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仙女超甜[校园]》 一度甜 小小的女孩子,缩紧身体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乌黑透澈的眸子望着争论的大人们,紧紧咬住唇,大滴泪水一颗颗无声地落下。 “这孩子就是个丧门星,你敢再让她进家门,有她没我!” “凭什么咱们家养她啊!另外那几家怎么不养?” “是,没父没母的孩子可怜,可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可怜得过来吗?” 所有人都讨厌她,也许消失掉会更好吧。 ——怎样才能彻底消失掉? 不知何时,四周贪婪的火舌包围了她,灼热的温度快要将她吞噬,整个世界都在燃烧、震颤、坍塌…… 这次她不想逃了…… “染染,听爸爸妈妈的话,你要好好活下去……” “以后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知不知道?” “——不要!” 卫染猛从噩梦中惊醒,额上冷汗涔涔。 天还没亮,她双眼笔直盯在晦暗的天花板上,单薄的身体不自觉颤抖着,又过了好半晌,似乎才真正清醒过来。 过去的经历好像永远都不会真正过去,只会一遍遍重复在噩梦里。 不过现在终归也只是梦了。 对,只是梦。 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抬手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 时候还早,她想再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睛,仿佛就又回到刚才的噩梦当中。 她索性回忆起来,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在梦的最后,有个男孩子穿过大火向她冲了过来,紧紧把她拥进怀里。在那一刻,她似乎就没有那么怕了。 他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尘封的记忆稍稍松动,一个久远而亲昵的称呼几乎就在舌尖,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唤出来。 只有那句稚嫩而坚定的安慰,似在耳边尚留回响:“别怕,我在。” * 八月末的c市酷热不减,碧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 市一中。 校园里绿树葱葱,蝉声阵阵,空气中浮散着木槿花的淡淡清香。很快就要开学,这些日子返校的住宿生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走在路上。 卫染指尖点开手机上新发来的消息。 ——下午沈家就派人来接她过去,两点怎么样? 卫染低眸想了想,下午两点啊,应该来得及。 在她放缓步子回复信息的时候,走在后面的几个女生超过了她。 擦肩而过的一瞬,距离卫染最近的那个女生朝这边瞥过来,眼底瞬间闪过一抹惊艳,忙使劲戳旁边的同伴,压着嗓子激动道:“小仙女哎!” 几个人齐刷刷看过来,是个她们以前从没见过的陌生女孩。 一身过膝的淡蓝色连衣裙,皮肤白里透红,细腻如凝脂一般。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杏眼干净纯澈,五官精致小巧,娇嫩可爱又带着几分稚意,令人一眼看去便自然联想到“粉雕玉琢”四个字。 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在她蓬松柔软的发顶上笼上一层迷离的光晕,娇小的女孩长睫微垂,乖软文静的气质中更添了几分灵秀缥缈,还真有几分仙气。 “呜呜原来真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看她一眼我母爱都泛滥了!是这届高一的?” “高一也不可能这么小吧,大概是过来参观的初中生小妹妹?嘘,我说你收敛点行不行,别把人家吓着……” 她们叽叽咕咕声音不算大,不过卫染大致都听清楚了。 她放下手机,默默垂下眼帘,背着书包安静低头走了过去。 细软碎发之下,耳尖泛着一点红。 心里默默在想,其实,她开学就上高二了。 虽然这里面有那么一点点特殊情况…… 那几个女生还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一直隐约有兴奋的议论声飘过来,卫染心里愈发不好意思,也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她快走到转弯处的时候,才听到她们转移了话题: “……不是吧,学校里真有变态?咱们学校治安不一直挺好的么。” “不骗你,昨天晚上我们班上有个女生真遇到了,那人穿着裙子,但绝对是个男的!好在她远远看见,就吓得赶紧溜了。等再叫保安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妈呀,你越说我越害怕了……” 卫染睫毛轻颤,转过一个弯,远处的议论声渐低,被淹没在篮球场上爆发的喧闹欢呼中。 还没正式开学,按理来说学校里的人不应该太多。篮球场周围却围了一大群女生,看得如痴如醉。 卫染远远一望,看场上的情况,并不像在打比赛。 中场休息也这么好看的吗? 这倒是让她有点好奇了,不由就多朝那边靠近了几步,抬眼瞄过去。 场上的男生们正在大声起哄。 “阿砚,好不容易逮住你一次,今天怎么也得露一手绝招再走吧?” 喊话的男生说着便抛出手上的球,被另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男生单手接住。 逆光之下,卫染看不太清楚接球的男生长什么样子,也没有听到他回答,只见他的动作随意而从容。 在周遭的喧嚣哄闹声中,他慢悠悠带着球退到离篮筐很远的地方,一时间其他人呼喊得更大声了。 卫染明白过来,他是要从这个距离投篮。 卫染不懂篮球,不过以她外行人的直观感觉,如果从这么远的地方都能投中,那肯定是很厉害的了。 这男生个子很高,身材修长匀称,身上耀眼的白衣随风曳动,衬得整个人飘逸潇洒,的确也像是个高手的样子。 卫染平常对这些体育运动不太感冒,这时却忍不住停住脚步,想看他投完这一球。 男生没有着急出手。然后,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下,他转过了身,背对着篮筐。 这样一来,他正面恰好对着卫染所在的方向。 卫染一怔,不明白他的用意,而男生已经单手一扬,看也不看就将手中的球向后抛出。单看他这一抛仿佛只是随手为之,并不费多少力气。 篮球却已经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整个球场上顿时充斥着围观女生们疯狂的尖叫。 卫染在这一刹那也呼吸一滞。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有人像这样向后投篮的。 背后又没长眼睛,这可要怎么投中?果然是个高手吧? 她忘了眨眼,目光追随那颗球的轨迹在空中移动,却突然蹙起眉尖,似乎有点不祥的感觉……? 她尚未想透,篮球已经硬邦邦地,摔在了地面上。 没有,投中…… * 满场尖叫欢呼戛然而止,显然所有人对于没投中这种情况,都是没什么心理准备的,不假思索的第一反应最为真实,也最为尴尬。 只有那个炫技投球的男生看来还没察觉到异常,他始终没有回头,一直是那副潇洒从容的姿态。 于是这好像就,更尴尬了…… 明明尴尬的不是她自己,卫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本能地就一抬手,把两只眼睛一并遮住了。 不过她这一下遮得不严,透过指缝照样还能看见。她不忍心再多看某个应该很尴尬的人,视线重新回到了那颗球上。就在这时,她忽然舒展开了眉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啊。 篮球摔在地上之后,马上又被弹了起来,然后它就像能指挥自己的行动一样,精准无误地跳进了篮筐,再次落下。 短暂的沉寂过后,这回全场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热烈欢呼。 整个过程非常之快,中间的那一点小“尴尬”已经自动被所有人忽略了。 卫染杏眸睁得圆圆的,真是挺神的啊。 她觉得很佩服,这人对抛物线的知识,肯定掌握得特别特别好。 她一时间光顾感叹了,甚至忘了把挡在眼前的手拿下来,还在继续从指缝里看人。 恰在这时候,站在全场焦点的男生,忽然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走近了两步,黑眸不偏不倚对上了她从指缝里透出的视线。 阳光有些晃眼,卫染还是看不十分清楚他的面容,蓦然间被那居高临下的目光一扫,却有种被一眼洞穿的荒唐感觉。 她心跳一紊,连忙错开眼神,加快步子往前走,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等把那片篮球场远远甩在身后,卫染才回过神来,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逃呢? 而且她刚才逃跑的时候,竟然还是没有记起要把那只手放下来,就这样一直捂着脸跑了这么远……看起来很奇怪吧? 想到这里,卫染小脸烫得厉害,又有种想捂上眼睛的冲动。 在后面的篮球场上,被围在众人簇拥中心的男生,微微拧起眉心,向着某个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长时间地、一丝不苟凭实力演绎,什么叫做“不忍直视”…… 他不过是为了脱身随手装个b而已,至于就有这么尬? 他莫名地嗤了一声,心情有点复杂,又觉得有点好笑。 “阿砚,瞧什么呢?那边有东西?” 男生飞扬的桃花眼敛起,语调意味不明:“刚才有只兔子跑了。” “兔子?学校里面竟然还有兔子?” 男生薄唇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悠然道:“是啊,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 卫染倒真不是一中的学生,她今天来是为了上暑期补习班的最后一节课。 直到快上课的时候,补习班上的人才陆陆续续到了一半,来了的这一半里,又有一大半东倒西歪,精神萎靡。 说来这个班价格不低,但伴随着长假的日渐消磨,和酷暑的经久不散,班上的出勤率和学习意志都在不断走低,早就见怪不怪的辅导老师调侃了他们几句,就正式开始上课了。 反正补习班是先交钱的,你少来一节课又不会退钱,老师才懒得管你。 在这样气氛倾颓的教室里,卫染脊背坐得笔直,双眼写满亮晶晶的专注,简直有点格格不入。 从上初一开始,她每个假期都能拿到一笔学习经费,可以自己选报她认为最有帮助的补习班或者兴趣班。相比那些被父母逼着来补习的学生,她更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一旦做好决定,她就一定会认真到底,不白白浪费掉一分钟。 课间休息的时候,卫染正在把老师补充的第二种解题思路也整理到笔记上,突然小腹处一阵异样的感受涌来,令她身体一僵。 她算了算知道是那个日子又到了。趁着离上课还剩最后几分钟,她带上备用的卫生用品,加急蹿向洗手间,却见女厕里面已经排了一大溜长队。 今天这栋楼里除了补习班,还有名人讲座活动,走廊上熙熙攘攘,连厕所人气都旺了许多。眼看要上课,卫染等不及排队,就转身穿过走廊,直奔冷清的对面教学楼而去。 果然这边楼里几乎看不见人。卫染靠指示牌顺利找到洗手间,抓紧进去解决掉自己的麻烦,就准备赶回去上课。 只是,当她一手按在厕所隔间的门锁上,正要开门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说话了。 ——是冷厉不耐的一句:“我数到三,马上滚出来。” 卫染唰的僵住了,这里面有对方态度很不友好的因素,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分明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在女厕所里。 卫染在紧张中脊背绷直,瞬间想起刚才在路上听到的传言。 学校里有变态。 * 卫染纤长的睫毛凝住,呆怔了片刻。现实情况和她想象中“遭遇变态”的场景,差距好像有点大。 首先,这个变态居然不等到晚上活动,大白天就出来了,这和她的认知不同。 然后,她隐隐约约觉得,正常的变态,不应该这么高调的吧…… 可是,她心里一颤,变态的心理谁能说得准呢,兴许这就是个变态的变态。 这里公共厕所的门底下是完全密封的,严丝合缝,她看不见外面,外面也看不见她,只是不知道这门有多坚固。 “一,二……” 外面的人这时候已经开始数了。他缓慢吐字,威势里还夹杂着几分散漫慵懒,就像在古代刑场上从容说笑的暴君,正十分不走心地欣赏着犯人的恐惧。 仿佛一旦违背了他的话,就会招致什么可怕的后果。可是,只有傻瓜这时候才会听话出去吧…… 他每数出一个数,卫染的心就不自觉跟着揪一次。 她仔细回忆,刚才进来的时候,其他隔间的门似乎都敞开着,那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果然他数到三,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知道你在里面。”外面的人寒声道,“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他的嗓音本身并不难听,声线却很冷,回荡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格外阴森可怖。 卫染在这样的威压下,不由自主一闭眼,听对方说完了整句话,全句是这样的: “别怪我没给你机会,边凯。” 啊?卫染睫毛一忽闪,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边凯”应该是个人名,她不叫边凯,所以这就不是在和她说话! 她紧绷的身心顿时松弛了几分,如此看来,这个人应该不是变态,他是来找人的? 不过他要找的这个人……卫染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边凯”,这像是个男生的名字啊。 这人闯进女厕所来找一个男生? 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攫住了卫染,以至于她没有抓住这个最佳时机及时出声澄清,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 有音乐声响起,好像是外面男生的手机响了。 卫染听见他接起电话:“……不用堵楼门了,那龟孙子还缩在厕所里不敢出来,”他轻蔑地冷嗤一声,“对,就一楼男厕所,我看他是……” 隔着一道门,卫染呆呆站在狭小紧闭的隔间里,小脸羞窘成绯红一片。 后面的话她都没怎么听进去,注意力全聚焦到了一点事实上:这真是男厕所啊! 她懊恼万分,刚才进来得太匆忙,很有可能一时看错了。 人生第一次误闯男厕所,她本能地不想让人知道这等囧事,暗自祈祷外面这男生快走,好让她悄悄地溜掉。 男生道:“……这次我就在这儿堵着他,看他能藏多久。” 卫染:“……” * 男生又和那边聊了几句,就没声了。但是显然,他没有走。 卫染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攒够开门出去的决心。 外面这尊大神说起话来都那么凶,或许不是变态,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友善之辈。 卫染不由自动脑补出杀马特、花纹身、目露凶光的典型社会青年形象,一想到要当着这么一个人从男厕所里走出去,她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怵。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也许等一阵他要找的人找到了,他发现自己堵错人,就会走了。或者,再过一会儿,他等烦了,也就会走了。 像这种坏脾气的家伙不会很有耐心的。 她等。 * 半个多小时之后,卫染仍然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站在隔间门里,小腿站得阵阵发酸,外面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厮杀声。 很显然,她的判断失误了。 哪怕一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在手机游戏的帮助下,也可以轻易打发掉半小时无聊等待的时间。 而且外面的男生似乎是故意把那凶案现场般的音效调得这么响,接连不断气氛诡异的惨叫声震得她脑仁发疼,外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卫染莫名地想起来以前同学都把学校里最横行霸道的男生叫做“校霸”,她觉得今日她遇到的这位,可称是“厕霸”,厕所一霸。 在公共厕所玩游戏,还开这么大声的外放,好像这厕所是他家开的。 卫染缩缩肩膀,已经开始后悔,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走出去,死个痛快。 再这样下去可要等到什么时候? 上课肯定是耽误了,更不用说下午两点之前她必须赶回去的,总不能在这厕所里躲上一整天。 就在这时,游戏的音效被手机铃声打断,外面的男生再次接起电话,卫染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就趁现在他忙着打电话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只要他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就可以有多远跑多远…… 她知道这不算是最完备的计划,但就目前的条件而言,也只能试试了。 她下定决心,手上准备开锁,两条小细腿已经酝酿好百米赛跑的速度预备冲刺。 偏偏就在这时,“厕霸”低沉不满的嗓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不就是穿个女装吗,有这么难?哼,我都不怕,他怕什么。” 听到“穿个女装”的时候,卫染手上一颤,门没有打开。 * 卫染在震惊中消化着自己刚听到的内容,不怕穿女装……! “……那个人穿着裙子,但绝对是个男的!” 这“厕霸”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女装大佬?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变态呢? 还有,他要找的这个拒绝和他一起女装的男生,又是他什么人? 种种疑问炸开,卫染在瞬间不受控制地联想起,前一阵她浏览某文学网站时,曾经看见一个粉嫩粉嫩的书封弹出来,上面印着一行字,是这样的: 《霸道女装大佬的小逃妻》。 卫染:“……” 变不变态还说不好,但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这下,她是真的不敢出去了。 疑似女装大佬的“厕霸”听不见她复杂的心理活动,还在继续通话。 “……现在打给他?他会接才怪。”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低哼一声,烦躁地又道,“算了,我给他打一个试试。” 卫染听懂了他要做什么,心头燃起一丝希望,要是这个电话能接通,他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在别处,或许就不会继续堵在这儿了吧? 她紧张地屏息、等待—— “兹拉——”,手机振动声突兀地响起。 ……在她自己身上。 卫染呆滞地低头。 她惊恐的小眼神落在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上,她应该还是她自己吧……? 外面“厕霸”寒意逼人的威胁传来: “还不滚出来,是要我帮你?” ※※※※※※※※※※※※※※※※※※※※ 男主当然不是真的女装大佬嘻嘻 ------ 终于开新文啦,这篇是二十万字上下的校园小甜文,存稿有保证,请放心入坑撒 听说收藏本文的人都变美了呢 mua~(*╯3╰) ------ 系列文预收《失控宠溺》: 季老爷子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外孙女终于被找了回来,全家上下捧宝贝似的捧着。 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被折磨得瘦骨嶙峋,胆子奇小,文化课都没怎么上过。所有人听了都痛心惋惜,说这孩子恐怕是废了。 某日,季老爷子把隔壁陆家的天才小少爷领回了家。 “歆儿,这是你小川哥哥,以后你不会的,他来教你。” 初歆怯怯抬起头,少年眉眼疏淡,清冷如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第一次上课,少年不经意地笑:“你学得倒是挺快。” 初歆眼睛被他的笑容一晃,人生第一次体会到那种莫名心跳加速的感觉。 // 拿到国际大奖的那一天,初歆被陆行川抵在墙边深吻,忘了该怎样呼吸。 陆行川用唇贴着她红透的耳垂,嗓音低沉:“怎么学得这么慢,看来我只能再教你一遍了。” // 陆行川有一个秘密,他是个天生就不会痛的怪物。 直到那日她微热的眼泪落在他伤口上,他突然懂了心疼的滋味。 // 孤冷天才少年x逆袭“文盲”少女 ------ 其他预收《暴君不被我骂就会死(穿书)》 桑菀穿书了。原主因为出生时辰不好,被人算出八字至凶,从小到大爹不亲娘不爱,白生了一副花容月貌,活到十八岁也无半个人上门求亲。 据说太子浮丘渊身患怪病,命在旦夕。 皇家得到高人指点以毒攻毒之法,需要一名八字至凶的女子嫁给太子冲喜,并每日在病床前对太子严词训诫一番,祛除邪祟。 于是这个好事就落到了桑菀头上。 桑菀:…… 她可记得书里是怎么写的,这个浮丘渊非但死不了,以后还会登基成为全书最可怕的暴君。 此人暴戾多疑,不听劝谏,几番血洗朝野,后宫所有嫔妃无一善终…… 可是这个未来的暴君,现在正病弱的躺在榻上,拽住她袖子不放:“菀菀,今天多骂两句行不,你骂得太好听了,我听不够。” 两度甜 卫染今天穿裙子,身上没有口袋,所以调成振动状态的手机放在了随身携带的手袋里。也许是贴得离钥匙近了,放大了振幅,这时整个手袋都在振动发颤。 原本用于防止打扰的手机振动声,回荡在这个空荡狭小的空间里,竟如振聋发聩一般。 她颤抖的手指拉开手袋拉链,把手机从里面掏了出来,看起来也像她自己的手机。 那是……? 外面森寒的脚步声步步逼近,卫染心脏狂跳不已,手机还在她手里持续振动着…… 她飞快地一眼扫过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号码—— 10086。 卫染:“……” * 隔间之外,沈砚烦躁地捏着手指,耐心早已经被磨光,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有生理需求的情况下,在公共厕所里呆这么长时间。 要不是这场所让他有点放不开,他早就直接踹门了。 边凯这小子,扭扭捏捏真是和个娘儿们似的,就他还怕什么女装? 说好的愿赌服输,居然连个招呼不打就临阵脱逃。今天可不能轻易饶过他。 在他冰冷的瞪视下,面前那扇门终于颤颤巍巍地,开了。 ……沈砚一句脏话没来得及骂出口,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过快的第一反应是,靠,边凯真女装了? 当然,他马上就神智恢复,边凯别说是女装,就是女装之后又成了仙,也不可能变成这样。 门一开,里面的小姑娘匆忙跨步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淡蓝色及膝连衣裙,白鞋短袜,长发带着温顺的自来卷,在脑后束起。打眼一看皮肤娇嫩,五官精致,洋娃娃般小巧玲珑的一只。 此刻脸颊上的羞红一直蔓延到颈部,水汪汪的杏眸慌乱躲避着。那怯怯不敢看人的模样,就像第一次做坏事的好孩子被抓了包,心虚得可爱。 沈砚心里一动,他认出她来了,早上在篮球场边上对他“不忍直视”的小女孩。躲在这里做什么?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少女一只手拿着的手机上,手机的振动还没有停。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终于鼓起勇气抬起手来,把手机屏幕的一面举给他看,那拘谨的态度就像把他当成了来检查学生手机的教导主任。 沈砚瞥了一眼,在屏幕上看见了来电显示的号码—— 10086。 10086…… 沈砚:“……” 卫染见他看完了还不发话,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 刚才在开门之前,她已经充分做好了思想准备——也许接下来迎接她的,就会是一位杀马特与女装大佬的暴躁混合体。 她提着一颗心走出来,眼前却是一个身着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的挺拔少年。 简单的打扮在他身上干净又清爽,既不杀马特,也不非主流,卫染用余光打量出他身量颀长,肩宽腰窄,双腿修长笔直,模特似的身材。 她不太敢抬眼看他的脸,终于忍不住好奇,还是偷偷瞧了两眼,结果正撞上他意味不明的黑眸。 她慌得忙又低了头,这种感觉莫名地有点……熟悉。 刚才一瞬间他的面容却已经凝固在她印象中了。 毕竟这张脸实在让人很难印象不深刻。 他漆黑的瞳仁清亮而有神,一双桃花眼恣肆风流,又透着三分与生俱来的矜贵。鼻梁挺直如削,嘴唇薄而润泽,宛如玉质。 这整个轮廓仿佛是雕塑大师的精心杰作,每一分细节都打磨得毫无瑕疵。卫染自认以前还从没在现实生活里见过,哪个男生能拥有比例这么完美的一张脸。 线条精致流畅的下巴之下,现出他凸起的喉结。 于是这般出众的样貌带给卫染最大的感想是:是男的,没错。 其次是:果然适合女装…… 也许是因为他太好看了,眉目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恶意,卫染倒不像刚才躲在里面的时候那么怕他了。 她反而有些……不忍心伤害他。 美的东西,总是让人不忍心去伤害的吧。 甚至对于“女装大佬”这个群体,她都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想法。 她以前没亲眼见过这类边缘人群,心里没有概念,听见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也就没想太多。 但如今看着眼前这人,她不由想,只是因为着装的喜好和别人不一样,就要被打为变态,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谁规定男生就不能穿裙子了呢?在外国还有些地方,当地的风俗就是男人穿裙子呢。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女装,兴许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卫染这样猜测着,那么她刚才听到的内容恐怕真的有点麻烦…… 沈砚见小姑娘被他瞧了一眼就怯生生躲开,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心里又有点好笑。 还是觉得他“不忍直视”么? 他挑了挑眉,问她:“不接?” 10086?卫染心想,这辈子都不想接了。 他褪去了烦躁的嗓音,倒是更好听了。手机已经响了很多下,终于自动停下了。卫染忽地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 沈砚看见小姑娘犹豫着抬头瞄向他,水灵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然后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紧接着摆了摆手。 沈砚狠愣了一下:“你是哑巴?” 他说话的时候,小姑娘专心致志地注视着他的嘴唇,似乎是在认真阅读他的唇语。 等他说完之后,她点了点头,接着又抬手指自己的一只耳朵,再次摆摆手。 “你听不见?” 小姑娘又点点头,纯良无辜的神色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原来是这样……”沈砚拉长腔调,慢悠悠的语速似乎是故意在照顾她——倘若忽略掉他语气间若有若无的一丝戏谑,“所以,刚才我在外面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见是不是?” 少女没有回答,茫然的眸子里浮起一层迷离的水汽,好像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当然了。”沈砚自问自答似的低笑一声。 卫染生平第一次撒这种弥天大谎,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表面上却是一派毫无瑕疵的天真懵懂。 她提心吊胆地又等待了片刻,见他没有其余话要说,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门口。 沈砚一双黑眸盯在她脸上,正在卫染担心他是不是就要戳穿她大发雷霆的时候,却见他轻飘飘地一挑嘴角:“你要走啊,我有不让你走么?” 那好像是……没有。卫染只是在心虚之下,禁不住就想和他先请示请示。 这应该算请示通过了,那她就走吧。 她走出几步,路过洗手池旁边的时候,步子突然顿住了。 她的卫生习惯从小被培养得很好,从卫生间出来,第一时间一定要洗手,不然就浑身不舒服。 之前她本来是被吓得忘了这些,只想落荒而逃。如今危机基本过去,她的洁癖症也重新发作了。 同时她也记起来,这是男厕所,她不应该待在这里的。 可她还是想洗手啊。 于是沈砚看见,小姑娘咬着唇停在洗手池旁边,眼巴巴回头看着他,伸出小手指指水龙头,目光里是可怜兮兮的渴望。 沈砚好笑,合着这厕所是他家开的?洗个手都要来请示他? 不过在少女过分纯真的注视之下,他还是认命地点头,以示批准。 卫染得到批准,连忙把手机塞回手袋里夹在腋下,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她做事从来都认真,连洗手都认真。 沈砚站在几步开外,目光随着清冽的水流,落在少女纤巧白嫩的小手上。 她的手型偏瘦,小手伸直的时候,却隐约能看到手背上点着几个轻浅的小肉窝,婴儿般的可爱。 沈砚心头一痒,有点想戳一戳。 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移开视线,在心里“靠”了一声。 卫染用清水洗过一遍手,瞥向台子上的洗手液瓶子,却见里面液体已经见底了,她只好遗憾地收回目光,再多用清水洗一洗。 这时候身后的少年过来敲了敲洗手台示意,问她:“要用洗手液?” 卫染望望他,在“读懂”他的唇语之后,犹豫地点头。 “稍等。”沈砚道。 他先开了另一侧水龙头自己洗过一遍手,才端起旁边那瓶洗手液,用力摇了摇,示意她伸手过来。 卫染目光扫过他手指上干净的水珠,有些不解,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摊开了手掌。 沈砚将瓶子倾斜,使劲按压了几下,一汪蓝晶晶的洗手液终于落进卫染掌心。见面前少女懵懂的模样,没来由地就想逗她,懒懒含笑问:“够了没有,爱干净的小朋友?” 卫染想要反驳他的称呼,然而用肢体语言表达这个意思的难度太大了,她只好点点头,脸颊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怎么有种回到幼儿园的感觉。 很快,轻软雪白的泡沫逐渐在她手中漫溢开,她微微怔神,完全没有任何实际的接触,他还特别注意先洗过手再接近她,过分的绅士和谨慎了,还真是不像个“厕霸”了呢。 洗完手,卫染立时清爽了许多,她抬起头,看见身后少年正在她面前的镜子里弯着唇,眼底笑意盈盈。 她轻扯嘴角,努力回报以感激的一笑,然后就像被猎狗追着的兔子一样,迈开腿飞速蹿了出去,这次是真的落荒而逃。 沈砚笑容还挂在脸上,对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玩味地一弹手指,小哑巴? 呵。 他走近墙上的镜子,仔细审视自己的脸,真就有那么可怕? * 一分钟后,落荒而逃的“小哑巴”又回来了。 沈砚轻挑眉梢,状若十分不经意地从镜子里收回目光,哟,终于上道了? 他缓慢转身,回头,看进她眼睛里似笑非笑:“有事?” “小哑巴”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复杂,混杂着一点犹疑、两点紧张、淡淡的委屈、怯怯的坚持,以及…… 那么一丢丢关爱智障儿童的悲悯意味。 沈砚眉心一拧。 然后“小哑巴”第二次向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她的手机备忘录。 沈砚看见上面打了几个字: “同学,这是女厕所。” ※※※※※※※※※※※※※※※※※※※※ 指天发誓,中国移动没给我广告费 ----------- 继续打滚求收藏评论呜呜 三度甜 卫染匆匆跑回教室,悄悄从后门里溜进去,已经快下课了。 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宝贵的学习时间,她的心在滴血。 要不是她出门的时候没忍住又回头多看了一眼,那红红火火的女厕标志赫然映入眼帘,这份冤屈还不能昭雪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像中了蛊一样,竟敢再回去提醒“厕霸”这是女厕。 好在没有被打。 不过,那家伙在自以为是男厕所的女厕所里玩了半个小时游戏,还那么自恋地在洗手台前照镜子照个没完,也真是傻得有点令人同情了。 尤其是当她出去之后发现,这栋楼其实并不像她原来想的那么空旷,她在门口站了几十秒就看见两三个女生从走廊上经过厕所门口,当然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她们没有进去,只是向里面正在对镜自我欣赏的某人,暗暗投去看神经病似的目光。 提醒完之后,她就再次飞快地跑掉了,没敢看他是什么表情。 反正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她也不会把他的秘密给说出去,她骗了他一次,也帮了他一次,就算两清了吧。 卫染抓紧时间把黑板上剩下的板书都抄了下来,下课之后乘公交车回家,搜刮出冰箱里仅剩的一点食物,用微波炉热好作为最后的午餐。 下午差十分两点的时候,她已经拖着行李箱等在路口。 很快一辆黑色长款轿车停在她跟前,沈家的司机冯师傅正从车窗里热情地招呼着她。 * 车子在一片高档别墅小区内停下。 沈宅是独栋别墅,除阁楼一共三层,环境清幽优美,里里外外都透着雅致。卫染不是第一次来沈家,今日却难免有几分紧张。 接下来婶婶不在国内的这一年里,她就要借住在沈家了。 沈家的保姆姜姨含笑迎了出来,帮她拿行李。卫染礼貌周到地道谢,她一开口说话,声音柔软绵糯,像甜丝丝的棉花糖,让人听了心情就很好。 “染染来了。”沈文山从楼梯上下来,向卫染笑道。 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五官坚毅,肩背挺直,看不出一点中年发福的迹象,一见可知是极为自律之人。 卫染站正了乖乖地问候:“沈叔叔好。” 沈文山看出小姑娘还是有些拘束,亲切地一拍卫染的肩膀:“马上都是一家人了,用不着拘谨。姜姨,先带染染到她的房间去看看吧。” “一家人”三个字,让卫染在错愕的同时,心里漾起一股暖意。 她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被养在叔叔婶婶家。后来叔叔意外去世,家里其他亲戚觉得她连续克死人太不吉利,都不愿意再接收她。婶婶林乔为这些无稽之谈气愤至极,不忍心让她受委屈,就决定自己继续收留她,从此一力抚养她长大。 林乔没有自己的孩子,一直待她情同母女。很多人劝过林乔,何必要辛辛苦苦养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不如趁年轻抓紧重新组建自己的家庭,林乔却始终不为所动。 林乔是初中教师,性格好,人缘佳,长得也漂亮,在她单身的这些年里,周围不少人都尝试过给她介绍对象。可是她态度明确,以后无论她到哪儿,都会带着卫染,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一来一般的的男方都被吓退了——哪有人带着前夫的侄女改嫁的? 甚至有人暗地里说闲话,有谁会待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这般好,林老师这所谓的侄女,怕不是她的私生女吧? 林乔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让卫染不要多想。卫染自己却明白,这些年是她拖累了婶婶。她只有拼命努力学习,盼望自己能快快长大,回报婶婶的养育之恩。 好在如今婶婶遇到了沈叔叔。沈叔叔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卫染跟着姜姨上楼,姜姨边走边简单向她介绍别墅的布局,一楼是大厅和客房,三楼是主卧所在,卫染的房间在二楼。 “就是这儿了。”姜姨停下脚步,听不见背后的动静,回头看卫染,“染染小姐?” 卫染站在走廊上,从半开的房门里看进去,一时有些发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房间——里面的所有陈设几乎只有黑白两色,像从上世纪黑白电影中剪出来的一帧,一丝人气儿都没有,肃穆得令人心悸。 是不是太有个性了点儿? “不是那间!”姜姨眼皮一跳,连忙解释道,“那个是少爷的房间。染染小姐你的房间在这边。” 卫染迅速收回目光,见姜姨所指的是黑白配房间斜对面的那间。 姜姨打开房门,卫染一走进去,立马进入了一个粉嫩梦幻的天地,与隔壁的黑白电影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染染小姐还满意吧。”姜姨笑眯眯,林乔不在国内,这房间是她在林乔的远程指导之下亲手悉心布置的。 卫染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这……太漂亮了。” 房间很宽敞,有她从前房间的好几倍大,家具装饰以粉色和淡紫色为主色调,温馨甜美,是女孩子们梦想中的公主屋。 不久之前,学校把一个出国进修的宝贵名额安排给了林乔。这一去就是将近一年时间,林乔顾虑卫染一个人在家没人照应,本来是打算放弃。最后是沈文山鼓励林乔抓住机会,并主动提出在林乔出国期间,把卫染接到沈家来住。 卫染知道沈叔叔是一心为了婶婶好,就和他统一战线了。只是想到要给沈叔叔添这么大的麻烦,心里还是颇为不安。 更不必说,眼前这房间一看就是专门为她精心布置的。 她又向姜姨道了谢,姜姨眉开眼笑:“染染小姐喜欢就好。” * 姜姨安顿好她,自己就要下去准备做晚饭。要出门的时候,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对了,少爷说有件礼物要送给染染小姐。” 卫染惊讶地瞪圆眼睛,险些“啊?”了一声,她知道姜姨说的少爷,就是沈叔叔的独子,沈砚。 在整个盛川中学传说无数的沈砚。 哪怕像卫染这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学生,都知道这位高她一届的学长可是赫赫有名的学校一霸,家里有钱有势不说,动起手来自己以一打十完全不在话下的,周边的社会青年们听到他的大名都立马绕道走。 多数老师也拿他没办法,据说前任教导主任就是被他生生地气出心脏病,送医院抢救去了。 当然,女生们最关注的重点还是,沈砚长得也非常帅。 即使不在同一年级,沈砚也是卫染班上女生们最热衷谈论的话题。卫染当时的同桌还约她一起去看沈砚打球,不过她从来都没去过。她觉得像自己这样的□□凡胎,还是不要太接近这类大人物,免得一不小心被炮灰了,多不合算呢。 沈砚初三的时候,林乔曾经教了他一年。说起来,林乔和沈文山最初还是因为沈砚的学习问题认识的。 最初听说婶婶跟校霸的父亲好了,卫染可是吓得够呛。 不过那时候林乔笑笑说:“小砚这孩子外冷内热,有机会你们好好相处就知道了。” 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什么机会相处。沈文山和林乔已经快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沈砚并未公开表示过反对,但每回他们想把两个孩子叫上一起聚聚,沈砚一次都没出现过。所以她至今还没见过沈砚。 卫染觉得,他对沈叔叔再婚的事情还是有一定排斥的。 她也从来没奢望过沈砚会欢迎她,她只盼望以后能让沈砚尽量忽视她就好了。 可是姜姨刚才说什么?沈砚居然给她准备了礼物? 姜姨从书桌上拾起一卷图纸似的东西:“就是这个。” 卫染战战兢兢地接过来,没来由地就想起一个成语:图穷匕见。 她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姜姨鼓励地笑笑:“染染小姐别怕,我悄悄打开来看过,不是怕人的东西。” 卫染相信姜姨,定了定神,把图纸铺展在书桌上打开。 图穷,没有匕首,飞镖,或是跳出来的番茄酱。 卫染舒了一口气,仔细看图上的内容,发现这竟是整个沈宅的布局示意图。图上的内容很详细,标注出了别墅里每个区域的功能,甚至还标出了卫染房间所在的位置。 真的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张图,卫染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 * 傍晚时分,姜姨叫卫染下去吃饭。 卫染走进客厅,饭菜的香味一下子扑了满鼻。面前一桌盛宴丰富得让她眼晕。 沈文山在桌边招呼她过去坐。 “来,染染,尝尝这个。” 饭桌上沈文山一直给她夹菜,卫染道谢不迭:“沈叔叔,我自己来就行了。” “好,你自己来。”沈文山笑笑,却见小姑娘举着筷子半天没下口,迟疑地瞧瞧这一大桌子菜又瞧瞧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事,“怎么了,染染?” 卫染斟酌了一下词句:“不需要等人了么?” 她没说要等的是谁,沈文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说小砚?”他嗤了一声,“那小子不知道又到哪儿去野了,不用管他。” 就卫染所知,沈砚的母亲去世得早,他和沈文山的父子关系并不太融洽。 原来他都不回家吃饭的么? 卫染看看面前足够五六个人吃的菜,点了点头,刚要再动筷子,就听见门口姜姨惊讶的喊声:“少爷,你回来了!” 卫染本能地转头,只见一名身着白t恤上衣的少年正从门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个子很高,步履生风,身周隐隐辐射着一圈不耐的气场。 从卫染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边脸,他略微汗湿的黑色碎发垂在额前,鼻梁挺直立体,下颌曲线流畅,整个侧颜精致而完美。 然而卫染在这瞬间只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厕霸”? 沈砚? ……所以,“厕霸”= 沈砚? 这个等式实在太惊悚了吧。 当着其他人卫染不敢真的钻桌子底下,只能拼命把头埋得很低,一张小脸差点就陷进面前的小兔子饭碗里了。 姜姨跟在沈砚身后,还在絮絮叨叨:“少爷回来得正好,刚刚开饭……” “我还有事。”沈砚生硬地打断她。他的声线似乎又很不同了,此刻略显低沉,充斥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寡淡。说罢头也不回,径直往楼上去。 路过沈文山和卫染身边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有侧一下。 沈文山沉下脸叫住他:“等等。” ※※※※※※※※※※※※※※※※※※※※ 小哑巴马甲不保咯 四度甜 沈砚的步子微微一顿,但这只是瞬间的事,下一刻他就完全无视自己的亲生父亲,目不斜视地上楼去了。 这顿饭剩下的时间,沈文山阴沉着脸,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 卫染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专心消灭桌上的美味食物,努力减少浪费。 过了好一会儿,沈文山苦笑一声:“乔乔总说这孩子能教好。” 在今天之前,卫染没见过沈砚其人,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奇怪过,林乔口中的沈砚和学校传闻里的沈砚似乎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能用“好孩子”三个字来评价校霸的,大概也就只有林老师了。 今天她倒是见到了,还不止一次。 她回忆了一下沈砚周身的气场,决定还是把老师气出心脏病的传说,更加符合他的人设。 不过在沈文山愁苦的眼神之下,她还是放下筷子,十分肯定地道:“婶婶她看人很准的。”她想了想,“沈砚中考数学考了满分是不是?” 沈文山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些:“还算他没辜负乔乔的用心。”林乔教的就是初三数学。 “那他自己也很厉害。”卫染由衷地说。她是保送的,没经历过中考,但她知道沈砚那年的中考数学是近几年里最难的,卷子她自己找来做过,最后一道大题也丢了几分。 沈文山想到前不久沈砚高中班主任发给他的期末考试成绩单,心里不由郁闷,换了个话题:“我听乔乔说,你开学就打算跳级是么?都办好了?” 卫染“嗯”了一声,她初中三年的成绩一直在班里拔尖,顺利保送之后,就闲了下来自己预习高中的内容。利用这些时间,她已经把高一的功课全部自学完一遍,这个暑假又通过补习班夯实了一遍基础,开学直接跳级到高二,她相信没有问题。 沈文山看看眼前的小姑娘,一张稚嫩的小脸比实际年龄更显小,说是马上要上高中已经有点不可思议了,何况还跳级,他都有点替她犯愁,不由道:“会不会太辛苦了?” 卫染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小脸上化开一个甜美的笑容:“不辛苦的,我已经提前预习过功课了。” 跳级的想法是她由来已久的,她想早点长大,早点自立。 “再说跳一级好处很大呢,”卫染抿出浅浅的小梨涡,大眼睛眨了眨,“万一以后高考考砸了,也多一年时间可以复读呀。” 沈文山不禁失笑,这小丫头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倒是人小鬼大,想得还挺周全。 * 饭后,沈文山想到沈砚在家,怕卫染被他欺负,又嘱咐了卫染一番别和他一般见识、有事及时向大人说等话。 卫染乖顺地点头答应着,让他不要担心。但她心里知道,这件事情有点糟。 沈砚刚才对她的存在完全视而不见,不知道到底认出她来没有? 不管暂时有没有,她接下来要在沈家住上将近一年时间,指望沈砚一直不发觉是不现实的。 等沈砚发现她既不聋也不哑,偷听了他的秘密,还撒谎骗他,并且还亲眼目睹了他在女厕所里照镜子臭美,他该会是什么反应? 卫染想都不敢想。 她几次都想跟沈叔叔提出搬到一楼的客房去住,这样至少能减少和沈砚碰面的概率,但是想想沈叔叔的好意安排以及姜姨的精心布置,她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晚上林乔的视频通话打来,卫染挂上甜美的笑容和婶婶聊了几句,让她放心在e国好好进修,然后就不再打扰她和沈文山的二人世界,自己上楼去了。 一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她立刻就像被抽走了水分的小植物,垂头丧气起来。 可要怎么办才好呀? 她又认真地反思了一下今天的事情,沈砚进错厕所是无心之失,她被他堵在厕所里也是天降横祸,不过后来是她撒了谎、骗了人。虽然她也是在情急之下没有恶意的,但造成当下局面的责任还是在她。 所以说,积极承认错误能争取个宽大处理不? 她站在沈砚房间门口,见房门紧紧闭着。她抬手刚准备敲门,想起里面那幅毫无生气的黑白电影画面,却不由得又把小拳头缩回来了。 先不说沈砚如何,大晚上的进那种地方实在是很瘆人啊。怎么真有人能住在那样的房间里呢? 她下了几遍决心都没下成,最后只好没出息地决定,还是等明天白天再说吧。 她转身先回自己的房间,然而推门到半途,蓦地就怔住了。 她的听力不错,在这一刹那听见黑暗中隐约有牙齿咀嚼的细碎声响。 卫染瞬间联想起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一打造型各异的怪物从脑海中飞速闪过,寒意自脊柱上升,她本能地就要往后退。 却听黑暗里有人慵懒地拉长腔调道:“这就要走?” * 啪嗒一声,床头的台灯应声亮起,橘黄色的暖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透过半敞的房门,卫染看见有一人两腿伸长,正懒散地斜靠在她床上,背后垫着姜姨给她准备的特大号粉色毛绒熊抱枕。 卫染呆了一呆,然后松了口气,至少不是怪物。紧接着这口气又提了起来,不是怪物,但这可是……沈砚。 所以差距貌似也不是很大……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把沈砚整个正面一览无遗。 他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斜躺着,浑身上下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气派,桃花眼底凝着浅淡不经意的神采,骄矜而疏离。 一双大长腿,与身体的比例无限接近黄金分割率。他不动时,真的像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她莫名又想起以前班上女生们议论的那些八卦,传言不虚,沈砚真的很好看,要是穿上女装那可绝对是…… 片刻后她猝然清醒过来,那么其余的传言,比如沈砚空手一次把三个人打到吐血,沈砚每周二四六不打女生,沈砚是小李飞刀的传人……也有一定比例是真的吧? 今天,好像是周四? 卫染心下稍安,一边祈祷沈砚不要记错日子,一边再次犹豫,或许自己还是退回去比较好。 沈砚见她半天站在门口不动,一副吓呆了的模样,不禁挑眉,果然是好学生,胆子就小成这样? 骗人的时候倒是挺熟练嘛。 他嘴里又咀嚼两下,将手里色彩斑斓的小罐子从容晃出哗啦啦的响声,似笑非笑地朝她一歪头:“要不要?” 卫染认出那是一罐彩虹糖,她从小就喜欢吃彩虹糖,林乔出国前还专门给她买了不少。这一罐她刚刚打开吃了几粒,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摇了摇头。 沈砚却还不放过她:“不想要,还是不敢要?” 有区别么?卫染出于谨慎,没有仓促回答。 沈砚又给了她第三个选项:“还是你真哑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卫染心知再装下去没有什么意义,她和沈砚之前虽然没有什么交集,想来沈砚至少也知道她不是聋哑人,再说她也不可能在后面一整年时间里都装聋作哑。 于是在又默念了一遍“今天是周四”之后,她按了按胃部,认真道:“我吃饱了。” 少女的嗓音细细软软,像轻盈的小羽毛从沈砚心上拂过,让他在一愣之后分外不满,声音这么好听,还装哑巴?暴殄天物呢。 于是又格外暴躁地丢了一小把彩虹糖到嘴里,嚼碎。 卫染见他吃糖吃得如此饥渴,又联想起先前在楼下的那一幕,恍然大悟:“你没吃饭?我去请姜姨给你把饭菜热一热吧,吃糖吃不饱的。” 她说着就要往楼梯的方向走,却听沈砚在背后沉声喝道:“站住!” 卫染站住了,她自认为还在飞刀的射程之内,站住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 “转回来。” 卫染听话地转回去。 沈砚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来,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靠近的时候,卫染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里。 他眉目间凝聚着冷意,语调隐隐不耐:“跑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 卫染垂下长睫,视线正好对上他手里的彩虹糖罐子,老老实实地回答:“不会的,我没有彩虹糖好吃。” * 沈砚眉梢一扬,低下头用考究的目光端详了她一番。眼前的少女身材娇小,头顶还不到他的下巴,纯澈干净的杏眼,秀气玲珑的鼻尖,眼睫又卷又翘,就像轻盈的蝶翼。 此刻整张脸被遮在阴影之中,皮肤格外显得苍白,似乎都微泛出冷感的荧光,只有嘴唇还是粉嫩粉嫩的。 在他面前这样娇怯地低着头,真是要多乖有多乖。 以至于沈砚都分辨不出来,她刚才是不是跟他幽了一默。 他心上莫名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真的没有彩虹糖好吃? 卫染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在心里挣扎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还是要确认一下这件重要的事情:“今天是周四吧?” 沈砚:? 在卫染显而易见的期待之下,他点了头:“是。” 于是卫染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不少,在沈砚的百思不得其解中礼貌询问:“那我可以进去是么?” 沈砚从门口让开,做了个“请进”的绅士手势。 卫染走进门,只是她的处境似乎并不见得有什么改善。这个房间比她习惯中要大太多,她在沈砚毫不遮掩的审视之下浑身不自在,愈发不确定两条腿该往哪里站。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太靠近沈砚。 不知沈砚是不是瞧出了她在想什么,唇边漾开一抹不祥的笑容,反而故意又朝她逼近了两步。 他走近时,卫染就不假思索地退避,最后不知不觉被他逼到了墙边。 沈砚站在她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两人并无任何实际接触。但他的眼神锋芒锐利,折射出令人不适的侵略性,卫染简直怀疑自己身上要被他盯出几个洞来。 她已经退无可退,脊背绷紧贴住墙壁,乌黑的眸子睁得大大的,警觉而又迷惑,不知道沈砚是什么意思。 片时之后,沈砚重新开口了。 “所以,”他的笑意渐渐敛去,语调在漫不经心中透着讽刺,“你就是我未来后妈的拖油瓶?” 他的态度就像在说,你就是黏在我们家地板上清理不掉的那块垃圾? 卫染呼吸一滞,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睛。 这话很不好听,可偏偏是事实——至少大部分是事实。 婶婶和沈叔叔还没有正式结婚,不过从沈叔叔的口风来看,这一天应该不远了。也许等婶婶从国外回来,他们就会办婚礼。 婶婶能够幸福,卫染自然高兴,而且她也觉得沈叔叔人很好。 可是,还有沈砚。 以前她没见过真的沈砚,总感觉他很遥远。她也不喜欢在黑暗中对不了解的事物多做揣测。如今她见到了。 她自知身份尴尬,沈砚不肯接受她本就无可指摘。此时此刻在沈砚家里,站在沈砚面前,她觉得自己很没有立场,好像是抢了人家的东西。 或者说,就是。 但她又不可能因为沈砚的不接受就立马消失掉。 卫染把头埋得更低了。 沈砚嗤笑:“和林老师半点都不像。” 卫染静静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 沈砚长眉轻挑,还真是他说什么,她就原原本本地应什么。当惯了乖孩子吧? 他叹了口气,坏心眼地逗弄她:“我以为林老师教出来的会是诚实善良的好孩子,你怎么是只小谎话精?” 卫染一慌,沈砚怀疑她的品格可以,但是不能怀疑婶婶。 “不是的!我只是偶尔才说一个小谎!而且我……我真的没有恶意的,”她慌乱地解释,“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我本来也不会说出去的!” “秘密”?这个措辞让沈砚心里怪怪的,但他还是不动声色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不会说出去?” “我从来不爱说人是非……” “哦?”沈砚神色寡淡,似乎对这种空头承诺毫无兴趣。 “再说我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啊,”卫染内心焦急,努力摆事实讲道理,“你厕霸的形象已经那么深入人心,别人怎么可能相信你是女装大佬。” 她看着沈砚陡然阴沉下去的脸色,感觉不太对,等等,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呃,“厕霸”? 哇哦。嘴瓢了。 ※※※※※※※※※※※※※※※※※※※※ 彩虹糖也没给我广告费呜呜 ---------- 给不看武侠的伙伴们解释一下:小李飞刀是古龙武侠小说人物使用的兵器,江湖号称“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就是说他的飞刀非常非常非常准,只要发射就能命中目标 (砚哥当然不会啦哈哈) ---------- 继续厚颜求收藏(ノへ ̄、) 五度甜 卫染小脸涨得通红,颤着音试图挽救:“我是说校霸、校霸……” 沈砚瞧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像真心实意把这当成什么荣誉称号,心里不禁呵呵。不过当然,他也得承认,“校霸”至少比“厕霸”要好听多了。 但这不是他此时关注的重点。他更关注的是:“你后面说的又是什么?” 卫染立刻道:“深入人心。” 沈砚咬了口后槽牙:“再后面。” “别人怎么可能相信你是……女装大佬。” 沈砚黑沉沉的眼神危险地定格在她脸上:“你说我是女装大佬?” 卫染脱口而出:“不是我说——” 沈砚笑了:“那是我说的?” 就是啊,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卫染杏眸微眨,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不是不是!” “那是谁说的?” “没有谁……” “难道你看到我穿女装了?” “也没有……” 沈砚俯下身,贴在她耳边用绵长的气音一字字发问:“那你,为什么,说我,女装?” 卫染:“……”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把她的耳尖染得更红,她本能地想往另一侧躲,沈砚却及时伸手撑住墙,彻底拦住了她的退路,把她整个人环在他身体与墙壁组成的狭小空间里。 卫染充分感受到了对方身高的优势,不敢再乱动。 在这个距离上,少女身上的清甜香气极为浅淡,却无法忽略。像一杯清纯雪白的香草奶昔。沈砚眼一眯,同样不动。 卫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一步步引进了陷阱。 他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可是他到底想让她说什么……? 蓦地,她恍然了。 这次她抬起头直视沈砚的黑眸,异常坚定地道:“你没有女装。放心吧,你绝对绝对不是女装大佬!” * 那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里就差明明白白地写出来“虽然我知道你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我全心全意竭尽全力配合你”。 沈砚:“……” 他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在她这样的眼神下,一切解释似乎都苍白无力了。 况且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估计这和她白天躲在厕所里偷听到他打电话的内容有关,但他都忘了自己当时说过什么了。 也许他是说过要逼边凯女装之类的话,可那是边凯自己非要打赌,赌输了又不认,他当然不甘心轻易就放过那小子。 沈砚可想不通,自己有哪句话能让她误会成是女装大佬。 真搞不懂这好学生都是什么脑回路…… 卫染见他若有所思,抓紧趁他态度松动之际,信誓旦旦地保证:“我,我发誓不会乱说,也绝对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真的,沈……沈学长。”她想要称呼得客气一些,太亲密的也叫不出来,只好这样。 沈砚被她这声甜软的“学长”撩得心尖上一痒,他眼眸微眯,很怀疑她是故意的。 然而她的眼神又太过纯粹无辜。 他慢悠悠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准备怎么不给我添麻烦,”他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尾音挑起,“小学妹?” 这个问题却是卫染没想过的,她本来一直想的是时刻小心谨慎不惹是非就对了。在这个计划里并不包括什么主动的行动,她也没想过有这种需要。 她答不出来,神色懵懂迷茫。 沈砚朝她勾了勾手指:“这你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我教你?” 卫染乖乖地点头,相比自由发挥,她更习惯做命题作文。沈砚有什么要求,她尽量照办就是了,算是展示她的诚意,也算是给他的补偿。 沈砚终于退后,卫染在久违的自由空间中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她随即看见沈砚拾起了书桌上的那一卷图纸,就是白天姜姨所说的,少爷送给她的礼物。 一份她看不懂的礼物。 沈砚慢条斯理地在桌子上把图纸展开,问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卫染:“是这里的布局图。” 沈砚:“还有呢?” 卫染微微迟疑了一下:“你想让我看清楚不要走错。不要走到我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去。”经过一下午的思考,这是她最接近的猜测。她能理解,沈砚不希望她以后迷路到不该去的地方,也不想给她机会亲身在沈家四处参观,所以才先给她这份指示,提前预防。 沈砚饶有兴味地打量她片刻,轻摇手指:“不,我只是想欢迎你而已。” 卫染很难不怀疑他的真诚。 “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沈砚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我倒不介意再帮你一个忙。有笔么?”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卫染还是听话地过去在笔袋里翻找着:“铅笔签字笔还是——” “红的。” 卫染把自己批改试卷用的红色圆珠笔取出来交给他。 沈砚伸手接笔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指端不轻不重地擦过卫染的手指,在她嫩滑的皮肤上停驻了片刻。那一刻他的指尖似乎很烫,卫染本能地缩回手,那支笔已经到了他手里。 室内冷气开得挺足,卫染的耳朵却在发烫,就像沾染了沈砚手上的温度。 可是沈砚脸上毫无异色,似乎根本没察觉到刚才的接触。 卫染心神定了定,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沈砚俯下身,拿笔在图上画着什么。他很快就画完了,举起那张图在卫染面前晃了晃。 卫染看看图纸上多出来的那道红线,长睫一忽闪。 “红线里是你的活动范围,”沈砚清清楚楚道,“以后不许过线。” 卫染明眸一挑,抬头看他。 沈砚淡淡瞟了她一眼,眼底是明显的嘲弄:“你不是不想给我添麻烦么?” * 沈砚出门的时候,没忘了抄走那罐彩虹糖。 卫染目送他走进隔壁的黑白世界,手里握着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色彩的一罐彩虹糖。 房门关紧,在卫染看不见的地方,沈砚把彩虹糖拍在桌子上,莫名嗤了一声。 罐子里已经空了。他平时不怎么喜欢吃糖,太甜了让他觉得腻。可是他真正吃糖的时候,总是会吃得有点快。 他静静在桌边倚了片刻,然后取出钥匙,过去把书桌底下一个带锁的抽屉打开。 偌大的抽屉里,只放着一个小小的物件。 那是一个给小女孩夹头发的发卡。黑色的夹子上黏了一只很卡通的小兔子,小兔子这部分是用塑料做的,因年代久远已经泛黄,只有兔子的眼睛还是黑亮黑亮的,似乎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这过分素淡的房间里,分外扎眼,有点荒唐。 沈砚的视线在那个小兔子发卡上停驻了须臾,然后把空掉的彩虹糖罐子也放进抽屉里,一同锁了起来。 * 卫染在这一晚上又对传说中的沈砚有了新的认识。比如,沈砚可能真的是小李飞刀的传人。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讲的是一个精准。 沈砚这张图画得也是非常之精准。 沈砚用红笔在图上圈出来的是一个闭合的多边形,由直线和直角组成。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有人能徒手画出这么直的直线,和这么直的直角。 她趴在书桌前,用直尺三角板比量了半天,确定直线上没有一点弯,所有直角也都是正正好好的九十度。 这张图的精确性完全就像是机器打印出来的。 这是什么原理? 卫染自己另找了张纸,也尝试画了好多次,结果连一条像样的直线都没徒手画出来,每回不是歪了就是抖了。最后遗憾地收拾收拾去睡了。 * 第二天是学校报到日。早上卫染下楼的时候,按照沈砚昨天划定的范围,小心地走在靠墙一侧。 沈砚只把这半边楼梯划了进去,尽管这导致他在纸上画出来的图形更加复杂。 卫染想不出沈砚只许她走半边楼梯的道理,最后只有自我安慰,反正以她的体格,半边楼梯也走不满。 作弄人哪有那么多道理。 她当然清楚沈砚是在作弄她,不过还是决定遵守他无聊的规则。除了对飞刀的恐惧之外,主要是昨天她仔细研究过他画的那条红线,发现沈砚倒是把她日常生活所需要接触的范围都圈进去了。 反正卫染本来就不是好动的人,况且即使沈砚不要求,她也不会在别人家里随便乱逛乱动。 总之,要完成沈砚的要求,对她来说并不算特别困难。那不如就让他满意吧。总比两人闹得不和,害婶婶和沈叔叔苦恼要好。 沈文山基本上每天一大清早就要去公司,所以姜姨很早就会准备早餐。卫染为了错开和沈砚碰面,也特意比正常的上学时间早起了一些。 所以,当她从楼梯转过一个弯,看见沈砚正坐在楼下悠闲喝豆浆的时候,小腿一颤没有走稳。 她急忙扶墙让自己站稳,仓促间眼看脚尖就触到了“线外”。 ※※※※※※※※※※※※※※※※※※※※ 砚哥你现在这么过分,是会追妻火葬场的知不知道?! 六度甜 卫染在慌乱中站住,第一件事就是低头估测自己落脚的位置。 然后她松了口气。 没过楼梯的中点。那就不算出线。 她只顾庆幸,没有看见沈砚在刚才那一刻抬眼盯住她,不自觉地拧紧了眉。 卫染又站了片时才继续下楼,一边有意无意更加往靠墙一侧缩。 沈砚脸上瞬间的紧张早已消失,他扫过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又优雅从容、毫无愧意地呷了口豆浆。 卫染在离沈砚最远的一个座位坐下,姜姨很快就把丰盛的早餐给她端了上来。 姜姨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和沈砚同桌,让卫染有点如坐针毡。 “又哑了?” 卫染被他漫不经心似的语调惊醒,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险些呛了一口牛奶。然后咳嗽着表示:“食不言寝不语。” 沈砚轻轻嗤笑一声。 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呢。 沈砚是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夸赞姜姨的厨艺,直把姜姨夸得脸上都笑出一朵花。 卫染呆呆地看着他,简直怀疑眼前这个沈砚是个冒牌货。 昨天他对姜姨的态度明明冷淡又没有礼貌,让她感慨姜姨要伺候这么个大少爷,也真是难为了。 可是据她观察,姜姨面对眼前这个嘴甜又讨喜的沈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不解之色。是因为姜姨的职业素养太好,还是……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卫染觉得无法想象。 * 卫染高中还是继续在盛川就读。盛川中学是c市重点中学之一,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三年前,盛川把林乔从原先的学校挖来,承诺解决卫染在当地的学籍问题,于是卫染就入读了盛川的初中部。初三的时候,她又顺利保送到了盛川的高中部。 虽然是第一天上高中,还要跳一级,不过盛川的高中部和初中部本身相距不远,对卫染来说还是和过去上学差不多,没什么可紧张的。 唯一让她略微多想的一点是,沈砚现在也是在盛川的高中部读书,也是读高二。 根据传言,沈砚之所以能继续在盛川读高中,是靠家里托关系给学校交了一大笔钱。但卫染曾经听林乔斥责这是无稽之谈,以沈砚自己的中考成绩,上盛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卫染对婶婶的话从来都没有丝毫怀疑。所以,传言也是不能尽信的。 就比如说今天是周五,不在传言中“沈砚每周二四六不打女生”的范围内,那么会发生什么呢? 卫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想今天之内尽量远离沈砚…… 在生命安全的问题上,她还是宁可信其有的。 好在学校那么大,相信她和沈砚是不会有多少交集的。 不会那么倒霉啦。 * 沈文山提前已经安排了冯师傅送卫染去学校。 她站起来的时候,沈砚没有动。 姜姨犹豫了一下劝道:“少爷还是和染染小姐一块坐车去学校吧,自己开到底不安全。” 沈砚还是没有动,卫染却霎时瞪圆了眸子,姜姨这话里的意思是沈砚平常都自己开车?他应该还未成年,这不是无证驾驶吗? 她从来都遵纪守法,不明白沈砚怎么能对这么严重的问题轻描淡写。 却见沈砚朝她的方向掀了一下眼皮道:“人家恐怕不想和我一起。” 卫染怔了怔,脱口而出:“谁说我不想了。” 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从沈砚眼尾掠过,只听他拖腔带调地:“哦?你想和我在一起?” 卫染将要点头的时候,才忽然领悟到哪里不太对。她蓦然红了脸,在他略显暧昧的目光中微微一跺脚,结结巴巴甩下一句:“你、你快回去换衣服吧,我先出去了。”就抢先跑出门外去了。 她现在开始确定了,这人是真的有点坏。 * 为了不让沈砚无证驾驶,她当然还是要等沈砚一起坐车去学校。 好在沈砚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几分钟后就自己出门上了车。卫染牢记教训,不敢再轻易和他说话。 卫染还不知道她被分在几班,到学校后先去了教务处,教务处的老师帮她查了班级,亲自把她领到高二年级组办公室,交给高二七班的班主任李克胜。 卫染一进门先被李老师头上闪亮的光明顶晃了一瞬,然后她立刻恭敬站好问候:“老师好。” “你好,你好。”李克胜打量了她一番,小姑娘眉眼安静纯澈,身上的校服整整齐齐,一副乖乖软软的模样。更不必说人家的成绩了,初中三年一直蝉联本校年级第一,都不带让位的。 省心的乖孩子,学习又好,哪个老师能不喜欢? 就是……看着太小了一点,总感觉哪里和“高中生”这三个字格格不入。 他嘱咐了卫染一番,要领她进班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身上到底是哪里不对。 “小同学,你这穿的是初中部的校服?” 卫染认真回答:“高中的校服还没有领到。” 李克胜有点乐,想起来按正常情况她今天本来是上高一的,高一的校服确实还没发,换成另外任何一个孩子,肯定巴不得没有校服就能穿自己的衣服了,可她居然宁可穿初中的校服? 就连他当老师的,都觉得这小孩乖得有点超纲了。 李克胜领卫染到班级的时候,几个男生聚在门口,一见卫染都挑起眉: “老师,您这是领女儿过来了?” “小师妹很漂亮啊。” “就在咱们初中部啊,以前怎么都没来玩过……” “去!”李克胜摇手挥散他们,“都回去好好坐着,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丢人,这是你们新同学。” “——啊?” 他们高二七班要迎来一名初中生小妹妹当同学了? 卫染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没想那么多,之前见过高中部的校服和初中部只差一个颜色,她觉得反正差不多,就这么穿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李克胜刚把卫染带进班,教室内外就一阵骚动,所有人飞速回到座位上,专心致志望向讲台等待揭晓答案,比他平常敲黑板维持纪律都管用。 铃声响过又停下。李克胜示意卫染先做自我介绍。 卫染在人多的场合一向会有些怯场,此时一下子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心里咚咚打鼓。 恰在这时,她听见李克胜冲门口斥道:“沈砚边凯,又是你们两个迟到!动作还不快点!” 她不由自主转过目光,看向门口: 霸道女装大佬和他的……小逃妻? ※※※※※※※※※※※※※※※※※※※※ “小逃妻”童鞋上线! 七度甜 卫染的视线扫过沈砚,不自觉定格在让她更为好奇的“小逃妻”身上。 边凯本人倒是不太符合她对“小逃妻”这个角色的想象,他身高和沈砚相差无几,至少也在一米八以上,此刻冲着李克胜笑颜灿烂,完全不像是挨骂的模样。身上没穿校服,像卫染这种不太懂行的人,一眼也能看出他一身上下都是名牌。总而言之,一副没心没肺的标准富二代少爷形象。 卫染的目光短暂停驻在他的手上——他那只手正自然无比地搭着沈砚的肩膀。看来他们已经和好了? 边凯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不管三七二十一当着全班人的面就殷勤地向她挥手,咧嘴笑道:“小妹妹你好——” 他一个“好”字没说完,就转成了一声痛苦的怪叫。因为沈砚在旁边毫不留情地狠狠踩了他一脚。 班上的同学一下子哄堂大笑,卫染脸颊上一阵燥热,她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场面,只好默默垂眼研究讲桌上的纹路。 李克胜气得冲门外怒斥:“你们两个,不坐就出去站着!” 沈砚闻所未闻一般,大跨步进了教室,走向自己的座位,边凯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脑袋,也闭嘴跟上了。 李克胜倒是也没再坚持让他们出去罚站,反而从背后狐疑地多看了沈砚两眼。在他印象里,这两个学生从来就没穿过校服。 盛川算是半个贵族学校,像这种混日子的二世祖他见得多了,知道在他们身上多费工夫往往出力不讨好,有时候碰上那种位高权重又无脑护犊子的家长,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况且在人家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什么一考定终身,反正家里有钱,出国镀个金都是小意思。 所以他一直也没太管过。但是今天沈砚身上穿的这个的确是校服。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单是李克胜,班上不少同学也已经注意到了沈砚的异常,压低声音议论着。 边凯坐下之后还是一头雾水,回头小声问沈砚:“砚哥,你刚才踩我干什么?” 沈砚冷然扫他一眼,让边凯心中顿时一虚,不是还为昨天那事生气吧?然后他听沈砚淡淡吐出两个字来: “听讲。” 边凯在震惊之下一时张大了嘴,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最终还是在沈砚不为所动的脸色之下,认命地乖乖转回头去了。砚哥今天这是吃错药了,不光穿校服来学校,还要听讲? 沈砚的那句“听讲”音量不算特别高,也不算特别低,班上其他人也都听见了,尤其是正在议论沈砚的那些人,闻言立刻心虚闭嘴,乱哄哄的班上竟然一下子鸦雀无声了。 李克胜心里的错乱一点都不比他们少,他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靠沈砚维持课堂纪律这一天。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把注意力转回正事上。刚才他已经看出来卫染有点怯场,知道小姑娘容易害羞,也就不勉强她自我介绍了,直接介绍道:“这位卫染同学,是初三保送后直接跳级到我们班的。卫染同学在咱们初中部的成绩长年稳居年级第一,她已经靠自学完成了整个高一的课程……” 他每说一句,底下就“哇”的一片惊叹声,尽管在盛川这种地方,学习成绩不会是别人衡量你的唯一标准,好学生总还是招人羡慕的。而且班上这些人基本都是按正常速度一年一年读上来的,从小到大也没在身边见过几个跳级生,这更让卫染在他们眼里平添了几分新奇。 尤其是,她还穿着初中生的校服呢。 金色的阳光斜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勾绘出台上小姑娘轻颤的眼睫和小巧的鼻尖,光影之间她一双杏眸略微不安地垂下。一张清纯娇美的小脸,在羞怯中依然不忘保持谦逊柔和的微笑。这副懵懂无害的外表能激起人十分的保护欲,和班主任对她成绩的大力鼓吹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克胜又罗列了一大串卫染档案上的奖项荣誉,最后道:“……以后卫染同学就是咱们七班的一员了,大家欢迎!” 台下的掌声异常热烈,几个男生挤眉弄眼地起哄: “放心吧老师,我们一定努力让天才小妹妹感受到班集体的温暖!” 卫染脸上火辣辣的,早知道李克胜的介绍这么夸张,她还不如自己做自我介绍。虽然李克胜说的那些成绩都是事实,但她自认只是在应试教育上有点天分,又比周围的大多数人更肯努力而已,离“天才”的标准还差得远呢。 她在竭力掩饰自己不自在的时候,无处安放的视线不自觉就想在这个陌生环境中找到一个相对熟悉的基点停驻,结果她完全没有意识地,把目光自动投向了教室里唯一那个她在今天之前就认识的人。 沈砚没有看她,而是低头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一支笔,眉眼微敛,漫开一抹贵气而疏离的神韵,像个对万事万物都不放在眼里的天之骄子。 卫染理智回归,迅速将目光挪开,心里的不安却有增无减,她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想象,但是她的直觉是,沈砚不是很高兴。 ——是因为不想和她同班吗? 大概是吧。她无奈地暗自叹息,盛川的惯例是高一下学期开始文理分科,这一届总共有十二个理科班,偏偏这十二分之一的概率就让她给碰上了,这不科学,太不科学了…… 李克胜朝起哄的人一瞪眼:“少贫!——哦,对了,”他抽了一根□□笔递给卫染,“把你的名字写在黑板上让大家认识一下吧。” 卫染双手礼貌地接过粉笔,回过身一笔一划把名字写在黑板的一侧。 在她转身的瞬间,沈砚抬起头,一双黑眸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目光里透出几分玩味。 这还真是,有点意外。 昨天还口口声声叫他学长,今天就成了同学了。 小谎话精……这么喜欢给人惊喜的么? 他的视线落在雪白的粉笔字上,眼睛微微眯起。 卫染,未染,未曾受俗世沾染的人。他慢慢品味着这两个清新娟秀的小字,这世上真有不受沾染的人吗? 卫染写完后,谨慎地向讲台下鞠了一躬:“很高兴以后能和大家一起学习,请大家多多指教。” 她的嗓音细细柔柔的,沁着一丝温软的清甜,像是夏日里将化未化的香草冰淇淋。原本空洞的套话经她这样说出来,似乎都格外纯良真诚。 李克胜让卫染回座位上的时候,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整间教室里只有一个空座。 是沈砚旁边的座位。 而沈砚还在不露声色地玩弄着那支笔,似乎什么都没有留意到。 卫染怔了片刻,默默咬了下腮肉,迈开紧绷的步子走了过去。这可绝对不是她计划中的周五…… 硬着头皮走到沈砚那排的时候,她整颗心都在咚咚打鼓。 尤其让她感到疑惑而不祥的是,她刚一走过来,周围几个女生就纷纷向她看过来,而且目光里带着古怪,就好像她触碰了什么禁忌一样。 于是卫染本能中就觉得自己不该坐下。 就在她恐慌犹豫的时候,沈砚终于抬眼朝她一扫,不冷不热地问:“你要坐这儿?” ※※※※※※※※※※※※※※※※※※※※ 染染:他不想和我同班,所以不高兴 砚哥:? 哈哈你们说砚哥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八度甜 卫染被他这一下问得有点懵。 完全不经思考,她的脑袋已经自动在摇……当然不是她要坐在这儿。 可是紧接着她就想起来,她好像还是要坐在这里的,于是最后一下摇头突兀地转化成了点头。 默默看着她摇头点头的沈砚:“……” 他拧了下眉心:“你——” 他的话却被前方李克胜的一声高喝打断:“边凯!还不把你旁边的座位收拾出来,乱成这样让新同学怎么坐!” 卫染怔了怔回头,这才看见小逃妻——哦不,边凯,就坐在沈砚前面一排。 而他旁边的座位上并没有人,只是桌椅上都摞了大堆的书本和杂物,以至于卫染一开始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座位是空的。 所以,这才是李克胜刚才指给她的位置啊? 醒悟过来的卫染一时大窘,匆忙退回到前面一排,从脖子红到耳尖。 怪不得别人都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看她…… 好在这时正在底下偷偷玩手机的边凯惊醒过来,嘴里叫着“马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堆起来的那几大座小山猛往自己这边拽,结果噼里啪啦掉得满地都是,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十分钟后,卫染坐到了被彻底腾空的座位上。而她的新同桌,正淹没在杂物堆里朝她殷勤傻笑。 在先前的尴尬过去以后,卫染终于感觉到了应有的劫后余生。不考虑什么“小逃妻”的问题,至少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新同桌是一位乐于助人的同学。 当然啦,真正的重点是,只要不是和沈砚同桌,什么都好。 于是她也向边凯报以真诚感激的一笑。 在她偏头的时候,这如释重负的甜美笑容,不偏不倚落进了后排的沈砚眼里。 却不是在对他笑。 和刚才面对他时,那副摇头不敢摇、点头不敢点的小可怜相,对比不要太鲜明…… 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涌上沈砚心头,“啪嗒”一声,他手里玩弄的笔帽被折断了一节。 * 报到日没有多少事情,到中午就结束了。 老师走了之后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卫染低头整理着新发的课本,边凯呲着牙凑过来,夸张地抱拳向她拜了拜。 “天才妹妹,以后我可都靠你了。” 卫染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在和她说话。 她在边凯那一脸热切崇拜中颇感局促:“太过奖了,我可不是什么天才。” 边凯才不管她说什么,挤眉弄眼地谄笑着,声调转了几个弯:“好妹妹,哥哥我是真心求带,你就别谦虚了吧。” 卫染被他叫得心里一阵恶寒,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怪不得沈砚想让你女装…… 她把这个念头迅速甩掉,水润的杏眼眨了眨,礼貌地斟酌着说:“我也只是初中成绩稍微好一点而已,高中的知识对我也是很大的挑战啊。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们互相学习交流吧。” 她话音刚落,背后一声轻微的冷嗤直袭她后脊,就像午夜灵堂里一缕似有若无的冷风。 她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自己的错觉,不自觉地回过头瞄向沈砚,却见沈砚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睡觉。所以刚才那一声真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正要转回头去,沈砚的同桌却在旁边先开口说话了:“别理边凯,他可不是要和你学习交流。” 卫染猛发现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人,差点吓了一跳,之前她一直没回过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到座位上的。 不过她马上就认了出来,这就是先前负责发书的那个男生,估计是班委。 “你好,我是季明时,七班的班长。”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气质沉稳斯文、温润如玉,有几分超出本身年纪的成熟。 “哦,班长你好。”卫染有点意外,并不是季明时的模样不像一个班长,她只是想不到和沈砚坐同桌的人会是班长而已。不太像他的同类啊。 尽管同桌不见得关系就好,可她一直觉得像沈砚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容忍一个他讨厌的同桌,以至于她在看见季明时之前,下意识就觉得,沈砚根本没有同桌。 季明时微微一笑:“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不过麻烦你件事,作业什么的别给边凯抄,他爸管得严,知道了又得揍得他屁股开花。” 卫染尴尬地点头,边凯大声嚷着抗议:“喂,老季你不带这样的!怎么能在天才妹妹面前说‘屁股’这种粗俗的字眼——”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间像个被一脚踩扁了的充气鸭子,一下子没声了。同时卫染看见沈砚抬起头来,一点都没有刚刚睡醒的惺忪模样,冷冷地斜了边凯一眼:“吵什么吵。” 边凯立刻满脸赔笑:“砚哥醒了啊,一会儿咱们‘星都’走起?” 沈砚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星都”是开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高级会所,卫染从来没有进去过,但她路过的时候曾经见过不少盛川的学生光顾那里,这家店似乎做的就是这些富二代的生意。 季明时若有所思地看向沈砚:“你项目的事都处理完了?” 沈砚“嗯”了一声。 “昨天晚上又通宵?我看你真是想不开——” “别说这些了,”沈砚打断他,径自站起身来,手随意地插进口袋,“走吧。” 卫染感觉到他说话时若有若无地向自己的方向瞟了一眼,这才发觉自己还在回头向后看着,尽管这几个人的谈话显然与她无关。 她只好假装在书包里翻找着什么,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等他们三个都走了之后,她觉得教室里的空气终于轻松一些了。 只是经过季明时刚才那句话的提醒,她不由得开始注意到,今天沈砚的模样是有些憔悴,眼底的黑眼圈很浓,明显是熬过夜了。他昨天晚上应该就呆在沈家,不知道熬夜是做什么…… 她摇摇头,沈砚做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就连沈叔叔都管不了。她能管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嗨,你好!” 清越悦耳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起头,看见是前排的女生正在回头和她说话。 “我叫许潇潇。”女生开朗地弯唇一笑,向她介绍自己。 她的眼睛很大,一双乌溜的眸子灵动如珠,笑起来清新自然、落落大方,就像从青春电影里走出来的邻家女孩,让人不自觉地就想去亲近。 卫染被她笑容中洋溢的暖意所感染,也微笑回应:“你好,我叫卫染。” “我知道呀,名字真好听,而且和你的模样特别般配。我以前听说过你,咱们初中部的传奇人物,怪不得老李拿你当宝贝似的,我打赌他肯定费了老大劲才把你抢过来。” 卫染被她夸得不太好意思,许潇潇滴溜溜打量着她:“你看起来好小呀,如果是在大街上碰见,说你是小学生我都会相信。” 卫染不禁有点脸红,想说她太夸张了,不过许潇潇已经自顾自进入了下一个话题,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小妹妹,给你科普一下,七班生存法则第一条:别惹你后面那位。” “沈砚?”其实这一点用不着她提醒,不过卫染还是想听她多说几句。 许潇潇微微畏缩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有什么可怕的魔力,把嗓门压得更低:“他本来是在隔壁八班的,上学期的时候和另一个男生为了他们班的江雨嫣打架,听说差点闹出人命来,学校本来要开除他,不过沈家的背景你知道……”她啧了一声,“学校最后给了个处分就算了,还让他转了班。” 卫染睫毛眨了眨:“江雨嫣是……?” “你不知道江雨嫣——?”许潇潇眉毛挑得老高,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哦对了,你可能是不知道。你知道校花是什么意思么?” 卫染尴尬地点头,这个她还是知道的。她不光知道校花,还知道校霸呢。 “江雨嫣算是咱们整个高中部的校花吧,虽然不好说每个人都服气,不过她是去年网上投票的第一名,今年投票还没开始。”她托着下巴端详卫染,“你这么好看,想不想去选选看呀?” 盛川好看的女生不少,卫染这张脸却是许潇潇所见过的最纯真干净的,气质也特别清雅文静,就连身上宽大的校服,都被她穿出了几分出尘的仙气。 “我?”卫染慌忙摆手,“还是不了吧……” “也是,网上投票其实猫腻儿也挺多的,不一定最漂亮的就能选上。”许潇潇还是有点遗憾,边说着边悄悄指给卫染,“你瞧那边那个女生,她叫谢俪,是我们班的班花,去年校花评选的第二,听说她今年花了不少力气拉票,想把江雨嫣给拉下来……” 卫染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高挑的女生正扬着头走过,她长得的确很美,而且和这个年纪的多数女孩不同,是艳光四射的那种美,就像一只华丽高傲的孔雀。身上的校服经过改造,很好地贴合了她苗条婀娜的腰身,更让她呈现出几分超出年纪的妩媚。 像校花评选这种事情,卫染以前从来没关注过,不过她可以想象,能击败谢俪拿下第一名的那个女生,一定美极了。 只是,沈砚真的会为一个女生打架吗?难道他喜欢的并不是……? 她把话题拉回来:“那沈砚为什么要转班?” “好像是沈砚他爸的意思,咱们班的班长家里和沈家有些交情,他和沈砚算是发小吧,沈砚他爸想让他看着点沈砚。”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季明时会和沈砚同桌。 “老李好像不怎么高兴,可到最后也只能答应咯,毕竟他可舍不得让班长转班。不过话说回来,说不定学校就是看在他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这次才把你分到七班来补偿他的。” 卫染听到她最后的猜测有点懵,难道她会和沈砚同班,不完全是个巧合? 许潇潇看见卫染的表情,连忙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其实咱们班也还好啦。至少班长人是很不错的,我看沈砚平常也挺给他面子,所以咱们班整体还算风平浪静。不过当然前提是别去招惹他,否则……” 这次卫染睁圆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议:“还有人敢主动招惹沈砚?” ※※※※※※※※※※※※※※※※※※※※ 染染(长舒一口气):只要不和某人同桌就好。 暗暗冷笑的砚哥:小朋友,flag不是随便立的。 -------------- 另开了一本预收,季明时x许潇潇的故事,应该是下下本开,求仙女们捧场鸭~ 《热搜式暗恋》文案: 从高中到大学,许潇潇暗恋了季明时七年,没说出口。 后来在剧组见面,她是跑龙套的十八线小演员,而他是站在娱乐圈巅峰,兼具顶级流量与国民口碑的实力影帝。 片场休息,她顶着粉丝身份去找他签名,对他的神仙演技花式彩虹屁。 季影帝默默签完名,抬头瞥她一眼:“放心,知道这是你投资的电影,我会好好演。” 许潇潇的笑容当场僵硬。 // 许潇潇学生时代暗恋季影帝的事情被人在网上扒出来,人生第一次登上热搜。评论一边倒,全是骂她炒作蹭热度。 全剧组都觉得她这下要糟,有谁不知季影帝从出道以来,最厌恶的就是被炒绯闻。 不久后,又一条“#季明时学生时代暗恋对象”的热搜挤爆微博,爆料照片中模糊的女生背影引来全网热猜。 许潇潇拿着手机刷微博,这照片越看越眼熟,忍不住去勾身边男人的脖子:“你真的也早就暗恋我……?” 回应她的,是男人充斥占有欲的深吻。 第二天,他向全世界澄清:已经不是暗恋了。 // 都说季影帝这人外表温和谦雅,一颗心却是冷的。 许潇潇却记得那日他把住她的手,贴在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上,温度有多么炽热。 // * 1v1,双向暗恋终成真 * 女主是低调到令人发指的隐藏式富豪,家里真有矿 九度甜 “总有那些……人嘛。”许潇潇做了个模糊的手势,似乎不愿详述。 卫染懵懵懂懂,忍不住又问:“那边凯呢?” “他们当时一起从隔壁转班过来的,倒是没听说边凯在八班惹出什么大事,”许潇潇随意地说,“大概他就是为了跟着沈砚吧。” 卫染默默点头,看来边凯对沈砚情谊深刻倒是不假,至于沈砚对边凯……从先前的态度看,好像不算是特别热情? 不过谁知道呢,或许正如婶婶所说,沈砚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的。 * “阿嚏!” 几个人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边凯捂住鼻子:“不是吧,又有妹子在想我了。” 季明时淡淡瞟他一眼,好笑:“妹子我不知道,不过我堂姐肯定想死你了,你可没见昨天她有多不甘心。”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边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一个游泳馆而已,你们不能让我为了这点破事就卖身吧……” 沈砚悠然道:“我可记得你说,那是全国最好的游泳馆。” 他走在他们两人中间,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刹那间把他深浓的眉涂染成辉煌的金色。 “呃,说来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游泳……”边凯讷讷地嘀咕着,第n次为自己的蠢行悔恨,不作不死果然是世间真理啊。 为了迎接近期的某项重大国际赛事,t大不久前新落成了一座游泳馆,目前还不对公众开放。这就导致了,边凯特别想第一时间去尝尝鲜。 正巧季明时的堂姐是t大学生会的,可以走关系给他们三个弄到第一批进馆体验的名额。不过条件是,让他们出一个人,到她最近正在和同学筹拍的校园微电影里,客串一个角色。 拍摄本身倒是不会费太多时间,但是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角色的演员这么难找。 这部微电影作为一部富有深刻教育意义的青春教育片,探讨了一个严肃的主题:跨性别者在校园生活中的自我认知问题。 而相应这个角色的设定,就是一名美丽、坚强、充满内心矛盾挣扎的……女装大佬。 当季明时放下他堂姐的电话,神色复杂地给他们带来这个消息时,边凯震惊了三秒,然后爆发式地笑出了猪叫。 在作死手痒的恶作剧冲动之下,他的智商也降为了猪的智商,非常欠扁地拉着沈砚和季明时:“敢不敢赌一把?谁输了就谁去。” 结果当然是他输了。具体赌了什么已经不重要,反正他输得一败涂地。 所以昨天按照约定,他被沈砚和季明时押送到位于市一中的拍摄取景地,眼看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他在紧要关头大叫一声肚子疼,总算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逃脱了。 当然,代价是,最近这两个月他都得积极请客赔罪了。 季明时瞪他一眼:“要不是看在阿砚的面子上,我堂姐那个人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边凯唯唯诺诺,往事不堪回首,他只想尽快转移到一个安全的话题上。他前看后看,忽地眼前一亮,抓住机会往身后指:“你们看,那不是江雨嫣和谢俪吗?她们怎么碰上了?” 所有人都知道,今年的校花之争又会在江雨嫣和谢俪之间展开。自从去年在网上投票中落败之后,谢俪一直在努力找回场子,当然江雨嫣也不甘示弱。 “哎哟,笑得可真假……”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扭着脖子评论,“我说要是她们直接干上一架可就有意思了。” 季明时回头瞥了一眼,皱眉:“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关我什么事,”边凯摊开手,“这叫做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他拖腔拿调,朝沈砚挤了挤眼睛,他可是知道,无论江雨嫣还是谢俪,对沈砚的意思那可都不一般。 一个柔弱温婉,楚楚动人;一个婀娜明艳,千娇百媚。到底该怎么选,他还真有点替沈砚犯愁。 但是沈砚全然没有理睬他,也始终没回头瞧那两个女生一眼。 边凯至今也看不明白沈砚究竟是怎么想的,似乎无论对于江雨嫣、谢俪,还是其他那些对他有好感的女生,他向来都表现得很冷淡。 难道他真的从来都不动心? 他清了清嗓子,心痒地打听:“砚哥,今年校花你打算选谁啊?” 沈砚没有回答他,倒是微微蹙眉,问季明时:“你们还在搞这种无聊的活动?” 季明时笑笑道:“这是学校论坛的传统了,我说了不算。”他虽然是论坛的管理员之一,却没有权力禁止一项全校同学都津津乐道的娱乐活动。 不过校花评选经过学校前几年的规范,如今已经正规多了。现在所有候选人都必须先用本人实名账号报名,表示自愿参与。这种措施很有必要,毕竟不是每个女生都愿意被放在网上让全校品头论足。不过也就导致了,每年总是在少数几个爱出风头的人里面选来选去。 边凯转了转眼珠,故意转而问季明时:“老季,你真要选谢俪?我没觉得她哪儿比江雨嫣漂亮啊,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他一边说,一边留意瞅着沈砚的动静。 然而这没有激起沈砚的什么反应,季明时也只是不慌不忙道:“不管谢俪人怎么样,她也是我们同一个班的,我作为班长,当然要支持同班同学。”他瞟了边凯一眼,“你关心这么多干什么,还是你看上江雨嫣了?” 他突然倒转枪口把炮火喷了回来,吓得边凯匆忙摇头,争辩:“你可别乱说,江雨嫣不是我的类型。” 他可不想让砚哥误会他对江雨嫣有什么意思,虽然他一直也看不出沈砚对江雨嫣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总是被一个那么漂亮的女生锲而不舍地倒追,就算是沈砚,也不一定永远都不动心的吧?万一这以后成了他未来大嫂,他不得挨削啊。 他不顾本来就是他自己先挑起这个话题的,急于声明:“这世上的漂亮妹子海了去了,我才不会只看咱们学校里的。再说就算咱们学校也不止她们两个,就说今天新来的那个天才妹妹吧,要是她也参选今年的校花,我看说不定——” “她不会参加这些东西。”沈砚眉间一拧,骤然打断了他。 他的语气不像是陈述事实,倒像在下命令,似乎这整件事完全是由他说了算一样。边凯和季明时都不禁略带惊异地看向他。 边凯一愣之后反应过来:“那倒也是,人家是好学生嘛,哪有这些闲工夫。” 他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在沈砚脸上兜了几个来回,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一下子兴奋起来,挤出一个甜腻的笑容,凑近沈砚低声问:“砚哥,你也觉得咱们新来的天才妹妹有点意思?” 沈砚眼皮微翻,一巴掌拍开他,随口不屑道:“我可不觉得书呆子就是天才。” 边凯不服:“要我说只要是美女,但凡有点脑子就可以叫做天才了。” 沈砚呵了一声:“不就是个没发育的小矮子,也叫美女?你别整天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行不行。” * 在不远处的岔路口,卫染步子一顿。 刚才她和许潇潇聊了一会儿,看见冯师傅发短信来说在校门口等她。她怕让冯师傅久等,就急忙赶了出来,许潇潇正好和她一起走,就带她抄了一条近路。 没想到又碰上沈砚他们几个。 好在他们都没朝这边看,就径自走过去了。 卫染默默低下头,沈砚刚才那几句话好像还飘荡在空气中。 “我可不觉得书呆子就是天才。” “不就是个没发育的小矮子……” 她没有听到他们前面完整的对话,但这两句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凭借直觉,她十分肯定地知道,她就是沈砚所说的“书呆子”“小矮子”。 不能说沈砚说的都不是实话,卫染清楚自己属于死读书的类型,而且她不足一米六的身高实在算不上什么骄傲的资本。至于“没发育”……如果不完全是真的,她身上宽大的校服也从来不允许给出反证。 卫染知道没有必要太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毕竟大多数情况下,她既改变不了自己,也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 然而沈砚说话时鄙夷的语气还是久久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看来沈砚真的很讨厌她。 * 整个周末沈砚都没有回家,卫染却时刻没有放松警惕,谨慎保证自己只在他划定的范围内活动。 一方面她觉得答应了的事情就应该遵守到底;另一方面,她可不敢看轻沈砚的手段。甚至卫染在房子里活动的时候,时不时会有那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盯着她,看她有没有守规矩。 话说回来,就算沈砚真的变态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装了摄像头监视她,她也不会惊奇到哪里去的。毕竟那可是沈砚啊。 她小心翼翼地活到了周一,新学期正式开始了。 这时她还不知道,马上就有一个巨大的“惊喜”在等待着她。 * “染染,你快过来看!” 卫染刚一踏进教室,就见许潇潇站在教室前面,指着墙上的什么东西,拼命朝她使眼色。 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走过去,不知道是什么值得许潇潇这么激动:“潇潇,怎么啦——” 来不及问完,她已经自己看到了答案。 墙上贴的是打印好的座次表。卫染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她上周坐的还是同样的位置,同一排,同一列。 区别是,她同桌的名字变了。 现在她的新同桌叫做,沈砚。 ※※※※※※※※※※※※※※※※※※※※ 还没有认清谁是未来大嫂的边凯: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十度甜 卫染懵了一瞬,杏眼睁圆,半晌才讷讷地发出一点声音:“这,这是弄错了吧……” 许潇潇同情地一拍她的肩膀,悄悄打了个手势让她往后看。 卫染一眼望到她应该坐的那一排,看见一个人正趴在她同桌的位置上睡觉。 哪怕那个人的脸完全被挡住,卫染还是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绝对是沈砚,没错。 她转回来更仔细地观察座次表,前后她认识的几个人位次都没有变,唯一的变化是沈砚和边凯的座位被调换了。 卫染一点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肺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满眼无助:“潇潇……” 本来想到要和沈砚做前后桌已经足够令她不安了,她根本、从来、没想过还存在这种可能性,会直接升级为和沈砚同桌。 许潇潇做了个无奈的苦脸,也只能提议:“要不然你问问班长?” 边凯还没有来,季明时正在下面分发练习册,卫染知道自己也只有问他了。 不等她采取行动,早自习的铃声先响了,教室里走动的学生都纷纷回到原位,开始翻书。 今天是英语早自习,铃声刚过,英语老师已经快步进了教室。 卫染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呆怔地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应该马上回座位,可是一想到接下来在等着她的是什么,又不自觉地迟疑了一下。 这一耽搁,英语老师已经发现了她。 教英语的是一名年轻的女老师,她看见一个陌生小女生神色迷茫地站在教室前面,还以为是其他班派来借东西的,友好地问:“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有什么事吗?” “老师好,”卫染局促地涨红了脸,“我就是这个班的。” “哦,新转来的是吧。”英语老师恍然,她以为卫染是找不到座位,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卫染。” “卫染啊,”英语老师对着墙上的座次表找了一遍,“哦,你看在这里。”她似乎担心卫染数不过来,还十分体贴地替她在教室里指出了对应的位置,“那边那个座位。” 卫染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她礼貌地谢过老师,浑身紧绷着,向沈砚旁边的座位走了过去。 好在她的座位是在外侧的,不必打扰沈砚。她战战兢兢坐下,留意不要发出声响,小心翼翼把椅子往远离沈砚的方向稍微挪了一丁点,确保自己绝对不会有一根头发丝挨到他。 在她完成这套动作之后,沈砚没有醒,也没有动。这终于让卫染把悬着的一颗心暂时放下了些。 她自我安慰地想,至少在沈砚醒过来之前,他们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就在这时,她听见英语老师说:“诶,你同桌怎么还睡呢,帮忙叫他一下啊。” 卫染:“……” 全班的目光顿时聚焦过来,沈砚上课睡觉,老师们向来是不太管的,英语老师看来还没认出来那是沈砚。 他们也不清楚这新调的座位是怎么回事,不过人家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被分配到“打扰校霸大佬睡觉”这种硬核任务,还真是令人同情。 卫染也被这个任务砸得一懵,但她向来都最听老师的话,老师的指令她当然一定要执行。 于是她下定决心,慢慢用胳膊肘蹭过去轻轻碰了一下沈砚的手臂,一触即离。 沈砚没有反应。 卫染咬住唇,无奈又重复推了他一下,稍稍加重力道。 沈砚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在余光中能看到,这时候全班同学已经都在盯着他们,她窘迫至极,只想快点完成任务。 于是第三次,她蓄足力气,抬肘使劲撞了沈砚一下。 几乎在撞过去的同时,卫染就意识到,这股劲使得也许大概看来是……有点过了。 然而她无法收势,已经一胳膊肘狠狠撞在了沈砚……脑袋上。 * 在这坚硬的碰撞之中,卫染肘部关节一麻,剧烈的疼痛随即袭来,令她几乎无法思考,生理性的泪水在她雾蒙蒙的眸子里点点闪动。 教室里静得要命,能清晰听见几个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可以预见的是,这次沈砚终于醒了。 不仅是醒了。不等卫染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沈砚猛地一把扼住了手腕。 沈砚看来这次真的是从沉睡中突然惊醒,最初的一瞬间他眼神中没有意识的痕迹,似乎尚未醒透,双目定定盯着她,疲惫的血丝布在他幽深清寒的黑瞳之外,看上去尤其骇人。 但是他抓人的动作迅捷精准,就像沉睡中的野兽一旦遭遇袭击,想都不想就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卫染手腕被他勒得生疼,再加上刚才那一撞,整条胳膊都疼得快要失去知觉。 可沈砚这时候的样子这么可怕,她根本不敢挣扎。 她知道自己是闯祸了,想要解释,想要道歉,尤其想知道沈砚的脑袋有没有被她撞坏,所有这些念头纠缠在一起,反而让她舌头打结,不知该先说什么后说什么。而且问题是,无论哪一点都不太容易说清楚。 他们动作太大震动了桌子,有什么东西从沈砚课桌里面滚落到地上,不祥地“啪嗒”了一声。 沈砚神色一滞,突然放开她,俯下身去。 卫染不由得也跟着他低下头,看见掉出来的东西是一支钢笔。笔身和笔帽已经在地上摔分离了,沈砚把它拾起来的时候,她看见光是笔壳上就被磕掉了一层皮,不知道笔尖是不是也摔坏了。 卫染再次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这个年代还用钢笔的人已然不多,钢笔更常见的用途变成了一种奢侈品,一支笔四五位数都不要太常见。而以沈家的财力,沈砚的这支钢笔搞不好还是什么特别限量款,她都不敢想象它的价格。 她屏住呼吸,知道沈砚下一秒就会发飙。 班上其他人注意到钢笔的还不多,不过他们可是都清清楚楚亲眼所见,新来的跳级生打了校霸大佬的脑袋。 就是这个表面看起来纯良无害的乖宝宝,竟然相当暴力地,殴打了校霸大佬的脑袋? ……梁静茹肯定给了她很多很多的勇气。 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敬佩她还是同情她了,一时间全都屏住呼吸,紧张等待沈砚下一秒就发飙。 ※※※※※※※※※※※※※※※※※※※※ 染染小可怜:不不不,我没有勇气的…… ------------------- 新文满三万字啦,诚心求个收藏,鞠躬~鞠躬~ 十一度甜 在所有人的屏息静待中,沈砚又托着那支钢笔静静审视了片刻,随后将笔帽重新扣好。 接下来,他攥紧那支笔,坐直,默默地垂下眸子,什么都没说。 他英挺无瑕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面具,什么也没有。 * 这大概是卫染上过的最漫长的一节早自习。 她两眼盯着书本,却几乎没看进几个字去,时刻觉得身边有座火山在下一刻就要爆发。 她不知道刚才沈砚为什么没立即发脾气,难道传说中的校霸其实也是遵守课堂纪律的?但她不敢奢望这暂时的宁静就意味着沈砚真这么放过她了,尤其今天可是周一,不在沈砚二四六不打女生的范围之内。 特别讽刺的是,严格说来,这次居然还是她自己先动手的。 卫染现在回想起来,已经不太能相信这种事情真实发生过了,刚才她肯定是被什么古怪的东西附体了吧? 她提心吊胆,在未知的恐惧中一直煎熬到下课铃响,一颗小心脏怦怦乱跳,等待着疾风骤雨的降临。 显然,觉得这事肯定没完的不仅是她,下课之后全班都出奇的安静,暗暗窥视着这边的动静,等着看沈砚如何发作。 沈砚早就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尽管他转到七班来时间不久,他们领略过的还比较有限,但是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他们只能在心里为卫染和她的勇气默默点蜡了。 在所有人视线的焦点,沈砚抬起眼睑,疏淡的眸子扫过气氛紧张的大半个教室,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如望风披靡一般,纷纷低头装作若无其事。 等到没有人再敢窥探的时候,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卫染苍白的脸上。 卫染恍惚觉得,应该趁被他宣判死刑之前,抓紧机会先开口解释,可是此时被他极富穿透性的眼神死死碾压,她的大脑就像瞬间被漂白了一样,组织不出像样的措辞。 最后她莫名地听见自己在说:“你,你脑袋没撞坏吧?” 正在她前面座位上竖着耳朵听动静的许潇潇噗嗤一声,身子抖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稳住。 沈砚眸子一敛,那可怕的威压瞬间仿佛又增强了。 卫染立刻觉得有点糟。 “我……我不是故意的,老师让我叫你起来,你睡得太沉了,我不小心就……打到你了,”她断断续续地解释,声音越来越小,“当然都是我不好,真的……很对不起,还弄坏了你的东西,我会负责任的。” 面前小姑娘的大眼睛清亮纯澈,盛满发自肺腑的愧疚,本来就娇稚的嗓音,因为心虚,更加绵软得不像话。 正在沈砚开始相信她的真诚的时候,又见她凑近了一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弱弱地补充道: “当然还有你的脑袋,我也会负责任……” 沈砚:“……” 他身子微微前倾,根本没有考虑自己在做什么,鬼使神差一般就伸手捏住卫染一边纤细的肩膀,又把她朝自己拖近了一点。他发现卫染的分量很轻,他一只手就能轻易掌控她,就像抓过来一只空心的洋娃娃。从这个距离,他能一根根数出她轻颤的睫毛…… 卫染没有反抗,只是迷茫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后面一声夸张的倒吸冷气声惊醒了他们: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砚哥在撩妹!” * 迟到了一整个早自习的边凯,终于赶在上午第一节课之前来了。一进教室看到的就是这种场面,由不得他不“想歪”。 他一张嘴已经张成了o字型,好在还记得克制,嚷的声音并不大。 卫染又茫然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以及,沈砚正攥着她的肩膀。 这个姿势可太适合沈砚把她抓过去揍一顿了。卫染惊恐地一缩肩膀,沈砚已经松了手。 他若无其事地向后靠回座椅上,冷静而优雅。 边凯好奇的鼻子已经凑了过来,脸上笑嘻嘻:“砚哥下手够快的啊,这是什么进展,给哥儿们普及普及?” 然而沈砚眸中的冷锋向他斜扫过来,带起的低气压瞬间就把他的笑容冻住,绝对一点和他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边凯愣了愣,他认识沈砚这么多年,还是能看出来沈砚心情真的很不好,当下也不敢再多造次。 在这沉闷诡异的气氛中,卫染梳理出刚才发生的事情,边凯显然是误会了,然后沈砚就这么不高兴…… 哦。 她忙向边凯解释:“你别误会啊,我摔坏了他的东西,他在和我生气呢。” 边凯眉毛抬高,像是刚认识她一样:“你?摔坏了砚哥的东西?” 卫染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他的钢笔摔到地上了。”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边凯大大咧咧地一摆手,“放心吧天才妹妹,我们砚哥才不会计较这些小东西——”他话说到一半戛然停住,脸色不太对劲,看看卫染,又看看沈砚,“钢笔?不会是砚哥从不离身的那支钢笔吧?” 卫染的心跳瞬间漏跳了半拍。 沈砚没有说话,季明时适时地伸过手一拽边凯,把他按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低沉地道:“是那支笔,你闭嘴吧。” 周围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卫染怔怔地看向沈砚,发现那支被摔坏的钢笔还被他紧紧攥在一只手里,她回想起来,似乎他把它捡起来之后,就一直拿在手里没放下过。 这下她知道真的糟了。 最初她只是担心这支钢笔很贵重,自己赔不起。但如今看来,还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笔似乎对沈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尽管她不知道是什么…… 她心里的愧疚愈加沉重,甚至顾不上太害怕了,咬了咬唇,再次向沈砚小声道歉:“真的对不起,能让我赔你么……?” “不需要。” 沈砚看都没看她,也没有发怒,可是这样平静冷淡的态度却激起卫染更深的罪恶感。她努力想至少做点什么。 “我,我找人帮你修好不好?如果你告诉我这是什么牌子的——” 沈砚终于转过脸,不可捉摸的黑眸定在她脸上:“我的东西从来不修。” 修过的就不是原来的了。 也许看起来一样,但其实……不一样。 果然是土豪的习惯。卫染无话可说,缓慢地低下头,最后又坚持道:“那我补偿别的给你。” 沈砚上下扫了她一眼:“你能补偿我什么?” 卫染沉默了。像沈砚这样的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她的能力,能补偿给他什么呢? 最后她选择了唯一可能的答案:“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沈砚的唇抿成一道直线,面前少女坚定的眼神就像明亮的小镜子,毫无杂质,更无动摇。似乎全然不知她刚开出来的这张空头支票,等于是把自己给卖了。 真是,蠢。 蠢到家了。 好像原始森林里不谙世事的小动物,主动抢着来给猎人带路,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 沈砚觉得有点可笑,又没来由地有点着恼。 一丝微讽掠过他眼底:“只要是你能做到的?” 卫染又有了那种不祥的预感,但她还是点了头。 ※※※※※※※※※※※※※※※※※※※※ 砚哥:呵,可不仅仅是脑袋需要负责任。 十二度甜 卫染紧张地看着沈砚,其实已经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开出来的那张空头支票。 沈砚是什么人,但凡头脑正常的人怎么会自愿把命运交给他处置?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了。 下一秒她见沈砚微微一眯眼,倾过身子,取出她笔袋里那支红色圆珠笔。 卫染瞬间想起来沈砚上回拿到这支笔之后做了什么,预感更为不祥。 沈砚的笔尖从容落在卫染桌面的中间,笔直地画出一道线。 卫染视线随着他笔尖移动,再次感慨沈砚的直线画得是真直,连在木板上都这么平稳,一点也不抖。 直到沈砚画完,她才开始模糊意识到,沈砚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用的这种桌椅,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课桌,界限分明,本来没有划三八线的必要。但沈砚的这道线是完完全全画在卫染桌子上的,把她面前的桌子正好分割成了左右两半。 她犹豫着:“你……” 沈砚用指节敲了敲他新画好的那红线,目光扫到卫染身上,好整以暇道:“你过线了。” 卫染稍懵了三秒钟,沈砚就这样心平气和地注视着她,漆黑清透的瞳仁里却殊无同情心。 然后她默默缩起瘦弱的小身板,把自己一点点挪进远离他那一半的范围,终于达成不过线成就。 在成功挤进红线内的这一刻,她格外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以后不许过线。” 沈砚已经转过脸不再看她,不咸不淡地吩咐。 他大摇大摆地斜倚在靠背上,慵懒而舒适,余光里的小姑娘默默咬着唇,一副委屈巴巴又无法发作的模样。 那纤薄的肩膀又缩了缩,似乎整个人变得更小只了。 在卫染垂头丧气无暇注意的时候,他微微勾起了唇边。 * 这是卫染人生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还有练缩骨功的潜质。 只剩下半张桌子可以用无疑是痛苦的,她必须时刻小心地把自己缩紧,才能保持不超线。尤其是写字的时候,手肘都没法放在桌子上,只能难受地悬空着。 同时她注意到,沈砚并没有使用她被迫割让出的那一部分面积,显然他并不是自己的地方不够用,而只是单纯想折腾她而已。 卫染算是对沈砚的本领又有了新的认识,划三八线这种幼稚的小手段,到了他手里,竟然也可以邪恶得这么别出心裁。 快上课的时候,她听见边凯在后面后知后觉地诧怪:“等等,这座位怎么换了?” 季明时云淡风轻道:“老李怕你影响新同学学习,把座位调了,你坐我这儿好好上课。” 卫染终于第一次听到关于换座位的解释,然而这个理由太荒唐了,边凯就算再怎么影响她学习,也不可能影响到沈砚这种程度吧? 边凯显然也有同感:“我影响新同学?那砚哥……”之后他放低了声音,卫染听不清了。 整个上午,卫染一边可怜兮兮地缩在边边上,觉得自己就像像一团被压扁的海绵,连自由地呼吸都快不能够了;一边还得尽量保持自然,唯恐被老师们看出端倪。 毕竟她可不想被叫起来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觉得自己大概也是解释不清楚的。 不过,卫染不知道这和她有没有关系——沈砚一上午都没有再睡觉了。 课间时许潇潇几次同情地回头望她,每回瞥见旁边面无表情的沈砚,却都没敢说话。 下了最后一节课,许潇潇拉卫染一起去食堂吃饭。 边凯则凑到前面来:“砚哥,今天去哪儿吃?” 沈砚揉了下眉心,淡淡道:“你们自己去吧,我胃疼,再睡一会儿。” “胃疼……?” 季明时一个眼色堵住了边凯的嘴,只道:“那你先自己吃点药,我们吃完饭买粥带回来给你。” * 出了教室,许潇潇立刻肃然起敬地向卫染竖起大拇指:“染染,你是真的勇士。墙都不扶我就服你。” 卫染:“……” 她苦恼地抓抓头发:“潇潇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回可惨了。” 许潇潇眉毛一挑,摸着下巴问:“所以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吧?” “当然不是!”卫染震惊,“怎么可能!” 许潇潇一脸复杂难言的表情:“那你问大佬他脑袋撞没撞坏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 卫染真心诚意地解释:“你不知道,撞到的时候真的很疼的。既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所以他的脑袋肯定也很疼。”她越说就越担心了,睁大眼睛,“潇潇,你说沈砚会不会脑震荡啊?” “应该,不会吧……” 卫染自己又仔细回忆了一遍,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是,我看他一上午精神都挺好的,不像脑震荡的症状,刚才他说胃疼,不是头疼,脑震荡应该不会导致胃疼吧……” 许潇潇眼皮微翻,忍不住叹息:“我看你还是多为自己担心吧。不过,看来大佬的脾气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坏,他都没对你发火。” 卫染垂下头,大概沈砚是觉得不值得为她发火吧。 沈砚本来就对她没有好印象,再加上这一场事故,肯定更是讨厌她到极点了,怪不得要和她划清界限。 许潇潇见她蔫蔫的,也不忍心再开玩笑了,倒是严肃起来:“说真的,这座位到底是怎么回事?染染,我觉得可能有人故意整你。” 卫染想不通,在这个崭新的环境里,除了沈砚,她根本还没有时间得罪任何人,谁会整她? 许潇潇看她懵懵懂懂的也想不出来是谁,又叹了口气,提议:“要不然你再去找老李给你换个位置?” 这个建议对卫染颇有诱惑力,但她犹豫之后,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不想换,而是她觉得就算现在去申请调换座位能够成功,可沈砚还没有报复够她,八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么她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就会比眼下好过了。 至少目前沈砚还只是抢了她半张桌子而已,反正以她的身板,适应了以后,也算是能过得去吧。 而且往光明的方向想,既然沈砚那么讨厌她,说不定过两天就会主动去要求调座位了呢? * 许潇潇是住宿生,午饭后就先回宿舍午休去了。卫染一个人回教室,走过操场的时候听见背后有人大声在喊:“喂,天才妹妹!等一下!” 她一回头,见边凯追了上来。 卫染和他打了个招呼,有点无奈:“拜托别这么叫我啦,我真不是什么天才。有什么事吗?” “那,仙女妹妹,”边凯换了个称呼,完全无视卫染的抗议,笑容灿烂,“麻烦你帮个忙。” 说着他不由分说把一张卡塞到卫染手里:“到那边的水香记买一份热粥给砚哥带回去,他胃疼,吃不了别的。” “水香记”卫染倒是知道的。许潇潇刚才已经向她介绍过学校食堂周边开的那几家小店,这是其中一家粥铺的名字,据许潇潇说味道很不错。 让她不解的是,边凯为什么要让她去买,明明她已经离开食堂老远,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走,显然不顺路啊。 而且,她望一眼边凯追过来的方向,狐疑道:“你不也是从那边过来的?” 边凯笑容不变:“我刚在学校外面吃的,突然有点急事,来不及去了。” 当然,他省略掉了一些关键内容。事实上他和季明时吃完饭回来之后,就被季明时打发去给沈砚买粥,刚才他本来已经快走到粥铺门口,远远地望见卫染,却改变主意追了上来。 他觉得这粥可以再加点料,砚哥会感谢他的。 见卫染还是犹豫,他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惨痛模样:“拜托了天才妹妹,砚哥还饿着呢,他胃疼的时候可惨了,要是调理不好,得连续难受好几天。”他不要脸地拖长声调央求着,“好歹你也是他的同桌,就关照他一下呗?” 卫染看他这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一时有点恍惚,好像沈砚不是胃疼,而是进了重症监护室。 这个人……真的是太关心沈砚了吧? 卫染既感动又内疚。 感动的是边凯同学的真情流露;内疚的是,她事后想想,不得不承认其实沈砚很有可能是被她气得胃疼……所以边凯眼下这么担心,也都是被她害的了。 她没法再拒绝边凯这个小小的要求,只是还有一点顾虑:“我可以帮忙,可是我给他送过去,会不会又惹他不高兴呀。”她想了想,“不然这样吧,我去买好之后拿给你,还是你带回去给他。” “不不不,千万不要,”边凯眉毛高抬,连忙拒绝,“你直接给砚哥就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你记得一定要亲手给他啊!” 卫染来不及再“可是”一遍,他已经一阵旋风似的跑开了。 ※※※※※※※※※※※※※※※※※※※※ 砚哥:有点可爱,想欺负。 (作者:反正追妻火葬场我先给你预订上了,哼) 十三度甜 回头往粥铺走的时候,卫染渐渐有点悟过来,他好像就是故意的吧? 她尝试揣摩边凯的动机:作为一个非常关心沈砚的人,显然他不仅关心沈砚的身体,也关心沈砚的心情。所以,是为了沈砚不继续被气得胃疼,他才会煞费周章做这样的安排,希望能让沈砚消气。 解释通。 只不过卫染觉得,沈砚到底会不会领情,就比较难说了。 毕竟沈砚这个人的脾气……唉,就连这么用心良苦的边凯,不是都被他给逼成“小逃妻”了嘛。 虽然很怀疑自己这番就是去送人头的,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试试了,毕竟她也不能真的袖手旁观让沈砚挨饿。无论怎么说,是她先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暂时赔不了别的,帮忙带一份午饭总还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到了粥铺门口,卫染才想起来刚才忘了问边凯要买哪一种粥。她看了一会儿菜单,选了一份价格最贵、用料最讲究、菜名最豪华的清热降火滋补养胃粥,希望它能适应沈砚尊贵的脾胃。结账时却没用边凯给她的卡,而是刷了她自己的一卡通。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午休已经进行到中途,整个教学楼里几乎看不见人。 她一个人缓慢地上楼梯,兢兢业业地用双手捧着餐盒,确保一滴粥都不晃洒出来,保持完美的品相。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沈砚等下无论怎样反应,千万千万不要把这盒粥扣到她头上就好,在学校里洗头毕竟不是很方便的…… 等她从心事重重中回过神来,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上下一张望,才发现自己已经稀里糊涂地多上了两层楼。 果然,今天真不是她的幸运日。 她灰溜溜地转身准备再往回走,却恰好听到上面那层楼梯平台上有人声。 是季明时的声音。 “阿砚,不然我去找老李把座位换回来吧。” 卫染不由得站住了,此时此刻她对“座位”这个字眼难免有点敏感。 之后接话的人显然正是沈砚,他淡淡地:“又去找老李,你不怕他疑心?” “没关系,反正他也不知道上次是你想调座位,我只要说你不同意换就行了。你的脾气他也不是不知道。” “你上次是怎么和他说的?” “没什么,我就是说边凯他爸不乐意让边凯和女生同桌,怕早恋,老李就把座次表甩给我了。”季明时啧了一声,“要是让那小子知道了,非得和我急不可。”然而这心安理得的语气,显然并不是真的担心。 卫染两条腿像是被钉在了楼梯的石板上。她屏住呼吸,眼神一片呆滞,仿佛连眼睫毛都一并冻结了。 * 半层楼梯之上,沈砚斜倚在平台的窗边,身后是一片湛蓝如洗的天空。 想到边凯得知真相后气急败坏的模样,一抹浅笑掠过唇边,他简单地道:“多谢了。” “谢?”季明时眉毛一扬,“没什么可谢的,你难得托我办一件事,我难道还会给你办不成?不过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调回来?” “不必了。”沈砚平静地道。 “你确定?”季明时有些迟疑,“毕竟那支笔是你母亲的遗物,跟了你那么多年,我还以为你……” 沈砚眼角闪现一丝嘲弄:“以为我会吃了她?” 季明时叹了口气:“你别说,我还真有点担心。阿砚,还有件事我刚查到……”他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法隐瞒沈砚,“这个卫染是林乔老师前夫的侄女,她好像还一直和林老师生活在一起。” 短暂的沉默,沈砚脸上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你知道?” 沈砚呵了一声:“她现在就住在我家。” “啊?”季明时一时惊诧。 “林老师出国前托老沈照顾她,老沈巴不得献殷勤。”沈砚冷淡地简单做了解释。 “所以你、你……” 季明时更混乱了,原来沈砚早就知道卫染这层尴尬的身份?那他之前那算是什么意思? 他认识沈砚这么多年,从没见沈砚对哪个女孩子真正上过心,这次是唯一的例外。沈砚甚至专门找他帮忙调换座位来接近卫染,这绝对是破天荒的肯花心思了。 所以,他当时肯定,沈砚对这个新来的小姑娘是有一些兴趣的。 不过他不像边凯那么八卦,没有追根究底就替沈砚把事情办好了。直到此时,他才开始深刻怀疑,沈砚的兴趣,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兴趣? 再说经过今天上午的事情…… “阿砚你知道,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沈砚不语,季明时心里越发没底,他知道沈砚不能算是很小气的人,但他是那种极端的性格,对不在乎的东西一点都不在乎,对自己重视的东西就会重视到极点。 沈母早逝,他对于母亲留下的东西一向格外珍视,那支钢笔虽然不值什么钱,却从小到大陪了他很多年。何况卫染又和即将成为他继母的人扯上这层渊源,很难相信他真的可以心无芥蒂。 但是根据季明时对卫染的观察,他又觉得卫染不像是有心机故意做出这种事。毕竟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了,涉及到班集体的和睦,他这个做班长的总要多问两句。 何况,他可是在老李面前力保过沈砚不会欺负新同学,才让老李同意了他换座位的方案。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沈砚瞥了一眼他忧虑的神色,淡淡补充,“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 季明时知道沈砚向来说话算数,他既然这样说,看来至少不会太过分……只是,他更加捉摸不透了。 他审视沈砚片刻,斟酌着问:“阿砚,所以你真是觉得她……有点特别?” 沈砚转身默然看向窗外,一双桃花眼在阳光的散射之下显得光色迷离。过了一会儿,他轻笑一声:“挺特别的。特别蠢。” 季明时无语了片刻,忍了忍还是没指出,以卫染的成绩,全校好像还没有谁有资格嘲笑人家蠢。 他见沈砚没有要多说的意思,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便道:“咱们下去吧,边凯也该把你的粥带回来了。” 沈砚没有动:“你先走吧,我再呆一会儿。” “你……”季明时低头,看见沈砚指间不知何时已经夹了一支烟,另一只手则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燃,他不由皱眉:“你不是胃疼?” 沈砚面色平静:“不过是随口说说。” 季明时还是不怎么放心,他有时也分辨不出沈砚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过他可知道,这位倔脾气的少爷因为长期生活不规律,的确是落下了胃病。不谈学校纪律的问题,以他的身体还动不动要抽烟可不是等于自虐吗。 他还想再劝,沈砚已经“咔嗒”一声点着了打火机。 几乎与此同时,楼下不远处传来什么东西跌落的声响,有人低低地惊呼了一声,紧跟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沈砚抢先一个箭步追了下去。 季明时跟在他身后下楼,看见沈砚追了几步之后就蓦然刹住了步子,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而在沈砚脚下不远处是一个打翻的保温餐盒。 ※※※※※※※※※※※※※※※※※※※※ 边凯: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十四度甜 因为套了塑料袋,餐盒里的东西没有洒到外面,不过盒子已经倾倒,奶白色的米粥都流在了袋子里。季明时隔着袋子稍稍用手一试,这粥还是热的。 他抬头看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发现视线恰好被楼梯遮挡住,不过说话的声音肯定是能听见的。 所以刚才那个人就站在这里,不知道偷听了多久,他们却一直浑然不觉。 季明时皱了皱鼻子,考虑到他们刚才谈的是什么……这就有点尴尬了。 “阿砚,你看到是谁了?” 沈砚嘴唇抿直,逐渐绷成一道线,淡淡点头。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望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不易察觉地拧了下眉。 * 不慎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之后,卫染什么都来不及想,飞也似的逃窜回教室。 她满心懊恼,都过去那么久了,她为什么还要害怕,完全没有道理…… 可是懊悔也已经没有用,刚才听见那熟悉又可怕的“咔嗒”一声时,她纯粹出于本能地恐慌起来,一下子就失手打翻了手上的粥。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是惊动到上面那两个人了。 她不敢回头,只能一路往前跑,心里已经开始绝望,毕竟她当然不敢指望自己能跑过沈砚的大长腿。 但当卫染终于钻进教室缩回自己那半边座位上的时候,她发现沈砚还真的没有追上来。 她提心吊胆地又等了一会儿,沈砚还是没有出现。 也许沈砚没有发现是她? 她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拍着胸口慢慢把气息理匀。但愿,但愿…… 桌上的透明水杯反射出她此时此刻的倒影,影子很不清晰,但打眼一看就是一副心虚相。卫染连忙翻开书本,埋头把两眼定在书页上,做出最专心的模样,掩饰自己心情的激荡。 她脑袋里却全都是刚才偷听到的那番对话。事后回忆,这番经历愈发显得很不真实,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在半路上睡着了,做了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 居然是沈砚自己的主意要和她坐同桌?而班长(一脸善良老实的班长大人)竟然替他在老师面前编造借口,助纣为虐? 尤其诡异的是,沈砚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那么讨厌她啊,和她坐一起会开心吗? 还有,那支钢笔原来是沈砚母亲的遗物。卫染在心里叹气,看来她这次是真的赔不起了。 可是,就算她弄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沈砚还依然坚持要和她同桌……这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在翻来覆去的思考中,她忽然灵光一闪,把所有线索串连起来,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在她桌子边缘轻轻叩了叩。 “看来有些人不仅又聋又哑,肢体协调性还差劲得要命。” 在无情嘲讽的声调中,卫染一寸寸抬起眼睛。 午后阳光投在高大的少年背后,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圈光晕,他就像天神一般辉煌灿烂。 卫染呆呆仰视着他。 沈砚眼底讽刺更浓:“怎么,你以为我瞎么?” 沈砚显然不瞎,不聋,也不哑,肢体协调性还好得很…… 卫染无法再自欺欺人,他肯定已经知道刚才偷听的人是她了…… 在沈砚的示意下,卫染机械地起身让开路让他进去,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就想趁机开溜,却还是被沈砚一声不容置疑的“坐下”又钉回了座位上。 只是这下子她的缩骨功似乎又升级了,躲得远远的,身体居然只占了小半边座位,甚至离沈砚画下的三八线都还有一段距离。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她终于听见沈砚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想问什么?卫染一颗心怦怦乱跳,她想问的太多,问题都快要爆炸了。 可是,她不觉得沈砚是真心准备给她解答疑问。估计他是在套她的话,想知道她偷听去了多少吧。 所以,她的回答当然是—— “你放心,我不会去告发你抽烟的事情。”她用压得很低的气音说,努力展现自己甘愿保密的诚意。 “哦,我抽烟。”沈砚平平静静、却完全没有必要地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卫染吓了一跳,惊恐地转头看窗外有没有巡查的老师,又看了一圈周围正在午休的同学,就像自己做了亏心事被人发现一样。没有人有反应。但是卫染觉得他们肯定是听见了,只是不敢有什么反应而已。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虽然私底下抽烟的男生并不少,但碍于学校纪律都是偷偷摸摸的,谁也不想被抓住挨处分。沈砚这嚣张的态度却像是完全不在乎。 她不可思议地瞪向沈砚,一对清透的杏儿眼睁得溜圆。 沈砚似乎毫无所觉,继续问她:“还有呢?” “还有……什么……” 沈砚微微叹了口气:“装聋作哑真就这么好玩么?” 卫染垂下眸子,倒着回忆自己听到过的内容,慢慢地说:“我听见你不是真的胃疼,还有……你说谁特别蠢。” “就这些?” 卫染小心地点头。 沈砚若有所思地支起下颌,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里闪现出一丝玩味:“那你说是谁特别蠢?” “我,我不知道……” 沈砚轻笑了一声。 卫染默默咬唇,忽然鼓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别的可以不说,但有件事她觉得自己不得不承认。 “我还听见班长说那支钢笔是你母亲的遗物。是我弄坏的那支对不对?” 沈砚脸上嘲讽似的笑容隐去,他抿了抿唇,敛起眉眼淡淡道:“不是,你听错了。” 卫染微微一怔。 沈砚皱起眉,显得有点暴躁:“那支笔是我自己没放好,而且它只值二十块,你不用怕我会讹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砚打断她的解释:“还有别的吗?” 卫染避开他的眼睛,默然摇头,没有提换座位的事情。 也许她这样是不太诚实,但她还是宁愿不要当着沈砚的面谈论这件事——尤其在她领悟了沈砚真实的动机之后。 她已经想明白,沈砚会这么做,只有一种解释。显然是为了—— ※※※※※※※※※※※※※※※※※※※※ 染染有一点心理问题,跟她过去的经历有关 十五度甜 边凯。 当然是为了边凯。 沈砚明明讨厌她,还一定坚持要和她同桌,明显就是为了把她和边凯分开。 突然想通这一层时,卫染有点不可思议,又有点哭笑不得,她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了校霸大佬的“情敌”? 不过她还记得第一次见边凯的时候,边凯当着全班主动和她打招呼的那一幕。沈砚不是当时就不高兴了吗? 他的神色、态度、行动……那时候她居然没有想明白,沈砚那是吃醋了啊。 毕竟沈砚看上去是那么强大的一个人,她真的想不到他会这么敏感。 只能说越是霸道的人,独占欲就越可怕吧。 卫染数了数,其实她和边凯一共没说过几句话,沈砚这醋吃得真的是挺没道理的,但在短暂考虑之后,她还是排除了向沈砚当面解释清楚的念头。 误会已经产生,解释总归是困难的,搞不好就会变成此地无银三百两。 再说她实在也不想和沈砚坦白自己知道了这些。除了担心知道得太多被灭口之外,她自认还没跟沈砚熟到能深入谈论这种事的地步。 事到如今她只能等,等到沈砚明白她完全不构成任何威胁的时候,应该就会放过她了吧? 沈砚渐渐把嘴唇抿成一道直线,眼前的少女处处对他陪着小心,低垂的眉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无奈的苦恼。 总之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没有任何喜悦。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自己在刻意接近她,却一点都不高兴的话…… 一股难以抑制的暴躁感升腾而上,他审视的视线落在卫染白嫩的肌肤上,半天却没有说话。 就是在这时,边凯欢快地冲过来,打破了他们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他瞧瞧沈砚,又瞧瞧卫染,一副自以为立了大功的模样,冲沈砚挤眼睛:“砚哥,中午这粥的味道还不错?” 卫染听到他的话不由呼吸一滞,糟糕,粥! 她把要带给沈砚的粥给扔了! 她既窘迫又内疚,这件事显然是她辜负了边凯的嘱托,现在再去买一份也来不及了……所以她不仅没能让沈砚消气,还要害沈砚挨饿了,边凯一定会失望的吧?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这整件事情的复杂性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向边凯解释,尤其是当着沈砚的面,她发现根本没法解释。 在不知所措中,她还没开口,脸就先红了。 沈砚目光扫过她面颊上晕开的霞色,眉宇间锁得更紧了。 边凯又依次瞧了他们两个一遍,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两人的反应和他想好的都不一样啊。 尤其是砚哥,刚才莫名其妙的瞟他那一眼是几个意思? 卫染知道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她翻出没用过的那张卡交还给边凯,支支吾吾心虚道:“对不起,我忘——” “挺好的。”沈砚忽然开口打断了她。 卫染迷惑地抬头看他。 沈砚神色平静如水,一点涟漪都没有。他淡定地道:“味道不错。” “不错就好,不错就好。”边凯嘿嘿一笑,八卦之魂得到了满足,缩回头去不再打扰他们的“二人空间”。 卫染还是有点懵。 所以刚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勾起在沈砚唇边,他黑眸里的神采显得高深莫测。 过了一会儿,卫染听见她的同桌低声道:“我的粥,这次先欠着。” * 卫染估计沈砚不会去吃被人丢在路上的东西,所以很显然,他是撒谎了。 这算是替她解围吗? 还是,他只是不想让边凯多和她说话? 卫染仔细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后者比较有说服力。 不过,由于她的失误,导致沈砚下午要挨饿,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下午大课间的时候,许潇潇拉她出去转转。良心发现的卫染果断走向了学校超市的方向。 许潇潇看着她手里拿的牛奶和圆面包,挑眉:“你饿了呀?” “没有……”卫染不好解释,只有道,“我就是想提前准备一点。” “也是,”许潇潇怜爱地一捏她的脸,“你这小身板是该多吃点。” 从超市里出来,卫染心情安定了一些,看见不远之外那幢漂亮的小房子,不由被吸引住了目光。 盛川校园里的建筑都很漂亮,但这一栋欧式风格的小房子放在其中仍然格外精致吸睛。 许潇潇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啧了一声:“想了解盛川的社会阶层,看这里就对了。” “社会阶层?”卫染没想到能扯到这么重大的话题上,这家店看起来很高档不错,但这就是一家咖啡馆吧?她不由问,“很贵么?” “贵?不只。”许潇潇意味深长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咖啡馆。里面是会员制的,没有卡根本连门都进不去。我听说想申请会员卡,首先要审核父母够不够资格。全校学生里有资格进门的一共也就那么几十个人而已,你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了吧。” 卫染惊讶地眨了眨眼:“可是它开在学校里面……”她从前在初中部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而且学校难道不应该是不鼓励攀比的么? 许潇潇吐吐舌头,叹了口气:“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卫染无语,就算许潇潇比她大一点,她们都还没有成年吧? 不过,她能明白许潇潇的意思,高中的生活的确比以前在初中现实了许多。 盛川从一开始就是贵族学校,只是学校为了升学率每年也会招收一些寒门的尖子生。因为奖学金的额度很大,就算本身家境不太好,进了盛川也不至于过得寒酸。但是想真正打入周围的贵族圈子,就很难了。 她透过玻璃看进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即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沈砚? 她眨了眨眼看清楚,沈砚、边凯和季明时都在,同桌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是谢俪。 在她望过去的时候,谢俪正甜美地笑着,把面前一份精致的小点心推向沈砚的方向。 卫染移开目光,手上不自觉地把刚才买的面包牛奶往身后藏了藏。 * 回到教室,卫染把在超市里买的东西都放进自己包里收好,后知后觉地庆幸,好在没把这些冒冒失失塞给沈砚。 这种超市里几块钱的面包,对她来说很正常,可是沈砚大概根本都不会吃的吧?不领情还好说,说不定都会觉得她是故意找茬。 说到底,他们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啊。 沈砚没有回来上课,老师也没有问他,卫染怀疑旷课已经是沈砚的日常了。 又过了一节课,沈砚才回教室。他走近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薄荷味飘进卫染鼻腔,她心里咯噔一下,糟糕。 ※※※※※※※※※※※※※※※※※※※※ 锅从天降的边凯:今天依旧没有放弃助攻 十六度甜 那股薄荷味里还夹杂着另一种刺激性的气味——卫染再清楚不过,是烟味。 沈砚抽完烟以后,大概用喷雾之类的东西遮掩过气味,味道其实已经不是很明显了。 但出于某些原因,卫染对这种味道向来格外敏感,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激起她内心那种莫名的畏惧不安。 尤其是,离得这么近…… 在课上,卫染罕见地没法完全排除杂念。 沈砚先前故意用那道霸道的三八线整治她,她尽管被挤得不舒服,也只是觉得像嘈杂的背景音乐一样有点烦人,还不至于影响到她的思维。眼下这个味道对她来说却像是邻居家装修的超分贝电钻声,存在感太强,让她无法忽视掉。 她只能更加往边上凑,试图最大限度地远离沈砚。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下午,她飞也似的收拾好书包,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还不等她站起身,就听沈砚沉声道:“等等。” 她转头看向沈砚,因为心里焦躁,对待他的态度也不似平常那般小心翼翼:“还有事吗?” “有。”沈砚简练地回答。 可是卫染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说出到底是什么事。 她无语,只有再问:“什么事?” “我已经说过了。”沈砚不为所动,甚至懒得再重复一遍。 卫染只有自己领悟,所以他的“有事”,就是让她“等等”? 简直莫名其妙。 她差点就要不搭理他,自己走自己的,可是视线扫过沈砚插在口袋里那支被磕掉一层皮、显得格外残破的钢笔,还是泄了气势,乖乖坐回去了。 她听见沈砚让季明时和边凯先走不用等他的时候,开始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紧张起来,看来沈砚让她留下是真的有什么打算了?要和她算账么? 一直等到班上其他同学都走光了,沈砚才转向卫染,眉心微拧。 卫染战战兢兢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老沈让我送你回家。” “啊?”卫染惊讶地抬头,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他说你不肯让司机送。”沈砚用单纯陈述的语气冷淡道,“所以,为了保障你的安全,他让我走路送你回去。” 卫染懵了懵,沈家离学校不远,她觉得没有必要麻烦冯师傅每次都来接送她,才提出自己走路就可以了。为了说服沈文山,她特意补充了一个理由,说想趁上下学的机会散散步锻炼身体。 她当然没有料到,沈文山会又让沈砚送她。 “不、不用的,”她笨拙地道,“路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沈砚微讽地勾了勾唇:“你要是被人卖了,林老师有多少钱去赎你?” 卫染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悟过来,婶婶就是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当然并没有多少钱,要是真出现这种情况,沈叔叔却肯定会想尽办法救她的,出钱出力都不在话下。所以沈砚的意思应该是在提醒她注意安全,不要给沈叔叔添麻烦? 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只是这话经他嘴里说出来,似乎就挺刻薄的。 沈砚站起来,面无表情:“走吧。” 卫染知道自己也只有跟他走了。 她像个影子似的默默跟在沈砚身后,同时一点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料沈砚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迅速回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卫染被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他的一推之下被按在了墙上。 沈砚下手快而稳,并没有很弄疼她,却不给她留下任何逃脱的空间。 卫染睁大了眼睛,那股本来就令她恐慌不安的味道,此时再配合上沈砚黑沉犀利的眼神,侵略性成倍增强,她本能地屏息闭气,企图把自己同外界的危险介质阻隔开。 沈砚盯紧了她,面前少女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委屈而懵懂,笼上了一层迷蒙的水气,楚楚可怜。 他微微眯起眼睛,慢悠悠问:“你就这么怕我?” 卫染还在专注屏住呼吸,说不出话来,连大脑都好像有些缺氧。 沈砚见她傻乎乎的只顾发呆,好笑又无奈,挖苦道:“走个路你要离我一米远?我身上有病毒吗?” 卫染小巧莹润的唇瓣动了动,然而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沈砚这才发现她的异常,她一直在闭气? 他诧异了片刻,然后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自认还从来没被人讨厌到这种地步——对方甚至不愿意和他呼吸同一立方米之内的空气? 他无语地咬牙,勉强压抑着自己,向后退了一大步。见卫染还没有反应,更为烦躁:“你是打算把自己憋死?” 卫染也已经忍到了极限,本能地深吸了一口气。好在他一站远,身上的烟味就不太会传过来了,她觉得清爽自在了许多。 “看来我身上还真是有病毒。” 在沈砚冷淡的自嘲声中,卫染回过神来想要解释,却被他不耐烦的打断:“你走前面。” * 被这样送回家真是一种奇怪的经历。 卫染自己走在前面,沈砚始终保持在一米开外,从后面跟上。 而且两人全程一句交流也没有。 从排布到气氛真的都不像是在结伴走路,倒更像是犯人与押送者的关系。 卫染好几次回头想说什么,却都被沈砚一个阴沉的眼神打发了回来。 直到进了小区,差几步就快到沈家门口的时候,卫染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不顾对方明显不想听的模样,硬着头皮飞快解释:“不是你身上有病毒。” 她的嗓音软而糯,语气却很坚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不染任何杂质,让人本能地就想相信她的真诚。 沈砚被她这样看着,心头的烦躁不由就消退了不少。 他淡淡一嗤:“那是有什么?” “不是你……”卫染咬了咬唇,“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始终还是不能克服恐惧,哪怕从理智上明知是毫无道理的恐惧…… 沈砚望着她思索了片刻,忽问:“你对烟味过敏?”他联想起今天下午卫染的表现,突然有了这个猜想。 “……差不多吧。” 沈砚挑眉,过不过敏哪有差不多这种说法。 卫染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发颤,在沈砚看来,她更像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一点烟味就这么可怕吗? 她是看了多少吸烟有害健康的宣传片? 好孩子的世界真是让人看不懂。 尽管难以理解,他却不动声色又多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离卫染更远一些。 他没有再多做追问,只淡淡道:“你快进去吧。” 卫染抬头,意外地看向他:“你呢,你不回家?” “家?”沈砚不假思索地嘲笑了一声,然后蓦然抹去了表情,英俊的脸上只剩一片漠然。 他索然无味地瞥了那道房门一眼:“不了。” * 卫染一个人进了沈家的大门,再回头的时候,沈砚已经不见了。姜姨热情地迎过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卫染和姜姨闲聊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疑问,尽量装作随意地打听:“沈砚……他平时不常回家么?那他住哪里呀?” ※※※※※※※※※※※※※※※※※※※※ 染染到底有什么问题后面会揭开,不过砚哥这烟是肯定要戒了哈哈 十七度甜 “少爷平常习惯住学校附近的酒店,”姜姨道,“他觉得那样方便一些。” 姜姨不好明说,不过卫染也看得出来,沈砚宁愿选择住酒店而不回家——甚至到了门口也不愿意回家,肯定不是仅仅出于方便的考虑。 晚饭的时候,沈文山关切地问起卫染,第一天上学的感觉怎么样。 卫染报喜不报忧地和他聊了几句,发现话题渐渐被引到了沈砚身上。其实,沈叔叔还是关心沈砚的吧。 “今天就是沈砚送我回来的。”卫染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向沈文山解释沈砚到了家门口却没有进来。 但沈文山也并没有要她解释的意思。他只是淡淡点头:“没想到这小子还能办点正经事。” 其实沈砚做什么向来也不会听他的,这次他想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卫染一个人,就发信息问了沈砚一句,原本也没做多大指望。不过沈砚很快就回信息答应了。 沈砚从小到大没有别的优点,但只要是他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办到,所以沈文山虽然有点意外,却并没怎么担心。 “不过这样实在太麻烦他啦。”卫染不好意思。 “不麻烦,你一个小姑娘自己走在路上不安全,他照顾你一下也是应该的。”沈文山望着卫染乖巧的模样,笑了笑,“要是那小子也能跟你学学就好了。” 虽然沈文山是这样说,卫染也不敢再劳动沈砚的大驾了。不过如此一来,她只能同意沈文山继续安排冯师傅每天开车接送她上下学。 * 在沈家住了一阵之后,卫染愈发体会到沈家父子之间的关系果真是很淡漠。 沈砚一直不回家,沈文山也没有要叫他回家的意思。 卫染心里始终还惦念着沈砚被她弄坏的那支钢笔。那支笔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她不可能再原样赔一支,但还是希望能想办法至少做一点弥补。 因为涉及到沈砚过世已久的生母,她也不好在沈文山面前提,只好转弯抹角向姜姨打听沈砚有没有什么爱好的东西之类。 姜姨想了半天才想到:“我只记得少爷小时候特别喜欢吃一种雪糕,大冬天的还特意跑去买。” “啊?”卫染真的惊讶了,不过转念一想,沈砚也是人,对食物有所偏爱不是很正常吗。 “就是小卖铺里最常见那种牛奶布丁,而且他只吃最便宜的那个牌子,”姜姨困惑道,“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说。” 卫染猜测,这大概和有些有钱人喜欢吃粗粮咸菜换换口味是一个道理吧。 不过上次是彩虹糖,这次是牛奶布丁雪糕,大约沈砚真的是特别喜欢甜食? 只是送甜食给一个男生,还是不太相熟的男生,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奇怪。 * 为了避开十一假期,给老师们留出充足的时间阅卷,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要提前一个礼拜。 消息一经宣布,全班一片沸腾的哀怨声。 卫染倒是觉得早考晚考无非是“朝三暮四”和“朝四暮三”的区别,早点考完没有什么不好的。 许潇潇就没有这么潇洒了,这两天几乎一下课就拉着卫染问问题,比平时好学了十倍。 那些她冥思苦想都没有任何思路的题目,卫染每次只瞟过一眼,就能熟练写下最简洁优雅的解题过程,让她不禁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大。 她严肃地下定论:“染染,你真的是天才。” 卫染淡笑摇头:“其实我不算是天赋型的,只是做题做多了而已。” 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努力型的,毕竟在应试教育这一道上,她付出过多少,自己心里清楚。 她承认自己对学习有功利心,但她也一早就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活得不功利。 比如像她这样的人,除了靠成绩,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好在她同时也喜欢学习,至少不讨厌,所以她觉得已经相当幸运了。 * 月考前一天,一下早自习,许潇潇就飞快转过头,却不是要找卫染问题。 “染染,你看这个。” 她压低了声音,但满脸的不忿相当明显。 卫染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是学校论坛的一个帖子。 卫染眨了眨眼睛,这个帖子竟然是关于她的。 主题是:《七班wr,考试不及格照样能保送?!》 主帖上晒出来的照片,是卫染初中时某次联考的英语试卷。 尽管标题上对她的名字做了缩写,但试卷密封线里能清楚看到她的签名,分数一栏专门被用刺眼的红圈标了出来——的确差几分没有及格。 “是谁造谣啊,真不要脸。”许潇潇嗤之以鼻,“这造假造得也太假了。” 然而卫染诚实地摇头:“不是假的。” 对这场考试,这次成绩,以及过程中发生的某些事情,她一直都记得很清楚,所以一眼就看出这并非伪造。尽管当时的试卷她还一直自己收着,不知道发帖人是从哪里弄到这张图的。 许潇潇张大了嘴,她是真没想到卫染还有考不及格的时候,而且最近她请教过卫染一些英语的问题,卫染每次都给她解释得明明白白,水平至少比她强多了,怎么会不及格? 不过惊讶过后也就没什么了,谁还没有偶尔失误的时候呢。 真正令她气愤的是这帖子接下来的走向,发帖人显然是拿着卫染这次的英语成绩做文章,暗示她的保送资格有猫腻,甚至还特意揭出了卫染教师家属的身份。 这种爆料帖自然很吸引眼球,短时间内已经飘在首页上被狂盖了几百楼,最热门的几条回应除了跟风质疑保送资格的公平性,就是对卫染的冷嘲热讽。 “什么天才跳级少女,原来是个真·学渣。” “上回不是还有人把她的照片发上来,说什么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小仙女。哈哈真是xswl,不过不到两分钟就让管理员删贴了。” “楼上的,当时那照片我看了,至少美貌是真的美貌吧。智慧嘛,呵呵,不敢恭维。” “智慧都是假的,谁知道美貌是不是p的,说不定就是她自己发的帖呢?” 也有少数不同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挂别人隐私太过分了吧,再说一次考试有一科没及格,就认定人家是学渣了?人家考得好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你们见过人家长什么样没有啊,就敢说是p的。” “林老师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wr是她亲戚又怎么了?保送之前所有成绩排名都是有公示的。无凭无据就空口造谣良心不会痛嘛!” “不能不说某些人想象力太丰富,一个普通老师能一手遮天?如果说是校长的亲戚我还会觉得可信一点……” 不过这些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主流的嘲讽声中。 卫染一直默默看着没有说话,许潇潇已经气得忍不住:“一群柠檬精,抓住别人一点失误就酸成这样。染染你别怕,班长是论坛管理,咱们找他主持公道。”她说着往后张望,却见季明时的座位上是空的,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没看见过他。 这时候有人在旁边问:“找季明时做什么?” 许潇潇扭过头,舌头乍一下打了结,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沈砚。 沈砚旷了今天的早自习,刚刚才来,许潇潇只顾为卫染不平了,都没有注意到他。 她和沈砚虽然已经同班了不短的时间,而且坐得不远,不过还真没怎么和这位大佬说过话。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沈砚和季明时是朋友,他应该知道季明时在哪儿。她为卫染着急,也就顾不得许多,尽量镇定地问:“有人在学校论坛上造谣,我想找班长帮忙删个帖子,你看见他没……?” “他今天请假,有急事要去外地一趟,估计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沈砚平静地说。 许潇潇:“哦……”飞机上连信号都没有,这肯定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可是她实在没办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卫染被网络暴力,自己什么都不做。帖子里那些人说话越来越难听,她早就点了好几遍投诉,却不知道其他管理员什么时候能上线处理。 反正沈砚刚才也正常回答她了,于是她怀着一丝希望,忍不住又多追问一句:“那你有他论坛的账号密码么?” 沈砚摇头。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许潇潇手里的手机屏幕上。 卫染在这一刹那呼吸一滞。 她平常很少看学校论坛,方才对着屏幕上的文字也一直有种疏离感,仿佛被议论的不是自己。然而奇怪的是,沈砚这一眼却出乎意料地让她紧张起来。 她莫名意识到,她并不想让沈砚看到那些话。尽管她也不是很能说得清,到底为什么。 好在她紧接着反应过来,从沈砚那个方向瞧见的字都是倒的,所以他并不会真正看到什么。 可是还不等她缓过这口气,沈砚就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卫染看不见他正在看什么,但恐怕是…… 她默默移开视线,尽量让自己不去想。 她当然明白,她没有任何权利干扰沈砚看什么不看什么。 可她在余光中却还是不自觉地一直留意着沈砚。 沈砚单手在屏幕上快速飞点了一阵,看样子是在打字,卫染瞬间不由闪过一个念头,他总不会是在回帖……? 她心脏一空,看向许潇潇正在刷新的页面,眼睛定在“最近回复”的位置上,如果沈砚真的回了这个帖子,他会说什么? 她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咦,这怎么回事啊。”许潇潇自言自语,又焦急地下拉刷新了几遍,页面却一直没有加载出来。 她最后又刷新了一次,这次总算不是“正在加载中……”了。 一个哭泣的小人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头上顶着一行文字: “呜呜呜,服务器崩溃惹,技术哥哥正在积极抢修哦……” “服务器崩溃……?!”许潇潇在紧张状态中本能地要炸,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喜形于色,“崩溃得好,崩溃得真好。” 卫染怔然望着那行字,过了半晌才抬头看向沈砚。 他那张淡定的脸没有泄露出一丝异常。 但他也并没有回避卫染的眼睛。 阳光把他的黑发晕染成一种柔软的榛色,细碎的光芒在桃花眼底弥散开,凝聚成一种独特的神采,漫不经心,又不可一世。 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 沈·宠妻狂魔·砚: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服务器:呜呜呜,伦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染染英语很好,这次考砸是有原因哒,后面会交待) 十八度甜 卫染明知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沈砚能够有这样的眼神,可偏偏又莫名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仿佛早在许多年以前,她就已经像这样与这双眼睛对视过了。 甚至在某一刹那,一个久远而亲切的称呼几乎已经滑到了舌尖,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把那几个字唤出来—— 最终她还是没有捕捉到。 许潇潇自己乐了一会儿,见他们两个都没有动静,终于添了点困惑。 她看看卫染,再看看沈砚,再感受一下这两人之间对视的诡异气氛——忽地一敲脑门,目瞪口呆:“服务器……!” 在过分震惊之下,她甚至一时都忘了对校霸大佬应有的恭敬,结结巴巴指向沈砚:“你、是你……?” 沈砚不置可否,不紧不慢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许潇潇倒抽一口凉气,不管她以前对沈砚有过什么偏见,在这一刻她只剩下佩服、佩服、以及佩服。 五体投地。 为了灭一个帖子瘫痪掉整个论坛的服务器,这是何等的气魄啊。 她向沈砚狠狠竖了个大拇指,抓着手机回过头去了,一边安抚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 * 学校论坛的服务器崩溃了一整个上午。 但卫染无论呆在班里还是课间出去的时候,时常会有那么几道异样的目光向她投过来,显然之前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那个帖子。 不过倒并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议论,所以她只当作没有看见,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反正她也控制不了别人想什么,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更要紧。 直到午休时分,服务器终于重新上线了。许潇潇今天一直陪着卫染,中午也没回宿舍。她第一时间回头提醒卫染:“染染,快看学校论坛。” 她看起来并不像早上那样生气,反而有点兴奋。 卫染用自己的手机打开论坛页面,发现先前那个帖子已经不见了,现在飘在首页顶端的是另一个热门帖: 《都退下吧,这就是人家的“考砸了”》 主楼贴了一张图,是某次考试的年级榜单——就是卫染初中时英语没考及格的那次。 但是这份榜单是总榜,总成绩和各科成绩都有。图片上清清楚楚,尽管卫染的英语成绩与之前帖子爆出的无异,但是综合所有科目之后,她那次考试的总成绩仍然是全校年级第一,压了第二名三分。 事实上,由于英语拉开的差距太大,她那次其他科目的成绩全都接近满分,最后才有这样的排名。 最开始的几个回帖还在怀疑这份成绩单的真实性,马上有人提醒,看清楚发帖的账号。 是盛川校友会的官方号。 从盛川走出去的优秀校友很多,各行各业的精英都有,他们通过校友会贡献了盛川每年绝大部分的捐款,所以校友会在学校里的影响力不言而喻。 这个校友会账号平时除了公布活动和捐款信息之外,时不时还会发一点幽默鸡汤之类的东西,在论坛里刷刷脸熟。 所以这就是今日份的鸡汤? 图下配的文案倒是有点真实:“邻居家的孩子终于考砸了,为什么我却笑不出来。” 毒鸡汤啊。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多数人已经回过神来,其实这才是合理的嘛。 “人家偏科而已,就敢说人家是学渣?!” “哈哈,那些瞎带节奏的,打脸要不要来得太快,有本事也先考个数理化满分出来试试?” “其实我笑出来了,笑某些人太无知。” “不过偏科真的太严重了哎,初中的英语应该没有很难吧……” 但不久后又有人反应过来质疑:“除了英语其他科目几乎全满分?我怎么觉得这才真像有猫腻的样子呢?这是人类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这样惊人的成绩确实少见,类似的质疑声随即多了起来,很快把这一层顶成了热门。 许潇潇正在自己手机上紧盯战况,眼看风向又被带歪了,气得瞪圆了眼:“这些人就是内心阴暗,自己差劲所以觉得别人考好了就是有猫腻。” 卫染倒是比她平静,甚至还主动安慰她:“没事的,网上本来就是说什么的都有,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忘了。” 她本来不想再看,可无意中瞟了一眼,又看见夹缝里的另一条跟帖:“你们是真的以为那个林姓老师没有背景?我听说她早就被某富豪包养了。”还贴了夜色下一男一女背影的照片,不过非常模糊。 卫染手指不自觉地往下拉。这一层短时间内已经吸引了十几条回应,除了一两个斥责造谣的,多数都在好奇是真是假,求层主继续爆料。 多亏现在更多人都在讨论她成绩的真实性,还没把这一条顶上热门。但一直有人在不断回复,顶成热门大概也只是时间问题。 卫染紧紧咬唇,她虽然说是不在意网上那些人说什么,不过这只限于她自身。此时她看着刺目的“包养”二字,却难以继续坐视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沈砚的空位上,莫名竟有点希望,如果他在这里…… 她飞快地打住了这个念头,同时拿定了主意。 许潇潇见她突然起身,忙拉住她:“染染,你要去哪里?” “去找李老师。”卫染语气平静,但眉眼间的认真足以证明,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你要找老师?”许潇潇惊了一下,“这不太、不太好吧……?” 学校论坛一向是由学生自治的,以前闹得太过分,学校也出面整治过几次,叛逆期的学生们最讨厌拘束,自然都很反感。 对这些渴望独立的年轻人们来说,天大的事情也宁愿自己解决,找老师告状肯定不会被视作什么光荣的举动。 许潇潇当然为卫染不平,然而她觉得真的让学校出面也未必能有什么好处,以后卫染恐怕只会遭受更多舆论的责难。 卫染明白她的顾虑,但她又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自己确实没有力量控制这件事,我不想再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婶婶教过她,诚实承认自己的无力其实没什么丢脸的,只会逞强才是真正的傻瓜…… 许潇潇一时还不太明白她说的“更严重的后果”指什么,在卫染坚持的神色下,却也站了起来:“那我陪你去吧。” 她已经想通,这件事卫染才是受害者,要维护自己的权利有什么不对?她作为朋友更应该在这时候支持她才对。 卫染微怔:“潇潇,谢谢你……” “好啦,用不着说这些。”许潇潇笑笑,主动拉着她出了教室。两个人走到走廊上,许潇潇又低头望了眼手机,狠愣了一下,拽卫染,“染染,你快看!” 就在刚才她们没看的那几分钟里,整个论坛已经画风突变。 十九度甜 转折起始于几分钟前有人新开的一个帖子,标题叫做:《不是人类能考出来的分数?》 主楼没有多余的话,直接贴出了同一次联考的全市成绩总榜。由于卫染这次实在被英语拉分太多,尽管有其他科目的补救,全市范围内总分也仅仅排到第五。 不过所有看到这张图的人,第一时间会注意到的肯定不是卫染的成绩怎么样,因为排名第一的那位看起来实在是太恐怖了。 除语文扣了一分之外,其余科目全都是货真价实的满分,比榜上第二名高出好几十分。 他的名字没有打码——实验六中,陆行川。 只要最近看过新闻的人,都会对这个名字有所印象,在今年的中考当中,出了一位若干年不遇的全科满分状元,就叫陆行川。 不必多说,标题上的反讽正是对应先前有人质疑卫染好几科都接近满分,不像是人类能考出来的。 然而中考的权威性毋庸置疑,陆行川的存在已经证明了,顶级学霸的确能凭自身本事考到满分或接近满分。如果拿陆行川来佐证,卫染的成绩也就不算很离奇了。 只是这种全科满分学神实在太过传奇,就像遥远的传说一样,很多人即使听说过,本来也没有将其纳入考虑范围的意识。 但是现在传说看来不再遥远了,因为—— “这是实名认证账号,染染!”许潇潇激动地戳着屏幕,指给卫染看。 卫染愣了愣才看明白,发帖账号认证的身份竟然就是陆行川本人。 陆行川中考后进了市一中,他并不是盛川的学生,盛川论坛虽然对外也开放,但里面讨论的大多都是校内的事情,外面有兴趣来逛的人毕竟不多。 何况是像陆行川这样的外校传奇人物,居然在盛川论坛开了实名账号,还亲自下场发言,自然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去了。 他们早不记得自己原先在讨论什么话题,全都一窝蜂涌到陆行川的帖子底下,一时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甚至八卦地问: “陆学神,你是下场来帮wr说话的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陆行川:“不是啊,我只是过来参观一下贵校的脑残而已。” “……你是来找茬的吗?” 陆行川:“你这么说就太不友好了。我是真心好奇,贵校能够每年高考都垫底得这么稳定,到底需要招收多少脑残。” 陆行川:“有人能解答我的疑惑吗?” “……” 市一中、实验六中、超辰、盛川,这是c市最有名的四大重点学校,学校之间难免要互相攀比。除市一中以外,其余三所都兼有初中部和高中部,不过最能体现学校实力的,当然还是每年的高考情况。 盛川每年送出国的学生多,国内的高考却是短板,近几年无论是高考平均分还是重点大学升学率,都一直在四所学校中垫底,高考状元更是没有出过一个,也不是第一次被嘲了。 但这回可是直接被人diss到家门口了啊! 盛川的学生虽然平日里散漫,也是有集体荣誉感的,这下子被戳中了痛处,纷纷同仇敌忾投入骂战。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和他们对战的不再是陆行川个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陆行川空降盛川论坛的消息竟然像光速一般飞快传了出去,短短时间内就引来大量外校人士的围观。 尤其陆行川的初中母校实验六中,火速派来了大批观光团。他们对于陆行川突然出现在这里,似乎比盛川的人还要惊讶。 “男神,你在六中整整三年,都没在我们学校论坛上冒过一次泡!果然是我校的脑残太少了,让你太无聊嘛!” “这破论坛太难用了,男神快跟我们回家啊!” 他们才不管前情是怎么回事,一发现有盛川的人在骂陆行川,第一时间就不假思索地怼了回去。 “就你们盛川那破成绩,难道我男神说的不是实话?” “我男神diss你们又怎么了?自己实力不行还不准人diss了?” 越往后多数人已经忘了一开始是怎么吵起来的了,后来有人怼陆行川的时候顺便攻击了市一中,导致不少过来参观的一中学生,也一时不忿加入了战局。 莫名其妙被两大重点联合围攻的盛川学子,在自家地盘上竟然落入了下风。 这一场混战过程中冒出大量新帖,而陆行川出现前正被激烈讨论的某热门话题,早就被所有人遗忘,沉得无影无踪了。 许潇潇在手机上追了一会儿进度,呆呆抬起头看卫染:“染染,你和这个陆行川……关系不错?” 卫染摇头,心里的疑惑不比她更少:“我不认识他,只在每次放榜的时候见过他的名字。” 毕竟这是每次联考都包揽全市第一的名字,她想不印象深刻也难。从她听说过的一些事迹来看,陆行川才是真正天赋型的奇才,那种能把学习当成玩乐的人,比如他当时放弃保送资格选择中考,问他原因竟然是:“有几万人义务陪玩的游戏,不玩多可惜。” 但她从没见过陆行川本人,更别提有什么交情。 卫染又翻了一遍浏览记录,发现只要是和她相关的帖子,都已经在这一片混乱中被删光了。 这显然不会是巧合…… “等等——!”许潇潇忽地变了脸色,手上迅速开始搜索有关陆行川的新闻,最后对着新闻里陆行川的照片瞪圆了眼,“我见过他!那次在‘星都’门口,他和沈砚他们几个在一起!” *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论坛管理员终于上线,在一地鸡毛中删帖的删帖、封号的封号,大力重申版规。 卫染早就没有心思再多看,太多疑惑压在她心底,让她无暇他顾。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她突然很想出去走走。 从楼里走出去,她路上遇见好几拨人在谈论中午那场激烈的三校大混战,话题却已经和她没有关系,甚至那些情绪激动中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遗忘,果然来得很快。 校园里的木樨花开得正好,小小的白花连缀成簇,就像天际微笑的星辰。馥郁的甜香之气从四面八方把卫染围绕其中,温柔摇曳着她的嗅觉。 卫染走在林荫下的青石板路上,却无暇欣赏风景,她已经有种脑袋不够用的感觉—— 陆行川恰到好处的出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不会是凑巧。而据许潇潇所说,他很可能是沈砚的朋友。 所以是沈砚在帮她?一定是的。可沈砚不是讨厌她的吗? 几次三番帮她又是为什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 无论如何,这次她欠了沈砚巨大的情分,再加上以前欠的那些,她愈发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卫染正低头冥思苦想,突然听见不远处的树下传来吵嚷声,她本能地张望过去。 她第一眼首先看见的人是沈砚,然后她马上发现沈砚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女生。 ※※※※※※※※※※※※※※※※※※※※ 下本陆学神预收已开!温暖治愈甜文,打滚求戳~ 《失控宠溺》陆行川x初歆 文案: 季老爷子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外孙女终于被找了回来,全家上下捧宝贝似的捧着。 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被折磨得瘦骨嶙峋,胆子奇小,文化课都没怎么上过。所有人听了都痛心惋惜,说这孩子恐怕是废了。 某日,季老爷子把隔壁陆家的天才小少爷领回了家。 “歆儿,这是你小川哥哥,以后你不会的,他来教你。” 初歆怯怯抬起头,少年眉眼疏淡,清冷如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第一次上课,少年不经意地笑:“你学得倒是挺快。” 初歆眼睛被他的笑容一晃,人生第一次体会到那种莫名心跳加速的感觉。 // 拿到国际大奖的那一天,初歆被陆行川抵在墙边深吻,忘了该怎样呼吸。 陆行川用唇贴着她红透的耳垂,嗓音低沉:“怎么学得这么慢,看来我只能再教你一遍了。” // 陆行川有一个秘密,他是个天生就不会痛的怪物。 直到那日她微热的眼泪落在他伤口上,他突然懂了心疼的滋味。 // 孤冷天才少年x逆袭“文盲”少女的宝贝,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放下所有戒备,彻底沦陷。 有点病的孤冷天才少年 x 温软善良暖心小天使,校园治愈小甜文 * 男主患有罕见先天疾病,不能感受疼痛,因此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躲避危险 ———— 其他预收《听说我爱得太卑微?》: 盛绯一觉醒来,得知五年时间已经过去,她现在有了一个新身份——陆太太。 别人口中的故事版本是这样的: 当年盛绯凭借死缠烂打,终于让陆云归施舍给她一段无爱的婚姻。 勉强的婚姻只能给双方带来无穷无尽的折磨,两年前彻底破裂。 转折发生在离婚前夕——依然卑微爱着陆云归的盛绯,为了救这个准备抛弃自己男人,险些搭上性命,从此昏迷不醒。 一夜之间,竟换来了陆云归的良心发现。 有人看见,那个向来冷漠高贵、无情无性的男人,在夜深时跪在她病床前崩溃落泪,一声声沙哑唤她的名字,只求她醒来。 如今盛绯醒了,大家都说陆太太这是苦尽甘来了,纷纷猜测,陆总会怎么补偿她? 盛绯:…… 她对这个狗血故事的感想非常简单: 女主太贱,不符合人设,肯定不是她。 男主居然还有良心,不符合人设,肯定也不是陆云归。 果然,回陆家的第一天,她就收到了陆云归的“补偿”—— 一份离婚协议书。 盛绯看都不看,唰唰签完把笔一甩,谁怕谁! 抬头,男人漆黑的眼盯着她:“我净身出户,重新追你一遍,够诚意了么?” 盛绯:? 男人勾起她的下巴,低沉的笑危险至极:“你不就是想玩把大的?我陪你玩。” # 1v1,追妻火葬场,男女主皆非善类 二十度甜 那个女生是谢俪。 前两天, 今年校花评选的最终结果已经公布, 谢俪以微弱票数压过江雨嫣,成功当选了校花。这两日她在学校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所有人注意的焦点, 永远挺胸抬头,维持着孔雀开屏般的胜利者姿态。 卫染虽然自己不怎么关注这些,但许潇潇和她八卦过不少。 此时从她的角度能看见谢俪正紧紧抓着沈砚的手臂,整个人靠得那么近, 几乎贴在了沈砚身上。 对着这一幕狠愣了好几秒之后, 她才反应过来刚才谢俪嚷的是什么。 “我说了不是我!有人盗了我的账号发那个帖子,关我什么事?再说那就是个小号,你怎么, 你怎么能……” 谢俪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惊疑中夹杂着懊悔之色,似乎是悔恨自己说错了话。 “我怎么能知道?”沈砚神色冷淡, 向后退一步, 甩开她的手,“我还知道, 开学那天, 派人跟踪我的是你吧?” 这次谢俪呆了呆, 过了一会儿才颤声道:“我也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一时就……”她默默咬唇, 艳丽的脸上眼圈略微泛红, 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错了, 沈砚,但我没有恶意啊。而且这次真的不是我,你应该也能查出来,我很久没用过那个账号了。” 沈砚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谢俪突然激动起来,肯定地道,“我知道了,是有人想陷害我!是江雨嫣告诉你这些事的吧?她最爱搞这种小动作,然后跑到你面前装好人!沈砚,你知道她对你——” 沈砚忽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对她想什么不感兴趣。” 几乎在同时,他没有征兆地向卫染所在的方向扫了过来,卫染倏忽间就被他深沉的黑眸锁住。 她心里一跳,有点发虚。 然后她想起来,这回她只是正常路过而已,也没有故意藏起来,应该不算是在偷听吧? 只是……她好像确实也已经在原地站了半天没动了…… 总不能再装没看见了呀。 于是她努力遮掩起尴尬,认命地抿出一个微笑,抬起手来幅度极小地挥了挥,算是和沈砚打过招呼,就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沈砚在远处微微敛眸,小姑娘生得皮肤雪白,此刻站在一树乳白色的银桂花下,显得人比花儿还更白净。微风拂过,几朵小花从树上打着旋飘下来,亲近似的落在她头顶上,她浑然不觉,还在满脸无辜地朝他挥手。 这幅画面有点说不出的好笑。 又有点……可爱。 片刻后他转回头面对谢俪时却殊无笑意:“这次就算了。要是以后再发生这类事情,”他淡淡吐字,眉目间的冷意却足以让人明白他的警告没有半分玩笑之意,“那我可不保证,我不会有恶意。” * 卫染转了一小圈往回走的时候,发现谢俪已经走了,而沈砚还在原地,漫不经心似的斜倚在树干上,不知在想什么。 她步子顿了顿,然后硬着头皮主动走了过去。 沈砚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她有很多话想说,只是真正开口时却并不容易。 她只能先用其中最简单的一个话题打破沉默:“陆行川……他是你的朋友么?” “他是我表弟。”沈砚淡淡道。 “哦……”卫染迟疑着道,“我,他是不是因为我会有点麻烦……” 卫染知道陆行川在论坛上公然引战,是为了帮她转移注意力,不过这样一来,他自己却犯了众怒。 沈砚嗤了一声:“放心吧,在他惹过的麻烦里,这不算什么。” 卫染禁不住“啊?”了一声,在今天之前,她虽然不认识陆行川本人,对他的印象却始终是高冷学神那一挂的。 她从没听说过陆行川很擅长惹麻烦。 沈砚讽刺地摇头:“他的那些脑残粉恐怕对他了解太少了。” 他却没有进一步再解释的意思,似乎对陆行川的事情也不愿多谈,直接转移了话题:“刚才都听见了?”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卫染却马上知道了他指的是什么。这次她没法再当面撒谎,只能默默点头。 她当然都听见了。 听到谢俪居然派人跟踪过沈砚的时候,她真的相当震惊,她以前听说过追沈砚的女生不少,但真想不到会这么疯狂。 还有谢俪声称自己被陷害的那番话……虽然不知到底是真是假,可这都什么宫斗剧情啊。 果然只能怨沈砚的魅力太大了么? 她又想起许潇潇最初那句别去招惹沈砚的告诫,终于有点明白,沈砚平时会遇上的,看来就是这类的“招惹”吧。 “就是我送你回家的那天,有人看见了,所以故意针对是你。”沈砚淡淡陈述,没有再解释更多。 不管到底是谁,出于何种目的,总之最后结果是这样了。 卫染长睫一扑闪,一双大眼睛无辜而懵懂,似乎在困惑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沈砚嘴角微翘,若即若离地看她一眼,眼底却没有笑意:“你白白地被我牵连,不生气?” 学校里有各种小圈子,就算是最好事的那一小撮人,一般来说也不会莫名其妙去招惹圈子之外的人。 像卫染这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学生,本来不在任何圈子里,突然有人这么处心积虑地拿她开刀,要不是真的无聊到没有底线了,就只有一种解释——她是受了池鱼之殃。 卫染凝眸怔了怔,联系上谢俪先前的话,也终于想通了一些。大概就是前任校花和现任校花为校霸陛下勾心斗角,而她不小心在人家的宫斗剧里成了炮灰。 好像是挺倒霉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又关沈砚什么事呢? 何况沈砚在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帮了她。要不是沈砚,这件事恐怕到现在还摆不平。 “又不是你的错。”卫染脱口而出。 然后她望着他,开口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话:“谢谢你,沈砚。” 沈砚看进她亮晶晶的眸子里,她轻柔的嗓音从他心际抚过,给他带来微微的震动。 这种感觉让他有点陌生。 他从来不缺乏女生的追求,收过五花八门的情书,也听过各式各样的表白,然而竟似都比不过这句简单的“谢谢你”动人心绪。 简直……莫名其妙。 等他收回神思,却见面前的小姑娘又犹豫着、但很坚定地道:“但我觉得吧……你平常还是应该小心一点。” 沈砚黑眸一眯:“小心?” 卫染自知可能说得有点多了,尴尬地解释:“我知道你打架很厉害,不过总有些事情是防不胜防的,小心总归是没错的是不是……” 说真的,这回发生的宫斗剧情,的确让她有点担心,为沈砚担心。 卫染看的宫斗剧不多,但她总结出一点经验:那位表面上风光的陛下,实际上才是真正处于风口浪尖的人,生存环境不要太危险。 以沈砚的受欢迎程度,看不见的冷宫里不知还有多少位娘娘有心伺机争宠呢。沈砚本人再厉害,一旦粗心大意,也未必不会被人算计。 多小心一点总是不为过的。 沈砚盯了她半晌,才从她的词不达意之中,有点领悟出她到底想说什么。 他好笑了片刻,玩味地一挑眉,尾音飘散:“所以你这是在关心我?” “关心”两个字被他这样深有意味地强调,就似是有什么弦外之音。 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卫染侧脸,灼得她肌肤滚烫。她一时竟答不出话,默默地垂下头。 她听见沈砚低低地笑了一声。 而他的影子向前靠近了一步。 然后,毫无征兆地,温柔的抚触从卫染发顶传至头皮,激起一阵陌生的酥麻感…… 卫染醒过神来,吓得立时抬头,沈砚刚才摸了她的头? 她呆了呆,却见沈砚修长如玉的手指间夹着一朵小小的白花,显然是刚才从她头顶上拿下来的。 卫染愈发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对,她本能地感觉到刚才的接触有点太亲密了,可他又好像是在好心帮忙,她也不能控诉他什么。 而沈砚趁她这一抬头,已经向着她俯下身,在近距离直勾勾看进她瞳仁深处。 少女这副懊恼又不知所措的懵懂模样,让他心尖上微痒。 卫染浅浅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想要后退,却像被下了蛊一样,甚至没法把视线从他精致如雕刻的脸上挪开。 沈砚轻声问:“怎么不答话?” 卫染听见自己心脏怦怦地跳,大脑却似还是有点供氧不足…… 神思恍惚中,她不知该说什么,舌头却自动为她做了决定,蓦然脱口而出—— “同学之间互相尊重、团结互助、理解宽容、真诚相待、正常交往……” 沈砚愣了一下,锁眉…… “正、正常交往,”卫染退了一步,莫名又结结巴巴把最后四个字强调了一遍,然后在沈砚的百思不得其解中喃喃补充,“《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第十条……” 沈砚:…… 沈砚:………… 足有一分钟之后,沈砚还是一言未发,卫染忍不住再次补充:“哦,我们当时背的这个是旧版的,不过我也会背新版……” !!!谁问你旧版新版了? 沈砚果断抬手制止住了她继续下去的意图,卫染只能蚊子哼哼似的小声进行最后的辩解:“我是说,所以同学之间当然要互相关心的嘛,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沈砚:………………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额角暴跳的青筋,面无表情道:“要打铃了,你快回去上课吧。” * 回到座位上之后,卫染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是故意背《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的。 就是气氛到了,自然而然就背出来了啊……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发生的,非人力所能左右。 真的,她也很无奈的。 二十一度甜 至于为什么是“小学生”行为规范……只能说这版卫染背得最早, 所以印象最深刻。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规范的熏陶, 沈砚倒是也遵纪守法地跟着她一起回教室上课了,而且也没有睡觉。 只是整个过程中也没有再和她多说一个字就是了。 卫染隔着老远, 仿佛都能辐射到他周身散发的冷气。 于是她遗憾地知道,她和沈砚之间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一点的气氛,看来又回归原点了。 她默默瞟向画在她桌子中间的那道红线,不由又想起规范第十条的后半段:“……不以大欺小, 不欺侮同学, 不戏弄他人,发生矛盾多做自我批评。” 行吧,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多做自我批评。 再说,她还欠着人家老大的情分没还呢。 * 第二天就是月考。 卫染知道,昨天那个帖子不管是谁要整她, 真相已成罗生门, 想来就算沈砚再去问另一位女主角,得到的回应肯定也是大呼冤枉。 但即使她只是个意外被搅入局中的炮灰, 和对方没有什么深仇大怨, 对方对她的恶意却也不浅。 专程挑在月考前一天搞这一出, 显然就是为了影响她考试的状态。这次虽然只是月考, 但毕竟是开学以来的第一场大考, 也是卫染进高中以来的第一次大考。其实她很清楚, 别人都会根据这次成绩来评判她的真实实力。 所以, 如果她真的受到影响, 成绩不尽如人意的话…… 那当然也没有什么,这又不是高考,下回考好就是了。 但是,她并不打算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哪怕不为了别的,她却想要证明,沈砚这次为她做的种种努力不是白费力气。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在乎这一点,她不愿意让自己想太多。 * “好了,准备进考场了。都给我好好考啊。”下了早自习,李克胜站在讲台上,面对同学们哀怨的小眼神,毫无所觉似的打气。 卫染和许潇潇正好在相邻的考场,到门口的时候,许潇潇依依不舍攥着她的手,一脸虔诚:“在奔赴战场之前,我可以拥有一个学霸之吻吗?” 卫染:“……” 她笑着向许潇潇飞了一个吻:“放心啦,老师说过这次考试出题不会太难的,再说你之前已经复习得很全面了。”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却听有人朝着这边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卫染微微蹙眉回过头,看见同班的薛小雨正挽着谢俪的胳膊走过来。 薛小雨是七班的生活委员,她本人长相、成绩各方面都很平凡,却整日跟在艳光四射的谢俪身边献殷勤,有什么事情往往谢俪还没发话,她就先冲在前面,班上同学私底下都嘲笑她是谢俪的跟班。 许潇潇就一向不怎么喜欢薛小雨。 卫染还要抓紧时间最后再向许潇潇提醒一遍考试的关键注意事项,没有多管,却又听薛小雨在旁边凉凉道:“我说有人是不是连这门考什么都忘了?小心沾了霉运,也考个不及格出来。” 这话没有直接对他们说,但也没有压低声音。 虽然在昨天的一场大闹过后,今天又要考试,大家早都顾不上多关注卫染的那点事了,不过在心里还是留下了她严重偏科的印象。 而偏偏这轮的第一场考试就是英语。薛小雨此言一出,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 许潇潇脸一拉,把那些人都瞪了回去,冲薛小雨面色不善:“你说谁呢?” 薛小雨白眼一翻:“你管我说谁。” 眼看许潇潇气得就要上去和薛小雨理论,或者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卫染忙拦住她,劝了几句,把她推进考场。 马上就要开考了,她不想许潇潇在这时候被无关的事情干扰,影响了考试的状态。 她准备自己也回考场的时候,听见谢俪在对薛小雨说:“英语这种科目和别的不一样,从小没有条件熏陶,光靠死读书可不行。其实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从出生就注定输在起跑线上,也真是挺可怜的。” 谢俪的声音不大不小,卫染每个字都听清楚了,于是—— 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她当然也没有兴趣让自己被无关的事情干扰。 谢俪本来只是随口想说两句话刺激卫染,被她这样完全无视掉,却不由气堵了片刻。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她从小就接受双语教育,英语一直是她的强项,何必和这种乡巴佬计较? 尤其是,自从她查清楚卫染的真实身份之后,就再也不做那些无谓的担心了,沈砚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后妈带来的拖油瓶?肯定厌恶她还来不及。 沈砚昨天反应那么大,她虽然委屈,不过事后想想,显然还是江雨嫣那个失败者在挑拨。沈砚这人好面子,既然这个卫染和沈家扯上了关系,他自然不愿意让她在外面给人看笑话,江雨嫣无非是利用这一点而已。 只不过嘛,谢俪看着卫染的背影,讽刺的微笑勾上嘴角,心想,反正有些人生来就是笑话。 * 第一次月考还不按成绩分考场,都是随机分的。 而随机的结果就是,卫染发现自己不仅和沈砚同一考场,而且沈砚就在她前面紧挨着的位置上。 她不由感叹自己的运气——不过好在她也已经习惯了。 沈砚迟迟没有来,她本以为他这次是要缺考了,直到开考铃响后,最后一个人踏着铃声进了教室。 卫染没有抬头,但在那一刻,她就本能地知道是沈砚。 她毫无道理地,心里安定了一点。 可很快她又觉得有点不对,她注意到沈砚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他桌子上连一支笔都没有。 卫染记得他会一直随身带着那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钢笔,但涂答题卡是要用2b铅笔的,他带了吗?还有橡皮…… 卫染目光扫过桌子上自己习惯性多余准备的一套文具,犹豫要不要塞给沈砚,又怕这样做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了。 老师已经走下来开始发卷,很快发到了沈砚的位置上,卫染有点焦急,发卷以后就不能再传东西了吧?或者她可以举手问问老师?可是那太奇怪了吧,沈砚又没有向她借东西,她问什么啊…… 正在她还没拿定主意到底该这么办的时候,只见沈砚把到手的几张卷子铺在桌面上,然后……看都没再看一眼,直接趴下开始睡觉。 卫染:“……” 果然,她是太多虑了啊。 * 接下来几场考试都很顺利——至少对卫染自己而言是这样。 至于对沈砚来说嘛,他睡得很顺利。 考场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更没有人会莫名其妙来打扰他,睡眠环境比平常在教室里不要好太多。 直到第二天中午,倒数第二门考完,沈砚一个字都没写过,连卷子都没有多看一眼。 甚至每次考完一打铃,他就径自出教室,连考卷上的名字都是监考老师给他补上的。 最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没有一个监考老师表示过任何意见。 卫染不好说这究竟是因为沈家的势力太可怕,还是他们已经完全对沈砚这个学生放弃了希望,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吧。 总之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叔叔每次提起沈砚的成绩,除了皱眉,就多说不出来一个字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吧…… * “总算是最后一门了。” 两人站在食堂窗口前排队,许潇潇叹息着,却没有什么欣喜之色。其实她前面几门考得还好,只是最后这一门才是她最忧心的,数学一向都是她的弱项。 卫染正在安慰她,忽听有人大声在嚷:“我擦,这也太难吃了吧!” 她不由得看过去,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是沈砚、边凯和季明时三个人,她平常很少会在食堂看见这几位少爷。刚才大声嚷嚷的是边凯。 季明时慢条斯理地动着筷子,白他一眼:“你小声点儿,早提醒你了,还不是你自己非要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这叫勇于尝试……” “那你就尝试吧。” “……尝试的结果是应该再换一种尝试。” “那就自己排队去。不过我估计等你排到什么也没了。你身上不是有零食吗?吃零食吧。” 在边凯叽里呱啦的抱怨声中,季明时瞥了一眼沈砚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饭菜,不由关切地问:“怎么了阿砚,不合口味?我再去给你买点别的?” 边凯:“……” 这偏心偏到西伯利亚了吧…… 只是他完全不反思,本来就是因为他吵着还要回去复习下午的数学考试,另外两个人为了节省时间,才就近陪他到食堂来吃饭。 反正沈砚是从来不担心考试的,季明时也不需要做临阵抱佛脚这种事情。 盛川食堂的饭菜说来并不差,只是他们平常很少过来,所以不是很清楚哪些菜合口味。 沈砚摇头:“胃疼,吃不下了。” “你……”季明时神色很是担忧。 “没事,很快就好。” 沈砚没让他问下去,他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语气平静,说着把自己面前的托盘推给边凯,淡淡道:“这个替我解决掉。” 边凯立马把自己原先那盘色彩奇怪的东西丢到一边,接过沈砚给他的托盘,在尝到第一口正常食物的味道之后松了口气,感动地看向沈砚:“果然还是砚哥对我最好。” 卫染往那个方向望着,沈砚盘子里一片绿油油的,看起来是一道很清淡的素菜,边凯这样一向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却像是在吃什么珍馐美味。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她不由有点出了神。直到—— “染染,染染!”许潇潇拿手在她眼前晃着,“你怎么了?” “哦……没、没事……” 许潇潇怀疑地瞟向她先前注视的那个方向,卫染连忙推她跟上前面的队伍:“该往前走了。” 卫染跟着她默默往前排队,然而,眼前似乎还是刚才沈砚把托盘推给边凯的那幅画面…… 莫名的心神不安。 她说不出为什么,可就是哪里觉得不太舒服。甚至在后来吃饭的整个过程中都心不在焉,没尝到多少味道,哪怕沈砚他们几个已经先走了。 她也说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往回走的时候,她在手里多捧了一盒粥。 反正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水香记”结完账了。 买都买了,浪费当然不好,只是进了教学楼的大门,她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沈砚现在在哪儿。 二十二度甜 卫染到考场和班级教室都瞧了一眼, 没发现沈砚的人。在她进进出出的时候, 有几个人朝她瞅过来,似乎是好奇她在找什么, 她全都当作没有看见,心里的尴尬却已经在翻滚。 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 她深呼吸,努力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她上次的失误害得沈砚挨饿, 所以她如今只是想要补偿而已。 在食堂, 她清楚看见沈砚直到离开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在胃疼……反正她把粥给他,他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吃, 总比饿了没有的吃要好。 下午还要考试呢——虽然像沈砚这么“考试”看来不怎么费力气,但饿着肚子睡觉恐怕也不会太舒服的吧? 然而即使她解释得再合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现在她根本找不到沈砚。 而且说不定沈砚已经不在学校里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什么考试, 要睡觉回酒店去睡不是更方便吗? 卫染在楼梯角站住,望着角落里的垃圾桶, 摸了摸手里尚热的饭盒, 叹了口气, 在即将松手把它丢进去的时候, 忽然又停住了。然后她继续捧着饭盒往楼上走。 她还记得上次遇见沈砚和季明时的地方, 反正已经都走到这里了, 她想最后再试一试。 * 一直快走到那层楼梯平台的时候, 卫染也没听到上面有人声。 她的心沉了沉, 看来沈砚不在这里…… 紧接着她终于有点清醒过来,认识到自己所作所为实在是有点……荒唐。 如果真的找到沈砚,她要以什么理由把这盒粥塞给他?这次可没有人托她做这些事情。 至于她自己……和沈砚甚至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她甚至不知道沈砚是不是真的需要,又是不是真的肯喝这种口味的粥,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当然而已。 尤其是,要是其他人也在场,那不就更尴尬了…… 这些突如其来的领悟让她站住在原地,恨不得立刻转身逃回楼下,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楼上有声音传来。 是很轻很轻的,咔嗒一声。 这本来完全无害的响声却让卫染瞬间小腿一颤,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好在慌乱中她抓住了楼梯一侧的扶手。 她刚刚站稳,还不等松一口气,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已经出现在楼梯口。 沈砚俊毅的五官被笼在阴影里,仿佛一幅精心勾勒的素描画。此时那一双沉黑如墨的眸子正定在她脸上。 卫染又有了那种被一眼看透的感觉,就更加想落荒而逃了…… 可是她没有来得及逃,沈砚已经快步向她走了下来,一手拎住她单薄的肩膀,眉间蹙起:“你什么毛病,不会站稳么?” “我……”卫染不知该怎么解释,在他有力的掌控之下愈发慌了神,垂下头睫毛微颤,目光却恰好撞上沈砚一只手里那支精致的银色打火机,她不由自主又畏缩了一下。 这样一来,沈砚倒把她攥得更紧了。 “还是,”沈砚呵了一声,意味深长似的问,“一见我就站不稳了?” 卫染:“……” 果然不正经的人就是不正经。 她小心地移开视线,咬了咬唇,努力恢复镇定:“我、我能站稳了,你放开我吧。” 沈砚又打量了她片刻,才慢慢松手,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卫染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上还端着那盒粥,说来奇怪,她刚才慌乱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可这次居然没有把手上的东西丢掉。 她本来已经决定放弃,可偏偏沈砚现在就在这里,就在问她…… 她怔了怔,不敢直视沈砚的眼睛,终于小声嗫嚅道:“上次欠你的粥……” 她试着控制声音不要发颤,可是脸颊上阵阵灼烧不由她控制,待她说完这简单几个字,苹果似的小脸上已经快红透了。 然后她终于再也受不了,不等沈砚回答,也不管他是要还是不要,直接把盒子强塞到他手上,不过脑子地甩下一句:“好好考试。”就噔噔噔跑下楼梯,落荒而逃。 * 她居然对沈砚说“好好考试”? 卫染事后回想,完全觉得不可思议,简直怀疑自己当时又是被什么古怪的东西附体了。 唯一科学的解释是,最近她对许潇潇说考试的事情说太多,结果一时说顺嘴了。 可是这个祝福用在沈砚身上,何止是不合适……沈砚该不会以为她是在故意嘲讽他吧? 卫染换位思考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想到今天考完试之后,她又要继续回去做沈砚的同桌,卫染不由得不寒而栗,这回沈砚不会把她剩下的半张桌子也抢走吧? * 卫染格外珍惜下午数学考试的时光,毕竟她下次恐怕又要再等好久,才能像这样一个人拥有整张课桌。如此一想,似乎连做题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沈砚依然踩着铃声进教室,然后安静地趴在座位上睡觉。 卫染答题速度不慢却向来没有提前交卷的习惯,她写完最后一道大题就从头开始仔细检查。离考试结束还剩最后十分钟,她已经快检查完第二遍,这时候她忽然看见前面沈砚的背影动了一下。 不仅是动了一下——沈砚直起了身。 又过了好半天,卫染都没看见他趴下再睡。 接着,最惊悚的事情出现了,虽然她坐在后面,但从沈砚的姿势动作她可以清楚判断——沈砚在写字! 卫染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是不是在答题,不过同前面几门的一睡到底相比,这已经勤奋得不像沈砚了。 在过分震惊的心情下,卫染好不容易才排除杂念,把注意力集中回自己的试卷上。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在考场上好奇别人的卷子上写了什么。 * 最后一场考完,学校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同意让这批受尽摧折的学生们提前放学。监考老师收完卷,教室里的人一哄而散。 卫染正在收拾自己文具和草稿纸,沈砚回头用手指在她桌子上叩了叩。 “考得怎么样?” 听到这句问话,卫染顿时愣了,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比起她祝沈砚“好好考试”还更诡异的事情,大概就是沈砚主动问她“考得怎么样”了。 尽管他问得漫不经心,但这五个字她是每个都听清楚了。 沈砚见她僵住,黑眸里闪着揶揄的光,慢悠悠拖长声调:“怎么,没被我吓得拿不动笔吧?” 卫染眨了眨眼回神,诚实地回答:“那还……不至于。” 沈砚盯着她,忽而失笑。他笑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格外生动,唇角弧度悠扬。 卫染被他笑得心里有点虚,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的确是好看,有种涣然冰释、满室生春的感觉。 怪不得那么多女生喜欢他,哦,还不只是女生…… 但是沈砚很快已经敛了笑意,他倾身又向卫染逼近了几寸,认真直视进她眼睛里,不容商榷地问:“那告诉我,你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卫染心底微震,眼前这双摄人的桃花眼点染着危险的迷惑性,他漆黑的瞳色深沉不可见底,却让人莫名地难以拒绝,甚至……想要去信赖。 尽管他问的是她从来都不喜欢谈的事情。 她试图想要开口,可就在这刹那间,噩梦里那些地狱般的火舌仿佛又缠上了她,将她包围、吞噬…… 卫染身体轻轻打颤,最终只是垂下眸子摇了摇头。 “你……”沈砚皱眉,望着她鼻尖沁出的点点冷汗,迟疑着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忽听有人在教室门口大声嚷: “砚哥,你怎么——” 边凯的声音戛然而止,站在门口看看他们两个,摸着脑袋“哎呀”了一声,突然开窍似的向退了一步。 可是还没等他识趣地彻底离开,卫染已经从椅子上弹起来,飞快地从他身边掠过,逃命般跑出教室去了。 边凯扭头目送她光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不由张大了嘴,半天才道:“原来咱们天才妹妹体育也挺不错的啊,这跑得跟兔子似的。”然后他顿悟似的回过头看沈砚,一脸震惊,“我说砚哥,你没把人家怎么样吧?” 然而沈砚只是幽幽斜了他一眼:“闭嘴。” * 卫染被冯师傅接回沈家,和姜姨打过招呼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随手抓了本练习册出来——开始做题。 唰唰连过了二十几页之后,她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要是让别人知道这种奇葩的解压方式,大概会惊倒一片,不过对卫染自己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其实她也不是天生就那么喜欢做题,只是练得多了之后她发现,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了。 有的时候,她真的需要什么都不想。 * 然而晚上下楼吃饭的时候,卫染再次发现,想要什么都不想……也没那么容易。 这是自她到沈家以来,第一次看见沈砚晚上回家吃饭。 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和沈文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尽管这父子俩坐在餐桌相隔最远的两端,毫无眼神交流,就像两个在饭馆里被迫拼桌的单人食客。 卫染也只有硬着头皮走过去,像往常一样在沈文山手边坐下。接下来这顿饭就在完全的沉默中进行着。 她觉得这对父子真是古怪极了。 在这诡异的沉闷气氛中,她夹起一片糯米藕往嘴里送,由于心不在焉而十分不幸地,狠狠咬到了舌头。 更为不幸的是,在突如其来的剧痛中,她还没来得及制止住自己,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发出了一声破坏气氛的呜咽。 其后果是,安静低头吃饭的沈家父子俩在下一秒同时抬起头,目光齐齐聚焦在她疼得变了几分形的小脸上。 ※※※※※※※※※※※※※※※※※※※※ 砚哥:???好好考试?……行吧 -------- 想不到前些日子封站没法更新,还有不少小伙伴发现了这篇近乎零曝光的文,激动感谢(ノへ ̄、) 二十三度甜 沈文山神色一凛:“染染,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卫染羞窘地涨红了脸,匆忙道, “就是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哦,”沈文山松了口气,“不严重吧?” “不严重,不严重……”卫染努力挤掉因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 又在剩下的半片藕上小心地咬了一口。 与此同时,她很怀疑自己在余光中瞥见沈砚那张淡漠冷峻的脸上,闪现了一丝绷不住的肌肉抽搐。不过她没有用正眼去求证。 她也不想。 神奇的是, 经她这样无意间一打岔,这顿饭接下来的气氛竟似没有那么严峻了。沈砚还是无话可说,安静吃完就自己上楼去了;不过至少沈文山像往常一样和她闲谈起来。 甚至卫染觉得沈文山比平时还要心情愉快一点, 比如晚饭过后, 他很自然地招呼卫染一起过去看电视。 然而卫染瞅了一眼沈文山指着让她坐过去的那张沙发,清楚记得, 那不在沈砚为她圈定的活动范围之内。 她不敢再多往那个方向挪, 只能婉拒沈文山的好意了。 沈文山却皱了皱眉:“又要回去学习?今天不是才刚考完试?” “其实考完试之后也还有新内容需要预习……” “诶, 学习固然重要, 也应该劳逸结合, ”沈文山语重心长地劝道, “乔乔前两天还嘱咐过我, 别让你太累了。” 卫染眉眼一弯, 抿出浅浅的小酒窝:“没事的,我不累啊。” 她真诚的笑容不见丝毫勉强,沈文山不由感慨世上居然真有这种孩子——你推她去玩都推不动。人比人,这中间差距还真是……大啊。 他也不再勉强卫染了,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我那个臭小子能有你十分之一,哦不,百分之一省心就好了。”他自嘲地嗤了一声,“不要求别的,只要他哪次考试能不交白卷,我都得烧高香。” 卫染不由得想起来下午数学考试的那一幕,当时沈砚应该是真的在写什么,所以他应该是没有交白卷吧?可她毕竟不确定,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怕害得沈叔叔空欢喜一场。 说真的,作为家长,沈叔叔的要求实在不算高了。卫染难免有点为他难过,她不知道沈氏父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导致他们现在的关系如此淡漠,可是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盼自己的孩子好呢? 至于沈砚……卫染总觉得他在内心深处其实也并不像表面那样冷淡,或许,他们只是缺少一个彼此理解的契机吧…… 沈砚静静站在楼上,向下俯视着这一幕,当看见卫染畏惧地停下来,不敢靠近沙发那边,他不由好笑地挑了挑眉。 还真是乖孩子啊。 在卫染上来之前,他及时一闪身,消失在了阴影中。 * 沈砚就在隔壁。 这个认知说不得让卫染有点心神不安。 尤其是想起白天沈砚问过她的那个问题…… “……你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她知道自己几次在沈砚面前的古怪表现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但她真的不愿去想——既然明知有些恐惧是注定一辈子不能克服的,为什么还要去想呢?只能徒增痛苦而已。 所以她努力想把这些事情给忘掉,希望沈砚也已经忘了这个问题吧…… 卫染又做了一会儿题,企图转移注意力,可惜这次受到头疼的影响不太成功。开始只是太阳穴周围隐隐作痛,到后来,附近大片区域都突突疼得厉害,让她实在没法再继续忽略下去。 她无奈之下只能合上书,深呼吸按住太阳穴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减轻。 以前她在压力大的时候也犯过这个头疼的毛病,觉得不是大事,怕婶婶会担心就一直没有说出来,自己也不敢胡乱吃药。不过按照她以往头疼时的经验,这时候喝杯咖啡或许能缓解一下……只是前两天她已经把带来的最后一包速溶咖啡喝掉了。 时候已然不早,她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姜姨,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到附近的便利店去买。 * 卫染匆匆下楼,晚间别墅里大部分灯光都熄了,只留下昏黄柔和的壁灯用于照明。 她只顾低头看脚下的路,一不留神差点撞上前面一个不明物体,不由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然后她听见那个不明物体说话了: “这么晚了,出去和谁约会?” 卫染定睛一看,只见沈砚站在楼梯中间,斜倚着墙,漫不经心地瞟过来,语调讽刺。 她怔了怔,明明她站在比他高的台阶上,可依然没有他高,还是需要微微地仰视他。 不见她回话,沈砚呵了一声:“你还真是要去约会?” “不、不是的,”卫染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澄清,“我要出去买点东西。麻烦……请让一下吧。” “让?”沈砚挑眉,好像她刚提了什么很过分的要求。 以至于卫染自己也顿时有点不确定了,兴许……是有那么一点? 毕竟要不是形势所迫,她肯定也是没有那个胆子让校霸大佬让路的。 而且还是在校霸大佬自己家里。 但是…… 卫染没有办法,此刻只能硬着头皮小小声地提醒他:“是你说的,我只能走靠墙的这半边楼梯……” “是。”沈砚完全同意。 “但你把这半边都挡住了……” “哦。”沈砚并不反对,但仍然一动不动。 卫染:“……” 明明他一个字一个字回答得十分干脆,却半点要让开的意思也没有,让她实在很无语,连道理都不知道还能怎么讲了。 沈砚偏头观察着不知所措的小姑娘,昏暗的光线映在她奶油般雪白的肌肤上,调和出柔软的暖色调,愈发衬出那种细腻如凝脂的美。此刻她垂眸默默咬着唇,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楚楚可怜,足以令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同情心大发。 但偏偏另外一种冲动压制了沈砚的良心发现,他眸子里闪烁出几分促狭,倒是若无其事般反问:“那你打算怎么样?” 卫染更加无语,她当然看出来了,沈砚这又是在戏弄她。 她深吸一口气,忽视自己还在一下下作痛的额角,然后语调平板而干脆地回答:“那我回去了。”这就是她的打算。 说罢,不再理沈砚,转身自己重新上楼。 毕竟这是在沈砚家里,她又欠着沈砚很大的人情,当然不能怎么样。但一直以来沈砚对她的要求,她都一丝不苟地做到了,这时候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像实验室里的小动物一样,供他心血来潮随时耍弄。 所以,此路不通,大不了就不走了,有什么了不起。 在她背后,沈砚的黑眸微眯了一下。 在下一刻,卫染身后不远处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响起,回荡在安静的别墅里,却似格外响亮。 卫染在惊吓中颤栗了一下,足下一步没有踩稳,刹那间已经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瞬间失重的感觉让她整个大脑中都是懵的,本能的惊呼声从唇边溢出,她伸手想要找到支撑,然而在虚空中什么都没有抓到。 就在她最为恐惧的时候,整个人却落到了一张坚实的垫子上。 还是有温度的垫子…… ……垫子? 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喷在卫染发间,拂乱了她的发丝,而眼前近在咫尺处便是男子散发着干净清香的白色衬衣,衣领处的纽扣解开,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 卫染茫然眨了眨眼,在动如狂奔的心跳声里,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二十四度甜 卫染从来没有离一个异性这样近过, 在这个距离,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很陌生。 她不禁有些眩晕,在神思恍惚中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直到沈砚轻轻把她从怀里扶起来:“站好。”他退开一步, 还是用一手稳住她的肩,嗓音略微沙哑。 沈砚深呼吸,他身体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女温软的触感。他在心猿意马之间,莫名想起自己曾经随口做的评判——“没发育的小矮子”, 如今他知道, 至少前半段是不够客观的。 刚才在两人接触的时候,酥麻的热流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似乎在驱使着他继续做什么, 那种古怪的燥热感让他心烦意乱又难以抗拒。 但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怀里的少女竟像是已经被吓呆了,过了好半天都一动不动。 于是他终于压抑下那股陌生的冲动, 推开了她。 “卫染?” 见卫染还只是怔怔地发呆, 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由蹙眉, 又唤了她一声。 卫染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低下头轻声道:“谢谢。” 沈砚一愣, 然后不由嗤了一声:“你谢我?”连他自己都被谢得莫名其妙, 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 并且还……占了人家的便宜…… 还真是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小傻子。 却见面前小姑娘轻羽似的睫毛眨了眨, 仿佛很真挚地说:“谢谢你没让我摔死啊。这证明你是个善良的人。” 沈砚:“……”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深深地讽刺了。 偏偏卫染看起来那么天真, 对他“赞美”得那么真诚…… 在他犹疑不定的时候, 卫染又带着十分诚意道:“那我不打扰你了。”状若不经意似的瞥了一眼他仍然按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 这暗示很明确,显然是让他松开。 但是沈砚并没有动。明明她没有骂人,没有生气,礼貌而优雅,他心里却莫名的不甘。 似乎他已经离某个真相非常接近,触手可及。他不愿在这时候放她离开。 所以他非但没有放开卫染,反而举起手里的银色金属打火机问她:“所以你真的怕这个?” 卫染畏缩了一下,几乎立刻转身欲逃,但没能摆脱沈砚的钳制。 “已经没有火了。”沈砚飞快地说,“你不信的话——”他本来是想给卫染演示,在卫染畏惧的疯狂摇头中却只好放弃,迅速把那个打火机塞回口袋里,才见卫染总算平静了一点。 所以,她是真的害怕打火机? 居然会有人害怕打火机这么常见的东西? 卫染把头埋得很低,整张脸都藏在阴影里。 沈砚心中还有很多解不开的疑团,可他一句都来不及再问,一滴晶莹的水珠倏忽打在了他手背上。 还带着一点微热的温度…… 他那只手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放开了卫染。 “你,你……”一种平生未曾经历过的无措,让他言语一时都打了结,好不容易才不可思议地问,“你哭了?” 他不是没见过女孩子掉眼泪,只是这次他真的是毫无防备。 而且,他意识到他并不是想让卫染哭…… 他尴尬得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里安放:“好了,你别哭,我不吓你就是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好在这时候卫染自己打破了沉默,她把脸埋得更低,软糯的声音在微微打颤,但她说:“我没有哭。” 否认得十分笃定。 沈砚手背上的那点湿意洇染开,凉入肌肤。他怔了片刻神,她就这样当着他的面撒下这种不戳自破的谎言,而他还真有点怕戳穿她。 “那我走了。” 卫染在飞快说出这几个字的同时,兔子似的跑下楼梯,直奔向门口去了。 沈砚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经意间已经给她让开了路。 * 卫染跑进无边的夜风里,终于长舒出一口气,一把抹干净脸上的水渍。 有点……丢脸。 她并不爱在别人面前哭,因为觉得这样会令别人很尴尬,她自己也很尴尬。但刚才的眼泪更多是生理性的反应,这却不容易受她的意志控制。 她心烦意乱地一路走到了便利店,直到要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钱包。 卫染:“……” 人要倒霉,看来真是拦不住。 说来,她是不是每次一靠近沈砚就会特别倒霉? 卫染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回货架上,有人在她背后沉声道:“我来。” 这个声音卫染当然不会听错,她难以置信地回头,只见沈砚就在她身后几步之遥。商店的灯光打在他挺括的白色衬衫上,似乎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耀眼得令人无法忽略。 所以卫染完全不知道,自己先前怎么就会忽略了他的存在。她确定,明明一路上自己都没见过他的一丝影子,难不成这个人真会什么异术不成? 沈砚已经很自然地向她走了过来。卫染反应过来,他刚才的意思是要替她结账。 如果是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她大概也不会排斥先向他借点零钱,只是经过刚才的事情之后,她分外不愿意跟他扯上更多的关系。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开口拒绝:“不用了——” 可是卫染不等说完就咽了回去,因为这时候沈砚向她挑了挑眉,举起一只手来。 他手里是一只粉色的小钱包。 ……那是卫染自己的钱包。 卫染伸出手想接,他却已经收回手去了,显然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那张英俊而欠揍的脸上眉眼动了动,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问她:“真的不用?” 卫染:“……” 终于她面无表情道:“……你来吧。”便让开让沈砚上前付账。 沈砚嘴角微翘,朝她放在收银台上的那几包速溶咖啡扫了一眼,然后便向正在耐心等待他结账的售货员淡淡说了三个大字: “不要了。” 接下来,他就这样大步流星走出了便利店。 卫染:“…………” * 在售货员古怪的目光之下,卫染只能连说抱歉,主动帮忙把东西放回了货架。 她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时候,沈砚正独自站在门外。 朦胧的月光像一支笔,勾描出他修长的身材,把他整个人烘托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这幅美到不似人间的画面,卫染却完全无心欣赏。 她再怎么好脾气,这回也真的有点着恼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弄她,就有这么好玩么? 所以她没有理他,自己走路。 但沈砚马上就若无其事地跟了上来。 卫染还是没有理他。只是在余光中忍不住多瞥了两眼她那只可怜的粉色小钱包——如今还被沈砚牢牢攥在手里,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她愈发觉得,这人可真是可恶。 更可恶的是,这钱包里的资产对沈砚来说肯定算不得什么,却是她半个月的零用钱。 她当然不是不想讨回来,只不过觉得就算向沈砚去讨也只能是白费力气,给他更多机会看自己笑话而已。 所以,她还是选择沉默。 沈砚偏头,把她每一点细微的反应都收入眼底,小姑娘气鼓鼓地微嘟着嘴,像只幽怨的小仓鼠。 原来她真会生气。只是生起气来的样子,倒是反而更……可爱了。 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 沈砚扬了扬眉毛,故意挑衅似的道:“怎么,在想着怎么告状?” 等了半天,卫染却打定主意似的,根本不接他的茬。 无奈之下,他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怪我没给你买咖啡?这么晚了你要咖啡做什么?” ※※※※※※※※※※※※※※※※※※※※ 发现前两章忘记排版了,段与段之间没加空行tat,现在晋江审核太慢,导致暂时修改不了,只能委屈小天使先这么看着了,能修改之后我马上改。以后一定要长记性了呜呜 二十五度甜 卫染本来已经下定决心, 决不多和沈砚说一句话, 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却怔了怔, 迟疑了。 她没有想到是这个理由。 其实她本来压根没想到沈砚会有任何理由,她觉得他只是单纯作弄她而已。 沈砚瞥了她一眼,又问:“这个也不能说么?” 卫染终于慢吞吞道:“我……有点头疼。” 沈砚顿时眉间一拧:“有病怎么不说?去医院吧。”说着已经攥住了她的袖子。 卫染连忙制止:“不用的!不是什么病,我喝点咖啡就会好了……” “这么晚了喝咖啡?”沈砚黑眸定在她脸上, 教训小孩子似的道, “失眠就很好受?” 卫染一时有点心虚,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自己当然也知道晚上喝咖啡容易失眠, 只是头疼厉害的时候就管不了这么许多了。 她最后补了一句:“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不疼了。” 沈砚打量着她,面露疑色:“真的?” 卫染点头, 没有看他的眼睛。 她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只能小声道:“很晚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沈砚又盯了她片刻, 终于道:“那就快走吧。” 说着依然攥着她的袖子, 径自加快了脚步。 * 一回到沈家, 卫染便要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 沈砚却直接拦住了她。 “家里有咖啡。”沈砚简单地说, 拉开餐桌旁边的一把椅子, 向卫染道, “你过来坐着等一下。” 卫染呆呆地眨了眨眼, 沈砚刚才不是说不让她喝咖啡的么?还有,让她等着的意思是……? 可是不等她再问,沈砚已经自己进到厨房里去了。 于是卫染更为惊异了,像沈砚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你单是看着他迈进厨房里(不管他到底是进去干什么的)都是一种巨大的震撼。 而厨房对于卫染来说就是禁地了。事实上,就算沈砚没有禁止,出于某些原因,她也不会随便涉足那个地方。 所以眼下她没法再跟过去问沈砚,只能依照他的指示在餐厅坐下。 厨房里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似乎沈砚是在翻找什么,卫染隐约有点不安。 她想起沈砚刚才说咖啡……他真的要煮咖啡? 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注意到,沈家并没有速溶咖啡这种东西,每次的咖啡都是姜姨现煮的。 只可惜以她的品味能力,本来也喝不出用高级咖啡豆精心磨制出来的咖啡,和那些几块钱一包的速溶咖啡,区别到底在哪里、到底多大。 所以她自己需要喝咖啡的时候,宁愿不去麻烦姜姨,也不要暴殄天物了。 她真是完全想不到,沈砚还能掌握煮咖啡这个技能。 想来想去,还真是……诡异啊。她难免要多忧心几分,他会不会一不留神把厨房给炸了。 不过沈砚出来得比她想象中要快。 他手里端着一个陶瓷杯子,推到卫染面前,然后就拉开她旁边的那张椅子坐下,懒洋洋倚上靠背,道:“喝吧。” 毕竟是沈砚端过来的东西,卫染的第一反应当然不是下口喝,而是低头仔细向杯子里观察。 她观察得差不多,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少放了什么东西……?” “什么?” “……咖啡。” 卫染把杯子推过去,想让他看清楚杯子里的乳白色液体。 一点咖啡的颜色都没有。 然而沈砚看都没有看,反倒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挑眉:“你没喝过白色的咖啡?” 卫染摇头。 “尝尝看。” 他的态度从容自然,于是卫染不禁真的动摇了,大概这真是什么新品种的咖啡,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吧,毕竟沈砚肯定是比她见多识广的。 尤其是她想起来,既然有白色的巧克力,为什么不能有白色的咖啡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慢慢地端起杯子,浅抿了一小口。 舌尖尝到的滋味让她微微一怔,随后问沈砚:“这个……咖啡,叫什么品种?” 沈砚浅浅一笑,眼睛不眨地回答了她:“蜂蜜牛奶咖啡。” 蜂蜜牛奶……没有咖啡。 卫染无语了片刻,在他的注视下却不由得继续端着杯子喝了下去。 沈砚加了不少蜂蜜在里面,衬得奶香更为浓郁,不过又不至于过腻。大概他真的很喜欢吃甜的吧。 温度也是刚刚好,热而不烫。 温热清甜的牛奶香味化在舌尖,这一刻,她觉得沈砚真是个无比奇怪的人。 可是或许甜的东西真能通过味觉影响心情,这一杯蜂蜜牛奶下去,她不仅胃里暖暖的,先前心里那点别扭恼火,不由也渐渐被浇熄了。 就连头疼似乎也好了许多。 默默饮尽最后一滴热牛奶之后,卫染放下杯子,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沈砚抬手,拿指尖在自己额角上叩了叩示意,问她:“有效么?” 卫染点点头。原来先前她假装没事了,根本就没有骗过他。不过出于她自己不能完全说清的原因,这杯过分偷工减料的“咖啡”似乎还真对她的头疼起到了一些作用。 沈砚眸色一暗,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尤其犀利,盯紧她道:“不许再对我说谎。” 他发号施令般的口吻,让卫染觉得很不习惯。但在他这种慑人的眼色之下,她最多也只能分辩一下:“没有说谎,我真的好多了。” 沈砚又看了她一会儿,大概最后还是相信了她,简短地点了下头。接着他便敛了目光,垂眸看着桌子上的纹路,脸色有点些古怪,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卫染一时被激发了好奇心,不知他到底又要做什么。像沈砚这样任性妄为的人难得有这种优柔寡断的时候吧? 沈砚又和自己较劲似的拧了拧眉,薄唇间终于落出几个字来:“是我不好。” “啊?” 卫染没来得及控制自己,本能间已经发出了这声惊奇的感叹。毕竟她是真的很意外,沈砚这是在道歉?向她道歉?他居然还有向别人道歉这种功能? 然而她不合时宜的惊奇无疑引起了沈砚的不满,导致沈砚好不容易软化下来的认错态度即刻反弹,瞪她道:“你‘啊’什么?” 卫染被他目光所慑,畏缩了一下,嗫嚅着小声道:“刚才喝太快了,想打嗝……” 沈砚:“……” 他咬了口后槽牙,深呼吸平复心情,把刚才的话说完:“总之以后你不想回答的问题,我不问你了就是。” 卫染怔了怔,“哦”了一声。 沈砚站起身:“我送你上楼去。” 卫染又“哦”了一声,乖乖地跟着站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一起上楼,到了房间门口,沈砚站住瞥了她一眼:“进去吧。” 卫染垂着头,一时没有动。 “怎么——” 沈砚看清楚她的脸色,不禁微微变色。昏暗的壁灯下,她的肩膀在微微发颤,过分苍白的肌肤,几乎都有些虚幻。他不假思索就抬手扶住了她。 但她倏然开口的时候,却很坚定。 “我可以回答你。” 沈砚愣了下,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眸色一沉:“我说了不逼你,你不必——” 卫染却像并没有听见他的话:“……我怕火,是因为,因为……” 她惧怕的颤抖从指尖传到沈砚心坎上,像碎玻璃一样扎疼了他。他本来真的没有想过,原来仅仅说出这几个字来都让她这么害怕…… “……会死人。” 最后三个字终于溢出齿间,噩梦中的那些可怕的画面回放在卫染脑海中,格外清晰,同时她却有种奇异的如释重负之感。 沈砚静静盯着她,他万万想不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三个字来。 而且她看上去太认真了。 畏死之心人皆有之,但有些伤痛,只有亲身见识过死亡的人才会明白…… 而这一刻,他在卫染的眼睛里看到了。 二十六度甜 卫染滚在床上, 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那只乐呵呵的毛绒大熊里。 她觉得今天自己的种种表现真是莫名其妙, 比如,沈砚刚才明明都说过了不会再逼问她, 她为什么会在一时冲动之间,对他说出那些话? 已经有好多年,她没有再对人说起过这些,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意多想, 可就在刚刚, 那股奇怪的勇气和倾诉的欲望,蓦然攫住了她,她竟然是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真是奇怪。 而最让她心烦意乱又害怕直面的是, 谁知道沈砚是不是真的在乎呢。 他先前会好奇大概只是觉得好玩吧。后来发现没那么好玩就不再追问了。事实上,她能说出来的,的确没有任何好玩的事情。 她发了一会儿呆, 最后叹气, 如果是这样,沈砚听过了也就会算了,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还是就和她根本没说过一样。 她还不如为更现实的事情烦恼——她终于想起来, 沈砚没有把钱包还给她。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拿着她的钱包回自己房间去了, 兴许他是忘了……不过他先前记得的时候, 显然也没有任何要还给她的意思。 至于以后会不会还她……? 卫染已经渐渐开始清醒, 其实就算沈砚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 甚至真的放下架子向她道了一次歉, 也不代表他以后就不会继续作弄她了啊。 于是她想到自己被绑架的零用钱和前途未卜的命运, 不由像小动物一样呜咽着,在柔软的熊肚子上蹭了蹭。 * “条件反射?”沈砚斜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微拧了下眉,“就只是这样?” 电话那头传来陆行川不带温度的声音:“什么‘就只是这样’,你对这四个字是有什么误解?” “……巴甫洛夫的狗?”沈砚虽然没把生物学好,多少还是有点印象。 陆行川默了片刻,四平八稳地道:“没有鄙视你的意思,不过我没想到你会知道这个。” 沈砚:“……”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陆行川说话的方式,这么多年下来不习惯也只能习惯了。 陆行川平静地继续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人人都是巴甫洛夫的狗。你自己就是很好的例子。” 沈砚:“……” 真好,一点都不像在骂人。 谁让这是他亲表弟呢。 谁让他有求于人呢。 于是沈砚把某句教坏小孩子的脏话嚼了嚼又咽了回去,很有风度地一笑:“……我当然不会有这么天才的想法,或许你可以指教我一下?” “那条狗一听见铃声就会流口水,因为在它过去的经历里,铃声一响就会有人给它喂食,导致它把铃声和食物联系在了一起。”陆行川顿了一下,“就像是你一看见舅舅,就会脸色难看、浑身难受,因为过去的经历让你把舅舅和舅妈的死联系在了一起——” “陆行川。” 沈砚打断了他,他并没有发火,语调在平淡中却透出到此为止的警告意味。 一阵沉默后,陆行川在电话那头道:“抱歉表哥。” 沈砚听不出他有什么真正抱歉的意思,不过他也早就过了会和陆行川这种人计较的阶段,只是明确干脆地告诉他:“我今天不是要和你说这些,换个例子。” “好。”陆行川同样很干脆地答应,不慌不忙说了下去,“上世纪早期有人做过一项实验,他们找来一个九个月大的婴儿,把一只无害的小白鼠放在他身边,一开始他并不害怕。后来婴儿每次抚摸小白鼠的时候,实验者就用巨大的响声把他吓哭。这样几次之后,哪怕没有响声,那个孩子只要一看见小白鼠就会被吓哭。” 沈砚皱眉:“九个月大的婴儿?拿来做实验?” 果然他这个变态表弟,能举出来的例子都是变态的。 “这不是重点。”陆行川道,“重点是随后那个孩子不仅仅害怕小白鼠,他的恐惧开始扩展到其他毛茸茸的东西上,比如小兔子、毛绒大衣、圣诞老人的面具……你明白了吧?” 沈砚微微变色,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陆行川继续:“这种现象叫做条件反射的泛化,就像你刚才和我说的那个人,因为害怕火,而泛化到恐惧各种与火相关的东西,比如烟味、打火机……就算她从理智上知道自己的害怕是没有道理的,但这已经是印刻在她骨髓里的生理反应,她根本控制不了。” 沈砚盯着对面墙上的空白,考虑了片刻,然后问:“那这种恐惧,怎么能治好?” 陆行川:“常见的有药物疗法、认知重建疗法、系统脱敏疗法等等,不过我说真的,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心理问题,不是所有的都能治好,也不是都有必要治好。” 沈砚不由哼了一声:“难道逃避问题会更好?” 陆行川坦然道:“谁不在逃避。你也在逃避,有资格说别人么?” 沈砚:“……” “再给你一点忠告,表哥。如果你实在执著于要去解决别人的问题,至少要先搞清楚问题的根源在哪儿。” 沈砚薄唇翕动,然而他无法否认,他的确还不知道问题的根源所在。 一个人经历过什么,会怕火怕到那种地步? * “这道题选c?不可能吧,怎么能选c?” “三短一长选最长,当然选c了。” “……我说正经的,到底选什么。” 卫染在窃窃私语声中走回自己的座位,还没坐下隐隐就觉得哪里不太对,然后她很快就发现了—— 桌子上的那道红线不见了。 她愣了愣然后想起来,前两天考试的时候,这个教室也做过考场,桌椅都被移动过了,想来是搬回来的时候搬乱了。她向四周看了看,寻找自己原来的桌子,一时没有发现。 她忧心忡忡地垂下头,等沈砚来了,不会为这个不高兴吧? 正在这时,她的视野猝不及防撞上了一道红线——就画在旁边沈砚的那张桌子上。 原来是他们两个的桌子被搬反了。 卫染松一口气,准备把桌子搬回来,有人淡淡在她身后问:“你在做什么?” 卫染一惊回头,沈砚耐人寻味的黑眸正扫在她脸上。 “我……”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以往被沈砚视为“过线”的位置上,连忙让开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正要把桌子换回来……” 沈砚却像是没有听她说什么,目不斜视地穿过她身边,径自回里面的座位坐下了。 卫染无奈,沈砚像定海神针一样坐在这儿,她就不太方便搬了啊。 她犹豫着,犹豫着,却见沈砚又嘲讽地瞟了她一眼:“怎么,打算一直站着?” ※※※※※※※※※※※※※※※※※※※※ 文中提到的心理学实验是真实存在的,感兴趣请搜索“小阿尔伯特实验” 二十七度甜 卫染拖了拖椅子, 默默坐下, 小心确保自己还是缩在远离他的半边桌子之内。 这应该能让沈砚满意了吧。 可是为什么,沈砚眉头好像皱得更深了, 而且,那双盯紧她的黑眸里有种……关爱智障儿童的感觉? 卫染可以打包票,自己最近绝对没有进错厕所,所以这是……? “卫染, 这道题能帮我讲一下吗?” 周围的声音猛把卫染神思拉回现实, 她看见前排的韩冶,正端着一本书在问她话。 韩冶是七班的学习委员,以及许潇潇的同桌, 据许潇潇说去年所有考试他都排在年级前五名之内,是七班公认的稳定型学霸。不过虽然是同桌,许潇潇和韩冶的关系却也只是一般般, 而且她从来都不喜欢去找韩冶请教问题, 因为,每次和韩冶多说几句话, 都让她有种自己很笨的感觉。 卫染和韩冶接触不多, 不好多做评价, 在她有限的印象里, 韩冶这个人是表现得有点冷傲, 不太爱与人交流。 所以韩冶会主动找她问题, 她有点意外。她估计韩冶会需要问的题目肯定简单不了, 所以答应时不忘留下余地:“哦, 好啊,我先看一下会不会。” 她说着就伸手要去接那本书,然而在余光里瞥见沈砚脸上的冷色,却不自觉又把手缩回去了。 韩冶坐在她斜前方的位置,她伸手去接的话就会越过沈砚划定的界限,虽然严格来说她的手悬在半空当中碰不到那道线,沈砚也没有明确说过这样不行,但她看沈砚的表情可不像是不介意的样子。 这一来她十分尴尬,正不知该怎么向韩冶解释,韩冶却道:“你到前面来吧,方便一点。正好许潇潇还没来。” “哦,好的。”终于有了合适的解决方案,卫染松一口气,连忙从善如流地坐到他身边去了。 离开座位的时候,她没有再看沈砚,也就不知道,此时沈砚的脸色更不像是不介意的样子了。 韩冶问的确实是道难题,好在卫染曾经专门整理过这类题型,知道有一种快速解题的技巧,三言两语就给他解释完了。 韩冶愣了愣:“我从来没听过你用的这种方法。” “这个方法是我自己想的。不过你放心,”卫染理解地向他浅浅一笑,“我问过老师了,这种解法不超纲,考试的时候就这么写没问题的。” “我……不是……”韩冶支支吾吾,其实他刚才根本没想那么多。本来他也不是不会做那道题,只不过想试一试卫染的虚实而已。 他和这许多富二代一起在盛川上学,自己却远不是什么富二代,而是校方拿着优厚奖学金招收来的寒门尖子生。好在他在学习上的确争气,高一的几场大考下来,他都稳坐七班第一的宝座,在年级也名列前茅,为此上学期末校方还又额外给他追加了一笔奖金。 这学期卫染突然空降七班,他马上就从卫染以前的成绩中感受到了压力,这段时间以来学习格外刻苦,只可惜这次月考的发挥却不尽如人意。他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像卫染这样的跳级生基础不牢靠,到了高中不一定真的那么强。 所以,他原本只是借口试探一下卫染,倒是始料未及,卫染随口就讲出这么巧妙的方法来。相比之下,他原本绞尽脑汁得出的解题思路,就显得笨拙不堪了。 而且,卫染自始至终每一步都讲得清楚明白,甚至还专门帮他归纳了这整类题型的特点,没有半点藏私之意。 于是韩冶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卫染不太明白他的反应,浓密卷翘的长睫忽闪了两下,困惑地看向他,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敌意或是不耐,更没有什么把他当作竞争对手的意识,只是单纯地有点好奇不解。 少女水光莹润的眸子,宛如一汪洒满月光清辉的明潭,清纯无垢,澄澈无染,轻易就能把人照得自惭形秽。 韩冶不禁为自己先前的小人之心而羞愧,然而与此同时,面对卫染这样静静看他的眼神,心头却又激起一丝莫名的悸动。 只是他还来不及捕捉住这点陌生的波动,就听有人在后面冷冷地发话了:“既然自己会做,就别麻烦别人。” 说话的是沈砚。 韩冶不由一怔,沈砚已经在他身后坐了将近一个月,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交流。这很正常,毕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但此刻沈砚双眼看着他,这句话明明白白就是对他说的。 可是沈砚怎么会知道他本来会做那道题?在交杂的惊愕与心虚当中,韩冶嘴唇微微颤动,当下却难以开口否认,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其实沈砚说得没错。 吃惊的不仅是韩冶一个人,卫染转头瞧瞧沈砚,也更迷糊了。 只是她眼见韩冶被沈砚一句话吓得僵住,将心比心想起自己被沈砚欺负的时候就是这么惨,不禁深感同情,于是小声试图缓解气氛:“没有麻烦呀,我多讲一遍也是复习嘛。” 可是她的努力只是让沈砚脸色又冷了几分,冻得周围气压都更低了。 卫染直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但她还没有领悟到底是什么,所以更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她只觉得沈砚可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莫名其妙又在生气了,也不怕又把自己气得胃疼。 一时间气氛更加诡异。好在这时候许潇潇来了:“咦,染染,你怎么坐这里呀?” “刚才和你同桌讨论点问题,”卫染随口回答,起身把座位让给她,“已经说完了。” 许潇潇嗅觉却要敏感得多,她可最清楚不过,韩冶这种人平常只顾闷头自己学,罕见他会和别人交流问题,那今天这是……? 她先后扫过韩冶和沈砚一个比一个难看的脸色,眼珠滴溜一转,在内心为全然不开窍的某人长叹了一声,然后直接上手把卫染按回后排的座位上,语重心长道:“你呀,就快回去坐吧。” “啊?”卫染有点莫名其妙。 许潇潇摇着手指笑眯眯:“我是说,你沾到我的学渣之气就不好了,是不是。” 卫染总觉得她好像话里有话,又愣了片刻才神思回笼,想起来要抓紧把坐姿调整好。 现在没有了那道明确的红线指导,她只能靠目测估算自己拥有的活动范围,精确性自然就差了些。所以为了确保绝对不会过线,她只有尽量让自己比以往占据更少的面积,才最保险。 沈砚在旁边默默看着她努力缩向远离他的那一侧,两人之间已经隔了好大一片空虚地带,而原本就单薄的小姑娘,似乎还是恨不能直接把自己拍扁成一张薄片。 没有了那道线,但她躲得更远了。 就像是,她本来就不想接近他…… 沈砚突然就觉得,没有那么好玩了。 根本就不好玩。 他望着卫染薄唇绷直,终于忍不住道:“都快一个月了,你可真能忍。” 二十八度甜 卫染从沈砚的语调中听出了浓浓的反讽, 以及……无奈。 反讽她可以理解, 沈砚这人向来都爱嘲弄人,她早都习惯了。可是无奈?他无奈什么呢? 于是沈砚在下一刻便见少女依旧躲得老远, 却微微歪头,迷茫打量着他,好像他是什么百科全书里没有收录的神奇生物。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直让他心头一阵发紧。 这可不是刚才他说那句话时所期待的反应。而且他也实在不习惯被人用这种眼神观察。 沈砚不禁有些暴躁起来, 皱眉:“看什么看, 傻了?” 卫染被他凶得微微畏缩了下,马上转过脸不再看他了。 倒是听话。 然而沈砚一咬后槽牙,不好说为什么, 可他还是一点都不顺心,一点都不满意。 甚至更气堵了。 眼见卫染又有越缩离他越远的趋势,他终于沉不住气:“我的意思不是……” 不是要凶你。 软化辩解的话滑到舌尖, 却根本说不出来, 他心里叹了口气,放弃, 还是冷冷地道:“我今天没抽烟, 你躲这么远干什么?” 卫染顿时一怔, 难免又偷瞄了他一眼, 瞥到的是他霜色冷然的脸。 这人竟是一副……很占理的样子。 这走向真的有点迷, 卫染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失忆了, 只能强撑着无语小声提醒:“不是你说让我不要过线……?” 沈砚看白痴似的瞟了她一眼:“那线呢?” 线? 卫染的目光向着沈砚桌子中央的那道红线溜了过去, 这线现在好像是离她有点远了。 如果以这道线作为标准, 她当然完全不用担心过线。 卫染试探性地松懈了一点,身子稍往里侧挪了半寸。 沈砚一瞥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白眼微翻。心下暗哂,总算开窍了啊,可不容易。 不料他这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却见卫染像只被戳到的河蚌,又缩了回去。 沈砚拧眉。 又怎么了? 接下来他就看见小姑娘微微抿唇,对着他一脸诚挚无比的信誓旦旦: “你放心,就算没有线,我也会自觉的。” 沈砚:“……” 他胸中一阵泄气,彻底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卫染迎着他万般无语的瞪视,头皮略一发紧,但她没有动摇。她还弄不太明白沈砚这绕来绕去的到底是想干什么,但经验告诉她,沈砚永远不缺作弄她的新花样。 既然她每次都玩不过他,那么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干脆不接他的招。 古人云,以不变应万变。 半张桌子的诱惑,还不足以让她违背智慧的古训。 不过,如果沈砚能不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就更好了…… 正在这时,一直在尽力往后靠倾听动静的许潇潇,不知怎么回事身子一个不稳,险些连人带椅子一起歪倒,卫染惊呼一声,连忙扶她去了。 等到许潇潇重新坐稳,卫染观察着她脸上扭曲的神色,本想多问两句,上课铃却已经响了。 卫染只好暂时把疑窦咽回肚子里。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古怪? * 除了早晨的这一点插曲之外,卫染整个上午都过得风平浪静,因为沈砚再也没有试图和她说话了。 他也没和其他任何人再多说一个字。下了最后一节课,边凯勾肩搭背地招呼他一起去吃饭,他也只是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地径自出门去了。 边凯在他身后摸着脑袋,嘴里咕哝:“这又是谁惹砚哥了啊……”说着有意无意地一回头,叹着气瞥了一眼。 卫染正和许潇潇一起往外走,霎时间不由微僵,因为边凯回头那一眼看的好像就是她。 离得不远,她也听到边凯说什么了。 是她惹沈砚了吗? 好像,还真是……? 她默默低头,心里冒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她重新抬头的时候,见边凯已经朝着沈砚的背影匆忙追了上去。她突然又想起来那日在食堂里,沈砚把自己的餐盘推给边凯那一幕,好像又不怎么愧疚了。 倒是心里有点堵得慌。 真是莫名其妙。 * “染染,我说你点这玩意儿干什么?” 许潇潇只是看看卫染盘子里那些色彩古怪的食物,就忍不住皱起了鼻子,真的能吃? “尝试一下嘛。”卫染淡定地回答,用筷子小心地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她淡定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真的,难吃啊。 在许潇潇忧虑的注视之下,她好不容易才把那一口咽下去:“还、还好……” “得了吧,你小心把自己毒死,”许潇潇无奈一翻白眼,把自己的餐盘往两人中间一推,“一起吃吧,现在再去排队太晚了。” 卫染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许潇潇不安地一抹嘴角,倒是没发现饭粒。 “没,”卫染匆忙摇头,一本正经,“我就是觉得潇潇你人真好。” 许潇潇朝她抛了个眼色:“那还用说啊。不过,”她摸着下巴审视卫染,“我怎么觉得你有心事呢。” “呃……” “吞吞吐吐,有问题。” 卫染垂下眼,慢吞吞道,“我只是突然想,说不定有些事情是我误会了……” “什么误会?” “就是……”卫染默默望着盘子里的菜,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她又想到许潇潇怎么也和沈砚、边凯同班了更久时间,了解的应该比自己更多,所以这个问题或许真的可以问问她?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潇潇,你觉得沈砚和边——” “天才仙女妹妹,这么巧啊!” 卫染一惊抬头,陡然撞上边凯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不禁懵了懵。 说曹操,曹操到,这么灵的么? 尤其她想到自己刚才本来要说的是什么内容,难免不安地抿了抿唇,同时万分庆幸那句话还没有说完。 要是被边凯听到她那个问题,可真就窘大了。 边凯和许潇潇也打过招呼,很自然地就端着餐盘在她们旁边的空位坐下。他随意往卫染盘子里瞅了一眼,立刻夸张地抽了口冷气:“行啊,天才妹妹,这么重口味的嘛!” 他的大嗓门引得周围不少人都瞧过来,卫染垂眸,装作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尽量正常地回答:“只是好奇想尝一尝。” 边凯想起自己上回同样栽在好奇心上的惨痛经历,于是很懂地给她竖起大拇指:“勇气可嘉!” 卫染面部肌肉微僵,心虚地笑了笑。她不会说出来的是,她之所以专门点了边凯昨天点过的这道菜,其实是因为—— 好吧,她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 或许她就是隐约想证实一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难吃。 至于证实了这一点有什么用……?至少如今看来,边凯当时把沈砚盘子里的青菜都当成珍馐美味,还是有一定客观依据的(毕竟在这玩意儿的衬托下,任何正常食物都可以算是珍馐美味了),不全是主观成分。 所以说,也许不能简单地把那一幕解读成,“秀恩爱”吧…… 想通这一点,她心里好像舒服了些,随即又觉得自己真是走火入魔。人家两个人之间怎么回事,和她有关系吗? 尤其是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居然还刚好被正主给撞见,也真是够尴尬了。好在看来边凯并没有想那么多。 许潇潇见边凯自己出现在食堂里,倒是有点稀奇:“边少爷现在也吃食堂了?” 边凯大大咧咧一摆手:“喂,别把我说得那么不接地气。再说我刚发现食堂的菜也挺好吃的。当然除了……”他又往卫染盘子里瞥了一眼,一脸心有余悸,“那个。” “就你一个人?” “当然不了。”边凯说着便抬起胳膊,向正在不远处窗口前面排队的两个人挥了挥手,嚷道,“老季,砚哥,这边!” 二十九度甜 卫染不假思索就循着边凯招呼的方向望了过去。 接下来, 她便恰恰好撞上了沈砚扫过来的视线——只有刹那。 刹那之后, 沈砚就移开了目光,转而和季明时低声说着什么, 就像根本没有看见她一样。 看来沈砚是真的生她的气了吧。 卫染心头瞬间不由闪过一抹恐慌,然而这个念头一起来,她又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自寻烦恼。 沈砚这人本来就眼高于顶,对待所有人都是冷冰冰的。她难道希望沈砚也像边凯一样, 笑出一朵花来主动和她打招呼?真要发生了那种事情才可怕吧。 再说, 能让沈砚无视是好事。等到沈砚对戏弄她这件事彻底丧失了兴趣,彻底无视她,她的日子应该就会好过了。 估计那一天, 兴许不会远了。 只是很意外地,卫染想通这一点,却并未感觉到很高兴。 她在重重心事中没有滋味地低头默默嚼着米饭, 都没留意到沈砚和季明时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余光中, 她看见沈砚在她斜对面的位置落座,但她还是没有抬头。 直到一小碟精致的炒菜, 从那个方向被推了过来。 第二碟, 第三碟…… 卫染茫然抬眼。 在她和许潇潇的桌子中间已经摆了四盘色香俱全的小炒, 精品小炒比一般菜的定价要贵不少, 卫染习惯了节俭, 平时轻易不会去点, 更不会一下子点这么多。 沈砚眼皮微动, 面无表情淡淡道:“班长请客。” 卫染看看他, 又看看季明时。 季明时面色一如既往的温和淡定,嘴角的抽搐却似乎有些许不自然。 许潇潇先反应过来:“这怎么好意思啊!” 季明时扶了下眼镜,好脾气地笑了笑:“就当是我赔罪吧,前几天学校里闹出那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也没及时处理,是我的失职,多担待。” 失职?大概指的论坛那件事? 卫染脱口而出:“这也不怪——” “你们是吃饭还是聊天。”沈砚突然打断,卫染说到一半的话本能地卡在了喉咙里,只是嘴唇稍微又动了动,便听沈砚又来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卫染:“……” 这话好像有点耳熟啊。 她在沈砚压制性的气势下低下头,面对那几盘香味诱人的炒菜,被之前乱点的诡异食物所抑制的食欲,这下倒是重新提振了起来。 可是正式动筷子之前她不禁又犹豫了,扫视一圈见其余人也都自己另外点了菜,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季明时:“班长你点太多了,我们吃不完会浪费的,不然这两盘你先打包带回去吧?” 顾虑到沈砚“食不言寝不语”的军令,她讲话的时候尽量小声,不过她和季明时坐得比较远,所以她说的话桌上其他人自然也都听见了。 于是她话音刚落,就淹没在了边凯噗嗤的一声中。 她转过脸,见边凯捂着嘴咳个不停,像是呛到了,季明时正在给他递水,显然没有顾得上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嘴角隐约也有上扬的趋势。 这样的发展让卫染不禁愣怔反思了一下,她是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么? 在她万分想不通的时候,沈砚瞪了一眼还没缓过气来的边凯,冷冷道:“浪费不了,吃不完的都让他清理干净。” “啊?”边凯总算止住了咳嗽,抬起头结结巴巴,“砚、砚哥,这个事情咱们是不是再,再商量一下……” 沈砚一记眼刀甩过去,他顿时静音了,改用恳求的目光望向季明时,一副“请班长大人主持公道”的模样。 季明时瞧瞧他们两个,叹气一笑,拍着边凯的肩:“没办法,付账的人说了算,我帮不了你了。” “老季你就是偏心——啊哈!”边凯忽然反应过来,不满的抱怨戛然而止,笑眯眯换上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夸张地对季明时做口型,“有你的。” 相较而言,沈砚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卫染在边凯的挤眉弄眼之下,也终于慢半拍领悟了季明时那句话真正的意思。既然付账的是沈砚,那这么说,真正请客的人,也就是沈砚了? 沈砚阴沉地瞪着季明时,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说出来。 季明时斯文地一摊手:“我就说点太多了。” 这几个人说起话来半藏半露,就像在打什么哑谜。卫染眼睛在他们几个之间来回转,好像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又好像有点迷糊——沈砚要请客,为什么自己不承认?再说沈砚无缘无故又为什么突然要请客? 总不会是因为他心情好。 卫染扫过自己餐盘中不能吃的那些东西,难道……? 嘈杂的食堂里,一时间只有他们这一桌,静得像在考英语听力,最后每个人的视线全汇聚到了沈砚脸上,都本能地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似乎应该说点什么? 沈砚眉心一拧,终于维持着淡定道:“回去把钱还我。” 卫染垂下眸子,原来是这样。 她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猜想实在是很荒唐。 只是她没有看见,在她低头的时候,季明时和边凯同步向沈砚翻了个无奈的白眼。 * 沉闷地吃完这一餐饭,从食堂出来,许潇潇没急着回宿舍,拉着卫染一路走到校园僻静的花廊里,神秘兮兮道:“染染,你不觉得大佬最近的表现很奇怪吗?” 那还用说。奇怪极了。 可是自从卫染认识沈砚以来,就发现沈砚这人行事嚣张随意,本就不是能以常理揣测的。见怪不怪,也就那样了吧。 不过…… “他这个人虽然有点奇怪,但本质上是个好人。”卫染诚心地下着论断,“他就是任性妄为了一点而已,那些不了解他的人把他传得像怪物一样,也太过分了。” 许潇潇转向她,像是震惊得合不拢嘴。 卫染被她盯得有点发毛:“怎么这么看着我?” 许潇潇愈发深刻地打量着她,眼珠转了转:“小姑娘,这么维护他,不会是春心动了吧?” 卫染:“……” 她十分认真地回答:“现在是秋天。” 许潇潇:“……” 许潇潇一瞪眼:“秋天你脸红什么?” 卫染:“秋风吹的……” 许潇潇:“…………” 忽然,她一把捂住卫染的嘴,用气音冲她“嘘”了一声:“你的‘秋风’来了,别让他们发现。” 卫染实在不明明她们好端端的,怎么又要搞得像做贼似的?然而已经身不由己被许潇潇拽进不起眼的角落里躲了起来。 不远处沈砚他们三个正向这边走来。 已经成了这副做贼的样子,卫染不想被他们撞上,也只好屏住呼吸,仔细地在花木后面藏好。 边凯手里拿着一封拆开的信,边走边看,嘴里抱怨着:“我说砚哥,你的这些妹子也太有创意了吧,给你寄情书寄到我这儿来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 七夕节到啦,不管脱没脱单祝大家节日快乐哈哈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oraemon? 2瓶 发射爱心biu~ 三十度甜 沈砚目不斜视, 冷淡道:“和我没关系, 你喜欢就当是寄给你的吧。” “那怎么好意思啊……”边凯拿着信纸在他耳边沙沙晃了晃,甜腻一笑, “人家小姑娘辛辛苦苦送到你跟前来,你都不看一眼?” “不看。”沈砚干脆地回答。 “真没劲。”边凯吐了吐舌头,白眼一翻。 沈砚不上钩,他对这情书也没有太多兴趣了。看看前后无人, 便将一只手伸进口袋里, 抽了两根烟出来, 给沈砚递了一根,“刚从我爸那儿偷来的,今天可得试试——” 他一句话没说完,手里的两支烟已经被沈砚一并夺了过去, 然后,精准投进了好几米外的垃圾桶。 “喂!”边凯伸手去拦,但他动作没有沈砚快, 当然没有拦住。 沈砚淡淡道:“别在学校里抽烟。” 边凯愕然瞪了他一会儿,像不认识他了一样, 然后回头看向季明时:“我不是听错了吧?他怎么了?” 季明时倒是一脸淡定:“他戒了。” “戒什么?” “当然是戒烟。” 边凯摸不着头脑:“这什么时候的事?” 季明时摊手:“我也是刚知道。” “不对啊, ”边凯反应过来,“那又关我什么事了, 我这好不容易才偷到的, 限量版呢……” 季明时打断他:“得了吧, 上回你非要学抽烟, 就抽了一口差点没把自己呛晕过去。还不长记性?” 边凯不服:“那是上次那烟质量太差,这个质量肯定好多了……” “四千块一盒的烟还质量太差,”季明时好笑,“边少爷你就老实承认自己身板娇贵,别瞎折腾了行不行。” “……” 边凯对这两人左看右看:“我说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越来越无趣了。” “还不是为你好。”季明时眼睑一翻,呵一声,“是吧,阿砚?” 然而沈砚面无表情:“我倒不是,只是怕他熏到人。” 季明时轻咳了一声。 边凯:“……” 在一阵万般无语的面部抽搐之后,他突然灵光闪现,抓住沈砚的话:“等等,你怕我熏到什么人,说清楚!” 沈砚微怔,随即不耐烦道:“什么什么人,就是随便说说。” 八卦之魂燃烧起来的边凯却没有那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摸着下巴作细思状:“我猜总不会是老季,那就是……我前面那位了?” 沈砚只是哂了一下,不理他。 然而边凯不抛弃不放弃,挥舞着手里那封情书,又凑上去一挤眼睛:“如果这是咱们天才妹妹写给你的,你看不看?” 结果就是,沈砚抬起手只往他伸过去的那条胳膊上一搭,瞬间他整只手臂就被扭成了一个不祥的角度。 “哎哟,疼疼疼……” 沈砚冷着脸放开了他,眼眸微眯警告道:“别胡说八道。” 边凯舒活着筋骨,大为不服:“动手算什么好汉,还不是仗着我打不过你。” “知道就好。” “有本事你先让我三十招——” “让你三百招好不好?” “非常好!这可是你说的!” 季明时无奈叹了口气,插到中间分开两人:“好了都别闹了。” 沈砚哼了一声,不再理边凯。 季明时顿了顿转向沈砚:“阿砚,说真的我也想知道,你对你那个同桌,到底是什么意思。” 边凯叽叽咕咕:“那还用说,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意思不简单……”在季明时制止的眼神之下,他才总算闭上了嘴。 季明时神色比边凯郑重得多,显然是认真在问。沈砚却只是一挑眉:“问这个做什么。怎么,班长大人怕我早恋?” 季明时斯斯文文地一扶眼镜,淡定笑笑:“我又不是你爸,我怕什么。” 边凯立马跟着补充:“放心,我也不是你爸。” 沈砚:“……” “你们够了。”他甩下一句,完全不想再搭理这两个人,继续走自己的路。 季明时和边凯在他身后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边凯嚷了出来:“喂!我们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说你自己都不给个准话,让我们怎么帮你啊!” 沈砚脚步顿住,总算又转回来:“帮我?” “就你这样,想对人家好点都偷偷摸摸的,我们不帮你怎么行啊!”边凯一脸恨铁不成钢。 沈砚那双桃花眼在阳光照耀下光色迷离,显得异常华美,却有一派疏离的冷意盘郁其间。 他停顿片刻,平静地道:“你们用不着帮我。” 边凯一吐舌头,就差把“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写在脸上:“真不用?” 沈砚沉默着望向花廊的尽头,半晌之后终于状若不经意道:“反正也不是认真的。” “啊?”边凯瞬间张大了嘴,迷惑地瞪着他。 季明时也皱起眉:“不是认真的,那你是为了……?” 沈砚面无表情,语气已经相当不耐:“就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哪有什么道理。兴许很快就过去了,再说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你是说,”边凯慢吞吞消化着他的话,试图总结,“你只是想玩一玩……?” 玩一玩? 沈砚不由微愣,本能地排斥这几个字,甚至莫名又有点想揍人的冲动——虽然他也不知道是想揍谁。但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最后只是漫不经心似的说:“大概是吧。” 边凯难言地看着他:“砚哥,恕我直言,你用这种态度追女生很危险啊。” “我没有追她。” “你没有追……?” 然而沈砚说完那句话,已经径自转身走了,显然没打算再回应更多的追问。 走出几步之后,他脚步顿了顿,又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她什么都不懂最好,你们别添乱。” 边凯睁大眼睛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回头看看季明时:“添乱?说的是我吗?”他压低声音,“你说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季明时也怔了一会儿,最后摇头苦笑:“算了,看来是我添乱了。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阿砚不是轻易谈感情的人,毕竟他从小在那样的家庭里长起来,更不用说当年他母亲的死又是因为……” 边凯在他消散的尾音中神色严肃了些,半晌才道:“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唐阿姨怎么也不可能再活过来,做人不是应该往前看吗。” “应该。”季明时叹了一声,“但是不容易。可不是每个人都你像你这样没心没肺。” 边凯:“……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阿砚这些年对他爸的态度你也不是没看见,他哪有那么容易放得下。以阿砚的脾气,既然他不让我们掺和,我们还是就别插手了。该想明白的,他会自己早晚想明白。” “就是不知道是早是晚了。”边凯哼了一声,似有若无地往某个角落瞟了一眼,清了清嗓子,“我这还不是怕砚哥不抓紧会被人撬了墙角。” “撬墙角?谁撬?” “就比方说……”边凯眼珠转了转,拳头在自己心口一捶,“我。 季明时的脸色像是吃进了什么味道古怪的食物:“你?” “怎么了,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啊,”边凯不服气道,“他不追自有人追。” 季明时上下扫他一眼:“你敢吗?” 边凯在他的审视下,原本格外挺直的脖子一点点缩了回去,最终遗憾地叹气:“就是可惜打不过……” 季明时嗤了一声:“劝你老实点吧。” * 等他们都已经走远了,许潇潇才拉着卫染从藏身之处出来。 她还沉浸在刚才听到的“真相”当中,一开始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看看卫染苍白的小脸,一下子就义愤填膺了:“有病啊这人,谁要陪他玩一玩?”她满心为卫染鸣不平,早忘了以往对校霸大佬的恭敬和惧怕,“染染,咱们不理他了。” 卫染怔怔地不答话。 许潇潇有点着急,这不会是伤心得傻了吧? 又唤了半天,卫染才迟缓地回过神,第一句话却是问:“沈砚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 不是刀,不是刀!只是一颗酸酸糖 (。﹏。) 三十一度甜 许潇潇一愣, 不明白她的脑回路怎么会突然跳到这件不相干的事情上。 中间涉及沈砚母亲的这几句话, 季明时和边凯交谈时把声音压得很低,她们都没有听清楚。只是卫染竖着耳朵, 似乎隐约听到季明时提起了沈砚母亲的死。 许潇潇就没留意到那么多,所以这时候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卫染问了,她也努力想了想:“应该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吧, 我也没听说过。” 校园里有关沈砚的传言的确很多, 但像沈家这样的豪门, 其中内情却不是外人能轻易知晓的。 卫染沉默低头。 她以前听婶婶说起过沈砚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但婶婶也没有提起具体发生过什么。 如今细想,她住在沈家的这段时间,似乎每个人都对沈砚的生母讳莫如深。 “染染, 你没事吧?” “没、没事……” 卫染本能地摇头否认,但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然很难让人信服。 现在她是真的有点凌乱。联想起沈砚平时对沈叔叔那种冷漠疏远的态度,她早就觉得, 这恐怕不是能用单纯的“叛逆”可以解释的。 那么,沈砚早逝的母亲, 是否就是他的心结所在……? 然而另一方面, 卫染又很难把这个猜测深入下去。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亲身感受,她实在觉得沈叔叔是个好人, 完全无法想象他这样的人会做出抛弃原配妻子之类不顾情义的事情来。 唯一的解释, 兴许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 卫染不知道该如何作想。 许潇潇见她还是木木的, 仿佛受了打击, 自己不禁越想越愧疚:“都怪我不好,我本来还以为……他对你挺好的。”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吧?想想某人为了替染染出头,能一秒把学校论坛的服务器搞宕机,那叫一个霸气;看见染染没有东西吃,二话不说送过来还各种找借口,那叫一个贴心;还有,只要染染和别的男生多说两句话,他那个饱含醋意又不能发作的眼神,简直就是绝了…… 许潇潇想想就来气,她都被感动得差点真情实感站队了,结果某人这深情人设怎么说崩就崩呢?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他会说出那种话来,还理直气壮的。”许潇潇不由又攥紧了拳头,提高嗓门怒道,“太过分了这个人!” 她这响亮的一声怒嚷终于把卫染从沉思中惊醒。卫染这才注意到她在说什么,“啊?”了一声,一脸迷茫:“什么过分?” 这回轮到许潇潇傻眼了,合着她刚才都没听见不成? 许潇潇只能艰难地开口:“他没听见他说,他不是追你……” 卫染长睫一忽闪:“本来就不是啊。”眼见许潇潇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为扭曲,她一弯眼睛俏皮地笑了笑,“你们都误会啦。如果他这是在追我,那他追得也太失败了吧。” 见她还能开玩笑,许潇潇心里略微定了定,“失败”了就好,至少她的小染染还没被那个大骗子拐跑。 但她还是不忿:“他还说只是想跟你玩一玩……?他怎么这么说呢!” 想不到卫染倒是认认真真地分析了起来:“大概就是觉得我逗起来比较好玩吧……不过,”卫染若有所思,眉尖微蹙,看起来有点费解,“有吗?” “呃……”许潇潇打量着她,卫染这张小脸本来就生得纯真娇怯,此时凝眉细思,更是一幅天真懵懂、可爱而不自知的模样,就连她看了,一颗心都快要融化。 她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很好逗的样子啊。 不过就是太乖太软了,才让人格外担心她容易受欺负。 眼见卫染脸上没有一点不平之色,许潇潇忍不住问:“你不生气?” “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呀。”卫染倒是经验相当丰富似的眨了眨眼,“其实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人,坚持冷处理,慢慢就好了。” “以前——?”许潇潇满脸震惊,卫染在她眼里可一直是只毫无感情经验的小白兔,怎么会有这种应付渣男的经验?她一时吓得连声音都发起颤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初二的寒假,我去兼职做了一段时间家教。” 许潇潇眼睛瞪得更大了:“你是说跟孩子的家长……?” “家长?当然不是了,”卫染一懵,“我又不需要教家长。” 许潇潇:“……” 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所以你在说你教的学生。” “是啊。” “那他……多大?” “当时上小学三年级,特别叛逆,就喜欢恶作剧。” 许潇潇:“……” “不过不是坏孩子啦。”卫染连忙又补充,似乎是生怕许潇潇产生不好的印象,“相处多了之后就发现他还是挺可爱的。”她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又道,“我想沈砚也属于这类人吧。” 许潇潇:“…………” 她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谁能想到在卫染心里,威震盛川的校霸大佬,其地位竟然也就是和个熊孩子相提并论。 以至于她倒不是像刚才那么生气了,甚至不自觉地有点同情某人。 虽然是大猪蹄子,做到这份儿上,也还真是有点失败了。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她决定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许潇潇又深深地看了卫染一眼,看来不开窍有不开窍的好处啊,有时候还真是什么都不懂最好…… 最后她只是又不放心地补充:“我看边凯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呢,不过他那个人你更得小心了。” 许潇潇说着,一言难尽似的皱起眉头,卫染却尴尬地抿唇笑了笑:“我觉得他不是对我有意思,他刚才发现我们在这儿了,故意那么说的。” “啊?” “他好像是往这边看了一眼……” 许潇潇慌张地睁大眼睛:“他看见是谁了吗?他不会告诉班长吧?” 这个卫染回答不了,但是许潇潇为什么单单最怕被季明时发现……这大概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许潇潇在她的审视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悻悻闭嘴,有点心虚地转移了话题。 在许潇潇没有留意的时候,卫染默默低下了头,盯着地砖缝隙间枯萎的杂草,小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隐去。 她记性很好,能一字不落记下沈砚的原话,所以她清楚记得,其实他并没有说过想要跟她玩一玩这种话,至多是没有否认而已。 但是,有一句话沈砚说得很对,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心血来潮,总会过去的吧。 * 因为马上就要放假的关系,各科老师为了能赶在假期前把卷子讲完,都加快了阅卷速度。第二天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各科分数都已经出来了。 不过成绩单还没来得及印好,几个课代表穿梭在教室里发放批改完的各科试卷,一时间满教室都是一副等待审判的压抑气氛,简直比真正考试时还要紧张。 “完了,完了,”许潇潇越想心里越慌,回头紧攥着卫染的手,“这次数学我肯定是考砸了。” 卷子还没发到她们这边,卫染正在安慰她,只见季明时匆匆进教室,径直向她们这边过来:“卫染,麻烦跟我去一趟德育办公室。” 他保持了公事公办的口吻,但面色颇先凝重,显然不像是什么好事。 德育办公室,顾名思义,是学校里专抓学生品德问题的部门,大到聚众斗殴,小到服装发型不规范,都归这里管。 从小到大卫染还从来没有过被叫去德育办公室的经验,因为她也从来没有过半点不规范,无论大小。 她怔了怔,“哦”了一声,许潇潇却抢先问季明时:“出什么事了吗?”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述 1个 (*/w\*)比心~ 三十二度甜 季明时迟疑了片刻, 才避重就轻道:“不是什么大事。” 季明时这人向来沉稳自持, 很少见他这样吞吞吐吐,再说……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是真的出事了吧? 许潇潇这下就更紧张了,可是到底能出什么事?卫染绝对是全校最遵规守纪的学生了,除非……? 她倒抽一口凉气,瞬间瞪大眼睛:“班长, 你可以作证的, 染染根本没有早恋啊,太冤枉了——” 卫染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捂她的嘴:“你别乱说。” 季明时来回看看她们两个, 很会抓重点地狐疑道:“为什么我可以作证?” 卫染和许潇潇一起沉默:“……” 看来边凯应该没有告诉他吧? 好在季明时眼下不像是有心情追究太多的样子,只是说:“放心,不是那种事情。”他又看向卫染道, “其实和你关系不大, 只是叫你过去问几个问题。” 卫染跟着季明时出了教室,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眼见他并没有什么要主动解释的意思, 卫染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和沈砚有关?” 季明时略带惊讶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其实卫染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只是这就是她第一时间所想到的。 而且沈砚已经连续两节课都没回教室了, 虽说她早就发现了沈砚旷课根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但每次长时间不见他回来, 她还是会莫名有点担心。 她垂下眸子, 含糊其辞:“我随口猜的……”她尽量保持正常的语气, 语速却不由快了些, “沈砚……他是又和别人打架了吗?他受伤没有?” 季明时打量她片刻, 淡淡一笑:“其实你没见过阿砚和别人打架吧?” “嗯?” 季明时悠悠道:“如果你见过,第一句话就该问对方伤得多严重。” 卫染:“……” 说真的,她是没见过,都是听说的而已。但如今看来,传言果真不虚吧…… 季明时见她脸色发白,像是有点被吓到了,话锋一转解释道:“只是说说,这次他没和别人打架。” 卫染提着的一颗心稍稍往下放了一点。 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季明时又瞥她一眼,突然道:“其实阿砚不是个很暴力的人。” 卫染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杏眸忽闪了两下:“是么……?” “我知道你肯定也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传言。” “这么说,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了?” 季明时默了下,最后道:“不全是真的。” 卫染看着他,好精准地措辞啊。 季明时一扶眼镜,坦然道:“我承认阿砚脾气是霸道了些,凡来挑衅他的人往往都会……结果不太好。不过他不会无缘无故惹是生非。而且他也不喜欢打架。” “他不喜欢打架?”这在卫染听来倒是有点新鲜。 季明时无奈地一笑:“擅长不一定能代表喜欢吧?阿砚小时候学过散打,只要他想学的东西总能学得很好,一般人当然打不过他。但他去学那些东西不是因为喜好,只是因为……” 他似乎有所顾虑,没有马上说下去,却听卫染问:“是为了保护他关心的人吧?” 季明时微怔,然后点头:“阿砚那时候住在他姑姑家,他姑姑家里有个表弟,比阿砚小一岁,身体不太好,阿砚习惯了替他出头。” “他的表弟,就是陆学神?” “对,陆行川那小子。”季明时突然想到什么,笑了笑,“你不也是学神吗,我看到你的成绩了。” 卫染摇头:“那不一样啊,我是努力型的。” 她的模样不像在刻意谦虚,只是在陈述一个自己一直以来认定的事实。季明时却不以为然:“知道怎么努力,才是最宝贵的天赋吧?比起那些天赋超群却自甘浪费的人,要好得多。” 卫染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可是季明时没有再多解释。转眼他们已经快走到德育办公室门口。 既然季明时刚才还有心情闲谈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卫染料想沈砚的情况应该还好。想到这里她安心不少,不过进门之前还是想尽量多打听一点:“那沈砚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季明时默了片刻,眉头一紧,终于半是无奈,半是讽刺似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次考试他没完全交白卷。” “啊?”卫染惊讶了,没交白卷不是好事吗?怎么季明时说得倒像是沈砚做错了什么事情? 季明时看出来她的疑惑,眸色一沉:“阿砚向来任性,本来老师们也都习惯了,如果他单纯交个白卷,他们根本就不会管。” 这卫染倒是亲眼见证过了。 “所以这次他答了一部分,他们反而觉得古怪。” 卫染咬了下唇:“古怪?” “对他们来说,就古怪在他写的答案都是对的。” “那又怎样?” 季明时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卫染的第一反应大概也会是怀疑像沈砚这种从不学习的人,到底是怎么答对那些题目,但卫染反问得毫不犹豫,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继续道:“他答对了所有数学大题,而且都没写过程,只写了答案。” 卫染本能地在心里一惋惜,蹙了下眉:“不写过程要扣不少分的呀……”她忽地打住了,终于领悟过来季明时是什么意思,“老师们是怀疑沈砚作弊?” 季明时沉默点头。 “他没有!”卫染脱口而出。 季明时意味不明地审视着她:“你就这么肯定?” “我当然——”卫染微怔了下,“考试的时候我就坐在他后面,如果他作弊我会看到的。” “你坐在他后面,也不可能一刻不落地盯着他,你敢说你一定会看到?” 卫染一时被他问得无话可说,随即不禁懊恼起来,她郑重地站住,用那双澄净不然杂质的眸子注视着季明时:“班长,你是他的朋友,最应该相信他。” 她的眼神实在太有说服力。季明时静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相信他?就是他自己承认抄了。” 卫染:“……”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很不对…… “所以,我不相信他。”季明时说。 “你的意思是……?” 季明时微苦地笑笑:“阿砚向来就是这样,讨厌给自己做辩解,这类的事情只要他被问烦了就会干脆承认,不管到底是不是他做的。总之他也不在乎。” 卫染呆呆地思索了一阵,觉得更加不安,所谓“不在乎”究竟是真的强大到不在乎,还是一种……自毁的倾向? 她到底还是太不了解沈砚了,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尽量让自己的思维冷静下来,先问:“考场监控呢?” 季明时摇头:“一般只有期末考或者联考才会开监控,这次只是月考,没开。” “要是真的被认定作弊,他、他会被开除吗?” “开除应该不至于,毕竟也不是大考,但挨个处分恐怕是少不了的。”季明时忧愁地拧眉,“说真的,阿砚去年一年已经背了不少处分了,照这个速度下去,可真不让人省心。” 盛川算是半个贵族学校,其他地方可能管得稍微宽松些,但考场纪律是出了名的严格。历来无论大考小考,一旦查实了作弊,决不会姑息留情,都是从重处罚。何况是沈砚这种本来就前科不少的学生…… 当然以沈家的势力,学校不能不给几分面子,所以季明时才敢断言沈砚不至于被开除。不过其余的他也说不好了。 尤其是,他感觉沈砚自己根本不在乎什么处分不处分、开除不开除的。 季明时心知,如果沈砚继续这样下去,怕是不容易在这学校里读完高中三年。可是转学或是出国对他就会更好吗? 他深感怀疑…… 卫染纤长的睫毛茫然扑闪了两下,终于抓住正题:“那你把我找来是为了……?” 季明时道:“你可以作证人。” 这下卫染更搞不懂了:“刚才你还说我证明不了什么……” 季明时顿了顿:“其实还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和你说。” “什么?” “阿砚说他抄了你的卷子。” 卫染震惊地“啊?”了一声,紧接着一阵说不出的气闷攫住了她,她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的事情,沈砚他怎么能——他是脑袋被驴踢了吧!” 她心里一急,难免声音就格外响亮了些。 季明时大概是被她的措辞震住,看着她愣了愣,没有接话。 正在这时,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德育办公室的大门霍然被打开了。 开门的人站在里面……是某个疑似脑袋被驴踢了的人。 沈砚冷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最后定在了卫染脸上。 卫染:“……” 过了片刻,沈砚终于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这里隔音很差么。” 卫染呆若木鸡地望着他。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但她隐约感觉到这不是回答问题的正确答案,至少没有必要真的说出来。 说来奇怪,卫染明知道沈砚眼下只是个被叫到办公室来的“问题学生”,可是看见他往门口这么一站,感受到他周身的气场,就有种在别人家门口做了坏事被主人抓包的错觉。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出声,空气里的尴尬浓得化不开。 季明时在旁边清了下嗓子,轻声提醒:“阿砚。” 沈砚眼皮微翻,总算把视线从卫染身上挪开,向季明时皱眉道:“你非把她带来干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三十三度甜 季明时一本正经道:“你自己说抄了人家, 怎么能和她无关。” 沈砚白了他一眼, 总算让开路。 季明时扶住门把手,绅士地示意卫染先进。 卫染硬着头皮进门, 里面一共两位老师,此时向她投过来的眼神依稀也都有些,诡异。 她不禁有点委屈,盛川这么有钱的学校, 怎么就不能换扇隔音好的门呢? 可是追悔无益, 她也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安安静静向老师们鞠躬问好。 德育办公室的赵主任开学时候曾经来他们班上做过讲话,所以卫染是认得的。但办公室里的另一位老师, 她一时就没有认出来是谁了,只是觉得非常眼熟。 季明时也跟了进来,他一眼看见赵主任身边的人似乎也很意外, 随即礼貌地问候:“校长、主任。” 于是卫染瞬间想了起来, 这个看起来很眼熟的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盛川的校长闫章成。 盛川分为初中、高中两部, 但只有一位校长, 先前卫染某次得奖时还上台和闫校长握过手,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惊动校长亲自来过问。 虽然季明时之前说过沈砚不会被开除, 可是, 这好像不是什么很好的征兆吧…… 她紧张地攥住校服的下摆, 闫校长打量了她两眼, 神色却缓和不少:“原来是卫染啊, 好久没见了,怎么,在高中过得还习不习惯?” 卫染一眨眼睛,没想到闫校长还记得自己。而且他问话时亲切熟稔,甚至有那么一点哄小孩的口气,让卫染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和他聊了几句。 闫校长和卫染寒暄完,才示意赵主任开始问话。 赵主任直截了当指了指沈砚,问卫染:“月考的时候,他和你座号是挨着的吧,你看见他作弊没有?” 卫染立刻摇头。 赵主任:“你再想想。” “真的没有,”卫染很坚决地道,“他一直在前面睡觉,没有时间作弊的。” 赵主任:“……” 在赵主任脸上一副被噎住的表情,一时接不下去话的时候,闫校长问:“除了睡觉呢,你就没看见他做过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卫染正在犹豫,听见沈砚突然在旁边冷冷插了一句:“好学生不能说谎,照实说。” 他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像是威胁,赵主任马上对沈砚怒目而视:“你闭嘴!” 沈砚微哂一声,倒是没有再开口,但卫染已经听到了他先前的命令。她习惯性地不去违背沈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闫校长看着她:“你说。” 卫染又思量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开口:“最后一门快要考完的时候,我是看见他动笔写了一些东西。” 闫校长继续问:“你记得他写了多久?” 卫染低头:“大概几分钟吧,我不太确定。” 她话音刚落,季明时微怔了一下,向她看过来。 其实卫染回忆起来,沈砚当时只是低头沙沙写了几笔,就把卷子推到一边继续开始发呆。真正动笔的时间到不到一分钟都不好说,她说“几分钟”已经多少有点夸张了。 她本来还很怀疑过,沈砚那时只不过因为太无聊了才随便写写画画,但现在看来,他是真的答了题,而且答出来的都对…… 她自己也有些茫然了。 闫校长转向沈砚:“你不解释一下?” 他问话的口吻客观中立,卫染觉得他是真心愿意给沈砚解释的机会,心里便放松了些。 然而在下一刻,沈砚只是懒散不屑地一抬眼:“您觉得这还需要解释?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题都答对,不靠抄靠什么?难道我还是蒙的吗?” 他用了敬称,话里话外却一点也没有尊敬的意思,看着闫校长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嘲讽的语气也完全同步。 卫染呼吸迟滞了一下,不由睁大眼睛惊奇地盯着沈砚,再次感叹传言不虚,这气人的水平还真不是盖的啊。 可问题是,他这是在干什么? ……不管沈砚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这两句话不仅特别的气人,而且还特别的,有道理。 让人没法反驳的那种道理。 连闫校长都愣了片时,沉默好一阵之后,才一瞟卫染继续问沈砚:“那她为什么没看见你作弊?” 沈砚轻嗤一声:“我为什么要让她看见?” 依然很有道理。 闫校长铁青着脸,又看了他一会儿:“你知道我会通知你爸。” 沈砚简单道:“请您自便。” 闫校长没再说什么,可是在旁边看了全程的赵主任这时候已经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是这个学期新调来盛川的,以前哪见过这么嚣张的学生,简直岂有此理! 他就快要被气炸,也不管校长发没发话,当下怒道:“你这什么态度!真以为学校就不敢开除你?” 沈砚态度不变:“也请自便。”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自己走出了办公室。 卫染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已经完全傻眼。 事情发展到这里,她是彻底迷糊了。 先前她本以为沈砚是被逼问得烦了,才会迫不得已承认作弊的事,其实心里多少还有点怀疑沈砚是被针对了。当然她也明白,以沈砚的那些前科,就算哪个老师针对他,也不能说是完全无缘无故的,她只是希望能帮他争取到公平的对待而已。 可是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因为……这到底算是谁针对谁啊? 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忽地回过神来,回头向闫校长和赵主任又鞠了一躬,飞快地说一句:“我去叫他回来。”就朝沈砚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 由于她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慢了好多拍,卫染在附近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沈砚。 她一转身,险些撞上跟上来的季明时。 她心里有无数疑问:“这到底是……?” 季明时默了默,看上去有些纠结:“大概因为闫校长在场,阿砚才会表现得特别尖锐吧。” “他和闫校长有过节?” 季明时面色微僵,没有回答她,卫染这才意识到或许自己打听得有点太多了…… 最后他带着歉意缓缓道:“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不过现在还是别管他了。” 卫染目露不可思议之色:“可是你说过你也相信他没有作弊。” “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季明时摇头,“阿砚这人一贯不听劝,再说什么也没有用的。而且,既然闫校长亲自过问,我想阿砚应该会没事了。” 卫染完全不明白他的逻辑。 季明时只好解释:“闫校长是阿砚他爸的旧交,会给几分面子的,你放心。” 卫染意想不到会有这层关系,不过联想刚才闫校长对沈砚的态度,好像真的是有意替他开脱,但是沈砚自己完全不领情、不配合…… 她还真的不太能放心。 * 季明时说要去打个电话就离开了,卫染猜想他是要打给沈文山。 她不免想起沈叔叔上次说只要沈砚考试不交白卷就烧高香的话——这回沈砚倒是没交白卷,却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沈叔叔大概又少不了一番生气。 她一个人心事重重地走回教室,进门前先从门口往里面瞄了一眼,果然沈砚没有回来。 下节课上课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但卫染在教室门口站了片刻,说不清为什么,最后那一步却鬼使神差地没有跨进去。 在她转身快步上楼的时候,上课铃急切地在她身后拉响,她也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一直走到上两次撞见过沈砚的那层楼梯平台,卫染才不由放缓了步伐。 下午的阳光斜照过来,把窗前少年的整个背影笼在灿烂的金辉之中,让她不知不觉想起小时候家里挂过的一幅油画。 沈砚没有回头,眼望着窗外不咸不淡道:“你这时候到这儿来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也学会逃课了。” 三十四度甜 卫染吓了一跳, 这人是后脑勺长眼睛了? 她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 纤长的睫毛连着忽闪了几下,一双杏眸懵懂又担忧地打量在沈砚身上, 就像是在分析他超能力的来源。 沈砚默了片刻,还听不见她动静,无奈地嗤笑一声,回过身眉峰一挑:“窗上的玻璃会反光, 优等生连这个都不知道?” 卫染不顾他的讥诮, 倒是松了口气。看来沈砚没解锁超能力, 而且对她这番嘲弄的态度与平时无异,可见他状态挺正常的。 事实上,有点太正常了。 不久之前面对闫校长时的那些戾气,就像从来都没有在他身上存在过。 沈砚斜倚在窗台前, 慵懒地把腿伸长。眼眸微敛,看见少女还站在楼梯口的阴影里仰着脸望他,一双黛眉似蹙非蹙, 黑葡萄似的乌瞳里渐渐氤氲开一层水气,让人想起夜海之上朦胧的薄雾。 他不由扬起嘴角笑了笑, 意味不明的眼底含了一抹蛊惑的春色:“上来。” 他的嗓音里像有一把勾子, 让卫染心跳乱了一瞬,不自觉就按照他的话去做。 她默默低着头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一言不发地走到沈砚身边。 贝齿咬上小巧的唇瓣, 似乎在下什么决心。 沈砚仿佛看透她的心思:“怎么, 又要对我说教?” 卫染又静了半晌, 才抬起头,直视进他的眼睛里,回答的却是:“其实你真心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沈砚一时哑了。 他足足默了有半分钟,才向她逼近一步,讽刺地一哂:“小姑娘,你这是在调戏我?” 卫染两腮上红晕不受控制地漫开,但她没有后退:“以前没有人对你这样说过吗?” 少女的音色又细又柔,就像轻盈娇软的白色小花瓣,拂得沈砚心尖上一痒。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在心底荡漾开,他喉咙一干,不知不觉又向她逼近了一步。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合二为一。 沈砚低下头,目光恰巧落在少女红透欲滴的耳垂上。他错开了视线,舌尖几次游移,最终漠然说出口的却是: “无数。” 早就有过无数人。 所以,你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说完就撇过脸不再看卫染,望着窗外慢慢把那颗燥热的心冷却下来。再多看一个女生因为他的拒绝而伤心落逃,对他来说不是什么趣味。 或许更是因为,他害怕自己马上就会后悔…… 然而卫染既没有哭,也没有跑掉,她就像是完全没有领悟到沈砚话中有意无意的恶意,反而眉眼弯了弯,似乎挺高兴他这样说:“所以不只我这么觉得,这是群众的呼声。” 沈砚:“……” 群众? 他那张高冷的脸不由垮塌,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卫染迟疑了下,缓缓道,“如果你不够坏,别人总会发现的,就算你假装得很坏也没有用,迟早会有破绽。” 就连一个笑容也足以露出破绽。 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沈砚竟一时被她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觉得好笑:“你说我不够坏,那我应该再坏一点了?” 卫染轻咳了一声:“那倒、不用了。” 沈砚又是一哂:“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卫染使劲摇了摇头,毫不犹豫。 事实是,很不了解吧? 沈砚眼眸微眯,倒是有自知之明…… 但卫染接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道:“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坏人了。” 沈砚的心猛跳了一下,少女眸中纯然彻底的信任,让他在这一刻感觉陌生而惶恐,几乎不知所措。 紧接着他听见卫染小声补充完了后半段:“虽然在那之前我差点把你当成那种专门在女厕所里作案的变态……” 沈砚:“……” 他一瞪眼,有心想要辩白,但也不得不承认,当时那情形的确是惹人误会吧。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还是不提为妙。 “我的意思是说,”卫染在他“到此为止”的眼神下,终于转移话题努力总结,“有时候我们心里对其他人所存在的印象不一定就是对的,不妨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在了解更多之后,原先的成见就会烟消云散了呢……” 沈砚呵了一声:“绕了这么大圈,原来还是为了给我灌鸡汤。” 可是卫染诚恳地看着他:“你不喜欢喝鸡汤的话,就当是鱼汤吧。”在沈砚神色古怪的注视下,她小声补充,“我听姜姨说过你最喜欢喝鱼汤……” 沈砚怔了怔,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异样的感觉。 居然还知道他喜欢喝鱼汤呢。 总之在这种心理状态下,他倒是发不出什么脾气来。 于是卫染看到一点希望,再接再厉道:“我想如果你能放下对闫校长的成见,和他正常地交流一下,事情就会好得多……” 沈砚皱眉:“成见?”他想了想,“是季明时又跟你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就是……你好像不怎么喜欢闫校长,这不用他说,我也能看出来的。”卫染急忙澄清,“至于你们之间具体是有什么恩怨,他一个字都没有提。” 联想到季明时当时的反应,卫染猜想这里面应该是不适合让她知道的事情,她没指望让沈砚解释,但沈砚又看了她一会儿之后,低下头忽道: “谈不上恩怨。只是那个人总是想从我身上逼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来,很讨厌。” 卫染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茫然地问:“谁的影子?” 沈砚叹了口气:“闫章成是我母亲的前男友,你说是谁的影子?” 卫染杏眸睁圆:“什么?” 沈砚微微翻了下眼皮:“你听见我说什么了,我不喜欢重复这种事。” 卫染也不敢让他重复。当然她的确是听见了,刚才只是因为过分惊讶才会失控出声。 这也不能完全怪她,毕竟季明时不久前刚告诉她闫校长和沈叔叔是旧交,她对眼下的神反转自然毫无准备。 她梳理着这几个人之间复杂的关系,大脑内存都有点不够用,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问:“沈叔叔知道……?” 沈砚无语地白她一眼:“他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你是问他在不在乎,”他移开目光望向窗外,眼底有些微的苦涩,“当然不,谁会为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吃醋?” 卫染一时间怔住,然后低下头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沈砚轻嗤一声,摇头:“关你什么事。” 但与此同时,他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抬起手在少女头顶安抚地轻轻一揉。 少女的乌发松松软软地蹭在他掌心,带来一瞬的酥麻,仿佛有细微的电流通过。他一恍神,结果这一下就逗留得格外久了些。 等到他终于缓过神来撤开了手,那种温柔炙热的触感还像是残留在卫染的头发上,让她头皮都有些发麻。 她湿乎乎的眸子扫在沈砚脸上,就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动物,在等待他解释刚才的行为。 这诡异的气氛,再加上少女困惑懵懂的眼神,让沈砚顿觉自己像是不小心露出大尾巴来的,狼外婆。 ※※※※※※※※※※※※※※※※※※※※ 沈·狼外婆·砚:我干了什么?不,我什么都没干 三十五度甜 沈砚不动声色压抑下刚才那股失控的冲动, 维持住了表面的淡定, 又补了三个字,把上句话连上:“小朋友。” 可惜他语气还是僵硬了些, 以至于听起来有点尴尬,好像在刻意地否认什么。 卫染还是静静望着他,好在她没有出声评价他这些奇怪的举动。 在交杂的混乱迷惑中,她倒是鼓起一股特别的勇气, 把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是因为我让你好好考试, 对不对?” 她问得轻柔,但是很坚持,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那种口气。 然而沈砚只是不耐烦地拧眉, 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什么对不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卫染没有让他糊弄过去:“前面那几门你都没有答,只有最后一门……考试之前我和你说过好好考试。” 她再迟钝, 也感觉到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巧合? 沈砚不知不觉避开了她的视线,还是没有回答。 他的喉咙又有些发干, 甚至没法若无其事地假装否认。 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 不怎么计后果, 这次却有点后悔了, 因为一时心血来潮白添了许多麻烦, 还把自己陷入这种无可解释的窘迫境地。 但另一方面, 在真的被卫染点破心思的时候, 他又难免怀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明确察觉的期待。 她既然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又打算怎么样? 他之前下过的决心渐渐开始松动,反正这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在他重新控制住自己,抬眼审视的卫染的时候,却发现眼前小姑娘的神情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看不出什么娇怯羞赧、春心萌动,倒是一脸的尴尬恐慌,而且紧跟着就是急切地辩解。 “你误会了,我那时候是随便说的,绝对没有鄙视你的意思,完全没有。” 沈砚:? 卫染见他神色古怪,恐怕是不相信她,连忙加倍努力地解释:“我当时就是说话的时候没过脑子,不是故意讽刺你学渣,当然、当然你也已经证明了,你根本不学渣……” 沈砚:“……” 他渐渐有些回过味来,她是怎么解读这件事情。大概就是以为他是因为不忿她说的那句话,为了争一时之气,才想证明自己。 沈砚彻底无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肤浅?” “不不不,你不肤浅,”卫染眼睛不眨地道,“是我肤浅。” 沈砚:“…………” 行吧。 他心情一黯,脸色也跟着黯淡,嘲弄道:“我看你不是肤浅,是傻了,早说了我是抄的。” 卫染懵懂地看着他:“可是你不是啊。” 沈砚好笑:“你又知道了?” 出乎意料的是,卫染竟然点了点头:“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你的卷子就被摆在赵主任的桌子上,我都看到了。” 这次换沈砚不解了,看到了又怎样?难道她还能看出来他作没作弊? “看得出来的,”卫染却干脆回答了他没问出来的问题,“你根本没注意是么?最后一道大题你写了三个解。” “那又怎样?” “第三个解要用偏微分方程才能解出来。” “那又怎样?” 卫染耐心地解释:“偏微分方程是高等数学的知识,我们没有学过,而且根本不在高考的考试范围之内。超纲的知识点是不计分的,所以那道题算出来前两个解就可以拿满分。” 沈砚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一哂:“都说了我是抄你的,谁知道你什么超纲不超纲。” 然而卫染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那表情就像看见一个刚偷吃完大块蛋糕的熊孩子,明明满嘴上都挂着奶油,还在大人面前死不承认。 沈砚被她看得暴躁:“什么?” 卫染脖子一缩,语气相当无奈:“我的意思就是,我没写第三个解啊。” ? 沈砚这次无语了更长时间,最后终于放弃治疗地问:“……为什么?” 只见眼前的小姑娘长睫一扑闪,一副“这不是明摆着嘛”的表情:“我说了第三个解算出来也是不计分的,我与其在考场上花十五分钟把它解出来,不如把时间用在检查前面的题目上,最大程度降低粗心大意犯错误的可能性。”她总结道,“考试策略。” 沈砚默然,听起来竟然好像有点道理……毕竟考试策略这种东西他是真不太懂,他用不上,也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所以,这次就阴沟里翻船了。 不过他马上又反应过来不对:“你没算怎么知道我写得对不对。” “我算了呀。”卫染说得理所当然,“考完试算的。” 沈砚:“……” 还真是够爱学习的。 这时候再找借口只会显得更假,所以他干脆不说话了,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在他这阵无奈的沉默中,卫染杏眸微抬,乌亮的瞳仁里闪烁着真诚的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砚面无表情:“……蒙的。” 卫染:“……” 沈砚警告地瞪她一眼:“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尤其是我的事。” 卫染看着他:“我……” 沈砚随意地一挥手,像是要把她没说完的话都驱散:“快回去做你的乖学生吧。” 卫染怔怔地没有动:“可是我现在不能回去。” “又怎么了?” 卫染垂下脑袋,看起来有点委屈,又有点心虚:“我已经逃课了呀。” 沈砚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就这种乖宝宝,怕是真不敢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进教室吧? 然后他反应过来,黑眸意味不明地审视着卫染,像她这样从来不出半分差错的乖孩子,竟然逃课来找他? 或者,再换一种说法就是……专门为了他逃课? 明明他没有要求她做任何事,但在领悟清楚这一点的时候,他心里却觉得像是欠了她什么,以至于态度没法再强硬起来。 最终只能他万般无奈地叹一口气:“那随你便吧。” 卫染又瞄了他两眼,随即小心翼翼地往窗外一张望:“这里风景真不错,怪不得你总是喜欢呆在这儿。” 沈砚冷哼而已,以前他经常到这儿来并不是为了看风景,不过是因为这个角落人少通风好,抽烟时比较方便。 当然,出于某些原因,他已经戒了这个不良嗜好。 想到这里,他眼角一斜卫染——真是,麻烦。 然后他就默默地一挪身子,把视野最好的那半边窗户让给了她。 * 不久之后,沈砚发现了更麻烦的事情。 明明卫染就像棵安静的小植物一样,在他身边看窗外的景色,他却越来越觉得不安。 他强迫自己也做出看风景的样子,把视线锁定在窗外那些奇形怪状的云上,似乎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多么有趣。但不自觉间,余光里却已经都是那只面带忧愁的小姑娘。 她默默咬着唇,总是一副想说话又不能说的样子,说不出的失落委屈。那双大眼睛在无声中还有一点谴责的味道。 就好像有谁弄脏了她心爱的玩具熊。 沈砚不知自己怎么就会想到这么奇怪的比方。 不声不响的二十分多钟过去,沈砚却难受得像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有几次他都想先行离开,让她自己看风景好了,可想想要把她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儿,又不怎么放心。 而她只是把唇咬得更紧了,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忧郁的阴影,让人恨不得立时不计代价把她的忧愁抹去。 沈砚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中毒了。 终于他再也沉不住气:“说吧,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三十六度甜 “你是说, 你没有作弊?” “没有。”沈砚简单地道。 一分钟前, 他们又回到德育办公室,出乎卫染意料的是, 闫校长到现在还没有离开,看见他们的时候也没见太惊讶,好像早就笃定了他们会回来似的。 相较而言,赵主任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他皱眉打量着沈砚:“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没有作弊?” 沈砚沉默了片刻, 卫染忍不住想要开口说话, 却在他一个眼神示意下咽了回去。 前情是,她陪沈砚看了大半节课的风景,沈砚终于答应听从她的建议回来解释清楚, 但条件是,不许她多话。 所以卫染只能同意进来以后把嘴封紧,就乖乖站在旁边看着。 沈砚并没有回答赵主任的问题, 而是平静地话锋一转:“请问您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证明我作弊了么?” 这句话是反问句。不过好在他没用上先前那种能把人气疯的嘲弄口吻,倒是问得挺礼貌。 但赵主任显然还是被他给问住了, 因此越发没有什么好脸色。 毕竟没有监控录像, 也没抓到现行, 当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能证明沈砚作弊了。赵主任瞟了旁边站的卫染一眼, 可自己就又在心里否掉了, 因为他也记起来卫染之前说没有看见沈砚作弊。 其实这事唯一能称得上是证据的不过是—— “这不是你自己承认的吗?” 沈砚依然淡定:“我当时心情不太好, 胡乱说的。” 赵主任:“……” 这口供变得倒是快啊。一种智商被侮辱的感觉, 让他更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只要把什么事都推到心情上就行了?那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他冷冷道:“呵, 你心情不好,那是不是全世界都得让着你?” 沈砚瞥了他一眼,接下来心平气和又颇入情入理地说:“主任,任谁被无端怀疑,心情都不会太好的吧。” 赵主任一哑。 他做学生工作这么多年,平时当然也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心理敏感,要照顾他们的自尊心。但是沈砚先前种种嚣张至极的表现,让他已经忘了自己面对的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因此也就没对他留什么情面。 而且从沈砚之前那副强硬到底的态度来看,他也完全不防沈砚会说出这种有点委屈示弱的话来。 倒好像是他信口诬蔑,随便冤枉人了。 在他愣怔无语的时候,听见闫校长问:“小赵,一开始为什么会怀疑他的?” 赵主任回过神,这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有人举报。” “谁举报的?” “匿名举报信,中午发现有人投到我信箱的。” “中午?”闫校长一挑眉,“这考试成绩不是才刚出来?” “……是。”赵主任犹豫了一下,经这一提醒,他倒是也发现这事情是有些疑点,连考试成绩还没来得及正式公布,这举报似乎是来得有点急了。 如果是之前在考场上就看见沈砚作弊,那为什么不前两天举报?而且他回忆了一下那封举报信里的内容,不过也只是说沈砚这次数学考试成绩异常。之后他自己对照了沈砚以往的成绩,毕竟的确是异常,所以才会把沈砚叫来问问。但沈砚从一开始态度就很不配合,他难免会先入为主。 卫染默默听着他们的话,不禁有点惊惶,想不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很清楚,沈砚选择题都没有答,虽然写对了后面大题的答案,但也拿不到过程分,其实最终成绩是得不了多少分的,也就是相较于他以前的空白卷有进步罢了。 所以,谁会盯着他匿名举报?不管是谁,反正肯定不是出于学习上的竞争。 沈砚发觉屋子里其余几个人都在看向自己,他不难看出他们是想些什么,不过也不在意,只是好整以暇道:“我得罪的人很多,不知道是谁。” 而且这样不入流的小手段,甚至他也根本懒得追究是谁。 闫校长的脸色一时莫测:“这样吧,我有个办法,再找套难度相当的卷子,你重考一下,自然就能证明你没作弊。” 卫染不由期待地看着沈砚,其实她也早就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只不过一直还没来得及说。 然而沈砚摇头:“我拒绝。” 赵主任哼了一声:“怎么,心虚了?” “我只是认为我没有必要做这个证明,”沈砚不卑不亢地说,“既然没有证据,这种事不该是无罪推定么,还需要我证明什么?” 赵主任皱了皱鼻子,怀疑地打量着沈砚,他不知道那些数学题是不是他自己做的,不过这家伙口才倒是真不错。要是他一开始问的时候沈砚就这样说,他大概是根本没有办法的。 ——现在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只是那么一封捕风捉影的举报信。 闫校长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主动道:“他说得对,无缘无故怀疑学生,乱做有罪推定,是很可怕的事情,此风不可长。小赵,既然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 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卫染还有点恍惚,居然这么简单就解决掉了? 太顺利了,导致她到现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而且沈砚根本没有提供出什么证明,全程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两个人一起沉默着走在走廊上,卫染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可以这样解决掉……” 沈砚侧眼一瞥,小姑娘粉嫩的嘴唇微嘟着,像是委屈,又像是……谴责。 谴责的是谁,不言而喻。 他不自觉地反驳:“没有。” 卫染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在他脸上,还是目露怀疑:“你之前没有想到?” “我,”沈砚顿了顿,“我没有去想。” 这是实话。他是真的没有多想,对他来说被指责作弊没什么大不了,再多一个处分也没什么大不了,要不是季明时得到消息赶来“营救”他,和赵主任废话了半天,还非要给他找什么证人,这件事恐怕早就结束了。 其实他当然不傻,比谁都清楚怎样对自己最有利,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不辩白、不解释,放任别人对自己的误解加深。 总之,他都不在乎。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都不重要…… 可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他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这样的改变。 卫染无语地瞄他一眼,清澈水灵的眸子里分明写着“你这人真奇怪”,最后却只是小声道:“那你、你下次注意。” 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很奇怪,但磕绊了一下之后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沈砚扫过少女脸颊上泛起的霞色,移开目光,一言不发点了点头。 两个人刚走到教室门口,里面一阵热烈的起哄声迎面而来,差点把卫染给掀翻。 三十七度甜 卫染吓了一跳, 本能地回头看沈砚, 沈砚接到她慌乱的眼神,第一时间抬手扶了一下她的肩膀。 他掌心安抚的力量隔着衣服传过来, 卫染立刻安心了一点。 这一切只是刹那之间的事,接着卫染就终于听清楚了班上那些同学在起哄什么: “大神回来了,尔等还不快来膜拜!” “还等什么,都赶紧的啊!” 卫染:? 原来和她没关系啊。 直到许潇潇兴冲冲地向她迎上来, 眼里闪着星星, 开口就是:“大神,请受信女一拜!” 卫染:?? 不过她有点反应过来了,他们说的“大神”, 还真的就是她? 毕竟以前从来没被人这么叫过,卫染一时还是很不适应,关键是, 她完全不知道这称呼是从哪儿来的。她才不过离开一节课的时间, 还不至于被封为逃课的“大神”吧? 她不由在门口站住,一头雾水:“潇潇, 到底怎么了?” “你上节课去哪儿了, 不会还没看成绩吧?”许潇潇也不等她回答, 直接就要领着她去看贴在教室前面的班级成绩单, 只是这时她正好越过卫染的肩膀, 朝后看了一眼, 却怔住了。 沈砚进教室的时候比卫染落后了半步, 因为不久前宣布成绩的震撼,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卫染身上,倒是把沈砚给忽略掉了。 许潇潇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他在,而且他们这一前一后,好像是一起回来的……? 她又想起来之前偷听到沈砚所说的那些话,顿时就感觉到了危险。 这家伙是不是贼心不死,又来拐骗她的染染? 既然她已经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当然不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别说他是什么校霸,就算是灭霸也不行。 于是许潇潇当即就伸手准备把卫染拉过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随着角度的偏移,她看见了——沈砚竟然一只手就搭在卫染的肩膀上! 许潇潇险些大惊失色,手上一使劲直接把卫染拽到了自己身边,双眼还在愤愤地瞪着沈砚。 沈砚一拧眉,他能看出来许潇潇今天好像对他格外不友好,他和许潇潇说不上熟,一直以来他自己也知道班上的同学大多都对他敬而远之,不过以前从没见许潇潇反应这么激烈过,就好像是怕他……会一口吃了卫染。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对方,一时间莫名其妙,却见许潇潇已经急匆匆地拉着卫染走了。 毕竟现在卫染和沈砚都是班上颇受关注的人物,这一小段插曲难免引起大家的注意,一时间所有起哄声都息了,都在或好奇或八卦地看着他们几个。 在这安静下来的气氛之中,许潇潇才意识到,所以自己刚刚是从校霸手里把染染抢了回来? ……像她这么仗义的朋友,应该拿一个年度最佳闺蜜奖吧? 然而现实很骨感,被她营救的对象非但没有给她颁奖的意识,还在旁边无辜地小声嘀咕:“潇潇,你怎么了,有谁惹你生气了吗?” 许潇潇无语了片刻,把声音压到最低,在她耳边抱怨了一句:“你不知道离那个人远点啊。” “啊?他……” 卫染本来是想解释一下,然而心里突然一虚,她垂下眼睛,把嘴闭上了。 她已经回过味来,刚才在许潇潇把她拉开之前,沈砚的手一直是放在她肩膀上的。 这可是在教室里啊,说不定其他同学都看见了,可是她当时竟然一点要挣脱他的意识都没有,反而觉得……很自然。 她居然觉得很自然? 而且,想到这里她一张小脸烧得滚烫——最开始听见有人起哄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以为,他们是看见她和沈砚在一起,所以才起哄的。 她不禁羞恼起来,在心中暗骂自己,这都是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好在没有人能看穿她的想法,不然可真的是窘大了。 虽然现在也没好多少就是了。 在这样的心烦意乱中,当许潇潇把成绩单上高居榜首的名字指给她看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满分哎,以后谁还敢说我们染染英语不好。” 许潇潇敲着卫染的英语成绩赞美完,回头瞧瞧她这一脸淡定,简直比第一次看见卫染那逆天的成绩时,还要震撼。 什么叫做安之若素,什么叫做宠辱不惊。 许潇潇不由真诚地感叹:“果然大神就是大神,我等凡人只能仰望。” 卫染神游物外的思维这才被她夸张的表情拉回现实,捏了下耳垂,无奈道:“你就别凑热闹了乱叫了,什么大神呀,把我说得跟算命的一样。” 许潇潇望着她继续感叹:“看见没有,就是这么谦虚。” 卫染:“……” 事实上,她的确没感觉到太多的惊喜,因为她对自己的发挥一向是比较有数的,考完之后,多少分数自己大致也就能估算出来了。 唯一比较意外的是,没想到能领先第二名这么多…… 第二名是韩冶。 她刚从墙上收回视线,就见韩冶本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卫染以为他也是过来看成绩的,便点点头向他打过招呼,随即让开。 但韩冶没有看成绩单,看的却是她。 许潇潇瞟了韩冶一眼,嘴快道:“过来交接宝座的啊。” 卫染记得曾经听许潇潇说过,韩冶在上一学年几次大考都稳坐班上第一的宝座,是七班公认的稳定型学霸。 她觉得这个玩笑开得实在不够厚道,忙在下面拽了一下许潇潇的校服后摆示意。 许潇潇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有点拉仇恨,而且是给卫染拉仇恨,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抱歉啊,当我没说。”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韩冶看上去并没有不高兴,甚至还朝她笑了笑:“没事。” 许潇潇一时有点发呆,她和韩冶是同桌,可一年到头也不见韩冶能冲她笑几次。 所以今天这是……? 韩冶转向卫染,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用毫无瑕疵的真诚道:“只是想恭喜你。” “哦……”卫染先是有点窘迫,反应过来以后害怕韩冶会误会,于是连忙也回报了一个微笑,“谢谢你。” 阳光斜洒进来,少女笑弯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嗓音清甜柔软,撩拨得韩冶心弦一动。 但他不是唯一在留意这幅画面的人。 沈砚站在几步之外,把这边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尤其是卫染的那句“谢谢你”……明明是很普通的话,但配上那样水晶般的笑容,就让人感觉是特别的。 就像上次她看进他眼睛里,对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觉得很特别。 然而,他现在又听到了一模一样的三个字,看到了她一模一样的笑容——对着另一个人。 一阵不受控制的暴躁在沈砚五脏六腑翻腾,他微眯了眯眼,眼眸中闪烁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危险性。 然后他想都没再想,就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并且,准确从卫染和韩冶中间狭窄的通道穿了过去…… 他身量本来就比韩冶高,这一来直接就阻断了两人之间的视野。 突然被他挡进阴影里的那一刻,卫染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疑惑地抬眼看他。 然而此刻的沈砚就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浑身散发着冷气,缓步穿过,谁也没理。 这么快,又心情不好了? 卫染的视线不由自主随着他在移动…… “卫染?” 直到她听见韩冶的呼唤才回过神,想起来自己刚才正和韩冶说话说到一半,竟然自顾自把这回事给忘了,实在太不礼貌。 这时沈砚已经走了过去,她连忙集中精力继续听韩冶说话。 韩冶仍然很有风度地说:“还有,我会向你学习。” 话当然是好话,只是卫染隐隐约约觉得,他说得未免太有诚意了。“学习”这两个字被他这样强调,反而好像有了什么学习之外的意思。 她尚未明确领悟到底什么意思,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余光中,她似乎看见沈砚的背影一滞,莫名地更觉不安。 她一言不发,有些冷场。好在韩冶看来也并不在意,只是一笑:“当然我知道要超过你是很难了,不过至少要保证不能像某些人一样拖后腿。” 这次他说话时,有意无意从背后瞟了沈砚一眼。 卫染连眨了几下眼睛,这谈话的走向好像更古怪了啊。 某些人,是什么人? 嗅到空气中古怪气氛的可不仅是卫染,在旁边围观的许潇潇已经瞪大眼睛——难道她没有看错听错,她这文弱的书呆子同桌,真是在和校霸大佬叫板? 虽然只是这种半藏半露的暗讽,不过指向性也已经足够明显了。 最拖后腿的是谁?还不是每次考试雷打不动包揽最后一名,在班级平均分里从来都只贡献分母的那位。 大家心里都明白,可谁也不会没事找事说出来,尤其不可能当着沈砚本人说这种话。 许潇潇咋舌,她虽然最近对沈砚的某些行径不齿,却不会因此错估他的战力,最多也就敢像刚才那样默默把卫染拉开罢了。 想不到就韩冶这弱鸡似的体格,竟然是个狠人。 她当然只能从精神上……为他点蜡了。 果然,韩冶话音落下,刚刚站住的沈砚,正式转了回来。 卫染眼看着他重新走近,眉眼间还是那副与生俱来目中无人的态度,却比平时更添了隐而不发的危险性。 她瞬间又想起季明时说的,如果沈砚和别人打架,第一句话该问对方伤得多严重。 注意,不是对方受伤没有,而是伤得多严重…… 她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陈述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三十八度甜 沈砚这些年以任性妄为出名当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有很多不喜欢的事情, 头一件,不喜欢被人挑衅。 尤其是这种夹枪带棒的挑衅, 婆婆妈妈,太不入流。 正面刚都不敢,算什么男人? 韩冶在他眼神的压迫感下险些后退一步,不过还是坚持站住了, 而且还把脖子挺得更直。 他就是看不惯像沈砚这种一无是处还颐指气使的大少爷, 尤其是这段时间把卫染怎么受他欺负都看在眼里——他凭什么? 沈砚冷眼扫过韩冶这张惨白又倔强的脸,捏紧指节正待有所行动的时候,在余光里却瞥见某只小姑娘正在充满惊恐地望着他。 那呆滞的眼神像是吓呆了, 又像目睹他变身成了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动作忽然就迟滞了一下,心里很烦。 实在有点无语,胆子就这么小的么? 明明他还什么都还没干好不好, 就这胆子, 要真看见他揍人,还不得马上吓哭? 可烦归烦, 只这一眼却还是把他想要教训韩冶的心情给打断了。 罢了, 先忍着。总不能吓坏小朋友。 沈砚在内心认命地一叹, 然而毕竟他已经转身回来了, 总不能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再转回去, 就算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可从来没有认怂的习惯。 卫染一直盯着沈砚, 眼睛片刻都无法挪开, 她是真的忧心极了——要是沈砚真在教室里打架可怎么办?会闯大祸的吧? 还有,如果她上去劝架,他会听么?还是会连她一起打? 她心头颤了颤,应该……不会? 在种种想法交织、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卫染下一刻却看见沈砚干脆地无视韩冶,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墙上贴的那张成绩单前站住。 ——原来他只是回来看成绩的? 她愕然了片刻,不过提着的心总算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并且随后的发现更让她分心,因为沈砚视线逗留的那个位置——是成绩单上的第一行。 印着她的名字。 卫染莫名地心脏一缩,竟然感觉到一丝方才自己看成绩时所不具备的紧张。 简直毫无道理。 她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沈砚的看法?再说她明知道沈砚不会有什么看法的,毕竟他对自己的成绩都一点不在意。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背后长了眼,沈砚还偏就在这时候突然回头,慢条斯理地开腔:“考得不错。” 原本正在注视着他的背影,这样猛一下撞进他深潭似的黑眸里,卫染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一时怔怔地没有答话。 然而沈砚狭长的桃花眼里光影斑驳,好像真的是在专注等她回应。 卫染被他盯得一慌神,在这一瞬却又联想到之前韩冶暗讽沈砚拖后腿的那些话,大概她是想要表示立场,说明自己不是那么看沈砚的,但没完全想清楚就开了口:“你也不错……” 刚说完这四个字,她声音立时弱了下去,感觉有点糟糕。 不错什么不错。 又乱说话。 夸人也不是随便夸的,一旦和现实差距过大,听起来就会像是讽刺。 哪怕她真是无心的…… 卫染懊恼地咬咬唇,自己也实在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每次一面对沈砚,她就好像大脑短路了一样,格外容易慌不择言? 由于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把这话圆过来,她只能垂眸默默地站在原地,显得尤其可怜无助。 韩冶看她被吓得连话都不敢再说,忍不住挺身而出,皱眉对沈砚道:“卫染的意思是,你这次进步很显著。” 从零分进步了好几十分呢。 他语气中的维护之意明明白白,显然是在替卫染解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卫染眼看着沈砚脸上不多的一点表情被冷色抹去,薄唇渐渐抿成一道紧绷的直线,她自然没有什么被解围的愉悦感。 只有被越描越黑的恐慌感…… 她突然又想起那本神奇的书来——《霸道女装大佬的小逃妻》。 尽管羞于承认,不过当初她被那个粉嫩粉嫩的书封吸引,是悄悄点进去看过几眼的。 比如她记得里面有一个高频出现的词,叫做——“修罗场”? 明明站在阳光灿烂的教室里,此刻她却像是嗅到了那么一点点,修罗场的焦灼味。 她觉得她又快要不能呼吸了。 在她大气不敢喘的时候,沈砚侧目瞥了她一眼。 他没有出声,奇怪的是卫染却好像自动能读出他眼神里的信息:“你看,不怪我。” 这算是在和她解释? 卫染有一刹那的恍神,她记得季明时说过沈砚这人向来不喜欢解释,那现在他是觉得有必要和她解释么?这意味着……? 只是她来不及细想就马上又紧张了起来,因为这时沈砚冷着脸向韩冶的方向上前了一步,这次显然不再有隐忍的耐性…… 眼看血腥场面一触即发,卫染心里一慌,再也顾不上其他,用最快的速度开口企图补救:“等、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说考试,就是、就是……” 沈砚向她看过来。 她听起来那么惊慌失措,他心里似是被微微揪了一下,自然不能不听她说完。 卫染仰头望着他,终于有了灵感。 血液唰的涌上来,让她苹果似的小脸红透,她只觉所有声音都远离了自己,最后终于声如蚊蚋地说了出来:“我就是想说,你的发型不错。” 她言语虽轻,周围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的,一时间万籁俱寂,整个教室里都落针可闻。 沈砚:? 沈砚又暗自把她的话回放一遍,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卫染深吸进一口气,避开他的眼睛,努力平复嗓音里的颤抖:“你新剪了头发对不对,挺好看的。” * 称赞别人的新发型是一种常见的礼貌。 再说沈砚的新发型确实好看(当然旧发型也好看,毕竟两者的差别只是现在又剪短了一寸),她也没撒谎。 综上,卫染认为自己的言行没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因此她有什么值得心虚的呢? 没有。 好在上课铃正好在这时候响了,沈砚也没再多说什么,卫染觉得这件事应该就算是过去了。 反正,在她这里是过去了。 不接受反驳。 * 十一假期回来不久,李克胜宣布了一个消息,今年数学竞赛的校内预选赛很可能要提前,让有意向的同学尽早开始准备。 卫染原本并没有很在意,她当然知道数学竞赛是每年含金量最高的学科竞赛之一,如果能拿到省一等奖,基本就可以越过高考,保送全国范围内的任何一所名校。 但她也明白,通过竞赛保送这条路并不那么好走。如果把太多时间精力耗费在这上面,耽误了正经的课业学习,影响其他科目成绩,最后多半会得不偿失。 她自认不是什么竞赛型人才,也没有系统去学过竞赛相关的内容。虽然以前大小竞赛也参加过一些,表面上看来拿了不少奖,不过没有真正重量级的奖项,其实意义不大。反正她自己只当做积累经验、丰富阅历而已。 总之在她的规划中,未来的主攻方向一直都是高考。 不过当天课间李克胜就把她和韩冶找了过去,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已经把他们当成了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准备,然后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大堆复习资料。 临走的时候,卫染看见剩下的资料还有很多,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李克胜:“李老师,这些资料我能不能再多拿一份?” 李克胜倒没有反对,只是有些不解。 “我觉得另一个同学可能也会感兴趣,想帮他拿一份……” 卫染低下头遮掩自己的不安,含糊其辞。 现在她还不想解释得太多太清楚,毕竟这只是她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自己心里也还没有底。 好在李克胜也没有再多问,就又点了一份资料给她。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韩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要拿给许潇潇?她应该不感兴趣吧。” 卫染只是不置可否地礼貌笑了笑,自然也没有和他多说,反正说了他也不会信的。 其实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她再见到韩冶时多少会感觉有些尴尬,不过韩冶至少从表面看来,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之后也没有再对她说类似奇怪的话。所以她也尽量表现得一切如常。 两人走在楼梯上,韩冶看看她怀里那两大摞沉重的资料,开口道:“我来帮你拿吧。” 卫染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还是我帮你吧。”韩冶坚持,说着就主动要把卫染手里的资料接过来。但他自己也抱了一大堆东西,这时遮挡了部分视野,一不小心倒是撞了卫染一下。 卫染一下子没有站稳,脚下最后一级楼梯踩空,身体随之向前扑倒。 韩冶一惊之下丢了手上拿的东西,好在及时拉住了她,没让她真的摔下去。 卫染惊魂甫定,听着韩冶的连连道歉,朝他笑了笑:“没事,是我自己没走稳。” 说完便蹲下和韩冶一起把地上散落的资料捡了起来,重新按顺序整理好,然后继续回教室。 直到他们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卫染才真正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太妙。 刚才她被韩冶拽住幸而没有摔倒,但踏空那一步的时候脚踝还是崴了一下。最开始疼得不太厉害,她也就没在意,以为过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可是走了这一段路,不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疼痛反而越来越严重了。直到最后,她每挪动一小步,右脚脚踝处都钻心地疼,好像又被扭伤了一次。 走到这里,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只能一手扶住墙,支撑着自己停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三十九度甜 大概因为疼得太厉害, 周围的声音这时在卫染听来都有些虚幻, 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等她终于稍微缓过神来的时候,韩冶正在焦急地问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卫染深吸一口气, 尽量缓解疼痛。她也不想让他太不安,所以只是说:“好像刚才不小心扭到脚了,应该没事的,我去医务室喷点药就行。” 韩冶立刻道:“我陪你去。” 他说着便伸手来扶卫染, 但卫染不过刚一抬脚, 额上就瞬间疼得沁出一层冷汗,连忙又老实站住。 她正想换个角度再尝试一次的时候,却被韩冶按住, 听见他说:“这样不行,你走不了路,不如我背你吧。” 他的建议不能说没有道理。医务室在隔壁楼, 卫染明白以自己现在的状态, 怕是连楼梯都下不去,最好的办法是找人帮忙。 但她在这一刻怔了怔, 还是本能地有些抗拒。 韩冶见她犹豫, 坚持道:“本来就是我害你受伤的, 来吧。” 卫染知道这时候如果不让他帮忙, 他只会更愧疚, 可是…… 就在这时候, 一个人影向这边冲过来, 一把将韩冶从卫染身边推开, 气呼呼地瞪他:“你干什么呢?拉拉扯扯的。” 刚赶过来的是许潇潇。 她素来和韩冶不太对盘,在走廊上看见刚才那一幕,第一反应就以为他是在纠缠卫染,所以一上来就是这副兴师问罪的口气。 韩冶气噎:“你……” “潇潇!”卫染忙拉许潇潇,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扭到脚了,行动不太方便,他是要送我去医务室。” “啊?怎么这么不小心。”许潇潇一旦担心起卫染来,其他都顾不上了,“严不严重啊?” 不等卫染回答,韩冶先皱眉:“路都走不了了,怎么不严重,”他对着许潇潇,已经很不耐烦,“你快让开,我背她下楼。” 许潇潇没有让。 “等等,”她狐疑地打量着韩冶,用的是明显怀疑他图谋不轨的那种眼神,“你背她?我看还是不用了吧,要背也是我来背。” 韩冶看着她一脸一言难尽:“你背?你发什么神经,你背得动吗?” 许潇潇却也毫不示弱地槽他:“你这竹竿似的身材看起来也没有多可靠好不好,谁知道你会不会半路摔到我们染染?”她回头看向卫染,“怎么样染染,你相信我吧?” 在珍贵友谊的驱动下,卫染想要点头,可她偏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许潇潇今天中午的时候说要减肥,只吃了一两米饭…… 所以她难免就有那么一点点的,点不下去。 在卫染面临艰难抉择的时候,刚才许潇潇和韩冶的争吵声显然已经惊动到了其他人,有几个同学围上来看是怎么回事,季明时也从教室里出来询问情况。 卫染简单解释了一下,并且根据自己对许潇潇此刻眼神的解读,知趣地没有在班长面前提许潇潇刚才志愿要背她的事情。 不过季明时倒是很快抓住重点:“所以现在需要一个人背你去医务室是么?” 卫染:“呃……”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不用担心,我来安排。” 预备铃响了一遍,季明时目光扫过韩冶和许潇潇:“你们快回去吧,别耽误了上课,我会让人把她送过去。” 韩冶没动:“大家不都要上课,我送就可以。” 季明时看看他,微微一顿:“其实也不是都要上课。”他说着已经回过头,“阿砚,日行一善怎么样?” 卫染循着他说话的方向看过去,见沈砚正站在聚拢的人群外围,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全班都知道沈砚上课从来不听讲,对他来说当然没有什么耽误上课的考虑。好像他的确是最佳人选? 然而片刻后沈砚薄唇轻启,却是一句散漫凉薄的:“谁告诉你我要日行一善?” 反问,但无疑是拒绝的意思。 卫染默默低下头,走廊里的空气似乎很凉。 他是在回答季明时,卫染却有种感觉,好像他就站在她跟前、直视着她的眼睛,把拒绝的话一字字说出来。 旁边围观的人还是不少,这时候也都是一片鸦雀无声了。早就听说沈砚对妹子冷酷无情,如今看来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啊。 连这么点忙都不肯帮,何止是不留情面,连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 只是当着沈砚本人,他们不敢把这些腹诽的话说出来,只能暗暗地同情卫染。 一时间场面实在有些尴尬。 不过季明时倒是淡定:“那就算特殊情况,偶行一善,总可以了吧?”他想了想,最后略带无奈地补充一句,“算我欠你一次。” 沈砚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不过这次总算点了下头。 * 随着上课铃响,围观的人都被季明时驱赶回去上课了,本来许潇潇还不放心,不过卫染主动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让她帮忙拿回教室,就催她进去了。 “行吧,那你小心点。” 许潇潇临走时不免又多看了沈砚两眼。她本来没有要和沈砚说话的打算,沈砚却忽然开口道:“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她。” 他的语调低沉温柔,就像很郑重的承诺。 许潇潇睁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讪讪地进教室去了。 于是走廊里只剩下卫染和沈砚两个人。 卫染也被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那句话震住,一时间还在发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就刚才不是还不情不愿的吗……? 这人变脸变得比天气快多了。 到底哪句才是真心话? 沈砚没有解释,只是问她:“疼得厉害吗?” “还好。”卫染不假思索地随便回答了一句。 其实还是很疼的,不过她从小到大都不爱让别人多担心,“没事”“还好”之类的话都说惯了,其实有的时候也并不刻意针对某个人,只是单纯的习惯成自然而已。 沈砚眸色一暗:“看来还是没学会说实话。”他扫过卫染因疼痛而苍白的小脸,冷言奚落,“小朋友,你真该小心哪天会长出长鼻子来。” “我……” 卫染想要反驳,沈砚这时已经走过来背对着她,把身体放低:“上来吧。”说罢又不知是好意恶意地专门补充一句,“我很久没背过人了,你自己小心点,别摔下来。” 卫染:“……” 沈砚保持姿势等了半天都不见动静,回过头一翻眼皮:“怎么?” 卫染其实也不是故意让他等,也许因为沈砚平时待人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眼下的转变她一时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还有,她很想问问他,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一直陪着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些话到嘴边都说出不口,她只能垂眸避开他,顺着他刚才的话说:“我也很久没有被人背过了,要先想想怎么别摔下去。” 沈砚呵了一声,直起身来,对着她眼眸微眯。 面前小姑娘微微嘟着唇,看来有点怨意,一副想顶嘴又不直说的模样。 沈砚唇角微勾:“不然来个简单的,我抱你下去?” 他吐出“抱”这个字的时候,特意拖长了音,营造出易于脑补的气氛。 卫染没有刻意去脑补,脸上霎时也已经是一片火辣辣的。 沈砚低头继续逼近她,卫染忘了自己脚上有伤,本能就想躲闪,不过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他抓住了肩膀,按住。 “还敢乱动。”他似乎是轻微地咬了咬牙,“真要我抱你下去?” 他的眸色很深,恍如一汪深潭随时都会把人吸进去。 而且他问第二遍的时候很认真,竟然不像是完全在开玩笑。 卫染一颗心怦怦乱跳,只能选择狼狈认输:“不、不用,我已经想好了,你还是背我吧。” 她咬了咬唇:“麻、麻烦了。” 她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斗不过沈砚的。 毕竟脸皮没有人家厚,是硬伤。 * 不过卫染说自己很久没被人背过了,倒也是实话。 所以她真的……技术不太熟练。 她小心地趴在沈砚背上,一开始还记得要尽量别和对方产生太多身体接触,可真正离地腾空的时候,陌生的感觉让她害怕真会掉下来,精神一紧张,就本能地搂住了沈砚的脖子,两只小手没有章法地去攥他的衣服。 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沈砚的身体一绷。但是他没有吭声。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上半身都不由自主地贴合在他背上,她心脏狂跳,企图拉开一点距离,却惹来沈砚不满的一声:“老实点,别乱动。” 卫染不动了。 连大气都不敢喘。 幸亏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并没有人看见他们,沈砚不回头肯定也看不见她红透欲滴的脸色。 想到这里,卫染就放心了些。 而且沈砚背着一个人始终也走得很稳,就像不费什么力气,这让她本能地有点安心。 她只是不免怀疑,他刚才说很久没有背过人了到底是不是实话,技术好像挺熟练的啊。 “想什么呢?” 卫染忽然听见他问,不禁懵了下,差点就要实话实说了,好在又及时咽了回去。 不过沈砚看来也不是一定要让她回答什么,不见她吭声,就自顾自说道:“我了解季明时,他肯定不会问一遍就罢休的。” 卫染长睫覆在眼上,扑闪了两下,不太确定他这是在说什么。 沈砚继续说:“刚才旁边那么多人在看,我不想让他们产生什么误会。” 话说到这里,卫染听懂了,他是在向她解释为什么一开始会拒绝背她。 原本她以为他是不会解释了。 四十度甜 所以, 他是不想表现得太积极吗? 能听见沈砚亲口解释自然是好的, 然而卫染心底的滋味却有些复杂,“误会”这两个字似乎莫名地扎耳。 沈砚平时有多任性妄为, 她不是没见识过,他什么时候这么害怕“误会”了? 卫染不知道怎样理解最合适,一时间只是沉默着。 片刻后,沈砚问:“你也不想再惹来上回那种麻烦, 对吧?” 上回只是有人看见沈砚送她回家, 她就莫名其妙地遭受池鱼之殃,被人在网上大做文章,最后还是沈砚出手把事情摆平了。 从理性上, 她必须承认沈砚的话很有道理,既然他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当然没有必要徒然让人误会, 惹来麻烦。 所以她点了点头。 点完之后, 她才想起来沈砚看不见,只能又开口回答:“当然。” 不知是因为疼得厉害还是什么原因, 她的嗓音里有轻微的颤抖。 * 卫染在医务室里检查了一下, 确定没有大碍。她冰敷了一段时间, 又喷了药, 疼痛已经缓解了不少, 觉得现在可以自己走路了。 沈砚只是安静地在旁边看, 也不多话。不过他确实实践了承诺, 一直陪着她。 卫染觉得差不多了, 准备回教室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我打个电话,让人接你回去休息。” “啊?”卫染一愣,“不用的,我都已经好多了,还要上课呢——” 沈砚面色冷下来,毋庸置疑地打断她:“我说了,今天回去休息。” 卫染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不遵有罪。 卫染倒不是有意抗旨,但她真心觉得没有必要,就难免要进谏:“我保证我没事了……” “你保证什么保证!”沈砚像点燃的爆竹,噼里啪啦教训她:“一时没看住你就要出事故,你几岁?” 卫染被他凶得一怔,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 医务室的老师谴责地向沈砚看过来,提醒他安静。 沈砚闭了嘴,这才意识到自己态度太冲,这是把人给吓住了? 一阵悔意涌上心头,但不等他补救,卫染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嗓音软而糯,仿佛能缠在人心上,令人无论如何都硬不起心肠。 沈砚愣了下,最后意味不明地哼出一声:“下次要添麻烦,别添这种麻烦。” 卫染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出门打电话去了。 刚才那算是什么意思? 不添这种麻烦,添哪种麻烦? 不对……难道其实他是想要她添点麻烦的么? * 最后,卫染还是依照沈砚的吩咐提前回去休息了。 她好好睡足了一觉,第二天起来感觉伤处已经恢复了大半,小心一点走路没有问题。 昨天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都抛到了脑后,包括沈砚奇奇怪怪让她猜也猜不透的那几句话。 何必要想那么多呢? 反正沈砚这个人经常会不认真,兴许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有什么深意的。 所以,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面对沈砚。 来到教室以后,她也还是像往常一样在离沈砚老远的位置坐下,小心翼翼不越过想象中的三八线。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课桌里多了几页纸,字迹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几页纸,而这笔迹显然不属于她自己。 她虽然不认识,但能看得出应该是个男生的笔迹。 男生,难道……? 卫染盯着纸上的内容,一双杏眸睁得溜圆,被脑海中不自觉冒出的猜想完全惊呆了。 她刚把那两页纸掏出来的时候,沈砚在旁边已经看见了,不过他任她傻了三秒,才含笑道:“给你的,不是怕落课么。” 卫染转过脸看他,又忍不住用指尖微捻了下这几张纸,感受它们真实存在的实在感。 即使感受到了,她仍然沉浸在不可思议中。 因为这是昨天她缺席的那几节课的笔记! 就算她刚才发现的是沈砚写给她的情书,恐怕也不会比现在更震惊了。 沈砚,居然会记课堂笔记?而且记得这么认真、详细、工整……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从来没认识过沈砚。 在这种心情下,她近乎喘不过气来地问:“这真是你自己写的?” 然而沈砚那张英俊含笑的脸蓦然就僵住了。 他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说:“谁告诉你是我写的了?” 卫染:“……” ?? 沈砚默默扶额,掩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然后卫染听见他说:“季明时的笔记,我要过来复印了几页。” 卫染:“…………” 她又重新仔细看了看,不由怀疑自己长眼睛是干什么的,竟然没认出来这是复印的。 大概是她先入为主地自己把自己给震惊了,然后导致感官都出现了扭曲。 她运动着舌头,艰难地找到言语:“那也……谢谢你。” 她说完才发觉,在先前的过分激动中,她不知不觉向沈砚的方向靠过去,已经越线了。 她心虚地想要在沈砚注意之前撤退回来,却听沈砚道:“我都看见了,你还躲什么?” 卫染:“……” 沈砚瞥她一眼,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却出乎卫染意料:“这半张桌子我可以租给你。” 他懒洋洋地用指节在她桌子上叩了两下,就像个剥削惯了劳动人民的地主资本家。 卫染怔了下,不自觉地指出:“这本来就是我的桌子。” “是么?”沈砚道,“那你怎么不敢坐过来?” 还不是因为……算了,因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可她还是觉得荒诞极了,沈砚先前欺负她,把她挤到一边的时候,她都没有过这种荒诞的感觉。 这人要把她自己的桌子租给她?什么毛病。 不过话说回来,能拥有整张桌子,哪怕是租的,也总归是方便舒服一些。 “租金是多少?” 她知道沈砚是在等她上钩,但好像简单问一句也没有什么吧?如果他漫天要价,大不了她不租就是了,也不会有什么新的损失。 “租金?我还没想好。”沈砚见她马上露出抗拒之色,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不需要钱。” 卫染更不放心了。她可不敢再开空头支票给他,谁知道他是不是原先的法子玩腻了,又准备了新花样在等着她? 面对她明显不信任的神色,沈砚默了下,拧眉,最后终于怀着陪小朋友过家家的心情,认命道:“这样吧,你有空的时候给我讲几道题,就当租金了。” 卫染:? 沈砚:“是,你没听错。” * 不过沈砚话是这么说,却没有真的找卫染来问过题。 自从月考成绩公布以后,班上倒是有更多其他人会来找她问题了。尤其是每次遇上疑难题目,如果大家讨论到最后没有结果,都会自动眼巴巴地把卫染视为权威。 卫染本身也挺喜欢给别人讲题的,虽然要花费一些时间,但教学相长,也能帮她加深对知识点的印象。甚至有时候从别人容易出错的地方,她还能获得新的启发。 所以只要有人来问,她都会讲得很耐心,这当然为她在班上积累了不错的人缘。 越来越融入到新的班级中,她发现和从前在初中部听到的那些校园传说不同,高中生活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也许是因为直接面对高考的压力,大家目的性更强,很多事情反而会更简单一些。 * 转眼又是期中考试,这次的考场是按上次月考成绩安排的,所以作为月考的年级第一,卫染分配到了第一考场01号。 这回许潇潇和卫染的考场中间差几个教室,但许潇潇坚持要先亲自送她到考场,亲眼见证她“登基王座”的时刻。 卫染有点无语,但也只好满足她。 不过说真的,对她自己来说这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同样的位置她在初中也坐了将近三年,早都习惯了,以前班上的同学都调侃说她是长在那张椅子上了,甚至还开玩笑说她是“独孤求败”什么的。 但卫染自己心里清楚,等到真正高考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仅仅是和本校的这些人竞争。真正的对手来自全市、全省,乃至全国,放大到这个范围,在本校的名次高一名或低一名,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所以她面对名次的心态向来淡定,不过是因为对这个道理想得通透而已。 她根本就不在真正的峰顶,谈何求败? 因为按成绩分配考场,这次无论什么巧合,都不可能再把她和沈砚凑到一块了。 考试的这几天里,她基本没有看见过沈砚,也不知道他一睡到底的考试策略这次有没有改变。 不过她猜想应该是没有,月考数学考试的那件事情,显然只是被沈砚视为一个麻烦,他恐怕不会想再惹一次。 不论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把那些答案写出来的,显而易见,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考完,卫染一出考场大门,就被一个漂亮女生拦住了。 “染染,不认识我了?” 女生活泼地朝她眨眨眼,卫染望着她回忆了片刻,想了起来:“桑瑶学姐,是你呀。” 桑瑶笑了笑:“你现在也上高二,还叫什么学姐啊。果然厉害的人到哪里都厉害,跳了一级照样空降年级第一,我都佩服死你了。” 卫染被夸得不太好意思,她和桑瑶之间其实也不算有很深的交情,初中的时候卫染为了锻炼自己,曾经在校报做过一段时间编辑,桑瑶当时比她高一届,是编辑部的部长,对她很照顾。 桑瑶升了初三之后,部长换届,那之后她们就没再有什么联系了。 这次桑瑶突然来找她,卫染觉得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桑瑶没有马上开口,一直把她拉到走廊僻静无人的角落里,看起来有点神秘。 “染染,实不相瞒,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我听说你现在和七班的沈砚是同桌对不对?” 卫染点头,她忽然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 桑瑶打开书包拉链,从中取出一个信封。 ……是个粉红色的信封。 粉嫩粉嫩的那种粉红色,在角落里印着一颗被箭穿过的爱心。 桑瑶略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麻烦你帮忙把这个带给他。” ※※※※※※※※※※※※※※※※※※※※ 请选择:a.送 b.不送 四十一度甜 卫染失语地呆了一阵, 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假思索就问了出来:“桑学姐,你……你喜欢沈砚?” 桑瑶倒是怔了怔:“啊?你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呀?”不过她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尴尬, 反而冲卫染意味深长地笑,“染染,想不到你还这么人小鬼大嘛。” 卫染:“……” 她有一瞬间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三岁。 她和桑瑶不算很熟,按理来说对这种事不该刺探太多, 可涉及到沈砚……她莫名其妙就又问了出来:“桑学姐, 你和沈砚交情很深么?” 在这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沈砚认识桑瑶,当然沈砚的事情她不知道的很多,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理智上的认知并不能让她心里更舒服。 “你这话说的,交情深我还需要别人帮忙递个情书啊。”桑瑶好笑, 却是也坦然, “我估计他连有我这号人都不知道。” 卫染震惊:“那你还给他写情书!” “我写了,他才可能会知道有我这号人啊。” 卫染懵懵懂懂, 竟然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是:“你们都不认识, 你怎么会喜欢他的呢?” 桑瑶想了想:“大概因为我是个颜控?” 这个理由卫染无法反驳。 说话间桑瑶又从书包里取了另外两个差不多画风的信封出来, 看得卫染心头一颤, 这颜控得也太认真了吧?写情书都要一次写三封? 不料桑瑶下一刻皱了皱眉说:“这两个, 搭便车的。听说我要来找你, 非让我顺便也帮她们送过去。” 卫染没听懂:“送给谁?” “都给沈砚的, 你一起交给他就行。” 卫染:?! 她呆了好一阵, 艰难地组织语言:“这是别人写给沈砚的情书……?你、你让我一起送过去?” 送给同一个人? “呃……”桑瑶噗嗤一笑,“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奇怪。” 何止是“有点”奇怪。 送情书表白这种事难道还能组团吗! 然而桑瑶拍拍她的肩:“你不用太紧张,像你说的,我都不认识沈砚,要说喜欢他其实也不是那种喜欢,就是对他有好感,想有机会认识一下而已。我这两个朋友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其实大家都知道,沈砚收过那么多情书,基本上从来也没见他回应过,现在再写给他,也就是碰碰运气罢了。” 卫染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桑瑶道:“反正你只要帮忙送到他手上就行,至于他看不看都没关系。” 卫染默默垂下眸子。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她也开始理解桑瑶的意思了,其实这些女生的主要目的就是求认识吧,就像有人在大街上遇上有好感的陌生人,会上前主动搭讪一样。 卫染怀疑她们是不敢当面和沈砚搭讪,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递信这种方式。 她猜想她们多半会在信里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沈砚感兴趣的话,那就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当然,就连她们自己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但既然沈砚没回应过的人那么多,得不到回应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丢脸的事了。 卫染大致能想通她们的心理,然而自己心里还是有些错位,这些女生一方面把姿态放得很低,另一方面这个操作的方式却也未免太不走心了吧,简直是把沈砚当成彩票在买。 这种纯粹碰运气式的表白,到底有多少真心的成分在呢? 卫染自己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可在她心里,感情理应是件很郑重的事,每走一步都应该先经过深思熟虑,像这样随随便便的对待,完全在她想象之外。 她忍不住提醒桑瑶:“沈砚这个人看上去好像不是特别好相处……” 除了看脸,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但桑瑶还是很豁达:“看脸的时代,想那么多干什么。再说,就是因为他看起来不好相处,而且对接近他的所有女生都爱答不理的,所以才显得特别神秘,让人有想征服的欲望。” 卫染舌头一僵,再次失去了语言的功能。 “征服的欲望”……? 她还从来没有从这样一个角度看待过沈砚…… 她没有想过可以有这样的角度…… 桑瑶问她:“你对沈砚应该比较熟悉,那你想象得出,能征服他的女生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吗?” 卫染痴愣地摇头,想象不出。 “反正我是想象不出,”桑瑶道,“既然想象不出,试试又没有什么损失。” * 卫染本来想要拒绝,但桑瑶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她反而不好拒绝了。 “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别把这当情书,就是普通的信。”桑瑶最后道,“反正你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就是帮朋友一个忙,当个信差,这也不违反纪律是不是?” 桑瑶走后,卫染捏着那三封信,指尖似乎传来轻微的灼烫,觉得自己是被她给绕进去了。 但这烫手山芋已经接了,看来她也只能再传下去了。 当天晚上沈砚没有回家,卫染也不敢进他的房间,只能第二天在学校里转交给他。 早晨沈砚又旷了早自习,第一节课之前的课间才进教室。 在他没来的时候,卫染等得心焦,只想快点把信交给他,卸下这副重担。可真正看见他的时候,她突然就,不太想把信交给他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就是不想。 可是不想归不想,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已经答应了桑瑶,不应该言而无信。 卫染把手藏在桌子底下,紧紧捏着那几封信,心里天人交战,精美的信封被她攥得有些发皱,她也没有察觉。 她蹙着眉尖,忍不住一次次余光瞥向沈砚…… 然后她骤然顿悟了。 她终于想通了这整件事情的错误出现在哪里。虽然她没有拆开信看过,但她已经猜到这是情书了,桑瑶也承认了,所以她并不是像桑瑶所说的那样不知情。 早恋当然是违反纪律的,而她手里的每封情书都可能是引发一段早恋的导火索,她怎么能协助传递这样的东西呢? 如果她这样做了,那么这不是在帮助朋友,而是把朋友往火坑里推。 所以她领悟了,她之所以心里不舒服,是因为她在内心深处知道,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道理想通了,还有到底该怎么办的问题……她又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把信拿回去,原封不动地还给桑瑶,虽然桑瑶肯定不会高兴…… 但无论如何,她下定决心,这些情书绝对不能交给沈砚。 “你想说什么?” 散淡的发问斜飘过来,卫染想着心事,半天才反应过来,沈砚这是在和她说话。 卫染心虚:“没、没什么。” 沈砚明显不信:“没什么你刚才一分钟看了我十八次?” 卫染有点惊讶:“你在数?”问完她才想到这应该不是重点。 果然沈砚不屑地嗤了一声:“我不用数。” 卫染不太明白,这不明明就是数了么,这时候却见沈砚垂眼问她:“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卫染一愣,连忙把手往回缩。 她的反应反而引起沈砚的猜测:“给我的?” 竟然这样就会被他猜中,卫染难免懵了一下,像是怀里抱了个气球,一下子突然被戳破了。 沈砚趁这一瞬就把她手里的信夺了过去。 卫染回过神来,连忙否认:“不是给你的——!” 可惜已经晚了,沈砚对着她晃了晃其中一个信封上写的字:“这上面不是写着我的名字?” 卫染:“……” 粉纸黑字,清清楚楚:“to 沈砚”。 她垂下头无话可说,沈砚已经在拆信了。 他拆信的动作迅捷灵活,卫染却能留意到,他小心地没有破坏掉信封。 所以,看来沈砚对送上门的情书,也不是完全不积极吧? 她突然有点怀疑,桑瑶说沈砚从来不回应别人给他的情书,这情报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准确…… 不知道他看了信之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沈砚拆信拆到一半,手却突然顿住了,然后他又把信翻过来,重新看了一眼信封的字。 这次他看得更清楚。 上面是写着他的名字,是给他的不错。但写字的笔迹却是完全陌生的,反正绝对不是卫染本人的字。 他怔了怔,逐渐开始领悟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所以卫染是在帮别人传信给他? 传这种信给他? 他完全没有了想看里面内容的心情,顿时拉下脸,下颌紧绷,浑身气压陡降。 卫染本来还在揣测他看了信之后会做什么,会不会真的和来信的女生联系。还有,她是不是应该事先提醒他,这三封信是三个不同的女生给他的,以及,他最好再多评估一下,这种团购式情书的真情实感指数…… 她还正在纠结,谁料沈砚拆信的动作突然停下来,而且莫名其妙地就生起气来了。 卫染不懂了,他连拆还没拆,难道就已经看出来这情书不走心的本质了? 沈砚狠瞪了她一眼,语调很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我……”卫染还搞不清楚状况,但被他这样质问,不自觉地就又心虚起来。 她吞吞吐吐想不出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沈砚却也不等她解释了,干脆头也不回地随意往后一扬手,眼看就要把那几封信丢出去。 卫染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这是要丢到哪里去,一时间只想到,如果这种东西被别人看到,肯定会惹出麻烦的。 她只顾要阻拦他,不假思索就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小手洁白绵软,柔若无骨,手心不着缝隙地贴合在沈砚手背上,明明也没有什么力量,却让沈砚瞬间像触了电一样,僵住不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你放开。” 卫染没有放。然后她把另一只手也加上来,一起攥紧了沈砚拿信的手,让他没法甩开她。 沈砚:“…………” 其实以她这点微薄的力气,哪怕是两只手加起来的力量,他本也可以轻易挣开,但是——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述 2瓶 四十二度甜 沈砚微微一叹:“你想干什么?” 卫染先是嘴唇翕动, 没发出声音来。沈砚这样问, 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真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但她还是不敢松开他的手。她只能惊慌看向他, 反而紧张问:“……你要干什么?” “我?”沈砚视线扫过她那两只还在努力抓着他不放的小手,想通了她在紧张什么,脸色更冷,“垃圾不扔难道还留着。” “垃圾”这个字眼有点刺耳, 在卫染看来, 无论怎么说,毕竟这也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就算他不肯接受, 也不能,也不能…… “那你也不能随地乱扔呀。” 小姑娘用一尘不染的眸子这样水汪汪望着他,语调里带着两分天真的怪责, 好像真的是在谴责他, 随、地、乱、扔、垃、圾的不文明行径。 沈砚一时气梗了。 他咬了下后槽牙:“我扔垃圾箱!” “啊?”卫染往后一瞟,垃圾箱在教室后面, 离得还有点远啊, 他头都不回, 真的能投中? 她目光中流露出的怀疑更让沈砚胸口堵得慌, 他冷冷道:“你放手, 我扔给你看。” 卫染差点就要答应, 好在及时反应过来不对:“我的意思是, 你不能就这么扔掉, 被人捡到怎么办?” 根据她的猜想,这信里恐怕有联系方式,随便丢掉可能泄露别人的隐私,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再说有一个信封上还写了沈砚的名字,要是被人看到,不是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 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岂不糟糕? 在他们僵持的时候,正在后排笔走龙蛇疯狂补作业的边凯,突然头也不抬地说:“喂喂,前方秀恩爱的,注意点儿,老师一会儿要来了。” 沈砚:“……” 卫染:“……” 她这才发现自己就这样抓着沈砚的手,已经抓了很长时间…… 而且还是在坐满人的教室里…… 她就像被灼伤一样,反应先于思想,腾的一下就松了手,长长的睫毛颤了几颤,可疑的绯红色从脖子直漫到耳根。 好在她撒手之后,沈砚没有立刻再把信扔出去,而是冷眸狠瞪边凯:“舌头不会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边凯依旧不抬头:“我说得不对嘛?打情骂俏不也是秀恩爱的一种方式。” 打、情、骂、俏? 卫染心头一颤,自从上回偷听到沈砚和边凯的那段对话之后,她知道自己以前从前对边凯“小逃妻”的定位恐怕有误,这段时间已经努力把认知纠正了过来。 想到一切爱恨情仇都只是她自己的脑补,这些日子她再见到边凯的时候,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甚至隐隐的小愧疚。虽然边凯本人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如今看来,边少爷这脑补能力,倒是和她倒是不相上下。 那就算天道轮回,扯平了吧…… 她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一番,放弃纠正边凯的措辞不当。 沈砚却出口就怼:“成语不会用可以封上嘴,不用特意跳出来彰显自己文盲。” 边凯翻了个白眼,冤屈道:“算了我不说了,好心提醒被当成驴肝肺。”但他写了两笔,又咕哝着补了一句,“倒说我文盲,我语文可还及格了呢,不然咱们比比。” 眼看沈砚已经游走在危险的爆炸边缘,卫染只能硬着头皮插进去打断他们两个斗嘴,毕竟她还有件要紧事必须速战速决。 “是……快上课了。你还是把信还给我吧。” 沈砚:“还给你?” “反正你不要,扔了也不合适。”卫染入情入理地解释,“信是我带来的,我负责退回去。” 沈砚呵了一声,都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愚蠢,不管是谁托她带这种信,她再给人家原样还回去,对方怎么可能乐意? 没有一个人会给带来坏消息的信使好脸色。 更何况,送出去的情书被人退回来,这可比直接石沉大海更打脸…… 他不由讥讽:“你以为人家会感激你?” 不想卫染没有犹豫地认真回答:“只要我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无愧于心就可以了,就算到时候要被骂一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刚才信被沈砚抢走之前,其实她已经想好了这些,这本来就是她的计划。 沈砚不防她能说出这样的话,默了片刻,审视着眼前看似柔弱稚嫩的小姑娘。 原来她也没有那么傻…… 不,应该说更傻了。 明明知道讨不了好,还是坚持按照自己的原则行事,一丝不苟,一意孤行。 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人? 她要么就是从来没有遭受过真正的挫折,要么就是在遭受过太多之后,内心已经强大到不受侵染…… 以卫染的身世,沈砚无法相信是前者。但面对着这么一个纤弱的少女,他也无法想象是后者。 他心头百味杂陈,先前的火气却渐渐熄了,态度在不知不觉中便软化下来。 最后他低眉叹了口气,简单地说:“不用还了,我会处理。” 卫染茫然望着他。 这意思是,他决定收下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不觉得放心,反而莫名地恐慌…… 甚至在这一刹那,她几乎有一股冲动,想马上把那几封信从沈砚手上抢下来,让他不要看…… 最后,她没有动,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既然沈砚要收下,那这就是他的东西了,只有他自己才有权处置,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她垂下眼睛,自以为遮住了神色中那一瞬的黯淡。 沈砚扫过她不自觉抿紧的唇,意味不明地低哼了一声,然后把手里那三封信一并拍到了后排边凯的桌子上。 卫染懵了懵,这是什么操作? 却听沈砚不咸不淡地吩咐:“和以前那些一样,用碎纸机碎掉。” 其实他经常收到这种东西,一般都会处理得干净不留痕迹,对自己对别人都好。只是刚才心烦暴躁,懒得麻烦,也就没想那么多,觉得随手丢了最解气。 “你怎么不自己买一台?”边凯抱怨着,“我家那台碎纸机吃了那么多写给你的甜言蜜语,我怀疑再这样下去,连它都要爱上你了。” 沈砚皱眉:“哪来这么多废话。”他平时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酒店里不回家,又怕麻烦,自然不会多添置不必要的东西。 不过边凯嘴上是这么说,那双八卦的眼睛亮了亮,倒像是挺感兴趣的样子。一时间他作业也不赶了,拿着那几封信就端详起来。 卫染见他似乎有意要拆开看看,急忙制止:“这是写给沈砚的。” 边凯不以为然:“他不是给我了吗?以前那些我也不是没看过。我还见过有妹子用文言文写给他的呢,可惜了,那么有才华的妹子,也不想想他能不能看懂。真不知道这些妹子都对他是有什么误解……” 卫染睁圆了眼睛看他,在这一刻格外清醒地认识到,她以前真是误会他们了,这两人之间还真是,纯洁的友谊。 损友之间那种纯洁的友谊…… 可是她受了别人的托付送信给沈砚,怎么说也要负责到底,就算沈砚不看,总不能让别人拆开看笑话。 她焦急无措,正想把信从边凯手里抢下来,沈砚拦住了她,同时瞪了边凯一眼,不容置疑地命令:“不准拆,直接碎。” 边凯耸了耸肩,总算作罢:“不看就不看。” 事情到此算是解决,卫染回过身,尽量专心地盯着打开的课本,开始预习功课。然而一分钟过去,她一页书都没有翻过去。 还是有点放不下心。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确保边凯在后面听不见,小心地问沈砚:“他真的不会拆开看……?” 沈砚瞟她一眼,好笑又无奈,对别人的事倒是真上心啊。 他莫名地口快:“看就看了,说不定哪个就能发展成边少爷的第十三任前女友,也算促成一段姻缘。” 说完之后,他就发现卫染震惊地盯着他,恍如受了雷劈。 沈砚在这一刻顿生悔意,他随口diss边凯,就没想太多,后知后觉才发现,刚才自己话里透露出的讯息,不是很对劲。 毕竟在卫染心里,恐怕以为他和边凯是同一类人,也是差不多的作风…… 他说话时没有像卫染那样刻意压低声线,于是旋即便听边凯在背后闲闲地一叹:“砚哥你发现没,你每次说我坏话的时候就格外容易翻车。” 沈砚暂且顾不上和他斗嘴,他见卫染还没怎么回过神来,企图补救:“我开玩笑的,边凯他爸管得严,他根本不敢谈恋爱,”他回头一瞟边凯,“是吧?” 边凯一脸无辜:“是……吗?我有那么怂吗?” 沈砚:“……” 这家伙就是来拆台的。 他干脆也不留情面了,直接揭底:“你爸可是发过话了,要是抓住你敢谈恋爱,就停了你所有卡,你不怂,你倒是试试?到时候我可不接济你。” 边凯悻悻地终于认输,继续低头赶作业,临了还吐吐舌头,意有所指似的嘀咕一句:“怂到不敢谈恋爱的可不只是我一个,大哥别说二哥吧。” 卫染还在呆呆地睁大眼睛,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打转,也不知道到底是信了什么。 沈砚只觉得暴躁莫名。 在这一刻他没有多想,伸手就又把刚才拍在边凯桌上的几封信夺了回来,直接塞到卫染手上。 卫染听见他居高临下的吩咐:“你自己拿去碎掉。” “啊?” 卫染估计他大概是看她不放心边凯,才会这样说的,可是她也没有碎纸机……那是要用剪刀自己剪吗? 她心里这么想着,手上还真的已经把信给接住了,而且她出奇地发现,自己似乎不是很排斥这个想法…… 这个念头让卫染莫名就觉得自己,有点坏。 但其实沈砚还没有说完,片刻后,卫染真正怔住在原地,瞳孔惊愕地放大。 因为方才的一瞬,沈砚贴近她耳边,低低地道:“碎纸机就在我房间里,进去用。” ※※※※※※※※※※※※※※※※※※※※ 叮咚!请选择:a.去 b. 不去 四十三度甜 要进沈砚的房间? 卫染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不不, 她一定是听错了。 沈砚的房间当然不在她的活动范围之内,根据沈砚自己划定的界限, 根本连那间屋子的房门都是不许她靠近的。 而且,自从第一次见识到那间房间里的画风之后,她也完全不想靠近。 但无论如何,沈砚怎么可能主动让她进他的房间呢? “刚才我说的听见了?” 卫染沉浸在惊疑迷惑中, 被沈砚的问话声唤醒, 她的第一反应本来是要摇头的,可一垂眼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的粉红色信封上,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就轻轻点了下头。 沈砚理所当然地吩咐:“听见了,那就好好照办。” * 晚上放学回到沈家,卫染回想起白天的经历, 还是觉得有点像做梦, 以至于她吃饭时都心不在焉,后知后觉才发现沈文山宣布了一个大消息:他准备去e国一趟, 给林乔一个惊喜, 并且应该会在那边住一段时间。 卫染反应过来, 弯起眼睛:“那很好呀。” 沈文山揉了揉鼻子:“就是不太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家里还有姜姨啊。”卫染马上道, “而且我自己也会照顾自己的。” 沈文山笑了笑:“染染最懂事了。” 卫染沉默了片刻, 又开口斟酌着问:“沈叔叔, 你对我婶婶是认真的, 对吧?” 沈文山郑重道:“当然。” 卫染默了下:“那如果你们以后再有进一步的发展, 沈砚……他那边会不会有问题?” 沈文山面色稍微黯淡下来,叹了口气:“这个你可以放心,小砚就算有问题,也不是针对乔乔的。问题都出在我身上。” 卫染听不懂。 “我……”沈文山顿了顿,“我曾经让小砚很失望过,他现在不相信的人是我。” 卫染还是听不太懂,可她看见沈文山落寞的神色,又不忍心再继续往下追问了。 * 晚饭过后,卫染发现自己真的捏着那几封信,站在沈砚房间门口。 她明明知道今天沈砚并不在家,可单纯站在这里,心里就紧张地咚咚打鼓,好像推开这扇门,就会进入另一个次元的世界。 在进门之前,她又迟疑了一下,其实就算她不进去,也不用碎纸机,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处理掉这些信,毕竟只是几张纸而已。 但是,她记得沈砚那时候对她说话的声调语气……他告诉她,听到了就要照办。 她也说不清,她是真的就有那么害怕违背他,还是只是在拿这个当借口说服自己。但最后的结果总归是,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她进门之后,先摸索着开灯,在墙上摸到好几个开关,她随便打开了一个,点亮的却是一盏昏黄的壁灯。 灯光不太亮,不过反正她也呆不久,索性就这样将就了。暖色的柔光笼罩在这黑白配的装修风格上,就像一层怀旧风格的滤镜,打眼一看仿佛时光深处的旧电影。 但等卫染真正定睛看清楚这房间里的陈设,才发现这里一点都不古旧,相反充满了现代的科技感。 沈砚房间里装饰简洁,只有必备的家具,像是所谓的极简主义风格,但各类的电子设备却不少,有些卫染甚至认不出是什么,总之她以前没在市面上见过类似的东西。 这些设备基本也都是黑白两色的,完美融入进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中,所以一眼望去并不多么显眼。 不过卫染想也知道,这些高端的电子产品,肯定哪一件都不便宜。想到这里,她又添加了成倍的谨慎,生怕一不留神会弄坏了什么。 她走到里面,眼睛突然被某一点格格不入的色彩晃了一下。 沈砚的房间里,除了黑白,竟然还有第三种颜色? 虽然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块…… 卫染很快认了出来,那是个粉红色的钱包,她的钱包。 上回沈砚捡到她的钱包,又故意不还给她,卫染后来也没再追着讨要,主要是因为她本来也没把全部的零用钱放在钱包里,暂时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吃不上饭。 而且以沈砚的脾气,她越去追讨,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她只能佛系地安慰自己,等到他想还她的时候,自然就会还了。 时间久了,她差不多也把这回事给忘了,不知沈砚是不是也忘了。不过他就把这东西扔在这里,不觉得破坏了房间整体的高冷装饰风格吗? 她眼睛在四周一扫,貌似没再见他随手乱摆其他的东西。 她把桌上的粉色小钱包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她怀疑沈砚根本就没有打开过。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把钱包又放回了原位。虽然这是她自己的东西,但如果不和沈砚说清楚就私自拿走,她就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而且她今天来,也不是做这个的,总得先把正事办完。 她又四处看了看,找到沈砚所说的碎纸机,研究了一下上面的提示,接通电源,把信放了进去。 卫染在细微的机器响声中等待运行完毕,打开废纸箱看了看——碎得还真是够彻底的。 以前她在电视上看见别人用碎纸机都是把纸切碎成条状,但沈砚的这台,能把纸张碎成很小的颗粒,出来的几乎就是一把淡粉色的粉末。 无论之前那些信里是什么内容,现在都绝对荡然无存了…… 真是“粉碎”。干净、彻底。 卫染不自觉地用手掬起一小把这样碎砂似的纸屑,想起桑瑶请她帮忙传信时的信任,不禁有点愧疚,可在内心深处,又有那么一点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快。 她呼一口气,想要驱散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却险些吹散了手里的纸屑。 就在这时候,在她背后有个声音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其实你挺享受这个过程的,是吧?” 卫染差点被吓得心梗,在她就要惊叫出来的时候,本能地拿手捂住了嘴,制止自己。 但她忘了她那只手上还沾满着细碎的纸屑,结果这样一来,一不小心就,吃进去了一些…… 卫染被这种从没尝试过的古怪食物呛了一下,狼狈不已地咳了起来,都没空去管刚才突然出声说话的到底是人是鬼了。 “喂,你——”沈砚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想要说什么也没说出来,在下一刻已经扑上来揽住卫染,拍着她的背,“快吐出来!” 卫染自己捂着嘴咳个不住,根本没留神他在做什么。他看见卫染手上还有碎纸屑,怕她再吸进去,用力掰住她手腕拿开,自己则抽了纸巾替她把沾在嘴巴周围的碎屑擦干净。 卫染抗不过他,只能被他摆布。 等她终于缓过气来,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张小脸立刻烧红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这样给她擦过嘴了…… 尤其是,沈砚手里的纸巾还沾着她的口水…… 简直太丢人了! 卫染恨不得脚下的地面能马上开出一条缝把她埋进去,但可惜,这是二楼。 在她羞窘难耐的时候,沈砚却似乎全然没留意她的心情,还在焦急地问她:“都吐出来没有?有没有吸进气道里?” 卫染反应过来以后,本来打算是要生他的气,毕竟要不是被他吓到,她也不会倒霉,也不会这么丢脸。 然而他问得这么真诚关心,她心里一软,原本要发的脾气就发不出来了。 于是她分外的懊恼。 却还是有气无力回答了他一句:“没事。” 沈砚又观察了她几秒作为确认,最后说:“没事就好。” 卫染伸手就要抢下他手里的纸巾,不料却被沈砚灵活地躲开。 沈砚把那团纸握在手里,黑眸玩味地看着她:“干什么?” 卫染只要一想到沾了自己口水的纸团正被他攥在掌心里,那种强烈的违和与羞耻感,几乎在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 她自知抢不过他,只能结结巴巴地强调:“你、你快扔了。” 沈砚竟然问:“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 卫染的大脑简直被他的厚颜无耻瞬间漂白了,她自己无话可说,舌头自动地重复出他白天说过的话:“垃圾不扔难道还留着!” 然而沈砚面不改色,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我想留就留着。” 卫染:“…………” 她觉得自己又喘不过气来了。 大抵是她的脸色太过惨白难看,沈砚终于放弃了逗她:“开个玩笑而已。”他说着随手把纸团投进角落里的垃圾箱,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卫染脸上逡巡,不怀好意似的声线一扬,“不过你这么大反应,是想什么呢?” 卫染垂眸避开他的眼神,底气不足地否认:“我、我什么都没想。”她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砚:“这不是我的房间?” 卫染:“……” 她努力调整问法:“我是说,你怎么会突然就凭空出现了?” 沈砚挑眉:“你说呢?” 卫染一双水润的杏眼睁得圆圆的:“你有超能力?” 沈砚打量她一番,微微一点头。 卫染:“啊?” 沈砚不由笑出声,即使在这么欠揍的时候,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飞扬的桃花眼底点染着几分春色:“我是说,你很有想象力。” 卫染:“……” 沈砚见她咬住唇不说话了,看来不是很高兴,才解释:“我就是刚才从门进来的,是你自己太专心了,没听见。” 他这次没有故意冷嘲热讽,可是卫染听见这句“太专心了”,还是没来由地心虚,连头都不敢抬。 沈砚盯着她,眼眸微眯,掠过一抹促狭:“我知道你急着想销毁别人给我的情书,不过不至于要吃下去吧?” 他贴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撩拨过来,卫染的肌肤仿佛掠过一丝颤栗,然后听见他轻声道:“小姑娘,太野蛮了。” 卫染猝然后退,却一下子被他从背后托住,固定在了原地。 卫染脑子里嗡了一下。 他的力气很大,她完全挣扎不动。两人身体之间不过咫尺之遥,让这个姿势就像是一个拥抱。 四十四度甜 昏暗的灯光洒下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在这种暧昧的姿态之下,他们数得出彼此的呼吸。 三秒钟后, 沈砚把手从卫染背后撤开。 “小心点,你刚才差点撞桌子上。”他退了一步,淡淡道,嗓音却有些沙哑, 喉结微微一滚, 好像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卫染站在原地, 怔怔地看着他,刚才他逗弄她时那副调笑的神情,现在已经完全被抹去了。 他显得落寞、索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看错听错, 自行幻想出来的。 又仿佛他这个人本来就有两张面孔,可以随时切换。 沈砚没有再看她的眼睛。 “老沈要出国,这段时间我回家住。”他突兀地解释道。 卫染没有问他这句话里的因果逻辑是什么。 一个人如果不愿意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同处于一个屋檐下, 对其中的理由大概也不会想多提吧。 沈砚道:“那我送你回房间。” 一共就这么几步路,本来没有说送与不送的必要。卫染知道他是在借口下逐客令。 在这一刻, 她莫名又想起来, 沈砚曾经那句“反正不是认真的”。说不清怎么回事,竟然比她第一次听到他说那句话时, 更觉气堵。 当然, 她知道,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资格…… 她突然领悟, 也许他就是喜欢这种高高在上掌握一切的感觉,他可以随时付出,随时收回,谁都没资格让他解释什么。 但她并不喜欢参与这种游戏。 所以她也只是淡淡道:“我自己会走。”比他还要礼貌淡定。 她走到门口,忽然站住了。 她一瞬间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然后回转身,看着沈砚一字一句认真道: “沈砚,你这样逗女生,很不好。” 沈砚望着她,眉头渐渐锁紧,但没有反驳。 卫染欲言又止了片刻,终于继续道:“你自己可能没有感觉,不过如果你总是对女生这样,可能会被人家当成流氓的。” 她劝谏得太真诚,就连“流氓”这样的字眼也说得客观真诚,就像真的是……好心提醒。 沈砚盯着她,喉咙发干,完全失语。 面前的小姑娘没有流露出明显的不高兴,甚至还鼓励似的朝他微笑了一下,仿佛耐心的老师刚告诫完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那你以后自己注意吧,我先走了。” “等等!” 沈砚终于找回声音,叫住了她。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说:“我没有对别的女生这样。” 卫染点点头,神态平静,没有说信或不信,只是“哦”了一声道:“你不用向我解释。” 空气中的气氛一时凝固。 卫染在说完的一刹那,似乎看见沈砚漆黑如墨的瞳仁里闪过一抹危险的狠戾,那是一种属于猎食者的神色。 她心头一颤,本能地想逃,但那抹戾色转瞬即逝,沈砚的黑眸里只余深不见底的沉寂,让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而沈砚缓缓低下头,自言自语般地说:“是,我不用向你解释。”他顿了顿,“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这不是他第一次向她道歉,可这一回他说得很官方,毫不挣扎,卫染却仿佛听见什么东西断裂了…… “沈砚……”卫染不自觉地开口,也不知道自己是要说什么,她只是莫名地担心。 沈砚的手在桌子上碰到了什么东西,他第一反应是抓紧,指节在过度用力之下有些发白。 然后他才回过神来,低头瞟了一眼,发现自己攥住的是什么。 一个粉红色的小钱包。 是当时他扣住不肯还给卫染的。 哪怕明知道把这么一个东西放在这里,和整个房间的气氛都格格不入。 他愣了愣,在这一瞬间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不过他随即控制住了所有这些情绪,轻松地抬手,随意依旧:“忘了还给你了。” 早就该还了。 他本来是要把钱包拿起来交给卫染,但把它提起来的时候,不防钱包上的搭扣开了。 这个钱包在他桌子上放了一个多月,他从来没有打开看过,这是第一次看到里面——透明的夹层里放着一张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一个小孩子。 沈砚的目光停在照片中间那个孩子的脸上。 三秒钟后,他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同一个位置。 “沈砚?” 卫染真正不安起来,今天的沈砚实在是很反常。她在担心之下,也顾不上刚才心里闹的那点别扭,重新过去到他身边:“你怎么了?” 沈砚没有回答,就在卫染怀疑他是不是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却听沈砚问:“这照片上的人是谁?” 卫染看见了他正在看的照片……这次她自己也沉默了半晌,才回答他:“是我父母。” “我问的是中间这个——”沈砚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抬头看着卫染,目光复杂,“所以中间这个小孩就是你?” 卫染点头,这是她五岁那年和父母拍的全家福,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所有灾难都还没有降临。 之后那场大火毁掉了一切,包括她所拥有的回忆,这张照片的底片侥幸在照相馆里保存下来,她洗了很多张放在不同的地方,毕竟这是她唯一仅有的了。 但对于沈砚来说,这应该只是一张陌生人的照片而已,他这种反应未免太古怪了。 就像是……从照片上认出来了什么。 可这照片上除了人就是背后照相馆的假布景,卫染实在看不出那布景能有什么秘密。 沈砚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疑问,移开视线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眼熟。” “眼熟?” 沈砚索性顺着她刚才的话道:“也许我曾经见过你父母。” 卫染愣了愣道:“应该不会。”她垂下眼,嗓音里些微掠过一丝颤抖,被她努力压平,“他们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也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城市。” 沈砚顿时后悔,他早该知道的。他刚才不应该那么说,又勾起卫染的伤心事。 可是有一件事情,他亟待要确认,狠了狠心又追问一句:“你家乡不是在c市?” 卫染摇头:“三年前我跟婶婶一起搬来的,我小时候住在s镇,一个小地方,你应该没听说过吧。” 沈砚微微敛眸,一言不发。 沉默半晌之后,他缓慢地开口:“所以,你害怕火是因为……” 卫染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但沈砚没有再说下去,最后只是道:“对不起。” * 沈砚躺在床上,直勾勾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在这一刻大脑放空。 竟然是她,她竟然还活着…… 在过度的惊喜之下,他至今还不完全相信这是真的,只怕是一场梦。 刚才有好几次他都想直视进卫染的眼睛里,让她仔细回忆,到底还认不认得自己,最后他却都放弃了。 说不清是不忍,还是不敢。 总之,直到最后把卫染送走,他什么都没有提。 手机铃声连续响了好多下,沈砚才回过神,从床上坐起,接了起来。 “小川?” 陆行川淡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不方便?我可以过一段时间再打。” “不用了。说吧,什么要紧事,”沈砚道,“以你平常的耐心,响到第三声就该挂了。” “我哥让我打给你的。”陆行川不带感情地说,开门见山,“他让我和你说一声,有人要买你开发的那个算法。”然后他说了一个价格。 沈砚听到价格先是怔了怔,毕竟这个开价比他先前自己预想的高出很多,接着他反应过来不对:“他为什么让你来说?”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什么人要买?” 陆行川顿了片刻,吐出两个字:“陆骁。” 沈砚皱眉:“那个陆骁?” 陆行川:“还有哪个陆骁。血缘上和我有父子关系的那个人。” 一阵冰冷的嫌恶涌上来,沈砚冷冷道:“你哥是疯了吗,他忘了那个变态当初是怎么对你和姑姑的?他以为我会和这种人渣合作?” “所以他让我打给你。”陆行川远没有他这么激动,只是客观陈述事实,“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意气用事的话,完全可以抓住。” 沈砚呵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不意气用事?” 陆行川默了片刻,最后承认:“那倒是。不过我打这个电话是想告诉你,如果为了我的话,大可不必。当年的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是你哥让你这么说——” “没有人能强迫我说不想说的话。” 沈砚沉默,以陆行川的性格,这倒是事实。但他紧接着他直截了当道:“我不是为了谁,我的原则很简单,不和人渣合作。尤其是那种道貌岸然的人渣。” 陆行川也不再劝他:“好,我会替你转达。” “还有告诉你哥,”沈砚黑眸微眯,“以后别拿这些无聊的事烦你,不然我会直接上门揍断他的鼻子。” “谢了。”陆行川四平八稳道,“不过表哥,你今天是不是特别暴躁。” 沈砚一怔:“我有么?” “我能听得出来,你真的想揍人。”陆行川道,“刚才接电话之前,就有人惹到你了?” 沈砚自嘲地叹息:“我大概是想把自己揍一顿吧,我是个傻瓜。” “表哥你知道的,通常情况下我听见你这么说都会默认赞同你……” 沈砚:“……” “陆行川,你应该知道,要不是因为不能打你,我也早把你的鼻子揍断十八回了——” 电话那头的人闻所未闻一般,继续接上刚才的话,认真地问:“……不过今天,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沈砚被他刚才这样一搅和,倒是从本来的心情中抽离了出来大半,他发现自己的确想要找个人倾诉。 他默了一阵,电话那头也没有催促。 最后他道:“我刚刚发现,我十多年前在s镇认识的那个女孩子……她还活着。”他试图用单纯陈述的语气来说这件事,声线却不自觉轻微颤抖。 “就是你外公家的那个邻居?” “是她。” 陆行川声音里透出罕见的迟疑:“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当时说她是在大火中被烧死的,既然她还活着,那她现在的情况……?” “她没事。至少表面看起来很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可能,但我确定是她,很确定。当年我听说隔壁那家人都在大火中丧生了,就没有想过再去找她……也许她那时候并不在着火的屋子里,也许幸运被救出来了。”沈砚只能猜测,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也很茫然。 “那不是很好么?你为那场意外莫名其妙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现在你知道她好好的,就不用再钻牛角尖了。” 沈砚心底失而复得的欣喜渐渐冷却:“可是她变成了孤儿。我想至少她父母是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那又怎样,”陆行川道,“火不是你放的。” 四十五度甜 交杂的落寞与愧疚在沈砚眸中支离碎开, 他轻声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陆行川的语气已经明显是在和一个不可理喻的人说话, “那时候你已经离开了三个月,在另一个不同的城市, 你怎么可能放了那把火?” 沈砚疲惫地闭上眼睛:“但我离开之后那三个月里房子里没有过其他人,然后就起了那场大火,后来查出来起火点就在我住过的那间屋里,却不知道火源是什么。这是完全的巧合么?” “这种事情不叫巧合, 还能叫什么?”陆行川淡淡冷嗤, “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遍了, 除非你能记起来你当时做过什么,有可能后来导致起火,而且是在三个月以后。” “我记不起来。”沈砚道,“可记不起来不代表就没有……” “按照你这种有罪推论, 全国一半以上的人都应该被拉去枪毙。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当时做过的什么事情和那场火灾有关,你怎么可能在三个月前知道?难道你是在责怪自己不能未卜先知?” 沈砚沉默了半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是我害死了她父母——” “沈砚,”陆行川打断他, “你有认真算过吗?哪来的万分之一?根据你告诉我的所有已知条件, 这个概率连三十亿分之一都不到。” “算?” “你可以自己算清楚。知道你不学无术,总不至于连概率论都不会了吧。贝叶斯定理, 了解一下?” 沈砚不把他的嘲讽放在心上:“不是每件事情都能用你的科学理论来解释。”他舌尖迟滞了片刻, 不经意地苦笑, “或许我就是个灾星, 会给亲近的人带来灾难。我妈当年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他并不喜欢把这样的话直接说出来,听起来过于自怨自艾了,而且没有什么用。 只是心里反复想过太多次的事情,在这个时候,不自觉就吐露了出来…… 然而电话那边陆行川不屑至极:“别说得冠冕堂皇,你不就是迷信么。”他的嫌弃简直顺着手机网络渗过来,化为实质,“表哥,我再劝你一次,多读书行吗?” 沈砚:“……” 他不禁后悔了,自己竟然会和这家伙多说话……果然每次他忘了陆行川这小子的情商有多低,必得教训。 他有种想要马上挂电话的冲动,却又听陆行川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既然你已经找到那个小女孩了,你可以亲口问她会不会为了这个怨你。你不妨问她,在这些年间,有没有片刻想过要把责任怪在你身上?” 沈砚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怀疑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陆行川:“还需要我来指出你有多自相矛盾?” 沈砚莫名地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谁,却没法完全驱散话中的苦意:“以后我会找个机会问她。不过她现在看起来并不想提以前的事,她看见一点火苗都会很害怕,甚至不仅是看见,只提一句她都会怕得冒冷汗。” “就是你那个特别怕火的朋友?”陆行川想了想,猜测,“卫染?” 沈砚不禁意外:“你怎么知道?” “上回你让我帮忙替她澄清成绩的事情。我以前和她没有交情,不过也记得她,她智商不见得顶尖,但很擅长应试,在考场上算是半个对手。” 沈砚哼了一声,只是他也知道陆行川这人在看似冷淡的外表下有多傲慢,能让他承认是“半个对手”,已经算是夸奖了。 “她只有那一次英语考试发挥失常,那场考试的英语听力里,有一道题的场景大概就是一个人家里着了火,打电话报警。我估计是她是想起过去的经历,被影响了状态。” 沈砚下颌绷紧:“原来是这样。” 看来那场大火给她留下的烙印真的是太深了…… 怎么会不深? 他仿佛又回到那年微醺的夏风里,他在绵糯的呼喊声中回过头,眼见那个比棉花糖还可爱的小团子气喘吁吁向他追过来,用小手攥住他的衣摆,仰起小脸问他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那双清澈无邪的大眼睛盛满了纯真的依赖,他只能够回答: “很快。” 以他那时候的年纪也很懵懂,但他在心里本能地知道,这么脆弱美好的小东西就应该是被好好保护起来的。 他想要保护她。 但事实是那之后他就没有再回去,更没能保护她,而是让她自己承受了所有可怕的灾难、绝望、毁灭…… 甚至在事后,他根本不敢多去了解那场毁灭掉她的灾难。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只以为她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却害怕去寻找她遗留的痕迹。 所以他甚至并不知道她还活着。 他自知是个可悲的懦夫…… “这么说来,你们还真是有缘。”陆行川道,“你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沈砚沉浸在黑暗的情绪里,心里阵阵发疼,根本没留神他在说什么。 却听陆行川平静道:“所以,她会是我未来表嫂么?” 沈砚游离物外的思绪猛被他的语出惊人扯了回来,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陆行川却没有要收口的意思:“就算是以前,你提起她的口吻也和提起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难道你不喜欢她?” 沈砚不说话了。 他的这个表弟,说话时永远客观冷淡,似乎对一切都保持距离冷眼旁观,以至于这种本应八卦的问题从他嘴里问出来,竟然一点都不显得八卦,就像“难道地球不是圆的?”一样科学冷静,让人难以反驳。 就算想用句言不由衷的话随便搪塞一下,也不容易。 沈砚沉默了一阵,最后只能说出:“我没有想那么远。何况……我已经辜负过她一次,谁知道这次我又会给她带来什么。” “那你现在可以想想了。你是要继续沉浸在你的迷信思想里,再错过第二次机会;还是放下那些没用的自怨自艾,为她做点实际的事。” “你说得容易。” “反正到底怎么做取决于你自己,我只是说说,为什么不挑容易的说。” 放下电话之后,沈砚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竟然向陆行川寻求情感建议?这小子可不是情商为零,说是情商负出一条街去都不过分。 但是,偏偏,他没有办法不考虑陆行川刚才的话。 难道你不喜欢她? 惨淡的灯光,在沈砚眼前描摹着这个没有色彩的房间。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喜欢过这种没有色彩的生活。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似乎欠缺了点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下床,用钥匙把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打开。 色泽鲜艳的彩虹糖罐子上,卧着一只旧到发黄的塑料小兔子,此时正在用黑亮黑亮的眼睛无辜打量着他。 他小心地把它捧了起来,让它舒服地趴在自己掌心,好像这个劣质的旧发卡是什么无价之宝。 在他心里,这的确是无价之宝。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是她唯一留给他的了。 这是他所珍藏的回忆,却不代表任何希望。 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他再也没有机会为她做任何事。 在最黑暗的时刻,他选择把无以归因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企图用愧疚的滋味来遮掩自己内心真正的绝望无力。 可是,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哪怕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转变…… 至少有一件事他是清楚的:这次他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十分钟后,他又打通了陆行川的电话,这次没有多余的纠结,直接宣布了结论: “我想清楚了,我要追她。” 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否感到惊讶,不过陆行川的声音的确是迟滞了一秒钟才传过来:“十分钟你就想清楚了?” 沈砚眸色微暗:“不,我已经想得太久了。” 在今天之前,早就不知有过多少个十分钟,只是他始终不敢看清楚自己的心…… 地球是圆的。 他也真的喜欢她。 这么简单的事情,十分钟足够想清楚一千遍了。 “那很好。”陆行川最后淡淡道,尽管听上去仍然不是特别信服。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开导了,小川。”沈砚弯了弯唇,勾起一抹悠扬的笑意,“还有,下次如果你遇到情感问题,我绝对不介意投桃报李。” “然后你就也有机会损我了?”陆行川似乎隔着电话一眼看透他的内心,“放心吧表哥,不会有那一天的。” * 沈砚自认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既然决定了要追卫染,那当然马上就要—— 他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从小到大,他只被女生追过,还从来没追过女生。 何况是像卫染这样的乖孩子。 你靠她近了一点,她都能给你背小学生行为规范的那种。 而且,自从那天卫染告诫过他小心被当成“流氓”之后,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似乎就格外注意保持距离了。 就算他只是像之前那样试着接近她,她也总能想到办法礼貌又不失优雅地回避掉。虽然她没有再明确说过什么,但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仿佛都在委婉地强调,他们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应该保持合理的距离。 沈砚突然发现,原来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变得这么难以接近。 他有些气堵,却又无可奈何。 * “砚哥,最近心情不好啊?” 沈砚抬头瞥了边凯一眼:“你管我心情干什么,又想找我借钱?” 边凯闻言立刻像嗅到了鱼腥味的猫:“那你借吗?” 自从他那惨烈的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以后,他就被家里削减了大量零用钱,如今经济情况可拮据着呢。 “不借。心情不好。” 边凯:“……” 今天中午季明时有事,就他们两个在食堂吃饭。边凯正在无语,见沈砚目光越过他的肩膀一直往后看,而且目光停留在某一点上的时间,明显长得有点不正常。 他跟着回头瞄了一眼,果然。 卫染正和许潇潇一起在窗口排队,她排得很专心,没往这边看。 边凯眼珠滴溜一转,伸手在沈砚面前晃了晃:“怎么,看见让你心情不好的原因了?” 他本来只是和平时一样日常嘴贱,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沈砚没有嘴硬否认。 甚至,他简短地点了一下头。 边凯一时张大嘴,在沈砚的瞪视下终于反应过来把嘴闭上。 但这还不算,因为沈砚接下来的问题让他更加惊悚: “要追一个女生,到底应该怎么做?” ※※※※※※※※※※※※※※※※※※※※ 本文最强外援陆行川:我莫得感情,怎么可能有情感问题? 欲知陆学神真实情商如何,下本系列文你值得拥有→_→ ----------- 《失控宠溺》文案: 季老爷子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外孙女终于被找了回来,全家上下捧宝贝似的捧着。 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被折磨得瘦骨嶙峋,胆子奇小,文化课都没怎么上过。所有人听了都痛心惋惜,说这孩子恐怕是废了。 某日,季老爷子把隔壁陆家的天才小少爷领回了家。 “歆儿,这是你小川哥哥,以后你不会的,他来教你。” 初歆怯怯抬起头,少年眉眼疏淡,清冷如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第一次上课,少年不经意地笑:“你学得倒是挺快。” 初歆眼睛被他的笑容一晃,人生第一次体会到那种莫名心跳加速的感觉。 // 拿到国际大奖的那一天,初歆被陆行川抵在墙边深吻,忘了该怎样呼吸。 陆行川用唇贴着她红透的耳垂,嗓音低沉:“怎么学得这么慢,看来我只能再教你一遍了。” // 陆行川有一个秘密,他是个天生就不会痛的怪物。 直到那日她微热的眼泪落在他伤口上,他突然懂了心疼的滋味。 // 孤冷天才少年x逆袭“文盲”少女 四十六度甜 边凯假笑了两声,给自己灌了大半杯果汁压惊, 才说:“砚哥, 您之前不是撩得挺溜吗?” 沈砚浓眉渐渐锁紧, 似乎不太想承认下面要说的事情, 但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说:“可是她觉得我轻浮。” 边凯摸了摸下巴, 若有所思:“是她自己这么和你说的?” “……是。”大概算是吧, 只是原话更那啥一点, 他不太想重复。 “砚哥,”边凯难言地看着他, “那天才妹妹知道你在追她吗?” 沈砚沉默了半晌:“不知道。我是说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说真的,你上次可亲口说过你不是在追她。” “那时候……情况不太一样。”沈砚低眉敛眸,“不过她又不知道我说过那些话。” 边凯脸色变得更为古怪:“其实她不见得就不知道……” 他的尾音渐渐消散,沈砚忽地抬头,像是悟出来什么,冷眸扫过来:“是你告诉她的?” 边凯吓得连连摆手, 大呼冤枉:“怎么可能!你兄弟我哪有这么嘴贱。” 沈砚还是盯住他不放:“那总不可能是老季……” “是她自己听见的。”边凯摊手。 “什么?” “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藏在旁边那排花架后面。她和许潇潇一起。” 沈砚整整三秒不言不动, 就像受了一道霹雳,然后才气道:“你当时明明看见了,怎么不说?” 边凯委屈兮兮:“你撂完那些话之后,我发现花架后面有人影在晃, 就多看了两眼, 发现是她们两个。要是我当时揭穿的话, 那得多尴尬, 恐怕你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说得虽然没错,但沈砚黑眸里的怨火无处发泄,还在继续向他喷射。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逐渐在沈砚脑海里清晰,怪不得许潇潇自那之后就对他态度大变,总是防贼似的防着他,不想让他接近卫染。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当时自己都说了什么? “反正也不是认真的。” “就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兴许很快就过去了……” 还有边凯那时候火上浇油地问他是不是“只是想玩一玩”,他是怎么回答的? “大概是吧。” 在这一瞬间,他真有股想抽死自己的冲动。 以及,他眼前的这位损友。 边凯被瞪得脖子一缩,急忙找补:“不过砚哥你想想,咱们天才妹妹听见以后,不是也没怎么样么。” 沈砚暴躁的一颗心渐渐静了下来,是啊,卫染在听他说完那些混账话之后,竟然待他一如往常。至少当时是那样的。 她不仅没有骂他一顿,扇他一巴掌,甚至还在他被误解的时候坚持相信他,站出来为他辩解。仅仅是想到这里,他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于是—— 就更想抽自己一顿了。 无论如何,卫染现在的确肉眼可见地对他疏远了很多,尽管她还是什么都不会说出来。 大概,她是真的失望了吧…… 边凯见他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又道:“她没生气,说明她至少不讨厌你,对不对?” 沈砚冷冷道:“说不定只是觉得不值得。” 边凯无语,别说也有点道理,不过看在沈砚这么苦闷的份上,他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实话实说了。他思量了片刻,出谋划策:“不然你先试着换一种方式和她接触?” * “糖哥哥?”许潇潇一脸一言难尽,“这个id真的很emmmm……” 这个周末,她和卫染约了出来逛街。走累了之后,两个人就随便找了这家奶茶店坐一坐。 她买完饮料回来,就见卫染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好像很久都没动过了。 她也不是故意偷看,只是瞟过去一眼,正好看见卫染的手机停留在添加好友申请的界面上,忍不住发表了一点意见。 她觉得卫染大概是太乖了,以前没有过这种被骚扰的经验,又提醒道:“这种骚扰信息都是群发的,直接忽略就好了,千万别加。”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你想想你的联系方式是不是在哪里泄露了?” 卫染静了片刻,缓缓道:“我觉得这个昵称好像有点熟悉,而且,他的备注……” 她把手机屏幕举给许潇潇看,“糖哥哥”的好友添加请求下面备注了一行小字: “还记得我么?” 许潇潇微微一翻白眼,问:“那你还记得吗?” 卫染摇头。 “这不就结了。”许潇潇干脆利落下结论,“这是微商常用的营销手段,就是为了骗你加好友。小姑娘,你也太好骗了。” “原来是这样啊。”卫染醒悟过来,随手忽略了那条好友申请。 * 晚上回到沈家,卫染听见手机的消息提示,瞥了一眼通知栏,又是“糖哥哥”的好友申请。 这微商还真够锲而不舍的,不知道是卖什么的?从这个昵称看,可能是糖果甜品一类的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再点忽略,正好有电话打了进来,卫染看着来电显示界面,不禁有些发愣。 李奶奶? 李奶奶是当年他们家在s镇的一位老邻居,已经好多年没联系过了,这电话是很久以前存的,还是固话号码,她本以为早就没人用了,只是出于怀念故人的心理,一直留在通讯录里没有清理掉。 她回过神来,接起电话,竟然还真的是李奶奶本人。 李奶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看着她长大,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见过面,这时卫染一听见她的声音,还是立刻倍感亲切。尽管李奶奶听起来确实又苍老了许多,不过还是从前那个笑呵呵的乐天派,关切地对她嘘寒问暖。 一老一小这样一聊起来,一时间几乎拉不住。过了好一会儿李奶奶才想起正题:“染染啊,当年你们家隔壁老唐家那小子你还记得吧?” 卫染眨了眨眼睛:“谁?” “你都忘了啊!唉,”李奶奶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当年老唐去世之后,他回来住过一个夏天,我记得那时候你们两个小家伙玩得是真好,前两天他找到我说想联系你,态度挺诚恳的,我当时没多想,就把你这个号码给他了。给完了我才反应过来不太对,怎么也该先和你说一声。” 卫染举着电话,怔怔地说不出话。 像是一点迸过来的火星突然点燃了引线,许多陌生又熟悉的回忆在她脑海里炸开…… 糖哥哥? “染染,他联系你没有啊?” “啊?哦……”卫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好说她把人家当成微商直接给忽略了?只是支支吾吾道,“我想他会和我联系吧……” “对不住啊染染,奶奶真是老糊涂了,也忘了先问问你。我就是猛一见那小子出落得大高个、挺帅气的,人也懂礼貌,就觉得能让你们两个小家伙再认识认识也好……” 卫染仿佛感觉到李奶奶话里有话,不过她没有过多地去解读:“没关系的,能联系上以前的朋友,我也很高兴。谢谢您。” * 挂了李奶奶的电话,卫染马上点开“糖哥哥”的好友申请,这次的备注是: “小布丁,还记得我么?” “小布丁”……她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很久,终于想起来,曾经有一个人是这样唤过她的。 也只有那一个人。 毕竟她那时候太小,如今记忆还是很模糊,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这古怪的称呼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是再看见“小布丁”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嘴角却在不自觉地上扬。 点下“接受”按钮的时候,卫染的心情交杂着紧张和期待,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李奶奶说他长得很帅…… 说不清为什么,这一刻卫染眼前竟然冒出了沈砚的形象。 她马上摇摇头把这个古怪的念头驱散了,哪怕她的回忆已经模糊,也能记得邻居家的那个小哥哥个性温和可靠,特别照顾她。就算过了十多年,性格应该也不会大变吧,肯定是和沈砚完全不一样的。 添加好友成功,几乎立刻对方的第一条消息就发了过来。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述 3瓶 四十七度甜 不是文字,是一张动图表情。 图上画了一个小篮子, 里面一只长耳朵卡通小白兔, 正在一遍遍冒出头来, 和她挥手say hi。 整张图的画风真的是非常之萌…… 卫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 直到小白兔无辜地连续朝她挥了五六遍手。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萌到了, 还是被惊到了, 或者二者兼有的吧…… 不过她现在是更好奇了, 当年那个阳光可靠的邻居小哥哥,如今到底是变成什么样子了。 ……这么多年没见, 生活都对他做了什么? 她点开对方的微信头像,查看大图。她记得第一次加她好友时,他的头像就是黑底白字的一个“糖”字,还是一点花样都没有的标准黑体字,看着就挺敷衍的,所以她当时就信了这是个骚扰小号。 但是现在他已经换了头像, 眼下的头像是……一罐彩虹糖。 卫染估计他是不知道自己一开始被拒绝加好友的原因,因为换上这个头像就更像微商了…… 卫染本来还想再点开他的朋友圈看看, 不过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半天没回复了,就先点开了对话框。 她网瘾不重,平常也没有收集表情包的癖好,翻了翻手机上现成的表情都不太满意,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用中文打下两个大字: “你好。” 准备点击发送的时候她一犹豫, 又觉得这样是不是显得太冷淡了。想了想, 从微信自带的那套表情里找到一朵小花, 缀在后面一并发了过去。 过了几秒,那边回了一条文字消息:“送玫瑰花给我?” 卫染怔了怔,她在网上和人聊天的时候也一向比较规矩,不太会用表情包卖萌,基本都是用最简单的默认表情。这个花的符号她一直觉得挺好看的,而且意义应该也比较广泛,所以想不到发什么的时候就会发这个。 对她来说,这大概就是传达善意和祝福的意思吧。 她从来没想过这到底是什么花。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对方,下一条消息已经又来了。 糖哥哥:“我很喜欢。”附带同系列那只小白兔捧着一颗红心左右摇摆的动图表情。 卫染:“……” 是不是男生长大了以后都会变得油腔滑调? 不过那只小兔子实在画得太可爱,她还是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估计因为她又太长时间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对方问:“小布丁,你在做什么?” 卫染总不能回答“在对着你发过来的表情包发呆”,她看了看桌上摊开的卷子,便道:“在做模拟题。” 刚才手机响之前,她的确正在做题。 糖哥哥:“我打扰你了?” 染:“没有,思路卡住了,我本来也想先休息一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糖哥哥:“当然可以。” 同系列小白兔疯狂点头的动图表情再次登场,卫染这次已经处变不惊了。 染:“你为什么叫我小布丁?” 很奇怪,她连这个称呼的来源都记不起来了,可是每次看到他用这几个字来唤她的时候,心里却都有种异样的亲切感。 她觉得这背后也许会有一个很温暖的故事吧…… 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卫染心里提起了期待。 糖哥哥:“我叫你小不点的时候,你总是不高兴,所以我改了个字,然后你就开心了。” 卫染:“……” 她现在已经非常怀疑,自己先前对这个人的好印象,只是由于当年懵懂无知。要不然就是时间太久,记忆发生了扭曲。 她无力地继续打字:“那我为什么叫你糖哥哥?因为你姓唐么?” 糖哥哥:“不是。因为你总是粘着我要糖吃,每天见面都要先把我口袋里的糖果抢光。” 卫染:“……” 她努力想了好一阵,还是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看来她关于自己的记忆也出现了扭曲? ……那算是扯平了吧。 卫染心里其实还有点怀疑,可是又无可奈何。毕竟五岁那年的事情,她如今能记起来的确实太少了,只能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 糖哥哥:“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回忆。” 卫染:“…………”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很想知道了,童年回忆这个话题,似乎对她来说不是很友好。 糖哥哥:“小布丁,你还在吗?” 卫染连忙打了个“在”,她知道自己三番五次回复得不及时,显得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实在是没有在网上和陌生人聊天的经验。 虽然这个“糖哥哥”和她是童年旧识,可这么多年没见了,现在连彼此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交集,其实也就和陌生网友差不多了。 再加上她对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可不是只剩下尬聊了吗。 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 卫染不禁感慨,不过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主动找话题道:“你现在交了很多新朋友吧?” 染:“有一些。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她……” 卫染向来与人为善,但她个性安静,真正交心的朋友却不算多,许潇潇算是难得有缘的好朋友,卫染这时只能想起她来,就小作文吹了她一顿彩虹屁。 尽管她也知道“糖哥哥”根本不认识许潇潇,可好不容易抓住一个简单的话题,她总要多说点才是。 等她小作文完毕,对方回复:“她选择和你做朋友,说明你也很可爱。” 静了片刻,那边又连发两条过来。 糖哥哥:“你肯定还和我记忆中一样可爱。” 糖哥哥:“不,只会更可爱。” 卫染小脸上有点发热,她怀疑对方根本不清楚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是礼貌恭维而已,可还是忍不住不好意思起来。 然而,她这一不好意思,马上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于是,天又这么被聊死了…… 好在对方看来学习得很快,这次半天不见她回复,竟然主动指示她:“我这么用心夸你,你不回一句谢谢?” 附上同系列小白兔神秘眨眼表情。 染:“谢谢。” 糖哥哥:“谢谢谁?” 卫染打字的手指迟滞了片刻,然后认命地叹了口气。 染:“谢谢你,糖哥哥。” 糖哥哥:“乖,给你买糖吃。” 卫染有些无奈,她想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这么哄,而且她现在也没有那么喜欢吃糖了,最多是一般的有点喜欢…… 她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向他委婉地表述这个意思,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染染小姐?” 是姜姨的声音。 卫染起身开门,之间姜姨手里捧着一个漂亮的盒子,笑盈盈地:“染染小姐,你订的东西刚送到了。” 卫染一时傻眼:“我没订什么东西呀……” 姜姨奇怪:“糖果店的人说这是你订的,这上面有你的名字……” 糖果店? 卫染看了一眼包装上的纸条,倒的确是送给她的。 她糊里糊涂把盒子接了进来,放在桌子上。因为这盒子太精致,所以她本能地轻拿轻放,动作很小心。 盒子的分量倒是不算轻。 她缓缓抽开包装上的丝带,将它打开。 看见里面东西的一瞬,她不由睁圆了眼睛。 盒子里装着一对画风非常萌的小兔子。 也不算特别小,每个都和她小时候用过的存钱罐差不多大,看起来沉甸甸的。 而特别之处在于,仔细看不难发现,这一对小兔子整个都是用各色各样的糖果拼成的。 ——乖,给你买糖吃。 四十八度甜 卫染托着腮和一对糖果兔彼此大眼瞪小眼。 她忍不住用指尖在兔耳朵上轻轻揩了一下, 是又软又黏的棉花糖……她回过神来, 怕会破坏掉什么, 赶紧把手拿开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外包装,来自附近的一家高端糖果店, 还有订制的标志,她多少了解一点价格,知道这两只小兔子可不会便宜。 手机响起提示音。 糖哥哥:“小布丁, 喜欢么?” 真的是他送来的! 卫染虽然早就有了猜测, 这时却还是有点吃惊,心里炸开许多疑问。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糖哥哥:“不喜欢?” 卫染只好回消息:“谢谢,但是这个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 糖哥哥:“?你以前吃了我那么糖,从来没嫌过贵重。” 卫染:“……” 都是年少无知惹的祸。 糖哥哥:“要是不喜欢就不要找借口, 我明天再送你别的。” 卫染无语,她怎么就找借口了?可她万万不敢让他再送什么别的, 只好无奈道:“没有不喜欢。” 糖哥哥:“好学生, 咱们能把双重否定去掉吗?” 这人得寸进尺啊。 卫染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打下“喜欢”两个字,发送。 可当看见明晃晃的“喜欢”二字出现在聊天窗口里的时候, 她不知道是出于瞬间的羞耻,还是不愿意总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反抗心理, 在那一刹那, 行动先于思想, 长按消息, 飞速点了撤回。 撤回完毕她才重新又后悔,这好像就更不对劲了吧…… 然而微信又没有一个撤销撤回的功能…… 果然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 糖哥哥:“我看见了。” 染:“我手滑了。” 卫染突然觉得网聊也是有优点的,比如撒谎的时候不用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反正对方也看不见。标准句号结尾的陈述句,看起来多镇定。 糖哥哥:“饿得手滑?那正好吃颗糖补一补,乖。” 卫染不知道他是真的信了,还是在就坡下驴。她转过脸,两只小兔子一致用糖豆做成的大眼睛望着她,异常天真。 这么可爱的兔子怎么可以拿来吃呢? 话说,为什么总是兔子啊…… 染:“我不饿。你是很喜欢兔子吗?” 过了几秒钟。 糖哥哥:“喜欢啊。” 染:“你养过兔子?” 这次对面沉寂了更长时间,卫染奇怪,这难道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糖哥哥:“以前养过,很小很小的一只,又白又软又黏人。我看它的第一眼,就想一辈子把它捧在手心上。” 很小很小,能捧在手心上,看来是只初生的小白兔吧?卫染没自己养过宠物,但她一向喜欢小动物,单见他的描述,心里就不由自主软绵绵的,一定可爱极了吧? 她提起了兴趣,继续问:“那后来呢?” 糖哥哥:“后来……我把它弄丢了。我以为它死了。” 这猝不及防的转折让卫染一时愣住,她缓缓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又删掉,反复了几遍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最后只能说: “对不起。” 早知道她就不多问了。所以他现在这么喜欢兔子,就是因为怀念从前养过的宠物?卫染突然就理解他的心情了。 糖哥哥:“是我对不起它。再后来我发现它没有死,但是被我弄丢之后吃了很多苦头。” 染:“你找到它了?” 糖哥哥:“找到了,可它已经不认识我了,我靠近一点,它都不想理我。” 糖哥哥:“但是不管她理不理我,这次我决不会把她再弄丢了。” 卫染想不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故事,但她觉得他绝对是很爱那只小兔子吧,才会为弄丢了它深感愧疚,才会煞费心思把它找回来。 对方说得太深情,卫染不禁想,一个对宠物这么好的主人,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看来她记忆中对糖哥哥的印象也没有大错。 说不定这人也和她一样不擅长网聊,所以才会显得尬…… 糖哥哥:“你说,她会原谅我么?” 卫染其实并不知道,她没养过兔子,不了解兔子的习性和情绪,而且也不知道他的这只兔子丢了多久,实在无法判断。不过对待一个寻求安慰的人,正确答案只有一个,显而易见。 染:“一定会的。” 回复完之后,卫染重新看前面的消息,这才发现他最后两条消息里,指代兔子的代词从“它”变成了“她”。不知道是输错了,还是说他的那只兔子是雌性?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所以她没有再问。 * 在分享了这个关于兔子的凄美故事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神奇地拉近了。 之后他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些其他内容,卫染接话时也觉得顺利了很多,这天聊得远没有一开始那么尬了。 她不禁觉得很奇妙。只是一晚上而已,她竟真有了一种和他相识多年的感觉。 虽说他们本来也算是相识多年吧。 刚过九点钟,他就向她道了晚安,让她早点休息。看来这人作息规律,习惯很好。 卫染也向他道了晚安,放下手机。那一对糖果小兔子还趴在她桌子上,黑亮的眼珠经过灯光映射,就像是在四处打量。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忘了重要的事情,她本来是准备把礼物还给他的。 她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没有收下的理由。这样无功受禄,有点不安心。 可这毕竟是新鲜订制的糖果,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个城市,就算是能找到他的地址,路远迢迢给寄过去,说不定到时候糖果都化光了,岂不是更尴尬,还会显得很不领情。 想来想去,她最后决定还是先收下他的礼物,明天去店里打听一下,订制这一套需要多少钱,再要到他的地址,按照同等价位回礼给他吧。 计议已定,她安下心来,就继续回去研究先前没做完的题目了。 作业其实一早就做完了,她现在在做的是一套数学竞赛模拟题。 尽管竞赛不是她的主攻方向,但是老师显然对她寄予厚望,她素来都不习惯辜负别人的期望。而且她之前对高二课业所做的预习充分,目前课内的学习强度还不至于达到让她无法兼顾的地步,所以这次的竞赛她还是想尝试一下,就当一次锻炼的机会了。 竞赛题目和她平常做惯的那些考试题差别很大,更接近于纯粹的智力挑战,如果没有思路,一道题就会卡上好久。 不过题目越难,做出答案的时候成就感就越高。 就算不论其他,这种感觉也让卫染有点着迷,就像是在玩一场通关艰难的游戏。 眼下这道题她已经尝试了好几种不同的方法,偏偏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又得推翻重来。她的战意被激发上来了,笔尖在草稿纸上刷刷计算着,早就忘了时间,专注之下甚至连门的响声都没有听到。 于是几秒钟后,她就听见有人像幽灵一样在她背后,散漫不经地呵了一声:“大晚上谁送的礼物啊,还挺好看的。” 他拖长了音,悠长的气息若有若无扫在她后颈上,带来轻微的痒意和灼热。 卫染脑子里一懵,手中的笔啪嗒一下掉了。 ※※※※※※※※※※※※※※※※※※※※ 染染:你说是谁送的? 四十九度甜 卫染的第一反应不是回头。 她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在慌乱中她碰翻了椅子, 也来不及扶, 腾的一下转过身, 撞入眼帘的是沈砚那张矜贵中带着三分魔魅的脸。 灯光下,他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含着迷离的光影,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妖、孽。 卫染气堵,这人怎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这样突然闯进来吓唬人, 算什么意思? 她退了一步, 盯着沈砚,语气难得的有点不善:“你怎么不敲门?” “敲了,你没听见。”沈砚面不改色, 毫无愧意。 “……那你怎么不使劲再敲一遍?” “怕动静太大会吓到你。” 卫染:“……” 难道突然跑到她背后说话就不吓人了? 她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把这种毫无逻辑的话说出口的,到底是真以为她傻, 还是他真就没皮没脸到这种地步了? 卫染在自己房间里换了一身休闲的米色印花家居服,衣服有点过于宽大了, 把她的人衬得更娇小, 足下踩着一双毛茸茸的淡粉色棉拖,柔软可爱。 沈砚眉眼动了动,面前的小姑娘眼睛又圆又大, 眨也不眨地盯住他看,眸色里七分是不可思议, 还有三分谴责, 真像一只天真警觉的小兔子啊。 他意味深长地目光落在桌上那两只糖果兔上:“男生送的?” 卫染想都没想, 本能地摇头。 沈砚挑眉:“不是男生?” 卫染呆了呆, 也不能说不是男生吧……她刚才也不是故意要撒谎,就是在那一刻心里一紧张,还没想清楚脑袋已经自动在摇了。 倒真的像是在急于否认什么…… 她努力回过神来,试图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 卫染尝试组织语言:“就是小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 “哦,青梅竹马。”沈砚语气明明是淡淡的,可卫染就是觉得哪里有点阴阳怪气的,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她莫名地又说:“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沈砚淡定总结:“所以还是久别重逢。” 卫染:“……” 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一说,马上味道就不对了? 沈砚的视线已经落回到糖果小兔子上:“人家的一番心意,不尝尝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伸出手指,眼看就要捏住一只棉花糖做成的兔耳朵。 卫染大惊之下,立刻扯住他的袖子阻止:“不能吃!” 沈砚倒是也没太坚持,任由她扯着,只是说:“这么小气啊。” 他眉眼间隐隐有些不乐,卫染突然想起来沈砚好像是很喜欢甜食的。自打认识以来,沈砚除了爱捉弄人、在某些小节上不太正经,总的来说对她还是挺不错的,帮过她不少忙。 她一直也没有什么回报的机会,结果还吝啬到一片棉花糖都舍不得给人家吃,是有点不像话了吧? 做人不能这样。 想到这里,她攥紧沈砚衣袖的手指渐渐松开,狠心咬了咬唇:“你随便吃吧。” 沈砚斜眼瞟过去,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粉唇微嘟着,小脸上是一副慷慨大方、大义凛然的……委屈相。 偏偏,居然异常地可爱。 他仍然维持住表面的高冷,嗤了一声:“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我要抢你的。怎么,青梅竹马送你的东西就这么宝贝?” 卫染杏眸微挑,在瞬间有种奇怪的怀疑,他今天的表现似乎是在故意探什么口风…… 但这个念头尚未完全清晰,她看着沈砚再次向兔耳朵伸出去的魔爪,刚才下定的决心忍不住动摇,脱口而出:“你吃掉它就没有耳朵了!” 沈砚的手顿住。 卫染把脑袋垂得很低,声音小小的:“没有耳朵多可怜呀。” 沈砚侧头审视着她,所以她是喜欢这个糖果的造型,所以不忍心吃是吗? 可是做得再好看,这也是吃的东西,不吃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经卫染这样一说,他再瞧瞧那天真无邪的小兔子,想象它被吃掉一只耳朵、一个眼珠的场景,竟也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了。 早知道就不要订做成这种形状了…… 卫染见他犹豫了,心里提起希望:“你喜欢吃糖,我下次专门请你吃行么?你要吃多少都行。” 沈砚眼皮一动,漫不经心地回答:“那行吧。” 卫染总算松一口气,趁他反悔之前赶紧重新把盒子盖好,挪到不显眼的地方。 等她做完这一系列事情才发觉不太对,明明是沈砚不请自来,莫名其妙闯进她房间里,吓得她差点灵魂出窍。 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和平地和他对话? 为什么他问一句就答一句,跟受审似的? 为什么最后还莫名其妙就要请他吃东西了? 卫染内心差点要被自己蠢哭,强行找理由解释,不不,她刚才只是因为措手不及,影响了发挥…… 她尽力把心定了定,让面色冷下来:“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么?” 沈砚没有动,他像是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从容问:“我就是来问一句。这么晚了你还开着灯?” 卫染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光。” 卫染想起来,她刚才收完那份意外的礼物之后,的确是忘了把门关好,房间里的光线可能是透了出去,打扰到了沈砚…… 但随即又觉得不对,沈砚什么时候有这个习惯了,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她狐疑地看着他:“那你白天在教室里是怎么睡的?” 沈砚:“你也会说那是白天,我说的是晚上。” 卫染:“……” 沈砚:“晚上有光我就睡不着。” 虽然她觉得这人八成就是来故意找茬的,但这毕竟是沈砚的家,他又不常回来住。 她咬了咬唇,让步:“那我以后会注意把房门关好,不会再打扰到你了。” 沈砚不为所动:“你关紧门,也会有光线透出来。” 别墅里房门的隔绝性都非常好,这点灯光怎么可能隔着两重房门透过去?就算沈砚是个吸血鬼,也不至于这么怕光吧。 卫染心里是这样想,但她觉得和沈砚这种人理论这些也是没用的,反正他总能胡搅蛮缠找到理由,于是最后只是说:“那我马上就把灯熄了。” 说着便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带上草稿纸和笔就往门口走。 沈砚眉心一拧,拦住她:“你要去哪儿?” “楼下啊。”卫染瞥他一眼,“楼下应该不打扰你了吧?” 沈砚紧盯她了三秒,突然败下阵来似的轻叹了一声。 这个转变有些诡异了,卫染不知作何反应。 然后她听见沈砚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小姑娘,小心熬夜对皮肤不好。” 卫染懵了懵,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沈砚别开目光:“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明天再学,不行?” 卫染思维一个急转弯,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所以他特意跑来说这么多话,不是真的因为嫌弃她打扰,而是来催她早睡? 那为什么……不直说呢? 但在心底深处,她似乎又多少有些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不直说…… 于是她就觉得更加窘迫。 卫染杏眸睁得大大的,有些放空,甚至比刚才被他惊吓到的时候,还要不知所措。 这种复杂无措的心情,再加上沈砚那双幽深似蛊惑的黑眸,导致她开口说话时又没有考虑得太充分: “你经常熬夜,皮肤不也挺好的?” 沈砚微怔,少女的嗓音软糯天真,听起来就像最真诚的恭维。 撩过心上,痒痒的。 卫染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懊恼地抿了抿唇。 她本来是想说点什么把那诡异的气氛驱散,现在她说完了,于是气氛更诡异了。 沈砚桃花眼底漾开一抹玩味:“对我观察得挺仔细啊,小朋友?” 都怪这灯光,打在沈砚皮肤上,把他一张脸照得冷白如瓷,还有种玉石般的质感,害她一不小心就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沈砚见小姑娘不说话了,可两眼还是在望着他,似笑非笑道:“很好看是吧?” 卫染急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他。 沈砚心平气和道:“我皮肤好是天生丽质,不是熬夜熬出来的,不要本末倒置。” 卫染:“……” 他是怎么把“天生丽质”这种话说出口的,还用这么理所当然、客观平静的口气? 她忍不住用口型嘀咕了一句:“自恋。” 她低着头没有发出声音,自认为动作也不明显,可下一秒就听见沈砚道:“注意措辞,小姑娘。如果我陈述的是事实,那就不叫自恋。” “……” ※※※※※※※※※※※※※※※※※※※※ 某人自己和自己吃醋可还行 ------- 砚哥的成语课堂:“天生丽质”,童鞋们会用了吗? 五十度甜 行吧, 这人的观察力还挺惊人的。 和他的脸皮厚度一样惊人。 由于脸皮厚度比不上人家, 卫染一时间无话可说。 沈砚看了她一会儿, 笑意渐渐淡去,最后平静道:“皮肤还算可以, 不过生活不规律,伤了脾胃,常年要吃药, 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别学。” 卫染呆了呆, 意识到他真的是很认真地在告诫她。甚至把自己举出来作为反面典型。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最后糯糯道:“那你也早睡呀。” 沈砚眸色微沉,点了头。 告诫完她这一番之后, 他便没有再多做逗留。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步子顿了顿, 回头又道了一句:“晚安。” 卫染望着被他轻轻关上的房门,第无数次迷茫了, 沈砚,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还是很不了解他…… 可是她真的想要了解吗? 安静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心里似乎有了个答案。 大概她是想的吧。 只是,也有点害怕。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下一次月考又到了。 卫染自然还是第一考场01号,又收获了一大波钦佩艳羡的目光, 她也不是很在意。根据她以往的经验, 这种情况连续三四次之后, 所有人就会都习以为常了。 毕竟缺乏变化的事情, 迟早是会让人感到无聊的。 比较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考完试桑瑶又在门口把她堵住了。 卫染想起上回桑瑶托她办的事情,和那几封信最后的命运,难免心怀歉疚,犹豫要不要主动向桑瑶坦白。 不过照桑瑶送到就算的要求,她应该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但想不到桑瑶上来就是一脸歉意: “染染,上回真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个。” 卫染一懵:“啊?” 桑瑶尴尬地吞了下口水:“我是真不知道。不然我绝对不会托你带那种信——我是说我根本就不会写那种信给沈砚。” 卫染还是不懂,到底不知道哪个? 桑瑶道:“虽然我是个颜控,但我对有主的男人是没兴趣的。” 有主的男人? 沈砚? 卫染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沈砚有女朋友了么?她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桑瑶言语间躲躲闪闪,似乎不太愿意和她多说,又局促地向她道了两遍歉,就走了。 卫染一个人呆怔地站在原地,思绪中是一片混乱。 她不知道在空寂的楼道里站了多久,听见楼上有说话声传来:“这到底是谁特么的找死啊,就这么想看砚哥发飙?” 是边凯的声音。 季明时接口时语气有些冷:“目前线索不多,不过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人查出来。想玩阴的,没那么容易。” “你说,会不会是……江雨嫣?” “我想不会,她又没有好处。” “那她这时候急着来找砚哥,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沉不住气了,来探探阿砚的口风吧。” 在他们的脚步声就快走到这一层的时候,卫染蓦然回过神来,抢先快步下楼去了。 她最后在远处隐约听见边凯说了一句:“联姻这种事情真是莫名其妙……” * 月考之后恰好就是周末,整整两天,沈砚没有回来。 他本来就不是每个周末都会回来,可是经过那天听到的那些话,她却觉得格外不安。 可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安的理由。 就算沈砚真的谈了恋爱,在陪女朋友又怎样呢? 反正他的学习成绩也已经没有什么退步空间了,她更没有必要替他担心…… 到最后她发现在自己思绪中停留了最长时间的,却是边凯最后说的那两个字:“联姻”。 她中间听落了一些话,没法确定他那时在说的就是沈砚,可却不由得多想—— 以前她也听说过豪门联姻这类的事情,这会是沈砚未来的生活么? 她默默发着呆,不禁又记起沈砚那句,“本来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 周一卫染进校门的时候,就发觉今天在注意她的人似乎额外多一些,而且神色都说不出的古怪。 到了走廊上,她忍不住到没人的地方,用手机登上学校论坛翻了翻,没发现有什么关于她的帖子。 刚一进教室,她就被许潇潇给拉了出来。 “潇潇,是出什么事了么?” 许潇潇看看卫染,几度欲言又止,清了清嗓子,又朝教室门口瞟了一眼:“还是走远点儿说吧。” 卫染被她一路拉到走廊上一个僻静的拐角处,愈发困惑,这两天好像人人都变得很奇怪…… 许潇潇正准备要开口的时候,旁边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夹杂着几个女生的小声议论声。 “……天呐,同居哎!有钱人的世界真的太夸张了吧?” “不同居怎么会是一模一样的地址,连门牌号都一样。而且很多人都看见过,每天来接送她的那辆车,就是沈家的。去年不就有传言,说沈砚家里给他定了个未婚妻吗?” “去年传的那可是江雨嫣,至少门当户对啊。” “我看未必,江家这些年已经不比以往了,沈镇墨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孙子和江家联姻。那个卫染,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她的背景而已,谁敢说人家就没有背景。” “可是听七班的人说,沈砚对她也挺冷淡的啊。” “如果真是家里安排的联姻,冷淡也正常吧……” 等她们已经走过去彻底没有声音了,许潇潇才难言地看着卫染,开口:“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卫染还在云里雾里,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完全听懂。 许潇潇只好道:“这两天学校里都在传你和沈砚,”她顿了顿,还是把“同居”两个字咽了回去,改口说,“住在一起。” ※※※※※※※※※※※※※※※※※※※※ 又来一个自己和自己吃醋的可还行 五十一度甜 卫染仿佛被劈空而来的一道惊雷击中, 她终于有点明白了, 可是这也太、太、太…… 许潇潇留意着她的反应, 不由也倍加惊恐:“染染,你不会告诉我这是真的吧?” 卫染匆忙摇头:“这是误会, 我就是暂时借住在沈家。” 许潇潇眼睛瞪得更圆:“所以你真的和沈砚住一起?!” “不是那样,”卫染迅速地反驳,“他不常回家住的……我、我平时也不太能看见他。” 许潇潇稍微松了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 卫染有点过意不去:“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你以前也没问过我啊。” “这事挺见鬼的, ”许潇潇摸了摸脑袋,“最初起因是有人发现你和大佬家校联系卡上的地址是一样的,拍了图匿名传到学校论坛上爆料, 连码都没打。” 卫染睁大眼睛,完全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之前填地址的时候为了最近联络方便, 就直接填了沈家的地址,当时也没有想太多…… “那个帖子刚发出来就被秒删了, 但还是有少数人看到了。学校里八卦的人不少, 你们两个又都特别惹人关注,这谣言一下子就传开了。不过最初偷偷爆料的那个人,如果被查出来肯定是死定了, 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敢传大佬的隐私。” 卫染忽然明白了, 那天边凯说会惹沈砚发飙的到底是什么事。 “那她们说的, ‘联姻’又是怎么回事?” “呃……你知道这种事一旦传开, 肯定有人添油加醋嘛, 最后就差不多演变成你刚才听到的那样子了。”许潇潇面色复杂地解释,“她们大概的想法就是,就算是沈砚的女朋友,也不可能直接住进沈家,除了那个……你懂吧。反正都是那些无聊的人瞎脑补的。” 卫染又想起那天桑瑶对她的奇怪态度,所以她是也把自己当成了沈砚所谓的联姻未婚妻? 这件事实在太超现实了,卫染一时还难以消化,她凌乱了好一阵才忽又想起来问:“那沈砚真的有个订婚的未婚妻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潇潇斟酌着道,“不过他才多大呀,就算真有,也就是长辈给定的娃娃亲,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也不像是服从家里安排的那种人吧。” 卫染默默点头。 “说真的染染,你为什么会住沈砚家里呀?” 卫染也没有打算瞒着,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其中复杂的关系。 许潇潇听完之后安静思索了一会儿,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要是你婶婶真的和沈砚他爸在一起了,以后你和沈砚的关系应该怎么算啊?” 她问完之后又怕自己太多嘴了,稍显局促地抬手揉了揉鼻子。 毕竟这么尴尬的亲戚关系(如果算是亲戚的话),在现实世界还真是不多见。 卫染倒是没觉得什么。当年林乔在她无家可归之际收留了她,这些年相依为命,待她可以说比亲生母亲也并不差,她以后肯定是要努力报答的。 但她没打算一辈子当个拖油瓶。 况且如今林乔找到了合适的归宿,她也可以放心了。 所以,其实她在心里早就做好了关于未来的规划。 “等高考结束之后,我就可以开始自己独立生活了。到时候应该也不会和沈砚有多少交集了吧。” 许潇潇望望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卫染见她好像还是有点纠结,替自己纠结,便随口又道:“一定要算的话,就当是亲戚家的哥哥,也没什么呀。” 现在她已经发现沈砚人并不坏,沈砚看来也已经不是很讨厌她了,就算以后他们不再有太多交集,能认识这一场也还是不错的。 两个人一起回教室上课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之外她们的视觉死角,有一个人影闪出,快步从另外一条路消失了。 * 卫染回到教室再面对沈砚的时候,因为那些谣言,心里的感觉有点复杂。 沈砚的心情看上去也的确不太好。 上课的时候他也没睡觉,一直在下面盯紧手机操作,整节课眉头都没见舒展过。 看来这次的事情,他真的非常介意吧。 卫染不禁后悔,如果当时她多注意一点,不要填沈家的地址,说不定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不知道现在沈砚打算怎样处理,把造谣的人揪出来,警告一番吗?似乎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压下去,又浮上来。 或许,这样可以补救一些? 等到课间,她下了三秒决心,转向沈砚,将要开口的时候,却又再次迟疑了。 她发现,其实她从内心深处排斥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半天只是看着沈砚没说话,就在她几乎决定转回头去,当作没这回事的时候,沈砚放下手机,抬起头问她:“要说什么?” 于是卫染没有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了。 她不想让别人听见,只好凑得离沈砚又近了些,长睫垂下:“不然,我去找李老师换个座位吧。” 沈砚漆黑的瞳仁扫过她:“什么?” 卫染只好把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点:“我是说,我可以换个座位……” 她的尾音消散下去,莫名地心虚。 沈砚注视着她,冷白的面庞抹去表情,眸色深沉。 卫染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呼吸凝滞了片刻,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说错了话。 就在她以为沈砚下一秒就会发怒的时候,沈砚却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并不勉强,但没有一丝温度。嘴角牵起弧度,眼底还是冷的。 但他敛了敛眸,开口的时候声气平稳,还带了调侃:“怎么,好学生不想和学渣同桌了?” 他越是平静,卫染凭直觉越是肯定,他真的很不高兴。 她也就真的,有点惶恐。 她刚才那么说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沈砚更不高兴。 她用最快的速度否认:“不是这样的,你不要曲解我说的话。” “是我曲解了么?” 卫染睫毛微颤:“我是说,如果我们平时保持一点距离,可能比较有利于平息学校里那些谣言……” “什么谣言?” 卫染怔了怔,他不可能不知道吧? 她咬了下唇珠:“……你知道的。你不就是在为这个困扰吗?” 沈砚观察了她好一阵,直到卫染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蓦然听他轻声道:“我现在只为一件事情困扰——” 卫染等着他说出来是什么事情,但是沈砚说到这里就住口了,没再往下说。 他倒也不是在迟疑,就是很坦荡地把话说到一半,然后停住,似乎是指示她自己往下悟。 就像心安理得地给她留了一道完形填空题。 ※※※※※※※※※※※※※※※※※※※※ 叮咚!砚哥出题,开始抢答 五十二度甜 卫染悟不出来。 她只觉得某人说话说一半这种行为实在是不怎么道德, 很让人难受。 就在她忍不住要主动开口问的时候, 前面韩冶回过头来, 略显兴奋地问她:“卫染,上次那道题的答案我做出来了, 需要我给你讲吗?” 卫染呆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韩冶指的是数学竞赛资料上的一道难题,他之前曾经问过卫染,卫染当时也没有做出来。现在韩冶在纸上写了密密麻麻一大片解题过程, 看来的确很复杂。 卫染最近也没有太多时间研究, 本来是打算把这道题留到以后再想,但既然韩冶这么热情地主动想和她分享答案,她当然也就不好拒绝了。 她刚准备点头, 却被沈砚打断:“她没空。” 听起来不容置疑。 卫染向他看过去,她没有反驳他的说法, 此刻眼里更多的是迷茫。 他又想做什么? 沈砚把一本册子摊开在她面前,悠然坦荡:“你不是答应了要给我讲这道题么。” 卫染:? 她更迷茫了。她是一不小心失忆了吗? 沈砚眼尾上挑, 旁若无人地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小姑娘, 说好的交租,这是想赖账?” 他靠近的时候卫染往后一缩,不过还是听见他说什么了。 “……租金?我还没想好……你有空的时候给我讲几道题, 就当租金了。” 其实沈砚上回的话她也没忘,只是万万没想到沈砚还真的会“收租”, 一时懵了下。 不过赖账她自然是不敢的。 她调整状态, 抱歉地向韩冶笑了笑:“多谢了, 不过改天吧, 我现在是有点事情要做。” 韩冶答应了一声,但没有马上转回身去,看向沈砚的眼色明显不太善意。 卫染也不好明着赶他,只能窘迫地低头,看沈砚刚才指给她的那道题。 她刚扫了第一眼,心情就更觉复杂了。 她发现沈砚摆在她桌上的这本册子,正是前段时间她塞进他课桌里的数学竞赛资料。 当时她从李克胜那里拿来多余的一份资料之后,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能当面交给沈砚,而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悄悄放进了他课桌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总归是做了。 那之后沈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卫染也从来没见他看过这些东西,她本来以为,他多半是还没有发现…… 可他方才确实动作很流畅地从课桌里抽出了这本册子。 如果说只是随手拿的,为什么又恰好摊开在这一页? 眼前这道题分明就是,韩冶刚刚说要讲给她的那道题……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的吧? 卫染搞不懂他这算什么意思,只是这道题她自己真的还没研究明白,眼下也只能老老实实承认:“这个我不会呀。” 沈砚似乎惊讶地挑眉:“一点都不会?” “呃……” “不会可以现想。” “……” 韩冶看到这里沉不住气,插嘴道:“她都说了不会,你逼她干什么?你真想听我可以给你讲。” 他显然觉得沈砚不是真的想听题,这就是在故意找卫染的麻烦。 这道题他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无数复杂的计算才终于攻下来。就算沈砚不懂,光是看看题干的繁复程度,也该有点感觉,可他居然非逼着卫染现场想出来,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韩冶本是有心挺身而出为卫染解围,却听沈砚淡淡哦了一声:“你是觉得我同桌比你笨?” 韩冶一噎:“我哪有这个意思?” 沈砚眸底微凉,居高临下的意味更强:“最好没有。” 韩冶明知他这样曲解自己的话,是在存心挑拨,可被沈砚犀利的目光一扫,心里瞬间还是虚了一下。 他自己心里明白,这道题不是典型的题型,其实真正在考场上碰上的概率极低。他之所以心甘情愿花费这么多精力在这上面,主要还真的就是因为,上次卫染说过她不会这道题。 他隐隐是想在某些方面超过卫染的,哪怕只是在这种微不足道、根本没有实际作用的方面…… 但这并不是说他就想把卫染比下去。只不过男生在喜欢的异性面前,总会有那种根深蒂固的表现欲而已。 他想要证明自己,其实更想证明的是,其实他和卫染才是同一类人…… 他怕卫染真的会误会,正要向她解释,却见卫染轻轻一扯沈砚的袖子:“你别乱说。” 她的嗓音软软的,带着细微的嗔怪。 说完又冲韩冶不好意思地笑笑:“别介意啊。” 她的笑容真诚甜美,韩冶只能摇头示意不介意,但事实上,他这时听见她替自己说话,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她前后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和沈砚本来关系更亲密。而相较之下,他则是个需要客气对待的外人…… 卫染浑然不觉,她只是担心他们两个会因为自己杠上,见沈砚的注意力被她拉了回来,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便道:“也不是一点都不会,先给你讲一部分吧。” 沈砚没有反对:“你说。” 卫染其实也知道沈砚未必是认真想听题,干脆把自己原先的思路大略讲一遍,估计也就能应付过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讲的时候,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沈砚一直听得很认真。甚至每次她讲到关键步骤的时候,他还会时不时点下头。 卫染本来就容易被别人的认真感染,后面讲到她目前还没想通的那个地方,她也没空再多想沈砚到底是不是真听进去了,反倒自己的思绪已经完全陷进了题目里。 她刚才大致扫了一眼韩冶写的解题过程,知道他用的是另一种和自己不同的思路,那种思路的确更为稳妥,理论上一定能够解出正确答案,但过程中计算量非常之大。以卫染多年的应试直觉,这道题出题的本意应该不是这样的。 所以她还是坚持按照自己原先的方法往下思考。 讲完刚才这一遍,她的思路又梳理得清楚了不少,现在解题的最后关窍就在头脑深处呼之欲出,只是还差了那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沈砚望过去,少女用笔端拄着下巴,侧脸上写满专注,黛眉似蹙非蹙,在短短时间内,就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见过不少有天赋的人,但卫染身上就是有种特质,总让他觉得与众不同。 他这时悟出来,大概就是这种水晶般无瑕的认真,倔强又可爱。 他伸出手把带题目的那页纸折了一下。 卫染思绪被他突兀的动作打断,初时不明所以,却见沈砚放开手之后,纸页自然地半展开,折痕恰好就在她刚才按照题目要求画下的几何图形上。 这样一来,平面的二维图形,就变成了立体的三维图形…… “对啊,再引进一个新的维度……” 茅塞顿开的兴奋感让卫染一时忘乎所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唰唰用笔在纸上快速演算着。 果然悟出来这个关键点之后,后面就都很简单了,不到三十秒她就算到最后,得出了正确答案。 算完了她还忍不住在感慨,这题看起来复杂得不要不要的,原来只要把思路搞对,立刻化繁为简,短短四步之内就能解出最终答案。果然是竞赛题的特点,非常巧妙。 她又欣赏了一会儿这绝妙的题目,才忽地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头,望进沈砚那双不露声色的黑眸里。 所以,沈砚那是在提示她……? 她睫毛扑闪了两下,一时有许多话想问,却被沈砚若无其事抢先道:“想出来了?那继续往下讲吧。” 卫染:“……” 她忍不住说:“你自己又不是不会……” 沈砚眉梢一挑,倒似比她还要不解:“我会什么?” 卫染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这人这么当面侮辱别人的智商,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她咬了咬唇,坚持讲道理:“明明刚才就是你提示我的。” 沈砚好笑地呵了一声,莫名其妙:“我提示你什么?你听见我说话了?” 卫染:“…………” 沈砚道:“那你应该是幻听了。” ※※※※※※※※※※※※※※※※※※※※ 染染:装!你再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述 2瓶 五十三度甜 卫染怀疑自己真的是幻听了。 尤其在她万般无奈, 已经放弃追问沈砚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 却又听某人毫无征兆地凑近她耳边, 轻声咬出一句: “和学渣同桌,也有点好处, 嗯?” 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又迅速撤退回去,依然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所以他这到底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呢? 或许他就是喜欢让她猜吧…… 不过, 她想, 看来这个座位是不能换了吧。 * 吃过午饭,卫染自己回教室,快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 遇到了一个人。 “你好,可以谈谈吗?”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江雨嫣。 校园里的传闻不虚, 江雨嫣的确很美,与谢俪那种明艳张扬的美不同, 江雨嫣整个人是温婉娴雅的, 她的气质中没有什么攻击性,却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很有距离感。 如果说谢俪是华丽的孔雀, 江雨嫣就是优雅的白天鹅。 也就怪不得她会被学校里的诸多男生奉为女神了。 有趣的是,在江雨嫣输掉学期初的那场校花选举之后, 她在学校里的人气反而更高了, 甚至不少人质疑计票的方式, 认为结果不公。 据许潇潇说, 现在学校论坛上那些关于“校花之争”的帖子,吵到最后占上风的总是江雨嫣,谢俪肯定被气得够呛。 江雨嫣没有做自我介绍,显然是笃定卫染肯定认识她。 事实也的确如此,尽管卫染在这之前和她没有过什么交集,但像江雨嫣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显眼的,哪怕她以前没有特意留意过,这时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起来江雨嫣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专程就是为了找她。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点了点头:“谈什么?” 江雨嫣微微一笑:“还是先换个地方。” 卫染跟了上去,快走到的时候卫染才发现,江雨嫣是要带她进那个被许潇潇形容为“盛川贵族俱乐部”的咖啡馆。 卫染本能地不太想进去。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就停住脚步道:“就在这里说吧。” 江雨嫣精致的脸上是优雅得体的微笑:“很不好意思这样打扰你,至少让我请你喝杯东西吧。” “不用这么客气的,有什么话就请直接说吧。”卫染坚持。 江雨嫣也不再勉强,指向户外的桌椅:“那我们到那边坐。” 卫染在她对面坐下,江雨嫣默了半晌,欲言又止地说:“这次的事情很抱歉。” 卫染没想到她无缘无故一上来就道歉,一时有点懵:“什么抱歉?” 江雨嫣微叹了一声,她叹起气来也很优雅,秀眉微蹙,像个水墨画里的古典美人:“我知道外界一直在传我和阿砚的关系不一般,其实我们之间没什么。” 卫染没有忽略掉她提到沈砚时亲昵的态度……但她没有接话,毕竟江雨嫣说的这件事,应该和她没有关系。 有什么、没什么都不必来向她澄清吧? 江雨嫣似乎也不要求她作反应,继续往下道:“沈江两家是世交,我和阿砚从小一起长大,虽然长辈们难免会有些想法,但我们都认为现阶段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其余的没有谈过那么多。” 卫染长睫微眨了眨,这“没什么”的关系,听起来倒好像……不太一般啊。 不过有一点不太对,很不对…… 她不可思议地抓住重点:“沈砚也会认为学业为重?” 江雨嫣在她震惊的目光下顿了片刻。 卫染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显得太惊讶了,可能江雨嫣也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不过这应该不能怪她吧……她补充道:“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很意外。” 江雨嫣好涵养地笑笑,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这只不过是沈砚用来拒绝她的托词而已,但对她来说有一个借口总是好的,至少可以让她自己顺理成章地相信,他们之间真的只是时候未到。 反正沈砚身边也没有其他人。 可是现在卫染的出现,却第一次让她有了真正的危机感…… 她淡淡道:“阿砚成绩确实不好,但他在许多方面都很有天赋,他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太喜欢国内的教育形式而已。” “这样啊……” 江雨嫣继续道:“反正他也不会在国内参加高考的。现在只是按照他爷爷的要求留在这里体验一段时间,明年大概就准备转学到国外了吧。” 卫染怔了片刻,最后“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江雨嫣把她的反应收进眼底:“言归正传。最近那些谣传你应该也都听到了。我思来想去,很担心是某些对我不满的人,出于误解了我和阿砚之间的关系,才故意布散那些无聊的风言风语。如果是因为这样而无辜连累到你,实在很不好意思。” 卫染有些莫名,花了几秒钟才理清她的逻辑。江雨嫣是以为有人为了让她难受,就故意散布沈砚和别的女孩子的绯闻? 这听起来有点……受迫害妄想症吧。 她不好把这话说出口,只有说:“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吧?” 江雨嫣笑了笑:“有些人远比想象中无聊。” 她笑得很宽容,又似乎讳莫如深,就像知道很多内幕,却不会说出来。 卫染发现她在这方面和沈砚挺像的,都不喜欢直话直说,非要让别人猜来猜去。她有点无奈。说真的,她不觉得这种交流方式很高级,只觉得效率挺低的。 所以她选择直接问:“那你知道是谁吗?” 江雨嫣轻轻摇头。她一直在默默审视着卫染,眼前的少女长得十分稚嫩,看起来就像个天真懵懂的初中生。 单纯得让人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可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在卫染身上发现任何破绽。 在今天来找卫染之前,她认为这次的事件很可能整个就是卫染自己策划的。所以她刚才说那些话的目的,主要还是想试探对方。 所以从两人刚一见面的时候,她就一直在仔细地观察卫染。 但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她确实也不好明说。甚至她一上来就必须先主动撇清自己和沈砚的关系。毕竟两家联姻的那件事,只是当时沈砚的爷爷随口提过一句而已,都不好说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自己很清楚,其实并作不得准。 而且自那以后,沈砚对她的态度就越来越疏离。 再加上上学期一个爱慕她的男生去挑衅了沈砚,闹得结果很不好。全校都在传沈砚是为了她和别人打架,沈砚也没有辩解什么,但之后就直接转了班,从此更加回避她,如今在学校里,连话都很少和她说一句了。 现在如果她再乱说话,传到沈砚耳朵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处。她还没笨到主动把这样的把柄交给别人。 所以她最后只是道:“没有实证的话,我现在还不能说。” 卫染在心里总结了一下,江雨嫣说了这么多话,好像最后和没说是一样的…… 不过看来江雨嫣心里是有一个怀疑的对象,是谁? * 告别江雨嫣之后,卫染一回教室,就被李克胜叫到了办公室。 李克胜先和她说了一些数学竞赛的事情,说完卫染要走的时候,他一拍脑门:“对了卫染,咱们班的赵子易不是转学了吗,正好他的座位空下来了,你一会儿换过去坐吧。” 卫染怔了片刻:“李老师,我觉得还是不用麻烦了。” 李克胜摆了摆手:“这有什么麻烦的。之前是老师考虑得不周到,让沈砚和你一桌是不太合适,影响你学习就不好了。” 卫染不知不觉脱口而出:“我没有被影响……” 李克胜默了片刻:“你不想换?” “我……” 李克胜审视着她,眼神有些严肃:“因为沈砚,所以不想换?” ※※※※※※※※※※※※※※※※※※※※ 染染:呜呜好像露馅了怎么办 五十四度甜 卫染心跳狂飙, 大气都不敢出。 被发现了吗?难道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 不不, 她又没有做亏心事, 为什么要心虚…… 然而等她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秒。卫染愈加慌乱, 她意识到自己这么半天没有辩解,那不就等于默认了…… 李克胜眼见面前的小姑娘战战兢兢低着头,只是听到那个名字就被吓得小脸煞白, 明显是很害怕的模样。他心里的怀疑被证实, 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顾虑到自己为人师表的形象,他只能强压火气,安抚地轻拍了一下卫染的肩膀:“卫染, 你不用害怕他,跟老师说他平时都是怎么欺负你的, 老师替你做主。” 卫染:? 李克胜等了半天都没见她开口,看来真的是吓坏了啊。 面对这么乖乖软软的小姑娘, 他实在自责:“是老师工作没做好, 对班上的情况了解不够细致。现在这些混小子真是毫无底线,连女同学都好意思欺负,咱们班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不正之风!” 卫染渐渐神智回归, 终于明白过来李克胜在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紧张了, 试图开口:“李老师, 不是您想的那样……” 李克胜眉头一皱:“沈砚没欺负你?” 卫染:“……” 严格来说,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吧…… “他是不是威胁你不准告老师了?”李克胜一脸打击黑恶势力的决心, “你别害怕,班上已经有其他同学和我说过了。你就照实和老师说。” 卫染:“……” 但她听出来了一点,李克胜之所以这个反应,原来是之前有人来替她来告过状。 替她告沈砚的状…… 会是谁呢? 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很想知道,但又不好直接问李克胜。 她只能艰难地组织措辞:“没有那么严重,就是同学之间的一点正常小摩擦,都过去了。再说我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是我自己觉得没必要为一点小事纠结。” 然而李克胜并不怎么信服:“学校是安心学习的地方,恃强凌弱欺负同学怎么能叫小事。卫染,不是老师批评你,待人宽容也要有原则,过分忍让反而会助长不正之风,明白吗?” 卫染观察他笃定的态度,明白他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而且在心里认定了她害怕沈砚,不敢说实话。 这种情况下,她再多替沈砚辩白恐怕也是无效,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果然李克胜叹了口气:“算了,你不愿意说老师也不逼你,反正私下里我对情况也了解得也差不多了。你就放心大胆地换座位,不用怕他打击报复。以后要是他再敢找你麻烦,不要害怕,第一时间来告诉老师,知道么?” 卫染听到最后,怔怔地点了点头。 “行,”李克胜一摆手,“那你先回去吧。” 卫染没有马上动。 “还有事?” 卫染垂下头思索了片刻,抬起眸子:“李老师,如果他以后再欺负我,我保证会说的。那座位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换了?” 李克胜一脸莫名,她一再坚持不愿意换座位,倒好像是真心的…… “为什么?” 其实换一个座位对卫染来说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但不久之前她才和沈砚提过这件事情,当时沈砚明显不高兴。如果现在她又换了座位,只怕会惹来沈砚误会,以为这是她自己的主意,以为她真的很讨厌他…… 这才是她硬着头皮一再争取的原因。 可是这个理由不适合和老师说,她只有大公无私地回答:“沈砚最近已经没有欺负我了,而且我觉得我可以在学习上帮助他,这也有助于提高我们班的平均成绩。” 李克胜:“……” 他无语了片刻,好不容易才没把打击积极性的话直接说出口,换成了一句相对温和的:“……你要怎么帮助他?” 实话实说,在学习成绩这方面,他早就对沈砚不抱任何希望了。身为老师,放弃一个学生当然是不应该的事情,但是他了解沈砚的家庭背景,亲爹都不管,他能怎么办? 甚至沈砚被塞到七班来的时候,校长都亲口和他说过,对沈砚学习上的事情不用太要求,顺其自然就行。 自然嘛……就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这些话他都没法对卫染说。只能暗自叹息,小姑娘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是好的,就是太过理想主义了,唉。 不成想卫染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惊到了他。 “我可以给他辅导的,沈砚今天还问过我一道数学题。” 李克胜盯着她,不可思议:“他问你题?主动问的?” 卫染心安理得地点头,反正她没有撒谎……应该是没有吧。 “什么题?” “就是一道很基本的题。”卫染含糊地说。她很清楚,如果她说是一道超难竞赛题,李克胜根本不可能拿她的话当真。 李克胜现在的表情也不像很拿她的话当真。 卫染再接再厉:“而且我讲给他的时候,他很认真地听了。我觉得他是有学习的意愿的,希望老师给他一个机会。” 李克胜暂时没有回答,似乎在考虑她的话。这时候办公室外面有人敲门,进来的沈砚和季明时。 李克胜立刻拉下脸来,让他们两个站好,摆出一副训人的姿态。 正要开训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卫染还在,便道:“卫染你先回去吧。安心学习,不用管别的事。” 卫染在这一瞬间已经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想到自己才刚说完的那几话,心里不由一虚。 李克胜如果要和沈砚对口供的话,沈砚会怎么说? 她本能地看向沈砚,沈砚乌黑的眉眼垂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完全没有看她,就像根本没意识到她的存在。 如果不是记得沈砚最后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态度还算正常,她会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他。 总之,她都不能对上他的眼神,就更不用想传递任何信息了,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倒是季明时温然冲她扬了扬嘴角,使了个不明显的眼色,显然是在示意让她先离开。 卫染没有办法,只能向李克胜鞠一躬,慢慢地磨蹭出了办公室。 她带上门,本来还想偷偷在外面听一听,正好有两个其他班的人走过来,她不敢多呆,只好自己先回教室了。 心里还在忐忑不安,不知道李克胜一旦问起她刚才那些话,沈砚会不会露馅,甚至会不会故意拆穿她。 毕竟沈砚这人,一旦脾气上来,可真的是不好说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讨厌别人把他和“学习”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在她出神的时候,边凯从后面把好奇的鼻子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天才妹妹,你刚才是不是去老李的办公室了?看见老季和砚哥没有?” 她点了下头。 “老李突然急着叫人,我觉得不太正常。”边凯摸着下巴,“他们不是要倒霉了吧?” 卫染目光扫过他眼神中隐隐流露的兴奋,一言难尽地抿了抿唇。 这人是不是有点太兴高采烈了? 边凯无疑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抬起手澄清:“难得只叫他们不叫我,我就是感慨一下。”他顿了下,似乎自言自语道,“我早就觉得,他们两个背着我干了什么事情。” 卫染又想起学期初的那次,她在楼道上听见的那些关于换座位的内幕,不禁在心里很同意他。 说来,季明时这样的优等生,这次会和沈砚一起挨训,八成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吧…… 已经过了这么久,卫染本来差不多都把当时那些忘了,可这时又回想起来,她却觉得非常不对。 所以,沈砚当时到底为什么要特意让季明时给他换座位呢? 如果他不是为了边凯的话(目前看来应该肯定不是了……),那就是为了……? ※※※※※※※※※※※※※※※※※※※※ 砚哥:你说为了什么? 五十五度甜 “天才妹妹?”边凯拿手在她眼前晃着, “你没事吧?” “没、没有。”卫染猛被拉回现实, 一颗小心脏还在胸腔里随着奔驰的思维狂跳。 她觉得她似乎是悟出了什么很关键的事情。 可另一方面她又很怀疑是自己想错了。就算沈砚后来对她有了一点好感, 又怎么可能那么早就……? 边凯咧开嘴,善解人意地说:“放心吧天才妹妹, 老李也就是能把砚哥骂一顿,动手的话他打不过。” 卫染:“……” 她觉得这话听起来不是很宽心啊。 她迟疑了片刻:“能问你件事吗?” “我猜是和砚哥有关的事……?”边凯挤眉弄眼,举手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放心问, 知无不言。” 他这种态度让卫染有些窘迫,但这件事情已经在她心里压了好久,她还是想问清楚, 便慢吞吞道:“我听说沈砚打算转学到国外,是真的……?” “啊?”边凯眨了眨眼睛, 随即想起来,“哦, 砚哥他爸好像是打算让他出国来着, 不过他爸管不了他的事。” “那他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边凯又努力地想了想,最后道,“他这个人没打算啊。” 卫染:“……” “反正不到最后一刻, 我可永远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初中的时候他也不学习,就中考之前突击了一个月。” “……一个月?”卫染睁圆了眸子, 有点不可思议。 边凯想了想:“可能不太到一个月, 差不多吧。” 把别人努力学三年的知识压缩到一个月之内学完, 还能考上重点学校, 这有点厉害啊。 “我怎么从来没听别人说过……”卫染慢慢道,她当然不可能了解沈砚的每件事情,可是像沈砚这种身负校园传说无数的传奇人物,这种真正了不起的事迹反倒无声无息,实在不太合理。 “别人都以为他是买进来的呗。”边凯一脸理所当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为朋友不平,“再说,我说实话,他本来就是打算买进来的,不过当时他和他爸彻底闹掰了,没有经济来源,交不起盛川的赞助费,就只能自己考进来了。” 卫染不由问:“他这么想进盛川?” 这和她的认知明显不符,毕竟就沈砚目前的表现来看,他根本不在乎被开除。 “这个啊……”边凯犹豫了下,“那时候是为了来陪个朋友,不过后来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 朋友? 边凯含糊其辞,看来不太想说到底是什么朋友,卫染没继续追问下去。 她眼前浮现出的,却是不久前刚见过的那个,白天鹅般优雅的女生…… 是她么? 卫染强行驱散了这个念头,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 她怔了片刻神,又细想了一遍边凯刚才说过的话:“你是说,沈砚的爸爸在他初中的时候,就切断了他经济来源?” 她很难相信沈文山会这么做。 “没这回事。”边凯马上道,“是砚哥自己不肯用家里的钱了,沈叔叔其实也……唉,其实他也挺惨的。”他没有再详细说下去,就像季明时一样,一旦提到沈砚家里的事情,就不愿意多说。 卫染还有更多疑惑:“既然他不靠家里,那他……?” 沈砚至少看上去从来是不缺钱的。她以前一直默认沈家豪富,他当然不会缺钱,可如果他的经济来源不来自于家里,那又是什么? 边凯将要开口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季明时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上去吧,老李找你。” 沈砚懒洋洋地站在旁边。 边凯立刻精神一绷,眼珠警觉地扫在这两人脸上:“你们两个又出卖我了?” “废话,”沈砚黑眸沉沉,一字一句道,“不出卖你怎么脱身?” 卫染在前面愣愣地看着他们几个互怼,一时也忘了刚才在打听的事情,只剩下一个感想:男生之间的友谊,还真是损。 * 卫染没好意思直接问沈砚,有没有在李克胜面前拆穿她要“帮助他学习”的说法。 不过李克胜之后没再为这件事找她,也没再要求她换座位,看来这事应该是应付过去了吧。 校园传说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学校里的人不管是信还是不信,对于她和沈砚之间的谣言,渐渐也都议论得少了。 期末考试前,薛小雨突然转学到外地,倒是引起了不少猜测。卫染没太去关注别人的八卦,不过她还记得,她被曝光的那张家校联系卡,就是薛小雨拿来让她填的。 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对她来说真相到底怎么样也不重要了,不想也罢。毕竟她有更现实的问题需要操心。 先前她在李克胜面前夸下海口,要帮助沈砚学习,可是从那以后,沈砚就没给她什么“帮助”的机会,反而他这段时间的旷课率又大幅增长。 这样的成果,实在让卫染有些羞愧,而且老师那边也交待不过去。 考试前一天,她终于下定决心,有句话不得不说,那就是—— “你能不能蒙一下?” 下了最后一节晚自习,卫染没有马上走,而是一直等着睡过头的沈砚醒过来,提出这个她自己认为不算过分的解决方案。 沈砚似乎还没完全清醒,随口问:“蒙什么?” 卫染怕他会有起床气,屏住呼吸,额外小心地说: “我是说,考试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交白卷,随手蒙一下……” 沈砚这下似乎清醒了,他眼皮翻了翻,一双光色迷离的桃花眼额外看起来生动。 只听他懒散地拖长了腔调,尾音扬起:“好学生,你就是这么帮助我学习的?” 卫染听出了几分讽刺,难免心虚,其实她不是不想实际帮助他,只是最近都没找到很合适的机会。而且联想起边凯先前那些话,她觉得如果沈砚真想学习,到底需不需要她的帮助,还不好说呢。 她垂下脑袋,以为他这是拒绝的意思,却听沈砚问:“你要我蒙多少分?” 卫染微怔,都说了是蒙,还能控制多少分吗?不过沈砚既然这样问,她想了想:“就二百分……?” 沈砚瞥她一眼,好像不太确定的样子:“现在满分不是一百二了?” “……” 卫染艰难地说:“不是单科让你蒙二百,我是说总分……还有,语数英单科一百五,理科综合三百,没有一百二的。”她顿时觉得自己要求可能太高了,从沈砚刚才的表现来看,他连考试总分是多少都搞不清楚,要蒙出二百分恐怕不容易,“算了,其实一百分就好了……” 沈砚打断她:“不用勉强,二百就二百。” 卫染“哦”了一声。 “不过,可能会有误差。” 他说得坦坦荡荡,卫染不忍再打击他的积极性,就不问误差会有多大了。反正把目标定高一点总是好的吧? * 期末考试之后,高二学生还要补几天课才能开始放假,不过班上人心浮动,已经没有几个人能静下心来学习。 成绩单一出来,卫染就被许潇潇从人群中拉着挤过去。她第一时间看的却不是自己的成绩。 “哇!”许潇潇一声惊叹,“大佬这次都没交白卷啊。” 卫染盯着总分那一栏,沈砚的成绩:200.5。 0.5分的误差…… 她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就是蒙的吧?” 的确,沈砚这次各科都考了一点分数,根据选择题的比例,运气不错的话,是可能蒙出来这样的分数的。 她不由得想,如果她当时让他考三百分出来,他会怎么办? * 放假前最后一天下午没有安排课,留给学生自习。卫染接到李克胜通知,实验楼有一场关于数学竞赛的讲座,让她过去听一下。 韩冶也去了。讲座散场之后,卫染准备先回教室,他从背后追了上来。 两个人一起走过校园里寂静的长廊,韩冶突然道:“卫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 砚哥:一定要听老婆的话 五十六度甜 “好啊。”卫染随口答道, “咱们回教室说吧。” 韩冶知道她是误会了, 清了清嗓子:“不是学习上的问题。” 他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卫染, 似乎有些紧张。 卫染纤长的睫毛一忽闪,等他说下去, 对方这样的态度让她也有点紧张,以及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韩冶欲言又止,最后道, “我想问你, 以后打算报哪所大学。” “这个啊,”卫染微微松了口气,原来就是这个问题, 倒是不难回答,“如果到时候分数够的话, 就t大吧,我倾向于金融类或者计算机类的专业, 在国内t大这两类的专业都是最好的。” 韩冶怔了怔, 尽管是他先开口问的,但他没有想到卫染在这个阶段就有这么明确的目标,并且有理有据, 好像她早就对未来做好了规划。 其实以卫染的成绩,她要考任何一所名校都不是问题, 顾虑分数够不够只是在谦虚而已。她只说一所学校, 看来真的是认准了…… “那你呢?” 韩冶回过神来, 这次是卫染在问他, 她看着他,眼神纯净没有杂质,就像是真诚地关心这件事情。 他心跳不禁加速了许多,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那我们就相约一起在t大见。” 卫染茫然地眨了眨眼,她终于感觉到这个话题的走向似乎不太对路…… 她一时间没有回答,毕竟这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是很对…… 在她惊疑不定无话可说的时候,却听一声冷嗤从背后传来。熟悉的声调让卫染立刻不假思索转过头去,动作太快险些扭到了脖子。 她揉着后颈望过去,只见沈砚正面无表情地站在离他们几步之外的名人雕塑旁边。 她瞪圆了眼睛,这人怎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 她不难估计,沈砚刚才应该就在那座雕像后面,那么他们说的话恐怕都被他听到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警钟大作,顿时觉得事情很不妙。 沈砚也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直接用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她,不容置疑地命令:“过来。” 他态度并不好,简直像个暴君在给自己豢养的小猫小狗下令。 只是卫染在这种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心虚,所以没有违背他,小心翼翼地垂下眸子,准备向他挪过去…… 但韩冶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了她前面。 他直视沈砚:“你没有资格对她呼来喝去的。” 沈砚转向他,瞳孔危险地一缩:“你在教训我?” 韩冶不为所动:“我在提醒你。别人不比你低一等,没有义务听你命令。” 沈砚呵了一声,没有用语言回答,却上前一把揪住了韩冶的衣领。 韩冶本能地躲避,但瞬间就被他牢牢钳制住,无法再动,只能狠狠瞪着沈砚。 两人对视了一段时间,谁都没有退却。 沈砚冷峻的眉眼间掠过一抹狠色,字字分明地警告:“记得以后离我同桌远点。” 卫染在旁边先是呆呆看着这一幕,虽然她一直听说沈砚脾气不好,自己也一直都有点害怕沈砚,但她还没见过沈砚真正发飙时的样子。 还有,沈砚,这到底是在为什么生气? 难道…… 韩冶也没想到沈砚会像这样毫不掩饰地宣誓主权,但是他凭什么?同桌怎么了,难道他还能管到卫染的私事?可笑至极。 他挺直脖子:“关你什么事——” 沈砚嘴角微勾了勾,笑意不达眼底,语气不重,威胁的意味却更强:“那你不妨试试。” 韩冶并不觉得哪里自己理亏,然而沈砚周身危险狠戾的气势倾泻下来,足以让他一时语塞。 而在旁边的卫染看来,韩冶在沈砚的威势下完全不知所措,显得弱小又无助。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她害怕再这样下去真会闹出什么事来。想了一想,深呼吸鼓足勇气,上前轻轻拽了拽沈砚的袖子,提醒:“沈砚!” 沈砚被她软糯惊惶的声音唤醒,又盯了韩冶两秒,不屑地哂了一声,主动松了手,不再理他。 卫染一颗悬着的心好不容易落下来,她还攥着沈砚的袖子,想把他再拉远一点。 却忽听韩冶嚷道:“我不怕你,要打咱们出去打!” 卫染呆了一呆,不会吧? 韩冶这时却根本没有留意她呆滞的状态,刚才沈砚轻慢的态度算是真正激怒了他。何况是在卫染面前,他更没有办法默默咽下这口气。 不过他和沈砚不一样,他最顾虑的还是,决不能被学校开除。所以他仅存的一线理智是,就算要打架,至少不能在学校里打。 至于打不打得过沈砚嘛……在这种血气上涌的状态下,他并不允许自己考虑这么多了。 沈砚没想到他真敢这么说,不过既然这样,他正好有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送上门来的机会干嘛不要? 能把韩冶揍一顿,他心里也会畅快些。 他正要开口答应的时候,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卫染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即使卫染确实使出不少力气,事实上也并不能真把他的嘴巴给你封上,他却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卫染纤细的手指冰凉,只有掌心有一点微热的温度,贴在他唇上,细腻的皮肤给他带来触电般的酥麻感。他在刹那间恍了神,根本不记得自己本来是要说什么。 卫染在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强迫他保持沉默之后,脸颊覆了一片绯红。不过她没有松手,结结巴巴向韩冶道:“抱、抱歉,他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韩冶脸上的表情却比真被胖揍了一顿还要难看,卫染只能强迫自己当作看不见。 卫染努力一弯嘴角,支撑起一个笑容:“真不好意思……那我们先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小手去牵沈砚的衣角,想把他拉走。 沈砚不动如松。 卫染又扯了两下,他还是没反应。加上她这个诡异的姿势本来就不好使力,她一时间无计可施,更为窘迫。 韩冶始终沉默看着她的动作,直到最后他语调平板地说了一句:“刚才没说完的话,我下次再和你说吧。”就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染目送他走远,收回视线,长廊上只剩她和沈砚两个人,而她还在用手捂着沈砚的嘴,被她封口的人并不反抗,只是那双沉黑的眸子望着她,神采略显古怪。 卫染猛地撤开了手,在尴尬的沉默中把头埋得很低。 她很想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种气氛,却毫无灵感。 先开口的是沈砚:“手怎么这么冷?” 卫染微微一怔,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一阵冷风穿过,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沈砚皱眉哼了一声,不满地把她拉到一边:“知道冷还站风口上?傻不傻。” ※※※※※※※※※※※※※※※※※※※※ 韩冶:明明是我要表白,怎么就变成看你们秀恩爱了? 五十七度甜 卫染杏仁样的眸子茫然忽闪了两下,她蓦然就觉得, 似乎也不是太冷了。 她嘴唇微微翕动, 却接不上他的话,最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来接你, 免得你被人拐跑。”沈砚坦坦荡荡地说, 看起来理所当然。 卫染越发怔神。这不是她预料之中的答案。 沈砚以前是不会对她说这种话的,至少不会用这么认真的态度说…… 所以这算什么意思呢? 她脸上有些发烫, 觉得这话根本毫无道理:“这是在学校里,我怎么会被人拐跑……” “不会?”沈砚直勾勾地盯着她, 没有掩饰眼神里的恼火之色,“真不会?” 他这样犀利的态度, 显然是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含糊过去了。 卫染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 但就是莫名其妙被他问得心虚。 可是,她凭什么要心虚? 他们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这是拿什么立场在质问她? 想到这里, 她自己心上也有些赌气, 咬了咬唇,却故意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砚哼了一声, 唇角勾起三分危险的笑意:“小朋友,被抓了现行还这么狡辩, 你自己觉得合适么?” “我……”卫染不禁为他的措辞恼怒, 什么叫“被抓了现行”?她又没有违法犯罪。 “我就是和同学讨论一下未来的规划, 有什么不合适的?”卫染理直气壮瞪着他, “你才莫名其妙, 碰上一点不顺心的事就要打人,你很想被开除吗?你做事情能不能先想想后果?” 把这串话不假思索地一气讲完,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又是在和谁说…… 卫染呆了呆,天呐,她竟然当面教训了沈砚? 虽然这些话不能说不是她一直以来埋藏在内心的想法…… 她瞬间肩膀一缩,本能地怂了下来,好在沈砚好像也因为她的突然爆发有点不适应,竟然被她训愣了片刻。 卫染抢先清醒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行动是最合理的…… 于是她趁着这短暂的时机,拔腿就跑,想要落荒而逃。 在她即将像兔子一样蹿出去的时候,沈砚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她纤弱冰凉的小手被他霸道地整个包裹住,仿佛快要被他掌心坚实的热度所融化…… 卫染心跳咚咚打鼓,被钉在原地,没法再移动了。 沈砚另一只手则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掰了过来,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 阳光斜洒下来,迷离的光影碎在他眼底,那双摄人的桃花眼收敛了几分惯常的恣意风流,取代以一种陌生的小心翼翼。 却反而更显得蛊惑而深情…… 卫染呆怔地望着他,更多的是被他这种特别的眼神迷住了。 他没有再犹豫,轻声道:“我喜欢你。” 卫染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可以有这样温柔的声音。 每一个字都像爱抚的旋律,在她心间流淌,激起颤悸的涟漪,让她整个人也都跟着轻颤起来。 她只有一个念头,这太不真实了,她一定是在做梦…… 见鬼,她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根本是不可能的,不切实际,沈砚怎么会对她说这种话。 可她偏偏一点也不想醒过来,怎么会这样……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心情复杂地发现,自己真的没有醒过来。 她纤长的睫毛眨了眨,乌黑不含杂质的眸子里水汽氤氲,她终于意识到,无论是梦是醒,在这种情况下,她总要有个回应。 就在她缓缓启唇的时候,沈砚忽然出手如电,用一只手指封住了她的唇。 卫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沈砚却回避了她的眼神,嗓音有些沙哑:“你不需要回答。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也可以,反正——” 卫染茫然望着他,杏眼圆睁,心跳更为错乱,这算什么意思?所以刚才那都是在耍她的? 沈砚目光定在她肩膀上,没有觉察她的情绪,一句接一句自顾自往下说。 “——反正你拒绝我也没用。” “我只会当作没听见。” “对,我就是不讲道理,你早就知道我不讲道理。” 他烦躁地叹了口气,卫染只是更懵了,明明她一个字都还没说呀。 沈砚并不给她插嘴的机会,不容置疑继续道:“凡是我喜欢的认定的,就算得不到,也绝对不会让给别人。所以我警告你,如果以后再背着我出去拈花惹草的话……”他威胁地敛起眼眸,神色犀利而危险。 他这副样子本来是有点怕人的,只是卫染在过于凌乱的心情之下,都顾不太上怕他了。 ——拈、花、惹、草? 沈砚冷哼一声:“就像那样的,我见一个打一个。” 卫染:“……” 他说够了,终于痛快地吐了口气:“好了,我说完了。走吧。” 卫染:“…………” 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人大概是有病。 病得还不轻。 * 晚上回到房间里,卫染茫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默默发呆。 她确实没有太多被表白的经验,但不需要经验,也完全能识别出来,这样的表白方式实在也太奇葩了吧? 她简直有点怀疑,这能算是表白吗? 自始至终一直是沈砚自己在做独白,根本不允许她吭一声、回应一个字。 他没有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甚至表现得都不是很在乎这个问题。 他的核心思想只是,不允许她和别人交往…… 就算她不喜欢他,拒绝他,也不许和别人交往。 这种不讲道理的霸道,还真是沈砚的风格,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半思想却被截然不同的东西所占据…… 卫染翻身在床上一滚,蹭在绵软的熊肚子上,整张羞涩的小脸埋了进去。 不管沈砚后来又说了什么煞风景的话,他的确是说了那四个字! 还是用那种柔软的语气,哪怕她事后想起来,还是面红耳赤,心跳快得不能自已。 唉,要是他能维持住多温柔几秒就好了…… 这个想法让卫染觉得自己有点贪心。 手机响了一声,卫染好半天才收回神思,拿过来划开。 点开微信,一只抱着红心雀跃的小白兔立刻映入眼帘。 糖哥哥:“小布丁,在做什么?”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保持联系,也经常会在微信上聊几句。卫染已经知道了不少关于他的情况,比如他当年离开之后就定居在了另一个城市,目前正上高三,特别喜欢小动物,以后的志愿是当一名兽医。 不过他始终不肯把自己具体的地址给她,也拒绝让她回送礼物。 卫染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心里太乱,一时连个像样的借口都编不出来了。 糖哥哥:“有心事?” 本来很平常的三个字,这时却直击卫染内心,她鬼使神差一般回了一个“嗯”。 糖哥哥:“可以对我说么?” ※※※※※※※※※※※※※※※※※※※※ 染染:哼,还是我糖哥哥体贴入微,某人就不能学着点? 五十八度甜 可以么? 卫染盯着手机屏幕,又迟疑了片刻, 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已经许多年没见了, 她都不知道如今这个“糖哥哥”到底长什么样子,甚至连他真实姓名都不清楚, 可就是莫名地愿意信任他。 况且现在那么多复杂的思绪堵在心里, 她真的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染:“有个人今天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我心里有点乱。” 糖哥哥:“男的?” 染:“……是。” 糖哥哥:“该不会是向你表白了吧?” “表白”两个字刺入眼中, 卫染吓了一跳,险些摔了手机。 好不容易她才平复住心情:“你怎么知道?” 糖哥哥:“猜的。看来我猜准了?” 是猜得太准了…… 卫染有种隔着屏幕被人看穿的古怪感觉, 忍不住多问一句:“你怎么猜出来的?” 糖哥哥:“就随便猜的。” 糖哥哥:“情商太高,没办法。” 卫染:“……” 算了, 她还是不问了吧。 她继续打字:“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表白, 他表达的方式实在太古怪了。” 那边沉默了一阵。 糖哥哥:“是么?怎么古怪了?” 染:“我觉得他根本不在乎我喜不喜欢他。” 糖哥哥:“……怎么会呢?” 染:“他不仅不问我是不是也喜欢他,而且还堵住我的嘴,连话都不许我说。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不正常?” 那边又半天没有回话, 卫染怀疑他也是被这种奇葩的操作给惊到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 终于糖哥哥发过来一条信息。 “也许他是害怕被你拒绝吧。” 染:“他才不怕呢。他说了,就算我拒绝他, 他也不放过我。” 糖哥哥:“……” 糖哥哥:“他真是这么说的?” 染:“差不多吧。” 反正核心意思就是这样的。 糖哥哥:“那你生气了?” 卫染微怔了下,她这时才发现, 就算沈砚对她这么蛮不讲理, 她也并没怎么生气, 可是难道她不应该生气吗? 如果连这都不生气, 是不是说明她自己也很不正常啊? 她想了想, 略带违心地打字:“有一点。” 她发完之后自己看看觉得语气太轻了,明显就是没有真生气嘛,岂不是让人家一眼就看穿了?她为了找补一下,就又着重加了一句:“反正我不想理他了。” 卫染暗暗点头,嗯,这样看起来就比较真实了。 她发出去第二句话之后,过了好几分钟,对面都没有动静,连“正在输入”的提示都没有。 也许他是刚好有事离开了? 卫染这样想着也没太在意,就把手机放到一边,过去拉开书包,想给自己找点正事做。 正在这时,林乔的视频通话打了过来。 卫染忙接了起来。 林乔已经年过三十,但她气色很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镜头里她黑发简单地挽起,化了一点淡妆,别具一种温柔的知性美。 自从林乔出国之后,她们就常常视频通话,但每次还是都有好多话要说。 当然,卫染的习惯是只会挑好的事情对婶婶说。 林乔问了她寒假的安排,又和她说了一些最近在e国的见闻。过了一会儿,她从镜头里审视着卫染,慢慢问:“染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卫染一怔,连忙摇头:“没出什么事啊。” “那你为什么一直心事重重的?”她了解卫染,知道这孩子害怕让她担心,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平常没有大事她也不会太戳破她,不过卫染今天的状态看上去太不对劲,她就不能不问了。 卫染咬了咬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表现得不对了,只能努力掩饰:“就是这两天睡得不太好……” 林乔关切地问:“又做噩梦了?” “可能吧,”卫染含糊地说,“醒过来就都不记得了。” 林乔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追问下去,只是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假期可以过得轻松一点。 卫染从小就经常被噩梦惊醒,每次醒过来之后,她对梦里的内容都说是不记得了。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想再去回忆,更不想说出来让人担心。 而林乔不知道是真相信了她的说法,还是因为理解她这些心理,向来也不会多追问她。 卫染对她嘱咐的话一一点头答应,两人又聊了几句,林乔忽然问:“你和小砚最近相处得还好吗?” 没防备被戳到最心虚的事情,卫染面部肌肉不由一僵。 “染染?怎么不说话了?” “啊,刚才网络好像卡了一下……”卫染反应过来,强自恢复镇定,“沈砚?还好啊,反正他也不经常回家来住。” “他没欺负你吧?” 卫染本能地摇头,又想到也许是李克胜和她联系的时候说过什么,便道:“以前是有过一点小误会,但是都过去了。他还帮过我不少忙呢。” 林乔倒是很相信:“我也觉得,其实小砚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有的时候太任性了,不过那种恃强凌弱的事情他绝对是不屑于做的。” 卫染:“……” 她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确定这说的是沈砚? “既然你现在不害怕他了,我就放心了。”林乔笑了笑,“以后好好相处吧。” 卫染默默点头。 她想了想,问:“婶婶,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卫染试探着道:“沈砚和沈叔叔的关系,到底为什么那么差呀?” 林乔的笑容消散,抿紧唇沉默了一段时间。 卫染以前也试着旁敲侧击打听过这件事情,但包括林乔在内的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每次只会拿话题岔过去。好像这是她本来就不该知道的事情。 就在卫染以为她这次也不会说的时候,林乔认真地问:“染染,你很想知道这件事?” “我……”卫染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我看得出来,他们两个都不想这样的,如果我知道原因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帮到他们……” 她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只怕太狂妄,她算是什么人,哪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林乔又默了默,叹息:“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有这份心意很好。不过这世上有些事情恐怕本来就是无解的。” 卫染听不太懂,心底那种不祥的感觉却更重了。 “十多年之前,有人绑架了小砚的母亲,要挟你沈叔叔去做一些事情,但他没完全照做……他报了警,总之最后案子破了,可是人没有救出来。小砚一直为这件事怨他,”林乔顿了顿道,“认为他没有尽力救人。” 卫染一时呆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情。 “染染?” 卫染使劲咬了咬唇,在混乱中慢慢道:“沈叔叔不可能是故意的……这是那些坏人的错……” “其实文山这些年来一直很自责,他自己也怀疑,如果他做了另一种选择,也许结果会不同……可是谁知道呢。至于小砚不肯原谅他,他也没怎么为自己辩解过。”林乔叹了口气,“这是他们父子两个心里的结,外人恐怕帮不上什么忙。站在小砚的角度,谁又有资格怪他放不下?” 挂断了和林乔的视频通话之后,卫染望着空白的墙面久久出神。 终于弄清楚了其中内情,可是她发现婶婶说得恐怕是对的,这件事外人根本难以插手。 就算她现在知道了,也并不能为他做什么…… 突兀的微信提示音响起,唤醒了卫染。她心不在焉地点开,发现糖哥哥终于给她回消息了。 “这么说,你确实没喜欢过他?” 卫染愣愣看着他的问题,心仿佛被尖细的针扎了一下。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汽水儿 1瓶 五十九度甜 卫染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在心口上。 原来“心疼”这种感觉真的是存在的么……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渐渐从灰败的情绪中醒悟了过来。 或许她是帮不了沈砚什么, 但至少她第一次, 比任何时候都能够理解,一次又一次, 其实他是在用看似的收放自如, 掩饰自己本能的逃避倾向吧。 总是藏在坚硬无畏的外壳之下,想来也会很累…… 在她心里, 并没有忘记,当沈砚对她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 藏在眼神里遮不住的那份不安和期待。 那几乎不像是他能拥有的眼神,她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卫染把神志拉回现实, 想起自己还没回答糖哥哥刚才的问题。 说要不理沈砚了, 本就是她一时赌气随便一说罢了。反正糖哥哥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她说说能有什么关系? 沈砚又看不见。 可是现在,她却不忍心了。 只是背后说说也觉得很不忍心。 所以这个问题——“这么说, 你确实没喜欢过他?” 就算对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她也没法再说假话了。 染:“不是的。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生气。” 染:“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是对的,他就是太害怕被拒绝吧。” 大概是她这种出尔反尔的态度让对方很无语, 下一条消息又过了好几分钟才来。 糖哥哥:“那如果他再来正常地和你表白一次,你会接受他么?” 卫染小脸唰的一红, 这人还挺八卦的嘛。 不过本来就是她自己找人家聊天倾诉, 总不好勾起来人家的好奇心又不说了啊, 那多不道德。 只是这话该怎么说呢? 卫染敲完又删, 删完再敲, 最后小心翼翼地凑成了五个字。 染:“看他态度吧。” 点了发送之后,卫染面红耳赤,突然又涌起一股特别的冲动。 她指尖飞快在手机上点了两下,破天荒主动发了一个动图表情过去。 那是一只圆耳朵小兔子,正在羞羞地捂着眼睛,一边却悄悄从指缝里看人。 之前某次和糖哥哥聊天的时候,她看见这个表情,觉得实在太萌太可爱,就忍不住收藏起来了。不过收藏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用…… 可眼下她的心情好像也只有靠这个才能表达一二了。 所以,管他呢。 冲动发完之后,卫染就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上,像鸵鸟一样把脸埋了起来。 沈砚真的有可能正常地向她表白一次吗? 不敢想象啊。 又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小脑袋,看糖哥哥回给她的消息。 糖哥哥:“祝福你们。” 糖哥哥:“记得请我喝喜酒。” 卫染:“……” 八字还没一横呢,这人是不是也太心急了? * 因为这个寒假不太长,而且之前学校里安排了补课,卫染就没再报额外的补习班。除了许潇潇偶尔会约她出去,平常大多数时间她都自己呆在房间里复习或是刷题。 刚放假不久的时候,沈砚的爷爷就急急派了人过来把他接走了。卫染早就听说过沈老爷子的大名,十年前盛川还只有高中部,整个初中部都是沈老爷子捐钱建的。学校里有一座“镇墨楼”,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 尽管他只是出钱,并不参与学校的运营,不过沈砚在学校里再怎么无法无天,校方也只能一直容忍,自然主要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据姜姨说,沈老爷子现在一个人住在城郊,沈砚每个寒假基本上都过去陪他过年。这样看来,他和爷爷的感情应该还不错。 * “染染,你后天打算怎么过啊?” 卫染听着电话那头许潇潇兴奋的声音,有点迷茫,后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 许潇潇啧了一声:“情人节呀。” “哦……”卫染瞟了一眼墙上的日历,今年过年时间特别晚,情人节还真的是在春节之前。 不过,情人节? 她慢吞吞道:“我觉得情人节这个节日和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这么说没人约你?” “没……”卫染眨了眨眼睛,怀疑道,“你这么开心,有人约你呀?” “呃……” “嗯?有情况?” “我能有什么情况。”许潇潇飞快道,“就是班长的生日聚会,他请了班上好多人呢,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他生日……?” “是啊,他情人节这天生日,很巧吧。”许潇潇自顾自说了下去,“反正你有空就去呗,明天咱们可以一起出去选一下礼物。” 卫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那这天送他的礼物,算生日礼物,还是情人节礼物啊?” 许潇潇默了片刻:“……所以他专门说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不收单人送的礼物,要是你也去的话,咱们就正好可以送一份了。” 卫染默默地想,季明时这人还真是细心周到,怪不得长袖善舞,上到老师,下到班上所有同学,全都觉得他是个好人。 许潇潇显然尤其这么想。 卫染不好拆台,也只有答应陪许潇潇一起去了。 * 季明时的人缘看来果然是不错。聚会这天,班上同学除了过年回家的、今天另有约会的,总共还来了三十多个。 不过沈砚并没有来。 吃完饭一伙人又去唱k。卫染本来就很少参与这种人多的场合,在嘈杂的环境中有点不适应,只能默默呆在许潇潇身边喝果汁。 许潇潇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边凯凑了过来。 “天才妹妹,心情不太好啊?” 卫染眨眨眼睛:“没有啊。” 边凯拉她:“那过去一起玩游戏呗。” “什么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 卫染立刻摇头:“还是算了吧。”她可是听说过,这个游戏容易玩得很过分。 边凯不听,硬把她拽了过去坐下:“放心吧,大家都会对你收下留情的。就随便玩两轮,你也不一定就抽中嘛。” 借他吉言,卫染第一轮抽牌就抽中了。 边凯摸了摸脑袋,赔笑:“呃……天才妹妹,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卫染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大冒险想想就太吓人了,万一让她吃虫子可怎么办?还是真心话相对文明一点。 就硬着头皮选:“真心话吧。” 她选完之后,别人倒是都沉默了,面对像卫染这样腼腆的乖学生,他们也不好意思问太过分的问题。不过既然是在玩游戏,就算要放水,也不能问得太平淡无聊了。 终于,其中一个女生开口:“你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梦是什么?” 其他人纷纷点头,这个问题答起来容易,也不会特别尴尬,就算一时想不起来,要编一个也简单。 只有卫染却懵了一下。 刹那间她本能想起来的就是,许多年来一直缠绕她的那个噩梦。 她唇齿微颤,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边凯坐得离她最近,看出她眼眸中突然流露的惊惧,虽然不知道这问题到底是哪里不合适,不过还是急忙打圆场道:“喂,不来这样的,就这种问题有什么意思啊。你们不问,看我问。” 他朝卫染挤了挤眼睛:“天才妹妹,你觉得咱班最帅的男生是谁?” 这个问题自然更有爆点,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惹来一阵起哄声。 卫染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没有完全抽离出来,反应机变本来就跟不上,这下却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如此一来,又有些冷场。 边凯倒是笑容不变,继续插科打诨:“不好意思说也没关系,反正我知道是谁,我指出来,你点下头总行了吧。”他一句话把气氛重新炒热,故意站起来用手在周围指了一圈,最后指尖却定在了自己脸上。 其他人纷纷起哄抗议: “边少爷,你要点脸行不行!” “人家心里才不是你呢!” 边凯全不在意,笑眯眯看着卫染:“天才妹妹,点头呗。” 卫染微微一咬唇。 边凯故意俯下身,做出要和她悄悄说话的模样,哀求的声音却足以让别人都听见:“给个面子成不。” 于是又招来大家一阵哄笑。 卫染明白他这是为了替自己解围,眼下也就只能配合一下,顺着他递的台阶下来了。 她正要点头的时候,却听一个冷冷嘲弄的声音打断:“什么这么好玩?” 卫染脖子一僵,没有点下去。 她略一挑眸,瞬间撞入眼帘的就是,沈砚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卫染:“……” 这人也太会挑时机了吧…… 沈砚刚从门口进来,也不去找季明时,就直奔这一桌而来,一双黑眸深沉冷峻,脸上看不出表情,周身气势特别像个来砸场子的。 他不过张口这样一问,满场就顿时静默下来。 边凯终于有点笑不出来:“就玩个真心话大冒险,天才妹妹不太爱玩这个,不然你正好换她下来?” 沈砚没答话,只是望着卫染。 边凯来回看看他们两个,忽而心里一动,又说:“刚才我问天才妹妹,咱班最帅的男生是谁……”他着重强调,“她还没回答。” 卫染低垂下眸子,长睫颤了颤,耳尖微烫。 边凯眼珠滴溜溜转,过去一勾沈砚的肩膀:“想知道吗,砚哥?” 沈砚眼尾微翘,似乎是朝他笑了笑,随后贴在他耳边慢条斯理咬出的几个字却很真实: “你想死?” 边凯在他阴森的语调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还真是开不起玩笑…… 沈砚压低了声音,其他人都听不见他说什么,包括卫染。不过这一幕自然还是被她收进了眼底。 于是她看见的就是,沈砚旁若无人地趴在边凯耳朵上说悄悄话,一双摄人的桃花眼笑得春意盎然,而边凯的手还搭在他肩上。 两人彼此距离之近,几无空隙。 这幅画面有点说不出的,亲、密、暧、昧。 尤其让她心里发堵的是,这时桌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两个,或好奇,或若有所思…… 情感先于理智,一股古怪的冲动顿时窜起在她心头…… 就沈砚这个态度,边凯是不敢再继续追问卫染让她尴尬了,他正要找个由头糊弄过去,却听卫染主动说:“这个问题我可以答。” ※※※※※※※※※※※※※※※※※※※※ 糖哥哥:让我如何不心急…快说,到底谁最帅?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本文周六(14号)要入v啦,当天有肥章掉落,从第20章开始倒v,注意不要重复购买 (悄悄说一下,为了方便前期一直追过来的小伙伴,v后防盗会暂时不开,等正文完结至少一天之后再开。剩下正文内容本身也不多,估计下周就结束了,所以想能够及时看到结局的话,最近就建议不要养肥啦) ---------- 再卑微的求个预收嘻嘻(*/w\*) 《失控宠溺》【陆行川x初歆】 《热搜式暗恋》【季明时x许潇潇】 戳作者专栏可见,比心~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竹露雪 1瓶 六十度甜 卫染成功靠这一句话吸引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沈砚。 她扫过沈砚那张比例完美的脸, 心脏狠跳了一下, 最终道:“我觉得还是班长最帅。” 大家哈哈一笑而已,毕竟季明时是今天的寿星, 卫染说他自然不会有错。 何况季明时本来人缘就好, 一说起他立刻就有几个女生毫不扭捏地赞同起来:“我也觉得是班长!尤其他摘下眼镜的样子超级帅的,不过他平常都不摘眼镜。” “他那个好像是平光镜, 为什么从来不摘啊……” 于是话题就这样被岔了过去。 * 散场的时候还不算很晚,卫染去和季明时道别的时候, 季明时顺手把沈砚朝她推了过来,让沈砚送她回去, 路上注意安全。 两个人一起走出来。今晚街上来来往往, 多数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卫染看在眼里,默默低下头。 沈砚瞧了她一会儿:“还在赌气?” 卫染心里一虚,马上摇头。 刚才在里面的时候, 她全程都没和沈砚说过一句话。其实到后面, 她并不是在赌气了,主要倒是为自己冲动下表露的那点小心机不好意思。 现在她明明很清楚, 沈砚和边凯只是朋友而已,竟然还一不小心就莫名其妙就吃起醋来, 自己事后想想, 都觉得实在太没道理了。 要是沈砚真问起来,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所以才更不敢和他说话了。 “这几天没找你, 生气了?” 卫染怔忪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这么理解的啊……那、那也好吧。 沈砚解释:“老爷子扣住我,不把活干完不许走,他年纪大了,我总得让着他。” 卫染眨了眨眼睛:“……干活?” 不是亲爷爷么,怎么听着像地主家的老爷? “就是……”沈砚略一迟疑,眼神闪烁,“一些农活,挑水除草之类的。” 卫染凌乱了一下:“你说真的?” 沈砚瞥见她呆萌可爱的表情,蓦然笑了起来:“当然开玩笑的。”不过他没再进一步解释,眼里含着笑意,忽而停住步子,伸手整理她系在脖子上的围巾。 卫染本能地往后一缩,却被他按住:“别动。” 他把围巾解开一半,换了一种打法,重新替她围好。卫染在整个过程中提着一颗心瞄来往路过的人,好在看起来没什么人在额外注意他们。 沈砚后退半步,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这样暖和些。” 被他这样一弄,卫染整个下巴都被包住,严丝合缝,暖融融的,倒是真的挡风。 她自己就不会这样系围巾,忍不住好奇问他:“你连这个都会?” 沈砚毫不谦虚:“我什么不会。” 卫染已经懒得吐槽这人有多自恋了。只是突然有点担心:“不会很难看吧……” 沈砚审视着她,小姑娘被裹在雪白的大围巾里,毛茸茸的,尤其像只柔软的小兔子。 让人很想……捏一捏。 他心里盘算着这个邪恶的念头,舌尖微微一舔上颚,轻声道:“我觉得……特别好看。” 他顿了顿又说:“当然你怎么样都好看。” 卫染羞得又垂下头,他这么直白,她完全没法接话了。 沈砚却不肯放过她,悠然道:“小姑娘,礼尚往来。你不觉得你也该说点什么?” 卫染听不懂,这怎么还跟礼尚往来扯上了? 沈砚倒是不介意提示她。 “所以,”沈砚眼眸微眯,毫不掩饰话里的酸意,“我和季明时到底谁更帅?” 卫染:“……” 还以为他已经忘了这回事呢,果然这人是没有这么宽宏大量的。 她乌灵的瞳仁动了动,却故意不马上回答:“你知道审美这种事情是很主观的……” 沈砚靠近她,隔着厚厚的围巾,用修长的手指一挑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那你就主观地说,”他直勾勾看进她眼睛里,“在你心里最帅的是谁?” 他的眼神深情而蛊惑,诱人的意味点染在眼底,仿佛是个会控制人心的妖怪。 一分分向卫染贴近,吐气温热:“谁?” 其结果就是,卫染在真正想清楚之前,已经被自己不争气的舌头出卖。 “——你。” * 卫染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抬不起头来。 她再也不好意思多说一句话,只能垂着脑袋默默走路,像只被煮熟了的虾米,整个人红得透透的。 心里还在不解,刚才她怎么就会那么经不住诱惑的? 莫不是沈砚真会什么异术,他一施法,就把她实话给勾出来了…… 真是可怕。 一个捧着大束鲜花的小女孩跟上来推销,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了情侣。 卫染不由更窘,只好澄清:“小妹妹,我们不是情侣……” 然而小女孩根本不理她,只眼巴巴地看着沈砚:“哥哥,买支花送给姐姐吧,她就不生你气了。” 卫染:? 她忍不住道:“我没生气……” 没人理她。 小女孩很有经验似的继续向沈砚传授:“女孩子就是要靠哄,哥哥你听我的没错的。你看,满大街就只有你连女朋友的手都牵不到,还不努力。” 卫染:“……” 这什么硬核推销手段啊。 她来不及再解释什么,沈砚在片刻沉默之后,忽然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卫染今天戴了手套,两人没有直接的皮肤接触,但他坚定的力道隔着布料传过来,依然有如实质。 而且,他这一拉住就完全没有要再放开的意思。 羞窘之下,卫染不禁微挣了挣,自然没有挣开。 沈砚对小女孩笑了笑:“这些花都要了,多少钱?” 卫染:“……” 临走前,小女孩朝沈砚一竖大拇指:“哥哥加油!好样的!”就蹦蹦跳跳地去了。 沈砚一手捧着大束玫瑰,另一手依然攥紧卫染不放。 卫染忍不住吐槽:“要赚你的钱可真容易。” 沈砚十分淡定,振振有词:“人家小妹妹说得有道理,这钱也不是白赚的。” 卫染脸红得厉害,又使劲挣了一下:“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结果却只是被他把握得更牢。 玫瑰的馨香漂浮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更添了暧昧。 沈砚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热而认真。 “那我们就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好不好?” 卫染呆住,一时间都不记得要挣扎了。 他的意思是……? “跟我去个地方,离这里不远。” * 沈砚的目的地,让卫染十分意想不到。 她借着路灯的光亮,对大门口花花绿绿的字体反复辨认了好几遍,最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幼儿园? 为什么会带她来这儿? 卫染只能猜测:“你小时候在这里上幼儿园?” 但她的语气也不是太确定,因为只从外观来看,这家幼儿园好像不是很高档的样子,沈砚会读这么平民的幼儿园吗? “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沈砚道,“算是挺开心的一段日子吧。我妈以前就在这里当老师,这儿的孩子都特别喜欢她,连我也变得很受欢迎。” 卫染听到这里,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不过后来沈文山觉得我应该接受‘更好的教育’,就把我转到了一家私立幼儿园。” 卫染禁不住开口:“沈砚……”可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本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砚笑了笑,似乎没觉察她的忧虑:“好久没来了,陪我进去看看?” 卫染点头,只是担心:“能进去吗?” 现在这个时候,幼儿园里当然不会有人,只门口传达室里有个看门的老大爷。不知道沈砚过去和老大爷说了什么,老大爷竟然很爽快地就放他们进去了。 里面没有灯光,路有点黑,卫染想拿出手机来照明,却被沈砚制止。 “我领着你,放心跟我走吧。” 卫染因他言语中宠溺的意味瞬间一晃神,便乖乖由他牵着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适应过来,差不多可以借着星光看清楚了。 前两天连下大雪,看来因为放假的缘故没人清理,里面到处积雪都很厚。她在沈砚的牵引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雪走着,忽而眼睛一亮:“我们堆雪人怎么样?” “好啊。” 沈砚把她带到一棵银装素裹的大松树底下,放下手里的花,陪她一起滚雪球。 “堆个像你一样的。”卫染随口说,说完了才发现,好像—— “这难度太大了吧。”沈砚拧眉。 卫染眨眨眼,却故意道:“所以还是有你不会的事情……” 沈砚呵了一声,微微一翻眼皮:“你等着。” 卫染说要堆雪人,本来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其实她真的不怎么会堆,到最后就只待在一边看沈砚忙了。 等她看出沈砚堆的那个轮廓,到底像什么的时候,不禁无语了。 好不容易她才慢吞吞地问出来:“怎么像只兔子……?” 于是正在低头修饰兔子耳朵的沈砚,在清冷星辉之下,朝她侧过脸来,莞尔一笑:“照你的要求啊。纯良无害的小白兔,这不就是我吗?” 卫染:!!! 这人现在的脸皮怕是比整个冬天的积雪还要厚了。 毕竟是不用工具完全徒手堆出来的,沈砚的兔子也只能算是写意,不过卫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光出现了偏差,她竟然还真觉得……挺可爱的。 她瞧来瞧去,最后还是认命屈服于自己扭曲的审美观,悄悄掏出手机来,确认一遍已经关掉了拍照的音效,就趁沈砚低头不留意的时候,从侧面把他和他的兔子都收进镜头里,一按拍摄…… 然后闪光灯一亮,她就暴露了。 卫染懊恼,她怎么忘了闪光灯开在自动模式上呢。 沈砚眉眼动了动,视线立刻向她扫过来:“偷拍?” “我……”反正做都做了,也被发现了,卫染干脆镇定下来,理直气壮,“我是明拍。你、你也帮我拍一个。” 沈砚笑起来,漫天星光碎在眸底,迷离而梦幻:“好。” 卫染站到沈砚堆的雪兔旁边,让沈砚给他们合影。沈砚连拍了几张,过来拿给她看。 卫染低头看照片的时候,听他啧了一声:“我们还真是般配。” 卫染杏眸翻了翻,不想搭理他。 但她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沈砚拍照技术还真的挺不错的,明明是同样的设备,他拍出来的画面似乎就特别符合美学规律。 这是种什么天分? 沈砚趁她默默感慨的时候,已经自己去清理掉了旁边两个秋千上的积雪,问她:“上来玩吗?” 卫染一言难尽地瞧着他:“这是给小朋友玩的……” 沈砚半点羞愧之色都没有,一本正经:“我今天不是和小朋友一起来的?” 卫染无语,还是有些顾虑:“要是给压塌了可怎么办……” “就你?”沈砚好笑地嗤了一声,“那我先替你试试。”他说着,真的就先自己坐到了其中一个秋千上,冲卫染挑眉。 质量不错,还真的没塌。 行吧。 卫染放弃挣扎,也坐到了旁边的秋千上,缓缓地荡着。 其实还是……挺好玩的。 过了一会儿,她望着被积雪整片覆盖的操场,忽想起来:“我刚才看见,那边雪上好像有字。” 沈砚挑眉:“有字?” “闪光灯亮的时候照出来的,好像是一个‘看见’的‘见’字……应该是有人写在上面的,说不定还有别的,”卫染好奇起来,“我们过去看看吧。” 沈砚默了片刻:“其实也不一定要过去看……” 他的话似乎别有意味,卫染扭头盯着他,纤长的睫毛一时凝住,难道…… 就在这时,沈砚一只手里传来一声咔嗒的轻响,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 偌大一片操场,就在这一刻,被点亮了。 夜空下,几百盏闪着淡蓝色幽辉的星星灯,一盏盏亮起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与他们头顶璀璨的星空交映成辉。 同时照亮了雪地中被深深划下的两个大字: 是沈砚的“砚”,和卫染的“染”。 更让卫染傻眼的是,在这两个大字中间还画了一个比例完美的心形…… 她彻底,呆掉了。 * 眼前这一切宛如梦境,卫染却不相信自己能做出这么离奇的梦来。 秋千早就停住,她只是傻傻地坐在上面。 沈砚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含笑问她:“这份礼物喜欢么?” 卫染茫然睁大眼睛,又过了半天才找回语言的功能:“你、你不觉得这样很幼稚……” 沈砚轻笑:“小朋友,你忘了我们这是在幼儿园?” 卫染满心凌乱,怎么有人这么会强词夺理啊。 她怀疑自己的智商也真是被降到了幼儿园水平,竟连句反驳他的话都想不到了,还隐约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染染……”沈砚低声唤了出来,在她前方俯下身,捉住她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 “我发誓我说的每个字都是认真的。” 卫染只能呆滞地看着他,听他一句句说下去。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如果你也多少有点喜欢我,就不要把我推开,好不好?” 他因紧张而急促的气息扑洒过来,卫染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沈砚在近在咫尺之处目光灼灼望着她:“这次,可以请你给我一个回应么?” 卫染知道自己肯定是陷进了更深的梦境里…… 这次,他的温柔不仅是维持了几秒。 她数不过来是多少秒…… 他这样一句句说下来,嗓音略带沙哑,遮掩不住温柔告白下那份暗流涌动的不安与忐忑。 但他又始终说得毫不迟疑。 就像是对这一刻、这些话,他早已演练过无数遍了。 卫染痴痴看进他含着恳求的眼瞳里,头脑里只剩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头大概是,他的眸子比满天星空还要亮。 沈砚久久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又小心地试探:“我想我这次态度还算是端正……?或者你觉得还缺了什么? 在疯狂奔腾的心跳里,卫染深深吸进一口气,努力克制嘴唇的颤抖,想要开口—— 就在这时,危险的警报声骤然间划破了夜空。 * 卫染在刹那间瞳孔惊惧地放大,拼命用双手捂住耳朵,身体一晃,险些从秋千上摔下来。 是救火车的警报。 本身只是用作警示、不会伤到的任何人的无害响声,却钻进她记忆深处,又燃起那场吞噬掉一切的大火,火光,浓烟,尖叫…… “染染!” 沈砚一把将她从秋千上抱了下来,不顾一切地护进怀里。 她弱小的身躯还在不住颤栗着,连着他的心尖都一起疼得发颤。他只能用力把她拥得更紧,轻拍她的脊背,一句句安抚。 “没事的,都过去了……” “现在没有什么能再伤害你了,相信我……” “别怕,我在……” 卫染依靠在他坚实的怀抱里,闻到他大衣上干净的气味,不由自主地信赖着他,好像就真的可以这样被他保护一辈子…… 她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 警报声逐渐远去、消失,夜色重归于静寂。 漫天星辉笼罩之下,唯一只剩的,是他们彼此狂奔的心跳声…… 谁都没有松开这个拥抱。 卫染脑袋晕晕的,侧脸依然贴在他胸口,久久没有动,哪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已经脸红得无以复加。 “染染……”沈砚又很轻很轻地唤了一声,“你——” 然而卫染并没有机会知道他下面要说的话是什么。 因为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就被一声轻咳打断了。 卫染循声望过去,大片星星灯的幽辉清晰照出了夜色中一男一女的脸。 那两个人也都在眉目不眨地看着这边。 是沈文山和林乔。 * 这是卫染第一次看见沈文山的脸色这么难看。 事实上,从最开始他上来揪住沈砚的气势来看,他应该是很想把沈砚揍一顿,不过被林乔给拦住了。 临出来的时候,卫染咬咬牙,还是把沈砚买的那束花给带上了。林乔肯定也看见了,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沈文山在前面开车,始终一言不发。林乔则坐在汽车后座中间,正好把卫染和沈砚隔开。 林乔简单做了一下解释,她本来想给卫染一个惊喜,就没提前告诉她今天回来的事情,沈文山晚上去机场接她,结果开车回来的路上,就在街边看见了他们两个。 沈砚低哼一声:“所以是一路跟过来的。” 林乔瞥他一眼,温和又严厉:“小砚,本来你爸和我也只是不放心跟来看看,至于有什么话也都是准备回去再慢慢说的。可你和染染单独在里面呆那么久,我们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只能先进去看是什么情况。” 沈砚没答话。 大捧娇艳的玫瑰就铺在卫染膝盖上,她一低头,几乎就能把脸埋进去了。 她也真的有把整个脑袋都埋进去的冲动。 可听到林乔的话,她在惶恐中还是忍不住解释:“主要是堆雪人费时间……”她蚊子哼哼似的又补了一句,“是我要堆雪人的。” 沈砚向她看过来,眼底有些复杂的情绪,立刻道:“不,是我堆的。” “是我让他堆的……” “行了,”林乔闭目叹一声,“不用互相揽责任了。回去再审你们。” * 卫染整个肩背紧张地绷直,她坐的明明是客厅柔软的沙发,对此刻的她来说,却像冰冷的法庭被告席。 从小到大,卫染都是绝对的乖孩子,各类调皮捣蛋活动永远看不到她的身影,所以无论在家在学校,她都没有过这种受审的经验。 沈砚坐在旁边,向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她都不太敢接。不过心里倒是稍微舒服了一点。 沈文山每次看见沈砚时那副阴沉的脸色,都让卫染害怕他终究还是想把沈砚揍一顿,好在林乔为了不把事情弄得更糟,先劝沈文山回楼上去了,只自己留下审他们两个。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他们正对面,依次打量过沈砚和卫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砚平静道:“就是您看到的那样,我在和染染交往。” 他就这样全不迟疑大大方方地讲了出来,卫染一颗心怦怦狂跳,根本不敢抬头看林乔的脸色。 林乔审视着他:“我能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么?” 沈砚默然想了想,最后说:“……今天。” 林乔笑笑:“这可真是太凑巧了。”她回想了一下先前进去时看到的景象,恍然,“所以那是……表白?” 卫染一想到沈砚的幼儿园式表白就这么被人全看了去,内心羞耻不已。 好在林乔最后做出的评价是:“嗯……还挺浪漫的。” 卫染忍不住抬眼瞄她,想看看她说这话时,有没有露出违心的表情。 林乔面无异色,倒是对上她的眼神问:“染染,那你答应他了没有?” 卫染一怔:“我……”她回忆当时的情况,在她正要开口的时候…… 呃。 这个应该怎么算? 总之,她最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这样了。 林乔看出她在犹豫,马上追问:“你没答应他是不是?染染,和婶婶说实话。” 卫染不想骗林乔,可如果她说“没有”,那不就等于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沈砚身上了?绝对不可以…… 她下定决心,忍着愧意,不敢看林乔的眼睛:“婶婶,其实我已经——” “没有。” 卫染震惊抬眸,刚才是沈砚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他在这种时候说“没有”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把她排除在外,自己承担所有责任? 还是说,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无论是前后哪一种,卫染都很不能接受。 但是沈砚这时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说:“但我知道,染染已经愿意答应我了。” 卫染和他对视片刻,收回视线,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整个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林乔微微一叹:“小砚,你跟我来,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她指了一楼的一间客房,让沈砚先进去,临关门时看见在沙发上蠢蠢欲动的卫染,不容置疑地吩咐:“染染,你就乖乖坐在这里不许动,知道么?” 卫染只能咬了咬唇,缩在座位上不动了。 * 沈砚做事向来都随自己心意,不受条条框框拘束,但也总是敢作敢当的。 所以事到如今,他的姿态依旧很坦然。 因为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至于别人的看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他不可能会放手…… 林乔静静观察了一会儿面前的年轻人,把他的态度都收进了眼底。她对沈砚多少有一些了解,能把他的想法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叹了口气:“劝你有用吗?” 沈砚缓慢地说:“我也劝过您最好离沈文山那种人远一点,您只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林乔失笑:“实话说,你的意见我是认真考虑过的,只不过……对你爸这个人咱们还是就求同存异吧。我现在要说的是染染。”她郑重起来,“对我来说,染染就和我的亲生女儿是一样的。” 沈砚道:“但她并不真是您的女儿,就算您真的要和沈文山结婚,也不妨碍我和她——” 他好像早就考虑过了这些事,很冷静地说了出来。 林乔却看着他的眼睛,摇头打断:“我是说,没有哪个养了女儿的母亲,会对想当未来女婿的人不苛刻。” 沈砚一时无言,最后却道:“那您可以对我多苛刻一些。” 林乔笑笑:“那如果我下面说的话不太好听,你应该也能够理解了。小砚,有的时候我也挺看不透你的,所以这个问题要请你自己估计一下——你觉得你对她的兴趣会持续多长时间?” 这个问题里的预设让沈砚拧眉,但他保持了冷静:“不是兴趣。我认定了染染,就想一辈子对她好,不会有停止的那一天。” “一辈子很长……” “那您不希望染染身边有个人一直陪伴她吗?” “我觉得这个人没必要这么早就出现。” 沈砚默了片刻:“所以您的观点还是,早恋就是罪过。” “不是罪过,小砚。但请你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染染是我的宝贝,这是她一辈子的大事,你让我相信一个高中生的承诺吗?更何况,这个人又是你,说实话我心里真的没底……” 沈砚又默了默:“我不知道您对我的意见也这么大。” “说不上是意见,我只是能看到你身上一些……”林乔双手交叉审视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危险的东西。” “危险?您是觉得我会去杀人放火?” “我希望不会到这种地步。”林乔笑意微苦,“我说的是你可能对染染施加的影响。” “我不会对她施加不好的影响。”沈砚马上道,“我知道我过去的记录在您看来远不够好,但以后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染染。” 林乔微怔,她想不到这个向来狂妄的年轻人能说出这种近乎于卑微的话来。 沈砚又道:“染染这么优秀,您也应该相信她可以处理好这中间的关系。” 林乔回过神来:“别妄自菲薄,我并不是说你配不上染染。小砚,不管你自己承不承认,你确实有天才的一面,你未来的选择是很多的,所以你可以不在乎什么考试、分数、文凭,做事从心所欲。我不能说赞同你,但我可以理解。可问题是,染染和你不一样,你看到的她如今的优秀,那是靠她超出别人十倍百倍的努力换来的。她没有条件像你一样为所欲为,因为她犯不起错误,也没有退路。” 沈砚怔了怔,不禁道:“我可以做她的退路。” 林乔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觉得那是她需要的吗?你开口就谈一辈子的承诺,可你又真正了解她多少?” 沈砚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有太多不了解的。 林乔继续问了下去:“你知不知道她从前都遭遇过什么?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努力让自己变得这么优秀?” 沈砚更被她问得无话可答。他对卫染的回忆就只限于那个美好的夏天,在那之后卫染的所有遭际,他至今所知非常有限。其实即使不去问卫染,他可以自己去调查,可他一次次把这件事推迟了下去,何尝不是仍然在逃避…… 林乔的质问点破了他这种逃避的心理,更让他问心有愧。 他抬眼看向林乔,恳求:“您能对我讲一讲染染过去的事情吗?我,我不能问她,我怕她会难过。” 林乔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徐徐道:“你不问她是对的,她很少愿意提以前的事情。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谢谢您。”沈砚真心道。 林乔一摆手,自己说了下去。 “染染她虽然出生在条件很一般的普通家庭,小时候也是父母宠在心尖上的宝贝,如果不是五岁那年发生了一场大的变故,她大概也能一直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当年她家住的那座楼突然在一天夜里失火,火势很大,不仅烧毁了房子,她父母也都在因为重度烧伤救治无效,离开了她。他们在火场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染染,让她活了下来,甚至奇迹般地没太受伤。但是染染从此就成了孤儿。” “这场灾难给染染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从此她害怕任何能让她产生相关联想的东西,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不断被噩梦惊醒。心理治疗对她没有太好的效果,她也很排斥,不过她渐渐长大之后,学会强迫自己在人前假装得若无其事,就像现在这样。” 这些事情沈砚大致已经知道一些,但再听一遍,他心里还是很难过。 “如果说当初那场大火是天灾,后面我要说的这些就是人祸了。染染的父母都不在之后,她还那么小,总要有人抚养。当时她还是有一些近亲的。最初各家亲戚商量以后每家轮流收留她一段时间,可是染染有心理问题,她会害怕很多在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东西,别人就会觉得她很麻烦。后来她就在各家亲戚之间被推来推去,染染那时候也已经明白事情,她觉得所有人都讨厌她、不要她,就变得更胆小封闭。” “我和她叔叔结婚之后,把她接了过来。我很喜欢染染,不忍心再把她送走,就让她在家里长住下来。染染一开始还是很害怕我们也会哪一天突然不要她了,平常努力不给我们添麻烦,懂事得让人心疼,甚至害怕难过的时候都只敢自己躲起来悄悄地哭。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取得她的信任,能够让她稍微快乐起来一点。” “这时候又出了意外……染染的叔叔因为车祸去世。”林乔叹了口气,“那场意外本身当然和染染没有任何关系,她根本不在场。但小地方的人迷信,就开始闲言碎语说她是丧门星,会把接近她的人都克死。染染的两个伯父听信了这些话,特别怕我会把染染给他们送回去,让他们也遭受什么噩运。结果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告诉我,如果以后不要染染了,就直接送到孤儿院去,反正他们是不会养的。最可气的是,他们说出这种话来的时候,甚至一点都不知道避讳染染。” 沈砚双手攥紧成拳:“他们怎么可以……” 他自认不是没见识过人心的狠毒,但这时还是愤怒到无可言喻。 林乔面无表情,这些不堪的回忆让她也很痛苦,但她只是平静说了下去。 “我发怒把那些人都赶了出去,可是染染被吓坏了,她真的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会连累到我,一直在崩溃地求我把她送走。我拼命和她解释,又用了好几个星期才把她安抚下来。染染终归还是最怕让我担心,以后她再也没提过那些事情,只是加倍努力地学习,把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到最好。” “其实我也并不是求染染一定要多么出类拔萃,我对她最大的希望就是一辈子的平安快乐。以前我也劝过她,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过分,但她只有这件事情不会听我的。后来我想通了,她需要一个途径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她可以把过往的一切都抛下,我不应该阻拦她,我只要肯定她就够了。” 沈砚一路听她说下来,整颗心仿佛都被鲜血淋漓地撕裂开。 他恨自己,在卫染最孤苦无助的时候,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帮不了她…… 他以后要怎样补偿才够? 他深吸进一口气,忍不住说:“林老师,谢谢您为染染做了这么多。” “谢我?”林乔却是一哂,“真把自己当我女婿了?” 沈砚竟然坦荡荡地一点头。 林乔有点好笑:“你——”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对染染可以不急于一时。”沈砚认真地说。 林乔若有所思望着他,不由也认真起来。 她知道沈砚能说出这句话,并不容易。 “但我的心意决不会改变,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染觉得有点糟糕。 沈砚已经和林乔在里面呆了太长时间,以卫染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乖乖接受思想教育的那种人。 别墅里的隔音效果不错,她听不见里面任何声音,也没法知道他们是不是吵起来了。 明明这件事至少有一半是她的责任。而她只是自己呆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这种认知让她感觉尤其糟糕。 她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不顾林乔的告诫,下定决心起身去敲响了那个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沈砚。 看起来倒是心平气和的样子。 卫染稍稍松了口气,糯糯地小声问:“没事吧?” 沈砚微一摇头,安慰地朝她笑了笑。 林乔却从后面出来冲卫染一挑眉:“怎么,我还能打他不成?” 卫染垂下脑袋,不敢多说话了。 接下来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是,林乔在下一刻把她推进房间,撂下一句:“你们自己谈吧。”就施施然地自己去了。 这意外的转折让卫染懵了一瞬,然后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 凭她对林乔的了解,林乔不可能这么快就放心地让她和沈砚单独在一起,除非—— 她推导出最大的可能性,不可思议地睁圆眸子看沈砚:“你……你被策反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述 3瓶 六十一度甜 只有你 沈砚眸底掠过一丝迟疑,随即戏谑地眼尾一挑:“‘策反’是这个用法?好学生就这么乱用词?” 不肯正面回应, 顾左右而言他…… 卫染又快速在心里分析一遍, 得出结论:行吧,看来是真的了。 她已经猜出了答案, 却只是盯着沈砚, 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沈砚被她这样看着,没法再玩笑下去,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你生气了?” 卫染一言不发地缓慢摇头。 虽然是摇头,可这怎么也不像是没生气的样子。 沈砚不禁在心里一急, 想要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其实……”他有太多的话想说, 一时反而都像塞车一样堵在一起了,半天没抓住重点, 一向的好口才半点也发挥不出来。 卫染倒是终于开口了:“没,我没生气。不怪你的。”她略顿了一下, “我知道这样也有道理。” “染染……” 卫染木然地转过身:“那我先上楼去了。晚上你记得早点休息,别熬夜。” 她最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是没有意识的, 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了,说完了也都没太留意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 甚至也没发现沈砚因为她的话而神情怔忪。 她就自顾自准备离开了,脚底有些发软, 像踩在棉花上, 她却不允许自己有一步走得不稳。 “染染!”沈砚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把她掰回来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相信我,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卫染在这一刻被他深沉坚定的眼神抓牢,一颗心渐渐定了下来,终于不再像刚才那么慌乱,可是她还是有点糊涂:“那你为什么……?” 沈砚微咽了咽,似乎在为下面要说的话下决心,然后他柔声道:“早恋终归还是不太好,对不对?” 卫染:?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在瞬间她差点又傻乎乎地发出“啊?”的一声,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这种冲动,却还是不自觉地把一对杏眸睁得滚圆,纤细的黛眉都快被抬高到天际去了。 沈砚就这样被她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浑身不自在。 他忍不住:“真需要这么惊讶?” “我、我不是……”卫染艰难地理顺思路,“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 以沈砚的为人,向来任性狂妄为所欲为,她实在很难相信诸如“不能早恋”这种条条框框能拘束住他。 沈砚却问:“那你自己在乎这些么?” 卫染愣了愣,她从小到大都循规蹈矩,没有做过一件叛逆的事情。 因为她不想有任何一点做得不好,不想让关心她、相信她的人失望。 也因为她的人生目标已经很明确,她根本也不想把精力花费在不相干的事情上。 沈砚却是她人生路上的一个意外。 倘若不是遇到他的话…… 卫染默默垂下头:“以前是在乎呀。” 沈砚直勾勾盯着她羞涩低下的小脸,她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但他听懂了,这个“以前”,是遇到他以前。 也就是说,遇到他以后,是不同的…… 她的语气细柔软糯,却给沈砚带来发自内心的震撼。 以前他随口说出和卫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他从内心深处就看不懂那种好学生循规蹈矩的生活到底有何趣味,对他来说,像卫染这样津津乐于做个好学生的人,可以说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现在他醒悟,其实他对于卫染,又何尝不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是为了迁就他,才积蓄起来这些本来不具备、甚至不认可的叛逆,这个过程对她怎么会容易? 他有多感动,就有多心疼。 他又记起刚才林乔最后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直接让染染离开这儿,给她换个学校,远离你的影响。但染染现在一心向着你,要是你真想对她怎样,我知道我是根本拦不住的。所以,我也只能相信你了,希望你会做出对她最好的选择。” 其实他很愧疚,到底什么是对卫染最好的选择,他也只是刚刚开始思考。 他不禁道:“染染,你没必要这么迁就我……” 卫染茫然眨了眨眼睛,有些失神:“也说不上是迁就你吧。我只是想,别的女生不会管那么多,她们会答应你的……我还是有点贪心。” 这种话放在平时她会不好意思说,但现在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在说话的同时或许还隐隐存了一线希望。 恐怕,她还真的是,很有点贪心。 沈砚也真的满足了她的贪心。 他深深看进她眼底,一字一句道:“没有别的女生。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不用勉强自己马上就答应和我交往。你就做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我会一直等着你。” 卫染被他眸子里点染的深情迷住,突然,她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她以前担心的事情很多,但是现在,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毫不勉强地对她说出这番话,她还怕什么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由自主地点头。 过了半分钟,却听沈砚轻轻一清嗓子,提醒:“礼尚往来。” 这次卫染听懂了。 她微咬了下唇,也礼尚往来地承诺:“我也不会有别人的。”她耳尖都烧得滚烫,却又莫名补充一句,“男的女的都没有。” 沈砚一时发怔,怎么还需要这么扩大范围的……?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更可怪的是,卫染随后又红着脸添了一句:“你也……稍微注意点。” * 沈砚后来还是又被沈老爷子接到他那边去过年。他不在的时候,沈文山和林乔在卫染面前都没再提过那天的事情,沈文山对她的态度也和往常没什么差别,一切似乎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寒假很短,基本过完年就到时间开学了。 因为不久之后学校里就会举行数学竞赛的预赛,所以这学期初学校针对准备参加的学生开设了竞赛辅导班,利用下午的自习课时间进行,每周两次。 卫染自然是要去的。 韩冶也要去。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卫染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韩冶保持距离,不然万一再惹出什么误会来,以沈砚的脾气搞不好会把事情闹大,对谁也不好。 可是要往返辅导班的地点,只有一条路,这路也不是她开的,韩冶要主动走在她身边,她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至于他要趁走路的时候和她讨论一下题目,大家毕竟是同学,这种正常的交流她也不好装作没有听见,只能尽量言简意赅地应付过去。 更为不对劲的是,到了教室里无论她怎么换座位,韩冶总能想办法换到她旁边的座位上。 虽然除此之外,他暂时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她还是感觉挺不舒服的。 第二次要去上辅导班的时候,卫染一站起来,就瞥见等在教室门外不远处的韩冶。知道他又要故技重施,她心里都有点细微的发怵。 这时候却见沈砚也在旁边站了起来。 “走吧。”他平静地说,还顺手抄了一本她之前塞给他的竞赛复习资料。 虽然这个姿态已经足够明确,卫染还是傻了傻:“去哪儿?” “你不是要去上辅导班么?”沈砚面色平稳不惊,“一起去。” 有了沈砚全程保驾护航,韩冶果然没再粘过来。 到教室之后,沈砚占住卫染身边的位置,听老师讲了没几句,就按他惯常的风格趴下开始睡觉。 卫染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而且她看出今天沈砚神态之间颇显疲倦,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怕不是昨晚又熬过夜了。所以也不打扰他,只是轻轻把旁边的窗户关好,让他安稳睡了。 直到老师在讲台上向她指过来:“靠窗那位女同学,对,就是你,叫你旁边睡觉的男生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卫染:“……” 为什么她总是要做这种事! 这位老师姓张,不是本校老师,是学校专门从外面请来专业教竞赛的。这才刚来上了没两节课,在场的学生也都没认全,自然更不会认识沈砚了。 可他平常在外面授课也是属于名师级别的,以他的课时费价格,基本还没见过哪个学生舍得在他课上睡这么长时间。何况竞赛不是必备的课程,来了的基本都是真心要学的。 虽然早就听说盛川纨绔子弟多,可猛撞见这种大摇大摆一睡到底的,他还是难免不忿了。于是课上到大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点沈砚起来。 卫染吸取上回的教训,这次力度适中地戳了沈砚几下,见他有了一点反应,忙小声趴他耳边提醒:“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 沈砚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 回答问题啊。 他一眼扫过整个黑板上复杂的板书,目光定在距离张老师站位最近的那道题上:“选b。” 全场一阵哄笑。 张老师一瞪眼:“什么就选b!” 那看来是猜错了…… 沈砚揉了揉太阳穴,刚才卫染戳醒他的时候太温柔,他现在还有点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心不在焉又随口说了一句:“右边那道选c。” 张老师以为他就是故意捣乱的,更被气得瞪着他呵了一声:“你倒会猜,这又选c了——”他也无心再让沈砚回答问题,正想教训他一顿就算了,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话头猛地顿住,回身往后看了一眼。 他身后黑板上的两道题,一道选b,一道选c,右边的那道选c…… 没错。 这两道题他只是提前抄了上来,还没讲到。 他怔了片刻,随即想到这两道都是书上有的题,或许他是提前看到答案了……? 当然也不好说,b和c嘛,本来就是最常用的蒙题选项,也说不定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呢。 虽然这件事也不是那么没法解释,可他内心毕竟还是有些惊疑不定,这次便主动为沈砚指了指位置,重复了一遍最初的问题:“问你的是,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加。” 沈砚抬眼看向他指的图形:“把a和m点连起来。” 张老师在提问的时候本来还含了那么一丝丝不明的期待,不过一听见他的答案却是确定了——果然他就是在瞎蒙! 而且瞎蒙都不按照基本法。 他气得鼻子一歪,差点要咆哮:“你看清楚了,那个m点是在旁边那道题的图上!” 下面的同学顿时又哄笑起来,他们可都认识沈砚,本来是没那个胆子嘲笑他的。问题是沈砚做得这么明显,显然是在故意捣乱啊,所以他们配合地笑一笑,肯定不得罪他。 在这片笑声当中,卫染清晰听见,坐在后两排的韩冶鄙夷地哼了一声。 沈砚却依然淡定:“就是那个位置,您叫它什么点都行。然后再过f点作一条平行线。” 张老师莫名其妙,这家伙明明就是在胡说八道吧?可奇怪的是,沈砚被围在一片哄笑声中平静地向他看过来,竟然显得还挺自信。 于是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真的拿起教学用的三角板,就照沈砚的要求,用粉笔作出了这两条辅助线。 ……看不出来有什么作用。 他觉得自己大概、应该、肯定是被耍了。 不过事到如今他干脆板着脸继续问沈砚:“然后呢,再怎么作?”看他还有什么花招可耍。 他以为沈砚又会说出下一条不可思议的辅助线来,可沈砚接下来说的却是: “后面的就和旁边那道题一样了。” 张老师:? 因为沈砚说得言之凿凿,他不由还是看向旁边他刚讲完的那道题……明明是两类不同的题型,哪儿一样了? 而他再回头看沈砚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完全是一副已经揭示完世间真理的状态,没有任何要继续往下解释的意思了。 不仅如此,还在眉目间流露出几分礼貌的诧异,翻译成汉字大概就是:“您还要我怎么说才能明白?” 简直比直接的鄙视还要气人。 张老师气噎了。 这家伙就是不会装会,恶作剧捉弄他吧? 装得还真挺像,要不要去考中戏? 在他正要大发其怒狠批沈砚一顿的时候,却见坐在沈砚旁边的那个小女生小心翼翼举起了小手。 在这种时刻,乖乖软软的女孩子看起来就格外顺眼了,张老师压了压火气,示意她可以起来发言。 卫染站起来,紧张而善意地提醒:“老师,您把黑板竖过来看。” 把黑板,竖过来? 张老师相当无语,今天他出门是没看黄历吗,连这么可爱的小女生都开始在他课堂上调皮捣蛋了? 只是由于卫染长得实在太善良,他还是没着急下结论,又自己回头对着黑板多瞧了两眼。 黑板是固定在墙上的,当然不能说竖就竖过来,但他按照卫染的提示,在心里把黑板上那幅图旋转九十度…… 他看见了。 旋转之后再加上沈砚先前作的辅助线,这两个图形本质上就是一样的! 所以,这两道看似完全不同的题目,解法竟然可以是相通的…… 这突如其来的领悟令他心惊又兴奋,这两道题他都已经给学生讲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还从来没发现过这一点,各类辅导书上也没有。 竞赛题本来就鼓励灵活思维,不必固定一种解法,能把题做出来就是好样的。所以张老师当下也不在意这种解法和出题的本意完全不同,鼓励地朝沈砚和卫染一竖手指:“非常好!”示意他们坐下。 连沈砚上课睡觉的劣迹都既往不咎了。 至于坐在下面的其他同学,本来笑到一半,这时都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笑了。 沈砚不是在捣乱的吗? 咦,年级第一为什么会站起来赞同他? 咦,老师怎么还挺高兴?还夸了? ……这世界特么是颠倒了吧! 这大概就是他们真实心路历程的写照了。 张老师夸奖完这一句之后,就发现下面都变得异常安静了,看来这些同学也是还没看出来其中的关窍,正在用心思考。他觉得挺欣慰,知道思考就是好的。 于是他根据刚才沈砚点到为止的那两句话,梳理成完整的思路,详细地在课上讲了一遍。又把他原先的准备的解题思路讲了一遍,对两者做了对比。 奇怪的是,这次他明明讲得很清楚了,为什么底下的学生一个个还是完全没缓过神来的模样? “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全场拖长音回答他,全都有气无力,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老师无奈,这贵族学校还真是风气不太好,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朝气,还谈什么主动灵活思考? 他既然收了钱来教课,总还是要负责任的。便不由板起脸来,又给他们讲了一番道理。 在说到打破常规思维的重要性时,他本来想拿刚才的男生做个例子举一下,然而一眼扫过去,却见那家伙安稳地趴在桌子上——已经又睡过去了。 旁边坐的那个小女生,倒是挺认真地在听课,见他看过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冲他抱歉地笑了笑。只是也没见她有再把旁边男生叫起来的意思。 张老师无话可说了。 行吧。 懒得多说。 * 沈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课好久了,教室里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就剩下他和卫染。 卫染始终没打扰过他,就自己在边上安静地做题。 他揉揉眼睛:“抱歉,睡过了。怎么不叫我?” 卫染把笔放下,向他转过来,模样看起来有点正式。 沈砚眉心一跳。 卫染看着他:“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了?” 沈砚:“呃……” 卫染水润的大眼睛里透着谴责:“明明你自己也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沈砚默了片刻,最后道:“习惯养成了不太好改,以后我会注意。” 卫染抿唇,缓慢地点了点头,见他脸色还是很差,不由问:“你不舒服?” “没有。”沈砚勾唇笑了笑,“其实也没那么困,主要是这个老师讲得太催眠了。” 卫染凝视他片刻,忽然拿手在他额头上一试…… “你发烧了!” 沈砚头有些发晕,只顾定定盯着她看,一时也忘了躲开,既然已经被她发现,知道再否认也是无益,只好承认:“低烧而已,”又安慰她,“吃过药了,很快就好。不用担心。” 他这样的轻描淡写只是让卫染无语,生病了什么时候好,难道还能自己说了算不成? 沈砚见她不信,还想说服她:“以前都是很快就会好——” 观察到卫染的神色,他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闭了嘴。 “你、你……”卫染被他气得受不了,杏眸里布满谴责,数落他,“明知道自己容易生病,还不注意身体,还熬夜。你觉得你这是在干什么?” 沈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烧糊涂了。他明明是舍不得让卫染不开心的,可又从内心深处暗暗觉得,眼前卫染为他着急的这副模样特别可爱,令他完全移不开视线。 他情不自禁抓住卫染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柔软。 卫染怔了怔,但任他握着,没有动。 这一刻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住。 突然他轻声说了出来:“我昨晚研究了一下,怎么考上t大。” 卫染愣了。 t大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府,所以,自然也是最难考的。 卫染一直以来都把考上t大作为自己的努力目标。所以即使她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也从来不敢有半刻松懈。因为她清楚哪怕稍微出一点差错,都很可能会和这个理想失之交臂…… 沈砚这时的口吻,却像是只要他熬夜在网上看几篇攻略,就能在一夜之间知道怎么考上这所顶级名校。 ※※※※※※※※※※※※※※※※※※※※ 妻管严砚哥上线! 六十二度甜 如果换一个人, 听见沈砚就这么突然轻飘飘地说要考t大, 大概不会相信他是当真的, 或者只会为他的不自量力而暗自好笑。 可卫染不会这么想。 她知道沈砚只要说出来,就一定是认真的。 因为他知道这是她的目标, 所以就要陪她一起…… 沈砚始终目不转睛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即使他捅破了这么一个在任何人看来都荒诞不经的大新闻,她也没有半分质疑或是嘲弄之色。 只有纯然的信任。 他反而不禁轻挑眼尾笑了笑:“是有点难。不过你放心, ”他深黑的瞳仁里光彩粲然, “没问题。” * 从那天开始,沈砚的学习态度确实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提升。不仅连续好几天都没旷课或是上课睡觉,而且语文随堂测验的时候, 卫染还看见他认认真真答了题,写了好多字。 第二天季明时过来发批改完的测验卷子, 发到他们这桌的时候,卫染立刻好奇地抬起头。 让她好奇的当然不是她自己的分数, 而是—— “阿砚, 这张是你的。” 然而季明时在递给沈砚之前,已经专门把那张卷子对折起来,遮住了里面的内容, 她什么也瞧不见。 沈砚见卫染探究的小眼神看过来,笑了笑, 倒是自己把卷子打开了。 “遮什么遮, 我总不至于得零分吧。” 季明时神情闪烁, 没说话。 而沈砚话音刚落, 看见卷子上真实的分数,也无话可说了…… 还真没得0分。 成绩:-10…… 沈砚怔了怔,倒还是挺平静:“原来现在分数还会有负的吗,那我这应该不是最低分吧?” 他这么稀里糊涂的,卫染却当然知道分数不会有负的。 她不禁蹙眉,问季明时:“怎么会有负分呢?这是谁在恶作剧吧?” 季明时温和地摊手,像个好好先生,说出来的话却很扎心:“语文老师说这倒扣的十分,是对她健康的补偿。” 卫染:“……” 沈砚:“……” 卫染醒过神来,坚定立场:“哪有这么夸张啊,就算老师也不应该这么打击学生吧。” 她基本上从来不会对老师表达不满,这次却真的十分不平,边说边把沈砚的卷子抽过来,细看上面的内容。 她看完了,脸上的不平之色也已经垮塌,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咬了咬舌尖,又反复犹豫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呃……沈砚,你答的这个文言文阅读理解……你真不是故意的?” 沈砚默了默:“我阅读了之后是这么理解的。” “……” 季明时在旁边道:“得了,老师也挺不容易的。” 这次卫染没法反驳了。 季明时又清了清嗓子:“阿砚,凭良心说,你这些歪理邪说是有点像故意捣乱的,不然你去找老师解释一下?” “不用了。太久没做过这些东西,手生了。”沈砚笑得云淡风轻,仿佛自信不减,看向卫染,“放心,下次会做得比这个好。” 卫染抿了抿唇,在下面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悄悄把自己的手心贴在他的手背上,用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我帮你补习。” 沈砚低头“嗯”了一声,默默回握住她的手。 * 数学竞赛的第一轮预赛,虽然只是在学校内部进行选拔,但分配给每个班的参赛名额也是有限的,基本就是按平时的数学成绩排名。 沈砚进高中以来的这一年半,基本所有考试都交白卷,所以正常来说,这种名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分到他头上。 这天沈砚又陪卫染去上竞赛辅导班,下课之后,卫染没有动,直到其他所有人都走光了,她才在沈砚疑惑的目光中,从书里抽出一张纸片,推到他面前。 沈砚低头看了一眼,是数学竞赛的准考证,他的名字。 他怔了怔,抬眼看卫染:“你……” 卫染避开他的眼神,心虚似的小声道:“给你的。” 沈砚觉得她的状态有点不对,怎么倒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怎么弄到的,找了李克胜?” 卫染咬了咬唇,摇头。 “那是……?” “我说了,你能别生我气么?” 她这么小心翼翼的请求,让沈砚心里软得稀烂,不管她到底做了什么,哪里还能生她的气。 他毫不迟疑地承诺:“我当然不会生你气。” 卫染终于开口:“我去找了闫校长,让他破例给你多增一个名额,他答应了。” 沈砚默然片刻,没再说什么。 卫染有点慌:“你还是生气了?” 她这样先斩后奏,心里原本就很没底,但是她知道,沈砚要考t大,最好的机会就是通过竞赛途径,实在不能不去争取一下。 她没法去找李克胜,因为每个班分到的名额都是有数的,总不可能让李克胜把本来属于别人的名额,强行换给沈砚。 拥有这个权力的,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校长。 而且她能感觉得到,闫校长本身对沈砚也是怀有希望的。 事实也是如此,她去找闫校长说了之后,对方答应下来,并且很快就办好了这件事情。 现在她最担心的却是沈砚这个脾气,万一他不高兴起来,不肯去考了怎么办? 沈砚面对她的忧心忡忡,只是笑了笑:“没有。我说了不生气。” 大概是因为他太平静了,卫染反而难以信服,又小心垂眸糯糯地做自我检讨:“我知道我不应该瞒着你去办,我以后不这样了,我——” “染染。”沈砚轻唤了一声制止她,这次真的失笑,“你到底以为我是有多小气量?你为了我做这些事,我很感动。” 卫染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心里却乍然暖苏苏的。 沈砚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忍不住又抬手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如同奖励一般。 其实对他来说,要给自己搞一个参赛的资格并不难,根本用不着卫染为了他去求人——想到卫染为了他去求人,求的还是他不怎么待见的人,他是有点不高兴的。 可要说感动,他也是真的感动。 两相矛盾之下,当然还是让卫染安心最重要。 “不过,”他最后又补了一句,“以后这种事交给我自己来办就行了。” 卫染淡淡“嗯”了一声。 这次的事她选择先斩后奏,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害怕沈砚自己不肯上心。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 沈砚却似乎把她的心思看透了。 “你总得对我有点信心吧?”他桃花眼笑得颇显魅惑,“你看我最近不是都改邪归正了吗?” 卫染一向最抵抗不了的就是他的笑容,谁让他一笑起来就好看得和个妖怪似的。 而且,沈砚说的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他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 不仅是开始学习,连平时行事风格都成熟了许多,也没见他一言不合就要打人之类的了。 一想到他这是在为了她而改变,卫染几乎有些心疼,又很想奖励一下他…… 卫染考虑着自己能给他的“奖励”到底是什么,脸莫名地发起烫来,却忽听有人在外面急促地敲窗子。 她吓了一跳,急忙收回神思。回头看见是两个男生站在教室窗外,神色焦急。 这两个男生她叫不上名字来,不过都有些眼熟,好像是隔壁八班的。 她伸手去开窗户,想问他们有什么事。 刚把窗户拉开一半的时候,其中一个男生便兴冲冲地冲沈砚嚷:“砚哥,你怎么在这儿啊!话说咱什么时候去揍江湛堂那小子,时间地点都定好了吗?” 卫染:“……” 好一个改、邪、归、正啊。 那个男生嚷完之后,一眼看见卫染,也愣了。 他本来只顾着要找沈砚,卫染背对着窗户坐,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她。 猛地一眼撞见卫染的正脸,他眼底闪过一抹无意识的惊艳。 以前他从没和卫染说过话,但卫染如今也是学校里的名人了,所以他很快就认了出来: “喔,你是七班那个天才小仙女啊!” 卫染虽然也都多少听过了别人在背后对她的议论或称赞,不过被不熟悉的人当面这样喊,还是让她不好意思,接不接话好像都不是。 这时沈砚忽然把手一抬,流畅地搭在了她肩膀上。 这个姿态的意味不言自明,外面的男生懵了一下之后,再不敢多看卫染一眼,只是讪讪的:“砚哥,那个江湛堂——” 沈砚眼底一沉:“我不认识这个人。” “啊?”男生摸了摸头,“砚哥你失忆了?超辰那群人把战书都贴咱们学校门口了啊。” 沈砚眉目冷峻,一字字非常清楚地道:“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听懂了吗?” “……” 另一个男生看着更机灵一些,连忙插话:“砚哥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呗!”说着,朝一身低气压的沈砚挤挤眼睛,“砚哥,要不咱们出来说?” 这话里有话的意味不要太明显,卫染用头发丝想想也明白,分明就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嘛…… 她不由懊恼地咬唇,本来这段时间,她还以为自己对沈砚的了解已经不少了,可现在看来,都是错觉。 沈砚有多少事是瞒着她的?是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的? 沈砚却淡淡回绝:“不了,我还有事。” “呃……”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事”,沈砚没再理他们,径自拿起桌子上的书,翻开一页,递到卫染面前。 卫染眨了眨眼睛,睫毛轻颤。 沈砚用手一指,眼尾漾开温柔的笑意:“这道题讲一下?” 卫染怔了怔,点头。 沈砚的笑似乎有魔力,她心里的懊恼不知不觉就减轻了,开始慢慢讲她对这道题的思路。 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人,肯定也能看出来沈砚这是在下逐客令,可是,窗外那两个男生愣是都没动,就傻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毕竟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理解力。 沈砚拿起那本书来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了封面上印的大字: 《历年数学奥林匹克难题攻坚》…… 这什么玩意儿? 凭他们以往对沈砚的了解,完全没法把这玩意儿和他们砚哥联系在一起。 而他们砚哥,竟然就捧着这么本书,在和年级第一的小仙女问问题! 人家姑娘说一句,他还就点一下头! 就这自信的态度,演技堪称入木三分、炉火纯青,但凡不认识他的人看见,怕都会相信他不是懂一点,而是全懂了…… 这是什么性质的行为? 为了撩妹,装逼不要脸的行为吧。 撩妹可以理解,就是这逼装得是不是也有点太大了啊…… 真不怕闪着腰? 于是两人在旁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暗暗为他们砚哥捏把汗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卫染讲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停下不说话了,眉尖蹙起,看向沈砚欲言又止。 ……这是露馅了吧? 他们也不知道卫染是怎么觉察的,但说不定人家学霸就有天生的敏感,能像照妖镜一样把不懂装懂的学渣给照出来? 在紧张中,他们不由屏住呼吸,等着听卫染揭发沈砚…… 教室里面,小仙女一样的可爱女生似乎对他们的心里活动毫无所觉,倒是轻轻摇了摇他们砚哥的胳膊。 呃,这是……? 卫染小脸上的模样稍显苦恼,说出话来声音却又软又甜:“沈砚,我的思路到这儿就卡住了,最后一小题你能直接给我讲么?” ??? 什么意思? 他们的震惊无人理会。 卫染拉着沈砚,纤长卷翘的眼睫又扑闪了两下。 沈砚把目光定在身边小姑娘软乎乎的小脸上,蓦然笑了起来,眼角的温柔宠溺毫不掩饰,浓得就要化不开。 “好,我给你讲。” 他眉眼微动,闪烁出一抹促狭的光彩,突然把住卫染握笔的那只手:“那咱们先画辅助线。” 卫染在瞬间一慌,最终却还是由他握了,就这么被他掌心炙热的温度把控着,徒手画出了一条比机器打印还要直的直线…… 她瞪大眼睛,这新鲜的经历让她感觉很神奇,都忘了关注本来那道题了。 趁她分神的时候,沈砚抬眸向窗外那两人一扫,在瞬间露出赶蚊子似的犀利神色,与刚才的温柔派若两人。 “怎么,没见过别人谈恋爱?” * 把那两个傻掉的旁观者无情赶走之后,沈砚发现卫染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刹那间所有的冷意收起,沈砚笑了笑:“继续看这道题?” 卫染却破天荒地看起来对学习没什么兴趣,打量着他问:“你不是不早恋吗?” 沈砚:“……” 他刚才是怎么说的? 怎么,没见过别人谈恋爱…… 哦,心里想得太多,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他淡定道:“先预支一下名分。” “……” 这还能预支的? 沈砚又想了想,忽而失笑:“你还说我,你刚才那句话不也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 砚哥:我!真的!改邪归正了! 染染:呵呵 六十三度甜 小心思被他揭开,卫染羞得低下头, 耳尖都是烫的。 虽然本来就也没打算瞒他, 她知道沈砚一定明白的。 的确, 沈砚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卫染清楚这是他骄傲惯了的缘故, 可她自己却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沈砚的好。 她软绵绵地开口, 声如蚊蚋:“那……扯平了?” 沈砚眉眼含笑:“好, 都听你的。” 卫染从惴惴的心跳中回过神来,却想起来还有一笔“账”没有算。 “所以你这个改邪归正……呃, 你不会去找那个江什么打架了吧?” “我……”沈砚眼神隐约闪烁一下, 笑笑,“我当然不会去找他打架。” 卫染的心才放下一半,随即又警觉起来, 她的语文水平毕竟是超过沈砚的,对文字的精微非常敏感:“但他要来找你打架,你就会应战了是吗?” 沈砚迟疑了片刻, 最终只好叹一口气, 扶额:“那孙子从小学开始每年至少找我一次麻烦,我都习惯了, 不是大事。” 卫染被他的话惊住,沈砚一直校霸名声在外,她可万万想不到:“他欺负了你这么多年?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欺负?”沈砚愣了愣, “没有啊, 每次我都打赢他的。” 卫染:? “我每赢他一次, 他就更不服,下次就接着来找我麻烦,然后就被我揍得更惨。”沈砚把这个过程解释了一遍,“我觉得我大概给他树立起了人生的目标。” “……” 卫染决定还是不对此发表太多意见了,只问:“那……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沈砚思考了一会儿:“也简单。我故意输给他一次,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来找我了。” “不行!”卫染瞪圆了眼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沈砚黑眸意味深长地审视着她:“你又不要我赢,又不要我输,小姑娘,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我……”卫染咬唇,“就不能不要打吗。你还要陪我考t大呢,要是现在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不是会很麻烦。” 沈砚沉默了片刻,缓慢道:“其实,染染,你不用总是担心我被开除的。只要我自己不想走,这里没人真敢开除我。要不然我早该被开除了。” 卫染茫然望着他。 “这学校是我爷爷出钱建的。” “……” “老爷子虽然一分钱不给我,但现在每年都用我的名义给学校捐几千万。” “……” 行吧。 怪她杞人忧天。 卫染咬了咬舌尖,艰难地找回思路:“就算不被开除,打架也很危险啊,我……”她突然自暴自弃似的说下去,“我就是不想让你出危险,不行吗?” 卫染在开口的这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可以完全不矫情的,反正她就是这么想,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呢? 可是话一说出来她还是红了脸,不敢抬头看沈砚。 沈砚定定地盯着她,一股异样的暖流在心底漫开。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像这样毫不遮掩地直言关心过他…… 他对这种感觉几乎已经陌生了。 可是如今重新尝到的时候,偏偏滋味出奇的好。 他还能说什么。 “当然行。” 他再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拿出手机飞快地打了一段话出来,发送给一个号码,然后说:“解决了。” 卫染:? 她可没想到能解决得这么快,不由好奇:“你……” 沈砚也不避讳,直接就把刚发完的那条短信给她看了。 这条信息的核心意思是,让收到信息的人,去找超辰中学的校长,“马上把江湛堂丢到城外新校区去,别再让我看到那个败类”…… 总之,口气相当狂妄。 不过最吸睛的还是,这个收信人被沈砚备注为——“为老不尊”? 卫染呆了呆:“你这是发给谁啊?” “我爷爷。” 卫染:“……” “你爷爷认识超辰的校长……?” “这我不知道。不过反正超辰也是他出钱建的,认识一下校长应该不难。” 卫染无话可说。 不管怎么说,问题解决了就好吧。 * 从小到大,卫染被很多人夸过是天才,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还远远够不上“天才”的标准。 事实上,沈砚是她认识的第一个真正的天才。 比如她需要算满好几页草稿纸的复杂方程式,他可以在几秒钟内全靠心算完成。 比如所有高中难度的数学题,他基本读完题的同时就已经知道答案,好像中间根本不需要有思考计算的过程。 最神奇的是,他能纯粹通过目测得出一段距离的具体长度,精确到毫米之后的好几位小数点;还能在一天之内任何时候,不需要看表就依靠直觉报出当下的准确时间。 卫染猜测,这种本能的精准性大概对他打架也很有帮助,怪不得学校里曾经会有“小李飞刀的传人”一说。 从普通人的视角看来,沈砚这简直就可以说是超能力一般的存在了。卫染觉得他的大脑结构肯定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但她逐渐也发现,沈砚的天才毕竟还是有局限的。诸如在记忆上,以及对文字的理解上,如果他面对的材料是没有数学规律的,他相对于其他人,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所以在这些方面他表现出来的水平,也的确就是,一个进了高中以来就从没学习过的,极品学渣。 尤其像语文这种注重积累的学科,对沈砚来说,很难一时半会儿提升上去。 何况他这人本身的思维习惯就是天马行空不受拘束的,同样的题目,他的审题角度就会特别与众不同,颇有一些剑走偏锋的奇谈怪论。 老师看了能把鼻子气歪,他还浑然不觉自以为有理。 这实在不容易解决。除了多读多背多做题,提升基础、积累题感,卫染暂时也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纠正他。 也就是说,真的得下苦工了。 还有一件事情让她没法不担心——她认为自己在沈砚身上看到了成为高考零分作文作者的资质。 某次她不小心把这个想法说漏嘴的时候,沈砚却是坦然:“我中考作文还真是零分。” 卫染顿时觉得世界在眼前一暗。 沈砚笑出声来:“不过当时我算出其他分数够了,作文的时候就写了点自己想写的。现在不会那么任性了。” * 数学竞赛第一轮的成绩下来之后,卫染看见沈砚遥遥领先的分数,没有任何意外。 班里却一度炸了锅,那几天所有人看沈砚的眼神里都带着不一样的敬畏。 紧接着月考成绩出来,沈砚的整体进步也是很明显的……不过当然了,高的很高,低的很低,平均下来在全班也只是中游水平而已。 并没有展现出大家期待中的那种惊艳。 沈砚倒是能放平心态,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卫染考虑再三之后,却有些忍不住了。 “不然你就别在这些上耗费太多精力了吧,每个人擅长的东西本来就是不同的。你想上t大,通过竞赛保送也不会有问题,本来就不用经过高考。” 以t大的高考分数线,像沈砚这种严重偏科的人基本是很难有希望的,但哪所高校都不会舍得拒绝一个真正的天才。凭借沈砚特殊的数学天赋,他完全可以通过特招途径进到任何一所名校。 既然他有这个资本,何必要舍近求远? “其实,”沈砚看向她,微顿了下,却说的是,“最近已经有t大招生办的人来找我接洽了。” 卫染睁大眼睛:“这么快?” “以前我参加过一些国际上的数学比赛,当时太缺钱,林老师给我介绍了这个途径,我就冲着奖金去的。本来我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也没想到还能有其他用处。不过最近突然有好几家大学来找我,而且对我以前拿过的奖项都一清二楚。我怀疑是有人在暗中替我联系的,不过还搞不清到底是谁。” 卫染想了想:“是谁都不重要,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反正你的成绩都是真的嘛。”她以前一直不知道沈砚是怎么做到不靠家里也从来不缺钱的,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她有些好奇:“你靠这个赚得多吗?” “那种比赛奖金都不算很多,不过赚起来容易,真缺钱的时候也就不能要求太高了。”沈砚不经意地说,“总共也就几百万美金吧。” “……” 行吧。这要求还真“不高”。 卫染默了半晌之后,又越想越不对了。 “你明知道自己不用高考就能进t大,那你还这么用功学习?” 沈砚坦坦荡荡:“我就不能是单纯热爱学习么?” 卫染其实不想打击他,但忍了忍没忍住:“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沈砚略带迟疑的目光定在她脸上,最终妥协:“算了,和你说实话。高考可以不考,不过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对我很重要。” 卫染茫然:“为什么?” “你忘了下学期要按照成绩分班。” 所以……? 卫染目不转睛看着他,猛地悟了过来。 沈砚现在的努力竟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下学期能继续和她分到同一个班。 她心跳一滞,在感动之下几乎有些慌乱。 “你……其实你不必这样的,就算不分到一个班,也只是一年时间而已……” “一年?”沈砚不以为然,“对我来说,一天都很长。” 他这样的直白让卫染顿时红了脸。 可沈砚似乎还觉得不够。 他用指背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眼底深处那片神采夺目的领域,彻底锁住她的视线。 那双黑眸里的光芒霸道又张扬,像个说一不二的帝王,又像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反正,我就是不想让你和别人坐一起。” * 经过一学期的努力,沈砚在期末考试中成功考进了年级前六十名,也就是重点班与普通班的分界线。 而且他还额外地多考了一名——第五十九名,排在作为第六十名的边凯前面。 这被传为盛川教学史上若干年不遇的奇迹。连曾经被沈砚气到差点当场晕倒的语文老师,现在再见到他都十分和颜悦色了。 而就在卫染和沈砚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却又传来消息:今年学校要推行小班教学,所以重点班再分成a、b两班,前三十名是a班,三十一名及以后是b班。 所以第一名和第五十九名,当然还是两个班。 一个小小的改变,好像就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了。 出乎卫染意料的是,沈砚倒是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个消息。 “反正a、b两班就在隔壁,我可以常常过去看你。” “沈砚……” “只是一年而已,没什么的。” 在他们无言对视的时候,边凯从后排凑了过来,声情并茂地开始背诵古诗词: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然后他惨烈地痛呼一声,被沈砚暴力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 转眼就到了高三开学。 开学第一天,铃声已经响过了,沈砚最后一个心不在焉地走进新班级的教室。 班上其他人已经坐满了,整个教室只剩一个空位。 在那个唯一空着的座位旁边,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姑娘正愉快地朝他挥手。 她那一双杏眸,亮得足以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沈砚怀疑自己是眼花了。 他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人还在。 当着全班认识或不认识的三十个人,卫染长睫扑闪扑闪,温吞地开口批评: “同桌,你迟到了。” 她的嗓音软得像三月的柔风,充盈着甜丝丝的花香。 * 在开学之前,卫染自己要求转到了b班。 虽然这个要求在老师们看来是很没道理的,但有实力长期稳坐年级第一的人,自然还是能享受一些特权。 甚至在这之后,班主任也没反对她要继续和沈砚做同桌的意愿。 当然,这是为了方便他们“共同学习进步”。 直到下了第一节课,沈砚又看看坐在身边的人,终于算是缓过神来。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吃亏?” 卫染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也准备好了答案:“我都找老师问过了,虽然今年重点班分成两个班,但这只是方便小班化教学而已,两个班的教学进度、授课老师都是完全一样的,只有班主任不一样。b班的班主任就是咱们原先的李老师,我正好也对他更熟悉。还有,潇潇也在b班。所以我选择来b班一点也不吃亏。” 她一口气把所有话都答完,思路严谨得像做证明题,沈砚反而无话可说了。 只能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卫染打量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透出一丝狡黠:“以你现在的语文水平,不会还不知道‘惊喜’这个词的意思吧?” 沈砚:“……” 卫染垂下眸子,悄悄凑近他耳边: “这是给你的奖励。” 她细柔清甜的气息轻轻掠过皮肤,带来一阵微痒的酥麻感,沈砚身体微僵。 卫染一句一句说了下去。 “谢谢你,沈砚。” “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 “而且,我也……就是不想让你和别人坐一起。” 两情若是久长时,当然最好也能,朝朝暮暮。 * 高三这一年是过得最快的。 一晃之间,便又到了六月高考的季节。 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全部凝缩在这短短两天时间、几张试卷里。 真到了这一天,卫染却出奇地平静。 总之,所有该做的事情,她都已经尽力而为。 最后的结果,她也相信自己不会有遗憾。 沈砚已经提前拿到t大数学系的预录取通知书,也就不需要再参加高考。考完最后一场,卫染从考场里出来,看见他风度翩翩地站在一群中年家长中间,画风稍显突兀。 她向他走过去,又左右看了看:“就你一个人来接我呀?” 沈砚挑眉:“怎么,不够?” “嗯……”卫染一本正经,“也算还行吧。” 沈砚失笑:“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卫染第一个想到的是:“幼儿园?” 沈砚一抬下巴,颇显桀骜:“当然不是,人总是要成长的。” * 这次沈砚对约会地点的选择,确实是有了非常大的成长,从幼儿园直接蹿升到了大学。 t大就在c市本地,卫染以前自己也过来看过,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和沈砚一起走进来。 进门的时候,她感慨了一句:“沈砚,万一我这次考不上t大怎么办呀?” 沈砚微微一怔,他根本没问过卫染考试发挥得怎么样,一来是考都考完了,再想那些也没用;二来他早就习惯性地相信卫染了。 但是他马上就回答:“没什么怎么办的。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复读我就陪你复读。” 卫染觉得自己有点坏,明明也用不着他做到这种地步的,可是听见他这样说,心里就是莫名的开心。 不过她也不能真的让沈砚为她担心,就连忙实话实说了:“放心啦,我考完估了一下分,应该没问题的。” 沈砚一点都不意外地笑了笑:“我相信你。” 现在正值夏季,t大校园里绿树成荫,大片烂漫的紫薇花盛开在路边,美如画卷。 可以约会的地点自然是很多的,不过沈砚却领着卫染一直往实验楼走去,也不说要去哪儿。 卫染问他的时候,他还神秘兮兮地不肯直说。 最后说起的倒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染染,你应该听说过在计算机语音识别领域,有一个鸡尾酒会问题?” 卫染点头,她是听说过的。就比如说在一场鸡尾酒会上,同时会有很多人在说话,这时候人的耳朵能够把每个人的说话声自动分离开,但计算机接收到的就是混杂成一片的声音信号,却很难做到这一点了。 怎样把多人的声音信号有效分离开,知道到底谁说了什么,这是计算机语音识别领域的一个经典问题,也是几十年来这个领域研究中的一大难点。 这个研究课题就被简称为“鸡尾酒会问题”。 “t大计算机系有个教授的主攻研究方向就是这个,前段时间他找到我,我帮他做了一些算法上的改进。后来我突然有一个想法……觉得也许会挺好玩的。那位教授帮忙借了我一间实验室和一些设备。” 他们这时已经进了大楼,下到负二层,停在一间实验室门口。 卫染还是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沈砚刷卡开门,拉卫染进去之后,自己把门关好。 这间房间在地下,没有窗户。门一关上,里面顿时只剩一片漆黑。 卫染在黑暗中一紧张,只能把他的手攥得更紧。 他不是布置了个鬼屋来吓唬她吧? 屋子里唯一的一点光,就是几个电子设备的指示灯在闪。 沈砚拉着卫染贴墙走到一个位置站定,卫染注意到旁边墙上有一些荧光的按键。 看起来这的确应该是间实验室,可是沈砚把她带到这儿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要和她做实验? 黑暗中沈砚低低地一笑,真的说:“我们来做个实验。” 卫染紧张地咬了咬唇,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科学精神了。 可是沈砚说到“实验”两个字的时候,似乎透出特殊的神秘感,又让卫染怀疑,他的这个实验可能不是那么科学…… 沈砚抬起手,对着那些按键操作了几下。 他按下最后一个键的时候,房间里突然有声音响起来。 是一种频率稳定的闷响,一下又一下,不是钟表…… 沈砚没有说话,就安静地站在旁边,和她一起听这莫名其妙的声音。 卫染茫然又迷惑,她觉得沈砚特意让她来听的声音肯定是有意义的,可却猜不出来…… 在她的疑惑中,那响声频率似乎加快了。 卫染在瞬间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吧? 响声继续加速,与另一种频率是一致的…… “这是我的心跳声?”卫染不由惊呼出声。 下一刻她听见沈砚宠溺的低笑:“我就知道你猜得出来。”他又按了墙上的一个键,“你再听这个。” 声音立刻切换。这次的声音像一种轻浅的风声,缓慢地,一下,又一下…… 卫染心里有了答案,她屏住呼吸,声音瞬间就停止了。 “这是我的呼吸声。”她觉得很神奇,沈砚没在她身上安任何仪器,却可以分别把她的心跳呼吸声单独挑出来放大,而且他们说话的声音也都没有被收进来。 沈砚解释:“我对这个房间里的设备做了一些改造,只要有人在我们现在站的这个感应区之内,就可以用算法把他的心跳和呼吸声单独过滤出来。” “这个……太奇妙了。”卫染不由感叹,她知道这个技术不是很容易做到的。 她忽想到:“那我可以听你的么?” 沈砚从善如流:“好。” 他又操作了一下按键,音响中随即放出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卫染自己都没想到,她在这一刻腾的就脸红了,因为这是他的心跳声,一下下那么清晰,就像是她趴在他胸口上听到的。 她知道自己的心跳现在一定很快。 说不清是出于不甘还是什么,她竟莫名其妙地评论了一句:“你心跳得比我慢。” 沈砚在黑暗中顿了片刻,嗓音异样低沉:“想听快的?” 不等卫染回答,他的手落在她肩膀上,缓缓向下,环住她的背。 卫染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她没有动也没出声。 沈砚手臂骤然一紧,把她用力揽入怀抱之中。 黑暗中,两人就这样亲密地拥抱在一起,他把她越拥越紧,背景中他放大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快…… 卫染在他怀里无法思考,只是听见他不断加速的心跳,有种本能的成就感。 这时,沈砚一手调整按键,把她的心跳声也叠加了上去。 卫染才清晰地听到,她自己的心跳似乎还是比他更快…… 她有点不忿了。 沈砚笑起来:“看来还是你比我激动。” “才、才不是呢。”卫染在羞恼之下,想要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得慢一点,可她这一紧张,心跳的频率只是在持续加速,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完全不受她主观控制。 最后她自暴自弃地低哼一声,懊恼地把沈砚推开。 “你欺负我,我不玩了。” “我……欺负你?”沈砚轻轻一舔上颚,在这句话里格外拉长了“欺负”两个字,显得意味深长。 卫染听出其中不正经的味道,一颗小心脏狂跳不已,哪里还能慢得下来一丁点。 这人真是太坏了。 “那我再换个方法欺负,好不好?” 卫染正在想这个问题简直是太荒唐了,她好好的凭什么让他换着法儿欺负? “染染……” 她感觉到沈砚灼热的气息逼近,本能地想要后退,可是她背后就是墙,退无可退,反而整个人被他趁势抵在了墙上。 她的视力在黑暗中已经适应过来一些,微弱的光映出他惊艳完美的面容,分外妖异惑人。 足以迷了她的心。 他低下头,一寸寸向她贴近过来,卫染不必借助设备的放大,也能清晰听见他渐渐粗重的喘息声。 以及她自己不由自主的喘息。 她不假思索地闭上眼睛,沉浸于更彻底的黑暗。 背景中两人狂乱的心跳交织成一片,卫染还能听见声音,但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在跳了。 在最后时刻,沈砚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可以么,染染?” 他低哑的嗓音似乎在用力压抑某种即将爆发的东西,同时却问得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宝贝。 因为太过珍惜,所以不敢唐突。 所以,在这种时候,问了个世界上最蠢的问题…… 卫染懵了一下睁开眼睛,这诡异的情况让她想笑又笑不出来。 然后,她做了一件最大胆的事情。 在沈砚还在等待她回应的时候,她踮起脚尖,飞快地用自己的唇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 在这酥麻的一瞬间,她终于满意地听到,沈砚紊乱的心跳比她还要快。 不过她当然也没有得意太久。 下一刻他烧灼的气息铺天盖地一般袭来,热烈缠绵的陌生感觉刹那间清空了她的意识,她周身柔软无力,只能被动在他营造的狂风巨浪中不定地浮沉……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触发了开关,又把他们两人的呼吸声都叠加进了背景的音响里。 羞耻的喘息声就被这样不加遮掩地扩大,卫染再也受不了,她在面红耳赤之下试图自己摸索过去把声音关掉,还没找到机关,手已经被沈砚霸道地牢牢锁住。 至于她试图控制自己不要发出那么羞耻古怪的声音,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最终也只能无能为力地听着两人缱绻的喘息声,一道又一道加剧交融,不分彼此…… 彻底失去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眩晕中听到他的告白: “染染,你知道吗?这世上两人能够相识的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五,可是你却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身边。” “有的时候,你让我想要相信神迹。” “你就是我的神迹。” * 你又何尝不是我的神迹。 (正文完) ※※※※※※※※※※※※※※※※※※※※ 完结撒花!代染染和砚哥感谢仙女们的一路陪伴mua~ 过两天更番外之糖哥哥与小布丁的爱恨情仇(大家可能关心的文案第二段小剧场在这部分) 还有专栏的预收文,欢迎了解一下(*╯3╰) ----------------------- 1、《失控宠溺》陆行川x初歆: 季老爷子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外孙女终于被找了回来,全家上下捧宝贝似的捧着。 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被折磨得瘦骨嶙峋,胆子奇小,文化课都没怎么上过。所有人听了都痛心惋惜,说这孩子恐怕是废了。 某日,季老爷子把隔壁陆家的天才小少爷领回了家。 “歆儿,这是你小川哥哥,以后你不会的,他来教你。” 初歆怯怯抬起头,少年眉眼疏淡,清冷如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第一次上课,少年不经意地笑:“你学得倒是挺快。” 初歆眼睛被他的笑容一晃,人生第一次体会到那种莫名心跳加速的感觉。 // 拿到国际大奖的那一天,初歆被陆行川抵在墙边深吻,忘了该怎样呼吸。 陆行川用唇贴着她红透的耳垂,嗓音低沉:“怎么学得这么慢,看来我只能再教你一遍了。” // 陆行川有一个秘密,他是个天生就不会痛的怪物。 直到那日她微热的眼泪落在他伤口上,他突然懂了心疼的滋味。 // 孤冷天才少年x逆袭“文盲”少女 ----------------------- 2、《暴君不被我骂就会死(穿书)》 桑菀穿书了。原主因为出生时辰不好,被人算出八字至凶,从小到大爹不亲娘不爱,白生了一副花容月貌,活到十八岁也无半个人上门求亲。 据说太子浮丘渊身患怪病,命在旦夕。 皇家得到高人指点以毒攻毒之法,需要一名八字至凶的女子嫁给太子冲喜,并每日在病床前对太子严词训诫一番,祛除邪祟。 于是这个好事就落到了桑菀头上。 桑菀:…… 她可记得书里是怎么写的,这个浮丘渊非但死不了,以后还会登基成为全书最可怕的暴君。 此人暴戾多疑,不听劝谏,几番血洗朝野,后宫所有嫔妃无一善终…… 可是这个未来的暴君,现在正病弱的躺在榻上,拽住她袖子不放:“菀菀,今天多骂两句行不,你骂得太好听了,我听不够。” ----------------------- 3、《热搜式暗恋》季明时x许潇潇: 从高中到大学,许潇潇暗恋了季明时七年,没说出口。 后来在剧组见面,她是跑龙套的十八线小演员,而他是站在娱乐圈巅峰,兼具顶级流量与国民口碑的实力影帝。 片场休息,她顶着粉丝身份去找他签名,对他的神仙演技花式彩虹屁。 季影帝默默签完名,抬头瞥她一眼:“放心,知道这是你投资的电影,我会好好演。” 许潇潇的笑容当场僵硬。 // 许潇潇学生时代暗恋季影帝的事情被人在网上扒出来,人生第一次登上热搜。评论一边倒,全是骂她炒作蹭热度。 全剧组都觉得她这下要糟,有谁不知季影帝从出道以来,最厌恶的就是被炒绯闻。 不久后,又一条“#季明时学生时代暗恋对象”的热搜挤爆微博,爆料照片中模糊的女生背影引来全网热猜。 许潇潇拿着手机刷微博,这照片越看越眼熟,忍不住去勾身边男人的脖子:“你真的也早就暗恋我……?” 回应她的,是男人充斥占有欲的深吻。 第二天,他向全世界澄清:已经不是暗恋了。 // 都说季影帝这人外表温和谦雅,一颗心却是冷的。 许潇潇却记得那日他把住她的手,贴在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上,温度有多么炽热。 // * 1v1,双向暗恋终成真 * 女主是低调到令人发指的隐藏式富豪,家里真有矿 六十四度甜 “染染?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卫染被许潇潇的声音唤回现实, 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我、我在听。” 今天许潇潇约了她出来逛街, 晚上两个人就顺便一起在外面吃饭。整个晚上基本是许潇潇在说, 卫染在听,不对, 她连听都没在听。 卫染觉得自己这样挺不好的,有点心虚。 许潇潇上下左右打量着她:“怎么你今天出来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凑近过来, “和你那位有关啊?” 那位是哪位,自然不用明说了……卫染心里的事被她戳破,轻轻点了下头。 许潇潇立刻对她进行严肃批评:“卫染同学,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一直在真切关心你感情进展的朋友, 这都不和我说!” 卫染努力抑制脸颊上发热的感觉:“不是不和你说啦,我这不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嘛……”她贝齿轻咬下唇,在惴惴不安中终于宣布, “总之就是,我和沈砚在一起了。” 她爆出这个惊天大新闻,等着看许潇潇的反应—— 许潇潇没什么反应。 半天才十分不满足地问她:“就是这样?” 卫染:“……” “拜托,”许潇潇微微一翻白眼, “就这还算什么新闻啊。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你们说是什么不早恋, 我看着比人家那些早恋的还黏糊, 谁会相信你们没在一起。” “真没有, ”卫染底气不足地小声强辩, “以前我们就是共同学习进步来着。” 许潇潇懒得和她争,吐吐舌头:“那现在你们在一起了,区别又是什么?” 区别,那还是有的…… 区别不小啊。 卫染吸了一口饮料,深呼吸平复心情,给出答案:“他亲我了。” “哇!他亲你——” 这次许潇潇倒是很有反应,卫染吓得连忙去捂她的嘴:“你小声点啊。” “抱、抱歉,太激动了。”许潇潇不好意思,八卦地冲她眨了眨眼,趴到她耳朵上悄悄问,“大佬他技术怎么样啊?” 卫染坐了回去,一时茫然:“什么技术?” “就是那个……接吻的技术啊。” 卫染还是懵懵的,慢吞吞道:“这我怎么能知道……” 许潇潇无语:“他亲你的时候,你感觉好不好自己总该知道吧?” 面对这种稚嫩懵懂的小姑娘,启迪她这种羞耻的话题,让许潇潇有些微的罪恶感。 但讽刺的是,卫染这样的小白花都已经亲身经历过了,而她还只是个徒具理论知识的单身狗…… 没法子,人和人命不同吧。 卫染抿了抿唇,慢慢道:“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最后我,”她犹豫了下才说,“我哭了,他就放开我了。” 许潇潇本来是兴致盎然的,听到最后蓦然一愣,看着她默了一会儿:“……真的有那么差劲?” “也不是,”卫染苦恼地埋起脸,终于忍不住把一直萦绕的心事都倒出来,“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潇潇。我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突然就那样了。他当时一直安慰我,还和我道歉。” “……” “反正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对我怎么样过了。潇潇,你说我是不是搞砸了?” “……” 许潇潇无语了半晌,试图用自己的智慧出谋划策:“这……他可能是以为你不乐意吧,你要不是的话,不然就去和他解释一下?” 卫染默默低下头。 这个主意当然挺有道理的,只是该怎么开这个口呢?那天他们从t大的实验室出来之后,沈砚就再也没提过这件尴尬的事情了,就像当作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她也就更不好意思主动提了。 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可是她还是隐隐能感觉到,他应该是挺介意的…… 许潇潇却兀自在感慨:“真想不到,大佬平常看着那么拽,居然是个纯情少男啊。” 这个古怪的形容让卫染神色一僵。 她勉强问:“什么意思?” 许潇潇一脸理所当然:“就这能把人给亲哭的烂技术,肯定是没经验啊。染染,你捡到宝了。” “啊?” “这是好事啊,你想想。难道你会宁愿他先跟别人把技术磨练好了,再来亲你?” 卫染本能地摇头。使劲摇头。 “以前看他那副样子,我还真以为他是什么老司机呢。你又那么单纯,我特别怕你和他在一起会吃亏,又不好说太多扫你的兴。不过现在看来,倒好像是我误会他了。”许潇潇越过桌子用手拍拍卫染的肩,“行,那我就放心祝福你们咯。” 能得到好朋友的祝福,卫染当然是开心的,不过她又觉得迷茫,因为,其实她也不好说沈砚的技术,真的就是,烂。 毕竟她回忆当时,除了沈砚实在太霸道,她的感觉好像也不是就完全不好……只是这话实在太羞耻了,就算对着许潇潇她也说不出口。 在这之前,她还从没想过他到底有没有经验这个问题…… 至于后来为什么就会一下子哭得止不住,她自己也莫名其妙,或许是那种失控的感觉太过度了吧。 她从来都没有那么失控过,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可能那么失控…… 一声惊雷响过,把卫染从迷离的思绪中炸了回来,外面大雨瓢泼而下。 这个城市夏季多雷雨,卫染也已经习惯了。 只是她们吃完饭以后又多坐了将近半个小时,雨还没有停。 卫染手机一响,是沈砚发来的消息。 “沈砚问,要不要他来接我们。” “哇,”许潇潇羡慕地感叹,“有男朋友的感觉可真好啊。” 沈砚的位置好像离这里不远,十分钟之后就开车到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许潇潇和卫染一起下去,她一眼望过去,吸了口冷气:“大佬换车了啊?” 卫染多瞧了两眼,好像第一次注意到这件事:“哦,是啊。不过看着和原来那辆差不多。” 许潇潇很想翻白眼,从保时捷换成宾利,哪里差不多了? 她忍不住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卫染的回答是: “都是黑的呀。” 许潇潇:“……” 卫染算是彻彻底底的车盲,对她来说,汽车大概也只有颜色大小的差别了,对那些奢华的牌子,她更是根本毫无概念。 许潇潇看看卫染,突然又隐约担心起来。她有点难以想象,像卫染这样单纯的小女孩,以后嫁入豪门的样子。 * 把许潇潇送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车停在楼下,许潇潇和他们道过别,自己上楼去了。 车里只剩两个人,沈砚看了看身边安静如鸡的小姑娘,才问:“怎么了,今天这么安静,玩得不开心?” “没有啊。”卫染还在想着许潇潇刚才的话,蓦然回过神来。 “我不开心。”沈砚突然道。 卫染懵了懵,她知道以沈砚的个性,就算发生了不开心的事情,往往也只是会装作若无其事,自己暗地里去解决。 极少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在她面前说出来。 那么能让他直言“不开心”的,肯定是非常不开心、非常严重的事情了。 她心里一揪,握住沈砚的手臂,早把别的一切都抛到脑后:“出什么事了么?” 她清澈的眸子里盛满关切,像是她看着谁,这股清泉就能流淌到谁心上。 沈砚望着她,倾身靠近,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在眼底漾开: “好几个小时都没见到你了,当然不开心。” 卫染:“……” 她抿了抿唇,推开沈砚,不想理这人了。 沈砚却是毫无自觉,反而笑意盈盈,非常有理地对她进行批评:“小朋友你几岁,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卫染瞥他一眼,忽道:“有件事我想向你解释清楚。” 她说得郑重,沈砚面上不正经的笑意也退了几分:“什么事?” “嗯……”卫染想了想,微微扬起下巴,“不过我现在又不想说了。” 沈砚:“……” 这是报复他吧?肯定是吧? 他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他把最后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有点意味不明的味道。 卫染想到自己真实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蓦地脸红了。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赌气,主要还是自己心里不好意思,那些话说不太出口啊…… 再等等吧。 车驶出小区大门,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卫染不太敢看沈砚,就一直假装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这时忽然眼前一亮:“前面那家便利店旁边,能停一下车吗?” “你要买东西?” 卫染“嗯”了声,点点头,却不说是要买什么。 沈砚停下车,陪她一起进了便利店,见卫染直奔里面的冰柜而去。 “想吃冰淇淋——?”他一句话没问完,蓦地一怔。 卫染很有目标性地从冰柜里拿了两支雪糕出来,还炫耀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小时候不是喜欢吃这种雪糕么,我来了c市以后,就没太见过有卖这个牌子的了,找了好多店都没找到。上次去潇潇家做客,路过这边,才发现原来这里有。” 她杏眸格外亮晶晶的,对着包装上的字念了出来:“牛奶小布丁?我请你吃。”说着就自己过去结了账。 沈砚怔忪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跟上去。 卫染的表现稀松平常,却在他心底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她怎么会记得这些细节?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直到卫染愉快地把其中一支雪糕递给沈砚,才发现他神色似乎不太对。 她迟疑了一下,这时候才想到,毕竟只是两支最便宜的杂牌子雪糕而已,她居然当作一件正经事,好像能找到这种东西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还说要请他,是不是有点太小家子气了。 再说,小时候喜欢的东西,现在也不一定喜欢了啊。 吃惯山珍海味的有钱人就算去体验一把粗粮咸菜尝尝鲜,那也只是偶尔的事,平常还是要继续山珍海味的。 也是,沈砚要是真喜欢吃这种东西的话,要多少没有,还用得着她请吗…… 她怀疑自己是犯了蠢。 她低下头,默默地收回手:“你不要的话,那我就自己都吃掉了。” 沈砚猛地醒过神,捉住她的手拉回来:“谁说我不要。” 卫染被他这样紧紧攥住,心里骤然安定了许多。 “那你还喜欢……?” “当然喜欢。”沈砚毫不犹豫地说。 卫染飞快驱逐掉刚才那一瞬间的负面情绪,杏眼弯了弯,重新把那支雪糕塞给他:“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也特别喜欢吃这种雪糕,确实很好吃的。” 沈砚点头。 在卫染满怀期待的眼神中,他终于忍不住问:“染染,你是什么时候记起来这些事的?” 毕竟就在昨天晚上,他还刚用“糖哥哥”的小号和卫染聊过天,卫染回复他的话都很正常,根本就不像是已经认出他来了…… 甚至直到现在,卫染的表现都毫无异常迹象,好像他长期伪装身份刺探她的心事,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丝毫不值得计较。 卫染能这么宽宏大量,当然是好事。 可这是不是也说明,其实她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戳破,暗暗看着他犯蠢而已…… 一想到这一年多以来,自己都披着那并不存在的马甲干了些什么羞耻的蠢事,他内心再强大,也有些经不住波动了。 卫染茫然眨眨眼:“记起来什么?” “就是……这个。”沈砚无奈地用手上的“小布丁”向她示意,这就没必要再演下去了吧? “这个?”卫染更迷茫了,“是姜姨告诉我的啊,她说你以前喜欢吃这个。” 沈砚:“…………” 沉默片刻之后,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样啊。”低头开始撕雪糕的包装纸。 卫染还在疑惑地看着他。 “你刚才为什么问我,‘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沈砚手上一个用力过猛,把包装纸给撕烂了。 ※※※※※※※※※※※※※※※※※※※※ 糖哥哥内心活动: 掉马了!!! 哦,没掉。 呃不好,刚才一不小心好像自己把马甲扒下来了……? -------------- 感谢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回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286913 2瓶;enine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六十五度甜 好久不见的牛奶小布丁, 还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 毫无瑕疵的可爱奶白色, 向空气中微吐着白气,仿佛在迫不及待散发自己清甜的气息。 沈砚从余光中看见, 卫染还在等他回答。 他把包装纸剥下来,稳稳地丢进垃圾桶,不慌不忙道:“就是问你, 怎么会记起来去打听我小时候喜欢吃什么。” 卫染纤长的睫毛轻颤两下, 审视着他淡定的脸:“你刚才不是这么问的。” 沈砚眉梢一挑,笑了笑:“你知道我语文不好。” 卫染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沈砚那神奇的语文水平,基本只是在考试时才会展现出来, 以前可没见他平时说话也这么词不达意。 他这样子更像是在隐瞒什么…… 却见沈砚垂眸沉吟两秒,抬眼直勾勾打量着她:“所以就因为听姜姨说我喜欢吃,你就到处去找, 费了这么多心思?” 卫染的心事被他一戳,咬了咬唇,低头没说话。 可是沈砚还不满足。 片刻后,卫染听见他贴在她耳边低低的笑声:“你说, 你到底是有多喜欢我?” 他的气音拖长,显得不正经, 却又有种别样的深情。 卫染仿佛被他扑洒过来的气息烫到, 后退了一步, 烧得满脸绯红。 内心羞恼, 什么语文不好,这么会从别人的话里发散…… 她一颗小心脏怦怦跳着,过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们这是在外面,旁边还有人在看着。 她抬起头,收银台前的大婶一边数着钱,一边乐呵呵地冲她笑了笑,自言自语似的叹出一句:“年轻真好啊。” 正在结账的那位大叔则感慨地点头。 卫染:“……” 她想快点离开这儿了。 可是这时候沈砚把手里的小布丁雪糕,直接递到了她嘴边。 “尝一尝?” 灯光映在他微笑的桃花眼里,泛起潋滟的光泽,惑人心神。 受到迷惑的卫染不知不觉就张口,小小的咬了一口。 清甜香浓的牛奶味融化在齿间,冰冰凉凉,沁人心脾,还是曾经熟悉的味道…… 在味蕾的刺激下,卫染记忆里一道模糊的影像在瞬间一闪而过,她怔了怔,但并没有抓住那是什么…… 她正在努力回想刚才那一刻的感觉,就眼看着沈砚把雪糕拿回去,然后对准她齿印所在的位置,不偏不倚地咬了一口。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让她先尝是什么意思。 卫染眼睁睁地望着他。 “味道是不错。”沈砚眼尾微翘,舌尖一舔上颚,片刻语焉不明地补充了一句,“很甜。” 他说“很甜”的时候,看的不是手里的雪糕,却是卫染的唇。 粉嘟嘟的,小巧莹润,沾了一点点白色的奶油。 卫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可她就是能从他话里听出那种不正经的味道,哪怕他说的话本身好像也挺正常的……? 她慌得垂下头,脸上的霞色一直漫到耳根。 在这种扰乱的心情下,对沈砚刚才莫名其妙的那些话,根本就不记得追究了。 * 小布丁的味道是没有变,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他们长大了,还是厂家经营不善而偷工减料,现在每一支雪糕看起来只有很少的一点了。 以至于沈砚没几口就快要把一支雪糕给吃完了。 他见卫染还一直拿着另一支雪糕没有动,笑了笑:“怎么不吃?还是你只想吃我的?” 卫染乌溜溜的眸子瞪着他,后悔刚才被他迷惑,这人是越来越过分啊。 “你、你别乱说了。” 沈砚不以为然地一挑眉,不过他说归说,倒没有真的把自己吃剩的雪糕再给卫染,而是自己加快速度吃完,又拿过卫染手里的那支,唇边漾起一抹宠溺的笑:“我帮你撕行不行?” 卫染一时发怔,他这么说,就好像是以为她自己撕不开包装纸一样…… 她力气再小,应该也还没到这种地步,可她根本没有争辩的机会,沈砚已经优雅地撕掉包装纸,把雪糕给她递了过来。 卫染顺手接过,刚要下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糟糕,她刚才怎么全忘了。 沈砚见卫染倏忽变了脸色,不禁问:“怎么了,染染?” 卫染低头咬了咬唇,这个话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何况是在外面,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可是她看看手里散发凉气的雪糕,又不能不说。 最后只好凑近沈砚身边,声如蚊蚋地小声解释:“我这两天不能吃凉的。” “不能吃凉的?”沈砚没有马上明白过来,见卫染怯怯的,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思维却不自觉狂奔向不祥的方向,“你生病了?身体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他在担忧之下,不假思索接连发问,根本没有要避人的意识,也没记得控制音量。店里的几个顾客纷纷向这边探究地看了过来。 卫染:“……” 她艰难地提醒:“你小点声……” 沈砚完全没心思听她说这些,抓住她肩膀,让她抬头看着自己,黑眸里透出不容置疑的神采,有些严肃:“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 卫染心里凌乱得不行,她知道沈砚是在担心她,她当然不想让他担心。 可经过沈砚刚才那一嚷,别人都在注意他们,卫染觉得就像有无数聚光灯照在自己身上,更让她无地自容,越是想快点解释清楚,越是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 正在这时候,收银台前的大婶轻咳了一声: “小伙子,女孩子家的事儿你一点儿都不懂啊。” 沈砚莫名回过头,愣了三秒,再回来看卫染的时候,卫染默默低下头,一言不发。 然后他悟了过来…… “……” 卫染忍着羞扯了扯他的袖子:“好了,我们快走吧。”手里的雪糕已经要开始融化,她递给沈砚,“你帮我吃掉。” 沈砚默了片刻:“你等等。” 卫染看着他走过去向看店的大婶问:“能借微波炉用一下吗?” ? 更诡异的是,沈砚接下来又要了一个纸杯。 然后,他把手里那只雪糕放进纸杯里,将纸杯放进了微波炉…… 卫染:“……” 几十秒后,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沈砚把纸杯取了出来,还不忘又要了支吸管插进去。 他端着这杯奇异的饮料向卫染走过来:“有点烫,等会儿上车再喝吧。” * 雪糕被加热融化成液体之后,依然是浓稠的奶白色,像奶昔。 卫染坐在副驾驶座上,捧着杯子从吸管里啜了一口,味道还真不错呢。 她忍不住道:“你可真有想象力。” 把雪糕开发出这种吃法的,沈砚大概是第一人? 沈砚抿了抿唇,瞥她一眼:“还不是你要贪嘴。” 他语气不算重,但卫染马上就感觉出他不太高兴。 她心虚地辩解:“我、我真的是忘了……” 如果她一开始记得这回事,就不会给自己买一支了。也难怪沈砚刚才会一时反应不过来。 “算了,应该怪我。”沈砚却突然打断她,“我没想到……” 他拧了拧眉,烦躁中又有些迷惑,低眉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我明明记得不是今天。” 卫染一懵:“什么不是今天?” 沈砚看向她,眼神里透出追根究底的决心: “你的生理期啊,我记得日期,不应该是今天。” 卫染彻底傻了。 在她所有记忆中,她从来没和沈砚谈论过这种事情,沈砚居然会记得什么日期,更远在她想象之外了。 好半天她才找回一点声音:“你……怎么可能知道?” 沈砚眼皮微翻,对她的震惊感到无奈:“平时会有迹象的,你以为我是有多粗心大意。” 他这样说,似乎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已。 卫染还是呆呆的,却不由回忆起,怪不得沈砚总是能恰逢其时地放一杯热饮料在她桌上,甚至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有时候他还会莫名其妙地管她点什么菜,不许她吃辛辣的东西。 以前沈砚从来没有明说过。她竟然稀里糊涂的,完全没有想到这是他特别的照顾。 本来她是羞于和别人谈论这种事情的,这时候却觉得感动居多,冲淡了心里的窘迫,好像在他面前也没有那么难以开口了。于是小声地解释:“这个可能会有变化的呀。” 沈砚依然注视着她:“这是什么不好的迹象么?” 卫染在他关切的目光摇头:“没事的,可能是前一阵考试压力大的关系吧。”见他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又道,“不用担心的,我没有觉得不舒服。” 沈砚终于点了下头,但眉头还是蹙紧的,语调里透出自责:“刚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给你吃——” “你又不知道。”卫染嗓音软软的,却毫不迟疑地打断了他,“再说只是吃了那么一小口,没关系的,你放心啦。” 沈砚又盯了她两眼,嗤出一声,有点冷:“小姑娘,你这态度就让人很不放心。” 卫染纤长的睫毛忽闪两下,放下手里的纸杯,轻轻牵住他的衣袖。 “我……那我下次一定注意,好吗?”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抿出两个轻浅的小笑涡,里面就像盛满了甜蜜的果酒。 沈砚深邃的眸子审视她一番:“这是在朝我撒娇?” 一点都不委婉。 卫染不由微一嘟唇,避开他的眼神,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窘迫又羞恼,这有必要一定说出来? 可不知为什么,一只小手还是拉着他衣服没有松开,倒是攥得更紧了。 沈砚意外了一下,倒没说出更煞风景的话来。 两人一时都没再出声了。 外面雨又重新下了起来,打在车身上激起一声声清越的音响,逐渐连成一片。 在被雨水模糊的车窗里,营造出一个朦胧的世界。 气氛不知不觉间便有了些暧昧。 沈砚蓦然低笑一声,黑眸微眯,用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一点点向她接近…… 他富有压迫性的气息笼罩下来,卫染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 三秒钟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睁开眼睛,沈砚已经退回到方向盘的位置,把车前的雨刷器打开,准备启动。 “算了,这次就饶了你。” * 晚上回到房间里,卫染倒在床上,把头埋进柔软的熊肚子里,觉得有点挫败。 她最后还是没向沈砚解释那件关键的事情——她那天被他亲的时候,为什么会哭。 不行,明天一定要说了。 就算她自己也解释不太清楚,无论如何,总比什么都不说就让他误会要好。 要不然,以后他每次都在关键时刻“饶了”她……这恐怕是不太合适。 她正默默地下着决心,听见手机响了。 划开一看,是糖哥哥发来的消息。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衔 1个; 六十六度甜 糖哥哥:“大学专业的事, 想好了么?” 高考分数还要过两天才能出来, 不过卫染觉得提前想想报专业的事情, 总是不会有错的。因为知道糖哥哥比她大一届,应该比较有经验, 所以之前就请教了他一下。 其实原本在高考前,她对专业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金融类或计算机类…… 这说不上是她自己的兴趣,只是她从各种渠道了解到, 这两类专业比较容易找到好的工作。 理由无非如此庸俗而已。 但如今事情真的到了眼前, 她反而又有些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某次和糖哥哥聊天的时候,她多少透露出了自己的顾虑,之后糖哥哥就一直在这方面帮助她, 把各个专业的优劣势、要学的课程、预期的前途等等都整理出来发给她看。 他这样无私的帮忙,自然让卫染很是感动。 现在对各类不同专业都有了更多了解,她对未来的想法好像也不太一样了, 不过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真正下决心。 染:“还在想……” 糖哥哥:“没关系,慢慢来,还有时间。” 染:“嗯。” 糖哥哥:“最近其他方面都好么?男朋友还算听话?” 卫染望着屏幕上的字,小脸不由一红, 要把“听话”这种字眼安到沈砚身上,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搭, 但奇怪的是, 卫染回忆起来这段时间沈砚的种种所作所为, 竟然发现, 她还真的不能说他不听话呢…… 染:“嗯,他对我特别好。” 卫染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也没太矫情,毕竟这段时间以来,糖哥哥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专属感情顾问。 她和沈砚之间的某些事情,就连对许潇潇都没详细说过,却不知不觉都会向他倾诉。 其实她一开始倒不是有心这样的,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那么会把握时机,每次都在她最迷茫、最需要指点的时候上线,并问起来相关的事情。 而且,和徒具理论知识的许潇潇不同,他作为男生,真正能从男生的角度考虑问题,给卫染提供最有用的参考。 糖哥哥:“?真的对他这么满意了?” 卫染知道,自己以前和他聊天的时候并不是只说沈砚的好话,怪不得他会惊讶。 她曾经就小小地抱怨过,沈砚这人脾气霸道无常,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命令她做什么,或者不许做什么,但又不解释为什么。 不过今天的事让她觉得,沈砚某些看似没有道理的行为,可能在背后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只是他这人脾性使然,不惯于多做解释。 其实,她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毕竟她从内心清楚知道,无论他做什么事情,对她的好都是再真不过的…… 就比如说这次,卫染不需要多去打听,也完全能够想得到,绝对不是每个男生都能自己把女朋友的生理期推理出来记清楚,并且始终像沈砚那样默默关心照顾她。 而且,明明做了那么多,他从来也不会邀功。 甚至就因为以为她不喜欢亲密的接触,他这段时间就一直克制自己,没有再对她怎么样过了…… 染:“真的,是没法形容的那种好。我身边能有他,真的很幸运。” 具体那些细节她没法对人讲出来,可又按捺不住心头想向全世界吹爆自己这只宝藏男朋友的冲动,所以只能用这种夸张又概括性的语言来说了。 片刻之后,她看到糖哥哥回复的消息:“他能有你才幸运。” 卫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这一点,她不算特别不自信的人,但她清楚沈砚本来是可以有很多选择的,她不敢自大地保证,她就一定是最好的…… 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去问沈砚自己,他会同意这句话吧? 他一定会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漾起满满的温馨甜蜜,所有的忧虑都退散了。 糖哥哥紧跟着发来另外一条消息:“对了,能帮个忙吗?我最近在做一个调查课题,有关恋爱中女生的心理,可不可以采访你一下?” 人家帮过她那么多,难得有一次需要她帮忙,卫染当然不会拒绝,只是—— 染:“你不是学的兽医专业?” 糖哥哥:“我选修了人类心理学的课程。” 染:“哦……” 糖哥哥:“人类和动物的心理其实也是相通的,多了解一点人类心理学,对于我了解动物也很有启发意义。” 卫染还是只能回一个“哦”字而已,这话怎么听着好像哪里不太对呢? 不过她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 染:“那你问吧,我一定认真回答。” 她把态度摆得十分端正,可接下来糖哥哥发来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她狠怔了一下: “如果某天突然发现恋人一直都在骗你,你的反应会是……?” 这什么鬼问题啊。 卫染黛眉紧蹙,抿唇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才回过神来,这种调查的问题又不是针对她个人的,她为这个不高兴似乎没有道理。 但这问题还是没法答呀。 染:“可我根本想象不到这种事情……” 糖哥哥:“你男朋友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倒也不能这么说……沈砚一直都挺爱逗她玩的,有时候故意骗她一下,就为了看她傻傻的反应。 不过卫染自己知道,他是因为喜欢她才忍不住这样的,当然不可能真为这种小事和他生气。 至于在真正的大事上,她相信沈砚是不会欺骗她的。 她心里是这样想,但也不愿让糖哥哥失望,于是又努力、认真、客观地考虑过一番,得出一个相对合理的答案:“那要看他骗我的事情有多严重,还有,骗了我多久。” 糖哥哥:“如果很严重,也很久……” 染:“那我当然要生气了。” 假如都到这种地步,再不生气也说不过去了吧。 糖哥哥:“那你生气之后,会用什么办法惩罚他呢?” 卫染托着腮,静静思考了好一阵,怎么惩罚?她可从来没想过要惩罚沈砚,哪怕是沈砚惹她不很开心的时候。 打他? 不行,舍不得也打不动。 骂他? 唉,好像也不舍得骂太狠…… 卫染为难起来。 原来就算是在单纯的想象中,她都不太能舍得“惩罚”他。 染:“这个问题真的太难回答了……” 糖哥哥:“就按你的第一反应。” 卫染脑海里掠过种种应该算做惩罚的措施,最后定格住,大概就是这个办法最合她心意吧…… 只是有点不好说。 特别,有点不好说。 糖哥哥:“小布丁,支持一下科学研究?” 卫染叹了口气,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烧红的脸,试图给自己降一点温度。 但最后她还是勉为其难下定决心,本着客观严谨的态度,把那三个字打出来,发了过去。 反正糖哥哥人那么好,应该不会笑话她吧。 那她就支持一下科学研究…… * 隔壁房间里,在等待了许久之后,沈砚终于感觉到手机的震动,他修长的手指马上把消息点开。 小布丁:“强吻他。” ※※※※※※※※※※※※※※※※※※※※ 砚哥:!!!!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回忆 1个; 六十七度甜 “……” “…………” “………………” 糖哥哥:“你说真的, 还是开玩笑?” 卫染对着聊天窗口里刷屏的一排排省略号, 怀疑自己刚才是那么有一点冲动了…… 染:“是你说就按我的第一反应……” 其实她一直没忘, 上次沈砚被动被她吻上的时候,那种刹那间紧绷、企图克制又克制不住的反应。 尽管她那时候还只会用嘴唇轻轻碰一碰而已。 那一瞬间的他, 与平常的狂妄霸道不同,有种脆弱易碎的魅力,很特别, 又让她无比心动…… 这种话她当然没有对沈砚说过, 恐怕永远也说不出口,但每次想起来,她一颗心还是会怦怦狂跳…… 就恨不得,再来一次。 只是一直没敢而已。 这种隐秘的渴望不足为外人道,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键盘上打字,用另一种解释把话圆回来。 染:“我先强吻他, 然后就不理他了,这样他肯定会被惩罚到的。” 那边半晌过去还是一片沉默。 卫染怀疑他是没懂,继续补充:“他这人本来就患得患失的,想不通的事情就容易往最坏的地方想, 而且还爱死撑,心里越难过, 越要假装成若无其事。” 对面又默了好久, 总结了一句: “所以你这是精神惩罚。” 这句归纳应该说是很精当了。 卫染又看了一遍自己刚才的理论, 心底酸涩泛开, 她也是这时才清楚地认识到,原来她已经很知道沈砚的软肋在哪儿,甚至知道怎么能伤害到他。 虽然她什么都没做过,也不会真的去做,只不过假设性的想想而已,在这一刻她还是充满了罪恶感。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沈砚根本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强大。 他平时占有欲强、霸道爱吃醋,正是自身欠缺安全感的表现。尽管他总惯于给自己裹上一层散漫不羁的外壳,把深层次的脆弱都遮掩起来,卫染却不会长时间被他迷惑。 因为,她和他一样,也深谙那种害怕被抛下的滋味…… 糖哥哥:“你说不理他了,意思是要和他分手么?” 刺目的“分手”二字映入眼帘,卫染神经一绷,指尖在屏幕上飞点。 染:“分手?怎么可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特别不喜欢看到这两个字,哪怕仅仅作为一种假设,她都丝毫不能往这个方向考虑。 她紧咬下唇,脏腑之内仿佛都在不由自主地缩紧,手上已经又一字字敲了出来: “我们不会分手的。” 她点完发送,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未免太激烈了。 那种直白的宣告,搞得像人家有心要拆散他们一样。 于是又补充一句:“我最多就是不理他几天,就已经足够惩罚他了。” 糖哥哥:“他还真是很幸运。” 接下来,糖哥哥又问了几个正常一点的问题,卫染在问题的提示下,回忆起平时和沈砚相处的种种小细节,基本是偷笑着答完的,早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糖哥哥:“最后一个问题,你希望什么时候和他结婚?” 卫染正端起杯子喝水,一眼瞥见这条消息弹出来,猛地呛了一下,半天都没止住咳嗽。 结……婚? 染:“这种事情太遥远了,我还没有考虑过……” 糖哥哥:“大概的范围可以有一个吧,比如大学毕业之后?” 卫染连眨了几下眼睛,突然发现,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对她催婚,这是在关心她吗? 还是说,他记忆里的小布丁,还是小时候把他身上糖果全抢光的刁蛮任性形象,他怕她嫁不出去,才这么操心的…… 染:“可能吧。这个我自己说了也不算呀,还要看他的打算。” 糖哥哥:“如果有一天他向你求婚,你就会答应?” 染:“应该,会吧。” 卫染回复着消息,却丝毫没有真实感,就像在讨论下辈子的事情。 沈砚向她求婚……?无法想象。 但她又觉得,他们一定会一直走下去的。 那好像又必然会有这一天…… 真是,古怪。 采访完毕,糖哥哥谢了她一番,又多问一句: “对了,刚才你说你男朋友很爱吃醋,那你这样不怕他会吃醋?” 卫染没懂他说什么。 染:“哪样?” 糖哥哥:“就是你经常在网上和我聊天,他知道么?他会不会吃醋?” 卫染先是一怔,然后抿唇思索了片刻,以前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糖哥哥:“要不然,我们以后就减少一些来往,免得你为难。” 卫染不想让对方不安,很快就编辑了信息发过去: “不用啊,他不会这么小气的。” 但事实上,经过这一提醒,她心里很是没底。 她一直也没和沈砚提过多少有关糖哥哥的事情,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本来也没有太多谈起这些事的机会。 她小时候的那些记忆早已模糊,对以前的糖哥哥印象有限,现在他又一直不愿意把真实姓名身份告诉她。所以如今对她来说,他基本就只是个聊得来的网友而已。 当然,她知道也是存在网恋这回事的。 但他们明显不是啊,毕竟她和他聊天的时候,提起沈砚这个现实男友的频率不要太高。 所以就算沈砚知道了他们私下一直都有这么频繁的联系,应该,也不至于吃醋的吧? 卫染自己前后想了一遍,最后微微懊恼,吃醋这种事情哪有什么道理呢。 她自己吃起醋来的时候,可比这还没道理。 她又拿什么去要求沈砚。 明知他这人缺乏安全感,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事情,就更不应该瞒他了。 她心里暗暗盘算,接下来如何合理解决这件事,指尖则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于是今晚和糖哥哥的全部聊天记录,滚动呈现在她失神的眸子之前。 不等她回过神,却在直觉中先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太对。 她又专门把聊天记录快速翻了一遍,马上发现,还真是不太对……? 染:“你今天怎么不用表情包啦?” 今天的糖哥哥竟然一张表情图都没发过,不光没有动图,普通的静态图片都没有,连刷屏的时候都只用省略号,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这人是突然转性了? 要不是刚才他们聊了那么多,他也没开口向她借钱之类的,卫染真会怀疑他是被人盗号了。 糖哥哥:“你不会觉得表情包幼稚?” 那当然是……相当幼稚的。 可是这个过去一两年时间里都在持续不懈使用表情包卖萌的人,怎么会一夜之间产生这种觉悟? 他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是被谁嫌弃了? 卫染内心狐疑,正在犹豫要不要具体问一下,就见那边终于发来了今天的第一张动图表情。 还是熟悉的那只小白兔,趴在皎洁可爱的月牙上,安静朝她眨眼睛。 糖哥哥:“晚安,小布丁。” * 卫染也和他道了晚安。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目光落在“小布丁”三个字上,又多停驻了片刻。 真是奇怪,无论看多少次,这三个字总能瞬间就让她心里暖暖的,这种感觉来源不明,却百分百真实。 而且,她也是今天才想到,她和沈砚以前都喜欢吃的那种雪糕,也叫做“小布丁”。 她和这三个字还真是有缘。 *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卫染发现自己又莫名的不安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已经不自觉地又打开和糖哥哥的微信聊天记录,自己看了半天。 直到最后,她才多少领悟出来问题所在。 其实,糖哥哥说话的口气,和另一个人挺像的。 尤其是,如果把所有这些卖萌的表情包都过滤掉的话…… 小腹处传来微微的坠痛,打断了她的思绪。 卫染平时不怎么会痛经,不过可能是最近这两个月不太规律的缘故,现在再来例假的时候,有时会稍微有点不舒服,好在并不严重,稍微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 所以她也没和任何人说过,只是自己尽量好好休息。 她坐在柔软的床上,深深吸气,让身体放松,试图止住那一丝痛意。 这一来大脑放空,倒是什么都没有再想了。 听见熟悉的敲门声,她下床过去开门。 果然是沈砚。 沈砚看见门里的小姑娘,眸色不由一深。 卫染洗过澡之后,换了一件藕粉色的夏款短袖睡裙,乌黑半湿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纤细如玉的颈项之下,领口里半露出精致小巧的锁骨。身上如雪的肌肤因为才刚沐浴过,更显水嫩柔滑,如初生的嫩藕一般,仿佛掐一把就能出水…… 沈砚顿觉喉咙里一阵干渴,强逼自己打断了思路。 同时,他似乎也忘了,自己过来是要干什么。 他敲开门,又半天不说话,卫染迷惑地望着他,绵密的睫毛懵懂地一忽闪。 满怀无辜的神情,丝毫没有避讳他的意识,也没觉得自己穿成这样给他开门有什么不妥。 这副天真又勾人——因为天真而额外勾人——的模样,落到沈砚眼里,简直要命。 他避开目光,努力克制血液里那股本能的涌动。 一边尽量平稳地,把手里端的瓷杯递给她:“给你泡的。” 声带一紧,嗓音还是透出点不自然。 卫染接过来,没看也没问就尝了一口。换作以前,她可不敢把沈砚端来的东西直接喝进肚子里,可是现在她却已经信任他到这种地步,根本都不觉得有必要先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种变化说来也真是奇妙。 是红糖水。 她抬头一双水亮的眸子望在他脸上:“是你自己泡的?” 沈砚微微一点头。 “谢谢。”卫染双手端着杯子,抿出甜甜的笑涡,声音细软。 其实她晚上回来之后,已经自己泡了一杯喝过,可是沈砚亲自泡了送来的红糖水,对她来说格外暖心,她当然是无论如何也要喝完的。 沈砚低眸,黑沉沉的眼底泛着异样的光,却只是平静道:“进去喝吧。” 卫染“嗯”了一声回房间里,走了两步回头看沈砚,发现他还站在门口。 “你不进来?” 沈砚微怔了下,随即无奈地一笑:“你忘了,十点以后我不能进。” 林乔和沈文山已经在去年正式结婚,卫染也就一直留在沈家继续住了下来。 不过当初她和沈砚的事情被发现之后,林乔就对让他们两人住这么近有些忧虑,本来是想让卫染搬到楼下的房间去住,保持一点距离。 但后来沈砚却专门做了保证,以后只要过了晚上十点,他就不会再进卫染的房间,林乔这才作罢了。 而沈砚,也的确是个重诺守信的人,自从做出保证以后,他一次也没破坏过约定。 但凡十点钟一过,他决不会在卫染房间里多逗留一分钟。 卫染一直觉得,沈砚尽管表面上总是那副狂妄任性不计后果的样子,可又能在骨子里保持一种绅士的自制。 她当然是,很喜欢他这一点的。 回想起来,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身上这种气质就很吸引她,虽然她那时还颇为懵懂。 不过眼下,她却更有点困惑。 她倒退两步,抬头瞥一眼墙上的挂钟,又看向沈砚:“还没到十点。” “……” 卫染早有体会,沈砚自身的生物钟精度相当于原子钟级别,他是不会弄错时间的,所以,这是……? 沈砚直勾勾望着她,眸色深沉,喉结似在滑动。 他静了片刻,声音略显干涩地改口道:“已经快十点了,我先回去了。” 他说着便转回身去,推开对面的门,进房间。回头要关门的时候,无语地僵了片刻。 他一眼扫过某个眼巴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你跟来干什么?” “我没保证过,十点以后不进你的房间呀。”卫染清透的大眼睛里映出他的倒影,“能让我进去吗?” 沈砚只是盯着她,没说话。 卫染一直被他盯得垂下头,语气小心翼翼:“我有话想对你说,不想等到明天了。” 她眉眼低垂,的确显得心事重重。 沈砚微嗤了一声,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奈,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好,你进吧。” 沈砚的房间色调冷感而缺乏装饰,因此看起来格外大而空旷,卫染以前是挺害怕这个地方的,她那时不会想到,自己也有这么急切想进来的这一天。 她坐在沙发上,默默喝着红糖水,不出声地在心里修改腹稿,准备自己一会儿要说的话。 乌黑纤长的眼睫不自觉地轻颤着,透露出几分紧张。 沈砚倒也不催,就坐在旁边安静等着她。 喝下大半杯甜蜜的糖水之后,卫染终于差不多壮胆完毕。 “是这样的,”卫染放下杯子,轻声说,“我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 沈砚拧了拧眉。 “朋友?” “我小时候在老家认识的一个邻居家的小哥哥,上高中之后,我们才重新联系上,他人挺不错的,帮了我不少忙,我们现在经常会在微信上聊几句,所以——” “就是那个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 卫染眉心跳了跳,咬唇默了片刻:“所以你真吃醋了?” 沈砚眼神扫过她,最后避开,荡开一抹落寞的笑意:“没有。我总不能不许你交朋友,还没变态到那种地步。” 卫染亮晶晶的杏眸打量他:“你根本就是吃醋了。我就是怕你会误会,才想和你说这件事。不然我们一起请他吃顿饭吧,就是……”她脸颊上浮上一层霞色,极小声地趴在沈砚耳边说悄悄话,“到时候我配合你使劲在他面前……秀恩爱,你就不用疑神疑鬼了?” “秀恩爱”这个词语她用得有点卡顿,不过没想到其他合适的词,咬咬牙就也说出来了。 当然和沈砚说这种话,她还是害羞的,一害羞起来就额外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看见沈砚额前一抹碎发垂下,微微遮了眼睛,她没有多想,就替他拨了一下。 沈砚感受到她微热的呼吸,温柔的轻拂,他眸色变幻,在下一秒,忍不住一抬手,紧紧箍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卫染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的骨骼太细,皮肤细腻的质感蹭在他掌心,微微的凉。 而沈砚手上把她越钳越紧,似乎总嫌还抓得不够牢。 他这种幽然如深潭的目光,让卫染一时捉摸不透。 她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吗? 她不理解,却并没有反抗,直到沈砚把她攥得有点疼了,才想要提醒他这回事。 不过沈砚在她开口之前,就自己先松了手。 然后问:“你这样不怕人家伤心?” 卫染隐约感受到心里那股升腾的愧意,糖哥哥一片真心待她,她倒对人家耍这种小心机,按理来说是不太好的,可是她更不愿意让沈砚心里留有嫌隙。 再说—— “伤心肯定不会的,他对我又没有那种想法,我估计他只会为我高兴吧。” 沈砚一哂:“你就敢说他对你没想法?” 卫染无奈,还说不吃醋呢,这都醋成什么样子了啊。 然而另一方面,看见沈砚为了她这样毫无道理地吃飞醋,她又隐约觉得有点不光明的自得。 于是她打点起十二分的耐心,继续解释:“真的,绝对没有,不然他怎么会一直都不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不说见面,连照片都没给我看过一张,他肯定只是把我当个网友的。” “照你这么说,看来也不容易把他请出来吧。” “所以,我说是‘我们’一起请他。” 沈砚深黑的眸子扫过她:“区别是……?” 卫染垂下脑袋,企图掩饰内心的窘迫,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最后糯糯地说出一声:“他说过他想喝我们的喜酒。” 沈砚面部肌肉掠过一丝抽搐,连着怔愣了好几秒。 然后他蓦然笑出声来,上扬的音调发散着挑逗的意味:“所以,你是要请他喝我们的喜酒?” 他的戏谑拂过耳畔,卫染羞得浑身都在发烫,像只熟透了被摆在餐盘上的虾。 无地自容。 其实她刚说出来就后悔了,这种话背后和别人讲讲,沈砚不知道也就罢了,她怎么会蠢到当着他的面就说出来? 这听起来该有多……急、不、可、耐啊。 她恨不得去咬自己欠考虑的舌头,不过在这种时刻根本来不及,毕竟她更急于解释: “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他应该挺想见见你的,我对他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而且,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他应该是希望看到我幸福的。” 沈砚的黑瞳在灯光下闪过一抹促狭,俯下身向她挨近过来:“那不如就真请他喝我们的喜酒。” 他这个距离,这个姿势,好像下一秒就会把她揽入怀中。 卫染心脏狂跳,他却一直没有行动。 只是向她耳边吹出绵长的气音:“……怎么样?” 卫染有点恼,她不就是一时脑袋发热说了句羞人的话,结果这人抓了她的把柄就不肯放过她,怎么这么过分。 她赌气推开他,想给自己长一点气势: “你、你别开玩笑了,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呢,什么喜酒啊。” 她本来是要冷静地用客观事实告诫他,可因为心虚,说出话来声音都绵软得不像话,倒更像是在撒娇了。 于是沈砚自然就没被告诫到,反而故意夸张地打量着她,露出几分刮目相看:“原来你连这个都研究过了?” 卫染:“……” 她齿间紧了紧,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这是常识。” 沈砚点点头。 他暂时没再说别的,卫染以为他是终于就这个话题闹够了,心下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努力回归正题的时候,却忽听沈砚说: “但是可以订婚。” 卫染呆愣了半晌,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刚才是听错了吧? 一定是吧? ※※※※※※※※※※※※※※※※※※※※ 可怜的染染小白兔就这么被大灰狼套路了,唉 六十八度甜 卫染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我刚才说到哪里……哦, 请客, 你同意的话我就去邀请他,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c市,不过国内开设兽医专业的大学没有几所, 我一直怀疑他就在y大,那就离得不远了。” 她一口气说完这一段话,精神似乎还处在恍惚之中, 只是舌头自动在动。 然后她端起刚才放下的杯子, 一仰脖子,把剩下的小半杯水都给自己灌了进去,似乎才平静下来一点。 沈砚一直默默看着她。 他本来是在等她的反应,但如今看来,没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他的心沉到谷底。 显然, 她并不愿意…… 他低下头, 手攥成拳,指尖掐进手心, 带来些微清醒的痛意。 也许,是他太心急, 期望得又太多…… 卫染深吸气, 努力平稳情绪, 一颗心还在慌乱中狂跳。 但她这时终于鼓起勇气看了沈砚一眼。 于是她看到了沈砚的神色。 此时他半张脸都埋在灰色的阴影里, 平常犀利如电的眼眸, 敛去了锐利的神采, 眼底只是一片疏离的寂寥, 仿佛对一切都感到很无味。 可这片疏离中又隐隐含着不甘,一根紧绷的弦仿佛就在蓄势待发,又终归于沉寂。 他始终一眼没有看她,这样的眼神却似能直刺进她心里。 卫染立刻又添了另一种慌乱。 她莫名害怕起来,可又大着胆子凑近过去戳了戳他,想把他从那个疏离的世界里拉回来。 “沈砚……” 她又绵绵地唤了两声,沈砚才终于开口: “染染,你刚才没听到我说什么?” 他问得平静如水,但直截了当,不给她留下模糊搪塞的空间。 卫染在这一刻不知道自己是要点头还是摇头: “我没——不,我……”她呼吸滞住,最后缓缓地说,“我听到了,但我以为我听错了……对不起……” 清丽的杏眼在迷茫中睁大,她垂着脑袋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做检讨。 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乖。 沈砚眼底逐渐柔和下来,升起几分温度,他轻轻摩挲过她仍然湿意未散的乌发,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抖。 “那我再说一遍。你愿意和我订婚么,染染?” 这次卫染绝对听清楚了。 她不再有任何借口。 不可能装傻。 她沉默半晌之后道:“我们才交往了这么短一段时间,提这些事情不会太急了吗?” “为什么太急了?”沈砚唇边掠过一抹笑意,却稍显凉薄,“还是你只想谈恋爱,不想对我负责?” “你……这叫什么话。”卫染圆圆的眸子瞪着他。 怎么把她说的像个玩弄感情的渣女一样。 她没来得及再争辩,整个人却已经落入了一个紧紧的怀抱当中,沈砚抱她抱得很用力,就像要把她牢牢嵌入骨血之中,一辈子锁住…… 他把头埋在她颈窝处,能嗅到她发间身上清甜的香气,就像花间滤过的春雨的味道,美好到极致。 因为太美好,更把他内心深处的占有欲,衬得莫名阴暗可鄙。 可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在她耳边道:“染染,你不是想让我安心么?” 他的声线蛊惑力太强,这个不管不顾的拥抱又太令人心疼。卫染心里的防线被一层层击破,几乎就想马上开口答应他,不管他要求的到底是什么…… 总之,她舍不得让他失望的。 都答应他,又能怎样呢? 对,反正早晚要答应他的。 她头脑晕晕的,所有理智的想法都被压抑。 不由自主出声:“我……” 然而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指封住了唇。 卫染一懵,愈发不明白沈砚什么意思,明明刚才一直在逼她答应,现在她真要说,怎么又突然要她噤声了。 沈砚渐渐松开她,退开一点距离。他眸底散开复杂的光影,最后只是说:“抱歉。” “什么抱歉?”卫染更懵。 沈砚没有温度地笑了笑:“我不是逼你一定马上答应我,回去慢慢想吧,我尊重你的答案。” 他用了全部的自制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波动。 刚才直到最后时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操纵她的感情。 还是在这种重大的问题上。 他要的,难道就是她头脑不清的一句同意? 那对她未免太不公平了。 卫染呆呆望向他,他怎么就能变得这么快。 她这样对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贝齿轻咬下唇,似倔强又似安慰地说:“反正,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你别怕。” * 严肃的水草:“!!!啊啊啊啊啊!!!他向你求婚了???!!” 许潇潇的激动之情,仿佛都能隔着手机屏幕传导过来。 卫染呆了呆,眼看着“求婚”这样的字眼,心里却没有任何真实感。 虽然许潇潇这么总结刚才她在聊天过程中所描述的那些内容,从技术意义上来讲,好像没有错……? 染:“应该不算吧。他就是突然想到,提了一句。” 严肃的水草:“怎么说?” 染:“他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尽管以前没有经历过,卫染也知道正式的求婚是应该有一个仪式的。 严肃的水草:“……这态度不行啊。染染,你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他了。” 卫染知道许潇潇还是一心怕她吃亏,但她清楚沈砚并不是不尊重她,他这人思维活跃不受拘束,冲动想起什么就要马上去做,所以经常缺乏计划性,显得没有章法。 可他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会比谁都认真。 如果她真的愿意,他一定会努力把全世界的浪漫都给她,决不会让她吃亏的。 所以让她犹豫的原因,自然不是这个形式上的问题。 染:“但我能感觉到,他是很认真的,最后他还让我回去慢慢想。” 染:“就是,我们交往还没有多长时间,他怎么会现在就想和我订婚,你说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严肃的水草:“是挺奇怪的。” 染:“?” 严肃的水草:“你到底是对他做了什么,他这么怕你跑了。” 染:“……” 严肃的水草:“还有一种可能性。其实我听到过一些传闻,怕你多心,一直没和你说。” 染:“什么?” 严肃的水草:“沈砚他爷爷就是沈镇墨,这个你知道吧?” 染:“嗯。” 严肃的水草:“你见过吗?” 染:“没有。” 严肃的水草:“据说这个沈老爷子脾气特别执拗,早些年就和儿女关系都闹得很僵,过年都不让上门的那种。但你不是说过,沈砚每年都是被接到他爷爷家去过年的。” 染:“所以……?” 她之前就注意到了这种安排,但不过是觉得沈砚同父亲关系不好,又和爷爷比较亲而已。 隔代亲也正常嘛。 这有什么问题吗? 严肃的水草:“我听说,沈老爷子已经六七十岁了,虽然大权独揽,但也已经有退休的打算,他准备选自己唯一的孙子做继承人,就是沈砚。” 染:“哦。” 卫染对这个消息没有太多感觉。 严肃的水草:“染染,你知道沈镇墨的身家有多少吗!!!” 染:“多少?”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半天,最后许潇潇的消息弹出来。 严肃的水草:“呃,其实我也说不清具体的,反正是在各类富豪榜都排前面的那种,而且这只是官方肯公布的数字,恐怕实际还有些隐藏的产业是不会对外公布出来的。” 严肃的水草:“就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那种有钱就对了。” 卫染心里依然没有太多波动,毕竟她一早就知道从世俗意义上来讲,她和沈砚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但她既然决定和沈砚在一起,也只能学着去克服这些顾虑。 染:“我早就知道他家境好啊。” 严肃的水草:“也不光是钱的问题,到了那个层次的交际圈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卫染想了想,大概领悟出许潇潇的意思。 染:“你是说,他和我在一起,可能会受到他家里的阻碍?” 过了一会儿,许潇潇发了语音过来。 “我不好说啊,染染,”她的语气听起来很犹豫,“就是觉得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不过从好的方面看,大佬应该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吧,我看他急着想和你订婚,就是为了把你们的事趁早定下来,免得以后再起变数。” 许潇潇的话让卫染陷入沉思。 沈砚的心急,到底是为了让他自己安心,还是为了让她安心? * 夜已深。 沈砚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望着寂静的夜空,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一支烟夹在指间,但是没有点。 他失神地站了几分钟,最后回到屋里,把那支始终没有点燃过的烟,直接丢进了垃圾箱。 手机放在床上,一条条消息正在弹出来。 风流一种有谁知:“咦?这里怎么多了一个群?” 风流一种有谁知:“wtf!!” 风流一种有谁知:“是谁把我和陆行川那个小恶魔拉进一个群里的!! 陆行川:“边凯你瞎了吗,看不见群主是谁?” 陆行川:“还有你怎么还用这个恶心的昵称?” 陆行川:“仗着恶心死别人不用负法律责任?” 沈砚拿起手机,手指滑过被边凯和陆行川飞快刷屏的部分,扶了扶额,开始打字输入。 砚:“群是我拉的,有件事想请你们几个帮我参谋一下。” 风流一种有谁知:“天,砚哥你现在这么有礼貌,兄弟我不习惯啊。” 风流一种有谁知:“@lux,老季你说是不是自从有了天才妹妹以后,他就和换了个人一样?” 沈砚拧了下眉。 砚:“@风流一种有谁知,注意你的称呼。” 风流一种有谁知:“错了错了,是嫂子!!!” 风流一种有谁知:“我惩罚我自己喊十遍。” 沈砚眼看着屏幕上一个个“嫂子”又开始刷屏,很有现在就把他踢出去的冲动…… 风流一种有谁知:“满意,砚哥?” 沈砚白眼一翻,已经对自己找这几个人来谈正经事的决定产生了深刻怀疑。 还不如去问小区外面的流浪猫。 砚:“……算了没事了,我去把群解散掉。” 陆行川:“那我下线了。” 风流一种有谁知:“等等等等!!我不刷屏了还不行吗,别吊人胃口啊砚哥。” 沈砚懒得再回应,正要去解散群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一下。 lux:“抱歉阿砚,刚才没看手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风流一种有谁知:“@lux,老季你终于上线了!!!” lux:“@风流一种有谁知,闭嘴。” 陆行川:“所以我现在要不要下线?” lux:“@陆行川,等着。” 季明时的出现让场面稍微找回了一点控制。 沈砚也没有心思再多废话,干脆直接切入正题了。 砚:“我觉得我好像吓到她了。” 风流一种有谁知:“哟,果然是感情问题。” 风流一种有谁知:“你干什么了?带嫂子去坟地看鬼片?” 砚:“我对她说,让她和我订婚。” 陆行川:“……” 风流一种有谁知:“……” 风流一种有谁知:“你为什么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砚:“哪里煞风景了?” lux:“阿砚,你是认真的?” 砚:“当然认真的。” lux:“那她什么反应?” 陆行川:“我猜表嫂很困惑,怀疑自己遇上了个变态。” 砚:“没那么严重,她只是……困惑。” lux:“……你们正式开始交往还没有多久,她不能马上答应你也是很正常的,或者你可以过段时间再试试看?” 砚:“那这一般需要多久?” 整个窗口里集体沉默了一阵。 风流一种有谁知:“还是我替老季说吧,砚哥你至于这么急功近利吗。恋爱还没谈几天呢就急着想让人家嫁给你,你这样也太现实了吧?” 现实?或许吧。 风流一种有谁知:“恋爱不是这么谈的好不好,我这里有珍藏的教程,你要不要学习一下?” 砚:“这个还有教程?” 风流一种有谁知:“稍等,文件有点大,要传一会儿。” 风流一种有谁知:“也不是特别大,就3个g。” 砚:“……” lux:“@风流一种有谁知,等等,你传的这到底是什么?” 陆行川:“还用问么。” 陆行川:“@砚,建议你别让表嫂发现你看那种东西,不然你辛苦维持的人设就彻底崩塌了。” 砚:“……” 风流一种有谁知:“你们一个个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我的教程明明很纯洁的好不好!!!” 窗口里又飘过那两个人的一顿互怼刷屏,沈砚一直等他们吵够了,直接翻到底下看。 陆行川:“@砚,你不觉得,如果表嫂真答应了你才可怕?” 砚:“什么意思?” 陆行川:“你明知道外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他还一心想让你完成和江家的联姻。” 陆行川的外公,也就是沈砚的爷爷。沈家和江家有累世交情,彼此生意上的往来也错综复杂,本来两家在上一代就有联姻的约定。但当时沈老爷子的一双儿女接连抗婚,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后来旧事重提,沈老爷子和江家的人都有意把这个婚约延续到下一代。 砚:“我早就和老爷子说清楚了,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他最近也没再把我和江雨嫣往一起凑了。” 陆行川:“江家可不是只有江雨嫣。依我看他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的,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砚:“那又怎样。他应该也知道我的性格。” 砚:“只要我和染染订婚,他就会明白我的态度不会动摇。再说,他也不能拿我怎么办。” 陆行川:“如果他给表嫂一个亿分手费,让她离开你?” 砚:“我才值一个亿?” 陆行川:“……可以再多点。” 砚:“多少都没用,你表嫂不喜欢钱,她只喜欢我。” 陆行川:“……” 风流一种有谁知:“……” 陆行川:“我看你不如先低调一点,等到了法定年龄,自己拉表嫂去一趟民政局,一切不都解决了。到时候老爷子也没办法。” 砚:“我不会那么委屈染染的。” 砚:“再说,我已经给他找了最好的孙媳妇,为什么要低调?” 陆行川:“……” 陆行川:“算了,早该知道,劝你不要感情用事,肯定是白费力气。” 砚:“我说的是事实。” 他的染染,当然是最好最好的。 而且他相信,他有办法让全世界都承认这一点。 他只需要,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来证明。 * 最后的结果是,沈砚收了边凯那3个g的“恋爱圣经”。打开视频文件的时候,他确实心存怀疑,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看到某类动作片,居然真的是某机构出品的一套正规网课教程。 主题还真的就是……怎样谈恋爱。 沈砚不知道这对他的问题到底能不能有所帮助,不过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就试试吧。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课最难得的是,竟然可以讲得如此正经而枯燥。 原本他心烦意乱,夜深了也毫无睡意,可这课程愣是在十分钟之内就把他给看困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他几乎立刻记起来这是什么日子,以及他之前答应过卫染什么。 他拉开房门的时候,卫染刚好站在门外。 两个人彼此对视,一时都有些发怔。 卫染徘徊在门口,完全不防他会突然开门,而且是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他显然是刚刚才睡醒起床,额前凌乱的碎发尚未经过梳理,仓促洗漱后,脸上的水珠都没有完全擦干,晶莹映在苍白的皮肤上,如同初晨朝露,意外地不显邋遢,反而给人一种剔透的清洁感。 那双惺忪的桃花眼里,不经意间神色有些迷离,一时间似醉非醉,朦胧如雾。 毫不刻意,却格外惑人。 衬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因为还没有来得及把扣子系好,衣襟是半敞开的,露出劲瘦有致的身材。 肌肉的质感坚实有力,起伏的线条紧致而性感。 卫染慌得低头,结果一眼撞过去,反而更一览无余。 于是,她一时就没能再移开视线。 沈砚发现她就在门外的时候,先是愣住,随即心里浮起内疚:“等了很久吗,染染?” 今天是高考出分数的日子,他之前答应了要陪卫染一起查分,居然自己睡到了这个钟点,实在不像话。 卫染呆呆的半天没有回应,神色也不像高兴的样子,更让他感觉不安。难道—— “你自己查过分数了?” “啊?”卫染听出他担忧的口吻,总算被拉回现实,重新抬眸,“没有,我说了要等你一起查嘛……” 沈砚提着的心往下放了几分,那就不是成绩出了问题。 他突然想到:“你刚才在看什么?” ※※※※※※※※※※※※※※※※※※※※ 染染:我,什么,都没看!!!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姣 5瓶; 今天下午还有一更! 六十九度甜 刚才在看什么啊…… 卫染小脸唰的红透, 本能地躲开了他的眼神, 于是显得尤其心虚。 其实她刚才看的方向是什么, 显而易见。沈砚只是被其他事情分了神,才会慢一拍才意识到。 见卫染不答话, 他又勾唇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么好看?” 他扶着门框,站姿吊儿郎当,整个前襟散开得更多, 袒露出一片光洁紧实的胸膛。 是卫染从未见过的风景。 她又呆了呆, 然后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余光不要扫过去。 沈砚眼尾一挑,倒是大方:“躲什么,没看够就多看一会儿,我没意见。” 卫染:“……” 她有种想立刻捂上眼睛的冲动, 可是她知道掩耳盗铃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于是她咬了咬唇, 下定决心。 那就这样吧。 她上前一步。 沈砚本来只是忍不住想逗逗她,但当卫染二话不说直接上来给他扣扣子的时候, 他自己倒懵了一下。 她的呼吸很近,他能感觉到她气息中细微的扰乱。 温柔的小手掠过衣料, 划在精致的纽扣上。 连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都不放过, 全都规规整整地扣好, 严谨而专心。 像在给自己心爱的洋娃娃做打扮。 最后又动作小心地替他轻轻一整衣领, 退后瞧了瞧, 打量自己的杰作。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她心里其实还是紧张的, 但神奇的是,手一点也没抖,竟然表现得很自然。 沈砚身体微僵,虽然在别人眼里他是个衣来伸手的大少爷,但事实上他并不喜欢在生活琐事上被人伺候,差不多从记事起这些他都是自己做的。 他个性向来独立,被过度照顾,是会让他有点不舒服的。 然而这次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任她摆弄,明明很不习惯,干渴的喉咙里却半天也没挤出那句“我自己来”。 更是很久才反应过来,卫染刚才说的是什么。 她娇软的嗓音,似疑问,又似嗔怪,显得天真而无邪: “空调开得挺低的,你不冷吗?” “……” 沈砚回过神,舌尖轻舔上颚,笑得无奈:“有点热。” 热? 为什么会热嘛……卫染垂下头,不接话了。 沈砚把她纤瘦的小手扣进掌心真实的热度里,微微咬牙:“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卫染眸子睁得大大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照出他的倒影,她又没有做坏事…… 很想反驳,可是因为自己心虚,决定还是不说了吧。 说错了话又得被他抓把柄,多不划算。 “先查成绩吧。”回归到正经事,沈砚正色了些,“到你房间去?” “不用,”卫染摇头,“就用你的电脑吧。” “好。” 被他牵着进到房间里,卫染发现笔记本电脑就被放在床头上,再联想今天沈砚起床的时间,不难推断: “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了?” 她水润透亮的眸子定在他脸上,识别出他眼眶下沉淀的一抹青黑色,不由忧心蹙眉。 沈砚不自觉地辩解:“也不算,就是……” 他以前熬夜熬成了习惯,现在虽然逐渐努力把作息改了过来,但心里一旦烦闷的时候,就很容易失眠。 说到一半,他舌尖顿住,觉得这种话没有必要告诉卫染。 他也不想向卫染解释他因为什么而烦闷失眠。经过昨天的事之后,他已经做过反思,决心暂时不要给她那么大的压力。 有些事情大概还真是急不得吧。 “……就是看了个电影,不小心晚了。以后会注意。” “什么电影呀?” “《妄语》。”沈砚随口答了一句,把待机的电脑搬到桌子上打开。 他开机的时候,卫染在旁边看着,一眼扫过打开的视频播放器,不过还没有看清楚,他已经切到了别的界面。 沈砚打开查分网站的页面,回头问卫染:“你自己来输信息?” 却见卫染正在眼睛不眨地望着他,神色复杂,呼吸都凝住,似乎很不放心。 他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紧张了?” 卫染开口说出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情:“那个电影很抑郁的……你……” 《妄语》是一部几年前上映的小众文艺片,这种类型的影片本来不会有多大市场,但《妄语》一度引起过轰动,虽然不算是什么好的轰动。 传说这是一部“被诅咒的电影”,当年接连有人在观看了这部电影之后选择自杀,以致最后被禁映。 甚至有传闻,原本饰演《妄语》男主的演员,也是在电影拍到一半的时候险些抑郁自杀,导致中途换人。 卫染没看过整部电影,不过某次点进过网上的一个剪辑,短短几分钟已经足够她感受到影片里那种深重沉郁的绝望感,令人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拍这种电影出来的人,就是报复社会的。 而沈砚居然看这种片子看到深夜,肯定不是好迹象…… 卫染其实知道,昨天她表现得那么犹豫,他心情肯定不会太好的…… 看了那个电影,岂不是更难过? 可从刚才开始,他还是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 沈砚后悔自己一开始说话的时候没过脑子,随口一说反而更惹她担心了,表面上只是一笑置之:“就是好奇随便看看,也没什么感觉。” 他没有多说,这个电影确实算是对他有特殊的意义,他才会不假思索第一时间说了出来。 不过并不是卫染想的那样。 他当然不会因为看一部电影就抑郁了。 卫染还在迟疑地观察他。 他潋滟的桃花眼扬起:“怎么,我就这么好看啊?正事都不干了,只看我就够了?” 卫染明知他是在故意逗自己,可听到他拖长的腔调,就是忍不住脸红想躲。 沈砚不许她躲。 他先揽住她的腰,把整个温软的小姑娘圈进怀里,才把笔记本电脑推到她面前:“来吧,我就这样陪你,免得你紧张。” 卫染也只好在他怀里就着这个姿势摸到键盘,把个人信息输入到网站里,最后要点击查询的时候,她的手顿了顿,然后要求:“你帮我点。” “我?” 卫染嗓音细软,却很坚定:“你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从理智的角度,她当然明白分数已经确定,如今和好不好运没有什么关系。 但她说的是真心话。 沈砚轻轻笑出声:“你这样我倒是紧张了。好,我来。” 他在触摸板上敲了一下,因为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避过了查分的高峰期,网站很流畅,马上就跳转到了卫染的成绩页面。 沈砚望着屏幕上的分数一呆。 然后他破天荒当着卫染的面骂了句脏话出来。 卫染忍不住噗嗤一笑:“你……”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考得这么好?” “我也……不是很确定呀。”其实她刚考完自己就已经有感觉,这次的整体发挥应该比平常还更好一点,但她向来谦虚求稳,当然不会拿这种还不一定的事情出来炫耀。 所以,就算对沈砚也没有多说。 沈砚毕竟也努力学习过了一段时间,现在他对各科满分是多少已经很清楚,也体会过那种为了多考几分拼命通宵复习的艰难,所以此时更能够感受到震撼——卫染每一科都是满分或接近满分。 加起来总分也是接近满分。 他的小姑娘,果然还是令人眩目的优秀。 沈砚端详着屏幕,又自己欣赏了一会儿:“染染,你想好报什么专业了没?” 凭着这个分数,包括t大在内的任何学校,所有专业都可以任她挑选。 一切只在于她自己的意愿了。 “嗯……我还在想。” “需要什么参考,我都可以帮你。” 沈砚说完,见卫染正凝神托着腮,眼神里似有疑问。 也是,他作为一个学渣,这话说得有点自大了。 他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有些朋友可以去问。” 卫染点点头。 提到选报专业,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昨晚和沈砚聊过之后,她今天早晨就给糖哥哥发了信息,说了想请他出来一起吃饭的事情,但是对方还没有回她。 她在等待的时候,就顺手又翻了翻他们以前的聊天记录,想再看看糖哥哥发给她的那些专业介绍资料。 但她一不小心,又顺便看出了一点别的问题…… 其实对于糖哥哥的身份,她一直都挺好奇的,正面问不出来,她还想过其他的办法。 比如前一段时间他们聊天比较频繁的时候,她会装作不经意每天都问一下他那边的天气,然后把收集来的天气数据,拿到网上和各个城市的天气做比照。 最后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她只能估计,他是已经看穿了她的小把戏,所以故意没有说实话。 这就有点尴尬了,不过既然他并不戳破她的心思,她也只是装作若无其事,把这件事给丢开了。 可她现在重新审视却发现,虽然他说的并不是任何城市的天气,但奇怪的是,他每次说出来的,都恰恰和当时c市的天气相反。 如果这边下雨,他一定会说是晴天。 如果这边晴空万里,他就会说雨下得很大。 基本一直都是这样。 尽管从他的另外一些话里推断,他应该也住在北方,两个同在北方的城市,一般来说不会有这么大的气候反差。 过分的不巧,就和过分的巧合一样,反而像是有意为之,欲盖弥彰…… 所以从这一条线索来看,他很有可能就在c市。 不过最让卫染想不通的是,他这样拼命隐瞒的动机是什么呢? 毕竟他们不能算是单纯的网友,小时候本来就是认识的,现在好不容易重新联系上,又凑巧在同一个城市,难道他就不想见她一面? 明明应该是很熟悉的人,却搞得这么神秘,让卫染心里额外不安。 何况李奶奶说过,他长得并不难看,总不会是因为担心自己的长相“见光死”而回避她的。 那剩下的最大一种可能性就是—— 也许她现在也是认识这个人的。 他正是害怕会被她认出来,所以才对她诸多隐瞒。 这层突然的领悟让卫染心里一惊,却把很多零散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他一早就知道她在c市,也知道她目前的住址…… 他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姣 3瓶; 七十度甜 如果“糖哥哥”真的就是她身边的某个人, 只是她还没有把身份对上号, 那似乎就说得通了。 卫染恍恍惚惚的, 心里同时响起两道声音。其中一个声音隐约在叫嚣着某种猜测;另一个声音却在大声嘲弄她,竟然会有像这样荒诞、荒谬、荒唐透顶的念头冒出来。 想象力这么丰富, 要不要去写谍战小说? 她只顾自己发怔,眼看着沈砚在电脑上给她的成绩单截图,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图截完了。 卫染眨了眨眼回过神:“你截图干什么?” “炫耀。”沈砚答得理直气壮。 “啊?”卫染一向习惯低调, 哪怕她取得再好的成绩, 也不会做那种故意拿出来炫耀的事情,猛然听他这么说,便有点羞耻,可看他正在兴头上, 又不太忍心扫他的兴。 又听沈砚继续道:“陆行川那小子以后再敢在我面前充天下第一,我就把这张截图拍他脸上。” 他这副扬眉吐气的态势让卫染一时无语,忍不住弱弱地指出:“可是他来考这套题, 应该也不会比我差,其实今年题比较容易……” 陆行川一直以来以“学神”称号闻名校内外,并非浪得虚名。卫染知道,他是真的很强, 在她跳级之前,在他们那一届所有人的眼里, 实验六中的陆行川, 就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 初中时的那几次联考, 卫染除了因为心理状态不稳发挥失常过一次, 剩下几次在全市的总分排名都作为“万年第二”,紧挨在这个光辉的名字后面。对他印象自然不可能不深刻。 她最佳的战绩是总分追平过他一次,那次联考两人并列全市第一。不过也只有那一次,卫染自己觉得是有一定运气成分。 所以,她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凡人不能和真正的天才比。 可是沈砚不以为然:“那不见得,他再厉害还能考出七百六?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考试难度会有大小年吗,既然今年题目简单,只要明年题特别难,他可能就考不过你了。” “哪能这么比的……” “为什么不能。”沈砚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再说,陆行川也不至于像别人说得那么邪性,他就是有一点特殊的天分,好胜心又特别强,平常做什么都一定要赢,所以锋芒毕露。” “‘有一点’特殊的天分?”卫染难言地看着他,这是不是也太轻描淡写了? 沈砚歪了歪嘴角:“你看我就知道了,你们以为的所谓天才也是有局限的。” ……那倒是。 不过卫染真的起了好奇心:“那他的天分是……?” “过目不忘。”沈砚简单道。 卫染纤长的睫毛微眨,试图理解:“你说的是真正的那种,过目不忘?” 沈砚点头。 “他能记得他两岁的时候,我弄坏了他那个猫头鹰跳舞的音乐盒,猫头鹰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长了几根胡子。然后他咬了我一口,当时牙印是什么形状,他都能纹丝不差地画下来。”他摇着头,“就像这类的事情,他随时都能说出来几件,反正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卫染眼睛睁得圆圆的,两岁时的事情都能清楚记得所有细节,这也太神奇了。 她连五岁那年陪了自己一夏天的玩伴长什么模样,都只记得模模糊糊的。 她吸进一口凉气:“这就是影像记忆吧?” 这种罕见的天赋,她以前只在新闻报道或小说电影里听说过,据说这世上有极少数人的记忆力天生就能够像相机一样,把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细节,都作为完整的影像存储在记忆当中,以后随时可以纤毫毕现地回忆起来。 沈砚“嗯”了一声,笑笑:“所以他从来都不用背课文,这点我倒真是羡慕他的。” 没人不羡慕吧。 卫染在学习上记性还算是挺不错的,背东西也不慢,不过她想想那种可以不必刻意去记就过目不忘的感觉,心里就很是神往。 不知道是种怎样的体验啊。 这么好的记性,想来不管学什么都能事半而功千万倍,她倒是不解沈砚刚才的话了:“他都能过目不忘了,还会有什么局限?” 沈砚脸上笑意逐渐褪去,深黑的眸子微微失神:“有的时候,对过去记得太清楚,反而是一种诅咒。” 他不自觉严肃起来的态度,让卫染本能地感到不祥。但他沉默了半天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这里面有什么他宁愿不要提起的故事。 终于他淡淡一哂,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用词不合适,挥了挥手像要把沉重的气氛驱赶掉:“不说什么诅咒,不过小川这个人太死板可是真的,因为他总是记得清楚过去是怎么样的,所以以后再做事情就也还按照同样的套路。就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想让他变通一下简直要了他的命。而且,他这人心里永远觉得自己是最对的,是天下第一,别人劝他什么根本没用。” 卫染默默低下头:“大概天才都会有点怪癖吧。”比如传说中的学神,再比如她面前的某位天才。 “你就没有怪癖。”沈砚脱口而出。 卫染被他说得脸红:“我、我也不是天才啊……” “你说这话不违心?”沈砚手指托起她的下颌,让她抬头看进他沉黑色的眸子里。 他知道此刻自己眼睛里会有她的倒影。 “染染,真相是你本来就比世上绝大多数人要优秀,大家说你是天才,都是因为真心赞叹。承认一下自己的优秀很难么?” “我……可是……” 卫染清透的杏眼睁得大大的,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话,仿佛一粒打出的子弹,穿进一向沉静寂然的水面里,激起一层层陌生的涟漪。 其实她早就习惯了被人夸奖,但也早就习惯了不会太把那些话当真。 事实上,在内心深处,她永远会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 她不会告诉别人,甚至自己也在假装不知道:她的谦虚里,有一部分是根深蒂固的自卑。 因为她曾经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曾经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她毫无价值,甚至会招致灾难。 曾经她不得不认清楚自己,是个身不由己的拖油瓶,比黏在地板上的一块垃圾还要不如…… 当然,她会难过,会不甘,会强迫自己把过去那些都抛到脑后,拼命向前证明自己——但印刻在骨子里的那种自卑,从来没有彻底消失掉。 假装它不存在,终究只是假装而已。 而沈砚现在把她这一层伪装的薄膜给戳破了。 她不知该怎样回应。 最后喃喃道:“我只是比别人努力……” 沈砚笑了:“可不是每个人努力了之后都能考你这个分数。当然啦,也可能是他们还不够努力,不过所有人一天都是二十四小时,你就偏偏有办法比别人努力,这也够厉害了。” 卫染被他说得扑哧一笑,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沈砚,你真好。” “我不努力让自己好一点,怎么能把你套牢。”沈砚黑眸定格在她脸上,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卫染不由愕然“啊?”了一声,然后莹润的唇微嘟了嘟:“你怎么总说得像我要逃跑一样。” 眼前的小姑娘红着脸,不解中含了三分小委屈,神情别有一般可爱。 沈砚在这一刻莫名想起许久之前在篮球场边,某只一边对他“不忍直视”一边飞速窜逃的小白兔,不自觉间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 “以后不敢跑了,最好。” 卫染觉得他的眼神哪里有些奇怪,可来不及细想,沈砚又道:“这个咱们应该庆祝一下吧?” “叫同学一起?”卫染提议,随即又想起开心的事来,杏眸弯成可爱的月牙,“潇潇早晨就查过成绩了,她也超常发挥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激动得不行。班长和边少爷怎么样?” “呃……还没问。” 沈砚发现,要不是卫染提起这回事来,他还真忘了自己还有那么两个朋友。不过重色轻友,貌似本来也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有他就不惭愧了吧。 “边凯他爸早就给他联系了国外的学校,其实他这次考得好不好倒不是很重要。季明时那个人,应该肯定没问题的,”实话实说,他也确实没什么可担心,“过一会儿我问问他们,这两天要不要出来聚聚。” 卫染点了头,忽然仔细地端详起他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在他整个脸部轮廓扫来扫去,仿佛想从上面找出什么东西。 沈砚虽然说是不介意让她看,不过她这种古怪的瞧法,多少还是让他有点不太自在。 “你找什么?”被她观察了一阵后,他终于忍不住问。 卫染倒真回答了他:“找个合适的位置。” 她嗓音还是软软的,不过透出几分刻意的小神秘,就像是个正在暗搓搓准备恶作剧的孩子。 沈砚没听懂她说什么,也知道她就是故意不给他听懂的,而且还明显在为他的困惑而自得,毫不避讳。 他不由好笑,这种感觉好像看见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白兔,突然把长耳朵收起来,露出爪子,声明自己其实是只狐狸。 有点不可信啊。 他嗓音低沉,带着笑意:“乖宝宝原来也这么调皮——” 他戏谑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了。 卫染没管他怎么调笑,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那就这里吧。” 然后就自己用行动为这句话做了解释。 她蓦然凑近沈砚的脸,用温软的唇在他眼角处碰了一下,发出轻微“啵”的一声。 一触即离。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却足以扰动万顷深潭…… 沈砚感受微微酥麻的电流,猝然一僵,她已经又飞快退了回去。 “你……” “庆祝一下嘛。”卫染绵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看起来尤其无辜。 沈砚笑了,幽深的眸色定在她樱粉的唇瓣上,音调悠扬地拖长:“那你不觉得,还庆祝得不够充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衔 1个; 七十一度甜 这个充不充分的问题嘛……呃。 卫染躲开他的眼神, 垂下头想遮掩脸上的羞色, 不过两人之间隔得这么近, 恐怕是不太成功。 其实她本来没准备撤退得那么快,但事到临头她就发现, 真正的实践和只在头脑中空想的“强吻”,还是很不一样的。 事实是,仅仅是轻轻碰到他一下, 她就紧张得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了。 其他的操作别说落实到实践上, 在那一刹那她根本忘都忘光了。 “这么害羞?”沈砚低低的笑声就在她耳边,“不是来引诱我的么?” 引、诱? 这人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说出这种话来? 卫染羞窘中更添了几分嗔恼,顿时就有了想立刻跑掉的冲动:“你、不许乱用词。” 她毫无气势地警告完一句,刚要从沙发上弹起来逃窜, 就被沈砚搂住腰,又按了回去。 和他的力量相比,她弱小又无助, 无路可逃。 他的嗓音微显沙哑,性感惑人的味道渲染在灼热的气息中: “那让我教你怎么‘庆祝’好不好?” 他已经凑得太近,两人的鼻尖近乎相触,卫染眼前一片朦胧, 看不清他的神情,她没有沈砚那种精准测量距离的天赋, 但她觉得他们之间连一厘米都不到了。 他已经好久没靠得这么近了。 可他还保留了最后的一线距离, 除了气息, 没有直接触碰到她。 这种近在咫尺的极致暧昧感, 让卫染头皮都有些发麻。 她整个人瞬间都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除了僵在原地等待,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会想。 几乎无法呼吸。 直到沈砚向后退去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空虚感才让她有几分缓过神来。 “就至于吓成这样了。”沈砚的口吻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好笑,“胆小鬼。” 他隐忍的声调稍微拉长,听起来宠溺又无奈。 “算了,不吓你了。可不许再哭。” 这个发展让卫染呆呆望着他,乌黑纤密的睫毛全都凝住。 她又过了半晌才想起来,刚才沈砚问她“好不好”的时候,她没有回答。 所以他就得出结论,她是不愿意的了? 可、可是…… 卫染喉咙间堵了一堆话说不出来,只能用水汪汪的眸子瞪他。 于是,沈·什么都没干·砚,就发现自己的“饶恕”并没有收获到任何感激,眼前的小姑娘反而是一副委屈到快哭了的样子。 “染染……”他担忧拧起眉,不自觉收了那副嘲弄的态度,仔细打量她,“不开心了?” 不知所措地思考,他又做错什么了? 明明他已经非常拼命在克制了,虽然还是差一点就没克制住吧…… 卫染好半天才咬了咬唇,能够发出一点动静,软糯的音色轻颤着。 “你……你为什么每次都需要问?” 她困惑又委屈,一时间也只能问出这个来。 沈砚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 卫染真是无话可说了。 行吧。 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她没法心平气和地向他解释,再说她也解释不出来。 她腾的跳起来,迈开细腿就往门外跑。 脸颊上还发热得厉害,也不知道是羞的,是气的,还是兼而有之。 沈砚虽然一下子被她问怔了片刻,但见她赌气要离开的时候,心底一慌,情商反而骤然上线了。 联系上下文,他终于理解了她那句话的意思…… 突如其来的领悟,如同微弱的火星在黑夜中炸开。 幽深眸色一暗,他再没有多想,已经追上去一把将逃跑到中途的小姑娘捞进了怀里。 感觉到她软软地挣了挣,他抱紧她的力量更加霸道,简直快要把她整个人都揉入骨血之中。 “听话。” 他嗓音沉沉,沙哑中有种异样的起伏,仿佛是沙漠里妖物的召唤。 不容置疑,不留余地,别无选择。 每个字浸润着“听见了就必须照做”的味道。 卫染没有再继续挣扎。 她柔若无骨的纤细腰身乖顺依靠着他,侧脸蹭在他散发清香的白色衬衫上,是纯然信赖的姿态,就像从来没闹过任何别扭。 毕竟她脑袋晕晕乎乎,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有多么没志气,也完全顾不上计较了。 见她乖了,沈砚不由又低低笑出声。 下巴上微重的力道迫使卫染一点点抬起头来,咫尺之外蕴含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逐渐粗重,不计章法地向她笼罩下来。 她觉得自己可以一下下数出来他的呼吸,可不知道是哪里乱了,好像又一直数不对…… 就像身处于陌生的异次元空间,一切熟悉的物理规律都失效了。 “染染……” 沈砚轻声唤她,然后这次没有再犹豫,手扶住她的后颈,吻住了她。 卫染在这种事上缺乏经验,只在朦胧中感觉到这个吻和上次不太一样。 没有那么粗暴强烈的进攻性,由浅入深,多了几分克制,始终照顾着她的感受。 却是那种让她毫无反抗之力的温柔,唯有安心臣服。 热烈的亲吻中惊栗掠过后脊,传至全身四肢百骸,她清丽水润的大眼睛里,乌黑的瞳仁都有些失焦,缥缈雾气氤氲开,最终凝成一滴清泪,珍珠般晶莹地缓缓流下。 温热的湿意沾染,将沈砚从沉迷的欲海之中拉了回来,他在心疼无措当中,没有多想,本能地想吻掉她眼角的泪水。 又生生止住冲动,改为用尾指小心地替她拭泪。 “染染……” 他又轻唤她的名字,除此之外,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时候他还能说什么。 舍不得让她哭。 却又把她给弄哭了。 挫折又内疚,快让人发疯。 不过卫染抢在他之前开口了。 她极轻的呢喃像耳语,因为抽噎气堵,近乎难以听清。 可沈砚听懂了。 她在突如其来的领悟中,忍着气窒,努力地解释:“我……我害怕都不是真的,所以、所以才哭的……” 沈砚心上被插了一刀,不管不顾地拥着她:“染染,当然都是真的……” 在一阵万籁俱寂的静默之后,他听见她一字一句说的是: “我可能是,太喜欢你了。” 这句话如同黑夜里的烟火在刹那间彻底盛放,在他眼前炸成满天烂漫,星落如雨。 沈砚大脑空白了片刻。 他怀里柔弱的女孩,剥掉了所有自我保护,放弃防备,不计得失,就这样把一颗赤诚的真心捧给他。 太喜欢你了。 他这一刻才真是要发疯。 一面想用尽全力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另一面,面对这样的她,他的占有欲只会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想把她就这样锁在身边,让她所有的美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空气在寂静中燥热起来,他用指尖捧住她白皙的脸蛋,珍惜又无奈。 桃花眼微眯,似自嘲又似警告地笑出一句:“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在挑战我的自制力……” 她泪痕尚未全干,但看进他眸子深处的时候毫不回避。 “你要自制力干什么?” 无辜的反问,每个字响在耳边,有些空灵,像是山间温柔叮咚的清泉,浅浅一触,无知的细腻便会如爱抚般流淌过来。 天真撩人,若不自知。 沈砚在这一刻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这并不重要。 总之无论如何他已经陷落进去,而且清楚知道自己会陷一辈子…… 在再次放肆吻住她之前,沈砚用沙哑的嗓音最后坚定告诉她:“放心,都是真的。” * 原来接吻这种事是会上瘾的。 悟过来这一点之后,卫染觉得新奇又害怕。 尤其是她晕晕乎乎地在沙发上听见姜姨在外面敲门,提醒已经到了晚饭时间的时候。 ……等等,晚饭? 所以他们亲了将近一下午? 卫染震惊回神,简直三观都碎裂了。 还是被自己给震碎的。 她晕眩迷离当中,根本不知道被他亲了多久,连自己身在何处差不多都忘光了。 沈砚过去开门答应了一句,让姜姨先下去,回来的时候就见她圆溜溜的眸子睁大,恍如受了雷劈。 他一双蛊惑的桃花眼里笑意晕染:“怎么了?” 很不正经的味道。 明知故问…… 卫染脸上发烧,她现在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只剩下些零碎的片段了。 她实在不知道这一下午是怎么过去的。 就像有人施了魔法,把时间加速了一样。 “还嫌庆祝得不够?” 沈砚嘴上戏谑,却有意坐得离她远了些。 小姑娘瘫软在沙发上,鲜艳的唇,通红的眼眶,迷离的眼神,盎然春意随时在挑战着他,恨不能再擒住她,把刚才的活动继续下去。 不过在这种时候,他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真过火了,怕是会吓到她,他舍不得。 卫染浑身酥软,也没力气去捂他的嘴,只盼能一溜烟钻到地缝里去。 “你别再说了……” 这样糯糯的央求,缠得沈砚心弦一紧。 偏偏点火的“罪魁祸首”是一副毫无自觉地样子。 他深呼吸两次,觉得自制力那玩意儿他还是需要一点的。 只是丢了之后想再捡起来还真不容易。 卫染把脸埋在手里,她现在真实的感受大概是:“太荒废时间了……” 沈砚脸色微变,眸底深沉:“你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卫染:“……” 这阅读理解。 她勉强声辩:“我、我说的是‘荒废’,不是‘浪费’……” “区别是?” “……” 沈砚瞧着她无措的模样,不由笑出声:“算了,我明白区别了。你先下楼吃饭?” 卫染呜咽似的“嗯”了一声,随即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被拉回现实。 她这才想起来,沈砚今天一整天还没吃过饭。 原本她就是因为看他过了午饭的钟点还没起来,才会担忧徘徊在门口,犹豫要不要敲门把他叫起来。 可是一看见他,她倒都给忘了。 沈砚本来胃就不好,不应该饮食不规律,这样搞不好又会胃疼。 更何况,他这一醒过来什么都没吃,还又进行了这么长时间消耗体力的活动…… 卫染有点懊悔,虽然居然能亲那么长时间远出她的意料,但她觉得还是自己太欠考虑了,最开始就不应该挑这个时候黏他的。 于是一时间也顾不得再害羞,乌溜的眸子望向他,带了点嗔怪:“你怎么也不说……” 沈砚:“嗯?” 卫染去拉他的胳膊:“你饿了吧?我们快去吃晚饭。” 然而却没有拉动。 沈砚漫不经心似的低眸笑了笑:“我不饿。你先自己去吃吧,我一会儿下去。” 他的声音里有种异样的紧绷,慢慢把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 卫染没多想,只是困惑:“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怎么会不饿?不饿也得吃啊。” “……” 卫染见他默然,眨了眨眼:“你是还有什么事要做么?” 比吃饭更要紧的事? “嗯……”沈砚揉了把凌乱的头发,“要先去冲个澡。” 就这样啊? 卫染微微蹙眉:“空腹洗澡会容易晕的,”她合理提议,“还是先吃完饭再上来洗吧。” “……” “你不想下楼,我去替你把饭端上来?”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643026 10瓶; 七十二度甜 卫染水亮的杏眸扫在他脸上打量, 看出他的神态很不自然。她又回想了一下, 自己好像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沈砚目不斜视, 从余光中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身体更加绷紧, 最终深吸一口气,妥协:“不用麻烦,那先一起下去吃饭吧。” * 沈文山这段时间出国去谈生意, 林乔又刚被学校安排去外地开会。下了楼, 姜姨摆完碗筷,又回厨房忙着收拾去了。偌大的餐桌上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很空旷。 平常沈砚如果回来吃饭,一般都是坐卫染对面的那个位置。这次他在原位坐好, 卫染却很自然地靠过去坐到了他身边。 然后,又很自然地夹了块排骨到他碗里。 沈砚一寸寸抬眸,不看排骨, 漆黑深刻的眼色却落在她脸上。 被他盯得太紧,卫染不自在地在椅子上缩了缩:“你不看吃的,看我干什么?” 沈砚桃花眼里漾开一抹散漫戏谑的笑意:“今天对我这么好,看来对我刚才的表现很满意了?” 卫染怔了怔, 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表现”是哪方面的表现。 热流上涌, 烧得她脸颊上火辣辣的。 平时有其他人在看着的时候, 她确实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他夹菜, 可这跟那什么“表现”又有什么关系了? 她本能地想要解释清楚, 不过马上咽住了,她凭经验知道,沈砚大概已经想到她会说什么了。而且她越是正经解释,这人肯定就越来劲,怕是后面还有一箩筐不正经的话在等着她。 她就偏不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 于是她故意板住脸,微微扬起小下巴,维持表面上的淡定,软糯略带勉强地回答: “还行吧,以后再接再厉就好。” 说着,又把一根青菜夹到了他碗里。 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 沈砚正在津津有味啃她刚才夹来的排骨,闻言一不小心差点把舌头给咬了。 再接再厉? 行,那他争取早日再接再厉。 他一眼扫过身边某个眨着大眼睛自以为得计的小姑娘,黑眸微眯,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 吃完饭,卫染回房间,拿起手机,看见林乔关心询问的微信发了好几条,才惊觉自己荒废一下午,都忘了及时向婶婶报告好消息。 她心虚地飞快回了信息,告诉林乔查分的结果,林乔视频电话打过来,在欣喜之下夸了她一顿,问她想要什么奖励,倒是没追究她之前都在干什么。 卫染之后又和许潇潇聊了一会儿,最后目光定在微信列表里的彩虹糖头像上。 糖哥哥还是没有回复她。 虽然如果是有事在忙,晚点回消息并不奇怪。 但她也是在这时候才突然发觉,以往只要她主动发信息过去,他基本都很快就会回她,还从没出现过这种大半天过去都不见动静的情况。 也许,他真的就是不想和她见面? 某种不切实际的猜疑,先前已经被她压了下去,可这时又浮了上来。 她用大脑过滤掉所有卖萌表情包,重新审视他们以往的聊天记录。 倘若他果真是她身边认识的某个人的话,那么这副狂妄自恋的态度,莫名就把堵到人无话可说的嚣张气焰,还真像极了一个人。 至于时不时突然展露的温柔细腻,忽高忽低毫不稳定的情商,就更像那个人了…… 这个念头一旦在她心里生根,就没法再拔除,而且越来越清晰,以致她现在已经难以忽略—— 为什么,她感觉糖哥哥就像是沈砚呢? 卫染内心仿佛被惊雷一劈,狂震不止。 她也知道自己这么猜简直荒唐透顶了,可长时间相处下来,她无法忽视,这两人的个性还真是太相似了。 当然,除了一个无耻爱卖萌,一个死都不会卖萌之外。 还是说她自己就特别能招这种人呢? 卫染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在一片惊疑凌乱中,科学精神最终占据了上风。 什么是科学的精神,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 她觉得自己可以干脆就用反证法,先假设沈砚就是“糖哥哥”,再想办法找出他不是的证据,从而证伪最初的假设,这样就能证明她是多想了。 对,她肯定是多想了。 她深呼吸,又把逻辑理了一遍,计划通。 那就这么办吧。 卫染拿定了主意,只是在怎么寻找反面证据这个问题上,又犯了难。 她之前已经试过从糖哥哥的方向入手,没有明显的收获,毕竟他所说的有关自己的信息都未必是真的。 现在更好的办法似乎是,换个方向,从沈砚那里入手…… 具体怎么做还没有成型的计划,她满心不安,已经坐不住,没多想就起身去敲了沈砚的房门。 没有应答。 但房门没有关紧,她轻轻一推就开了,听见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洗澡还没洗完,这都多久了? 见不到人,卫染本应该掉头回去,却不知不觉,就像受到蛊惑一般,还是进了他房间里。 沈砚的手机放在沙发上,指示灯正在忽闪,好像是微信。 卫染在心里想着自己想要证实,哦不,是证伪的某个命题,两条腿迈开,已经自动向那边走了过去。 她眼神落在闪烁的手机指示灯上,呆滞了片刻,才猛地回过神来,自己这是想干什么。 她被自己吓得变了变脸色,立刻使劲把那个念头给划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想去做那种侵犯他隐私的事情。 太过分了。 她不想再受到诱惑,正要转身出房间,忽然手机屏幕亮起,响起音乐声。 巴赫大提琴组曲g大调第一号序曲中的一个片段。 说来沈砚的手机铃声基本都是古典音乐,卫染本来不懂这些,就是觉得挺好听的。 高三的情人节那天,国外有个知名的交响乐团来c市演出,当时一票难求,沈砚弄了两张票约她一起去听,她第一次听那种音乐会,开始还是挺新奇的,结果后半场不知不觉就直接睡了过去。 等醒过来的时候,音乐会已经散场了,只剩沈砚正在兢兢业业在用肩膀给她做枕头。 虽然事后沈砚并没有嘲笑她,还说听音乐本来就是为了精神放松,睡着了说明效果好,卫染自己还是颇窘了好几天。 从那以后,她在学习考试之外也会多少去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至少现在不算个完全的乐盲了。 这支曲子很有名,她是听过的,不过是第一次听到沈砚的手机铃声用这个音乐,听过去好几小节,她才反应过来是有电话来了。 大概是为某个人专门设置的铃声? 一个能在沈砚手机里拥有专属铃声的人,以前还从没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和沈砚联系过……她的好奇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她往浴室的方向瞄了一眼,没有动静。 犹豫一下之后,她俯身把沙发上的手机拾了起来,去看来电显示,然后松了口气—— 陆行川。 沈砚的那个高冷学神表弟。 果然,又是她自己胡思乱想了。 她和陆行川本人并不认识,怕接起来会不好解释,就没有接。可是一直等铃声停了之后,电话又响了一遍。 她担心对方有急事,还是咬牙接起来了。 电话接通,她有些无措,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对面也没有声音。 大概两秒过后,卫染听见少年冷冽的声线微显警觉:“那边是谁?” 卫染惊了一下,她还一声没吭,他似乎就已经知道接电话的不是沈砚了。这是怎么知道的? 她迟疑着:“我……” “哦,抱歉,打扰你们了。” 卫染:? 对方语调里的恍然让她觉得莫名古怪。 电话那边的少年已经自顾自冷静地说了下去:“那你们继续,挂了。” 卫染睫毛刚刚眨到半途,还没来得及再发出任何声音,那边已经挂断了。 卫染:“……” 这什么跟什么啊。 她拿着沈砚的手机无语了半晌,正莫名其妙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刚刚出浴的人,全身只在腰间松松垮垮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除此之外全都一、览、无、余。 他身上皮肤冷白,面庞上几分不同寻常的潮红反被衬得格外明显,睫毛长得过分,在眼睑投下阴影,一双桃花眼迷离不经。 他的身形本来略偏瘦削,但那一身健美分明的肌肉,视觉冲击力太强,渲染出十足的力量感,绝不瘦弱。肩宽腿长,比例完美。 此时沐浴后未干的水珠,慢慢顺着他湿润的黑发淌下来,经由线条清冷的下颌,划过性感凸起的锁骨,继续向下…… 这次比上次的遮挡更少,卫染自然看得更清楚了。 事实上,是太清楚了。 于是她很没出息地,又没移开眼睛。 用准确的语言形容,她这种状态叫做—— 看、呆、了。 一颗小心脏疯了一样狂跳,快要奔上月球。 浴室里水声开得太大,沈砚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漫不经心地从里面走出来,对卫染的存在全然没有防备,蓦然间撞上少女惊慌的视线,他猛一下刹住脚步。 也许是动作太急促,慵懒围在腰间的浴巾猝然一松,落了下去。 空气彻底凝滞。 卫染脑袋里轰的炸开,终于从木然的状态中回过神,不顾一切地蹿向门口夺路而逃,砰的一下把门在背后甩上。 回到自己房间里,又撞上一道门,她才有了一点隔绝的安全感,倚在紧闭的房门上惊魂未定地连抚胸口,可刚才那幅画面,每一个细节似乎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闭目呜咽了一声,开始怀疑自己在某些方面也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门外并没有动静。好在沈砚没有追过来,不然她这时还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她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好端端自己闯进他房间里去? 五分钟后,卫染才发觉自己一只手里始终抓着什么,低头一瞧,是沈砚的手机。 卫染:“……” 她在疯狂的心悸中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终认识到自己现在只有唯一一个相对体面的选择。 于是她灰溜溜地,开门,再去敲对面的房门…… 就冷静地把手机还给他,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看见,她可以的。 然而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门一打开的时候,她根本不过脑子,已经在冲动之下遵循本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很好,真像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三秒后,她听见沈砚微清了下嗓子: “可以睁眼,我穿衣服了。” 卫染尴尬地把眼睛睁开,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一件深灰色的半袖衬衫,衣扣一丝不苟地扣好,半截衣袖下露出苍白冷冽的小臂。黑发上的水还没怎么擦干,散乱发梢滴着水,把衣服都略浸湿了些。 她过来之前本来想好了要说什么,可这时候,大脑被漂白,一下子全忘光了,水汪汪的杏眸望着他,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愈显楚楚可怜,倒像是在等他先开口。 沈砚黑眸定在她脸上,神色却是出乎她意料的关切:“吓到了?” 卫染摇头,但还是呆呆的。 沈砚搂住她,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轻微的颤抖,安抚轻拍她的背,柔声哄道:“别怕。” 卫染在迷迷糊糊中被他拖进房间,沈砚让她先自己在沙发上坐一会儿,下楼去给她端了一杯热牛奶上来。 牛奶里加了蜂蜜,裹着清甜的奶香化在舌尖,适合压惊,逐渐唤醒了她的意识。 缓过劲来之后卫染有些难为情,因为其实沈砚说得没错,她刚才确实是有点被吓到了,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只是不太想承认。 她不想让沈砚觉得她在害怕他。 可他还是细腻地体贴到了她的情绪。 两个人默默坐着,在尴尬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变得有点凝重。 牛奶已经见底,卫染放下杯子,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把手机递给了他。 沈砚接了过去,没看也没问,还在静静望着她。 过了片刻,手臂轻轻揽住她:“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卫染微微一怔,他这样道歉是觉得冒犯了她吗?可是,明明是她自己无缘无故闯进来把人家给看光了,该道歉的是她才对吧…… 本来她满心羞耻,根本不想再谈论这件事,只想努力忘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这时却更怕会让他多想。 于是忍着羞小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应该……乱闯。”她咬牙鼓足勇气,脸埋在他颈窝,声如蚊蚋悄悄地补充,“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 沈砚愕然,喉结滚了滚,在一阵沉默后问:“你知道这个要怎么负责任吗?” 卫染:“……”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烧,快要糊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说那种话的? “小傻瓜。”沈砚轻笑一声,“算了,早晚都是你的,看就看了,你不嫌就好。” 卫染不敢再多话。 突然又听他道:“负责任这种事情倒是不急,你不用有压力。” 卫染抬眸看他。 “染染,你不需要怕我,你是我最珍惜的人,任何时候我都会尊重你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当面谈论这种话题,他居然没像平常那样抓她的话柄趁机戏谑她,反而这么正式地摆明立场。 卫染默默点头,林乔刚知道她和沈砚的感情的时候,就找她深谈过一次,核心意思就是让她注意一定保护好自己,对沈砚也要适当防备一些。她虽然懵懂,对某些事情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但是沈砚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君子,甚至是过分的君子了。 每次接吻之前还要先征询意见,她再不懂,也能感觉到不对劲。 可现在她知道,他是太珍惜她了,才会那样小心翼翼。 她沉迷在他的温柔中,又一次暗暗感叹,沈砚真的是对她太好了。 而她居然还莫名其妙地怀疑他,实在是很不应该的事情。 她怀疑他什么来着? 嗯……反正本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都忘了吧。 一点冰凉的湿意打在脸上,激她回过神来,才想起来沈砚的头发还没有擦干。 这样会容易感冒吧? 她自告奋勇:“我帮你擦头发吧。” 沈砚意外了一下:“……不用,我自己来吧。” 他起身拿干毛巾开始擦头发,卫染默默看了一会儿,回自己房间去把吹风机拿了过来。 “那我帮你吹一下吧。” 沈砚见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有点好笑,黑眸微眯:“你就这么想照顾我?” 被他点破心思,卫染红了下脸,不错,能够照顾喜欢的人,让她很快乐,哪怕只是在一些细节小事上。 所以她总是忍不住要做这样的事情。 这有什么不对么? 沈砚见小姑娘茫然地注视着他,像无辜的小动物在打量眼前设好的陷阱,懵懂意识不清,还傻傻觉得很有趣。 他干脆点拨她:“你总这样,我怕我会上瘾。那你以后可就要受累了。” 卫染明显不以为然:“可是我一点都不累呀。” 沈砚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任由她做什么了。 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在周边长辈中基本没见过什么恩爱圆满的榜样,身边的诸多见闻让他明白,爱情本来就不是公平的游戏,付出越多的一方往往会处于劣势。 他对爱情、承诺、婚姻这些概念本来是缺乏信心的。 对自己也是缺乏信心的。 仅仅是因为卫染,他才克服了悲观消极的态度,全心投入到这段感情中,但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恐慌会有什么万一。 他越是在意她,越是想为她做好万无一失的规划,即使对于未来的自己,他都不得不防备。 所以他宁愿自己做感情中付出更多的那一方,让自己处于劣势。 他知道这种心理算不得很正常,因此他本来只打算默默执行,并不会说出来。 可事实是,卫染让他发现,要做到这一点,有点难。 他为她付出的每一分,她都想回报给他。 他没为她付出过的,她也想给他。 他的小姑娘不是不聪明,但她的聪明从来都不用在感情上。这种喜欢一个人就奉上全部真心,不计得失无所保留的态度,如果碰上坏人,一定会被伤得很彻底。 他只要设想一下,心就被揪得发疼。 他望着卫染,不自觉脱口而出:“染染,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容易让人骗了去。” 卫染眸色乌黑而灵动,仿佛两颗能在地狱中生光的夜明珠,凝视进他眼底深处。 她说:“你又不会骗我。” 沈砚微怔。 卫染小脸上点染着轻浅的笑涡,问得十分自信:“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我当然……”沈砚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隐约的愧疚袭来,没有把这句话说到底。 好在卫染这时打开了吹风机的电源,他的话淹没在随之而来的噪声中,她应该没有注意到。 * 晚上卫染离开之后,沈砚拿起手机,先登上微信小号看了一眼。 他的手机有锁屏设置,其实他并不担心卫染会发现什么。 他扫过“小布丁”发来的信息,手指点开键盘,准备回复。 打了两个字,又逐一删去,最后指尖顿住。 说好了不骗她的。 良心发现这种事情只在一瞬之间,却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他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实在太不光明正大。何况现在明知道卫染整颗心都许给他了,他还有什么必要一再试探她? * 隔壁房间里,卫染眼看着微信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几秒,然后猝然消失了。 对话窗口里一片死寂。 ※※※※※※※※※※※※※※※※※※※※ 染染:我是多么的信任你!!!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源味鸢尾 14瓶;荼靡 10瓶; 七十三度甜 卫染这次做了个不一样的梦。 梦里他们又回到t大那个黑灯瞎火的地下实验室里, 她被沈砚有力的手臂禁锢着, 一下下感受他细碎的吻, 耳畔全是彼此交织在一起、被怦怦放大的心跳声。 恍惚间她听见他蛊惑的低笑:“你不是要对我负责任?那我就教你怎么负责任。” 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等她醒来的时候, 已经记不起来沈砚在梦里具体是怎么“教”她的了。 只有梦境里那种彻底失控的飘忽感,仿佛尚有几分残留…… 她呆望着黑夜中寂静的天花板,一颗心突突狂跳。好半天才回过一点神来, 把脸羞耻地埋进枕头里。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这种梦。 她觉得她大概是中毒了。 中了一种名为沈砚的毒。 真是可怕。 * 从梦中惊醒过这一次后, 卫染后半夜就一直没有睡好,越是努力想忘掉梦里的内容,越是忍不住又回想起来…… 翻来覆去折腾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勉强又睡着。 所以第二天起床的时间, 就比平时晚了些。 她灰溜溜下楼的时候,沈砚已经吃过早饭了,正坐在餐桌旁边玩手机游戏。 听见她过来的声音, 他马上把游戏放下,毫不在意瞬间被对方砍得鲜血四溅。 他抬眸向她看过来,瞥见她的脸色,不禁眉峰微蹙:“昨晚没睡好么?” 卫染一怔, 明明他问的是很正经的话,可她瞬间想起来昨晚那个羞耻的梦……心里一阵虚得慌, 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这张清俊无瑕的脸, 结果就没说出话来。 而且, 她鬼使神差就坐到了餐桌上离他最远的那个位置上, 垂下脑袋,试图规矩地坐好。 沈砚眸色沉了沉。 然后自己起身,换到了她身边的座位。 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靠近,卫染不自觉在椅子上缩了下,急忙克制自己加以掩饰。 现在她是真的有点害怕沈砚……或者说,主要是害怕她自己。 沈砚要是知道她是怎么肖想他的,会不会觉得她有点坏? 沈砚把她的反应都收进眼底,小姑娘面白如纸,怯怯低着头,又好似神游物外,对周围的一切都心不在焉。 相当不正常的状态。 他有些糊涂。 虽然他还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尴尬的事情,但后来他不是把人给哄好了吗。 还说好了要对他负责任呢。 再说,他还不至于那么差劲,让她看了一眼就心理阴影吧? 自尊心迫使他相信,应该和这些,没有关系。 他不喜欢打这种哑谜,便捉住卫染纤白的手腕,又温柔问她:“怎么不说话,哪里不舒服么?”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来,微微的烫,卫染在被接触到的一刹那,又唤起了梦中的某些画面,身体紧绷。 她暗自羞恼,觉得自己真是不可救药。 就不能不要想了嘛! “染染?” 卫染猝然回归现实,不敢再忽视他的问话。 “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这个词用得似乎不是完全恰当,但她可不敢用那个恰当的词。 她一旦心虚,嗓音就会变得格外绵软,听起来特别像在撒娇,让人听了就没法和她计较。 沈砚听到“噩梦”两个字就没再追问下去了。他知道卫染过去受过心理创伤,长年做噩梦是相伴而来的产物。 迄今为止,她不愿意提的那些事,他是从来不会逼问她的。 所以他只是在沉默中倾过身,把她揽进怀里安慰。 卫染呆了呆,任由他抱了。 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坏了,他分明是误会了,在担心她,她却不敢向他解释…… 可是依靠他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她不知不觉就回抱住他,沉浸在他怀抱里。 奇怪的是,真实的亲密感反而减轻了她内心的羞怯。 两人终于分开的时候,卫染发现不知何时,她的早餐已经被摆在了桌子上。 所以姜姨已经过来过了……? 卫染杏眸睁圆,脑袋里轰的炸开:她刚才就在姜姨面前,那么不知羞地抱着沈砚不放? 她竟然丝毫没有留意到…… 沈砚从她的眼神中能猜出一二,一直以来,卫染在私下对他还挺热情,可是一到了人前,就羞得不行,不敢有亲密举动。 他也不忍心太逼迫她,只好慢慢来,不过这种状态总是要有改变的…… 他含笑明知故问:“又怎么了?” 卫染:“……” 她选择咬住一大口面包,把嘴巴塞满,这样就不用答话了。 反正每次稍微不小心就会被他迷了魂,她无话可说。 沈砚笑了笑:“胃口倒还不错。” 那看来是没事了。 他担忧的心情消散,也就把这件事丢开了。 耐心等她吃完早餐,他才把不久前得到的好消息宣布出来: “恭喜了,省状元同学。” 卫染眨了眨眼睛,虽然她平时不怎么在意名次,这时难免还是有些兴奋:“真的?” “当然。” 这个结果倒也不是多么出人意料,毕竟卫染那个逆天的分数摆在那儿。 “有媒体想约你采访,有兴趣么?” “啊?”卫染微懵了下,不习惯于这样的关注度,“一定要……?” “没什么一定的,看你心情。” 卫染思量了片刻,突然觉得奇怪:“他们想约我采访,为什么会找你呢?” “学校来的电话,你早晨不是一直没开机?不找我找谁?” 卫染脸一红,高三一年,她和沈砚之间那种“不早恋”的关系,确实有点高调,学校老师其实也都看出来了。但看在他们没影响学习,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不喜欢的话,我就让他们不要来烦你。” 沈砚这话说得狂妄,不过卫染知道他确实有这种能力,不管是通过什么手段达成。 她摇了摇头,慢吞吞道:“其实……我也可以试试。” 她知道自己这种太容易害羞的性格,也是一种缺陷。以前只要闷头读书就够了,以后逐步走向社会,却需要更多历练。 沈砚点头:“反正不用有太大压力,顺其自然就行了。” 卫染“嗯”了一声。 “顺其自然”这四个字让她想起两年前看过的中考状元采访,在被问到学习方法的时候,那个天才的陆行川一共就回答了四个字:“顺其自然。” 没有了。 那时候她感慨天才就是天才,像她这种闷头苦学的人大概一辈子都达不到这种境界。 低调狂妄,举重若轻。 不过现在,她觉得也许沈砚是对的,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能懂得怎样努力并且坚持下去,这就是她的天赋,没必要非和别人去比。 想到陆行川,她突然想起来:“对了,你表弟昨天给你打过电话,他后来又联系你了吗?” 沈砚挑眉。 卫染见他意外,应该还没有注意到,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本来她早就应该说这件事的,只是昨晚那种情况嘛……她完全给忘光了。 “当时你在……”卫染顿了顿,才尽量语气正常地说出,“……洗澡,我怕他有急事,就接起来了一下,然后他什么都没说就挂了。” 沈砚漫不经心地一哂:“这倒是他的风格。” 卫染见他没放在心上,又多余提醒一句:“不过他打了两遍,可能是有事不便于和别人说,你要不要给他回个电话?” 卫染说完,就见沈砚黑瞳里一片怔然,仿佛听见了什么震惊的消息。 她又默默把自己刚说过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吧? 这时沈砚又问她:“他打了两遍?” 卫染点头确认。 沈砚手上已经打开了手机的通话历史记录,一次短暂的通话,前面还有一次未接。 根据这手机系统的设置,电话接通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额外提醒之前的未接记录,所以他昨天根本没有发现。 卫染见他低头看着手机,紧紧皱眉,不由担心起来:“是出什么事了么?” 沈砚面色略显凝重,叹气:“能让陆行川打第二遍电话的事情,恐怕不会太好。” 卫染长睫眨了眨望向他,怀疑他是言过其实,毕竟她接起来的时候,丝毫没发觉这是个紧急电话。 她才来得及发出一个音,电话那边的人就随随便便挂断了,事后也没再打过来。 可沈砚看起来是真的担心,她不免也跟着忧虑起来。 沈砚已经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好在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小川,怎么回事?” 卫染听不到对面在说什么,只能看见沈砚在静默中脸色越来越难看。 “哪里?你不是下个月才回国么?你在玩什么?”他眸底浸着危险之色,没有温度地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很荒唐,“别告诉我你碰了那种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他极冷地哼一声:“没有最好。等着,我现在过去。” 他没有直接发火,但卫染能看得出他很生气。他放下电话的时候,她不禁轻轻握住他的手臂,想要提供一点安慰。 沈砚抬眼看她的时候,神色略微缓和了些。 他迟疑了片刻,最后说:“卡刷爆了,让我过去给他付账。” “啊?”卫染惊了下,“那他昨天就……?” “是。” “那他不是被扣了一晚上?” “……是。” 卫染沉浸在不可思议中,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愧疚,毕竟是她耽误了事情,但是正常人在那种时候不是应该把事情说清楚,让她代为转达的吗? 沈砚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不是正常人。” 卫染:“……” “所以你不用愧疚,他活该。” “……” “不过我现在得去一趟。” 他眉目间还是有些冷意,散发着低气压。卫染回想起刚才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突然觉得事情可能不是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但沈砚显然没打算再对她解释更多。 见他匆匆起身要走,她也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沈砚回身看她,似乎有点诧异。 卫染在他的注视下,也惊觉自己怎么就那么自然地说了出来。 说来这件事本来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认识陆行川。 她只是想在沈砚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直陪着他…… 七十四度甜 沈砚漆黑的眼色中漾开一抹暖意:“不用了, 那种地方你去不合适。” “哪种地方?” “……夜店。” 卫染睁圆了眸子, 陆行川传说中的高冷学神人设, 在她心里又崩塌了一次。 不愧是沈砚的亲戚。 她咬了咬舌尖,只能说:“那你……小心点。” “放心。”沈砚又过来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 才匆匆地去了。 被他吻过后,那种温热轻软的触感似乎残留在了唇上,卫染忍不住抬起指尖抚摩。 突然, 她反应过来, 自己这副被亲了之后还不停回味的模样,实在是太不知羞了,连忙把手放下。 好在没有人看到。 * 卫染回楼上刚一开手机,潮涌一般的新信息就铺天盖地而来, 多数是以前同学的恭喜和祝福。 她一一都做了回复和感谢。 最下面的一条未读消息,是沈砚昨天凌晨发给她的,那时候她已经关机了。 本来他发了不止一条, 但前面几条都是撤回,最后发来的只有一句话: “睡不着,又想吻你了。” 卫染一惊,险些摔了手机, 心脏突突乱跳。 大半夜居然发这种话过来,这人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瞬间简直有点怀疑, 沈砚之前在她面前表现出的那副君子状态, 都是在装样子的。 她手一抖, 又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沈砚朋友圈发得不多, 最近一条是昨天发的。 竟然还真的是在晒她的成绩单。 发布的时候还带了文字:“我的骄傲”,后面紧跟了两颗爱心。 卫染刹那间只觉热流上涌,脸被烧得火辣辣的。 太太太羞耻了。 尤其是那一大片火爆的点赞,简直让她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 她咬着牙翻了翻下面的评论,她只能看到两人共同好友的评论,内容大多还比较和谐,多是祝福或惊叹之类的。 她刚有点放心,就看到边凯的回复: “砚哥您这是晒女朋友还是晒女儿呢?” 卫染:“……” 某些事情就不能看破不说破嘛! 她忍着羞耻退出界面,心里忽地升起一股古怪的冲动。她试图克制了一下,没有克制住。 于是自暴自弃地重新打开微信,开始编辑自己的朋友圈: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 配图是沈砚侧面的一张照片,清晨明净的教室里,俊美无俦的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微蹙了眉,神色专注至极。修长的手指运着笔尖,在面前摊开的书页上流畅移动,侧颜惊艳无瑕。 灿烂的阳光洒下,把他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他就像是会发光。 这是高二下学期卫染偷拍的成果,那时候沈砚为了能和她分到一个班,克服了所有懒散,每天一大早就到教室去自习。 甚至因为专注学习,都没有注意到被她偷拍。 这一幕中的沈砚实在是太美好了,一直以来这张照片都是她的珍藏,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 可现在,她却想把他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全世界。 所以他为她付出过的,她都记得。 ……这才是秀恩爱的正确姿势嘛。 卫染的微信好友远没有沈砚多,平常基本也没发过朋友圈,这张照片一发布出去,反响之热烈又把卫染惊了一下,短短几分钟内就收获了一大串点赞。 连林乔都给她点赞了。 严肃的水草:“啊啊啊连我的小染染都学会秀恩爱了!!” 边凯:“嫂子威武!!![呲牙][呲牙]” 桑瑶学姐:“染染,颜控协会感谢你贡献这么精美的物料[激动][比心]” 卫染看到最后这条评论,不禁怀疑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发这张照片。 桑瑶学姐:“不过放心,没人敢和你抢真人,我们颜控也是珍惜生命的。” ……嗯,那就好吧。 桑瑶学姐:“能问下你是用什么软件修的图吗?效果真好。” 染:“没有修图呀。” 桑瑶学姐:“[惊恐]生图都这么能打?天,这什么逆天神仙颜值啊!” 桑瑶学姐:“染染,建议你还是看好他吧。” 卫染:“……” 染:“我不担心,他会为我看好他自己的。” 卫染刷了一会儿微信,脑袋都有点飘乎乎的,不由得要承认,这秀恩爱的感觉还真是挺不错啊。 等她终于神志回归现实,看看表上的时间,才又担心起来,沈砚似乎去得有点久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 如果真的只是单纯付个账而已…… 陌生的电话突然响起,卫染正处在忧虑之中,神经敏感,没多想就一下子接了起来。 但电话和沈砚倒并没有关系。 是以前在s镇的老邻居李奶奶。 “染染,没打扰你吧?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我们家那个座机号停了,我孙子新给我买个了手机,就这个号,你可以存一下……” 李奶奶慈祥的声音传过来,卫染连忙答应。 “对了,我听说那个高考的成绩是不是该出了,”李奶奶听起来笑眯眯的,“我猜咱们染染是不是又考第一了?” 卫染习惯性地想要谦虚两句,然而马上发现,自己还真是没有什么谦虚的空间。 她糯糯“嗯”了一声,努力把这话说出谦虚的味道来:“全省第一。” “全省——全省第一呢!”李奶奶那边提高了音量,赞叹地惊呼。 李奶奶一夸起人来就止不住,把她从小到大都夸了一遍,卫染心里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只能红了脸默默听着。 直到李奶奶不知怎么又歪了话题:“……对了染染,你和老唐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啊?什么怎么样呀?” 提起那个人,卫染稍微走神了些。 糖哥哥这两天都没回她的信息,就像突然蒸发了一样。 尤其古怪的是,昨天她分明看见了微信里“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最后却没有消息发过来。 所以他应该不是没看到,而是看到了之后故意没回她的。 他就这么害怕和她见面,宁可为了这件事不理她了? 卫染思来想去难以理解,这人实在太莫名其妙。虽然她也没什么立场指责他吧…… 现在她已经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实在太荒唐了,糖哥哥怎么可能是沈砚呢? 沈砚姓沈,又不姓唐,他那样贵族的大少爷,哪里会到她家乡那样的小地方,和她做一夏天的邻居? 再说以前她从没和沈砚提过糖哥哥的事情,沈砚得多有想象力,才会想到去冒充她的童年玩伴,而且还能把他们彼此之间的昵称全都搞对。 更不用说,沈砚也根本没有这种动机。明明他们之间都那么亲密了,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反而还伪装成一个外人,整天在网上没节操地朝她卖萌,这不是舍近求远,没事找事么? 哪里就有这么傻的人。 要是糖哥哥真是沈砚冒充的,除非他有病。 大概是如今沈砚占据了她太多心思,她才会什么事情都先想到他…… 李奶奶:“你们,那个……没在一块?” 卫染懵了片刻:“没有啊……您怎么会这么想?” “哟,看我老糊涂了,”李奶奶恍然大悟一般,“你还上学呢,不能那个早恋是吧?也是,年纪还小,不用那么急着搞对象,还是把学习搞好最要紧。” 卫染:“……” 她默了一会儿,弱弱地开口:“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微顿了下,心虚补充,“刚刚有的。” “啊?那老唐家那小子是没机会了?” 卫染这次答得坚定:“没有了。” “让他不抓紧。”李奶奶显然恨铁不成钢,遗憾地叹气,“可惜了,那小伙子长大了之后别的不说,长得可是真帅。我见了他以后就觉得吧,也就得是那样的长相才能配得上咱们仙女似的染染。” “……” 李奶奶话锋一转:“不过……唉,都说人不可貌相,其实关键还是得人品好。长得怎么样就不说了,你现在这个对象人品还不错吧?” 卫染知道李奶奶是在为她操心,但这问法就让她觉得十分不公,怎么就“人不可貌相”了?怎么就不说长得怎么样,只能问人品了? 她不知道那个糖哥哥到底长成什么样,以至于能给李奶奶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可她心里确定、肯定且一定地知道一件事。 她软糯却认真地开口:“奶奶,他人品很好,而且长得也好。” 她本能地维护沈砚,但李奶奶似乎仍然不很信服:“哦,是么?” 卫染:“……” 她只能再接再厉,也顾不得羞了:“他是我见过最帅的人,肯定比您说的那个还要帅。” “这个啊……”李奶奶无奈地笑了笑,“行,咱们染染说谁最帅,谁就最帅。” 这哄小孩似的态度也太敷衍了吧……卫染心里一急,她明明说的是真的啊。 沈砚的颜值是真实帅到惨绝人寰,这不单是她偏心的观点,而是全校的共识,是有群众基础的。 然而语言苍白无力,她一时也形容不清楚。她想了想:“我等会儿发我男朋友的照片给您看,您就知道了。我说的是真的。” 挂了电话以后,卫染又在相册的珍藏里挑选了一番,每一张都各有各的好看。 最后决定,还是就发沈砚在教室里学习的那张侧颜照。 这张照片里不仅有美颜盛世,而且沈砚认真学习的样子看起来特别乖特别斯文,老人家看了以后肯定会对他印象好。 她存好号码之后,就把照片用彩信发了过去。 不管糖哥哥长成什么样,怎么可能比沈砚还帅? 事实胜于雄辩。 * 发完照片之后,听到楼下的动静,卫染放下手机,匆匆赶了下去。 沈砚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姜姨迎向门口:“川少爷来了?好久没过来了……” 沈砚跟在后面进来,冷哼一声,隔着老远都能听清他嘲讽的语调:“他忙着闯祸都来不及,过来干什么?” ※※※※※※※※※※※※※※※※※※※※ 后来,染染:事实胜于雄辩。他真有病。 -------------- 新开了一本现言预收,悄咪咪来宣传一下,求支持呀~ 《听说我爱得太卑微?》文案: 盛绯一觉醒来,得知五年时间已经过去,她现在有了一个新身份——陆太太。 别人口中的故事版本是这样的: 当年盛绯凭借死缠烂打,终于让陆云归施舍给她一段无爱的婚姻。 勉强的婚姻只能给双方带来无穷无尽的折磨,两年前彻底破裂。 转折发生在离婚前夕——依然卑微爱着陆云归的盛绯,为了救这个准备抛弃自己男人,险些搭上性命,从此昏迷不醒。 一夜之间,竟换来了陆云归的良心发现。 有人看见,那个向来冷漠高贵、无情无性的男人,在夜深时跪在她病床前崩溃落泪,一声声沙哑唤她的名字,只求她醒来。 如今盛绯醒了,大家都说陆太太这是苦尽甘来了,纷纷猜测,陆总会怎么补偿她? 盛绯:…… 她对这个狗血故事的感想非常简单: 女主太贱,不符合人设,肯定不是她。 男主居然还有良心,不符合人设,肯定也不是陆云归。 果然,回陆家的第一天,她就收到了陆云归的“补偿”—— 一份离婚协议书。 盛绯看都不看,唰唰签完把笔一甩,谁怕谁! 抬头,男人漆黑的眼盯着她:“我净身出户,重新追你一遍,够诚意了么?” 盛绯:? 男人勾起她的下巴,低沉的笑危险至极:“你不就是想玩把大的?我陪你玩。” # 1v1,追妻火葬场,男女主皆非善类 七十五度甜 沈砚居然嫌弃别人闯祸, 这还真有点新鲜。 姜姨大概是出于固有印象的原因, 并没怎么当真, 倒是笑眯眯道:“川少爷要忙学习嘛,我最近看电视台又重播川少爷以前那个答题节目了, 叫什么来着……?” 卫染正好走过来,便提醒了一句:“《脑力极限》。” 《脑力极限》是教育台的一档智力挑战节目,参赛者多以高校大学生为主, 近几年也举办了面向中学生群体的专场挑战赛。在首届中学生联赛中, c市实验六中派出的参赛代表——“逝川”,在节目上曾一度引来轰动反响。 无论面对多么刁钻的题目,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任何一点错误,淡定自若的态度仿佛无所不知,知识面之广博,记忆力之强大, 推理能力之高超,简直非人类。 “逝川”只是他的一个代号,节目组始终没有泄露这位天才少年的真实姓名和其他细节个人信息, 所有他出镜的镜头也都是做了遮挡的, 看不到容貌。 但这样的天才实在太罕见, 所以凡是了解实验六中那位“陆学神”声名的人,都不难猜到,这个神秘的“逝川”其实就是陆行川。 卫染以前只见过陆行川的照片, 这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他容貌和沈砚有几分相似, 不过身材略瘦,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终日不见阳光,显得有点病态。 眼窝深邃,清隽的轮廓线条极冷,唇色也淡。 疏冷眉目间神韵浅淡,一种高不可攀的孤寂落寞盘郁在其间。 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不能否认他长得也很好看,但这一身不可逾越的距离感,就让人生不出半分亲近之意来。 从炎炎夏日中走来,他却像是个冰雪砌成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孤冷绝世的少年,此时身上正飘来淡淡的……酒气。 而且他的发色偏浅,明显是染过的。 是一种处在亚麻色和棕栗色之间的颜色,阳光下流溢着淡淡的金辉,恰适合他的肤色,把他衬得仿佛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然而根据卫染根深蒂固的“好学生”概念,一个染发、酗酒、还在那种声色场所大额透支消费的中学生,显然是不能划归到这个范围内的。 卫染对传说中的陆行川久闻盛名,然而首次见面就目睹了高冷学神的人设崩塌,难免就怔了怔。 沈砚过来揽住她的腰:“介绍一下,这是——” 陆行川没等他介绍完,瞥了卫染一眼,淡淡开口,十分直接:“表嫂。” 于是卫染顿时惊了。 她羞得满脸绯红,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如果是别人这么当面调侃她,她至少还能瞪对方一眼,说一句“别乱开玩笑”之类的,可是陆行川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面上既无表情,清冷语调也不见起伏。 事实上,他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是有开玩笑这种功能。 刚刚语出惊人的少年扫过她极不自然的脸色,浑然不觉似的问沈砚:“怎么,我说错话了?” 沈砚:“没有。” 卫染:“……” 行吧。 她努力克服心理障碍,友好地向他伸出手去,笑了笑:“陆学神,久仰。” 对方静静打量她,如同在观察什么新奇的物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 卫染胳膊悬在半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估计自己是犯了个错误。 空气在静默中凝滞…… 在卫染尴尬到即将受不了,试图悄悄把手放下的时候,终于听到少年疏淡的声线: “我不和人握手,如果一定要破例的话——” “不用了。”卫染立刻说,飞快把手收了回去。 她垂下眸子,耳边听到沈砚低低的笑声,不由抬眼瞪他。 沈砚桃花眼悠扬,愈发笑得肆无忌惮:“他就这样,你是长辈,多担待他。” 卫染:“…………” 怎么就长辈了啊! 她又羞又恼,可当着别人不好意思发作,只能暗暗在心里盘算秋后算账。 姜姨问:“川少爷留下吃饭吗?那是不是要另外做?” “不必——” 陆行川刚开口说了一半,就被沈砚打断:“另外做吧,可以晚些。” 陆行川低眸,微垂的睫毛覆下,没再说话。 卫染听着他们的对话眨了眨眼,姜姨见她疑惑,主动做了解释:“川少爷忌口的东西多。” 沈砚又问:“要解酒药么?” 陆行川摇了摇头。 姜姨给他们倒了水,就去厨房准备做饭了。 卫染注意到她没给陆行川沏茶,给他倒的是冷的山泉水。看来这位少爷禁忌还真是多。 沈砚一回眸,就见卫染正在好奇地望着陆行川,那种感兴趣的眼神,让他内心不自觉地涌上几分醋意。 他知道自己这个表弟虽然本质上超级怪胎,但在人前那副清冷白月光一般的形象,倒历来是特别能招人的。他之前一直没把陆行川介绍给卫染,也有那么一点私心。 他曾经暗暗怀疑过,卫染那么爱学习,恐怕也会更喜欢这种学习好的…… 不过以陆行川注孤生的一贯作风,沈砚一直怀疑在他那个客观科学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男女、美丑、好感、喜欢这些概念,倒是用不着太担心他。 他心里是这样想,然而在下一刻就听见自家表弟淡淡发言: “表嫂很漂亮。” 沈砚:“……” 话很普通,但这是他第一次听陆行川用“漂亮”来形容一个女生,哦不,是形容任何地球上实际存在的东西。 以前他一直以为,在陆行川的词典里,这个词只能用来形容数学公式和宇宙天体。 他不知道这家伙什么居心,忍不住已经冷眸瞪了过去,又换来陆行川客观而无辜的补充:“只是陈述事实。” 沈砚嘴角一扯,笑得有些冷:“那是自然。” 卫染有点糊涂,在她看来陆行川这只能算是礼貌的称赞,沈砚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这个也要吃醋吗? 也太容易吃醋了吧。 不过谁让她偏偏就是没原则地喜欢,他这么没原则地吃醋…… 她心里甜蜜又羞耻,在沙发上慢慢往沈砚身边靠了靠,和他距离更加亲密。 沈砚发现她粘过来,先是微怔了下,然后温柔的笑意自眼底漫开,早将别的事情都抛开,把她往怀里一揽。 卫染赧然垂头,不过本来就是为了哄他的,也只能任由他抱。 坐在斜对面的少年始终在平静观察他们,目光微带探究。 沈砚注意到他那种观测新奇动物行为的眼神,不禁拧眉:“别用那种眼神,我们可不是你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陆行川垂眸呷了口冷水:“是挺可惜的。多好的样本。” “……” 被当面称为“样本”,卫染多少有点不舒服的感觉,而且她根本看不出来对方是不是有意冒犯。 也许陆行川只是在开玩笑,但自从他进门以后,她始终都没有见他笑过。 一丝微笑也没有。 真是个怪人。 她忍不住想要反击,眨眨眼,干脆就问:“你们学校不管染发么?” 陆行川所在的市一中,历来在c市的几所重点高中里,是升学率最高,校风口碑也最好的。校纪尤其以严明著称,可不是盛川那种富二代云集、攀比成风的学校。 卫染当初为了奖学金放弃去一中,选择继续在盛川读高中,林乔本来都不太同意。卫染反复做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不好的影响,才终于说服了她。 “校规当然不能染发。”陆行川淡定回答。 沈砚一清嗓子:“他那头发是天生的。” 卫染微微惊奇,她以前听说过有些亚洲人也会天生发色偏浅,不过没有亲眼见过。 她忽又记起来,陆行川的照片上头发也是这样的颜色,但她当时以为是拍照色差造成的。毕竟那时候她根据固有的观点相信,长年稳坐全市第一的天才学神,应该不会是个染发的问题少年。 “色素问题。”陆行川说着,抬手缓慢揉了揉太阳穴。 卫染这时才留意到,其实他不仅是发色浅,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里,瞳仁也是半透明的琉璃色。 大概他真的是缺乏深色的色素,整个人都浅浅淡淡的。 “头还晕?”沈砚蹙眉,“你到底喝了多少?” “没事。不超过剂量。” 他这种说法,让卫染怀疑他是去喝酒还是做实验。 “剂量?”沈砚笑了,“你的合理酒精摄入剂量应该是零。你到底在玩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表哥,”陆行川微叹了口气,只是说,“没必要问这么多吧。” “你跟说我没必要?”沈砚火气上来,沉黑的眸子盯住他,“你参加的那个交换项目不是要下个月才结束?正常情况下,现在你人应该还在m国,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c市,而且还被……在那种地方,你不该解释一下?” 陆行川平淡地指出:“如果我要解释,我早就解释了。” “所以你没有解释,就是不会解释了……”沈砚已经习惯了他这些奇葩逻辑,但这次却依然是追根究底的架势,“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刚刚。申请了提前考试。” “好,刚刚……”沈砚眸底闪现一抹危险的玩味,暂时没再追问,自己拿出手机查了一阵,拨通了电话。 他全程说的是英文,在场几人英语听力都不差,他问的是什么,一清二楚。 他直接联系了m国接收陆行川过去交换学习的那所学校,询问他离开的时间。 那边电话似乎被转接了几次,他最后得到答案的时候,压着火向对面道完谢,面色冰冷挂了电话。 卫染瞬间认了出来,那是一种爆发之前的平静。 果然—— “陆行川,你特么三个月之前就自己偷偷溜回来了,这叫‘刚刚’?” 敢在沈砚面前撒这么明目张胆的弥天大谎,卫染为他捏了把汗。 然而少年浅淡的眸子里,不见半分被揭穿的愧色,还是比谁都冷静:“这个词意义很广泛。” “……” 这顶嘴的方式够硬核,卫染敬他是个勇士。 “所以你自己一个人在国内呆了三个月,没告诉过任何人,不知道在干什么,”沈砚愈发觉得荒唐,怒极反笑,“如果你死在外面,我们也都不会知道是吧?” 少年似乎微怔了下,但转瞬间已经恢复平静,不带感情地回答:“事实是,我还没死,你已经知道了。” “……” “现在尸体身份鉴定的技术很发达,如果我死了,你也会知道的。” “……”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沈砚竭力维持最后一线理智,一字一句:“这三个月你到底在做什么,现在、马上、老实交代。” “……我做了很多事。” 沈砚黑眸微眯:“那就一件件说,反正你记性好。” 陆行川揉了揉眉心,通透的浅色眸子里掠过一丝疲倦,终于显得不是那么淡了:“沈砚,你又不是我亲哥,不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了么?” 他这句话一出口,卫染呆望着沈砚的神色,顿时觉得不好,要炸。 ※※※※※※※※※※※※※※※※※※※※ 砚哥:熊孩子!!! 七十六度甜 卫染刹那间本能地屏住呼吸。 身侧的位置一空, 沈砚已经用她看不清楚的速度, 起身过去一把揪住了陆行川的衣领, 居高临下,冰冷的狠戾之色在眉眼萦绕。 这可怕的架势让卫染有些发懵, 陆行川虽然很气人,但他的样子看起来可不是特别禁揍,她怕沈砚如果在冲动下真打了他, 会后悔。 她试图出声提醒:“沈砚……” 几乎在她发声的同时, 沈砚随手已经抓过搁在旁边茶几上的杯子,里面还有半杯水,眼看就要向陆行川泼过去—— 哗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在最后时刻,沈砚的手微顿了下,没把水泼到陆行川脸上, 改换方向狠劲一掷, 茶杯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满室寂静。 他深沉不见底的眸子紧盯在陆行川过分苍白的面容上:“那你怎么不去找你亲哥?” 被他钳制的少年不见表情:“明知故问有意思么。” 沈砚没有温度地笑:“我知道什么?” “……我和他关系不好,不想联系他。” 沈砚呵了一声。 “陆云归不会替你挡事儿, 我会是吧?我猜要是你把电话打给他,告诉他你被——他会直接让你在里面好好呆着, 反省个十天半月。” “……” “当然他也不会管你消失三个月都干了什么。最多丢给你们家的私人医生, 让他像机器检修一样再从头到尾检查你一遍。只要所有零件没坏, 他能交差就行了。” “……” “行, 我管不了你。”他讽刺地一哼, “你喜欢被那样对待, 以后就去找他吧。” 陆行川眼睫垂下:“你说够了?” 沈砚没有回答, 又狠盯了他两眼,揪住他衣领的手指渐渐松开。 然后就一言不发地自己回楼上去了。 卫染一直在旁边呆呆看着这一幕。这时的第一反应是想跟着沈砚追上去。 但她追到一半,忽顿住了脚步,转回身重新看向陆行川。 少年已经又一丝不乱地重新在沙发上坐好,清寂如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卫染咬了咬唇,杏眸清透:“你为什么要气他?” 陆行川没有答话。 卫染没有放弃:“你为什么要故意激怒他?” 陆行川微微抬眼,终于有一点提起兴趣的样子,不过大体还是无可无不可。 淡淡道:“原来你看出来了。” 他这样的态度的确是气人,卫染觉得不能怨沈砚发脾气。 “你不怕他揍你?” “他说过一万遍要揍我。” “……” “反正从来也没揍过。” 这是有恃无恐了吧?不过卫染知道,沈砚虽然不良的名声在外,有时候看起来也挺吓人,但对待身边的朋友向来很好,是典型嘴硬心软的那种人。 就连刚才那杯水,他最后不是都没舍得泼嘛。 要说沈砚本身脾气确实是不太好的,在被气成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忍住,不容易了。 她这样想着,就颇有些心疼。 因此格外不平:“你明知道他是担心你。” 陆行川默了片刻,最后道:“我说了他只会更担心。” 卫染审视进他眼底的那一片空寂,丝毫看不透…… 但她坚持:“那也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为什么?” 卫染:“……” 这对话简直没法进行下去。 她就想到了四个字,特别适合形容眼前这个人——油盐不进。 她突然问:“昨天你打过来之后……真的在夜店被扣了一晚上?” 陆行川抬眸,浅淡若琉璃的瞳仁里透着无所谓:“他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你把信用卡刷爆了,要等人过去付账。” “那就是吧。”他反应平淡。 卫染若有所思:“但我觉得不是。” “嗯?” “如果你只是缺钱的话,那他完全可以直接转账给你,可是他一定要亲自去一趟,而且去得那么急,根本没有考虑过其他可能性。再说,以你们家的背景,应该不至于连个账都赊不了吧。” 陆行川没肯定也没否认,安静听她往下说。 “我原本猜测是你惹到了什么人,他要去替你出头。” “是吗。” “不过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这个地方能押你十天半月,而且你没法自己出来,必须等家人去领……还有,能把他给气成那样的事情,我猜——” 卫染眼珠清亮,定在少年淡定的面孔上,最后得出结论:“……你被抓了吧?” 陆行川那双淡静不见波澜的琉璃眼,这时终于露出些微意外之色。 他轻怔了片刻,打量卫染:“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傻白甜。” 卫染:“……” 不过这意思,显然也就是承认了。 陆行川也不讳言:“嗯,我被扣在警局。” 见卫染紧紧咬唇不说话了,他寡淡一挑眉:“怎么?” 卫染长睫一忽闪,忍不住就实话实说了:“……有点人设崩塌。” 她以前和陆行川没有私交,根据她所了解到的所有信息,他应该是个高立于神坛上的天才少年,品学兼优,前程似锦。 实在无法把他和违法犯罪这类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陆行川嗓音清冷如玉,心安理得:“人设都是装出来的。” 卫染被堵得无话可说。 少年目光微讽看过来:“他不是也没对你说实话?” 卫染不假思索:“他那是为了给你留面子。” 刚才沈砚在盛怒之下都没直说,自然还是有所顾忌。 陆行川既不感动,也不惭愧,眼神淡得像天边月,字字分明:“我做都做了,要什么面子。” 卫染:“……” 损起自己来都丝毫不讲情面,是个狼人,她还能说什么。 * 姜姨听到动静,过来收拾地上被打碎的杯子。 陆行川没有解释是怎么回事,只是淡淡道了句“抱歉”。 他似乎有心要去帮忙,姜姨不等他靠近就吓得连忙摆手:“川少爷快离着远些,别伤到了。” 她反应这么激烈,卫染真怀疑,那些瓷器碎片是传说中的神兵利刃,能凭锐气隔空伤人于无形。 姜姨平常也一向尽心尽责,不过今天她似乎对这位不常来的表少爷额外处处小心。 简直就是在对待一件需要轻拿轻放的易碎品。 陆行川坐了回去,比发色略深的精致睫毛垂下,长而绵密,显得安静矜持。 怎么看也不像个不良少年。 * 卫染估计沈砚是被气得不会想下来吃饭了。 她端了姜姨熬好的粥送上楼去。房门没关,她敲门之后静候片刻,听到他的声音,才推门进去。 沈砚两腿伸长,斜靠在床上,神色倦怠。 卫染过去把粥放下,自己坐到他身边。 沈砚极淡地一扯唇角,对她安抚地笑笑:“刚才吓到你了?” 卫染摇头。她视线扫过他床头上放的那几个药瓶,目露隐忧:“你又胃疼?” 沈砚微叹一声:“大概是不该动那么大气性。” 卫染内心又被那种心疼的感觉占据,水润盈泽的大眼睛担忧望着他,不经思索忿忿道:“他太过分了,我都舍不得气你。” 沈砚不由笑出声,目光在她脸上移不开,小姑娘这副打抱不平的样子——为他打抱不平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突然生出一个阴暗的念头,觉得自己虽然被气得胃疼,也算是值了。 被关心的感觉,真是会让人上瘾啊…… 卫染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只是不愿意让他难受,眨眨眼,好心地提议:“不然我给你按摩一下?” 沈砚怔了两秒,桃花眼漾开笑:“那我怕是受不住。” 卫染:“……” 她睁圆了晶亮的眸子,不满:“你怎么这么瞧不起人,我可是在网上看过教程,特意学了的。” 话一说完,她才发觉不对,她为什么要专门去学这个?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她就是为了…… 她在羞涩中避开眼神,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为自己的失言悔恨。 沈砚默默注视她一会儿,才稍一清嗓子道:“……不是那方面受不住。” 那是哪方面? 卫染慢了半拍才解过他的话来……可一旦听懂,她就更羞得无地自容了。 ——不正经。 沈砚靠过来,把她轻软的身躯揽进怀中,手臂劲力牢牢搂住她。 高挺的鼻尖蹭在她耳畔,深吸气,嗅她发间清甜美好的香气。 迷了心一般,忍不住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落下一吻。 微烫濡湿的酥麻感让卫染在他怀里敏感地一颤,听见他低哑的耳语:“这样就好。” * 抱抱还能治胃疼。 卫染闻所未闻。 她不太相信。 不过据她观察,沈砚抱了她一会儿之后,气色是变得好多了。 “天生丽质”的好肤质镀上淡淡的一层红润,愈显光泽熠熠,像个刚吸饱灵气的美貌妖怪。 所以这种治疗方式……经过实践的检验,也算还行吧。 只要有效,那她就大方一点,被他吸一下。 反正也吸不干……的吧? 终于沈砚灵气吸得差不多,火气应该也降得差不多了,想起正题:“小川呢?” “姜姨带他过去吃饭了。对了,你也趁热吃了吧。”她说着,又想去端带上来的那碗粥。 沈砚按住她的手腕:“那你呢?” “我……” “你别管我了,我自己会喝。你先自己下去吃饭。” 卫染抿了下莹润柔软的唇:“早饭吃得太晚,我现在还不太饿,等一下就去。”她想了想,迟疑地问,“我能问你件事么?” “你说。” “陆行川……他刚才和我承认,他昨晚是被关在警局了。” 沈砚神色一滞,低头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本来觉得没必要和你说。” “他真犯事了?”卫染慢吞吞地猜测,“和人打架了?” 沈砚缓慢地摇头。 他在沉默中抹去表情,深叹了一口气。 垂下的手攥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这样的反应令卫染十分不安,或许她真的不该多问…… 她用自己纤薄的小手安慰地贴在他手背上:“还是当我没问吧。” 沈砚唇线绷得很紧,抬眸看她,最后终于开口: “涉毒嫌疑。” 卫染不确定是不是听清楚了。 空气太安静,像刚炸响了一声惊雷之后的那种沉寂。 “你、你是说……毒品?” 她嗓音抖得厉害,她规规矩矩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丝毫接触过这类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这种可怕的事物离她很遥远——应该是不属于一个世界的那种遥远。 突然在身边听到这种事,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只是嫌疑,把他带过去做了笔录。在里面检查过,他应该是干净的……各方面。不然也不可能放他出来。” 卫染还被淹没在震惊当中,连呼吸都凝住,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总之我知道的情况就是,他昨天晚上去的那家店里有毒品交易发生,警方去抓人的时候,他正好就在现场,被一起带了回去。他说自己是喝醉酒之后没认清路走错了地方,正好撞见那些人在……”他咽下了中间几个字,“结果就被他们扣下了。” 卫染听得背后起了一身冷汗:“这太危险了,要是警察没有及时赶到的话,那些人会怎么对他?”她觉得不堪设想,“他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不小心?”沈砚没有笑意地笑了一声,眸底幽凉,“陆行川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卫染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你不会是在怀疑……” 然后听沈砚断然道: “我和你说过,他的记忆力是不会出错的。” “可是,”卫染还是难以置信,试图找到其中的漏洞,“那时候他不是正常状态,就算他能过目不忘,喝醉了也会受影响的吧。” “他倒是喝了不少,不过我没法说他是不是真的喝醉过。而且,他平常是不碰酒的,因为他认为那种东西——”沈砚哼了一声,“——‘没有意义’。何况他去的那家店也不是什么高档场所,陆行川会莫名其妙跑到那种地方去喝得烂醉?这根本就不正常。” “那他没有解释……?” 沈砚轻嗤:“他说他好奇,当久了好学生,想尝一把放纵的滋味。” 卫染怔了怔,最后不得已指出:“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呢。” 这个动机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不能说就一定不存在。 再说陆行川这个人,看起来也干得出这类出人意表的事来。 总体来讲,这个故事还是符合逻辑的。 沈砚摇头:“我知道他这套说辞本身没有逻辑问题。他一直都是逻辑专家。他这么说,警方也采信他了。因为他不满十八岁,按规定不能进那种场所,所以把他批评教育了一顿,要家人去领才能放人。” “然后他因为不愿意再多给你打一个电话,被多扣了一晚上。” “……这倒是唯一符合他惯常作风的一件事。” “……” 卫染突然想起来陆行川刚才在下面说的那句“我说了他只会更担心”,她觉得不祥,非常不祥。 就算陆行川说的这些原原本本都是实话,发生这种事已经足够令人担心了,还要怎么更担心? 再多想下去,这件事简直已经进入了不可想象的领域。 她忍不住提议:“你不通知他父母吗?” “他父母早就离婚了。姑姑心脏不好,容易受刺激,这些事不敢让她知道。” “那他爸……?” 沈砚眼底闪过一缕戾色:“是个渣滓。” 他措辞激烈,卫染估计陆行川的生父肯定是渣到没有再问的必要了,想来也不可能管他。 “小川倒是有个亲哥,不过也和没有一样。陆云归那个神经病大概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弟弟,小川生病差点死了的时候,他都能不见人影。” 卫染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再回忆起那个少年浅色瞳仁里流露出的寂寥孤冷,突然能够理解几分了。 沈砚垂下眼睑叹息:“就算他真的不领情,我也没法不管他。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那个不知死活的性子,一旦摊上事真能把自己搞死。” 卫染轻微咬了下唇:“你也别太担心,我想他应该不会去碰那种东西。他这人虽然是有点……一意孤行,但我能感觉到,他见事很冷静,也很通透。他既然觉得酒精没有意义,又怎么会去碰那些呢。” * 卫染下楼的时候,发现还没有开饭。 姜姨笑笑:“川少爷说要等你们一起。” 陆行川见她过来,淡淡抬眸:“表哥还生气?” 卫染非常有诚意地如实告诉他:“他被你气得胃疼,吃不了这些。” 陆行川浅色眸子审视着她,就像刚认识她一样:“表嫂,你这人挺尖锐的。” 卫染被他呛得无语。 她向来脾气好,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形容为“尖锐”。 不过她平时待人软绵绵,轻易不露锋锐,也得是在对方没有触及到她底线的情况下。 而现在她的底线显然就是—— 沈砚。 卫染猛地意识到这一点,不禁心虚起来,就仿佛别人能够一眼看穿她这种心思…… “抱歉,害你心疼了。”陆行川的抱歉四平八稳,完全听不出歉意。 行吧,他是真的能看穿。 卫染忍住不好意思的心情,假装若无其事,低头看桌上的饭菜。 立刻感觉到不太一样。 “今天……很多凉菜啊。” 而且这些凉菜都做得格外精致好看,足见特别下了功夫。她有点困惑。 “是给川少爷准备的。”姜姨道。 卫染安静吃饭没再多问,但她注意到陆行川全程确实只吃了些冷食,而且吃得也不多。 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 沈砚又过了一阵才下楼,他看见陆行川的时候,面上还是有些冷意,不过没有试图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直接告诉姜姨去把客房收拾出来一间,今晚陆行川会住在这里。 “还有,注意房间里不要有这些东西。” 卫染眼睁睁看着他把一张单子递给了姜姨。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心里第无数次啧啧称奇。 姜姨不以为异,接过来微笑答应:“少爷放心就是。” * 卫染已经多少看出来,陆行川的身体大约是有些先天不足的。 别人那样小心翼翼对待他的时候,他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但也没有反对。 或许,他也不想显得不正常吧…… 下午她回自己的房间,看见手机指示灯闪个不住,才想起来自己又有好久没看手机了。 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专注学习,对手机的依赖性不强,如今还是一样的习惯。如果没事,往往很久都不会想起来看一次。离开房间的时候也不太会随身带着手机。 她先扫了一眼消息通知栏,马上就发现了李奶奶的未接来电。 她拨了回去。 ※※※※※※※※※※※※※※※※※※※※ 砚哥:今天也是吸染染的一天,明天还要吸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小鱼 1个; 七十七度甜 那边响了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接。 卫染估计应该不会有什么急事, 就没有马上继续再打。 或许李奶奶是想和她说一下那张照片……? 正好这时沈砚走到门口, 敲了敲门进来。 卫染猛看见他, 心里一虚,本能地把手机背到身后藏了起来。 她在某些方面反射弧比较长, 现在想起自己之前一时冲动把沈砚的照片发出去炫耀的事情,才觉得有点不好面对他。 所以一不小心就产生了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 沈砚对着她这副做贼心虚似的模样,怔了怔。 他没有直接开口问, 但那深邃如星辰的目光已经足以带给卫染莫大的心理压力。 她只能硬着头皮蚊子哼哼似的发声:“你看朋友圈了……?” 沈砚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她是怎么回事, 不由笑起来,眼底神采生动,分外惑人。 “那照片是你偷拍的?” “……” 说“偷”多难听啊,捕捉人间真善美的事儿,能叫偷吗? 卫染咬唇,把头垂得越来越低:“……也没偷, 就是趁你不注意,抓拍的。然后就,”理所当然地, “忘了告诉你了……” 这编瞎话的水平, 行吧。 真当别人都是瞎的。 卫染暗自窘迫, 好在沈砚笑归笑,倒没直接拆穿她,反而非常鼓励地夸赞:“拍照技术有进步。” “……” “学会晒男朋友了, 也有进步。” 他眼中闪过一抹促狭, 偏偏语调又特别正经, 听着比表彰小学生的教导主任还要正式。 卫染羞耻得浑身温度都在升高,头也不敢抬,可一面听到他说这个,心里竟然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 她这是疯了吗? 她沉浸在对自己精神状态的怀疑中,半天才听见沈砚后面说的话。 “晚上一起去商场买衣服吧。” 她回过神来:“我不缺衣服……” 以前上学穿校服就够了,但林乔喜欢打扮她,在这方面从不亏待她。所以她一年四季的衣服其实都有不少,虽然不是那些昂贵的大牌,却也清新漂亮,正好搭配她的颜值和气质,穿出去并不差。 沈砚黑眸沉沉定在她脸上:“我还没给你买过衣服。” 他这样的眼神占有欲太强,似乎恨不得能包办她的一切,卫染被他视线一触,仿佛被烫到。 同时,她在刹那间有些恐慌。 他们虽然早就心意相通,现在也正式在一起了。但她基本没花过他什么钱,也没收过他太贵重的礼物。 她觉得他们现在的状态就挺好。 当然,不谈现实的童话故事,总是最美好的…… 眼下她手上还有以前没花完的奖学金,这次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学校已经承诺要再给她颁一大笔奖金,以她日常的生活水准计算,那笔钱足够她花很久,大学期间自食其力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但肯定不足以让她伪装成像江雨嫣、谢俪那样的富家千金、名媛淑女。 她也不可能变成那样的人。 如果这就是沈砚对她的要求的话…… “染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沈砚捧住她的脸,目光落在她轻颤的睫毛上,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状态不对。 卫染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染染……?” “下面的话我只问你一遍。”她忽然说。 沈砚有些莫名。 她下定决心直视进他漆黑的瞳仁里,嗓音细软,却带着不管不顾的坚决:“你确定,你都想清楚了吗?” 她突然之间问得太正式,沈砚不由也跟着认真起来,只是没有马上听懂。 “想清楚什么?” 卫染抿唇片刻,说了出来:“……就算你在我身上套再多名牌,我也不会变成她们。” 她知道自己这样过于直接的摊牌,未免显得尖刻又不知好歹。 可她还是选择孤注一掷,一次性把话说到底。 她必须让沈砚尽早认清楚,他能得到的到底是什么,不是什么。 她不希望他是一时头脑发晕选择了她,更不希望给他留下日后再后悔的余地。 所以这些话,她只会问一遍,却又非问不可。 “她们?” “就你平常接触到的那些……” “……只会假笑的女人?”沈砚蓦然间悟了过来,一时只觉啼笑皆非,想也不想,“你当然不会变成她们,我相信你。” 卫染微怔望着他。 “怎么,你以为我会喜欢那种?我的品位就那么差劲?” “我,不是……”卫染在无措中试图解释,“我不是质疑你……” “这还不是质疑我呢?”沈砚无奈又好笑,狠盯了她两眼,抓住她纤白柔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 他心脏有力的搏动贴在她手心,一下下,仿佛能顺着血脉传导到她自己的心房之内,震动四肢百骸。 卫染精神绷紧,听见他微哑嗓音里混杂的狂妄与卑微: “你知不知道,我真想把这颗心挖出来给你。” 卫染睁大眼睛,指尖一缩,本能想把手收回来,却仍被他死死攥住,动也动不了。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似乎能看见他沉黑眼眸里破碎的星光。 呆了半晌之后,忽然不管不顾地踮起脚尖,去吻他的唇。 仓促之间,连位置都对得偏了些,她也没有犹豫,还要继续追逐过去。 不过沈砚没有给她追逐的机会。 他狂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覆过来,疾风骤雨般席卷了她…… * 等卫染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有个不正经的声音在她耳边低笑:“十三分十四秒,一生一世。”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 什么十三分十四秒? 迟来的领悟在她心底漫溢开,她气息尚未喘匀,杏眸睁圆,带着谴责的味道:“你在数?” 在她完全丧失理智忘乎所以的时候,他在数秒? “没有数。”沈砚立刻求生欲极强地声明,“只是一种直觉。” 卫染知道他一向对数字有特别的敏感度,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普通人看到玫瑰花马上知道是红的一样,通常是不需要经过思考过程的。 这个天生计时器的功能,大概也是如此。 行吧,那就先饶过他。 不过,十三分十四秒……怪不得她连气都不够喘了…… 她忍不住狠瞪沈砚一眼,但眼眶泛红,眸中还洇着迷离的水光,在沈砚看来,这一瞪自然别有一种滋味。 要命。 她耳尖嫩红,倒是还没忘了最想嘱咐的关键问题,糯声警告:“以后,你别说那么可怕的话。” 可怕的话? ——“把这颗心挖出来给你”? 那是真心话,哪里可怕了。 再说从实践中来看,这话的效果不还是很好的么。 不过任她现在说什么,沈砚都舍不得和她辩,也只能暂时选择默认了。 他轻咳了下,转移话题:“别多想,你怎么打扮都好看,我都喜欢。我对衣服其实也没什么研究,就是单纯想给你买。” 卫染垂下脸,想到自己刚才过激的反应,只觉不好意思:“你不用说了,是我不该胡思乱想。” 她根本就没有必要那么敏感的…… 沈砚又看了她一会儿,浓长的睫毛垂下,语调里透出不常见的忐忑:“染染,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经验是不可能有什么经验了,所以摸着石头过河,只能麻烦你多担待一下。” 他微微一笑:“我只知道我想给你的很多,但未必都会是你想要的,反正你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尽可以丢掉,只要别把我丢了就行,可以么?” 卫染呆滞地望着他,他怎么就这么会说这些让人心疼的话? 刹那间她又涌起那种想不顾一切安慰他的冲动,只可惜她肺里残余的那点空气,恐怕不够再撑一个十三分十四秒。 她在晕眩中只能贴进他怀里,用纤细的胳膊搂住他,就像小孩子抱着心爱的玩具,宣誓一辈子不会撒手那样。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在他面前是越来越主动不知羞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呀。 算了,还是不想这些了。 反正想也没用。 又过了好一阵,沈砚道:“如果你去的话,我们就叫上小川也一起去。现在这种情况,他是要在这里住几天了。”沈砚嗤了一声,“不知道他搞什么,行李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至少得再买几件换洗的衣服。” 卫染在他怀里点头。其实沈砚对他所关心的人,一向设想得周全。 “他这方面眼光比我好,到时候可以帮你挑一下搭配。” 陆行川搭配的衣服,大概也是他那种清冷浅淡的风格? “……好。” “还有一件事……”沈砚犹豫了半晌,似乎觉得不好说,但最后迫不得已还是只能说出来,“你平常尽量不要靠近小川。” 卫染睫毛扑闪了两下,从他怀里挣出来,有点不可思议:“你还是吃醋?” “不是,”沈砚尴尬地一摸鼻子,“我只是指单纯的物理距离,不要太接近他,至少不要碰到他。至于你和他说话,或者其他的,可以随便。” 卫染呆了一呆,领悟:“他怕被人碰?” “从某种意义上……是。总之他已经是这样的习惯。” 卫染想起自己要和陆行川握手的时候,对方那种反应,看来是真的了。 这世上到底有什么病是怕人碰的? 洁癖吗? 她虽然困惑至极,但忍住没有再多做打听。反正这个要求也不难办到,她应该尊重别人的习惯。 “好,我会注意的。” * 现在正是炎热的季节,他们等到晚上暑气散了些,才准备出门。 卫染走到楼下,才想起来自己又忘了带手机,匆匆回楼上去取。 她进屋的时候,恰好有电话打过来。 卫染看见又是李奶奶,这次终于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李奶奶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却一直犹犹豫豫的:“呃,染染啊,那个……我说……你那个男朋友的照片……” 卫染一听她果然说的是这件事,立刻杏眼亮了亮,几乎掩不住心里的小得意:“奶奶,您看他是很帅吧?” 其实都不用问。能帅到李奶奶特地又打电话来找她说,还打了两遍,那肯定是帅极了呀。 “帅是挺帅的,就是……你没发错?” “……” 卫染懵了下:“没有呀。” 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大约是沈砚实在颜值太高,李奶奶误以为她发错成哪个明星的照片了吧。 她不由笑出声:“奶奶,那不是明星,真的就是我男朋友。” 李奶奶:“……” 卫染清了清嗓子,还是固执地想证明某个结论:“所以您看见了,他是比唐爷爷家的那个哥哥还帅吧?” 李奶奶的语气透着艰难:“这个……一样帅吧。” 卫染:“……” 两个人怎么可能会一样帅,又不是双胞胎。 卫染有点不甘心,她觉得要不是李奶奶先入为主了,肯定会承认沈砚更帅的。 却听李奶奶在那边迟疑了下,继续道:“……不光是一样帅,这长得本来就一样啊。” ※※※※※※※※※※※※※※※※※※※※ 砚哥:……对的,就是双胞胎!!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不想洗澡? 1个; 七十八度甜 空气沉寂了三秒。 长得……一样? 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 卫染猛被这一句话砸懵, 半天都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边李奶奶慈爱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染染, 和奶奶调皮是不是?所以你就是和那小子在一块了吧?” 卫染:“……” 她好不容易才软绵绵地发声:“奶奶, 您确定认清楚了……?” “我带上老花镜看的,怎么不清楚。”李奶奶讶异了, “我说染染,你不会真不知道吧?上回你不是说你们早就联系上了吗?” “…………” 她应该知道什么? 卫染使劲把自己从失语的状态中抽出来,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也不知是在向李奶奶解释, 还是向自己解释:“那个……侧面可能容易认错,长得好看的人都会有些相像吧,不然我发给您正面的照片,您再认认?” “这还用——那行吧。” 卫染保持电话不挂断,飞快点开信息界面,再次发送彩信, 这次一连串发过去好几张沈砚正面的帅照。 她相信天底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帅得和他“一样”了。 李奶奶现在还不是很会操作新手机,卫染给她解释了半天,她才搞明白怎么在通话中看到新发过来的消息。 因为正在看照片, 李奶奶再讲话时声音隔得有点远, 但这句话卫染还是听得特别清楚, 晴天霹雳似的那种清楚—— “对啊,就是他啊。” “……” 卫染呆呆地举着电话,从感性层面上, 她还是觉得这一切太魔幻;但是在理智中其实已经相信了。 不说别的, 就聊天时那种任性又霸道, 狂妄又自恋的口气,还能有谁。 没有第二种解释。 是沈砚。真的就是沈砚。 她早就该知道的…… ——什么糖哥哥,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卫染不经意地攥紧衣角,把指尖捏得发白,心在向下沉去,沈砚到底费多少心思调查过她? 他居然能知道那么多有关她过去的精确细节,而且在长达一两年的时间里,都伪装得近乎天衣无缝…… 她心底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许多情绪复杂交织。她想告诉自己,沈砚去调查她的过去应该是出于关心,可这种被监控又被欺骗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而且不得不说,有点可怕。 她更觉得委屈,他到底有什么必要,冒充另一个身份骗她那么久呢? 她还以为他们早就心意相通了,原来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吧…… “染染,”李奶奶听上去有些担忧了,“你怎么不说话了?到底怎么回事?” 卫染深吸气,稳定住情绪,不想在电话里显得太失望,让李奶奶担心。 但她认为这事儿也没有必要撒谎。 “奶奶,那您之前是弄错了吧?”她简明扼要地说,“您说的这个人不姓唐。他应该和您打听过一些我以前的事情?” 如果是从李奶奶这边打听到的信息,那就说得通了。 卫染不知道沈砚是怎样让李奶奶把他误以为成另一个人的,可是欺骗老人家实在不够光明磊落,直到这时候她仍然希望能听到李奶奶告诉她,其实沈砚本来不是蓄意骗人,而是在阴差阳错中产生了误会,他只是将错就错钻了这个空子…… 毕竟沈砚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根本不知道“糖哥哥”这个人的存在,怎么会自己突然冒出这种离奇的念头来? 对,应该是这样的…… 李奶奶发了下懵:“就问了你的号码,别的倒也没打听什么。不过他是不姓唐吧,那小子是老唐的外孙,应该是跟他爸那边姓的。” ? 卫染正在暗自绞尽脑汁为沈砚寻找苍白的借口,李奶奶后面这句话却像点燃引线的火星一迸,在她脑袋里轰的炸开了。 她在刹那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一种她本来想都不敢去想的可能性—— 难道沈砚不是冒充的,他真的就是……? 她心跳在转瞬间凝住了半拍,因为太过急切,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那、那、那您知道,唐爷爷的外孙他、他姓什么吗?” “这个……”李奶奶回忆了一阵,“这么多年过去,我这脑子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姓陈,还是姓沈的……” 卫染恍恍惚惚道了谢,那边李奶奶回味了一下他们刚才的对话,却越想越不对了:“染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是让人给骗了吧?” “……” “是那小子骗你?我看他小时候倒是老实本分的一个孩子,难道现在也长歪了变坏了?”李奶奶严肃起来,“染染啊,奶奶跟你说,他要真是人品不行的话,你可得小心了,不能光贪图他那个模样就和他好。” “……” “奶奶是过来人,得劝你一句,人不可貌相这是真话,你找对象是要过一辈子的,最关键还是人品,知道吗?” 卫染嗓音发涩:“……我知道了。” 卫染又和李奶奶说了几句,最后挂断了电话。 天旋地转的感觉。 她怀疑自己刚才其实是做了一场梦,只不知道是美梦,还是噩梦? 真的是他吗? 如果是他,他为什么不早说? 一直瞒了她这么久,而且还(卫染羞耻地想起来)一次次自己和自己吃飞醋,这算几个意思? 心烦意乱中,某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睁圆了清亮的眸子,放空地盯在墙面上—— 天呐,这人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人格分裂吧? 人格分裂,又称多重人格,她以前听说过,这世上有些人在同一具身体里存在两个甚至多个人格,而且每个人格都拥有独立的记忆和思想,互相之间可能完全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染染,还没好吗?” 卫染脑袋里正想着可怕的事情,闻声乍惊,整个小身板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然后她就看见,沈·疑似人格分裂·砚正站在门口…… 他俊美无瑕的脸上眉头稍皱,那双深沉如星夜的眼眸里盛满关切:“吓到你了?” 卫染纤长的眼睫毛凝住,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沈砚这下真的担忧起来:“染染,出什么事了么?” 卫染缓慢地摇头。 “那你……?” “我就是突然想到……”卫染在迷茫中好像听见自己在说话,只是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说什么,怎么就说出来了,“……我想学心理学。” “嗯?” 沈砚先是愣了下,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顿悟这个问题。 不过卫染这段时间确实一直在考虑选专业的事情,所以他短暂惊讶后也就不疑有他了。 “心理学?那应该也不错……”他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水,毕竟他自己对心理学没什么了解,也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尴尬了下只好补充,“正好你可以让小川帮忙参谋一下,他了解这些。” 卫染点头,默默垂下眸子。 我想学心理学—— 我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 卫染拿好手机随沈砚下楼,陆行川等在下面。 陆行川等人的方式很特别,他并不玩手机,也不会去给自己找别的事情做,就是自己静静在原地发呆。 或者说,放在他身上,用“沉思”这个词会更为合适。 卫染还沉浸在某些令人震惊的新发现中,心不在焉地自动走了过去。 直到快要挨近他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沈砚之前嘱咐她的话,反弹一般迅速后退,仓促间一下子就退出老远。 陆行川浅色的眸子向她望过来。 卫染不由后悔,自己刚才的反应过于激烈而且明显了。 实在不太礼貌。 “抱歉——” 她说到一半,被苍白的少年平静打断:“表嫂,你保持离我半米远就可以,不用三米。” 卫染:“……” 她尽量用正常的语气答应:“……好。” 沈砚挑眉看向陆行川:“半米?” 陆行川神色淡淡:“足够了,我和表嫂投缘,就友好一点吧。” 卫染:“…………” 所以这还是什么殊荣吗? 这奇葩的一家人。 * 上车的时候,卫染迟疑了片刻,最后决定对陆行川的“友好表示”投桃报李,所以没有坐副驾驶,而是和他一起坐到了车后排。 她大致估计了一下,中间相隔半米应该是有了。 沈砚在前面开车。 卫染坐在他斜后方,能看到他一部分完美的侧脸。 即使在这个偏僻的角度,他依然好看得像件艺术品,让人瞄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然而这么好看的人,却不知道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直接问他? 他会承认吗? 她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如果排除人格分裂理论,糖哥哥这次突然消失不见,恐怕就是因为沈砚对这个游戏已经玩够了。 如果她不提的话,这件事是不是就会这么默默地过去了……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她回想起自己以前和“糖哥哥”说过的那些羞耻的心里话,实在是害怕再去面对一次。 可另一方面,她又很有点不甘心。 凭什么被他瞒了这么久,说过去就过去了。 万一他还有别的事情也瞒着她呢? 她在心里反复犹豫,一时下不了决心…… 座位另一边,陆行川突然开口: “表嫂,你看表哥的这个眼神……” 卫染急忙收回视线,脸在发热,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看沈砚看得太入迷了。 却听那道清冷声线把话说完:“……他背叛你了?” 卫染不可思议地朝他瞪过去,与此同时车子一个急刹车,她在惯性的作用下就要被甩飞回去,好在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身上顿时被扯得生疼。 前方传来沈砚愤怒的咆哮: “陆行川,你想死?!” 七十九度甜 “不想。”陆行川眸色疏淡, 原原本本冷静回答。刚刚的急刹车似乎没对他的心理状态造成任何影响。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 如果你继续采用刚才那种方式开车的话, 我们今晚不能全部活着回去的概率大约要提升1899到2321倍,全部不能活着回去的概率——” “陆行川!!!” 少年长长的眼睫轻动了下, 模样显得纯粹无辜:“只是疑惑,你心理素质这么差,怎么考到驾照的。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你至于反应那么大?” 沈砚:“……” 卫染惊魂未定, 别的都没注意听,不过这上千倍的死亡概率就足以令她毛骨悚然了。 她还不想死呢。 求生的本能让她急忙去瞪陆行川:“你别瞎说,我的眼神一直很正常。” 眼见陆行川又开口要说什么,卫染只好拼命在沈砚看不到的角度给他使眼色, 蝶翼般的睫毛都快要飞了起来。 好在看来陆行川终于领悟她的意思,选择了安静闭嘴。 后面已经有车在按喇叭,沈砚重新踩下油门, 冷笑:“陆行川,我知道你在干什么。别以为你总找机会激怒我,我就会放你走。这两天你就给我老实呆着。在下个月我把你送回家之前,你没有独自行动的机会了。” 陆行川目视前方, 无情无绪:“那你一直看着我,不觉得烦吗。” “谁告诉你, 我要自己看着你了?” “……” “只要你好好表现, 这次我什么都不会对姑姑说, 你的乖宝宝形象还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条件够优厚了吧?” 陆行川:“……” 他并不显得领情:“你本来也不会对她说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能预测我干什么不干什么了?”沈砚呵了一声,“你的概率论对我起过作用?” “……” 车里重新安静下来,卫染松了口气。 手机一响,她划开屏幕,新的好友申请—— “陆行川”。 她侧头看旁边的少年,对方向她微微眨眼示意。 卫染点下同意,通过了好友申请。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生命安全起见,她宁愿和他在微信上聊。 陆行川的微信昵称就是本名,更奇葩的是他的头像——就是一片纯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退出去又重新点进来刷新,确定不是网络卡顿造成的。 类似的经历她曾经有过一次,她第一次加沈砚的微信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纯黑。 当时她不知道这个作风应该称为个性,还是,单纯的懒…… 不过后来,沈砚突然把头像换成了和她的一张合照,这件事颇造成了一阵轰动。 现在又看见陆行川熟悉的作风,卫染不禁再度感慨,果然是一家人,都够奇葩的。 陆行川发过来的第一条消息,更让她彻底无语了。 陆行川:“所以,他是背叛你了吧?” 卫染:“…………” 她瞟了旁边淡定正经的少年一眼,有气无力地打字:“没有的事,你别瞎说了。” 陆行川:“你一直都像这样委屈自己的吗?” 染:“……” 陆行川:“你这种性格是被他吃定了,早晚被他一口一口啃干净,连骨头都不剩。” 卫染盯着屏幕,后背阵阵发冷,这什么措辞,太血腥了吧? 沈砚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他只是个骗人不眨眼的混蛋而已。 染:“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他可是你表哥。” 陆行川:“但是你太可怜了。” 陆行川:“而我的恻隐之心尚未完全泯灭。” 卫染:“……” 染:“你说清楚,我到底哪里可怜?” 陆行川:“你敢不敢做任何违背他意愿的事情?” 卫染飞快地键盘上打字,“怎么不敢”在即将发送出去的时候,她的指尖却蓦然顿住了,悬停在屏幕上方。 因为她突然发觉,陆行川说的好像没错,在她和沈砚交往的过程中,她几乎没做过违背沈砚意愿的事情。 她有的时候会小小的挑战他,但如果沈砚不肯退步,她最后还是会乖乖听他的话。 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因为,她舍不得看沈砚不开心。每次一旦见到他失落的样子,她都恨不得付出一切代价把他的眉头舒展开…… 看来真的是被他吃定了吧? 她把没发出去的字删掉,重新输入。 染:“不是不敢,是不想。” 染:“再说他对我也是这样。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就应该互相迁就?” 大体上,这都是真的。 当然,她也并不太想把刚发现的那个秘密告诉陆行川,暂时她还不想告诉任何人。 这件事,她宁愿自己想办法解决。 陆行川这次倒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马上回应。 卫染瞥了他一眼,看见少年微微好奇地挑眉,琉璃般的瞳色悠远,仿佛在沉思一个以前没接触过的科学课题。 最后—— 陆行川:“那不是会很累?” 染:“我不累。” 她和沈砚在一起有很多种感觉,好的、不好的,唯独从来都不会觉得累。 因为只要靠近他,她无时无刻都能从他身上汲取到能量。 染:“这种事情用语言解释不清楚,以后你自己谈恋爱就能体会到了。” 她发完以后再审视自己说的是什么,不禁脸红,其实她也不比陆行川大多少,经验也就只是多那么一点点而已,怎么现在说起话来就这么有“过来人”的味道了……? 好像真成了“长辈”一样…… 陆行川:“那我肯定体会不到。” 染:“?” 陆行川:“我不能谈恋爱。” 卫染吃惊地抬眼看他,他眸色淡而坦然,不见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刚才只是做了最正常的陈述,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说的不是“不想”,也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客观原因不允许,才叫做“不能”吧? 什么客观原因,会造成一个人不能谈恋爱?还是一个像陆行川这么优秀的人。 她对陆行川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已经多少有了些猜测,这时心里更觉得沉重。 她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 停车场。 卫染先下了车,刚一站住,几乎立刻就听到一道熟悉而欢跃的声音: “天才妹妹!” 是边凯。 一段时间不见,边少爷还是一样的活力满满,春风满面,正从不远处一辆拉风的红色敞篷车上下来,笑嘻嘻走过来。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卫染挥手和他打招呼。 却听沈砚微沉的调子从车窗里飘出来:“等等,怎么叫人的?” 边凯即刻悟过来,严肃领命改口:“嫂子!” ……又来一个。 卫染窘得从脖子到耳根烧红成一片,好在她和边凯还比较熟,至少能软软地要求一句:“别这么乱叫……” 边凯往沈砚的方向瞟了一眼,压低声音确保沈砚不会听见,向卫染悄悄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么叫完全没有特点,”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一挤眼睛提议,“那不如就叫……天才嫂嫂?要不然,仙女嫂嫂?天仙嫂嫂?” 卫染:“……”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这起外号的水平,确定小学毕业了吗? 最终艰难地下了决心:“别叫这几个,其余的你随便吧。” 边凯从善如流:“嫂子。” 卫染知道他一向爱开玩笑,也没法和他计较,却忽见边凯张大了嘴,一副见鬼的表情。 在他望过去的方向,陆行川正从车上下来。 卫染暗想,按照他那个模式,给陆行川起的外号,应该是“天才弟弟”吧? 却听边凯惊呼一声:“小恶魔,你怎么在这儿!” 卫染:“……”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个外号,还有点符合陆行川真实的人设…… 陆行川浅色的眸子里一片淡漠,只是语调微讽:“我倒想知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话应该是对边凯说的,但全程没有正面看边凯一眼,就像是对方并不配得到他的一个眼神。 他看的是沈砚的方向。 沈砚下了车:“我叫他来的。” 他转头看向边凯,坦然吩咐:“今天交给你个任务,”他一指陆行川,“给我看好了这小子,别让他跑了。” 边凯:“……” 陆行川:“……” 卫染:“……” 果然他不是靠自己看的。 * 边凯和陆行川这两人明显非常不对付。 任何时候,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都至少有两米。 却依然隔不开彼此的唇枪舌剑。 边凯看来对自己的这个任务也颇不怎么满意,只是在沈砚的威压下敢怒不敢言。 至于沈砚,自己惬意牵着卫染的手走走逛逛,并不管他们了。 这家商场以前许潇潇曾经拉卫染来逛过,不过她们只是单纯地逛一下长长见识而已,毕竟以她们的消费水平,哪怕是这里的一双袜子,都够她们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卫染不知道沈砚到底是要带她买什么。 在往电梯走的路上,她目光扫过旁边的橱窗,忽然一怔,不经意间步伐都顿了下来。 沈砚显然留意到了,眼底向她漾起温柔的笑:“想要什么?” 卫染一时没回答他,那双乌溜的眸子却半天没移开位置。 沈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不是什么大牌衣服、华丽珠宝,而是,一只兔子。 一只白乎乎、软塌塌的毛绒小兔子。 这兔子的造型似乎有些眼熟…… 卫染在看见这兔子的一瞬间,已经认了出来,“糖哥哥”一直以来和她卖萌的那一系列表情包,用的就是这个兔子的形象。 沈砚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子,在下一刻若无其事道:“喜欢?喜欢就买。” 卫染慢慢把眼睛移开,抬眸看他,黑葡萄似的眼珠乌黑雪亮:“我就是觉得这兔子挺眼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见过么?” ※※※※※※※※※※※※※※※※※※※※ 砚哥:……没见过 兔子君:呵呵,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八十度甜 沈砚浓密的睫毛微动了下:“是挺眼熟的,这个兔子叫什么来着?” 他回头问的是边凯, 陆行川却淡淡瞟了一眼, 先开口回答了。 “降智兔。” 沈砚:“……” 眉头几不可查地轻皱了皱。 “这么奇葩。” 边凯轻咳了一声:“就是说这个兔子长得太可爱了, 人类一旦看见它就容易被降智。” 卫染默默咬了咬唇,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被骗得五迷三道的,说不定也算是情有可原? 毕竟那么长时间的、持续性的降智攻击,作为一个普通人类, 顶不住也是客观存在的吧…… 边凯睨了陆行川一眼, 时刻不忘损他:“不过对小恶魔肯定没用,他不是人类。”说完他自己又察觉哪里不太对,问陆行川, “等等,你怎么知道它叫什么?” 陆行川清浅瞳仁里透出细微的嫌弃:“我什么不知道。” 边凯:“……” 狂妄极了。 但好像还真不好反驳。 于是边凯狠了狠心偏要将他一军:“那你知道女人怎么生孩子吗?” 陆行川语调疏淡:“需要我现在给你科普?” “……” 他看也不看边凯,毫无波澜地说了下去,特别像台不带感情地复读机:“女性分娩的整个过程共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产程——” “行了!”沈砚提声打断, 黑眸依次瞪过他们两个, “你们说话都给我注意点儿。” 边凯微愣, 见他正在把卫染揽进怀里, 蓦然醒悟了, 连忙狗腿道:“遵命,砚哥。”又向卫染赔笑。 卫染忽然被坚实的怀抱搂住, 其实很无语, 本来她也没觉得这话题有什么, 然而沈砚对她过度保护的反应,未免有点夸张,导致她反而羞耻起来。 搞得她像是个不知世事的三岁小孩,偷听了大人说羞羞的话题一样…… 她在他心里,真的就这么幼稚? 陆行川浅色的头发在商场的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辉,苍白面容上还是那副无可无不可的清淡神情:“她早晚得知道。” 沈砚:“……闭嘴。” 他不再理那两人,已经搂住卫染往玩具店里走:“想要哪一个?” 卫染:“……” 她想说不要,可是身不由己就随着他进去了。 一头扎进了兔子的海洋中。 整个商店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是用各种造型无耻卖萌的绒毛兔子,疯狂地对她进行降智打击,使她不仅智商跳水式下降,一颗心都快要被萌化了。 不然就买一只……? 到底哪一只? 卫染陷入了选择困难症中,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神也像只懵懂天真的小兔子。 “都喜欢?”沈砚微笑,“那就都要了。” 这些全买回家,岂不是要变兔子窝了? 卫染一惊,连忙道:“不……不用这么多。” 她抱起来手边那只贪心搂着一支巨大的圆筒冰淇淋不撒手的小白兔:“就它吧。” “就要这一个?不再挑挑?”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沈砚听到门口轻微的脚步声,抬眼望过去,在看见陆行川的那一瞬间,他立即拧眉:“你进来做什么?” 他态度突然间变得严肃,卫染不解地安静下来,小心观察他的脸色。 他一双沉黑的眸子紧盯住刚刚走进来的苍白少年,这副神色比起生气,其实倒更像是一种警觉。 对于某种潜在危险的警觉。 于是卫染就更不懂了。 这里有什么危险? 陆行川在原地站住,微微垂下眼睫,语调不起不伏:“我就看看,又不会动。” 说完,他无视沈砚,继续在玩具店里转了转。 沈砚没有继续再说,不过自从发现他进来之后,视线就没离开过他。 只要陆行川稍微挨近那些可爱的兔子,他眉头就会皱得更深。 那种防备的眼神,就仿佛在怀疑这个清淡的少年随时会从哪只兔子里掏出一个炸弹来,把自己炸死。 卫染都不知不觉跟着他屏住了呼吸。 好在陆行川只是转了店里大概四分之一的区域,就优雅从容地退了出去,全程没有碰到过任何东西。 沈砚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离开店门口,紧绷状态才有所缓解,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接着回过头来问卫染:“都要什么,想好了么?” 他变脸变得很快,现在又一如既往地温柔了,唇角勾起一点慵懒的笑。 卫染却不能当作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她把手上的那只兔子也放下:“不要了,我们走吧。” 没人对她明说,可她已经看了出来,这些可爱无害的小东西,可能会对陆行川造成某种特别的危险。 尽管她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但沈砚的那个反应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她没法不顾忌。 沈砚默了片刻,把那只兔子拿起来,重新塞进她怀里。 他知道以卫染的敏感,刚才肯定已经察觉到问题了,便说:“放你自己房间里,没事。” 结账的时候,沈砚多付了钱,要求再加一层包装。最终那只贪心兔被包得严严实实,装进礼品袋里,被沈砚提了出去。 然后几个人一起上楼,先去了女装区。 卫染有点后悔没顺便叫上许潇潇,和这么三位大少爷一起逛女装,实在是显得太诡异了。 “砚哥,我看这家店很适合嫂子的风格啊。” 卫染顺着边凯的视线方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一件件,全是粉红暴击的甜美公主风。 沈砚黑眸微眯,又扫了卫染一眼,似乎是在脑补那些衣服穿在卫染身上的样子。 他微舔了下上颚,征询卫染的意见:“是挺可爱的,过去看看?” 卫染点了点头,虽然好像有点太粉嫩了,但真的是很可爱呀…… 他们正要往那边走的时候,被一道清冷奚落的声线止住了步伐。 “你们一个两个三个,有品位吗?” 陆行川。 他奚落人的调子也还是淡的,只是那双向来浅静无波的琉璃色眼珠,此时竟罕见地冒出两分躁意,像是一只高傲冷漠的白猫,本来懒得理人,却又不得不为人类的愚蠢无知而着恼。 这眼神可以说是,非常之嫌弃了。 边凯不忿:“喂,小恶魔,你什么意思?” 陆行川瞥了卫染一眼,直击要害:“你们要把她打扮成三岁?” 边凯:“呃……” 卫染:“……” 沈砚倒是依旧不见觉悟,揽着卫染的腰,懒洋洋地一挑眉梢,态度坦坦荡荡:“三岁也好看,怎么了?” 陆行川盯了他片刻,眸底的嫌弃更浓。 最后面无表情地启唇:“你不会有罪恶感?” “……” 沈砚终于犹豫了,然后沉默了。 陆行川眼睑微敛了下,干脆利落地甩下一句:“上楼。” 说罢就自己先从电梯上去了。 边凯咕哝着唉声叹气:“小恶魔果然还是小恶魔。” 下一刻便被沈砚推了一把:“不是让你看住他,跟上。” 卫染也只能一起跟上,沈砚在旁边无奈地朝她笑了笑:“他从小就这样,总觉得自己是最对的,掌握宇宙真理。” 电梯上方陆行川头也不回,不带感情的声音传过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个词没有比较级和最高级。而且经验可以证明,”他淡淡补充,“我总是对的。” 卫染呆呆望向他的背影,这人何止是一般的狂妄。 所以,今天她真的要被打扮成陆行川的浅淡风格了? ……也行吧。 * 楼上的衣服风格要成熟许多。 是卫染从来没接触过的那种成熟。 她眼睁睁看着陆行川进店后只四周扫了一眼,就往墙上一指,不容置疑地宣布结论:“那件。” 卫染顺着他指尖所指的方向,用眼神画出一道直线,线的另一端落在墙上挂的一条裙子上。 ……她觉得自己这条线肯定是画错了,应该重来一遍。 但还是同样的结果。 她最后只能求助地看向沈砚,希望他能指示她一下,陆行川真正指的到底是什么? 却见沈砚黑眸微沉,在看的也是同一件裙子,拧起的眉心写满了拒绝:“不好,太露了。” 陆行川瞥他一眼:“……表哥,你活在清朝呢?” 卫染惊了惊,所以他指的真的就是那个?可不光是露,而且颜色鲜艳得和玫瑰花似的,她瞧着那明明光滑的面料,都觉得扎手。 太大胆了。 她怎么可能穿这样的东西? 还有,她不可思议地望向那个自己周身上下都浅浅淡淡的少年,他为什么会挑这样的衣服? 不是在故意耍她吧? 陆行川应该已经接收到了她的眼神,不过他看起来根本不在乎她想什么,也没有解释。 他退步似的又指了另一件短款罩衫:“这件可以搭配。” 沈砚想了片刻:“还是不好,不需要这么艳。” 陆行川道:“总有场合需要的。” 边凯一直在旁边没说话,这时忽然开口道:“砚哥,我觉得虽然说改变很大胆,不过应该会……挺有感觉的。” 或许是被迫赞同陆行川,让他十分不满,他说完就莫名地狠瞪了陆行川一眼。 沈砚默了下,问卫染:“染染,你喜欢么?” 卫染本能地摇头,摇得有点慌,水汪汪的眸子里闪着惧意。 沈砚这次没有犹豫,一双桃花眼勾起毫不勉强的宠溺笑意:“不喜欢就不要,我们去看别的。” 陆行川在旁边插话:“表哥,你知道我是对的——” “对不对有什么用,你表嫂不喜欢。” 沈砚懒得理他,搂着卫染就要往外走。 陆行川没再坚持,但卫染刹那间又在他猫儿眼似的浅色瞳仁里看到了那种熟悉的,对他们这些愚蠢人类表示嫌弃的神情。 她忽地就有些不服了。 她拒绝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确实不适合这种风格,陆行川或许考试考得比她好,但在这件事上,他就是瞎指挥。 再说像陆行川这么直男癌的人,真会懂女孩子的衣服? 她才不信。 她停住步伐:“我试试。” 嗓音还是软绵绵的,不过很坚定。 她微抬下巴,圆圆的杏眸瞪向陆行川:“我们打个赌,你的品位也没好到哪里去。如果你赌输了,以后不懂的事情,就不要瞎指挥。” 她这两句话一说完,清晰地听见边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沈砚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发怔。 然后她听见边凯噼里啪啦的掌声:“嫂子威武!打倒小恶魔!” “……” 陆行川自己倒是反应最平淡的一个:“那你输了呢?” “你想……怎么样?” “那就把你刚才在下面买的东西输给我吧。” 卫染怔了怔,她刚才在下面买的不就是那只毛绒小兔子,他怎么这么惦记? 这人也真是太奇葩了。 沈砚的脸色立刻不太好看:“小川,你要那个是想干什么?” 八十一度甜 陆行川微微垂眸, 还是淡淡的:“我就留着看看不行吗?” “不行。”沈砚斩钉截铁。 陆行川:“……” 沈砚:“你要是喜欢, 我可以给你买那个陶瓷的, 你留意别摔了就行。” 陆行川:“……算了。” 卫染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兜兜转,想插话, 犹疑了片刻,又忍住了。 沈砚不肯给他肯定是有理由的,她没有必要添乱。 说话间, 店员已经帮忙把那两件衣服拿了过来。卫染刚才和陆行川叫板其实也是一时冲动, 虽然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但不得不真的去试一下了。 她深呼吸,又下了下决心。 向陆行川道:“那你再想想要什么别的赌注吧。” 就被店员引去试衣间了。 赌注的问题她倒不是很担心……反正她不会输。 应该……不会……吧? 后面的三位少爷,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彼此对视了片刻。 陆行川首先开口:“表哥,你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什么感觉?” “……我今天在路上说的话是真的, 她有心事。” 沈砚微拧了眉,瞪他:“就你,还会看这些了?” 陆行川眉眼淡淡:“我说的话从不会错。” “……” 边凯在旁边插话:“砚哥, 我也觉得天——我是说嫂子, 今天好像经常自己在默默地发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砚低眸思索了片刻。 其实下意识中,他多少也察觉到了一些,今天出门的时候卫染就有点不对劲。但是卫染什么都没说, 而且始终还是那么听他的话…… “对了!”边凯一拍脑袋, “砚哥, 你那个小号退役了没有?你可以小号上问她啊?” 沈砚眉头皱紧,深黑的瞳仁里露出几分嫌弃:“那不是骗人吗。” 边凯:“……” 他喉咙咽了咽,艰难地问:“什么时候您突然有这觉悟了?” 其实,好像,也不太久…… 大概是卫染用那种全心信赖的眼神注视着他,对他说“你又不会骗我”的时候? 沈砚不想回答,避重就轻:“反正我现在不想再骗她了。” “……” 行吧。原来人的思想觉悟,还能跃进式提升的…… “等等,”边凯忽又想起来,“那你那个小号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他在内心设想了一系列狗血的告别方式,然而最后只是听沈砚茫然地问: “什么处理?” 边凯无语了半晌,再联想到沈砚这人一贯的作风—— “你就直接下线不理人了?最后也没给人家个交待?” 沈砚迟疑地思索了片刻,最后点了下头。 边凯:“…………” 眼见边凯这副无力吐槽的表情,他解释:“我如果再说什么,那不还是在骗她。” 他这人向来随性而为,想到什么就要去做,而且要立刻、马上、不打折扣。 反正卫染也不知道那个“糖哥哥”就是他,就算疑惑几天,应该也记不了多久吧。 卫染真正喜欢的是他,又不是“糖哥哥”。 见他还是这么理所当然、毫不反省,边凯一脸恨铁不成钢,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给他一拳,把他揍醒。 “你……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这里面有问题吗?” 沈砚默了下。 他本来还真没想那么多…… “嫂子一旦起了疑心,说不定就会自己去查。嫂子可是高智商人士,你敢说她就一定查不到你?” “……” “我看说不定,”边凯微微眯起眼睛,危言耸听的口气,“她已经怀疑了。” “应该不会。” 沈砚说得淡定。 但事实上他内心已经被边凯刚才那番话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没忍住。 他避开那两个人,自己掏出手机,切换到小号,想看看情况。 嗯,只是看一眼。 上回卫染希望请他出来吃饭的信息,他看到了,但没有回。 这次一登上小号,又有两条新消息进来。 看时间,应该是卫染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发的。 小布丁:“当然,你最近没空的话,那就再改日吧。” 小布丁:“我这段时间是不是太打扰你了?如果是的话,很抱歉qaq” 沈砚怔了一下,他很少见卫染发这种卖萌的表情符…… 而且,这语气有点可怜。 这个小傻瓜,她是以为自己被讨厌了么? 他一颗心不自觉地被揪疼,在理智阻止之前,指尖已经敲下两个字发了过去。 糖哥哥:“没有。” 然后他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手指长按在消息上,犹豫过了两分钟,还是没点下撤回。 已经这样了,编瞎话总要编全套…… 他认命地长叹了一口气。 糖哥哥:“对不起,前两天手机被人偷了,刚买新的,没及时回复你的消息。” 糖哥哥:“别瞎想,你一点都没打扰我。最近经济拮据,过段时间我攒够了路费,再去c市看你好么?” 糖哥哥:“qaq” 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己发的所有内容,忍住良心不安,把小号切掉,手机塞回口袋。 一抬眼,就撞上陆行川那道通透而讽刺的视线。 沈砚知道自己这个表弟很少会笑,每次他要表达嘲笑的时候,就会露出这个眼神。 沈砚若无其事向他瞟过去:“你看什么?” 少年琉璃色眼珠里嘲讽的味道更盛:“看你作死。” “……” 沈砚呵了一声,好笑:“你能知道我在干什么?” “不知道,”陆行川平静无波地回答,“反正不是好事。” “…………” 沈砚早对他这种神圣先知一般的自信态度见怪不怪,也懒得理他,直接吩咐:“别忘了叫你出来的任务,待会儿再帮你表嫂挑几件能穿的衣服。” “刚才那个不能穿?” “场合不合适,要那种……”他说到这里,顿了下。 “老爷子看了会喜欢的?你是打算带她回去见外公了?” 沈砚挑眉,嗤了声:“你都猜到了,还用得着我多说。” 陆行川审视了他片刻,浅色的瞳仁在灯光下清透无尘:“你不是说不在乎外公同不同意吗?” “我是不怎么在乎,不过,”沈砚沉默了一阵,“染染会希望得到认可吧。” “你真想尽快和她订婚?” “当然。”沈砚没有犹豫,“只要染染答应我。” “那如果外公真的不同意——”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本来也不是去征询他的意见。只是能得到老爷子的祝福自然更好些,染染也会少些顾虑。” 他从小失去母亲,和父亲一见面就像是仇人,身边所剩的真正在意的亲人,也就是爷爷、姑姑和这个怪胎的小表弟。 他拥有的已经很少了,没法再不珍惜。 内心深处,他自然还是盼望能得到他们所有人的祝福。 陆行川终于点了头,没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边凯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嫂子这衣服换了这么长时间啊。该不是发现自己输给小恶魔,不敢出来了吧。”他感慨着去采访陆行川,“小恶魔,是不是好久没人这么迫不及待地白送到你手上了?现在心情激动不?” 沈砚嫌弃地睨过来一眼:“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到底站哪边?” “这不是明摆着吗,砚哥。”边凯叛变得明明白白,无所谓地一摊手,“实话实说而已。” 沈砚正要再骂他,眼前的一幕让他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只能直勾勾盯着卫染缓步走来的那个方向。 脑海接近空白。 ——他的小仙女,好像在这一刻瞬间长大,摇身变成了希腊神话中的缪斯女神。 * 卫染下了好一番决心,才战战兢兢推开试衣间的门走出来。 她以前从没穿过这种华贵艳丽的衣服,真正上身的感觉很新奇。 她得承认这条裙子本身的确是很漂亮的,而且尺码合适,也非常合身。 只是她穿起来到底算不算好看,自己却说不出来。 她刚走出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聚过来,更让她不好意思。 更诡异的是,所有这些人只是看她,全不说话。 连之前舌灿莲花的店员小姐,现在都一声不吭了。 卫染心里咯噔了一下……真的有这么差呀。 尽管之前打赌的内容是自己肯定不适合这种风格,可是,作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从真正把漂亮衣服试穿上身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态就难免发生了一些转变。 其实她走出来的时候,还是暗暗怀了期待的…… 如今这个结果,只能说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吧。 没人出声来解救她的尴尬,她贝齿微咬下唇,只好掩住心情,自己试探着开口:“所以,我赢了,对吧?” 室内普通的白色灯光投下来,这一刻,在她身上像聚光灯一样闪耀。 绮丽而不失优雅,令人目眩的惊艳。 窈窕的曲线在白色轻纱下半掩半露,引人遐思。 眼神却还是那种不变的纯粹无辜。 美艳而不自知。 沈砚直勾勾的视线依然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又沉默片刻后,才盯着她微微摇头,笑出声。 笑声有些微的沙哑。 卫染:? 边凯在旁边总算缓过来一口气:“嫂子,您得有点自知之明啊。” 卫染:“……” 她又低头观察了一下自己,才小心地问:“那这么说……不难看?” 沈砚走过来,牵住她的手,眼尾笑意未散:“早说了,你穿什么都好看。你这赌打得也太亏了。” * 接下来卫染又被他们带着在商场里买了一圈。 陆行川为她选的主要还是一些偏成熟的款式,不过没再选这么艳的了。 现在她知道陆行川看衣服的眼光的确不错,也就乖乖听从他的专业意见了。 下楼的时候,他们又路过那家专营粉嫩公主装的店铺,沈砚却顿住了脚步。 他黑眸定在那件最粉、最嫩、最可爱的公主裙上。 “我还是觉得那个也不错,你说呢,染染?” 卫染本能地点头。 陆行川:“……” ※※※※※※※※※※※※※※※※※※※※ 川川:心累qaq 八十二度甜 最后他们还是进了那家冒着粉红泡泡的公主风女装店。 陆行川这次只是深深为人类的愚蠢叹了口气, 懒得阻拦他们了。 一进门, 沈砚迫不及待就让店员把他看中的那条裙子取了下来, 准备让卫染去试。 几分钟后,卫染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又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这回连陆行川都微挑了下眉。 卫染被这一道道眼神看得有点心里发毛, 正在犹豫是不是有必要主动出声唤醒他们的时候,听见边凯猛吸一口凉气,嚎了出来。 “苍天, 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啊!” 卫染:“……” 边凯这一嗓子的直接结果是, 被沈砚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了过去。 边凯哀嚎:“砚哥,砚哥,我错了,我的意思不是要当你爸……” 又一脚。 “……我是说以后你们有了女儿,我可以当干爹……喂,你还踹我, 你女儿难道不需要干爹吗?” 揍完边凯之后,沈砚神清气爽地揉了揉手腕,黑眸斜睨陆行川, 还不忘证实:“怎么样, 好看吧?” 那种“我早告诉过你”的得意口吻。 陆行川又打量了卫染一眼, 最后终于冷冷开口。 “表嫂连这种衣服都能撑得住,只能感谢她自己的颜值,可不是你恶俗品位的功劳。” 卫染不知道自己这算被夸了还是被损了, 毕竟“恶俗品味”里, 其实也有她自己的一份贡献…… 然而沈砚完全不为所动:“你说人话。” 陆行川忍了忍, 浅淡的眸底露出无奈:“……好看。” 这两个字像挤出来的。 “好看也不能多看,”沈砚清了下嗓子,义正言辞,“你们两个单身狗总盯着别人女朋友看,像话么?” “……” 得,您有女朋友,您说的都对。 * 逛完整个女装区之后,他们下楼到了男装区。 卫染记得沈砚说过陆行川也需要买些衣服,她本来想看看他给自己又会怎样搭配,和现在身上那种浅淡的风格一不一致。 但陆行川并没有试衣服,他只是进了一家店,报了预约的信息,等店员把包好的衣服送出来,他看也没看,直接刷卡结账。 沈砚看见卫染困惑的表情,解释:“小川的衣服都是要订做的,已经提前订好了,直接来拿就行。” 卫染眨了眨眼:“那他不需要试一下合不合适?” “他一般不在外面试衣服,而且经常订这家店的衣服,他们都知道他要什么。” 卫染点了点头,简单打量了一下店里挂的那些成品衣服。她不懂男装,以她的眼光也看不太出什么来。 但她视线扫过几个价格标牌。 ——没有低于五位数的。 这还不是订制的呢。 沈砚见陆行川要刷卡的时候,皱了下眉过去问:“你这时候在国内留下刷卡记录,不会有问题?我替你付吧?” 陆行川摇头:“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卡,查不到。” 他结完账回来,发现沈砚还在盯着他,眉间蹙得更紧。 “你在外面这几个月,都只用自己的钱?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行川淡淡瞟了他一眼,不太明显,不过有点像翻了个白眼:“表哥,你可能对我认知有偏差,我没那么穷,也没那么惨,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 * 出了商场,边凯自己开车走了。 卫染上车之后,拿出手机,才发现有新消息进来。 看见熟悉的昵称,她睫毛抖了抖,然后不自觉地用手遮了下屏幕,才把“糖哥哥”的消息点开。 在看到他要“攒够了路费”再来看她的时候,她一直努力紧绷的嘴角没有压住,差点就不小心扑哧笑了出来。 她吓得连忙把笑收回去,但不慎还是从鼻子里泄露出一点要笑不笑的气音来。 座位另一端,陆行川疏冷的眼神瞥了过来。 她心虚地捂住嘴:“看了个笑话……” 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似乎对“笑话”这种缺乏品位的东西十分不屑,立刻移开视线,没再理她。 沈砚不用回头看,大致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在前面问:“什么笑话,给我讲一下?” 卫染:“……” 她艰难地说:“别了吧,你开车呢,注意安全。” 沈砚笑了笑:“好,我专心驾驶。你该笑就笑,反正你旁边那个人本来就不会笑的,别管他。” “……” 车内重新沉默下来,卫染点亮手机屏幕,又悄悄把“糖哥哥”的消息看了一遍,她抬眸瞧了瞧沈砚的背影,心情有点复杂。 一方面还是觉得好笑,另一方面……这人编瞎话可是真不眨眼啊。 她心底暗啧了声,以前还不知道被他骗去了多少呢。 所以说……如果她现在小小的报复一下,也不算太过分吧? 她指尖停留在键盘上,打下几个字,又迟疑了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加了一个她以前从没用过的表情符号。 发完了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坏。 不过智慧的古训告诉她,这个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完全公平合理。 所以,她就暂时不愧疚了吧。 * 回到沈家,卫染进门以后没走几步,立刻感觉到哪里不一样了。 她不由低头看脚下的地面。 与此同时耳边听见陆行川问沈砚:“你让人换了真丝地毯?” 真丝……地毯? 卫染以前从来没听过这种奢侈到出乎她理解的组合,差点要把迈出去的脚再收回来。 沈砚扶住她,让她安安稳稳地站在价值连城的地毯上,只是淡淡说:“原来的也该换了。” 陆行川默了片刻,别开眼微叹了口气。 “我就住几天,用得着这样?” 沈砚反应依然很淡:“安全些总归更好,不必放心上。” 陆行川垂下头,无奈的语调中透出点疲惫:“那随你吧,我回房间去了。” 卫染不知道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却见沈砚又盯了陆行川一眼:“等一下。” “有事?” 沈砚指了指沙发的位置,不容置疑地下令:“过去把你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少年怔了一下,唇线抿紧,浅色瞳仁里又掠过一丝不那么淡然的躁意:“沈砚,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 “我知道我不是你亲哥,不用再说一遍。”沈砚挖苦地抢白完,依然不为所动,“但我既然说了要管你,就一定会管到底。现在我让你做什么,你最好马上照做。” 卫染睁大眼睛,不明白他们怎么好好的又吵了起来。 而且,她不得不承认,沈砚这样突然下达搜查命令实在是太霸道了,也挺不尊重人。 就算这真是他亲弟弟,好像也有点过分了吧…… 她以为陆行川这次肯定不会再云淡风轻了,毕竟她早就看出来,这个看似寡淡的少年,并不是真像他表面上那样缺乏脾气。 空气很安静。 卫染紧张地屏住呼吸,为接下来的发展捏了把汗。 只是在这时候又不太好插嘴…… 但陆行川默了几秒之后,就安静地走到沙发旁边,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他动作和平时一样从容,也不像在赌气的样子。 卫染不是很理解,不过总算松了口气。这才留意到客厅的沙发上都铺了一层新的罩子,似乎也是丝质的……? 陆行川从袋子里倒出来的只是几套包好的衣服,这些东西一路上他始终动都没动过,卫染不知道沈砚究竟在怀疑什么。 直到最后,一个白色的小纸盒落了出来。 陆行川没再碰那个小盒子,把其余东西装回去,淡然甩下一句:“那个让表嫂拿去玩吧。” 就步伐优雅地自己回房间去了。 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任何值得尴尬的事情。 卫染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困惑地转眼看向沈砚,希望能得到一点解释。 但沈砚没有说什么,只是拾起那个盒子,送卫染上楼回房。 进了房间,他把盒子递给卫染,示意她打开看看。 卫染开启包装,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广口的水晶瓶,瓶口用软木塞塞住。 让她瞬间睁圆眼睛的,是瓶子里的东西。 一只迷你的白色毛绒小猫。 浅褐色的无辜圆眼珠,尖尖的小耳朵,毛茸茸的长尾巴,无不可爱到极致。 那一身绒嘟嘟的白毛,更是精细到逼真的程度。 小小的,能让人捧在掌心,格外惹人怜爱。 卫染在这一瞬间把别的全都忘了,只觉得整颗心都被萌化掉了。 她恨不得立刻感受一把它长而柔软的毛发,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摸,可惜被冰凉的瓶子阻隔住。 她回过神来,抬头,发现沈砚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大概第一眼也被这小东西萌到了一下,不过马上就被更多的担忧、无奈和低落所覆盖,所有轻松的情绪全部隐去。 他低叹了一声:“还是就喜欢这种东西。” 卫染怔愣了片刻,她是真想不到,表面看起来像陆行川那么高冷的人,居然真的很喜欢这些可爱的小东西。 可她还是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男孩子喜欢毛绒玩具也不是罪过呀? 沈砚道:“你拿着吧,放自己房间就好。” 卫染咬了咬唇,这次终于忍不住要问:“那陆行川……?” “他不能碰这些。”沈砚断然道。 “为什么?” 沈砚大概有好几秒的时间没有说话。 正在卫染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终于听见他开口。 “他碰了可能会没命。” 卫染以为自己应该是听错了,禁不住傻傻的“啊?”了一声。 ——这是什么夸张的修辞手法吗? 沈砚似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些毛绒绒的东西,基本上都对他构成生命危险。” ※※※※※※※※※※※※※※※※※※※※ 下章揭晓染染的报复是什么,嘿嘿 八十三度甜 卫染又呆滞地盯着水晶瓶里的毛绒小猫咪望了一阵。 完全无害的样子。 要说这么可爱的东西竟然能害死人…… 她微微掀起眼睫看沈砚,问出心底隐约的猜想:“是……过敏吗?” 沈砚点头:“他是重度过敏性体质, 免疫系统功能严重失调, 对很多东西都过敏。已经检测出来的过敏源就有上百种, 其中不少都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甚至对其他人来说必备的东西。” 卫染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这病很麻烦吧……” “何止是麻烦, 所有他吃的、穿的、用的, 一切近他身的东西, 都要严格把关, 稍不留意,可能就是灾难性的后果。” “凡是他接触的面料不能含化学纤维和动物毛发的成分, 因为他对这两类材料严重过敏。所以市面上一般的衣服不敢穿,都需要专门订制,”他指了指那只毛绒猫,“像这些东西,基本也都是用那些材料做的,他当然不可以碰。” 原来是这样……卫染更觉得同情了。 “那……他不和人发生身体接触, 是为了避免沾到会过敏的东西?” 沈砚眸子敛了下,叹气道:“他对某些人也过敏。” 卫染愣了下, 她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对人过敏的……人。 “准确来说,是对某些人血浆里所含的某种特殊蛋白质过敏,触碰到这类人的血液,对他会非常危险。而且这种物质还可能随体液少量排出体外, 比如汗液或者眼泪, 所以就算对方没有受伤出血, 也不是完全安全。” 卫染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以陆行川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她以为他不和人接触的习惯是出于洁癖之类的。 原来真实的原因竟然这么无奈。 这种病未免也太惨了吧,简直就是生理性的……“不容于世”。 “那会让他过敏的人多吗?” “在整个人群里的占比应该不算很大,但不可能把每个可能和他接触的人都先请去做血浆检测,所以平时只能用隔离的办法预防。”他顿了顿道,“所有近亲属里面,只对他哥过敏。” 这次卫染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尽管她知道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心里也很同情,但还是忍不住觉得……奇葩。 她小声地确认:“是亲哥哥?” “是亲的,同父同母,他那个人渣爹带他们兄弟俩去验过dna。” “……” 不过如今她可以想见,这种情况下,兄弟关系确实是不太容易搞好吧…… 沈砚不禁又叹息一声:“小川……是挺可怜的,他只是要活着,就比一般人累很多。而且他的身体感觉系统天生也有问题,有时候受伤或者是过敏,他没有办法马上感觉到,等他能发现的时候,情况往往已经很危险了。小时候发生过好多次这种事,最后侥幸才把命捡回来。” “按理来说,他这种情况身边是不能离开人的。可他不喜欢被装在瓶子里,总有那些神奇的想法,想和别人一样进学校读书,还一定要读公立学校;想一个人跑去国外进修,独立生活;他还想过要自己去环游世界……” 卫染咬了咬唇:“其实这也只是些正常的想法……” “但他偏偏不是个正常人,各种方面。”沈砚摇头,眸色显得低落,“有什么办法呢?” 卫染心情有些沉重,又看见水晶瓶里那只无辜的小猫咪,想了想试探着提议:“这个其实他也碰不到,就让他留着看看不行么?” “看看?”沈砚眼底闪过一抹讽意,“他会忍不住拿出来玩的。” 卫染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不像这么没有自制力的人吧?” “他一见到这些毛茸茸的玩意儿,自制力就会没有掉。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些带毛的东西,看见了就忍不住想去摸,明明他自己也知道后果不好的。虽然可以靠吃药暂时压制过敏反应,但那些药副作用都很大,而且吃多了以后会失效。就为了这个去吃药,根本就不值。” 卫染默了片刻,把小瓶子攥进手心,最后只有说:“那我还是好好收起来吧。” * 陆行川留在这里住了几天,卫染发现他在平常生活中确实算是个安静寡言的人,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和别人说几个字,经常一个人在静静地沉思着什么。 这大概就是天才的境界吧。 只是看起来就挺孤独的。 卫染对他深感同情,然而,每次这个少年真的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同情心又往往会忍不住被销蚀。 比如在这种时候—— “表哥,你们中间是出现第三者了吗?” 在正常吃饭的时候,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是那么客观中立科学的口吻,卫染差点把刚吃进嘴里的食物喷出来。 在那一刻,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她不小心把口水喷到陆行川身上,而陆行川恰好对她过敏的话,她就可以不慎“谋杀”他了。 沈砚黑眸瞪过去:“你又发什么疯?” “只是想证实一下我这段时间观察的结论。”陆行川浅色的眸子里一本正经,如同在宣布一个科学课题。 卫染没忍住插嘴:“你观察到什么了?” “不安全感。” “……这个怎么能观察到?”一点都不科学好不好。 “这整座房子里都在辐射不安全感,我又不是瞎子。” “……” 这人眼睛的构造难道也和正常人不一样吗?能看见“不安全感射线”? 正在卫染无语的时候,无情戳穿表面和平景象的少年优雅地站起身,淡淡道:“我回房间去了,你们自己好好谈吧。” 卫染简直想要按住他,让他不准走,把话说清楚—— 他们为什么要谈?有什么可谈的? 只可惜她没有隔空移物的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挑事的家伙走掉了。 剩下她和沈砚留在餐桌上,尴尬、沉默…… 卫染有点心虚。 她忽然觉得,陆行川就像是《皇帝的新装》里说出真相的那个小孩。 这两天她和沈砚之间的气氛确实有一些紧张,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她不想第一个说出来。 她并不是想让沈砚不开心,可是被骗了那么久难免会有点赌气呀,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自己主动承认而已,不算很过分吧…… 所以,一定要沉得住气。 沈砚平静道:“他就这样,间歇性抽风,不用理。” 卫染默默垂下头。 可是下一刻又突然听见他问:“你觉得我们有什么需要谈的吗?” 卫染犹豫之后摇头。 沈砚黑眸盯了她一会儿,莫名地笑了:“那就没有了。” 然后就自己起身回楼上去了。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卫染看见了他眼神里掠过的一丝落寞和……真的是几乎能化成实质的不安全感射线。 她顿时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但是在她来得及说话之前,沈砚已经走了。 * 小布丁:“还是糖哥哥对我最好啦[亲亲]” 晚上,沈砚坐在床上,双眼盯在这条消息上。 这几天他把这条消息翻来覆去看过好多遍,简直像是要把它给盯出个洞来。 最初他收到卫染发来这条消息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收到的这条消息的身份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男生。 尽管这另一个男生归根结底也是他自己,但是卫染并不知道这回事,所以,就等于不是他自己……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绕,简化的说法就是,他忍不住有种被绿了的感觉。 自己,被自己绿了…… 可是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自己一贯的问题就是在感情中很缺乏安全感。难道是他太敏感了?这本来就是条普通的消息而已? 所以这些天他翻来覆去对这句话反复逐字解读,特别是最后那个刺眼的[亲亲]的表情。 ——这不应该是男女朋友专属的么? 然而卫染和他真实身份聊天的时候,倒是从来没发过这个表情,以至于他搞不清她对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认知。 好多次他都恨不得亲口去问她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心里好像有一百只疯猫在挠。 出于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某种对未知的恐惧,他这两天再也没用“糖哥哥”的身份和卫染联系了。 现在他终于下了决心,发过去一个问题。 糖哥哥:“那比起你男朋友来呢,谁对你更好?” 过了一会儿。 小布丁:“为什么要这么比?” 糖哥哥:“比一下不行么?” 小布丁:“我都说了你最好呀。” 糖哥哥:“如果我让你离开他,你会听我的么?” 沈砚双目定格在屏幕上等待,又过了一阵,“小布丁”还是没有回话,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从敲门的频率他可以判断是谁,也可以判断出敲门人现在的心情比起平时似乎有些急躁。 他怔了下,放下手机起身开门。 卫染站在门外。 又圆又大的黑眼珠湿漉漉看着他。 他不由得心里一跳。 “你……”舌尖抵在上颚上,他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 卫染抬眼扫过他凌乱的黑发,看得出是不久前洗过澡,还没有全干,也没有好好梳理过。 很不修边幅的样子。 她微蹙了眉,这人仗着自己颜值高,还真是够任性的。 没有人照顾怎么能行? 她要往房间里走:“梳子在哪里?我帮你梳头发。” 沈砚:“……” 他拦住她:“我是说,你有事么?” 卫染长睫忽闪了一下:“我刚说了呀。” “……” 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卫染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想进来和他说话而已。 说什么呢? 说那个所谓的“第三者”? 那个虽然不存在,但就是比他更好的人? 他到底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呢? 那把压了这么多天的火,在这一刻有点控制不住了。 他黑眸微眯,撇开了眼神:“不用,很晚了,你回去吧。” 他不希望自己做出什么日后会后悔的事情来…… 卫染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到了他面上那种近于病态的红晕,没有犹豫就抬手去试他的额头,碰到一片滚烫,手指蜷缩了一下。 “你发烧了!” 沈砚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他转过眼,幽深的目光定在卫染因担忧而惨白的小脸上,眼底深处仿佛烧着一把暗火。 这样的眼神更显得有点病态吓人。 他轻声问:“我给你机会走,你不走么?” 卫染一时间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都病了,她怎么能走? 莫名其妙。 以至于她完全忽视掉了他语气中的那一抹危险。 她径自打算绕开他往房间里去,至少先拿体温计测一下他烧到什么程度了—— 在她反应过来以前,她已经整个人被沈砚打横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的那一刻,她睁圆了眸子,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病了力气怎么还这么大? 她就这样像个轻飘飘的布偶一样被他抱进了屋里,听见门在背后被撞上的巨大响声。 乌黑的眸子里瞳孔放大,内心忽然有了真正的危机感。 在她被整个丢到床上的时候,危机感似乎得到了证实…… 他的床本来偏硬,这猛一下她后背都被摔得有些发疼。 而且她觉得,他不是不能轻点把她放下,他就是故意的。 就像是……刻意惩罚。 从来没被他这么粗暴地对待过,她一时间莫名委屈又害怕,想唤他的名字,都发不出声音来。 朦胧的水光让眼前有些模糊,似乎看不清楚。 而他火热的气息已经向她压制下来,两人之间只有咫尺之隔…… 直到感觉到他停顿了片刻,她才终于能找回一点声音开口,音颤得太厉害,几乎破碎不成句:“你、你要……做什么?”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勾起一点迷离的笑意,热烈而病态,令人脊背发寒:“你说呢?” 卫染回答不了他的反问,这个状态的沈砚完全出乎她的理解,就像他真的有双重人格,另外一个人格突然被激发了出来。 长期以来,他都对她那么温柔,她已经有些恃宠而骄,不会那么怕他了,以至于眼前的变故一时间超出了她的应对能力。 在她大脑空白之际,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 冰凉的金属质感。 她本能地不喜欢这种触感,手指畏缩了一下,却被他捉住,逼迫着重新攥紧那个东西。 然后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言语了一句。 低沉微哑,古怪的虚幻感。 不容置疑的命令却沉淀在每个字里。 “如果你不愿意,就捅我一刀。” ※※※※※※※※※※※※※※※※※※※※ 原谅砚哥,他只是烧坏了脑子(*/w\*) 八十四度甜 卫染连心跳都停了半拍。 他怎么能出说这种话,他是真的疯了吗? 从卫染的角度看不见他塞进她手里的东西, 可是金属冰凉的温度足以证明, 他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强塞了把刀给她?! 卫染在他的压制之下, 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恨不能立时把这吓人的危险品丢到一边去, 可又害怕一旦乱动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所以结果就是, 她完全不敢有任何动作, 只能乖乖地任他施为。 越是武器在手,她越是不可能反抗了…… 这把刀在她自己手上, 竟比沈砚直接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还要可怕。 不知道沈砚是吃定了这一点,还是根本就不在乎,他下完那道惊世骇俗的命令,冲动焦躁的吻就一路压下来,甚至陷在意乱情迷之中,对那把危险的刀根本不知闪避。 在衣料反复摩擦的声响中, 卫染好几次都觉得他差点就要撞到那刀刃上了。 她是真的怕了。 发疯就发疯,可他这是想死吗? 她精神中的弦高度绷紧, 只怕会失手误伤到他,其余的事情反而都没有心思去感受了。 只能僵硬地被动承受一切,甚至都不敢回吻过去。 她的不回应似乎愈发刺激到沈砚,让他攻击性更强了。 柔嫩的耳垂在湿热感中传来微痛, 卫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乌溜的眸子茫然睁大。 他竟然咬了她一口? 虽然这一下不算很重, 但那种唇齿间留恋的占有欲, 就像是真的想把她一口一口吃下去,连骨头都不剩地吞入腹中…… 被猎食的惊悸感让卫染在慌乱中不小心手上没有稳住,稍微动了一下。 在那一刻,她清晰听见了布料被划开的声音,感受到刀尖传来的阻滞感…… 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那一刀仿佛是戳在了她自己心窝上。 泪水止不住地决堤而下,她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内就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把那个东西拿走……我不反抗……我什么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她在完全崩溃的状态下,已经顾不上任何尊严,只能拼命地求他。 沈砚的动作忽然僵住,放开了对她的压制。 他终于被卫染近于哀求的哭泣声唤醒,从那把烧灼的心火中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是他把她弄哭了,害她哭得这么伤心…… 他是个混蛋! 他无措了两秒,把刚才塞进卫染手里的那把水果刀抽出来,啪一下丢到地上。 “染染……” 他嗓音嘶哑地唤她的名字,抱住她想要安慰,可是不等他把道歉的话说出口,又听见怀中的小姑娘在用微弱的泣音在反复说着什么。 她咬字不太清晰,伴随着气噎喉堵的哭声,更显得绝望。 沈砚分辨了一会儿,才听出来那句话是“我伤到你了”。 一遍一遍地重复,近乎有点神经质。 他终于明白过来,她刚才为什么突然就一下子崩溃掉。 以为他受伤了? 他急忙解释:“我没伤到,染染。我好好的,你别吓自己。”他去捉卫染的手,“你自己试一下,只是划破了一点衣服,我根本就没事。” 卫染呆了呆,然后在这一刻蓦然有了力气,从他怀里挣出来,仔仔细细去检查他身上。 真的,只是衣服上划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没事。 那种心疼得要死的感觉渐渐缓解,但眼泪比思想的反应更慢半拍,一时之间还在不断涌出来。 沈砚看得心碎,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千一万遍,莫名地解释:“那把刀削水果都已经不快了,不会那么容易伤人的,再说这么小的刀,真戳一下也死不了……” 卫染的眼神让他说不下去了。 她终于不哭了,抬手狠抹了一把眼泪,圆圆的眸子周围眼眶还是通红,却用弱小身体里所能集聚起的每一点怒意瞪着他。 沈砚在这一瞬间竟被她瞪得心里发毛。 她眼神里的所有怒意,最终千言万语凝成一句真诚的话,用完全不似她这副小身板所能发出的音量和音高,表达了出来—— “你混蛋!” 然后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去,跳下床自己摔门而去。 * 卫染回到自己房间里,对无辜的枕头进行了长达五分钟的暴力捶打,才终于冷静下来一点。 她还从来没在沈砚面前这么发怒过,怒得都没有形象了。 可是他真的太过分了。 都多大了,竟然还玩刀? 就差那么一点点,真的就会伤到,哪里好玩了? 又过了好一阵,她才又想起来,她刚才过去本来是要向他解释“糖哥哥”那件事的。 可是现在她根本就不想理他了。 还解释个什么? 也许还真就是“糖哥哥”更好,至少隔着屏幕的伪装,他不至于像现实中的沈砚这样突然发病…… 卫染忽然间一怔,她这时候才记起来一件事—— 沈砚是真的生病了。 她抬手试那一下的时候,他的温度明显就不正常。 之后那些古怪的行为也很像是烧坏了脑子。 所以,他现在生了病,一个人呆着,没有人照顾…… 呵,那又怎么样? 活该。 她才不管。 ……半分钟之后,卫染气呼呼地从床上爬起来,从抽屉把体温计翻了出来。 * 大概愤怒中的人会格外有勇气,这次她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进了沈砚的房间,把体温计拍到了他身上。 病恹恹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不久前的暴力气焰,顺从地接过来,抬起黑眸温柔地看她。 “生气的话就别管我了,把自己气着了多不合算?我会心疼。” “……” “不然你打我两下消气?” “……” 卫染觉得自己特别不争气,明明是打算好了,这次要生他气生很久的,可怎么被他两句话说得就泄气了? 眼看沈砚还要说话,她只能微微咬牙制止:“……闭嘴。” 沈砚闭嘴了。 卫染顿时感觉接下来的工作容易了许多。 在后面被卫染忙碌照料的整个过程中,沈砚只是安安静静地配合,温顺听话得简直不符合人设。 量完体温,卫染倒热水喂他吃了药,替他把头发吹干,然后给他掖好被子。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终于心下稍安。 也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眼神里有些朦胧,似乎是困倦,但一直盯住她不放,没有闭眼睛。 卫染没办法,只能主动打破沉默:“你休息一会儿吧。” “我在休息。” “……我是说你闭上眼睛,睡觉。” 沈砚默了一阵:“我想再看看你。” 卫染微怔了一下。 他莫名又笑了,病容中笑意也显得苍凉:“小姑娘,你有点坏。” 卫染:? “你现在把我惯坏了,以后你不要我了,我要怎么活?” 卫染顿时又整颗心揪了起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离开她就活不下去? 她从来没有被人需要到这种程度,而且她更想不到,沈砚能说出这种卑微至极的话来。 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我怎么会不要你……你不要瞎说……” “我说过,我要的东西不会让给别人,”沈砚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制止,自言自语般用一种可怕的平静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如果有一天是你不想要我了,我会放你走,然后……” 他眸底闪过一刹那极为危险的情绪,卫染提起心来,以为会听到他说“然后同归于尽”。 “……然后也不会怎么样。” 卫染:“……” 沈砚:“你不用有压力。” 说罢,他终于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浓密的眼睫垂下,覆住眼底的寂寥。 卫染:“……” 明明他每一句话都额外给她增加了一座山的压力。 有些事情她长期以来不是毫无所觉,只是没有去多想,也不愿揭破。 比方说,沈砚很会操纵她的情绪。 她在内心深处其实是知道这件事的。 可还是每一次都情不自禁地被他操纵,因为她就是看不得他不开心。 比如现在他这种可怜兮兮的受伤的眼神,让她恨不得扑进他怀里,抱住他,吻他,安慰他,把全世界都给他。 向他发毒誓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 其实她也同样那么需要他,到了一种连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必须动用全部自制力才能够暂时克制住自己。 软糯的音色慢吞吞划破静默,却丝毫没有掩饰讽刺的意味,问得字字诚实。 “所以你现在是在卖惨吗?” 沈砚:“……” 这猝不及防的揭发,让他不小心没藏住那一瞬间的意外。 卫染笑了,因为刚才哭得太惨,她这时候眼圈还是红通通的,这笑容看起来不太协调。 像是被气笑了。 她盯了他一阵:“你有什么话就光明磊落直说出来,我会给你解释。” “没什么……” “没什么你闹什么?” 她突然拔高音量,沈砚惊怔之下抬眼。从来都软绵绵的乖宝宝,在这爆发的一刻身上陡然升起一种特殊的气场,让他极为不习惯。 他不由想起来一句话——兔子急了也咬人。 他的小白兔急了,不是咬人,倒像是越级进化成了一枚——驯兽师。 管你狮子老虎大灰狼,敢不老实听话,都得挨训。 奇怪的是,他怔怔望着卫染,迷迷糊糊之间竟发自内心地在想,她这副样子怎么,尤其可爱。 真是烧糊涂了吧。 卫染见他依然不说话,只是用那种奇异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心里顿时觉得挫败。 想从这人嘴里撬出一句实话来,真是太难了。 她有些疲惫地叹气:“沈砚,你就不能和我说一句实话吗?” 还是没有动静。 最后她还是只能退步:“算了,先不要说这些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要离开的时候,被从背后叫住了。 “我可以对你说实话。” 因为生病,他的嗓音显得沙哑,听上去却格外认真。 她转回身,对上他那双幽黑似有深意的眸子,读出了其中的决心。 “其实我也没什么想不开的,”沈砚莫名其妙自嘲似的笑,“无论如何,那个人都是我。” 卫染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见他探手从枕头下面摸了个小东西出来,向她递过来。 那是一串钥匙,一共有两把。 卫染愣愣地接过来,钥匙藏在枕头底下,这是多么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这是什么钥匙?保险柜吗? 但沈砚只是指了指书桌的抽屉,示意她去开。 她试了一遍,找到能打开抽屉的那把钥匙,映入眼帘的却都只是些不起眼的小东西。 旧照片,几本发黄的本子,还有……印着他名字的小红花。 看见卫染那副难言的表情,他倒是不讳言:“我也有过想当好孩子的时候。那时候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他们就不会总是吵了。” 卫染本能地听懂了,“他们”指的是他的父母。 卫染心脏颤了下:“那后来……?” “没用。”沈砚简单地总结。 卫染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她不禁把抽屉里那个相框拿了出来,照片上是一对母子,女人温柔漂亮,和沈砚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而她怀里的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样子,用无辜的黑色大眼睛望向她。 也太可爱了吧。 一点都看不出混世魔王的潜质来。 “这是你小时候?” 沈砚嗯了一声。 卫染情不自禁去摸他肉乎乎的脸颊,要是能捏一捏就好了。 “旁边那个是我妈。你在外面可能查不到她的名字……她叫唐蕴,底蕴的蕴。” 卫染眨了眨眼睛,以前她的确试着去查过,却没有查到过关于沈砚母亲的任何消息。 关于她的一切似乎都很神秘。 连她的名字卫染都是第一次知道…… “那些本子是我以前的日记本,你可以看。” “啊?不用了。”卫染立刻摇头,她觉得看别人的日记不太道德。 不过沈砚竟然会记日记?其实他真的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吧? 所以,才就特别容易钻牛角尖? 沈砚大概猜透了她在想什么:“已经很久没记过了,以前写过什么也早都忘了。但我可以对你没有秘密。” 卫染又心颤了一下。 这时候沈砚微清了下嗓子:“不过你开错了,我是让你开下面那个抽屉。” 卫染:“……” 明明他自己就没有指清楚,刚才也没阻拦她,还一样一样给她做介绍,这明显就是故意的吧? 为了显示对她“没有秘密”么? 她无语地拿另一把钥匙开了下面的抽屉。 这里面的收藏品似乎更加……琐碎。 卫染微蹙了眉,彩虹糖? 她拿起来试了一下,罐子已经空了。 他收着一个空罐子是什么意思? 她疑问的目光扫过去,却听沈砚道: “这是我从你手里抢的第一样东西,当然有纪念意义。” 卫染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住进沈家的第一天晚上,沈砚闯进她房间里,揭露了她白天装聋作哑的谎言,还给了立了一番苛刻的规矩。当时她觉得沈砚一定很讨厌她。 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顺便,他还抄走了她一罐彩虹糖。 她万万想不到他会把这么一个空罐子从那时留到现在。 她忍不住问:“你那时候不是讨厌我的么?” 沈砚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 “你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还说我是拖油瓶,还给我划定活动范围,还……反正,你就是欺负我。” 其实当时她也没觉得怎样,以两人那时候的关系,沈砚那样的反应都算是正常,她不敢妄想别的。 只是现在再说起来,就难免委屈了。 沈砚默了默,最终才道:“染染,我肯定没有看垃圾的眼神看过你,这是你自己内心的投射。错误投射。至于其他的,”他迟疑了下,试图掩住一丝心虚,“我是稍微欺负过你一点,可那都是因为……你实在太可爱了,我就是忍不住想逗你。” “……” “而且,这样你就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 “……” “当然,我错了。”他飞快地补充,“以后只有你欺负我,没有我欺负你。” 他病恹恹的模样,加上过分良好的认错态度,还真是让人没法和他发脾气。 卫染用力咬了咬唇,还是只能暂时忍了。 她从抽屉里拾起来另一个她更加无法理解的小物件。 是一枚小女孩用的发卡,上面黏着一只发黄的廉价塑料小兔子。 她哪怕猜一万遍,也猜不到沈砚竟然会收藏这种古怪的小玩意。 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沈砚一直观察着她,却没有在她眼神里找到丝毫醒悟的痕迹。 他只能自己笑了笑: “这是你送我的第一样东西,不是更有纪念意义?” 八十五度甜 卫染望着发卡上的小兔子,脑袋懵懵的。 她什么时候送过这样的东西给沈砚了? 再说送这种东西, 不是太傻了吗。 沈砚叹气而笑:“看来你还真是不记得了。不过这个你恐怕会记得。” 他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 解了锁, 把屏幕的方向展示给卫染。 卫染走过去几步, 看清楚了手机界面上的内容—— “糖哥哥”和“小布丁”的微信聊天窗口…… 她不由怔了一会儿, 虽然她想让沈砚和她说实话, 不过她没有想到, 沈砚摊牌的方式还真是太直接了。 直接到她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 毕竟她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发给“糖哥哥”的最后一条消息: 小布丁:“我都说了你最好呀。” …… 为什么,现在沈砚这么坦诚, 她反而有一种自己做坏事被抓包了的感觉? 沈砚任她呆了几分钟,然后桃花眼肆意地一勾,似笑非笑,嘴角又似染了点苦意。 甩下潇洒的六个字。 “明白了?尽管骂。” 卫染:“……” 她慢吞吞挪到沈砚床边坐下,握住沈砚拿手机的那只手,缓缓放下。 沈砚听见小姑娘绵糯温吞的嗓音。 “你看, 咱们能不能交换一下。” “?” “就是……”卫染迟疑了下,然后飞快地说完, “其实我也有件事瞒着你,我可以不生你的气,你也别生我的气。” 沈砚黑眸观察了她片刻:“那你先说是什么事。” “我……”卫染莫名心虚起来,声音绵软得不像话, 只能硬着头皮说, “我已经知道了呀。” “你是说……” 卫染点头。 “……” 沈砚默了三秒, 在极其复杂的心情中翻了下聊天记录, 特意指了一下那个[亲亲]的表情,又用极其复杂的口吻发问: “这个,到底发给谁的?” 卫染整张脸在发烫,可是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克服害羞,明明白白告诉他:“当然是给你的。” 沈砚凝视着她,不说话。 卫染咬了咬牙,补充:“只会给你。” 沈砚一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须臾后,他问:“那现在能来个真的么?” “……” 算了,看在他为了这点事被气病的份上。 卫染闭上眼,俯身过去亲他。 她最初的计划是亲脸,可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自己也不完全清楚到底有意还是无意—— 那轻轻的一吻,最终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她这个姿势使两人紧贴在一起,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砚身体那一刹那的紧绷。 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沈砚:“……” 片刻后他下了结论:“你是故意的。” 然后一翻身,用完全不似病人的力气,把她整个人揽了上来。 卫染惊呼了半声,被他灼热的唇堵住。 她又本能地闭眼,以为会旋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却久久没有等到。 沈砚动作止住,然后渐渐地、明显不甘地退开。 “算了,别过了病气给你。等明天好了再亲。” 卫染望着他深情而克制的桃花眼,英俊挺削的鼻峰,病弱苍白的嘴唇,心里莫名想起来,自己曾经吹过的某个牛皮。 ——强吻他! 这道没羞没臊的声音逐渐强烈,她鼓起勇气,即将要把计划付诸实施的时候…… 整个人被沈砚按了回去。 他力气太大,卫染反抗不过,只能无奈地躺回去。 “咱们还是文明一点,就聊聊人生理想之类的,你觉得怎么样?” “……” 人、生、理、想? 卫染努力地抿了抿唇,没说出打击他的话来。 尽管在内心深处觉得,还不如谈谈星星月亮呢…… 行吧。 那干脆先谈这个。 她把手拿到胸前,摊开掌心,里面是她一直握在手中的小兔子发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你倒问我?”沈砚挑眉,在她旁边躺好,“这是你送我的啊。” 卫染使劲回想,还是想不起来。 “我离开的那天,你追了上来,”沈砚半是回忆,半是提醒,“那时候你头上有一对这样的发卡,你摘了一个下来,塞到我手上,然后你问我什么再回来……” 卫染在他的叙述中逐渐怔住,某些尘封已久的回忆在脑海深处如烟火般炸开。 糖哥哥……那个会在噩梦中保护她的男孩子……那双总能让她安心的眼睛…… 眼眶竟然又在不知不觉中湿润,最后她问:“那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有点像求证,又有点委屈。 沈砚低头默了半晌:“我说很快。” 更长的一段沉默:“但我没有再回去,对不起。” 卫染缓慢地摇头:“幸亏你没再回去。后来发生了很危险很可怕的事情,如果你也在的话……” 她一时说不下去,不过在那场恐怖的灾难中,至少这一点是让她庆幸的。 “染染……”沈砚轻唤她的名字,把她揽入怀中,用力克制住马上吻她的冲动,“林老师告诉过我你这些年来的经历,我很抱歉我不在你身边。” 卫染身体轻颤了一下。 半晌之后,她轻声道:“现在你还是回来了。” 那就足够了。 她默默回抱住他:“这么多年,我也不在你身边,你还好吗?” 沈砚怔了片刻。 卫染能读懂他的反应,他同样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却在犹豫,要不要对她说出来。 她并不想逼他说,只是能陪在他身边,分担他的心情,她就很满足了。 所以她没有再问。 沈砚却终于开口:“你想听么?”他那双桃花眼漾开一种别样的意味,“我说过了,可以对你没有秘密。” 卫染更深地蹭进他怀里。 沈砚笑了笑,释然中带着宠溺:“那我从头讲吧,你就当个故事听。” 他向来不善于倾诉,以前从来没有对人主动讲过这些,今天却也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说来他的人生本来是以一段非常狗血的爱情童话故事开场的。父亲为了爱情逃避家族联姻,私自和出身平凡的母亲结合,结果被暴怒的祖父赶出家门。从此婚姻不受到家里承认,事业上也只能自己白手起家。 其实当年沈老爷子把唯一的儿子赶出门,可能也只是一时之气。但沈文山也不甘示弱,硬是不靠家里,单凭自己的能力很快又闯出了一番事业。沈老爷子再气,却也拿他没办法。为了面子,只能对儿子儿媳继续坚持不承认的态度。 爱情事业双丰收。然后王子和灰姑娘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很快又有了一个宠爱集于一身的小王子。 至此,非常完美。 但是,童话故事结束了,下面就是真实的生活。 简言之,山盟海誓的爱情,最终还是抵不过婚姻中天长地久的日渐消磨。 沈砚小时候就特想不通——直到现在都不是很能想通,沈文山和唐蕴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自己走到一起去的。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不仅仅是身份地位的差异,这两个人的三观、习惯、处事方式种种方面,完全都是南辕北辙级别的差异。 唐蕴是个很理想化的人,她在其他方面不算特别出众,上学时成绩也不十分优秀,却因为拥有奇异的数学天赋,被名校破格录取。学校里的教授非常欣赏她,但是她偏偏发现自己喜欢的并不是学术,不愿意在这个方向发展下去。 大学毕业以后,她没有再选择继续进修,而是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然后根据自己的喜好做了一名幼儿园老师。 她没有什么野心,只是喜欢和孩子们呆在一起而已。 至于沈文山,从小就被培养成精英,虽然他有过叛逆反抗的时期,但某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说到底,他并不赞同那种胸无大志的生活方式。 他自己的事业则非常忙碌,创业时期艰难,他可以一周到头都不回家,全在外面忙应酬,导致唐蕴非常缺乏安全感。 怀疑他不再爱自己,怀疑他在外面有了别人,怀疑他已经后悔了这段不门当户对的婚姻…… 沈文山并不是喜欢解释的人,这一切都被他看作无理取闹,更让两人之间的关系降至冰点。 沈砚童年记忆中最多的就是,父亲一次次的缺席,和母亲发展到近乎神经质的敏感。 在他的教育问题上,父母两人的观点也是截然不同。唐蕴始终认为,孩子的快乐是第一位的;沈文山则坚定不移地奉行精英教育,他的儿子一定要是最优秀的。 所以处在夹缝之中的沈砚,只能努力地证明,他可以同时快乐而且优秀。 希望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吵了。 但是事实一次次无情地告诉他,无论他怎样做,都根本没用。 他甚至开始希望父母干脆离婚,一次性干净利落地解决问题,可那两个人一直拖着不离婚的理由,偏偏也就是他。 害怕单亲家庭会影响孩子的正常成长。 多么可笑。 总之,到他六岁左右的时候,父母的婚姻已经是名存实亡的状态。 那年,母亲回s镇料理外公的后事,也把他一起带了回去。 他就在那里认识了卫染,一个超爱吃甜食的小女孩,有一回吃那种叫“小布丁”的雪糕,她一次性吃得太多,肚子疼到被送到医院打点滴。 他笑了她好久,从此就把给她取的外号“小不点”,改成了“小布丁”,傻乎乎的小丫头竟然还非常喜欢。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唐蕴带他回了c市,想不到不久之后就发生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灾祸。 沈文山的公司在几年之内发展得非常之快,刚刚和作为行业巨头的某跨国集团确定了深度合作关系。作为合作方,当时他手上有一些该集团的关键商业机密。 有内奸把双方合作的内情被泄露给了别有用心的竞争对手,但核心的机密只有沈文山自己才能接触到。 竞争对手为了勒索到这些机密,竟然铤而走险,雇佣犯罪组织绑架了沈文山的妻子作为要挟。 唐蕴在外界的形象一直被低调处理,别人也无法知道他们夫妻关系究竟好还是不好。 只是想来不至于差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但沈文山接到绑匪的电话之后,没有同意对方的要求。绑匪不死心,答应给他一段时间考虑,扬言过时就会撕票。 沈文山直接报了警。 然后按照警方给他的指示,配合套出了唐蕴被绑架的地点。 总之,他做了所有按照流程来说正确的事情。 只是没有更多了。 然而持续的拖延还是引起了绑匪的警觉,在解救行动快要成功的时候,绑匪从他的态度断定他不会就范,在恼怒之下撕票了。 后来案子告破,恶人被绳之以法,死去的人却无法复生。 这件事彻底毁掉了沈砚看似平静的生活。 他忘不了在母亲深陷生命危险的时候,那个身为他父亲的男人,始终刻板坚持他的信誉和原则,却宁愿让自己的妻子去死。 即使在他的哀求之下,也没有什么反应。 他有太多想不通、不敢想的事情,比如,或许这本来就是沈文山期待的结果? 彻底摆脱掉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总之,无论如何,他没法不恨他。 从那天开始,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努力寻求认可,而是努力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和冷血的父亲背道而驰。 哪怕毁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反正他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变成像沈文山那样的人…… “我曾经想杀了他报仇。”沈砚低下眸子,自言自语般沙哑道,“那时候真的想过。” “沈砚……”卫染听到他这种剖白,心上像被刀割一般,她想要劝解一句,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这不是能够轻描淡写的事情。 她没有经历沈砚当时的那种切肤之痛,哪有劝他看开的资格? 沈砚却道:“染染,你不用对我这么谨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时就算沈文山选择对绑匪言听计从,结果也不一定就会更好。他也……或许不是故意的。这些道理后来我都想通了,可那又怎样呢?我不可能再对他心无芥蒂了。” 卫染静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慢吞吞道:“我想……他是愧疚的。” 沈砚黑眸里折射出微讽的光:“或许吧,总之,”他无声地苦笑片刻,“现在我能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已经很有进步了。” “换到当时我甚至没有办法面对这个人。我自己逃出家门,被抓了回来,然后又逃……后来姑姑过来,把我领到她家去暂住。姑姑身体不好,自己有两个孩子已经很劳心劳力,但她可怜我事实上无家可归,就说让我过去陪陪小川。” “然后我在姑姑家,见到了恩爱和美的夫妻到底是什么样子,原来两个人结婚了不是就要天天吵架,更不是就要掐得你死我活。”他这样说着,却莫名地嗤了一声,“准确来说,小川的父母从来都不吵架,各方面都模范到不可思议,你想象不到我那时候有多羡慕小川和他哥哥。” 卫染怔怔地眨了眨眼,关于陆行川的父亲,她还没忘记沈砚先前“人渣”的说法,这个描述听起来很不符合。 沈砚已经又说了下去。 “我以为自己见识到了另外一种生活。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亲眼目睹我那模范的姑父——”他一时咬住牙关,顿了片刻。 卫染看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厉,不由猜测那个让沈砚这么愤恨的渣男到底能干出什么:“出轨吗?” 沈砚摇头:“陆骁不会出轨的,他自以为对我姑姑深情得很。”他叹了口气,“我是看见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堵住小川的嘴,然后差点把小川给活活闷死。” “什么?!” 她自己万万不会往这种方向想,虎毒不食子,什么样的父亲,竟然能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 “我把这件事说了出去,结果没人相信我。陆骁这个人平时实在是装得太好了,他说我大概是因为刚遭遇家庭变故的原因,心理出了问题,才会出现幻想,然后做出很担心的样子,帮我联系心理医生。” “姑姑对我很好,可在这种事情上她还是相信了陆骁的说法,毕竟他是她信赖多年的男人,而我只是个受过精神刺激的孩子。这也没法怪她。说真的,那阵子听他们说多了,我都一度以为这些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我怀疑自己可能是疯了。” 卫染紧握住他的手,她能想象那种一个人说出真相,却不被所有人理解的感觉。 就像自己一个人和全世界作战。 真的会非常可怕。 况且,沈砚当时还只是个孩子。 “但是我一直在暗自留意小川,那时候他特别安静,我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尽量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后来,类似的事情果然又发生了。陆骁大概是觉得我没有威胁,如果我执意要跟着小川不放,他甚至不怎么回避我,就在我面前做他想做的事情。” “不过我发现他不是真的想杀了小川,只是用一些很有想象力的手段虐待他、让他痛苦,又保证不在他身上留伤。” “总之我打不过那个恶魔,告诉别人,别人也都不会信。我想过收集证据,照相、录音之类的,可陆骁这条狡猾的狐狸每次都能先我一步,挫败我的计划,我觉得那个变态可能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像他享受虐待小川的快感一样。” “后来我换了一种办法,把他虐待小川的过程自己用笔画了下来。我把那些图给姑姑看的时候,她很惊心,觉得这不是小孩子能自己幻想出来的事情,终于开始对陆骁起了怀疑。” “不过陆骁还是又安抚住了她……兴许是因为发现我竟然能给他带来实际的麻烦,他对我失去了耐心,下一次我冲上去不许他伤害小川的时候,他直接把我按进水里呛了个半死,警告我不准再多管闲事。当时小川一直在旁边看着,还是没有反应。” 卫染听到这里已经超出了愤怒,气得身体都在发抖。 沈砚倒是安抚了她一下:“但我知道那个王八蛋是不敢真闹出人命来的,所以我根本就没怂,他也照样拿我没办法。至于小川,我已经习惯了他那样了,对他没有什么期待,我想帮他单纯是因为自己看不下去。如果不把这件事管到底,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卫染开口时声音颤得厉害,她已经预见到这个故事后面更可怕的发展方向:“那之后,他就连你也一起虐待?” 在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到底受了多少苦。 还是,周围没有人会理解的…… 她恨不得能倒流时光去帮助他,却听沈砚道: “没有什么以后了。” “……什么意思?” “第二天,小川在全家人面前把陆骁这些年做过的坏事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从他两岁到五岁,整整三年的时间。他有那种独特的记忆能力,每个细节都是对得上的,由不得别人不信。” “直到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不真是个傻子。不只是我这么想。在那之前,他几乎不和人说话,其他人都自然以为他是不会说,一个五岁的孩子还不怎么会说话,很容易被认为智力有问题。” “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个孩子什么都会说,而且什么都记得。震撼之余,每个人都会本能地相信他,陆骁根本就没有狡辩的机会。” “姑姑被气得心脏病发作,她恢复过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坚持和陆骁离了婚。当时也报了警,可惜只有两个小孩的证词,证据不足,最后还是没法追究那个王八蛋的法律责任。” “没有及早发现陆骁的真面目,让姑姑很自责。她始终觉得很对不起小川,也对不起我。而且她认为是我救了小川,虽然事实上也不尽然吧。” “总之,那段时间一下子发生了太多,我没有心思去关注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后,我过了一阵平静的日子,然后我听说了……那场火灾,我第一个想到你——” “然后我又听到消息,据说隔壁的一家人都在大火中遭到了不幸。也就是……也包括你。那时候我已经习惯了凡事都往最坏的方向想,所以我相信了,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就在听到那个消息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勇气好像就都不见了,恨不得把眼睛蒙上,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最后我还是不敢去探究关于你的事情,所以那么多年以来,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活着,连想也不敢想。后来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打听了那场大火的起因,没有得到确切的结论,只是——最初起火的位置就在我夏天住过的那间屋子里。好像这场灾祸到底还是我带来的,我只是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染忍不住打断他:“这和你没有关系,你根本就不在那里。” 沈砚深叹了一口气:“如果和我有关系呢,染染?万一真的是我无意中留下的什么东西造成了害死你父母的那场火灾,你会原谅我吗?” 卫染让他转过脸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你是在问一个不存在的问题,有意义么?” “我很抱歉。” “不需要抱歉。”她坚定的、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一字一句,“我不会为你没有做错的事情迁怒你的。” “染染……” 小姑娘柔软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细柔的声音似嗔怪又似安慰:“你需要的是别把所有压力都扛到自己身上。” * 虽然说好了是谁都不生谁的气,不过卫染觉得既然沈砚骗她的时间更长,他至少要接受一丁点惩罚,才算是公平。 她把自己的这个观点论述了一下,沈砚答应得倒是很爽快,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直到——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一把抓住卫染在他头发上比划的那只小手,忍不住问。 卫染手里还拿着那只小发卡,非常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用理所当然的声调道: “这个东西你收了这么久,我给你试试看合不合适呀。” 沈砚:“……” 卫染在他黑眸的盯视下有点怂,但清透的大眼睛还是不退不让。显然,打定了主意,要把这惩罚进行到底…… 沈砚又盯了她半晌,忽然意味不明地道:“染染,你知道吗?我重新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有点熟悉。后来我发觉是因为你和我记忆里的‘小布丁’很像。” “所以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没有,直到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我根本不相信你们会是同一个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卫染有点好奇了:“为什么?” “因为,你那么乖。” “所以……?” “……而小布丁比你淘气多了,你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卫染抿了抿唇,怎么总爱说她小时候淘气?她就真有那么淘气?为什么她自己都不记得呢? 这是诬蔑吧? 沈砚继续:“不过现在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 沈砚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清晰地下定论。 “其实你也够淘气的。” “……” 沈砚指尖捏住她白嫩细腻的脸蛋,深黑的眼眸微眯,呵了一声:“装乖。” 卫染:“……” 这时候说“我不是,我没有”有用吗? 好像没有。 所以她就决定,干脆不说了吧。 被捏的感觉从他的指尖散开,烫烫的,让她整张小脸都红透。 这副羞涩可爱的模样,看起来倒确实很乖。 但既然都已经被定性为“装乖”了,卫染也就不再客气—— “那现在惩罚了开始咯。” “……给你五秒钟。” “十分钟。” “……十秒。” “十五分钟。” “……你会不会讨价还价?” * 最终在讨价还价之下,卫染只是把那个小兔子发卡别在沈砚头上足够拍完一张照片的时间,就拿了下来。 拍照用的是沈砚的手机,她马上给自己传了过去。然后眼看沈砚黑着脸,把那张耻辱照从自己手机里删掉,再清空回收站。 她不由微啧了声,觉得有点可惜。 眼望着沈砚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不知不觉就溜出来一句:“你穿女装肯定好看。” 说真的,这是她对沈砚的第一印象。 只不过一直没敢说出来,如今防备一松懈,一不留神就…… 沈砚像是被气笑了:“小姑娘,你说什么?” 卫染被他陡然升起的强大气场笼罩,嘴唇翕动,到底没说出来第二遍。 在诡异的沉默中,她抬手试了试沈砚的额头,惊喜地转移话题:“你不太烧了哎。” “被你气的。” 卫染无语,生气还能退烧,那她这副退烧药也太灵了吧。 今晚闹了这么久,她也有点累了。 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在旁边蜷缩起身体,往被子里钻了钻。 沈砚黑眸一敛:“你要在这里睡?” ※※※※※※※※※※※※※※※※※※※※ 染染(无辜脸):困了当然要睡。对不对? 八十六度甜 卫染毛茸茸的脑袋蹭在他身边, 眼皮撑不住地掉下来:“困了……” 音调是撒娇似的软糯, 透出真实的倦意。 然而这回答完全不在重点上吧? 沈砚无奈地重复一遍:“我是说,你要在‘这里’睡?”这次额外注意了重音。 “不行么?” “……” 卫染迷迷糊糊之间道:“你病了, 我不怕你。” “……” 沈砚无语了片刻,咬着牙好心提醒她:“我这病已经快好了。” 可是他的好心丝毫都没有赢得感激。 “那你有本事就快点好啊。现在不还是病人。” “……” 沈砚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看走眼了,这姑娘明明是长大了以后更淘气。 ……偏爱折磨人的那种淘气。 仗着他不会来真的是吧? 他深吸一口气,作为一个自制力有限的正常人, 再这样下去, 他可保证不了就不会有什么擦枪走火的事情发生。 某些方面,其实他—— 一、点、都、不、病…… 他正要警告某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的时候,卫染又轻轻往他怀里蹭了蹭, 在闭目睡过去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小姑娘的声音柔柔软软,像玫瑰花味的棉花糖,明明没有刻意撒娇, 却自然而然能甜进人心脾里。 她说的是。 “我要保护你。” * 卫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第一个念头是床怎么变得这么硬—— 然后她睁开眼睛,房间里那些粉粉嫩嫩的装饰都不见了, 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变成了纯净的黑和白。 好像一觉醒来, 就突然看不见颜色了。 她怔了片时, 才想起来, 昨天晚上, 哦…… 她那长度能绕地球转八圈的反射弧, 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昨天晚上她在迷迷糊糊中干了什么没羞没臊的事情。 硬赖在沈砚床上睡觉? 还睡得那么……香。 她忍住一声呜咽, 只想把羞烫的小脑袋钻进被子里藏起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整张被子现在都裹在她一个人身上,沈砚安静地躺在旁边还没醒,身上什么都没盖。 所以,她不仅霸占了沈砚半张床,还抢走了他所有的被子?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屋里开了空调,夜里还是有必要稍微盖一下的,尤其是,沈砚昨晚还生病了。 卫染顿时忧心起来,她会不会害他病得更严重了? 早知道就不赖在这里了…… 还说要保护他呢,一点都不靠谱。 她懊恼地咬了咬唇,又去试沈砚的额头。 她松了口气。 好在已经不烧了。 沈砚依然没有醒。 他睡着的样子不像清醒时那样冷峻凌厉、高高在上,反而神态安静祥和,仿佛正在做一个静谧的梦。 竟然,非常的脆弱无害。 这样的他简直让人看不够,甚至生出一种特别想去亲近的冲动。 于是鬼使神差地,卫染明明已经试好了温度,却没有把手拿开,纤细柔白的手指小心翼翼抚过他立体的眉骨,英挺的鼻梁,感受形状,一路往下,停留在他削薄润泽的唇上。 在做这些的时候,她大脑中没有思考,只是完全凭借本能,近乎虔诚地描摹着他过分完美的五官,似乎是要把有关他的所有细节,都储存进触感记忆的资料库中。 等她忽然回过神来的时候,顿感心惊—— 所以,沈砚只是单纯躺着不动,就把她给迷惑成这样了? 和失了魂似的…… 这也太可怕了吧。 她吓得一下子缩回手,心虚不已。 同时万分庆幸,幸亏沈砚不知道。 嗯,一定不能让他知道,否则还得了? 她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他的睡颜上移开,又落在他半散开的衣襟上。 他身上只有这一件,衣襟之下半掩半现,露出了坚韧紧致的肌肉。 身材真的好。 卫染的第一反应是,这样会容易着凉的。 于是小手又本能地探了出去,要替他把衣襟拢好——是的,她本来的计划就是这么纯洁。 脱离掌控的是,触碰到他的那一刻,那种莫名失魂的感觉又捕获住了她。 虽然她之前已经把他看光过了,但是那个,手感嘛,还从来没试过呢。 这好像……是个机会? 她屏住呼吸,又观察了沈砚一会儿,看起来还是睡得很熟。 巨大的诱惑就摆在眼前,终于让她抵挡不住。 卫染乌溜的眸子盯住目标,紧张地咬紧下唇,反正他也不会知道的,就小小的试一试,应该没关系吧? 蠢蠢欲动的小手最终还是不安分地伸了出去…… 同时,她莫名其妙地,自动闭上了眼睛,不去观察自己丧失节操的行为。 大概这就叫做掩耳盗铃? 不管了。 空气都紧张起来…… 一分钟后,在她已经心虚到极致,决心撤离的时候。 一股强大的劲力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本能地一挣,当然没有挣开。 在疯狂的心跳声里,她睁开了眼睛。 那个她以为还处在熟睡中的人,视线正目不转睛盯在她脸上。 眼神十分清醒。 幽深沉黑的眸底,仿佛有一道危险的深渊,能直接把她吸进去,体会一把那种无休无止的失控坠落。 卫染:“……” 这次她想说“我不是,我没有”了。 可惜的是,面对他这样的眼色,她唇瓣只能微小的蠕动而已,暂时还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所以,只有在心惊胆战中,等待发落。 不过奇怪的是,沈砚除了抓着她力道越来越紧之外,半天都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语言上的奚落和调侃。 似乎不太正常? 事实上,他整个人怎么都是僵住的,好像比她还适应不良的模样…… 这种困惑的心情缓解了卫染的一部分心虚,她终于又知道舌头可以怎么用了。 既然已经被抓包,那不如就来个……先发制人? 当然,是比较怂的那种“先发制人”。 于是她非常非常乖地垂下脑袋。 然后非常非常乖地摆正态度。 像个认错的小学生一样: “沈砚,我是不是过线了呀?” 软软糯糯可怜兮兮的小奶音,能让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心朝她发火。 却只能让沈砚浑身绷得更紧。 因为,他被她勾起来的,是另一种火…… 所有的忍耐在这一秒到达了极限。 他终于忍无可忍,蓦然一翻身,同时攥紧卫染手腕的那只手加力一拽。 卫染根本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已经被变换了位置,后背又摔在那不怎么柔软的床垫上,在他的压制下动弹不得。 晕眩中能感受到他—— 卫染蓦然睁圆了眸子,在那一刹那心跳都停了半拍。 “你——” “你才发现?” 从未经历过的惊悸让卫染本能地畏缩、想逃。 只是无能为力。 耳边只能乖乖听着他沙哑的调侃。 “这可是你自己勾起来的,还想逃?” 她没有机会后悔反思,他发狠的亲吻已经落了下来。 那种恨不得要把她整个人吞咽入腹似的吻。 没有节奏,没有试探,只有发自原始的沉迷。 无休无止。 让她也完全随着他彻底失了智。 她明明听见自己发出那种令人羞愤欲死的古怪喘息声,却也无力去遮掩。 不知过去多久,她瞳孔放大浑身瘫软地躺在床上,依然没从那个可怕的吻中抽离出来。 缺氧的大脑迷迷糊糊听见沈砚低哑的耳语。 “没过线,命都是你的。” 卫染呆住。 曾经无情警告她不许过线的那个人,现在用这种极端的措辞告诉她,她怎么样都不算过线…… 她身体颤栗起来,任他紧紧拥住自己。 忐忑,却沉默地等待。 似乎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反正,早晚,也要…… 沈砚贪婪地嗅了一会儿她颈间的香气,恋恋不舍松开手。 卫染眼睁睁看着他整理衣服准备起床,还不太灵光的脑袋傻乎乎问了出来: “你要去哪儿?” “我先去……”他在卫染看不见的地方眸色变幻了一下,“冲个澡,你自己下楼去吃早饭吧,乖。” 他吩咐得这么正常,卫染更觉得傻了。 “你、你不是要……?” 沈砚要下床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回黑眸来意味深长地看她:“我要做什么?” “……” 玩味的桃花眼瞧瞧她羞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荡开潋滟的笑意。 便也不装傻了:“刚才吓唬你的,当真了?” “……” 卫染水灵灵的大眼睛睁得更圆,谴责地瞪他。 “还是……”他微舔了下唇,故意仔细打量她的脸色,“被我美色迷惑,迫不及待了?” “才、才没有。”卫染急于否认,可是结结巴巴的,毫无气势。 沈砚下了床,一边道: “其实我这个人思想比较传统,总不能名不正言不顺的就开始办事儿,对不对?” “啊?” 卫染是发自内心地惊奇,她万万想不到,像沈砚这种任性妄为不计后果的人,竟然会遵循这种原则。 要名正言顺,所以…… 结婚? 那至少还得等好几年的时间吧。 她忽反应过来不对,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类似于遗憾的感觉,就好像真的迫、不、及、待、了一样…… 她不敢再看沈砚的眼睛,生怕被他看透她那些不该存在的心思。 却听沈砚继续道: “不过如果真的迫不及待了——” 不等卫染反驳这句话,他俯身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进他眼睛里。 “——那你答应和我订婚,就算名正言顺。” 卫染懵住,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心底炸开的种种滋味。 所以他急于想订婚,是为了……那个? 她那种难言的神色让沈砚清了下嗓子:“当然也不只是为了这个。” 他走到浴室门口,又回过头,敛了下眸子:“这只是福利之一,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福,利? 谁的福利? 某个脸皮已经厚到极致的人,一本正经解答了她问不出口的话:“当然是你的福利。” * 卫染倒没觉得饿,只是那种浑身瘫软无力的感觉还没完全散去,结果自己又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最后再被沈砚叫起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沈砚无奈地笑着看她:“怎么这么能睡了。” 卫染有点不好意思,她一开始感觉沈砚的床太硬,不舒服,可为什么一旦睡起来就觉得特别安心呢? 也许……是这上面有他的味道? 她暗自脸红,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免得被他看穿过来,又要给她推销什么“福利”了。 她抓紧起床,和沈砚一起下楼去吃午饭。 进餐厅的时候,陆行川正好也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沈砚看见他的第一眼立刻警告:“昨天晚上我刚发过烧,你离我远一点。” 卫染之前听沈砚说过,陆行川因为体质特殊的缘故,一旦生病反应会特别强烈,一场普通的感冒都可能要去半条命,所以必须尽量远离各类潜在的传染源。 她好心补充了一句:“也离我远一点吧,我昨晚一直在照顾他。” 陆行川在最远的位置坐下,浅色的眸子扫了他们每人一眼,平静无波地抓重点: “所以是,昨晚一直到今天中午?” 卫染:“……” 她为什么要好心,为什么要多话? 少年看向沈砚,带着科学客观的好奇问:“表哥,你病了精力还那么旺盛?” 沈砚瞪他一眼:“未成年人,请注意对自己进行思想管理。” 陆行川:“所以真的是十八禁。” “……闭嘴,吃饭。” * 卫染说要学心理学,本来只是一时兴起,不过多了解了一些之后,她发现自己对这方面确实挺有兴趣的,而且t大的心理学也是优势专业。 以前她很排斥被心理治疗,不愿意正视自己的问题,以至于这么多年仍然没有克服那种莫名的恐惧,生活种种方面都受到限制。 她一度以为自己不会有勇气去正面这件事了,但现在阅读了一些相关书籍之后,却下了一个决心。 “书里的建议是,我可以一步一步逐渐尝试去接触自己害怕的东西,直到克服为止。” 沈砚的第一反应是皱眉:“那在过程当中,你不是会很难受?” “或许吧。”卫染想了想,“不过我想,如果你来帮我的话,可能会好一些。” “你是让我拿你害怕的东西吓唬你?”沈砚苦笑,“我怕我下不了手。” “沈砚……” “不过,”他叹了口气,“如果真的能帮到你,当然。” 卫染望了他一会儿,慢慢靠进他坚实的怀抱里,感受那种别样的安心。 不知不觉喃喃地道:“有你在,我不怕。” 不是梦,不会醒来以后就突然消失掉。 现在的他是真实的。 而且,会一直属于她。 她何必再害怕呢? 一个缠绵不尽的深吻,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 她在迷离中听见他低低的笑声:“技巧有提升,想要奖励么?” 卫染被他夸懵了一下,圆圆的眸子定在他脸上,说不出“想”,也说不出“不想”。 沈砚似笑非笑望着她:“你手里是什么?” “?” 卫染怔了三秒,打开手掌。 她明明记得刚才手里并没有东西,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这人大概还有当神偷的潜质吧…… 沈砚悄悄塞给她的是一条精致的项链。 项链上的挂坠……是一枚戒指,上面镶嵌着漂亮的粉红色宝石。 她对珠宝首饰缺乏了解,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也看不出价值,但这粉粉嫩嫩的色彩让她不由得喜欢,有种温馨可爱的感觉,和广告上那些一眼看去就高贵冰冷的首饰不一样。 沈砚见她懵懂,只是笑了笑,也没告诉她这是价值连城的粉钻,绝非一般钻石可比。反正他本来也不是看价格买的,不过因为这是卫染喜欢的颜色而已。 “喜欢么?” 卫染点头,又迟疑地抬眸看他。特意把戒指串到项链上,这是什么意思? “求婚当然要有戒指对不对?” 卫染本能地惊颤了一下。 明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这回事,但她还是觉得突然。 她在无措中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又怕自己回应错了,会让他不开心…… 她有一万种顾虑,可沈砚那双深情而蛊惑的桃花眼,始终只是静静望着她。 他轻声道:“但是决定权在你。” 他捏起那枚作为吊坠的戒指,比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等你准备好了,让我知道,我会亲自为你戴上。” “现在这样就好。” 在他帮她戴上那条项链的时候,卫染在后颈感觉到他灼烫的指尖,不由颤栗。 其实不管怎么戴,她都有种一辈子被套牢的感觉。 而那个套牢了她的人,还是一如既往能看穿她的心思。 他宠溺的笑里有极致的温柔。 “我不也一辈子被你套牢了?” ※※※※※※※※※※※※※※※※※※※※ 大纲就到这里了,后面接《失控宠溺》的时间线(预收求支持吖(*╯3╰)) 嗯,正文里没有写高三的故事,可能再补一两篇高三那年的番外,撒撒糖 高三番外1 高三, 开学第一天, 重点b班。 窗外暴雨瓢泼,树影在狂风中飘动。 因为天气恶劣, 上午大课间的早操被取消,改为各班在教室里听广播讲话。 给高三年级训话的是德育办公室的赵主任。 班主任不在,周围同学多数在睡觉或是看书补作业,没几个人真正在听。 不知道喇叭那头讲话的人是不是察觉了他们的不专心, 突然提高声音, 把全班心不在焉的学生都惊了一跳。 “……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在这个时候,早恋的危害可以说是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被惊起的学生们在听到“早恋的危害”时, 全都不自觉同时把目光唰的移向了某个方向…… 处于视线中心的卫染:“……” 新班级的同学现在她有大半还不太认识,不过看来她已经给他们留下了挺深刻的印象—— 好学生早恋的典型?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纯属自作自受, 要不是她那么高调的话…… 可是为了给沈砚足够的惊喜, 高调又是必须的。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后悔。 何必管别人怎么想。 所以她被这一道道公开处刑似的目光打在身上, 尽管如芒刺在背, 表面上仍然是毫无瑕疵的淡定坦然, 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手指上传来力度, 沈砚在下面悄悄握紧了她的手。 卫染心里一虚, 她知道其他人还都在盯着他们, 如果被发现的话…… 可是她鬼使神差地就是没有挣开, 反而还回握住了他。 “我知道就连某些重点班的同学也蠢蠢欲动, 有这个早恋的想法。可能你现在觉得自己成绩不错,就放松警惕把精力放到这些无关的方面了,但是,殊不知这就是堕落的开始!关于早恋的恶果,我举几个以前遇到过的例子……” 赵主任一口气举了一堆早恋的反面典型,因为谈恋爱成绩下降的,闹分手自杀的,未成年怀孕堕胎的,还真是触目惊心。 卫染觉得盯在她身上的那些目光,越发诡异了。 直到讲话结束之后,其他人又都回去睡觉补作业,无心再关注他们,沈砚依然攥着她的手。 卫染有点不解,抬眸看他。 他低低地笑了笑,轻声道:“怕你吓到。” “?” “早恋的恶果,不害怕?” 卫染脸一红,小声争辩:“我们不是没早恋么。” “那倒是。”沈砚桃花眼漾开一点笑意,转而正色了起来,“不过,我保证,不管现在还是以后,那些不好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卫染望着他眉宇间的认真之色:“我知道的。” 在外界看来,以他们的年龄在感情上还不够成熟,可是卫染清楚地看到,沈砚一直在努力做对她最好的事情。 明明对她有占有欲,最后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近乎无私的付出。 “你真的决定了,留在这个班?”沈砚问,“虽然客观条件都一样,不过a班那边的学习气氛可能更好一些。” 卫染睁圆眸子看他,沈砚居然都能这么自然地讨论“学习气氛”这种话题了,只能说他进步实在很大,大到都有点违和了…… 她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我觉得这个班学习气氛会更好,因为年级第一在这里。” 小姑娘的音色软糯,连狂妄起来听着都是娇娇软软的,沈砚挑了挑眉,不由失笑。 卫染脸在发烫,这种不知羞的话她只会说给沈砚一个人听。 不过能让他安心也就值了。 尽管她现在还不能把主要精力放在感情上,可她也希望至少能对他的付出有一些回报。 新班级重新调了座位,每个人按照成绩排名先后选座位,而且排名靠前的可以自己选同桌,只要被选的人也同意就行。所以卫染选择和沈砚坐一起,老师也没法说什么。 许潇潇的成绩排名在班上中游,她选座的时候,卫染前面的两个座位都已经被选了,她就选了卫染正后方的座位,两人依然挨得很近。 季明时这次是年级第二,去了a班,边凯不知道动用什么手段,让许潇潇选了他做同桌,现在坐的是沈砚背后的那个位置。 所以边凯在后面的抱怨声,现在听得很清楚: “说好的早恋影响学习呢?为什么周围这些早恋的全都考得都比我好?” 其他人视线转过来,他拿手点着:“你,你,你……” 点到许潇潇的时候,她飞快地摆手:“我可没早恋,你别冤枉人啊。” 边凯扬眉:“没有么?”他咧开白牙,“潇潇同学,要不然就咱俩凑合一下?” “你?”许潇潇打量他两眼,“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油腔滑调的纨绔少爷。” 边凯一副被刺伤的模样:“你喜欢的那个可比我还油腔滑调。” 许潇潇立刻不满:“胡说,班长多稳重——” 她本能地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突然消失的尾音仿佛还尴尬地飘在空气中。 卫染及时向后善解人意地举手:“我是班长。”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沈砚先反应过来:“你说真的?” 卫染点头。 盛川有惯例的规则,每班班长的人选不搞民主选举,都是班主任直接指定的。 之前她去找李克胜要求转班的时候,李克胜就顺便把新班班长的职务甩给了她。 沈砚微蹙了眉:“你以前干过这个?” “没……” 卫染以前从没参选过班委,最多只做过课代表。 李克胜最初和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有些犹豫,毕竟从没担任过这么重大的职务。 不过李克胜表示高三基本都是在学习,也没有太多其他事情需要协调,不会占用她太多精力。她也觉得可以借机锻炼一下自己,就答应了。 边凯转着眼珠,挑眉:“天才妹妹那还真是够稳重的,我预见咱们这个班肯定要辉煌了。” 卫染在周围几人交织的古怪眼神之下,有点懊恼:“你们都不相信我呀。” “当然相信!”许潇潇第一个举手。 边凯也道:“以后重点b班绝对会是全高三纪律最好的一个班。” * 事实证明。重点b班的纪律的确是好极了。 卫染新官上任,竟然几乎没有什么可管的。 除了,班里的气氛似乎稍显压抑了些。 不过能进重点班的,除了少数突然人品爆发超常发挥的,基本都是原来各个班的学习尖子,精力肯定主要都放在学习上,新组建的班级大家也都没混熟,稍微沉闷一点,好像也正常吧。 所以卫染本来也没有多想,直到开学一个月之后,她无意中在教室门口听见里面的抱怨。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就差一名,就差一名!我就可以进a班了!结果跑到这个监狱一样的破班来!” “真是羡慕死方璐了,本来是三十一名,居然碰上第一名要换班的好事,凭运气好进了a班。现在整天和我炫耀他们的气氛怎么和谐。还有那天她在班里咳嗽了几声,季会长下课以后就过去慰问了她半天,又给她送感冒药,又亲自帮她打饭,还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她……” 卫染站在门口怔住。她知道她们说的“季会长”是季明时,季明时是高中部的学生会主席,这里习惯叫做会长,其他班的人经常这样叫他。 季明时这个人走到哪儿都是领导者,而且是人人都爱的那种模范领导者。现在他自然又是a班的班长。卫染听听他的事迹,回忆一下他以前为人处世的方式,再对比一下自己,有点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对班上的同学关心不够? 不过……就算她这个班长不是十分称职,也不至于就像监狱一样吧? “哈哈,她是不是暗恋季会长了?” “你们都不知道?方璐上学期曾经找季会长表白过的!” “啊?那后来呢?” “后来……她那天去表白完之后,回来就开始特别发奋学习了,还非常激动地说什么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就和被洗脑了似的。” “……我是问她表白成功了没有。” “肯定没有啊。” “那现在季会长还对她这么好,这么关心……” “季会长不是对谁都好,对谁都关心?” “呃,那倒也是。” “我觉得季会长思想境界太高,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去和他告个白,都会反被他洗脑,这种男人多可怕。” 卫染往后退了半步,不小心听到这种八卦,她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马上进去了。本想去转一圈再回来,却又听: “再可怕,也没有咱班那位大佬可怕吧?” “那可不是,那次钟昊值日的时候有一个垃圾桶忘记倒掉了,第二天卫染来得早,就帮他倒了。结果那位大佬知道了以后,直接让钟昊倒了一个星期的垃圾,没一个人敢帮他的。” “还有上次王宇泽在自习课上玩游戏,卫染提醒了他一句,他没当回事。结果他当天晚上就被他爸狠揍了一顿,还没收了手机。” “……这也和那位大佬有关系?” “当时王宇泽他爸一边打他,一边还亲口警告他惹不起的人不要惹,完事还逼他写了五千字检讨送给卫染,你说着和那位大佬有没有关系?” “我还以为大佬看不顺眼的人都会直接动手揍,不会搞的这么麻烦。” “人家这不是为了女朋友嘛,要是表现太野蛮,吓坏了乖乖女朋友可怎么办?反正不管动不动手,大佬都有一万种办法整死我们这些小虾米。唉,以后在这个班里,还是老实本分点儿吧。”“ 卫染纤长的睫毛凝住,呆呆地听着,她以前可不知道这些事情,想也没有想到过。 所以,重点b班一直这么风平浪静——死气沉沉的风平浪静——竟然是沈砚的功劳? 校霸大佬亲自下场维持纪律,怪不得重点b班成了全高三纪律最好的一个班。 卫染一时间心情很复杂。她知道沈砚这么做是为了维护她,让她不要为班级的事为难,可是她身为班长,竟然完全不知道全班同学正活在恐怖高压之下,实在是不称职。 而且这恐怖高压的根源还是她自己。 更让她心中有愧。 这件事有点棘手,她思来想去决定先去咨询一下专家的意见。 * “所以说,阿砚没有动手揍过谁?” 季明时还是一如既往的,很会抓重点。 卫染摇头。 对方通过那副斯文的黑框眼镜审视她:“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卫染有点发懵,她刚才和季明时详细描述了一遍自己的困境,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她不由得说:“现在全班都很害怕他,所以气氛特别压抑。你看你们班的气氛多融洽。” “我倒觉得你们班的学习气氛特别高涨。” “是么?” “他们被阿砚吓得不敢做别的,当然只能学习了。说不定是好事呢?” 卫染无语了片刻:“班长,”她叫习惯了,顺口又这样叫了出来,“你考虑事情的角度还真是不太一样……” 季明时微扶了扶眼镜,温雅一笑:“事情总有好的一面。不过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话,直接和阿砚谈就是了,反正他什么都会听你的。” “可他会不高兴吧……”卫染迟疑。 “这还不简单,”季明时说得理所当然,“难道你还不知道怎么哄他高兴?” * “怎么,有心事?” 卫染从沉思中被惊醒过来,她发现沈砚总能那么轻易地看透她的心思。 这些天随着天气渐渐凉爽下来,卫染申请取消了上下学车接车送的待遇,自己走路就好。 当然,事实上是沈砚陪她走路。 所以不长的一段路,每天重复的风景,似乎也都变得很有意思了。 只是今天的心思没放在这些上面。 “我……”她斟酌着怎么开口,“有件事想和你谈一下。” 沈砚挑眉,黑眸打量着她:“这么正式,什么事?” “就是……” 卫染把早在心里打好的腹稿,平平整整地铺好,准备从第一句开始念。 不料她真正说下去的时候,却在最后关头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说辞。 “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当这个班长,我想辞职了。” 沈砚微愣了下:“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显然不是啊…… 卫染最终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她对当不当这个班长确实没有什么执念,也许这样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吧。 她当然可以按照季明时的建议,明明白白向沈砚摊牌自己已经知道了什么,再让沈砚以后不要恐吓报复同学。 但是沈砚为她做了那么多,哪怕方式不完全对,她也没有办法表现得那么不知好歹。 所以她在最后关头还是选择了更简单的办法—— 其实只要她不做这个班长,一切都可以解决了。 她舌尖犹疑了片刻,找出理由:“我就是……还是想以学习为重。” 沈砚望了她片刻,深黑的眸子有些意味不明:“这是你的真实想法,还是,你听到什么了?” 卫染怔了下:“我……” “染染……”沈砚站住,低下头看进她水汪汪的眸子里,“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为我委屈自己。” 卫染心里颤了颤。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 卫染在他轻声的诱哄之下,无法抵抗,终于还是扛不住实话实说了:“我听见班上的同学说,他们都很害怕会被你报复,就像活在监狱里一样。” 沈砚立刻问:“谁说的?” 卫染知道自己如果真说出来,某几位同学可能就不容易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我自己偷听到的。” 沈砚默默想了一会儿:“那你希望我以后不要再插手?” 卫染望着他,说不出是或不是。 “染染,你对我说实话就好。” 他眸子里的温柔似乎能让人触摸到。 卫染最后选择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如果我需要你帮忙,会对你说的。” 沈砚点头。 “好,我明白了。” 见卫染像是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他又问:“怎么,不相信我?” “没有。就是……有点太顺利了。” 他甚至都没有不高兴? 沈砚那双惑人的桃花眼漾开一点笑意,一字字道:“你要求我做的事情,理所应当顺利。” * 虽然沈砚说到做到,但前一月的积威已经根深蒂固,班上的同学再面对卫染的时候还是有点战战兢兢的,都格外肯听她的话。 来请教卫染问题的时候,也都异常恭敬。 不过值得惊喜的是,月考成绩出来,不仅卫染继续稳坐年级第一,b班的平均分也有了非常显著的提升,而且几乎每个人都有进步。 更古怪的是,之前被沈砚变相修理过的那几位同学,竟然进步尤其之大。 卫染忽然开始怀疑,也许沈砚还真的很有管理班级的天赋? 不过不管怎样,在之后的整个学年里,b班始终都没有像a班那么气氛轻松过,成绩却在一步一步地逼近a班。 等到高三快毕业的时候,两个重点班的成绩已经相差无几了。 于是后来卫染被一致公认为,最能带动班级学习气氛的班长。 她觉得这个荣誉,她必须要和沈砚分享。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07 1瓶; 高三番外2.1 “扒一扒边少爷的风流情史, 十二任女友和一任男友……哇, 染染你看, 这个好劲爆啊!” 卫染在许潇潇的惊叹声中抬起头来。 今天是周日,她来许潇潇家陪她一起复习。不过一分钟前, 许潇潇表示自己的大脑皮层进入了疲劳期,需要进行一段时间放松,就拿手机刷起了学校论坛。 卫染思维迟滞了片刻,慢半拍抓住重点:“……一任男友?” “你没听说过吗?”许潇潇倒是淡定, “一直有传说边凯其实是弯的,不过他好像又交过不少女朋友,所以大概是男女通吃吧。” 卫染直愣愣地望着她。 “我没听说过……怎么会有这种传说的?可信度高么?” “我不太清楚啊,看这个帖子里怎么说的,哇, ”许潇潇两眼闪烁出八卦的光芒, “有图有真相啊。” 卫染忍不住凑过去和她一起看。 照片都不是很清晰,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谁是谁。 第一张图是边凯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那个女生正揪着他的耳朵,看起来就很疼的样子。 第二张图还是边凯和那个女生, 不过中间被第三个人挡开了。中间那个黑衣男生, 严严实实挡在边凯前面,面对那个女生, 一眼看去维护的意味很浓。 照片只照到了黑衣男生的小半侧脸, 而且似乎还被模糊处理过, 但由于这个人过于熟悉,卫染在顷刻间已经认了出来——好像,是沈砚。 卫染:“……” 好吧,这也没有什么,一张角度奇怪的照片而已,什么都说明不了。 她又往下看到第三张图。 是动图。 仅仅几秒钟的一个动态片段,图上只有边凯和疑似沈砚的黑衣男生,边凯全程都闭着眼睛,而这个黑衣男生正在……小心地用纸巾给他擦鼻血。 两人被罩在后期p上粉红泡泡滤镜里,显得异常的,亲、密、暧、昧。 “我的天,这图谁p的,要搞事情啊?” 许潇潇两眼发直地看着这最后一张动图,不敢相信地又点击重放了一遍。 卫染瞟下去看下面吃瓜群众的评论。 “等等,那个穿黑衣服的好像是某位两字校霸大佬啊?” “不是像,就是吧!” “我以前就觉得他们两个之间emmmm……” “我这碎裂的三观,大佬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内部消息说一句,砚哥一直对边少特别维护,干架的时候从来不带他。” “拜托,那是因为边少战斗力不行,会拖后腿吧。有一次他在旁边吃瓜看人家打,对方兵器一亮,还没怎么着,他先自己吓晕了。谁敢带他一块干架。” “你说的那次我记得,高一的时候有个喜欢校花的傻叉跑来要找砚哥决斗,砚哥本来懒得搭理。边少在旁边煽风点火嘲笑了两句,那傻叉突然就亮了把刀出来比划,吓得边少两眼一翻直接晕了。结果砚哥脾气上来,下狠手把那傻叉揍掉了半条命。这事闹得全校都知道,别人还都说砚哥是为了校花打架……呵呵,到底为了谁,你们猜?” 卫染呆呆地继续看下去。 “说来大佬那个女朋友也才交了不到一年吧,他和边少很多年的交情了啊……” “所以到底谁是第三者?我怎么转不过这个弯来了?” ——“第三者”? 卫染顿时觉得自己心梗了…… 许潇潇又往下刷新的时候,显示帖子已经被删除。 只余一片风平浪静。 许潇潇摸了摸鼻子:“染染,你别当真啊,估计就是有人开个玩笑。” 卫染从僵硬的嘴角挤出一点笑:“这玩笑开得挺大的。” * 晚上,卫染在自己房间里,本来是准备再刷一套题,却罕见地没法集中精力。 粉红泡泡可能是有人故意恶搞,但那些照片本身应该是真的,尤其是动图的那张,很难造假。 从前她虽然也曾经怀疑沈砚和边凯之前有点那啥,但后来发现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她以前也确实没目睹过,沈砚主动对边凯做出这种程度的“宠溺”举动。 难道这就是直男之间正常的互动方式?是她又想多了? 第二天,和沈砚一起走路去上学的时候,卫染抬头看沈砚平静如常的眉眼,不由自主地心情有点复杂。 某件事她一直压在心底,这时突然又浮上水面。 以前边凯曾经对她说过的那段话,沈砚初中的时候本来也是不学习的,后来却下决心在一个月之内突击中考,进了盛川的高中部。 至于沈砚这么大的动力是从哪儿来的,当时边凯只是含混地说“为了来陪个朋友”,看起来并不愿意详细解释。 卫染暗暗猜测过,那个“朋友”或许是江雨嫣,可又好像不是很靠谱。反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她觉得没有必要太纠结,就放下了。 但是现在嘛…… 她尽量随意地开口,从无关的话题开始切入:“沈砚,我看了你上次考试的作文,好像有点跑题了呀。” 她说得比较委婉,那作文事实上是离题万里。 沈砚毫无愧色:“对我来说不算跑题,喜欢么?” 卫染不由脸红了红,那篇作文乍一看上去文理不通,但其实她能看出来沈砚花了不少心思——对角线上的字连起来,内容是对她一句告白。 她刚看懂的时候确实惊喜了一下,随即又心想他太胡闹了。 可他费了心思,她没法说不喜欢,只能点头。 只能微吐了下舌尖:“不过这次语文老师恐怕又被你气得够呛了。” “语文老师现在已经不看我的作文了,我和她说过,看到我的作文直接批零分就行了。” “……” 不过沈砚已经拿到t大的预录取通知书,现在考试分数确实对他没什么用了,卫染知道他还留在学校里,主要就是为了陪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开始把话题往需要的方向扭转:“我记得你说你中考的时候,作文也考了零分……” “是啊,后来那篇作文还见报了呢。” “……” 卫染深吸一口气:“作文零分还能考过盛川的分数线,你当时花了很多精力用功学习吧?” “还好……”沈砚忽顿了下,转过黑眸打量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花钱进的?” “……你不是说过你那时候缺钱吗?” 沈砚摇头,笑了笑:“缺钱是一方面吧,还有闫章成下了禁令,不准给我开后门,除非我自己考进来。他说想看看我的真实实力。” 卫染微怔了下:“他应该也是真的为你好……” “闫章成和我妈曾经是大学同班同学,他一直觉得我妈当年早早离开学校结婚生子很可惜,总想在我身上找补回来。”沈砚微微冷笑,“与其说是为我好,不如说是想弥补他自己的遗憾。所以他一有机会就要给我制造麻烦。” “但你还是去考了……” “没有办法。当时有非考不可的理由,我需要进这所学校。” 卫染心猛地一跳,就要接近真相了吗? “为什么?” “为了陪一个朋友,不来的话我不放心。” 卫染呼吸屏住片刻,所以还真的是有这么一个朋友…… “你的这个朋友……”卫染斟酌着问,“我认识么?” “认识啊。” 卫染微咬了咬牙,问:“女的?” 沈砚瞥她一眼,笑意在眼底的光影里弥漫,看起来有点促狭:“怎么,吃醋了?” “……” “不用吃醋,”趁周围没人,他安抚地轻搂了她一下,“男的。” “……” 沈砚光明磊落地说:“可以放心了吧。” “……” ※※※※※※※※※※※※※※※※※※※※ 染染:不,我不放心 边少爷:好大一口锅又砸到我头上qaq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静-brianna 6瓶;007 1瓶; 高三番外2.2 卫染很后悔早晨的时候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主要是沈砚表现得太不心虚了, 反而让她实在不好意思把内心那点不纯洁的怀疑摆到明面上来。 可是, 不问清楚了,真的难受啊。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午饭过后她到老师办公室去拿上次考试的卷子, 正好碰上了季明时,两个人一起出来。 “卫染,能帮我个忙么?” “好啊。”卫染不假思索地答应,季明时这个人很少请人帮忙, 一般都是他在帮助别人。 “这个……麻烦帮我交给许潇潇。” 一个纯白的信封,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但这仍然是一封信,也就有可能是一、封、情、书。 卫染在飞快的脑补中愣了愣,抬眼看他。 许潇潇是很喜欢季明时的,这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卫染怀疑以季明时的情商, 恐怕也早就知道了。 不过卫染从来没见他们双方之间有过什么特别的表示。 难道……? 季明时摇头微笑:“不是你想的那样。” 卫染略带尴尬地“哦”了一声,虽然到底“那样”是“哪样”,她不确定季明时所指的和自己心里想的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她只能好好把信收好,一定帮许潇潇带到。 两人在沉默中又走了一段路,卫染终于忍不住:“班长, 能问你个问题么?” “关于阿砚的?” “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 他看起来根本不想学习,甚至也不在乎被学校开除, 那他当初为什么要费那么多力气考进盛川呢?” 季明时考虑了片刻:“阿砚和他爸的关系你应该了解一些, 以前他不愿意在学校里表现得优秀, 主要是出于一种反抗心理吧。其实据我观察,他本身并不讨厌学习,平常他也会自己去学一些感兴趣的东西,不过不会让别人知道罢了。” 这些卫染之前也多少猜到了,沈砚明显具备远超正常高中生的高等数学知识,而且他的计算机技术也很强。哪怕他是天才,这些东西也是需要后天学来的。 “他这人确实很任性。”季明时继续道,“你能顺利改造他,不容易。” 卫染有点愧不敢当:“我也没做什么,一直是他自己在努力改变。” “那他也是为你改变的,当然是你的功劳。至于你问他当时为什么要进盛川,其实不是他自己的原因,他是为了来陪一个朋友。” 又是那个“朋友”…… 她前后打听了三遍,说法都是一致的,看来这个朋友的确对沈砚很重要啊。 而且每个人都不会主动说出来这个朋友是谁。 似乎这里面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 她也想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完全无法控制那种古怪不舒服的感觉,心上就像有小猫爪子在不断地抓挠。 所以这次她终于忍不住去证实:“边凯吗?” 季明时微怔了一下,摇头。 “为什么你觉得是边凯?” 所以,不是……? 卫染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发现这情况似乎很尴尬。 她努力掩饰住窘迫:“我、我就是随便猜的……” 季明时上下打量她两眼,突然问:“你最近是不是看学校论坛了?” “……” “匿名论坛,你也知道的,很多人说话不负责任,不能轻信。” 卫染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点头。 “还有,”季明时道,“阿砚进盛川是为了我。” “啊?” 卫染呆望着他傻了片刻,这发展让她不是很能看得懂了…… 季明时微蹙了下眉:“这个,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涉及到我的隐私,阿砚可能没有和你提过,我在上高中之前因病休过一年学。” 卫染暗惊了一下,需要休学整整一年,恐怕不是小病。 她不由担忧地审视季明时的气色:“那你现在……?” “现在没事了。本来也不是身体上的病。” 卫染不解,什么叫“不是身体上的病”? 季明时平静做了解答:“抑郁症。” 卫染更加不可思议,在她看来,季明时这样的人对什么事情都想得开,应该是全世界最后一个会得这种病的人才对。 但她害怕自己的愕然会是一种冒犯,一瞬之后就连忙恢复了平静。 季明时看起来倒是并不在意,只是解释:“你知道重度抑郁症会有自杀倾向。最灰暗的那段时间,我确实去尝试过,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不过把周围的人都给吓到了。后来我好一点了,就想回学校上课。那时候阿砚还是很担心我会哪天爬天台跳下去,所以特别致力于看住我。” 卫染在他的讲述中,心渐渐沉下去:“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季明时一本正经道,“不过或许你应该感谢我。如果没有这些事的话,阿砚大概根本懒得考高中,最后多半被他家里直接送到国外去,你们就没法遇到了。” 的确,事情之间的关联就是这么奇妙。 卫染一时却说不出来这个感谢。 季明时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不由失笑:“拜托别这么沉重,我现在真的没事。阿砚只是最初看了我一个学期的时间,证实我确实恢复了之后,他就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那时候他在学校里也没有其他目标,就是随便混混日子。高一下学期分班以后,我们本来都不在一起,后来他闯了个挺大的祸,沈叔叔很担心,所以又把他转回来和我一班,这次让我看住他,可惜我做得着实不怎么样。” “在讲义气这点上,阿砚绝对是无可挑剔的。周围哪个朋友陷入危机,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帮。不过他自己却是个独行侠,从来不肯依赖任何人,除了……” 他视线停留在卫染脸上。 “凭我对他的了解,走出这一步对他很难。不过他既然做了选择,就不会再摇摆了。他是那种一条路走到黑的人,你可以对他放心。” 卫染默默点头。 季明时笑得如沐春风:“说来有件事我还欠了你一个道歉,估计你在心里骂过我。你刚来的时候,调座位那件事,我没征询你的意见,就私自安排了。” 实话实说,卫染是心里有过一些疙瘩,而且这件事多少奠定了她对季明时这个人看法——不完全像他表面上那样纯良温和。 真要坑人的时候,他可一点都不手软。 不过已经时过境迁,而且最后结果是好的,现在她只能抿出一个宽容的微笑,一笑置之了。 * 听完季明时的解释之后,卫染那种心痒难耐的感觉总算被缓解了。 她只是又颇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羞愧。 怎么能轻信那些造谣的话呢。 放学的时候她和沈砚一起出校门,两个男生急急忙忙跑过来找沈砚。 卫染认得他们,上回来找沈砚一块去打架的那两个男生,好像是沈砚的……小弟。 可能是沈砚吩咐过,他们一般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如果他们这么火烧眉毛地出现了,那只代表一件事——有麻烦。 卫染始终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姑且就在心里称呼他们为“麻烦a”和“麻烦b”。 麻烦a十分激动:“砚哥,超辰那帮人又找麻烦来了!正堵门口呢!” 沈砚面色微冷:“又是江湛堂?” 他和江湛堂是天生的气场不和,不过沈家和江家是世交,上回那件事交给沈老爷子协调,最后的结果也只是江家按着江湛堂做了保证,不准再来找他麻烦。 他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暂时忍了。 不过要是这孙子敢说话不算,他倒正可以抓住把柄让他彻底混不下去,直接被赶出c市。 所以他内心反而提起了一点兴趣:“那孙子还敢来?” 麻烦b:“呃……不是江湛堂。超辰那边局势已经变了,领头的是个前不久来的转学生,听说现在比江湛堂风头还盛,我听超辰的人都叫她‘夏姐’——” “女的?”沈砚皱紧了眉。 “是女的。不过特猛一女的。” 沈砚嗤了一声:“这我出不了面,直接叫保安吧。” “保安……都打不过她。” 沈砚默了一秒:“打不过一小姑娘?全都没吃饭?” “吃了。那姑娘真是超凶残。” “反正她就是不走,谁劝她她揍谁,指名道姓非要见你,还说……” 沈砚:“说什么?” 麻烦b小心地瞥了卫染一眼,心虚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她和你之间的私人感情问题,需要当面解决。” 沈砚:“……” 卫染:“……” 其实她还是听得很清楚。 沈砚攥住她的手,黑眸看进她眼睛里,坦荡地解释:“没那回事,要不是弄错人了,多半就是个疯子,一起去看看?” 卫染点头。 卫染本来是很信任沈砚的说法的,然而,走出校门看见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的姑娘,那一刹那,她心里本能地闪过一抹威胁感。 不为别的。只是这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 第一眼就能把人惊艳到十二分的那种美。 而且,她飞速把目光转向沈砚,发现沈砚在这一刻也微愣了下。 回忆片刻之后,他认了出来:“白澄夏?你转到超辰了?” “记得我啊。”漂亮姑娘分明是明媚地笑了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感觉她笑容里藏了一把刀。 语调也是那种阴阴冷冷的,透着狠。 “找我有事?” 白澄夏白眼一翻:“沈砚,我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不会是真的吧?” 沈砚手上一直还牵着卫染的手,这时候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是瞎子?自己看不见?” 白澄夏语调更阴冷:“我总得先核实一下。” 沈砚莫名其妙:“和你有关系?” 白澄夏笑而不语。 沈砚耐心已经被磨光:“有事说事,我没空和你耗。” 他话音刚落,卫染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在笑着的漂亮姑娘,瞬间如火山一般喷发了。 “姓沈的,你从我手里抢完了男人,然后自己去勾搭女朋友?你当我是好惹的!” 高三番外2.3 可怕的余音在耳边嗡嗡回响。 卫染一时间不确定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沈砚的表情就像刚吃下去了一只苍蝇。 “姓白的, 你有病?我抢你什么——” 他卡了一下, 没法把后面的词说出来。 白澄夏举起手机:“我有视频, 敢不敢让你女朋友看了评评理?” 视、视频? 卫染思维的野马顿时狂奔向不可描述的领域,她急忙勒住缰绳。 白澄夏朝她瞟过来:“怎么, 小妹妹,吓着了,不敢啊。” “……” “我这是帮你,你被人给骗了, 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卫染忽然开口。 她的声音竟然异常冷静,自己都觉得惊奇。 她又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说了一遍。 “他没有骗我。” 白澄夏古怪地看着她:“他喜欢男人。” “……” 卫染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坚定的字:“不可能。” 她说着伸出手:“你不是有视频吗?那就拿来看看。” 白澄夏挑眉:“小妹妹,想不到你还挺刚的呢。不错,希望你看完了也别哭鼻子。” 卫染接过来, 点击播放。 熟悉的画面观感让她怀疑,学校论坛上的那几张照片,就是从这段视频里截出来的。 视频比照片更加清楚,能清晰认出来,那三个人就是边凯、沈砚和白澄夏。 “你输了。” 视频一开头是边凯熟悉的幸灾乐祸的腔调——冲着白澄夏去的。 说话的同时,他还在和沈砚勾肩搭背。 不过卫染已经看习惯了,现在把这种举动划归在正常合理的范围之内。 视频里的白澄夏对着他们两个人微微咬牙:“他作弊。他怎么可能次次蒙眼射到十环?” “开玩笑,我砚哥需要作弊?”边凯奚落道, “人家就是比你牛逼, 哪哪都比你强, 你就不能老实承认吗?” “他哪哪都比我强?”白澄夏漂亮的脸蛋上压抑着怒气, 用力质问, “你真的这么想?” “这是事实。”边凯一边说,一边把勾肩搭背的动作进行得更加紧密,还得意地向白澄夏抛了个白眼,“你连砚哥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沈砚莫名其妙似的瞟了边凯一眼,不过没说话也没动。 ——卫染看到这里,忍不住按下暂停,抬头看向沈砚:“你真没发现他在干什么?” “什么?” 卫染面对他脸上钢铁直男式的困惑,无话可说。 她继续往下看视频。 边凯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 “白澄夏,现在你明白了?”他绽开一个笑容,嘴里说的却是,“可以滚了吧。” 下面画面大约花了几毫秒,或是几微妙,卫染搞不太清楚。总之等她重新能看清画面的时候,白澄夏已经以不似人类的速度冲了过去,把边凯从沈砚身边揪开。 她毫不留情下死力揪住的是边凯的耳朵。 边凯疼得乱叫,嘴里脏话噼里啪啦地冒出来。 沈砚没有管,只是在旁边继续用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们,似乎在看两个神经病。 白澄夏狠揪了边凯一把,扑上去…… 卫染瞪大了眼睛,从这个角度看,她似乎马上就要朝边凯吻过去了—— 但是没有。 白澄夏往后退了一点,手起拳落,直接砸在了边凯的鼻子上。 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这是极重的一拳。 拳头拿开的时候,边凯的鼻血已经唰的流了下来。 沈砚在看见血的那一刻,终于有了反应,他身形一闪,插进两人之间,把边凯挡在后面。 分明维护的姿态。 而盯住白澄夏的眼神里,带着冰凉的冷意。 威势凌人。 没有犹豫地发话—— “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 白澄夏在这时候,似乎也完全被冻住了。 而沈砚已经转过头去,看向边凯…… 非常干脆地吩咐:“闭眼。” 边凯先是“啊?”了一声,不过马上就照做,严严实实闭上了眼睛。 然后沈砚犹豫了片刻,又回头向白澄夏问了一句:“带纸巾了吗?” “……” 沈砚伸出手,极为自然:“带了就借用一下。” “……” 白澄夏的眼神简直能剜下他一块肉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还是掏出来了一包纸巾,拍到他手上…… 沈砚心安理得地抽出来一张,开始仔仔细细给边凯把脸上的血迹擦掉…… 最后视频停止在白澄夏一个愤怒不甘的表情上。 卫染看完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不过,她好像有点能理解白澄夏最后的那个表情。 沈砚也随她看了一遍。三秒钟后忍不住首先打破沉默:“到底有什么问题?” 卫染:“……” 卫染说不出口,白澄夏毫不留情地怼他:“你到底是gay,还是个傻子?” 沈砚黑眸危险地眯起,一字一句。 “白澄夏,你找死——真以为我不敢打女生?” 他的威胁换来的是对方的冷笑。 “死gay当然敢打女生。” “……” 卫染通过两人交握的手,清晰感觉到沈砚正在为接下来的爆发蓄力,她屏住呼吸,抢在他真正爆发之前,回握他的手努力安抚,同时发出一点弱弱的小软音:“沈砚……不然你还是解释一下……吧?” 沈砚微怔了下,蓄起的气势便泄了大半。他莫名地看卫染:“我解释什么?” 卫染尝试耐心提示他:“就她刚才的那个问题……” “我当然,”沈砚顿了顿,“不喜欢男人。这个需要解释吗?” 白澄夏怒目瞪过来:“你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要和我抢?” “我,什么,时候,和你,抢了?!” 白澄夏拨动视频进度条,又把那句“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回放了一遍。 沈砚:“……就你下手那狠劲,再动一下他恐怕是要脑震荡。” 白澄夏被噎了一下,不过马上恢复声讨模式:“那你有什么必要当着我的面秀恩爱,又是让他闭眼睛,又是……” 她嫌恶地撇了撇嘴,怒瞪沈砚。 沈砚思考两秒,明白过来了她指的是什么…… ??? 他好不容易收拾心情,神色古怪地问:“你不知道边凯晕血吗?” 白澄夏眼神里露出疑惑,似乎还不完全理解。 沈砚无语。 “他晕血而且晕刀,是真的会晕,连牛排都不能吃。你不是和他交往过,连这都不知道?” 一直气势汹汹的漂亮姑娘第一次显得茫然。 面色渐渐僵硬,半天唇边却忽然落出几个字。 “他替我挡过刀的啊。” 沈砚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卫染在旁边也禁不住吸了半口凉气。 白澄夏没有理他们,只是自言自语般的说: “哦,怪不得他晕得那么快。早知道我就不笑他了……” 沈砚和卫染对视了片刻。 在这一刻都觉得无话可说。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砚终于呵了一声:“难怪他逃你跟逃命似的。” 白澄夏没回答也没反驳。 “我解释完了,带着你的人走吧。” 沈砚说完,拉着卫染准备先走。 却忽听白澄夏又在后面道: “原来他是骗我的。那时候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一直只是把我当成你的替代品。既然你答应他了,他就不要我了。” 沈砚的身形顿住。 他缓缓回过身去,黑眸中的冷厉之色重新闪现:“什么?” 白澄夏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说他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很像你,但就算再像,我也还是比不过你。就像山寨的比不过原版的。” 沈砚的表情彻底垮塌,忍不住插话:“我什么地方和你像了?” “他说……我们都很会打架。” “……” 卫染仍然沉浸在对眼下神转折的震惊中,却也不得不承认,或许这个相似点是存在的? 白澄夏继续道:“所以我告诉他,我要和你单挑,如果我赢了你,就证明我比你强,他就必须答应重新和我在一起。” “……” “他又说你不和女生单挑,要比飞镖。我在家里练了一个月,玩坏了几十个靶子,自以为肯定能赢你了,结果……” 她根本想不到,有人能蒙住眼睛看都不看,就次次命中靶心。比这个,她肯定是输了。 沈砚稍稍清了下嗓子。 “白澄夏,从来没人玩飞镖能赢我的,你也只差了一点。让你来和我比飞镖的人,肯定是没安好心。” “他就是不想让我赢你。反正在他心目中,你就是比我强多了……” 沈砚在忍无可忍中爆发:“我现在去杀了边凯可以自证清白吗?!” 回应他的是,白澄夏比他更强十倍的爆发。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沈砚:“……” 过了半晌,他好笑地叹了口气:“我总不能白白受那小子利用吧。” 他拿出手机,很快拨通了电话:“陈叔,对,是我……麻烦你件事,现在掉头把你们家少爷送回学校来。是,南门,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现在。” 他微眯的桃花眼里荡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漫不经心的危险沉淀其中。 “来了就知道了。” * 十多分钟后,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学校南门前面。 边凯下了车,一头雾水:“砚哥,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沈砚没有回答他,过去又和司机说了几句话。 他说完退开之后,所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司机把车开走了…… 边凯更懵:“喂,你把车先打发回去了,一会儿谁送我?你今天开车来了?” 沈砚摇头。 “那你——”边凯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一个漂亮至极的姑娘,刚刚从几步之外的那根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两眼直勾勾盯住他。 边凯:“……” 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以后,第一反应是想去抱大腿——扑了个空。 一条胳膊都没抱到。 边凯可怜兮兮:“砚哥,兄弟有难,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简洁两个字迎面撞上来:“我能。” “……” 见沈砚不为所动,他把希冀的目光转向了卫染…… 卫染同情地,但十分坚决地,朝他摇了摇头。 边凯:“……” 命,都是命。 沈砚临走前向白澄夏做了交待:“他们家有宵禁,记得晚上十点之前把他送回去。” 对方点头之后,他睨了正在战战兢兢等待命运审判的边凯一眼,又好心补充了一句。 “当然,最好是活的。” * 坑完边凯以后,沈砚情绪明显平复了一些。 卫染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可真是够波折的。 她心里还有一点疑惑没被完全解答:“这到底是……?” 沈砚立刻道:“我发誓,我今天绝对是第一次知道。”他冷哼了一声,“敢把我拿出去当挡箭牌,胆子够大的。” 卫染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和白澄夏比飞镖呢?” “他说他惹了个野蛮的前女友,甩完了他又非要来和他复合,他不同意就下手揍,给我看了身上好几处伤。反正说得可怜兮兮的,求我替他出头。” “你就答应他了?” “我……确实比较习惯替人出头吧。”沈砚马上跟上后面的声明,“不过我可不知道他对白澄夏说了那些恶心的话。我以为就是一个赌约,白澄夏答应只要输了就不会再纠缠他。” 卫染低头想了想这整件事情,又觉得有些隐忧了:“要是他现在真的不喜欢白澄夏了……你这样把他们硬凑在一起会不会有问题?” 沈砚并不担心:“他那么个胆小鬼,能为那姑娘去挡刀,哪就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说来边凯这个人,是个标准的享乐主义者。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衣不离名牌,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吃苦。 吃任何一点苦。 大家都习惯性地叫他“少爷”,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他浑身上下都是标准的纨绔少爷习气。 竟然能为一个人做到这一步,可的确是铁树开花、母猪上树那般的不容易。 只是…… 卫染不由道:“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吧。” 时过境迁,曾经拼命相护的人也未必就能喜欢上一辈子。 况且,边凯在感情上似乎也不怎么专一,像白澄夏这样的姑娘,他身边说不定有过一打,或者……真有一打。 “你记得我对你说过,边凯的十二任前女友?”沈砚问。 卫染点头。 “前阵子有次他喝醉酒说漏了,我才知道。”他顿了顿,“那十二任都是同一个。” 卫染彻底惊了。 “就、就是……?” “还能有谁。”沈砚无语地笑了声。 卫染默默垂头。她知道对这事没必要再发表意见了。 夕阳洒下金色的余晖。两人携手在路上走着,静默的几分钟过去。 沈砚终于还是忍不住吐槽:“不过,我和边凯?” 他摇了摇头,仍然不可思议:“真搞不懂现在的女生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 卫染:“……” 他瞥见卫染的脸色,及时温柔地补充:“当然,不包括你。” 卫染说不出话来,满眼却都是暮光里他宠溺的笑。 听见他戏谑的尾音轻挑。 “还是我的染染最乖最单纯了。” (全文完) ※※※※※※※※※※※※※※※※※※※※ 终于正名了!砚哥是真正的铁直!(染染:我…完全相信) 撒花花~全文到此完结啦~ 写文不易,深鞠躬感谢各位支持正版的金主大人 特别感谢文下留评的小天使们,虽然不是都回复,但我每条留言都会认真看哒~爱你们 下本《失控宠溺》已经在存稿,不出意外11月开,继续球个预收吖(*╯3╰) ------------- 《失控宠溺》文案: 有点病的孤冷天才少年x逆袭“文盲”少女 季老爷子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外孙女终于被找了回来,全家上下捧宝贝似的捧着。 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被折磨得瘦骨嶙峋,胆子奇小,文化课都没怎么上过。所有人听了都痛心惋惜,说这孩子恐怕是废了。 某日,季老爷子把隔壁陆家的天才小少爷领回了家。 “歆儿,这是你小川哥哥,以后你不会的,他来教你。” 初歆怯怯抬起头,少年眉眼疏淡,清冷如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上课时少年不经意地笑:“你学得倒是挺快。” 初歆眼睛被他的笑容一晃,人生第一次体会到那种莫名心跳加速的感觉。 // 拿到国际大奖的那一天,初歆被陆行川抵在墙边深吻,忘了该怎样呼吸。 陆行川薄唇贴着她红透的耳垂,嗓音低沉:“怎么学得这么慢,看来我只能再教你一遍了。” // 陆行川有一个秘密,他是个天生就不会痛的怪物。 直到那日她微热的眼泪落在他伤口上,他突然懂了心疼的滋味。 注: 1. 男主患有先天性的痛觉缺失症,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躲避危险,如果无意识受伤容易危及生命 2. 女主小时候遭遇凄惨,但不笨,后期会逆袭 《他的小仙女超甜[校园]》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