新钻回你妈的肚子里也等不来一个有钱的爸爸。” 众人哄笑,看到沙瑶的身影,都闭了嘴,各自忙碌。 沙瑶笑得温和无害,她知道她们在说她,她无所谓。 口袋里的手机震,沙瑶去楼道接电话。 “瑶瑶,待会下班,你直接来彭记私房菜,我把定位发给你。” 下班后,沙瑶按照定位找去,车子停门口,帅气的代驾打开车门,帮她停车。 沙宏达亲自出来接,边走边说,“还记得前几天去过的蔡家吗,蔡太太很喜欢你,想介绍她儿子给你认识。” 那个傲慢的大少爷? 沙瑶已不记得他的长相,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个孤单的侧影。 叶欣研穿一套蓝色高腰短裙,沉静端庄,笑起来也很亲切,“瑶瑶,还记得我吗?”悄悄地踢了下蔡翌宸,蔡翌宸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叶阿姨好。”沙瑶挨着叶欣研坐下,简单的白色t恤配黑色花朵短裙,简约时尚,不失甜美。 叶欣研暗暗点头,这才是他们蔡家的儿媳妇。又踢了下蔡翌宸,蔡翌宸说:“沙小姐好。”这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他喜欢御姐范的,她太乖,玩野了会吓哭的,他最烦女孩哭。 沙瑶这才看清蔡翌宸的长相,他长得很帅,但是有点邪气,皮肤略黑,还很傲慢。 沙宏达招呼大家吃菜,其实他不太愿意给沙瑶介绍对象,这孩子才回到身边,还没养热乎呢就给给人,不舍得。 叶欣研拐着弯地打听沙瑶的工作,学历,知道她是护士,又是名牌大学毕业,更是满意的不行。在桌子底下拧儿子的腿,“翌宸,你不是说周末你们有活动吗,带着瑶瑶一起去玩吧。” 带她,算了吧。 蔡翌宸心里不情愿,面上却说:“不知道沙小姐有没有空,我们玩的有点野,怕吓到你。” 沙瑶本想推辞,听到他最后一句,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擦嘴,“好啊,我也想看看你们玩的有多野。” 她的眸子突然迸发出光彩,闪了一下眼。 蔡翌宸笑起来,我一定会让你看个够。 第四章 深夜,高速,机动车的嗡鸣,夹杂着神经质的尖叫。 沙瑶紧紧抱着蔡翌宸的腰,耳边呼呼的风声,路灯几乎连成了一条线,什么都看不清。 摩托车开的太快,超过了120迈。 沙瑶大喊,“开慢点!” 蔡翌宸加油门,不为所动,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玩的有多野吗,就是这么野。 沙瑶不敢松手,闭上眼睛,靠在他背上,黑暗的环境里,更怕,又睁开眼,心噗噗乱跳,快跳到嗓子眼了。 啊!!! 实在是忍不了了,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没做过这么危险的事情,已经超过了负荷。 蔡翌宸大笑,“使劲喊,喊出来就不害怕了。” 沙瑶的高分贝,成功的让蔡翌宸降了速。 到目的地后,沙瑶摘下头盔,捂着嘴,跑到一旁狂吐。 蔡翌宸靠着摩托车,“怎么样啊?乖乖女,很刺激吧。” 沙瑶蹲在地上,抬起眼看他,神情冰冷,上翻的眼白透着诡异,“不要再叫我乖乖女。” 蔡翌辰怔了下,她的样子…… 沙瑶回过头,吐了几口唾沫,“有水吗?” 蔡翌辰扔给她一瓶水,从机车后面拿下包,开始搭帐篷。 “你要露营?” “你想回去的话自己打车,我不负责送,要不就等明天。” 沙瑶蹙眉,后悔不该意气用事,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的,还就一个帐篷。 蔡翌宸从帐篷里露出头,“有睡袋,你可以睡外面,我想你大概不喜欢跟我一起睡。” 沙瑶踌躇,拿手机看地图,离市区这么远,车都叫不到。 蔡翌宸已经躺在了帐篷里。 沙瑶赌气地呆在外面,漆黑的夜里,时不时响起乌鸦的叫声,阴森恐怖。沙瑶咬着唇,紧紧缩成一团。夜越来越深,温度陡降,沙瑶穿短裤和t恤,裸露在外面的腿和胳膊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又是一声乌鸦叫,沙瑶大叫,冲进了帐篷。 蔡翌宸穿着背心,胳膊上的肌肉很结实,一疙瘩一疙瘩的,像石头。 沙瑶交叠双手抱在胸前,警惕地瞪着他。 蔡翌宸嗤鼻,翻过身,不看她。 沙瑶缩在帐篷的一角,盯着他的后背,几乎瞪出了窟窿。 蔡翌宸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 沙瑶用力瞪着眼睛,不肯睡,可我睡意仍然无孔不入,眼睛一闭一合的,终究抵挡不住,头一歪,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猛然睁开眼睛,面前空空如也,蔡翌宸不见了。 沙瑶的心中警铃大作,赶紧起来,拉开帐篷往外跑,可千万别丢下她一个人。 ……………… 万瑜靠在床上玩扑克,扑克牌像有了生命,随着她的指尖跳动。 蔡毅城推门进来,拉了张椅子坐在对面。 万瑜乜斜他一眼,晃着腿,吹口哨。 蔡毅城笑,“你这个样子好像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可我也没做什么呀。” 万瑜洗牌,牌在手里一划拉,形成一个圆。 蔡毅城身子前倾,“不喜欢我了?” 收好牌,从上面拿出一张,对弯,再一弹,扑克牌朝蔡毅城飞去,撞在他胸前,又掉下,落在膝盖上。 蔡毅城拿起来,“红心k,什么意思?我是你的king?” 万瑜夺回来,“门在那边,出去的时候顺便带上。” 蔡毅城轻笑,“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要了解病人的病情。” “病人病情稳定,按时吃药,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你就不用再对着不矜持的女病人了。” 女人真是小心眼,一句话嫉恨这么久。 蔡毅城觉得好笑,“好吧,既然你这么乖,我也就不打扰了,玩的开心点。”他把椅子搬回原位,瞄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蓝色封皮,很厚,封皮的边角破损,大概用了很久。旁边放着一支签字笔,笔帽没盖,笔油用完了。他拿下自己的笔,放在桌上。 万瑜瞧见,偷偷翘了下唇角,看他走到门边,说:“记得关门。” 门,关上。 万瑜跳下床,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是只钢笔,笔身油光发亮,磨掉的漆皮形成手指的形状,是经常用的。 “干嘛给我钢笔,又没有墨水。”而后,又低着头笑,笑得眼睛濡湿明亮。 突然传来警报,一声比一声急切,又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万瑜冲出门外,正好看到蔡毅诚抱着薇薇安跑进急救室,薇薇安的一只手臂被徐峰高举,血从手腕上逶迤而下,滴到地上,尾随着一路进了急救室。 “薇薇安怎么了?为什么要自杀?” 没人回答她,所有人跟她一样,一脸茫然。 有个年纪略大的女人,笑得神秘兮兮,“她是被神选中的,神要带她走。真的,我看到神来找她,就站在她的床头,神走后,她就自杀了。” 这位叫潘小艾,有严重的妄想症,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她一直等待着神的召唤。 万瑜走到急诊室外,等待。 许久,门被推开,蔡毅诚走出来,摘下口罩,白大褂上沾了很多血。 万瑜迎上去,“她怎么样?” “救回来了,但是要穿束缚衣,我怕她再次自杀。” “她为什么要自杀?” “抑郁症患者大多对生活失去信心,悲观,失望,自卑,他们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结生命是种解脱。薇薇安以前是小学老师,积极乐观,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是开朗,爱笑,突然有一天,患了抑郁症,没有人知道原因。 她的抑郁症很严重,不交流,不说话,有的时候甚至几天不吃饭,靠打营养液维持生命,催眠也对她没有效果。她在医院里已经住了两年了,家人起初还来看她,后来失去了信心,只在补交医药费的时候来看她一眼。” 万瑜心里难受,“精神病人就该被遗弃吗?!凭什么!” 蔡毅诚捏住她的肩膀,“别激动万瑜,听我的话,深呼吸,再深呼吸。没有人被遗弃,没有。” “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信,至少我从没有放弃过,没有放弃你们每一个人。” 万瑜笑起来,心里舒服了很多,“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要过阵日子,她只对你的话有反应,你平常多跟她交流,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蔡医生,你让一位精神病人去陪伴另一位精神病人?” “你终于承认你有病了?” 万瑜的脸一僵,“呸,你才有病。我好的很,思维正常,有集体荣誉感,遵守社会规则。” “但是有轻微的幻觉,在干净不染尘埃的病房里,说看到了蟑螂、蜈蚣、蚰蜒。” “那是意外事件,蔡医生,你不能把偶然当必然。” “一次即每次,这个道理你该懂吧。” 万瑜垮下脸,“好吧,我承认,是我的幻觉,我以后会努力分清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现实。” 蔡毅诚反倒愣住了,一个正常的精神病人是不会说那是自己的幻觉的,他们认为他们看到的都是真的。 从第一天住院,万瑜就强调,她没有病,她是个正常人,而她住院的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头上还带着花环,穿一条浅蓝色的蕾丝连衣裙。 三个男医生都按不住她,他被叫来帮忙,她看到自己的瞬间就安静了。接下来的治疗,她也乖乖接受,各项测试都显示她除了有轻微的躁狂症状外都正常,他们几个医生商量,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谁知道这个月突然发狂三次,不得不延长观察时间,同时配合药物和心理治疗,但是她拒绝催眠。 铃声响,到了吃饭时间。 万瑜领盒饭,潘小艾紧张地靠过来,低声问:“她跟着神走了吗?” “没有,神说让她在凡间多待些日子,她领会错神的意思了,以为神要带她走。” “真可惜。” 可惜什么? 万瑜翻白眼,瞄见一个穿着铆钉牛仔服的姑娘,这姑娘二十二,比电影明星姚晨多一个字,叫姚晨晨,留短发,很中性。她拿了餐盒,坐过来。 “嗨,两位美女,不介意我坐下吧。” 万瑜说:“你随便坐,帅哥。” 姚晨坐下,一只脚放在座位上,黑色的低腰大头皮靴,擦的油光锃亮。 潘小艾挤眉弄眼,“这回是哥哥来了。” 姚晨晨是精神分裂,主人格是她自己,附属人格是哥哥和妹妹,兄妹三个轮着操纵这具躯体。 万瑜翻白眼,您自己都妄想症,还看人家笑话呢。 在精神病院里谁也别笑话谁,五十步笑百步,说不定哪天精神病医生也成了精神病人。 姚晨晨分裂出的哥哥,挺喜欢万瑜的,姑娘漂亮,人也直爽,还特意在院子里摘花送给万瑜。 万瑜紧扒拉了几口饭,她怕一会儿姚晨晨又说让自己做她女朋友,她可不喜欢女人,尤其是精神分裂的女人。 狼吞虎咽地吃完,把餐盘扔到水槽里,回了房间,关上门,再反锁上。 直到护士敲门,万瑜才拉开一条缝,紧张兮兮地问:“姚晨晨走了吗?” 护士笑,摇摇头,从缝里把药给她。 万瑜接过,赶紧关上门,做贼一样,又反锁上。 护士又笑了一阵,才给下一个送药。 天黑下来,病房里亮起灯,二楼上第三个房间拉着窗帘,屋里黑漆漆的,那是万瑜的房间,灯没开,被子歪歪扭扭,床单上有一个半圆形的褶皱。 但是,人不见了…… 第五章 她是怎么不见的?爬窗户走的。 二楼,小意思,跳下去摔不死人,像她这种跳窗户有经验的,像走平地一样简单。 万瑜穿了一套黑色的衣服,背一只黑色的双肩小包,包里放了一只小闹钟,笔记本和钢笔。 医院的墙上有高压线,大门是铁栅栏,保安是个中年男人,最近迷上了《花千骨》,看得目不转睛。 万瑜蹲着身子,从窗户下蹭过去,再快速起身,背靠墙,盯着保安,心里默念,五,四,三,二,一……保安起身上厕所。 保安喜欢喝水,近五百毫升的茶水,一集电视剧的时间喝完,每集演完都跑一趟厕所。 万瑜快速转身,扒着栏杆,像猴子一样往上攀爬,动作轻盈快捷,没有一点声响,爬到顶,翻过去,再跳到地上,就地翻滚,闪入一旁的小路,猫着身子,藏到一颗树后。 保安上厕所出来,继续看,完全没发觉刚才出去一个人。 万瑜拿出小闹钟,八点一刻,医院十点查房,等他们发现,她已经跑远了。 万瑜捂着嘴笑,我怎么这么聪明啊。 栅栏门打开,一辆黑色的车子驶出来,万瑜认得车牌号,是蔡毅诚的。 她就在等他,每周的周三,他都会回家,一般都是住宿舍。他这人责任心太强,经常冷不丁地来病房,只要他不在,就好办。 车子没入黑暗,万瑜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迈着八字步,在路上走起来。 精神病院就像监狱,这个不许,那个不让,手机没收,尖锐的东西没收,所有威胁生命的东西全部拿走。 终于出来了,呼吸下自由的空气,浑身舒泰。姐根本就没病,住个鬼院啊。 进入主干道,车子多起来。 万瑜没钱,只能步行。想想把闹钟拿出来,跟便利店老板换了两个硬币,上了一辆公交车。 晃荡了一个多小时,从公交车上下来,又步行二十分钟,到了一个小区——幸福里。 小区很小,就一幢四个单元,没有物业,没有停车位,有个自行车棚,垃圾都倒在楼下一个砌筑不到五平米的垃圾场里。到了夏天,苍蝇蚊子乱飞,恶臭扑鼻。 万瑜站在三单元前等着,楼道门有防盗锁,她没有钥匙。 有个老太太跳广场舞回来,边挥舞扇子,边练习步伐,看到她,愣了下,“哟,万瑜,你回来啦?你不是住院了吗?你爸爸说你有躁狂症。” “我爸是给您开玩笑呢,我这么文气的一姑娘,能躁狂吗。” “说的也是,不过,我可跟你说,你们家啊现在今非昔比。” “怎么了?” “你不知道?” 万瑜摇头。 老太太声音压得更低,像来接头的,“原来你妹妹万瑶不是你亲妹妹,是你妈跟别的男人生的。” 万瑜的脸色微变,随即沉下来,“陈大妈您可别乱说,瑶瑶是我亲妹妹,我们俩一块出生,一块长大的。” 老太太撇嘴,“dna都验过了,人家是从国外回来的,外企老总,ceo,还会弄错。” 万瑜不说话,盯着老太太的嘴,目光可怕。 老太太心里哆嗦,赶紧开门,上楼。 怎么忘了她有躁狂症,万一发作起来杀人怎么办。 老太太用扇子拍嘴,让你乱说,一大把年纪了还管不住嘴,妹妹住别墅,姐姐去了精神病院,换了谁能接受。 万瑜抬起脚,抵住正要关上的门,推开厚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陈大妈住万瑜家对面,趁她还在三楼,急忙闪进了屋。 万瑜敲门,401的门打开,万庆国眯缝着眼,打了个饱嗝,一股酒气喷了出来。 挑了下眉,撞开他的手臂,走进屋。 屋子里乱七八糟,一股霉骚味,茶几上一堆的花生壳,地上扔着几个空的啤酒罐,垃圾桶里全是吃剩下的饭,还有方便面桶。 万庆国忽然反应过来,“你回来干什么?!” “我来拿我的东西。” “这里没有你的东西,赶紧滚!” 万瑜不理他,走进卧室,卧室里是高低床,她睡上面,万瑶睡下面。上铺堆满了杂物,下铺铺着粉色床单,很干净,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床头放着一只粉色的小猪。 “对你女儿真上心,可惜现在她管人家叫爸爸了。” 万庆国上来拉她,抓住她的手腕,“这是我和瑶瑶的家,你给我走!” 万瑜另一只手抓住他的中指,朝外翻,万庆国立时杀猪般叫起来,“我拿了东西就走,不会再回来,你守着你的好女儿过吧。” 将他推出门外,关上门,反锁上。 踩在桌子上,掀起天花板上的一块四边形顶棚,手在里面摸,不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个用花布包起来的小包,反手,装在书包里,又将顶棚弄好。 跳下桌子,拿出提包,收拾了几件衣服,看一眼书桌,三分之二的言情小说,全是万瑶喜欢看的。在这个家里,万瑶才是女儿,她是捡来的,弃之如敝履。 嗤一声笑,也好,走的时候不会留恋。 心念一转,拉开书桌靠右边的抽屉,这个是万瑶的,经常锁着,她也就是试试看,没想到真拉开了。抽屉里零散地放着彩色的纸、头花和发箍,她撇撇嘴,万瑶就是喜欢这些东西。 抽屉地最里面有一点儿白,万瑜拿出来,是个药瓶,她看到药名,脸色大变,手剧烈地颤抖,把瓶子重重摔在地上,仰头大笑,笑着笑着,落下眼泪。 许久后,擦干净眼泪,把瓶子装进背包。 打开门,万庆国猛然站直身子,盯着她手里的包,又朝房间里面看。 万瑜撇嘴,小肚鸡肠,所以一辈子也就是个小组长,成不了气候。她朝外走,万庆国在后面跟着,“等一下,我要检查你的包。” 万瑜一脚踢在易拉罐上,易拉罐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准确无误地砸在万庆国的脸上。 万庆国哎呦一声,捂着脸蹲下,大骂,“万瑜你这个死丫头,活该进精神病眼,瑶瑶就是比你好,住大别墅,开豪车,找有钱男朋友!” 万瑜大笑,“我才不稀罕!”又踢起一个易拉罐砸在万庆国的脑袋上。 万庆国又抱着头叫,“死丫头,你别以为老子怕你!老子现在就给精神病院打电话让他们把你抓回去。” “你打啊,我才不怕。” 万瑜朝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脸,小梨涡甜的像灌了蜜,嘬起嘴,吹着口哨走了。 万庆国的双眼血红,拨电话的手直哆嗦,“精神病院吗,万瑜回来了,躁狂症又发作了,把我打了一顿。” …………………… 沙瑶心里恐惧,泪腺不受恐惧,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漆黑的夜幕里,划过一颗颗流星。 “本世纪最大的一场狮子座流星雨,将在9号凌晨出现,我市是最佳观测地点……” 沙瑶顿住,抽泣着抬起头。 一颗颗流星快速划过,像火柴被划亮,瞬间,又黑了下去。 蔡翌宸看她,她的脸上犹挂着泪,忽明忽暗的光,照着她的脸也跟着明灭不定。 走过去,扳住她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流星雨,缠绵的情侣,完美的画面,可惜持续不到两秒。蔡翌宸狼叫一声,松开沙瑶,嘴里弥漫着铁腥味,“你属狗的。” 沙瑶擦嘴巴,恶狠狠地擦,还嫌弃地朝地上吐口水,“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你就亲我,臭流氓,混蛋!” “你他妈不识抬举,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我不稀罕!” “好好好,老子的热脸贴你的冷屁股,玩儿去。” 蔡翌宸气呼呼地收拾帐篷,塞到包里,绑到机车后面,跨上机车,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沙瑶被车屁股里喷出来的黑烟呛得直咳嗽,“混……混蛋,咳咳,回……咳咳,回来。” 回来了啊,混蛋!别丢下她一个,她害怕。 沙瑶坐在地上,仰头,孤单地看流星雨。 这肯定是最糟糕的观赏人。 最后一颗流星陨落,沙瑶才想起来给沙鸿达打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沙鸿达一边心疼地安慰女儿,一边骂蔡翌宸,敢这么欺负他女儿,活腻歪了。 沙鸿达亲自开车,接沙瑶回去。 沙瑶一晚上又惊又怕,病了一场,高烧三天,嘴唇烧的皮都掉了一层。 蔡品良夫妇亲自带着儿子来道歉,营养品送了一车。蔡翌宸挨了蔡品良一顿皮带,背上的青紫伤痕错落,有的地方还沁着血。蔡翌宸的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沙鸿达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又是高管,气量比一般人大,他是心疼女儿,也气蔡翌宸,但是还没到打一顿的地步,再说年轻人脾气都冲,谁年轻的时候没有昏头做过错事呢。 “沙先生,这件事是翌宸的错,我狠狠收拾了他一顿,你放心,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年轻人犯错要好好规劝,你下手重了。” “不重点他不长记性。” 蔡翌宸冷笑,“当然没有你宝贝儿子记性好了,说一次就记住了,谁让我是个榆木脑袋呢,也不知道遗传了谁。” “混账!蔡翌宸,别以为老子在外面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有本事你再抽我一顿啊,抽死我算了,正好合你的心意。” “你给我过来,我抽不死你!”蔡品良真的解腰带,要抽他。 沙鸿达赶紧按住他,“老蔡,有话好好说,他还是孩子。” 叶欣研护在儿子面前,“是啊是啊,他还小。” “26了还小,我26的时候公司都起步了,他呢,就知道在外面鬼混,要是再不管教,家都被他败光了。欣妍,让开,别再护着他了。” 叶欣研哭,“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护着谁护着,指望你吗,你就知道工作工作,你管过他吗。” “是,我是忽略他了,这些年疏于管教,我现在不是在弥补以前的错吗。” “你弥补以前的错,可以,但你不能动不动就拿鞭子抽,拿脚踹,他是人,不是你养的小动物。” 蔡品良叹气,沙鸿达按着他坐下,“蔡太太说的对,教孩子要慢慢来,不能急,打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翌宸的本质不坏,好好教,能教的回来。” “你不知道,我家……唉,不说了,不说了。翌宸,你进去给沙小姐道个歉,他要是原谅你,无话可说,她要是不原谅,我就没收你的机车。” 机车是蔡翌宸的宝贝,一说没收,立刻急了,“不行。” 蔡品良瞪眼,叶欣研赶紧拉着蔡翌宸往沙瑶的房间走,“你爸爸说的对,赶紧去给沙小姐道歉。” 蔡翌宸不情不愿,鼻子里哼哼出气。 蔡品良摇头,“老沙,让你看笑话了,我这个儿子真的是被他妈妈宠坏了。” 沙鸿达笑,给他倒了杯咖啡,“消消气。” 叶欣研推开门,蔡翌宸越过老妈的头顶,瞄见床上的沙瑶,脸微不可见地红了一下。 第六章 沙瑶的脸色蜡黄,眼睛里趴着几条红血丝,眼皮肿了起来,本来是双眼皮的大眼睛愣是给挤兑成了单眼皮小眼睛。 脑门上贴着退热贴,刘海盖住了大部分,只有一条小白边露在外面。 她坐起来,叶欣研忙走过去,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摸到她的手,依然滚烫,愧疚万分,“对不起沙小姐,我没教好儿子,害你受苦。” 沙瑶虚弱地笑笑,指指喉咙。叶欣研明白过来,“你听着就好,不用说话。” 沙瑶点点头,目光落在蔡翌宸脸上。 蔡翌宸局促地走近两步,手在裤子的侧面蹭了蹭,“那天是我不好,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你放心,下次肯定不会了。” 还想有下次?!沙瑶别转头,不看他。 蔡翌宸无措地望着自己老妈,口型询问——怎么办? 叶欣研朝沙瑶努嘴,蔡翌宸咬牙,“要不咱们再出去一次,你丢下我,把车开走,让你报仇。” 沙瑶的头没转回来,叶欣研做个加油的手势,蔡翌宸走到沙瑶对面,“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只要你说,我都照做。” 沙瑶拿起床头柜上的便利贴和笔,写了一行字,递给他,蔡翌宸看完,怒道:“不行!” 沙瑶乜斜他一眼,要抢回便利贴,蔡翌宸抬手,举起,“让我考虑下。” 沙瑶转着签字笔,咬住唇角,喉咙里溢出一声笑,蔡翌宸看她,忽然间充满希望,“你改变主意啦?” 沙瑶摇头,看向窗外。两只白头翁飞过,落在柳树上,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又飞走了。 蔡翌宸把纸揉成一团,扔到嘴里,嚼烂,吞了下去,“你病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履行陈诺。” 叶欣研以眼神询问,蔡翌宸不理她,转身走了出去。叶欣研跟沙瑶再次道歉,追了出去。 门,掩上。 沙瑶低着头,噗嗤笑起来,笑着笑着,缩到被窝里,蒙住了头。 ……………………………… 蔡毅城收到万瑜逃院的消息,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往医院赶。 徐峰苦着脸,为什么每次不见人都是在他值班的时候,咱们能不能换个人坑。 病房的窗户大开,窗帘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的。 重症病房的窗户都有保笼,怕病人自杀,这边楼里住的都是病情较轻的,又是二楼,就没有装,倒是让她抓到了机会。 蔡毅城问:“看监控了吗?” “看了,跟上回一样,哪儿都看不到人。” “顶楼呢?” “找了,没人,我一个角落一个角落找的。她爸爸都打电话过来了,肯定是回家了,要不然人家也不会打电话给咱们是不是。” 蔡毅城对万瑜的爸爸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他的作为明摆着是不想要这个女儿,一次都没来看过,而且第一次打电话的也是他。 蔡毅城调取了当晚的电话录音,反复听了很多次。万庆国的情绪很激动,愤怒,带着点咬牙切齿,他不但不喜欢这个女儿,还恨她。 蔡毅城抄手看着窗外,夜色掩盖下,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这里是郊区,人烟稀少,属于被遗忘的角落。当初建精神病院的时候,市民们都希望建的远一些,最好是远到天际。 在人们的认知里精神病患者都是危险的,带着鄙夷看他们。其实有的精神病人跟正常人无异,甚至比正常人还聪明,有严密的逻辑思维能力。 像万瑜,两次都没在监控器里看见她,说明她很了解监控的位置,知道哪些地方是死角。 这么聪明,真让人头疼。 忽然,有个小小的身影在移动,每走一步,就停顿一下,抬头看看,再走,路径是个纷乱的曲线。 蔡毅城翘起唇角,还知道回来,没有彻底玩失踪。他不禁想,这回是万瑜的爸爸打电话过来了,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她又偷偷地溜回来,是不是就没人发现她不见了。 住院的这段期间,她出去了几次?上一回,是不是也是偷着溜出去,再回来,到顶楼的? 蔡毅城转身,往病房走,抓她个现行,看你怎么解释。 病房里的灯黑着,蔡毅城抹黑进去,抬腕,凌晨2点08分,盯着门,五分钟过去,门没有开。又五分钟过去,门依然没开。 心里一动,蔡毅城推开门,进了电梯。 顶楼,晒着的床单、被罩、衣物像潜伏的怪兽。 万瑜坐在大楼的边缘,双腿耷拉着,吸一支女士香烟,烟很细,火光在烟雾里染的更亮。 蔡毅城站在远处看她,她的背微勾,背影萧索孤单,像被遗弃的孩子。那种感觉他不陌生,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缩在角落哭泣,声音压的很低很低,生怕被人听见。 在那个家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要掩藏起来,即使哭,也要悄悄的。 心脏像被一只手抓住,使劲地揉搓,疼的他弯起身子,大口喘着粗气。过了许久,他抬起头,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抬脚走向她,他走的很快,很匆忙,抱住她的腰,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 万瑜的身子一僵,闻到熟悉的薄荷香,放松下来,“我差点叫非礼。” 蔡毅城收紧双臂,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弓起的脊柱硌疼了他,却还是觉得不够,他想要再紧一些。 万瑜吭哧地笑,“蔡翌宸,你就是个闷骚。” 蔡毅城扳过她的脸,在她的嘴唇上面咬,薄而柔软的嘴唇,像绵甜的糖果,浓重的烟草味熏得他醉醺醺的。万瑜嘶嘶抽气,不觉得疼,却觉得痛快。她咬回去,口齿里充满铁腥味。 万瑜捧住他的脸,小舌深入嘴巴里,吸住温热的舌头,含在嘴里。蔡毅城只觉得从头皮到脚底都是麻的,四肢不再属于自己,它们被面前的女人俘获了。 万瑜吻完,又吭哧地笑,“这才叫接吻。” 蔡毅城转过她,抱着她的腰,提起来,仰头看着她,“去哪儿了?” “回了趟家,拿点东西。” “东西呢?”他记得她是空着手回来的。 “不对呀蔡毅城,你营造了这么美好的气氛,就是为了审讯?” 蔡毅城揉搓她的脸,“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偷着跑出去,我就把你绑起来,放进有铁栏杆的房子里。” 万瑜勾住他的脖子,咬他的唇,“你试试看,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还威胁我呢。” “对,威胁你怎么样,”万瑜拽着他的衬衣笑,“谁让你喜欢我呢。” 蔡毅城吻她的下巴,“万瑜,乖一点儿,等你好了,就可以出院了。” “恩。” 最后怎么回的病房,万瑜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在蔡毅城的怀里睡着了,睡得很踏实,第一回没有做噩梦。 有段时间,她天天做噩梦,要靠药物入睡,在网上咨询心理医生,又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慢慢的,能睡一会儿。 噩梦还是如影随形,像长在身上的毒瘤,每次醒来,就像打了一场仗,浑身汗淋淋的,要过很久才能睡着。 人迅速的消瘦,双眼血红,时不时打哈欠,像个瘾君子。而她的父母,完全无视她的异常,甚至陪着他们心爱的小女儿看电视时,乐的哈哈大笑。 心里的冰冷在那时达到了极致,坚硬的外壳一件件穿在身上,透过骨血,护住柔软的心脏。 此后,美梦就离她远去了。 万瑜穿衣服,刷牙洗脸。 镜子里的人气色很好,面色红润,嘴唇尤其娇艳,像成熟的樱桃。掰开下嘴唇,里面一层结痂,昨晚咬的有点狠。拿起眉笔,细细描画,又画了眼线,扫眼影,对着镜子里的人笑,嘴边两个梨涡。扎好马尾,甩了下,不错,青春洋溢,美的耀眼。 薇薇安还在重症病房,万瑜跟潘小艾聊天,手里把玩着扑克牌,眼睛四处乱瞄。 潘小艾说:“咱们从一生下来,就被神做了记号,哪些人当官,哪些人当百姓,都是一早就定好的。你也别不服气,神喜欢谁,不喜欢谁,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就不能贿赂他?” “神是什么?神是至高无上的,能贿赂的那是人,是贪官。神无欲无求,清心寡欲。”潘小艾突然靠近万瑜,神秘兮兮地说:“神有的时候寂寞了,会扮成凡人在人间游走。我跟你说,咱们当中就有假扮的神。” 万瑜故意很紧张地问:“是谁?” 潘小艾努嘴,“喏,就是蔡医生。” 万瑜先是瞪大眼睛,然后哈哈大笑。潘小艾捂住她的嘴,“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只有神才会大公无私地奉献自己,蔡医生劳心劳力,对病人就像亲人,他要不是神,我敢把脑袋拧下来。” “是是是,他是神,你说的没错。” 万瑜走到蔡毅城身边,抄着口袋,拿肩膀撞他,“查房呢,男神。” 蔡毅城的耳根子红透了,盯着她的脚尖,她穿着凉拖鞋,十个脚趾头染了暗红的指甲油,脚趾略圆。他的喉头发紧,头皮从脚底又开始出现酥麻。 “别乱叫。” 万瑜笑,拽着他的袖口,“你跟我说说,我们凡间好玩还是你们的神间好玩?” “万瑜,你不会狂躁症没好,又得妄想症了吧。” “你才妄想症呢,潘大姐说你是神仙下凡间,来解救我等遭受病苦缠身的人们。” 蔡毅城敲她的脑袋,“我要是神仙下凡,头一件事就先把你的脑袋换了。” 万瑜右手兜住下巴,左手扶住后颈,往上一抬,两手保持着姿势,移到蔡毅城的手边,“喏,给你,换吧。” 蔡毅城叹气,“你还能再二一点儿吗。” 万瑜双目放空,伸长胳膊,“我的头呢,给我头,你们看到我的头了吗?我的头不见了。” 蔡毅城想去死,他怎么 第七章 万瑜抓住蔡毅城的领口,“你看到我的头了吗?我不能没有头,没了头,就没人喜欢我了,我长得可漂亮了,还有俩梨涡,笑起来倍儿甜。” 玩起来没完了。 蔡毅城翻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拍了下,“给。” 万瑜拉着他的手,放在后脖颈上,摁了摁,脖子朝左边转半圈,又朝右边转半圈,发出格吧格吧的声音,欣喜地道:“谢谢你蔡医生,我的头找到了。” 蔡毅城在她的脖子两侧捏了捏,她的皮肤很凉,摸起来像陶瓷,很滑,脖子后面的骨头鼓起,顺着往下,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轻轻笑出了声,“保管好,以后别再丢了。” “哎,好嘞。” 万瑜突然弯下腰,捂着肚子,狂笑,眼泪也跟着往外飚。 大家都看她,潘小艾走过去,也学她的样子,狂笑。 万瑜不笑了,歪头看她,“你笑什么?” “笑你,真像疯子,哈哈……” 万瑜的头顶飘过一团乌云,仰头看蔡毅城,蔡毅城忍着笑,“是很像。”迟早有一天他也得疯了。 万瑜轻咳,昂着头,走过去,坐在椅子上,盯着潘小艾,阴晴不定。 姚晨晨穿了条印花短裙,长发披在身后,发梢打了个卷。今天出来的是妹妹——姚青。 姚晨晨坐在万瑜身边,上身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万瑜姐姐,我哥哥很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好不好?他好几天没睡好了。” 万瑜看她,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兔。万瑜对精神分裂十分好奇,皮没换,只是换了个思想,皮也会出现变化,还特么敬业的戴上假发。 她突然靠近姚青,搂住她的肩,“你哥哥刮胡子吗?”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了,光脑补下姚晨晨举着刮胡刀刮胡子的情景就想乐。 姚青蹙眉想了半天,才道:“我没见过,他进洗手间的时候都关上门。” 然后,洗手间的门打开,姚晨晨或者姚青从里面走出来。 万瑜笑起来,“你们三个见面吗?” “我们是兄妹,当然见面,我们生活在一起。” “那你们吵架吗?” “偶尔吵。” “因为什么?” “姐姐喜欢上了蔡医生,哥哥不同意,他们俩就吵了一架。” 竟然想跟她抢男人,姚晨晨,你有种! 万瑜目光不善,盯得姚青头皮发麻,“万瑜姐姐你怎么了?我害怕。” “你回头告诉你姐姐,蔡医生有女朋友,别让她惦记了。” 姚青张大嘴巴,显然不相信。 万瑜叉着腰,仰头大笑,“蔡医生的女朋友就是我,谁要是跟我抢男人……”她阴险地笑了几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要她好看!” 姚青哇一声大哭起来,蔡毅城走过来,问,“姚青,你怎么了?” 姚青抽噎着,泪水朦胧里,万瑜和蔡毅城站在一处,万瑜挽住了蔡毅城的手臂,蔡毅城微微笑着,柔和亲切。他跟万瑜,一个帅,一个漂亮,十分般配。 姐姐没有万瑜好看,蔡医生肯定不会喜欢姐姐。 姚青悲从中来,哭得越发大声,“我要找我哥哥。”然后跑了。 蔡毅城看万瑜,万瑜耸耸肩,“不关我的事。” 蔡毅城不信,盯着她看,嘴角紧紧抿着,等着她交代。万瑜眼神四下乱瞟,明显的心虚表现,但是拒绝交代。 两人对峙,谁都不让。 姚志出来,大吼,“谁欺负我妹妹?” 众人噤声,姚志发起疯来,是要砍人的。 姚志的目光落在万瑜身上,哟,今个儿化妆了,更好看了。他的眼中流露出惊艳,“万瑜,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欺负我妹妹,青青还小,她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跟我说,我回头说她。” 万瑜翻白眼,第一天进来,就陪着姚晨晨玩角色扮演,还特么把自己搭进去了,谁会喜欢一个分裂出来的玩意儿。 “我长得漂亮可爱,喜欢的我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更不会依仗你的喜欢欺负你妹妹。姚志,你问明白了吗?我是在帮你啊。”万瑜朝姚志挤眼,低声道:“我在帮你阻止姚晨晨喜欢蔡医生。” “这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我们会解决好,你就不要管了。”姚志看蔡毅城,“蔡医生,如果晨晨告诉你,她喜欢你,你就当她疯了。” 万瑜嘴角抽抽,她本来就疯了。 蔡毅城一本正经地点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是好,晨晨病了好长时间了,每回我都劝她,好好吃药,等病好了,我和青青就跟她一起出去玩,再找个男朋友。” 姚志一脸神往,万瑜一脸骇然,这特么真是病出新境界,附属人格劝主人格好好治病,病好了,还特么有你什么事啊。 蔡毅城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捏了捏她的手,笑着对姚志说:“到吃药时间了,你去看看晨晨,有没乖乖吃药。” 姚志走后,蔡毅城带着万瑜去了办公室,先给她倒了杯水,才坐在椅子上说:“姚晨晨有暴力倾向,你下次不要刺激她。她有一回打伤了一个护工,护工的脑袋上破了个口子,缝了四针,你不想破相吧。” 万瑜踢掉鞋子,脚放在椅子上,抱着膝盖,“你昨天亲我,是心血来潮,还是真的喜欢我?” 蔡毅城顿住,话题扯那么远干什么,“你觉得呢?” 万瑜歪头审视,以她对他三个月的了解,她觉得有可能是喜欢她,可她不敢确定,毕竟这里是精神病院,她还是其中一个患者,尽管她不认为自己是疯子,但在别人眼里她就是。 所以,她说:“我不知道。” 蔡毅城低着头笑,平生第一次亲女孩子,结果她说不知道。他走到她面前,转过椅子,双手拄在扶手上,垂着头,几乎望到她灵魂深处。 万瑜不自觉地后退,身后就是椅背,退无可退,只能直愣愣地回望着他。 “万瑜,”蔡毅城死死抓住扶手,另一只手抚摸她光洁的脸颊,“每次看着你的时候,就让我想起自己,孤独,寂寞,不被家人喜欢,你这么可爱,不应该被遗弃,你应该拥有满满的爱。” 手滑过脖颈,抚摸她脖后凸起的骨节,稍微下一点儿,摸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我想给你爱。” 万瑜闭上眼睛,他的手指很凉,指腹有薄茧,刮的皮肤微微的痒。 蔡毅城抵住她的额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被安抚的猫。”轻蹭她的鼻尖,吮住唇瓣,温柔的试探,慢慢加深,品尝独属于她的味道。 万瑜的睫毛轻颤,勾住他的脖子,火热的回应。很快成为一场争夺主场的战争,谁都不肯退让,都想做控场员。 蔡毅城环住她的腰,将她提起来,压在办公桌上,双手禁锢在头顶,像她发病时做的那样。他取回主动权,她在他的控场下沦陷,整个人酸软无力,任由他摆布。 头顶上一声轻笑,万瑜睁开眼睛。 蔡毅城的眼里闪着亮,“你的各项检查指标都很好,照这样下去,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我出院了你会想我吗?” “等你出院那天我再告诉你。”蔡毅城抱起她,坐在椅子上,把她环在怀里,“你会想我吗?” “会,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她才不会像他那么小气。 蔡毅城笑,我也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恨不得给她全部的爱。 ………………………… 蔡翌宸恨不得去死,做这种事简直是丢男人的脸,他当时怎么就答应了呢,等同于自爆。 蔡翌宸的手里拎着袋子,在卫生间门口徘徊,十分钟后,走了进去。 “沙瑶,你出来没?我在万国大厦门口,赶紧的,别磨蹭了。” 沙瑶看一眼红灯,“别急嘛,我正在往那边赶呢,周末,堵车。” 蔡翌宸磨牙,“喂,你们干嘛?别拍照!……你故意的吧,我都等了你二十分钟了,你再不来我就要上热搜了。” 沙瑶格格的笑,“自拍一张给我看。” “不行。” “那你慢慢等吧。”万国大厦门口围了很多人,沙瑶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穿格子裙的身影,嘴角一弯,又笑了几声。 “沙姐姐,你快点好不好?算我求你。我真丢不起这人,万一让我哥们知道,我的面子往哪搁呀。” “你多叫几声姐姐,再好好的给我道个歉,我就马上出现。”倒入停车位,沙瑶下车,锁好车门。 “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早这样多好,还有两分钟。” 收了线,沙瑶悄悄往人多的地方挪。 众人围成一个圆,纷纷举着手机拍照。 被围在中间的人,戴着蜷曲的长假发,翻领衬衫配红色格子裙,踩八厘米的红色高跟鞋,小腿粗壮,腿毛汹涌,正双手作揖,“各位,发朋友圈的时候记得打个马赛克,我女朋友生气了,非让我穿成这样哄她,各位帮帮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跟沙瑶打电话的蔡翌宸。 换好衣服从隔间里出来,正在撒尿的男同胞看到他,吓得尿都没了。蔡翌宸朝人家妩媚地笑笑,男同胞的尿路瞬间通了,全部喷射到墙上。 蔡翌宸喷笑,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出去了。等他走到大厦门口就彻底傻眼了,周末,逛街的人多,看他的眼神像看疯子,一人拿着手机拍照,众人效仿,很快被围了起来。 第八章 沙瑶捂着嘴笑,挤进人群,“蔡翌宸,怎么还说谎话呢,明明是你做错了,要惩罚自己。” 蔡翌宸看到她,像看到了救星,“是是,我错了,瑶瑶,别生气了。” “瑶瑶?我跟你有这么熟吗?” “不熟,咱们一点儿都不熟,瑶瑶,我可以换回来了吧?” “干嘛要换回来,我觉得挺好看,正好,我没衣服了,你陪我逛街吧。”沙瑶挽住蔡翌宸的手臂,往商场里带。 蔡翌宸不干,“咱们可说好的,我扮女人在万国大厦门口等你,可没说逛街。” “谁跟你说好了,我记得我写的是——扮女人在万国大厦门口等省略号,省略号知不知道,就是未完待续。” 蔡翌宸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不带这么玩的。” “你当时扔下我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吗” “那我的罪就白受了?” “我今天丢的人也很大,男人的自尊都没了,还不行吗。” “你是为了你的机车,你怕我不原谅你,你爸爸没收你的机车。” 蔡翌宸阴着脸,拿下头上的假发套,“我特么不要机车,也不能被你践踏自尊!”将假发重重扔在地上,拨开人群,走了出去。因为走的太快,脚崴了下,踢掉鞋子,忍着痛,拦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频频回头,蔡翌宸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疯子吗?!” 司机缩脖子,现在的活越来越难干了,隔三差五拉个神经病,“您去哪儿?”都不知道该称呼小姐还是先生。 蔡翌宸龇着牙,“精神病院。” 司机的手一抖,“哪儿?” 蔡翌宸一字一顿得道:“广源市松山精神病疗养院。” 妈的,还真是个疯子! 蔡翌宸无聊刷手机,看到微博上的话题——万国大厦门口惊险女装男子,瞳孔一缩,都说了打上马赛克,还特么发正面清晰照,还要不要哥活,这是要逼死哥啊。 话题以滚雪球的速度转发,评论更是惨不忍睹。 ——这男的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 你才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你们全家都从精神病院跑出来。 ——太特么刺激了。 你想刺激自己去试试。 ——身材不错,就是腿毛太多。 我身材好、腿毛多关你鸟事。 蔡翌宸骂骂咧咧,每看一条,脑仁就疼一分。 司机停车,试探地问:“您是现金还是支付宝?” “我特么微信!” 司机递上二维码,“给您。” 蔡翌宸气冲冲地刷好,打开车门,又重重带上,司机被震的心肝直颤,您轻着点,这车是公司的。 蔡翌宸光着脚丫子,踹门,保安看他一眼,打开门,“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赶紧回去,要是让医生发现,要穿束身衣的。” 蔡翌宸瞪他,“我就是要穿束身衣。”都把他当疯子! “你要是喜欢穿就穿。”保安受过岗前培训,知道精神病患者不能受刺激,要顺着他说。 蔡翌宸深吸口气,气大伤肝,“蔡毅城在哪个办公室?” “喏,前面的那幢小白楼,304,对着院子的就是。” …………………… 姚晨晨的情绪不太稳定,蔡毅城正在安抚。昨晚,她的主人格和附属人格发生冲突,以她的说法是姚晨晨失手打伤了姚志。 “为什么打他?” 姚晨晨的头上缠着纱布,是撞击导致的,伤口纵向很深,露出了白骨。 姚晨晨不安地搓着手,“我喜欢你,可是我哥不让我喜欢你,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不适合我,他又不是我,凭什么说你不适合我,青青还说你有女朋友了,你女朋友威胁她,谁要是打你的主意,就……”姚晨晨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蔡毅城哭笑不得,“怎么打起来的?” “青青说了之后,也劝我,我不听,推了她一下,哥哥就打我,你知道的,我哥一向偏疼妹妹。我气不过,问他如果是青青喜欢蔡医生,他还拦不拦,他不说话,我就知道,他会答应青青所有的事,我很生气,使出浑身的劲撞他,他被撞在了桌角上。” 姚晨晨的表情狰狞,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我就是要杀了他,他凭什么阻拦,在他的眼里就只有妹妹,他不爱我,一点儿都不爱!” 姚晨晨的脸青紫,口中流涎,双眼白翻。 蔡毅城抓住姚晨晨的手,正要拉开,门突然被撞开,蔡翌宸穿着格子裙,一瘸一拐地进来,“哥,给我找套衣服换。” 房间里的两人都怔住了,姚晨晨先蔡毅城反应过来,指着蔡翌宸狂笑,“哈哈,蔡医生,你又多了一个患者。” 蔡翌宸暴怒,“再说我是疯子杀了你!” 姚晨晨立刻不笑了,捂住嘴,眼珠子滚来滚去,“蔡医生我先走了,妹妹吓到了,我要去看看她。” 蔡毅城给蔡翌宸倒了杯水,“你这是怎么了?” “你别问了,让我在你这呆几天。” “可以,不要接触病人。” 蔡毅城检查了他的脚,轻微的扭伤,没有大碍。带他回了宿舍,蔡翌宸拿着衣服洗澡,两人的身量差不多,蔡毅城的骨架大一些。他冲好咖啡,放在茶几上,蔡翌宸擦着头发出来,随手把毛巾扔在沙发上,坐下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给我点钱。” 蔡毅城起身,走进卧室,不一会儿拿着一个信封出来,放在茶几上。 蔡翌宸拿起来,数了数,喜笑颜开,“还是哥哥最好。” 蔡毅城笑,轻啜一口咖啡,口腔里全是苦涩,“跟爸妈闹矛盾了?” 只有在闹矛盾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找他。 “别提了,还是你好,搬出来,耳根子清闲。” 蔡毅城喝了一大口咖啡,既然苦味躲不掉,索性更多些,味蕾麻木了,就没感觉了,“你歇着吧,我还有几个病人要看。” “晚上吃什么?” “医院有食堂,我给你带回来。” 蔡毅城走在院子里,叶子哧啦哧啦地响,他抬头,正好看到二楼,万瑜站在那里。他不知道她看了多久,他情绪不好,排遣的方式就是不断地走路。 万瑜搬来凳子,踩上去,跨上窗户。 蔡毅城大惊,跑过去,喊:“万瑜,回去!” 万瑜调转身体,双手扒住白色的窗户槽,双脚抵住墙,回头,对他笑笑,再一纵身,跳了下来。 蔡毅城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膛,在她落地的瞬间,接住了。 万瑜哈哈大笑,“看把你吓得,我经常跳窗户,摔不死的。” 蔡毅城板着脸,紧紧捏着她的肩膀。万瑜不笑了,肩上的痛让她知道蔡毅城很生气,她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害他担心,“对不起。”他不知道,他刚才的模样像被全世界抛弃一样,她心疼,想快点到他身边,抱住他,告诉他,就算全世界不要你了,我也要你。 蔡毅城抱住她的腰,带到怀里,脸埋在她的肩窝。万瑜的上身后仰,肚子紧紧贴着他的小腹,脚尖踮起,完全靠他的力量支撑。 他的心情相当不好。 万瑜抚摸他的头,又学他的样子,给他按摩后颈,“没事了,没事了。” 蔡毅城的身体慢慢放松,“万瑜,你爸爸不喜欢你,你难受吗?” “原来难受,后来就不难受了。” “为什么?” “因为就算我难受,他们也不会喜欢我。为了不喜欢自己的人难过,太不值得了。我们要学会不难过,学会让讨厌我们的人难过,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我父母被我气的跳脚我有开心。” 蔡毅城闷笑,“我从来没有气过他们,我一直都很乖。” “你就是太乖,要适当的发泄一下,来。” “去哪儿?” “顶楼。” 两人坐电梯上去,万瑜拉着他,到她经常坐的地方,站了上去,楼顶边缘刚好容下她的一双脚,她伸开双臂,沿着边缘,先是慢慢的走,后来改成跑,长发飞扬,病号服灌了风,鼓胀的像个气球。 蔡毅城吓得大喊,“万瑜,下来!”他跟在她身边跑,手掌心里出汗,怕她掉下去。这幢楼一共15层,每层2米高,顶楼接近30米,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会摔成肉饼。 万瑜格格地笑,跑了一圈,朝他伸手,“上来。” 蔡毅城握住她的手,使劲一拽,万瑜的身子倾倒,整个人跌入他怀里。 蔡毅城扣住她的肩膀,箍在怀里,“真是个小疯子。” 万瑜仰头看他,“开心点了吗?” “恩。” 蔡毅城抚顺她乱掉的头发,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认识才三个月,他就这么喜欢她,感情来的出人意料。他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淑女,乖巧温顺。 蔡毅城笑,想起她第一次见他时,那副痴呆的模样。 天暗了下来,响起铃声,吃晚饭的时间到了。 “我弟弟来了,我要给他打饭,你自己去吃。” 两人在电梯里分手。 第九章 万瑜端了托盘和潘小艾一起吃饭。 吃到一半,姚晨晨才来,她的情绪低落,拿着筷子,并不夹菜,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你怎么了?”万瑜递纸巾给她。 姚晨晨擦眼泪,“我把哥哥杀了。” “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护着青青,不准我喜欢蔡医生,我也不准他喜欢你,他就打我,”姚晨晨仰起脸给万瑜看,脸上有五个明显的手指印。 万瑜咽了口唾沫,“你就把他杀了?” “是。”姚晨晨捂着脸哭,“为什么?他一开始很喜欢我的,为什么不再喜欢我了?是因为妹妹比我乖,比我懂事吗?我也很乖的,我淘气,是想他更关注我,我已经尽力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万瑜悲哀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妈妈总是喜欢妹妹,夸妹妹乖,妹妹懂事。她也想让妈妈夸奖,努力地做好每一件事,可是妈妈的眼里始终没有她。她就淘气,闯祸,以为只有这样,母亲的目光才会在身上停留,可是等来的却是责骂。 万瑜轻拍她的肩膀,“也许你哥哥是用另外一种方式爱你。” 姚晨晨摇头,“你不用劝我,我知道的,我一直很讨厌,没有人喜欢我,爸爸妈妈,老师同学,都不喜欢我。” “还有你自己。” “什么?” “还有你自己喜欢你自己,只要有一个人爱你就够了,不需要太多,真的。太多的爱会让人窒息,你会为了留住更多的爱,委屈自己,那样不值得。” 姚晨晨呆愣愣地,眼泪挂在睫毛上,轻轻一眨,眼泪滚落下来,在脸颊上滚过一道痕迹。 万瑜低头吃饭,搞得像哲学大师一样,好像什么都懂,其实,也只不过是在失去所有的东西后,给自己的心理安慰罢了。 你们不爱我,我总可以爱自己吧,我也不用为了讨好你们,放低姿态。 我是骄傲的小孔雀,高兴了抖开尾巴自恋一下,不高兴了,埋起脑袋自己疗伤。 活得自我,活得自在。 薇薇安的情绪稳定,被放了出来。 万瑜看她手腕上的伤,伤口很长,和手腕线一样长,伤疤狰狞可怖。 她怎么下得去手。 万瑜抚摸伤疤,“疼吗?” 薇薇安望着别处,兀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万瑜有时候想像她这样未尝不可,不必为世间的纷扰苦恼。 她好奇薇薇安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营造出的世界是不是没有痛苦,没有悲伤? 万瑜坐到和薇薇安相同的方向,顺着她的视线往外望,正好看到大榕树。拉起薇薇安的手,走出病房,一起坐到榕树下。 薇薇安仰头,万瑜也仰头,透过茂密的树叶,看到支离破碎的天空。 薇薇安抬手,指着上方,“花。” 花?榕树一般五六月开花,早就谢了。 “明年才能看到榕花。” 薇薇安躺倒,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榕树。 也许在她的世界里,榕树是不一样的,有着特别的含义。 万瑜躺在她身侧,玩着扑克牌,她的手越来越快,以人眼看不到的速度切换着纸牌。突然飞出一张,纸牌如离弦之箭,快速滑出一米远,落在地上。 一双纤长的手指捡起扑克牌。 万瑜坐起来,眯着眼睛看,他身上的衣服是蔡毅城的,略显宽松,裤管挽起一截。昨天蔡毅城说弟弟来了,想必就是这位了。 蔡翌宸走过去,扑克牌夹到食指和中指之间。 万瑜拿过,道一声谢谢。 蔡翌宸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长得挺漂亮,可惜是个疯子。哥哥不让他接触病人,怕他们受刺激,做出过激的行为。所以,他没停留,手插到口袋里,打算离开。 万瑜叫他,“你是蔡医生的弟弟?” 蔡翌宸点头,万瑜笑,“怎么你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蔡翌宸的脸色微变,“我看你也不像疯子,不一样住在疯人院。” 万瑜大笑,“住在外面的也不一定都是正常人,很多人的心理不健全,偷窥狂,盗窃瘾,还有男人喜欢扮女人。” 蔡翌宸如被踩了尾巴,“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扮女人?!” 万瑜狐疑地道:“莫非你也有怪癖好?” 蔡翌宸急忙走掉,他没有怪癖好,他不喜欢扮女人,是沙瑶逼他。沙瑶,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我要让你去男厕所里待一天! 可有的时候,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感情总是来的波涛汹涌,又猝不及防。 沙鸿达升为亚洲区总裁,摆宴庆祝,蔡品良也在受邀之列,经过沙瑶一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沙鸿达回国时间短,几乎没有朋友。 蔡品良这个人长袖善舞,又会玩,常邀了沙鸿达一起打球、钓鱼,一来二往地就十分熟稔了。 叶欣研打电话,召回了蔡翌宸。她还是想撮合蔡翌宸和沙瑶。 蔡翌宸不情不愿,网上的消息被蔡品良摆平,仍有不少人知道,他看到那些偷笑的嘴脸,心中有气。和沙鸿达打了招呼,就一个人喝闷酒。 沙瑶穿白色裙子,银色高跟鞋,头发微卷,美得像仙女。不少男士跟她搭讪,她都笑着应对,不疏不近。 “你去哪儿了?想跟你道歉,手机也打不通。” 蔡翌宸微醉,嗤笑一声,“现在你满意了吧。” “对不起,翌宸,我只是觉得好玩,没想到会给你造成困扰。你别生气了。”她的手柔弱无骨,掌心很凉,按在他的大手上,小的可怜。 不知道为什么,蔡翌宸忽然觉得对这么可爱的姑娘生气是种罪孽,可他不想这么快就让她知道自己原谅她了,故意板着脸,说:“我丢了那么大的人,你道个歉就算完啦?你得做点什么让我解气。” “你想我做什么?” “跳进游泳池。” 游泳池的水面上倒映着灯光,水池昏暗幽深。 沙瑶踢掉高跟鞋,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蔡翌宸大骇,没想到她真跳,他就是吓唬吓唬她,只要她求饶,再多道次歉就可以了。 游泳池里溅起很大的水花,白色的纱裙漂浮着,将沙瑶紧紧裹住。 蔡翌宸紧跟着跳下去,抱住她娇小的身躯,“你是不是傻,我就是随便说说。” “那你还生气吗?” “不气,不生气了。” 沙瑶搂着他的脖子,随着他爬到岸上,裙子紧紧贴在身上,胸部高耸,修长紧实的大腿若隐若现。 蔡翌宸的脑袋嗡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再也移不开。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都跑出来,见两人都湿漉漉的,来不及责备,先拉到屋里换衣服。 沙鸿达脱了西装盖在女儿身上,搂着她的肩膀上楼。每次跟蔡翌宸那个小子在一块,瑶瑶都出事。沙鸿达懊恼,不该让她单独跟那个混小子在一块。 叶欣研开车送蔡翌宸回去,将空调的温度打的很高,“怎么回事啊?” 蔡翌宸靠着椅背笑,“没什么,失足落水。” 叶欣研无奈摇头,可怜沙瑶这孩子又要生病了。 第二日,蔡翌宸买了一束玫瑰,去沙瑶上班的医院找她。 沙瑶穿护士服,像个可爱的天使,包裹在温暖的光晕里。 蔡翌宸傻呆呆的,头一次觉得局促,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玫瑰花像多余的,味道熏得他头昏脑涨。 沙瑶发现他,手在眼前晃,“怎么了?傻了?”她抿着嘴笑,微弯的眼睫毛轻颤,像一只蝴蝶。他第一次发现她的美像春雨,润物细无声。 “中午一起吃饭,我请客,跟你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我们算扯平了。吃饭嘛,倒是可以考虑下。” 蔡翌宸把花塞到她手里,“你忙,我等你。” 接下来的时间里,沙瑶的身后多了个尾巴,这只尾巴不太聪明,时不时冒傻气,惹来阵阵哄笑。 沙瑶每次都抿着嘴笑,眼睛弯成月牙。 蔡翌宸觉得他完了,他好像喜欢上她了。这种微微酥麻又带着甜蜜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沙瑶那么美丽,别的女人在他的眼里都成了渣渣。 吃饭的时候,点了鱼。 蔡翌宸小心地剔着鱼刺,平常连菜都懒得夹的人,照顾起沙瑶来,细心的很。 沙瑶享受着他的照顾,享受着周围艳羡的目光。 从小她就知道,只要她稍微做点什么,男孩子们就会最大限度地对她好,讨她欢心。她一直是男人心中的女神,又有了完美的身世,只要她想要的,勾勾手指就能得到。 蔡翌宸一直等到沙瑶下班,又一起吃了晚饭,看了场电影。他几次想拉沙瑶的手,都缩了回来,他怕又惹她生气。 沙瑶一直笑着,好像从来没有烦恼一样。 ………………………… 万瑜做噩梦了,梦里的她小小的,十岁的模样。缩在墙角,听爸爸妈妈吵架。他们吵的很凶,水壶,杯子,桌子,椅子,拿到什么砸什么,没的可砸了就砸他们自己,互相殴打,抓挠,像地痞流氓。 一开始她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麻木了,他们打架,她还能扶正桌椅,写作业。 她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不喜欢她了,他们更喜欢妹妹,因为妹妹乖巧,在他们打架的时候,会在一旁哭着说:“你们别打了,我以后乖,会听话。” 唯有她沉默,冷漠地看着一切。 万瑜醒来,拉开窗帘,下雨了,雾蒙蒙一片。榕树叶子合拢在一处,躲闪着雨点的打击。 万瑜在日历上做记号,已经住进来四个月了,从最初的焦躁不安,到现在的坦然接受。她就像一颗小草,种子丢到哪里就能在哪里发芽生根。 精神病院没什么不好,精神病人的世界比正常人的世界可爱多了,她都有些 第十章 蔡毅城推门进来,“快中秋节了,我们需要人布置礼堂,可以帮忙吗?” 万瑜点头,蔡毅城上来拉她的手,“今年是化装舞会,想扮什么?白雪公主还是拇指姑娘?” “女巫。” 蔡毅城愣了片刻,仰头大笑,“那我就扮猎人,专门捉女巫。” 他的笑容纯净,像个孩子。她很喜欢,抚摸他笑弯的眉眼。 一个闷骚的男人,一旦敞开胸怀,原来这么可爱。 她的眼光不错,选中了他。 蔡毅城握住她的手指,她的手很细,又长,手指尖的像笋,皮肤滑腻细嫩。脸侧有褶印,想来是睡觉的时候压上去的。 她经常赖床,三次有两次是才起床。 他喜欢看她刚起来时略带迷蒙的模样,分外可爱。一旦醒清楚了,就带上了坚硬的壳子。 有的时候真想敲碎了,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软肉。 礼堂里有几个护士和病人,有人吹气球,有人绑彩带。 潘小艾说:“万瑜快来帮忙,我们打算用气球做一个拱门,肯定漂亮。” 万瑜用小型的打气筒给气球充气,然后递给潘小艾,让她绑好。 姚晨晨红着脸,头垂的很低,将彩带绑成蝴蝶形状,再用胶水固定在墙上,眼睛时不时瞟蔡毅城。 蔡毅城还有事情忙,跟他们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姚晨晨很失望,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满脸的眷恋不舍。 为了他,她杀了哥哥。 中秋节临近,很多人都来探望,还带了月饼。 就连薇薇安的母亲都来看她了,对着她说了几句话,看女儿仍旧毫无反应,叹息着离开。 万瑜是唯一没有被探望的,反正她永远是被遗忘的那个,已经习惯了,可心里还是有一丢丢难受。拿了烟和火柴,爬上顶楼。 对,是爬,手脚并用,四肢着地,像爬行动物。十层楼,不高,到楼顶,气都不喘。 坐在墙角,点亮火柴,嚓一声,火苗腾了起来。她喜欢火柴,划亮的瞬间,心也像被点燃。 嘴里衔着烟,并没有点燃,直到火柴燃尽。 又点亮一根,凑上去,吸一口,烟头星星点点,一丝烟雾飘到空中。 手指轻弹,火柴弹射出去,落在地上,剩一截未燃尽的火柴梗。 火柴是旧物,快被淘汰,每次都买很多,怕下一次,就没了。 她不是念旧的人,却分外喜欢火柴。 第一次听卖火柴的小姑娘,她就对火柴着迷,经常去小卖部买火柴,一根根地点燃,再看着它们燃尽,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可以玩很久。 越长越大,火柴越难买到。 老板说:“打火机多方便,又便宜,五毛一个,用完就扔,还不受潮。” 可她就是喜欢火柴。 后来,在网上淘,一买就是一箱,仔细储存好,寂寞了就划亮一根,火光映照着她的脸,也映照着孤独的心。 天又下起雨来,小毛毛雨,很小,像麦芒。 仰头,看一滴滴雨落下,带着冰凉。 蔡毅城跑上顶楼,找了一圈,发现角落的她。抱着膝盖,仰着头,像只被遗弃的猫。 脱下白大褂,将她整个兜住,“以后不准再来顶楼。” 拿掉烟,在地上捻灭后,拿起来,塞到白大褂的口袋里。 万瑜笑,这个男人永远有好修养,垃圾从不乱丢。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中秋节我不回去,在这陪你。” “谁说我心里难受了,我很好。”万瑜扯开嘴,露个笑脸给他看。 蔡毅城遮住她的眼睛,眼睫毛在手掌心里轻颤,“别笑了,你不知道你眼里的悲伤多让人心疼。” 万瑜埋首在他怀里,“只有你心疼我。……你可要小心了,我这人要是喜欢了谁,定然不会放过,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你身上,想甩都甩不掉。” “那更好,我正想要一块狗皮膏药,最近老是腰疼。” 万瑜讶异地抬头,“肾虚?” 蔡毅城磨牙,“是不是肾虚,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好啊,在哪里试?这里吗?”她环住他的腰,含住耳垂,牙齿轻轻的磨,像只小老鼠。 蔡毅城浑身酸软,坐在了地上。她得寸进尺,跨坐在他身上,搂住脖颈,亲吻他耳后那块肉。 蔡毅城呼吸急促,提着她的后衣领,扒拉下来,眸子里像含了火,唇也格外红艳。 万瑜又要向前,他立刻提出去老远,“我不赞成婚前性.行为。” 万瑜的小舌头在唇上舔了一圈,他要是不说,她还能忍住,现在,她只想扑倒了,吃干抹净。 蔡毅城摇她的脑袋,“小小年纪,一脑袋的污秽。” “是你说试的。” “试的方法有很多种。” “我就喜欢这种,有切身体会。” “满足你。”蔡毅城的胳膊在她的腋下穿过,一捞,直接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拿起地上的白大褂,站起身来,“有切身体会了吗?” 万瑜头朝下,气血从脚底全涌到脑袋上,“这是哪门子的切身体会!” “你就没体会到我的腰力不凡?” “腰力?”万瑜格格地笑,抓住他的腰带,透过腋下看向他的下巴,“的确腰力不凡,适合做运动。” 蔡毅城在她的臀上轻拍一下,臀部的肌肉结实又有弹性,整只手掌突然发热,还带着微微的酥麻,像有很弱的电流通过。 没有注意脚下的楼梯,一脚踩空,膝盖一软,连下了好几个台阶才稳住身形,心噗噗直跳,赶紧放下万瑜。 万瑜抿着嘴笑,刚才她的头顶离台阶只有五厘米,她闭上眼睛,等着与台阶的相撞,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安全的站在了地上。 蔡毅城十分懊恼,“对不起,差点害你……” 万瑜踮起脚,用唇封住他下面的话,她第一次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拽开衬衫,手伸进去,摸到了结实的后腰,还有深深的一道沟壑,手继续向上,舌亦探入口中,……她要这男人打上她万瑜的标签。 不安分的手被一只大手按住,又从衬衫里移出来,背到身后,下巴也被捏住,离开男人的嘴唇。 万瑜委屈地扁嘴,像没有偷成腥的猫。 蔡毅城无奈,他一向中规中矩,就连上.床这这件事也要按照顺序来,先谈恋爱,再结婚,婚后才可以有性.行为。 可是万瑜,没在规矩里,像一条任性的鱼,随意的游来游去,随心所欲。 将衬衫塞到裤子里,穿好白大褂,整理好褶皱,牵着她的手下楼。 万瑜嘟着嘴,盯着他的后脑勺。头发梳的规规整整,喷了发胶,一根头发都不乱。衬衫领子挺括,和白大褂的领子层叠,白大褂洗的干干净净,一个印子都没有,皮鞋也擦的锃亮,不沾一点儿灰尘。 突然很想在他身上扔把土,或是按两个黑手印,要不用袖子擦鼻涕? 万恶的恶作剧啊,好想在他身上都试一遍。 蔡毅城忽然顿住,回头看她。 万瑜无辜地眨眼睛,“干嘛?” “你在打什么歪主意?”为什么他头皮发麻,浑身寒毛直竖? 万瑜格格地笑,“我在想什么时候扑倒你,吃的渣都不剩。” 蔡毅城松开手,走到一楼大厅,很久传来回声,“到底谁渣都不剩,咱们拭目以待。” 万瑜抄手靠墙,低着头笑,她越来越喜欢这个男人了啊。 …………………………………… 蔡翌宸穿浅蓝色衬衣,黑色西裤,开一辆凯迪拉克的suv,等在医院门口。他旁敲侧击,知道沙瑶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特意打扮了一番。 拽了下衬衣领子,真特么不舒服,但是为了沙瑶,忍了。 后车镜里出现女孩子的身影,穿白裙子,长发披肩,脖间一颗蓝色的心形项链,微微闪着光。 蔡翌宸拿起副驾上的蓝色妖姬,跳下车。 沙瑶顿住,眼前的人和脑海里孤单的侧影重合,是他吗? 蔡翌宸露齿一笑,沙瑶摇头,不是他,默默地接过花。 蔡翌宸打开副驾的门,沙瑶坐上去,将花放在膝上。 “中秋节放假吧,我带你去玩。”蔡翌宸启动车子,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真特么邪门了,他怎么突然这么在意她呢。 沙瑶靠着椅背,有些意兴阑珊,“又想丢下我?” “不不,这回我保证再不丢下你。” 沙瑶嗤笑,“去哪儿?” 蔡翌宸神神秘秘,“精神病院。” 沙瑶坐直身子,眼睛瞪的溜圆,“你疯啦?!那种地方怎么能去呢。” “你别急,我哥在精神病院当医生,他们每年的中秋节都举行化装舞会。我还去过呢,跟一帮疯子在一块,特刺激。他们不像你想的那样,有的人病的不重,跟正常人没两样。只要别刺激他。” 沙瑶的脑海中莫名闪过那个侧影,“你哥?你还有个哥哥?” “是啊,名字跟我的差不多,叫蔡毅城。” 沙瑶揪下一片蓝色妖姬的花瓣,在指间捻磨,汁液将手指染成了蓝色,“哪家精神病院?” “松山精神病疗养院。” 沙瑶攥住裙子,褶皱里亦染上了蓝色。就在蔡翌宸做好她拒绝的准备的时候,沙瑶轻轻说了一声好。 蔡翌宸顿时喜笑颜开,“想扮什么?” 沙瑶的眼睛落在蓝色妖姬上,嘴角一扬,笑道:“玫瑰公主。” “那我就是菲利浦王子,我要吻醒我的公主。” 沙瑶的笑容僵了一瞬,又绽开更大的笑容,盯着不断后退的景物,笑容渐渐消失,只余嘴角的冰冷。 蔡翌宸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兀自兴奋地说着,“咱们白天可以逛街看电影,晚上就去参加舞会,我也不给我哥打招呼,咱们就突然袭击,打他个措手不及,想想就兴奋,莫名多出来两个人……” 沙瑶的手机响,打断蔡翌宸的喋喋不休,沙鸿达有应酬,要晚点回家。 自从当上了亚洲区的ceo,沙鸿达更加忙了,有的时候好几天看不到人影。 沙瑶让他不用担心,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女儿乖巧懂事,沙鸿达深感欣慰,也觉得愧疚。 二十六年来,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接到身边,本以为可以补偿她,却不想工作太忙,根本顾不上。 “我给你的卡里打了一百万,想买什么就买,别省着。” 也唯有在金钱上,多给她些补偿。 沙瑶挂了电话,摸了摸包,乳白色的小挎包,拉链闪着金光。 一百万,可以买很多东西吧。 第十一章 中秋节当天,沙鸿达特意空出时间陪沙瑶吃饭。 意大利餐厅,装修华美,服务生穿精致套装,微笑恰到好处,举止彬彬有礼。 沙瑶穿浅粉露肩长裙,头发挽成髻,脖间带一条银色锁骨链,钻石耳钉。 沙鸿达目光慈爱,女儿优雅大方,即使没有经过特意的训练,依然让人移不开眼,蔡翌宸这小子,已经彻底败在了女儿的石榴裙下。 倒上红酒,轻轻碰杯,沙瑶轻抿一口,香甜在嘴里荡开。 手机叮了一声,沙瑶拿起来看,眼睛滑过字幕,又不动声色的移开,放进包里。 沙鸿达笑道:“又是翌宸那小子?” 沙瑶微笑,“他说晚上要去参加化装舞会。” “很好啊,玩的开心点。” 沙瑶点头,切牛排的时候,不知道是牛排有些老,还是怎么的,切了几次才切开。 吃完饭,沙瑶说去找蔡翌宸,和沙鸿达分手。 车子汇入车流,兜兜转转,驶离市区,停在一座山下。 山上种满茶树,层层叠叠,有水流过,鹅卵石被冲刷的光滑圆润,几个登山客在亭子里休息。 沙瑶换上球鞋,走了上去。 登山客歇息够了,继续爬山。亭子里,只剩一个黑色的身影,大肚腩,穿及膝的短裤,凉鞋。 沙瑶在他身边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放在身侧。 男人说:“今天中秋,吃月饼了吗?” 沙瑶的脸被黑色的墨镜遮去大半,声音平板没有温度,“吃了,您买点好吃的。” 男人拿起信封,看了下里面,满意的露出笑容,“我天天吃好的,自从你认了沙鸿达,咱们小区里的人都敬我三分,单位也巴结我,升了职,你爸我现在是科长了。” “以后我会定时往你的卡里打钱,尽量不要见面。” “是是,我不是想你了吗。”万庆国嗫喏着,把信封塞到包里,“她回来过。” “回去干吗?” “拿了点东西,我立刻给精神病院打电话,又抓了回去。” “拿走了什么?” “她走后我进去看了,就少了几件衣服,可能精神病没衣服穿。” 沙瑶点点头,站起身来。鞋子上沾了泥巴,沙瑶蹙眉,在地上蹭了几下。 万庆国张张嘴巴,又闭上,有些犹豫,在沙瑶快走出凉亭的时候,说:“你妈妈的祭日快到了。” “我知道。” 沙瑶上车,脱掉鞋子,随手扔到车外。鞋子在地上翻滚几圈,掉入草中,显得寂寞又无辜。 ……………………………… 万瑜细细描一张白色面具,夸张的长眼睫毛,如弓的细眉,脸上绘满藤蔓状的黑色条纹,嘴巴涂成鲜红色。旁边放着黑色斗篷。 时间到,万瑜戴上面具,拿起斗篷,走了出去。 礼堂里,已经灯光闪烁,妖魔鬼怪云集。 万瑜戴上帽兜,穿梭其中。她知道蔡毅城已经到了,隐在某个角落,因她故意迟到五分钟。 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带入一个坚硬的怀抱,一个旋身,被抵在墙上,罩在黑暗的阴影里,“小女巫,你被捕了。” 万瑜格格地笑,环住他的腰身,他的身上是用皮革做成的盔甲,大针脚,看起来粗糙,却满满的复古风,小臂上裹了皮革,用粗尼龙线绑住,大长靴,就差背上长弓和箭羽。 “怎么认出是我?”他的头上亦戴着兜帽,几缕银发垂下来,只露出下颌线和优美的下巴。这身装扮,还真是亦正亦邪。 “满场只有一个女巫。”她一进来他就认出她,她走路的姿势,微微昂起的头,都刻在他脑海里,只要一个身影即可。 万瑜抬起他的兜帽,朝里看,他竟然戴了银色假发。 “你以前也这么玩?” “我以前只戴这个。”他拿出一张白色无表情面具,扣在脸上。 万瑜在指间缠绕着垂下的银发,十分得意,是为了她,他才如此的。 会场里突然响起鬼哭狼嚎,这群疯子们。 门又打开,走进来两人。 一人欧洲王子装扮,金色头发,戴遮眼睛面具。一人穿蓝色蓬蓬裙,亦是金色长卷发,戴金色遮眼睛面具,面具的一侧还插着一只漂亮的羽翎。 万瑜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扭头,问蔡毅城,“你喜欢乖女孩吗?” “恩。” 万瑜松开他,靠在墙上,头慢慢垂了下去。 蔡毅城心中一跳,“万瑜。”牵了她的手,拉到怀里,“那是喜欢,不是爱,你明白吗?” 万瑜攥住他的衣服,攥的很紧,紧到手在微微的颤抖,“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请告诉我,我会离开。” “不,我不告诉你,我喜欢你缠着我,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的死死的。” “你会讨厌的,我想让你记得我的好。” “不行,哪怕我讨厌也不行。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要帮我,帮我爱上你,我只想爱你。” “自私鬼。”万瑜的嘴角上扬,余光里瞥到两条越来越近的身影。 蔡翌宸在喧嚣的音乐里叫,“哥,哥,蔡毅城!” 蔡毅城松开万瑜,朝两人望去。 蔡翌宸欣喜地跑过来,“哥,我到处找你。”他拉过沙瑶,“给你介绍,我朋友沙瑶。” 沙瑶摘下面具,笑容恰到好处,“你好,蔡先生。” 蔡毅城点头致意,问万瑜,“要认识一下吗?”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贴着万瑜的耳朵。 蔡翌宸很惊讶,打量万瑜,记忆里哥哥都没有跟女生亲近过,她是谁?哥的女朋友? 万瑜轻笑,“我们见过了,至于这位沙小姐,我们很熟。”她摘下面具,“是吧,瑶瑶?” 沙瑶的笑容更盛,“姐,你还是喜欢扮女巫。” “你还是喜欢扮公主,而且每次都有王子。” “姐,你还不是一样,每次都能找到帅男生。” “以前都是临时抓来救场的,一次一百块,这次的不一样。” “两百块?” 万瑜鼓掌赞叹,“真聪明,不过是他给我。” 沙瑶的笑容僵了一瞬,“姐,你真会开玩笑。” 蔡毅城蹙眉,他从来没听万瑜提过她还有个妹妹,她们长得确实有些像,尤其是眼睛和额头,几乎一模一样,可为什么她姓沙? 同母异父? 蔡翌宸同样皱眉,一个姓沙一个姓万,却是姐妹,而且她们两个看起来关系不好。本能的讨厌万瑜,觉得她咄咄逼人,最重要的,还是个疯子。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喜欢她。 “哥,你怎么还戴着面具,多不礼貌。” 万瑜蹙了下眉,蔡毅城要摘,被她按住,“化装舞会,不戴面具戴什么,你不也戴着吗,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被万瑜抢白,蔡翌宸越发讨厌她,“哥,你交女朋友的事妈知道吗?” “是你哥交女朋友又不是你妈交女朋友,需要她同意吗?”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讨厌。” “我也没说过让你喜欢啊。” 蔡翌宸气结,“哥,妈不会同意你跟她在一起的。” 万瑜还想再说被蔡毅城拦住,“翌宸你们好好玩,别刺激病人。” 蔡翌宸心中一禀,差点忘了,她是疯子,受了刺激是要杀人的。赶紧拉着沙瑶离开,沙瑶回头看,正好看到蔡毅城低头跟万瑜说话,侧面看去,跟脑子里的印象一样,便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话,“你妈生日那天,你哥去了吗?” “去了,不过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沙瑶又回头看,可他们俩却不见了。 是他吗?是的……吧。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万瑜看中的,她一向挑剔,寻常人入不了眼。当年,他们学校的校草为了跟她道歉,追到了家里。这个蔡毅城到底有什么魅力,让她炸开翅膀护着。 还真是好奇。 沙瑶的心思都被拉走了,蔡翌宸的话根本没有听到。直到耳边传来万瑜的名字,才被拉回,蔡翌宸说:“我回去了要告诉妈,哥跟一个疯子在一起。” “谈恋爱是你哥自己的事,就别告诉你妈了吧。” “不行!我哥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学习成绩优异,我虽然嫉妒他,恨我爸老是拿我跟他比,可我还是佩服他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疯子毁了,我哥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你哥听吗?” “我哥最孝顺了,爸妈的话一定会听。” 沙瑶的嘴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几乎看不到。 疯子就该过疯子的生活,就不要搀和正常人的世界了。 …………………… 蔡毅城一直拉着万瑜进了办公室,打开灯,把面具扔在桌上,摘下帽子和假发,拨拉了几下头发。 万瑜小心地靠近他,“生气了?” 他起身,拿掉她脸上的面具,和自己的放在一起,帽兜下的眼睛带上了惴惴不安。捧起她的脸,“我知道你在护着我。” 万瑜立刻眉开眼笑,“你是我男人,我不准别人欺负你。你那个弟弟,一股子优越感,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要仰仗他鼻息似得,切,什么玩意儿。你在家是不是经常被他欺负?” 想想也是,他这么好,性子又软,肯定受了不少欺凌。哪里像她,不管受了谁的欺负,都照样回过去。 “你呢?你性子这么野,在家里是不是也被欺负?” 万瑜脖子一梗,“才没有。”而后又小声嘟囔,“就是偶尔受罚。” 蔡毅城轻笑,抱在怀里,真的只是偶尔吗。她妹妹看起来柔弱,又文静,在家里一定很乖,大人都 妹妹 万瑜呢,不守规矩,又叛逆,小时候肯定吃过不少苦。 长大了,就被扔到精神病院里,不闻不问。 “明天做个测试吧。” 蔡翌宸那样激她,她的狂躁症都没有发作,可见她已能控制好情绪。 “我突然不想出院了。”出去了,就看不到他了。 “好了就要出院,我的房子可以给你住,你的生活费我来出。” “你这人真怪,我当初要出院你不让我出,我现在不想出了,又要我出。” “我是医生,要对病人负责。” “乖,把‘病人’换成‘你’,再说一遍。” “我是医生,要对你负责。” “恩,我出院。” 蔡毅城失笑,紧了紧怀抱。 隐隐传来礼堂的音乐声,混合着人们兴奋的尖叫。 有医生和护士看着,又都是病情轻的,应该不会出问题,每年都是这么过的。 他就像个旁观者,看着他们欢笑尖叫,戴一张无表情面具,坐在角落里,警防突发事件。 今年,第一次加入其中,心潮澎湃,猛然惊觉,他的血液也可以沸腾。 这一切都是因为怀里的人,将他灰暗的生活染上了色彩。 万瑜昏昏欲睡间,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吓得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蔡毅城已经冲了出去。万瑜紧随其后。 礼堂已乱做一团,灯打到最亮。地上全是踩坏的气球和花环,彩带扔的到处都是。 医生和护士忙着安抚病人,疏导人员。 礼堂的正中央,姚晨晨攥着一把塑料蛋糕刀,不停的挥舞,“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沙瑶躲在蔡翌宸怀里,瑟瑟发抖,眼睫上犹挂着泪珠。 蔡毅城举起双手,慢慢走近姚晨晨,“晨晨,我是蔡医生,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姚晨晨恶狠狠地瞪着沙瑶,“她欺负我妹妹。” “我没有,我没有。” “你有,就是你,欺负她!” “我没……” “住口!”蔡毅城扬声,脸色冷了几分,“不要刺激病人。” 沙瑶委屈地抽泣,蔡翌宸安抚地抚摸她的后背,小声道:“待会儿再说。” 蔡毅城声音放缓,“晨晨,她怎么欺负青青了?” “青青最喜欢睡美人了,她说她要扮成玫瑰公主,等她的菲利浦王子。可是这个女人却抢走了王子,青青伤心了,跑来找我哭,她还笑话青青,说她的裙子不是公主裙。蔡医生,这是我给青青买的最好看的裙子,哥哥走了,我要照顾妹妹,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蔡毅城这才看到,姚晨晨身上也是蓝色的裙子,戴金色长卷发,但是比沙瑶的劣质很多。 “我知道你很爱你妹妹,不想她受委屈,可是咱们只是在参加化装舞会,同小孩子过家家没分别,不能当真的。” “可青青真的喜欢他,我感觉的到。” “那咱们可以找个时间重新认识下,好不好?来,把刀子给我。” 姚晨晨迟疑,蔡毅城已走近她,拿下她手里的蛋糕刀,刀子上有红色的血迹,他蹙了下眉,谁受伤了?低头看,姚晨晨的裙子上一大片血,“晨晨,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薇薇安。” 薇薇安躲在角落,抱着自己,喃喃自语。 万瑜先一步到她身边,“薇薇安。” 薇薇安仰头看她,眼睛里全是惊恐,万瑜怔了下,俯下身子,正想安抚,她却突然推开万瑜,发疯似得拉扯着墙上的彩带,发出似野兽般的吼声。 万瑜从后面抱住她的双臂,“薇薇安,你怎么了?” 薇薇安尖叫着,又跳又咬。 万瑜不放手,任由她闹。 徐峰拿了镇定剂过来,扎在薇薇安的手臂上,注射入静脉。 薇薇安很快安静下来,瘫在万瑜身上。万瑜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被蔡毅城扶住。 徐峰抱起薇薇安,疾步走出礼堂。她的大腿上流了很多血,急需包扎。 万瑜冷笑几声,“有你的地方永远这么热闹,玫瑰公主。” “你没有资格说她。”蔡翌宸搂着沙瑶,娇小的身躯在怀里颤抖,他的心缩成一团,恨不能替她挡住一切伤害。 沙瑶如受惊的小鹿,湿漉漉的眼睛盯住了蔡毅城。他的眉眼很好看,脸上的每一个线条都很温柔,光是看着他,心就莫名的安定。 突然间,她不再害怕了,连他适才的冷语她也觉得无所谓了。 全是因为病人嘛。 她跟一个疯子计较什么。 “蔡医生,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刺激病人,我给你道歉。”温柔无害的模样,像极了小白兔。 “我的态度也不好,她们都是病人,沙小姐要顺着她们一些。” “我知道了。”沙瑶给姚晨晨鞠躬,“对不起。” 姚晨晨哼了一声,撇开头,表情却舒缓了很多。 万瑜嗤笑,她永远有办法化解矛盾,永远是受委屈的一方,永远能博得同情,真是能屈能伸的“好姑娘”。 蔡翌宸满脸心疼,“不是你的错。” 沙瑶摇头,一副怎么样我都没关系的模样,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她一个人受了。 万瑜抄着手,宽大的袖筒交叠在一起,“阔小姐的日子很好吧?” 沙瑶的脸瞬间惨白,“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从小到大,爸妈把最好的给了我。我认回了父亲,我不想再占据着你父母的爱。其实爸爸,不,是养父,养父他还是很爱你的。你进精神病院,也不能怪他,你的脾气总是暴躁,养父也没办法。” “说的真动听啊。” “我可以出医药费,姐,你要好好治病。蔡医生是好人,你治好病再……你别害别人。” 万瑜有一瞬间想撕裂她的脸,人人都羡慕她有一个好妹妹,懂事,乖巧,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她这个好妹妹永远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她。 大家都说,“有个妹妹真好。” 可没人知道,她多想掐死这个妹妹。 乖巧,懂事……呵,全他妈狗屁。 万瑜不想再看到她,精神病的病人都比她可爱,“我的事不要你管。”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狗咬吕洞宾。” 沙瑶拉蔡翌宸的衣袖,“别怪她,换做是我,我心里也不痛快,毕竟我们现在相差那么多。” 一个人跻身上流社会,一人进了精神病院。 礼堂里顷刻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喧闹的音乐就像幻觉,一地的狼藉,大片的血迹。 蔡翌宸只觉得满满的心疼,这个柔弱善良的女孩子值得他一生去守护。 他愿做她永远的王子。 ………………………… 万瑜接受了测试,情况很好,再观察半个月,没有大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刚进来的时候,天天巴望着出院,现在反倒不急了,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反而有淡淡的惆怅。 薇薇安的腿上包着纱布,歪头看着窗外。 “想出去吗?” 万瑜牵她的手,带到榕树下。 一夜风雨,打落了很多的树叶,残破的叶子可怜的落在地上。 地上有点湿,不能坐。 万瑜说:“你等我,我去搬椅子。” 从屋子里搬来两把靠椅,放在树下,两人各坐一把,抬头看天。 “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出院了,我会回来看你的,你要配合治疗,争取早点出院。” 薇薇安望着天空,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这让万瑜想起蔡毅城戴的白色面具。 “你等我下,我有东西送给你。” 万瑜跑到蔡毅城的办公室,蔡毅城正在看病例,是关于薇薇安的。他问了医生和护士,中秋节的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让薇薇安出现那么大的反应,可是谁都没有注意。 蔡毅城仔细回忆,塑料蛋糕刀,玫瑰公主,蓝裙子,哪一个牵扯了她的情绪。 万瑜敲他桌子,“想什么呢,叫你也没反应。” “什么事?”抬手摸摸她的头,万瑜绑马尾,没有化妆,眉清目秀,像个小姑娘。 “你的面具送给我。” 蔡毅城从抽屉里拿出来,“要干嘛?” “送给薇薇安,你不觉得很像吗?” 无表情白色面具像薇薇安? 蔡毅城摇头。 万瑜翻个大白眼,“你们男人就是不够感性。”她转身就走,马尾在脑后晃来晃去,走到门口,回身,脸上带着面具,“谢谢,面具上有你的味道,突然不想送了。” 蔡毅城笑,太感性容易意气用事,还是理性些好。 万瑜还是把面具送给了薇薇安,薇薇安盯着面具上两只黑洞洞的眼睛,许久,伸手戳进黑洞,整好容纳一只手指。 “这里是眼睛。”万瑜说,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双腿交叠,直戳戳的伸出去,裤管挂着,正好挨着地。 薇薇安又摸面具的鼻子、嘴巴,然后戴在脸上。 万瑜盯着她的动作,看到她下颌处的肌肉有了褶皱,猜她在笑。 奇怪,她第一次见薇薇安笑。 出院 薇薇安很喜欢面具, 一直戴着, 除非必要, 绝不取下来, 好像她自生下来就戴着面具一样。 万瑜照例玩扑克牌, 她的手更加快,切牌换牌, 几乎看不出来。 薇薇安拿过她手里的牌, 学她的样子,洗牌, 切牌。 万瑜惊讶万分, 薇薇安的手法娴熟,一点儿都不像生手, “你也会?” 薇薇安摇头, 万瑜更加惊讶, 猛然起身, 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蔡毅城的办公室,拉了他,便走,“快去看薇薇安。” 蔡毅城以为薇薇安又出事, 脚步比她还快, 待看到薇薇安娴熟的洗牌切牌, 比万瑜更加惊讶, 他看万瑜, 万瑜耸耸肩, 表示不知道。 蔡毅城忽然注意到,薇薇安的脸上戴着白色无表情面具。 薇薇安的病情突然好转,对别人的话不再无动于衷,会点头或摇头,偶尔还能说一两个词语。 蔡毅城试图与她建立交流,希望能找到病根。 每当谈话触及到她的工作,薇薇安就不再有反应。 蔡毅城知道,问题出在她的工作上。 面具成了薇薇安的宝贝,不让任何人碰。有一次,蔡毅城想摘下她的面具,薇薇安突然大叫,发疯一样,打了镇定剂才安定下来。 她要在面具的掩盖下,才能简单的交流。 “薇薇安,告诉我,你是害怕吗?” 薇薇安点头。 “害怕别人看到你的脸?” 薇薇安摇头。 “那是害怕见到别人,想把自己藏起来?” 薇薇安复又点头。 “为什么?” 薇薇安不说话,又看外面的榕树。 榕树下,万瑜独自坐在那里,像薇薇安以前一样,靠在树干上,透过树叶,看破碎的天空。 明天,万瑜就要出院了。 蔡毅城收好病例,走出房间,走到万瑜身边。 万瑜转头看他,朝他露出笑脸,“可以陪我走走吗?” 蔡毅城点头,伸出一只手。万瑜握住,被他一拽,从地上起来。 两人在院子里散步,这里的一切还跟她刚住进来一样,好像几个月的时间只是弹指间。 她比预期提前一个月出院,“秋天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出去后好好照顾自己。” “恩,我可以回来看你吗?” “可以,随时都可以。” 万瑜拉住他的手,猛然一拽,蔡毅城一个踉跄,后背紧紧抵在墙上。 万瑜坏笑得挑起他的下巴,“这里没人,可以做点少儿不宜的事情。” 蔡毅城轻笑,胸膛轻微的震动,捉住她作怪的手,带入怀中,把一张纸条塞入她的口袋,“我家的地址,你自己安顿,晚上我再去看你。” “还专挑晚上,你想干嘛?啊?” 蔡毅城又笑,啄她的唇,“晚上回去当然是睡觉,不然干嘛呀。” “哎呀呀,都睡觉了,你还想怎样呀,蔡医生。” 蔡毅城拍她的翘臀,太柔软,老是在脑海里环绕,以至于目光总也离不开,这回总算没有失态,手上的酥麻传遍全身,他的身体微微颤栗,呼吸不稳。 万瑜伸出两根手指,“两次了啊,你是不是有臀控?” “没有,是你的长得太好看。” “噗,哈哈……蔡毅城,你真的很闷骚,哈哈……” 蔡毅城暗恼,直接封住了她的唇,笑声在唇边溢出,支离破碎的,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偏僻的角落,初秋的天气,全市著名的精神病疗养院,两个热恋中的情侣。 “改天,陪我去薇薇安上班的学校看看,她的病源应该找到了。” 万瑜点头称好。 明天是分别的日子,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不大,但是扰人烦。 万瑜跟薇薇安道别,薇薇安的情绪掩藏在面具里,不知道有没有不舍和悲伤。 潘小艾给她一个熊包,“姐妹儿,记得回来看我,我想你的时候,会让神给你带话的。” 万瑜嘴角抽搐,她可不想突然见到一个非人类。 姚晨晨冷着脸,只说了一声再见,大概还在生她的气。 万瑜最后才走进蔡毅城的办公室。 蔡毅城一直在等她,心思烦乱,病例上的文字都咧着大嘴嘲笑他。早上五点便醒了,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不明白,只是出院而已,为什么会心神不宁。 她以后会住在他的房子里,他们依然会每天见面,为何要搞得像生离死别? 蔡毅城盯着办公室的门,在它被推开的那刻,他的心骤然收紧。 万瑜穿白色t恤配米色针织衫,牛仔裤,扎马尾,化淡妆,神采飞扬。 “我要走了。” 蔡毅城拉开抽屉,把一串钥匙放在桌上,“给你的。” 万瑜坐在他对面,依然是抱着双膝,“算是同居吗?” “不算,有两间卧室,而且我不怎么回去。” 万瑜失望地垮下脸,还以为可以吃干抹净了呢。 蔡毅城故意不去看她的脸,他怕他会心软,忍不住如了她的愿。 “有什么打算?” “找工作喽,总得养活自己。” 蔡毅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里面有两万块,不多,你先用着。” “你的抽屉是机器猫的口袋吗,什么都有。” 蔡毅城轻笑,朝前推了推卡。万瑜推了回去,“暂时不用,我跟医院结算了,还剩一点儿钱,够我用一段时间了,等我不够了再跟你要。” “你不是说要我每个月都给你生活费吗?” “对啊,可我现在不是还有嘛。” 蔡毅城隔着桌子在她的额上亲了下,“缺什么就告诉我,别跟我客气。” 她的拒绝让他的心里很难受,他想被需要,想被索取,他想让她拿走他身上的任何东西。 万瑜从牛仔裤的后兜里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张,是我的电话号码,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走了。” 万瑜拎起地上的包,笑着朝他挥手,“再见。” 转身的瞬间,眼眶里突然含了泪泡,真是的,又不是真的再见,这么不舍干嘛。负气般的擦掉眼泪,下一秒,又流出来。 真没出息,只是暂时的分别而已。 再不去擦,任眼泪流满脸颊。 ………………………… 蔡翌宸犹豫良久,终是将蔡毅城和万瑜在一起的事同父母说了。 叶欣研不置可否,蔡品良愣了下,说:“是真的吗?你哥喜欢上一个得了精神病的女孩子?”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而且那个女孩子得的还是狂躁症,是要杀人的。” 蔡品良像被踩了尾巴,立刻站了起来,“不行,我不同意!翌宸,给你哥打电话,让他回来!” 蔡翌宸一喜,想到万瑜痛哭流涕的样子,他就痛快,他哥那么优秀,她配不上。 叶欣研按住蔡翌宸的手,“老蔡,孩子们的事,咱们就不要管了吧。” “不行,结婚是大事,我不允许咱们家有个疯子儿媳妇。” 叶欣研嗤笑,“你得了吧,由着他去。”劈手夺过儿子的手机,扔在茶几上。 “妈!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我对他还不够好吗。老蔡,你别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公司只能给翌宸,外人一分钱都拿不到。还有你翌宸,你不是一向跟他不对盘的吗,怎么突然间开始关心他了?交了个乖巧的女朋友,连你的心也跟着变软了?” “妈,不是你让我追的嘛,你说瑶瑶懂事,你很喜欢她,我跟她走得近了,你又埋怨。” “没错,我是想你们在一起,但是我不希望你被她牵着鼻子走,看看你现在,哪里还像你。”叶欣研拽他的衬衫领子,“扮社会精英啊。” “他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嘛,非要穿夹克,骑机车才叫个性。” “我也没说不好,成熟稳重了,才好接你的班嘛。可我不希望是因为沙瑶。”她教了这么久都没有教好,跟沙瑶在一起才几天,就跟换了个人似得。 身为母亲,叶欣研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嫉妒,嫉妒沙瑶对蔡翌宸的影响力。 蔡品良无法理解叶欣研的心情,这是一个母亲的危机感,一种被人夺了儿子的焦虑和无助。 “欣妍,我没有说过不让翌宸接管公司,这样吧,明天,让翌宸跟我去公司,先从最基本的学起。” 蔡翌宸一下子跳起来,“我不去!我对公司不感兴趣。” “你说你对什么感兴趣,从小到大,没有一样做成的。” “爸,我们在说哥的事,为什么扯到我头上?”蔡翌宸烦躁的扯开衬衣扣子,露出精干的胸膛。 “你哥的事我肯定会管,你哥向来老实,肯定是被女孩子给骗了,现在的女孩子太有心计,就说我那个秘书吧,整天穿那么短的裙子,领子还拉得那么低,稍微一低头,就看到波涛汹涌……”蔡品良的话越说越低,最后没音了。 叶欣研的脸色很难看,声音十分尖利,“小狐狸机又在勾引你是不是,我早就说过,找秘书不能找女的,你偏不听,我告诉你,立刻辞了她!” “可是她很有能力,我用顺手了。” “那也不行,辞,必须辞!” 蔡翌宸幸灾乐祸,蔡品良懊恼不已,说秃噜嘴了,怎么把这事说出来了。 “翌宸,赶紧给你哥打电话,让他晚上回来吃饭。” 叶欣研又像猫被踩了尾巴似得叫起来,“不准打,他一来我就吃不下饭。” “欣妍,当初可是你……” “我什么我,我都不记得了。翌宸,放下电话,不准打!” 蔡毅城还是被召回了家。 他在这个家里长大,感情很复杂,感激过,恨过,也嫉妒过。 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踏入家门。 车子停稳,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篮子水果,像探望亲友一样,穿正式的西装,在门口,按门铃。 门打开,田姨接过他手上的果篮,“大少爷回来啦。” 蔡毅城颔首,“田姨好,爸妈呢?” “先生在书房,太太在卧室,二少爷出去了还没回来。” 蔡毅城换上拖鞋,拽衬衫领子,莫名的压抑从四面八方涌来,呼吸困难。 门又打开,蔡翌宸回来了,身后跟着沙瑶,沙瑶穿浅粉色纱裙,同色系小挎包,亮皮高跟鞋,裸妆,发梢打了个卷,像某个童话的公主。 她朝蔡毅城露出笑脸,“你好,蔡医生。” 阻挠 餐桌上, 气氛凝重。 叶欣研面无表情, 沙瑶倒是落落大方, 完全不受影响。 蔡品良暗暗赞叹, 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这样的气氛下还能坦然自若。 他决定缓和下气氛,“毅城, 你的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 爸。” “病人们好相处吗?” “很好,他们大部分人没有攻击性。” 沙瑶忽然说:“精神病院里是不是不允许有尖利的东西?” “是的, 怕病人自残。” “上次那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蛋糕刀, 塑料的都能砍出血,我快吓坏了。”她拍拍胸膛, 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把塑料蛋糕刀比一般的蛋糕刀锋利的多, 蔡毅城事后查过, 没有查到是谁带进去的。姚晨晨也说不清楚, 当时谁都没有注意他们,直到闹起来。 叶欣研问:“你们去精神病院了?” 沙瑶无辜地眨眨眼,“是啊,进去玩, 化装舞会, 很好玩。” 叶欣研冷哼, “跟疯子们玩化装舞会, 肯定刺激吧。” “其实他们都很好, 像万瑜, 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是不是蔡医生?我看你们俩关系挺好的。” 蔡毅城点点头,“她是我女朋友,今天出院了。” 沙瑶怔住,笑容僵硬了几分。他竟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蔡品良叹息,“毅城,不是爸爸干涉你交女朋友,这个什么瑜的,是精神病人,这种病是会遗传的,你说你们要是结婚了,生了孩子,也得了病,怎么办?” 蔡毅城放下筷子,他还纳闷好端端的叫他回来干嘛,原来是因为这件事,“狂躁症治愈的可能性极大,只要控制得当,以后不会复发,遗传的机率也很低。”他转头看向沙瑶,“沙小姐和万瑜是姐妹,你的性格这么好,家人也都好好的,只有她一人犯病,可见,遗传性有多低。” 沙瑶的脸彻底僵住,怎么也挤不出笑容来,她没想到,蔡毅城这么维护万瑜。握着汤匙的手,甚至微微颤抖,竭力保持声音的平静,“我们同母异父,我养父的脾气十分不好,喝醉了经常打我养母,养母也是因为被他打后,肝脏出血去世了。我想万瑜可能像我养父。” “这种家庭出来的小孩能有什么素质,毅城,你是好孩子,别被她骗了。” “……我知道了,爸。” “好了,吃饭吃饭,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蔡毅城食不下咽,心里像堵了团棉花。 万瑜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嘲笑他,这么懦弱,这么容易屈服。 沙瑶复又露出笑脸,有意无意地扫过蔡毅城的脸,和蔡翌宸比起来,他更稳重,更值得托付。 叶欣研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你们慢慢吃。”推开椅子,上了楼。 在二楼的楼梯口,回身,正好看到沙瑶凝视蔡翌宸的目光。蔡翌宸笑的眼睛都没了,她从来没有在儿子的脸上看到过那么温柔多情的笑容。 儿子真的长大了,要离开她了,可她的心里怎么这么不舒服。她突然后悔撮合他们两个。可,就算没沙瑶,还有王瑶,张瑶,儿子总要结婚,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叶欣研关上房门,随他们去吧,好在沙瑶是个好姑娘。 ……………………………… 博雅西图小区,1202。 万瑜打开房门,先看到了宽大的落地窗,乳白色的窗帘规规整整的垂在两边。踢掉鞋子,扔了包,欢呼着跑过去,抱住了窗户。 她一直梦想着有这样一间房间,大大的窗户,七彩的太阳光照进来,落在翠绿的植物上。她坐着摇椅,冲一杯咖啡,听电台的下午时光,想想就很美。 蔡毅城深得我心。 万瑜在房间里游走,沙发,书架,电视柜,简约干净,每一样她都喜欢。 卫生间的台子上,放着一套新牙杯、牙刷,架子上挂两条干净的毛巾,一条灰色,一条白色,白色的毛巾上坠着小标签,上面写了个“瑜”字。 万瑜像是想起什么,急匆匆走出去,打开玄关的鞋柜,鞋柜里并排放着两双拖鞋,一灰一白,灰色的大,白色的小,她拿出来穿上,刚刚好。把自己的鞋子拿进去,摆在下面的一格,规规整整的放好。 拎起包,走进卧室。 床很大,床罩依然是灰色的。想到蔡毅城平常就睡在这张床上。万瑜捧着脸傻笑,掀开被子的一角,看到两个并排的枕头。 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面早就急的不要不要的了吧,嘿嘿。 侧身躺在枕上,闻到一股子剃须水的味道,万瑜吸了吸鼻子,真好闻,翻过身,成大字型,长长出一口气,今晚她就睡这里了。 迷迷瞪瞪地闭上了眼,坠入了梦乡。 朦胧间,有人在身边走动。 仿佛又回到了医院,神经质的人们,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混在其中,也跟着发神经,动不动就要尖叫,束缚衣穿在身上,随时就能被五花大绑。 在精神病院里,从来没有人权,只要一犯病,就有数个医生从不知名的角落里窜出来,压在身上。 要乖乖吃药,配合治疗。 好了才能出院,出院后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比方说让讨厌你的人看到你活得好好的,气得磨牙。 万瑜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不知道蔡毅城什么时候回来。 万瑜摸出手机,住院的时候手机被没收了,已经停机一个多月。在网上充了话费,跳出来一条信息,是蔡毅城的。他说:万瑜,晚上我要回家吃饭,就不过来了,明天见。 真失望,还以为今晚可以有个难忘的良宵。 万瑜打开衣柜,衣柜空了一大半,是留给她的,把仅有的几件衣服挂好,包叠好,放在隔间。 冰箱里有几样蔬菜,还有面条。 万瑜煮了面,端到客厅,打开电视,电视蓝屏,没有网络,没有有线,只是个摆设。万瑜笑起来,这人,平常就没有娱乐。 关了电视,吃面条,故意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好给寂静的的空间里制造点动静。 这件房也就是间房而已,不是家,不温馨,不浪漫,冷冰冰的,像拿给客户看的样板间。 仿佛一进来时,那份欢喜成了错觉。 万瑜说:“没关系,我来了,我会让你不再寂寞。” 洗好碗,万瑜又参观另一个房间,是书房加客房,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万瑜打开电脑,登陆网页。 她大学读的建筑专业,女孩子学这个专业的很少,班上就几个女生,像国宝,重点保护。毕业后,她在建筑公司上班,老板看她表现不错,人也勤快,就提前转正了,薪水也不错,她跟着前辈跑项目。 上个项目完,正好赶上过生日,她就回了家。沙瑶罕见地拉着她过生日,亲热地跟亲姐妹似得,结果呢,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她就知道,没有那么好的事,这父母俩憋着劲的给她使坏。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遇到了蔡毅城,说起来还是要感谢他们。 浏览了下邮件,有好几封是原来的公司发的,问她为何不上班,电话也打不通,翻到最后一件,是解雇信。 哪个公司都不愿意雇佣不靠谱的员工。 万瑜叹息,只得重新找工作。 她不想放弃专业,还是找建筑公司,投了几份简历,还附带了几张做过的设计图。 投好简历,又看了会儿新闻,洗好澡,把电脑搬到卧室,看电影。 下午睡过,晚上并不困。 万瑜是个不会强迫自己的人,既然睡不着就不睡。 ……………… 蔡毅城坐在车里,抬头,看12楼的窗户。 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亮光,所以窗帘很厚,即使开着灯,光也不会透出来。 手表指针指向11,这么晚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睡。 手机里叮一声来了条微信,蔡毅城打开看。 瑜不可及:我知道你睡了,就想跟你说做个好梦,最好梦到我,嘿嘿。还有啊,你的床睡起来很舒服,谢谢你为我准备的东西,我很喜欢。 蔡毅城笑起来。 毅然之城:你喜欢就好。 瑜不可及:【惊】你还没睡?! 毅然之城:就睡了。 瑜不可及:晚安。 自始至终都没问他家里的情况。 也许她猜到了,他的情况跟她一样,自小就不被父母喜欢,而他还是个外人。 蔡毅城倒车,驶离小区。 以前心里不痛快,没有办法排解,只有拼命的工作,现在有她了,说几句话,心里就好受很多。 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只爱她。 万瑜很早就起床了,穿上简便的衣服,换上球鞋,出门跑步。 良好的生活要从良好的习惯开始,自小就被欺负,回击成了身体的本能,住院的日子里,懈怠了,没有锻炼,都要补回来的。 小区很大,绿化也很好。 几幢楼房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做成了简易的儿童游乐场,有滑梯和几样健身器材,一个长廊,长廊上缠绕着紫藤,旁边是个纳凉的小亭子。 万瑜跑过,看到几个老太太抱着孩子在聊天,顽皮的孩童在滑梯上滑上滑下。 万瑜会心的笑,希望老了以后也能像他们一样含饴弄孙。 耳机里传来陈奕迅的声音,是那首她喜欢的《红玫瑰》,万瑜的笑容收敛。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又落空 红是朱砂痣烙印心口 红是蚊子血般平庸 时间美化那仅有的悸动 也磨平激动 万瑜扯起唇角,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她真想看看,没有了那份偏爱会怎么样。 温存 医院里没了万瑜的身影, 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她在的时候, 能在各个地方看到她, 病房里, 休息室里, 院子里,榕树下, 所有的地方, 只要他抬头总能看到她。 蔡毅城一直以为一个时时刻刻缠着你的人,在她不在的时候, 是多么的轻松惬意, 可事实正好相反,他巴望着再次见到她, 希望抬头的时候, 她突然冲进办公室里, 笑着对他说:“蔡医生。” 蔡毅城头一次发现, 他竟然离不开她了。 榕树下,只有薇薇安一人在看天空。她带着面具,手里的扑克牌翻飞。 蔡毅城走过去,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 “薇薇安, 今日好些了吗?” 薇薇安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指了指榕树下一块空地。空地上的土很结实, 没有草, 像被整理过。 蔡毅城不解, “那里怎么了?” 薇薇安的眼睛弯起,像一个笑容。她举起扑克牌,牌是万瑜留下的,牌角有点破损。 蔡毅城拿过去,牌上的温热传到手上。 薇薇安站起来,走了。 蔡毅城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扑克牌,什么意思? 薇薇安走到门口,停下来,转过身,朝他挥了挥手。 蔡毅城无意识地洗着牌,突然很想看到万瑜,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到她身边。上班的时间第一次难熬起来,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几个钟头的时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刚到下班的点,便急匆匆的开了车离开。 打开房门,他以为万瑜会冲出来迎接他,可是万瑜却不在屋里。 这间他不经常回来的家里,染上了她的气息,杂志散落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咖啡杯。轻触杯身,还是热的,残留着一半的咖啡。 去了哪里? 蔡毅城坐在沙发上等她,目光落在电视上,电视后面多了一条线,他走过去,顺着线头,看到了插孔,是根网线。 这丫头是怎么装上去的?蔡毅城摇头浅笑。 门外传来转动钥匙的声响,蔡毅城回头,正好看到万瑜进来。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的花瓶,花瓶里一大捧满天星,手上还拎着大大的购物袋,她的眼睛瞪的溜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给我打个电话。”她进了屋,把购物袋放在地上,随手关上门,踢掉鞋子,把花瓶举到面前,“好看吗?” “好看。” 万瑜把花瓶放到茶几上,“你的家里太单调了,需要点点缀。” 蔡毅城从背后抱住她,“你喜欢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我没意见。” 万瑜回身抱住他的腰,脸埋在胸前。 蔡毅城抚摸着她的背,“我想你了。” “我也是,我以为昨晚你会回来。” “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今天回来也是一样的。” 昨晚回去,也不知道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他脾气太好,她总担心他被弟弟欺负。 万瑜踮起脚,在他的唇上啄了下,“我买了菜,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拎起地上的购物袋进了厨房。 蔡毅城靠在门框上,看她忙碌。身上套着他的围裙,很大,在脖子后面系了个结,几乎包住了她整个身体。 “我们吃手抓饼好不好?” “好。” 万瑜撕开包装袋,把生饼放入平底锅,又拿了一颗鸡蛋,打在饼上,蛋液流到饼边,急溜溜的响。 “啧,动作娴熟。”他在身后抱着她,看她把饼翻了个个儿,饼身焦黄。 “那是,我可是从小就烧饭的。” “几岁?” “十岁,有的时候放学回来爸妈不在家,我就自己煮东西吃。” “你妹妹呢?” “她?她一开始吃,后来受不了我的冷嘲热讽,要了零花钱自己在外面吃。” “你比她大几岁?” “五分钟。” “你们是双胞胎?”这很出乎蔡毅城的预料。 万瑜冷哼,“是,我们是异卵双胞胎,而且精.子来自不同的男人。万分之一的事情,落在了我们身上。所以,女人忠不忠诚只有她自己知道。” 饼煎好,放在盘子里,继续煎下一个。 “万瑶永远是被偏爱的那个,从小到大她都是中心,父母,老师,同学,都是万瑶的忠实拥护者。” 万瑜转头,对上蔡毅城的目光,“连你弟弟也被她捕获了,我猜她下一个目标是你。” 蔡毅城亲她,“你多心了。” “不,我太了解她,她会找你的。” 蔡毅城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从口袋里往外掏。 万瑜把第二个饼放到盘子里,“我猜是万瑶的。” 蔡毅城晃着手机,“你猜错了,陌生号码。” 万瑜笑,不置可否。 蔡毅城喂了一声,脸色微变。 万瑜张着嘴笑,却没发出声音。掀开电饭锅,粥熬好了,出门前就将米放在了锅里,米粒煮的很烂,散发着香气。她盛了两碗放在餐桌上,摆上筷子,又从冰箱拿出一早做好的酱萝卜和腌黄瓜。 蔡毅城收了线,满脸狐疑,“她说她要去医院看姚晨晨,跟她道歉。” 万瑜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到笑出眼泪,揪住了蔡毅城的领子,“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接近她,我就……” “你就怎么样?” “罚你不准刮胡子,不准洗脸,不准换衣服。” “那你看不到我狼狈的样子了,我已经回绝了。”蔡毅城坐在椅子上,拿起饼吃了一口,“很好吃。这是超市买的半成品吗?很不错,方便简单,也好吃。”他拉她的手,“愣着干嘛,坐下吃饭。” 万瑜有点蒙,他竟然回绝了,她都做好他答应的准备,毕竟不是第一回了。 蔡毅城捏她的脸,“回神了。” “蔡毅城,你手上都是油,全蹭我脸上。”万瑜暴跳,也在饼上摸了下,去蔡毅城的脸上蹭。 蔡毅城大笑,抓住她的手腕,万瑜的身子前倾,手腕被拉到了身后。蔡毅城一只手钎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揽住腰,人直接被带到了怀里,万瑜顺势叉开腿,坐在他一条大腿上。 “好了,我错了,我给你擦擦。” “用脸擦。” “好好,用脸。”脸贴在她脸上,上下左右蹭了一圈,“满意了吗?” 万瑜呵呵地傻笑,他的脸好滑啊,蹭得小心肝砰砰直跳,“再来一次。” 蔡毅城的眼睛幽深,半边脸颊红的滴血,低头,含住了她的唇,他不明白,她这样好,这样可爱,为什么不得父母喜欢。 若说她存了心骗他,他万万不会信。 疯子如何,精神病如何,谁又能保证自己是正常的呢。 万瑜的眼睛水汪汪的,嘴唇水亮红润,脸颊两坨红云。微微仰着脖子,嘴角若隐若现两个梨涡。 蔡毅城的心跳加速,喉咙干渴,像在沙漠上行走了很久的人,脱水的厉害。看到红润的唇,像见到了绿洲,叫嚣着奔腾过去。 一顿饭,吃吃停停,彼此的心里像吃了蜜。 好不容易吃完,万瑜红着脸,收拾碗筷。放在水槽里,滴上洗洁精,搅一搅,满是泡沫。 蔡毅城挽起袖子,“我来洗,洗洁精伤手。” 他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拿着白瓷的盘子,像工艺展览。 万瑜接过碗,细细擦干净,放入碗槽。 她时不时看他,他的神情专注,就跟诊断病人时的神情一样。她抿着嘴笑,傻乎乎的。因为不得父母喜欢,她特别想有一个人爱她,然后结婚生子,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 她觉得她离这个梦近了一些,这个男人会给她想要的。 蔡毅城刮她的鼻子,鼻尖上沾了一点白色的泡沫。她伸手抹去,依然傻呵呵的笑。 蔡毅城叹气,“你病是不是还没好啊?怎么这么傻气。” “没有,我就觉得太幸福了。” 蔡毅城转头看她,她笑没眼弯弯,他也跟着笑了,擦干净手,拉着她进了客厅。 两人坐在沙发上,万瑜打开电视,找了一个电影,然后靠在蔡毅城身上,“你昨晚没回来我就想,把电视的无线装上,吃完饭,咱们就可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所以我今天一起来,就装了根网线。” 蔡毅城环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她的肩膀很瘦,却有力量,足以支撑他,“你自己装的?” “对啊,我厉害吧。”她一脸傲娇的小表情。 蔡毅城的心里却是一痛,“下次不要做了,等我回来弄,你是女孩子,是要被宠的。” 万瑜突然间红了眼眶,从小到大,谁都觉得她是女汉子,不需要爱护,没有人知道她多希望有个人疼她,把她放在心尖上。 她点了点头,“好,下次等你。” 电影演的什么,万瑜已经忘了,她只记得,蔡毅城一个劲儿的吻她,许是吻的太舒服,她竟睡着了,梦到坐在气球里,一直升到高空,白云飘在身边,一伸手就能碰到。 过往(补8.2) 万瑜照例起来跑步, 顺便买早餐。 蔡毅城正在洗澡, 一身黏腻腻的, 昨晚差点没把持住, 幸好关键时刻那丫头睡着了。真是又庆幸又好笑, 她睡得美美的,还打鼾, 半夜喊他的名字, 他还以为她醒了,借着手机的光, 看到她睡的心满意足, 嘴角还含着笑。 后半夜,她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像个树袋熊, 还踢被子, 要不是他在旁边拽着, 她能翻到床底下,快到天亮才睡熟。 醒来,她却不见了,瞬间就醒了, 叫她也没应答, 他当时都是懵的。那种失去心爱之人的恐慌整个包围了他, 过了许久, 才找回思绪, 看到她留的字条。 大概是知道自己睡觉没样子, 也没叫他,自己悄悄地起来跑步。 蔡毅城又睡了一会儿,才起来。说是睡,也就迷迷瞪瞪的,没有睡熟。 万瑜买了包子和油条,锅里煮着红枣小米粥。她喜欢喝粥,尤其是早上,喝完,胃里也舒服。 蔡毅城裹着浴巾出来,头发上滴着水,胸膛精干,线条顺畅均匀,俩手臂上的肱二头肌微微隆起,不是经过健身后夸张的身形,而是标准的倒三角身材。 万瑜吞口水,昨晚她怎么就没吃了他呢。 蔡毅城合上她的下巴,“口水流出来了。” “你引诱我。” “想多了,我忘记拿衣服。”他伸手推她的头,“赶紧去洗,一身的汗。” 她跑步跑狠了,汗流浃背,脸上,脖子上全是汗珠子,锁骨处的汗水汇成一条小河顺着白皙的肌肤往下流。纯棉的t恤沾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像湿身诱惑。 蔡毅城移开目光,到底是谁引诱谁。 万瑜洗好澡,穿了一套运动衣。头发吹的半干,散发着男士洗发水的味道。蔡毅城蹙眉,忘记给她买洗发水了。 “今天有事情吗?陪我去下薇薇安工作的学校,我想了解一些事情。” “好啊。”反正也没公司打电话让她面试,万瑜夹了颗枣子吃,腮帮子鼓鼓的。 去学校又不急,不用挤早高峰,万瑜收拾好,打开电脑,继续偷简历,又查看邮件,有家单位让她去面试,是个小公司。 万瑜没有理会,一般打过电话来,她才去面试,老觉得直接发邮件的人家不靠谱。 蔡毅城看了会儿书,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万瑜出了门。 薇薇安的上班的学校是一家私立的小学,很上档次,据说这些孩子们每个学期的学费将近三万。万瑜咋舌,都学些什么东西啊,这么贵。 校长接待了他们,说起薇薇安,颇有些唏嘘,“薇薇安是好老师,带的班成绩也好,也许是咱们学校的压力大,才导致她生了病。” 校长跟薇薇安接触的不多,建议他们问问跟薇薇安同一个办公室的人。校长还算热情,带他们找到老师就走了。 女孩子姓李,长得很漂亮,跟薇薇安同一时间到的学校。说起薇薇安就撇嘴,“她啊,就会勾引男人,整天打扮的清纯的要命,拜托,现在谁还喜欢她那样的女孩子。” 李老师拨了下头发,风情万种。 万瑜蹙眉,拽蔡毅城,示意换个人问问。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都说要忙着上课,急匆匆地走了。 一时间,办公室里就没了人。 万瑜有点生气,薇薇安好歹是同事,怎么这些人连点同情都没有。 有一个年纪略大的女老师走进来,她看了两人一眼,坐在了办公桌前。 蔡毅城上前问:“请问您认识薇薇安吗?” 女老师打量他们,“你们找她有事?” 蔡毅城赶紧自我介绍,“我叫蔡毅城,是她的主治医师。敢问您贵姓?” “免贵姓张。”张老师喝了口水,“薇薇安是好姑娘,可惜啊,唉!” “她平常什么样,您能跟我说说吗?” 张老师看办公室没人,就说了起来。 薇薇安的性格文静,人也长得漂亮,才来学校就有好几个男生追求。其中一个姓肖的小伙子追的最紧,薇薇安也有点动心,再加上小伙子长得也帅,很快俩人就确定了关系。 可是谁也不知道李倩——就是跟薇薇安同一时间来学校的一个老师,也喜欢肖老师,看他俩在一起浓情蜜意的就嫉妒了。 为了破坏他们俩,李倩就经常说薇薇安的坏话,还经常弄坏她的东西,教案三天两头的不见,有一回,还剪坏了薇薇安才买的衣服。 薇薇安很伤心,但是她性格软弱,也不敢对李倩怎么样,李倩倒是更肆无忌惮了。 学校办六一儿童节联欢会,薇薇安弹了古筝,她弹得很好,人又漂亮,很多孩子都叫她女生,肖老师还当着大家的面跟她求婚了。 薇薇安自然很高兴,李倩就不同了,恨不得杀了薇薇安,她就趁着薇薇安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冲进去,把薇薇安的裙子撕了,还打了她。 打那开始,薇薇安的情绪就不稳定了,上课也没精神。 肖老师一看她成了那个样子,就取消了婚约,跟她分手了,自此后,薇薇安就不说话了。 张老师叹了口气,“我还记得当时薇薇安穿的蓝裙子,水蓝色的,很漂亮,就跟个仙女似得。” 万瑜攥着拳头,“你们学校就不管吗?” “这都老时间的私人恩怨,说白了,就是同事间的勾心斗角,谁也懒得管。” “那个李倩呢?就继续当老师?” 张老师点点头,而且李倩还跟肖老师在一块了。 万瑜要气死了,连做人的道德都没有,更别说师德了,学校怎么容忍这样的人继续存在。 从学校出来,万瑜一直没说话,她就想起化装舞会那晚,薇薇安的尖叫,蓝裙子是她的禁忌。 蔡毅城握住她的手,“找到了病因,就能对症下药了,我给薇薇安制定一个治疗方案,想必她很快就能好了。” 万瑜点点头,摁了摁眉心,每个人都有一段悲催的经历。她靠着椅背养神,手机响了,对方说是某跨国集团的,要找建筑师,让她去面试,时间定在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万瑜赶紧应下来,工作是衣食父母,不敢怠慢。 ………………………… 沙瑶还是去了松山精神病疗养院,提着礼品,敲开了蔡毅城办公室的门。她一个人来的,没有蔡翌宸。 她的眉眼跟万瑜很像,大概都是遗传自母亲。 万瑜的眼睛很亮,透着慧黠。她的眼睛幽深,像一滩很深很深的水。 蔡毅城是医生,了解病人的最佳途径就是观察病人的眼睛,人的情绪最容易透过眼睛传递出来。 沙瑶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蔡毅城的心先提高了警惕。 沙瑶笑道:“蔡医生,我不请自来,你不会不高兴吧?” “翌宸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对于他的回避,沙瑶没有任何不高兴,“他跟他朋友去玩了,我就没叫他。那位姚小姐的病情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你要见她的话要医生在场。” “好,我想正式跟她道歉。” “你跟我来吧。” 姚晨晨在病房里画画,一个高大的男人撑着黑色的雨伞,怀里拥着一个娇小的身子,雨点斜斜密密的打下来,在黑伞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蔡毅城推门进来,“晨晨,今天感觉怎么样?” “青青不理我了,她要找哥哥。” 沙瑶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你画的什么,很好看。”黑伞、红裙、白衬衫,颜色对比强烈。 姚晨晨掀起眼皮,“你是谁?” “上次的事很抱歉,我正式来跟你道歉。” “我已经忘了。” 沙瑶手足无措,又带了点委屈。 姚晨晨放下画笔,“蔡医生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可我也是真的喜欢你,要不你考虑下和女朋友分手怎么样?” 沙瑶瞪大双眼,看看姚晨晨,又看蔡毅城,心里隐隐的期待,雀跃。 万瑜,多少人盼望着你们分手。 蔡毅城摇摇头,“晨晨,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病,其他的以后再说。” “这么说你不喜欢我?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我只当你是我的病人。” “我知道了,你们走吧,东西也拿走。” 沙瑶手足无措,局促不安地看蔡毅城,蔡毅城点头,她只得又把东西拎出来。礼品可怜地待在购物袋里,谁都嫌弃它。沙瑶晃了晃袋子,“怎么办?分给大家吃好不好?” “医院里禁止吃外面带进来的食物,你还是拿走吧。” “蔡医生,我大老远的拿来,又拿走,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收下吧。” 蔡毅城摇摇头,“我还有事情,沙小姐,恕我不能陪着你。” “蔡医生。”沙瑶咬着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其实我跟翌宸只是普通的朋友,你不要介意。” 蔡毅城觉得很好笑,“是不是因为我是万瑜的男朋友你才来找我?你弄黄了她几桩恋爱?” “不是,我没有,我是在叶阿姨的生日宴会上看到你的,我一直在找你。我,我……你跟万瑜不合适,她脾气很不好,还经常打人,跟我养父很像,你不要被她骗了。” “你说她经常打人,你举个例子。” “她读初中的时候,把一个男孩子的手打断了,那个男孩子吊着胳膊上完的初三。不信你可以去我家附近打听下,一说万瑜都知道。 她从小就像个男孩子,爬树,掏鸟,打碎人家的玻璃,欺负小孩子,什么坏事都做过,就没人喜欢过她。” “而你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父母疼爱,邻里喜欢,对吗?” 沙瑶没吱声,相当于默认。 蔡医生又笑,“沙小姐,你跟我说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呢?让我跟万瑜分手?为什么?她是你姐姐。” “我没有这样的姐姐。”沙瑶握紧拳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我不想管你们姐妹之间的事,也希望你不要再介入我们之间。”蔡毅城转身便走,沙瑶对着他的背影大喊,“蔡叔叔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蔡毅城的脚步顿了下,毅然大踏步往前走。 沙瑶气得将购物掉扔在地上,一颗红色的苹果咕噜噜滚了出去,停在了一双拖鞋前面。塑料的粉色拖鞋,宽大的病号裤子盖住了大半的拖鞋。 薇薇安弯腰拿起苹果,喃喃两个字,“苹果。” 她的脸上戴着白色无表情面具,黑黝黝的洞里有两只黑葡萄似得眼睛。 沙瑶啊了一声,面具看起来有些恐怖。 薇薇安蹲下身子,把苹果放在地上,一滚,苹果又咕噜噜滚到沙瑶面前,“不能……浪费。” 沙瑶急忙捡起苹果,塞到袋子里,而后抱起袋子,急匆匆地跑了。 薇薇安嗤笑,哼起歌谣,“树上一只小麻雀,天天早上唱反歌。河里的石头滚上岸,先生弟来后生哥……” 若是蔡毅城在一定大吃一惊,薇薇安竟然开始说话了。 ……………… 万瑜穿了身职业套装,头发挽成髻,化了妆。 今日要去面试,万瑜很重视,她查了公司的背景,很强大,要是能进去,前途不可限量。 公交车上的人很多,像一层层的手抓饼。好在,她上车早,抢了个座位,不然到了公司,她的脚得报废。耳朵里塞着耳机,听李玉刚的《刚好遇见你你》。 兴许是声音太大,兴许是觉得这歌应景,听的入了神,坐过了一站地。 万瑜暗恼,扒拉开人,从缝隙里把自己挤出去,下车的瞬间,觉得整个天地都宽广了。 赶紧往回走,还好多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至于迟到。 走过长长的马路,行人都急匆匆的,早上的时间永远珍贵不够用,坐在办公室的那刻,才会长出一口气——总算可以歇歇了。 走过红绿灯,就可到公司了,万瑜抬头,一幢大厦矗立眼前,光看门,就给人高大上的感觉,如果能在这里上班,那真的很不错。 过马路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辆急驰的车子,车子歪歪斜斜,像喝醉了酒。 行人大惊失色,有个妈妈牵着女儿,吓得尖叫。 万瑜一个纵身冲过去,抱住女孩子纵身一跃,妈妈被另一个行人推开。 车子冲过斑马线,撞在一旁的护栏上,护栏被撞的七倒八歪,车子前盖变了形,冒出一阵黑气。 车门打开,一个男子慌里慌张地冲出来,“对不起,对不起,车子的刹车失灵了。” 另一侧走出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一身高级定制西装,脸色发白,可见也吓着了。 女孩子的妈妈像从梦中突然惊醒,从万瑜怀里夺过孩子,又是亲又是哭。 行人惊魂未定,都谴责男子。 男子的脸色恢复了几分,从怀里掏名片,“我叫沙鸿达,就在前面的万士写字楼里上班,哪位受了惊吓,要赔偿的可以联系我。”沙鸿达强自镇定,后背全是冷汗。 不知道怎么回事,刹车突然失灵,要不是司机的经验丰富,今天非出事不可。 万瑜摘下耳机,“大叔,看你的穿得不差啊,车子也是豪车,那点保养费就不要省了,人命更重要。” “小姐说的是,我这就送去保养。” 万瑜轻笑,露出两个梨涡。 沙鸿达呆了下,记忆里,她也是两个梨涡,装满浅浅的甜。 扫兴 沙鸿达坐在办公室里, 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泛白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两条麻花辫, 巧笑倩兮, 嘴角两个可爱的梨涡。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轮渡上。他背着行李, 要去读大学。她亦背着行李,要去城里打工。 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有对前途的迷茫和期待。 他的心跳如擂鼓,悄悄靠近她。 船身颠簸, 她身子趔趄, 他立刻扶住了她的双肩。 第一次挨女孩子那么近,女生身上的香甜熏得他昏昏欲醉。甚至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 直到她下了船, 他才反应过来。 自此后, 脑海里总有一个影子, 轻轻浅浅的笑,嘴角两个梨涡。 今天的女孩子再次让他想起她,他对有梨涡的女子总是特别偏爱。 几次探索沙瑶的脸,希望能看到期待的梨涡, 可她除了眉眼像她母亲外, 其他的都不像。 心里是失望的, 还好这孩子乖顺, 对她的愧疚替代了失望。 ……………… 万瑜等着面试, 她是第九个, 安静的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叫名字。这是第二次面试,心里有点紧张,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下心跳。 穿着米色职业套装的女孩子叫她的名字,万瑜站起来,随她进入办公室。 面试官是个中年男子,戴金丝眼镜,有点秃顶,但不妨碍优雅。他微笑着问万瑜的工作经历,及辞职的原因。万瑜的嘴里打了突,只说生病住院了,并没有说什么病,面试官也没追究,看过了她的设计图纸,便让她回去等通知。 万瑜收拾了东西出来,正好到中午了,腹中饥饿,找了一家餐厅吃饭。点了一份牛肉粉丝汤,放一点辣椒,汤又鲜又香,带一点点辣,又点一份腌萝卜,甜酸味道浓厚。 万瑜倒是没想到随便进了一家店,饭菜的味道就这么好。人渐渐多起来,都是附近的上班族。大多拼桌而坐。 面前一暗,对面坐下一人。 万瑜抬头,男人的额头宽阔,头发背梳,四十左右的年纪,穿西装,儒雅有度。他朝万瑜笑,“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沙鸿达盯住她嘴角,嘴角微微上钩,诧异的时候嘴巴微张,简直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不禁打量起她来,心中暗暗惊异,眉眼竟也那么相像,套用现在流行的词语来说,就像她重生了。 万瑜倒是没想到会再碰到他,“车子检修了吗?” 沙鸿达失笑,“刹车线松了,……还不知道小姐的名字?” “我叫万瑜。” “我叫沙鸿达。”沙鸿达看她的包上放着透明的档案袋,里面有几张叠在一起的纸,翻折过来的部分看起来很像设计图,“万小姐在附近上班?” “不,我来面试。” “哪家公司?” “ce集团,面试设计师。” 沙鸿达顿了下,“ce集团啊……” 万瑜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汤,“我先走了,您慢用。” 沙鸿达有点失望,还以为可以多聊几句,“好,路上注意安全。” 万瑜颔首,推门走了出去。 进入秋天,树叶泛黄,地上有稀稀落落的落叶,风一吹,跟着飘出老远。 万瑜到附近的公交站等车,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一条信息。 ——万瑜,蔡毅城有没有跟你说,他家人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他爸爸说你是疯子,怕遗传到孩子身上。 万瑜呵呵地笑,有的人就是不愿意看到别人好,只要你找到男朋友,她就像被踩了尾巴,尖叫着破坏,那么喜欢残缺美,怎么不把自己打残了,每天在镜子前欣赏。 ——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恩?你一定想不到,是沙鸿达,我们还一起吃饭。 万瑜发出信息,想象着对方暴跳的样子,笑得更加开怀。 我的好妹妹,你文静的外表下掩藏的模样只有我见过,多么的狰狞可怖,要是让别人看到,啧啧,一定会吓一跳。 手机再响,——我们打赌,这次你的恋爱能维持多久,三个月还是四个月? ——还要赌赌你的,你的阔小姐生活能维持多久?四个月还是五个月?” ——万瑜,你斗不过我。 万瑜又笑,斗什么呢,她们要的又不一样,她倒是很想看看沙瑶掉马甲后,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光想想就很期待。 ……………… 沙瑶删掉信息,面容悲戚,“翌宸,我觉得我姐姐可能不会放过你哥哥,她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当年她为了追他们学校的校草,那真是使出浑身解数,谁要是粘上她,甩都甩不掉。” 蔡翌宸早已将万瑜视为洪水猛兽,“我哥就是暂时受她蒙蔽,日久见人心,他会看透她的真面目的。瑶瑶,我买了电影票,咱们去看电影把。” 沙瑶蹙眉看着他,“你当真不管你哥哥的事了?” “我哥聪明的很,他分得清好坏。” “可我看他……” “瑶瑶,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哥?”蔡翌宸警觉,从小他就见无数的小姑娘跟在蔡毅城身后,他哥是吸引女孩子的体质,“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哥?” 从坐下到现在,他们的话题一直围绕着蔡毅城。 沙瑶心中一禀,“怎么会呢,是因为他是你哥我才说的。”她低头喝果汁,眼珠子转来转去。 蔡翌宸放下心中大石,拉起她,“我带你玩点好玩的。” “不是说去看电影吗?” “待会儿再去。” 蔡翌宸开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全敞篷,趴在路上引来路人侧目。 沙瑶坐副驾,手肘支在窗边,享受着和煦的微风。 车子提速很快,嗡嗡的发动机声十分招摇。 会所门口停了很多豪车,蔡翌宸下车,打开副驾的车门,顺手把车钥匙扔给门童。 沙瑶环顾,会所装修的很低调,有点古木古香的味道。 经理上前招呼,“蔡少,您可好久不来了。” “我的包厢呢?” “一直给您留着呢。” 经理点头哈腰,余光扫沙瑶,蔡少换口味了啊,这位可够文静的。 打开包厢门,蔡翌宸招呼沙瑶坐下,在经理耳边低语,经理不停点头。门被经理带上,包厢里十分安静,将喧嚣挡在了外面。 蔡翌宸挨着沙瑶坐下,“瑶瑶。”长臂自她身后穿过,环住腰身,气息喷在她的脖颈。 沙瑶推他,“翌宸,别这样。” “我喜欢你,瑶瑶。” 沙瑶推他下巴,蔡翌宸被迫仰头,抓她的手,带到怀里,“我从未这么喜欢一个人过,你是第一个。”他吻她的头顶,玫瑰香熏得他心痒难耐,“瑶瑶,让我亲一下。” “不行!”沙瑶掰他的手,恼羞成怒,“蔡翌宸你放尊重点!” 蔡翌宸如被打了一闷棍,放开手,坐到了沙瑶对面,翘起二郎腿,冷笑地看着她。 沙瑶的头皮发麻,这样的蔡翌宸很危险,像狩猎的大型动物,眼睛里的光含着邪气。 门被推开,服务生端着托盘进来,放下后,躬身退了出去。 托盘里放着一瓶酒,两只高脚杯,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小盒子是蓝色的,上面绘着一只红色的玫瑰。 蔡翌宸打开瓶盖,倒上酒,拿起盒子,拆开后,是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是蓝色的小颗粒,像天空被烘干成一粒粒的装在了里面。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沙瑶摇头。 蔡毅城撕开袋子,捏了一点放进杯子里,摇了摇,蓝色的小颗粒全部溶解,蔡翌宸喝了一口,舔舔嘴唇,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沙瑶骇然地看着他,“蔡翌宸你?” 蔡翌宸噗一声笑出来,“看你紧张的,这不是毒.品,就是好玩的小东西而已,掺在酒里,酒的味道会更好。试试?” 沙瑶不信,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蔡翌宸把酒杯端给她,“喝酒。” 沙瑶喝了口,眉毛皱在一起,“酸的。” “对啊,掺上这个就变了,真的不试试?” 沙瑶迟疑,许久,才点头。 蔡翌宸捏了点蓝色颗粒放在她的酒杯里,沙瑶再喝,味道果真变了,像葡萄酒,又带着一点点辛辣。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沙瑶放下心来,一杯酒很快见底。她又要喝,被蔡翌宸按住,“瑶瑶,我带你喝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回报我?” 沙瑶的眼睛迷离,看着他痴痴的笑,她摸上他的脸,“毅城,你想我怎么回报你?” 蔡翌宸放下酒杯,钎住她的手,“说清楚了,是毅城还是翌宸?” 沙瑶格格地笑,堵住他的唇,“城,毅城。” 蔡翌宸的脸彻底黑了,一把推开她,“你他妈再说一遍!” 沙瑶歪着头,迷茫地眨眼,“你干嘛这么凶,我又没有刺激你的病人。” 怪不得三句不离蔡毅城,怪不得不喜欢蔡毅城跟万瑜在一起,原来是因为她自己的私心,是她想跟蔡毅城在一起。 蔡翌宸要炸了,为了她,他改变那么多,而哥呢,都不曾理她,她却巴巴地上赶着。 要是今天来的是哥哥,她不知道要主动成什么样。 捏住她的脸,“你这张脸就是他妈骗人的!” 沙瑶嘶嘶地抽气,“毅城,疼。” 这句话无疑于火上浇油,蔡翌宸推倒她,拉扯她的衣服,裙摆嗤啦一声被撕成了两片。手伸到脖后,将拉链一拉到底。 蔡翌宸的双眼通红,扒拉下她的衣服,黑色的肩带滑落,蔡翌宸的手环到了背后,解开扣子,埋首在她胸前,不停地亲吻,像一头饿急了的猛兽。 沙瑶在低低呻.吟,环住他的脖子,上身前倾。 蔡翌辰更加的疯狂,使劲揉搓…… 咚咚咚,有人敲门。经理的声音焦急又无奈,“蔡少,警察来查身份证。” 蔡翌宸的脑袋嗡一声,眼中的血红减退,清明几分。 沙瑶依然痴笑着,手脚都缠在他的身上,身体火热,玲珑的曲线紧紧挨着他的胸膛。 真他妈扫兴,早不查晚不查,偏偏这个时候查。 他俩的情况,任谁见了,都不会认为他们俩啥事都没有。 蔡翌宸手忙脚乱地给沙瑶套衣服,裙子被撕坏了,短到了大腿根,跟块破布似得。 这可怎么办?蔡翌辰抓耳挠腮,冷汗直冒。 门砰一声被撞开,警察冲了进来,“先生,小姐,把你们的身份证拿出来。” 飙车 丢人, 太丢人了! 蔡翌宸和沙瑶坐在长条凳子上, 沙瑶裹着一条毛毯, 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冷着脸, 一分钟都不想看到蔡翌宸。 蔡翌宸也同样冷着脸, 听着老妈跟警察打保证,“好好, 警察同志我回去了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太不像话了!” “要好好教育,年纪轻轻不学好, 吸.毒, 还那什么,那女的是他女朋友吗, 还是找的小姐?” “女朋友, 他们俩才确定关系。” “行了行了, 把罚款交了, 回家去吧。” 叶欣研交了罚款,带俩人出了派出所。 沙瑶自始至终没有笑模样,连谢字都没说。 醒来后,看到自己身上被扯坏的裙子, 险些气晕过去。还说什么是好东西, 根本就是被稀释的冰.毒, 还染了颜色。 叶欣研开车, 从后车镜里观察两人的脸色。 幸好, 沙鸿达突然出差, 让她去警察局捞人,要是被他看到自己女儿的样子,非炸了不可。 先送沙瑶回家,叶欣妍才问蔡翌宸,“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带着她去吸.毒啊,我跟你说,幸亏你爸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鞭子。” 蔡翌宸靠着椅背,“反正他看我也不顺眼,无所谓。” “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爸才让你去公司上班,你就搞幺蛾子,我跟你说,你在公司好好干,提早接你爸的班,别便宜了外人。” “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他一分钱都拿不到!” 叶欣研一拍方向盘,“这就对了,只要咱们母子连心,谁都甭想拿走咱们家的东西。” 蔡翌宸冷笑,他就不信,他比不上他,沙瑶,你给我看着,我蔡翌宸也一样会成为社会精英。 ……………………………… 沙瑶站在镜子前,清纯的少女,赤.裸着身体,腰部青青紫紫,大腿内侧也有紫痕。她咬住下唇,幸好警察闯入,不然,她就失身了。 蔡翌宸这个混蛋,给他点颜色,他就开染坊了,他以为他是哪根葱!她已经不是那个在社区医院里的护士了,她现在是沙鸿达的女儿,是名媛。他家那点钱,她还看不上! 沙瑶拿浴巾裹住自己,光脚踩在地毯上,脚心微痒,脚掌陷入地毯,隐约见到染了红色的脚趾甲。 电话响,沙瑶接起来。 沙鸿达急切地问:“瑶瑶,你没事吧?怎么到警察局去了?” “我没事,就是个误会,解释清楚就放我们回来了。”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再过三四天我就回去了。” “恩,爸爸,你不要担心。” 收了线,沙瑶坐在床边,紧紧抓着浴巾。 生活来之不易,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手机响起,沙瑶看到电话号码,眼里滑过一丝厌恶,很久,才接起来,“什么事?” “瑶瑶,我没钱了,你再给我点。” “我不是才给过你嘛,怎么又来要。” “花,花完了。” “两万这么快就花完了?!以前咱家半年也花不了2万块啊。” “今日不同往日嘛,爸爸又升了科长,难免请请客什么的。” “我没有!” “瑶瑶,我保证,这次省着点化。” “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你去跟她要!” “瑶瑶,你最乖了,最听爸爸的话,万瑜就是个白眼狼,她不给我啊。” “我乖,我好说话你就来欺负我是不是。”沙瑶悲从中来,又受了惊吓,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万庆国吓坏了,“瑶瑶,你别哭,别哭,爸爸不要了,不要了。” “待会儿我打到你的支付宝里,省着点。” 万庆国连连应诺。 挂掉电话,沙瑶汇了一笔钱到万庆国的账号上,好在沙鸿达大方,从未在钱上苛待过她。 万庆国收到钱,十分高兴,急忙打开电脑,登陆了上去。 同事小陈介绍了一个网站给他,赌博性质,万庆国玩了一次就上瘾了,2万块全输了。本来不打算再玩,但是看到小陈赚了20万,心里痒痒,如果也能赢20万,可以买辆车子。万庆国一直想买车,到现在还是骑两个轮子的电瓶车。 万庆国押了一把,赌本期体彩最后一个数字是多少。 …………………… 万瑜在剧场门前等蔡毅城,蔡毅城说喜欢听音乐会,她特意买了票,还选了个好位置。 蔡毅城姗姗来迟,“医院里临时有点事。”牵住她的手,一起步入剧场。 “姚晨晨的附属人格杀了主人格。” 万瑜转头看他“那她是不是该叫姚青青了。” “是,姚青青有同性恋的倾向,还有严重的依赖性,可怕的是她把薇薇安当成了喜欢的对象。” 蔡毅城叹气,精神病院快要失控了,他们临时决定将病人们隔离,分开活动。 万瑜知道他很累,“听听音乐放松一下。” 蔡毅城靠在椅背上,听着悠扬的乐声,慢慢合上了眼睛。他很疲惫,下巴上都冒出胡茬了。 万瑜轻轻把他的手放在掌心离,轻声呢喃,“好好睡一下吧。” 舒缓的音乐静静流畅,整个大厅内,除了乐声,再无其他的声响,莫名让人放松,万瑜靠着椅背,也慢慢合上眼睛。 大概没有谁想她们一样,在音乐会上睡觉,还睡的打鼾。 散场的时候,还是邻座的人好心叫醒了他们。两人相视骇笑,花钱来睡觉,他们是太有钱呢,还是脑子有病。 万瑜想,大概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原因,有些事做出来真不像正常人。 两人一起吃冰激凌,坐在马路牙子上,观察行人,猜人家的职业,闭上眼睛,靠听脚步声辨认性别。笑得像傻瓜,行为像疯子。 万瑜说有好东西跟他分享。她带他坐公车,夜班车人少,故意选在后座,朝司机做鬼脸,阴测测的笑。司机吓得握不住方向盘,脚底下打滑,公交车险险擦着别的车身而过。 蔡毅城无奈摇头,却是满脸笑容,压在心上的石头被搬走了,只觉得痛快舒畅。 临下车,万瑜戴上衣服上的帽子,眼白上翻,又朝司机笑,阴险地像要随时要拔刀。 司机脸色发白,机械地扭过脖子,死死盯着前方。 蔡毅城急忙拉着她下车,“你要带我看什么?” 废弃的修车厂里,堆满了破旧的车子,万瑜拉着他往里走。很黑,要靠手机上的手电筒。 她走到一块黑色的幕布前,拉开布,是一辆黑色重型机车,车身是黑色,六成新。 万瑜跨上去,朝他抬抬下巴,“上车。” 蔡毅城好笑地坐在她身后,抱住她的腰,“小姑娘,过家家不是这么玩的。” “谁要跟你过家家啊,要玩就玩真的。”插上钥匙,加油门,机车低沉的呻.吟几声,原地窜了起来。 蔡毅城惊呼,“你哪来的钥匙?” 万瑜大笑,“钥匙一直在我兜里。” 废旧的修成厂里响起重型机车的嗡鸣,管理员跳出来,大喊:“你们干嘛?!偷车啦,来人哪,有偷车贼!” 蔡毅城给万瑜戴上帽子,在管理员骇然的目光中,车子渐渐驶远。 行驶在马路上,风掀起两人的头发,两边的建筑物快速后退。 蔡毅城紧紧抱着万瑜的腰,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蔡翌宸喜欢玩机车,现在才知道,坐在机车上御风而行,感觉是这么的畅快淋漓。 “喜欢吗?”万瑜在他耳边大喊。 “喜欢。”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万瑜大声地笑,继续加油门,机车呼啸着几乎飞起来,连超了好几辆轿车。有个司机还开窗朝他们大喊,“飙车爽不爽?” “爽!” 驰骋够了,并没有回小区,而是去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修车厂。 修车师傅看到机车,翘起大拇指,“四缸机车,大排量啊。” 万瑜道:“做下保养,喷成红色。” 蔡毅城扯万瑜,万瑜低声道:“放心,这车本来就是我的,当时我急等钱用,低价转给了老板,谁知道他临到了还亏我一千五,像他这种恶商就该这么治他。” 车身喷成红色后,更炫了。 万瑜双眼冒星星,抚摸着车身就跟摸老公似得,就差上嘴了。 蔡毅城十分不喜欢她那个眼神,那种眼神只能落在自己身上。买了俩头盔,扣在了她头上。 万瑜咧着嘴笑,拍拍后车座,“来,咱们继续兜风。” 带上头盔,安全度数高多了,速度也更快了。 寂静的夜里,机车的声音格外的响,蔡毅城以为是速度提高了,声音变大了,当他看到后视镜里的景象他才发觉他错了。 回头,一排四辆机车跟在身后。 其中一辆加速,与他们并排。 万瑜歪头看他,那人朝前指指,一加油门冲了过去,随后三辆机车也冲了过去。 万瑜嗤笑,“抱紧了。”速度再次提升,快速闪过的树木几乎连成了一条线。蔡毅城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耳边呜呜的风声,他只管抱紧了她,脸贴在她的背后。她纤细的腰身,被他箍在怀里,随时都能勒断,却固执地坚持着。 他想,就这样吧,一直开下去,不要停,他愿意跟她到天荒地老,愿意把生命交给她,愿意跟着她在人生的路上驰骋。 终于,超过了最后一个,他欢喜雀跃,比在读书时得了第一名还高兴。 车子减速,万瑜停下,一脚支着地面,摘下头盔。 四辆机车随后而到,最前一人亦拿下头盔,“没想到万小姐的机车开的这么好。” ……………… 万瑜挂好头盔,和蔡毅城一起站在车前。 蔡翌宸骑在车上没有动,“原来我的好大哥也喜欢追求刺激,我还真以为你很乖呢,切,都是装的。” 蔡毅城不言,维持着笑容。 蔡翌宸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我已经去公司上班了,以后我就是爸爸的接班人。” “恭喜你。” “你的大方都是装出来的吧,就像每次得了第一名还故意把成绩单藏起来,好让爸爸找到后,好好夸奖一番。我最恨的就是你这个样子,明明想显摆,却还要藏着掖着,等着别人发现。好显得你很厉害,你很牛,你很大方,你什么都不在乎!” 万瑜气不过,我男人只有我能说,别人都别想欺负他,“蔡翌宸,你没有资格说他,你自己又做了什么呢,你要是足够优秀,没有人挡得住。” “哈哈,当你的优秀被别有心机的人挡住,再多的优秀又有什么用呢。” 万瑜怔住,声音阴沉,“那就把挡住的人彻底比下去。” 蔡毅城担心地看她,“万瑜。” 万瑜扯开唇角,“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蔡毅城拉她的手,“我来开,你坐后面。” 万瑜戴上头盔,冷冷地瞥了蔡翌辰一眼,才抱住蔡毅城的腰,他的腰很窄,能感觉到肋骨,却很结实,很安全。 蔡毅城握着把手,深吸一口气,加油门,机车轨迹成蜿蜒状,他顿时手心冒汗,还不忘安慰万瑜,“别怕。” “我不怕啊,毅城,掌握好方向,油门加低一点儿,来,稳住。” 蔡翌辰冷笑,嘲讽道:“车子都不会开。” 万瑜瞪他,安慰似得拍拍蔡毅城的肩,“别急。” 蔡毅城深呼吸,目视前方,额上一颗颗地往外冒汗,竟觉得比开汽车还难。 不停地尝试,机车终于平稳地前行,蔡毅城却被汗水整个包围了。 等他彻底掌握技巧,万瑜才说:“我理解你弟弟的感受,你太过优秀,他感到压抑。他想努力做出成绩,给你父亲看。他比我好多了,他还有母亲疼他。而我,就算我门门考一百分,拿到三好学生,也只是换来一声冷笑,我不知道我要努力给谁看。” 蔡毅城的身子紧绷,因他感觉到一道道泪水浸湿了衬衫。 “万瑜,你还有我。” “你?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会吗?” 蔡毅城郑重点头,“你相信我。” “呵,我暂且信你一回。” ………………………… “沙总,小姐最近有几笔钱汇到了一个陌生账户,我查了下,拥有人是万庆国。” 沙鸿达头也不抬,“汇了多少?” “第一笔五千,第二笔两万,第三笔三万,都是最近半个月内汇过去的。” 沙鸿达放下文件,“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虽然是瑶瑶的养父,也不能像吸血鬼一样索取无度。查到他都干什么了吗?” “在网上赌博。” 沙鸿达怔住,冷笑几声,“原来是染了赌瘾,他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怎么不去跟她要?” “他们父女的感情一直不好,邻居反映说,那位万小姐从小就不被万家人待见,动辄打骂,有一年,两夫妻带着小姐出去玩,万小姐去补习,忘记带钥匙,大冷天的等在外面,衣服单薄,要不是超市的老板收留,怕是要大病一场。” 沙鸿达不解,“他们这么苛待亲生女儿?” “是啊,万太太去世后,万小姐几乎不回家,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住。我还打听到,万小姐读书的费用都是自己打工赚来的。” “那瑶瑶呢?” “小姐倒是从小被宠爱到大,像个小公主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沙鸿达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们的情况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位万小姐叫什么名字?以什么为生?” “叫万瑜,呃,”助理顿了下,“前天来公司报道的,在设计部做设计师。”他垂了下头,“前段时间才从精神病院出来。” 沙鸿达有点发愣,那天吃完饭回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人事部问了下招聘的情况,还看了万瑜留下的简历,她是重点大学毕业,拿了四年的奖学金,成绩优秀,而且设计图做的也很错,人事部也中意她,他就没再说别的。 倒是没想到她是万庆国的女儿,瑶瑶的姐姐。但是沙鸿达还是想再确认下,总觉得这样的相遇有点戏剧化,“你说她叫什么?有照片吗?” 助手把手机递过来,是翻拍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姑娘还有些青涩,眼神明亮,嘴角上扬,嘴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沙鸿达捧着手机,手微微颤抖,“真的是她。” 他还得她飞身救孩子的情景,那样一个人,应该是心地善良的。 可她却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若是换做旁人,早已成了嫉恨社会的愤青了吧。她一点儿都没长歪,眼睛亮的像两盏大灯笼。 “你刚才说她才从精神病院出来?” “是啊,说是有狂躁症,还是万先生亲自给精神病院打的电话。” 可她一点儿迹象都没有。 “也许遗传万先生,万先生脾气暴躁,喝了酒经常打人,万太太被打过好多次。” 沙鸿达的脸色不渝,殷霞活着的时候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突然怨恨起万庆国,不爱老婆,虐待女儿,好在瑶瑶没有吃多少苦。 沙鸿达摆摆手,助手退下。他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又删除,重新又拨,电话号码是沙瑶的,他要找她谈一谈,不能纵容万庆国。 两父女在私房菜馆吃饭,有沙瑶喜欢吃的虾仁炒蛋。 沙瑶将头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耳垂上戴一粒银色耳钉。耳垂靠外的地方,长了一颗黑痣。 “我记得你母亲的耳垂上也有一颗黑痣,都说耳朵上有痣的人有福,她却吃了很多苦。” “妈妈一辈子都在为我们操劳,我经常梦到她,她跟我说她现在很好,比活着的时候好多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都是生人的自我安慰罢了。” 沙瑶垂头不语。 沙鸿达轻咳,不想再继续沉重的话题,“我记得你养父升科长了,工资也涨了吧。” “有六千了,也不多。”比起他以前四千块的工资,多了不少。 “养活他自己应该没问题吧。” 沙瑶暗暗攥紧拳头,沙鸿达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他是你的养父,我可以补偿他,但是他这种行为十分地让人讨厌。他是不是经常跟你要钱?” 沙瑶点头,大眼睛里旺着泪,“毕竟是他把我养大的。” “我会跟他交涉。你以后尽量不要接触他,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虐待,我怕他会对你图谋不轨。你太善良,人心难测,我要好好保护你。” 眼泪落了下来,滴在手背上,“谢谢爸。他每次跟我要钱,我都不好意思拒绝,我总想着他养了我二十几年,我作为女儿,也要尽些孝道。”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知道他拿钱做什么吗?他在网上赌博,沾了赌瘾,金山银山也得败光。” 沙瑶张着小嘴,“你说他赌博,怎么可能,他就是脾气不好,从来不赌钱的。” “唉,你呀,太单纯了,人是会变的。好了,咱们不说他了,吃饭。” 沙瑶食不知味,万庆国说同事家里出了变故,大家平常关系不错,想借点钱给他,自己钱不够,她就打了三万给他,没想到他竟然去赌。 沙瑶偷看对面的沙鸿达,他还是不放心自己,监察她的账户,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汇钱给万庆国。以后做事要小心了。 沙鸿达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瑶瑶,你别怪我,我不是有意要监察你的账户,我是怕你被有心人利用。你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小丫头了,你是我沙鸿达的女儿,是名媛。” 沙瑶点头,“我知道了,爸爸。” “恩,你慢用,我去下洗手间。” 沙瑶哪里还吃得下,现在恨不得骂万庆国一顿,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当年,若不是妈妈以死相逼,家业早就被他败光了,妈妈死了才一年,他就旧态复发,真是可恨。 沙瑶一拳头砸在桌子上,碗碟跳了几跳,看到沙鸿达的身影,立刻屏息静气。 沙鸿达遇到朋友,聊了几句,朝沙瑶的方向指指,沙瑶露出个笑脸。那人频频颔首,拍沙鸿达的肩膀。沙鸿达笑着走过来,“刚才碰到梁总,夸你漂亮懂事,想介绍儿子给你认识。” 沙瑶垮下脸,“又相亲啊?” 沙鸿达笑出声来,“也不算是,多认识个朋友嘛。” 那位梁总带儿子过来,沙瑶看到他,笑容僵硬,心脏像灌了铅,跳动起来都十分艰难。 “沙总,这是犬子,梁珏远。” 梁珏远彬彬有礼,“沙叔叔好。” 沙鸿达笑着拍拍梁珏远的肩膀,“小伙子不错,来介绍我女儿跟你认识,她叫沙瑶。” 梁珏远依然彬彬有礼,笑容却不达眼底,“你好,沙小姐。” 沙瑶艰难的撑起身子,“你好,梁先生。” “多日不见,你还是如此的……文静啊,你姐姐她还好吗?” 沙、梁两人愣住,“你们认识?” “是啊,我跟沙小姐的姐姐是大学校友。” 沙瑶讪笑,“梁先生还是校草呢。” “什么校草,全是他们乱叫的。……我还不知道你和万瑜是同母异父呢。” “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那要恭喜你了。” “谢谢。” 梁焕扯儿子,怎么火药味这么重。 沙鸿达也皱眉,梁珏远话里话外透着讽刺。 梁焕说:“沙总,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咱们以后聊。”他忙带走儿子,沙鸿达才找到女儿,宝贝着呢,千万别触霉头。 “我说小子,你怎么回事?好歹顾忌着你老爸点吧。” “哼,像她那种人,白给我,我都不要。” “不是,人家小姑娘挺好的啊。” “您要是觉得好您要,别给我。” 梁焕给了他个爆栗,“没大没小,你老爸都多大年纪了,吃那么嫩的草,你让你爸的脸往哪儿搁。” 梁珏远轻笑,“也不知道万瑜现在怎么样。” 原由 万瑜现在好的很, 这是有记忆以来, 过得最好的日子了。有地方住, 有工作, 有喜欢的机车, 最重要的是有那个人在身边。 日子好的像梦幻,她真怕一睁开眼, 这一切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ce集团的面试她没有报希望, 那样高逼格的一个公司,能让她去面试, 她就已经受宠若惊了, 没想到竟然杀入复试,拿到了offer。 接到人事经理的电话让她上班的时候, 她是懵逼的, 不是说她不自信, 而是没想到第一次面试就把工作妥妥的搞定了。 自然是欢欣雀跃, 周一,穿了一套职业装,化了妆,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就去上班了。 设计部是按照项目分组的, 她被分到也一个c组, 组长是个三十五岁的男人, 自毕业就在ce集团, 兢兢业业, 没有出过错, 也没有特别出彩。 人倒是好相处,但是做事有点磨叽,五分钟完成的工作能拖半个小时,导致下班了,工作还没完成,拖到八点才下班。万瑜身体里那股子兴奋劲被磨得一干二净。 一周下来,最早的一次下班是七点,万瑜想去死,她是急性子,做事情干净利落,拖拖拉拉的,像挤牙膏,急的抓耳挠腮。 她一个新人也不敢有怨言,跟着组长的慢节奏,一点儿脾气都不敢有。心里的小人跳起来骂,万瑜你个懦夫! 周末,赖在床上不想起,她突然怀念在精神病的日子,聊天打屁,一天晃晃就过去了,简直不要太幸福。 蔡毅城一身米色的居家装,头发自然下垂,又帅气又清新。他在烧早饭,手机响,也没留意,等看的时候,有好几条信息,都是沙瑶发来的。 ——我姐姐的电话不通,麻烦你告诉她,爸爸也是她的,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知道她上班了,爸爸缺钱,让她给爸爸汇钱。 ——她不能看我好欺负,总欺负我,自己逍遥快活,不管爸爸的死活。 蔡毅城走到卧室,看万瑜的手机,她的手机开着,遂,回道:“你自己跟她说,她手机开着。” 万瑜的手机开始跳信息。 ——万瑜,你是女儿要尽孝道,父亲年纪渐大,他需要人照顾。 ——我知道你嫉妒我,可这跟父亲没关系,你不能迁怒他。 信息还在继续,万瑜捂着被子,不胜其烦,微信的声音就像魔音,声声直达心间,气呼呼地掀开被子,拿起手机,直接摁掉。 蔡毅城拨开她脸上的头发,“沙瑶的意思是你爸爸缺钱。” “哼,肯定又开始赌了,狗改不了吃屎,迟早有一天害死他。” “不打算管?” “管什么管,从我十八岁,他们就没管过我,读书的费用,生活费都是我自己赚来的钱,除了这身皮肉,他们什么都没给我。赌赌赌,赌死算了。” 蔡毅城轻笑,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好了,别气了,起床吃饭吧。” 万瑜勾住他的脖子,脸在他的胸前蹭,“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不孝顺,太苛刻,不近人情?” “你是成年人,做事有自己的准则,我相信你。” “这么轻信人,小心被骗。”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他轻刮她的鼻尖,横抱起她,“去洗脸。” “哎呀呀,你这么宠我,我简直太幸福啦,来奖励一个。”万瑜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搂着脖子,笑眯眯的。到了洗手间也不下来,哼哼唧唧地撒娇。 蔡毅城轻笑,由着她闹。 万瑜像拧麻绳,住进来一周,俩人虽也同床,还没有越过那道线,每次她想进一步,蔡毅城就打住,死活不同意。她真不明白,这男人的意志力怎么强悍,他越是拦着,她心里就更痒。 此刻,也不老实,在他的脖子间嗅来嗅去,想一只萨摩耶,哈哈地伸舌头。 蔡毅城脸红心跳,手上没了力道,赶紧放下她,压在洗手台上,“你再不老实,今晚就让你睡沙发。” “我不信,你舍不得。” 万瑜眼睛直勾勾的,嘴角的梨涡深不见底。 蔡毅城无奈,揉揉她的头发,拿起牙膏,挤了一颗黄豆大小的牙膏在牙刷上,塞到她手里,又拿起牙杯接水,“刷牙。” 万瑜边刷边笑,大眼睛湿漉漉的,一会儿,嘴边就起了很大一团牙膏沫。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穿着印花睡衣,脸上还有一些油光,但是不影响她的漂亮。 有人按门铃,一声声的铃响,有些刺耳,蔡毅城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近六十的男人,男人的脸上沟沟壑壑,蒙着一层灰尘。衣服上打着补丁,好在还干净。 “您找谁?” “请问这里是蔡毅城的家吗?” “我就是,您是?” 男人神情激动,一下子抓住了蔡毅城的手,“顺子,我是你爸爸。” 蔡毅城如被蜜蜂蛰了手,瞬间抽了回来,身子抑制不住地发抖,声音轻颤,“你说你是谁?” 男人开始流泪,眼泪流进了沟沟壑壑里,像下过雨后,小河沟里汪着水, “我是你爸爸呀,顺子,你出生不到两岁,家里穷,养不起,就把你送到了孤儿院。” “你凭什么说我是你儿子?!”蔡毅城紧握着门把手,情绪激动。 “你的右肩甲骨处有个胎记,形状像桃花的花瓣。” 砰—— 蔡毅城关上门,靠在墙上,左手扶着右肩。眼泪哗哗地流,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他?年少的日子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寄人篱下,他的生活中没有快乐两个字。 他已经习惯了,还来干什么?! 万瑜快步跑过来,抱住蔡毅城。蔡毅城像个孩子,在她怀里啕号大哭。万瑜一下下顺着他的背,不言不语,眼泪顺着脸颊流。 我们都有不想回忆的往事,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我们不怕,我们还有彼此。 “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我是养子。”再开腔说话,蔡毅城的嗓音沙哑。 那年,蔡品良夫妇去孤儿院领养孩子。 两人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去各大医院都看了,两人的身体都没问题,可偏偏怀不上孩子。 叶欣研着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是领养个孩子,这个孩子会带一个孩子过来。她将信将疑,带着试试看的心情去了孤儿院。 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是有残疾的,身体健全,智商健全的很难找。 找了好几家孤儿院,终于在一家偏僻的孤儿院里找了一个健全的孩子。 那孩子就是蔡毅城,当时蔡毅城三岁,大大的眼睛,眼睫毛又弯又翘。因为营养不良,很瘦小,小细胳膊还没有成人的两指宽。 叶欣研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办了手续,把他领回了家。 一开始的时候,两口子是真心对他好,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他想要,眼睛都不眨地买给他。 蔡毅城六岁那年,叶欣研怀孕了。叶欣研和蔡品良都很高兴,认为都是蔡毅城带来的孩子,做b超又知道孩子是男孩,对蔡毅城越发的疼爱,连带着给儿子起名字也起了个相近的。 蔡毅城一直以为他会这么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随着蔡翌宸的长大,他发现,叶欣研对他越来越不好。电视里演的那些虐待孩子的伎俩,几乎在身上演了一遍。 一开始,蔡毅城还会哭,他觉得委屈,试图争辩。 后来发现,无论他做了什么,叶欣研都会找到惩罚他的借口。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默默忍受。 在蔡翌宸生日的时候,他只能远远看着;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他偷偷藏在角落,给自己唱生日歌。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当他拿着优异的成绩单时,心里是高兴的,因为蔡品良还是会给他奖励,蔡品良在家的时间不多,他对蔡毅城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没改变过。 蔡毅城是感激的,偷偷藏起成绩单。却不小心被蔡品良发现,称赞他,同时将儿子训斥一番。 蔡翌宸就是那时候不喜欢他的,因为有他在,自己总是显得特别蠢笨。打那开始,蔡毅城再也不拿成绩单回家。 高中时期蔡毅城就住校了,离开了那个家,他反而能自由自在。 无数次,他都梦到亲生的父母来接他,带他去游乐场,给他过生日。 一次次的失望过后,他明白,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当他逐渐遗忘,说服自己接受命运时,他却找上门来了。 命运就是要这样捉弄他吗? 万瑜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她知道蔡毅城和家人的关系不好,蔡翌宸对他也是颐指气使,可她从未想过他是养子。 她知道不被父母喜欢的感觉,看到别的孩子被父母抱在怀里,那种渴望会更加强烈。 他们不知道,年幼的他们,即使一个小小的挫折也有可能击垮他们娇小的身躯。 在大人看来无所谓的事情,他们要走出来,却要使出浑身的力气,那个时候,特别想有父母在身边,哪怕一个拥抱,一个微笑,也会让他们的心里充满了力量。 他的路同她一样艰难。 “毅城,你看,你还有生父来找你,我呢,生父就在身边,还不一样过跟你一样的少年时光。来,把你生父请进来,我们问问他,为什么要抛弃你?” 蔡毅城的生父依然站在门口,固执地像一颗努力钻出水泥地面的小草。 万瑜倒水给他,男人局促地搓着手,也不敢坐,就那么杵在客厅中。 “叔叔,您坐。” “不不,我太脏了。” 蔡毅城蹙眉,“让你坐你就坐。” “哎,我坐。”他只坐了半拉屁股,双腿并着,手放在膝盖上,板正的像个小学生。 “叔叔,能介绍下您自己吗?”万瑜坐在蔡毅城身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手指微微地颤抖。她紧了紧手,掌心的温度炽热。 “我叫田家富,是望其乡下河村人,我和我老婆生了五个孩子,顺子,不,毅城是老三,那年村里闹饥荒,又穷,没有饭吃,男孩子又吃的多,养不起,我和老婆一合计,就把他送到了乡里的孤儿院。 顺子,不,毅城,我们把你送走后,没几天就后悔了,哪怕咱们一家人全饿死了,也比把你送走了强啊。那天,天一亮我和你娘就去找你啦,可是院长说你被人领走了。你不知道你娘当时就哭晕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一说起你就哭。” 蔡毅城歪过头,抽了下鼻子。 万瑜拍拍他的手,“叔叔后来就没找过毅城吗?” “找过啊,怎么没找。院长给了我们蔡家的地址,可是太远了,我们没有钱买车票,想着他们有钱,毅城跟着他们肯定不会吃苦的,等他再大一点儿再来接他,谁知道这一耽误就是这么多年。” “叔叔是怎么知道毅城住在这里的?” “哎呀,要不怎么说城里人心眼好呢。这不,前几天,有人打电话到家里,说是毅城大学毕业了,在城里买了房,还当上了医生,我们高兴啊,就想来看看,他就把地址给我们了。” “能跟我说说给你打电话的是谁吗?” “听声音像个小伙子,我问他啦,他说是毅城的朋友,还给我发了他的照片,对了,还有小时候的照片,变化这么大,我还真不敢认。” “您没问他叫什么?咱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问了,可他没说。” “那他用什么给你发的照片啊?” 田家富摸出来个老人机,机身破损,漆都掉了,粗糙的手,摁着小巧的手机键,摁啊摁的,调出来一张照片。照片是翻拍的,像素不清楚,照片上的小男孩戴一顶鸭舌帽,抱着一只跟身体差不多高的玩具狗,笑的很欢乐,露出两只尖尖的虎牙。 万瑜拿出手机,把对方的电话号码输进去,“是本市的号码,我让我朋友查一下。” 电话号码很快核实,是个新号,用假身份证买的,已经停机了。 离间 万瑜问蔡毅城打算怎么办, 蔡毅城不说话, 这些年他们没有尽过父母的责任, 还抛弃了他。让他认了他们, 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田家富走了, 他说出来了四五天了,钱也花的差不多了, 再不走, 连回去的车费都没了。 蔡毅城给了他两千块钱,田家富挺高兴, 眼神一直含满期待, 可是直到他上车,也没等来那声爸, 他知道孩子愿他, 他活该。 蔡毅城的话更少了, 万瑜逗他, 他也是扯下嘴角,配合下。 万瑜说:“你就不好奇是谁给田叔叔打的电话?” 蔡毅城摇头,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结果, 他知道了他是被抛弃的, 他一直以为亲生父母死了。 也好, 知道他出身贫穷, 有一对脸朝黄土被朝天的父母。 “其实你应该这样想, 若不是你被送到孤儿院, 被叶欣研夫妇收养,你哪会受到高等教育,哪会做医生,说不定跟田叔叔一样,做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农闲了出来打工,忙了回去收麦子,掰玉米。 以你这个年纪,老婆肯定也娶了,孩子也生了,田叔叔生了五个孩子,你算少一点儿,二个,不,三个也有了吧。啧啧,那可真是老婆孩子热坑头呀。” 万瑜拽着蔡毅城挺括的衬衣领子,“我说蔡医生啊,不,顺子啊,你是不是该感谢田叔叔啊。” “感谢他把我扔了?” “是啊,如果不把你扔了,你的生活就是另一个轨迹了。” “万瑜,我看你根本就不懂得一个从小失去亲情的人是什么感受,那是这些东西能弥补得了的吗?” “呸!蔡毅城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个!在事业有成,有车有房的时候,来要求什么亲情!你要是个在大街上要饭的,你宁愿被父母抛弃,不要亲情,也得要钱,要事业,要车要房!”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肤浅!” “不是你肤浅,是人都是这样。你要没受过高等教育,每天饭都吃不饱,你会他妈要亲情那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吃饱喝足没事干了,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万瑜!”蔡毅城的脸色铁青,胸脯剧烈起伏,显然被气的不轻。 “我只是想劝你,你好好想想。” 万瑜背了包,拎着头盔出门,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大的火气,话也说的那么难听,幸好蔡毅城脾气好,要是换成别人早就爆了。……也许他俩都该静一静。 跨上机车,加油门,在路上奔驰。还是相同的路段,又看到了四辆机车。 万瑜加大油门,冲了过去,错身的瞬间,伸出大拇指,而后拇指朝下,转过身,再加油门,屁股后冒气一大团黑烟。 路上,阵阵机车的轰鸣声。 万瑜又是第一个开到终点,摘下头盔,挂在车把上,支好机车,靠在车身上,等着他们。 第一辆机车到了,黑色的车身,线条流畅,一看就是大牌子。 万瑜走过去,在蔡翌宸摘下头盔的同时,一拳头打在他的下巴上。蔡翌宸被掀翻在地,“万瑜,你他妈找死!” 万瑜飞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蔡翌宸被踢了个狗啃泥。 “你干什么?!”剩下的三两机车赶到,叫嚣着上前。 万瑜提起蔡翌宸的衣领,“都他妈给我站住!我跟他有私事要处理!田家富是不是你叫来的?” 蔡翌宸呸一声,吐掉嘴里的血水,“是我又怎么样,谁让他抢走我的东西,他一个乡下来的,靠我父母读了大学,还当了医生,他就该对我家感激涕零!” 又一拳打在他脸上,蔡翌宸一个趔趄趴在地上。 “你是他带过来的,要是没有他,就没有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我就说了,怎么滴吧,有本事你打死我。” “成全你。” 一拳拳打在他身上,蔡翌宸不躲不避,任由血从头上留下来。 剩下的三人终于看不下去了,上来拉万瑜,“大姐,有话好好说,你这样会把翌宸打死的,好歹他也是一富二代呀。” “起开!看看你们满脸的褶子,叫谁大姐呢,打不死你们。” “姐,姐,我们错了,错了。” 万瑜活动着手腕子,下手重了,手都疼了,“蔡翌宸,我问你,你是不是为了沙瑶?” 蔡翌宸梗着脖子,不说话。 万瑜拍拍他的脸,“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跟沙瑶之间的烂账要慢慢算,你最好别搀和。” ………………………… 沙瑶坐在咖啡店里,拍了一张咖啡的照片,配上文字,发朋友圈,底下有人秒赞,有人回——我在公司上班上的累死,你喝下午茶,真是不公平。 沙瑶笑,这叫同人不同命。 抬头,看到万庆国,收敛了笑容,若是没有他,就更完美了。 万庆国穿灰色长袖衬衫,啤酒肚,头顶上的头发掉了七七八八,四周的头发上梳,企图盖住光秃秃的顶部。他坐在沙瑶对面,沙瑶蹙眉,“多久不洗澡了,一股怪味。” 万庆国讪笑,“家里没个女人,邋遢了一些。” “我不能再给你钱了,被我爸爸发现了。” “那怎么办?我才托老李说了个对象,正处着呢,需要钱。” “妈死了才一年,你就处对象,也不怕人家戳你脊梁骨。” “我对你妈已经仁至义尽了,当初她……”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听着,不要再赌了,不然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瑶瑶,你相信我,我一定能翻本的。” “翻个屁!”沙瑶轻咳,拢了拢头发,又轻声细语地说:“爸,你不是想找对象吗,你说你每天赌钱,谁愿意跟您。” “这么说你同意了?” “只要人好,我没意见,也正好收拾家,照顾下您,您看您都成什么样了。” “可不嘛,至少回到家还有个人嘘寒问暖,烧个饭,洗个衣服什么的。” 沙瑶喝口咖啡,把一个牛皮信封推给他,“这是给您处对象的钱,别再赌了,你要是再需要钱,也别再找我了,您去找万瑜,她也是您女儿,她现在上班了,也赚不少钱。” 万庆国有点为难,“瑶瑶,你又不是不知道万瑜的脾气,我,我实在是……” “合着您就欺负我好说话是吗,我爸说了,以后你要是再找我要钱去赌,他就走法律途径。” 万庆国的心里不是滋味,听着她一声一个爸,他就像个多余的人,不过这种苦涩转瞬即逝,涌上心头的是愤怒,“什么?这个混蛋,他这么说,我白帮他养女儿了。” “爸,人家现在是亚洲区总裁,您一辈子赚的钱也没人家一年的多。也不知道,当初妈是怎么想的。” “瑶瑶!” “好了好了,不说了,您喝咖啡吗?不喝,就走了。” “不喝了,太苦,喝不惯那玩意。” 沙瑶戴上墨镜,和万庆国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店。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要不是俩人刚才坐一起,任谁都不想到他们是父女。 沙瑶开车,去精神病院。 蔡毅城没来值班,请假了。给他打电话也不解,沙瑶瞅了瞅后排座上的一篮子水果,咬咬牙,去了博雅西图。 沙瑶掀门铃,等了许久不见人来开,刚要走,门开了。 蔡毅城神情颓废,衬衫领子直开到胸膛,左边胸口处濡湿了一大片,下摆塞到了裤子里,右边的却露在外面,头发乱糟糟的,眼睛浮肿。 沙瑶诧异地瞪大眼睛,“蔡医生,你怎么了?” 蔡毅城没想到是她,愣了会儿神,“有事?” “没,就来看看你,你心情不好吗?我去医院了,他们说你请假了,我怕你生病就来看看。”她提起水果篮,“你看我买了很多水果。” 蔡毅城侧身请她进来,“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你坐,我收拾下。”他去卫生间洗脸,再出来时,换了件衬衫,头发梳的规规整整,脸也洗过了,戴了副眼镜。 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沙瑶暗暗打量,接近一百二十平,住两个人刚刚好,目光扫到门口的拖鞋,有一双女士的,“我姐姐住在你这儿?” “暂时住在这。” “呵呵,她总有办法住进男生家,我记得读书那会儿,她放假了,不住家里,住到了她同学家,我还以为是女同学呢,一打听才知道是个男同学。对了,我前几天还碰到那位男同学了,他还问我姐来着。” 蔡毅城低着头,万瑜出去了四五个钟头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那脾气真是冲。 沙瑶喝了口水,“我姐姐呢,出门了?” “恩。” 沙瑶的眼神闪了闪,“我姐姐上班了吧?” “是啊,好不容易周末休息。”还吵架。 沙瑶笑道:“姐姐可真厉害,才出院就找到工作了,在哪家公司上班啊?” “我也不太清楚。” 沙瑶又笑,“我姐就是戒备心太重,连你都瞒着,唉,越是这样,越是很多男生喜欢她,就连他们学校的校草都亲自找到家里,我可真是嫉妒,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交不到。” 蔡毅城的心里不太舒服,尤其是校草连个字,就像锥子往心里捅,他咳了下,岔开话题,“翌宸不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啊,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我喜欢稳重有担当的,翌宸太毛躁了,还是个孩子。” 沙瑶从果篮里拿出一只苹果,“有刀子吗?我给你削个苹果。” “不用了。” “不行,我姐姐没在家,你肯定连饭都没吃,吃个苹果垫一下。” “真的不用,我不饿。” “蔡医生,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蔡医生拿过她手里的苹果塞到果篮里,把果篮塞到她手里,“沙小姐,你走吧,万瑜快回来了,她看到你在会不高兴。” 沙瑶噘嘴,“你就知道怕她不高兴,那我呢,我也不高兴。毅城,我对你的心你不明白嘛,我跑了这么远来看你,你就忍心赶我走。” “沙小姐,我……” 门忽然打开,万瑜抱着头盔,站在门口。 沙瑶放下果篮,娇嗔道:“人家这就走嘛,水果你记得吃,对身体好。” 沙瑶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走到万瑜身边,“姐姐你回来了啦,我跟爸爸说了,他没钱了可以管你要,你做建筑行业赚钱比我多。对了,我碰到梁珏远了,啧啧,他比以前更帅了。要我帮你搭线吗?” “不用了,谢谢你为我操心。” “我们是姐妹嘛,姐妹情深呀,呵呵。” “慢走,小心崴脚。” “多谢你提醒,路平着呢。” 门关上,只有他们两个。万瑜放下头盔,坐在沙发上,从果篮里拿了一颗苹果,咬了一口。 蔡毅城蹙眉,从她手里夺过来,掷在茶几上,“没洗,脏。” 万瑜添了下嘴唇,格格地笑,“她没说点我的黑历史给你听。” “说了。说你经常去男生家住,在那个什么校草家。” “别的呢?” “没说。” “学会积口德了,我还以为她会说说她如何从我这里撬走的梁珏远呢。” 蔡毅城看她,她抄着手,满脸嘲讽。蔡毅城箍住她的腰,摁到怀里,“我是不是第二个梁珏远?” “这取决于你自己,看看你拎不拎得清。” “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我没想跟你吵,我巴不得突然冒出一人来说是我的亲生父亲,只要他肯爱我,哪怕跟着他上街要饭都成。毅城,我从小也没得到过亲情,还有一个处处跟我作对的妹妹。我不知道我们两个能走多久,也许我还会遇到第三个,第四个梁珏远。” 蔡毅城吻她的鬓发,额头,眼睛,心里疼的抽冷气,“不会的,不会的。”他吸允她脸上的泪,“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万瑜含着眼泪笑,“毅城,你永远爱我好不好?” “好,我永远爱你。” 我们经常把永远挂在嘴边,可是永远有多远,没有人知道,也许到我们生命的尽头,永远会变成永恒,永恒的沉睡,永恒的黑暗。 …………………… 蔡翌宸被暴打一顿,郁闷不已。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非还手不可,呸!哎呦,你轻点,我这是脸,不是树皮。” “你还知道你有脸呢,你看看你做的那事,人毅城怎么说也是你哥吧,你没钱了跟人家要,没地方住了去人家那住,你怎么一点儿心都没有。为了个女人,把人家爹从乡下召过来。” “我说你小子是哪头的!他根本就不是我蔡家的人,我让他知道自己的出身我怎么了我。” 张谦扔下药棉,“照你这么说蔡毅城还得感谢你呗。” “那当然。” 张谦倒了一杯红酒,坐在吧台上,边喝边看他,“你做这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沙瑶知道,那她知道了吗?” 蔡翌宸不语,他以为会上演一场认亲的戏码,没想到田家富看了下就回去了。蔡毅城还是他的大哥,“贪图富贵,爱慕虚荣!”踢了下茶几,以示不满。 张谦嗤笑,“翌宸,一个女人而已。” “可我他妈的动心了,你知道吗,动心了,就跟他妈中毒一样,天天想跟她在一块。连他妈做梦都是跟她,我女神已经好久不进入我梦里……他妈的每天早上起来还梦遗。” “噗——哈哈……”张谦狂笑,“蔡翌宸你完了。” “还用你说,我早知道我完了。”蔡翌宸倒了一大杯红酒,一饮而尽,饮牛一样。 张谦拍拍他的肩膀,“我十分同情你。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追啊,好不容易动心一回,怎么着也得搞一次。你的车给我开开。” “不是,你这猪头样怎么见人啊。” “这样才能博同情啊。” …………………… 清晨,万瑜睁开眼,蔡毅城睡在身侧。无论他们的情感奔涌的多么炽烈,总能在最后的关头止步。万瑜真当佩服蔡毅城的毅力,明明忍的难受,都快缴械投降了,还能保持清醒。 他抚摸他英俊的容颜,手指在高挺的鼻子上滑过,人中,嘴唇,每一处都长得这么好看,让人忍不住沦陷。 蔡毅城抓住她的手指,另一手揽住细腰,带到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别闹。” “七点了,该上班了。”昨天组长接到电话,周日加班,万瑜咬着牙应下,期待的双休泡汤了。 “周末,朕不上朝。” “臣妾还得去侍奉各位小主,小主若是生气了,罚了臣妾的俸禄,臣妾下个月要喝西北风了。” “朕有的是金银珠宝,开了库房,随便挑,哪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真的吗皇上,那您赶紧把库房的钥匙给臣妾。” 蔡毅城在她的手上一拍,“拿去。” 万瑜翘起兰花指,假装提溜起钥匙的扣环,欣喜万分,“有了它,臣妾下半辈子就不愁吃穿了。” “还不快谢谢朕。” “谢皇上,么——”万瑜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跳下床,“开库房去也……”一口气跑到洗手间,洗脸刷牙。 蔡毅城躺在床上笑,俩疯子,神经病。 万瑜洗漱好,换了衣服,蔡毅城也起床了,“挑到宝贝了吗?” 万瑜拍拍身上,“喏,金缕玉衣,穿出去晃瞎他们的眼。” 蔡毅城给她正了下歪掉的领子,“不错,有眼光,朕的库房里就数这件宝贝最好。” 万瑜翻白眼,“皇上,臣妾可以走了吗?”快演不下去了。 “恩,早点回来,要不要朕去接你?” “好啊,我发定位给你。” 万瑜一溜烟的跑了,为了跟他多温存会儿,故意晚起了半个小时,要迟到了。 蔡毅城吃完早饭,收拾停当,准备出门倒垃圾,一开门,沙瑶站在门口,她举着手,似要敲门,脸上强扯出一个笑来。 “沙小姐?” “蔡医生,我,我昨晚回去想了很久,我昨天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嫉妒姐姐可以找到你这么好的男朋友,其实我没有坏心眼,我就是嘴巴太快了,说话不经脑子。” “哦,我没有放在心上。”他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米色裤子,看起来清爽又帅气,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我扔下垃圾。”走到楼道的垃圾桶处,将垃圾丢进去。 沙瑶痴痴地望着他,他的头发看起来很软的样子,很服帖,手长腿长,说话的声音很有磁性,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见过很多男人,这男人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很值得信赖。 真的很嫉妒姐姐,总能找到好男人,而这些男人全对她俯首帖耳。 沙瑶咬住唇角,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蔡医生,我可以进去喝杯水嘛,我一睡醒了就来了,生怕你跟我姐姐吵架,饭还没吃。” “万瑜也没吃早饭。……那你进来吧,还剩一点稀饭。” 沙瑶暗喜,进了门,脱掉鞋子,穿上拖鞋,拖鞋很软,穿起来很舒适。 蔡毅城端出稀饭和小菜,“这份本来是万瑜的。” 沙瑶拿起汤匙喝了一口,稀饭软糯,唇齿留香,“很好吃。” “万瑜做的。” “真羡慕姐姐的好厨艺,我就不行,每次烧饭就像打仗,有一次还差点烧了厨房。” 蔡毅城笑笑,没有接话,低头给万瑜发微信——记得吃早饭,别饿坏了。 过了一会儿万瑜回——臣妾知道了。 蔡毅城闷笑,嘴角眼梢都春意盎然,沙瑶扭头看他,男人整个人都如沐春风,聊个微信而已,高兴成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沙瑶握紧拳头,眼底风起云涌,不行,她一定要撬走他, “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什么。”蔡毅城拿起医药杂志翻了两下,觉得沙瑶来这事得让万瑜知道,不然从别的地方知道了,她要生气。放下杂志,又发了一条——沙瑶来了。 这回是秒回——轰出去。 “遵命。”蔡毅城几乎能想象到她瞪圆眼睛,双颊气鼓鼓的样子,“我待会儿要去医院,你吃好了吧?” “恩,我来洗碗。”沙瑶端着空碗走到厨房。 蔡毅城靠在门框上,“洗好了放在台子上。” 沙瑶怔了下,把碗放在水槽里,拧开水龙头,再回身,蔡毅城已经进了卧室。她嘟起嘴,“真不够绅士。” 碗上没有油渍,不需要洗洁精,只要冲洗下就好。沙瑶把碗放在料理台上,盯着碗发呆。碗上绘着牡丹花的花纹,花纹繁复又漂亮,她盯着花纹,脸色越来越沉,忽然一挥手,碗掉在了地上,啪一声摔的粉粹。她拿起一块碎瓷片,在手指上轻轻一割,鲜血流了出来。 “毅城,你家的医药箱在哪里?我手流血了。”她故意惊慌失措,双眉紧皱。 蔡毅城从卧室出来,系着袖口,“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好。” “不用了,一会儿我来吧。”蔡毅城拿来医药箱,“手在水龙头上冲一下,把血冲干净。” 沙瑶拧开水龙头,把手指放在下面,血顺着水槽的漏洞,流进了下水道。血越来越少,手指上越来越痛。沙瑶含着泪泡,嘶嘶抽气。 蔡毅城关掉水龙头,用棉花沾了酒精,捏住她的手指,给伤口消毒。 他的手指很凉,手指修长,指尖细的像才冒出尖的春笋。 沙瑶盯着他好看的眉眼,心咚咚直跳。 蔡毅城拿过纱布,包扎好,道:“不要碰水,过几天就好了。” “谢谢你,毅城。” 蔡毅城拿了扫帚扫地上的残渣,弯腰,拾起筷子,放在台子上。沙瑶急忙拿来簸箕,“我总是这样,什么都做不好,没有姐姐能干。” “太能干了,会吃苦。” “啊?不会啊,姐姐就挺好的。” “她哪里好了?什么都要靠自己,倒是你,过着大小姐的生活,还嫉妒她有了男朋友,你是她妹妹,她过的好,你不应该替她高兴吗?” “毅城……” “沙小姐,我们还没有熟悉到称呼名字的地步,请你叫我蔡先生或是蔡医生。” “毅城,我知道我打碎了碗,你生气,我下次会小心的。” “这是万瑜跑了好几家超市买的,筷子也选了好久,她每次洗碗都很小心。” “我知道,是我不好。”沙瑶开始抹眼泪,“你别生气了。” “沙小姐,我不是梁珏远,你的那些小伎俩骗不了我的。” “毅城!” “请叫我蔡先生。” “蔡先生。” “我要去医院,请你离开。” “好,我走,我马上走。”沙瑶委屈地哭起来,拿包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茶几,惊呼一声,险些跌倒,小腿上立刻红了一大片,她抬头看蔡毅城,希望看到哪怕一点儿同情,可是没有,连挽留的意思都没有。她痛的皱起眉头,他亦面无表情。 沙瑶负气地擦掉眼泪,“我会赔的。” “不必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蔡毅城收拾好碎片,又擦了地,把医药箱放好,拿起车钥匙出了门,他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超市,摔破了一只碗,得要补上才行,不然万瑜下班还要跑到很远的超市去买。 …………………… 沙瑶第一次铩羽而归,正常的男人看到女孩子流血了,不是该先问一句疼不疼,表达下关心吗,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冷漠。 难道是她没有魅力了? 扳过镜子,镜中的人依然美丽,惹人怜爱,蹙起眉的样子,很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若是再含上两泡泪,百炼钢也能成绕指柔。 为何蔡毅城会无动于衷?难道是中了万瑜的蛊? 不可能的,万瑜没这么厉害。她很高傲,轻易不肯低头,有了误会,也从不解释,不然怎么能屡屡得手呢。 沙瑶大笑,她怎么忘了呢。 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梁珏远,你想知道我姐姐的近况吗?……她交了个男朋友,医生,长得可帅了,有车有房,富二代,跟你不相上下。……怎么?你不想看看吗,就打算拱手相让?我知道你还是 起疑 梁珏远抚摸着手机屏, 女孩子笑得肆意张扬, 秀发被风吹得拂在脸上。 那时候她多大?十九还是二十? 第一次见她, 就被她深深吸引。 穿一条洗的发白的裙子, 头发束在脑后, 背浅蓝双肩包,黑球鞋。身子挺得笔直, 步伐坚定, 走在校园里。 他在阳台上背英文单词,不经意地一瞥, 目光便再也移不开。 打那以后, 他经常在阳台背单词,就为了能看她一眼。 他一直没想明白, 当年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怂。 梁珏远失笑, 其实他现在还是有点怂。 犹豫良久, 终于拨了出去, “万瑜,是我,梁珏远。” 万瑜正在吃午饭,半张着嘴, 一半的面条在碗里, 一半在嘴巴里, 她急忙吞了下去, 面条有点烫, 哈哈地呼气, “珏远?你回国了?” “是,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托赖,还过得不错。” 梁珏远轻笑,“什么时候见个面,叙叙旧?” “可以啊。” “老规矩,时间我定,地点你选。” 万瑜怔怔地看着手机,她没想到,分开三年,梁珏远会给她打电话,他不是很看不起她吗,一个对父母都冷漠的人,还指望她能爱谁呢,这可是他的原话呢。 或许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不,只会变本加厉。 万瑜和万庆国的关系就像是万年冰川,没有融化的那天,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冰层越来越厚。 她一直想不明白,万庆国的脑子是什么结构,自我感觉良好到爆,小步伐迈起来那叫一个美,大屁股扭起来像猪八戒扛着钉耙跑。 万瑜的思绪飘扬,再回神,变看到万庆国和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走进了餐厅,她骇然的看着他们像见了鬼。 女人脸上抹了很厚的霜,夸张的黑眼睫毛,大红唇,穿耀眼的红裙子。万瑜在心里吐槽,真俗。 万庆国很狗腿地给女人拉开椅子,然后狠狠瞪了万瑜一眼。 万瑜嗤笑,在她眼里,万庆国连个符号都算不上,她甚至想过换个姓,跟他彻底脱离关系。 女人搔首弄姿,不停地朝万庆国抛媚眼,万庆国被迷得五迷三道,那双眼睛紧紧钉在女人胸口,女人的胸部瓷实,乳沟若隐若现。 万庆国那肥头大耳的模样,像极了猪八戒。 万瑜招呼服务员买单,吃不下去了,想吐。 万庆国也招呼服务员,“我们是一起的,让她一起结了。” 万瑜头都没回,服务员十分为难。 万庆国拍桌子,“看看,这就是我养大的女儿,白眼狼。” 餐厅里的人低声议论,万瑜顿住,回身,走到万庆国身边,居高临下的看他,“你也好意思说我是你女儿,有当父亲的大冷天把女儿锁在外面的吗,有当父亲的不给女儿生活费,让她一天只吃一顿馒头的吗,有当父亲的嫌女儿考的太好,压过了他另外一个女儿,拿皮带狠狠抽的吗。你要是说有,今个儿的钱我就给你付了。” 万庆国的脸色发白,跟万瑜交锋他就没有赢过。还以为今天人多,她顾忌着面子任由他宰割呢,这死丫头根本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 有人抱打不平,“虎毒还不食子呢,合着这位连畜生都不如。” “可不嘛,还有脸让人家付钱,要是我,早钻地底下去了。” 女人猛然站起来,“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她转身便走,万庆国急忙去追,“丽丽。”却被服务员拦住,“先生,您还没结账。” 万庆国又瞪万瑜,万瑜冷笑,高昂着头颅,在一次次被虐待中,她学会了反击,学会了昂起头。她拎着外卖,趾高气扬的离开了餐厅。在公司忍气吞声,出了公司还不准她神气吗。 …………………… 蔡翌宸等在医院门口,拉低帽子,扒拉了下眼镜,朝门口张望。这个时间他应该在上班,也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干,让父亲看看他的本事。 可他看着那些文件和报表就头疼,忍受了一个星期,就再也忍不了了,正好又受伤了,便请了几天假。当然他顶着一张猪头脸是不敢回家的,也不敢让父母知道,就以张谦失恋怕他自杀为由住在了张谦家。为此张谦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狠狠虐待了他一把。 沙瑶走出来,穿一身白色套装,像一朵盛开的百合。 蔡翌宸立刻跳下车,“瑶瑶。” 沙瑶驻足,见是他,扭头便走。 蔡翌宸急忙追上去,“瑶瑶,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你道个歉就行啦?你差点,差点……”沙瑶咬着唇,抓着领口的衣服,十分的委屈,“我差点就被你……” “我以后不会了,我保证,我一定经过你允许,好不好?”蔡翌宸拿下眼镜,“你看,我也被打了,就当是给你出气了。” 沙瑶惊呼,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右眼肿的老高,“谁下手这么重?痛不痛?” 蔡翌宸轻笑,拉起她的手,“就知道会心疼我。” 沙瑶白他一眼,“没个正经,来,跟我去医院,我给你上点药。” “哎!” 蔡翌宸笑嘻嘻地,小手柔弱无骨,握在手里就像握了一团棉花,心里如点了烟花,炸裂开来。他乖乖坐好,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用夹子夹着药棉,小心翼翼地在伤口处擦拭。长长的睫毛轻颤,如剪的秋水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影子。 蔡翌辰享受的微闭了眼,这跟昨天张谦上药的心情是无法比的。那小子手脚没个轻重,哪里像沙瑶,轻的就像羽毛滑过,不但不痛还带着丝丝的麻痒。 “你还没跟我说是谁打的呢。” “万瑜。” “谁?” “哎呦!” “对不起对不起。”手上的力度没控制好,蔡翌宸疼的汗都流了出来。 “你说万瑜打的你?她为什么要打你?” “嘿嘿,也没什么,就是我把我哥的亲爹从乡下叫过来了。” 沙瑶又是一顿,将药棉从他脸上拿开,小心翼翼地问:“你哥的亲爹?他不是你亲大哥啊?” 蔡翌宸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暗道有门,只要她知道了蔡毅城的身份,心自然就不会再放在他身上,女人嘛,都不想嫁个从村里来的凤凰男。 “是啊,我哥是养子,是我爸妈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 怪不得叶欣研对他的态度那么差,原来不是亲生的。 沙瑶又小心翼翼地给蔡翌宸擦药,“你怎么知道的?” “我妈跟我爸吵架我偷听到的,后来我问我妈,我妈就跟我说了,还给我看了领养我哥时的手续,还有他以前的家人留给他的东西。” “那蔡毅城什么反应?” “哼,想想都知道,一边是穷爹,一边是富爸,要是你你怎么选。” 沙瑶收好药棉,把夹子放入消毒盒里,背对着他,低声说:“怎么说也是亲爸爸呀。” “亲爸都比不上钱重要。瑶瑶,你可别被他骗了,别看他道貌岸然的,心里龌龊着呢。” 沙瑶低着头,眼帘微垂,嘴角紧紧抿着,许久,她转过身,抬起头,问:“是不是很可恨?” “当然,鸠占鹊巢!” 沙瑶的身子轻颤,脸阵阵发白,“翌宸,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要不要紧?检查下吧,咱们就在医院,方便。” “不用了,我就是有点累了,休息下就好了。” 蔡翌宸不放心,提议要送她回去,沙瑶拒绝了。蔡翌宸登时就郁闷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我不生气了,我真的累了。” 蔡翌宸只得眼睁睁看她回去,他抓着脑袋,好像也没说什么呀,怎么突然就……他一拍手,是了,肯定是觉得喜欢的人是那种样子的,一时接受不了,所以心里难过。 也是,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谁会想到从小到大品学兼优的人,竟然不认亲爹呢。 蔡翌宸的心情由阴转晴,哼着小曲上了车,这样看来,追到沙瑶指日可待呀,哈哈…… 沙瑶紧紧抓着方向盘,手心里全是汗,她在膝头上蹭了蹭,汗又立刻冒出来。 鸠占鹊巢,鸠占鹊巢…… 那又怎样,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竞争存在的,那些竞争不过的人只有被淘汰,是他们咎由自取! 毅城,我不嫌弃你的出身,只要你还有蔡家长子的身份,我就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蔡翌宸是扶不起的阿斗,你的实力我信得过,咱俩联手,我帮你把蔡家的家产夺过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我们有钱了,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 沙瑶神经质的笑起来,人的命运要靠自己改变,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哪怕化身厉鬼,坠入阿鼻地狱亦在所不惜。 …………………… 薇薇安的情绪很不稳定,面具被摔坏了,靠近额头的部分破损,三道裂纹撕开了面具的左脸,戴在着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起因是潘小艾认为薇薇安成神了,证据就是她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神会变幻,薇薇安一定是变成了其他的样子才用面具遮拦。 她就想拿下来看看,薇薇安不让,两人拉扯起来,面具掉在了地上,好巧不巧的,被潘小艾踩了一脚。 薇薇安当即发作,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徐峰等人赶紧安抚,打了镇定剂。 蔡毅城不得不买了一个新的面具来,给薇薇安戴上。可是薇薇安依旧沉默,怎么问都不说话了。她又开始坐在榕树下,透过叶子看破碎的天空。 从学校了解到薇薇安的病因后,蔡毅城就制定了新的治疗方案。薇薇安的病情也有好转,还经常开玩笑,笑声爽朗,在他试图劝说薇薇安拿下面具后,遭到了此场变故。 蔡毅城很无奈,也坐在榕树下,陪她看天。 奇怪,这样看起来的天空格外的高远,一片片的,像被人为分割。 快天黑的时候,薇薇安坐起来,盯着不远处的一块地发呆。过了一会儿,拿了根树枝,开始在地上戳戳点点,一部分土被挖了起来。她又用手抠土,很快挖了一个坑。 “你要做什么?” 薇薇安不语,吭哧吭哧地挖,指甲里灌满了泥土。 蔡毅城蹙眉,眼看着那坑越来越深,薇薇安的病号服上也有了泥土。 “不要挖了,手会痛。” 十指里已有了血,鲜血混着泥土,狰狞可怖。蔡毅城抓住她的手,“薇薇安你要做什么?你看着我。” 隔着面具,看不到薇薇安的表情,黑豆似得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她一把推开蔡毅城,继续挖。 蔡毅城一个趔趄,站稳后,看着薇薇安近乎疯狂的行为,也拿起一旁的树枝,陪她一起挖。 很快,有塑料袋露了出来,蔡毅城怔了下,加快速度。 到后来,换成了用手刨,透明的塑胶袋里包着一堆药。 薇薇安拿起塑胶袋,递给蔡毅城,眼睛很亮,有一点点弧度,她在笑。 蔡毅城打开袋子,看到药名,彻底蒙了。 全是治疗躁狂症的药,药还是他开的,用多少计量,每一种药吃多久,再清楚不过。心里涌上怒气,眼角眉梢都挂上了霜。药是配给万瑜的,日期从她进来开始,直到出院。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吃过药! 蔡毅城抱起塑胶袋就跑,他要万瑜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万瑜加完班已经八点了,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 现在的她特别想窝在蔡毅城怀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太累了。组长简直就是个折磨人的魔王,稍微有一点不对就要重新做,要求的那么精确,就跟做模具似得,非要把误差控制在很精确的范围内,遇到一个吹毛求疵的上司,偏她还不能说什么。 恍恍惚惚地听着机械的报站声,万瑜很想一下子睡死过去。 蔡毅城坐在沙发上,按照种类把药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 听到开门声,扭过头去。 万瑜朝他笑笑,脸上带着疲惫。蔡毅城蹙了下眉,很心疼,却又板着脸,“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万瑜在他身边坐下,扬靠着沙发,腿翘在茶几上,“就是你看到的这回事。” “为什么不吃药?” “我没病吃什么药。” “你有躁狂症。” “你看到了,我好的很,没有吃药照样出院。” “你一个月发作三次……” “我故意的。” “什么?” 万瑜转过头看他,将字咬得很清楚,“我故意的,我想让你们放松警惕,我想偷着溜出医院,我想……见你。” “万瑜,你这样做很危险。来,再跟我去医院检查下。” 万瑜摇头,一点点抽回手,“你也要像万庆国一样送我进精神病院?” “不,我想再确定下。” “没什么好确定的!”万瑜猛然站起来,“我根本没病!万庆国那个混蛋给我吃抗抑郁症的药,我他妈不狂躁还能怎样!” 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了,蔡毅城清清楚楚听到心腔破碎的声音,他一直以为不得养母待见,寄人篱下的日子难过,没想到万瑜比他还惨——被亲生父亲喂药。当她知道的时候,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 “万瑜。”他抱住她,紧紧箍在怀里。 “为什么要让我说出来,为什么!烂在我心里多好,哪怕让我骗一骗自己也好!”万瑜嘤嘤地哭,心里堵的难受,像一大坨铅块压在上面。她一直想不明白,她明明很正常,为什么会得躁狂症。当她看到薇薇安的药,心里一动,几次偷溜出去,就是为了找到答案。 答案是那么残酷,她甚至不相信他们会那样做。 万瑜哭了很久,将郁结全都哭了出来,蔡毅城的衬衫像洗过一样,胸前一大片的泪渍。他一直抱着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贴的很紧很紧,把她的悲伤分过来一些,再分过来一些。 万瑜不知道她为何这般失态,一直以来,她默默承受着一切,不肯把心中的想法袒露出来,她以为她很强大,以为坚硬的外壳已经硬不可摧,却不想成为了河堤,一溃千里。 蔡毅城与她来说,已不单单是男朋友那么简单,他已经彻底刻到了心里。他知晓了她一部分秘密,这些秘密都是她极力掩盖的。 哭了好久,也哭累了,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生怕他丢了一样。 蔡毅城凝视着她的睡颜,她的脸红肿的厉害,双眼已经睁不开,头发散落在枕头上,秀眉微蹙。 怪不得万庆国只交了半年的费用,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原来是他亲自设计的。 蔡毅城既愤怒又心疼,他不配做她的父亲!没有哪个父亲会给亲生女儿吃抗抑郁症的药,还亲自打电话把她送到精神病院。他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憎恶她。 而不是亲生女儿的沙瑶却得到了万般疼爱。 他现在才知道为何万瑜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吹《红玫瑰》,都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宠爱的有恃无恐,这分明说的就是他们姐妹俩。 蔡毅城靠在她的脸侧,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这个猜测很大胆,也很残酷,他需要验证。 …………………… 蔡毅城坐在咖啡厅里,盯着咖啡出神。 沙瑶打电话约他见面,若是以前他肯定拒绝,可是他想知道她们两姐妹之前的事,遂,点了头。 看了下腕表,还有一分钟到约定的时间。 大多女孩子,喜欢迟到,让男生等。 蔡毅城按了下眉心,昨晚没怎么睡,一闭上眼就看到小小的万瑜缩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他恨不能穿越时光,将她护在怀里。 早上,万瑜醒的很晚,用冰块敷了脸,消肿一大半,又化妆盖了下憔悴的脸色,他才开车送她上班,并说好下班接她,他不想她再坐公交车回家。每次都加班到七八点,他看着都心疼。 沙瑶姗姗来迟,她不想迟到的,第一次跟蔡毅城约会,她很紧张,哪件衣服都不满意,试了换,换了试,妆也化了好几回,眼看着要迟到,才急急忙忙地出来。 坐在他对面,他依然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衣,袖口系的规规整整,坐姿也无可挑剔。她一直在寻找联盟,这样的人才是她需要的。 “不知道沙小姐约我出来为了什么事?” 沙瑶招手,叫了杯咖啡,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听说了你的事。” “我什么事?” “你是养子,田国富才是你的生父。”沙瑶眼神灼灼,语气里含满同情。她肯定,在蔡家看到的那个孤单的侧影就是他。一个不被喜欢的养子,才会有那般孤单的身影。 蔡毅城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惊奇,“谁告诉你的?” “翌宸。” 蔡毅城掀起嘴角笑,“看来是他打的匿名电话了,你替我谢谢他,让我见到了生父。” “然后呢?” “没有然后。” 沙瑶紧紧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可他是那样坦荡,难道他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服务员端来咖啡,挡住沙瑶的视线,沙瑶冷笑几声,她不信,会有人不被金钱和地位诱惑,“你不想得到蔡家的产业?那可是好几百个亿啊。”比沙鸿达的身家多多了。 “我是养子,蔡家的产业跟我没关系。” “没人知道你是养子,在外界看来你仍然是蔡家的长子,只要你去公司,你就可以……” “沙小姐。”蔡毅城打断她,“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让我夺取蔡家的产业?别人如何看我,我是爸妈养大的,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这一辈子都要感激,我若是恩将仇报和畜生有什么分别!如果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么抱歉,恕我不能奉陪。” “不,你等等。”沙瑶拽住他的袖子,蔡毅城拂开,居高临下地看她。 沙瑶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细语,“你知道的,我很喜欢你,我怕我爸爸知道了你的出身,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我知道不对,我太自私,你别生气好不好。” 蔡毅城盯住她的眼睛,幽深的像不见底的黑洞,若不是他长期同精神病人打交道,从他们的身体语言和眼神中分辨真假,真的要被她蒙骗过去。 万瑜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我很好奇,你如何知道沙鸿达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是我先知道的,是我妈妈临死前给爸爸写了信,告诉他,他还有个女儿。我爸爸的律师从美国赶过来,验了dna确定我就是他的女儿,我们才相认的。” “你就没有怨过他?” “怨过啊,可是想想我爸爸他根本不知道我这个女儿的存在,他说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早就从美国回来找我了,他也是为了我才把工作调到国内的。” “如果沙鸿达是街边的乞丐你会认他吗?” 沙瑶略微迟疑,点了点头,“无论怎样他都是我的亲生父亲。” 蔡毅城轻笑,他捕捉到了她的迟疑,还有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只能说,沙鸿达的身份是他认回女儿的重要前提。 “毅城,你真的不考虑和我在一起吗?万瑜不适合你。” “不,我们很适合,都不被父母喜欢,都被父母抛弃。” “正因为这样,你们才需要爱,需要一个拥有很多爱的人爱你们。” “我们有彼此就足够了。” 蔡毅城招手,买单。心里的猜测更加坚定,接下来,他想看看那份dna报告。 这么私密的东西,沙鸿达未必会让他看。 蔡毅城尝试跟沙鸿达联系,用上了蔡品良的关系,才约了十分钟的会面时间。 沙鸿达也耳闻,蔡品良有个长子,不被叶欣研喜欢,倒是颇受蔡品良待见。 他端详面前的年轻人,确实,如果他是蔡品良也更信任蔡毅城,他比蔡翌宸稳重多了,有一种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会挺起身板撑起来的感觉。 沙鸿达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如果瑶瑶跟他在一起,他会很放心。 “沙先生,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唐突,您可能会生气,但是我必须说,我想知道您如何确定沙瑶是您的亲生女儿?”蔡毅城不想拐弯抹角,他相信沙鸿达也更喜欢直接。 沙鸿达确实生气,一开口就质疑女儿的身份,让他十分恼怒,若不是对他的印象稍佳,他还真想轰出去,“自然是靠科学的手段,验dna。” “我可以看看dna报告吗?” 沙鸿达的脸色陡然一变,就算是蔡品良的长子,他也要不客气了,“蔡先生,请你离开!” 蔡毅城站起来,深深鞠躬,“对不起,我心里有疑问,我想弄明白。” “你有疑问你自己去弄清楚,我相信我的律师,他绝对不会拿假的报告来哄骗我。蔡先生,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绝对会报警抓你,你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 “我很抱歉沙先生。”蔡毅城再次鞠躬,“我只是希望能有纯净的亲情。” 拆穿 沙鸿达抚摸着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笑容比千阳灿烂。 竟然有人质疑沙瑶的身份, 沙鸿达很气愤, “小霞你放心, 我一定好好照顾瑶瑶, 不让她受委屈,我知道很多人因为嫉妒中伤她, 我不会让有心人离间我们的。瑶瑶想出国玩, 我让助手去办签证了,等签证办好, 我带她出去玩, 她一定很开心的。” 照片的女子依然笑着,沙鸿达久久凝视, 好像下一秒她便能开口说话一般。 很长一段时间, 沙鸿达都不肯接受殷霞去世的消息, 这么多年没有结婚, 他心里还是期待着与她的重逢的。 冰凉的大理石,凄冷的墓碑,将阴阳隔绝。死去的人,长埋地下, 生人只能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缅怀。 今日是殷霞的祭日。 出门前, 天气晴朗, 一到了墓地, 便下起雨来。 沙鸿达一身黑色西装, 撑一把黑伞, 站在墓前。沙瑶在他身旁,黑衣黑裙,同样一把黑伞,“妈,我们来看你了。”将一把雏菊放在大理石上,雨水很快打湿了花朵。 沙鸿达凝视着照片上的人,中年的她已经发福,辫子也剪掉了,笑容不再纯净,嘴角的梨涡却跟记忆中一样。沙鸿达蹲下身子,抚摸了下照片上女子的脸颊,“小霞,我来看你了。这些年,你受苦了,如果我早点回来该有多好。” “妈妈没有怪您。” 沙鸿达眨了下眼睛,将泪水憋回去。 “你们来的倒是早,……每年都下雨,烦死了。”万庆国将一支玫瑰放在墓碑上,玫瑰的花瓣略有枯萎,没精打采的。 “爸。”沙瑶跟他打招呼。 万庆国点头,随即蹙眉,“穿这么少,小心感冒。” 今天万国庆倒是收拾了下,头发洗了,胡子也刮了,还罕见地穿了西装、皮鞋,大概是不想在沙鸿达面前显得太邋遢。 沙鸿达依然瞧不起他,在他看来,万庆国就是杀死殷霞的凶手。律师打听过,殷霞生前就没有享过福,他动辄打骂,好几次都被打的住了院。 殷霞思想陈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动过离婚的念头。 沙鸿达简直可以说是怒其不争。 沙瑶乖巧地答道:“我不冷,我穿了袜子。” “那么薄的丝袜,不抵事。” 沙瑶垂头不语,委屈地抿起唇角。 沙鸿达心疼,“瑶瑶穿什么,我们就不要干涉了,她已经长大了。再说了,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穿,漂亮,是不是瑶瑶?” 沙瑶微笑着点头,心情也好了许多。 万庆国冷哼,“好看有什么用,迟早得老寒腿。” 沙鸿达不想跟他多说,“瑶瑶,我们走吧。” 沙瑶跟万庆国告别,万庆国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看着俩人相继离开的背影,在地上啐了一口。再转头,依然是满脸的嫌恶,“你说你为什么死这么早,要是晚点死,搭上沙鸿达,从他那里可以多搞很多钱过来……” 万庆国絮絮叨叨地说着,只言片语随着风吹到沙鸿达的耳朵里,沙鸿达蹙眉,他还的第一次见这么贪婪无耻的男人,他甚至不想看到他,更不愿沙瑶继续与这种人来往。 脚步微微一顿,扭头看向一旁的树林,那里站着两个身影,都是黑衣黑伞。他犹豫一下,走了过去。 “爸爸,你去干吗?”沙瑶赶紧跟上,“下雨,路滑。” 走得近了,看清两人的长相。 蔡毅城牵着万瑜的手,另一只手撑伞,伞朝万瑜的方向倾斜,万瑜抱着一大捧满天星,有紫色,黄色,白色,很漂亮。 沙鸿达记得殷霞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小小的,一簇簇的,很香,她倒是记得。 蔡毅城和万瑜同时朝沙鸿达露出笑容,“沙先生。” 万瑜梳了条麻花辫,斜搭在胸前,嘴角两个梨涡。 沙鸿达有点恍惚,好像殷霞站在面前。 当年,他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逛街,看电影。他读书,穷,没有钱买电影票,都是殷霞掏钱。她工资低,每个月只有几百块,寄给家里后,只剩下吃饭的钱,电影票全是她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他们总是格外珍惜,一部电影看的十分认真,直到大屏幕彻底黑了,才会从电影院离开。 年少的时光,甜蜜,浪漫,苦涩。 沙鸿达情绪有点激动,“来看你母亲吗?为什么不过去?” “等你们走了,我再去。” 她喜欢独自一人祭奠母亲,积攒了一年的话,全在今天说出来。她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小,她有了话,都不告诉母亲,要么写在日记里,要么找一棵有洞的大树,将话一股脑说出来。 母亲死后,她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将情绪垃圾,全部倒出来,反正她也听不到了。 沙鸿达道:“不想碰到你父亲?” 万瑜笑笑,没有回答。 沙瑶扯沙鸿达的袖子,“爸爸,咱们该走了。雨下大了,姐姐还要去看妈妈。”沙瑶没想到沙鸿达认识万瑜,按说他们两人不可能认识,生活轨迹根本没有交叉。她不想让他们接触太多。 沙鸿达看向蔡毅城,蔡毅城朝他颔首,彬彬有礼,原来他是万瑜的男朋友。 万庆国行色匆匆,完全没有注意到四人,他频频看手机,神情急切。 万瑜的余光扫过,讥诮的勾起唇角。 沙鸿达注意到她的表情,暗忖她跟万庆国的关系的确不好。 万瑜和蔡毅城一起祭拜殷霞,蔡毅城第一次见殷霞,发现万瑜跟她长得很像,尤其是嘴角的梨涡,一模一样。 万瑜把满天星放在墓碑上,和另外的两束分开了一些距离,显得有些孤傲。 她给母亲鞠躬,而后,盯着她的笑容,嗤地笑了一声,“能让两个男人来祭拜,你也算有点本事,我就不明白,为何当初你要嫁给万庆国,哪怕给沙鸿达守寡也好过嫁给他。” 蔡毅城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捏了捏,“或许她有苦衷,毕竟她生活的年代跟我们不同。” 万瑜靠住他肩膀,凝视着母亲的脸。 殷霞生前对她时好时坏,好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坏的时候,恨不得她去死。那种怨恨的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也恨她,怨她,甚至离家出走。 她当时想,如果殷霞死了,一定不会去祭拜她。可她真的死了,怨恨仿佛放下了。 那日,她拿着毛巾,一点点擦拭,就连手指也擦的干干净净。她那天才发现,母亲的手粗糙肥大,都是常年做活留下的。 净完身后,她给她剪指甲,她的指甲很厚,里面有淤泥和黑色的淤血。 剪下来的指甲,她小心收好,埋在阳台的花盆里。 下葬那日,也是下着小雨。她一脸漠然,跟着送葬队伍。 沙瑶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面容悲戚,眼泪一直挂在脸颊上。 万瑜一直没想明白,沙瑶是如何控制眼泪的,简直技术高超。 手机响,打断万瑜的回忆。 梁珏远道:“我记得今天是伯母的祭日,你还好吧?” “我很好,没有你想的那么悲伤。” 梁珏远轻笑,“万瑜,我们何时能见面?” 万瑜看一眼蔡毅城,手机漏音,他听得一清二楚,揶揄地回望她,万瑜翘起唇角,“我介绍男朋友给你认识。” “谁要认识他!……他长得帅吗?对你好不好?主要是脑袋够不够用,可别犯浑。” “他很好,脑袋比你的好使。” 梁珏远又笑起来,“那就好,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挂了电话,梁珏远有点恍惚,总觉得他们还在校园里,他想她了就给她打电话,她不愿下楼,他买好饭,送到楼下,托人给她带上去。 有了新电影两人一起去看,买一桶爆米花,一瓶饮料,一起喝,一起吃,电影看完,吃完喝完。 如果能回到从前多好,他要多吃点核桃补补脑,智商欠费,人就容易欠揍。 …………………… 南方的冬天来的总是猝不及防,前一天还暖意融融,第二天就穿了棉袄。 沙瑶的签证下来了,沙鸿达让助手安排出国旅行的行程,他正好休年假。 蔡翌宸知道后,也想跟着去,被沙鸿达不动声色的拦下,这孩子的性子还需要磨磨,太浮躁,跟瑶瑶不太合适,如果他有蔡毅城一半的稳重,他倒是可以考虑下。 沙瑶想去美国,那是沙鸿达的大本营,沙鸿达自是高兴,带她参观自己曾经就读的大学,上班的地方,还给她特意腾出来一间卧室。 带她去时代广场,黄石国家公园,尼亚加拉大瀑布…… 父女俩玩的很开心,也很兴奋。 沙瑶挽着沙鸿达的胳膊,俏脸涨红,看,这才是人生,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看遍世间景色。 沙瑶流连忘返,沙鸿达又陪她两日。 两人在餐厅吃饭,身边都是金发碧眼,黄皮肤的人很惹眼。 “呀,万瑜,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呢。”一个身材高挑,穿黑裙,长卷发的女孩子惊喜地看着沙瑶。 沙瑶顿了一瞬,道:“是你啊,小枫。” 乐正秦枫上下打量她,“你变漂亮了,我还记得你以前……” “小枫,你不是在澳洲吗?” “我毕业了啊,来纽约工作,你什么时候来的?咱们班也有人在纽约,正好聚聚。” “很不巧呢,我明天就得回国了,对了,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爸爸。” “叔叔好,叔叔真年轻,我还以为你是万瑜男朋友呢。” 沙鸿达的眉头紧蹙,“万瑜?” 沙瑶的脸色有点难看,“小枫,咱们改天再聊。” 乐正秦枫笑容不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记得给我打电话。”又跟沙鸿达道别,踩着高跟鞋走了,几步后,笑容慢慢收掉,剩下的只有鄙视和嘲讽。 沙鸿达沉默不语,食难下咽,忍了又忍,终于开口,“为什么她叫你万瑜?” 沙瑶咬着下唇,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对不起爸爸,我,我……” 沙鸿达叹息,拿纸巾给她擦眼泪,语气柔了几分,“告诉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爸爸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了?” “你是爸爸的女儿,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没有人不犯错误,错了,咱们再改。” 沙瑶抽噎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顶替姐姐上的大学。” “什么?!”沙鸿达惊得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餐厅里的人都看他,他才发觉失态,又急忙坐下,“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在国内,上大学是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当年他就是因为考上了好大学,才能出国留学。冒名顶替这种事,太招人恨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样做。 “我知道我错了,我也后悔了,我跟姐姐道歉,可是她不肯原谅我。爸爸,我们补偿姐姐好不好?”沙瑶哭得梨花带雨,沙鸿达虽然痛恨她的所作所为,毕竟是亲生女儿,见她哭得伤心,心疼不已。 “我们当然要补偿万瑜,这是咱们欠她的,那万瑜呢,没有读大学吗?” “我的成绩太差,只能读三本,姐姐不愿意去,复读了一年,考上了一本。” “还好,你姐姐争气。” 沙瑶笑了笑,“其实这样也不错,我们俩都读了好大学。” 不错吗?被人冒名顶替,还要继续复读,十八岁的万瑜大概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吧。 在那个家里,万瑜到底是如何过的? 沙鸿达的心里莫名的抽痛,为着万瑜,如果她是自己女儿,他要拿出所有的一切来补偿她以前丢失的快乐。 回去的路上,沙鸿达合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沙瑶则是兴致勃勃,欣赏着纽约的夜景。 ——我只是希望能有纯净的亲情。 耳边突然响起蔡毅城的这句话,沙鸿达猛然睁开眼睛。歪头,看到沙瑶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同万瑜的脸悄悄比较,沙瑶的脸略圆,下巴微兜,鼻翼稍宽,万瑜则是鹅蛋脸,鼻梁很挺,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捏捏鼻翼,怎么觉得他的鼻子更挺一些呢。 独自待在卧室,沙鸿达给律师打电话,“当初你回国,去万家采集dna的时候,是亲自带着沙瑶去的医院吗?” “我当时去万家的时候,只有万先生和沙小姐在家,我说明来意后,沙小姐的情绪很激动,不肯跟我去医院,万先生也不肯相信,我出示了殷小姐的信件,他们才信了。但是沙小姐还是不肯跟我去医院,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拿了她几根头发。还是万先生劝了好久,才肯给我的。” “你亲眼看着拔下的头发吗?” “是,但是头发不太好携带,万先生拿着头发去屋里找了一趟袋子,装好了,才给我。怎么了沙先生,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没别的事了,我先挂了。” 沙鸿达坐在黑暗里,心里还是无法平静,他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沙瑶会不会像顶替万瑜读大学一样顶替了她? ……………………………… 万庆国又输了个精光,给沙瑶打电话,发现她的电话打不通,发微信,她也不会。万庆国焦躁起来,想起了万瑜。颤巍巍地摁电话号码,到了最后一位,又删掉,他还是没胆子给万瑜打电话。 没有钱,连吃饭都成问题,万庆国是那种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他想起了正在谈的对象——张丽丽。 张丽丽在某个信贷公司上班,还是专管放贷的,如果找她,借一笔款子出来…… 万庆国搓着手,仿佛看到了曙光。当下给张丽丽打了电话,张丽丽倒是很痛快,一拍大腿就决定了,贷了他五万块钱。 拿到钱,万庆国又投入到赌博大业中去了,眨眼的功夫,赢了十万。 万庆国很高兴,请张丽丽吃饭,还给她一万块钱当酬劳。 张丽丽自然高兴,抚摸着万庆国的手,“我就知道你不会一直穷下去的,等你赚够五十万,我就嫁给你。”张丽丽娇羞地红了脸,脚钻过裤管,在万庆国的腿上蹭了几下。 万庆国的小腹立刻窜起来一团火,两眼冒出淫.光,紧紧抓住张丽丽的手,那手真滑,跟死去的婆娘完全不一样,要是这双手摸在自己身上,肯定爽死了,“丽丽,今晚去我家。” 张丽丽娇嗔地瞪他一眼,“瞧你那色样,急什么,迟早是你的。”食指在他的头上轻点,格格地娇笑起来。 万庆国立时被迷得七荤八素的,“你笑起来真好看。” “傻样。”她从皮包里拿出两张电影票,“吃完饭去看电影。” 万庆国忙不迭点头,看电影好啊,黑灯瞎火的,干点啥都方便。 此时,蔡毅城家也是黑灯瞎火的——跳闸了。 万瑜举着手机,手电光正好落在蔡毅城的头顶。蔡毅城摸索了一番,合上了闸,房间里顿时亮了。 “找个师傅来检查下线路吧,也没用多少电啊。” 蔡毅城表示同意,万一他不在家的时候掉闸,万瑜还得合闸,太危险。 饭烧了一半,菜在灶上,烧的半熟。 蔡毅城继续烧菜,万瑜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里说警方才破获了一起网络赌博案,涉案金额巨大,逮捕了十几个嫌疑人。 现如今,网络犯罪越来越猖獗,个人信息泄露严重,不客气的说,连你叫什么,住哪里对方都知道,这年头,还有什么隐私可言啊。 万瑜发感慨,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丢下遥控器,走了进去。 高大的男人戴着围裙,神情专注,就像他平常诊断病人。 万瑜在身后抱住他,在他的后背上蹭,“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好想跟你结婚啊。” “我明天去拿户口本。” “你爸妈会不会不同意?” “不会,我是养子啊。” “那我明天也去拿户口本,顺便把户口摘出来。” 蔡毅城盛菜,万瑜突然高兴地笑起来,结了婚,这男人就是她的了,就可以扑倒了,想想就兴奋,双眼啥时冒出绿光,就跟狼见了猎物似得。好在蔡毅城只低着头,没发现她的异样。 她端起台板上的菜,吹着口哨,放在了餐桌上。 还是那首《红玫瑰》,蔡毅城的心中一抽,疼痛从心脏向四肢百骸蔓延,“为什么喜欢这首歌?” “因为它贴切啊。人生处处面临着选择,而不管你选择哪个,到头来总会后悔,总会觉得,如果当初我选择的是另一个该有多少。”万瑜踮起脚,在蔡毅城的嘴角上啄了下,“所以,在选择前,一定要深思熟虑,货物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哦。” 蔡毅城轻笑,揽住她的腰身,“装箱清单里有没有产品说明书,合格证之类的?保质期是多久,有没有售后服务?” “本产品自出厂之日就经权威部门鉴定合格,说明书齐全,永久保质期,自带售后服务。而且全球限量,只此一款。你赚到了。” “哈哈……” 蔡毅城低头吻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原来是这般幸福快乐,那些曾经的苦难,都是为我们相遇提前做的铺垫,没有那些不快乐的体验,就不会明白快乐是何等的珍贵。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蔡毅城松开她,整理她乱掉的头发,摘了围裙,去开门。 门外的田家富依然局促不安,“顺……毅城。” 蔡毅城蹙了下眉,侧身,“进来吧。”过了这么些日子,他已能接受田家富的存在,只是面对他时,还是有些不舒服。 田家富走了几步,又退回去,急急忙忙脱鞋子,“不好意思,忘记了。” “不用脱了,进来吧。” “那多不好。” “叔叔,真的不用了。” 田家富这才红着脸,坐了,扫了眼餐桌,“你们还没吃饭?会不会太打扰?” “不会,你吃饭了吗?一起吃吧。” “不了,我吃过了。”田家富的脸通红,鼻翼翕动,几欲开口,又咽下去。 万瑜给他倒了杯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握住蔡毅城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手指冰凉。万瑜拍了拍,示意他安心。 蔡毅城咳了下,“有……什么事吗?” 田家富端起茶几上的水杯,一股脑喝下去,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深呼吸一口气,道:“是这样,你妈,不,我老婆,我老婆生病了,肿瘤,要开刀,我们等了快半个月了,还没有排上,再耽误下午,怕她……熬不过去。忽然想起你是医生,你看看,能不能帮下忙,赶紧给我老婆做手术,我们家里钱不多,城里又花销大……”田家富的声音越来越小,从未尽过父母的责任,把他扔了,还要来找他办事,田家富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 “在哪个医院?” “省立医院。” “我有同学在,明天我联系看看。” “那真的太谢谢你了。”田家富站起来,因为高兴,皱纹都闪着光,“你们赶紧吃饭,饭凉了,吃得胃不舒服。” “叔叔,你也一起吃吧。” “不了不了,我得赶紧回医院去,就你五弟在,我怕他照顾不好你妈。” 蔡毅城怔住了,万瑜送田家富回来,他还怔在那里,回不了神。 万瑜拉着他坐下,“明日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 蔡毅城点点头,靠在她怀里,像个无助的孩童。还没见过亲生母亲,就得了肿瘤,也没问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还有那么什么五弟,今年多大了。 脑子里不停地转着,有惶恐,有不安,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和兴奋。 冲突 万瑜和蔡毅城一起到省立医院看望王晓花。 蔡毅城的手汗津津的, 心中的不安慢慢扩大, 他不知道, 这不安是因为快要见到亲生母亲, 还是因为亲生母亲生病了。 一只温热的小手握住手背, 蔡毅城扭过头来,万瑜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她特意请了半天假陪他, 还体贴地开车,生怕他太过紧张。 蔡毅城回了个笑容, 不安消失了大半。当你害怕一件事, 不得不独立面对和有人陪你面对的心情是很不一样的,而那个人又恰好是你的爱人, 就不再那么害怕了。 车子缓缓驶入医院, 停好车, 蔡毅城解开安全带, 下车后,拉开后车门,拿出水果篮和一束康乃馨。 蔡毅城先给田家富打了个电话,问他们住在哪间病房, 才进了电梯。田家富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还带着哽咽, 大概是没想到蔡毅城真的来了。 两人从电梯里出来, 直奔病房。 王晓花在四人病房, 病房里很嘈乱, 家属或站或坐,有说话声,有饮泣声,还有人大声咳嗽。 病房的门开着,一家三口不停地张望,尤其是王晓花,巴巴地望着,要不是田家富拦着,都要到门口接了。 越是离病房近,蔡毅城的心里越忐忑,脚下的步子就越迟疑,最后干脆站在了门口,怎么都迈不开那一步。 万瑜也不催,就在旁边等,她拿着花,低头默默地数花瓣。 病房里的人仿佛感应到了,王晓花脸上的企盼换成了疑惑,自责和愧疚。孩子不愿意见她,她不怪他。 田家富唉声叹气,是,谁让咱们对不起孩子呢。 田宝根乖巧地站在一旁,父母不说话,他肯定也不会说,只是眼睛盯着门口,心说三哥你倒是进来啊。 蔡毅城闭了闭眼,都到这个份上了,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一步。他回头看万瑜,万瑜朝他露出一个大笑脸,还调皮地眨眨眼。蔡毅城当下就笑了,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王晓花,她穿着格子上衣,留齐耳短发,黑色的头发里夹杂了很多白发,但是她的五官很漂亮,能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女。 明明病房里还有其他女病人,蔡毅城就是知道她是,并不是因为田家富在,而是那种流淌在血液里的亲人间的感觉,很微妙。 田家富和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站在病床前,想来那男孩子就是田家富口中的五弟。 田家富很激动,招呼王晓花,“晓花,你看谁来了?”他扶起王晓花,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而后紧走几步,快到蔡毅城面前时,止住了脚步,手足无措的,只顾着嘿嘿的笑。 蔡毅城把水果篮放到桌上,万瑜则找了个花瓶,插上康乃馨,甜甜地叫了声叔叔阿姨。 “哎。” “哎。” 两口子忙不迭答应。 王晓花的脸色蜡黄,眼睛却很明亮,上上下下地看蔡毅城,“顺子长大了,长大了……”她捂着嘴巴,眼泪像开了闸的小河,不断地从眼睛里流出来。 田宝根爽快地喊了声三哥,蔡毅城转头看他,小伙子跟他的个头差不多,因为长得瘦,显得更加颀长。 “多大了?” “26。” “工作了吗?” “在一家工厂打工,妈病了,就来照顾妈了,我怕爸一个人忙不过来。” 倒是孝顺。 蔡毅城颔首,“我有个同学在这家医院,我去打个电话,尽快安排手术。” “好好,麻烦你了。”田家富嗫喏着,要是再等下去,做手术的钱都没了。 蔡毅城推过万瑜,“这是我女朋友万瑜。”万瑜又笑着就叫了声叔叔阿姨,两口子也笑着应了,王晓花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自家儿媳妇,暗暗嘀咕比家里那俩俊俏多了。 蔡毅城到病房外打电话。 万瑜打量病房,不到三十平米,四张病床,再加上家属,整个房间非常拥挤,空气不流通,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想来也休息不好。她朝几人笑笑,“我去问下还有没有单间。” “姑娘不用了。” “用的,阿姨,你们来了,我们得照顾好。” 万瑜也不等她说话直接出了病房,扫了眼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的蔡毅城,便下了楼。 王晓花赶紧叫田家富拦着,可是等田家富出去,早已看不到万瑜的人影,倒是蔡毅城走了过来,“我找到我同学了,他今天正好在。” “毅城,你去叫万瑜,别让她换病房了,我们住这个挺好。” 蔡毅城愣了下,笑道:“她想换就换吧,……住单间更好些,我去问问能不能接尽快手术。” 田家富只得又回来,复述了蔡毅城的话,末了,叹了口气。 王晓花说:“随他们吧,等做好手术咱们就回去了,不麻烦他们。”她有点怔忪,怎么说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心心念念了二十几年,每回都是在梦里,抱着儿子,听他一声声地叫着妈,这真见了面,客套的像个陌生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他叫她一声妈。 田家富知道老婆在想什么,“别要求太多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唉,也幸好没跟着咱们,要不哪里有钱在城里买房子,还有这么好的女朋友,又懂事又漂亮,要不怎么说城里人好呢。” 田家富扶老婆躺好,嘱咐田宝根,“老五,你三哥的事,回去了别跟你的几个哥哥说,尤其是老二,听到没有?” “听到了,爸,妈做完手术咱们就回家了吧?咱们以后也不来三哥这里了是吗?” 田家富叹了口气,点点头,当初是他们扔的孩子,没脸再见孩子啊。 田宝根一直盯着门口,这都出去快十分钟了,还没进来,该不会就做做样子吧,要是换做是他,可能不会来,扔都扔了,还认什么亲啊。 此时,蔡毅城在医生的办公室里,看着王晓花的片子,眉毛打成了结,肿瘤长在了胃里,有一颗大的弹珠大小,而且还是恶性的。他的心莫名地揪在一起,呼吸也有点困难,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恢复通畅。 “要切除胃,才能防止癌细胞蔓延,我事先跟病人沟通过,他们主张半切,我的意思是全切,治愈的可能性大些。毅城,我们是同学,我也不瞒你,病人的癌细胞扩散的很快,如果半切感染的可能性极大。” “我做他们的工作,……最快什么时候能手术?” 同学翻了下日程安排,“明天吧,我把时间调一下。” “好,谢谢你。” “咱们是同学,什么谢不谢的。” 蔡毅城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心情沉重。病床上的女人就是给了他血肉之躯的人,她慈祥的目光深深烙印在心里,那是他渴望已久的东西,每次叶欣研那样看着蔡翌辰的时候他都很羡慕。 他心里有个想法,想留住那目光。可让他叫一声妈,他又张不开口,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万瑜给王晓花换到了单人病房,安静,宽敞,窗户朝南,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有沙发和几把椅子,父子俩可以休息,不用再睡在走廊里。 一家三口都很感激,王晓花说:“其实住四人间挺好的,也不吵,害你破费,……单人病房很贵吧?” 万瑜重新找了个瓶子插康乃馨,放在床头柜上,“不贵,阿姨您尽管住,身体要紧,钱都是身外物,没了再赚。” 家里的俩儿媳妇就知道朝他们二老伸手要东西,病了,不仅不来看,还不让儿子们拿钱,巴不得她早点死。两相一对比,万瑜就太好了。 王晓花抹眼泪,暗搓搓的想要是顺子认了她这个妈该有多好,最少,有一个儿媳妇不让她生气,“真是好孩子,我一直想生个女儿,谁知道一连生了五个儿子,老四还夭折了。” 万瑜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儿子也好,将来不会去别家,就守着你们二老。” “穷人家的孩子女儿比儿子好,女儿长得漂亮了可以嫁个好人家,不用跟着吃苦。儿子养不起,盖不了房子,娶不到媳妇儿,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又丢面子……” 眼看着王晓花越说越多,万瑜赶紧拦住,“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不能操心一辈子,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说的是。看我,跟你唠叨这些做什么。”王晓花赶紧擦干净泪,笑了笑。 蔡毅城长得很像王晓花,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万瑜有点恍惚,殷霞最后的日子也是在病床上,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对万瑜反而好起来,经常拉着她的手叹气,说什么对不起她,这些年来让她受了很多苦。 万瑜当时还是恨她的,人都长大了,过去的日子也不可能重新来过,说一些愧疚的话,除了让她自己心里舒服些,有什么用呢。 殷霞住院的那段日子,万瑜很少去医院,去了也是待一会儿就走。万庆国也很少去,都是沙瑶在照顾,可她也知道,沙瑶那性子,也就是做给外人看看,不当着人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她。 殷霞最后的目光是落在万瑜脸上的,可是那目光却不是看她。仿佛穿过岁月,看见了那些过往。 殷霞死后,好长一段时间,万瑜总觉得她还在,还会跳起来跟万庆国吵架。 下葬的那刻,她才真的觉得殷霞不在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掉一滴泪,木然地看着一切,听沙瑶撕心裂肺的哭,她当时还想如果沙瑶去做演员,一定能拿奥斯卡。 蔡毅城推开门进来,单人病房里的气氛很温和,他跟着眉心一展,将医生的话重复一遍。 王晓花沉默着,田家富问:“胃都切除了还能吃饭吗?” “能,只是吃食上面要注意些,只要调养得当,跟正常人没有分别。” 田家富看王晓花,王晓花点了点头,“那好吧,全切。” 蔡毅城的嘴角翘了翘,心噗一下落回原地。电话响,看到来电显示,他怔了下,到走廊接电话。 蔡品良在电话里说让他晚上回家,听语气像是知道了什么,蔡毅城只得答应下来。又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都是王晓花在说,他们听,万瑜偶尔应和几句,还算不那么尴尬。看时间差不多,便和万瑜一起出来,先送她去公司,再去蔡家。 ……………… 蔡品良坐在沙发上,神情凝重,叶欣研坐他对面,悠闲地喝着咖啡,蔡翌辰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斜睨了蔡毅城一眼,嘴角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蔡品良轻点桌面,“毅城,坐。” 蔡毅城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身子挺得笔直,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蔡品良斟酌良久,“你的亲生父母来了是吗?” 蔡毅城点点头,在这个家里,无论他做了什么,他们总能很快知道,余光扫了下叶欣研,也许只有在监视下,才能让她觉得心安。 “为什么不告诉我?” 蔡毅城垂下眼帘,他和蔡家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关系,这层关系就像浮冰,稍微一碰就会碎,“我亲生母亲来做手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什么病?” “胃癌。” 蔡品良沉默了一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茶几上,“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拿去给你母亲治病。” 叶欣研抬起眼皮,盯着蔡品良,蔡翌辰也放下了二郎腿,同样盯着蔡品良。 蔡毅城摇头,“不用了,他们准备钱了,我这里也有一些。” 叶欣研继续喝咖啡,蔡翌辰也松了口气,继续晃起二郎腿。 蔡品良将两人神情收入眼底,悲凉地笑了笑,“毅城,当初我们领养你,是希望你能带一个儿子给我们,你做到了,对我们蔡家有恩,你的亲生父母有难,我不能不帮。” “爸,真的不用。” 蔡品良把卡塞到他手里,“拿着。” 叶欣研忽地站起来,一把抢过卡,“他这些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学费也是我们交的,还不行吗,你还要给他的父母钱,我们家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 蔡品良的脸色微变,心里腾地上来一股火气,面前的女人神情狰狞,一点儿都不像当初那个温婉可人的姑娘,“我们确实养了他很多年,可若不是他,我们也不会有翌辰。” “那是翌辰跟我们的缘分到了,不是因为他,那些思想都是迷信。” 是,你现在说是迷信,当初为什么非要巴巴的去领养孩子,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拿别人家的事举例子。 “欣妍……” “爸爸。”蔡毅城打断蔡品良,缓缓站起来,“我知道我花了你们很多钱,我都记着呢,我会还的,等我亲生母亲做完手术,我就把钱都还给你们。我有一个本,记着我从来蔡家起花的每一分钱,我不会欠账的。爸爸,我先走了。” 蔡毅城转身便走,这一天还是来了,他以为他会伤心,会难过,可是他的心里却很平静,还松了口气,仿佛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打来。大家摊开来讲,把感情放在称上,多少钱一斤,还完了,各走各路。 蔡品良拿起咖啡杯重重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因为动作太大,头发掉下来几缕,狼狈的挂在额头上,“叶欣研,你他妈就没有良心,当年你是怎么说的,你说领养孩子后即使有了亲生的孩子,也会待他如己出。 有了翌辰后,你是怎么做的?你从来没有给过毅城好脸色,到了十八岁,你就让他自己去赚钱,说什么国外都是这么做的,我没有阻拦你,尽量顺着你,你呢,还派人监视他,你说,田家富是不是你叫来的?” “爸,田家富是……” “你给我闭嘴!”蔡品良吼过去,蔡翌辰扁了下嘴,畏惧地看着父亲,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 叶欣研冷笑,“对,是我叫来的,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个穷孩子!”蔡品良的脸色十分难看,叶欣研反而心里畅快,几乎是咬牙切齿,“蔡品良,从你没有一分钱的时候我就跟着你,结婚那么久都没有孩子,我着急啊,我也想对他好,可我对他好了,咱们儿子怎么办。翌辰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当我看到他因为犯错被你骂,而你又夸奖毅城,翌辰那可怜又羡慕的眼神后,我就告诉自己,我要把所有的爱都给他,绝不便宜外人。母亲护着儿子,难道错了吗?”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就不该同意你领养毅城。”蔡品良蹙了下眉,捂着胸口坐在沙发上,那种无力感从脚底蔓延到四肢百骸,枉他自诩驰骋商场从无敌手,却连家都管不好。 叶欣研放柔口气,几乎是语重心长,“蔡品良,你何必把他想的那么无辜,若不是我们,他能当医生?能进入上流社会?恐怕到现在还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蔡品良摆摆手,“别说了别说了。”他把银行卡又塞到口袋里,起身上楼,他走的很慢,身子佝偻,好像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 蔡翌辰呆呆的看着父亲的背影,头一次发现,父亲老了,不再是那个强壮的可以扛起他的父亲了。忽然,他的脸色大变,“爸爸!”瞬间冲了过去。 …………………………………… 万瑜到公司的时候,正好下午班才开始,桌子上堆了一堆的文件,同事们都埋首工作,同组的小郑朝她挤挤眼,“老贾说让你下午下班前整理出来。” 组长叫贾顾文,不老,不得同事们喜欢,私底下都叫他老贾,大有一种咬牙切齿的痛快。 万瑜二话不说,开始工作,她不想再像以前一样磨洋工。人的生命就那么几十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跟王晓花似得得了绝症,实在不用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 想通了其中关节,万瑜的效率快了很多,不到下班,就做好了。 老贾又来挑毛病,实在挑不出了,就耍赖,说她排版不好,标点符号用的不对,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万瑜说:“这些都不碍事,既不影响投标,又不影响施工。” 老贾不乐意了,脸顿时就黑下来了,“你是组长还是我是组长,我说不行就不行。”他把文件摔在万瑜的桌上,“重做!” “组长我觉得没必要。” “你觉得没必要?!你是谁啊?来了才一个月就跟我对着干,你去问问,我贾顾文才是元老。” “可您这元老也就是个组长。”同一时间进来的,最差的也是经理。 贾顾文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像被踩了尾巴,“你到底还想不想干!不想干就滚蛋!” 万瑜也是有脾气的人,忍了一个月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她也不是非要在这里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实习期间辞职,第二天就不用来了。 “呵……”万瑜笑起来,贾顾文的脸黑的像锅底,“你笑什么?” “我笑我可以重新找工作了啊,就你这种工作方法,一个小时的工作拖到三个小时,不出效率,找理由加班,混加班费,还摆出一副老板我很忙的样子,我看见了就想吐。”万瑜摘下脖子上的工作牌,“我现在就去人事部辞职,反正公司有你这样的人迟早要完,我正好早点找下家。” 贾顾文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格格响,小组的同事都小声附和,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挺万瑜。 万瑜也知道,这年头都是利己主义的人多,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她昂着头,像一只战胜的凤凰,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往门口走,才走几步,便站住了,随后绽放一个很大的笑脸,“沙先生?您怎么在这?” 沙鸿达沉着脸,知道了万瑜的遭遇,他就想帮她一把,正好她也在公司,他就找了个理由来设计部转转,顺便跟她打个招呼,好给她一把无形的保护伞。 看人下菜碟这种事,放在哪里都一样,新来的实习生总免不了受欺负。 这才走到设计部,就听到了吵架声。他就停了步子,想听听怎么回事。助理低垂着头,不敢吭声,知道万瑜和总裁的关系,他就时不时地过来看看,见到她被贾顾文挤兑,也不知道是该帮还是不该帮,毕竟沙鸿达没给过话。今天总裁说起设计部,他就顺着提了一句,“小姐的姐姐也在设计部。”总裁就说过来看看,顺便问问她习不习惯。 谁知道这么寸,正好赶上他们吵架。 贾顾文的为人谁不知道啊,特别会看眼色,领导在就装着很忙,领导一走,立刻放下活,刷手机,上网,还天天加班,搞得自己很忙似得。 那在组里就是个霸王,不允许别人说不,请个假也要他先批准,上回一个姑娘请假,人家就是忘了跟他说,直接拿到了经理那,他立刻翻脸,搞得人家姑娘第二天就不来了。 助理看了下沙鸿达的脸色,赶紧让贾顾文卷铺盖滚蛋吧。 大家一看总裁来了,还跟万瑜认识,就抱了幸灾乐祸的心思,偷偷地看贾顾文,有人还翘了唇角,大有要看大戏的劲头。 沙鸿达先了看贾顾文一眼,贾顾文的身子一颤就要说话,可是沙鸿达根本不给他机会,转头对着万瑜就露了笑脸,“我突然想起来你在设计部,这一段时间忙也没顾上过来看看,怎么样还习惯吧?” “还好。”万瑜不知道沙鸿达是ce集团的什么人,看别人的脸色估计职位不低。 “那就好,咱们公司是跨国公司,待遇在本市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万瑜笑了笑,没说话。 沙鸿达越过万瑜,朝里走,看着一张张的办公室,目光锁定其中一张文件最多的桌子,看到了躺在文件上的工作牌,拿起来,走到万瑜面前,亲自给她戴上,“来,有事情来我办公室说,别发脾气,女孩子老是发脾气老的快。” 万瑜跟着沙鸿达走,沙鸿达背着手,身姿挺拔,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既有上位者的气势,又有长者的气度,温文尔雅,一说话就让人信服,毫不犹豫地跟他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格魅力。 此时的设计部一下子炸了锅。 “那个万瑜竟然认识总裁,妈呀,幸好我没欺负过她。” “怪不得敢跟老贾叫板,原来是有人撑腰。” “人家也忍了好长时间了,要我是她,一天都不忍。” “就是就是,早就该有人给老贾点厉害瞧瞧了,老是觉得自己是元老,狗屁。” 大家还在议论,贾顾文面如死灰,身子晃了晃,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探视 万瑜被办公室门口的“总裁”两个字晃了下眼, 低眉顺眼地进去, 助理带上门, 办公室里就剩她和沙鸿达。沙鸿达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 双手捧着, 放在桌子上,“站着干嘛, 过来坐。” 万瑜坐在离他二十公分的地方, “沙先生,我要辞职。” “不要太冲动, 有事情我们一起解决。” 万瑜摇头, “解决不了,我不想待在贾顾文那一组。” 沙鸿达敲着桌子, “我可以给你换一组。” “您觉得我出了这个门后, 还能好好工作吗?” “怎么不能, 关系户又不止你一个。” 万瑜抬头看他, 沙鸿达勾唇笑了笑,“只要是公司就有裙带关系,不管是不是跨国公司。贾顾文的为人我也听下属们说过,我不能因为你就开除他, 这样我的威信就没了。他的工作方法确实有问题, 但是他舅舅是税务局的人, 咱们就得留着。” 万瑜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怪不得老贾尾巴翘的那么高。 沙鸿达语重心长, “我看过你的简历,你以前是跟项目的,这样,我把调到项目部,如果你不满意再辞职,怎么样?” 人家搭好了梯子,等着你下呢,那到底下不下呢? 万瑜也希望能做出成绩,配得上蔡毅城,便点了点头。 沙鸿达如释重负,笑得眯起眼睛,“这才是好孩子。” 万瑜怔了下,心里倏地一痛,有多久没人夸过她是好孩子了。 沙鸿达站起来打电话,万瑜看着他的侧影,目光复杂。 项目部经理很快过来,问了万瑜几个问题,让她收拾东西去项目部报道。万瑜很高兴,谢过沙鸿达,便开门走了。 公司里的八卦传的最快,万瑜和沙鸿达认识这事,项目部经理早就知道了,那几个问题也就是过个场面,显示他是经过了考核的。 他心里琢磨着怎么安顿万瑜,最好是清闲不重要,薪水又高的,大家都满意。 沙鸿达喝了口咖啡,说:“万瑜跟我确实有点关系,但是一到了项目部就是你们部门的人,不用卖我的面子,该说还是要说。” “我知道了。” “她能力如何我也不知道,如果不行,你可以跟我直说。” 经理犹豫了下,“总裁,先让她干几天试试吧。” “好。” 看沙鸿达没了别的吩咐,经理就出来了。沙鸿达的话在他听来就是客气一下,谁敢真的去说她,就她那火爆的性子,敢跟老贾顶,就敢跟他顶。 经理叹了口气,请回来一位祖宗,以后可得小心地伺候着。 …………………… 蔡毅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本子大约三厘米厚,纸张泛黄,有些破旧。翻开第一页,歪歪扭扭的字,写着1989年7月2日到蔡家,妈妈买了衣服,牌子上的价格是130块。 1989年7月6日出去玩,门票40元。 1989年8月29日交幼儿园学费3000元…… 一直记录到读大学,大学的费用都是他自己打工赚来的。这些的年的花费加起来将近二十万,再加上利息,蔡毅城决定给蔡家三十万。 这样他就会觉得不欠他们的了。 万瑜在身后抱住他,他看起来很悲伤,身影萧索,她的心揪成一团。 他在那个家生活了二十多年,虽然每次回去就觉得是一种煎熬,但他的心里还是把蔡家当做生命的驿站,至少他觉得他还有个地方可以留恋。 如今,他只有这间两居室,还有身后的这个女人了。 蔡毅城回过身,把万瑜抱在怀里,亲吻她的头顶。他们多像两个相互取暖的小动物,只有紧紧挨着彼此,才会觉得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万瑜踮起脚,吻他的唇,拽他的衬衣,蔡毅城按住她的手,摇摇头。万瑜撅起嘴,“明天陪你妈妈做完手术,我回去一趟。” 蔡毅城轻笑,“回去干吗?” 万瑜翻个白眼不理他,蔡毅城揉揉她的头发,重新拉到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我只剩下你了。” 万瑜的心里又开始抽痛,抚摸着他的背,跟安慰孩子一样。 ……………… 王晓花被推进手术室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田家富坐在长椅上,十分不安。田宝根焦急地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看同样坐在长椅上的蔡毅城。 生活在城市里真好,女朋友漂亮,还有爱慕者。 今早,一个漂亮的护士提了水果篮来病房看母亲,说是蔡毅城的朋友。 田宝根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从来没见过说话那么温柔的女孩子,腰身纤细,笑起来像温暖的溪水在心里流淌。城里的女孩子就是比村里的漂亮,他们村最漂亮的就是二妮了,也没有她漂亮。 沙瑶朝田宝根笑笑,田宝根的脸刷得一下红了,忙转过身,盯着手术室三个大字,脑袋里却不断回放着刚才沙瑶那美丽的笑容。 万瑜嗤一声,何时何地都忘不了勾引男人,脸皮可真够厚的。 沙瑶回视她,得意的笑了笑,对,她就是有本事,时时刻刻散发魅力,让男人为她神魂颠倒,无论老幼。 万瑜很想撕开她脸上的伪装,让大家看看她的里子是多么的丑陋和肮脏。 蔡毅城握住万瑜的手,说:“沙小姐不用跟我们一起等,恐怕还要一个多小时,你去上班吧,别让领导说。” “没关系,我跟护士长请了半天的假。” “那多不好意思。” “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大家都是朋友嘛。” 昨晚,蔡翌辰跟沙瑶打电话,牢骚满腹,说蔡品良胳膊肘往外拐,帮人家养儿子不算,连手术费都要帮人家讨,现下病倒了,人家连看都不来看,还不是他这个亲儿子在身边。 沙瑶却敏锐的捕捉到了母亲、省立医院、胃癌等几个关键字眼,蔡翌辰后面的话根本没听见去,不动声色挂了电话。一大早就到医院里查住院记录,果真找到了王晓花的信息。 她特意买了水果,还接了别的护士的活,给王晓花量体温,测血压。 沙瑶表现的很乖巧,说话也轻声细语,上了年纪的都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王晓花频频点头,不禁拿万瑜跟沙瑶比,怎么看怎么觉得沙瑶比万瑜更适合蔡毅城,蔡毅城沉默寡言,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有一个温柔的女孩子在身边,能帮他排解下忧愁。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摘下口罩,朝蔡毅城点点头,“手术很成功。”蔡毅城握住老友的手,除了一声谢谢,找不到别的词表达此刻的心情。 医生拍拍他的手,说了声好好照顾病人便走了。 众人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紧接着王晓花被推出来,送进了病房。 刚动完手术,病人需要休息,蔡毅城带着万瑜离开了,稍晚点再来,倒是沙瑶,时不时过来看看,田家富深表感激。 蔡毅城送万瑜回家,小区没有停车位,将车子停在了路边。他从后备箱拿了几样礼品,第一次登门,不管他们父女的关系怎样,身为女儿的男朋友,不能空着手上门。 万瑜拿钥匙开门,听到房间里隐隐有声音传出来,两人也没有在意,拉开门,便听到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女人叫的很大声,像被凌迟一样。 客厅里散落着女人的裙子、内衣,男人的皮鞋、裤子,倒是比她上次来干净了不少。 万瑜要进,被蔡毅城拉住,“改天吧。”他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耳朵也红的要命。 “我不想再回来了。”万瑜一脚踹在门上,哐当一声,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万庆国大吼,“哪个孙子踹我家门,不想活了!”他穿着内裤跑出来,啤酒肚上挂着大片的汗渍。 万瑜撇嘴,也不知道哪个女人能忍受这样身材的男人,年纪大了,体力也不济,做的时候恐怕只能听到男人呼哧呼哧地喘气声吧,连高.潮都到不了。 万庆国怔了下,急忙窜回屋里,关上房门,女人的声音响起来,“谁呀?”带着明显的不满。 “不要管她,我们继续。” “继续什么呀,都来人了,我的衣服呢?去给我拿!” 不一会儿,万庆国又出来了,套上了秋衣秋裤。 蔡毅城第一次见万庆国,发现万瑜一点儿都不像他,“伯父,你好,我叫蔡毅城,是万瑜的男朋友。”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感情的流动。 万庆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扫了眼东西,也不理他,拿了地上的衣服进了屋。 蔡毅城摸摸头,碰了个钉子。 万瑜满世界找户口本,“不要管他。”没有找到,她去踢万庆国的门,“户口本呢?” “要户口本干嘛?” “结婚。” 房间里静了一瞬,万庆国猛然拉开门,像见到了满地的金子,双眼放光,“结婚可以,先拿礼金,没有二十万不行。” “我结婚,你凭什么要礼金!” “那你就别结婚,户口本在我这。” 万瑜咬牙切齿,“万庆国,你别太过分。” “没有二十万,十万也行。”万庆国打量蔡毅城,“他看起来不像没钱的。十万,对他来说可不多。” 万瑜的火气往脑门里钻,脸涨得通红,“钱钱钱,你都钻在钱眼里了。” 万庆国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理直气壮,“没钱怎么活。” “也是,除了钱你们还要什么,就连……”万瑜顿了下,冷笑,“当初你们让沙瑶顶替我去读大学,这笔账怎么算呢?” 万庆国勃然变色,“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提?” “在你们那里过去了,在我这永远过不去,她读大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在拼命的复读。万庆国,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让人家知道沙鸿达的女儿是顶替别人才上的医科大学,你说她还如何在医院里面当她可爱的小护士呢。” 万庆国咬着牙,下颌上的青筋直冒,“好,万瑜算你狠!”他进屋拿户口本,想摔在万瑜脸上,目光接触到她冰冷的眼神,心里发憷,扔在了地上。 万瑜并不拿,“拿起来,双手递给我。” 万庆国瞪她,万瑜亦回瞪,丝毫不让。 万庆国终是弯下腰,捡起户口本,双手递给她。 万瑜仍旧不拿,“说对不起。” “你他妈到底要不要?!” “道歉!”万瑜拿手机,“我现在就给医院打电话。” 万庆国目呲欲裂,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 万瑜冷笑,拿过户口本,“我会把户口摘下来,从今天起,我跟这个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你早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你给我滚!” “我会走,迟早有一天你会来求我。” 万瑜拽着愣怔的蔡毅城离开,万庆国气得一脚踹在茶几上,茶几登时翻了,上面的咖啡杯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蔡毅城一边开车,一边观察万瑜的脸色,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当时很难受吧?” “除了难受还有绝望,我没想到他们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求母亲,她只是哭,却不肯帮我,我真不明白,我和万瑶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她那么偏心,我就像不是她的孩子一样。” 蔡毅城拉过她的手吻了吻,他能想到,当时她有多无助,多痛苦。 万瑜自嘲地笑笑,“当时我真想拿把刀子捅死他们,一了百了。那个暑假是我过得最痛苦的暑假,我本来想就这样算了,找份工作,离开那个家,可我又不甘心,咬着牙复读了一年,考上了重点大学。” “我一直以为我很悲惨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惨,咱俩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万瑜挑起他的下巴,“苦命的鸳,你何时与苦命的鸯去登记,变成合法的啊?” “我现在就去蔡家。”他看一眼万瑜,“你跟我一起去。” 蔡家的欧式建筑矗立在眼前,真当气派。 蔡毅城摁门铃,阿姨打开门,见到他笑了笑,同万瑜颔首。 “阿姨,我爸妈在家吗?” “都在,先生病了,在卧室。” 那日蔡品良气得够呛,心里绞痛,胃也跟着抽痛,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幸好没上几节楼梯,没摔到骨头。 蔡品良本身就有胃炎,时常复发,大家都没当回事,也没想起来去医院做个检查,医生来后,只按照平常的方子挂了盐水。 蔡毅城也想到了此处,蔡品良年轻的时候只顾着创业,吃饭不规律,患上了胃炎,年纪大了,复发地越来越频繁。 蔡毅城拉着万瑜的手上楼,站在二楼第三个房间,深吸了一口气,才敲门,听到一声进来,蔡毅城打开门。 蔡品良躺在床上,手上挂着输液管,叶欣研坐在床侧,沙鸿达坐在椅子上。 蔡毅城叫了声爸妈,又跟沙鸿达打招呼。 沙鸿达听说蔡品良病了,特意来看看,也听他说了蔡毅城的事,他倒是没想到蔡毅城是养子,觉得有点可惜,比他的亲生儿子好多了。 蔡品良露出笑脸,“你回来了。”他强撑着坐起来,目光落在万瑜身上。 叶欣研冷着脸,扶他坐好,看都不看他们。 蔡毅城介绍万瑜,说到女朋友三字,蔡品良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他知道,这位万瑜就是沙瑶的姐姐,一个精神病患者。 万瑜感觉到了蔡品良的敌意,那种眼神她从小到大没少经历,已经练成了百毒不侵,再说他也不是蔡毅城的生父,关系岌岌可危,更不知道介意。她笑了笑,叫声了伯父。 随即看向沙鸿达,叫了声沙先生,沙鸿达颔首,她在项目部做的不错,起先做一些不痛不痒的活,提了几个很有建设性的建议后,被委以重任,项目经理也不再看轻她。 叶欣研没给好脸色,鼻孔朝天,十分不待见他们,心里揣摩两人的来意。 蔡毅城说:“爸爸妈妈,我和万瑜打算结婚,我回来拿户口本。” 蔡品良登时坐直了身子,“不行!” 叶欣研倒是笑起来,“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吧,毅城想结婚是好事,他都三十了,也该成家了。” 蔡品良瞪她,“结婚是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爸爸,我已经考虑好了。” “毅城,你……她、她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是医生,应该知道有些病是会遗传的。” “我不怕,而且万瑜已经治愈了。” “还会复发的。” “爸爸,她没有病,她是……被人陷害的。” 万瑜猛然看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他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蔡品良愣住了,“陷害?” 沙鸿达的眉毛打成了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沙瑶的脸。自从知道她顶替万瑜读大学后,他对沙瑶就堤防了一分,总是探究她笑容背后的意义。 沙瑶的眼睛很深邃,几乎看不到情绪,即使是笑的时候,笑容也很难达到眼底的深处。 沙鸿达做管理做了近三十年,心理学的书读了不少,他能从一个人的言谈举止中看出这个人是虚情还是假意。越是深究,他越害怕,他怕他的女儿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孩子。 蔡毅城道:“这件事我以后会跟您解释的,我也真的想跟万瑜结婚,还希望您成全。” 蔡品良沉默许久,蔡毅城神情坚定,这个儿子终究是留不住了,他闭上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叶欣研拿来户口本,放到蔡毅城手里,她依旧冷着脸色,像一张扑克牌的q,穿着华丽,面无表情。 蔡毅城紧紧拿着户口本,“我想把户口摘出来。”这是他的另一个目的。 蔡品良浑身一震,许久,缓缓说道: “摘吧,迟早要摘出来。” “谢谢爸爸,钱我已经汇进妈妈的账户了,一共三十万,不多,就当是对你们养育之恩的报答。” 蔡品良点点头,胃里又是一阵绞痛,他咬着牙,慢慢躺下,侧过身,不想再看他。叶欣研的眼底有了笑意,悄悄拿出手机查账户。 蔡毅城深深地看了蔡品良一眼,他背对着,只能对着他的后背,蔡毅城跪在地上,给蔡品良磕了三个头,“多谢爸妈的养育之恩,我,我们走了。” “走吧,走吧。” 蔡毅城红了眼眶,这些年蔡品良对他很不错,他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蔡毅城拉住万瑜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微微的颤抖。 万瑜紧紧握住,给他支撑。 蔡毅城又看了蔡品良一眼,他仍旧没有转过来,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了,他又对着叶欣研鞠了个躬,带着万瑜离开,这回是真的离开了,账钱两清。 万瑜摇蔡毅城的手臂,“开心点,以后你就是自由人了,你说了算。” 蔡毅城窝在她的颈窝,“我心里还是很难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可以用金钱衡量吗?我给了他们三十万,看起来像是两清了,可是这些年爸爸花在我身上的心血,我无论如何是还不完的。” “我知道,我们慢慢还。” 蔡毅城点点头,又笑起来,直起身子,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金丝绒的小盒子,打开了,是一枚闪着光的钻石戒指,他单膝跪在地上,“万瑜,你愿意嫁给我吗?” 万瑜瞪大双眼,他的求婚让她猝不及防,她以为他们就直接拿了户口本就去登记了,没想到还有浪漫的一跪。她点点头,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欣喜地伸出手。 蔡毅城轻笑,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戴戒指很好看。低头,吻了吻戒指,“套上了就是我的人了。” 万瑜娇羞地眨眨眼,“奴家愿意做你的人。”她突然搂住他的脖子,“走,跟本宫登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