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夫(古言1v1)》 第一章掳人 九里镇近来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事。 在镇子紧挨着的那座九里山上,有个九里寨,寨子里驻扎着成群的山匪。 山匪常有,可不常有的是那九里寨的大王是个女的。 准确来说,是个女孩。 据说刚过及笄之年,身材瘦小,却是力大无穷武艺高强,自老寨主死后先平寨子内乱,再收服了附近几个山头的流寇,想必手段也是狠辣的。 九里镇镇长每年都会在镇子里募集一些钱粮给那女大王,倒也不求她真保他们镇上平安,只求她那铁马蹄别霍霍到九里镇上来。 相安无事两年多,谁料最后那铁马蹄还是来了。 风似的来,风似的走,镇子上的居民凑一块儿一合计,什么也没带走,只是掳走了一个人。 镇东头私塾的教书先生。 现在这教书先生已经进了九里寨,坐在了九里寨最大的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座的少女。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正直晌午,外面阳光亮得扎眼。吴既明背对门口而坐,身后的光线几乎全部都被里叁层外叁层的山匪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当中有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也有和上座之人年纪相仿的纤细少女,但他们身上无一不是一股凶煞之气,叫人如芒在背。 “我刚不是说过了吗,我看上你了,正好我缺个夫君,我们成亲吧。” 这厅是她们山头最敞亮的厅,里里外外全都是一路跟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顾九就坐在上座翘着二郎腿,屁股底下是去年打回来的虎皮。 按道理,这怎么都不应该是她落了下风的局面啊。 可她就看这教书先生身着一袭白衣,那宽袍大袖在来的路上已经被马蹄子带起来的灰和泥给蹭脏了,可即便如此端坐在那怎么也还跟那画上的谪仙似的,又清又冷,被包围在中间反倒是衬得他们自己人灰头土脸的。 “我们似乎并不相识。” 吴既明声音也是冷的,看着顾九的眼神冷漠又防备。 “我叫顾九,先生呢?” “……吴既明。” 鸡鸣,好奇怪的名字。顾九面不改色:“那这不就相识了吗?” 这女匪意外的难缠。 吴既明淡淡反问:“我倒是好奇,顾姑娘到底看上吴某哪里。” “你长的好看啊。” 顾九从虎皮座上一跃而下,轻巧地在吴既明面前落了地,抬手捏着男人两侧下颌,然后又用力地点点头:“嗯,真好看。” 吴既明并不像一般教书先生一脸文弱面相,倒是剑眉星目,一双眼睛冷得如同映上了刀刃上的寒芒。 “好看那看看便是了,莫要上手。” 他面无表情地把顾九的手从下巴上推开,少女常年习武,手指上一节节的厚茧划过去的时候有点痒。 “我看姑娘也不像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是啊,我可讲道理了,九里镇每年就送那点东西给我,我看那镇长还挺诚恳一次都没踏进去过。”顾九说着还挺自豪:“而且你看你人都坐我们寨子里来了,我这不还跟你好商好量的吗?” 吴既明扫了一眼身后的牛鬼蛇神们:“确实。” 顾九赶紧朝他们摆摆手:“忙自己的去。” 难怪刚坐了半天一丝风也没有。 牛鬼蛇神散尽后只留下一对结实的牛头马面守在门外。吴既明通过这件事感觉顾九还是能听懂人说话的,便又道:“顾姑娘,婚姻大事还得要两厢情愿。”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 顾九这话音还没着地,门口那两个牛头马面便将头探了进来。 吴既明面不改色:“倒也不是。” “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就是曲里拐弯。”顾九不耐烦了,随手拉了个圆凳就坐吴既明面前:“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和我成亲,直说吧。” 待那两颗脑袋缩回去,吴既明才道:“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可儿戏。” 更不可包办。 说完,吴既明就看面前的顾九猛地陷入沉思,半晌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先生不愧是先生!” 他尚且来不及欣慰,就见顾九连蹦带跳地往外跑: “赶紧赶紧赶紧,去把仓库的东西点一点卖一卖,置办一些红衣裳红灯笼凤冠霞帔……反正就什么红挑什么,我要办一场九里山、不,方圆百里最盛大的喜事!” 吴既明看着顾九的背影飞快地变成太阳下的一颗芝麻粒儿,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是他天真了。 - 新文上路如果喜欢可以点点收藏给个珍珠,喜欢的人多更的会比较勤~ 第二章考验 顾九这一去就是一下午,回来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 吴既明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顾九走回来的时候离远了看,这才发现他身姿也不跟那些酸书生一样含着,而是挺拔如松,笔直而立。 仔细一看层迭的衣襟上还有浅浅的云纹,真如同仙人。 “吴先生不热吗?” 顾九每到立夏便开始着男子们的布甲短衫,再热点便连头发也高高束起。 她不会梳那些个发髻,就从抢来的布匹里挑了几匹好看的,每一匹上裁出一点来做发带,今天束了粉色蝶纹的,明日就束蓝色水纹的。 “心静自然便凉。” 吴既明还是淡淡的,不疾不徐。 这话在顾九那完全就是放屁。她权当没听见,进门的时候拍了拍马面的肩:“快快快,叫人拿点吃的来,你们的大王马上就饿死了。” 马面去了没多久,几个小丫鬟便端着木盘进来笑嘻嘻地放下些饭菜,又笑嘻嘻地走了。 切得大块的卤牛肉在盘子上堆成小山,顾九筷子用的不好,索性就一筷子插下去当牛腿啃。 “吴先生,我寻思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往日那些被捆进九里寨的哪一个不是吓得哭爹喊娘涕泗交流,他们还没开口要就先许诺下一堆金银。 反观这吴既明的反应,确实不像是给掳进来的。 吴既明也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青菜放在白米饭上:“大概是话本看多了,多了些平白的胆量。” “哦。”顾九不识字:“话本里都是怎么说的?” 他并不走心:“说女大王既是冲着成亲来的,就定不会伤我分毫。” 老寨主总说读书屁用没有,看来也不尽然。 顾九思忖着把饭风卷残云地解决了,然后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先生,今天下午我去库房点了两个时辰,运了两车货出去,待他们采买回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成亲了。” 那两车货里有好多她喜欢的绫罗布匹,都是前阵子刚抢回来的,还没来得及裁就原封不动的又给运走了。 顾九看着它们被搬上车的时候心疼得很,一路目送到没影儿了才咂咂嘴作罢。 “顾姑娘,” 吴既明也放下筷子,执起桌上粗瓷茶壶先给顾九斟了一杯。 “吴某私以为银钱乃身外之物,用来表诚意还是略有欠缺了。” 顾九一听,也似是有些道理。 “那先生觉得要怎样才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女匪凶悍,但比起文人又多了些单纯。 “之前我听闻在九里山有一头棕熊,蛮力无比祸害四方,” 他语调平和没有一丝热切,仿若只是不经意间提起,却是每字每句都在给她设障。 “若是顾姑娘能将其制服,既算是为民除害,也……” “好,那我明天便去寻一寻。” 顾九一听是猎熊,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 “正好,熊皮到时还能在入冬时给你做一件皮袄。” 吴既明垂眸看着面前茶杯上漂浮的茶梗。 “那吴某先谢过姑娘。” 顾九从小只要听到打架就来劲,现在一想光猎熊就能和吴既明成亲,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窗外第一缕天光乍破之时便拿出了自立夏以来就没有再上过身的皮甲。 一出门碰上叶十叁。 叶十叁现在算是九里寨的二当家,年纪比顾九虚长两岁,曾经也是个打起来不要命的主儿,直到这两年才稍稍收敛。 “小九,怎么皮甲都穿上了?”叶十叁笑着问她:“不怕热了?” “怕,但今天有要紧事。” 顾九将腰间绑着的佩刀紧了紧。 “我要去猎熊。” “猎熊?” 这倒是突然。叶十叁微愣:“怎么突然想去猎熊?” 顾九和叶十叁一起长大,对他没有秘密,“吴先生说我想让他做我夫君得拿出诚意,正好我也早就看那头棕熊不快。” “那我喊牛头和马面点二十个人与你同去。” 猎熊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们连虎都打过,叶十叁也没当回事。 但顾九却阻止他:“别,我自己去。” “自己去?”叶十叁惊道:“小九,那头熊之前可是连伤了十几官兵,官府都拿它没辙。” “我知道。” 顾九不是不知道那熊有多凶,却依旧眉眼倔强。 “但要和吴先生成亲的人是我,这诚意当然也得由我一人承担。” 第三章诚意 疯了疯了。 叶十叁之前看她总往九里镇外跑就为偷看那教书先生就说她疯了,本想着现在把人抢回来总该安生一阵,谁知道却疯得更厉害了。 “是那吴先生喊你一个人去的?” 果然读书人都是些蝮蛇,歹毒阴险得很,自己身无长物还偏眼高于顶,怕不是根本瞧不上顾九才想出这一毒计来。 顾九却摇头:“吴先生只是希望为民除害,是我自己想一个人去的。” 这叁两句话间晨光已破云而出,顾九不想再耽搁下去,“十叁我走了,你记得待会儿让人送些吃的给吴先生去。” 九里寨藏不住秘密,顾九前头刚走,猎熊的事儿就传开了。 吴既明醒来得早,却就和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听着窗外的虫叫鸟鸣。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起来洗漱。 门口的牛头马面不知为何,面色难看得紧,不过他并不在意,用小丫鬟送来的白米粥下了两个馒头。 他吃得极慢,先把馒头撕成小块,吃渴了再啜一口粥。 毕竟在这九里寨最难熬的就是这样的闲暇。 没有书和笔墨,也不让出房间,只得这么干坐着。 静坐了一天,吴既明感觉自己都快要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时候,外面总算来了动静。 牛头马面出去看了一眼,便回来朝他不客气道:“吴先生,大王回来了。” 吴既明还记得昨天要她去猎熊。 这猎熊没那么容易,要先寻踪,再部署,稍有错乱便形同送死。 吴既明只当她今天是去寻了一天熊,出去的时候还在思忖这匪寨进进出出阵仗不小,就看见顾九扛着一头比她人还大上几圈的庞然大物艰难地从院门走了进来。 死熊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没过一会儿血和脑花子就流了一地。 顾九脸涨得通红,把熊往地上一甩自己也坐地上去了。她抬手胡乱地擦了把汗,却把手上的熊血擦了自己一脸,然后毫不知情地仰起头朝吴既明咧嘴笑。 血红衬得一口牙更是森白。 “吴……吴先生,熊……” 她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衣服全都被血泡红。胸前的皮甲上叁道撕裂的痕迹渗到了底下的外衫里衣,几乎分不清哪一块是好的。 站在这血人面前,吴既明染尘的白衣也显得无比素白洁净。 “顾姑娘未免太莽撞了些。” 吴既明当时并未多话,直接蹲下身把顾九搀了起来。 她确实有些本事,这般境地还能站得起来。 小丫鬟们拿来的药粉药膏和麻布都被吴既明取到手边,屋里点起油灯,借着油灯的光他把药粉倒在掌心,与药膏混合再细细地涂抹上她的伤口。 最深一道几乎见骨,万幸没有伤到筋。 药膏和药粉接连用了四五瓶。 “我有点低估它了。”这说的是熊,顾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任着吴既明摆弄:“一直同住九里山也没见过面,就听说今天伤了樵夫,昨天伤了猎人,前天伤了官兵,但毕竟那些人都是草包,我以为它没那么厉害。” 但实际上那熊暴躁极了,大抵是最近遇到的人有点多,见到顾九的瞬间便咆哮着朝她扑了过去。 “我似乎并未说过要你一个人去。” 让这么一个小姑娘独自去猎熊,吴既明要一开始真的打的是这个主意那自己都要骂自己一声歹毒。 “我知道呀,吴先生。” 这话顾九已经在大早晨的时候和叶十叁说过一遍了,当时她挺言之凿凿的,但要和吴既明再说一遍感觉就不大一样了。 “那你说我要点个二叁十号人一起进山,风风光光地把熊打回来,那似乎算不得什么诚意。” 吴既明把麻布对折,覆上伤口后缠绕打结,行云流水。 “而且……” 她话到嘴边,又有点说不出了。 吴既明注意力全在那一道道血口子上,附和地搭了一嘴:“什么?” 顾九没接话,吴既明还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抬眸却见她一双眼睛里跳进了颤动的烛火。 明亮,热烈,滚烫。 她直勾勾地盯着吴既明看。 “那吴先生你看我现在诚意够了吗?我们能成亲了吗?” 吴既明突然有些不敢继续与她对视。 第四章唐突 吴既明知道是他小看顾九了。 他垂眸避开顾九的目光,手上的动作却还在继续。 屋里烛火通明,如同纸上晕开的朱砂由深至浅铺开,直至窗台,逼得来听个究竟的九里寨人只得纷纷蜷缩在窗沿下全神贯注。 顾九话音刚落,里外皆是陷入一片死寂。 她的耐心在寂静中不消片刻便告罄,急得一把抓住了吴既明的手:“先生说话不算话?” 她伤处多在四肢,被熊的指甲划开,皮开肉绽,流血不止。 麻布上很快洇出红色。 “别用力,伤口挣开了。” 十五六岁的女孩,为他一句话这么舍生忘死,吴既明也不是铁石心肠。 “成亲……倒也并无不可。” “当真?” 顾九喜怒都极形于言色,听吴既明这么说险些立刻跳起来。 “那明日我就让他们去准备……” “只是我还有几个条件。” 顾九正高兴着:“先生尽管说!” 吴既明把她手臂上的麻布解开,又补了些药回去再缠上。 “其一,我还得回九里镇教书。”他稍顿:“其二,成亲之事等你伤口痊愈后再议,这段时间你好好养伤,不得妄为。” 在门外听墙角的叶十叁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 这两句话就把小九给拿捏了,阴险的读书人。 里边的顾九倒是还挺高兴的,倒也不为别的,就为养好伤就能和吴先生成亲。 “那这回可是真说好了,等我伤养好就成亲。”顾九说完又朝吴既明伸出小拇指:“拉钩。” 真真就还是个孩子。 吴既明把瓶瓶罐罐简单拾掇,才在顾九直白又炽热的目光下勾住她的小指。 “拉钩。” 顾九喜滋滋地把手收回来,笑得一股憨劲儿:“吴先生,你要跟我成亲了我肯定不让你下地做农活,你就在寨子里看看书写写字,要以后我们有孩子了就教他们读书写字,衣服都不用你洗。” 这九里镇得多穷啊,把一个书生的手硬生生磨出这般粗糙厚茧,连小指都没能放过。 顾九有些同情吴既明。 “姑娘倒是想得长远。” 吴既明又回到了最初的从容语态,他抬手拂去衣袖上的药粉土尘,随后便站起身:“那你好生休息,明日记得按时换药。” “哎……吴先生……” 顾九愣愣地跟着人到门口,直到吴既明无奈停下脚步:“顾姑娘,不必相送了。” “没……没送……”顾九尴尬挠头:“只是这何时换药我还不知……” 他像个大夫:“早晚各一次,伤口暂时莫要碰水就好。” “那我明天还能去操练吗?”她问。 “不可。” “那可以去打兔子吗?” “不可。” “捉鱼呢?” 吴既明眉心发紧:“万万不可。” 没想到猎熊的后劲这么大…… 顾九顿时比失了那一车绫罗绸缎还要难过,就连和吴既明逗闷子的心思都没了,看着人离去后便瘫上了床。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虽都是皮外伤,可确是磨人,顾九翻身也疼,不动也疼,恨不能以头着地倒立入睡,天将亮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起来后便听见外面有人牵马,怕是要送吴既明去镇上了。 他那私塾日日都是巳时开始授课,一共七个学生,偶尔有人迟到,但不管刮风下雨顾九去看,吴既明永远在巳时前便已经到了学堂。 吃了叁个大馒头二两卤牛肉一个大鸡腿,顾九打了个响亮的嗝,而后便差人弄了辆牛车来。 牛车比起马车要慢上不少,也稳上不少。 里面垫上两床上好的褥子,躺上去再一想能见着吴既明,比房里的床还要舒服些。 到了九里镇外的山包已是半个时辰后,风将少年们的朗朗读书声捎到顾九耳朵里。 顾九这才想起她还没问吴既明的既明,是哪个鸡,哪个鸣。 怕是说了她也不知道。 她问外面驾车的叶十叁:“十叁,你识字么?” “识得几个,但不多。”叶十叁的声音传进来:“你要作甚?” “我也想学识字。”顾九说:“你说我要让吴先生教我,他能愿意吗?” “他敢不愿意,” 叶十叁想起昨晚吴既明耍阴招拖延时间还牙痒。 “那就打到他愿意为止。” “哎,那不行。”顾九赶紧道:“吴先生是我夫君,打他便等同于打我。” 牛车停下,顾九掀开帘子坐起身,远远地看着手上握着本书的吴既明。 他今天出发得早,顾九就知道他为了授课会特地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看着那一抹颀长挺拔的竹绿色,登时感觉他周围坐着摇头晃脑读书的生徒们都好像竹林地里的土笋似的。 “那我、我要怎么跟吴先生说呢?” 顾九还在纠结刚才那事。 “就说我想学写字吗,会不会有些唐突了?” 叶十叁看着她的眼神很怪异:“你昨日将人掳回寨中时怎不觉得唐突了?” “……” 倒也是这个理。 第五章顽劣 傍晚吴既明回到九里寨,顾九已经在他房里等着了。 桌上酒菜已备齐,碗碟摆得齐整。顾九伤还疼,撑着桌沿站起来时动作有些笨拙。 “吴先生……” 她脸上向来藏不住事,将欲言又止几乎摆在明面。 “顾姑娘。” 吴既明还穿着上课时那身竹绿色的衣裳,腰间一条系带,飒爽如劲竹竹身分明的骨节。 真是极好看的。 顾九给看呆了,直到人走到身前才回过神:“吴先、吴先生,他们说昨日你吃得不多,我今天喊他们特地多准备了些清淡的,你尝尝……” “姑娘有心了。” 吴既明入了座,先动了一筷子才问:“姑娘有事找我?” 顾九又想到午前叶十叁的话,点点头:“先生教我识字可好?” 叶十叁说的对,掳都把人掳来了,还思索那些个无用的作甚。 吴既明还以为她又要说成亲的事,没想到不是。 “自是可以,只是姑娘怎么突然想学识字了。” 他没有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收学生也并不仅限男子,只是九里镇还是小了些,对女子的束缚也重。 现在听顾九自己提起想学,确是让他意外。 顾九看他不光没有不耐,反而还有些欣然的样子,便鼓起勇气:“想知道先生的既明二字是怎么写的。” 也想与先生更近些。 吴既明不知她那些小九九,只是见她一脸诚恳,叫人实在难以拒绝。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用手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横平竖直,勾折劲挺。 纵使是像顾九这种大字不识的人也觉得赏心悦目。 她睁圆了眼,直觉这两个字应该和鸡叫没什么关系,又不敢确定:“先生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夜皎皎兮既明,”吴既明解释:“天亮的意思。” “哦……”那看来与鸡叫,还是有些关系的。 顾九虽不理解为什么这么个神仙般的人要起这么个名字,但只要是吴既明的,都是好的。 她睡前让丫鬟黑崽去库房找了些压箱底的笔墨纸砚出来,第二天傍晚又准时等在吴既明的房内。 “先生,今天能教我写你名字了吗?” 在吴既明动手前,其实顾九更好奇这些个黑黑白白的物件儿要怎么写出字来。 然后她就看吴既明在桌上将纸铺开,以砚台镇纸,取茶水研墨,在右上角行云流水落下既明二字。 “先生的字可真好看。” 和人一样好看。 “我要写的能有先生一半好看就好了。” 顾九说完迟迟未等到吴既明的回答,看他还握着笔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吴先生?” 吴既明这才回神:“这笔墨纸砚皆是上品,写起来确实不同。” “是吧!”顾九虽是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些是好东西,可领起夸来比谁都快:“这些东西库房里还多着呢,以后都是先生的东西,先生随取随用便是了。” 吴既明没有接话,只是将笔又蘸饱浓墨递到顾九手边:“姑娘试试,切记笔顺要从上至下,由左及右。” 顾九接过笔,走到桌前的表情便已是猎熊当日还要凝重。 “从上至下,由左及右。” 她重复了一遍吴既明的话,又伸出左手来确认了一遍,可笔尖碰到纸张的时候手却抖得厉害,仿佛这小小的笔杆子比她叁斤二两的佩刀还要沉上百倍。 别说运笔,动都难动。 “下笔莫要迟疑。” 墨迹迅速凝结成一个墨点,吴既明见状手快一步握了上去,手掌覆于顾九的手背上,带着她完成了既字左边那一半。 “不论写得好坏,若是第一下顿住便写不下去了。” 手被男人握着,既字转眼完成,可顾九却根本忘了他是怎么做的,满脑子只剩下他手掌心干燥的温热。 “不过姑娘莫要气馁,”吴既明写完那一个字便放开她,“读书写字皆非一日之功,如同练武,都讲究个勤学苦练。” 这大概是他经常同学生说的话,已经习惯性地用上了安慰似的语气。 不过顾九没有气馁。 不光没有气馁,她甚至直接爱上了写字这项事业。 “吴先生你刚带的太快了,我没学会,再来一次可好!” 她还想再和吴既明牵一次小手。 吴既明反应过来,看着顾九的眼神变得有些无奈。 “好好习字,莫要顽皮。” 批评的字眼被咬得轻,显得温柔,许是一般的学生也不会当批评来听,就更别说是顾九这种皮厚的泼猴。 她笑着,双眸中都洋溢着一股精光:“那先生再多说我两句罢!” 这世上竟有人连训人都训得这么好听,真就怪了。 吴既明又被她噎了一下,大概也是觉出这些个对待学生的手段对顾九是无用的,他索性从桌上执起一支笔头干燥的毛笔,在顾九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顽劣。” 第六章报官 练了一晚上字,顾九总算能将既明二字歪歪扭扭地写出来,又与吴既明约好明日再练之后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歇息。 “十叁,你还记得我今天从库房拿的那套笔墨纸砚是打哪儿来的吗?” 顾九思忖今晚吴既明定是因为用上了好东西心情好,心里打定主意要再去弄点,便差人去把叶十叁喊了过来。 “哪套?” 九里寨笔墨纸砚可不少,但没人识字都压了箱底,每年清点库房时都得往外丢好些个硬生生给放坏了的。 “就那个墨上边儿还雕了花的。” 顾九就是因为看它漂亮才整套搬去了吴既明房内,也算瞎猫碰上死耗子。 “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那吴既明嫌东西不好了?”他想到吴既明又来了气。 “不是。”顾九说:“先生好似很喜欢那套文具,我想着能不能再弄点来。” “那估计是难了。” 大抵也是库房内文具的存货确实不多,叶十叁对那套东西印象还挺深。 “去年北方蝗灾,有些个难民逃难路上途径九里山,那套玩意儿是我拿十两银子五斤馒头跟难民换的。” 一般难民听说山里有匪寨都恨不得绕个十里走,可那人走了一路已是弹尽粮绝,又带着个病弱的女儿,硬是被逼出几分胆量来寨子里找土匪做买卖。 “啊?”顾九也很意外于这个答案:“你拿粮食银钱换这些个东西作甚?” “那些个东西一看便是好东西,老寨主说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叶十叁理直气壮道: “那难民估计曾经是有些家底儿后来落魄了罢,走之前还特地跟我说这玩意是谁赐的来着……嗨,记不清了,反正就一大官吧……那吴既明倒是挺识货。” 顾九刚拿人传家的宝贝东西画了一堆鬼符,内心很平静:“那就是搞不来了?” “没戏。”叶十叁摇头:“小九啊,别老想着给他用这些个好东西,这养男人就跟养狗一样,你天天给它吃好肉,嘴给喂刁了骨头都不愿啃了。” 话音刚落他便一侧头躲过顾九扔过来的茶壶:“你看,我说实话你还不乐意听,那我回去睡觉了。” “去去去!” 顾九现在听不得谁说吴既明不好。 那茶壶刚飞出去时就擦着叶十叁的耳廓走的,他摸着自己的耳朵往外走,直到出了顾九这院门口才看见那茶壶碎了一地的尸体。 这人是真的受伤了吗? 次日,顾九自己闷在房里闷了大半天,库房里纸张的库存都要被掏空才终于见她出来。 “我成了,我成了!哈哈哈哈……” 叶十叁闻声过去一看,只见黑崽这回是真黑了,从脸颊到衣裳全都是黑色墨迹,好似刚在黑泥里打过滚似的。 而顾九也没好哪去,泥猴一般高举着一张纸在院里转圈。 纸上俩字叶十叁不认识,但直觉是那阴险读书人的名讳。 “十叁!” 见叶十叁来了,顾九立刻志得意满地给他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 “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写的字!” 叶十叁看这俩人好似中邪,本远远站着不敢靠近,在顾九热切地招呼下才迈着迟疑的脚步过去。 他看不出个所以然:“好看好看……” “是吧!” 顾九却沉浸在情绪中不察敷衍: “你快送我去九里镇,我要拿给吴先生看!” 这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叶十叁比起这个更怕顾九叫他看着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赶紧就叫人把牛车牵出来上了路。 等牛车到了九里镇的外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顾九下了牛车便看见守在私塾门口的牛头马面。 俩人本就长相凶悍,面无表情地一左一右杵在私塾门口,真和牛头马面别无二致。 九里镇人口本就不多,这俩人一出现,街上更是空荡。 顾九在门口远远望了一眼,见吴既明还在授课又不想离去,便站在那数土笋。 “奇了怪了……” 她记得吴既明是有七个学生来着。 “奇怪什么?” 叶十叁慢一步过来,正好接上顾九的自说自话。 “吴先生之前是有七个学生,怎的现在只剩六个了。” “这有何难,”叶十叁不假思索:“罢学了呗。” 顾九却总觉得不对。 那日他们来九里镇把吴先生带走时还有七个学生,现在不过隔了两日再来看便只剩六个,要说是罢学未免也太巧了些。 叶十叁见顾九神情不对,知道她还存疑,便主动请缨去打探情况。 他腿脚快,来去如风似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回来了。 “你猜的还真对。” 他面上没了笑模样,语气倒还算轻快。 “那小孩去报官了。” 闻言顾九嗤笑一声:“就那些连一只熊都奈何不了的废物们?” “不,他报的不是九里镇的衙门。” “那小孩是吴既明最年长的学生,据说今年刚满十四,本是个孤儿以乞讨为生,被吴既明捡回去给了口饭吃,又教他读书写字,从此将吴既明奉为神祇。” “据说吴既明被掳进寨子里当晚,那小孩便收拾了东西,说要上京报官。” 京官? 顾九脸上的轻蔑淡下,却未涌现惧色。 九里镇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个小孩从这出发到京城若是只凭脚力怕只是去都要费上几个月,更何况即便报上京城也未必有人管。 “虽就万中无一的可能,但若是京城真的知会到附近县城的县衙,也是麻烦。” 顾九回神时手上写着既明二字的纸已被是一片褶痕,她察觉后手上力道却不减,平静地看着整个白天的心血在瞬间覆灭。 这学生去向,吴既明当最清楚的才是。 “怕个甚。” 直到将那张纸彻底揉成个拇指大小的纸团,顾九顺势握紧拳头将纸团攥在掌心。 “杀官兵的事儿我们九里寨又不是第一次干了。” 顾九看着学堂中月白色的身影,眼中凶光毕现。 “来一个,我们杀一个便是。” 第七章疑心 她说这话时嘴角是上扬着的。 叶十叁最清楚顾九的秉性,知道她已动怒,便再不言语,只静立于一侧。 “回吧。” 顾九没了接吴既明的兴致,随手将手中的小东西如石子般扔在私塾门口便与叶十叁一道回了九里寨。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一群小土笋挨个与吴既明告退后走出私塾。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孩子追着蝴蝶发现地上落了个奇怪的物件儿,捡起一看发现是个纸团,便立即又转身回到私塾。 “先生,既明先生!” 孩子已经把纸团拆开,好似寻获了宝物般兴奋地将那张纸双手献上。 “先生,刚刚学生出了学堂门捡这个,也不知是谁,写得如此难看……” 吴既明接过纸看了一眼,上面稚嫩的笔法让他想不到其他人。 “切莫随意议论他人好坏。”他随口教育学生,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门口却是一片空荡,“回去罢,路上当心些。” 他将纸收好,夹在准备带回九里寨看的书里走出学堂。 “劳烦问下,今日你们大王可曾来过?” 若这字真是顾九写的,吴既明猜不透她为何来了又把写好的字扔在门口便走了。 牛头马面一向不喜这个给脸不要的读书人,加上大王走时面色难看得紧,便更是不愿搭理吴既明了。 吴既明回到寨子里,马车直直地驶向他第一日被掳来时的地方。 再一次进这门,吴既明才见那门额上挂着一副牌匾,忠义堂。 顾九面无表情地坐在上座,下面的人自觉一字排开立于两旁。 颇有些升堂的架势。 吴既明进了门,面色表情再平常不过,好似两旁那些个魑魅魍魉都不存在。 “顾姑娘去私塾怎不知会一声就走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顾九从上座一跃而下,佩刀出鞘,房梁上冷光一闪,落地的同时刀刃已直直地逼在了吴既明脖颈旁。 “姑娘这是何意?” 他岿然不动,只垂下目光从刀身上扫过。 薄如纸,软如鞭,韧如钢。 真是好刀。 “吴某愚钝,还请姑娘明示。” 顾九正好也不会暗示,她嘲弄地勾了勾嘴角:“今日听闻吴先生有个好弟子,太担心先生安危直接出发上京报官去了,真是让我好生感动,若不是他,我怕是还不知道先生比那戏台子上的角儿还演得生动!” 他怕是早就打着等官兵营救的算盘,所以故意一而再再而叁拖延时间,所谓成亲也不过就是一介香饵罢了。 她还当真以为吴既明被她打动,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顾姑娘,若你已打定主意要取吴某性命我别无二话。” 吴既明大抵也猜到是这件事了。 毕竟是与九里镇紧密相连的匪寨,在镇上有一两个耳目着实不足为奇。 “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姑娘可否最后听我一句善言?” “小九,这人诡计多端,怕是没什么善言。”不等顾九开口,叶十叁便站了出来:“还是不听为好。” 吴既明并未继续为自己辩驳,只静静地看着顾九,眸色沉静。 “顾姑娘定夺就好。” 他实在太过坦然,目光不躲不藏,刀刃几乎贴上脖颈也不避让,好似已经将全然的信任交到了顾九手中,完全相信她不会伤他似的。 “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怎么个善言。” 顾九的刀还架在原处,刀光映入她的双眸,一片凛冽之色。 “姑娘可曾想过,我那学生报官时应当是何等说辞?” “那定是山中有匪,强抢民男。” “那便是了。”吴既明稍颔首:“民男在此,毫发无伤,皆是误会。” 短短十二字,字字铿锵。 加之他神情坦荡,顾九心中猜忌险些开始崩解。好在她还绷着一根弦,冷声反问:“那若是先生到时不肯这么说呢?” 这与之前猎熊之事不同。 猎熊她从一开始便是打定主意要一人独去,死伤也就她一人。 这次若是真的官兵围山,她顾九拖的可是整个寨子的人陪她九死一生。 吴既明察觉出她不同寻常的冷静与谨慎,思忖片刻后心下便了然。 “我人在姑娘手里,又手无缚鸡之力,”他将语气放轻:“与姑娘也并无不共戴天之仇,大可不必将自己置于险境。” 这话倒是多了几分真诚。 顾九心中疑虑虽未尽消,但比起说是听了吴既明那番话之后收住了杀心,倒不如说是意识到吴既明杀不得。 “今日是顾九唐突了。” 她爽快收刀入鞘,敛起杀意后重新望入男人双眼。 那里甚至都没有一星半点劫后余生的后怕,依旧一片深邃平静。 “不过我虽接受了先生这番说辞,却是接受不了先生拖延时间的把戏。” 十五六岁的女孩声音还脆着,可神态语气已经是十成十的当家人。 “我身上这些皮外伤迟早会好,但先生必须叁日后与我成亲,到时我会让九里镇所有人前来观礼,共祝我与先生天长地久。” - 连载到现在成绩确实太差,可能后续转缘更了,感谢各位喜爱。 这确实是小号,大号也在PO,但大号与小号文风完全不同,也从未涉猎过古风,未必合各位口味,就不多做介绍了,有缘自会相见。 第八章下药 叁日后,喜庆的红从山上蔓延到山脚。 村民们头回被当作客人迎进九里寨,东瞅瞅西看看其实心里挺欢喜。 这他们镇里的人要与这山大王结成连理,若是以后镇里碰上点什么大事小情,那山大王可不能不管了。 更何况这女大王若撇去凶猛的性子不谈也算个美娇娘,婚宴上好些个未曾见过顾九的男子都好似快要忘了自己究竟是来作甚的,一个劲地盯着顾九看。 吴既明只在拜天地时短短地出现,之后的婚宴只留下顾九一人挨着桌子敬酒。 酒席从正午一直持续至入夜,光是女儿红就去了近百坛,纵使顾九酒量极好也扛不住这样喝的,最后还是叶十叁把好些个蹬鼻子上脸的男子拎出去,让黑崽将顾九扶入了洞房。 洞房内珠帘垂挂红烛摇曳,顾九脚下虚浮踉跄,跌撞着走到床边,手扶着床柱愣愣地盯着吴既明看了许久才喃喃出声:“相公…” 男人着一身红衣清冷不改,侧脸如刀刻般刚毅,正端坐着闭目养神。 闻言,他睁眼看向她:“怎的喝了这般多。” 都不用开口便是一身酒气,整个人好似刚从酒坛子里被捞出来似的。 “怎的也不怎的,高兴呗!” 她伸了手想去够他,却高估了自己,刚松手脚下便猛地一软,眼看这房还没圆上,倒要先给吴既明行个大礼,吴既明只得迅速起身扶她一把。 “当心些。” 他稳稳捞住将要落地的顾九,却被顺势反握住手腕。 他婚服是顾九取了库房中最好的红绸快马送去叁十里外的城里找裁缝做的,映着烛光好似也染上了跳动的温度,但顾九手碰上去,却依旧是丝滑冰凉。 吴既明是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看顾九蹲下去他也就顺着她了,“大喜的日子,怎的还哭上了。” “我生气!” 自那天起,顾九虽佯装平常到了现在,可不代表心里对吴既明是真的就没了芥蒂。 像山贼这种占山为王的非法行当,每年被朝廷剿灭的不知有多少,也得亏他们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天高皇帝远的才苟活至今。 谁也不知她那天回寨子的路上有多害怕,怕官兵围山,这些同她一道长大的兄弟姐妹到时插翅难飞。 他们都是乱世中的孤儿,本发誓哪怕饿死也要死在一起,所幸被老寨主搭救,一路走来不是兄妹胜似兄妹,顾九宁可自己死了也不希望他们有事。 “气我瞒下了学生报官之事?” 吴既明一听便知,徐徐地叹了口气。 “我本无意隐瞒,但这件事哪怕告知于你也只是徒增烦心,倒不如等官兵到了之后再做打算……是我思虑不周全。” 顾九就蹲地上听他解释,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全招呼在婚服上,思忖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又摇头: “那你也不该瞒我!” “是,” 小姑娘双眼通红,眼泪与倔强混在一起,像在家受了委屈气冲冲跑他面前告状的学生。 这哪里还找得到之前那杀伐果决的模样。吴既明稍扬起嘴角,将声音软下: “我的错。” 顾九确实没出息,一听吴既明温言款语哪儿还记得何为生气,不过心软了,嘴还硬着: “这次权且算了……以后不得再犯!” 吴既明被她逞威模样逗笑:“是,起来罢。” 顾九却还不动。 吴既明颇有耐心:“是还有旁的事情吗?” 顾九点头:“你还得心甘情愿与我喝交杯酒。” 吴既明无奈:“亲都成了,还有甚的不甘心。” 闻言,顾九总算破涕为笑,扶着他的小臂站起,拿起床边的一对酒杯,连坐下都等不及:“那你以后就是我相公,有我一口肉吃绝对少不了你的。” 这啥啊?门外叶十叁偷听也听得不安生。 他赶紧在一片黑灯瞎火中用手肘顶了顶一旁的黑崽:“你春药下了吗?” 叶十叁怕的就是这阴险的读书人到时又使诈不肯与顾九圆房,顾九对他耳根软就必定上钩,索性让手底下人去镇上找人裁衣时带回来一剂猛药。 这药是青楼里专门用来调教贞洁烈女用,据说无色无味,药效奇猛,少许一点便能鏖战天明。 黑崽满脸老实:“下了。” “下哪个杯子了?”叶十叁又仰起脖子去张望,却看不出那两个瓷杯有何区别:“你可做了记号?” 这可别让顾九给误喝了。 “二当家你也没说要做记号啊……”黑崽很无辜:“我当时也不知道应该下哪个杯子好,怕大王拿错,万一到时不是那吴先生喝了而是大王喝了就麻烦了。” 叶十叁突地心生不祥之感。 “所以?” “所以我就……两个都下了……” “……” 怎没把你机灵死呢。 - 一看评论区你们怎么好像我说要弃坑一样(。 安啦,暂时还不会。 第九章洞房 叶十叁赶紧又半蹲着趴窗沿上往里看,就看顾九捏着酒杯一仰脖子便一饮而尽,豪爽得不行。 “怎么了,二当家?”黑崽尚且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看叶十叁表情痛苦,有些不安:“我主要是怕大王要不当心误食,那吴先生要趁大王虚弱跑了,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说完,她还不放心,又拽了拽叶十叁的衣袖:“你说是吧,二当家。” “是是是……” 别的倒还好说,就顾九这个怪力,叶十叁是真怕她疯起来能把吴既明这小身板给弄折了去。 叶十叁颇为不忍地别开眼:“罢了罢了,总归都是夫妻了,若是被弄伤弄残养着便是了。” 房内,两个空酒杯回到木盘上,顾九又伸手来拉他:“好了,时辰不早,咱们也该洞房了。” 嫁衣红真是极衬她的,那张小脸唇红齿白面若桃花,挑眉看他时眉眼间的肆意张扬明艳至极。 吴既明垂眸看她,娘子二字还是有些唤不出口,便折中一步:“小九。” 顾九转眼已把外衫脱了,此刻正在解里衣纽扣,棉麻料子轻软贴身,将少女婀娜身形勾勒清晰,若仔细看能隐隐窥见女子肚兜上红线刺绣。 他不是贪图女色之辈,平日里就连春宫图也极少接触,但此刻却有些挪不开眼。 吴既明好容易看向别处,又唤了一声:“小九。” “相公莫急!” 顾九一边脱一边将衣服扔开,纤细四肢上还缠着麻布,却是已然不见几日前的血色。 她最后只穿着肚兜去抱他,吴既明堪堪将人接住,鼻息间没有寻常女子扑鼻的脂粉香,只残着浓烈酒气。 “小九可知道如何洞房?” 吴既明话音未落,便看顾九更精神了:“那是自然,春宫图册我看过没有八十本也有一百本了,日后若是得空,定要与相公都试个遍!” 话罢,顾九便着手开始扯他外衫。 大抵是觉得吴既明穿红色也好看得紧,顾九手底下还是收了几分力没有将那外袍撕碎。吴既明见状只轻叹口气,配合地将外袍脱下:“小九,你莫急,我尚且还有一事……” 但不对劲。 身体异样的热,小腹下好似滚着一团火。吴既明握住顾九的手腕,才发觉她力气已大打折扣。 “何事?”顾九却还不察,以为自己不过是喝酒上头,直到就那么站着双腿便软得一个踉跄。 他来不及多做他想,先将顾九抱上床,余光扫了一眼刚才那交杯酒。 那酒是顾九的贴身婢女端进来的,吴既明便不疑有他,现在想来那婢女自进来便一直不敢与他对视,怕是事出有因。 “相、相公……”顾九一身都是蛮力功夫,没有内力加持在药物作用下沦陷得极快,很快眼神便有些涣散:“我不知为何,好、好生难受……” 但来不及后悔,吴既明只能先握住少女的手腕阻止她挣扎:“小九,莫要乱动,伤口刚刚弥合,挣开就不好了。” 这九里寨的人是疯了吗,连自己的大王都下手。 “相公,唔……难受……” 顾九此刻如同万蚁噬心般浑身上下皆是尖锐的刺痒,同时又如同被架在火上一丝不挂地烤。 纵使她常年习武对苦痛比寻常女子耐受百倍却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说难受时几乎要掉出泪来。 吴既明看着小姑娘痛苦的小脸,突地生出几分不快。 他拧着眉解下腰带利落地绑住顾九的手腕,将另一头拴于床栏,再握住她不断踢腾的双腿,轻言安抚道:“小九莫怕,没事的。” 顾九却已然听不进话去,嘴里糊涂地呢哝着,吴既明能听明白的只有相公二字。 肚兜细细的带子在小姑娘的挣扎下几乎被搓磨开了,摇摇欲坠地挂在她脖颈上,半边雪腻的白乳已遮掩不住,半粒儿殷红的嫩尖顶着肚兜,不消片刻便挣脱肚兜的遮挡,俏生生地钻出头来。 吴既明手悬在空中好一会儿,才闭着眼睛将女孩的乳拢入掌心。 是与她人一般娇小的小东西,触感滑软滚烫。吴既明现在只恨自己五感过于敏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可取代他的眼。 他索性将顾九翻了个身,背朝上压在身下,有力的指腹不断搓磨那一处,另一只手趁得顾九身软无力时便探入她腿间。 “冒犯了。” 吴既明轻轻在顾九耳边道上一声,才解开她的亵裤触及那一片粘腻。 细腻的皮肉覆上一层体液更是滑手,吴既明手生,稍稍摸索才找对门路,粗糙指腹挤压着敏感处,让顾九难耐地哼叫出声:“嗯……相公……哼嗯……” 从声音听来她应该是不难受的。 吴既明稍放下心来,俯下身压住女孩的背,手指借着淫水挤进她狭小的花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