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夜空的繁星》


 序

    偌大的厅堂、死寂的氛围，还有一个个面露哭相的人，这一切都在昭示着──又一个生命，殞逝了。
    在一片压抑的哭声中，一名年约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披散着头发，微微歪着头，一双迷茫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黑白相框中笑得灿烂的年轻女人。
    那是……妈妈。
    妈妈……为什么会在那里？
    她移开视线，看了看四周面生的亲戚们。发现大家都只是站在一圈自顾自地哭着，没有一个人要理她。
    她只好再度将头转了回来，看着那张明显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妈妈的照片，看着看着，一阵哽咽驀地袭上。
    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哭了，或许是因为现场过于压抑的氛围、或许是此起彼伏的哭声渲染了她的心情、又或许是她看着妈妈的照片，突然明白了什么。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默默低了低头，一边小声啜泣着，一边用那双娇嫩的小手拂去溢出的泪水。
    而身边的大人们，没有一个过来慰问过她。
    「嘖嘖……这可怎么办好啊？小小年纪，竟然就瞬间成了孤儿……唉。」
    「是啊是啊，也不晓得怎么搞的，爸爸才刚过世没多久，妈妈竟然也……」妇人叹了口气，「你们说，会不会其实是那小孩──」
    「喂喂喂，小声点！没看到孩子还在那呢！也不怕被听见。」
    「怕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我看啊，就是那孩子剋死了──」
    「不是我。」
    一道清脆的童音突兀插进了对话中，几名正窃窃私语着的妇人都瞬间一愣，回过神来看向了站在她们脚边仰着小脸怒气冲冲的女孩。
    「不是我。」小女孩绷着脸，又重复了一次。
    几个妇人面面相覷，顿时都有些心虚。
    此时一名烫着一头大波浪捲，眼睛尖细，身材高挑，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女人越过眾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狭长的凤眸一瞬不瞬地紧锁着她，那眼中透出的刺骨寒意令小女孩不禁有些退缩。
    下一秒，女人抬起了手，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巴掌。
    啪！
    在一片抽气声中，女孩惊愕地瞪大了眼。
    「瞪什么瞪！哪里还轮到你这个小屁孩对我们叫嚣了？蛤！」女人似是骂不过癮，蹲下身，竟一手揪住了她的头发，「就是你害了你父母！害死我姊夫还不够，竟然连我姊──连我姊都──」说到这，她突然有些哽咽了起来。
    可下一秒，她却有如四川变脸般，立刻收起了所有情绪，一双毫无情感的眼睛冷冰冰盯着她，「我警告你，之后你就是跟着我了。劝你最好乖一点，要是还有一点良知的话。」
    话毕，她用力甩开了她的头发，小女孩瞬间跌倒在地，模样狼狈。
    还是一样，没有半个人要关心她。
    明明最伤心难过的应该是她才对，怎么却每个人都把她当瘟神？
    她做错了什么？
    小女孩紧咬住下唇，不顾身上疼痛，狼狈地衝到了厕所去。
    她站在厕所门口，神情依旧呆滞，就像隻毫无生机的玩偶。
    她觉得很委屈、很委屈，很想放声大哭一场却又不敢这么做。
    她怕再度被骂、怕她一旦吵闹就真的没人要她了，她好怕。
    就那样在厕所默默流了一会儿的泪后，她擦乾眼泪，佝僂着小身子走出厕所，却在刚踏出厕所的那刻被人撞个正着。
    「对不起！」她下意识第一个反应就是道歉。
    「唔……痛痛痛……」
    听见对方的声音竟和自己一样透着稚嫩，小女孩先是一愣，接着迅速抬起头看清了来人
    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模样看着和她差不多大。
    反应过来后，她赶紧去搀扶对方，「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干嘛一直道歉啊？又不是你的错。」小男孩并不理会她的搀扶，逕自站了起来，样子看上去好端端地。
    「是我的错啊……都怪我刚刚……」
    「啊啊啊你别说了！是我不看路撞到你的！你只是刚从厕所出来，有什么错？」小男孩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凌乱的发丝、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干嘛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就说不是你的错了。」
    女孩一怔，忍不住缓缓抬起了双眸，有些出神地看着男孩。
    男孩看着她那双明明是哭过，却像缀满了星点的夜空般的眼睛，不禁有些红了脸。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你、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我说错什么了吗？」
    女孩眨了下眼，轻声问道：「你说……我没有错吗？」
    「是、是啊！怎样？」男孩觉得有些莫名。
    然而就在此时，男孩身后传来了一道宏亮的声音：「沉子夜──你到底拖拖拉拉的在干什么！」
    男孩听见这个嗓音后瞬间一惊，连掰掰都没说就立刻跑掉了，快得令她措手不及。
    她盯着他跑远的背影，良久，小小地唇瓣勾起了一个轻而浅的弧度。
    他说，她没有错。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说她错了，可只要还有那么一个人说她没错，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小小地相信，自己真的没有做错呢？
    沉子夜。
    她今天好像被这个小男孩给救赎了一次。

 Chapter1-1

    「喂！瘟神！去合作社帮我买个麵包！」
    桌子猛然被用力踹了一下，温星正在写字的手一抖，好看的簿子上立刻就出现了一条歪七扭八的斜痕。
    温星盯着那条丑陋的斜痕，默不作声地拿起了橡皮擦。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找死是不是！」
    温星在心底叹了口气，接着认命地放下了橡皮擦，站起身看向了面前的人。
    「……钱。」她推了推眼镜，缓缓垂下了眸。
    只是过了好几秒，对方都无动于衷。
    正当她疑惑地想悄悄抬起眼时，倏忽间，一阵强烈疼痛伴随着晕眩驀地袭来。
    啪！
    温星摀着脑袋，感觉到耳朵正嗡嗡作响。她虽有一瞬的惊讶，却很快地反应过来，她撑着有些摇晃的身躯，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钱包，接着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好痛。」
    温星从合作社走出来，一手拿着麵包，一手拿着冰水敷在自己头上。
    ……又被打了。
    好像不管是在家里或是学校，她永远都只有被骂、被打的份。
    从小便被教育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让她渐渐变得更加封闭、懦弱。
    而且她很清楚就算求救也无用，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袖手旁观的人了，更何况倘若她真求救了，对方说不定也只会反过来对她说一句「是你自己的问题吧」罢了。
    她忍不住垂下眼睫，……是啊，是她的错，要怪，就怪太过懦弱无能的自己吧。
    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情，她回到了教室，将麵包轻轻放在了方才那个女生桌上。
    对方正翘着腿玩手游玩得起劲，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谢啦！对了，下节是体育课，你去替我搬器材吧。」
    正准备离开的温星闻言脚步一顿，慢悠悠地抬起头看了眼黑板上的值日生，接着又缓缓低下了头，「……嗯。」
    体育课。
    体育老师站在所有人前方，用力拍了下手，「同学们！注意！这节我们要打羽球，请尽快找好同学两两一组！」
    一听见「两两一组」的温星瞬间身子一僵，藏在镜片后的好看眼睛顿时有些焦虑地转了起来。
    身为一个边缘人，她真的很讨厌分组这种事。
    已经预料得到结果的她索性果断放弃分组，直接朝体育老师走了过去，「老师，那个、我──」
    「老师！温星她找不到人跟她一组啦！」突然，一道熟悉又尖锐的大嗓门从不远处传来，由于声音不小，因此在场的所有同学皆纷纷被吸引住了目光，通通向这望了过来。
    温星顿时有些无所适从，感觉到脸上热度正不断攀升。
    体育老师也明显一愣，接着迟疑地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女同学，语气温和，「同学，你找不到人组队吗？」
    「我、我……」
    「没关係，老师再帮你问问看。」话落，不等温星阻止，他便扯开了嗓子：「有没有同学也还没找到组的？或是哪组能再多加一个人？」
    ……
    一片静謐。
    体育老师显然也没料想到会有如此尷尬的一幕，他挠了挠头，转身对温星小声道：「那……还是你要跟老师一组？」
    温星整张脸都红透了，她低着头，双手死死抓着裤子，听着周围隐隐传来的笑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同学……」
    「我去趟保健室。」反应过来后，她随意鞠了个躬，匆匆离开了体育馆。
    她想逃离这个地方。
    不管是同学们嘲弄的笑声、抑或是他们脸上轻蔑的表情──全部的全部，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了妈妈过世的那一天。

 Chapter1-2

    那是场很单纯的车祸。
    温星记得那天是个雨天，妈妈开车要载她去祭拜爸爸，一路上妈妈与她说了很多关于爸爸的事，年幼的她才知道原来爸爸是生病走的。
    妈妈一边说，她就一边听着，偶尔会好奇的问上两句。
    然而意外总是发生的那么猝不及防，就在她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刺眼的亮光袭来，伴随着妈妈惊慌的喊叫声，她的意识也随之陷入了黑暗。
    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妈妈已成了冰冷的尸体了。
    在丧礼上，她一个人独自哭的撕心裂肺，四周的亲戚们嘴上说着她可怜，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真心慰问她。
    甚至还编起了荒唐的故事来。
    想起过往的一切，温星驀地感到一阵窒息，她忍不住轻轻蹙起了眉，试图平缓自己紊乱的呼吸。
    「ㄚ头……」
    「ㄚ头……」
    「ㄚ头！」
    「呵！」温星猛地回过神来，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就看见一个女人正怒气冲冲地站在她的面前，「阿姨……」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她的阿姨，张美月。
    也是最恨她的人。
    张美月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怒意不减反增，「你个死丫头，顾店还给我顾到走神？叫了你好几次都不理人，要是害我多少了一个客人，小心我从你那加倍讨回来！」
    「阿、阿姨对不起……」她赶紧鞠了个躬，眼睛再度习惯性地下移。
    「对不起？」张美月大笑一声，「你除了对不起以外还会什么？一点用都没有的臭丫头。」
    张美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接着伸出手指随意指了指她身后，「拿一包菸给我。」
    温星乖乖地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包菸递给她。
    「店顾好。」语落，张美月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星静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轻吁了口气。
    好累阿……
    翌日，温星依旧早早到了学校，可当她刚放下书包，正打算拿书出来自习的时候，一道人影却迅速闪进了班里，眨眼间就站在了她的书桌前。
    温星一愣，缓缓抬起了头，看见来人后她不自觉惊讶了一下。
    是她的同班同学，许瑄颖。
    「瑄颖？」
    许瑄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不安，她脸上满满都是愧疚的情绪，「温星……我终于找到机会跟你说话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歉的，我、我──」
    「瑄颖。」温星打断她，轻柔一笑，「没事的，不是你的错。」
    她知道许瑄颖要说什么，也明白这大概是许瑄颖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所以她才会趁着早上无人，特地来向她道歉。
    可是，温星认为，这并不是许瑄颖的错。
    就算如今换她被全班排挤、欺负，温星也从来不后悔对当初的许瑄颖伸出援手。
    虽然说不难受是骗人的，可如果重来一遍，温星相信自己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可、可如果你不是为了要救我……」许瑄颖似乎还想继续说，但温星不给她这个机会。
    「瑄颖，我真的没有怪过你，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同学被欺负却袖手旁观，今天就算换了其他人，我……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温星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看着许瑄颖，目光真挚，「所以，没事的。」
    没事的，这种事情她早就习惯了。
    所以就让她来承担吧。
    而许瑄颖在看见温星的眼睛后，便不由一愣，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直到回到座位上后，她都还是有些怔怔的。
    由于温星平时都戴着眼镜，而且常常都低着头，很少正眼看人，所以许瑄颖从来没想过，温星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竟是如此好看。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璀璨如星河。
    第一节鐘声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在自己位置上坐定，导师抱着课本走进教室，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但今天有点不同，班上同学们在注意到导师身后跟着的人时，顿时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而当那个人在讲台前站定，清晰地露出了他那张俊秀的脸蛋时，班上的女孩子沸腾了。
    「天啊！是帅哥！」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我觉得我恋爱了！」
    「你省省吧！你觉得人家会看上你吗？」
    「难道就会看上你吗！」
    「……」
    正当班里吵得不可开交时，班导无奈地拍了下讲桌，「通通给我安静！」
    随着班导一声令下，刚刚像花痴一样乱吼乱叫的女同学们都纷纷安静了下来，但全班好奇的目光依旧放在那位神秘的转学生身上。
    就连温星也不例外。
    她其实对转学生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听着班上同学兴奋的叫喊声，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头悄悄地抬了起来。
    「同学们，这位是今天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他叫沉子夜，大家要多多照顾他阿。」
    听到那个名字，温星身子瞬间一僵。
    沉子夜？
    沉子夜站在讲台前，表情淡淡地开了口：「大家好，我是沉子夜。」

 Chapter1-3

    一整天下来，温星状态明显不佳，好几堂课都心不在焉的，被老师点名了好几次。
    这要是放在以往，她肯定立刻就会被班上同学给奚落的。
    可今天却不一样，她度过了她高中生涯中最安稳的一天。
    多亏了那个叫沉子夜的转学生。
    温星忍不住又悄悄瞄了他一眼。然而她发现，除了上课时间以外，她几乎见不到沉子夜的人。
    不是被同学们团团包围到密不透风、不然就是一下课就溜到没影，让温星想再好好看他一眼都没办法。
    她也许对他的脸已经没有太大印象了，可唯有那个名字，她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那是在她绝望的人生中，曾短暂给过她希望的名字。
    即便那只是童年无心的言语，却让当时的温星心里有了一丝曙光。让她能在内心深处小小一隅坚信着，自己并没有做错事。
    他说，不是她的错。
    温星再度看了那空着的位置一眼，然后轻轻地抿起脣笑了。
    放学后，温星一如往常地走进超商，熟练地换上制服，开始了她夜晚的工作。
    这间超商是她阿姨的，已经开了很久了，温星从国三开始便被叫来这里工作，白天通常是阿姨顾店，而到了晚上则是她顾店。
    晚上通常没什么客人，温星拿出作业，坐在柜檯里认真的写起作业来。
    写了约莫十分鐘后，她听见了超商大门打开的声音，于是搁下笔微笑抬起头，「欢迎光临。」
    来人是个穿着棕色大衣的中年男子，温星看了他一眼后，又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然而她重新拾起笔才不到一分鐘的时间，超商大门又被猛然撞开，「砰」地一声吓了她好大一跳。
    温星错愕抬眼，发现竟是阿姨！
    张美月带着浑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进超商，看见站在柜檯的温星时，她眼睛立刻瞇了起来，「丫头……臭丫头……你、你这个瘟神……」
    「阿姨，你醉了。」温星赶紧从柜檯后走出来，试图要去搀扶她。
    张美月眼尖地拍掉她的手，接着双眼发红的不停嚷嚷：「你！都是你害的！你害死了我姊姊姊夫还不够，现在还想逼死我吗！」
    「阿姨你在说什么？我并没有──」
    「有！」张美月大吼一声，突然举起了手中的酒瓶，「就是因为有你这扫把星在！不然、不然他为什么……为什么……说要、要跟我离婚？」说到最后，她竟还有些哽咽了起来。
    温星一愣。离婚？姨丈……要跟阿姨离婚？
    为什么？
    她脑中有许多疑问，但还不待她釐清，张美月就突然抄起酒瓶，重重地往她身上砸──
    框啷！
    「啊！」温星大叫一声，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棕色大衣。
    只是此刻那件大衣上，零星地沾了些血。
    「你没事吧？」
    男人转过头，一张成熟刚毅又莫名有些熟悉的脸映入温星眼里，她这时才想起，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在。
    她赶紧紧张地上前查看，发现阿姨也睁大了双眼，傻在了原地，但似乎并没有伤到哪里。
    接着她又焦急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臂正不停渗着血。
    温星慌了，「先、先生！我、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不用了。」男人轻轻地瞥了伤口一眼，语气淡淡。
    温星以为他生气了，顿时更加着急，「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都怪我……」她紧咬住下唇，脸色苍白一片。
    只是现在道歉也无济于事，温星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些急救用品，开始替男人简单处理伤口。
    男人垂眸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忍不住蹙了蹙眉。
    「……好了。」温星看着那些伤痕，颤抖着收回了手，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认真而坚定，「……先生，真的很对不起，还是请你务必跑一趟医院，所有的医药费我会负责的，可以请你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男人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最后还是给了她电话。
    处理完这一切后，温星总算稍微冷静了下来，可当她的目光再次触及到男人手臂时，身子又不禁轻轻颤抖了起来。
    铺天盖地的愧疚感有如洪水般向她袭来，她犹如一隻搁浅在岸上的鱼，不停地挣扎，却始终喘不过气来。
    「同学！同学！你还好吗？」
    温星回过神，喘了口气，她看着男人手臂上的伤口，目露担忧，「请你……去一趟医院吧。」
    男人本还想再拒绝，可当目光一触及到她的眼睛时，拒绝的话语又自动收了回去，「……我知道了。」语毕，男人冷冷地看了眼方才阿姨在的位置，而此时那里早已空空如也，只馀下一堆酒瓶残骸。
    「这些我会处理的，请您快点去医院吧。」
    「还有……虽然真的很对不起，但也很谢谢你救了我。」温星轻轻扯了扯嘴角，「阿姨那边……我会尽力给你交代的。」
    男人收回冷淡的目光，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小脑袋，忍不住轻轻将手放了上去。
    「我没事，小朋友。」男人温和一笑，「不是你的错。」
    温星身子一震。
    「不要太内疚了，知道吗？叔叔真的没事，我会去医院好好包扎伤口的，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知道了吗？」
    温星点点头。
    男人再度一笑，转身离开了超商。
    温星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心口正隐隐发热。

 Chapter1-4

    翌日，温星一到学校，便急不可耐地拿出了手机，想要查看是否有未接来电或简讯。
    可惜才看了几秒，她便失落地垂下了头。
    ……没有联络她阿。
    她轻叹口气，收起了手机走进教室，刚走到自己位置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课桌椅，不见了。
    温星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四周围传来的窃笑声，她深吸口气，悄悄地握紧了手。
    她转身，看向了总是带头欺负她的人──陈瑜。
    陈瑜此刻脸上正带着挑衅的笑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温星强忍住害怕的情绪，走到了她的面前，「陈瑜……我的课桌椅呢？」
    陈瑜嗤笑一声，「你问我？温星，你脑子不好吗？你课桌椅不见关我屁事？你不会自己去找吗？」
    「但是除了你以外──」
    「喂！」陈瑜打断她，表情一变，凶狠地踹了下桌子，「温星，你现在是在怀疑我吗？你是不是想让我背锅？说啊！」
    温星吓得抖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过往那些被张美月恶言相向的日子，她咬住下脣，艰难开口：「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陈瑜见状还想继续骂，可就在这时，教室门口却传来了一阵阵骚动。
    「沉子夜！你来啦！」
    「夜哥，一天不见，你还是这么帅呢！」
    「夜哥夜哥，你来的太晚啦！你错过了场好戏呢！嘻嘻！」
    「夜哥……」
    「……」
    沉子夜就像是自带光环的明星，他一出场，人群的目光便立刻被他夺去，就连陈瑜也是。直到刚才还像要杀人的她，此刻却已然变成陷入爱情的小女人了。
    沉子夜看起来像是没睡饱的样子，眼瞼下有淡淡的乌黑，脸上还不知为何贴着ok蹦，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散散的。
    他无视嘰嘰喳喳的人群，逕自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前还看了一眼刚才那个男同学说的「好戏」。
    而温星仅仅只是被他那样看了一眼，便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了起来。
    陈瑜注意到沉子夜的视线，嘴角立刻勾了起来，她转过身看着温星，语气傲慢：「温星～已经要上课了呢，你要这样呆呆站着到什么时候？你自己爱罚站我是没意见啦，但你就不怕挡到其他同学吗？」
    随着她话音一落，同学们这才又注意到还站着的温星，顿时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甚至有的同学还跟着出声附和──
    「就是说啊！你不嫌脚酸我还嫌挡路呢！」
    「拜託你要站去外面站好吗？别碍路！」
    温星紧抓着制服裙摆，面上血色尽失，她看了看全班同学满不在乎的厌恶嘴脸，又看了一眼许瑄颖满是担忧的脸，最后又看了那道正坐在自己位置上，一脸冷淡看向这边的身影。最后……她衝出了教室。
    「老师，我可以去拿新的课桌椅吗？」
    正抱着课本准备要去教课的班导师闻言一愣，停下了步伐，「新的课桌椅？这么突然？」
    「嗯……因为一些原因。」她轻轻低下了头。
    班导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她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温星啊……毕竟……我也是你们的班导，所以班上的一些情况……我也大概了解。」班导轻叹口气，「老师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孩子，被排挤也不是你的错，但……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勇敢一次看看。」
    温星盯着地板，静默了半晌后才小声道：「我勇敢过了。」
    「但是没有用。」
    换来的不过是变本加厉的霸凌罢了。
    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温星抬眸，对上导师错愕的眼睛，「老师，谢谢你。我知道你也曾经想帮助过我，这一点我一直铭记在心。我没事的，真的。」语落，她后退一步，朝着班导深深一鞠躬。
    接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最后温星也懒得去找她原本的桌椅了，她从阴暗潮湿的储藏室随手搬了张桌子和椅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着。
    好不容易才搬了点距离，她抬头，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楼梯。
    ……加油吧，温星。
    温星深吸口气，首先搬起了桌子，她吃力地撑着桌子，小心注意着脚下阶梯，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个狗吃屎。
    正当她全神贯注地搬着桌子时，突然地，温星感觉到手上一空，桌子被人从对面给接了过去。
    温星一愣，视线顺着上移，看到了站在阶梯上拿着她桌子一脸不耐烦的沉子夜。
    沉子夜？
    他怎么在这？
    「你……」
    「你人缘也太差了吧？班上竟然没有半个人愿意帮你？」沉子夜看着她，一脸嫌弃。
    温星盯着他，眨了眨眼，半晌才回过神，「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帮你搬桌椅。」
    「为什么？」
    「看不惯而已。」
    「看不惯什么？」
    沉子夜瞪了她一眼，「你问题很多，别人帮你就好好受着，懂吗？」
    「可是……可是我不能让你帮我。」
    「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是新同学，怎么能让新同学刚来就帮忙搬桌椅？」温星低下头，小小声又补充一句：「更何况……还是帮我这种人。」
    沉子夜听见她的话后，轻轻皱起了眉，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沉默地抬起桌子，自顾自地继续往上走。
    温星见状，连忙还想阻止，「真的没关係──」
    「你再吵我就把桌子扔出去！」
    温星瞬间安静了。

 Chapter1-5

    接下来的时间，温星都还算安稳地度过了。
    不过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早上沉子夜出头帮了她的关係，班上同学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也常常看着她窃窃私语。
    有几个压不住好奇心的男同学私底下跑去问了沉子夜，可得到的回答却通通是「无可奉告」。
    还有在那之后，沉子夜也没有再跟她说过话了。
    放学时，温星一边收着书包，一边在心底松了口气。
    至少，他没有跟着欺负她。
    温星轻轻勾起脣角，背起了书包，准备离开教室。
    「那个……温星。」
    一道柔柔的嗓音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她，温星回头，发现是许瑄颖。
    「瑄颖？怎么了？」
    「你……你还好吗？」
    温星一愣，接着很快明白过来，「你说早上的事吗？」她淡淡一笑，「我没事的。」
    许瑄颖以为她是在强顏欢笑，不禁又难过道：「对不起......都怪我提不起勇气......唉，我怎么总是这么懦弱？」
    温星闻言，忍不住笑了，好看的双眸瞇成了一条线，「懦弱吗？那这样说来，我们是半斤八两呢。」
    「怎么会！你比我勇敢多了！也……也比我善良多了……」
    「瑄颖。」温星轻轻唤她。
    「嗯？怎么了？」
    「谢谢你，愿意来关心我。」温星看了眼手錶，「那么，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呃、嗯……再见。」
    许瑄颖看着温星的背影，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唉……真希望哪一天，她也能鼓起勇气阿。
    回家的路上，温星再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而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刚好响了。
    温星立刻接起，「喂？」
    对面那头不负她期望的传来了低沉微哑的嗓音：「小朋友。」
    温星一喜，「您好！」
    「叫我沉叔叔就可以了。」男人轻笑一声。「我叫沉锡勋，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温星。」
    「温星啊，真是个好名字。」
    「谢谢您。」温星觉得有些害羞，「那个……沉叔叔，你的伤……还好吗？有去医院看过了吗？」
    「看过了，你放心吧。」
    「啊……那就好，那这样医药费总共是多少呢？」
    「小朋友。」沉锡勋笑着，叫了她一声。
    「嗯？」温星眨了眨眼。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让你付这医药费吧？」
    温星一愣。
    「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吧？做错事的是你阿姨，不是你。」
    「所以啊，我就算是要讨这医药费，对象也绝不会是你。」
    「沉叔叔……」
    「好啦，我还有事要去忙了，只是怕你担心特地打来说一声的，那么，我们下次有缘再见吧。」
    语落，沉锡勋完全不给她任何开口机会，就逕自掐断了电话。
    温星无奈地收起手机，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回到了家里。
    「……阿姨？」
    温星站在张美月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没有反应。
    温星嚥了口口水，推开了房门，里头黑漆漆一片，并没有人在。
    去哪里了呢？
    她垂眸，将门缓缓闔上。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的内心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寂寥。
    虽然阿姨总是对她又打又骂的，让她常常觉得身心很疲惫，可当这一刻她的世界真的只剩下了她一人时，那种从心底蔓延的孤单感，竟比打在身上的伤口还有刺人的言语都来的还要椎心刺骨。
    「……阿姨，你快回来吧。」
    不要再丢下她一个人了。
    离开家里后，温星依旧到了超商。她站在超商门口前，静静地望着里头的一片漆黑。
    犹豫再三，她还是打开了超商的门。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温星突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了什么声音，她倏地停下了动作，好奇的转过身看了一眼。
    但这一眼却让她惊呆了。
    「沉子夜？」
    温星惊讶的望着不远处在黑夜中狼狈奔跑的少年，他一手捂着另一手手臂，全身汗涔涔的，以往看起来总是慵懒不羈的俊秀脸蛋上此刻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从容。
    温星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双脚已经比大脑先行动起来了。

 Chapter1-6

    「嘶──该死……」
    略显粗重的喘气声在寂静的小巷道内回盪，沉子夜背靠着墙，坐在了地板上，看了看左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有些烦躁地嘖了声。
    「竟然带刀，一群卑鄙的小人。」
    伤口还在不停渗着血，沉子夜闭上眼，让自己静静地休息片刻后，很快又再站了起来。
    他得处理一下这些伤口，免得被家里那个糟老头看见。
    虽然他本身并不在意，但麻烦的事他还是不想惹上。
    确认过已经没有人在追他了之后，沉子夜扶着墙，一跛一跛地走出巷道。
    就在要出巷道的那一刻，突然一道人影迅速闪过，沉子夜一惊，瞬间也顾不得伤口了，他出手如电，立刻抓住那人的手反扣到背后，而自己正流着血的另一隻手则勒住了那人的颈脖。
    动作一气呵成。
    但被勒住脖子的温星可吓坏了。
    温星没有想到沉子夜会二话不说地出手，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喘息声，温星倏地红了脸，她习惯性地低下了头，却刚好看见了沉子夜手臂上的伤口。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赶紧出声道：「沉、沉子夜！」
    沉子夜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禁愣了下。
    他缓缓放开了箝制住她的手，而温星一见他松手，便立刻转过身，一双明亮的眼眸定定地紧锁着他。
    温星的眼睛本来就很漂亮，此时在夜空的衬托下，她的双眼更有如满载星空般，晃得他瞬间恍了神。
    「沉子夜，你还好吗？」温星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担忧的蹙起了眉，「你……你身上的伤口必须快点处理，我家的超商刚好在附近，你要来吗？」
    沉子夜回过神，喃喃道：「那间超商是你家的？」
    温星焦急的点点头，「是啊，所以──」
    「那就走吧。」
    「嗯？」
    话毕，沉子夜完全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就逕自往超商走去。
    温星站在原地呆了几秒后，也赶紧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撑到了超商，沉子夜已经快没力气了，他全身都是汗，还不停地喘着气。
    要不是因为他真的没力气也懒得处理，不然他也不会答应温星。
    此刻，沉子夜靠坐在地板上，看着温星不停地在他身前忙碌的样子，他竟觉得莫名地有点想笑。
    他扯了扯嘴角，看着温星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你干嘛那么紧张？」
    温星紧绷着脸，仔细地擦拭着伤口，「看到认识的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当然会紧张了。」
    「认识的人？」沉子夜挑了挑眉，「同学，我们好像也没很熟吧？」
    「……」温星有些无语，「你帮助过我。」
    「那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沉子夜神色淡淡。
    温星听见他的话后，动作一顿，忍不住低喃道：「是啊……就像你小时候一样。」
    「你说什么？」
    「没什么。」温星摇摇头，继续擦药，「虽然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不一样。」
    沉子夜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几分鐘后，温星终于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她放下棉花棒，轻轻吁了口气。
    「好了。」
    「嗯，谢了。」沉子夜垂眸看着那些被包扎整齐的伤口，突然叫了她一声：「温星。」
    温星停下收拾医药箱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这副模样吗？」
    温星眨眨眼，「嗯……当然会好奇。可是，这是你的隐私，不是吗？」
    「既然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吧。」
    沉子夜一愣，接着低下头，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没说错什么。」沉子夜抬眸，含笑看着她，「温星，你还真善良。」
    「……嗯？」
    沉子夜没有回答她，他撑着膝盖站起，满意地看着自己全身上下，「你技术不错。」
    「多谢你啦！喔对了，虽然我也不是很介意，但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你放心吧。」温星垂着小脑袋，低低嘀咕了一句：「反正我也没人可以说。」
    闻言，沉子夜突然大笑了起来，浓墨般的黑眸瞇成了一片，笑得十分坏心眼。
    他勾着一边脣角，痞痞地看着她，「也是，我都忘了，你是个边缘人呢。」

 Chapter1-7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炎热。炽热的艷阳一整天不知疲倦的高掛在天空，照得人心浮气燥，却又意外亢奋。
    「这是今年的运动会项目，每个人至少要参加一项。」
    班导站在讲桌后，指了指黑板上琳瑯满目的比赛项目。
    随着她话落，班上同学立刻开始嘰嘰喳喳起来。
    温星手撑着下顎，看了眼黑板，随后轻轻蹙起了眉。
    ……要是可以，她真的一个都不想参加。
    她的体力其实没有很好，更何况这种热热闹闹的活动，似乎本身就与她格格不入。
    她苦着脸，思索着要参加哪一项才好。
    「那么──大家都决定好了吗？」
    班上立刻有同学举手，「老师！我要参加一百和大队接力！」
    「老师，我讨厌跑步，帮我随便报名个趣味竞赛吧！」
    「老师……」
    班上的某个角落，沉子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索然无味的看着班上同学的热烈讨论。
    他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之际偷偷看了某个位置一眼。
    她又在苦恼了啊。
    沉子夜翘起脣，突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看上去并不擅运动，她会参加什么项目？
    「欸欸，沉子夜。」突然，坐在他前方的男同学转过了身子。
    沉子夜收回视线，「怎么了？」
    「你体力还行不行啊？」
    他抽了下嘴角，「比你好。」
    「这样啊──那，你要参加什么？」
    「最轻松的。」沉子夜趴在桌上，懒懒道：「我受伤了，不能激烈运动。」
    「啊？你受伤了？什么时候？怎么受的伤啊？你又伤到哪了？」
    「……关你屁事。」
    「嚶嚶，好兇。」男同学装出受伤的模样。「所以你要随便选一个趣味竞赛参加囉？」
    「嗯，应该是吧。」
    话刚出口，沉子夜就见他突然露出了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心头一跳。
    还来不及阻止，沉子夜就见他突然举起了手，嗓门大的突兀──「老师！沉子夜要参加两人三脚！」
    该死。
    全班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看了过来，就连温星也不例外。「沉子夜，你要参加两人三脚吗？」班导问。
    「我没──」
    「对啊！他亲口跟我说的！他说他没办法跑步，所以只能参加简单点的项目。」男同学不怕死的继续说。
    沉子夜整张脸都黑了，他死死瞪着那个男同学，目光像要杀人，「……你他妈两人三脚很简单？」
    男同学嘻皮笑脸的看着他，没有回话。
    不过班上随着男同学的一席话，瞬间又沸腾了起来。
    「沉子夜……要参加两人三脚？」
    「他刚说他没办法跑步，为什么？」
    「他参加两人三脚的话，要跟谁一组？我现在报名还来的及吗？」
    班导拍了拍讲桌叫大家安静，之后又看向了沉子夜，「那……沉子夜，你的搭档是……？」
    沉子夜面无表情，「老师，我没有要参加两人三脚。」
    班导一愣，接着转头看了眼黑板上目前的参赛情况，然后面有难色道：「比赛项目……都参加得差不多了。刚好两人三脚还有缺，子夜，你就参加吧，嗯？」
    班上顿时静默了两三秒，最后，沉子夜黑着张脸，僵硬地点了下头。
    见他点了头，班导瞬间眉开眼笑，「子夜，谢谢你。那你的伙伴你自己找吧，找到了再跟老师说。」
    「那么，现在还有谁没参加比赛的？」
    温星身子一僵。
    同时，沉子夜也注意到了她。
    见她犹犹豫豫的似乎是要举手，沉子夜突然福至心灵，轻轻勾起了唇角。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比那个男同学好到哪去。
    「老师——我找到搭档了。」沉子夜突然举起了手，脸上带着懒散的笑意，「我的搭档是——温星。」

 Chapter2-1

    傍晚，超商刚开门不久。一道頎长的身影踏了进来。
    温星刚好忙着补货，没有抬头，「欢迎光临。」
    「小朋友。」
    熟悉的温柔语调，低沉有磁性的声线。温星一愣，瞬间抬头。
    「沉叔叔？」
    沉锡勋笑得温文尔雅，「嗨。」
    「沉叔叔，抱歉，我刚好在补货。你先买吧，好了再叫我。」
    沉锡勋顺从的点了头，转过身子。接着，温星感觉到颊上一热。
    她讶异的撇过头，发现沉锡勋正拿着杯阿华田，笑瞇瞇地站在她旁边。
    「辛苦了，这给你。」
    温星慌张地站起身，「不、不用了……没关係的！」
    「你就收下吧，钱我放柜台了。」他将阿华田塞进她手里。「心情不好？」
    「啊？」温星盯着手中的阿华田，有些恍神。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有、有吗？」温星下意识摸了摸脸。
    「我不晓得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但我很确定──你有心事。」
    「……」温星无奈一叹，「叔叔，你好厉害。」
    沉锡勋云淡风轻，「习惯了看人脸色而已。」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吗？」
    温星踌躇半晌，亟欲想倾诉的慾望胜过了理性：「......不久前，我遇到了自己一直很想再见到的人。」
    「他很好，我很想跟他变熟。可是，他太耀眼了。」
    耀眼的让她自卑。
    一方面想靠近、一方面又想闪避。
    矛盾的让她心烦意乱。
    沉锡勋静静听完后，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朋友。」
    温星抬眸。
    「遵从你内心最原始的感觉吧。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后悔。」
    温星看着他那双突然变得有些感伤的眼睛，困惑道：「我能吗？一直以来，不管我做了什么、甚至什么都没做，大家却都还是说我错了。」
    「我要是真的接近他了，会不会反而受到强烈谴责，连累到他呢？」
    内心最原始的想法一旦暴露，倾诉的话语便无论如何都收不住。温星在心底默默讶异，她竟对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说了这么多。
    可话已出口，就没收回的道理。她嚥了口口水，忐忑地等待男人回话。
    沉锡勋骨架分明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咖啡杯身，他歛眸，薄唇轻启：「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
    「她说，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说我错了，但只要我认为是正确的，那么就去做吧。」
    「那叔叔……」
    「我做了。多亏她的话，我勇敢了一次。」
    他轻笑一声，「虽然结局不能算尽善尽美，但至少没有后悔吧。」
    「所以啊，小朋友。」
    「就算错了又如何？没有后悔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八点了。
    温星瞥了眼时间，自己竟然已经整整发呆了半个小时了。
    她坐在柜檯后头，边写着作业脑袋边浮现刚才沉锡勋的笑容。
    那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寂寞。
    温星脑中不停回盪着他的话，频频走神下，她最终将作业簿给闔上。
    「唉……」
    「叹什么气？」
    「啊！」
    温星受到强烈惊吓，她瞬间瞪大了双眸，一双眼湿漉漉的，像隻受惊的小鹿。
    沉子夜看见她的眼睛后，不禁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
    「你……上班时间还放空？」
    温星缓缓回神，「……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她轻轻蹙了蹙秀眉，「你家在这附近吗？」
    沉子夜没看她，「喔、对啊。」
    对个屁。
    远得要命。
    「这样啊。」她点点头。
    沉子夜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大老远特地跑到这，只是自从今天在学校他逼她成了他的搭档后，她看起来就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
    沉子夜不能理解。
    明明大家都抢着要跟他组队，怎么就她一个不乐意？
    况且，要是能藉由他跟班上同学搞好关係，不也挺好的吗？
    「温星。」
    温星抬头，「嗯？」
    「我今天……让你不开心了吗？」
    温星一愣，「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沉子夜突然觉得，自己很像个废物。
    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了一个晚上，然后还不惜跑到了这里，只为了听她一句否认，为了让自己安心。
    现下，他真的松了口气，可同时却也觉得自己很荒唐。
    「没什么。」
    「既然没不开心就好。」
    说完，他转身要走，「那我先回去了，拜。」
    「等、等等！」
    沉子夜脚步一顿。
    温星低着头，感觉到沉子夜正看着她的视线，她忍不住感到紧张，丝丝热意正不断攀上她的脸颊。她深吸口气，脑海闪过沉锡勋说的话，「沉子夜，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讨厌我吗？」
    沉子夜一愣，接着轻轻皱起眉，「没有，我看着像是讨厌你的样子吗？」
    听见他的回答，温星轻轻抿了抿脣。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嗓音气若游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那、那么……你愿意……跟、跟我做朋友吗……？」

 Chapter2-2

    沉子夜就没见过像温星这样的人。
    凡事小心翼翼、常常陷入自卑情结、讲话总是不温不火、还脾气好的让人没輒。
    甚至，她经常鼓足了勇气，只为了说一句根本无足轻重的话。
    沉子夜越想越气，忍不住第n遍瞪向了那个在自己位置上与世隔离的女孩。
    哈？朋友？
    下课时，温星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适，她揉了揉，却觉得那股闷痛感似乎越发强烈。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等了几秒，确定那股疼痛并没有消失后，她起身去了厕所。
    就在距离厕所没几步路的时候，温星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
    陈瑜一看见她，立刻三两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哟，瘟神。」
    温星抬眸，顺手揉了下肚子。
    「你跟沉子夜是怎样？」
    「……什么怎样？」
    陈瑜大笑一声，表情变得兇狠，「你现在是在给我装傻吗？」
    肚子突然痛了起来，温星轻蹙了一下眉，她深吸口气，嗓音温和：「对不起，我真的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你和沉子夜，最近不是走得很近吗？他还帮你搬桌椅、找你当他搭档呢。」
    温星一愣，原来是指这件事。
    其实就连她自己都很好奇，为什么沉子夜会选她？
    是因为她帮助过他吗？可是，明明是他先帮了她的。
    虽然温星也会感到好奇，但她也并不想追问太多。
    毕竟，她刚好也还没决定要参加什么比赛项目。
    陈瑜见她沉默，以为她心虚，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样还不晓得吗？」
    温星回神，看着她，困惑道：「那又……怎么了吗？」
    「什么？」
    「沉子夜帮我，是因为他人好。搭档的事……可能是因为他看我刚好也还没参赛，所以才、才选我的吧？」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她，陈瑜突然走上前，用力推了她一下。
    温星踉蹌后退，肚子阵痛越发明显。她微微弯下了腰，一手抚在肚子上。
    陈瑜见到温星的小动作后，先是一愣，接着轻轻勾起了唇角。
    「你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合理吗？」陈瑜揪住她的头发，逼她抬起头来，「温星啊温星，你不是很聪明吗？那你怎么没想过，或许沉子夜只是看你可怜呢？」
    温星瞳孔一缩。
    陈瑜满意的笑着，然后缓缓低下了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过就是个剋死自己父母的瘟神罢了。」说完，她突然举起了手，用力的压上温星的肚子——
    「喂。」
    一道带着怒意的冰冷嗓音在温星身后响起。
    「你说谁可怜？」
    沉子夜走上前，扯过温星的胳膊。当目光触及到温星因疼痛而红了的双眼时，他眼神更冷了。
    他抬眸，嗓音冰冷的像要掉渣，「谁干的？」
    所有人面面相覷。
    沉子夜冷笑一声：「把我搭档弄伤了你们负责的起？」
    陈瑜红着张脸，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沉子夜！你干嘛这么维护她？你跟她很熟吗！」
    「关你屁事？我跟你又很熟？」
    「你——」
    「我不是说了吗，」他一脸不耐，「温星是我的搭档，要是她有个万一，我怎么办？」
    陈瑜感到荒唐，「你有这么重视一个小小的趣味竞赛？」
    沉子夜一默。
    陈瑜见状，立刻想乘胜追击：「我跟你说，温星她就只是个——」
    「不好意思。」
    陈瑜一顿，停下了话茬。
    「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沉子夜看着她，漆黑的眸里彷彿有点点亮光。他偏头，帅气一笑，「温星不仅是我的搭档，还是我的朋友。」
    「朋……朋友？」陈瑜一脸不可置信。
    「嗯。」沉子夜点点头，「朋友。」
    温星站在沉子夜身旁，从头到尾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俊秀的侧脸，连肚子的疼痛都暂时被她给忘了。
    她看着他张扬肆意的笑容、自信挺拔的身躯，还有那字字句句维护着她的言语，忍不住心尖一颤。
    他说……他们是朋友。
    温星感觉彷彿有道暖流缓缓淌过她的心田，然后……逐渐向下腹部流去。
    温星身子骤然一僵。
    「哈……这、这也太搞笑了吧？」陈瑜依旧无法相信，「沉子夜，看来你脑子不太清醒是不是？你明知道她现在是她阿姨──」
    碰！
    话说到一半，陈瑜的身子猛然被人一撞，她踉蹌几步，一脸错愕地看着方才有如一道旋风般闪过她身旁的身影。
    那道身影迅速闪进厕所，瞬间消失在了眾人眼里。
    ……

 Chapter2-3

    「温星，你生气了吗？」
    温星抬头，看着站在柜檯前的男孩，有些纳闷，「……没有啊。」
    「那你怎么突然就跑走了？之后也一脸闷闷不乐的。」
    温星一愣，诚实答道：「我生理期突然来了，所以不太舒服。我没有闷闷不乐。」
    这下换沉子夜愣住了，他反应过来，忍不住红了脸，「你怎么这么直接啊？」
    「直接……什么？」温星不解，「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你……唉、算了。」沉子夜轻叹口气，接着突然挤进了柜檯。
    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他的进入变得更是密不透风，温星往角落缩了缩身子，一脸困惑。
    他们之间的距离被一下子拉近，彼此肩挨着肩，沉子夜一垂眸，便能看见温星那双水光瀲灩的眼眸。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然后突然伸手──拿过了她身旁的椅子。
    「我、我脚酸。」说完，他立刻拿着椅子落荒而逃。
    温星难得有些无语，她看着坐在柜檯外滑手机装忙的男孩，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沉子夜眼睛依旧黏在手机上，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你好像……很怕我心情不好？」
    他手指一顿。
    「总觉得，你好像常常在问我是不是心情不好。」
    沉子夜放下手机，抬头，「是啊，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所以我当然会在意你的情绪。」
    温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也一样会在意你的情绪，原来这就是朋友啊……？」
    沉子夜瞬间一噎，有种拿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但一想到刚才温星说的话，他又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角。
    「子夜。」
    「啊？」
    沉子夜笑容瞬间僵在嘴角。这女的怎么回事？
    明明平时看起来就胆小的要命，却怎么总是在一些别人会在意的事上大喇喇的？
    搞得像是他爱大惊小怪似的……
    沉子夜刻意忽略颊上的热意，轻咳了声：「干嘛？」
    「你觉得……我们有需要练习一下两人三脚吗？」
    「两人三脚？」
    「嗯。」温星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参加要跟别人合作的运动项目，加上我的运动细胞很差，所以我才想说……需要练习一下吗？」
    沉子夜一句「不用」差点脱口而出。
    不是、现在这个社会上，竟然还会有人在意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比赛？
    尤其是对于沉子夜来说，他更不可能在乎了。
    于是，他看着温星殷殷期盼的小脸，深吸了口气——「好，我们一起练习吧。」
    某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午后。
    沉子夜站在操场，手拿一条绳子，刺眼的光线投射在他清俊的脸蛋上，层层阴影让他的五官看上去更加深邃。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有如一尊供人欣赏的雕像般。
    但没有人能发现藏在那帅气皮囊下的他，内心正在不断地自我怀疑。
    ……走吧。
    现在还来的及，沉子夜，不要再做傻事了。
    不要再做一些不像自己会做的事了──
    「子夜！」
    ……来不及了。
    沉子夜看着正向他跑来的女孩，轻轻牵起了唇角，「不用急，慢慢来。」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
    「没，我刚到而已。」
    温星平復了下呼吸，好奇的看着他手中的绳子，「要怎么做？」
    沉子夜思忖了下，然后突然蹲下身子抓住了她的脚。
    「咦、咦？」
    重心一瞬间变得不稳，她身子微微前倾，快速伸出手压在他的背上。
    女孩特有的淡淡香气一剎那沁入鼻翼，縈绕在他的鼻尖。沉子夜脸一热，加快了绑绳子的速度。
    「好了。」他站起身，一脸淡定。
    温星难得一脸充满好奇心的样子，她看了看他们绑在一起的腿脚，又抬头看了看他们之间骤然拉近的距离，突然轻轻笑了。
    「接下来呢？」她问。
    「接下来……」沉子夜近距离看着温星漂亮的双眸，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他突然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嗯？」
    温星的声音让他瞬间回了神，他扯扯唇，倏然勾住了她的肩膀。
    他看着她，眼尾上挑，邪气一笑：「抓好我的腰，走了！」

 Chapter2-4

    讯息声在漆黑寂静的夜里突兀响起。
    温星放下手上的微波食品，从口袋掏出了手机。
    ──「明天晚上六点。」
    温星抿起唇，小心翼翼回了个ok的贴图。
    然后──面带笑容地继续补货。
    「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温润低沉又带着些戏謔的嗓音驀地在温星身后响起，她动作一顿，惊喜地转过身。
    「沉叔叔！」
    沉锡勋目光含笑，「哈囉，小朋友。」
    随着一次次的相遇、交谈，加上救命恩人这层关係，温星已经可以说是越来越喜欢沉锡勋了。
    他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友善的大人。
    他身上所散发的清润气质和谈吐得宜的举止让他整个人多了丝亲和力，让温星总会忍不住接近，甚至倾吐内心的话。
    像此刻，她也不再隐藏自己愉悦的心情。「沉叔叔，我心情的确……还不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喔？说来听听？」
    「上次您对我说的话……为我带来了力量。」
    「我真的……跟他成为朋友了。」
    沉锡勋眉一挑，「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呢！」他揉了揉温星的脑袋，「能让我们小朋友这么开心……叔叔都想见见他了呢。」
    「沉叔叔想见他吗？」温星抬起头，「那刚好──我们学校这週六运动会，叔叔有空吗？」
    「运动会？」
    「嗯。虽然我只参加了一项，但叔叔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看看他。」
    沉锡勋沉吟半晌，接着，轻轻頷了首。「好啊。」
    「太好了。」温星难得如此开心，笑得眼睛都轻瞇了起来，「偷偷跟叔叔说……他长得很帅喔。」
    沉锡勋笑容倏地一僵。
    「男……男的？」
    「嗯！」
    ……看来，他无论如何都得跑一趟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翌日傍晚六点，他们相约在了距离超商不远处的某块空地。
    沉子夜熟练地蹲下身、绑上绳子，然后再站起来自然地勾住她的肩。
    温星低着头，脸有点热。她好像还是没办法习惯这么自然的肢体接触。
    察觉到她的迟疑，沉子夜勾了勾嘴角，主动拉过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腰上。
    温星吓了一跳，反射性就想甩开他的手，但沉子夜硬是施力将她的手牢牢錮在腰上。
    「你害羞什么？」沉子夜难得看见这样的温星，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温星红着张脸，小声道：「……我没有害羞。」
    「既然没有害羞的话──那就抓好。」
    「累吗？」
    大约十分鐘后，他们双双坐在了地上，沉子夜正拿着一瓶水猛灌。
    温星摇摇头，「这运动还算轻松，不累。」
    「你每天放学后都要上班，还抽出时间陪我练这个，都不会累啊？」
    她眨了眨眼，「怎么能说是陪你练呢……应该是你陪我才对……而且，我真的一点都不会累，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行，开心就好。」他再度灌了口水。
    「不过，你家的超商是只有你一个人在顾吗？」
    温星一愣，「……没有，还有我阿姨。」
    「你阿姨是顾白天的吗？但这几天我有时候看好像都没开店？」
    温星咬了咬下唇，一方面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但一方面又不想对他有所隐瞒。「阿姨她……最近不在家。」
    察觉到她的吞吞吐吐，沉子夜这才终于转过头正眼看向她。
    「你──」
    「沉子夜？」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道年轻痞气的嗓音，沉子夜身子一顿，看向了声音来源──
    「哟！还真的是你。」
    一名年纪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子一手插兜、一手拿着菸正不怀好意地衝着他们笑。
    沉子夜目光一凛，突然抓住了温星的手腕。
    「这是你女友？」那人眼睛一瞇，突然上前几步，「还蛮可爱的嘛──」
    「喂。」沉子夜出声，冷冷地打断他：「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那人冷笑一声，「沉子夜，我帐还没跟你算完呢！」
    「上次让你砍了一刀还不够？」
    「要是再让我多揍几拳我会考虑看看。」语落，那人不由分说地挥拳上来──
    「跑！」
    沉子夜眼看来不及，只好一把将温星推了出去。
    而他自己则上前接下了对方挥来的拳头──

 Chapter2-5

    这场架没有打很久，大约三分鐘就结束了。
    看着沉子夜无甚大碍的模样，温星一张小脸上仍是忧心忡忡。
    「你随便坐吧。」
    木板吱嘎的声音随着他们的踩踏响起，沉子夜小心翼翼地走在每一块木板上，放眼望去的屋子很是空荡，落针可闻的寂静更显得这间屋子处处透着寂寥。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你……一个人住吗？」
    温星抱着医药箱，跟着坐到了他旁边，「没有，还有我阿姨。」
    喔，他想起来了。
    她刚说过，她阿姨最近不在家。
    沉子夜看着温星从医药箱拿出棉花棒、滴上了碘酒，然后慢慢靠近他的脸──
    温星：「？」
    「呃、抱、抱歉。」沉子夜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从中接过了棉花棒，「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温星眨眨眼，「喔……那我拿镜子给你。」
    沉子夜接过她递来的镜子，还来不及松口气时，就又听见她说：「我刚看你背后好像也有被打到，我帮你上个药吧？」
    他想都没想，「不用！」
    「……？可是……不擦药的话，会留下疤痕的。」
    「没关係。」
    「还有可能会细菌感染。」
    「一点点小伤而──」
    「小伤不处理也是会致命的。」温星一脸认真，「更何况，我刚刚看他打了你不只一下。」
    沉子夜盯着她，漆黑的眸里毫无波澜。他忽而垂下了头，就在温星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用吧。」
    他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对劲，温星敏感的察觉到了。
    看着他晦涩不明的表情，她抿了抿唇，突然不晓得是否要继续上药。
    「……抱歉。」她担心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于是不再坚持，「还是，你自己擦吧？」
    听见她的话，沉子夜转过头，黑眸里泛起丝丝柔意，「没事，你擦吧，反正我也擦不到。」
    温星犹疑了下，最后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担忧与好奇，缓缓掀起了他的衣服──
    「！」她倒吸了口气。
    沉子夜垂下眼睫，笑了笑，「吓到你了吗？」
    「你……这……」
    温星瞪大了眼睛，看着沉子夜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一道一道，有像被鞭子抽的、也有像被棍子打的痕跡。看着很是怵目惊心。
    那些伤口一看就未经仔细处理，有的伤痕因时间久远早已变得模糊不清，而有的虽还看得出轮廓，却因没有好好处理而成了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痕，错综交杂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几乎占满了整片背部。
    温星颤巍巍地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触上了其中一道伤口。
    她目光有些迷离，指尖忍不住随着伤痕缓缓滑动。
    沉子夜身子一僵。
    「很痛吧……？」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肯定很痛。」
    温星的脑海倏然闪过小时候他们相见的情景，那时的她跟现在一样，依旧只敢躲在背后默默哭泣，而他就像是一道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照亮了她心中一角，然后再转瞬离去。
    她以为，他永远是那道照亮别人的光。
    可她却不曾想过，在那道光的背后，阴影一直垄罩着他。
    温星怕自己莫名其妙哭了会吓到他，只好紧咬下唇，绷着小脸道：「是……是刚才那个人吗？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吗？」
    相较于温星的震惊难受，沉子夜显得风轻云淡多了。他转过身子，握住了温星的指尖。「你这话问得不好，我把他打成那样还比较有可能。」
    「……」温星试着抽走手指，但没有成功。
    「那是谁？」
    「我爷爷。」
    「你爷……爷？」
    「嗯。」他淡淡道。突然开始把玩起了她的手指，模样漫不经心的。
    「……为什么？」
    「唔，我也不知道呢。」他轻捏了下她的指尖，「可能单纯看我不顺眼？」
    微麻的触感从指尖上传来，男孩子粗糙的手不停摩娑过她娇嫩的掌心。明明他就只是在玩她的手而已，可温星还是没来由地起了鸡皮疙瘩。
    她脸上温度骤然升高，用力将手给抽了回来。
    「我、我帮你上药吧。」她轻推了下他的背，目光闪躲。
    见温星注意力成功被移转，沉子夜在内心悄悄松了口气。他顺从的转过身，语带揶揄：「不要偷吃我豆腐喔。」

 Chapter2-6

    后来，温星才发现，那个话题似乎就这么被沉子夜呼拢过去了。
    就算她曾经一度想再提起，但沉子夜的态度却始终不冷不热，甚至常常含糊带过。
    最后，她也明白了，他并不想多谈论这件事情。
    于是，温星只好换了个话题：「那那个男生呢？你……常常跟他打架吗？」
    「正确来说，是他常找我麻烦。」沉子夜一脸不屑的轻嗤，「是上个学校同学的哥哥，他弟从高一就爱找我麻烦，后来被我打得差点半残之后，就换他哥来晦气我了。」
    温星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就是你转学的原因吗？」
    「算是吧，不过是我家老头擅自帮我转的。」
    「这、这样啊……你爷爷……感觉好像很可怕。」
    沉子夜看着她不安的小表情，忍不住一笑，俯身凑近了她。
    「怕了吗？」
    「怕……怕什么？」她往后一退，「要怕的不是你吗？」
    「我？」沉子夜嗤笑一声，「我怕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温星一顿。
    沉子夜伸出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别瞎操心了，听见没？时间不早了，我要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沉子夜好笑的看着她，「早点休息，掰。」
    喀。
    门锁落下，屋内再度只剩她一人。
    温星静静地望着大门，这一次，她难得不再感到孤单。
    运动会终于到来了。
    初冬的暖阳斜斜照射在宽广的操场上，将每个人脸上朝气蓬勃的表情照得熠熠生辉。
    五顏六色的彩带高掛在空中，热情四射的喊叫声不绝于耳。在这所有人引颈期盼的日子里，唯独温星一人孤零零地坐在休息区一角，内心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她不擅运动，也没有一票朋友需要她加油，因此，她总是一个人优哉游哉的看着别人比赛，甚至偶尔无聊了还会拿书出来看。
    高一的时候是如此，高二的时候……也是如此。
    但是──今年好像还是有些不一样。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耍自闭？」
    穿着一身白色t-shirt，额上、脖颈上皆是汗水的沉子夜倏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逆着光，正神情开朗的冲着她笑。
    细软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他笑得十分帅气，微微起伏的胸膛说明了他方才是用跑得过来的。
    温星赶紧递给他一包面纸。「你流了好多汗。」
    接过了面纸，沉子夜失笑一声：「不流汗才奇怪，哪有人像你一样运动会搞得跟大考似的。」
    温星被逗笑了。
    「不过，你不是没有参加别的项目吗？」
    沉子夜坐到她身旁，灌了口水。「是啊，但还是被拖来拖去的。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累死我了。」
    温星轻笑一声：「这样伤口没问题吗？」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真是……自己的身体要自己顾好呀！」
    难得听见她用这种半指责的语气与他说话，沉子夜眉一挑，突然觉得有些新奇。
    「你在担心我吗？」
    「担……当然担心。」
    「为什么？」
    温星有些莫名，「因为我们是朋友。」
    预料之中的回答。
    沉子夜垂下眼眸，轻轻笑了一声。
    温星不明所以，「……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他重新抬起眼，神色如常。「只是我怎么觉得，与其说是朋友，你还比较像我妈？」
    「妈……妈？」温星一阵错愕。
    「开玩笑的，我可不希望你真的成为我妈啊。」沉子夜站起身，拍了拍温星的头，目光投向了远方，「好像差不多该去准备了，我们走吧？」
    温星跟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操场，那里已经零零落落地站了些人，趣味竞赛的道具似乎也都差不多备齐全了。
    她迅速地站起身子，跟着沉子夜一起走向了操场。
    离去前，温星还特地转过头，看了眼校门口的方向。
    就在温星他们去参加比赛没多久后，穿着一身突兀黑色西装的沉锡勋总算姍姍来迟。
    他站在校门口，看了眼腕上的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好好的星期六竟然会临时被公司call去加班，匆忙之馀好不容易才搞定了一部份工作，他便又马不停蹄的赶来这了。
    此刻放眼望去，人满为患。
    他走进校园里，努力搜索着温星的身影。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温星。
    「小朋友，抱歉，叔叔有点事耽搁了。」
    温星在电话另一头轻轻笑着：「没事的，我也不是很在乎运动会。叔叔不是只是为了见见我朋友吗？」
    沉锡勋跟着一笑，「是啊，你人在哪呢？」
    「我在……」
    「喔！我看见你了。」
    沉锡勋笑着放下手机，准备往温星的方向走去。
    然而才没走几步路，当人潮逐渐散去，当他看清了温星身旁站着的男孩时，他的脚步一顿，缓缓停了下来。
    男孩就站在温星旁边，正与她有说有笑着。午后斜阳带着丝丝暖意照射在男孩脸上，柔和了他俊秀刚毅的脸庞。他温柔地看着身旁的女孩，眸底彷彿有点点金光在闪烁。
    他们就那样站在那，彷若一对佳侣、彷若一幅画。
    沉锡勋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他看着那名男孩，慢慢的瞪大了双眼……

 Chapter3-1

    转眼已是三月，樱花盛开的季节。
    随着运动会的结束，他们也迎来了二年级最后的日子。
    即将升上高三的压力似乎隐隐垄罩在所有人的心里，大部分的同学都收起了玩心，开始自动自发的学习起来。
    这些人里当然包括了温星。
    「哎你怎么整天学习学习的……看得我都无聊。」
    夜晚，温星如常坐在超商柜台后头，一边顾店一边唸着书。
    才刚开店没多久，沉子夜后脚就跟着踏了进来，那速度快的温星都怀疑他是跟着她回家的了。
    听见他的话后，温星从书香世界中缓缓抬起了头，「……我没事就喜欢看书。」
    沉子夜轻嘖了声：「那你要不要换个兴趣？」
    温星：「？」
    「以后没事就跟我玩。」
    温星硬生生憋住了翻白眼的情绪，「……我们已经要升高三了。」
    「我知道啊，但这不是还没吗？」
    「沉子夜。」温星看着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都不在意成绩的吗？」
    「成绩？」沉子夜偏过头，「……好像都是倒数，所以就没太在意了。」
    嗯……
    温星突然不晓得要说什么了。
    她没有资格逼沉子夜读书，但同时，她知道自己也不能被影响。
    所以……对不起了。温星在心底默默道。
    见对面的人突然又垂下头继续唸书后，沉子夜一愣，内心顿时有些不平衡了起来──
    「你……你现在是为了这些该死的书拋弃我了吗？」
    温星一顿，忍不住轻蹙起眉。「没有这回事，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当、当然有！那照这样看来，等真的到了高三你不就完全不会鸟我了吗！」
    沉子夜也不知为何自己突然变得这么幼稚，竟然在这种事上与她无理取闹。
    但当他看着她那副总是不温不火、淡然自若面对任何事的态度时，他就一阵心塞，总觉得自己在她心里不占任何地位。
    对她来说……他是不是就只是一个，人很好的朋友呢？
    许是这几天被她疯狂唸书冷落的滋味有些难受，沉子夜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抱歉。」过了许久，他听见她说。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介意，我也从没想过要因为什么而疏离你，在我心里……你很重要。所以，我不会不理你的，绝对不会。」温星抬眸，诚挚的目光一瞬不瞬紧盯着他。
    温星这人，一直都是这样。讲话从不拐弯抹角，看似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却又总是意外坦率、真诚。
    ──她内心纯粹的让他无地自容。
    拋开那些纷杂的思绪，沉子夜深吸口气，忽而抬手轻轻覆盖住了她的眼睛。嗓音微哑：「……我知道了。」
    「不用道歉，你没有错。」他站起身，「是我无理取闹了。」
    「子夜……」
    「真的没事。」他看向她，方才的阴霾一扫而逝。再度露出了痞痞的笑容。「我就是……太无聊了而已。」
    「那你继续忙你的吧，我得先走了。真的不用在意啊！听见没？」
    温星愣愣地点头，目送他离开了超商。
    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温星的眼底慢慢浮上一层困惑。
    总觉得……心里好像有点闷闷的？
    翌日，沉子夜缺席了。
    一早，温星便透过嘰嘰喳喳的人群得知了这件事。
    她讶然。瞬间就联想到了昨天的事。
    ……是她的关係吗？
    惴惴不安下，她偷偷摸出手机，传了一则讯息过去──
    『还好吗？』
    她静静等了会儿，确定对方暂时不会已读后，又将手机默默收了起来。
    然后──继续唸书。
    没有沉子夜在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温星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发了一整天的呆，可回过神来也不过才中午而已。
    她内心莫名有些惆悵，轻叹口气，她走到教室后头拿起了垃圾准备拿去丢。
    今天刚好轮到她做值日生了。她绕过班上熙攘的同学，一个人走去了垃圾场。
    垃圾场空空荡荡，刚好都没有人。温星左右张望了一下后，再度将手机拿了出来──
    有一则新讯息！
    她匆忙点开来看，沉子夜只简短回了她两个字──『没事』。
    心中有股说不清的失落倏然涌上，但当温星视线瞥过她自己打的那三个字时，情绪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好像没什么资格感到失落？
    收起手机，她正准备将垃圾扔进子母车时，一双纤细却充满力道的手横空出现，用力拍掉了她手中的垃圾桶。
    垃圾桶应声落地，里头的垃圾框啷框啷争先恐后地掉了出来。温星错愕的看着散落一地的垃圾，接着猛然抬起了头。
    ……看来，这阵子因为沉子夜的关係，她过得似乎太过安逸了。
    安逸到都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角色。

 Chapter3-2

    「总算被我逮到你了，臭婊子。」
    一如既往的难听言语、一如既往的轻蔑神情、一如既往的她的处境──全部在此刻一一重现。
    温星看着眼前包围她的人们，忍不住轻轻攒紧了拳头。
    陈瑜率先走上前来，一个用力抓住了她的头发，「瘟神，你这阵子……过得还不错嘛？」
    温星被迫与她对视。一双晶亮的眼眸因吃痛而泛起了丝丝水光。
    「瞪什么瞪！妈的！」
    热辣的刺痛感从颊上漫开，温星狼狈跌落在地。她摀着红肿的脸颊，听着耳边传来的嗡鸣声，思绪有一瞬间的飘掉。
    她此时此刻才发觉，自己真的是一个人。
    没有沉子夜的她，什么都不是。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沉子夜只是看你可怜而已。你为什么还能像隻哈巴狗一样开心成那样？」
    ……不是的。
    她并没有想摇尾乞怜给谁看。
    就算沉子夜真的是因为看她可怜而跟她做朋友也好。至少，她心甘情愿。
    他是她的朋友，这样就够了。
    如果是他的话，此时会怎么做呢？
    「……为什么？」温星缓缓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人，语气淡淡：「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一问，陈瑜愣了一下。「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看你不顺眼。」
    「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喂，瘟神，你是怎样？废话还真多。」陈瑜再度上前，推了下她的额头。「我看不惯你老强出头坏我好事，更看不惯你跟沉子夜那么要好！」
    她边说，就边用力推着她的头。温星被她推的一步步踉蹌后退，最后甚至又跌回了地板上。
    倒地的瞬间，她的手和腿不小心刮过了散落在地板的玻璃碎片，留下了鲜红的痕跡。
    但比起身体上的痛，她的心更冷。
    「就只是因为这样吗？」
    「什么？」
    温星抬头，目光熠熠。她觉得，沉子夜应该也会这么说──「欺负同学本来就是不对的，而我跟沉子夜之间更是没有做错什么事。」
    「你说什么？」陈瑜脸上的表情彷彿有些龟裂。她转头看着身后站着的姊妹们，一脸可笑，「欸，你们听见了吗？」
    其中一位女同学走上前，用力甩了她一个耳光──
    啪！
    「就凭你这种人也妄想跟沉子夜站在一起！」
    「你是不是忘了，你就是个瘟神、就是个剋星──！」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清润温和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横空打断了女同学的话语。
    所有人瞬间一愣，齐齐看向了声音来源。
    ──一名长相清秀、皮肤白皙的男同学正站在那里，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他有着一头浅褐色的短发，和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当他一笑，风情万种，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位女孩子。
    此刻，他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提着垃圾。虽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但周身却隐隐透出了一股无形威压，震慑得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他上前几步，勾唇一笑。然后──将手中的垃圾尽数倒在了那群人身上──
    「啊──」
    一瞬间，尖叫声四起。
    温星错愕地望着这一幕，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那个男同学走到了她的身旁，笑得恣意：「哈──一群垃圾们，回到自己家乡的感觉如何啊？」
    温星仍旧在衝击当中。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握住，那人一把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还发什么呆？快跑啊！」

 Chapter3-3

    呼──呼──
    温星一路被面前莫名其妙的人拽着，跑了好久。
    等到好不容易停下来时，她半条命都快没了。
    看着血流得越加猖狂的伤口，她难得浮现了哀怨的情绪──
    「那个，不好意思。」
    「嗯？」那名男同学转过了身，唇角依旧勾着轻挑的弧度，「如果是要感谢我的话那就不──」
    「我觉得你刚不该那样做。」
    笑意驀地僵在了唇畔。男孩看向她，桃花眼微微瞠大。
    「你现在……是反过来指责你的救命恩人吗？」
    「不。」温星摇了摇头。「我很感谢你。」
    「但是，这样只会让她们更生气而已。」温星目露担忧，「我怕牵连到你。」
    男孩一愣，接着轻轻笑了起来，「随便她们怎么闹，反正我没差。」
    「倒是学姊你──伤口不该处理一下吗？」
    温星一愣，眨了眨眼。
    学姊？
    「你……是一年级的？」
    「是啊。」
    「……」温星一默。突然觉得……这人其实还蛮没大没小的。
    不过她的确也想去处理一下伤口了。她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学弟，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好的，温星学姊──再见！」
    温星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
    ……他是什么时候连她名字都记清楚了的？
    温星终于见到沉子夜了。
    一早，他就在一堆人的簇拥下，慢吞吞进了教室。
    他看起来与平日无异，依旧与同学们打打闹闹的。可不知为何，温星却觉得，他似乎有些疲惫。
    也许是因为他平常给人的感觉就有些懒懒散散的，所以大部分的同学们并没有察觉。但温星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去找他。
    ──但温星不去找他，他倒是自己找上门了。
    某节下课，温星拿着水瓶正准备去装水时，突然被人给拦下了。
    她一愕，抬眸，就见沉子夜依旧笑得帅气，站在她的面前。
    「沉子夜？」
    沉子夜一句招呼都还尚未出口，便倏地目光一凛，视线定格在了温星破了皮的唇角上。
    笑容一歛，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这是怎么回事？」
    温星一愣，「嗯？」
    「我说，你的嘴角，怎么回事？」
    「啊……这个只是我昨天不小心去磕到的而已，没事的，我擦过药了。」
    沉子夜没有回话，一双黑眸如深潭般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然后，他突然抓起了她的手。
    「磕的还挺严重？」他挑眉，看着她手上的伤口。
    温星一惊，下意识就想将手给抽回来，但沉子夜硬是牢牢抓着不肯松开。
    见挣扎无果，温星只好硬着头皮道：「……也还好，没有很痛。」
    沉子夜被她气笑：「要痛你才会说实话？」说完，他抬起手，稍稍用力的抹过了她的嘴角。
    温星一阵吃痛，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见她皱眉，沉子夜才又放轻了力道，一下一下安抚似的摸着她的唇角。
    温星抬头看着他，有些委屈，「你明明就猜到了。」
    「是啊，我是猜到了。」他松手，「但是，我想让你主动向我坦白。」
    眨眨眼，温星看着他变得异常柔和的目光，忍不住脸有些热。
    「坦白……什么？」她垂下眼睫，「这种事有什么好坦白的呢？」
    她低垂着头，柔顺的黑发乖巧地贴在两颊侧旁。她轻轻抿起的唇、微微红润的肌肤，再搭配上她轻声细语的言语，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我见犹怜。
    沉子夜看着这样的她，不禁有些心痒。犹豫了半晌，他最后还是将手轻轻放上了她的头顶。
    然后──十分粗暴的揉了揉。
    温星被他揉的一懵，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踉蹌向前。
    一瞬间淡淡洗衣精香味扑鼻而来，她下意识的揪紧了对方的制服，鼻尖硬生生撞上了厚实的胸膛。
    哀号被隐没在薄透的衬衫里。沉子夜低头，看着她小脸全皱在一起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微微俯身，趁着她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在她耳旁轻声道：「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Chapter3-4

    傍晚，温星家超商。
    「所以，是学弟帮了你？」
    「嗯。」
    温星总觉得，沉子夜似乎儼然已经把这间超商当成自己家了。
    每每到了放学时候，他总是很自然地走到了她身旁，与她一同步行回家。然后接着就会待在超商里和她聊一会儿的天才走。
    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她心里是很高兴的。
    她第一次觉得，回家是件值得期待的事。
    「那个学弟是谁？」
    沉子夜看着她，黑眸微微瞇了起来。
    温星回过神，诚实答道：「我不认识。」
    「但是，他好像知道我。」
    「知道你？」
    「嗯，他知道我的名字。」
    沉子夜看着她无辜的神情，默然良久，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懒得追究那小子的事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帮了你。」说着，他握紧了手，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懊恼，「倒是我……竟然害你又……」
    温星一愣，「子夜，跟你没关係呀？」她握住他的手，「是我自己不够勇敢。」
    微热的温度从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上传来，沉子夜低头，静静看了半晌，突然抽出手反握住了她。
    「我以后会尽量不让你受到委屈的。」他一改平日慵懒的态度，认真道。
    掌心密密麻麻的热意彷彿不断攀升到了脸上，温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
    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他开始装起可怜，「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值得信任？」
    「啊？」温星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啊。」
    他瘪嘴，模样看上去像隻讨摸摸的大型犬，「你是不是嫌我笨？」
    温星再度一愣，本来要出口的否认在看见他眼里的戏謔时，顿时转了个弯，「嗯，你很笨。」
    这下换沉子夜愣住了，他眨了眨眼，不敢置信，「你说我笨？」
    弯唇。「嗯，很笨。」她重复了一遍。
    沉子夜现在内心所感受到的背叛感就好似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跟别人跑了一样，各种震惊与心痛。他夸张的摀着胸口，一脸受伤。
    「你竟然敢说我笨！」
    温星依旧笑得温和，「那你不想变聪明吗？」
    「变聪明？」沉子夜皱起眉，内心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怎么变聪明？」
    见他上鉤，温星笑得更和煦了。她看着他，目光澄澈且坚定，「跟我一起唸书吧。」
    其实，是班导拜託她的。
    就在不久前。
    温星一直以为，沉子夜的成绩顶多就算「不好」，但也没到「惨」的程度。
    但当班导将他截至目前的所有小考、大考考卷一一摊在她面前时，她才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沉子夜的成绩不仅仅是「惨」。
    而是「超级惨」。
    身为班导、身为老师，没有谁愿意看见自己班上的学生成绩如此惨烈。更何况他还是个刚转过来没多久的新同学。
    于是，就在班导一筹莫展之际，她意外发现了，沉子夜似乎与温星交情不错的这件事。
    这简直有如天上掉下的馅饼，让班导二话不说就託付了这重责大任给温星，期盼她能将沉子夜的整体成绩提高到至少三十。（嗯，就是这么惨）
    温星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她只担心沉子夜知道后是否会不乐意。
    毕竟，没有谁会喜欢被逼着唸书吧？
    因此，就在她抱持着些微忐忑的心情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她便开始惴惴不安了起来。
    虽然藉着玩笑顺势说出了口，但她依旧会担心沉子夜的反应。
    寂静缓缓流淌在彼此之间，一阵令人感到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半晌。就在温星实在忍不住要开口当作没这回事时，沉子夜终于有反应了。
    看起来，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会教我吗？」
    温星一愣，赶紧答道：「会，当然会。」
    「……那你要很有很有耐心。」
    「嗯，一定的。」
    「不可以嫌我笨。」
    温星失笑，「不嫌你笨。」
    「……」最后，他深吸口气。抬头，一双黑眸暗潮涌动。「那么，如果我真的达标的话……你必须给我奖励。」

 Chapter3-5

    接下来的几天，沉子夜可以说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以为，依照温星乖巧温和的个性，这样的教学应该是温馨且充满爱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感情且冰冷的斯巴达教育。
    「……沉子夜，你这题又错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这样的话语，温星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疲惫。
    沉子夜闻言，默默地拿起了橡皮擦，擦去本子上凌乱且毫无章法的计算过程。
    擦完之后，他将橡皮擦随手一扔。接着就撑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正准备要继续教下去的温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顿了顿，「怎么了？累了吗？」
    「嗯，累了。」他毫不犹豫。
    「这样啊……」她看了眼检讨到一半的簿子一眼，又看了看他带着明显倦意的俊顏。然后……她心软了。「好吧，我们休息吧。」
    她抬头，看了下时间。此时已接近放学了。
    「那么，今天就轻松一点。你回去把今天教过的都复习一遍，然后把本子里剩下的题目写完，再加上一张考卷。这样就可以了。」
    闻言，沉子夜嘴角一抽，「这样……很轻松吗？」
    温星眨了眨眼，「跟前几天比的话……没有比较轻松吗？」
    她问的真诚，模样看上去也不像在跟他开玩笑。沉子夜一叹，认命的收起了簿子和考卷。
    「我在想，我会不会还来不及撑到期中考，就已经先暴毙了？」
    他趴在桌上，表情看上去有些哀怨。
    「应该不会吧……？」温星轻轻蹙了蹙眉，「其实，你也不是真的糟糕到什么程度。只是有些基础没有打好而已。」
    虽然，现在才开始补基础似乎有点晚了就是。温星心想。
    「喔？所以说，温老师认为我还不错囉？」沉子夜挑了挑眉。
    温星看着他，总觉得这问话有些奇怪。但她还是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嗯，有进步的空间。」
    沉子夜露齿一笑，「那……我能不能先预支一点奖励？」
    「预支奖励？」
    「嗯。」他瘪了瘪嘴，「我这几天都快累死了──早知道你教起书来这么冷淡又绝情，我当初应该无论如何都要拒绝的。」
    温星一愣，「我……害你不开心了吗？」
    「没没没，你别误会。」沉子夜赶紧打断她，「就只是……这几天都这么辛苦了，你是不是……应该帮我充个电？」
    温星愣然地看着他，觉得这话题有些跳tone，「你手机没电了吗？」
    ？
    ？？
    ？？？
    沉子夜简直快被她打败，「不是手机的电……」他叹了口气，「是加油、加油的意思！我是希望你能给我一点鼓励，让我能继续撑下去！」
    「噢。」发现自己闹了笑话的温星顿时脸一热。瞬间低下了头，「……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帮你充电呢？」
    沉子夜失笑一声，「抱一个如何？」
    她猛地抬起头，「抱、抱一个？」
    他挑眉，笑得邪魅，「是啊。」
    「不、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
    她看着他那张写着满满戏謔和期待的脸，气若游丝：「这里是办公室……」
    沉子夜眉一挑。
    所以……不是因为他的关係吗。
    他轻勾唇角，缓缓俯身，一掌压在了晶亮的玻璃桌上。「办公室根本没人，不会有人发现的。」
    怎……怎么说的好像他们要做什么坏事一样？
    温星感觉她整个人好似都要烧起来了般，脸颊滚烫的热意缓缓蔓延到了全身，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有些无措。
    她最近总觉得，沉子夜好像变了。
    这种改变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可是就是常常让她像现在这样……招架不住。
    心跳如擂鼓般敲击着她的胸腔，她紧咬下唇，思绪前所未有的紊乱。
    抱？不抱？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她怎么就是做不到？
    她张了张口：「我……」
    「我先走了！」

 Chapter3-6

    笔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了空白的作业簿上，伴随着时鐘滴滴答答的声响，一切寂静的让人感到祥和。
    啪嚓。
    笔芯断掉的声音倏然在静默的空间响起。温星一顿，猛地回过了神。
    她看着一片空白的本子，懊恼地皱了皱眉。
    ……她又不小心发起呆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她轻叹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她觉得……变了的说不定其实是她。
    不然，为什么每当沉子夜靠近她、看着她笑时，她总是会毫无来由的乱了心神？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异样的情绪，一时之间很是混乱。
    注视着空白的作业簿，她沉思半晌，心中渐渐有了定夺──
    要不，就先暂时保持点距离吧？
    或许只要不那么靠近他，她就不会再手足无措了？
    虽然……这样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应该没问题吧？」她不安的喃喃。
    就在此时，超商外突然晃过了一道熟悉的頎长身影。
    他依旧穿着那件令她印象深刻的棕色大衣，成熟刚毅的脸蛋线条在晕黄的路灯照耀下变得有些柔和。他微微低垂着头，表情看上去影影绰绰的，不是很真切。
    温星一愣，连忙站起身追了出去。
    「沉叔叔！」
    少女清亮的嗓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沉锡勋步伐一顿，讶然的转过了身。
    「温星？」
    温星仰着小脸，惊喜道：「沉叔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低低笑了一声，「小朋友，看来你很想我？」
    「沉叔叔。」温星看着他，问出心底的困惑，「你那天……怎么突然就走掉了？」
    沉锡勋笑容一僵。
    「我记得我后来似乎也有看到你，而且……你不是说也看到我了吗？那怎么会突然一声不响的离开？是公司临时有事吗？」
    沉锡勋僵硬的看着她，喉头彷彿被哽住了似的，只能乾巴巴地应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她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接着很快又笑了起来，「没关係，下次有机会再介绍给你认识。」
    「呃、嗯。」他有些不自在的乾咳一声。
    四周顿时又恢復一片寂静，温星看着面前的男人。总觉得，他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
    异常的沉默寡言、异常的……忧愁？
    她眨眨眼，试探地开了口：「叔叔。」
    「……嗯？」
    「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沉锡勋一愣。他看着温星写着满满担忧的脸庞，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抿了抿唇，笑容牵强，「……我没事，小朋友。」
    察觉到他并不想吐露太多，温星只好跟着扯扯唇，扬起了一抹鼓励的微笑。
    毕竟，对沉锡勋来说，她一个「小朋友」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这种时候，一个人静一静或许才是好的。
    想通后，她决定留给他一个人的时间。「没事就好。那叔叔我先走了。」
    「等等。」
    话刚出口，沉锡勋就后悔了。
    ……他的理性终究还是败给了感性。
    听见他的声音，温星一顿，「怎么了吗？」
    沉锡勋看着她，目光复杂非常。里头的情绪森罗万象，教温星辨不清。
    良久，她看见他终于开了口，嗓音却低沉沙哑的乾涩──「你跟沉子夜……很熟吗？」
    温星想都没有想过，竟然会从沉锡勋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乍一听见「沉子夜」这三个字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心跳突地快了起来，她的脸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
    ……怎么才刚说要保持距离，这人就又从别的地方蹦出来了？
    不过……温星轻轻晃了晃头。现在可不是脸红的时候。
    她看着沉锡勋悲伤的眼眸，压下了心底的好奇。乖乖回答：「……嗯，我们是朋友。」
    「这样啊……」
    「那他……过得还好吗？」
    温星一愣。驀然想起了沉子夜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眼神一黯，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叔叔，你认识沉子夜吗？」
    「我……」
    话语被哽在喉头，沉锡勋懊恼地想，他又失态了阿。
    深吸口气，他努力平復了下心情。
    再抬眼时，眸里已恢復一片清明。
    ──是温星所熟悉的那个温和又疏离的眼神。
    他看着她，淡淡道：「我不认识。」
    「那为什么──」
    「小朋友。」他打断她。伸手，指了指她身后，「有客人来了。」
    温星一愣，连忙回过了头──真的有一位客人正缓缓步入超商。
    她焦急的睁大了眼，再回头时，沉锡勋却早已不见人影。

 Chapter3-7

    终于到了期中考这天。
    一早，班上的氛围便明显沉闷压抑，每个人桌上零零散散摆着书，皆埋头苦读着。
    温星也一样。只是，此刻她的内心，多了一份平和。
    自从期中考的到来，她与沉子夜之间的补习也自然而然结束了。随着相处时间的减少，她内心那股仓皇无措的感受也淡了不少。
    她想，她也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吧？
    沉重的鐘声缓缓响起，伴随着一阵哀号声，监考老师悠悠踱进了教室。
    那名老师站到了讲台上，一双锐利的鹰眼扫过了全班──「好了，课本通通收起来。」
    ……
    第一天考试顺利结束了。
    温星坐在座位上，轻轻吁了口气。
    她抬头，看了眼沉子夜的方向。他此时也正坐在座位上，表情看上去有些忐忑。
    ……他在忐忑什么呢？是考砸了吗？
    温星压下浓烈的好奇心，站起身，迅速收拾了下书包。
    正当她犹豫着是否要如往常一样与沉子夜一起回家时，就见他也已经懒懒地站起了身，正向着她走来。
    她的心跳顿时不受控制了起来──
    「你脸怎么那么红？不舒服吗？」
    沉子夜站在她面前，一脸纳闷。
    温星低头，轻轻摇了摇，「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真的没有吗？」
    话落，他突然举起了手，像是要触碰她的额头。
    温星瞬间瞪大了眼，反应很大的躲开了。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在他们之间。
    沉子夜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一双平淡的黑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温星怕他生气，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见他早已恢復如常，甚至对她扬起了淡淡的笑，「没有就好，那我们走吧。」
    温星一路上都在思考要如何打破这压抑的沉默。
    她已经偷偷观察他很久了，但对方看起来实在毫无异样，让她一时也摸不着头绪。
    就在她不晓得第几次覷向他的时候，他终于转过了头，脸上带着满满的无奈。
    他一眼就看出她在不安什么，「不要想了，我没事。」
    被一语戳破的温星一愣，忍不住脸一红，「噢、噢……」
    看来只有她一个人想很多啊……
    趁着她低头的空档，沉子夜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后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看来，是前几天吓到她了阿。
    四周再度恢復了寂静，他们一同穿过了最后一道斑马线，眼看超商就在不远处时，温星忽而停下了步伐。
    察觉到她的停顿，沉子夜疑惑地转过了身。
    「怎么了？」
    温星仰头，看着他，犹豫了良久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子夜，你……认识一个叫沉锡勋的人吗？」
    温星第一次看到沉子夜情绪波动如此鲜明。
    就在她刚问出口的那一刻，她看见他身子明显一震，接着先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又像是在压抑什么般缓缓收敛了所有情绪。
    原先平静无波的黑眸起了丝丝涟漪，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直紧皱着眉头，不发一语。
    温星不免担忧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沉子夜黝黑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紧锁着她，嗓音低沉：「……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他、他曾经帮助过我……」温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沉子夜眉头皱的更深了，「帮助过你？你……」他看着她，话语戛然而止：「……算了，没事。」
    温星看着沉子夜古怪的反应，驀然想起了沉锡勋。
    ──沉叔叔的反应也是一样奇怪。
    所以，他们是认识的吗？
    还有，他们都姓沉……
    脑海倏然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念头，温星猛地张大了眼，看向了眼前的男孩子。
    同样英俊帅气的脸庞、同样高耸饱满的鼻梁、同样薄情冷淡的唇瓣、同样……深邃硬朗的五官。
    唯独身上的气质，截然不同。
    他们明明长得如此相像……她却至今才发觉。怪不得，她总是在沉锡勋的身上，找到了一丝违和的熟悉感。
    她看着他，嗓音微颤，「子夜，你……你认识沉叔叔……对吧？」
    沉子夜瞳孔一缩，猛然别开了眼，「不认识。」
    「我不认识。」他又强调了一次。像是要说服温星、还有说服……自己。
    话落，他不再看温星的脸，转过身就走。
    温星看着他的背影，一股悲伤徒然涌现。
    为什么明明相识的两个人，甚至可能有血缘关係的两个人……都要装作不认识彼此呢？
    剩下的路只剩她一个人走了。
    她不禁忧心忡忡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呢？
    想起沉子夜那双蕴藏着诸多复杂情绪的黑眸，她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看来……应该要找个机会，跟他道个歉了。
    拐过下一个路口，正当她心事重重的走着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将她给拦了下来。
    温星脚步一顿，视线上移，惊讶的看向了来人。
    「阿、阿姨！」
    眼前的人正是张美月。
    只是此刻她的头发凌乱、双颊凹陷，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的，要不是那双带着一如既往怨愤的眼睛，温星都要认不出是她了。
    她现在的模样与以往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实在大相逕庭，温星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她向前几步，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阿、阿姨你……」
    「闭嘴！」张美月突然暴怒，朝着她吼了一声。
    温星顿时吓得动都不敢动。
    「你！都是你！你这个臭瘟神……竟、竟然还敢给我过得这么快活？」张美月衝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过得这么惨！是你是你都是你害的！你给我去死！去死！……」
    她一边歇斯底里的吼着，一边死死抓着她不停往前推。她的力道出奇的大，温星完全挣脱不开。眼看着距离马路边越来越近，温星彻底慌了。
    「阿姨！你冷静点好吗！拜託你！冷静点！」
    张美月充耳不闻，一双眼佈满了血丝，看上去很是渗人。
    此时的路段正处于放学下班后的尖峰时段，马路上车辆来往频繁，温星在心中暗自祈祷着，希望大家能发现这里的状况并停下来。
    可是，天不从人愿。
    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张美月露出了骇人的笑容，残忍地将她扔了出去。
    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全归寂静──

 Chapter4-1

    「喂，沉子夜，你到底还要看多久？」
    「……」
    「沉子夜！」
    「……」
    「沉子夜我在跟你说话！」
    「……干嘛？」
    沉子夜收回盯着某处的视线，懒懒地睨了面前的人一眼。
    坐在他前方的男同学跟着瞥了下那个座位，然后又迅速转过了头，「人还没醒啊？」
    「……还没。」沉子夜垂下眼瞼，抿了抿唇。
    距离温星出事已经过了三天了。
    在这期间，他没有一天不去看她的。
    每每到了医院，看到了她那张恬静祥和的小脸时，他就一阵心如刀绞。
    为什么他没有陪在她身边？
    为什么他没有陪着她走到家？
    为什么……他要那么意气用事？
    他皱起眉，闭上眼，轻吐了口气。
    突然，他感觉到他的桌子摇晃了几下。
    睁眼。他一脸不耐，「又干嘛？」
    他面前的男同学此刻正一脸揶揄，对着他身后不停的挤眉弄眼着。那模样让现正心情不好的沉子夜看了实在非常想揍人。
    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随着他的视线撇过了头。
    这一看，他的心情更糟了。
    他冷淡的瞥了站在斜后方的女孩一眼，然后便不再加以理会。
    「喂……喂！你干嘛这么冷淡啊？」坐在他前方的男同学一脸尷尬，看都不敢看女孩黑掉的脸色。
    闻言，沉子夜轻嗤一声，「我跟她很熟？」
    ──这下换女孩憋不住了。
    陈瑜气势汹汹的走到了他座位前，一脸气愤，「沉子夜！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谁欺人太甚？」
    「什么？」
    沉子夜终于看向了她，可一双黑眸却像淬了冰一样冷，「欺人太甚的，不是你吗？」
    「你……你……你又在袒护温星了是不是！」
    「是。」
    「你！」陈瑜气得牙痒痒，「你干嘛老维护她！你喜欢她吗！」
    陈瑜的嗓门极大，班上同学的目光顿时唰唰唰的看了过来。
    沉子夜见状，眸色更暗了，「关你什么事？我从之前就很好奇了，你到底算老几一直对我指手画脚的？你喜欢我吗？」
    藏着少女心事的那层窗户纸猛地被捅破，陈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表情可谓精彩绝伦。
    她支吾了半天，脸都胀得通红了，却还是说不出半句话。
    见她这副模样，沉子夜冷冷地笑了，「你喜欢我什么？就像我说的，我们又不熟。况且，我总这样对你，你不讨厌我就算了，竟然还喜欢我？」
    他站起身，瞇起了眼，「我看──你喜欢的只是我这副皮囊而已吧？」
    一语中的。
    陈瑜一阵晕眩，险些站不住脚。
    可沉子夜还在继续说──「还有，你那群姊妹。」他抬眸，冰冷的视线扫过了同样欺负过温星的那些人，「全都跟你一个样。」
    「我警告你，最好别再被我知道你欺负她了。」
    「温星，我来了。」
    拉开病房的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随即扑鼻而来。
    沉子夜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病床边，凝视着躺在床上依旧动也不动的少女。
    他伸手，替她轻轻拨开了一綹发丝。
    「对不起。」
    这是他每天都会说的话。
    「你知道吗？我今天替你教训过陈瑜了，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开心……但至少，她们应该是不敢再欺负你了。更何况，你还有我呢。」
    「所以，你快醒醒吧，快点……跟我一起去教训所有伤了你、害你难过的人吧。」
    说到这，他突然颓丧地垂下了头。
    ──张美月消失了。
    就在她亲手将温星推出去撞车之后。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也找不到。
    警方虽然也有在找，但就是毫无消息。
    沉子夜垂着眸，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顏，在内心默默祈祷着──快点醒来吧。
    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行。
    只愿她平安。
    他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流连于她苍白孱弱的小脸上。
    突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彷彿看见了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沉子夜僵住身子，忍不住更加靠近的仔细看了一下。
    ──她的抽动幅度更大了。
    沉子夜瞪大了眼，立刻急急忙忙地按下了护士铃。

 Chapter4-2

    「嗯……从检查结果来看，身体目前是没什么大碍了。但是出院后还是尽量小心一点，不要从事太过激烈的运动，也不要在短时间内让身体太过劳累，知道吗？」
    「是，我们会小心一点的，谢谢医生。」
    「那接下来看你们是要办出院还是再多休息几天都行，决定好了再请护理师跟我说就行。」
    「好，我知道了。」
    「还有……」突然，医生面有难色了起来，「那女孩……家庭状况还挺复杂，唯一的监护人竟然还……唉，总之，辛苦你们了。」
    沉子夜一愣，轻轻握紧了拳头，「……没事。辛苦的…….只有她。」
    门扉在他身后轻轻掩上。
    他走到病床边，凝视着她再度陷入睡眠的小脸，内心一阵抽疼。
    她什么都没说。
    她总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吞下了所有委屈难受。
    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她的亲戚……从小到大，她都一个人忍受着这些孤寂难过，度过了不晓得多少个被拳打脚踢、冷嘲热讽的日子。
    而透过那一通通电话，他才发现，没有任何亲戚是站在她这边的。
    所有人都避她如蛇蝎，总说她是瘟神。
    ──明明她就不是。
    沉子夜看着她，心口一阵发热，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其实……她与他，某方面来说，还挺相像的。
    「……子夜？」
    伸出的手还未能收回，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已缓缓睁开了眼，一双迷濛的眼微微瞇了起来。
    沉子夜迅速收回了手，替她拿过柜子上的眼镜。
    她撑起身子，戴上眼镜，视野恢復一片清明。她看向沉子夜，轻轻笑了。「子夜。」
    活到这么大，他第一次有了想为谁而哭泣的衝动。
    眼眶驀地酸涩起来，他看着女孩姣好的脸蛋，还是没忍住抱住了她。
    温星一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伸手回拥了他。
    「子夜，我没事了。」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沉子夜没有说话，但温星却感觉到，他抱着她的力道似乎加重了些。
    「你确定你要出院了吗？」
    「嗯，我确定。」
    沉子夜眉头一皱，「你不多休息一下吗？」
    「出院再休息就好了。」温星淡淡一笑，「超商也不能一直关着，还有考试……这次大概完了吧。」
    沉子夜看着她，一脸嫌弃，「都这样了你还想着那些破事？」
    早习惯他这种说话方式的温星只是依旧笑着，「不然我还要想着什么呢？你吗？」
    「喂、喂你……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啊！你、你真的是温星吗？你该不会脑袋被撞坏了吧？」
    看见他被自己闹了个大红脸的温星再度笑了，藏在镜片后的一双美眸瞇的只剩了一条缝。
    好似只要一直这么开开心心的，便能忘却所有伤痛。
    温星稍稍歛了歛笑意，低头绞了下被子，「……子夜。」
    「怎么了？」
    「你知道我阿姨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沉子夜轻吁口气，如实回答：「逃跑了。」
    「找到了吗？」
    「没有，警方那边也都还找不到。」
    「这样啊……」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温星抬头，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笑了，「谢谢你。」
    「想道谢的话，等这次段考成绩出来后再来谢吧。」
    听见他的话，温星一愣，「什么意思？你……你这次段考……考得很好？」
    沉子夜一勾唇角，笑得骄傲，「很好是不敢当啦，毕竟怎么考也不会考得比你这个学霸还好。但……我能保证，应该至少有三十了！」
    见他满脸骄傲的说出「三十」这两个字时，温星真的憋不住了。
    她噗哧一声，「这样啊？我知道了，到那时候我会再好好『感谢』你的。」
    沉子夜睨了她一眼，「怎么觉得你变得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有吗？」温星无辜的歪了歪头。
    这样鲜活灵动的温星实在是很少见，沉子夜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白皙透嫩的粉颊。
    他想，也许这就是她真实的性格也说不定吧？
    不过，他并不讨厌。
    他站起身，看了眼时鐘，「时间不早了，你还是乖乖在这待一晚吧，明天我再替你办出院。」
    「嗯，你路上小心。」
    沉子夜走到了房门口，正准备要拉开门时，突然又脚步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温星疑惑地看着他。
    他转过身，对着她咧齿一笑，「忘了说，要是你无聊了、或害怕了的话──就打给我吧。」

 Chapter4-3

    温星出院了。
    回到学校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办公室找班导师。
    班导看见她平安无恙，明显也松了口气。
    「温星，身体还好吗？还有哪里会不舒服吗？」
    温星摇摇头，「我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
    班导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你阿姨的事……你肯定很害怕吧？」
    「……还好。」
    「温星，有事都能跟老师说，知道吗？」
    「……嗯。」她垂下眼睫。
    不知道为何，面对班导，她反而不想吐露太多。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对「老师」失去了信心吧？
    察觉到她淡漠疏远的态度，班导无奈地轻叹口气，换了个话题，「那温星，你要重考吗？老师可以跟其他科的老师通融一下，重新出份考卷给你写。只是，成绩可以重新计入，但排名就……」
    「没关係的，我愿意重考。」温星淡淡一笑。
    「那就这样吧，等补考时间出来了老师再通知你。」
    「好，谢谢老师。」
    她微微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
    刚走出办公室门口，她便看见了张熟悉的脸孔。
    一头在阳光照耀下闪动着金色光芒的褐色头发、一双彷彿能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眸……还有那一副永远吊儿郎当的样子。
    温星正在内心犹豫着是否要装作没看见离开时，那人却已转过了头，跟她视线撞了个正着。
    「喔？温星学姊？」
    他走到了她面前，歪了歪头。
    「……你好。」温星訥訥道。
    看着她明显疏离的态度，他也不恼，依旧掛着他的招牌笑容，「温星学姊，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温星一愣，「什么意思？」
    「就这次段考啊，你一直以来不是都稳居前三的吗？这次怎么没看见你？」
    温星还是一脸懵，「你……你怎么知道我都前三？你不是一年级的吗？」
    「啊──真令人伤心啊！温星学姊。」男孩嚎叫一声，看着她的目光透着委屈，「我们好歹也一起在同个办公室签过好几次名了，名字就算了，你连我的脸都不认得？」
    「同个办公室……？签过好几次名……？……抱歉，你可以说清楚一点吗？」
    她明明毫无恶意，可眼前的人却一脸受伤。
    「看来你真的从来没注意过啊……」他轻叹口气，「每次段考前三名不是都要到办公室签名吗？我每次都有看到你，所以自然而然地就记住了。但是……看来我没有被记住啊。」
    他这次说得很清楚了，而温星也听懂了。不过……「你、你的意思是……你每次也都拿前三吗？」
    「错了。」他勾唇，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是、第、一。」
    ……
    ……
    ……人真的不可貌相。
    温星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深深领悟了这个道理。
    她深吸口气，抬眸，「……抱歉，我真的没注意到。」
    「算啦。」他摆摆手，「学姊一看就是只知道学习的样子。」
    「……」
    「不过，你都不好奇我的名字啊？」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露齿一笑，「罗允。」
    温星一愣。这个名字……「啊，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罗允挑了挑眉，「是吗？真是太好了，幸好还有名字──」
    「温星。」
    熟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温星转过身，讶异地看向来人。
    「子夜？」
    沉子夜走到她身旁，淡淡的扫了罗允一眼后，又转过头看向了她。
    「看到你去办公室那么久都还没回来，担心你才出来找你的。」他微微皱了皱眉。
    「啊……抱歉。」温星看了看面前的罗允，「刚好遇到认识的学弟，就聊了一下。」
    「认识的学弟？」沉子夜也跟着看向了罗允，思索几秒，突然顿悟，「是之前帮过你的那个学弟？」
    「嗯，他叫罗允。」
    「罗允，这是我朋友，沉子夜。」温星简单介绍了下。
    沉子夜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嫌弃，「之前多谢你了。」
    听见他的话，罗允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学长，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就像你是学姊的监护人一样啊？」
    两人同时一愣。
    沉子夜最先反应过来，「监护人？」他看向温星，勾唇一笑，「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什、什么？」温星回过神，一脸愕然，「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学姊，所以你发生了什么事吗？」罗允突然问道。
    温星一愣，「什么意思？」
    「刚不是问过了吗，次次都拿第一的人，这次怎么啦？」
    阿……原来是问这个阿……
    温星一默，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倒是沉子夜先替她开了口──「没事，不关你的事。」
    ……
    她该庆幸至少他不是说「关你屁事」吗？
    罗允明显也是一愣，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我不能担心下温星学姊吗？」
    「不用。」沉子夜想也没想，「不劳你担心。」
    「真绝情。你是温星学姊的谁吗？明明学姊就什么都还没说呢？」
    看着罗允唇畔那抹挑衅的笑容，沉子夜忍了忍想揍人的衝动。
    ……要不是看在这小子救过温星的份上。
    沉子夜抓住了温星的手，将她带到了身后，「你不是也说了吗，我是她的监护人。」
    「所以，我允许她什么都不必跟你说。」
    说完，他拉着温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罗允盯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始终掛着抹玩味的笑。

 Chapter4-4

    「子夜，这样好吗？」
    现在刚好是上课时间，整条走廊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馀音回盪在空旷的走廊上。
    沉子夜停下脚步，看着她，「反正你不是也不想说吗？」
    「是这样没错……但会不会……有点太、太兇了？」她小心翼翼地覷着他的脸色。
    沉子夜不以为然，「对那种人不这么做他是不会知难而退的。」语落，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严肃地指着她道：「还有你！以后……以后不用对他太亲切，知道吗？」
    「我、我没有对他很亲切啊？」温星困惑的眨了眨眼，「为什么你要突然这么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彷彿看见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
    「也、也没什么为什么……」他咕噥道：「就单纯觉得这人给我观感不佳。」
    温星有些啼笑皆非，「竟然还会有让你觉得『观感不佳』的人？」
    毕竟，他可是沉子夜阿。
    那个感觉天不怕地不怕的沉子夜。
    没想到会被她揶揄，沉子夜耳朵一红，嘴硬道：「是啊，我就觉得他不怎么样，不行吗？」
    「不要这样说人家。我觉得……他虽然看起来的确有点玩世不恭的，但本性应该不坏吧。」
    发觉身旁的人脸色一沉，温星笑着继续补充，「不过……我应该也招惹不起他就是了。我的朋友只有你一个呀。」
    闻言，沉子夜无奈地笑了。
    当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还是上课时间。
    随着他们一前一后踏入教室，班上一双双眼睛也立刻看了过来。
    走在前头的沉子夜一脸云淡风轻，完全无视了班上同学探究好奇的目光。而走在后头的温星则是低垂着头，满脸都写着不自在。
    她顶着各式各样的视线走到了讲台边，向这节教课的老师轻声细语的解释了他们晚到的原因。
    而就在她解释的时候，沉子夜不动声色的站到了她面前，替她挡去部分目光，然后一双慵懒的眼眸似有若无的瞥了陈瑜一眼。
    本来还满面怒容的陈瑜一跟他对到眼便立刻羞愧地红了脸，迅速的低下了头去。
    「好，我知道了，你们回座位吧。」
    这句话有如赦免令。温星松了口气，道过谢后就赶紧回了自己座位。而沉子夜看着她那彷彿受惊的兔子般的模样，忍不住扬了扬唇角，也慢悠悠地走回了座位。
    温星不知道这是不是班上同学给她的优待。
    不然，为什么她住个院出来，却感觉班上同学待她都不一样了？
    也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毕竟大家还是照样无视她，但就是感觉……敌意没那么重了？
    甚至就连一向胆子较小的许瑄颖也在放学时明目张胆地来找她说话了。
    「温星，我听说你住院了，还好吗？」
    温星正在收拾书包的手一顿，「嗯，没事了。」
    「那就好……我刚听到的时候真的吓死了，沉子夜也是……他脸臭得跟什么一样。」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温星看着她，问出心底的疑惑，「不过瑄颖，你怎么会……主动来找我呢？」
    温星问得很委婉，但她还是听懂了。
    许瑄颖有些尷尬地搔了搔脸，「就……就你不在的时候，陈瑜她有去找过沉子夜。然后沉子夜不仅理都没理陈瑜，还……还警告了她一番。」
    「警告？警告什么？」
    许瑄颖四处张望了下，才小小声地说：「他警告她──不准再欺负你了。」
    温星猛地一怔。
    「你刚跟许什么颖的在聊什么？」
    「……她叫许瑄颖。」
    「喔，许瑄颖。」沉子夜点点头，「所以在聊什么？看你表情怪怪的。」
    「没什么。」
    「骗人。」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真的没什么。」
    只是一直有种奇怪的情绪縈绕在胸口罢了。
    沉子盯着她半晌，见她固执的不想透露，他只好耸了耸肩，「好吧，希望真的没什么。」
    转身，他从书包里抽出了一张白纸，摊在了她的面前。
    温星拿起那张纸看了几眼，表情从疑惑转为惊喜。
    「你考过三十了！」
    沉子夜得意一笑，「那当然。你不是说过吗？我是有潜力的。」
    温星眨了眨眼。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所以──我的奖励必须如约给我对吧？」
    看着他殷殷期盼的眼神，温星勾勾唇角，点头，「嗯，我会遵守约定的。」
    「那──跟我出去玩吧！」
    「出去玩？」
    他神祕的笑了笑，「对，出去玩。」

 Chapter4-5

    晴天白云，人声鼎沸。
    温星穿着一身轻便t恤和牛仔长裤，一脸恍神的站在售票口处。
    「抱歉，来得晚些了……这给你。」沉子夜递给她一瓶水。
    她轻轻接过，然后跟着他一起买票走进了游乐园里。
    「你发什么呆？」沉子夜看着她，扭开瓶盖喝了口水。
    随着夏天的脚步接近，这天也开始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不到中午艳阳已高掛在天空，金黄色的阳光毫不吝嗇的挥洒在整片大地上。
    沉子夜不晓得女孩子是不是都怕晒，但他还是领着温星慢慢往阴影处走。
    途中她差点撞上络绎不绝的人潮，沉子夜连忙紧张的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啊？」他一脸纳闷。
    肩上传来的热度让温星缓缓回过了神，她看向他，一脸歉疚，「抱歉……我只是……觉得有点神奇。」
    「神奇？」
    「嗯。」温星知道他已经晓得她家里的事了，于是也不再隐瞒，「我记得在我还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也曾说过要带我来『游乐园』这个地方，当时透过他们的描述我还一直感到很憧憬来着。虽然后来遗憾还是造成了，但现在多亏有你，我也算弥补了一点点过往的遗憾吧。」她淡淡一笑。
    沉子夜一愣，黑眸闪过一丝阴翳，「……其实我也才来过一次而已。很小的时候。」
    想起那个张扬跋扈活力充沛的小男孩，温星眉眼弯弯，「是吗？我还以为你肯定来过很多次呢。」
    「要是可以，我甚至连那一次都不想算进去。」他轻嗤。
    温星困惑的眨了眨眼。
    沉子夜抬手，覆住了她水汪汪的眼睛，「没事，既然你也没来过，那这就当作我们彼此的第一次吧。」
    温星将他的手拉下，「你也是吗？」
    「嗯，这也是我的第一次。」他扬唇，反手牵住了她，「牵好了，不然小心走散。」
    「嗯、嗯！」温星乖乖地牵紧了他的手。
    沉子夜牵着她，来到了乘坐旋转咖啡杯的地方。
    「温星，要坐这个吗？」
    他看着她因感到新奇而变得忙碌的眼球，忍不住笑了笑。
    「这个……就是一直转来转去而已吗？」温星看着里头正在乘坐的游客们。虽然他们只是一直转来转去，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开朗的笑容。
    听出温星语气中的迟疑，沉子夜一讶，「你不想坐吗？我故意挑了个没那么刺激的……」
    「啊，不是不是！也、也不是不想坐……」温星一脸纠结。视线不经意往某个地方瞟去。
    沉子夜跟着她的视线一看，脸色顿时一白。
    「你……你不要跟我说……你第一个想玩的就是……就是云霄飞车吧……？」他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正俯衝而下的某个设施。
    温星无辜地眨眨眼，「不可以吗？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天使夜与恶魔夜顿时吵了起来。
    天使夜力挽狂澜：当然要答应她啊！不是你自己带她来这的吗！她难得第一次来游乐园，还有了想玩的游乐设施，怎么能狠下心拒绝？你忍心看到她失望的表情吗？
    恶魔夜冷淡表示：你不拒绝，是想等着她替你收尸吗？
    歷经一番抗争……天使夜获得了最终胜利。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什么不可以的，想玩就玩吧，今天不管你想玩什么，我都奉陪。」
    温星开心地晃了晃他的手，「谢谢你！」
    十分鐘后。
    「子夜，你还好吗？」
    接过温星递来的水，他虚弱的正想说句「没事」时，一张口却又「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温星担忧的坐到他身旁，替他拍了拍背。
    「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不敢坐呢？难怪你刚刚叫得那么大声……」温星想起他刚刚的反应。
    「喂，不准回想。」他有气无力地打断了她的思考，「……我没事了。」
    「真的吗？还是再休息一下吧？」
    「你都不怕？」
    温星一愣，摇了摇头，「我觉得……还蛮有趣的。」
    「坐在上面的时候，我好像忘却了所有烦恼，就像个孩子一样，笑得无忧无虑的。」
    沉子夜漱了口水，漫不经心地说：「你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温星愣了愣。
    「所以，你不用逼着自己把所有事往身上扛。」他看着她，语气突然认真，「就是希望你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才带你来这的。」

 Chapter4-6

    大概是自从知道她的身世后吧，沉子夜便一直对她愈发心疼了起来。
    想对她好、想让她笑、想让她依赖他……想要她在自己面前毫无隐藏。
    沉子夜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喜欢上她了。
    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毫无顾忌地对她说「我喜欢你」。
    他转头，看向了一旁正专心致志吃着冰淇淋的女孩，心底驀地柔软，「温星。」
    「嗯？」温星舔了下冰淇淋，转过头。
    他失笑的替她擦去嘴角沾到的冰淇淋，「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温星一愣，脸瞬间涨得通红，「呃、嗯。」
    看见她的反应，沉子夜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动作过于曖昧。他脸一热，将手迅速背到了身后，而方才抚过她唇角的指头彷彿也正隐隐发烫。
    他别过视线，轻咳了声，「是吗？那就好。」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旖旎。
    两人红着脸，走在夏夜微燥的街道上。
    这份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面前正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沉子夜看清那人长相，顿时神色一凛。
    本想带着温星直接绕路走掉，却不想那人一个箭步直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干嘛装作没看见？」
    温星此时也看清了来人，脸色霎时变得不太好看。
    沉子夜没有理他，反而转过头对她道：「你先回去吧。」
    「可是……」
    他轻轻推了她一下，「没事，你上次不也看到了，他打不赢我的，就是想找我晦气而已。」他小声地说。
    温星知道沉子夜说得没错。
    但是，她就是放心不下。
    见她犹犹豫豫的，沉子夜心一横，又将她推得更远了些，「你要是真放心不下，那就晚点超商见，行了吧？」
    ……她缓缓的点了下头。
    女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野内，沉子夜转过头，面色不虞地盯着眼前的人。
    「你到底有完没完？」
    面前的人正是沉子夜上次说过的那名同学的哥哥，他此刻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里还叼着根菸，正十足挑衅的看着他。
    他轻笑一声，「没完，怎么样？」
    「……你弟现在不也好好的活蹦乱跳吗？你到底为什么还要一直找麻烦？」
    「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我弟没错，但现在不是了。」
    沉子夜挑了挑眉。
    「老子被你打了那么多次，不讨回来我这口气真的嚥不下去。」
    沉子夜不语。沉默半晌，他突然语出惊人：「那只要让你打回来，你就不会再找我麻烦了吗？」
    男子一愣。
    「那你打吧。」沉子夜看着他，瞳仁幽深，情绪毫无起伏，「你打够了，以后在路上就装不认识吧。」
    听见他的话，男子扯扯嘴角，一把将菸蒂扔到了地上，捻熄。「沉子夜，这可是你说的喔？」
    「嗯，我说的。」
    「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不再找我麻烦。」
    男子轻嗤，「行行行，我答应你总行了吧？真是不知道突然在窝囊什么……」话落，他的拳头毫不客气地招呼了上来。
    温星已经等了十分鐘有了。
    虽然才过了十分鐘，她却觉得像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般。
    就在她不晓得第几次看向时鐘的时候，门外终于有道身影蹣跚而来了。
    她惊慌地衝了出去，「沉子夜！」
    「沉子夜，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你不是说没事的吗？怎么会……怎么会伤成这样？」
    她撑着他高大的身躯，慢慢地将人拖进超商里。
    他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完好，从头到脚全都是伤口，而那些伤口还一直不停渗着血，看上去很是吓人。
    温星认为这应该要送医处理比较好，可沉子夜却坚持不要。
    「没事的，反正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他说。
    温星看着那些伤口，犹疑道：「可是……你这次伤的……」
    「没关係。」他看着她，目光执拗，「我不想……让我爷爷发现。」
    温星一愣。
    「……反正就是这样。抱歉，为难你了。」
    「没、没事……」温星抿抿唇，「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吗？」
    「我要他别再找我麻烦了。」沉子夜目光一歛，「这就是代价。」
    「你应该要报警的。」她轻轻蹙了蹙眉。
    「报警只会没完没了，还不如这样简单一点。」
    「……」温星突然有些生气，「那你干嘛突然这样做？」
    沉子夜看着她，笑了笑。
    「……你笑什么？」
    生气归生气，该擦得药还是得擦。温星转过身，拿出了早已备在一旁的医护箱，正准备要替他上药时，却见他倏然站起了身。
    「怎么了？」温星问。
    沉子夜：「你已经看到我的人了，可以放心了吧？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自己回去处理就行了，你早点休息吧。」
    温星猛地抓住他的衣襬，「你在说什么？你伤得这么重要怎么自己处理？」
    「还是可以的，我也不是第一次──」
    「你不是不想让你爷爷知道吗？」
    沉子夜一愕。
    他还想继续解释，可这时的温星却变得异常强势，她跟着站起了身，一双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不放。
    「……对不住了。但我真的不能就这样放你回去。」
    她一脸纠结的掀开了他的衣服──
    密密麻麻的伤口果然四处散佈在他身上，有的已经瘀血青紫，有的则还在流着血，一眼望过去几乎是刚才被揍的痕跡。温星简直不敢想像当那些拳头一下又一下用力的敲击在他身上时，该有多痛。
    她一脸不忍，眼角馀光却瞄到了背上的伤口。
    背后的伤口与前方有些不同，温星看得出来，方才那人的拳头应该是几乎落在他肚子那边的，虽然背上也有些青紫，但却只有少部分是被揍出来的。
    但那些瘀青红肿却又像近日才有的伤口……
    她瞇了瞇眼，凑近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些伤口通通像是用棍子打出来的。
    她愣了愣，接着猛地抬头看向了沉子夜。却发现他阴鬱着一张脸，看都没看她。
    温星咬咬唇，还是开了口：「子夜，刚才那人……并没有带棍子对吧？」

 Chapter5-1

    一阵难闻的铁锈味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流窜。
    一名小男孩蹲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对不起……爷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拜託、拜託你不要打我……」
    他瘦弱的身躯上满佈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椎心刺骨的痛意从身上蔓延到了心里。
    他绝望的哭着、喊着，换来的却是一顿顿更加恶毒的打骂。
    「臭、臭小子……谁让你跟那、那傢伙长得这么像……看了就倒胃口！」
    再浓厚的酒气也掩盖不了房间四溢的血腥味。男孩紧抱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毒打。
    「把我女儿还来！把我女儿还来！」
    「你们、你们这对该死的父子……！」
    眼皮渐渐沉重，他身心俱疲，却不敢就这样睡过去。
    会不会一旦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呢？
    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
    窗外第一缕阳光总算照了进来，躺在床上的男孩悠悠睁开了双眼。
    他疲惫的眼瞼下有着淡淡的乌黑，一双黑眸更是显得无神。
    抬手，沉子夜烦躁的揉了揉眉心，顺手看了手机一眼。
    ……温星给他传讯息了。
    距离那天，已经过了两天了。
    那一晚，温星没再过问他任何事情，只是默默地拿起了碘酒替他擦药。
    她的体贴细心他都看在眼里，但当下他却只能沉默以对。
    沉子夜垂下头，自嘲地笑了声。
    还说希望她对自己毫无隐藏呢……结果自己都做不到了。
    温星望眼欲穿，总算看见沉子夜踏入了教室。
    他依旧是那副松松懒懒却带着明显倦意的模样。跟她对上眼时却还硬是扯出了一个微笑。
    看着那抹笑容，温星一阵心疼。
    「子夜。」
    放学时，温星主动找上了他。
    一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沉子夜立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轻笑一声，勾起手指敲了下她的脑袋，「不要愁眉苦脸的。」
    「……抱歉。」她訥訥道，「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又不好意思问太多，对吧？」
    「呃、嗯……」
    午后馀暉轻柔地照在了他们身上，带起了一丝一点的暖意。就连沉子夜那张原先倦意满满的俊容此刻看上去都舒坦了不少。
    他们一同走在落日街道上，沉子夜目视远方，缓缓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温星看向他。
    「我只是不想被你看见这么窝囊的我。」他自嘲一笑，「但就像你看见的那样，我常常被那老头打。」
    「为什么？」
    「我也不晓得。」他耸了耸肩。「他常常说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然后一发酒疯就乱打人。简直像个神经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沉子夜瞥了她一眼，嗤笑道：「从沉锡勋那傢伙拋弃我开始。」
    温星一怔。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毕竟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白白任他那样打我了。」
    温星蹙了蹙眉，「可是，你明明不久前才……」
    「……虽然我长大了，但他也老了。」他垂下眼，淡淡道：「我可担不起气死老人家的逆子罪名。」
    「啊……」原来是这样。
    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初沉锡勋向她问起沉子夜的情景。
    明明看上去就还是很关心沉子夜的，但为什么却要拋弃他呢……？
    「子夜。」
    「嗯？」
    「你知道沉叔叔为什么会拋弃你吗？」
    「……我不知道。」
    「那你都不会想知道吗？」
    「不想。」他冷淡道：「也不需要。」
    温星一顿，突然就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她听出了沉子夜话语里浓浓的失望。
    她抿抿唇，沉默了。
    倒是沉子夜先开了口：「你怎么会认识那个人？」
    「啊？」温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沉锡勋，「就……他之前救过我。」
    「救过你？」
    「嗯。在你刚转学过来的那时候，有一天……阿姨也是突然抄起了酒瓶要打我，但是沉叔叔替我挡下了。」
    沉子夜一愣。
    「从那之后，我就很感谢他。而且他偶尔也会到超商陪我聊聊天，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温星低着头，不太敢看他的脸色。
    四周一瞬间寂静的只听得见薰风拂过的呼呼声和树叶交织的簌簌声响。温星抓着制服衣襬，实在非常好奇沉子夜此刻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悄悄抬起了头，却立刻被一双大掌给压得低回头去。
    沉子夜手放在她头顶上，无意识的摩娑了几下。
    然后，她听见他说，语气温和又压抑：「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Chapter5-2

    温星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决定要暗中保护沉子夜。
    他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过吓人……温星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
    虽然说是保护……但其实她要做的事简直就跟跟踪狂没有两样，温星自己也感到有些不齿。
    但是，就算她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她也希望在他面临痛苦的时候，自己能在一旁默默守候。
    决定了之后，她很快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行。
    「你这阵子不营业了？」
    「嗯、嗯。」温星有些心虚。
    「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见他担忧的眼神，她内心一阵歉疚，「就……最近实在发生太多事了，而且阿姨也不在，白天没人顾店，我就想……先暂时休息一阵子好了。」
    沉子夜一默，「你阿姨对你说什么了吗？」
    「什么？」
    「我担心你又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
    「没、没有这回事！」她眼神闪躲，「真的没事，你快回去吧。」她推了推他。
    沉子夜一脸狐疑，但还是乖乖的走掉了。
    他一走，温星立刻卸下书包，跟了上去。
    不过才跟没几步路而已，她就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温星学姊？」
    温星身子一僵，「……罗允？」
    「啊，真的是温星学姊耶！」他眉眼弯弯，走到了她面前，「看你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她有那么明显吗？
    「不过，温星学姊，你是要回家吗？」
    温星硬着头皮道：「嗯。」
    「可你的书包呢？」他问。眸中笑意不减。
    看着他那彷彿早已看透一切的狡黠眼神，温星一默，当机立断的转身往回走。
    罗允拉住了她的手，「学姊，你刚才是要跟踪学长回家吗？」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跟踪」这两个字眼实在是不太好听。温星蹙了下眉头，轻轻甩开他的手，「……没有，我就是要回家而已。」
    面对她冷淡的态度，他不恼反笑，一头在阳光下金灿灿的褐发微微晃动了下，他突然语出惊人：「学姊，你喜欢那个学长吗？」
    震惊使她说不出话来。
    「要我帮你吗？」他讨好似的一笑。
    心跳顿时乱了起来，温星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她就像是隻在森林里迷路的小鹿般，慌乱无措。
    她喜欢沉子夜吗？
    ……她不知道。
    后来，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但她真的是红着脸跑走的。
    她不晓得罗允为什么要突然说那些话，可她也不愿再去多想。
    因为越想，心越乱。
    她轻叹口气……结果昨天也没能跟成功。全多亏了罗允。
    她悄悄覷了眼沉子夜。至少今天──一定要成功。
    看来她的计画又必须延后了。
    「哇喔，好巧，竟然又遇到了。」
    同样讨人厌的表情，同样讨人厌的声音，不同的是她身旁此刻多了个人。
    ……温星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沉子夜劝她不用对他太过亲切。
    「又？」沉子夜抓住关键字，挑了挑眉，「我们何时有遇到过你？」
    罗允那双桃花眼微微一扬，「我说的是温星学姊。」
    话音方落，沉子夜目光立刻看了过来。
    温星如坐针毡，心里默默祈祷他别将昨天的事说出来。
    孰料，罗允突然上前一步，轻轻将手搁在了她肩膀上，「学姊，你今天该不会也要──」
    「没有！」温星一惊，「我、我……」
    「喂。」沉子夜开口。一把拍掉了罗允的手，「别动手动脚。」
    温星彷彿看见罗允的目光一闪。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
    他勾勾唇角，「我就不能跟学姊当个朋友？」
    「当朋友不需要动手动脚。」
    「那你就可以吗？」
    「我……当然也不行。」想起过往种种，沉子夜莫名心虚。
    但对谁心虚并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对象还是一个小他一岁的屁孩。于是他轻咳了一声，神情恢復如常。
    他瞪了他一眼，「你可以滚了吗？很挡路。」
    罗允这次倒是意外好说话，他乖巧侧过身，露出了一口白牙，伸手揉了下温星的头发后就迅速溜走了。
    沉子夜脸黑得可以，正当温星想说点什么，却见他也伸出手摸了下她的头，然后丢了句「以后他再乱摸你就报警」后就走了。
    徒留一脸呆滞的温星。

 Chapter5-3

    歷经上次的风波，温星显然变得机警了许多。
    她依旧与沉子夜一同回家，依旧与他在超商前的路口道别，然后……偷偷摸摸的开始边躲罗允边跟踪沉子夜。
    温星不晓得是不是认识沉子夜之后，她的胆子似乎真的大了不少。不然，以前的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出自于担心。
    就像沉子夜会担心她、想保护她一样，她也是相同的心情。
    今天很幸运地没有再遇到罗允了。
    温星亦步亦趋的跟在沉子夜后头，看着晚霞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那背影看上去还有几分寂寥。
    她突然很想走到他身旁，牵起他的手，告诉他还有她在。
    意识到这样的念头，温星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她摇摇头，警告自己不要分心。然后屏住呼吸继续跟着那道高大的身影。
    拐过几个弯，走过了几个路口，不知道越过了多少个红灯绿灯，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公车站。
    温星一愕。
    她不清楚究竟走了多久，天又是何时暗下来的。她只知道……沉子夜家距离她家，一点都不近。
    真的，一点都不近。
    眼看他已经上了公车，温星咬咬唇，没有过多犹豫也跟着上了车。
    上车后，她非常低调，所幸沉子夜没有发现。
    过了三站后，她跟着沉子夜下了车，然后看着他走进了一栋还算奢豪气派的房子里。
    这就是沉子夜的家。
    在黑夜的衬托下，这栋房子看上去竟有些阴森森的。
    温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早知道她就多穿件外套了。
    她佇足观望了一会儿，在脑海默默将这段路线记下后，便转身要走。
    只是她脚才刚踏出一步，身后立刻就传来了像是瓷器重重摔落的声响。
    在静悄悄的黑夜里这道声响突兀的刺耳，温星身子一震，被吓得不轻。
    但担心的心情终究胜过了害怕。她轻手轻脚的靠近那栋房子，仔细聆听屋内的状况。
    「逆子！你这个逆子！还不快给我滚！跟你爸长得一个德性，看了就烦！」
    一道苍老且沙哑的嗓音震耳欲聋的响起，温星听得出来，那是沉子夜的爷爷。
    一阵框啷框啷的声响再度传来，紧接着是木棍挥落的声音。
    温星心头一跳。
    预想中打在皮肉上的闷痛声并没有响起，她只听见了沉子夜冷冷的嗓音，「您要我滚，我能滚去哪？」
    「当初不是您硬将我留下来的吗？现在又凭什么赶我走？」他冷笑一声。
    许是被他的话给激怒了，对方好一阵都没有回应。
    直到温星再度听见棍子挥落在身上的声音──
    「沉、沉子夜！」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她自认自己并没有叫得很大声，可不晓得究竟是因为夜晚太过安静，抑或是隔音不好的关係，就在她叫出来的那一刻，她面前的门驀地开了。
    三双眼睛面面相覷。
    看见沉子夜震惊的脸，温星一阵心虚。
    怎么办……
    就在她还手足无措之际，她看见沉子夜一把将门给重重关上，然后扯着她头也不回的走掉。
    那力道不同于以往，大的让她有些疼。

 Chapter5-4

    她的手腕渐渐红了。
    眼眶也是。
    她不晓得他究竟要带她去哪里，她只能在黑夜中漫无目的地跟着他前进。
    月黑风高，即便是在夏天，入了夜的温度依旧微微下探了几度。
    她又冷又痛，过程中忍不住稍微挣扎了一下，却不想他抓得更紧了。
    最后，他带着她上了公车。
    温星一愣，反应过来他这是要送她回家。
    她鼻子一酸，「……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淡淡道。
    「对不起……我、我就是……就是太担心你而已……」
    老实说，她其实不后悔跟踪了他。
    因为她就是想看他平平安安的样子。
    沉子夜看着她，叹了口气，「不是跟你说过不用担心了吗？而且你这样做，不是会让我更担心吗？」
    温星点点头，乖乖受教。
    「你以后……真有事就打给我吧，我随时都会接的。」他的黑眸闪动着明显的担忧，「不要再像这样突然跑过来了，我不是不开心，就是怕我爷爷……」
    她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了。」
    「但是，这样的日子你还得过多久呢？就算你偶尔能自保，但也还是免不了受点皮肉伤，不是吗？」
    「……习惯了。」他嗓音低沉，「我就只等到我毕业为止。反正他也是三天两头都不在家，所以其实也还好。等到上了大学我就会搬出去了。」
    到站了。
    沉子夜没再说话，带着她走下了公车。
    温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十分。
    这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就在沉子夜送她到家门口时，她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她揪着他衣角，声音细如蚊蚋：「子夜……要、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暂时住我这？」
    这句话有如石子扔进湖里，在沉子夜的心中盪开一圈圈涟漪。他瞠大了眼，脸以可见速度迅速红了起来。
    可惜现在正好是晚上，所以温星并没有察觉到他从脸到耳朵的那抹红。
    他轻轻掰开了她的手，红着脸道：「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的话，那不要紧的。」
    「可是你现在回去的话……」
    「我不是说了我爷爷三天两头不在家吗？」他微微一笑，带着点不羈，「顶多今天再忍一下就好了。」
    「这怎么行！」温星瞪大了眼，「你……你刚刚那样，你爷爷肯定很生气，你现在回去的话……」说着，她眉头都蹙了起来。
    看见她紧皱着的眉头，沉子夜伸出手，本想替她抚平。可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动作一顿，又缓缓收回了手。
    温星正疑惑着，就见他倏然退开了一步，像是要离开，「已经很晚了，你快进去吧。」语落，他转身欲走。
    身后一道小小的力道再度扯住了他的衣服，他脚步一顿，虽然那力道轻的他完全可以直接忽视走掉，但他还是没有那样做。
    他转过身，一脸无奈，「怎么了？」
    温星低着头，声音虽小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坚定，「你、你今天还是先住我这吧？你刚刚……不是有被打到吗？我顺便帮你上个药吧。」
    沉子夜一愣。
    接着，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你真是……」
    「我知道了，那就拜託你了。」
    温星展顏一笑。
    这是他第二次进到她家。
    一样窄小的空间，一样寂静的屋子……一样空旷的毫无生气。
    温星让他进了她房间，叫他先随便坐着等她，然后自己就又出去了。
    沉子夜当然没坐着乾等，他站起身，环顾了一圈房间，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整间屋子收拾的简洁整齐，倒是很有她的风格。
    他走回一旁的沙发，正准备坐下时，目光倏地定格在了柜子上一张毫不起眼的照片上。
    他动作一顿，走过去拿起了那张相片。
    相片里总共有三个人，一男一女和一名小女孩，很明显是一家人。
    沉子夜看着相片中的女孩，她的眉眼与温星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同的是，照片中的女孩笑得很灿烂。而这种笑容，他从没在她脸上见过。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跃上心头。
    他盯着女孩明亮的大眼，脑海中倏然闪过一道道画面。
    「子夜，抱歉让你久等了。」
    温星一手拿着医护箱，一手端着放有食物的盘子，走到了他面前。
    沉子夜回过神，赶紧将照片放回去。
    察觉到他略为慌乱的动作，温星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眸看向了那张照片。
    她驀地一愣。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沉子夜有些困窘。
    然而她只是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没事，一张照片而已。」
    语落，她拿起了盘子上正冒着热烟的馒头，小心翼翼的道：「抱歉，突然就让你住下，也忘了问你吃过了没……我这里刚好有馒头，你要先吃吗？还是等等我帮你煮个麵？」
    「你会下厨？」沉子夜诧异。
    「嗯，家里的伙食一向是我负责的。」她看着沉子夜接过她手中的馒头。「只是自从姨丈去国外工作后，阿姨便常常不在家，所以我也就少煮了。」她淡淡道。
    沉子夜看着她，静默良久才道：「你真的……跟我挺像的啊。」
    「什么？」
    「只是你比我坚强多了。」
    温星怔愣。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悲伤，还有些无助。一双总是自信骄傲的墨色瞳仁此刻黑沉沉一片，毫无波澜。

 Chapter5-5

    「总觉得老是让你看见我脆弱的一面。」沉子夜仰靠在沙发上，摀住脸，「好丢脸。」
    温星正收拾着医护箱，闻言一笑，「怎么会？我很高兴能帮助到你呢。」
    沉子夜放下手，看着她忙碌的样子，「温星。」
    「嗯？」
    「你看我一下。」
    温星一愣，乖乖地抬起了头，却被他猛然靠近的俊脸给吓了好大一跳。
    她往后倒坐在地，一脸惊魂未定，「怎……怎么了？」
    沉子夜表情看上去很专注，一双黝黑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得她面红耳赤，却不敢挪开分毫。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沉子夜伸出手……拿掉了她的眼镜。
    她一愕。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一片。
    她看不清沉子夜的脸了。
    「沉、沉子──」
    「温星，果然是你。」他沉沉的嗓音近在咫尺。
    「什么？」
    温热的吐息轻轻喷洒在脸庞，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当她犹豫地摸索着往后退时，视线又再度恢復了一片清明。
    她眨了眨眼，摸了下安然掛在脸上的眼镜。
    「温星，我们小时候有见过面，你还记得吗？」
    温星一愣。
    他想起来了？
    她以为……这件事只有她会记得而已。
    「你可能忘了，但我小时候真的见过你，就在──」他突然噤声。
    「就在我妈妈的葬礼上。」
    温星看向他，大大方方地笑了，「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
    沉子夜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温星的眼睛，即使是在老旧的昏黄灯光下，却依旧闪动着熠熠的光辉。
    那样的美好、那样的一如当初。
    「你……你一直都记得？」
    「嗯。」她点了点头，「看到你转学过来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那你怎么不主动找我说话？」
    话音方落，沉子夜猛然想起了他刚转来时被所有同学团团包围住的画面。
    他一阵尷尬，「呃、抱歉，当我没说。」
    温星笑了笑，「但你主动来找我了啊，不是吗？」
    沉子夜一愣，看着她从今晚开始就一直过分好看的笑顏。
    「……是啊。幸好我有主动去找你。」他小声道。
    「那你今晚就睡我房间吧，不用客气。我去睡阿姨那了。」
    晚上十一点，洗漱完毕后，温星站在自己的房门前。
    沉子夜还僵在原地，明显有些不自在，「我可以睡客厅的。」
    「那怎么行？入了夜的客厅很冷的。」温星显然不太赞同。
    看着温星那副什么都没明白的样子，沉子夜轻叹口气。再追究下去似乎就显得自己小题大作了。
    于是，他懒懒地向她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睡吧。」
    温星这才放下心来，「那我去睡了，你有事随时可以叫我。」
    沉子夜哭笑不得，「好。」
    喀。
    门扉被轻轻掩上，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
    直到她离开，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转头，他看向了那张简朴的床。
    床上没有任何的摆饰品或玩偶，仅仅只有一个单薄的枕头和棉被，而顏色还是素到不能再素的白色。光是用看的，他都不禁打了一身冷颤。
    怎么会这么不像一个女孩子的房间……
    他轻手轻脚的躺上了床。很冰。但却有一股淡淡的柑橘清香。
    这是温星身上的味道。
    他耳根驀地一红。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二十分鐘后，正当他渐渐适应床的温度时，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
    本就不多的瞌睡虫瞬间被赶跑，他猛的坐起身，看向了门的方向。
    「温星？」
    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一张白净的小脸映入他的眼帘。
    他赶紧下了床，「怎么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温星站在门边，样子看上去有些不安，「抱歉……吵到你睡觉了。」
    沉子夜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将人带进房里，「没事，反正我也还没睡。倒是你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
    「是睡不习惯吗？还是你回来房间睡吧？我睡客厅就行了。」
    「不、不用！」温星一急，抓住了他的手，「我……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什么？」
    「我……我发现，我没有办法睡在阿姨的房里。」她轻轻垂下了头，一股恐惧油然而生，「我会想起……那天的情景。」
    沉子夜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她顾虑的事情。
    ……也是，发生了那种事，谁还敢那么心大睡在那阿？
    但是……。他看了眼明显只有一人半的床铺。
    察觉到他的视线，温星连忙道：「你、你不用担心！我会打地舖的。」她看着他，「可以吗？」
    沉子夜有点不能理解。她为何总是这么小心翼翼？
    「……这不是你家吗？当然可以啊。」
    她明明就可以再任性一点的。

 Chapter5-6

    是夜。
    窗外一片黑暗，一室静謐，唯有电风扇运转的细微声响。
    最后仍旧坚持要打地舖的温星此刻正安安祥祥的躺在地板，睁着双眼。
    她睡不太着。
    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刚才在张美月房里看见的离婚协议书。一张被撕的破碎的离婚协议书。
    阿姨跟姨丈……似乎真的离婚了。
    她神奇的并没有任何感觉，内心一片平静无波，彷彿这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
    真真正正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在这个家度过的所有时光。
    想起那天被人抓住衣领狠狠往外丢的情景，她一阵窒息。轰鸣的车辆来往声瞬间在耳朵炸开，她痛苦的摀上了耳朵。
    怎么偏偏在沉子夜在的时候……
    一股温热倏然爬上了手腕，温星一愣，抬眸一看。一隻温暖的手正圈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腕。
    「做恶梦了吗？」
    低沉微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幕中缓缓响起，温柔的语调有如一根羽毛，搔得她心痒如麻。
    她侧过身，对上了他深沉的黑眸。
    「……对不起，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他稍稍挪动了下身子，发出了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你做恶梦了吗？」
    温星咬咬脣，「不是。」
    语落，熟悉的沙沙声再度响起，她感觉他似乎更靠近她了些。
    一隻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背，安抚性的拍了拍。
    她听见他略显彆扭的嗓音：「没事，我就在这。」
    安心感一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她轻勾脣角，忍不住向他的方向靠拢。「子夜。」
    「怎么了？」
    「我可以就这样抓着你的手睡觉吗？」
    「……」
    睏意再度袭来，就在他即将沉入梦乡时，他彷彿听见了温星温和的嗓音悠悠响起。
    「……谢谢你。」
    柔和平稳的声调，让他本就昏昏欲睡的意识更加朦胧，「不用……谢……」
    手上驀然一紧，「谢谢你，让我度过了这些黑暗的时光。」
    「你……才是。」
    他的意识彻底坠入了黑暗。
    「晚安。」她说。
    翌日，沉子夜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阳光自窗外流泻而进，照得一室暖融。
    好在今天是假日。看着窗外明亮的景色，他忍不住将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贪图着这一刻的岁月静好。
    喀。
    「啊，你醒了啊。」
    温星笑着走向他，「早安。」
    沉子夜看着她，莫名有些害羞，「……早。」他怎么一副小媳妇模样？
    「早餐我已经做好了，还有牙刷和毛巾我都放在浴室了，蓝色的，都是全新的，你可以直接用没关係。」
    沉子夜愣了愣，慢半拍的喔了一声。
    「你要回去了吗？」
    沉子夜咬了口吐司，轻轻嗯了声。
    「那以后若是你需要擦药的话，就来找我吧。」
    沉子夜一顿，开始跟她秋后算帐，「我还没说你呢，怎么回事？你竟然也会跟踪别人？」
    说起这件事，她就心虚，「我……我只是太担心了而已……」
    「但是那样很危险，你知道吗？」
    「知道……」她抿脣。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你家明明就离我家很远，你为什么要说谎？」
    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的沉子夜一愕，低下头又默默啃了口吐司。
    「我没有想到你家竟然这么远……」她眉头微拢，「你以后还是别跟着我到超商了吧。」
    闻言，他瞪大了眼，「不行！」
    「为什么不行？」
    「去、去超商跟你聊天可是我的休间娱乐耶！」他激动的说，「你怎么可以剥夺我的休间娱乐！」
    「……休间娱乐？」温星纳闷，「我这么无趣的人，跟我聊天应该很无聊吧。」
    「不会啊。」他嚥下吐司，「对我来说，你这里可是避风港呢。」
    温星一愣。
    他将最后一小块吐司吃下肚，喝光牛奶，心满意足地站起了身。「谢谢招待。」
    温星回过神，跟着站了起来，「你、你也是。」
    「嗯？」沉子夜疑惑的看向她，「什么东西？」
    「……你也是我的避风港。」她小声道。
    脸颊驀地感到一热。沉子夜真是快受不了她这直白的说话方式了。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捏了把她的脸，「你喔，要是是个男的肯定是渣男。」
    「……？」温星微微歪了歪头。
    「那，我走啦！」
    「嗯。」温星站在原地，冲他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转身，他一手插在口袋，一手向上随意挥了下。
    早晨的阳光丝丝缕缕镶在他的身上，温星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心口一暖。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后，她才回身走进屋里。
    刚走没几步，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倏然响了起来。
    她点开一看。是一串不认识的号码。「……喂？」
    一道成熟男性的嗓音透过电话传来，「是温星小姐吗？」
    「……是，请问你是？」
    「我们这里是警察局，你阿姨叫张美月没错吧？」
    温星一愣。警察局？
    她小心翼翼道：「是，没错。」
    「我们已经找到张美月了，可以请你来警局一趟吗？」

 Chapter6-1

    她一路上没有任何停歇的赶到了警察局。
    一进警局，方才打电话给她的员警立刻迎上前来。
    「温星小姐，对吧？」
    她着急的点点头，「是，我是温星，请问我阿姨呢？」
    「你阿姨正在拘留室，跟我来吧。」语落，他领着温星进了密不透风的拘留室。
    一进去，她立刻就看见了张美月那张变得更加憔悴的脸。
    她似乎一瞬间老了好几岁，整张脸毫无生气。她头发凌乱，眼窝深陷，正一脸萎靡的靠坐在椅子上。
    温星走到她面前，缓缓落座。
    「……阿姨？」
    「……」张美月抬眸，撇了她一眼。
    「阿姨……」
    「不要叫我阿姨。」她冷声打断。嗓音沙哑尖细，「我不是你阿姨。」
    温星一愣，心脏倏地发疼，「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不是知道吗？」张美月冷笑一声，「自从有了你就没好事。先是剋死了自己父母，现在还想毁了好心收留你的我。」
    「我──」
    「我什么我，我有说错吗？」她身子前倾，靠在桌面上瞇眼瞅她，「你就是个瘟神，你还不懂吗？」
    「你父母的死全都是你的错，像你这样的人，活着就应该赎罪！」
    面对她的控诉，温星一言不发。藏在镜片后的眸光闪了闪，似泪珠，又像某种沉默的坚定。
    她紧盯着桌面，手指轻攒成拳，正极力压抑着情绪。「所以，阿姨你和姨丈离婚的事，也是我的错吗？」
    张美月惊愕地瞠眼，「你、你知道了？」
    「是，就在昨天。」她吸口气，「还有很久之前，你曾因喝醉不小心透露过。」
    张美月欲言又止，良久才哈了一声：「算了，被你知道也没差。」
    下一秒，她的表情变得十分愤怒，「可你知道吗？之前明明都好好的，但就在我收留了你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恶狠狠地盯着她，「收留你没多久后，他就被调到国外工作，一去还就是好几年！这几年他简直跟人间蒸发没两样，一通电话、一封讯息都要等上好久！后来呢？果真被我抓到是在外面有女人了！这老不修的狗东西……」
    温星一直静静听着，不曾出言打断过。眼看她似乎说得差不多了，她才缓缓开口：「……所以呢？您只是将一件不顺心的事强加在我身上而已，不是吗？」
    正因为口乾舌燥而嚷嚷着要水的张美月闻言一愣，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您只是因为人生不如意，所以需要一个出气筒，而我刚好很适合这个角色，因此您就毫无顾忌地将气通通撒在我身上了，不是吗？」
    温星说这些话时语气出奇的平稳，表情也丝毫看不出喜怒。就连她自己都很讶异，等了许久的这一刻，她竟然能如此冷静。
    冷静的就像是……她从未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付出过任何情感。
    「你在说什么？你想死吗？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吃过多少我的米、穿过多少我的衣服！你这忘恩负义的死丫头！谁让你这样对我说话的！蛤！你说啊！说啊！」
    眼见她越来越激动，一旁的员警立刻上前将她制伏。她的脸被压在桌面上，身子还不停挣扎着，发丝散乱、张牙舞爪的样子十分狰狞。
    温星依旧不为所动，嗓音冰寒刺骨，「阿姨，我一直都很感谢你，真的。」
    「我知道您养育我有多么不容易，而我也一直战战兢兢地希望不给你添麻烦，可是……」她驀地一阵哽咽，「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那年的我不过才五六岁，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一瞬间失去爸爸妈妈的我也很痛苦、很难受啊！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说我错了呢？我真的……真的不能理解……」
    眼前缓缓漫上一层氤氳，她明明不想哭的，却还是忍不住。
    她垂下头，不敢去看张美月此刻的表情。
    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震惊？歉疚？还是……厌恶？
    要是可以的话，她希望，在最后的最后，至少能得到张美月一点点……一点点就好的愧歉。
    然而最后的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那双像淬了冰似的眼眸满是血丝，嗜人般的紧紧锁着她的脸孔。在那张早已不復当初的面容上，唯有厌恶憎恨的神情始终如一的让她感到熟悉。
    啊……她就不该抱太大希望的。
    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绞痛的彷彿快要死掉。
    「你说你不能理解？」张美月看着她，咧嘴一笑。疯魔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从天而降的撒旦，准备要宣判她的死期。「你用不着理解啊？因为……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我恨你。是你害死了我姊姊和姊夫。」
    「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呢？」
    吱──
    椅子摩擦在地的尖锐刺耳声在寂静的拘留室响起，张美月被这声音刺的眼一瞇，目露不满。
    「你干什──」
    「阿姨。」温星站起身，由上而下俯视着她。「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姨了。」
    张美月不以为然的轻嗤，「你以为我很喜欢你这样叫我啊？我巴不得……」
    「还有，我是不会和解的，抱歉了。」
    不屑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什么？」
    「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我本想网开一面的。」她嗓音冰冷，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可是，您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
    「你、你在说什么？喂……你这个臭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真没想到你竟忘恩负义到这种程度！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我肯定把你──」
    「你知道你这是杀人未遂吗？」
    张美月一顿。
    温星看着她，双眼通红，「你知道……你差点杀了你的亲姪女吗！」

 Chapter6-2

    下雨了。
    像是要衬托她此刻的心情究竟有多么可悲般，大雨淅沥哗啦的下着。
    胸口那股窒闷的疼痛始终縈绕在心头，如一根尖细的针随着大雨不停戳刺着她的心脏。
    一下又一下，她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她失魂落魄的走着，回过神时早已一身湿漉漉的站在了家门口。
    她靠着门板缓缓滑落，轻轻坐在了溼冷的地板上。双手圈住膝盖，她将脸埋进腿间，眼泪却像乾涸了似的一滴也流不出来。
    阿……好累。
    週一早晨，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重的黑眼圈……
    她知道张美月的房里或许有遮瑕膏之类的东西，可她再三犹豫后，终究还是提不起勇气去拿。
    看着镜子里那张白皙小脸上淡淡的青紫，她认命的戴上眼镜，头也不回的出了家门。
    「温星。」
    刚出家门，迎面便遇上正逆着阳光向她走来的沉子夜。
    他脣角微翘，一身白净制服，俊朗的眉眼彷彿镀了层光，照得她眼眸微微一瞇。
    他全身带着朝气蓬勃的阳光气，一步一步走来的样子就像要入地狱将她救出来的天使。
    眼眶驀地一涩，她猛地低下了头。
    「……温星？」
    清冽的嗓音近在咫尺，她竭力压抑住所有情绪，抬眸朝他一笑，「早安。」
    「早安……你怎么了？」他定定地看着她眼下的青紫，眉头一蹙，「你昨晚没睡好？」
    「嗯……有一点。」她避开他的目光。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气色看上去不太好。」
    她抿抿唇，据实以告：「我阿姨……找到了。」
    沉子夜一愣，「什么时候？」
    「星期六，就在你离开不久后，我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她说了什么？」
    温星沉默。苍白的小脸上隐隐染上一丝阴翳。她紧抿着脣，不发一语。
    察觉到了她的难以啟齿，沉子夜没再问她，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走吧，快迟到了。」
    「……嗯。」
    一整天下来，她的状态明显心不在焉。
    不仅仅是沉子夜，就连与她君子之交的许瑄颖都发现了。
    「温星。」下课时，许瑄颖叫住了正准备要去装水的她。
    温星转过身，一向明亮的眼眸此刻彷彿蒙了层灰，静静地被掩在了镜片后，「瑄颖。」
    「温星，你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一整天看上去都不太好，连老师叫你都没听见。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歛眸。她云淡风轻道：「我没事，只是昨晚睡不好而已。」
    许瑄颖仍旧一脸关切。突然，她扯了下她的手，「温星。」
    「嗯？」
    「我问你……陈瑜最近还有找你麻烦吗？」
    温星愣了愣，「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也、也没什么……就、就她最近实在太过安静了……让人莫名有点不安。」
    闻言，温星轻轻一笑，「安静点不好吗？」
    「好！当然好！」她压低嗓音，「但问题就是她的脸实在太臭了呀！」
    温星偏头细想了下。她最近似乎还真没什么注意陈瑜，一方面是事情太多，一方面是她实在没有很在乎陈瑜……
    她不再来欺负她就已是很庆幸的事了。
    想起这件事，温星便觉得内心一阵疙瘩。这种情绪在许瑄颖告知她是沉子夜出头帮了她时也曾出现过。
    她摇摇头，不愿再多想。最近事情已经太多了。「换成任何人遇到那种事应该都很难有好脸色吧？」
    许瑄颖乾笑两声，搔了搔头，「说、说的也是呢。」
    「温星。」
    熟悉的嗓音，俊秀的眉眼，修长的身形……还有一贯慵懒不羈的态度。「子夜？」
    「原来你在这。」他睨了眼一脸惊愕的许瑄颖。
    「怎么回事？怎么连你也跑出来找我？」温星纳闷。
    「没什么，想说看你装水怎么装这么久。」
    「喔……」她看了眼手中的瓶子，默默地走到饮水机前加水。「快上课了，你们先回去吧。」
    「喔、喔。」许瑄颖愣愣点头，二话不说离开了这里。
    然而沉子夜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温星装完水，抬眸困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就站在距离她不过三步远的地方，整张俊脸半边沐浴在阳光下、半边垄罩在阴影中，表情看上去晦涩又影绰。
    深沉的黑眸一瞬不瞬紧锁着她，竟让她顿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子夜？」
    「你刚刚……」他开口，声嗓带着犹疑，「你刚刚和许瑄颖……」
    温星眨了眨眼。
    「……算了，没什么。」他抿抿脣，还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她追究之前的事情。
    此时上课铃刚好响了，沉子夜扯脣，说出了他来找她的目的：「温星，你放学时能等我一下吗？」
    温星看着他，压下所有担忧与好奇，轻轻点了下头，「嗯，好。」
    「谢谢你。」
    他知道，她似乎一直都对于他帮了她的这件事，耿耿于怀。
    可是，他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Chapter6-3

    放学后，教室里空空荡荡，唯有温星一人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百无聊赖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的书卷，窗外不知何时已阴沉一片，隐隐有下雨的跡象。
    梅雨季似乎到了。
    啪搭、啪搭。细密的雨珠缓缓坠落，宣告了这场午后雷阵雨的开始。
    温星失神的望着窗外，心里庆幸着自己还待在学校。要不然此时的她早已成落汤鸡了。
    不过话说回来，沉子夜呢？他此刻人在哪？会不会也正淋着雨呢？
    她转回视线，看了下时间，决定还是再等一等好了。
    起身，她去了趟厕所。
    放学时分的厕所也是依旧寂静的可怕，温星站在洗手台前洗着手，一道黑影驀然闪进她的视线。
    她愣了愣，定睛一看，竟然是陈瑜。
    陈瑜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一双眼狠辣又决绝，阴鬱的脸一看就不好惹。
    温星目光停顿了几秒后便立刻撇开，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突然想起了上午许瑄颖和她说的话。
    她咬咬脣，决定直接绕过陈瑜赶紧离开。
    但陈瑜果然是衝着她来的。她刚经过她身边，手便立刻被抓住了。
    手腕上的力道倏然加重，她被狠狠甩向了厕所的门。
    砰！
    门板撞击的声响在安静的校园内尤为响亮。而伴随着这巨大撞击声的，是她剧烈疼痛的脑仁。
    她摀着脑袋，深吸口气，「陈瑜……」
    「痛吗？」
    「……什么？」
    「看你还能讲话，应该是不够痛吧？」
    她冰冷的语调和无情的话语让她不禁打了一身冷颤。
    「陈瑜……你干嘛……啊！」头发被施力扯起，眼镜霎时掉落在地，视野变成了一片模糊。
    她怕了，她真的怕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强烈的疼痛感再次袭来，这次陈瑜抓着她的头去撞了洗手台。
    温星真的觉得她疯了。
    窗外的雨还在哗啦哗啦的下着，四周的温度顷刻间骤降了好几度。明明本该觉得寒冷的，可额角上温热的液体却灼热的烧蚀着她的全身。
    她拚尽全力，咬牙挣脱开她的桎梏，却因模糊的视线与朦胧的意识而跌落在地。
    陈瑜走过来，再度扯住了她的头发，「温星，你不觉得你真的很可怜吗？」
    「……可怜……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沉子夜会主动接近你，甚至帮你吗？」她轻笑一声，「那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你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虫罢了。」
    温星瞳孔猛地一缩。
    「但我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正义就是了，真无趣。」她撇撇嘴。「不过，看到你因为他的施捨而开心成那副德性，真的是件很搞笑的事。」她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脸蛋。
    温星此时的心脏跳得飞快，她张了张嘴，艰难地问道：「……什么时候？」
    陈瑜蹙眉，「你在说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瑜勾脣一笑，残酷地给了答案，「就在他帮你搬桌椅的那天。」
    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像是所有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被人血淋淋的扒开似的，她最后一丝的自尊心也碎了。
    她没有想过，沉子夜竟然在这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
    内心深处的自卑感瞬间排山倒海般的将她淹没。所有的温柔关心，此刻全成了笑话。她不晓得以后该如何坦然的继续面对他。
    她红着眼眶，颤声问道：「是你说出去的吗？」
    陈瑜仍旧一脸满不在乎，「是啊，怎样？」
    下一秒，温星像豁出去了似的，不管不顾的扑上了她。
    陈瑜尖叫，一边躲闪她的攻击，一边死命扯住她的头发。嘴里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你这个神经病！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啊！」
    「是！我是疯了！但再怎么样都没你疯！」
    很快，温星便渐渐不敌对方，猛地又被推到了墙角。
    「住手！」
    愤怒的嗓音夹杂着一丝惊惶从厕所门口传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两人皆瞬间停下动作，讶异的看向了来人。
    「沉、沉子夜！」陈瑜显然非常惊慌失措，「你、你怎么会在这？」
    沉子夜黑着张脸，暗深的黑眸里大有风雨欲来之势。他紧抿着薄脣，不发一语的走到了温星面前，蹲下身拿出纸巾替她擦去额角的血渍。
    看着纸巾上鲜红的血跡，他的眸色更深了。
    他将手上的卫生纸通通塞进温星手中，然后站起身一脸冷然的看向陈瑜。
    陈瑜还在慌张，「你……你怎么还没回家……」
    「滚。」
    「……啊？」
    沉子夜看着她，一脸不耐，「我叫你滚，没听见吗？」

 Chapter6-4

    哗啦啦──哗啦啦──
    倾盆大雨还在下着，空气中的沉默也还在继续蔓延着。
    温星垂着眸，手里的卫生纸捏得死紧。她小脸苍白，脣色发紫，额上还有着尚未乾涸的血渍。沉子夜见状，皱着眉抽走了她手中的纸巾。
    他轻轻替她擦去那些血跡，顺道检查了下伤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学校的。本来以为只是买个东西应该很快，结果没想到竟然下雨了。」语落，他站起身，替温星捡起掉落在地的眼镜。「幸好没碎。」
    温星接过眼镜，抿着脣，不发一语。
    沉子夜以为她是因为陈瑜的关係而不开心，于是出口宽慰：「我会替你处理她的。」
    温星还是没说话。
    「我们先去趟医院好吗？嗯？」他放柔声调。
    听见他的话，温星终于有了反应，「……不用，小伤而已。」
    「小伤不处理也是会致命的。」沉子夜看着她，「这不是你跟我说过的话吗？」
    温星一顿。鼻尖驀地一酸。
    她狼狈的低下了头，眼泪却像没拴紧的龙头似的漏了几滴。
    啪搭、啪搭。沉子夜看见她的泪水，顿时慌了。他手足无措地将人轻轻拥入怀中，「别哭，别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浪费眼泪。」
    温星却猛地推开了他，「……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沉子夜一愣，「什么？」
    「你早就知道……我剋死自己父母……而且还像隻寄生虫一样住在阿姨家的事了……对吧？」
    她的话让沉子夜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你才没有──」
    「所以你是因为看我可怜才接近我的，不是吗？」
    温星知道，她不应该对沉子夜说这样的话。
    可是她的情绪就像是积累到了极点、即将爆发的火山般，一发不可收拾。
    她应该要停下来的……「难道不是吗？你不是因为早就知道我的事情所以才可怜我的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咄咄逼人。
    而对象还是她最在乎的人。
    「温星，你先冷静一点。」沉子夜深吸口气，「我承认我的确早就知道了，一开始也是因为同情才会帮你，但最主要的还是……」
    温星已经听不进去了。
    心里彷彿有块角落正在剥落。她也不戴上眼镜，就这样红着一双模糊的眼，这样她就能不去在意沉子夜的表情，也不会再受到伤害了。
    她握拳，喃喃道：「果然是因为这样吗……」
    见她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沉子夜俊朗的眉宇顿时皱得更深。他下頷绷得死紧，深邃的五官上隐隐有些许怒意。「温星。」
    「我喜欢你。」他咬咬牙，豁出去了似的，「我喜欢你，所以才会一直想帮你。」
    温星一愣，张大了眼。
    「这样……也不行吗？因为喜欢你，所以想帮助你，错了吗？」他近乎哀求的说。
    没有错。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错的是……她这彷彿陷入了死胡同般的思想。「没有错……你从来都没有错……」
    「但是，我就问你一句。」即使早已泪眼朦胧，她仍逼自己直视着他，「这种情绪……只是由同情演变而成的，是吗？」
    沉子夜说不出话。
    明明想反驳，却猛然发现温星说的其实也没错。
    他是……误把同情当喜欢了吗？
    「抱歉。」早因他的沉默犹疑而心灰意冷的温星默默戴上了眼镜，可目光却仍旧不敢看他。「我不该……一直这样逼问你的。」
    「我最近好像事情太多了，所以脑子有点乱……抱歉。」
    他最听不得的就是她的道歉，「你又做错什么了？干嘛一直道歉？」
    温星垂眸，「对不起……请让我暂时冷静一下吧。」语落，她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就要离开。
    沉子夜见状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这副样子要去哪？先处理好伤口再说吧？」
    温星现在脑子一团乱，她真的很怕再继续跟他待着一不小心就会口不择言。「……没事，我能自己处理。」她轻轻挣脱开他的手，「我先走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歇了。
    阳光悄悄露出了个头，空气沉闷又潮湿。一室馀暉，却照不进两人的心底。
    沉子夜看着她纤弱的彷彿风一吹就倒的背影，心尖一阵抽疼。
    他握了握拳。尔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着急忙慌的将手伸进了口袋，拿出了一颗笑脸造型的糖果。
    「……本来想替她打气的。」不过看来也送不出去了。

 Chapter6-5

    自那之后，他们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
    彼此之间就像是產生了无形的默契，谁都没有再去找过谁。
    眼下的黑眼圈似乎又加重了。温星心不在焉的算着数学习题，一脸懨懨。
    而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理所当然也被班上同学注意到了，但碍于有沉子夜这尊脸色阴沉的大佛在，倒是没有人敢多碎嘴什么。
    同时，听说陈瑜被召开了校园暴力委员会。
    「哇……陈瑜那傢伙报应总算来啦？」一名男同学嘲弄道。
    「真是活该，谁叫她老是那么自以为？」女同学耸肩。
    「欸欸，不过你们说，陈瑜这次会不会……被退学啊？」
    「被退学最好啊，这样班上空气就乾净多了。」
    「哈哈，说的也是。不过最爽的应该还是温星吧？」
    「这不是当然的吗？她被那疯女人欺负的多惨啊……我看她是真的忍不住了吧，你们看看她脸上的伤……」
    面对眾人的碎语，温星从头到尾眼观鼻鼻观心，全程不去理会。就连沉子夜偶尔投射的视线她都当作没看见。
    倒不是因为生气，就只是……还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而已。
    那天的事彷彿还歷歷在目，就连她是如何崩溃指控他的都还一清二楚。
    还有……沉子夜的告白。
    想到这，她就一阵头疼。
    在冷战的同时，她却得知了他喜欢她……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温星，班导找你。」
    桌子被人轻叩了下。温星回神，抬起了头，「我知道了，谢谢。」
    「老师。」
    「啊，你来啦？」班导看见她，欣慰的一笑，「坐吧。」
    温星乖乖坐下，便听班导开始说：「我已经都听子夜说了，这次的事情真的太过火了，你能同意开校暴会也是正确的决定，你做得很好。」
    她垂眸，轻轻点了下头。
    「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子夜说的话我当然是採信的。但是，老师还是有义务听听你的意思。」班导直接切入正题。
    「……我明白。」她深吸口气，「我希望校方能将她退学，或转学都行。」
    班导一愕。显然是没想到一向温和乖巧的她竟会如此强硬。登时有些语塞。
    看见她的反应，温星轻嘲，「太过份了吗。」
    「呃。」班导回过神，慌张地摇了摇头，「没、没有，没有这回事，一点也不过份的，你不必歉疚。」
    温星轻轻笑了。她站起身，微微鞠了个躬，「老师，那就拜託你了。」
    「嗯、嗯！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谢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离开办公室后，她掛在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整个人像洩了气似的吁了口气。
    ……好累。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就没再看见过陈瑜了。
    而班上的风向也随之倾倒，转变大的让她措手不及。
    虽然她并不是很在乎，但看见过往也曾无视她、甚至欺负她的人一个个变了态度的模样，内心难免一阵唏嘘。
    垂眸。她想起了那天之后沉子夜给她传的唯一一封讯息。
    他说，不用心软。
    一直是他给她的勇气，让她得以做出以往不曾想像过的决定。
    不管是阿姨、陈瑜……抑或是亲戚甚至班上同学。从今以后，她不必再看人脸色过活了。
    「温星学姊。」
    「……罗允？」
    罗允笑了笑，一头褐黄的发丝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温星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勾脣，他露出了招牌笑容，「学姊，你跟学长吵架了吗？」
    「啊？」温星一愣，有些心虚，「你……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很明显啊。」他拨了拨瀏海，桃花眼微挑，「已经好久没见你们一起放学了，就连在学校都像陌生人。我怎么可能不发现？」
    温星有些无语。「……你没事就喜欢观察别人吗？」
    「你怎么知道？」他倒是讶然，「尤其我对别人的恋情还特别有兴趣呢。」
    「你这么……八卦，成绩还能那么好，真厉害。」温星由衷道。
    罗允大笑两声，「别转移话题，所以你和学长真吵架了？」
    「算是……吧？」她轻叹口气，「但我觉得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真想不到你们竟然还会吵架。」他嘖嘖两声。
    「不过，你还没跟他告白啊？」
    「咳、咳……」她脸色猛地涨红，不晓得是羞的还是呛的。「你说什么？」
    「告白啊。」他仍一脸云淡风轻，温星却好似从他脸上看见了一丝促狭，「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脑中倏地浮现那天沉子夜的告白。她又再一次没骨气的红了脸。
    此时上课铃的响起刚好解救了她窘迫的情况，她红着脸，随意向罗允点了下头后转身便要走。
    可脚才刚踏出没几步，她便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抿着薄脣一脸晦涩的沉子夜。

 Chapter6-6

    时光流逝的飞快。最后一次段考结束，他们正式迎来了暑假。
    一大早，温星便早早起身，继续了超商的营业。
    毕竟，钱还是要赚的。
    她打了个呵欠，神情黯淡的补着货。
    距离最后一次看见他，竟然已经是十几天前的休业式上了。
    从他们冷战后，到放暑假，这段期间完全可以说是零交谈。虽然沉子夜偶尔还是会传讯息关心她一下，但不知为何她内心还是会感到一阵失落。
    应该……要主动去找他吗？
    熟悉的超商乐声响起。温星收起所有思绪，回头，扯起笑容，「你好，欢迎光──呃。」
    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了超商门口。
    温星一怔，笑容凝固在脣边。
    相较于她的惊讶，来人倒是神情怡然自得，彷彿他不过就是个顺路来超商买东西的客人……
    对，他可是客人。「欢、欢迎光临。」
    沉锡勋看着她惊惶的模样，忍不住一笑，「小朋友，这么快就忘了我了？」
    「啊、啊？没、没有这回事……」
    「噗哧，你干嘛吓成这样？」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好久不见了，小朋友。」
    「……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她都快忘了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何时了。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自从讲到了沉子夜的事后，她便很少在超商或超商附近看见他了。
    就像是他有意无意地闪避似的。
    「这阵子过得还好吗？是不是要升高三了？」他拿了杯饮料，随口问道。
    温星回头继续补货。感觉还有些尷尬，「嗯，暑假结束就高三了。」
    「青春真好。」他低笑一声，「课业会不会很吃紧？」
    温星想了想，「还好，还应付得来。」
    「那就好。」
    尷尬再度在空气中流淌。温星偷偷覷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彷彿有一百万个为什么。
    想起沉子夜在说到他时脸上失落的神情和厌恶的语气，她就不由自主越来越在乎了。
    她不想再看见他那样的表情了……
    她已经彻底没了家人，可他还有。
    而且……她真的觉得沉锡勋看上去不像坏人。
    眼见他结完帐已准备离开，温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叔叔。」
    这还是她今天第一次这样叫他。沉锡勋停下了步伐，好看的剑眉一挑，「怎么了吗？小朋友。」
    温星低下头，吸了口气，「沉叔叔，你……你、你都不好奇……沉、沉子夜的状况吗……？」
    这果然是个禁忌话题。就在她刚问出口的那刻，沉锡勋脸上的笑容顿时消逝的无影无踪。
    温星抿抿唇，不太敢看他的表情。
    过了良久，就在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时候，她终于听见了他沉沉的嗓音，「……为什么你会突然这么问？」
    「我……我知道你们是父子。」
    「是子夜说的吗？」
    「不、不是。」
    「这样啊。」他自嘲一笑，「也是，他怎么可能会承认。」
    「叔叔。」温星试探性的问道：「你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沉锡勋抬眼，薄脣紧抿，眉目冷硬。看上去还真跟沉子夜有几分相像。
    同样墨黑的瞳仁里隐隐闪着些许光芒。在冷白灯光的照射下，平时温和斯文的他竟看上去有些冷淡寡情。
    周身的温度彷彿低了几度。温星从他冷峻的眉眼中看出了迟疑。「叔叔。」
    沉锡勋看向她。
    温星轻轻一笑，「不方便说的话没关係的，我不是一定要知道。我也不想让叔叔你感到困扰。」
    「没事。」他轻吁口气，「也不是不能让你知道，我还是相信子夜的眼光的。只是……毕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温星眨了眨眼，「还是……你要等我下班？」
    「嗯……好，那就这样吧。」沉锡勋终于笑了。
    「叔叔，抱歉让你久等了。」
    夜幕低垂，星点斑驳。
    沉锡勋坐在长椅上，昏黄的路灯投射出他頎长的身影。暖色调的光晕照在脸上，映出了他眸里的零星笑意。
    相较于方才的冷凝严肃，此刻的他似乎又变回了之前温文尔雅的样子了。
    温星走近，轻轻坐在了他身旁。
    「小朋友，准备好要听故事了吗？」他笑着问道。
    温星点头。
    「那──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拙劣的说故事技巧。」

 Chapter6-7

    夏天的夜晚凉爽中带些闷热。
    一大一小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随着清风拂过带起了一阵晃动。
    温星垂着眸，忍不住轻轻踩了下自己的影子。
    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在薰风中低沉诱人，「我在二十三岁的时候，认识了子夜的妈妈。」
    「她小我一岁，为人活泼开朗又大方，长得也漂亮，那时候可算是大家心目中的女神。」忆起旧情人，他的神色立即变得柔软，「而那时候，我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所以大家一直想把我们凑作堆。」
    「但一开始我们简直就跟冤家没两样。」他轻轻一笑，「白天吵，晚上吵，甚至连一点芝麻烂陈的小事都能拿出来吵。」
    温星有些惊讶。沉锡勋看起来脾气很好，实在很难想像他一直发火的样子。
    「然后啊……吵着吵着，竟还就这样吵出感情来了。」他又是一笑。
    温星看着他的笑容，明明语气还算欢快，可却一直有种淡淡的孤寂縈绕在他周身，形成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他继续说：「后来我们的确顺利在一起了，也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时光，直到……她父亲的出现。」
    她很快反应过来是沉子夜的爷爷。
    「不知道为什么，她父亲似乎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总三番两次的出言挑衅，甚至还常常不允许她跟我出去。」说到这，他眸里的亮光顿时黯淡不少。
    温星忍不住开口询问：「为什么呢？」
    「嗯……大概是气我把他女儿拐跑？」他不甚在乎的耸了耸肩，「我以前也会很在意原因，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总之，因为她父亲的关係，我们的确分手了。」
    「但就在分手后没多久，我得知了她怀孕的消息。」
    温星讶然。
    「然后，我们就结婚了。她父亲想阻止也没办法了。」他露出了一抹她从未看过的狡黠笑容。
    只是，那笑容依旧转瞬即逝，「结婚后，她父亲还是千方百计地刁难着我，但这些我都还能忍受。直到子夜妈妈过世，一切才都变了。」
    她微微张大了眼，「子夜他妈妈……过世了？」
    「嗯，车祸走的。」
    ……又是车祸。
    「自从她过世后，她父亲眼里更容不下我了，甚至认为都是我的错。」像是说到最伤心处，他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我知道他一直都看我不顺眼，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想将子夜从我身边带走。」
    「现在想起来……我当初真不应该那么轻易答应的。」他一脸懊悔。
    温星听见这句话，再想起沉子夜的种种遭遇，立刻就不淡定了──「为什么？叔叔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他了？」你应该坚持下去的阿。
    沉锡勋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我……因为他说，他会好好照顾子夜，而那时的我也已心力交瘁了，实在没力气继续和他闹……」
    「所以，您就这样放手了吗？」
    沉锡勋看向她，眸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抿抿唇，自知理亏，「……抱歉，在这件事上，我无从辩解。」
    温星本也不想这样咄咄逼人的。可当听见他那跟沉子夜的遭遇比起来显得过于轻描淡写的道歉时，她真的忍不住了。「叔叔。」
    他抬眼。
    「那你觉得，子夜他现在过得好吗？」
    他愣了愣，「我……我不晓得。我总觉得……我没有资格过问这么多。」
    「可是就是因为您的漠不关心，子夜他──」话语猛地一顿，「他……」
    「他怎么了？」察觉到不对劲，他立刻追问。
    但温星却不说话了。她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神情有些慌张。
    都怪她一时嘴快……
    她刻意避开了沉锡勋的视线，头颅低垂，内心正琢磨着到底该不该说。
    如果想帮助沉子夜的话，那说是一定要说的。毕竟以她一人棉薄之力也做不了什么事。
    可是如果说了的话……脑中驀然浮起他生气时阴暗的脸色。
    她咬脣，内心摇摆不定。
    「温星。」
    他倏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抬头，她一脸茫然地盯着他。
    「……可以拜託你跟我说吗？」他近乎哀求的语气，让温星更加挣扎了。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四周静悄悄一片。她闭了闭眼，豁出去似的给了个模稜两可的回答：「他爷爷……不是什么好人。」
    是个超级超级坏的人。
    所以，拜託你帮帮他吧。
    语毕，她站起身，趁沉锡勋再问她更多细节之前匆忙的道别离去。
    回到家洗完澡后，她看向时间，竟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脑中仍然回盪着方才的对话。
    这样听下来，沉叔叔也是有苦衷的。或许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一时衝动做的决定，竟是反而将自己儿子推入火坑吧。
    但伤害已然造成，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力挽狂澜。
    想起方才一时情绪不稳下丢出的话语，温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想见他的情绪不断地在胸腔膨胀，眼皮隐隐跳动。她没有哪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想见一个人。
    满溢的不安、担忧、期待……就像是颗未爆弹，只需零星火花便可星火燎原。
    而那火花，便是今夜沉锡勋与她说的种种过去。
    她得去找沉子夜才行──

 Chapter7-1

    整整两个月的暑假过去了。
    升上高三的第一天，温星站在镜子前穿着制服，神情一脸恍惚。
    ……她竟然在这个暑假完全没见过沉子夜一面。
    说来也奇怪，就在她下定决心要去找他的时候，他却像人间蒸发似的，找也找不着。
    慌张之下，她传了讯息，也打了电话，可不是未读不然就是转接语音信箱。
    她没将这件事情告诉沉锡勋，毕竟他对沉子夜更是一无所知。温星不想徒增恐慌。
    也许，今天就会见到他了吧。她乐观地想着。
    还是没有。
    就算到了学校，她依旧没看见他的身影。
    她愣愣地坐在位置上，心不在焉地听着班上同学的间聊。坐了一会儿后，她突然起身走向了沉子夜的位置。
    然后──点了下坐在他前方的男同学的肩膀。「那个，不好意思。」
    男同学转过身，一脸诧异，「温星？」
    温星记得，他算是这班上跟沉子夜比较要好的男生。虽然她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想试看看。
    「你……暑假有跟子夜见过面吗？」
    男同学一愣，偏头，「有啊，见过一次。」温星张大眼。他又继续说：「不过说到这个就气，这小子也真够没良心的，我们好歹也算朋友了吧？暑假只见一次面算什么鬼？唯一一次见面竟还只是为了要我……」
    「抱、抱歉。」温星红着脸，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那……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男同学一脸「有异性没人性」的模样看着她，搞得她更不好意思了。「……对不起，打断你说话。」
    「哎，没事没事。」他无所谓的摆摆手，一脸探究，「你跟沉子夜在交往吗？」
    「……」
    见她緋红的面容似要滴血，男同学觉得新奇的同时，总算稍稍收敛了些，「别在意，我就是问问。」
    「沉子夜的话，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他家里……有人过世了吧，看他脸色也不太好。」
    温星好看的眼眸一睁，惊讶的情绪溢于言表，「是、是他爷爷吗？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吗？」
    「这……抱歉，详细情况我也不了解。」
    抿唇。她退开一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回到座位上后，她轻吁口气，撑着颊一脸若有所思。
    沉子夜他爷爷……过世了？
    什么时候？
    他怎么……什么都不说……
    就着这样的姿势，她发了一整天的呆。
    放学时，她再度打了通电话给沉子夜。
    还是没接。
    一股烦躁的情绪油然而生，像是积累多时的担忧找不到宣洩的出口。淡而薄的柳眉轻轻蹙起，她的面上难得有了一丝焦躁。
    盯着手机好几秒，她最后鼓着张脸在上头用力打了几个字。
    打完后，脸上的怒意一闪而逝，她像是孬了般地立刻收起了手机。
    人刚走到超商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响了。
    身子猛地一僵，她咬了咬脣，明明可能是期待多时的电话此刻却不敢确认了。
    手机响了一阵后，安静了。
    正当她陷入懊恼时——手机又响了。
    这次她只花了零点零一秒便接起，「喂。」
    电话另一头沉默半晌，接着一道低沉醇厚的笑声低低响起，「温星。」
    磁性的嗓音透过电流缓缓流淌至她耳里，酥麻的同时心跳也不禁漏了半拍。
    胸腔鼓譟的情绪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全归寂静。她这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思念他。
    「怎么不说话了？」他嗓音带笑，「不是说我再不理人的话就要跟我绝交吗？」
    「……」温星一手捂在胸前，一边深吸口气，「对，是我说的。」
    「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威胁人。」
    「那你被威胁到了吗？」
    「有一点吧。不然我也不会直接打过来了。」
    听着他若无其事的语调，温星还是觉得有些恼人，「……既然如此，你为何都不接电话？连讯息都不看。」
    电话另一头安静了。
    想起他爷爷的事，她心脏一紧，放缓了语气：「……你人在哪？」
    「灵堂。」
    原来是真的。
    「我能去找你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他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了。「我把地址传给你吧。」
    掛断电话后，她捂着微微发烫的手机，心跳不规律的跳动。
    晚霞温柔洒落，苍白的小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红润。她盯着手机，眼底金光闪烁，犹豫几秒后再度拨通了电话。
    「喂，沉叔叔，我是温星。」

 Chapter7-2

    入了秋的天气有些微凉，温星坐在车上，悄悄将空调转小。
    「会冷？」坐在驾驶座的沉锡勋瞥了她一眼。
    「一、一点点而已。」她拉了拉安全带。
    看着她明显不自在的模样，沉锡勋忍不住轻轻笑了声，「不用担心，不是说好了只在远处看着吗？」
    「嗯、嗯……抱歉，委屈你了。」
    失笑。「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趁着红灯的空档，他偷偷对她眨了眨眼，「小朋友，你这爱道歉的习惯得改。」
    温星一愣。沉子夜也常叫她不要一直道歉呢……
    她轻抿起脣，低下头偷偷笑了笑。
    「想到子夜了是吗？」
    笑容驀地僵在脣畔。她愕然抬头，清晰地看见了他眸里的促狭。
    怎么大家都这样……
    脸一红。她全当没听见了。
    沉锡勋笑了笑，也不再闹小姑娘。车子很快驶到了目的地，他们双双下了车。
    「叔叔，那我先进去了。」她朝他微微頷首。
    他淡笑，「嗯，去吧。」
    走进庄严肃穆的灵堂里后，温星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一步一步踩得极为小心。她左顾右盼，找寻着沉子夜的身影。
    馀光瞄见一熟悉人影，她没有犹豫，立刻走了过去。
    「子夜。」
    他穿着一身黑色烫金西装，外翻的平口上有些微褶皱，凌乱的衣衫将他脸上倨傲的神情衬托得更加不羈，他下顎微抬，一手搭在膝盖上，说不出的冷漠与疏离。
    灵堂里沉闷的氛围让四周空气微微凝滞。他孑然一身坐在那，表情看不出悲喜。
    温星静静看了半晌，然后在他身旁落座。
    沉子夜转过头，嘴角一勾，「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短短四个字，便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眼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沉子夜立刻坐正身子，有些慌张，「别哭啊，你哭什么？」
    她吸吸鼻子，强忍住情绪，但一滴泪水还是不受控的直落而下。
    啪搭、啪搭。
    就像是即将要洩洪的水坝，沉子夜一急，也看不得她哭，连忙将人揽进怀中，一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部，一手扶着她的后脑按在了肩膀上。
    他刚张口想道歉，不料话语权却被夺了过去。她抽抽噎噎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莫名其妙跟你发脾气的……是我无理取闹了……对不起……」
    拍着背的手猛地一顿，死寂的黑眸闪过一瞬光，「……你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听着他依旧体贴的话语，温星小手紧揪着他的西装，哭得更厉害了。
    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轻柔力道像是在安抚、也像是在鼓励她发洩情绪。这样的温柔实在让她招架不住。
    她都忘了，最初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着能和他做朋友就很好了……可随着一天天的相处，她竟变得如此贪心。
    总忍不住想着，他喜欢自己，是否只是因为她可怜的身世呢？或许他只是，错把同情当喜欢了呢？
    她很害怕。她不想要他的施捨与怜悯。但又不得不承认，要不是因为如此，她与他根本不会有交集。
    可当这些通通放在了离别面前……一切似乎都飘渺的不值一提了。
    「温星，不要哭了。」
    近在咫尺的沉沉嗓音带着丝哑传进耳里，漫开一圈又一圈的热气。她稍稍停下了哭泣，泪盈于睫的抬起头看他。
    晶亮的眼眸此刻佈满了泪水，湿润的眼睫如蝶翼般扇了扇。被这样一双如秋水般盈盈的眼睛看着，他的心跳很快就乱了。
    扑通、扑通。「……别哭了。」他又说了一遍。嗓音低哑的很。
    听见他的话，温星真的就不哭了。她擤擤鼻，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丢入。
    沉子夜却觉得她这模样难得地可爱。内心一边感到愧疚，一边忍不住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将人往怀里塞了塞，偷笑道：「不哭了吗？」
    温星脸有些红，「不、不哭了。」
    「真的？」
    「……」她用了点力将他推开，「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抱歉，因为你太可爱了。」黑眸笑得熠熠，「那你不生气了吗？」
    她愣了愣，「不……不生气了。」抿唇，「我……我那天的情绪……」
    「我知道。」他打断她，「虽然我很气陈瑜老是跟你说些有的没的，但老实说……你会那样想也无可厚非。」他轻叹口气。
    墨黑的瞳孔里彷彿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在灵堂昏暗的灯光照射下竟亮得慑人。「但是，我那天说的都是真的。」
    「我承认，最初要不是因为觉得我们有些相像，我大概也不会多管间事。」他深吸口气，「但现在，跟什么同情可怜都无关。我就是……单纯喜欢你这个人而已。」
    「就只是因为你而已，温星。」

 Chapter7-3

    这大概是最不浪漫的告白地点了。
    但眼前红着耳朵情真意切的男孩，却是她见过最动人的情景。
    眼眶里的泪水早已乾涸，温星皱了皱红通通的鼻子，良久，突然笑了，「……你告白的地点都好特别。」
    沉子夜红着张脸，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连续两次的告白体验这么差。」
    「怎么会？」她眉眼弯弯，「谢谢你……喜欢我。」
    「我这是被发好人卡了吗？」
    「好……人卡？」
    「……算了，没事。」撇头，他看向了掛在灵堂正中央的照片，「这里的确不是个好地点，之后再说吧。」
    温星跟着看向了照片。照片中的人脸上无一丝一毫的笑容，严肃庄重的样子让本就寂寥的灵堂气氛更沉重了些。
    她不自主嚥了口口水。沉子夜他爷爷看上去……真的很不好亲近阿。
    沉稳的嗓音悠悠响起，「这下，我真的是一个人了啊。」
    温星一怔。他转头，对着她轻轻勾了勾脣角，「说不上这是什么情绪，但我想大概是解脱吧？」他说着解脱，表情却隐隐透着孤寂。
    她眨了眨眼，「你能跟我说说这段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嗯。」他点头。突然靠在了她的肩上。「暑假的时候，爷爷突然生病了。」
    「一开始以为只是个小感冒，所以没有太在意。但后来看他越咳越严重，我就说了要带他去医院，可他老人家死活不肯，也不晓得在固执什么，甚至还有力气打我呢。」他耸肩，「是后来真的不行，拖着他去医院，才知道是肺炎。」
    「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有些毛病，他又是属于特别爱逞强的类型。我在医院照顾了他一阵子之后，还是没挺住，走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彷彿这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可温星却从他微微垂下的眼瞼下，看见了一丝淡淡的乌黑。
    「你说，我也算是孝子了，对吧？」他哼笑一声。
    温星觉得心疼，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细软的黑发，「辛苦你了。」
    即使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她还是一脸真挚地看着他，认真道：「你不会是一个人的，你还有我。」和沉叔叔。
    肩上的身子驀地一震，柔软的发丝擦过她的脸颊，有些痒。沉子夜缓缓起身，眸光温和的看着她。
    「谢谢你啊。」他笑。
    温星红着脸，馀光在瞄过灵堂门口时猛然一滞。
    ……她都忘了。
    内心奔腾的情绪让她脸颊温度节节高升。她立刻垂下了头，音量不自觉变小，「那……那你明天会回学校了吗？」
    「会啊。我假只请到今天。」
    「哦……那、那就好。」
    看着她不明原因的害躁，沉子夜疑惑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猛地站起身，走到了灵堂正中央，「说……说起来，我都还没好好弔唁沉爷爷呢。」语落，她跪坐在地，直接闭上了眼。
    沉子夜一脸莫名。虽然很想说不用，但看她眉眼紧闭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他也就由着她去了。
    结束了弔唁后，她脸上的热度总算消退了些。
    转身，沉子夜依旧坐在原地，幽而深的黑眸直直地盯着她看。
    步伐忽地一顿，她摸了摸鼻子，「……怎么了吗？」
    「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微抬下頷，示意的扬了扬。
    「就……就祝福他一路好走。」
    他牵起一边嘴角，讽刺道：「你还真善良。要是我肯定做不到。」
    温星看着他，囁嚅着又拋出一句：「还有……我让他走了，就不要再折磨你了。」
    沉子夜一愣。
    「这才是我请他一路好走的原因。」她顿了顿，「我不奢望他离世后能保佑你，但我希望，至少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折磨你了。」
    希望你能摆脱日日午夜梦回的梦魘。
    沉子夜看着她，黑眸闪烁，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谢谢你，真的。」
    「辛苦你了，还跑一趟这么远过来。」
    「不辛苦呀，多亏了──啊。」她慌忙摀住嘴，眼眸霎时瞪大。
    她可疑的反应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多亏了什么？」
    「没、没什么……」她视线闪躲。
    沉子夜眼眸一瞇，正要继续追究下去时，眼角馀光忽而瞥见一人影。
    下一刻，四目相交，风起云涌。
    「……你怎么会在这？」
    温星一愣，心头一跳，循着他的视线转过了身。只见沉锡勋不知何时正站在了她的身后，一双眸里毫无笑意。
    沉锡勋眸色晦暗，抿着脣不发一语。而沉子夜分别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后，便果断拉起了温星的手要走。
    「子夜。」
    「对不起。」
    步伐微不可察的一顿，他握着她的手似是颤抖了下。下一秒，他带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Chapter7-4

    一个礼拜后，适应期结束，他们正式迎来了高三的晚自习时间。
    晚自习的校园寂静又空荡，夜幕低垂，如墨染般的天空看不见一颗星星。
    所有高三学生静坐在位置上，埋着头奋笔疾书。
    温星理所当然地也将超商暂停营业。此刻她握着笔，小脸上是一片纠结。
    「遇到不会的题目了吗？」
    划破寂静的低沉嗓音缓缓驶进耳里，温星右半边的身子一酥，下意识地摀住了耳朵。
    沉子夜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你干嘛？」
    「没……没什么。」她吞了口口水，「我、我去问老师问题。」
    「等等。」他抓住了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温星手中的书差点掉落，「你要跟我一起去？」她一脸讶异，「你也要问问题吗？」
    「不行吗？」他说得理直气壮。
    拗不过他，温星只好乖乖让他跟了。
    他们走在明亮的校园里，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唯有回盪在走廊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虽然一路无话，却感觉周遭的空气顿时间都愜意了起来。
    不远处，明亮的灯光下，一道熟悉的人影正从对面缓缓走来。
    沉子夜眼尖看见那抹身影，眼一瞇，立刻有种想带着人掉头走掉的衝动。
    「罗允？」温星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你怎么在这？」
    模糊的身影渐渐转变为清晰。温星这才发现，他将一头褐金的发染回了黑色。
    浓墨的黑发凌乱散佈在他脸上，一双桃花眼映着灯光闪闪烁烁。「嗨。」他举起手，露齿一笑，「有点事要处理，正准备要回去呢。」
    「你染回黑发了？」温星感到有些新奇。
    「是啊。」他戏剧性的甩了下头发，「怎么样？好看吗？」
    「不怎么样。」
    「……」他抽了下嘴角，当作没听见。
    沉子夜懒懒地睨了他一眼，随后将手搭上了温星的肩，「走吧，你不是还要问问题吗？」
    「嗯、嗯。」她点点头，轻轻向罗允頷首，「我先走了，路上小心。」
    罗允也不阻止，摆摆手就当道别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沉子夜总算逮到机会跟她说话，「温星。」
    脚步一顿，她停下了步伐。抬头，「怎么了？」
    「你上次和罗允在聊什么？」
    「什么？」温星一愣。脑中纷杂的算式瞬间被拋到九霄云外。「你在说什么？」
    似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就……就放暑假前啊，我看到你们在聊天，你脸还红得要命……」
    温星再度一愣，记忆随着他的话语缓缓浮现。她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一天的事了。
    是在他告白、然后冷战后，她偶遇罗允，却被追问何时要向他告白的那一天。
    没想到他还记得。
    回忆如潮水般涌现，她再次感到窘迫，「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沉子夜注视着她，黑眸锐利如鹰眼，「你想起来了啊。」
    身子一僵。她抿起脣，垂着眸不敢看他。
    「你喜欢罗允吗？我说爱情的那种。」他突然语出惊人。
    温星吓得立刻抬起了头，「没有！绝对没有！」
    「是吗？」她彷彿看见他脣角一勾，「那就好。」
    「……你为什么会那样想？」她看起来像喜欢罗允的样子吗？
    「也没什么，就问个心安的而已。」
    他话说得隐晦，可温星的脸却红了。
    十分鐘后，他们坐在了学校附近的超商外，一起解决着晚餐。
    温星心不在焉地搅着碗里的麵，视线总忍不住频频瞟向对面吃相优雅，五官俊挺的男孩。
    察觉到她时不时的目光，沉子夜缓缓搁了筷子，「怎么不吃？」
    「呃。」她一脸尷尬，赶紧低头吃了口麵。
    「怎么了？有事就说吧，没关係。」
    她咬着筷子，犹豫半晌才道：「子夜，那天……你见到了沉叔叔之后，有什么感觉吗？」
    闻言，他这次的反应总算不像以往那么大了。但动作还是微微顿了一顿，「……能有什么感觉？你这问题还真奇怪。」他垂着眸漫不经心道。
    「你还是很讨厌他吗？」
    空气一阵凝滞，四周温度彷彿跟着降了几度。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静候着他的回答。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秒他很快抬起了头，「温星。」他说。语气沉沉，「你得知道一件事。」
    「……什么？」
    「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没有口出恶言的。」他眼神看似冰冷，却藏着一丝悲伤，「你要知道，我已经在极力忍耐着了。」
    胸口一阵震盪。被那双在夜色下幽而深的黑眸紧紧攫着，她竟一时间哑口无言。
    可他眼里悲伤中带着希冀的情绪，她却不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抿脣。她大着胆子又问：「子夜，你都不想跟他聊聊吗？」
    「……不想。」他撇过了头。
    「真的不想吗？子夜，你看着我。」
    他看向她。
    「真的真的一点都不想吗？」温星眨了眨水润的大眼，一脸认真。
    「……」他再度移开了视线，「不想。」
    「你看着我的──」
    「行了。」他突然站起身，将桌上的垃圾通通拿去丢。然后站在月色下，略显侷促地向她道：「该回家了，走了。」语落，也不管她是否跟上，就逕自走了。
    温星看着他的背影，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明明就是在意的阿……

 Chapter7-5

    温星觉得，若是任由误会继续蔓延下去，事情好像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沉锡勋或许固然有错。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沉子夜剩下的唯一亲人了。
    她想让沉子夜意识到这件事。
    她想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而事情都还会有转机。
    ……不要像她一样，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真让人意外，你竟然会主动约我。」
    精緻小巧的餐点被一盘盘端上，佈满了整张白皙整洁的餐桌。店内昏黄的色调影影绰绰，和微燃的香氛交互辉映，营造出了一种高雅古典的氛围。
    温星坐在舒适的椅子上，听着店家精心挑选过的放松音乐，表情却丝毫不见自在。
    她四肢僵硬，吃个饭都战战兢兢的模样彻底惹笑了对面的人，「放轻松，我又不会吃了你。」
    温星欲哭无泪，「重点不是这个啊沉叔叔……」她不安地看了看四周，「这、这里也太豪华了吧……费、费用肯定很贵吧？」
    「没事。」他笑了笑，叉起盘中的食物一口咬下，「难得能请你吃饭，你就不用在意这些小事了，快吃吧。」
    她嚥了口口水，如履薄冰般地咬了一小口餐点。
    ──好好吃！
    美眸霎时瞪大，她惊讶的情绪毫无隐藏，「好……好好吃。」
    「好吃就好。」他浅浅笑着，目光温和。
    被他那样和蔼的目光看着，她小脸一红，低头又默默吃了一口。
    「小朋友，你边吃边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拿着叉子的手一顿，「我……想帮助沉叔叔。」
    「喔？」他俊眉一挑，「帮助我什么？」
    「帮助您修復和子夜的关係。」
    沉锡勋一愣，愕然地看着她，「你要……帮我？」
    「……是。」她吸口气，「这不是您希望的吗？」
    「是、是这样没错。」他难得结巴。英气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紧张，「但这样没问题吗？」
    温星疑惑，「什么问题？」
    他轻叹口气，「你也看见了吧，子夜的态度。」他悠悠道，「你不怕被他讨厌？」
    「……当然怕。」她低头。捲了捲盘中的义大利麵，看着麵搅和在一起的模样，就好似她心中千愁万绪的纠结。「但是……我更怕他孤单。」
    而且，她知道，沉锡勋并不是坏人。
    她想，也许他们只是欠缺了一个前进的勇气吧。
    以前，是沉子夜带给她力量。这次，换她想带给他勇气。
    一丝丝也好。
    对面的人愣了足足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一回过神，脣边是止不住的笑意，「你们小俩口真是……」他笑得灿烂，「年轻真好。」
    「……」她红着脸，咬了口食物。
    「子夜，你老实说，你真的不想吗？」
    「……」蓝色笔尖直直划了出去，「……温星，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嗯？」她眨了眨无辜的眼，「什么怎么了？」
    「你还问。」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最近啊。你怎么老一直问我这件事？我想或不想，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
    「……」
    沉子夜很无奈。
    最近温星的各种反常实在让他摸不着头绪，也不晓得她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似乎非问出个答案不可。
    多亏她这番举动，他第一次尝试着去正视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然后发现……他不是不想。……只是害怕。
    害怕听见自己被拋弃的原因。
    在他的印象里，他记得小时候的他和沉锡勋还算是很亲近的。只是自从他不负责任离去，独留他一人对抗那永无止境的黑暗时，一切就悄无声息地变了。
    期望渐渐被磨灭，失落的情绪与日俱增。随着一次次的打骂，怨恨的种子逐渐被埋下，在内心偷偷滋长着。
    他深怕那些种子破土而出。
    直到他遇见了温星。
    一个，明明过的比他还艰辛，却比谁都还要善良的女孩。
    他撑着颊，幽黑的瞳仁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看。然后伸出手，轻轻替她将垂下的一綹发丝勾至耳后，露出了那张令他怦然心动的姣好脸孔。
    眼前的女孩一愣，停下了正在写字的动作，转过头看着他。
    沉子夜对上她的视线，缓缓地勾起了脣，笑容邪肆又繾綣。
    「温星。」他沉沉开口。
    「嗯？」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回答吗？」脣角的弧度依旧，「我告诉你。」

 Chapter7-6

    一瞬间，世界彷彿只剩下了他们。
    而她的眼里除了面前弯着一双黑亮眼眸的男孩，就再容纳不进其他东西了。
    一阵轻微的椅子摩擦声倏然响起。她回过神，定睛一瞧，是个正要出教室的女同学。
    她看了看四周一片静謐的学习氛围，猛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我们出去说吧？」
    「嗯。」他欣然起身，嘴角依旧扬着。
    「我想见他。」
    暮色下，寂静的花圃中，唯有二人的影子被拉的迤长。
    时值秋季，微凉的清风一阵一阵拂过，带起他眼中的炽热，燃尽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冷意。
    他看着她，眼神像是在说着：因为你，所以我愿意。
    ──愿意为了你尝试一次。
    彷彿被蛊惑了般，她久久移不开视线，「……真的吗？」
    「嗯，真的。」
    「如果你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他打断她，「你并没有逼我，你只是让我想清楚了而已。」
    「你真的……想清楚了？」
    他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是怎样？听到一直心心念念的回答了反而魂不守舍？」
    「我……我只是怕你是因为我的关係才……」
    「也是有你的功劳啊。」他替她顺了顺被揉乱的发，「要是没有你，情况只会更糟而已，你懂吗？」
    她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
    喉间再度溢出笑声，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这次可是你给了我勇气呢。」他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
    她总算反应过来了。
    原来她希望的事，已经实现了啊。
    抿脣，她跟着漾起了浅浅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迎着身后的夕阳，藏在镜片后的双眼像是在馀暉中闪闪发光的星空，「你说的话──我记住了。」
    高三最后一次的园游会即将到来了。
    由于校方体谅高三生念书不易，于是特地准许他们可以简单摆个摊或自在放松的逛一逛校园，好慰劳念书的疲惫。
    这样的消息一出，很快，班上便形成了好几个小圈子，大家都在各自讨论园游会当天的行程。
    温星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讨论，神思不禁有些恍惚。
    ……她对园游会的记忆，似乎也不多呢。
    应该说，她对学校的事，是丝毫不关心的。除了读书。
    ──但那都是以前了。
    现在的话……她偷偷覷了眼沉子夜。
    自从升上高三，换了座位后，沉子夜便顺理成章的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态度强硬又不讲理。
    但班上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就是了。
    下一秒，他突然转头，直直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怎么了？」他挑眉。
    既然被发现了，她也就直接问了：「子夜，你园游会那天想做什么？」
    「做什么？」他思忖，「就……随便逛逛？」
    「怎么？你想跟我一起──」
    「温星！」
    突兀的清亮嗓音横空插入对话，温星一愣，循着声音转过了头。
    「瑄颖？」她惊喜道。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聊天了？」她看了眼一旁面色不虞的男孩，吓得赶紧收回了视线。
    呜……沉子夜真的好可怕啊。
    温星跟着看了一眼，随后扬起温和的笑，「没事。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她前方的位置刚好没人，许瑄颖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温星你……你园游会那天有什么打算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
    「那、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摆摊？」
    「我们？」她疑惑。而许瑄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有两个女生正坐在她位置附近，兴奋的讨论着什么。
    第一次要接触其他同学的温星显然有些退却，「这……我……」
    「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想做点简单的小蛋糕。梓琪她家里刚好是开咖啡厅，她说她可以教我们。」
    闻言。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在她的印象里，那两个女生既不曾欺负她、也没对她摆过脸色，虽然不是很熟稔，但至少她们对她的态度都还算和煦，温星对她们的印象还不错。
    她犹豫了下，「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我们都是呀！」许瑄颖笑了笑，「除了梓琪，我和承恩也是什么都不会。」
    「所以你不用担心，最重要的是享受过程呀！」
    她听得心动，忍不住就点了下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见温星愿意敞开心扉，她显得非常高兴，「那要来一起讨论详细内容吗？」
    「好──呃！」
    一道森冷的寒光从旁不停直戳她的脊梁骨，芒刺在背般的感觉让她话语猛地一顿，转过头，就见沉子夜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面上，目光幽怨的紧盯着她看，模样跟被拋弃的怨妇有几分相似。
    温星尷尬。她竟然就这样忘了他了……
    她向沉子夜投去一抹抱歉的微笑，然后不好意思的对着许瑄颖道：「抱歉……我等等再过去可以吗？」

 Chapter7-7

    就在事情敲定了之后，很快，週六时，她们相约在了张梓琪家开的咖啡厅里。
    舒适的空间环境、令人感到放松的轻爵士音乐、沁入鼻翼的淡淡香味……一走进来，温星便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她轻轻在许瑄颖身旁坐下，而张梓琪刚好端着几盘蛋糕和饮料过来。
    「吃吧！不用客气！」她坐在了许承恩旁边，豪爽地说道。
    温星说了声谢谢后，便张口咬了一小口蛋糕。甜而不腻的奶油香瞬间在唇齿间漫开，入口即化，让人意犹未尽。
    镜片后的眼微微瞪大，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大口。
    「好吃吧？」
    抬头。张梓琪正撑着颊，一脸笑瞇瞇地盯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嗯……非常好吃。」
    趁着吃蛋糕的空档，她悄悄观察了下对面的两人。
    有着一头俏丽短发的张梓琪个性十分活泼开朗，为人也非常直率爽朗，而且似乎还非常热衷于打扮自己，每天都能看见她在妆容上的些微变化。这样的她在班上人缘极佳。
    而另一边绑着双马尾外型甜美可人的许承恩相较之下则显得较为文静。她身材娇小，个性亲人，时常露着浅浅的梨涡与人说话，是个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的女孩。
    比之一旁嘰嘰喳喳的许瑄颖和张梓琪，她和许承恩就显得安静不少。
    只是差别在于她是因为怕生，而许承恩是自然而然地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正当她一个人默默地吃着盘里的蛋糕，偶尔喝上几口饮料时。突然，她感觉到了几道目光齐刷刷的扫了过来。
    她动作一顿，缓缓抬起了头，竟发现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愣了愣，「怎、怎么了？」
    「温星，你老实说。」张梓琪瞇起眼，眼尾的眼线微微上挑。
    「说、说什么？」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跟沉子夜在交往？」这次换许承恩开口，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什么……！没、没有这回事！」她慌张了。
    见她反应激烈，张梓琪更兴奋了，「那你是不是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她痞痞笑着，「看你们如胶似漆的，说没有一腿我才不信呢！」
    「真的没有……」……应该吧。
    「好了好了，你们别闹她了，没看见她脸红的都要滴血了吗？」
    许瑄颖适时出声阻止，温星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见她倏然转头，一双明亮的眼里藏不住好奇，「温星，所以你是怎么……跟沉子夜变得那么要好的呀？」
    「……」
    直到她简单叙述完毕，她们才总算放过了她。
    伸了个懒腰，张梓琪率先站起身，「好啦，话也聊够了，肚子也填饱了，差不多该动一动啦！」她收拾了下桌面，「跟我一起去厨房吧。」
    快乐的时光总是流逝的飞快，随着馀暉缓缓洒落，渐渐隐进地平线，她们也带着满脸饜足走出了咖啡厅。
    「糟糕，不小心吃得太多了，这下晚餐都不用吃了。」许承恩摸了摸微鼓的小腹，一脸懊恼。
    许瑄颖跟她一样满面愁容，「呜……又要胖好几公斤了。」
    一旁听着的张梓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託，夸张什么。」她面容一转，笑嘻嘻地搭上了温星的肩，「没看温星吃的多开心吗？脸都圆润了一圈，多可爱啊。」
    闻言。温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变胖了吗？
    瞧见她的反应，其他三人瞬间笑了，「温星，你真的好可爱喔。」张梓琪率先道，语气多了丝认真，「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温星。以前……真的很抱歉。」
    「啊，没事的！」她慌忙摆手，「反倒是我要感谢你们呢，愿意……愿意跟我亲近。」
    三人一致沉默。
    良久，许承恩呢喃，代替另外二人说出了心声：「真是善良啊……」
    与她们道别后，温星走在微暗的天色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闪烁的路灯照得一明一灭。她饶有兴致的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路。
    她唇角始终扬着，而脸上是满满止不住的笑意。
    她这样……算是有朋友了吗？
    想起今天做蛋糕时的光景，她就忍不住开心得直扬嘴角，开始期待了园游会的到来。
    走过最后一个路口，她转弯，四周驀然变得一片漆黑。她抬头看了看，原来是这里的路灯坏了。
    想着反正只剩几步路就到家了，她不甚在意，心情很好的继续走着。
    只是下一秒，她的背后倏地一热，一道人影轻轻从后抱住了她。
    她愣住。横在身前的手紧了紧，她反应过来应该要尖叫时，那人却似有所觉，一把摀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叫出来。
    既然叫不出来，她便开始挣扎。心里一边默默埋怨起刚才太过大意的自己……
    接着，那人似乎俯下了身，一股温热瞬间袭上她的耳畔，「是我。」

 Chapter8-1

    温星一愣，身子猛地一僵。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际繚绕，她呆了好几秒才想到要转身。
    一转身，便立刻对上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心头一颤，「子、子夜？」她微微后退一步，「你……你怎么在这？」
    沉子夜盯着她，表情看上去有些委屈，「……你都不回讯息，连电话也不接。」
    「电话？你有打给我？」温星连忙掏出手机，却发现怎么按都打不开。「啊……好像是没电了。」
    他轻叹口气，上前一步又将人抱进怀里，「……没事就好。」
    脸被埋在了他坚硬的胸膛里，很少有这样肢体接触的温星瞬间红了脸，却也不敢推开他。「怎么了？怎么急着找我？」还……这样吓她。
    沉子夜闷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我一个人在家无聊，传讯息打电话你都没回，跑来你家却现在才等到人，你说能不急吗。」他略带抱怨的说。
    一听，温星立即失笑，瞬间感到可爱又心疼。
    她拋开羞怯，伸手回拥了他，「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沉子夜身子微不可察的一顿，然后将人抱得更紧了。
    过了不知多久，怀里的人似是按捺不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沉子夜低头一瞧，只见她满脸通红，像是害羞又像是不知所措，手还偷偷想收回去的样子。
    他唇角一勾，坏心眼的抓住她的双手绕到自己背后，继续维持着她抱他的姿势。
    温星忍不住了，「你、你先放开……」
    「不放。」他语气无赖，「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立刻点头，「什么事？」
    「园游会的时间留给我。」
    「什么？」愣了愣，她表情霎时变得有些纠结，「可是……我已经跟瑄颖她们──」
    「我知道。」他将下巴搁在她发顶上，轻轻蹭了蹭，「我是指剩下的时间。」
    「剩下的时间？」
    他瞪了她一眼，「难不成你要一整天都顾在摊位上？就算你想，我也不会同意的。」
    她哭笑不得，「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怕你一得空就跟别人跑了，所以我当然要先预约好。」
    ……她能跟谁跑？
    「知道了。我的时间都是你的，可以了吧？」她无奈。
    沉子夜瞳孔微瞠，有一瞬间的愣神。趁着他微微松了力的空档，温星赶紧脱身而出。
    「……你说的喔。」
    「嗯，我说的。」她看了看四周黑成一片的天际，不禁担忧，「你快回去吧，天都黑了。」
    他无所谓的撇了一眼，然后看着她，微歪过头，「不请我进去坐吗？」
    温星一愕，「啊？」
    唇畔轻轻牵起，他抿着笑，黑眸迎着夜色中的一丝幽光闪闪烁烁。表情和语气都是说不出的蛊惑──「我今晚能睡你这吗？」
    ……
    园游会如火如荼的开跑了。
    一大早，温星便收到了张梓琪打来的电话，要她先去一趟咖啡厅帮忙搬运器材和材料。
    她二话不说地跑到了咖啡厅，人都还没能喘上一口气，就被用力地摁在了椅子上。
    她一脸懵，「怎么了？不是要搬东西吗？」
    张梓琪站在她身后，面前是一大片化妆镜。她脸上带着艳丽绝伦的妆容，眼尾轻挑，透过镜子对着她勾起了红润的唇，「不用紧张，那两人早就替我搬了不少过去了。」
    「那、那现在是……？」
    「温星，你有没有尝试戴过隐眼？」张梓琪冷不防丢出这么一句。
    温星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
    「那我今天就让你尝试一下，如何？」她摸了摸下巴，嘖嘖两声，「之前就觉得了，你的眼睛很漂亮，非常有灵性，一直遮着太可惜了。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就让姊姊我帮你解放一下吧！」说完，她逕自拿掉了她的眼镜。
    视野瞬间变得一片迷濛，温星微瞇起眼，语气慌乱，「我、我没关係的！这样太麻烦你了……而、而且如果耽误到了时间怎么办？」
    「不要紧不要紧。」她已经开始拆起了隐眼盒，认真地挑选着，「我手脚很快的，何况我不是说了吗？还有瑄颖和承恩啊。」
    「但这样是不是太麻烦她们了……」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来──不要动了喔。」看来她的挣扎无效。
    在内心轻叹了口气后，她认命的让她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初戴隐眼的不适感让她瑟缩了下身子，待习惯了之后，她试探性地眨了眨眼，目光缓缓挪向了镜子中的自己。
    一头自然垂放的发此刻被高高束起，在上头绑了个大蝴蝶结。而白皙的小脸上也被涂抹了淡淡腮红，与唇上鲜嫩欲滴的红相互映照，泛着微微的光泽。
    她眨了下眼，灵动的眼波流转，视线缓缓投向了身后站着的人。
    「你不适合太浓的妆，所以我只简单给你化了一下。」她目露讚赏，「不过该说是你天生丽质呢还是怎样，就算只是简单到不行的妆容也瞬间变得很漂亮呢。」她竖起大拇指，嘴里嚷嚷着妆发十分衬她。
    温星顺着她的话看回镜子。
    ……很适合她吗？
    虽然张梓琪说只是简单化了一下，但看着镜中浑身洋溢青春气息的自己，她还是有点难以适应。
    她站起身，略为不自在的摸了摸束起的马尾，「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手机震动声倏地响起，她掏出一看，惊容失色，「哎呀！她们在找人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Chapter8-2

    「快快快！帮我包起来拿给刚刚那位客人！」
    「欸！新的一批已经烤好了！谁能去拿一下！」
    出乎意料地，她们的蛋糕销量出奇的好，大概是多亏了张梓琪家中开咖啡厅的缘故，所有的材料搭配、作法技巧、烘烤时间与温度都调配的刚刚好，吃起来就像她们那天试吃的一样，绵密松软、色香俱全。因此吸引了不少甜点爱好者前来，而透过互相推广，她们的摊子前则越来越络绎不绝。
    温星还是第一次校园生活过得如此充实、忙得如此愉快，脸上的笑容从未断过。
    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向她搭话的男孩子似乎特别多。
    就像现在这样──
    「学姊学姊，我觉得我好像看过你欸。」一名穿着制服的男同学正一手拎着蛋糕，一边笑嘻嘻地向她搭话。
    温星看了他一眼后便垂下眼睫，语气平淡，「……是吗。」
    「是啊，真──的很眼熟！学姊你叫什么名字啊？」男同学像是丝毫感受不到她刻意为之的冷淡，继续嘻皮笑脸的。
    温星无奈，看了眼他身后再度涌上的人潮，语气歉然，「抱歉，还有别的客人在等，可以等等再说吗？」她尽量保持语气温和。
    男同学回过头，看了下的确增加了的人潮。他耸耸肩，往旁一站，再度攀谈了起来，「那学姊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叹口气，「我……」
    「沉子夜。」
    像是寒冬提前到来，一股冷风倏地拂过。
    温星错愕抬眼。只见沉子夜正穿着一身制服，领口微微敞开，手插放口袋眼神冰冷的盯着那名学弟看。
    学弟愣了愣，随后感到不满，「你谁啊？」
    冷峻的眉眼轻睨着他，「沉子夜。」他微蹙眉头，「刚不是说过了？」
    「你──谁要知道你的名字啊！」他音量不自觉加大，「我问的是学姊的好吗！」
    「她凭什么要告诉你？」
    眼见越来越多视线投向这里，温星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其他了。她一个横身挡在了两人中间，面向学弟，摆出了她自认最凶狠的表情与语气，「这位同学，不好意思，你已经打扰到我们摆摊了。既然你已经买完了的话，就请不要在这挡路了，谢谢。」
    话落，男同学的脸色顿时可谓精彩纷呈。他面色黑沉，骂了几句话后就在沉子夜的眼神威逼下走掉了。
    温星松了口气，连忙转身赔不是，「梓琪，抱歉啊……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烦人。」
    「没事，那学弟的确挺烦的，他刚才也有来骚扰我们。」张梓琪蛮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是说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和瑄颖先去逛逛吧，我和承恩顾摊就行了。」她将刚做好的柠檬塔装入袋中，递给其中一位客人。
    温星见状，立刻想上前帮忙，熟料一隻温热的手抓住了她。
    脚步一顿，她讶异回头，「子夜？」
    沉子夜盯着她，眸色深沉的看不出情绪，他薄唇微抿，施力轻轻一扯，她便毫无防备地跌向了他。
    他轻轻扶住她的肩，稳住了她的身子。然后略带埋怨的开了口，「她都说能走了，你还待着干嘛？」他瞇眼，身子微微向她前倾，「更何况，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了吗？」
    温星一愣，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这件事，「啊……抱歉。那、那我们快走吧？」
    「嗯。」
    好不容易终于能两人一起逛园游会，温星显得非常开心与期待，眼角眉梢都散发着愉快的气息。
    只是沉子夜似乎不是。
    温星手拿一串黑轮，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子夜？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是……是因为刚刚那个学弟吗？」
    说起方才的学弟，他的脸似乎更臭了。他看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她，表情有些复杂，「像刚刚那样的情况你遇到很多次吗？」
    「嗯……只有最后一个学弟比较缠人而已。」
    那就是真的遇到不少次了。
    他脸色一沉，气得揉了把她的脑袋，「谁让你今天变这么漂亮的？」
    温星一愣，捂着脑袋瓜抬眸，「我……我今天很漂亮？」
    「……」
    撇头。他的耳尖隐隐泛红，「……嗯，很漂亮。」
    红晕立刻爬上了她的脸蛋。
    她看着他，心跳微微失序，嘴角忍不住轻扬，「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什么？」他错愕转头，直直对上了她清亮水润的双眼。
    第一次如此清晰探进她漂亮的眸眼，毫无阻隔的看见她脸上所有表情。他杵在原地，看着她又说了一遍，「我说很漂亮。」
    下一秒牵起她的手，将人拉近身侧，「走吧。人很多，手牵好了。」
    短短几分鐘，他们手上的食物轮过一轮又一轮，小鸟胃都被撑成了大胃王的食量后，才总算渐渐消停。
    温星抚着肚子，虽然感觉肚皮都快被撑破了，却仍一脸食髓知味，「吃了好多好吃的食物，好饱。」她笑着擦了擦嘴。
    馀光瞥见沉子夜的嘴角似乎沾上一抹酱汁，她眨了眨眼，顺手又抽了一张纸巾下意识地就要替他擦去。
    柔软细嫩的触感拂上脸颊，紧接着入目的是白皙修长的指尖，她的手轻轻擦过他脸侧，带起了一阵麻痒。
    瞳孔骤然紧缩，他瞬间退开了三尺远。
    纤细的手悬宕在空中，狭小的空间顿时一阵静謐，「……抱歉，吓到你了吗？」她收回手，紧张的解释，「我、我只是看见你嘴角沾到酱汁，想帮你擦掉而已，没想到吓到你了……还是你自己擦吧？」她递给他纸巾。
    意识到自己太过小题大作的沉子夜轻咳一声，缓缓又走了回来，接过她手中的纸巾随意地擦了擦。
    「……没事，我没吓到。」他睁眼说瞎话。「谢谢你。」
    温星没说什么。眼一转，她看向了不远处射飞镖的摊子。
    沉子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想玩吗？想玩就走吧，顺便当作消化。」
    温星点头，正准备要再牵起他的手时，没想到他却先一步转了身，逕直往前走。
    她愣在原地，隐隐看见他泛红的耳廓。
    走在前头的沉子夜脑内风暴一阵后才想到还在后头的温星，他轻叹口气，面色恢復如常的转过身。接着黑眸倏地瞪大。
    「……温星？」

 Chapter8-3

    惊呼尚未出口，脑子还犹如糨糊般一片混乱时，她被人偷偷扯到了一旁。抬眸，迎面便撞上了一双带笑的眼。
    「沉叔叔？」她讶然。
    「哈囉，小朋友。」一贯的从容自适。
    温星愣愣地看着他，「叔叔，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为了要给你惊喜呀。」他笑。一身乾净整洁的白色衬衫将他的身子衬得笔挺，斯文俊逸的样貌倒是也吸引了不少视线。
    她无奈，「感觉是惊吓了。」
    沉锡勋爽朗的笑了几声，接着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小朋友今天还真漂亮，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后，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叔、叔叔！」
    「嗯？」
    「我、我刚刚是和子夜在一起的！」慌乱的马尾微微晃动，「我现在突然不见，他肯定会──」
    话语在看见一旁喘着粗气的人影时戛然而止。
    沉子夜走上前，二话不说地将她拉到了身后。一双眼黑得似要噬人，「你是怎样？」
    沉锡勋先是一愣，接着轻轻勾起了嘴角，「抱歉。」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她慌张地赶紧从沉子夜身后探出头，试图缓和，「不、不要吵架。是我自己分神没跟上，沉叔叔什么都不晓得，更何况他也没对我做什么……所以没事的。」
    沉子夜眉头一蹙，瞥了眼她小心谨慎的模样，突然一肚子气就出不去了。
    他吸口气，正准备要开口，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却抢了先，「子夜，我们聊聊好吗？」
    一丝微乎其微的哀求隐没在了微哑的声线里，温文尔雅的面容上是带着歉意的笑容。他目光诚挚，像是下定了决心。
    周围吵嚷的人声与此刻氛围明显格格不入，温星看着犹豫不决的沉子夜，牙一咬，直接将人推了过去。
    踉蹌几步稳住身子后，他猛地回头，黑眸闪过讶异。
    「你……你忘记你跟我说过的话了吗？」她佯作气势汹涌，「你们快点好好聊聊吧！我、我先自己去逛了！不用担心我！」语毕。她风风火火的跑走，独留下了一个娇小背影。
    沉子夜无语的一抽嘴角，实在差点被她可爱的举动气笑。
    刚这样想而已，身后就驀然传来一阵温润的笑声，「真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闻言。沉子夜立刻回头，用着像是在看变态的眼神看他。
    「啊……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他冷声道。丝毫没有想寒暄的意思。
    沉锡勋看着他，稍稍歛了笑意，语气也转为认真，「子夜，对不起。」
    「……」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无从辩驳自己当初做的选择。只是我真的很后悔，非常非常的后悔，我欺骗了自己，也欺骗了你。我以为只要你过得好就可以了，那么我也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但现在……我开始怀疑了，怀疑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会不会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呢？」他眸色黯淡，在炽光灯的照射下面色显得更加苍白。
    沉子夜抿着唇，没有说话。
    「子夜。」他深吸口气，「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好好待你？」
    「好好待我？」他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眸眼一深，冰凉刺骨的话语毫不留情地道出事实，「你知道吗？他有多讨厌你，就会有多讨厌我。」
    「这样，你明白了吗？」
    他的瞳孔一缩。
    沉子夜垂下眼，淡淡一笑，「其实我说这个也不是为了要让你感到愧疚还是怎样，毕竟人都死了，难不成你还能去挖他坟叫人起来谈谈？」抬眸，他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与他对视，「我不过就是想稍微抒发下一直以来的怨气罢了，既然事情都过去了，气也撒够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想起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了。」
    沉锡勋怔在原地。完全被他突如其来的坦荡态度给惊的一愣一愣的。预料之中的撕破脸并没有到来，他反而不晓得该做何反应了。
    「很惊讶吗？」他挑眉一笑。神情看上去和平时并无两样。「我也很惊讶呢。」
    「殷殷期盼的这天总算到来了，我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平静。该说是放下了呢……或者应该是说，我有了更在意的事情了吧。」
    他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温柔，眸底隐隐跳动着细碎的光点。沉锡勋看着这样的他，总算明白了过来。
    ……是温星拯救了他。
    是她将他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拉了出来。然后用真心灌溉了他乾涸的内心。
    这两个人，互相舔拭了彼此的伤口，将疼痛慢慢抹去，带着旧的伤疤一起迎向了新的未来。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眉眼中恢復了一丝释然，「……你们真的是天生一对。」
    沉子夜睨他一眼，骄傲扬眉，「那当然。」虽然人还没追到就是了。
    沉锡勋看着他自信神采的模样，内心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还是有些愧疚，「真的不能让我弥补你吗？就算一点点也好。自从你妈过世后……我便疏于照顾你，最后甚至还让你落入那傢伙手中……我真的非常自责……」他叹口气，表情十分懊恼。
    沉子夜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沉吟几秒，歪头，突然道：「不然，你给我钱吧。」
    另一边。就在温星远离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后，她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绕了一大圈，两人总算能正面好好谈谈了。
    她轻扬唇角，正打算先随便买个东西坐着边吃边等沉子夜时，颈子却驀然被人从后勾住。
    淡淡的洗衣精味混合男孩身上独有的味道一瞬间窜上鼻尖。她险些摔倒。下一秒立刻皱起眉看向了那个总是不知分寸的人。
    「……罗允，你吓到我了。」她拨开他的手，拉开了距离。
    罗允带笑的桃花眼闪过一丝惊讶，「学姊，你变得好漂亮啊！差点认不出来了呢。」
    「……」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学长呢？」
    「他……他刚好有事。」
    「这样啊。」漂亮的桃花眼一转，他突然笑得贼兮兮的，「那学姊要不要去我们班的摊子上玩？是射飞镖喔。过来试试吧？」
    射飞镖？
    那不就是她和沉子夜刚准备去玩的东西吗？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罗允似是以为她在犹豫。于是二话不说直接拉起了她的手，「别想了！去玩玩看就是了，走吧！」语毕。他拉着她立刻跑了起来。
    温星连忙喊道：「等、等等！罗允……」

 Chapter8-4

    温星不晓得自己站在这多久了。
    她只知道自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同样的动作，然后回过神来时手上早已抱着一隻巨大的毛绒玩偶。
    她与那隻玩偶面面相覷。
    「哇！温星学姊！真是完全没想到啊。这就是人家说的什么……高手在民间吗？」罗允笑看她怀里的玩偶，「真是深藏不露啊！」
    「……」温星一阵无语。「你太夸张了。」
    罗允笑嘻嘻地倾身上前，摸了摸那隻玩偶的头，「你要好好爱惜它喔，它可是我买来的。」他眨了眨眼。
    温星讶然，「这是你买的？」
    「是啊，可爱吧？」
    「丑。」
    「什──学长？」
    沉子夜垂眸瞅了眼温星怀中的玩偶，一脸嫌弃，「这种东西也能当大奖之一？」
    「……」
    一个面色铁青，一个在憋笑。
    温星极力压抑住唇畔的笑意，举起玩偶轻敲了下沉子夜，「不要说这种话。」
    她原以为沉子夜也会笑笑的回应她，却不想他竟倏地目光一凛，看着她的眼神灼热又决绝，黑眸闪动着波涛汹涌的情绪，排山倒海的似要将她淹没。
    她怔愣。眼睁睁看着他从她手中夺过那隻玩偶，然后将它塞回了罗允怀里，接着牵起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就走。
    这一连串一气呵成的动作让她完全回不过神。她愣愣地被他拉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子、子夜……」
    直到喧闹渐渐远去，周围景色从人山人海变成僻静角落时，她才惊觉到了一丝紧张。
    ……她怎么感觉像是要被抓去卖？
    她嚥了口口水，都还没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下一秒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一愣。
    「……温星。」他沉沉的嗓音拂过她的耳际。
    身子一僵，她下意识发了个单音。
    然后，她听见他说──「跟我交往吧。」
    轰！
    耳边驀然一阵嗡鸣，漂亮的眼眸微瞠。她傻愣在地，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沉重的身躯几乎是压在了她的身上，微软的黑发蹭过了纤细的脖颈，似是哀求、似是撒娇。
    心脏跳动的厉害，过了好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这么突然？」
    虽然她早就知道他喜欢她了，但这么直白的要求还是第一次。
    她方才只是突然被吓到了而已，现在缓缓冷静下来后，虽然心跳依旧失序，但她没有哪刻比现在更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沉子夜稍稍松开了她，语气闷闷，「我忍不下去了。」他抬眸，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我怕你被抢走。」
    「抢走？我吗？」她失笑，「谁会抢走我？」
    「大家。」他一脸严肃。
    温星愣了愣，随后轻轻笑了起来。
    阳光下，男孩与女孩站在无人的角落，眼中此时此刻只有彼此。
    沉子夜看着她，藉着阴影遮挡住了些微紧张，眼里光点熠熠闪动，「温星，你喜欢我吗？」
    第三次的告白。这次他鼓足了决心，想和她在一起的心情盈满了胸臆。
    「嗯，我喜欢你。」他的眸眼微微瞪大。「但是……」
    「但、但是什么？」
    「但是……我们现在是考生。」她摆出歉容。
    闻言。他面色一僵。再次深刻感受到了自己输给了课业的事实。
    但她就是这么认真努力的一个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无奈地捏了把她的脸颊，「跟我在一起，我保证不打扰你念书。」
    「这种事……」用说得怎么准？
    「我发誓。」他眸光沉沉，语气严肃又认真，「我只是想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替你赶走身边的苍蝇而已。」
    「苍……苍蝇？」她一愣，脑中倏然闪过熟悉的桃花眼，「你、你该不会是说……罗允吧？」
    「是啊。」他一脸的理直气壮。
    温星哭笑不得，「我跟罗允真的没什么。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就……感觉？」她歪头，「感觉他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沉子夜一抽嘴角。完全不晓得要如何评论罗允这人。
    「但反正我是喜欢你的啊，这样不就行了吗？」她眨了眨眼，模样单纯。
    唇角一牵。他竟因为她无心的一句话而心跳加速。
    是啊，至少这一刻，他们是真心地喜欢着彼此。这样就行了。
    他倾身，手环住她的腰际，将人往怀里轻轻一带，下頷抵上她的发顶，「……温星，我喜欢你。」
    温热的气息荡漾着她的心神，蝶翼般的眼睫微抬，她伸出手，回拥住他精瘦的腰身，「我、我也喜欢你。」
    在彼此看不见的角度，两人的脸皆红的跟番茄有得比。
    激盪的情绪过去后，慢半拍的尷尬一瞬间一拥而上。
    温星轻咳了声，缓缓松开了手。长长的眼帘垂下，脸上的红意将唇上的口红衬得越发鲜红诱人。
    沉子夜撇过头。暗自庆幸她低着眼。不然要是再看见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他还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踰矩。
    说了要给她空间的。
    他吸口气，深邃的黑眸定睛在她脸上。尔后，他缓缓牵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
    温星抬眸。
    「走吧，该回去了。」他温柔笑着，微风拂过他的发丝。即便逆着阳光，他的笑容还是照进了她心中一角。
    温暖而又明亮。

 Chapter8-5

    「所以你跟沉叔叔都谈好了吗？」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他们手牵着手，越过眾多人潮。温星仰头看着他洋溢着愉悦的侧脸，问道。
    「嗯，我让他给我钱。」
    「什……钱？」她愕然。
    「是啊。」他轻瞥她一眼，「他一直说想弥补我，我就让他给钱了。」
    「为什么是钱？」
    「我都这么大了，他还能给我什么？」他轻嗤，「不就只有钱吗？」
    温星静静地盯着他俊逸的侧脸，虽然他嘴上说不在意了，但内心深处的疙瘩其实根本没那么容易消去吧？
    就好比如她。她也并不是完全打从心底走出来了，只是人总得要向前看，被过往绊住往往只会越陷越深罢了，她明白这个道理。
    也许他不是不在意，而是不想去在意。
    事情过去太久，伤口就算不疼了疤痕也依旧在。而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带着那些伤疤，继续往前进。
    被过去绑住，谁都不好受。
    「不过等之后上了大学我会去找打工，现在跟他拿的钱……之后也会慢慢还他的。」他垂眸一笑。
    他从头到尾就不是真的要拿沉锡勋的钱。
    他只是……为了让他心里能好过一点而已。
    温星看着他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喉头一涩，牵着他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几分。
    沉子夜侧过头，薄凉的唇角轻勾，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当他们两人一回到教室，迎面而来的便是张梓琪怒气冲冲的小脸。
    「你们两个会不会太过份了？让你们逛你们还真的给我逛到──呃！」她精緻的眉眼倏然瞪大，目光定格在了他们交握的掌心上。
    一旁的许承恩和许瑄颖也看见了，顿时双双摀住了嘴。
    「你们……你们……」
    「是，我们在交往。」他举起两人紧扣的手，显摆似地晃了晃。
    三人立即不淡定了──
    「什么时候？该不会是刚刚让你们去逛逛的时候吧？」
    「哇……虽然完全不意外，但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光明正大的，倒是吓到我了。」
    「恭喜你们！早该在一起了！」
    温星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一张脸是越来越红。
    她轻轻甩开了沉子夜的手，默默走到摊位旁开始收拾残骸。
    沉子夜一愣，垂眸看了眼空落落的掌心，无奈的笑了笑。
    看来，路还很长。
    园游会顺利落幕。多亏了意外热销的甜点，她们三人也因此赚了不少外快，看着那些钱财，张梓琪无疑是最开心的一个。
    然而在她还开心地数着钱的时候，大考的脚步却无声无息接近，转瞬就近在眼前了。
    由于温星平时就有准备，所以倒也不至于过度紧张，但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
    「啊啊啊……早知道平时就多读点书了……怎么能一个字都看不懂啊？这真的是学过的东西吗？」张梓琪将脸埋进书中，不停哀嚎。
    沉子夜嫌吵似地睨了她一眼。
    而他们之中同样属成绩不错的就是许承恩了。此时她与温星正有如与世隔绝般，互相讨论着讲义上的题目。
    一个小时过去，眼见温星搭都不搭理他，甚至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过他，他不满了。
    桌上本子驀然被抽走，温星一愣，下笔的手来不及收回，就这样硬生生点在了桌面上。
    柳眉轻蹙，她不满的看了眼身旁一脸好整以暇的沉子夜，语气难得带上丝任性，「我还没写完。」
    沉子夜按着她的本子不放，一脸无辜，「可是你男朋友无聊了。」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等我这边写完再说。」
    「你那边写完要多久？」
    她看了眼时间，「大概……二十分鐘？」
    他的眉头轻皱。二十分鐘啊……「你说的喔。」他还是妥协了。
    如同获得赦免一般，温星赶紧点点头，然后将自己的簿子给抽了回来。
    看着她低下头去继续奋笔疾书的模样，他只能在内心默默淌泪。
    幸好二十分鐘过去后，她如约完成了习题。只是才刚将讲义闔上，人就被从座位上给拉了出去。
    沉子夜带着她到了无人的走廊上。
    夜晚的校园漆黑又寧静，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流泻在他们身上，照出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她看着他骤然靠近的俊脸。「子夜，你生气了吗？」
    他没有说话。
    抬手，他微凉的指腹轻轻触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温星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傻傻望着他深邃的黑眸。
    「可以亲吗？」
    「……什么？」
    「不过，你也没有说不可以的权力。」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黝黑的瞳仁还是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等太久了，要一点补偿不为过吧？」
    距离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屏息等着下一步的到来。
    灼烫的气息缓缓接近，下一秒，一股温热轻而谨慎的落在了她的唇角。

 Chapter8-6

    所有人引颈期盼的大考终于到来了。
    在正式开始考试前，他们几人围在一起，蹲或坐在了一旁的花园。
    温星裹了裹身上的外套，紧张的情绪全表现在小脸上。
    沉子夜看见她焦躁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蓬松的脑袋。
    「放轻松就好。」他一脸愜意。
    温星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哪有这么容易……」
    他挑眉，「我能让这件事变容易，你要不要试试看？」
    相处了这么久，温星也大概摸透他的性格了。此刻看着他明显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她不禁默默退了几步，撇过了头。「……你别闹了。」
    「啊啊啊真是够了！」张梓琪一脸受不了，「拜託你们行行好，这都考试当天了还放闪给我们这群单身狗看，是想逼死谁啊？小心我考不好怪到你们身上！」
    闻言。沉子夜不屑的轻嗤，「你就算有了男朋友也不会考得比较好。」
    「你──！」
    温星听着他们的争吵，默不作声地又往旁挪了几下，接着拿出笔记开始认真地复习了起来。
    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了。
    最后一天考完试后，温星背着包，缓缓踱出校门。一抬头，便看见站在落日馀暉中，被金黄色包围的男孩。
    脚步不自觉一顿。他温柔的笑容映衬着暖黄的阳光，清晰而明亮的照进她的心底，进驻了大半辈子。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眼眶一阵酸涩，她加快脚步，一心向着她的太阳走去。
    「辛苦了。」刚走到近前，他便立刻接过她的包，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头。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子夜，谢谢你。」
    他一愣，赶紧伸出一隻手环住她，「谢什么？」
    「谢谢你……很多事情。」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撒娇般的蹭了蹭，「但最谢谢的还是你喜欢我这件事。」
    脖颈处被她蹭得一阵麻痒，痒意直达心底，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傻瓜，说什么谢谢，这种事有什么好谢的？」他将人搂得更紧些，在她耳边低语，「不过要是你真的很感谢的话，就不应该只是用嘴巴说说吧？」
    他话语里的暗示意味浓厚，温星也不是傻瓜，立刻就听懂了。
    抿唇。她大概就像沉子夜说的那样吧，可能真的太感动了。
    她勾着他的脖子，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然后忍着脸上升腾的燥意，轻而迅速的碰了下他的脣。
    沉子夜身子猛地一顿，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如此主动。怔忡了几秒后，他勾了勾唇角，俯身再度吻了上去。
    「子夜，你要带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馀暉落尽，天色渐渐转暗，沉子夜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在夜色下往目的地前进。
    路旁的风景不断变换，人流由繁盛转为空无，在走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后，眼前豁然开朗的是一大片宽广的草坪。
    满天星斗悬掛于高空，与皎洁的月光相互辉映，撒下一层白净的幽光，让整片草地通体透着雪亮的光晕。
    沉子夜领着她，随意坐在了一处。
    一抬头，便能看见这幅虚幻不真实的景象。
    眼睫彷彿被光亮刺了下，她微瞇起眼，神色讶然，「……好美。」
    「美吧？」沉子夜笑了笑，欣赏着她吃惊的神情。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她轻声问道。目光没有移开。
    「之前只要那老头回来，我就会来这里。」他同她仰着头，「这是我某次偶然发现的地方。我发现只要在这里，我就会感到很放松，好像有种终于能松口气的感觉。」
    她转头看向他。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带你来这。你不知道，自从认识你之后，我便想着总有一天一定要带你来看看。」他转过头，对着她咧嘴一笑。
    温星一愣，「为什么会想着……一定要带我来看？」
    「很漂亮是一个原因，但最主要还是因为这片星空跟我们很像啊，不觉得吗？」深邃的黑眸晶亮，他的眼里全是她，「你想想我们的名字，我就像这片夜空，而你就是我的星星，不是吗？」
    她怔愣。耳朵彷彿还盘绕着他方才的那句「星星」……她的脸驀地一红。
    好在现在是晚上，他也看不见她红透的脸，「……我倒觉得你比较像太阳。」
    「太阳？我吗？」
    「嗯。」她点头。「我一直觉得你就像太阳一样，阳光又开朗，好像总是能作为光指引着我，还不会让我感到孤单。」
    沉子夜一愣。倒是没想过自己在她心中是这样的存在。
    他扬唇，偷亲了下她的脸颊，「那这样说来，你也是一样啊。」
    「……」脸一热，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会一样？我一点都不阳光开朗。」
    「所以你就像星星啊。」他笑，「虽然低调，却始终亮着，不是吗？」
    「即使不耀眼，却能让人感到放松，就好像不管发生再大的事，你都会永远在身边陪伴着我。就像星星一样，全年无休。」
    「对我来说，你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眸光温柔，眼底彷彿映着点点星光，凝视着她的眼专注又深情，让她一时完全移不开眼。
    心头的某根弦似乎被触动了下，她犹豫几秒，还是伸出手抱住了他。
    感受到他环紧的力道，她藉着朦胧夜色遮挡住泛红的脸蛋，在他耳旁轻声道：「那……我会像星星一样，一直一直陪伴着你的。」
    这一刻，她明白了。
    虽然她总说沉子夜就像道阳光，张扬而明媚、温暖而明亮。但其实，她不晓得的是，在他心中，自己也是像星星一般的存在，隐晦而温柔，低调而长情。
    他们是互相的。
    夜风渐起，身上衣物被吹得猎猎作响，空气中的温度不知何时低了几度。沉子夜低头，看了眼她发着呆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回神。」
    「……」她迷茫抬眼。
    沉子夜好笑的看着她，接着将人从地上拉起，「起风了，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我们回去吧。」
    他温柔地替她梳理着凌乱的发，行动间的小心翼翼让她的心驀然一紧。她猛地抓住他的手，往下，紧紧地十指交扣。
    沉子夜一愣。
    「走吧。」她逆着夜色，迎着星点，露出了靦腆而幸福的笑容。
    她终于也开始期待起未来了。
    因为有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