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叶子落下来》 1.1.一沓插画 当清晨的阳光照耀到窗台上的盆栽的时候,才刚刚六点而已。 陪着男主人萎靡了一整晚的叶子抖了抖,刚挺直身子想要迎接太阳的到来,又被一阵喷雾缩了回去。 男主人这才想起来,他没有开窗就喷了定影剂。 他倒吸一口气,又被定影剂的刺鼻气味呛到,一边忍着咳,一边慌慌忙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才把窗户推开。 “咳咳,咳咳!”做好这些,他才敢惊天动地咳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又瞟到刚刚被放到桌子上的画,正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光泽,同时角落还有几颗灰尘。 他连忙把画抓起来,将沾到上面的尘吹掉。 他这边正手忙脚乱着,那边紧闭了一整晚的房门被拉开了。 “梁允临?”是女主人揉着眼睛走了进来。她明显才刚刚睡醒,习惯性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你又不开窗就喷定影剂了?”女主人问道。 梁允临终于把灰尘弄走,他挠挠头:“嗯……” 梁稚走到窗边拨弄了一下叶子:“再这样下去,这里的盆栽又要枯掉。” 梁允临把画放下,走到梁稚后面抱抱她:“下次不会了。” 梁稚的注意力也从盆栽转移到了那堆画上面:“你熬夜赶工吗?” 梁允临点点头。 梁稚转头去看男人,他的眼睛略有浮肿,眼底全是青灰色。 一看就是通宵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眼皮,他也乖乖垂下头给她摸。 梁稚捏捏他的脸:“好吧,没有下次。” 梁允临点点头。 这个家里的早餐时间总是轻松的。 伴随着窗外的鸟啼,梁稚把两碗清汤面端了上来。 梁允临的那一碗卧了一个鸡蛋,筷子一戳,就会流出黄。喝一口汤,满嘴都是蛋黄的香气。 热气腾腾的汤面下肚,就算多通宵几个夜晚也没问题。 “阿稚,我等会要去出版社交稿子。”梁允临大口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说道。 相比之下,梁稚一口汤一口面的样子优雅多了:“这么赶?怪不得你要通宵赶工。” “没办法,印刷厂那边催得急。” 梁稚叹了口气:“毕竟你还在用纯手绘,编辑没有帮你通融一下吗?” “唔。通融了也没有办法。”梁允临喝下最后一口汤,“整个出版社或许只有我一个插画师还在坚持纯手工绘图了吧,总不好只等我一个人的。” “你呀。”梁稚道,“那要早点回来休息哦。” “好,你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吗?”梁允临问。 “什么也不用。”梁稚继续慢条斯理吃着,“你能早点回来补觉我就谢天谢地了。” 梁允临走到玄关穿鞋,他回头,梁稚正背对他坐在餐桌前,脊背挺直,肩膀瘦削。连吃汤面也是极小声的。 他不仅勾了勾唇,他的小妻子啊。 他会早点回来的。 “阿稚,我走了。”他站去门口。 梁稚回头朝他笑笑:“早点回来哦。” 清晨的第一班公交看起来也是困倦的,摇摇晃晃来到梁允临面前。他从挎包里翻出车卡上车,找到位置坐下后,莫名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 他把包来回翻看了几次,没想起来。 几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慢慢悠悠摇晃了过去。 直到下了车,梁允临才想起来自己漏带了什么。 他站在出版社门口,员工们来来往往穿过他,只有他呆呆站着像个傻子似的。 他忘记带原稿了。 而他的编辑刚刚给他发了消息,很快就会到,马上就要带他的稿子去印刷厂。 回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独自站着失神,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脑袋冷不丁被敲了一下。 梁允临回头,看到梁稚站在他身后,一手叉腰,一手举着一本稿子。 “梁允临,你能长点记性吗?”她笑得灿烂。 “阿稚。”梁允临叫她。 梁稚自顾自说了起来:“幸好我刚刚去了书房看我的盆栽,才发现你没带稿子。”她挑挑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没有我就不行了?” “是,没有你就不行了。”梁允临承认道。 “好啦。”梁稚把画稿拍到梁允临怀里,“快去交稿吧。” 梁允临点点头,刚想回头,又被梁稚扯了一把:“我在外面等你。” “好。”梁允临答应了。 回去的公交车依旧是慢慢悠悠摇晃着的。 车程很长,梁允临早就撑不住,头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他坐在外面,睡得死沉,整个身子都要歪斜出去了。 梁稚好笑地看他一眼,偷偷拿手机出来拍他一张,才把人扶回来。 想了想,她又把他的头拨到自己肩膀上。 有点沉,不过还好。 她偏头看他。梁允临的眉毛和睫毛都很浓密,睫毛深黑而且卷翘,衬得皮肤很白,眼型也很好看。 梁稚心情颇好,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摇晃过去。 公交开过市区的时候车速明显提升了很多,又遇上了上班高峰,车子走走停停,把梁允临晃醒了。 他揉揉眼睛:“阿稚?” “醒了?”梁稚说,“刚到市区哦。” 梁允临越过她看窗外,正是经过一片商区。 “你不是最喜欢那家糕点了?”他指指窗外。 梁稚偏头去看,惊喜道:“咦?真的欸。他们居然这么早开。” 梁允临说:“那不如我们去买点蛋糕吧?” 梁稚答应的爽快:“好呀。” 他们就近下了车。 梁稚对吃食有一套自己的讲究,也偏好各种各样的甜食。 那家店糕点的价格昂贵,但是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 所以,虽然机会不多,但是梁允临总会和梁稚过来这边消费。 早晨的糕点店客人一般多,很少会有人选择这样价位的糕点当作早餐。 梁允临和梁稚打算买一些回去当下午茶。 新出炉的糕点有的热气腾腾被堆放在一起,砌成好看的形状,更多的被送进了冰柜里。 梁稚中式西式各挑了几样,带去结账。 收银员微笑着把分装好的袋子交给梁稚,提醒道:“这几样最好趁热吃哦。” 梁稚笑道:“好的。” 梁允临看了她一眼。 等待公交的过程漫长又无聊。 他们的路线是要回近郊,班次其实挺少的,运气不好的话要等很久。 梁稚从袋子里翻翻捡捡,挑出了收银员特意叮嘱她的几样。 她捻起一块凑到梁允临嘴边:“要趁热吃哦。” 梁允临看了看她抓着精致糕点的葱白手指。 虽然距离早餐才过去叁个小时,他并没有什么胃口,但他还是乖乖一口吞下。 梁稚也捻起一块塞到嘴里。 糕点在嘴里融化成香香甜甜的味道。 “果然还是趁新鲜最好吃了。”她满意地咂咂嘴,将剩下的又收好。 “不吃了吗?”梁允临问她。 “不吃啦。”梁稚说,“刚吃完早餐呢。” 梁允临失笑,抓过她的手,捏捏她的手指。 虽然刚刚抓过糕点,但她的手指摸起来还是干干净净的。 “我还没有擦手。”梁稚掏出湿纸巾。 梁允临惊讶:“你准备的这么周全?” 梁稚说:“我包里一直备着的呀,出门抓个包来就好了。” 梁稚把自己的手指擦得干干净净,又抓过梁允临的手,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她小跑去把纸巾扔掉,车也来了。 梁允临牵住梁稚的手,排队上车,又摇摇晃晃回去他们的小郊区。 1.2.一沓插画 公交车开进松软的土地里,压出整齐的几条轮痕。 车稳稳当当地停下,梁允临牵着梁稚走下来。 这里是一片小别墅区,不过无论是交通还是基建都不是很到位。户型之间的划分全靠一些简陋的栅栏。 别墅看起来年老失修,而这里居民的年龄看起来和他们的房子一样老。大多都是在这里颐养天年的。 如果随便来个蹩脚的小偷,说不定也能收获不少。 不过这一片宁静祥和,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情。 梁稚喜欢把这里叫乡下。回家也不说回家,叫回乡。 隔壁的王奶奶正在外面和她的橘猫散步,和夫妻俩打了个招呼。 “小梁,你们回来啦。”这里的老人们无论叫梁允临还是梁稚都直接叫小梁。 “王姨,你又带着大白出来散步呀?”梁稚提着一大堆东西还要和王奶奶挥手。 王奶奶笑着说:“大白想出来晒晒太阳。” 她脚边的橘猫也跟着“喵”了一声。 王奶奶家的猫虽然是黄色的,但是却叫大白。整只猫又大又肥,身型异常矫健,特别喜欢在街区窜来窜去,大家早就习惯了。 “下午要过来喝下午茶吗?我买了点蛋糕。”梁稚问。 “不用啦。”王奶奶摇摇头,笑着和他们告别。一人一猫走了。 两人回了房子。 他们的小别墅看起来比别人的甚至还要再破一些。 家里的墙都是梁允临和梁稚两个人涂的,看起来乱七八糟,看久了却异常顺眼。 这幢房子显然不会是梁允临和梁稚这个年龄的人可以自己赚来的。 这是梁允临的祖母去世前留给他们的。 祖母走得体面,把一切都处理得妥当。除了这栋房子,留给梁允临的还有一套256色的彩色铅笔。 于是,梁允临和梁稚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生活,用着256色的彩色铅笔,赚着并不怎么丰厚的薪水。 勉勉强强也过了好几年。 两人的性格也适应这里的养老生活,周围的老人家们也和善。他们两个简直就是一对小老头和小老太太。 梁允临一觉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或许是因为通宵的痛苦、也可能是因为早上的疲惫奔波。 他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窗外的路灯昏黄暗沉,还能听到几位老人在路口聊天的声音。 他去浴室洗了把脸,刚走下一楼,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气。 厨房传来锅铲翻炒的声音,一股腊肠的香气飘了出来。 梁允临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他揉揉肚子,往厨房走,梁稚正把火关掉,准备装盘。 她头也不回:“梁允临,你醒啦?” 他熟门熟路走到她身后抱住她:“我饿了。” “嘿嘿,就好啦。”她把豆角炒腊肉装好,又把一旁煲着的萝卜鲫鱼汤揭开,一股鱼的香气飘散开来。 她用勺子舀了舀,香气更浓了。 梁允临的肚子又叫了叫。 梁稚笑道:“你快点去洗手坐好啊。” 梁允临“嗯”了声,还是抱着她不放,跟着她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忙活。直到梁稚抄起碗筷准备盛饭,他才溜去洗手。 梁稚的厨艺很好。 豆角被切成了恰好入口的长度,裹上了一层薄薄的油,看起来让人很有胃口。入口软糯清甜,恰好中和了腊肠甜甜咸咸的味道,非常下饭。 米饭吸饱了水,颗粒分明、软硬适中。梁允临足足吃了两碗饭。 她滚的汤也是一绝。汤头泛白,鱼香混着萝卜的香气扑鼻而来。鱼肉又软又烂,勺子一戳就散开来。萝卜的清甜很好的融进了汤里,又鲜又香。 一顿饭下来,梁允临撑得几乎走不动。 他休息了好一会,才把碗洗了,和梁稚出去散步。 这里的人大多都推崇“饭后百步走”的说法,这个时间街区还挺热闹。 街区虽然小,但是也算五脏俱全。有个学校、有个菜场、有个超市,还有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一个不常换水的假湖,湖里有半死不死的荷花,湖边有老人家下棋打太极。 这片街区除了老人,小孩子也很多。 大多都是父母忙着赚钱,没有办法抚养,就把小孩带过来给老人带着。 公园的游乐设施现在全是小孩,爬上爬下玩着唯一一个滑滑梯。 沿着这条街一直往下,就是另外的街了。那里是一片老城区,都是居民楼,人也更多一点。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这边要繁华一点。 梁稚和梁允临在湖边走了走,找了张长椅坐下。 坐着坐着,两人发现蚊子特别多。 梁稚郁闷极了:“夏天明明还没到,怎么就这么多蚊子了?” 梁允临看了看又是好久没有换过水的湖:“有个温床在这里吧。” 梁稚跺了跺脚,站了起来:“算啦,不如还是回去吧。” 梁允临也跟着起来:“好。” 她正想迈步,突然感觉脚踝被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 她吓得整个人往梁允临那边跳,差点没爬到他身上,惊叫了一声:“什么东西!” 梁稚低头一看,原来刚刚是王奶奶家的大白在蹭她。 她又好气又好笑,蹲下来狠狠撸了大白几把:“你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大白喵喵几声,眯着眼睛被她摸。 “你干嘛?找我要吃的吗?我可没有哦。”梁稚无情道。 大白正舒舒服服享受呢,听到她这句话马上把眼睛睁开,抖了抖毛,头也不回走掉了。 梁允临:“……” 梁稚笑死:“哈哈哈哈哈哈太精了吧。” 回去简单洗漱之后,两人就睡下了。 梁允临不太睡得着,他下午睡得够多够久了,现在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梁稚倒是困得很。 她今天跟他一起坐车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舟车劳顿,早就累了。 床头灯熄掉没多久,她的呼吸就变得绵长。 梁允临翻了个身看她。 她正平躺着,窗台路灯的光透进房间里,把她的轮廓勾勒出来。 暖黄的、平和的、温暖的…… 所有美好的形容词用到她的身上都不为过。 梁允临看着她,近乎虔诚地凑过去,亲了亲她。 梁稚可能感觉痒,动了动。 梁允临又躺回去,不想吵醒她。 再次扭头过去,梁稚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这边。 她的脸隐进了黑暗里,看不太清了。 他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脸,湿湿滑滑的,都是她睡前抹的护肤品。 他觉得把她的护肤品都抹掉不太好,可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摸个不停。 滑滑的,手感很好。 黑暗中,梁稚骤然把眼睛睁开了。 梁允临吓了一大跳,手也来不及收回来。被抓了个现行。 梁稚把被子掀开,一把抓住他想缩回去的手,骑到梁允临的身上:“嗯?你胆子很大嘛。” 梁允临气场减到负地下一百八十米:“阿稚……” 梁稚俯身看着他,神色不明。 梁允临坐起来,把梁稚抱到怀里:“阿稚……” 他的嗓音本来就温柔,在夜色的衬托下好像更加柔情了。 梁稚最听不得他这样叫她。 她轻轻挣了挣:“再抱都要把我的护肤品蹭掉了。” 梁允临乖乖放开了她。 两人就静静看着对方。 梁稚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梁允临也笑,然后捧住她的脸亲了上去。 梁稚人小小的,脸小小的,嘴巴舌头都小小的。梁允临甚至不敢用力亲她,总感觉好像在生吞活剥掉她一样。 她的腰很细,没有什么肉。后腰有两个腰窝,只要他摸上去,她就会像被电到了似的。 屡试不爽。 他精瘦白皙的手掌一手就能握住她的腰,轻轻摩挲几下,入手都是滑滑细腻的肌肤。 两人忘情亲吻着,在这个夜晚。 他们舔舐着对方,仿佛能从亲吻的动作中获得慰藉。梁稚被亲得迷迷糊糊的,自己乖乖把衣服都脱掉。 他把她放倒在床上,炙热的阳物抵住穴口。 梁稚难耐地动了动。 充沛的穴口把他的顶端都打湿了。 他在穴口摸索了下,慢慢把腰沉下去。 “唔……”两人都不禁呻吟了声。 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做过了。 这是一场久违的性爱。 就在这个夜晚。 她的穴肉把他的形状描绘出来,每一个沟壑都被填充完好。冠状沟的部分好像泡进了一池温暖的泉水中,不断刺激着他向前、向前、向前。 她的身子缩在他下面,整个人爽到蜷缩起来。酸酸软软的,同时带了一点点痛感。是久违的,穴里被填得满满的感觉。 他的性器本来就偏长,沉在她的身体里,几乎要顶到底了。 知道她会难受,尽管他忍得辛苦,但他还是等到她终于适应,才开始动作起来。 他的动作和他的人一样,温温吞吞的,但是每一下都又深又重,把穴里每一个角落都照顾得好好的。 她主动勾住他的腰,要他亲。下身的水流得几乎停不下来,一股又一股被他的动作带到体外,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 他俯身下来,只是轻轻落下一吻,就感觉顶端又被一股水泡着了。 他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阿稚。” 她脸红,捶了他一下:“不许笑我。” 梁允临又亲了亲她:“不笑你。”他顿了顿,补充道,“好可爱。” 梁稚脑子昏昏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一把拉下他,抱得紧紧的,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样子。 梁允临知道她害羞,揭过不提,身下动作又重新起来。 他的动作逐渐狂热,仿佛进入了状态,在她体内疯狂搅动着。她有一点点痛,但更多的是爽。 她抱紧他,呻吟混合着一声声低叫被撞碎在他的动作中:“梁允临、梁允临……” 他也抱紧她:“阿稚……” 她的高潮是先来的,哆哆嗦嗦地被送了上去。眼神都有点涣散。 梁允临看着她的样子,差点忘记不能射在里面,匆匆忙忙拔出来。射出来的弧度都有点狼狈。 重新再睡下,梁稚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护肤品白擦了。连梁允临说了什么也没力气应答。 他把她搂到怀里,捏捏她的脸。 她捉住他的手指不想让他动,后来就没有力气,任他捏了。 长夜漫漫,他看着她。 ----- 其实这是一篇美食文(狗头 标明BE应该会被很多人弃掉hhh 2.1.两个人 梁允临刚结束这个月份的稿子,下一个月的就到了。 他是一位儿童插画师,专门给出版社画儿童杂志的插画。 梁允临每个月需要完成一定份额的稿子。除开儿童杂志,还有一些绘本也需要他的绘制。当然,绘本的截稿时间会更为宽松一点。 他每个月都会因为完不成稿子而通宵,比如上个月就是这样。 其实,如果是用电脑端来做画的话,时间上就会宽松很多。可是他从业好几年,还在坚持手绘。 用他祖母留给他的256色彩铅。 如果有哪支颜色用到了尽头,他就会特地去买同一个牌子的回来补齐。 用完补、补完用,里面的铅笔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些了。 不过,梁允临还是这么坚持着。 出版社大部分的画手都是用电脑绘图,梁允临的编辑和他谈过几次,还是没能改变他。 到如今,也算是“梁允临”这个画师的一大特色了。 嗯,拖稿算是另一大特色。 梁允临还是照常在书房里作画。 窗台的窗打开了,有微风轻轻吹进来,还是很舒服的天气。 只要他抬起头,就能看到梁稚精心照料的一排盆栽。 仿佛是察觉到春天的来临,盆栽的叶子都绿了不少,看起来生机勃勃的。 看着它们,他的心情也会好起来。 见盆栽如见梁稚。 窗外的鸟鸣一阵一阵的,他伏在桌子上,不知道画了多久。 这个地方需要一块正红……他思索着,手在一旁摸,只摸到了短短一小截正红色彩铅。 又用完了一支。 他细细数了一下,发现好多颜色都快用完了。 他一下子没有了作画的心情,索性直起腰伸了个懒腰,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 身上骨头劈里啪啦跟他抗议了一轮。 他吃痛般弓起身子,缓了好一会才起身。 梁稚正在客厅摆弄着什么。 他走过去,看到她把很久没有用过的一堆摄影器材翻了出来。 梁稚大学就是学平面摄影的,但是毕业两人结婚之后,她就很少再动过这些东西了。 平日里更多的是直接拿手机拍。 梁允临没有和她讨论过关于“工作和家庭”这样琐碎的问题,对于她做什么决定也毫不干涉。 梁稚安安心心在家里当家庭主妇,他不会说什么。 梁稚想出去找工作,他也不会说什么。 反正,还能生活得下去嘛。 看到梁稚把这些东西找出来,梁允临还是有点诧异的。 他走到沙发后面看她:“阿稚。” 梁稚正举着单反,眼睛往取景框凑。听到他叫她,敏捷地转了个身,镜头对准了梁允临。 一阵快门的声音闪过,梁允临略显诧异的脸就被留进了相机里。 梁稚笑得像个傻子,把照片调出来。 “哎呀,没调好光,太暗了。”她指尖转动着齿轮,一张一张翻看着,看到一张能看清他的脸的,毫不留情大笑。 “梁允临,你好呆啊哈哈哈哈哈。” 梁允临任她笑,绕到沙发前坐下。 梁稚笑嘻嘻的,抓着手机传照片:“我要发朋友圈!” 梁允临这才一把抽走她的手机:“不要。” “为什么?明明很可爱!”梁稚要把手机抢回来。 梁允临不应她,把手机藏到身后。梁稚一手拎着单反,扑到他身上去抓,他手长脚长,梁稚根本够不着。 “梁允临!”梁稚大喊着,怕把相机磕坏了,匆忙放到茶几上,又扑了过去。 她把梁允临摁倒在沙发上,和他死磕,总算是把手机拿了回来。 她整个人都骑在他身上了。 梁稚洋洋得意想炫耀一番,被身下的男人握住了腰带下去。梁允临偏头亲了亲她。 她的头发本来就扎得松松垮垮,打闹过后,好几缕都垂落下来,在他脸侧,痒痒的。 他们的呼吸交缠到一起。 梁稚盯着他。 她缓缓低下头,特别响亮亲了他一口。 “啵”的一声。 就是口水的声音,恶心又好笑。 梁稚恶作剧完了,笑得放肆极了。趁着梁允临没反应过来,脚底生风溜走了。 还不忘带着手机。 那张照片转眼就被梁稚发了朋友圈。 她调了色、调了光,做了点模糊,看起来就是午后朦朦胧胧的感觉。 特别好看。 梁允临刷手机,看到两人的共同好友在下面发表柠檬言语。 大多还在祝福他们,感叹他们还在一起呢。 他笑了笑,点了赞退出去。过了会,又看到一个小红点。 他点进去,看到梁纪笙在下面评论了个“。”。 没头没尾的。 他却莫名紧张了一瞬。 梁稚过来敲了敲书房的门。 “梁允临?你还在画画吗?” 他放下手机,没再多想:“没。” “嘿嘿,我就知道。看到你点赞了。”梁稚端着东西走进来。 梁允临站起来接。 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茶壶茶杯,以及很多糕点。 是昨天他们一起去买回来的。 梁允临诧异:“阿稚,你昨天没吃吗?” 他们走到书房一侧的一扇门,打开来是一个小阳台。梁稚走到吊椅那,熟门熟路盘腿坐了上去。 “没呀,想跟你一起。” “不是说要趁热吃吗。”梁允临坐到她对面,把托盘放到茶几上,谈起那个收银员的叮嘱。 “我就爱吃冷的。”梁稚嬉皮笑脸,给他倒茶。 两人就静静坐着喝茶吃点心。阳光洒落在他们面前,但是被遮雨棚挡得刚刚好,没有晒到他们。 春风微凉,混杂着空中不知名的花香,萦绕在两人身边。 茶的温度烫得恰到好处。糕点却已经没有昨天的好吃了。 “阿稚。” “梁允临。” 两人同时叫了对方一声。 梁稚噗一声笑了出来:“哎,你先讲。” “你先。”梁允临也笑。 梁稚也不客气:“姐姐说要来看我们。就过几天。” “啊……”梁允临迟疑。 “没事啦。”梁稚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姐姐一直就是那样的性格,你不要怕她。” 梁允临喝了口茶,含糊不清“嗯”了一声。 梁稚有个姐姐,叫梁纪笙。 是当年最反对他们两个结婚的人。 梁纪笙不喜欢梁允临的性格,又是护着妹妹从小护到大,见了梁允临就没有好脸色。 他们结婚之后,梁纪笙没有来过这里。 这一次忽然说要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梁稚了解他,没有多说,转移了话题:“你刚刚想说什么呀?” 梁允临这才从杯子里抬起头:“要买新的彩铅了。” “啊……这么快。”梁稚说,“感觉才买没多久。” “是不同的颜色。”梁允临解释道。 “那,过几天去吧。”梁稚说,“刚好可以去给姐姐买点礼物。” “好。”梁允临答应了。 两人继续喝茶。 时间过得好像很慢。 梁稚缩在铺了软垫的吊椅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梁允临看了她很久,才起身,把东西收拾了下去。 尽管他已经小心翼翼,还是打破了梁稚的一个茶杯。 幸好打破的动作发生在厨房,离书房很远,不会吵到她。 他收拾的时候还不小心割破了手,翻箱倒柜才找出来创可贴。 回到书房阳台,梁稚还在睡。 他兜去卧室,给她找来一张小毯子。 给她盖上了,他还是无心工作,索性坐回对面看她。 有碎碎的流光映在她脸上。 现在是春天的下午叁点,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晒得人暖暖的。 阳台有一棵树,有小鸟飞来飞去鸣叫。 梁允临希望小鸟的声音可以小一点,这样才不会吵醒阿稚。 2.2.两个人 梁稚的午睡时间过于久了。 她一觉睡到了七点。 鸟鸣对于她来说完全没有影响,最后她是被自己饿醒的。 醒的时候,她还躺在吊椅上。她睡到忘记自己在哪里,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 她喝下午茶喝得睡着了。 外面街道的路灯聊胜于无,梁允临坐在她对面,脸隐入了黑暗里。 她本来还懵懵地在揉眼睛,一下子就吓醒,眼睛都不揉了:“梁允临,几点了?” 外面实在是太安静,她甚至怀疑已经第二天了。 先回答她的是梁允临一阵肚子咕咕叫。之后才是梁允临抓起手机看一眼,说:“七点了。” “你怎么不叫我?” “我看你睡得很熟。” 她的确是睡得很熟。 不仅睡得浑身酸痛,嘴边感觉还有口水未干的痕迹…… 她不顾形象擦了擦:“那我随便做点什么吃吧,好饿啊。” 梁允临赞同,点点头。 吃过晚饭,梁稚才知道为什么外面会这么安静。 原来一直在淅淅沥沥下着雨,老人家们自然不出来散步了。 而她居然什么都没听见! 她有点点郁闷,她也没觉得自己很累啊? 收拾完东西,她在厨房转了转,发现了垃圾桶里的茶杯碎片。 她马上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了。 “梁允临!你打碎我第几个杯子了!”她的声音很大,梁允临在浴室开着水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敢回答,把水流调大,假装没听到。 梁稚踏踏跑过来拍他的门:“你怎么回事啊?别的东西不摔,就爱摔我的杯子。” 梁允临躲不过去,把水关了:“对不起,阿稚。” “哼。等会出来挨打。”梁稚喊道,又踏踏跑了。 梁允临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梁稚在卧室等着他。 “来数数吧?你都打碎我多少个杯子了?”她咄咄逼人。 梁允临蹭过去抱住她,跟她道歉:“对不起,阿稚。” 梁稚推开他,随手抓着枕头打他泄愤。梁允临也垂着头任她打。 最后,梁稚累了才愤愤收手:“真的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梁允临保证。 梁稚这才牵起他的手,果不其然看到了伤口。 他刚洗完澡,创可贴还没来得及贴新的,就过来乖乖挨打。 梁稚悄悄叹了口气,把床头准备好的创可贴给他贴上:“我就知道。” 梁允临抱了抱梁稚:“谢谢阿稚。” 今天晚上,轮到梁稚睡不着了。 她睡不着的时候比梁允临吵多了。翻来覆去的,还玩手机。 也就梁允临睡得沉,忍得了她。 等到她再看一下时间,已经凌晨叁点了。 今晚的熬夜冠军是她。 她摘下耳机,发现外面还在下雨。她扭头看看窗外,路灯将雨雾清晰地显映出来。 她把手机放下,尝试入睡,发现丝毫没有睡意。 夜晚有点凉,可是被窝里暖暖的。 梁允临的身体火热,像个温暖的大火炉。 她……反而,有点想做。 她睁眼看梁允临,想起昨晚睡得好好的,后面跟他莫名其妙就做了。 她又摸摸他的手指上的创可贴。 梁允临真的太不会照顾自己了,没她完全不行嘛。 她往他那边蹭了蹭。 梁允临习惯性的把她收进怀里,头靠在了一起。 梁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闭眼过去吻了吻他。 后来觉得不够,含着他的下唇开始亲。 他的唇微微动着,在睡梦中都在习惯性地回应她的吻。但梁稚知道,他还没醒。 两人吻得忘我,梁允临亲着亲着醒了。 “……阿稚?” 他迷迷糊糊的,没睡醒的声音被压在喉咙里,温柔沙哑。 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有点湿了。 梁稚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上去。 梁允临不明就里,搂着她的腰回应。 她的下身扭动着靠过去,只是蹭了几下,就感觉到他的火热。 梁稚翻身压到梁允临身上,把他两只手固定,不容他抗拒地亲他。 她的唇渐渐往下,想用牙齿叼开了他睡衣的纽扣。 “阿稚,你哪里学来的?”梁允临问她。 她没回话,正和他的扣子死磕。果然还是技不到家,用嘴解不开。 她只好松开他的手,还是上手解快多了。 他胸前扣子那一块沾满了她的口水。 他握住梁稚的腰,从衣摆伸进去,捏了捏。 入手细腻极了,他爱不释手又摸了几把,手指绕着圈摸她的腰窝。 他手指贴着创可贴,创可贴的料子粗糙摩擦着她的皮肤,刺激得她一下就软了下去。 她顺势趴到他身上舔吻。 男人身材偏瘦,锁骨的形状非常好。她在那上面啃咬了几口。 吻一路向下,来到他小腹时,她发现他小腹青筋尽显。 青筋的纹路沿着他精瘦的腰身隐没在了裤腰。 她忍不住舔了一口。 梁允临绷紧身体,喉咙溢出一声呻吟。 “阿稚……” 他撑着想要起身,又被梁稚按了下去。 “今天我要在上面!”她近乎霸道地说道。 梁允临只好躺回去,任她自己玩。 等到她把他的裤子脱下,他的下身早就硬挺得不得了了。 她握住他的阳具,热度惊人。 她伸出舌头,轻轻在他龟头打了个转。 他大腿根部绷紧了又放松下来,极力忍耐着。 她的舌头在他的冠状沟绕了一圈,一路往下,舔了舔根部。 梁允临终于受不了,把她提了起来,放倒在床上。 “好了,要换我了。”他说着,把她剥了个精光。 他狠狠亲住她的嘴唇,才一路啄吻至胸前。 她胸前乳果硬挺着,被他含入口中。 “嗯……”梁稚难耐地动了动。 他的手绕到她身后,揉了揉她紧致的小屁股,才将她的屁股抬了起来。接着他俯下身,径直含住了她的花穴。 她哆嗦着流出一股水来。 他的舌头细细沿着阴唇舔吻了一遍又一遍,及其有耐心。好像是在报复她刚刚的行为似的。 梁稚被亲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下身湿透了。神经元只会反应他的舌头接触她小穴时的感觉。 像有微微的电流似的。 麻麻的。 不过梁稚还是回神了,她想起来自己要在上面。 她推了推梁允临,把他侧身压倒。 “我要在上面!”她又说。 梁允临只好随她去了。 她扶着他的阳具,穴口湿湿润润,蠕动着吸着他的顶部。 她稍稍用力,阳具一点一点进入了她。 他的阳具本就偏长,女上的姿势让阳具往更深的地方去了。 她轻轻喘着气,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他扶着她的腰,想要带着她动,却被她握住手,像刚开始两人亲吻时的那样固定住了。 他笑了笑,大字型躺好不再动了。 梁稚很满意他的反应,自己抬着小屁股吐纳他的硕大。 她动得慢,磨人的很。梁允临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动。 这个动作没几下,她就累得不行了,大腿根和腰都酸痛不已。 偏偏又不服输。 她试着扭了扭腰,发现这样省力多了。 阳具在她体内像一根棍子似的搅动,和平时他压着她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阳具会触碰到平时要换姿势才会触碰到的地方。 而且自己扭动着腰来控制速度,总感觉很色情。 梁稚自己胡思乱想,感觉下体好像更湿了。 的确是很湿。 梁允临的小腹一片湿润,耻毛黏在一起。 她今晚很动情。 临到高潮,她自己扭着小屁股,把他吸纳到了更深的地方。 她没力气直起腰,伏到他身上,热热的呼吸吐到了他的脖颈间。 他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呻吟了一声。 她浑身一僵,下身宛若痉挛一般抽搐着,绞得他差点投降。 她高潮了。 这一次欢爱,她算是过去了,但他还没有。 不过她也没力气再在上面了,任着他按着她继续做。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路灯朦胧昏黄,雨丝像一堆动物的毛一样纷然落下。 室内火热又旖旎。 直到天光微亮。 3.三口 第二天,梁允临比梁稚要早起。 真是难得。 梁稚起床的时候,腰痛得像被人打了整晚似的。 她暗暗决定下次还是不要在上面了。 呆在小别墅里的时光似乎被静止了,每一天都没有什么新意。 终于等到了梁纪笙要来的那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准备趁着梁纪笙还没来,先去一趟市区。 抵达的时候,市区的商场正开始营业。 正值周末,人还是挺多的。 两人在那间文具店转悠,挑挑拣拣,先把需要的彩铅给买了。 这个彩铅牌子很老了,知名度不错。 这间文具店恰好有散着卖的,梁允临第一次缺颜色就是在这里买的,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买了。 梁允临到了店里就把自己缺的颜色忘了个一干二净,寻思了半天就想起来个正红。 幸好出门前梁稚替他列了个清单,总算是把颜色凑齐了。 梁稚还帮他记了缺的别的工具,正好一次买全了。 文具店在商场的叁楼。两人结了帐慢慢兜着。 文具店旁边是个玩具店,门口摆了几个扭蛋机。 其实梁稚兴趣不大,不过梁允临有点想去玩。 因为他瞄了一眼,发现有上新的扭蛋,他还挺感兴趣的。 梁稚目不斜视盯着前面,梁允临没好开口。 两人经过的时候,梁允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梁稚忽地停住了脚步。 她抓着梁允临的手,带他拐了个弯,兜到了那排扭蛋机前。 “说吧,想要哪个呀?”她语气好像很无奈。 “你看到啦。”梁允临挠挠头。 “哼,你脖子都要扭断了都不舍得回头。”梁稚斜眼瞅他。 梁允临带梁稚站到那台扭蛋机前。 他也好久没玩扭蛋,转机器的手都在抖。 机身内传来一阵滚动的声音,出口掉出来一个扭蛋。 他伸手拿出来,打开扭蛋的手微微颤抖。可惜没有扭到他想要的那个。 梁稚看得手痒,也想玩,梁允临让开位置给她。 她从来只看过梁允临玩,自己也没上过手。 扭蛋沿着滚到咕噜噜掉到出口的地方。 梁稚蹲下去捡出来,特意递给梁允临。 “你来开吧。” “啵”一声,梁允临就把扭蛋拧开了。 他愣住了。 梁稚问他:“怎么样?是你想要的吗?” 梁允临点点头:“是。” “哇哦!”梁稚笑得开心,手都举起来了,“哈哈哈哈我也太厉害了吧!” 梁允临也笑:“谢谢阿稚。” 两人又在生鲜超市里买了些好一点的食材,还在礼品店里挑了下礼物。 都是为梁纪笙准备的。 “好,那我们去车站接姐姐吧。”梁稚把所有东西的袋子都塞到梁允临手里,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梁允临拎着东西,跟上。 梁纪笙和梁稚不在一个城市生活很久了。 从梁稚出来上大学以后,两姐妹见面的机会其实很少。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梁稚寒暑假还会回家,但是和梁允临结婚之后,梁稚一年半载也不回去一次。 按理说,梁允临家族里也没人,应该和梁稚一起回家过年的。 偏偏梁纪笙对梁允临意见极大,不肯让他过来。 所以叁年过去了,夫妻俩和梁稚家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梁允临对这个姐姐紧张得很。 他知道她对他意见很大,有意少在她面前出现。 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要求过来拜访。 应该是他们过去才对的…… 他胡思乱想坐在车站外的长椅上,旁边放着一堆刚刚买的东西。 直到梁稚突然站起身接电话。 “诶,对,就西出口,一出门就能看到啦。” 是梁纪笙的电话吧。 他跟着梁稚站起身,往出口探望。 有个身材异常高挑的女生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往这边过来了。 明明还是初春的时节,她早早就换上了牛仔短裤,也不嫌冷。 一双长腿暴露在阳光下,好像泛着莹白的光。 她化了妆,一张红唇妖冶异常。眼神像带着钩子似的。 她就是梁纪笙。 “阿稚。”梁纪笙一把搂住了梁稚。 梁稚也开开心心回抱她:“姐!” 姐妹俩身高差异悬殊。梁纪笙看起来只比梁允临矮一点点,梁稚却娇娇小小,连两人肩膀都不到。 这样叁个人从远处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叁口团聚。 看,妈妈和孩子正抱在一起呢。 梁允临又在神游。 梁纪笙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感到一阵烦躁,索性根本不理他。 最后还是梁稚扯了扯梁允临的衣服,他才想起来打了个招呼:“……啊、姐……” 梁纪笙“哼”了一声就算做是回应了。 梁稚捏捏梁允临的手,示意他别放在心上。 叁人往公交站走。 没动几步呢,梁稚胳膊肘捅了捅梁允临,小声提醒道:“拿东西呀。” 梁允临才想起来长椅上放了一堆刚买的东西,匆忙折回去拿。 梁纪笙自然是看到了。 她又嗤笑了一声。 梁稚想给她说点什么,梁纪笙抬抬手阻止了。 “别为他说什么了,我还不知道他吗。” “姐……” 梁纪笙没给梁稚开口的机会,转身就往公交站走:“说吧,要坐几路公交啊?” 梁稚回头看到梁允临把东西都拿齐了,才快步跟上梁纪笙的脚步。 “221路呀,坐到南湾路南。”梁稚说。 两姐妹在公交站外站定,等了半个小时,221路才摇摇晃晃到达。 漫长的车程让人昏昏欲睡。 梁纪笙和梁稚坐在一起,梁允临和一堆行李一起坐。 梁纪笙睡过去好多次,又被刹车惊醒。 她晃晃脑袋,不耐烦“啧”了声。 “姐你醒啦。”梁稚说。 “还有多久到啊?”梁纪笙打了个哈欠,顺势伸了个懒腰。飞行夹克随着她的动作往上带,露出了一截纤细的腰。 “唔,才刚过一半的路吧。”梁稚估摸了下。 “服了。”梁纪笙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有辆车多好……” “我这不是也没驾照嘛。”梁稚笑道。 “我倒是忘了。”梁纪笙说,“你们两个有车也开不了。” 梁允临在她们后面一排听得冷汗直流。 果、果然! 梁纪笙又开始拐着弯讽刺他了! 梁稚岔开了话题:“你这次呆多久啊?” “不久,也就两天吧。” “就住一晚啊?” “是呀——”她强行在狭窄的座位上舒展开来,搭住了梁稚的座椅背,“我怎么好意思太打扰你们小夫妻。” 梁稚听了就笑,和梁纪笙颇有默契一起回头看着正在玩手机的梁允临。 梁允临:“哈哈。” 车又摇了大半天,穿过了大半个城市才到南湾路南。 下了车就是南湾路口。 从这里数上去第五幢,就是梁允临和梁稚的家。 虽然梁纪笙颇看不起梁允临这栋别墅,但是好歹也是一栋别墅,双层的,还带了个小花园。 外表看上去磕碜了点,不过里面还不错。 梁纪笙多少放心一点。 客厅正中就是沙发。她过去坐下后,又扭头过来看了看沙发背,似乎在找什么角度。 梁稚给她装了杯水:“看什么呢?” 梁纪笙接过来喝了口:“找角度,看你朋友圈怎么拍的呢。” 梁允临正在放东西,差点手一松把东西全给摔了。 梁纪笙在说梁稚拍的那张照片,她评论了个“。”让他提心吊胆半天的那张。 “我睡哪儿呀?”梁纪笙问。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那边梁稚开始带着梁纪笙参观她今晚睡哪了。 一楼有一间客房,闲置了很多年也没什么人来睡。 那里面堆了挺多梁稚的杂物。比较笨重的摄影器材之类的。 知道梁纪笙要来之后,梁稚特地收拾了一下,晒了新的被子枕头,总算是能住人了。 梁纪笙看起来还挺满意。 姐妹俩在房间里聊。 而梁允临在厨房默默收拾东西,虽然觉得对不起梁纪笙,但心里其实在默默祈祷这两天快点过去。 他就像个小孩子似的,不喜欢亲戚来他的家里。 总感觉干什么都不自在。 他把梁稚买的菜拿出来放好。其中有一条鱼,他一不留神没抓稳,差点就要掉了,鱼鳃那里刮了一下他的手。 幸好没有出血。 他站在那里,默默叹了口气。 梁纪笙的到来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灾难。 * 梁稚洗米下锅,把今天买回来的食材统统放到琉璃台上。 牛腩被切成合适的大小,一块一块整齐码在一旁。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菜刀落在木质砧板上,声音有点沉闷又有种利落感。 她不喜欢别人帮忙,梁允临和梁纪笙两个不会做饭的就扒着厨房门围观。 如果梁纪笙不在,梁允临一定会抱着梁稚的。 她在他怀里小小的,暖暖的。 梁稚会嫌他烦,但不会赶他走。 他瞄了一眼把这另一个门框的梁纪笙,偷偷叹了口气。 梁稚把锅盖打开,水正在里面翻腾,咕噜噜冒着泡。 她把还冒着血水的牛肉倒进去,加入料酒和刚切好的葱姜。 煮了会,就把牛肉捞起来过了一遍凉水。 梁稚往锅里倒了油,探了探试过油温后,倒下葱姜爆香。再放入牛腩和白萝卜。牛腩块和萝卜混到一起煸炒,散发出一阵烟火气。葱姜的味道和肉味散发开来。 翻炒了一阵,梁稚往锅里一碗水,加入老抽、盐、冰糖、料酒,撒上花椒八角各种香料。盖上了盖子。 接着开始处理刮了梁允临手的那条鱼。 明明滑不溜手的鱼,在梁稚手里听话至极。剖鱼腹刮鱼鳞,动作干净利落。 梁允临越看越觉得手在隐隐作痛。 梁稚取来另一个锅,热油、放鱼。 鱼皮和锅相触的那一瞬间滋出来一大堆油星子,劈里啪啦溅得到处都是。一股子焦香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梁稚把鱼煎得两面金黄之后,放水和番茄下去一起焖。 这餐饭她煮了一个小时。 时间到了,梁稚先把萝卜牛腩的锅盖掀开。喷香的牛腩、萝卜和各种香料的味道直冲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厨房。恰好被梁允临猛吸一口,这股香味沿着鼻腔进到肺里,引起了胃部和口腔所有神经的反应。 梁允临和梁纪笙咽了咽口水。 觉得自己能吃五碗饭。 那条鱼也是非常下饭,酸酸甜甜的,鱼肉焦香又嫩滑。 梁允临和梁纪笙当然吃不了五碗饭,不过也各自吃了叁碗。 梁稚还取笑他们是不是刚从贫民窟逃出来。 晚饭之后,梁稚带梁纪笙出去街区逛一下。梁允临就留在了家里。 好久没有吃过梁稚做的菜,一次性吃了两餐,梁纪笙异常满足,都吃撑了。 “我多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梁纪笙抚着肚子说。 “好几年了吧。”梁稚想了想,说道。 “你也不回来看看,真是狠心。”梁纪笙说。 “太远了嘛。”梁稚说,“而且你对梁允临意见这么大,他都不好意思跟我一起回去呀。” “那你就自己回来呗。” “不行。”梁稚一口回绝,“梁允临没了我不行的。” “嗯嗯好知道了好的。”梁纪笙掉了一地鸡皮,“知道你们夫妻恩爱了。” “哈哈哈哈哈哈。”梁稚就笑。 梁纪笙等她笑完了,转移了话题:“爸妈很想你。” “啊。”梁稚说,“他们还好吧?” “见不到你,有点思女情切。” “那你就好好陪陪他们,啊。” 梁纪笙白了她一眼,慢慢悠悠道:“你今年可以带梁允临回来看看。” “哇。”梁稚故作惊讶,“您少挤兑梁允临几句,我早就带他回去了。” “滚。” 两姐妹又笑。 梁稚带梁纪笙走他们平时会散步的路线。 日头越来越长,平时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今天还能看到一点夕阳。 公园里叁叁两两都是老人家。 梁纪笙和梁稚走在这里,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尤其是梁纪笙。 一眼望过去,她居然是这一片最高的人。再加上一身打扮惹眼的不得了,好几个奶奶阿姨围过来问。 “小梁这是?” 梁稚笑嘻嘻的:“我姐来看我。” “你姐姐长得真水灵。” “有男朋友了吗?” 奶奶们们围住梁纪笙问东问西,几乎要把她家底挖出来。 梁纪笙笑得脸都僵了,才把热情的阿姨奶奶送走。 她瘫坐在长椅上:“绝了。过年都没这么被问过。” “也就体验这一次。”梁稚在旁边忍笑。 梁纪笙一双长腿随意交迭,莫名感觉脚边被蹭了一下。 她吓得差点跳起来:“什么东西?!” 往下一看,大白在她腿边蹭来蹭去。 “好肥的猫!”梁纪笙惊道。 “这是隔壁王奶奶家的大白,在找你要吃的呢。”梁稚说。 梁纪笙伸手去摸了几把,肥猫毛茸茸的,手感非常好。 她对大白说:“我没有吃的。” 大白抖抖毛,又溜走了。 “这么精明吗?”梁纪笙一脸问号。 梁稚笑得直不起腰:“我上次也是这样!特别精!” 两人在公园坐了会,又慢慢溜达回去。 公园支起了摊,老头老太太们在那儿跳华尔兹。 梁纪笙看了两眼,啧道:“你以后和梁允临就在这里跳舞吧。” 梁稚笑道:“我才不要和他跳。我要去找别的小老头。” 梁纪笙瞄了她几眼:“你算了吧。梁允临没了你不行的。” 梁稚:“哈哈哈哈哈哈哈。” * 梁允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寂寞如雪。 他把今天买回来的东西整理了下,把彩铅整整齐齐码好。 他尝试画了点稿子,但是总感觉不在状态,干脆不做了。 临近八点,梁稚和梁纪笙还没回来。 他洗了个澡,早早躺到了床上。 打了几把游戏,抬头一看,两人还没回来。 虽然街区和平又安详,不会有什么大事件……但是,说不定呢。 他不免开始胡思乱想,握着手机在客厅等。 总算是等回两人了,他才回房间呆着。 其实梁稚在不在他都一样没事干,只是梁稚在他身边他会安心些。 十一点,两人躺到床上。 梁稚说:“其实我应该去跟我姐睡。” 梁允临默默过去抱紧她。 “行吧,不去了。”梁稚回抱他,闭上了眼睛。 梁允临亲了亲梁稚,手也有点不老实摸她。 梁稚蓦然睁开眼睛,按住了梁允临的手:“梁允临,睡觉。” 他只好偃旗息鼓,声音委屈极了,温温柔柔像水似的:“好吧。” 梁稚闭紧眼睛,翻了个身背对他。 哎,用这种声音跟她讲话真是太犯规了。 4.1.四年 梁纪笙第二天下午走的。 那天一大早还被梁稚拖起来去拍照。梁纪笙身材模样都很好,镜头感也强,梁稚以前经常抓她当模特。 只是梁稚结婚之后就再也没有拍过照了。 梁稚不回去、梁纪笙也不来找她。 难得梁纪笙大驾光临,梁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们去市区拍照片,拍完梁稚顺便送她走,刚好梁允临还要赶稿,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 其实他就是不想和梁纪笙再呆在一起了……虽然这两天也没怎么共处一室。 所以梁允临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 锅里还放着留给他的早餐。 他一个人吃完,把碗给洗了。这次运气不错,他什么也没有打破。 早餐过后,他又在屋子里转了会才回的书房。那边一面墙都是书柜,有一层放着他的手办。他看到那天和梁稚一起扭的扭蛋也被好好地摆了上去。 他也没怎么出去过,竟然不知道梁稚什么时候摆上去的。 隔着层玻璃,他端详了会,才慢腾腾挪到书桌前坐下。 手上的动作慢慢吞吞的,思绪却是飞得很远。 梁允临少有的想起了大学时候的事情。 其实他的记忆力不佳,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他早就忘记的差不多了。尤其是还没有遇到梁稚的前两年大学生涯,他已经只记得个大概轮廓了。 想想应该也有趣不到哪里,估计场景就固定在画室课室和宿舍这叁个地方了吧。 他真的很没意思。 梁稚却不是这么没意思的人。 她才是真正的大学生,社团协会样样都少不了她,还特别爱组队参加项目比赛。 特别积极、特别阳光。 怎么就和他这样一个死宅男在一起了呢。 梁允临记得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就是梁稚扛着一台摄像机,站在他面前笑得灿烂。 她的身材实在是太娇小,笨重的摄像机架在她瘦小的肩膀,几乎要把她压垮了。 他当时不明所以盯着她。 那个地方是在图书馆,两个人都没说话。梁稚递给他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你好同学,我可以拍一下你吗? 梁允临不解,又抬头看她。梁稚举着摄像机晃了晃,脸上写满了期待。 哦,是想录像。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婉拒了她。 她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 梁允临低头继续手中的事,决定不理她。梁稚却没走,过了会,又有一张纸条递到他面前。 上面写着:你好同学,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梁允临抬头,看到梁稚举着手机晃了晃,做着口型。 拜托啦。 明明他没有听到声音,脑海中却响起了她的声音。 应该是甜甜的、软软的吧…… 他本来想拒绝的,可是梁稚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怜了。 梁允临想了很久,还是掏出手机。 …… 还有还有,梁允临还记得第一次和梁稚出去约会,看完电影之后他们就逛街,恰好路过了一个玩具城,里面有不少这种手办。 梁允临老想进去,但是又不好意思和梁稚说。 那时他们才认识没多久,梁允临挺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是个宅男的事实。 梁稚心细如尘,隐隐猜到他想进去看。于是假装自己要买玩偶,非拉着他进去逛。 毛绒玩具区的左边就是手办区。 梁稚随手抓了只毛绒兔子摸了几把:“哇这只好软哦。”眼尾一直在偷偷看着梁允临。 梁允临应了几声,稍微摸了摸,明显超级敷衍。 梁稚心不在焉摸摸毛绒兔子,看着他头往那边扭了好多次。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颚,线条绷得挺直,下巴瘦削,喉结突出,和脖颈连接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梁稚觉得自己轻轻咽了咽口水。 他应该是很喜欢那些手办的吧。 两个人就在货架前醉翁之意不在酒摸着毛绒兔子,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情。 毛绒兔子:……。 梁稚是不懂那些小人有什么吸引之处啦,但她还是很开心。 好像又知道多一些关于梁允临的事了。 从那之后,梁稚就总要带着梁允临过来逛。 买不起,看看还是可以的。 她说:“总有一天会买下来的嘛。” …… 思绪兜兜转转终于回到面前的书稿上。 梁允临又忍不住抬头看看那层书架,嘴角轻笑。 的确是总有一天会买下来的。 * 梁稚回来的时候身上大包小包扛着一大堆东西,还腾出一只手提了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今晚的菜。 梁允临给她开门的时候吓了一大跳,问她:“怎么不找我帮你提?” 梁稚也不回他,把东西放下来之后溜到厨房喝水。梁允临就跟在她后面走。 梁稚狠狠把气缓过来了才回答他:“我又不是提不了。”她举起手臂拍拍并不存在的二头肌,“你看,还是很强壮的嘛。” 梁允临失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晚上睡觉前好好给她捏了捏肩膀和手臂,给她松松筋骨。 今晚两个人没有去散步。 梁稚翻出了她的笔记本电脑,跟梁允临一起在书房呆着。 书柜前被梁稚铺上了毛绒地毯,舒服的不得了。梁允临画了一整天图,累得不行,干脆就不画了,坐到梁稚旁边看她今天拍的照。 梁稚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之后,开始一张一张过筛。 照片里的梁纪笙很上镜,眼神还是像钩子似的,美得张扬。 梁稚对这个模特满意极了,一边翻一边评价:“啧啧看看这个腿。” “哇这个眼神绝了。” “这套衣服真的好看。” …… 梁允临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嗯嗯啊啊敷衍应着。 梁稚翻了会,忽然想起了什么:“啊,我姐这次给我带了个东西。” 梁允临:“什么东西?” “嘿嘿,是我小时候的相册。”梁稚兴冲冲站起来,“我去拿过来。” 相册? 小时候的? 梁允临的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小时候的阿稚啊…… ----- 来晚了!orz 4.2.四年 梁稚很快就回来了,带着本厚重的册子。 梁稚哗啦一下翻开了相册簿,梁允临刚刚探头过去,梁稚啪一下又给合上了,差点夹着梁允临的鼻子。 “你不许笑我!”梁稚提前声明。 梁允临摸摸鼻子:“好好好,我不笑。” 翻开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小梁稚的艺术照。 这种艺术照或许是每个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小时候都会拍过那种照片。在影楼里把小孩子打扮成各种各样的大人模样,化着夸张成熟的妆容,还要在眉心点一个红点。 梁稚这张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被化成了穿着学士服的样子。表情严肃得不得了,可是却因为这样而更滑稽了。 梁允临一个没控制笑出了声。 梁稚:“??我听到了哦。” 梁允临:“我没笑。”他伸手翻页。 下一张照片是冬天,梁纪笙抱着被裹成熊样的梁稚,旁边是她们的妈妈,她们一起站在雪地里。 照片被时间打磨得早已模糊不清,叁人的五官都是模模糊糊。时光滤镜套在照片上,渡了一层金。 梁允临只能看到宽厚羽绒服下的那张小脸,笑得那么灿烂。 第叁张照片,是小梁稚趴在课桌上涂涂画画。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肉乎乎的,抓着铅笔的手也是肉乎乎的,睫毛又长又浓密。 太、太可爱了。 相片簿实在是太厚重,一页一页竟然翻过了两个小时。 照片里的小阿稚从四五岁的光景、到上学、到长大,从那个肉乎乎的小可爱,抽条长个儿变成了大可爱。 这个相片簿里记录了她四年的时光。 那是梁允临从没见过、也无法参与的梁稚的过去,就这样完全地展现在了他眼前。 梁稚本人对这里面所有的照片都没有印象,看起来的时候像一个局外人。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自己,却对此完全没有记忆,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了。 堪堪翻完大半本,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人决定收拾一下准备睡觉,剩下的明天再看。 梁稚把它合上,忍不住感慨道:“照片这种东西真是太有魔力了。” 梁允临点点头。 梁稚又说:“真想继续拍照诶。梁大摄影师今天重出江湖了吗?没有。” 梁稚说完就喊着“比比谁先上床”溜走了,想来她只不过当这是句玩笑话。梁允临却是想到了很多。 他想起梁纪笙还没来之前,梁稚久违地捣鼓自己的相机。还有她今天给梁纪笙拍照。 或许她早就知道梁纪笙要来,所以才把相机翻出来,想试试手吧。 梁稚是真的热爱摄影,也是真的很久没再接触过摄影。 梁允临莫名感到一阵不安,他发现他竟然从来没想过,为什么阿稚和他结婚之后,就放弃了自己热爱的东西? * 梁纪笙走了之后,客房又重新变成梁稚的杂物间。 梁稚也懒得收拾,那些摄影器材直接堆到了床上。 两人继续着他们平淡无奇的生活,饭后的散步也从不间断。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大白从梁纪笙走了之后就没怎么出现过。梁稚散步的时候特意跑去找,结果看到了一只肚子圆滚滚的大白。 梁稚:“!!!!大白你被哪只小野猫搞大了肚子不回家!!” 大白:“喵喵喵?” 梁稚痛心疾首要抱住大白,大白却喵一声溜走了,好像生怕被人碰到它的肚子。 也是个护崽的。 梁稚更痛心了:“有了孩子忘了我!” 梁允临:“……”大白听到要打人了。 当梁允临完成这份画稿的叁分之二的时候,春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大白也生下了五只小奶猫。 这天,梁稚开始收拾行李。 她准备去一趟她们大学所在的城市,去参加大学所在社团的聚会。 因为还存着旅游的心思,所以准备在那里多呆几天。 她知道不能只放梁允临一个人在家,所以也准备带上他。 梁稚忙进忙出地收拾,梁允临在后面毫无用处地跟着。 也不是毫无用处吧,梁稚让梁允临帮忙递的东西还是能准确递上。 梁稚折完了衣服,开始收拾要带过去的杂物。她兀自思索着,梁允临却在想着些什么。 他想着梁稚大学时期他的最大情敌李思哲。 那可是个风云人物。 终于,他鼓起勇气开口:“阿稚,李思哲会来吗?” 梁稚:“啊?谁?” 梁允临:“你不记得他了吗?” 梁稚:“嗯?” 梁允临也开始慌了,以为自己记错:“就、就是李思哲啊。” 梁稚:“你记得人家这么清楚干嘛?你暗恋他?” 梁允临:“?” 5.1.五分之一 其实梁稚记得李思哲。 和李思哲的最后一次联系,已经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 梁稚这个人活跃开朗,大学时候加的社团也有两叁个,不过最上心思的,还是艺术团的编辑部。 李思哲就是她的部长。 谁不知道艺术团的帅哥美女多呀,当初梁稚就是抱着看美人的目的才去的艺术团。 而她的部长就是个美人。 招新的时候,李思哲就被逼过,穿着女装走秀,好看得不得了。那天新生群里都转疯了,各个都说要进这个部门见师兄。梁稚承认她就是因为这个女装才来的编辑部。 李思哲默默喜欢了梁稚两年,一直压着没表白,结果被梁允临捷足先登了。 所以梁允临才会知道这号人物,他和梁稚是同一届,自然也见证了那一天的疯狂。 能从这样的风云人物手里截下梁稚,他某种程度上也是挺出名的。 ……虽然其中的什么风起云涌,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梁稚和编辑部的朋友们关系好,而且梁稚追梁允临的时候闹得动静大,所以在脱单之后,梁稚和梁允临理所当然请他们吃饭了。 那天梁允临差点被李思哲灌死。 梁稚知道梁允临逃避李思哲,就像他逃避梁纪笙一样。 但是这次这个局恰恰就是李思哲组起来的。 她想……还是先不要告诉梁允临吧。 * 两个人已经叁年没有回过大学在的城市了。所以他们比聚会的时间要早两天来,打算好好逛一逛。 故地重游,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春末夏初时的大学洋溢着学习的气氛。 梁稚和梁允临没有学生卡,进不了图书馆,但是不妨碍他们看到在湖边嘀嘀咕咕背英语、走在路上和同学争论某个知识点、还有在校园车上,手里捧着讲义在啃的各式大学生们。 千奇百怪,又合情合理。 饭堂的某张桌椅曾经是他们的根据地;这个窗口和那个窗口是他们最爱吃的菜,那个打饭阿姨居然还在;在这条校道下,他们拍过第一张合照;女生宿舍楼下惜别的情侣似乎永远都在,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其中的一员…… 这所大学里存着他们太多太多的回忆了,两天的时间根本复习不完。 转眼就是聚会的日子。 那天晚上,梁稚还特地打扮了下。 出门前,梁稚问梁允临要自己出去逛吗,梁允临觉得还是在床上打游戏好。 “哇你这个死宅男。”梁稚故意很夸张地说。 梁允临理不直气也壮。 “好吧,那你乖乖在酒店呆着。”她只好拍拍他的头,自己出门了。 梁允临打了几把游戏,安静下来又想起梁稚出门前说的那句“哇你这个死宅男”。 虽然知道她是开玩笑,但是果然还是不甘心认命自己是死宅男。 他决定了,他要出去! 这个时候的晚风只是有点微微凉,梁允临只是在酒店周边兜了兜就出了一层薄汗。 他绕点了路回酒店,不经意间在那条陌生的路上见到了一间花店。 这么晚了还在营业…… 他神使鬼差走了进去。 店主是个男人,正背对着门口在收拾东西。 “你好,今天的花已经都卖完了。”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就招呼梁允临。 梁允临点头,示意自己只是随便看看。 ……也没什么好看的,花店里的装饰简单,东西很少。残枝剩叶倒是满地都是。 只有那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小束满天星。 也已经有些残败了。 老板注意到梁允临的目光,适时推销了下:“这是今天配花剩下的一束满天星,如果你不嫌弃可以便宜卖给你。” 梁允临只是想起今晚梁稚穿的衣服,一条藕粉色的裙子,感觉和这束花很搭。 转瞬之间,他就决定要买下这束花。 然后带着它,去找阿稚。 5.2.五分之一 梁稚去的酒店离自己住的酒店还挺远的。 她穿着小裙子和高跟鞋走在大街上,想了会,还是决定坐地铁去。 抵达包间的时候,也不算太晚。 朋友们隔了这么多年不见面,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变化。艺术团的帅哥美女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帅着美着。 高旭绮第一个上来抱住了梁稚。 “梁稚!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梁稚也抱住她:“高旭!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你怎么都不知道联系一下我的!”高旭绮狠狠拍了梁稚一下。 “我这不是看你工作室忙吗!”梁稚说。 两人闹闹腾腾坐下来,周围的人都会心笑着看她们,也不打扰。 梁稚大学最好最好的朋友就是高旭绮,好到整天互换衣服穿的那种。 本来两个人一起开了摄影工作室,毕业后还想一起打拼的,但没想到梁稚跑去和梁允临结了婚,再也没做过这行。 这几年来,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一来是高旭绮工作繁忙,根本空不出时间;二来梁稚和她不在一个城市,来回奔波也劳累。 更何况还有个粘人精梁允临。 梁稚坐下来之后,旁边就递过来一杯椰汁。 梁稚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李思哲眼里带着笑看着她。 “部长好!”梁稚耍宝似的给他敬了个礼,本来周围看着他们俩的都被逗乐了。 “好好说话。”李思哲淡淡把手收了回去。 “好嘞,谢谢李医生。”梁稚端起椰汁喝了口。 大家都是熟人,自然也不拘谨。酒量好的聚在一堆,也不勉强不喝酒的。 梁稚和高旭绮就不喝酒。两个人躲在一旁说悄悄话。 “你知道吗?李思哲还没有女朋友。”高旭绮说。 “那你有男朋友了吗?”梁稚反问她。 “没、没啊……”高旭绮老老实实回答。 “我也没有。”梁稚笑,“但是我有老公。” “滚。”高旭绮说,“不要给我塞狗粮!我已经吃饱了!” 笑闹过后,高旭绮还是要继续刚刚的话题。 她捅了捅梁稚,给她指了指那边在被灌酒的李思哲:“你懂我意思的吧?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找女朋友……” 梁稚看了眼李思哲。 他喝得有些高了,眼尾和鼻头都呈现淡淡的红色,领口稍稍敞开了点,一条项链坠在他锁骨旁。 明明还是那个妖孽的李部长。 “高旭,我已经结婚了。”梁稚收回视线,认真道,“无论他怎么样都与我无关,在我这里梁允临才是更重要的。” 她给自己倒了杯橙汁:“而且……当初是我求婚的,我要对梁允临负责的。” 高旭绮看着她喝橙汁喝得开心,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 过了会,李思哲端着酒杯过来,看到了梁稚手里的橙汁:“以前你不是最喜欢喝椰汁吗?什么时候换的口味?” “很久啦。”梁稚笑眯眯的。 杯子在空中相碰了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对了,差点忘了。”李思哲干完这杯酒才想起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梁稚的笑容几乎要僵住,她瞄了眼高旭绮,高旭绮微微摇了摇头。 行吧,梁稚看出来,李思哲只给她准备了礼物。 有点尴尬。 但她还是配合地问:“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呀?” 李思哲走到一旁,给她摸出来一大束玫瑰花,大红色,娇艳欲滴。 “送给你。” 梁稚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包厢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这两个人身上。 梁稚垂下了眼睛,还是把花接过来。 “谢谢李部长。”她顿了顿,“送给我们的礼物。”她迅速抽出里面的玫瑰,一支接着一支散给了包厢的所有人。 还是高旭绮反应快,马上接话:“谢谢李部长!” 大家也纷纷反应过来,此起彼伏跟李思哲道谢。 李思哲站着,神色不明,最后还是化作一声轻笑:“哈,行了,都拿好你们的花。” “谢谢部长!” …… 花束虽然散给了他们,但其实还剩很多,扎一扎看起来还是很多。 梁稚暗暗决定等会上地铁就把花扔掉。 酒店门口,李思哲自己开了车来,坚持要送几位女生。 梁稚已经不想再和他呆下去了,连连拒绝。 两人就在酒店门前拉扯了下。 梁允临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梁稚一手里捧着花,另一只手被李思哲抓着。 她手里的玫瑰鲜艳又大束,李思哲衣衫整洁,看起来又高又帅。 梁允临低头看了看手里惨败的满天星,和一身的休闲装。 嗯…… 还是高旭绮先注意到的梁允临,连忙戳了戳梁稚。 梁稚回头,看着梁允临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 手里好像是……一束花? 梁稚做了这辈子做的最快的动作。 她甩开李思哲,把玫瑰花塞到李思哲怀里,然后转身溜了:“我老公来接我了有空再约拜拜!” 她朝梁允临跑过去,狠狠扑到他怀里,然后扯着他跑了。 两个人像逃难一样跑,一直跑得很远了,才终于停下来。 梁稚的脚背刺痛刺痛的,刚刚跑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停下来觉得好像有很多根针在刺着脚底,整条小腿又僵又硬。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穿着高跟鞋这样跑。 她稍稍有些丧气,哎,干嘛要这样跑呢,太怂了。 梁允临蹲下来给她捏了捏小腿:“是不是很痛?” 梁稚委屈巴巴:“嗯。” 梁允临让她到旁边坐下,帮她把鞋子脱下来,将手里的花塞给她,接着蹲到她面前。 “你要背我呀?”梁稚问。 梁允临点点头。 梁稚开心了,扑到他背上,抱得紧紧的。 梁允临身上稍微有些汗味,但是不浓,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的味道。很好闻。 梁允临站起来试着颠了颠,梁稚很轻,他像是背了一袋暖暖的棉花。 “鞋!鞋!”梁稚提醒他。 梁允临又蹲下去拿鞋。 “你怎么给我买花呀?”梁稚问。 “刚好看到最后一束。”梁允临说,“和你的裙子很配。” 梁稚仔细端详满天星,好像是和她的裙子挺配的。 虽然已经有些枯萎了,但是她私心觉得比玫瑰好看。 如果能带回去就好了。她暗暗想。 深夜的路边,两个人慢慢走着。 路灯把两个人重迭的影子拉长又压短,循环往复,不断向前。 * 满天星最后没能带回去,因为实在是太麻烦了。 两人颠簸了一天才回到家,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了,两人一起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凌晨四点了。 两个人都饿得不行。 厨房也没什么食材。梁稚就随便捞了个面。 香油和酱油倒到煮得软硬适中的面条上,搅拌搅拌就能吃了。虽然做法简单,但是非常香。 尤其是在饿得不行的时候。 两人果不其然……吃撑了。 最后还是决定一起出去散散步。 凌晨的街道根本没有人,公园进不去,两人就朝反方向走,走到了一条河边。 是的,他们这个地方有一条河。河的两岸常年在修绿道,但是修修停停好多年,一直都没修好。很多建筑材料堆在河边,也没人来管,这边也很少有人来。 清晨的河风凉凉爽爽,河也不脏,还是挺舒服的。 两人走着走着,梁稚眼神好,看到前面一闪而过一道橘色的身影。 怎么看怎么像隔壁王奶奶家的大白。 梁稚跟过去,看到大白叼着一只小奶猫,正往河边走。 它好像想把这只小奶猫丢掉。 “大白!”梁稚叫了它一声。 大白浑身抖了抖,明显是被吓到了。它回头看了看梁稚,把小奶猫松开,转身就要逃走。 幸好梁稚离它近,勉勉强强抓住了大白。 “你干什么!你要扔掉它吗!”梁稚质问大白。 大白“喵喵喵”了几声,声音颤颤巍巍的。 梁允临过来看了看小奶猫,看起来病怏怏的,明显是快断气了。 可能是大白见救不活小奶猫,所以才无奈想把它扔掉的? 梁稚一瞬间都不知道该心疼大白还是那只小奶猫了。 “梁允临,不如我们看看能不能救救它?”梁稚摸了摸大白的脖子算是安抚。 梁允临点点头:“好。” * 街区里根本没有宠物医院这样的存在,所以两个人最后也只好翻出个箱子装好小猫咪,坐公交去了最近的一个宠物医院。 公交车上本来不让带这些的,两个人遮遮掩掩一番总算是上车了。 “像做贼似的。”梁稚悄悄打开箱子的一角,小猫咪蜷成一团看不清状况。 “我们是在做坏事。”梁允临说。 两个人笑。 小猫发高烧挺严重的了,两个人在宠物医院跑上跑下,跟着做了一大堆检查,打过针,开了药,一大堆钱如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接下来还要继续做检查、打疫苗……每一项都要花很多钱…… 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也没想到养猫要花这么多钱。 “我有点后悔了。”梁稚蔫了,开玩笑道。 护士姐姐问她:“你有给它取什么名字吗?” 她又打起精神来:“没有欸……不如就叫小白好了。”她看看梁允临,他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梁稚就跟护士确认:“嗯,就叫小白好了。” 小白浑身发烫,眼睛都睁不开。它身上的毛还稀稀疏疏的,但是隐隐有一些橘色。 两个人隔着箱子看它。 “这是一个委以重任的颜色。”梁稚说。 “大橘为重。”梁允临说。 “它会不会把我们吃穷?”梁稚有点担心。 “那我……再努力多画点稿。” 梁稚假装抹了抹泪:“小白,你看你爸爸这么努力要养你,你千万不能辜负他。” 小猫咪动了动爪子。 梁稚:“看!小白回应了!” 梁允临笑。 跑过好几次医院之后,小白真的在好转回来。 它身上铺着一层漂亮的奶茶色,毛也逐渐长多,摸起来软软的。 它的食量不大,幼猫的猫粮都要用热水泡软了才能吃下去。不过长得很快,才过了两个月就比一开始长大了好多。 梁稚给它买了很多猫抓板猫爬架,家里专门辟开了一个地方给小白安窝。 小白很粘人,无论是梁允临还是梁稚都喜欢去蹭蹭。 两人一猫一起迎接了夏天的到来。 6.1.六天 梁稚怕热,所以他们家早早就开了空调。夜深人静的时候,空调外机的声音轰隆轰隆响,整条街就他们家最吵了。 直到暑假的到来,这条街的夜晚才此起彼伏也响起各种各样的空调外机声音。 不过空调大多不是老年人要开,而是他们的儿孙要开。 这条街大多都是老年人在住,寒暑假才会有很多新鲜的年轻人过来,都是住户们的子孙辈的人。 隔壁王奶奶家也来了两个孙子孙女。一个叫骆非,一个叫骆意,是一对双胞胎。两个人今年八岁,正在读小学叁年级。 这两兄妹每年放假都会来王奶奶这里住上一个月。 妹妹骆意安静一点,喜欢看书和画画。尤其喜欢看梁允临的画集,总是带着画笔跑过来找梁允临画画。 哥哥骆非就闹腾多了,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总是出去和别家小朋友滚了一身泥才回来。还喜欢追着大白跑。 骆爸爸看不惯骆非天天出去野,就一大早把他抓到了梁稚家。希望他能像妹妹一样安静一点,画个画、看个书什么的。 梁允临看着自己整架手办。 高度紧张.jpg。 果不其然,骆非进到了书房,首先被书架上的小人吸引了。 他不够高,趴在玻璃门上一个劲儿地盯着。 “叔叔,这是什么呀,我能摸摸吗?” 梁允临:不行不可以。 梁稚:“这些是你叔叔的宝贝,你不能碰哦。” 骆非有点失望:“好吧。”接着他又转悠到书桌前,玻璃门上留下了两个手掌印,“哇叔叔,这是你画的吗?” 梁允临:“嗯。” “哇好厉害啊。”骆非说着,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就脏兮兮的手就要按上去…… 梁稚眼疾手快,把他抓住了:“欸我们家还有猫呢,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骆非:“猫!我要看!” 对不起!小白!要牺牲一下你了! 梁稚把骆非带离书房,梁允临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一回头,骆意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眼神无邪,眼睛圆滚滚的。她叫了声:“叔叔。” 梁允临精神一振。 他招招手让骆意进来,两个人一起在书桌前坐下。 “那我今天教你这种简笔画吧……”梁允临说。 骆意点点头,乖乖把画纸铺开,拿出自己的蜡笔,一分位置都不多占。 骆意画画的时候垂着眼睛,眼睫毛像小刷子似的,浓密卷翘。 看着骆意乖乖巧巧的模样,梁允临莫名想到,如果他和梁稚也有女儿会怎么样呢? 她的眼睫毛会不会也很长?头发也是软软的吗?会不会和骆意一样乖乖的? 女儿真好啊…… 可是—— 可是梁稚和他在结婚前就说好了。 他们不会要小孩的。 * 梁稚今天真是累惨了。 骆非实在是太皮了,照顾他的时候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生怕他磕着碰着,又怕他把家里的东西搞坏了。 尤其是小白,也被折腾得累得不行。浑身的毛都乱掉了,躺在猫窝里好不委屈。 两人躺在床上,梁稚和梁允临聊天:“不行不行,明天必须和骆爸爸说,骆非真的不能再来了。” 梁允临抱抱她:“辛苦了。” 梁稚也抱住梁允临蹭了蹭。 梁允临莫名又想到骆意,想到女儿。 他手不自觉就开始在梁稚身上游移。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又往下探,从裤头伸进去,捏住了她的小屁股。 “干嘛呀……” 梁稚的娇嗔都被他含进了嘴里,梁允临翻身起来,把梁稚压到了身下,狠狠吻住了她。 他吻得用力,把她整个人都要按进柔软的枕头里。 梁稚的头后仰着想躲开他,却被越按越深。 唇齿交缠到一起,两人舌头的每一次碰触都是精灵的起舞,每一个舞步都让梁稚的意识沉沦几分。 “梁允临……”梁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好推了推梁允临。 梁允临又亲亲她的嘴角,俯身下去亲她的耳垂。 热气湿湿潮潮喷到她的耳边,叫她瞬间软了半边身子。 “阿稚……”梁允临叫她。 “嗯……”梁稚嘤嘤哼哼偏头亲他,下腹被他半勃起的、硬硬烫烫的性器抵着。 两人的距离只隔着两层薄薄的睡衣料子。 他的手还在她身后揉捏着,沿着股缝,因为常年握笔而略带薄茧的手指探了进去。只是来回划了一下,就引来身下人不住地痉挛。 她抬高了小屁股想躲开,却被他正面压制,无处可逃。 “躲什么……阿稚……”他含住她的耳垂,她下腹一紧,涌出来一股水,打湿了他作乱的手指。 “哈,湿得好快啊,阿稚……”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在她耳边又亲又咬。 梁稚觉得今晚的梁允临话特别多。 可是她好喜欢。 心都跳快了不少。 为了回报他,她也把手探进他裤子里,抚弄逐渐苏醒的性器。她恶意地勾缠顶端,沿着冠状沟来回划弄,嫩肉被她毫不怜惜一划—— “唔——”梁允临闷哼了一声。 马眼吐出了一些粘液来。 梁稚把粘液擦拭到手上,伸出来舔了舔,眼神挑衅:“你也不赖嘛,梁、先、生。” 梁允临眼睛都红了。 梁稚一下子就被掉了个个儿,趴在了床上。 他很少有这么强势的时候,梁稚心神都颤了颤。 下一瞬,男人压到了她的身上,把小小的她完全压制住。他趴到她的耳边咬牙切齿:“你真的是……” 他没说完,沿着脊椎一路向下吻,把她的睡裙掀起来脱掉。 她的蝴蝶骨在窗外路灯光的照耀下,投出了一个影子,恣意美丽,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那里破出一双翅膀,带她离开。 他近乎虔诚地吻下。 她背脊的那条沟太深,到了底部,在两侧还圈出两个腰窝,小屁股看起来紧致诱人。 哪一处不是完美。 这是他的阿稚啊…… 他把她早就湿透的内裤脱下扔到一旁。 轻轻拨开两片阴唇,女孩的桃花源正汨汨流水,洞口一张一合的,好像在邀请着谁似的。他埋头进去以唇舌抚弄她。 梁稚趴在枕头里,只能感觉到他粗糙的舌面一寸一寸扫过她的下体,勾着她的小肉珠不放。 他的舌头灵活,来来回回亲吻,偏偏只在洞口挑逗,却不肯进去。 她难耐地动了动臀,却遭来一记轻拍。 她只好抓紧身下的床单,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男人。 他的舌头灵活,不断刺激着她,甚至用牙齿轻轻刮蹭,她那里经受得住,身下的水不停地流,身体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 好想……好想…… “梁允临……”她几乎要哭出来了,扭着腰求欢。 他却不理,径自加快了口中的动作,甚至惩罚性地做出了啜吸的动作。 她抓紧身下的床单,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他吸走了。 只一口,就让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她绷紧了腰,高潮了。 良久,她终于缓过神来,转回身去,看到梁允临才堪堪把衣服脱掉。 男人精瘦的身体呈现在她眼前,骨骼上覆盖着的皮肉每一处都精致无比,他连锁骨都精致的不行。 下身的性器蓄势待发,高高昂起,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看呆了。 直到梁允临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今晚还很长,阿稚。” 6.2.六天 梁稚晕晕乎乎被翻了过去,重新趴在床上。 梁允临扶着性器抵到穴口,磨蹭了两下慢慢进去了。 分身好像泡进了一汪温暖的水里。 他的分身滚烫的在她体内稳稳嵌进去,是一个根本不容忽视的大家伙。 等到她逐渐适应了,他才慢慢摆动腰身。 一下又一下,缓慢而坚定。 梁稚从没这样强烈感受过他的存在。 这个姿势入得极深,仿佛柱身上每一条青筋的跳动、每一条细致纹路都要她牢牢记住那样。 就是太慢了。 明明已经被填得满满的了,她却只觉得自己下身更痒了。 高潮过后的身体敏感至极,穴里的空虚根本不得解,偏偏他又这么磨人。 梁稚下身湿得一塌糊涂,眼泪也要被逼出来了。 “梁允临……求求你啦……”梁稚挺着腰回头,被梁允临拥住跪坐起来。 他扳过她的下颚,温柔地吻她,下身还是照旧在她体内就慢慢搅动着,每一寸穴肉都被撑开,好好抚平。 虽然这样也很舒服,可是总是少了点什么…… 梁稚终于还是没忍住,被逼得流了眼泪。 他温温柔柔帮她吻去,终于大发慈悲用力操干起来。 每一下都极深极重。 她那种空虚的感觉终于得到一丝纾解。 囊袋打到阴户上啪啪作响,柔软的床都随着两个人的动作摇摇晃晃。梁稚的腰塌了下去,这样看起来屁股更翘了,似乎是在迎合男人的动作。 “啊、啊哈……”梁稚随着他的动作呻吟不止,细弱的身子被撞得摇来晃去。 梁允临握住梁稚的小臂,她实在是太瘦了,一只手圈住甚至还绰绰有余。她的上半身被提起来,下半身早就酸软无力,只能靠着他嵌入她体内的性器保持着平衡。 他猛烈撞击她,把她的呻吟撞得支离破碎、胸乳也在乱晃。 她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到了下身,他用力操弄的那一个点上。 她变得完全没有了自主权,手被提着,下身也被固定着,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 天地之间只剩下他滚烫的性器在她体内摩擦的强烈快感。 偏偏这种失控感让她很有感觉。她觉得下身流的水越来越多。 他撞得太快,甚至一个不小心滑了出去。 梁稚终于被放倒到床上,她的整个下身都酸软无力了。 梁允临的手指轻柔抚过她的背部,绕来前胸,握住了一方胸乳。乳果在他的指间滚过,就变得硬挺了起来。 梁稚还没来得及把气喘顺,梁允临又抓着她的腰胯把她往上一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操干。 淫液不断流出,在穴口被打成泡沫,把她的阴户糊的全部都是,淫靡至极。 他掰开她的臀肉,看到自己的粗长在她体内肆意横行。 他几乎要发狠了。 梁稚再一次被提起来,下身被重重撞击。他们紧密相连在一起,他以一种极快的频率摆动着。把她撞得几乎要失去意识了。 空调在尽职运转着,可是梁稚却浑身都是薄汗。 和他贴在一起的皮肤黏黏腻腻,但她却甘之如饴。 到最后,梁稚的嗓子都要喊哑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梁允临趴到了梁稚身上,在她耳边叫了声:“阿稚……” 她小腹绷紧,穴内无意识地痉挛起来,迎来了今晚的最后一个高潮。 梁允临被她一夹,也毫无保留全部射了出去。 精液猛烈冲刷着子宫,又被堵着流不出去。 梁稚昏过去前,忽然想到,今晚忘记带套了…… * 大叁那年的暑假,是梁允临和梁稚在一起之后度过的第一个暑假。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两位大学生最后的暑假时光了。 他们想了很久,该怎么度过。 最后决定,一起去叁下乡。 “叁下乡”的“叁”,即文化、科技、卫生。大学的每个院系组织在每次寒暑假都会组织下乡活动,去偏远乡村进行义教和调研。 这种志愿活动对于曾经的梁允临来说,是完全不感兴趣的。 但是如果和梁稚一起,那就感觉还好。 他们去了邻市的一个小山村。那个学校只有两间教室,整个学校加起来还没有叁十个人。一间教室用来教学,另一间则用来临时做他们的办公室了。 他们的宾馆在山脚,因为没有公路上去,所以每天一大早,他们就要背着背包徒步上山。 他们小队统共就十个人,其中一半都是女孩子。 每天上到学校,每个人都浑身是汗。而且教室又闷又小,大夏天的连风扇都没有。 但是孩子们实在是很淳朴、很可爱。 梁允临教美术课,梁稚教文化课。 每一次看到他们在画纸上画下各种天马行空的图案,看到他们笑容满面的样子,梁允临的心情都会很好。 第一天的课程结束之后,他们在校门口等待小朋友的家长来把他们接回家。 有一个小女孩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她的奶奶。 梁稚问小女孩记不记得路,她点点头。 于是梁允临和梁稚决定一起送她回家。 小女孩家里似乎没有人,喊了很多声都没有人出来开门。 小女孩父母都下山务工了,家里只有一个年纪很大的奶奶和小女孩相依为命。 隔壁邻居听到声音出来看,都说起今天没有见过奶奶。大家只好一起砸开门,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奶奶。 那天忙到了很晚。 梁稚和小女孩一直呆在一起,握着她的手。 幸好奶奶并无大碍。 梁稚躺在宾馆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跑出来透气,正巧看到梁允临也在外面。 “你也睡不着啊。”梁稚走过去。 “嗯。” 两人的手自觉握到了一起,梁允临摩挲着她的手,两人静静站在走廊,也不讲话。 “梁允临。”梁稚叫了他一声。 “嗯。” “如果,我们以后没有时间和能力,就不要小孩。”梁稚说。 “好。”梁允临说。 * 短短六天,梁允临能叫出他们所有人的名字了。 最后一天,和梁允临关系最好的那个小男生拉着他的手,问他:“老师,你们下一年还会来吗?” 梁允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对不起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过来了,我们下一年就要毕业了,所以再也没有机会过来了…… 他听得懂吗? 他只能听懂,“梁老师再也不会过来”这样的话吧…… 最后,梁允临还是欺骗了小男孩,说,他们会来的。 小男孩开心道,那我等你再继续教我画画。 …… 梁稚在回去的车上大哭了一场。 从此在这个地方的所有事情,她再也没有提起来过。 * 结婚之后,梁允临一直记得梁稚跟他说的话。 “如果,我们以后没有时间和能力,就不要小孩。” 所以他们从来都会戴着套做。 但是梁允临这一次,想自私一点。 想和梁稚拥有一个小孩的念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已经要冲破而出了。 对不起阿稚。 梁允临抱紧了怀里的小女人。 他会多接更多的画稿,养活她、养活小孩、养活小白的。 7.1.柒柒工作室 梁稚好晚才醒。 醒的时候腰酸背痛的,像被卡车碾过一样。下体仍然肿肿涨涨的,总感觉还有男人的粗长在她体内一样。 嗯……好像把他的形状记住了一样…… 她在被子里挣扎了会,红了脸。 接着又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没有戴套。 好像还内射了来着? 梁稚突然有点为难,她是不是应该去买避孕药呢?听说吃了紧急避孕药对自己身体危害还挺大的。 她正想着呢,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梁稚抓过来一看,是高旭绮在给她发微信呢。 高旭绮:阿稚稚稚稚在吗在吗收到请回复 梁稚:111 高旭绮:你是猪吗11点了才起来 梁稚: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梁稚:你这种单身狗不懂的了/抽烟 莫名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高旭绮:??? 高旭绮:cnm滚 被这么一打岔,高旭绮忘记自己本来要找梁稚做什么,梁稚也把要吃避孕药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梁稚难得晚起,干脆懒到了底,又在床上赖了半个小时才慢吞吞起床。 她到书房瞄了眼,看到梁允临不在,就走到楼梯口,中气十足大喊一声:“梁允临!” 无人应答。 梁稚有点奇怪,溜达完整幢房子,都没看到梁允临。 “震惊!丈夫的离奇失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嘀嘀咕咕在茶几上翻,也没看到梁允临给她留的字条。 不过厨房看起来好像莫名有点脏? 她走去厨房,顺手揭开锅盖,看到了梁允临给她烤的面包被放在盘子里。 有点焦,而且已经凉透了。 她毫不在意啃着面包去玄关一看,他的鞋子和背包也不在了。 梁稚猛一拍脑袋,叼着的面包掉了一地屑屑。 才想起来梁允临今天要去交稿子。 怪不得一大清早就不见人。 下午的时候,梁允临还没回来,梁稚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才在他的书桌上看到了小字条,写着他去交稿子了,厨房有早餐记得要吃。 梁稚一下子笑出声来。 真是为难梁允临了,一个家务苦手居然还给她做了早餐。 梁稚打扫完之后浑身都是汗,干脆去洗了个澡。她还给自己榨了杯果汁,湿着头发去阳台等梁允临回来。 刷了会手机,又看到高旭绮找她。 高旭绮:阿稚稚稚稚在吗 梁稚:有事能不能直接讲? 高旭绮:嘿嘿,就是,我下个星期要来你们市一趟。 高旭绮:你知道我们工作室人少嘛,人实在是匀不开。 高旭绮:我缺一个助手啦/害羞 梁稚:哦?想让梁大摄影师给你打下手? 高旭绮:没没没,我想来给梁大摄影师打下手。 梁稚:勉强同意了吧。 高旭绮:耶!阿稚么么么我先去忙了策划书发给你到时候拜托了88! 高旭绮甩来一个文件就下线了。 梁稚打开看了看。 只是一个外景拍摄,估计高旭绮是缺给她打光拎包的小助理吧。 她莫名想到一楼正在积灰的摄影器材。 还有几个月前,梁纪笙过来他们这里,她给拍的一些照片。唔,那些照片到现在都还没处理。 她心血来潮,跑去把笔电带上来,开始后期。 好久不用PS,她几乎快忘记快捷键都是哪些了。但是身体的熟练比记忆要准确得多,只是把手指放上去,她就知道自己该按哪里。 曲线、亮度对比度、色相…… 骨子里早就有一套公式来应对这些简单的图片处理,她做得入迷,殊不知电脑因为年岁过大,有点带不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PhotoshopCC2015已经停止工作—— 梁稚:我刚刚好像没有保存来着:) * 曾经的梁稚,最熟悉的就是Adobe公司的一系列产品软件了。 且不说她的专业,光是加入艺术团编辑部,就让她p图p到智熄了。 也是他们艺术团太厉害了,走秀表演样样不落,图多到能塞爆e盘。 她和高旭绮,就是整个艺术团编辑部技术最好的两个人,她们两个人出的图简直不知道造福了多少颜狗。 后来两个人一合计,干脆成立了一个摄影工作室。 于是到了后来,柒柒工作室在他们学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无论是证件照还是艺术照都是不输大牌摄影工作室的水准。 关键价格还亲民。 各种订单络绎不绝。 梁稚都忙成这样了,还有精力去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 梁稚第一次见到梁允临,就是在筹备参加一个微电影大赛。 她扛着摄像机在图书馆取素材,看到了在窗边专心画画的梁允临。 从此梁稚的一生就沦陷在这个叫梁允临的男人身上,和他纠缠到死都没有放手。 7.2.柒柒工作室 梁允临其实很少去图书馆。 因为他学绘画,所以会去画室多一点。学校那栋比较老旧的2号教学楼,有一整层拨给他们专业做画室。 不过大叁刚刚开学,却忽然收到通知,2号教学楼因为太过老旧,所以准备重建。重建期间,他们的画室从一整层楼,缩小到图书馆五楼的半边自习室。 他们专业的人当然抗议,学校只好做出承诺,这个学期绝对把2号教学楼还回去。 ……也行吧,想想以后还能用全新的画室,几个月的寄人篱下不亏的。 不过,这对于梁允临来说就没什么差别了。 只是他的日常路线变成了课室、饭堂、图书馆、宿舍。 而且如果要去图书馆的话,要早一点起床,不然还会没位置。 没课的时候,他能在画室一呆就是一整天,甚至可以忘记去吃饭,一直到胃抽痛,才想起来去饭堂。 所以大学时候的梁允临很瘦。 梁稚就是见到那样的他。 她为了参加比赛,和高旭绮在自习室里拍视频。等待演员就位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就恰好看到了正在画画的梁允临。 他的神情冷淡,眼神却专注,抓着画笔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他的脖颈垂着,像是天鹅一样优雅低头、又像是神祗满怀慈悲看着子民。鼻梁高挺,嘴唇单薄,优雅的弧线一直蔓延到下巴,连接着仿若斧凿的下颌线。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整个人都要融入身侧的光中。 好瘦……太瘦了。 她扛着沉重的摄像机,就这么看呆了。 梁稚有一瞬间在想,如果他的画笔落到她的身上会怎么样? 她可能会瞬间高潮。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梁稚突然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 她不敢再看那边一眼,后面的拍摄过程如坐针毡。 好想往后看,又不敢往后看。 之后梁稚又来了图书馆五楼好多次,有时带着相机,假装取材;有时没带,假装学习。 不管她有没有带,她总是能看见梁允临。 那时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带着相机的时候,她就有意无意拍他。回到宿舍拷出来,自己偷偷看。 侧面、背影、还有偶尔惊鸿一瞥的正面…… 梁稚像个痴汉似的,还专门为梁允临建了个文件夹,取了个不明不白的名字叫“那个人”。 不知道他是哪一届的呢……梁稚想,都已经大叁了,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学校里有这么个人。 她陷入了可怕的单相思中。 梁稚一向觉得自己是个胆子很大的人,可是她还是有点害怕那个人。 原因无他,就是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冷淡了。 高旭绮帮她打听,知道了他叫梁允临,和她是同一届的,视觉传达设计专业的学生。 大学几年没参加过什么社团,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可想而知也没有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他没有女朋友。 他们同一届,而且他们的姓氏是一样的。 梁稚心里有点隐秘的开心。 只是知道这点信息,就让梁稚开心了好多天。 艺术团编辑部的人都知道了,梁稚喜欢那个视觉传达设计的梁允临。 他们都鼓励她去告白,连李思哲都给她加油。 于是终于有一天,梁稚鼓起勇气向前。 那天她们去图书馆补拍镜头。 娇小的女孩扛着她的摄像机,走到了男生的面前。 男生从画架中抬头看她,光从侧面打过来,在他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正面果然也很好看! 她暗戳戳想着,递过去一张写着“你好同学,我可以拍一下你吗?”的纸条。 他默了会,她以为他不懂她的意思,就晃了晃手里的摄像机。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拒绝了。 梁稚不死心,手忙脚乱翻出另一张纸条,艰难用一只手又继续写:你好同学,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男生再一次看她,她只好讨好的笑笑,做了个口型:拜托啦…… 他看起来真的很冷漠,或许还是会拒绝她。 她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勉强,应该很丑吧。 男生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掏出了他的手机。 …… * 梁稚想以前的事情想得出神,冷不丁脖子被冰了一下。 “啊!”她吓得电脑差点掉到地上。 一瓶冰镇的橙汁放到她面前,梁允临在她旁边坐下。 “在想什么?” “没有呀。”梁稚刺啦一声打开橙汁,小小抿了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跳。” 梁允临也端起她榨的果汁喝了一口:“刚刚。” 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来二楼,在门口朝他们喵喵叫。 梁稚过去把它抱过来。 “你还不舒服吗?”梁允临问她,指的是昨晚的事情。 “没有啦,就腰有点酸。”梁稚顺顺小白的毛,它舒服的发出了呼噜声,“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了。” “怕回来晚了。”梁允临说,突然耳根微微红了,“你吃早餐了吧。” “吃啦。”梁稚笑了,“超好吃哦——” “嗯。”梁允临不自觉地别过脸去,想着还是不要让梁稚知道,那是他做了好多份才比较成功的。 明明只是一份简单的烤面包而已…… 梁允临把冰镇橙汁拿过来,灌了一口。 两人沉默了会,又同时开口。 “那个……” “阿稚……” 两人愣住了。 梁稚“噗”一声笑出来:“你先说吧。” 梁允临也不推脱,直接说了:“阿稚,我想买一个数位板。” “欸?真的吗?”梁稚有点惊喜,“你要尝试板绘吗?” “嗯。”梁允临点点头,“毕竟板绘的速度快很多,现在也是以板绘为主流。” “那很好啊!”梁稚很开心,马上打开淘宝想给他挑。 梁允临还记得她还没说:“你刚刚想说什么?” “啊,我差点忘记了。”梁稚说,“下个星期高旭要来我们这里,我想和她一起去出外景。” 梁允临也很惊喜:“啊,那很好。” 梁稚笑眯眯的:“嗯!好期待啊。” 似乎是这样的,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 阿稚初见梁允临的这一段外貌描写,你们可以当作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btw结合第四章梁允临初见阿稚,你们可以发现,在阿稚搭讪之前,梁允临真的没发现过阿稚/点烟 8.八点了 梁允临今天去出版社,和编辑谈了很久。 他把自己想多接点稿子的事情和编辑说了一下,编辑也是乐见其成。 他们分析了下,目前来说,梁允临做杂志的画稿更多,绘本只有一小部分而已。绘本的周期长,但是来钱更多;而杂志周期短,来钱更快,但是因为梁允临仍然在坚持手绘,所以无法接更多的杂志插画。 编辑一直很可惜梁允临不用电脑绘图,如果他能用电脑绘图的话,画图的速度能提高不止一倍,这样就可以给他更多的工作。 这个编辑很青睐梁允临的画风,一路以来帮了梁允临很多。 出一本自己的画册这种梦想,梁允临当然也是有的。 只是做儿童向的杂志插画和绘本这么久,知道他大名的大多都是小孩子,小朋友们又有多少能够买他的画册呢? 话说回来,现在谈梦想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有点远了。 “如果我用电脑绘图的话……”梁允临回过神来,继续和编辑谈。 “或许你也可以尝试开一个微博。”编辑说,“就是社交平台啊什么的,建一个账号,上传一些你的画……你有微博吗?” 梁允临愣了愣:“微博的话,算是有的……”不过不是他个人的,是他和梁稚的,梁稚喜欢放一些他们的日常上去,不过没人关注就是了。 “你的画风很特别。”编辑说,“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说不定能吸引一些粉丝。” …… * 梁稚为梁允临挑的数位板没几天就到了。他足足适应了好几天,才正式开始用PC端来绘图。 祖母留给他的256色彩色铅笔,被好好放进了橱柜里。 他找回了梁稚以前注册的那个微博号,登陆上去,看到新增了几个僵尸粉。 梁稚也就在他们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爱更新日常,等到他们结婚之后,就减少了更新的频率,几乎是一年一更了。 他翻了一下,好多都是梁稚自己的碎碎念,一点点小事都被她记在这里了。 梁允临莫名动了想把这些东西都画出来的念头。 与此同时,高旭绮也来到了他们城市。 高旭绮、李思哲和梁稚叁个人一起出去聚了一次。梁稚那个时候才知道,李思哲居然在在他们城市中心医院的脑外科工作。 “大概一年前被调过来的,也没和你联系过,不知道也很正常。”李思哲说着,颈间的项链闪闪发光。 高旭绮打趣道:“你还真是满心满眼都是梁允临了啊。” “嘿嘿。”梁稚装傻。 “话说,”高旭绮说,“我明天缺个打光的。”她推了推李思哲,“李医生明天有没有空来当个苦力?” 李思哲摇头:“没有。我明天要坐班。” 高旭绮苦恼:“啊,总不能让阿稚给我们扛吧。” “梁允临可以来帮我们呀。”梁稚笑眯眯地把老公拖下水。 在家里埋头工作的梁允临打了个喷嚏。 …… 高旭绮这次出的大多都是夜景,处处需要打光,更加凸显了梁允临这个苦力的重要性。 等到完全收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公交早已停运。 梁稚早就预见会这样,所以和高旭绮一起订了一间民宿。 那间民宿位于闹市中的一座小区,独占了整整叁层楼,还配了一个露天阳台。民宿周边有很多Live House和酒吧,不缺客源,风评还不错。 梁稚和梁允临分开住了,她和高旭绮一间。 梁允临睡不惯生床,多少有点睡不着。索性起床去露天阳台坐坐。 阳台在叁楼,上楼的时候偶尔有一些刚刚在Live House看完演出的年轻人结伴上楼。他们表情兴奋得很,但是聊天的音量又压得很低。 都是年轻的气息。 连带着他这个自认是老年人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露天阳台有两个吊篮藤椅,其中一个已经被人坐了。 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梁允临都能认出那是梁稚。 “睡不着吗?”梁允临忽然出声,吓得梁稚猛一哆嗦。 她回头,看到梁允临向她走来。 梁稚窝在椅子里没回答。 她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 现在的场景和那时的场景似乎重合了。 如果梁允临亲了她的话…… 她这么想着,梁允临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梁允临俯下了身子,一切都好像放了慢动作。 他们静静接了个吻。 * “梁允临,你看这个!”梁稚拿着一串精巧的小风铃,“太好看了吧!” 这时的他们还是大学生,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来旅游,去了一座沿海城市。为此梁稚还逃了一节课。 梁稚是北方人,她的城市也不沿海,见过海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们在沙滩玩了一整个下午,又去附近的商区吃了晚饭。玩到最后,脚似乎要废掉一样阵阵发疼。 他们晚上住在沿海的一间民宿。 那间民宿是间大别墅,顶楼有个天台。可以看到海,也可以看到那片商区。 梁稚第一次和梁允临出来玩,又是时隔很久没有见过海,整个人都玩嗨了,根本静不下来。 她洗完澡,干脆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去天台。没想到天台还有两个吊椅,铺上了软绵绵的抱枕。她窝在里面,吹着海风。 海浪的声音就在耳边,远处还有昏黄的灯火。商区里的人群熙熙攘攘,烧烤的味道夹杂着海风扑面而来。 咸咸的,但是很舒服。 她几乎要睡着了,猛一激灵又醒了过来,看看手机,才八点而已。 抬头看看天,夜空实在是太晴朗了,都能看到深蓝色的背景,几缕白云随风飘散。 “怎么在这里?”直到听到男人的声音,梁稚被吓了一大跳。 她回头,看到梁允临向她走过来。 她没回答。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像电影的镜头逐渐拉长,又像时间为了他们而变慢了流动一样。 海浪阵阵忽远忽近打在耳边。 他站到了她面前。 她的心跳莫名跳得有点快,连带着脸都在升温。 幸好夜色够浓,不然一定要被他看见自己通红的脸了。 梁稚抬起头,借着夜色望着他。 梁允临低着头,俯下了身子—— 梁稚心头一跳,眼睛比心里想的更快把眼睛闭上了。 他的唇凉凉的,比她的体温低多了。 从嘴唇的麻意蔓延到后脑勺,又从脊椎尾升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冲头顶,顺着来到了四肢百骸。 她好像喝了酒似的,脑子晕晕沉沉的。 是她的错觉吗?连他的唇似乎都带着海风的咸味。 或许不是,天知道梁允临在她的身后,陪着她吹了多久的海风。 在梁稚没有碰到的,梁允临的耳尖,已经发烫到泛红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 嗯…内什么,估计这个星期,阿稚就要…嗯……【欲言又止【逃 9.1.救我 “咳咳。”梁允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匆忙关上了喷雾。 这喷雾的气味还真是呛人,无论做了多少年也习惯不了。 不过幸好,现在已经不用再用这个喷雾了。 他站起身来,闻到了室内的气味,心中暗暗喊糟,慌忙地打开了窗子。还没开窗就喷真是傻透了。 “再这样下去,这里的盆栽又要枯掉。”梁稚的话仍回响在耳边,梁允临心里暗道不好。 好吧,反正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训斥了。不过幸好的是,稿子总算还是完成了。 这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份手绘稿了吧。 从民宿阳台一吻过后,又过去了一段时间,梁允临总算是习惯了电脑绘图。 换成PC端以来,他就没有再用过祖母留给他的256色彩铅了。但是这份稿子是不久前才刚刚被打回来要重新绘制的,于是他只好又把彩铅翻了出来。 梁允临轻轻地触碰着图画纸的边缘。微微湿润的触感,表面的光泽也变弱了。看起来是干燥到可以携带的程度了。 “阿稚,我去出版社了。”梁允临整理了一下东西,说。 “好,辛苦啦。”阳光饱满的窗边,正在搬盆栽的梁稚带着满面的笑意转过脸,“现在就要把稿子给编辑送去吗?” “嗯,早饭我在那边解决吧。” “欸?”梁稚有些诧异,“不稍微睡一会吗?你不是通宵了吗?” 虽然这对梁允临来说是很有诱惑的提案,但是他果然还是想先把东西送到。 梁稚啊哈哈地笑着:“哈哈,这样的话就快点送过去吧。” “好。”梁允临来到玄关,将整理好的东西放在鞋架子旁,蹲下身子穿好鞋子,“那,我出门了。” 彻夜通明的早晨,空气不可思议的很清新。 不过梁允临并不打算享受太多,只想着赶快把原稿交了,然后回去睡觉。 走到能看到车站的地方,正好一辆公交就停在那儿。 梁允临快步走过去,正想从钱包里拿出车票,他的动作凝固了。 “欸?欸?!”他几乎要讶异出声……不在了,最重要的放原稿的信封不在了。 他仿佛听见血液在身体里沸腾的声音。 “你不坐吗?”司机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啊,这个……”他狼狈地说着,给后面要上车的人让了让位。 都是第几次了……这种健忘的状态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改善啊。 梁允临呆呆站在原地。 “砰!”这时,他的后脑勺像被什么小玩意儿打到了似的。 “嗯?” “在找什么呢?”梁允临回过头来,看到了微笑的梁稚,还有她手里拿着的装着原稿的厚厚的大信封。 “阿稚……”梁允临的心中一瞬间被安心和羞愧什么的,各种各样的感情塞满了,最后只能叫了叫梁稚的名字。 “哈,果然说,你没了我不行吧。”梁稚得意插着腰,“忘在鞋架上了,幸好被我看到了吧。” 她把梁允临推上公交,所有乘员和司机的视线都凝固在这两个人身上。 后排的奶奶和阿姨传来了和善的笑声。 梁允临耳尖微红,匆匆忙忙上了车。 就连司机似乎也被这段插曲弄得心情不错,他拉起手刹,大声道:“好,那么发车了——” 咔嚓,屏风一般的门在眼前关上了。 梁允临走到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稍微扭扭头,就能看到阿稚在车窗外轻轻地挥手。 天蓝的好像能滴水,阳光稍稍打在她的身上,有点像天使一般朦朦胧胧的。她的长发和衣角随着挥手的动作轻轻摆动。她的脸上仍带着微微的笑容。 梁允临别开了视线。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梁允临一直在后悔没有多看梁稚几眼。 如果知道那就是最后了的话,他一定会更加认真地看着她的。但是那个时候的他还以为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和阿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交完稿后,梁允临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着名的艺术家也说过,交上原稿后的快感可是无与伦比的。 他坐上回去的公交车,想快一点回到他们的家里。不过经过那片商区的时候,他还是下了车。 他决定给阿稚买点蛋糕。 一下车来到商店街的拱路边,他就发现比起平时,这边更加的嘈杂。广阔的人行道上人山人海,而且似乎还有警车往来。 嗯?发生了什么?发生事故了吗? 梁允临从围观的人群后面看过去。但是,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挡住了完全看不清状况。 以前这边的交通就很拥挤,而视野又不是很好,因此接二连叁的发生了交通事故。 似乎终于把人群给收容了,救护车鸣响着警铃飞快地离去。 人群稀稀落落的散开来,向着四面八方逐渐消失了。梁允临混在人群中,听到他们的议论,看起来似乎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发生了车祸。 年轻的女性吗……梁允临的脑子里浮现出家里焦急等待的阿稚的脸。 大家都事不关己似的,对于遭到事故的人来说,车祸是最糟糕的情况。但其实对于同情的人来说,也只是达到这种程度而已了。大家摇头说完可惜,又纷纷散开继续着自己的生活。梁允临有些稍微受不了这种情况。但是,这也是很平常的吧。 对无关的人一个一个的担心下去的话,可是会没完没了的。 “真是可怜啊。”有人说。 梁允临也是抱着这种程度的同情离开了现场。脑子里想着快点买完东西回去吧。 他轻轻推开糕点店的门。糕点店装潢华美,一个一个看起来十分美味的小糕点在橱窗里向客人们招着手。 他挑了梁稚最喜欢的糕点,结完账才发现,时间飞快的过去,马上就到午饭的时间了。 阿稚大概很担心吧。 等下要给她一个惊喜。 梁允临小心翼翼地抱着蛋糕盒,向着回去的公交站跑去。 ----- 明天【逃 9.2.救我 “我回来了。”梁允临回到家里,惯例先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梁允临觉得奇怪,又叫了一声:“我回来了,阿稚。” 仍旧没有应答。 梁允临看看玄关,梁稚的鞋子不在。 大概到附近的超市去了吧。 小白跑过来蹭他的裤脚,梁允临走到厨房把蛋糕盒放在桌子上,才兜去小白的猫窝,看到空空如也的食盆。 居然没有给它喂东西吗…… 梁允临想着,摸了把小白算作安抚,给它把猫粮放好。 一片宁静的屋子里,只能听到时钟秒针转动的“哒哒”的声音和小白“吧唧吧唧”吃午饭的声音。 好慢啊。 梁稚不应该怎么久都不回来的。 梁允临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直到他的手机终于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梁稚的号码显示在手机页面,他迫不及待接通了。 “喂?阿稚……”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段完全不认识的公式化的口吻给打断了。 “这边是警察局……请问是梁稚的家属吗?” 警察?梁允临心骤然抽紧。 “没错,我是梁稚的家属。”梁允临回答,“那是我的妻子!发生了什么?!” 梁允临的声音不由颤抖起来,简直觉得心脏像不是那个心脏一样,因为突然能够清楚的听到内部的鼓动了……所以那之后,话筒对面传来的话语完全没有进入他的脑海中。 因为,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遭到了交通事故,现在就在市中心医院内救急……”那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可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只有胸中咚咚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以为能一直持续下去的平稳的日子……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切断了。 * 小时候,梁允临最讨厌的就是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医院,闻多了好像人也会致郁,而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自己和最重要的人会变成怎样……这种纯白的不安布满了这个场所。 抱着和小时候相同的不安,梁允临紧盯着眼前的白色墙壁。仿佛是因为抗拒着一切有机物的消毒水的气味,更加的增长了这种不安的心情。 这根本就是小说和戏剧中才有的故事嘛。濒死的妻子和被绝望侵染的丈夫……这和平凡生活的他们俩的角色根本就不相称啊。 有谁?有谁可以来告诉他,说这一切都是谎言啊? “梁允临。”沉静的脚步声在眼前定住了。 梁允临抬起视线,李思哲身穿着白大褂,正在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他的脖间戴着一条紫色的坠子,此时坠子垂了下来,在空中晃来晃去。 “李思哲……”梁允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你……在这家医院工作啊。”他强装若无其事地说话,但声音却完全不给面子地从干燥的喉咙中挤出来,完全变了调。 李思哲皱着眉头看着他,并不说话。 梁允临低下了头。 拜托、拜托不要做出那样的表情啊,简直就是,看着悲剧的主人公的表情。 他的脑内开始痛苦地纠结起来。 你还好吗?最近过得怎么样?现在住在哪?……他的心里编织着毫无意义的问题,但现实里却只是动动唇瓣,一言不发。 “好了,梁允临,别勉强自己了。”李思哲终于看不过去了。而梁允临仿佛听到了暗号一般,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前方“手术中”的灯光把走廊照得红彤彤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滴下血来。 “喂!”李思哲粗鲁地把罐装的橙汁扔过来。 梁允临稍稍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接到了。 李思哲顺势坐了下来。 梁允临拉开拉环,仰脖喝了一大口橙汁,橙汁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甜到发苦。他的脑袋终于片刻宁静下来。 他忍不住开始回想,阿稚是在那片商业街遭到车祸的,就在那时,他正混在人群之中。也就是说,当他在蛋糕店四处挑东西的时候,阿稚她…… 她在那片混乱中做了什么反应呢? 他不住臆想,甚至能听到车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车体和她碰撞发出的巨大响声,还有梁稚被撞飞时喊的那声“救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片商业街?为什么他不多看一眼? “为什么这样啊……为什么!”梁允临抓着易拉罐的手力气大了许多,罐子被他捏得咔啦咔啦响。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可是这是无论怎么后悔都不够的——为什么?! 李思哲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手术室的红色灯光开口道:“对不起。我作为医生没法安慰你,也不想对你撒谎。” 梁允临点点头,脑中纠葛万千,却无言以对。 仿佛是审判一样,他听到李思哲冷冷的声音轻声说:“……阿稚没有救了。” 这明明是预料之中的话语,梁允临的背上却一下子变得冰冷了起来。似乎连医院中装饰的剪花的色彩都要褪尽一般,而那手术室里刺眼的红光好像在张牙舞爪地嘲笑着他。 李思哲没有注意到他,平静地解释:“脑部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尤其是颅内中枢有很深的伤。可以说没有立即死去已经算是奇迹了。” 心脏就像短了一截似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心跳好像渐渐慢了下来,呼吸似乎渐渐静了下来,连血液都是慢慢地流遍他的全身。 好冷,他忽然感觉好冷。 他想着,他的表情应该是在听着无聊的讲义一样吧,而李思哲的话语就像无趣的老教授的絮叨一般,只是从他的耳边穿过。 没有救了。 梁允临拼命地抵抗着去理解这番字眼。只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而已,可是他此时此刻却是多么不想听到。 “盆栽。”梁允临无厘头地来了一句。 “嗯?” “放到窗外的盆栽,还是快点拿回室内吧。要是枯萎了,阿稚会很伤心的。”他絮絮念叨着。 “梁允临……”李思哲露出悲痛的表情摇着头。 “衣服,对了,洗好的衣服还没收。最近风很强,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衣服要是沾上灰尘那就白洗了。”梁允临啰啰嗦嗦像个老太婆一样,不清不楚地说着,这大概是他近期来说过最多的话了,“小白应该也已经饿了。等阿稚回来我们一起给它做吃的,阿稚她一定……” “梁允临!”突然,两耳被强硬地按住,就像漩涡平静下来一般,止不住的思绪渐渐风平浪静。 李思哲站在梁允临面前,他脖颈上的紫色珠子再一次掉了出来,在梁允临面前肆意晃动。 紫色的珠子反射着红光,色彩交织碰撞,竟让他有些头晕眼花。 “啊……”梁允临揉了揉眼睛,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片濡湿。 李思哲再一次慢慢摇头:“梁稚已经死了。” 即使被塞住耳朵,梁允临也听到了。 没错,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梁稚的一切都结束了。回家也是,做饭也是,喂猫也是,对忘了东西的他进行训斥也是,全部都做不到了。 死了。 只是两个字而已。梁稚,她死掉了,而已。 他的泪水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明明哭泣也不能改变什么的,可是就是无法冷静下来。 这时,手术中的红灯消失了。 李思哲从梁允临的身边侧开。带着刺耳的声音,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梁允临往那个方向看,满身缠着绷带像个木乃伊一样的梁稚被推了出来。 他站起身,快步上前,主刀的医生正脱下他的手套。 “请问,是病患的丈夫吗?” “是……是的。”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梁稚。 “很抱歉,我们……”医生在说什么?梁允临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脑袋好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了许多许多和阿稚在一起的画面。 梁允临轻轻握住了阿稚的手,小小的蜷着在他的手心里,冰冰凉凉。 绷带把她的脸重重包裹,梁允临无法看到她的脸伤成了什么样子。他隔着纱布轻轻触碰着她,入手好像还是那么细腻。 是哪里滴下来一滴水,把她的手打湿了? ----- 【逃 10.1.归零 闹钟吵得似乎比平时还要厉害,被子里的人咕哝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边把闹钟按掉了。 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他才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 他的动作太大,惊动了床尾的猫。 小猫浑身的毛都炸立起来,恶狠狠“嗷”了一声,被人摸了摸毛才温顺下去。 “早上好,小白。”梁允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他趿拉着拖鞋去洗漱,小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之后就是每天的浇花时间。 今天的太阳看起来很晴朗,不过天气却似乎更加冷了。梁允临撸起袖子,把盆栽搬到阳台可以晒到太阳的地方。灌满水的水壶微微倾斜,每一盆花都吸足了水,它们也都高兴地朝梁允临摇头晃脑的。 因为今天风很大,所以小白躲在房间里,没有跟着出阳台。这也免了梁允临头痛小白在他浇花的时候,总是偷偷把花盆里的土扒出来这件事情。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一口气,开始早餐。 小白的猫粮到了点,自动定时器就会放粮,它先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而他的早餐什么的,其实也不过是把昨晚剩下的饭拌在一起,弄熟了就马虎了事而已。 梁允临盛了满满一碗,坐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晨间新闻正在放送中。 相框就摆在面前的电视机旁,梁稚在上面对他露出不变的笑容。 “早上好,阿稚。”他说,然后就匆匆忙忙扒饭。 虽说电视机开着,但其实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上面,眼睛不自觉地注视到房间角落衣框里的那堆脏衣服。 啊,又忘记洗衣服了。 好吧,作为一个生活白痴,还是健忘的生活白痴,梁允临必须承认,他总是会忘记这些重要的事情。这种时候,他便非常佩服阿稚,以前的她居然要料理这么多东西,同时还要照顾他这个生活白痴。 自从那次事故之后,梁允临一个人浑浑噩噩生活着,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生活的各种挑战接踵而来,梁允临必须学着自己一个人去应对,因为阿稚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再会帮他料理这些事情。 光是维持好这一大间房子的运作,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闲下来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她,然后又会痛苦地无法自拔。不过因为死后要办的事情非常多,闲暇的时间基本没有。时间一久,也就慢慢有些淡忘了。 可以说,这些繁琐的事情,也算是拯救了他。 他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在经过四个月的兵荒马乱之后,也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不过还是有些东西是改变了的。 比如梁允临更加不爱出门、不爱讲话了。 他的交际圈子本来就狭小,能和邻居打好关系,也不过是托了阿稚的福。维持这种人际关系什么的,对梁允临来说实在是苦恼。 更不用说街区里的阿姨奶奶们,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非常热衷于向梁允临介绍女孩子。对于这种事情,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倒不是别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他总潜意识里觉得她们比不上阿稚。 为了逃避这些,梁允临连饭后散步的习惯都没有了。 其实梁允临就是一个念旧的人。 喜欢发呆,喜欢沉默,喜欢无休止地回忆过去的事情,喜欢所有一切逃避现实的行为。 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不用急着赶着向前走。 他喂着猫、养着盆栽、玩着手机、赶着稿子……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想着梁稚。 当他要结束一天躺在床上的时候,就会想起以前这个时候,梁稚应该在他的身侧,可能在跟他聊天,可能已经睡熟了。 很多过去的事情就像片段一样在他脑子里闪过。 梁稚做的萝卜牛腩煲;晚饭后一起在公园湖边被蚊子咬得满腿包;每次经过扭蛋机两人心照不宣同时瞄一眼…… 还有好多。 他本来以为他们会相携度过一生。 已经没有本来了。 * 四个月的时间,让夏天的结尾匆匆就流逝过去,秋天仿佛也浑浑噩噩就渡过了。 十二月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 以前这座城市的冬天从不下雪,而今年,在新闻的报道里,播报员语气平静地说着今年的冬天是本市最冷的一年冬天。 梁允临看了看窗外的落雪,拨弄了下被搬回书房的盆栽的叶子,重新回到地毯上坐下。 虽然雪不厚,但对于土生土长在这座城市,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雪的人来说,就算再冷,也无法阻止他们对于雪的热情。 街区里四处都是小孩子跑来跑去的笑闹声,似乎只用笑声就可以驱散刺骨的寒冷。 小白也来到了二楼,蹭到了梁允临身边。他把它抓过来抱着,小白暖烘烘的,是一个很好的加热器。 这是他这个冬天第五十次翻看这本相册。 相册的第二张照片也是下着雪。 照片里的梁稚穿着羽绒服,被梁纪笙抱在怀里,笑得好开心。这样的笑容伴随着她成长,似乎从小到大,梁稚都是这样笑的。 尽管那时的天气看起来和今天一样冷。 如果她还在的话,见到这样的天气估计也会开心得像这样笑吧。或许还会拉着他的手出门,和街上的小孩子打成一片,或者用薄薄的雪堆一个小雪人什么的。 新闻里的播报还在絮絮叨叨着什么,不过梁允临没有再仔细听了。 他想,今年的冬天,的确是最冷的冬天。 10.2.归零 事故之后,梁稚一家人也是从他们市赶过来。或许是因为悲伤太过沉重,那段时间就算是独自面对梁纪笙,他也没有什么局促感。 比起梁纪笙,梁允临更加在意阿稚那天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在确认过这不是一场蓄意谋杀,而是真正的交通事故之后,梁允临才拿到跌落在现场的梁稚的手机。 摁开屏幕,锁屏还是她好早前和他闹着玩拍的,她发过朋友圈的那张照片。 他点开微信,看到了堆积如山的信息。同时还有悬挂在所有对话框顶端的,被她置顶的备忘录。里面一条一条列好了今天要做的事情,做完的已经打了勾。 √ 搬盆栽(今天的天气很好~) √ 喂小白(总感觉小白又胖了,果然是大橘为重) √ 晾衣服 √ 做早餐(可恶啊今天梁允临竟然不在家里吃早饭哼) 买蛋糕(看在他今天生日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买菜做午饭 …… 看到那条“买蛋糕”的时候,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雷劈中了。 是啊……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那天是他的生日。她是不是想趁自己出门,去给自己买蛋糕做一个惊喜呢? 他浑身冷得如入冰窖,脑子里嗡鸣一片,只重复回荡着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在家里吃早餐?为什么他非要这么急着送稿子?为什么那个司机疲劳驾驶?为什么他要在这天生日?……问到最后,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怪罪起了梁稚本人,为什么要给他买蛋糕?如果她不准备给他过生日,不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吗? 他抱着手机痛哭。 啊,说到底,其实他才是害阿稚离开的凶手吧。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甚至不敢再面对梁稚的父母和梁纪笙,言语间总是在躲闪他们的目光,明明同住一间屋子,却尽量能躲就躲。 因为,他才是杀害阿稚的罪魁祸首啊。 他一度陷入了沉重的自责中,直到梁纪笙也翻看了梁稚的手机。 梁纪笙几乎要气笑了,拿着手机甩到梁允临面前:“梁允临,你该不会以为你是害阿稚死掉的凶手吧?” 梁允临没说话,低着头任她砸。梁纪笙马上知道被她说中了。 梁纪笙“哈”一声笑出来:“你还真是有让我火大的本事啊。”她一把揪住了梁允临的领口,“你给我听好了,她要给你买蛋糕是她的事情,在路上出了意外也是她的事情,她的决定和遭遇全部和你无关。所以你给我振作起来,替她料理好后事,如果你再敢这么消沉下去,我马上就把阿稚的骨灰带走。” 梁允临被她吼得懵了会,鼻尖一酸,终于没有忍住,在梁纪笙面前毫无形象嚎啕大哭。 梁纪笙松开揪住他的领口,他跌坐到地上。 梁纪笙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温柔:“阿稚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再追责什么也没有意义。与其怪你,还不如怪那个疲劳驾驶的司机。”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所以,你给我振作起来。” 梁允临抹了把眼泪,点点头。 …… * 将近年关,梁允临接到了梁纪笙的电话。 “梁允临。”梁纪笙说,“你要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梁允临下意识想要拒绝,不过语调一转,却答应了:“好,我会来的。” “哼。”梁纪笙笑了一下,听起来有微微的电流感,“你最好给我打扮得好一点,不要让我看到一个邋里邋遢的家伙。” 梁允临有些窘迫,想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 “你最好是没有。”梁纪笙并没有什么耐心继续这种对话,说完就收线了。 梁允临抓着逗猫棒挥动,棒子根部的小铃铛和鲜艳的羽毛引起了小白的注意力,它上蹿下跳想要把羽毛抓住。 要去岳母家过年的话,小白是不可能带过去的了。如果他有车还会开车,那么带上小白自驾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问题是他不会开车,也没有车…… 寄养到隔壁王奶奶家似乎也不是好的选择,照着那对双胞胎中哥哥骆非的脾性,等到梁允临回来,小白可能已经被剥下一层皮了。 想来想去,梁允临倒是想起了李思哲。恰好李思哲今年过年不回家,梁允临干脆把小白拜托给他了。 “小白很乖的,每天陪它玩一会就好了。”梁允临说。 李思哲点点头,隔着猫包盯着小白,跟它打了个招呼:“你好。” 小白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小小声“喵”了一声。 “这么有礼貌。”李思哲被逗笑了,一人一猫看起来还挺和谐的,梁允临就算是放心了。 新年夜,梁允临和他们一起包了饺子,吃年夜饭。因为这里是北方,冬天很冷,不过房间里面有暖气。客厅还有地暖,就算是光着脚也不会冷到。 客厅的电视里放着春晚,不过其实没有人看。 梁允临被抓着一起打麻将去了,以前一家四口刚好开一桌,他们结婚之后,梁稚就没有回来过。难得梁允临会过来,这样的机会梁家人自然不会错过。即使他对麻将一窍不通也被抓上了牌桌。 在梁允临输了很多轮之后,梁父梁母终于撑不住,准备去睡了。梁纪笙留下来收拾牌桌,梁允临下意识不想和她呆在一起,所以也回了房间。 他睡的是阿稚的房间。空气中似乎还留存有她的味道,只是闻到一点就会有安心的感觉。 梁允临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有一种阿稚下一秒就会开门进来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睡在了她的床上的缘故吧,不然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梁允临苦笑着,确实彻底睡不着了。 他干脆起身,坐到了飘窗那里,透过窗往外看。 大城市的烟花管制明显要严格得多,偌大的城区没有一个人敢偷偷放烟花,整个城市似乎都是安安静静的。 他们的城市却不是这样的,反而因为身处近郊,所以放烟花的人似乎更多。 每年的新年,一到十二点,整个街区都会突然沸腾起来,各种各样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好像整个天都变亮了一样。梁稚最喜欢拉着他在阳台守夜,两个人都裹得厚厚的,到了十二点,跟对方说过了新年快乐再去睡觉。 这么多年下来,梁允临早就习惯了,每到除夕,不到十二点都睡不着。 他的房间没有开灯,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他手机屏幕散发出的浅浅荧光。 11:59。 12:00。 阿稚。 新年快乐。 这个城市安静着迎来了新的一年,一朵烟花也没有。 ----- 我顶不住了我要让阿稚要回来了ψ(._. )gt;实在是虐不过两章 11.1.阿稚 新年的第叁天,梁允临告别了梁父母和梁纪笙,回到了本市。因为心里惦记着小白,所以他也没回家,先去李思哲家里接小白。 抵达的时候,小白正和李思哲玩得开心。李思哲抓着猫零食逗小白,小白本来就贪吃,也傻乎乎上钩了,追着零食简直要飞起来,在空中旋转跳跃不停歇。 看着小白被逗成这副傻样,梁允临很有理由相信,它很可能会被陌生人用随便什么一点吃的就被偷走。 小白是只橘白,背部斑斑驳驳铺着一层橘色,四蹄踏雪,像穿着小靴子似的。肚皮也是白白的,尾巴的橘色花纹像老虎的尾巴,特别威风。很特别的是,它的鼻头也带了点橘色。它看起来精神很不错。 李思哲还挺喜欢小白的,和它相处了这么多天,连带着看梁允临也顺眼了起来。 两个大男人一起逗了会猫,梁允临本来想带着小白告辞,不过却被李思哲邀请一起去吃火锅。 “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火锅了。”李思哲说。 梁允临看看窗外的落雪,是挺适合吃火锅的。 于是两个人收拾收拾,抛下了小白,出门找火锅店。 一出门,两个人就被夹着雪花的凛冽冬风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两人像逃难似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赶紧溜进车库。 一直到进了车里开了暖气,梁允临和李思哲还在忍不住跺脚呵气。 “操了。”李思哲说,“真是太久没过过这么冷的冬天。谁能想到这里会这么冷。” 梁允临嘶着气:“你是南方人?” “对啊。”李思哲说。 没想到李思哲原来也是南方人,梁允临笑了:“也就在学校里才过这么冷的冬天吧。” “在学校一到冬天我就飞回南方过冬了。” “你是大雁吗还迁徙。” 两个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在狭小的车厢里笑出声。 李思哲开着车在附近街区转了几圈,一间火锅店都没找着,其实应该说,一家开着的饭店都没找着。想想也是,新年的第叁天,大多数商家还在放假呢,谁这么有空还开店呢。 最后两个人发现,饭是吃不上了,倒是还能看场电影。 梁允临尴尬到有点自闭了。说起来,他和李思哲也不熟,还是前情敌的关系呢,怎么就要一起吃火锅了呢…… 大街上行人和车辆都不多,大多数商铺都已经关门,还贴上了放假多少天的告示。很多大超市也放假了,唯一比较热闹的也只有电影院门口了。 李思哲敲了敲方向盘,伸手看了看时间,建议道:“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看场电影好了。” 梁允临:? 梁允临下意识就像要拒绝,不过他的拒绝还没有说出口,李思哲已经掏出手机选好电影买好票了。梁允临真是不去也得去。 李思哲随便挑的一部新春贺岁档,阵容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所以捧场的人还是很多的。又是还有叁十分钟就要开场了,所以买到的位置可想而知很差。 不过幸好梁允临对这种电影一向没什么感觉,而且对于他们两个人一起来看电影这件事,始终有种莫名其妙的诡异感。 ……感觉还不如一起吃火锅。 等待电影开场的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梁允临为了不让自己太难熬,开始没话找话:“你想吃爆米花吗?” 李思哲愣了下:“你喜欢吃这种东西?我倒是没意见,那你去买吧。” 梁允临:??我没说我喜欢啊。 最后还是去排队买爆米花了。 以前这种事情他没少做。梁稚看电影的时候总爱吃点什么,每次和她一起看电影,他都会去给她买爆米花。 买爆米花的人总是很多,他们两个会牵着手一起排队。梁稚抬着头看菜单的样子总是很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思考什么难题。拿到爆米花的时候,她总是要先“哇”一声,如果给她的爆米花装得多了一点,她还能开心很久。 ……啊,怎么又在想她了。 梁允临摇摇头,把她的样子赶出脑海,认真排队。 一直到看完电影,那桶爆米花都没有吃完,但是直接丢掉的话似乎又有点可惜了。毕竟新年,电影院不仅电影票升价,连爆米花都升价了。 梁允临还是决定先抱着,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吃就是了。李思哲瞄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不如我们去菜市场买食材,回家自己打火锅吧。”李思哲说。 梁允临自然是答应了。 继续带着那种诡异的感觉,梁允临和李思哲逛完了菜市场。到家的时候,小白趴在门口的地毯上,已经是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它一个打滚翻起来,跟在梁允临身后“喵”了一路。 “小白真的太话痨了。”李思哲说,“这几天天天叫,我要被它吵死。” 梁允临笑了,想到了大白也是个话痨:“随它妈。” 李思哲不知道大白,以为是梁稚:“这倒也是,梁稚话也很多。” 梁允临:???你说啥呢。 梁允临:“我说的是它真正的妈妈,是一只橘猫,叫大白。” 李思哲:“哦这样啊。”尴尬。 火锅底料被放进沸腾的水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泡过了一会就不见了。红油在汤里漫开来,各式香料和辣椒的香气随着破开的气泡散开在空中。 小白闻到了香气,兴奋地在餐桌旁蹦来蹦去。 李思哲端着洗好的丸子,伸脚揉了揉它的小肚子,张口无情:“没你的份,你的晚餐在那边。” 小白炸了炸毛:“喵!” 鲜切的牛肉放到锅里一下子就沾上了红油,再多等一会捞起来,就是熟透的颜色了。沾上麻酱一口下去,仿佛能热到胃里。 其实梁允临不太能吃辣,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不行了,抓着玻璃杯不放。 李思哲明显也不太能吃辣,两个人喝凉白开都能喝饱,但是那种又辣又爽的酣畅感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只是休息一会,两人又继续投入战斗。 小白百无聊赖,闻着香气却不能吃,在餐桌下钻来钻去,见没人理它,就抖抖尾巴走了。它跳上茶几,看到了梁允临舍不得浪费的爆米花。 它只是伸爪子扒拉了一下,爆米花桶就倒了下来,吓了它一大跳。 过了会,它又凑上去闻闻,闻到了甜甜腻腻的味道。不过它不太爱甜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走了。 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都吃撑了,不太想动,就干坐着闲扯。 “你怎么不回家啊?”梁允临问。 “我不太想回。”李思哲说,“和家里关系不太好,能避就避了。” “你回梁稚家里,梁纪笙没刁难你?”李思哲问。对于梁纪笙看不好梁允临这件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没有。”梁允临说。 “阿稚走了她倒是对你缓和起来了。”李思哲说。 梁允临没回答,可有可无嗯了声。 隔着白雾,梁允临又看到了李思哲脖子上的项链,那颗紫色的珠子盈盈一颗,刺眼得很。 “欸,你怎么一直戴着你那条项链啊?”梁允临忍不住问了。 李思哲愣了愣,倒也没回避:“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一颗珠子还能装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秘密了。”李思哲摩挲了下珠子,故作神秘。 梁允临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李思哲垂着眼帘:“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吃过辣之后,他的嘴唇都是红红的,透着一种中性的美。刚刚入学时的梁允临大概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和这个人一起吃火锅。 哦,他们还一起看电影逛菜市场了。 11.2.阿稚 第二天,梁允临带着小白告别了李思哲。 本来一人一猫到了门口都要走了,李思哲却突然抓过了外套,说要送他们一程。 梁允临拒绝了:“我们坐公交就好了。” 李思哲坚持:“那多麻烦,过年呢,公交班次少了很多,你忍心让小白吹冷风啊。” 梁允临想了想,就答应了。 这个天气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回暖的迹象,不过今天没有下雪了,只是天空依旧阴阴的。 小白在猫包里一直不安的动来动去,尤其是开进南湾路之后,它动得越来越厉害。 梁允临只当小白是有点晕车,或者在猫包里呆太久了,觉得不舒服,只希望快点到家。 南湾路南的公交站往上数第五幢就是他们的房子了。 走了五天,房间因为门窗关紧而生出了一种闷窒感。打开门之后,空气里那种尘埃的颗粒丝毫没有收敛的样子,梁允临不得不先放下猫包,去把窗都打开。 小白在猫包里龇牙咧嘴的,却不肯迈出来一步。李思哲拿着零食逗它,但它似乎全无反应。 梁允临把客厅的窗都打开,冷风在那一瞬间灌进来,迎面吹来的风刺得他的脸有点疼,不过也因此,脑子清醒了不少。 一楼还有一间客房,就是被梁稚堆了很多她的杂物的那间。因为她走了之后,梁允临也没有把她的东西丢掉。这个房间还是照例堆得很乱。 不过因为这些杂物其实都是贵重物品,所以他走之前还特地给这个房间上锁了。他想着要通风,不如顺势把这个房间的空气也换一换。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房间的窗帘拉着,所以室内昏暗极了,灰尘猝不及防被他吸进了呼吸道,引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李思哲看小白仍然不肯出来,索性放弃了,走到梁允临身旁,拍了拍他的背:“你没事吧?” 梁允临狼狈地咳了会,才缓过来,他抬起头,刚想说自己没事,一句话却梗在了喉头,愣在了原地。 李思哲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房间里的那张床,上面堆满了杂物,只空出来一小部分而已,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没事吧?”李思哲问。 梁允临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指着床问他:“你没有看到什么吗?” 梁允临的眼神透露着一种莫名的狂热,李思哲真的以为是自己眼花。他揉了揉眼睛,再看看床,还是那堆杂物,的确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东西啊,就一堆杂物。”李思哲说,“怎么了吗——嘶!” 梁允临的手劲大得出奇,捏痛了他的肩膀。听到李思哲吃痛的声音,梁允临才如梦初醒松开了他,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抱歉。” 李思哲不明所以:“你没事吧?眼花了吗?” 梁允临明显有点魂不守舍了:“嗯,有点吧。” 李思哲嗤笑了声:“你该不会是太久没回来,想家了吧。”他转身出去,“把你送回来我就算完成任务了,走了。” “不留下来吃午饭了吗?”梁允临问。 “不留了。”李思哲头也不回,抓着车钥匙自己离开了。 大门被关上之后,房间又恢复了寂静。小白躲在猫包里始终不肯出来。 梁允临回过头,看向床上坐着的那个端庄的身影。 他有点害怕是自己的错觉,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个身影还是端坐在那里。 她的身后就是窗,微光透过窗帘,映射出很多细小的灰尘,萦绕在她的身旁,有一瞬间,他觉得那个身影也会化成灰尘一起飘散不见。 房间实在是太黑了,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那个身影,那样的姿势,他只是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她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尸体被送进焚化炉烧成了灰,骨灰放进了墓园,一整面墙上面镶嵌了一个个小小的格子。而她就在其中一个里面,他一直等待着他也死掉,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呆在那个小小的格子里。 距离她死去过了那么久,久到他都快要把她忘掉了。 那么面前的身影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心跳直线向上,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喉咙跳出来了。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从肺部涌上来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稍微有点想吐的感觉。 梁允临不敢说话,就这么和那个身影对望。 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和她打了招呼。 “阿稚。”他咽了咽口水,“我回来了。” 下一秒,他听到了那个,足足有大半年都没有听到的声音。 他曾经以为他再也不会听到的声音。 清脆的、俏皮的—— “梁允临,你傻啦?” ----- お待たせしました—— 12.1.如果你是假的 “梁允临,你傻啦?” 他当然没有傻。 可能只是有点不知所措吧。 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床上的那个身影非常自来熟的跳下来,慢慢走到他的面前。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梁允临终于看清楚她的脸了。 她满脸都是血,脑后一个巨大的伤口仍在不停流着血,把头发都粘到了一起。她身上的衣服因为剧烈的摩擦,破裂得不成样子,沾满了灰尘和血污。从破洞里面看进去,能看到好多伤口和小碎石。手腕和脚骨呈现着不同程度的扭曲,她努力保持着平衡站在他面前,还是那副优雅的样子。 如果不是穿堂风在提醒他现在是冬天,他几乎要以为时光倒流回了那个夏天的末尾。 “呀,我好脏啊。”梁稚挠挠头,“还是快点去洗个澡吧。” 她自顾自说着,经过了他。梁允临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那是阿稚身上的血的味道。 他……没有做梦,也没有眼花。 阿稚回来了。 他魂不守舍跟着她,小白在猫包旁瑟瑟缩缩叫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她真的回来了吗?这不是他在做梦吗? 李思哲的反应很明显的告诉了他,他是看不到梁稚的。而且他明明还记得,当初李思哲摇着头对他说“梁稚没有救了”,医生说的“我们已经尽力了”,还有梁纪笙和他说的什么“人死不能复生”…… 她明明是在他的注视下,被推进焚化炉的…… 那么现在这个是什么? 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浴室在二楼,自从梁稚进去之后,梁允临就一直在外面等着,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一切都真实的不得了。 阿稚真的回来了。 当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梁允临几乎要叫出来了。 那是人也罢,是鬼也罢,但现在来说,她就是阿稚,是他的阿稚。 阿稚——他的阿稚——回来了! 这就够了! 一门之隔的浴室里,梁稚当然不知道梁允临在外面经历了怎么样的思想斗争。 她把衣服全部脱下,用沾了水了梳子一点一点把纠结的青丝梳开,然后站到淋浴头下把自己冲了干净。 泥水混杂着血沿着她的身体流下,顺着排污口流到不知何方。温热的水打在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梁稚好像记得她死之前的事情,又好像不记得了。 总之,她是记得自己已经死掉了,灵魂都已经走到了忘川,可是再一睁眼,她又回到了这里。下一秒,梁允临就打开门,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李思哲在他的旁边,却看不到她。 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她到底是个死人还是个活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总之,回来了就好了。 梁允临没有了她可不行啊。 她顺手关掉了水,甩了甩头发,忽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她回想了好一会,看到了旁边盛满了水的浴缸。 她是要……洗澡来着? 她看了看身上,还挺干净的呀。不过没有多想,她踏进浴缸稍微泡了一会。 浴室蒸腾着温暖的蒸汽,熏得人头脑都要昏沉掉了,浴室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凭着习惯摸了摸挂衣服的位置,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她习惯性就叫了一声:“梁允临!帮我拿一下衣服!” 门外应得很快,看来是一直在门外等着。 梁允临听到梁稚喊他,连忙回卧室拿衣服。梁稚走了之后,他仍然不舍得把她的东西都丢掉,所有东西还在原来的位置。打开衣柜就能看到她的衣服。 他随意抓了几件。 浴室门咔嗒一声打开。整个室内都是白色的蒸汽,一股热流从里面涌出来,地板湿湿的,空气中都是水汽的味道。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看到了浴缸里模糊的影子。 等到白雾散尽,两个人终于对视了。 “阿稚?!”他吓得衣服差点掉到地上。 梁稚莫名其妙:“怎么了吗?”一出口,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好嫩的声音。 她低头看看自己,看到了平坦没有一丝起伏的胸口,瘦小的身板,连手脚都变得小小的。 梁稚……变小了。 七夕番外.从今以后 昏暗的空间里,能照明的只有餐桌上的一对红烛。 焰火明明灭灭间,能清晰地看到餐桌旁的窗外透进来摇曳的树影,给朴素的餐桌添加了一些花纹。 葡萄酒杯旁边是摆盘精致的餐点,摆了满满一桌,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妆容精致的女孩身着小礼裙,握住酒杯和对面的人碰了碰。 从民政局回来之后,梁稚准备了一桌西餐。 为了增添一点仪式感,她甚至特地化了妆,梁允临也换上了正装。 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没有亲朋好友,也没有见证人,只有梁允临和梁稚两个人而已。 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年轻甚至还未脱稚气的模样,却是早早就结了婚。要知道,他们其实认识也不过两年。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太看好的这一对,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结婚了。 今后的日子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 梁稚抿了一口葡萄酒,甜甜腻腻的味道顺着舌尖滚进了喉头,莫名其妙让她心情很好。 她看着餐桌对面的人。 即使是在大快朵颐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外貌,烛火在他脸上斑斑驳驳,却更好地勾勒出了他瘦削的轮廓。虽然他的表情不多,但是她却能其中读到“满足”、“好吃”的意思。 这种无声的称赞让梁稚更开心了。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他似乎一直都是这种淡淡的表情。 后来才知道,他那些细微的表情下有很多意思。 他的一切都这么吸引着她。 其实今晚她没什么胃口,不过看到他这样子吃东西,让她也有了食欲。 一餐饭安安静静地结束后,两个人又一起挤在厨房洗碗。 两个人的穿着都正式得不得了,却在厨房干这些事情,梁稚一边洗碗一边笑得开心。 喝过酒之后的她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像个苹果或者别的什么可爱的东西。 梁允临看着她,忍不住俯身亲了她的脸一口。 梁稚看着他,笑眼弯弯。忽地,她出其不意伸着全是洗洁精的手抹了一把他的脸。 梁允临躲闪不及,却也不生气,好笑地想要抹回去。梁稚灵活多了,轻松躲过。 两个人在厨房胡闹,最后弄得满身都是泡沫,衣服差点都报废掉。 玩着玩着,不知道怎么的就亲到了一起。 唇舌交缠间都是甜酒的味道。 带着一点点葡萄的香气,甜甜的、腻腻的。 两个人滚到了床上。 梁允临仗着力气大把梁稚压到床上,她挣扎着想要在上面,他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指尖轻挑,就和她十指相扣住了。 他抵住她的额头,温热的鼻息喷洒到她的脸上,让她无处可逃。 他们就这样对视,她的眼睛带着水汽,看起来雾蒙蒙的。面前的梁允临也是模模糊糊,一双眼瞳好像深渊,要把她吸进去一起沉沦。 “阿稚……”在温柔地叫出她的名字的尾声的同时,他覆上了她的唇。 梁稚心神一颤,就被他轻易撬开了齿间,勾住了她的舌头。 她不禁嘤咛出声。 这一声让她的意识瞬间回笼,感到有些羞耻,却似乎激到了他,让他不禁加重了唇上的动作。他揽住她的后脑,和她激烈吻到一起。 他的吻从温柔的试探,到热烈的交缠,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 是她喝太多酒了吗?不然为什么脑子又变的昏昏沉沉的。 不过,昏沉着也无所谓了。 因为是今晚啊。 她主动揽上他的脖颈,把自己送进他的怀里。 唇齿交缠间,她已经被剥得精光,而他的衬衫凌乱,领带早就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他撑起身子,把衬衫下摆抽出来,一颗一颗解开扣子。 他的动作无限放慢,梁稚的眼珠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动,白皙精瘦的腰身渐渐显露出来,中间有一条浅浅的凹陷,透着一股莫名奇妙的性感。 下腹青筋隐隐若现,随着两条人鱼线埋进了裤子里。 梁允临的手指搭到了皮带上,又停住了动作。 梁稚抬头看他,眼神里全是不解,却被亲了亲嘴角。梁允临在她耳边说:“阿稚帮我,好不好?” 他的嗓音温柔,她根本无法拒绝。 颤抖着手解下皮带,他们终于赤诚相对了。 明明不是第一次看对方的胴体,边缘性行为也做过很多次,可是梁稚却觉得今晚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 今晚是真的第一次,要和梁允临做。 她有点紧张,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梁允临跪坐在她面前,将她的脸捧起来,看进她的眼里。 “阿稚,别怕。”他安慰她,“我也很紧张。” 梁稚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胡乱点点头:“嗯。” 他把她放倒在床上,又压着亲上去。沿着她的嘴角、下颚、锁骨,一直亲到她的胸前。她不敢睁眼,只感觉乳尖被人的舌头卷着吻住。 她浑身一哆嗦。 而另一边也没有被冷落,胸乳被他握在手中揉捏,他的动作轻柔极了,她只觉得很舒服。 他继续往下,她的小穴已经有些湿润了,但是明显还不够。他的指尖划过蚌肉,常年握笔的手布着薄薄的茧,而小穴的嫩肉根本无人访问过,受不得这样猛烈的刺激。他的动作明明不大,她却涌出一小股淫液来。 他轻轻拨开阴唇,一颗小肉珠颤颤巍巍在里面无处可躲。他毫不犹豫捉住了它,引来了女孩一声轻哼,穴口又有水流出来。 他轻轻地戳了戳,小穴就像海绵一样又挤水出来。穴口看起来和她人一样小小的,尽管如此还是一张一合着,仿佛渴望着什么进去一样。 梁稚不敢往下看,只觉得小穴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同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 他轻轻探一只手指进去,就已经把她塞得满满当当。那一根手指好像泡进了一股温暖的水里,嫩肉从四面八方而来把他挟住。 梁稚微张开腿,感受着他在她的体内。 他轻柔地抽插卷曲,动作缓慢而坚决,却在里面掀起滔天巨浪。 那双本来应该在画画,骨节分明的,好看的手指,正在她的体内。 他在指奸她…… 她抑制不住地想着,从穴内升腾出来一股莫名的情潮,让她瞬间紧绷,高潮了。 明明已经泄了出来,她却觉得还远远不够。 终于,他把手指换成了性器,抵到她的穴口。 他俯下身来,把她揽到怀里,她搂住他的脖颈,在他颈侧辗转亲吻。 他似乎也忍得辛苦,她入口的味道都是略带汗水咸味的。 “梁允临。”她在他耳边含糊不清叫他。 “阿稚。” “梁允临。” “阿稚。” 她叫他一声,他就回他一声,同时下身也一点一点嵌进她的身体里。突破那层膜之后,梁稚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叫他名字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她有点想逃,可是却被他按住小屁股,不容后退。 她叫他:“梁允临。” “阿稚。”他回她,“我在,阿稚。”然后坚定地向下一沉,他终于全部进去了。 他的性器灼热坚硬,像一根棍子似的,把她撑得满满的,而且他的性器偏长,只是插进去,就感觉已经抵到了尽头。 梁稚疼得发抖,他也不好受,下身好像要爆炸一样,明明只要动起来就可以缓解那种感觉,偏偏他不敢。 怕她疼、怕她不舒服……面对着她,他什么都怕。 等到她终于适应了一点,他才敢慢慢动起来。 其实她下体还是疼,不过好像已经是可以忍受的那种感觉了。他的动作缓慢,但是并不妨碍她觉得舒服。 他捏捏她的脖颈,俯身吻住她,摆动起腰身。性器在穴间抽插发出“咕呲咕呲”的水声,淫靡又色情。 尽管他努力想坚持久一点,但是她实在是太湿、太紧了。梁稚好不容易适应了,想告诉他可以动作起来,刚叫了他一声,他却泄了。 梁稚莫名想笑,又怕打击他,只好安慰道:“第一次好像都是这样的。” 梁允临垂着头不想说话。 梁稚还是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梁允临恶狠狠地一把把她扑到床上,啃住她的唇舌,誓要一雪前耻。 梁稚知道是自己不对,也乖乖让他弄。 …… 窗外的路灯还在尽职尽责工作着,月亮刚刚爬上顶端,高高挂到天上。 从今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还在见证这一对小夫妻的日常。 而今晚,夜还很长。 今后,日子还有很久。 ----- 七夕快乐大噶 今天两更都是来自定时发布的更新 我也去过节了(叉腰 12.2.如果你是假的 梁允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圆圆的脑袋,柔软的头发,细小的身板,分明和相册里七八岁样子的阿稚对上了号。 他不禁打量起了小女孩,不禁犹豫,明明进浴室以前还是本来的模样的……现在却是……? 梁稚本人也是在状况外,一时之间竟然呆呆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两个人对视了好久,直到室外的冷风灌进了浴室,梁稚裸着身子,打了个寒颤。 “啊嘁!”她捂住了鼻子,因为人缩小了很多,做起这些动作来有一种莫名的可爱感。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梁允临马上扯过浴巾包住了小小的她,给她套上了衣服。 原来的衣服理所当然的不能穿了。不过为了保暖,还是勉强套到了小梁稚的身上。梁允临把人塞到床上,把门窗关好,打开了暖气,又给她倒了杯热水。 幸好,她看起来并没有被冷到。 梁稚缩在床上小口小口喝着热水,梁允临没事情做,在房间里兜了几圈,还是忍不住朝她的方向看了看。梁稚朝他露出了无邪的笑容,把喝完的水杯递给他。 她的手看起来小小的,细腻的,洁白的。接过水杯的时候,手指不经意碰到了一起,她手上的温度熟悉而又陌生地传过来,激起了他的鸡皮疙瘩。 可是又是那么令人怀念,不舍得放开。 他想要碰到更多。 “梁允临?”她笑着叫他,疑惑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阿稚……阿稚……”梁允临却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本以为早就流完的泪水,时隔大半年终于再次决堤。 “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阿稚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忍不住想要拥抱这个纤细的身体,却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动作,生怕把她吓到,只好抓着玻璃杯落荒而逃。 一楼的客厅里,梁允临把玻璃杯放好,终于想起了小白。 它瑟缩在猫包旁,哪里也不去,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梁允临把它抓起来,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后颈。 梁稚也下了楼。她裹着他放在床头的他的外套,整个人显得又瘦又小。 小白“喵”一声躲进梁允临的怀里。 梁稚一把抓住小白命运的后脖颈,把它揪了出来。 小白挥舞着爪子,被梁稚灵活躲过。 “好机灵。”她笑问梁允临,“它叫什么名字呀?” 梁允临愣住了,小白的名字就是她自己取得啊……她却不记得了? 梁稚看他又是愣愣的样子,不禁感到奇怪:“怎么了吗?” 他摇摇头,脑子一片混乱:“没什么……它叫小白。” “小白。”梁稚又念了一遍,“和隔壁家大白好像啊,难道是大白生的吗?” 梁允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苦笑着点点头:“对。” “天呐!”梁稚惊讶,“大白什么时候被哪只小野猫搞大了肚子!” 梁允临一瞬间觉得她不是梁稚,可是下一秒又觉得她是。 她怎么会不记得小白是他们一起捡回来的?但是她却知道大白,甚至连控诉大白被搞大肚子的语气都是一样的。 小白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梁稚的手里。可能是梁稚的手法太舒服了,到最后,它甚至温温顺顺趴在梁稚的腿上,发出像开拖拉机一样的呼噜声。 “真可爱。”梁稚笑着摸摸它的头,她的手掌甚至还没有小白的头大。 * 梁稚回来了。这件事情梁允临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的事情,对于梁允临把她的照片摆在电视机旁还感到疑惑。 “为什么要把我的相片摆在这里?”她问他。 梁允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你死了? 不不不,他当然不会这样回答她。 最后还是靠梁稚自己脑补,她促狭地盯着他:“你有这么爱我吗?” 梁允临:“有。” 梁稚笑笑,此事算是揭过。 以及,梁稚记得的东西越来越少,她的记忆似乎在越来越往前倒推。 可能是洗完澡出来,她的记忆就回到了大学,看到梁允临还觉得很奇怪:“梁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又可能某一天醒来,她吓得大声尖叫。梁允临被她吓醒,看到梁稚一脸戒备地盯着他:“你是谁?”…… 幸好,她始终记得他。会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可能不记得他的样子。 只要和她说“我是梁允临”,梁稚就会平静下来,并且很快就接受了他。 新年七天假过完的时候,她的记忆似乎已经回到了幼儿时期。 已经到不能再后退的地步了。 梁允临看着她一点一点遗忘掉那些记忆,可是却束手无策。 与此同时发生的还有一件事情。 梁稚出不去这个房子,也不能通过手机联系外界。 她发出去的消息,对方是收不到的。一开始她还很为此抓狂,不过随着记忆的遗失,她已经只具备吃饭睡觉和说话这种基本技能,手机她已经不会用了。 某种程度上,这对于梁允临来说也是非常稀罕的体验。 因为从前都是梁稚在照顾她,而现在,是反过来,轮到他来照顾阿稚了。 虽然一开始会有些手忙脚乱,但是似乎感觉也很快就能上手。因为梁稚实在是一个很乖巧的小孩子,学东西的速度也很迅速。 梁允临带着梁稚来到阳台,决定从盆栽开始,教她认识。 他一一指着植物,这颗植物的名字是什么,那颗植物的名字是什么。梁稚对这些植物似乎有着陌生的好感,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这样一直到了晚上,因为这几天都没有出门,冰箱里也没有什么食材,所以梁允临只好随意炒了个蛋炒饭作为今天晚上的晚餐。 即使如此梁稚还是吃得很开心。她用筷子的方式和以前一样,非常优美,比一般大人的方法还要好。 之后就面临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事情。 洗澡。 小梁稚当然是还不会使用这些热水器之类的,梁允临非常犹豫要不要进去教她。 面对着这么娇小的身体,他果然还是不能适应。 可是转念一想,阿稚是他的妻子,丈夫和妻子一起洗澡好像没什么的吧,更何况为了安全起见……抱着这样的念头,梁允临还是和梁稚一起进入了浴室。 梁稚一件一件把衣服脱下来,如牛奶般白皙的身躯慢慢展露在梁允临面前。 他的视线不自觉凝固在她身上,并且没来由的感到脸红心跳,全身都像是火烧一样。 他轻咳了一声,背过身去,为自己龌龊的思想而害臊…… 嗯?不对啊,对自己妻子的身体起反应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是面对这么纤细纯洁的躯体,他一面实在是无法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另一面身体却起了奇怪的反应。 “这个只要扭一下就可以开热水,但是要先用手试一下水温以免被烫到……这个只要按一下就能挤出泡泡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梁允临才在旁边解说。 梁稚点点头,动作不甚熟练地挤出了泡泡,开始擦拭身体。 梁允临也打开水,开始洗净自己的身体。 突然,从他的胸前绕过来一双骨架很细的手,与此同时,他的背后感受到了细腻顺滑的皮肤。当然,还有那两点小小颗的…… “梁允临,”梁稚抱着他,手收得更紧了,“我帮你搓背。” 梁允临只觉得背上暖暖的,带着泡沫一起滑滑腻腻在他的身体里点起了火。 他不敢想再这样下去会对小梁稚做些什么,只好匆忙把她的手扒开:“这样很容易着凉啊,去浴缸里泡一下吧。” 梁稚的嘴瘪了下去,看起来委屈极了。 于是梁允临又只好安慰她:“你看,我这样也可以洗澡啊。”他拿着毛巾,绕过背咯吱咯吱擦了起来,她这才作罢。 …… 洗完澡,两个人一起躺下。 “晚安,梁允临。”梁稚微笑着和他道晚安。 “晚安,阿稚。”梁允临也对她微笑。 梁稚闭上了眼睛,似乎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窗外的月光照进了房间,使得梁允临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睫毛真长啊,在脸上拉下了长长一片阴影。睡颜静美,头枕在手上,呼吸也很均匀。 明明一切都是宁静平和的,他却一时之间有些睡不着觉。 梁稚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是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了。 但是她却还记得他。 她记得如何吃饭,如何睡觉。随着这些本能一起记住的,还有“梁允临”这叁个字。 梁允临必须承认,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就是她的阿稚。 即使她失去了记忆,那些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所有快乐的、不快乐的时光,她统统都已经不记得了,她也还是他的阿稚。 他爱的不是她的记忆,也不是这个躯体,而是更内里、更深层次的阿稚。 现在的阿稚就像是一张白纸,还在等待着他在上面画下一笔。 只要她还在这里,他和她就还能创造更多的回忆。 明天醒来也能见到阿稚,真是太好了。梁允临闭上眼睛,在诚心的感谢后,才沉沉睡去。 “如果你是假的,思想灵魂住在别的身体,我还爱不爱你?” 我会爱你。 我会永远记得爱你。 ----- “如果你是假的,思想灵魂住在别的身体,我还爱不爱你?”出自王菲《如果你是假的》 本章建议配合音乐一起食用:) 晚点还有一章七夕番外,奉上阿稚和梁允临的第一次,记得来恰肉;) 13.1. 梁允临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的。 他本以为是小白,但是肚子上一动不动的沉重物件又提醒着他并不是小白搞的鬼。 他挣扎着把眼睛睁开,看到了正在衣柜旁翻找衣服的梁稚。 啊、对了,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住的了。 梁稚回来了。 看到梁允临醒来了,梁稚回头和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 “早上好。”梁允临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她套着梁稚的衣服都显得宽大,衣领歪去一边,露出了洁白的肩膀。梁稚想翻出一件小一点的衣服,但似乎并没有找到。 “好奇怪哦,为什么我的衣服都这么大?”梁稚问。 梁允临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生硬地扯开话题:“啊,家里已经没有东西吃了,看来我要出去买了。” 梁稚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心地回答道:“好。” 对于屋子外面的世界,梁稚的好奇当然还是存在的。不过她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自己不能踏出这个房子的事实,也没有哭闹着要出去,显现出的完全是这个外表所不匹配的安静成熟。 怀揣着莫名而来的歉意,梁允临抱抱梁稚,和她告别。 梁稚抱着小白站在玄关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路口的背影,过了好一阵子,才关上房门。 她去二楼书房挑了本绘本,窝在沙发看。 梁允临乘公交去了最近的一个商场。 他准备先给梁稚买点衣服。 新年的假期刚刚过去,店员们看起来都还没有适应上班的生活,看起来懒懒散散的,也不上前来招呼。 这也正合梁允临意了。他可不想挑个衣服还有人跟在他旁边。 童装的样式繁多,好看又保暖。梁允临看着衣服,自动脑补到了梁稚穿这些衣服的样子,心都要化掉了,想统统买回来给她。 ……想想就好,他根本没那么多钱。 回想着她的喜好,给她挑了几套冬装之后,梁允临把目光转向了内衣的货架。 他一个大男人来买小女孩的贴身衣物,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尤其是他这个年纪,看起来并不是有这么大年纪的女儿的年纪。 而且店里面几乎都是女性,光是在挑普通衣物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几个售货员总是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不说,几个顾客进来之后也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在货架边转来转去,始终下不了决心去挑。但是想到梁稚还在家里等着他,他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货架上内裤的颜色种类繁多,颜色图案千奇百怪。梁允临瞄了一眼都觉得眼睛要花掉了,他也不敢多看,低着头随便抓了几条,和之前挑的衣服包成一团带去结账。 结账的时候,店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很多妈妈带着小朋友进来逛。他的身后也站了一对母女。 收银员把他挑的衣服一件一件抖开再折起来装袋,几条混在其中的鲜艳小内裤掉了出来。 梁允临气血翻涌,感觉整个脸都涨得通红。 虽然收银员没有说什么,不过总感觉她看梁允临的眼神变得奇奇怪怪的。 他身后的那对母女,小女孩是个叽叽喳喳的性子,人也不安分,一直在附近转来转去,这边看看,那里瞧瞧。 她的视力也很不错,稍稍踮着脚就看到了掉在了收银台上的内裤。 小女孩童言无忌,声音清脆,指着那几条内裤问:“叔叔为什么也要买这种内裤?”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亮了,那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注意到这边了。连收银员的动作都顿了下。 梁允临还没回答她,小女孩就被她妈妈拉到身边,打了一下,示意她不要讲话。 那位母亲对梁允临笑笑:“不好意思,不用理她。” 梁允临没回头,尴尬笑了笑,随意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所幸收银员动作快,他给了钱之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直到逃进附近的超市里,他才缓过一口气。 ……真是太糟糕了,梁稚没有和他一起,有一种诸事不顺的感觉。 如果她能和他一起出来就好了。 可是梁稚根本不能出房子,而且照她现在的这个样子,就算是和她一起出来或许也不会有什么改善吧。 梁允临想着,在超市逛了逛,挑了很多梁稚爱吃的东西。 熟食区旁有个糕点区。梁允临想起梁稚爱吃这些的性子,也过去挑了几块蛋糕。 虽然无论是从价格样子还是味道都比不上市中心的那一间,不过这样带回去给她,她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 他的心情逐渐好转回来,大包小包坐上公交,踏上回家的路。 * 梁稚还在家里看那本书。 梁允临走过去看,是那本很着名的儿童绘本,《一片叶子落下来》。 因为工作需要,也是为了借鉴学习,梁允临的书架上除了绘画技巧的书,最多的就是儿童绘本了。 而这一本算是他翻动比较多的书了。这本书通过叶子经历四季的故事,来展现生命的历程。 有人说从这本书里“明白了死亡并不是代表一切毁灭,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梁允临也憧憬过自己能做出这种水平的绘本。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几乎也算是他的梦想了。 “怎么在看这本书?”梁允临问梁稚。 “唔,随手拿的。”梁稚说话的声音有点颤颤的。 “你能看得懂吗?”梁允临问她。 “大概吧……”梁稚抬手擦了擦眼泪,“好感动哦。” “看点别的吧。”梁允临摸摸她的头,给她打开电视,转身去厨房做饭。 梁稚吸了吸鼻子,乖乖坐在沙发里看动画片。 13.2. 厨房里,梁允临抓着一根大白萝卜削皮。 白萝卜水嫩饱满,梁允临削皮的动作并不熟练,削完之后还有好多小的皮粘连在上面,光是削个皮都花去半个小时。 他其实对白萝卜没什么感觉,但是梁稚很喜欢吃,所以他准备做一个萝卜炖排骨。 菜谱上写白萝卜切块要用滚刀,他不会用滚刀,所以就简单切块了事。尽管如此敷衍,白萝卜块看起来还是大小不一,难看得很。 没关系没关系,味道好就好了……他自我安慰道。 菜谱上说,用料酒和姜片给排骨焯水,去除腥味。梁允临东翻西找才找出来料酒,但是他发现他忘记买葱姜蒜了。 做这道菜好像必备葱姜蒜来着……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噜咕噜往外冒泡,几乎要把锅盖顶掉。 梁允临匆忙把锅盖拿开,差点被烫到,虽然他知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可是总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梁稚不知何时把电视机关掉了,走到他的身边。 “你先把火关掉嘛。”梁稚扒着琉璃台,抬头看他。 “啊、啊,好的。”梁允临把火关掉。 “要不你去超市买葱姜蒜,我来做吧?”梁稚提议道。 “欸?当然不行啊。”梁允临说,“……嗯?你懂吗?” 梁稚摇摇头:“好像是不懂的。但是总觉得我很快就能上手。” 梁允临说:“不行,还是太危险了。不然就先放着,等我回来吧。”他说完就洗洗手走了,他在玄关蹲着穿鞋,梁稚跑去把外套递给他。 “那,路上小心。”梁稚说。 “好。”梁允临说。 梁允临走的时候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梁稚看到了琉璃台上的手机,但是够不到。她把餐厅的椅子搬过来,用指纹解锁了他的手机。 “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嘛。”梁稚碎碎念着,瞟到了梁允临切得乱七八糟的萝卜块。 太丑了吧。 梁稚心里说着,把菜刀抓过来。 菜刀对于她来说果然还是过于沉重了一点,而且她的手太小了,根本抓不住。 倏然,她的头有点痛。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怎么会连菜刀都拿不好? 可是为什么她会拿菜刀?她会做饭吗? 还有衣柜里,明明那些都是她的衣服,她为什么穿不下了? 菜刀“咣当”一声掉到砧板上,脑子里好像有只小虫子钻来钻去,让她痛得无法思考。 算了,不想了。 她甩甩头,换了把小一点的水果刀,把萝卜块稍微切了一下,总算是能看入眼了。 灶台啪嗒一声打上火,本就临近沸点的水重新沸腾。梁稚站在椅子上,把排骨统统倒进去,然后倒入料酒,撒上胡椒。 等到她把已经变色的排骨捞出来的时候,梁允临正好回来。 “我回来了——阿稚!你在干什么!快点放下!”梁允临被梁稚吓了一大跳,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就冲向厨房,把她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吗?”梁允临难得的严肃,扒拉着她的手来回看。 她的手白白嫩嫩,什么伤也没有,他松了口气。 “我看着好像也不难嘛。”梁稚稍微辩解了下。 梁允临并不赞同:“你现在还太小了,连抓菜刀的力气都还没有吧?” 这倒是被他猜中了,她的确还拿不起菜刀。梁稚扁了扁嘴,不说话了。 “好了。”梁允临抱抱她,“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让你做饭。” 梁稚才点点头:“嗯。”呆在旁边看梁允临。 注意到自己在被梁稚看着,梁允临莫名有点紧张。 那种感觉就像是学生时代做数学题的时候,数学老师在旁边看着他演算一样。害怕哪个步骤写错,害怕哪个答案不对。 他浑身紧绷,拎着锅铲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啊,梁稚现在还这么小,又没有以前的记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他好的吧? 这么想,梁稚在他旁边看着,他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重新起锅,他要先把排骨煎一下。热油和排骨表面的水一相碰,就飞起来很多油星。 “嘶!”梁允临被烫了好几下,连站得远远的梁稚也被烫到了。 “你没事吧?”梁允临把火关小,转身去看梁稚。 “没关系呀,做饭总是不能避免被溅到的嘛。”梁稚并不在乎。 “你好像很懂这个呢。”梁允临说。 “我也不知道,脑子里就有这样的意识,就好像我记得梁允临一样。”梁稚笑,抽了抽鼻子,“嗯?好像闻到焦的味道了。” “啊!糟糕了。”梁允临赶紧去给排骨翻面,幸好发现得及时,排骨还没有到发黑的程度。 他取过装着萝卜的碗,看到里面的萝卜被切成了匀等的大小,比他切的好看很多。一定是梁稚趁着他出去切的。 “阿稚还真是对做饭很有天赋啊。”梁允临说。 “嗯哼。”梁稚被夸奖之后露出了一点小骄傲的表情,得意又可爱,“萝卜在和排骨一起炖之前最好先汆烫下哦。” “这也是你的意识告诉你的吗?”梁允临问。 “是哦。”梁稚点点头,“好奇怪呀,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事情。” “是啊,你为什么会知道呢?”梁允临说,“我也很想知道呢。” …… 一顿饭总算是吃完之后,梁允临把之前买好的衣服递给梁稚:“你去试一下吧。” 梁稚翻了一下,挑出来几件衣服,看起来还挺满意的。 不过那几条内裤…… 梁稚拿在手里,表情有点意义不明。 “这个,我真的穿得下吗?”梁稚发出质疑。 梁允临看了一下,才发现,他好像……的确是拿小了。 “而且这个颜色,也太丑了吧。”梁稚耷拉着嘴角,明显是不喜欢这几条内裤的样子。 “总之,还是先试一下吧。”梁允临挠挠头,“过多几天再去买新的吧?” “好吧。”梁稚拿着衣服进了淋浴间。她先试了下那几套冬装,都是很合适她的身材,搭配起来也很好看。 她的目光瞥向那几条内裤。 真的好丑,不想换。 不过想到是梁允临买回来的,还是给他一点面子换上了。 内裤的型号比她的身材要更小一点,勉勉强强是可以穿上……但是真的好勒,一点也不舒服。 她换上之后觉得整个人都很不自在,干脆脱掉不穿了。 最后还是换上原来的内裤,虽然大了点,但是好歹还能穿。 她走出淋浴间,把内裤递给梁允临:“根本穿不下嘛,太勒了。” 她有点不开心:“为什么你会不记得我的尺码?衣柜里的衣服也根本就不合适我。” 这个问题她今天早上就问过,只是那时被梁允临岔开了。 “因为……”梁允临因为了半天也没有说下去。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两人之间沉默了会,最后还是梁稚打破了僵局:“算了,不聊这个了。”她把内裤夺过来塞回了袋子里,“你是不是给我带了蛋糕?我想喝茶了。” 梁允临点点头:“好,我们去喝茶。” 在干燥的秋菊和薄荷中注入热水,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 这些也是梁稚在花盆里种的,如果不快点摘下来的话就会长得很快,因为买那种店里售卖的香草茶实在是太贵了,所以干脆就摘这些晒干了用来泡茶。 梁允临把她的习惯保存下来了。 梁稚在他旁边看他泡茶,闻了闻茶的味道:“真香啊。”她抱着装着蛋糕的盒子咚咚咚跑上楼,梁允临端着茶在后面跟着。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风也不是很大,就算在阳台也不会太冷,是一个很适合午后喝茶的天气。 梁稚缩在椅子里小口小口喝着茶、吃着蛋糕,小白窝在她的怀里。 白雾弥漫,茶香四溢。蛋糕甜甜腻腻的味道印在了舌根。 那一瞬间,连风都止住了。 14.1.看不见 第二天,梁允临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不就是去买条内裤吗,有什么可怕的……他走到玄关,连鞋子都换好了,最后还是选择了……网购。 感谢马爸爸! 快递还没等来,倒是等来了李思哲。 这个人在这个城市像没朋友似的,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梁允临就整天缠着他。 线上抓他吐槽自己科室遇到的奇葩事情不说,还要整天找他打游戏。 李思哲技术不错,两个人一起开黑还挺开心的。不过因为要照顾阿稚,所以梁允临和他打游戏的时机不多。 他似乎对上次送梁允临回来之后没有留多会儿一直有怨念,总是很想过来好好看看这间大房子。所以这个周末,他就来拜访梁允临了。 梁允临:“你别来。” 李思哲:“我明天下午到。你喜欢吃蛋糕还是水果?还是给你带杯奶茶?” 梁允临:“我明天没……” 李思哲:“没事?行,明天见。” 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梁允临:……我明天没空。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哥是这种德行呢。 他放下手机,梁稚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虽然知道李思哲看不见梁稚,但是梁稚可以看到李思哲。 到时候,他该怎么向阿稚解释呢…… 梁稚放下了手中的书,伸了个懒腰。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打了个哈欠。 “梁允临,洗澡睡觉啦。”她站起来。 “啊,好。” 浴室里,小梁稚闭着眼睛顶着满头的泡泡,享受着梁允临的服务。 她似乎并不太习惯一个人洗澡,所以每次洗澡都要拉着梁允临。 梁稚的头发很长,细细软软的,带着一点微微的褐色,摸起来很舒服。 头发湿过水之后很容易就沾着他的手指,洁白细腻的脖颈和肩膀也黏着。 强烈的颜色对比在浴室柔和的光线下蒙上了一层滤镜,让他没来由身体发热。 梁允临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对着梁稚这么小的身体他都总是会起反应,总有一种隐秘的罪恶感,就算想着这是他的妻子他都不能释怀。 不过一旦习惯了,倒是已经麻木了。 那几条不合身材的内裤被梁允临压进了箱底,梁稚还是穿着她原身的内裤,但是因为太大了,总是很奇怪。 这次洗完澡,梁稚盯上了梁允临的四角内裤。 “总感觉你的好像还舒服一点……”梁稚说。 “当然不可以。”梁允临把内裤穿上,拒绝了她。 梁稚的嘴角又耷拉下来,每一次不合她心意,她都要做出这样的表情。 看她这样,梁允临决定这次心狠一点:“你做什么表情都没有用了。” “哼。”梁稚嘴硬,穿衣服的动作好像都慢吞吞的,好像很委屈。 梁允临:…… 好吧败给你了。 他任命地去翻出了全新的内裤递给梁稚,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叁两下换上之后,她异常满意对着镜子转了几圈:“果然你的最舒服欸。” “明天你的新内裤就会到了。”梁允临说。 “那就到了再说嘛。” “啊,对了。明天有一个人要来做客。” “谁呀?”梁稚歪着头,眼睛圆圆的。 “嗯……是我们的大学同学,叫李思哲。”梁允临说,“你还记得他吗?” “李思哲,好耳熟哦。”梁稚说,“总觉得我应该记得的,有个模糊的影子。” “嗯。”梁允临开始撒谎,“他的眼睛出了点问题,可能会看不见很多东西,甚至包括你。” “欸?他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吗?” “对啊。所以到时候如果他看不见你,你也不能说出来。这样会很伤害他的。”梁允临脸不红心不跳胡说八道。 “天呐。希望他可以快点好起来。”梁稚明显是信了,“那他可以看到你吗?” “可以啊。我比阿稚要大个嘛。” “啊可恶,我也想长大一点。” …… * 一夜好梦的李思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叁言两语间,眼睛就出大问题了。他甚至心情很好给梁允临带了蛋糕和水果。 梁允临给他开的门,梁稚在厨房正在给他们泡茶。 “你这间房子是真的大。”李思哲上下打量了一番,拍拍梁允临的肩膀,“有钱人啊兄弟。” “老房子,我奶奶留给我的。” “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奶奶呢。” “啊你好,请坐吧。”说话间,梁稚端着茶水来到了客厅,招呼起了李思哲。 李思哲当然是听不到的。梁允临悄悄示意了下梁稚,她就了然了。 原来这个人是真的看不到她。 叁人落座。 梁允临把泡好的茶递给了李思哲,他闻了一下:“很香啊,这个茶。你自己种的吗?” “嗯。阿稚教我的。” “……你还记得很清楚嘛。” “嗯?我吗?”梁稚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有点奇怪,碎碎念道,“我……种的?” 梁允临听到了,但是没敢搭她后面那句话,只好假装听不到。 这时,李思哲递上了他带过来的蛋糕:“欸,你把蛋糕开了拿来吃吧。” “谢谢你。”梁允临接过打开,一股芝士的香气扑面而来。 “芝士蛋糕。感觉和你的茶很配啊。”李思哲说。 的确是很配,芝士香气浓郁,但是吃多了很容易腻,他的茶带着薄荷的清新和秋菊的香气,恰好缓解了那种甜腻感。 但问题是,当着李思哲的面,他怎么可能把蛋糕分给梁稚? 他表情冷静,把蛋糕放回了茶几上:“不如先带你看看我们的房子吧。” “也行啊。”李思哲没想太多。 小白的窝在上楼的楼梯旁边,楼梯后面就是那间“杂物房”。两个人开门的声音吵醒了在睡觉的小白,小猫咪喵喵叫着跑到李思哲脚边。 “这里有很多摄影器材,我没怎么收拾。”梁允临说。 “阿稚的吧。”李思哲一看就知道了。 跟在后面的梁稚正在把小白拖到身边,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了顿:“……又是我……的?” 那边,李思哲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拎起了一个相机:“嚯,这个也还在啊?” 梁允临知道他在说什么。那台相机年龄很大了,是梁稚刚入学的时候入手的,以前经常背着它出去跑任务。所以李思哲知道也不奇怪。 梁稚是个念旧的人,还有收集癖,很多东西其实已经不太能用了,但是她还是舍不得扔,像个仓鼠似的喜欢藏东西。 “这台相机不是已经不能用了吗?”李思哲摆弄了下那台相机。 梁允临看着他的动作,有一点不适:“对,但是毕竟是她的第一台相机,她没舍得扔。” “那怎么不收好。” “……”梁允临没接话,他怎么知道为什么阿稚不收好,这间房子里的东西在她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动过。 李思哲把相机放回原位,往门外走:“再看看楼上?” 梁稚还蹲在门口摸小白。看到他走出来,连忙闪到一边。不过还是有些躲闪不及,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和李思哲的腿碰到了一起。 那一瞬间,李思哲的腿穿过了梁稚的手。 梁稚的手就像一缕轻烟,被轻轻碰了一下散开了一丝,但很快又凝回原状。 李思哲没有低头,梁稚好像也没有注意到。 但是梁允临看到了。 尽管他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还是要保持冷静陪着李思哲。 不知道梁稚刚刚有没有看到那一幕?应该没有的吧……梁允临想。 房子虽然有两层,但其实格局不大,没花多久就能逛完。 从楼上下来之后,梁稚和小白不在客厅。李思哲坐了会也起身告辞。 梁允临送他离开。 走的时候天气阴阴的,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不过李思哲是自己开车来的,影响不大。 梁允临关上门,回到屋子,茶几上的茶还在散发着热气。 梁稚不知道在哪个房间。 他似有所感,径直推开了杂物间的门。 梁稚正坐在床上摆弄着那些相机,小白窝在她的身边。 见到门被推开,她举起手中的相机对准了梁允临。 快门的声音闪过,闪光灯被相机弹出,昏暗的房间里闪过了一阵白光。梁允临略带错愕的脸被留在了相机里。 房间里两个人一只猫都被吓了一跳。 小白的毛都竖了起来,眼睛也被强烈的光线刺成了竖瞳,隔了了好一会才恢复原样。 梁稚赶紧把相机放下:“啊,这个灯是怎么回事……”她有点不知所措,像个搞坏玩具的小孩子。 梁允临过去握住她的手,是温热的,手间的每一条褶皱和纹路都像极了人。 梁稚抬头看着他,面有不解。 梁允临瞬间回神,松开了她。他指指相机:“啊。这个是闪光灯。” “闪光灯……”梁稚低头看看相机,“我没有弄坏它吧?” “没有。” “嗯……那就好。”梁稚小心翼翼又拿起了相机。 梁允临摩挲了下手,指尖还残存着她皮肤的质感。 她明明是真实的啊…… 14.2.看不见 “欸,我们去吃蛋糕吧。”梁稚顺势牵着梁允临的手站起来,另一只手还拎着相机,也没放下来。 “好、好。”梁允临的思路被打断,干脆就不想了,“对了,茶应该还没有凉。” “那真是太好啦。”梁稚开心地把他的手晃高高。 “喵!”小白在床上打了个滚,发现主人抛下了它,赶紧爬起来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芝士蛋糕是新鲜出炉的,甚至还带着温热的感觉。软绵的蛋糕体入口即溶,芝士的香气被揉碎在齿间,细细品味后整个口腔都是那种味道。 配上还是温热的茶,实在是满足。 不过因为已经快要傍晚了,梁允临没让梁稚多吃。 “再让我吃一口嘛。”梁稚说。 “不行,你这样会吃不下晚饭。”梁允临说。 “那就不吃晚饭了啊……”梁稚小声嘟哝。 “你想都不要想。”梁允临话音刚落,门铃就叮铃铃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梁稚马上溜去门口,当作没听到他的话。 梁允临失笑,但是没过一秒就反应过来,跟上了梁稚的脚步。 梁稚比他先到一步,把门打开了。快递员仿佛没看到梁稚似的,往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才喊了声:“快递!” 梁允临应道:“来了。” 梁稚横在两个人中间,交换快递盒和签单的动作都是在她头顶进行的。 明明她就在他们的中间,她却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这种感觉其实不是第一次了。 今天李思哲过来,梁稚就有很强烈的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尽管梁允临和她解释过,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看不清东西却可以自在行走,甚至自己开车的吗? 梁稚没有记忆,也没有这些常识,她只是单纯的从这些现象察觉到的不对劲罢了。 在他们两人上楼看房间的时候,她呆在杂物间翻看那些相机。 按理说,她是不会用这些东西的。但是身体好像有本能一样,拿起来之后要做什么,按哪个键,本能都会告诉她。 于是她打开了相册,看到了储存卡里一些没有删掉的照片。 时间最近的照片往回翻,有很多都是梁允临的照片,好像大多数都是偷拍的。他工作的样子、看书的样子、睡觉的样子…… 这些是谁拍的? 再往前翻,她的视线凝固了。 她看到了梁允临和“她”的合照。 那明显不是现在的她,那个“阿稚”的样子比她高,也更加成熟。 似乎是……长大之后的她? 那么,他们两人聊天时口中叁番四次提到的那个“阿稚”,是她吗? 如果那个“阿稚”就是她,为什么她会没有那些记忆?为什么她现在是这副样子?梁允临为什么要瞒着她? 而最主要的事情其实是,李思哲从杂物间出来的时候,他的腿碰到了她。她的视线虽然不在那里,但是余光却看到了,那一瞬间,她的手化开了。 他们之间的交错可能连一秒都不到,所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 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到底忘掉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除了梁允临和小白,这些人都看不到她吗? 容不得她多想,快递员已经离开,梁允临也把门关上了。 他牵起梁稚的手,想把她带回去,她却一把挣开了他。 梁允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想要叫住她:“阿稚……” 梁稚却不听,推开了梁允临往客厅跑。她拿起了那台相机,塞到了梁允临的手里:“梁允临,给我拍一张照。” 他莫名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嗯?为什么突然要……?” “快点呀。”梁稚把他手上的快递盒接过来放到一旁,笔直站好。 梁允临别无他想,举起了相机,镜头对准梁稚。 他透过取景框往外看,仍然是客厅的背景,但是传回来的画面是空无一人。 他的脑子一激灵。 他不信邪,放下相机,梁稚好端端站在那里皱眉看着他,她的身后就是沙发。 可是透过取景器看,梁稚真的不在那里。 “梁允临。”梁稚再一次催促,“还没好吗?” “再、再等等……”梁允临有点不知所措。他不想让梁稚知道她不在取景框里这件事情……犹豫很久,他还是选择按下了快门。 听到声音,梁稚就知道是拍好了,迫不及待伸手:“给我看。” “不、等等,这张我没有拍好……”梁允临手忙脚乱要调照片页面出来。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 那只手是小小的,软软的,温暖的。 它的主人的声音也是软软的:“梁允临,我是不是不在上面?” 梁允临马上跳回取景的画面,笑着抬头看她:“没有啊,怎么会,我真的没有拍好……” “你别骗我啦。”梁稚的嘴瘪了下去,“一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我不在上面。” 梁稚又问:“是不是除了你和小白,他们都看不见我?” 客厅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天色已经渐渐变暗了,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有点捉摸不透。 良久,梁稚终于听到了梁允临的声音:“好像……是的。” “啊。我就知道。”梁稚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15.1.画 今夜注定无眠。 虽然他们还是像平常一样一起吃晚饭、洗澡、看睡前故事,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连小白都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一整晚都没有大声讲话。睡觉的时候也躲在床尾。 卧室的床上,梁允临背对着梁稚。 距离平时的睡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梁允临还丝毫没有睡意,而他明天还要早起去出版社交稿子。 他的思绪很乱,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塞满了。 今天傍晚的时候下雨了、这次的稿子完成得刚刚好、明天一定不能赖床、出门之前要记得给梁稚和小白准备早餐…… 啊。 梁稚。 没有记忆,也没有躯壳,她被禁锢在了这间屋子里,谁也看不见她。 梁允临问自己:她真的是梁稚吗? 梁允临回答自己:她是。 他回答出这个答案时没有犹豫。就算没有记忆,没有躯壳,没有人看得见她,她也是他的梁稚。 梁允临翻了个身,看到梁稚背对着他。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被子拉得很高,把半张脸都挡住了,左手攥着被子的一角,好像抓得很紧的样子。 如果不是阿稚,怎么会连睡姿都这么像。 但是他知道,那场车祸也不是假的,就算是闭着眼睛,梁允临还是能回想起梁稚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样子。 所以……这是他的阿稚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回来了。 在他面前的,是阿稚的灵魂? 梁允临伸出手,将阿稚的一缕头发在指尖轻捻,细长柔顺的触感无比真实。 原来灵魂也是可以触碰的。 他的心底涌起一股冲动,把面前的人拉近,收进了怀里。 “梁允临?”梁稚的声音有些哑哑的,“啊,原来你也没有睡啊。”她也转过身来,抱住了梁允临。 两人依偎在一起,互相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梁允临,我真的是梁稚吗?”梁稚问。 关于“梁稚”这个名字,其实还是梁允临告诉她的。某一天她一觉醒来,连自己都忘记是谁了,只有身边的这个男的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他告诉她,她叫做梁稚,她就一直以为自己是梁稚。 “你当然是梁稚。”梁允临揉揉梁稚的头发。 “那为什么,他会看不到我呀?”梁稚抓紧他身后的衣服,“相机也拍不到我。” “你……” “全部告诉我吧,好不好?”梁稚把头抬起来。 梁允临默了一瞬,又问了她一次:“你真的想知道吗?” “嗯。”梁稚说,“我真的想知道。” 梁允临整理好思绪,告诉她:“大概应该从去年开始说吧……”他把梁稚抱紧,“你出了一场车祸,意外身亡了。” 梁稚的身体僵了僵:“啊,然后呢?” 于是梁允临把梁稚出了车祸死亡之后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也告诉她他猜测现在这个她只是灵魂的状态。 “啊,这样倒是可以解释李思哲看不到我了呢。那为什么你和小白可以看到我呢?”梁稚有点低落,“而且我的记忆都没有了。” “没关系。”梁允临说,“我们还可以一起创造记忆。” “说的也是。”梁稚往梁允临的怀里蹭蹭,转换了话题,“你快睡吧,不是还要早起吗?” “好。” 两人的声响终于吵醒了小白,它打着哈欠,爬到两人中间它平时睡的位置,又继续睡下了。 梁稚被它逗笑了,轻轻用气声说了声:“晚安。” 梁允临也笑了笑,用气声回答:“晚安。” 不过第二天,梁允临果不其然还是起晚了。 闹钟叮铃铃响了第叁遍,梁允临才真正清醒过来。 梁稚已经起床了,小白也不知所踪。 他摸摸身旁的被窝,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枕头也平整地好像没有人睡过一样。 他心头一跳,脑子里浮现了李思哲和梁稚身体接触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化成烟的样子。 他完全清醒了过来,甚至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房间。他往楼下一看,梁稚正从厨房出来,听到动静,她才抬头。 “早上好啊,梁允临。”梁稚笑着说。 梁允临心头的大石又被她这一笑轻轻地放下来了:“啊、早。” “刚想上来叫你。”梁稚说,“洗漱完的话就下来吃早餐吧。” “好、好的。” 早餐是简单的汤面,是梁稚做的。 两人面对面做好,梁允临迫不及待吸了一口面,口腔里瞬间充斥满了熟悉的味道。 已经大半年没有吃到过这样的味道,只是一口就让他有点没出息的想要掉眼泪。 梁稚做的东西就算再简单,也会有一种独属于她的独特味道。梁允临对这种味道偏爱至极,只是一口就能尝出来。 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吃到这样的味道来着…… 他狠狠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了回去,抬起头来却是一副担心的口吻:“你的身高完全够不到台面吧,而且开灶台这种事情这么危险……” 等着他夸奖的梁稚噎了噎,忿忿不平反驳了下:“也就是垫一张椅子的事情嘛。” 梁允临摇摇头:“不行,还是太危险了,就算要做饭也要等我在啊。” 最后还是梁稚妥协:“……好吧。” “真想和你一起出去啊,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梁稚说,“可惜我不能出门。” 梁允临系鞋带的动作停顿住。 “不过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梁稚自我安慰一番,复对梁允临说,“你还不抓紧时间吗?会来不及的吧?” 梁允临叁两下把鞋带系好,站起来拥抱住梁稚:“我会很快回来。” “我会等你的。”梁稚说。 “那么,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梁稚还是带着她标志性的笑容跟他道别。 15.2.画 自从大半年前梁稚意外身亡之后,梁允临和编辑那次谈话有种无疾而终的感觉。 本来编辑兴致冲冲给他规划了一番未来的路线,但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梁允临在很长一段时间看起来都是很消沉的样子。 原本规划好的路线还没来得及和他讨论,就被尘封进箱底了。 梁允临还是照旧和以前一样,画画杂志插图,但是以前偶尔还会接一点绘本的工作,那段时间则是完全没有了。 甚至本来开始尝试用PC端作画的他,又用回了最原始的手绘。 编辑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但是也不好过多干涉梁允临的决定,只好看着他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今天再见到梁允临,似乎有种不太一样的感觉。 他看起来兴冲冲的,一副赶着要回家的样子。 编辑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很久没有见过你这幅样子了啊。” “啊?”梁允临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明白了之后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是的。” “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编辑问。 “这个啊……的确是有的。”没有什么比梁稚回来了更令人开心的了。 “过了新年,人也要往前看啊。”编辑说,“每一天都要打起精神来,开开心心的才是。” 编辑说的这个话也只是随口一提,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梁允临就离开出版社了。 回去的路上,梁允临却莫名想起来,他曾经正想着要做出改变的时候,梁稚的死亡又把他打回了原形。 他想起了和编辑的那次谈话,那个时候的他还想着要多接画稿,赚多一点,和她一起养一个小孩。 阿稚走了之后,他就打不起精神做这些事情了,每天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而现在,阿稚回来了。 或许她是来拯救他的吧。 果然,他没了阿稚不行啊。 梁允临掏出手机,往聊天页面敲下几个字,发送给了编辑。 …… 下午,梁允临把已经积灰的数位板翻了出来。 梁稚搬来一张椅子,坐到他身边看着他。 “这是什么呀?”梁稚问他。 “这是数位板。”梁允临把数据线连接上电脑,“这样就可以在电脑上面直接绘制了。” 他打开绘画软件,在数位板上随意画了几笔,电脑屏幕的白纸上显现出几根线条。 梁稚眼睛都瞪大了:“好神奇!”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这个东西是你买给我的。”梁允临说。 “欸?原来是我吗?”梁稚说,看起来丝毫没有芥蒂。 梁允临点点头,把笔递给她,她开开心心接过来,有点小心地在板子上画了一笔。 电脑很快跟踪她的动作出现了一条歪歪的斜线。 “好厉害!”她开心极了,不过却懂事地没有多玩,很快又把画笔还给了梁允临,“不打扰你工作啦,我看看就好了。” 梁允临打开编辑发给他的文档,开始绘图。 时隔许久再用PC端,对于梁允临来说还是不习惯的。尤其是很多快捷键,他早就忘记了,只能一边画一边查。一整个下午,也只不过是刚起好了一张图的线条稿。 梁稚哪里也不去,就在他身边拿了一本书在看。 等到天色已经暗下来的时候,他才终于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 “不画了吗?”梁稚从书里抬起头。 “嗯。今天就到这里了。”梁允临说。 梁稚瞄了眼电脑屏幕,梁允临粗略给画上了个颜色,还没有细抠。但是梁稚已经觉得很好看了。 “真好看啊。”梁稚说。 梁允临的画有很强烈的写意风格,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出于一种孔雀开屏的心理,在梁稚面前的梁允临总是很有表达表达自己的欲望。 听到梁稚夸他,他忍不住想表现更多:“我的素描也很好看。” 沉默了会,他补了一句:“你以前也夸过我素描很好看。” 梁稚不知道什么是素描,但是听到他这样说,就笑着回答道:“那一定很好看。” 梁稚在他面前翘着嘴角的样子太可爱,他一时之间有点看呆了,直到梁稚歪了歪头,他才回过神来。 “啊,不如我给你画一张画吧。”梁允临匆忙转移话题,不想讨论自己刚刚看她走了神的样子。 “啊,可以吗?”梁稚果然也很感兴趣。 “嗯。相机拍不出你的样子,那我就给你画出来。” “真的吗?好期待!” …… 他怎么敢说,他刚刚想亲亲她。 虽然知道面前的人就是他的妻子,但是对着这么一副小小的身体要做那些事情,果然还是会很奇怪吧。 晚饭之后,两个人又回到书房。 梁允临翻出炭笔和画架,让梁稚坐到书架前的地毯上。 “我要做出什么姿势吗?”梁稚颇有些不自在。 “随你喜欢,拿一本书看也可以。”梁允临说。 梁稚稍稍安心,转身抽出一本书坐下:“那我就看书吧。”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 梁允临轻轻用几笔就勾出了她的轮廓,从眉梢、鼻梁、翘起来的嘴角,到小巧圆润的下巴。 每一处都是他的阿稚。 好几次,他抬起头看着她,就忘记下笔了。 她的头发披在肩头,细细滑滑别在耳后,垂下来长长一缕在书上。她每翻一页就要拨动一下。 光线足够明亮,让他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又觉得这样的阿稚真实又遥远。 闭上眼睛,他一度觉得这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而他还听得见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还有她缓慢而坚定的呼吸。 睁开眼睛,她还在那里。 他屏住了呼吸,重新握住手中的笔,落下的瞬间,都透着温柔。 16.病 那幅画被梁稚好好收了起来。 梁稚那天晚上抱着画看了很久,不仅仅是因为他画得好,更加是因为梁稚不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样子。 直到如今,两个人才发现,从镜子里也是看不见梁稚的。 所以梁稚根本不认得自己的样子。 梁允临想起李思哲来的那一天,梁稚在摆弄相机时,翻看过以前的照片,于是便问她:“那之前你翻相机,有看到自己吗?” “有啊。”梁稚说了一段很拗口的话,“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但是直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看来你还是记得自己的模样的。”梁允临说。 “也不算吧。”梁稚说,“只是看到‘她’站在你的身边,我才会觉得那个人是我。” “没有带着记忆看这些照片,应该会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吧?”梁稚说,“但是翻看的时候总有一种熟悉感。” “……” “你还有更多的照片吗?我想多看看。”梁稚抬起头,朝梁允临笑笑。 梁允临想起了梁纪笙带来的那本相册。 “有的,有一本你小时候的相册。”梁允临凭着记忆中放置的方向,很快就在书架上找到了,“你也有给我讲过。” “那你就可以给我讲解一下了。”梁稚接过相册,放在腿上翻开。 “这样子的话,你能回想起一些记忆也说不定。”梁允临说,瞄了一眼时钟,“不过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不如我们明天再看吧?”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话音刚落,梁稚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啊,我也困了。”梁稚揉了揉眼睛。 梁允临把相册拿起来合上,塞回书架上,看梁稚闭着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干脆蹲下身,把她抱了起来。 女孩子的身体又软又小,轻得好像没有重量似的。他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抱进怀里。 站直身子之后,他轻轻掂量了一下:“阿稚好像高了一点。” “你抱着我呢,怎么看出来的……”梁稚含含糊糊地回答。 “感觉嘛。” 回应他的是阿稚轻轻的呼噜声,听着听着,他好像也很困了。 …… * 隔壁王奶奶一家人往年都会一起在这里过年,但是今年却没有,反而全家五口人一起出去旅游了。 开开心心过完了整整七天的假期,一家人回到本市之后,骆爸爸夫妻两个人就要开始上班了。新年伊始工作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照料双胞胎两人,于是骆非和骆意的处境就非常尴尬。因为骆非和骆意的假期还远远没有结束。 王奶奶干脆把这对双胞胎带了回来,好方便照顾他们。骆爸爸也是乐见其成,不用自己照顾小孩。 那天梁允临听到楼下传来骆非的大叫,他就知道两兄妹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奶奶带着骆非和骆意出去买菜。 妹妹和奶奶的动作都比较慢,还在家里收拾着东西,骆非已经在门口叽叽喳喳,嫌弃两个人的动作太慢了。 梁允临就是被他的声音吵醒的。 他起床,走到窗口一看,骆非正拎着王奶奶买菜用的大篮子站在门口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嘴里催促着那两人。 似乎是感觉到梁允临推窗的动静,骆非抬头往上面看,挥了挥手:“梁叔叔早上好!” 梁允临点点头就算是应答。 不过因为动静实在是太大,连梁稚都被吵醒了。 她揉着眼睛起身,往梁允临的方向走去,趴在窗户上往下面一瞄,看到一个七八岁大小,身形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的小孩子。 “他是谁啊?”她悄悄问梁允临。 “他是隔壁家王奶奶的孙子,叫骆非。”梁允临说。 楼下的骆非还在往上面看,梁叔叔的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揉了揉眼睛,却真的看到了梁允临旁边趴着一个脑袋,而且……看起来很像梁阿姨。 但是,好像要再小一点? 不过骆非没有想太多,心直口快又打了声招呼:“梁阿姨早上好!” 梁允临顿时毛骨悚然。 梁稚却有点惊喜有人可以看到她,学着骆非的动作跟他挥了挥手:“早上好呀!” 这时,王奶奶走了出来,听到了骆非说的话,就顺势打了一下孙子:“少胡说八道,什么梁阿姨。” 她抬头朝梁允临笑了笑,算是赔罪,梁允临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骆非被打了一下,心里多少有点忿忿不平:“我明明就看到梁阿姨了,她还跟我打招呼了……” “你还说!”王奶奶又给孙子来了一下,拖着他走了。 而骆意乖乖跟在两人的后面,没有说话,只是没走几步又抬起头,往窗口看。 梁允临觉得,她好像也在看梁稚。 早餐时间,梁稚显得很兴奋的样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原来我还可以被别人看到,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梁稚说,“我觉得那个小女孩好像也可以看得到我?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呀?我们以前很熟吗?” 梁允临只好一一告诉她。 “骆非这么皮的吗?他看起来挺有礼貌的呀。”梁稚说。 隔壁的小白听到骆非的名字,警惕地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梁允临注意到了,又补充道:“他以前还欺负小白。” “啊?这么坏的呀。”梁稚说。 “嗯,不要被他的表象欺骗了。”梁允临说着,想起自己时常被骆非觊觎的手办,更是不遗余力地抹黑骆非。 “嗯……”梁稚不说话了。 “阿稚,我觉得你可能要避开骆非和骆意。”梁允临说。 “啊?为什么呀?”梁稚问。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也可以看到你,但是因为在大家的眼里,你已经不在很久了……所以……”梁允临越说越觉得奇怪,到后面讲得磕磕巴巴的。 “我懂的啦。”梁稚反倒安慰起了梁允临,“被别人发现我回来了,才是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嗯……”梁允临说。 尽管身体已经变得这么小,也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可她骨子里的那种善解人意,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梁稚总是这个样子。 梁允临的思绪飘得很远,梁稚独自一人还在讲:“看来我也不能去阳台和窗边了,被发现可不太好……” …… 王奶奶下午来了一趟梁家,给他们送来了旅游当地的手信。 因为骆非和骆意都跟着,所以梁稚躲到了二楼。 骆非进门之后就东张西望的,梁允临猜他应该是在找梁稚。幸好因为王奶奶在,他还有所收敛。如果没有她的话,骆非可能早就窜来窜去了。 不止是骆非,骆意也是一副东瞄瞄西瞅瞅的样子,只是没有骆非这么明目张胆而已。 看来骆意也看到了梁稚。 “小梁,这个给你拿着。”王奶奶递过来好几个礼品盒。 骆非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来,指着其中一个说道:“这个超好吃!” “好、谢谢。”梁允临接过来,去厨房把茶端出来。 几个人小坐了一会,王奶奶就准备告辞了,骆意跟着奶奶一起站起来。骆非正追着小白满屋子跑,王奶奶叫了他一声,他还没听见。 “骆非!”王奶奶又吼了一声,就忽地咳嗽了起来。 王奶奶的动静实在是太大,脸肉眼可见地涨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了,连身子都开始摇摇欲坠,吓得梁允临和骆意赶紧把她扶住。 骆非终于注意到,赶紧停了下来,冲到王奶奶身边。 梁允临扶着王奶奶到沙发上坐好,让她缓了缓。 “人老了,果然情绪不能过激。”王奶奶说道。 “您还年轻着呢。”梁允临说。 王奶奶却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她捏了捏沙发靠手,自己站了起来,“好啦,我们也该回去了。” 梁允临连忙上前帮扶了一下,王奶奶的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 “王奶奶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梁允临回到客厅,看到梁稚正在帮忙收拾东西。 “嗯……会不会是因为旅游回来有点累了?”梁稚说。 “可能吧。”梁允临说,“王奶奶的年龄的确也有点大了。” “嗯?你刚刚还说人家年轻着呢。”梁稚说。 “……”梁允临赧然,“对,王奶奶还年轻着呢。” “你们刚刚还聊什么了?”梁稚问。 梁允临想到刚刚王奶奶又跟他提起来的,她谁谁家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很不错…… 在阿稚离开了一段时间之后,街区里的奶奶们就很热衷于向梁允临介绍女孩子,王奶奶就是其中一个。 她也希望梁允临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不过梁允临还是回绝了她的好意。 “没聊什么。”梁允临对梁稚说。 “嗯?真的没聊什么吗?”梁稚走到梁允临面前,“你的眼神在躲闪哦?” “没有……”梁允临直视她,对上了她调笑的眼神,不禁失笑,“你好像真的长高了。” “真的吗?”梁稚眼神都亮了,站到梁允临面前。 梁允临捏捏她的脸,好像脸上的婴儿肥也消了一点。 今天晚上两个人早早就吃完了饭,洗好了澡,准备一起继续看相册。 梁允临站在客厅,对站在楼梯上的梁稚说:“我要关灯了哦。” “好!”梁稚叁步并作两步噔噔蹬跑到二楼,把二楼的走廊灯打开,“关吧!” 就在梁允临要按下开关的那一瞬间,门口传来了一阵砸门的声音,吓了两个人一大跳。 梁允临打开门,看到骆非在门外跺着脚,着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梁叔叔!奶奶晕倒了!” 梁允临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来不及安抚好梁稚,就连忙出门了。 虽然已经过了春节,但是天气依旧是这么寒冷。只穿着一件家居服的梁允临,在两家门口的这一段短短的路程中,都被冻到嘴唇发白。 王奶奶家的房子格局和梁允临家的格局大同小异。梁允临往里面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倒在厨房门口的王奶奶,和在她身旁团团转的骆意。 骆意见到了梁允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梁允临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里只有他一个大人。 他马上拨打了120,电话接通的时候甚至有些结巴。磕磕绊绊把地址说清楚之后,又把王奶奶扶起来,掐她的人中,同时大喊奶奶的名字。 但是奶奶一直没有反应。 “奶奶平时在吃什么药吗?”梁允临问两个小朋友。 小朋友们摇头,表示不清楚。随即他又意识到,现在这个昏迷的状况吃药也没什么用了。 他让两个小朋友去把衣服穿好,又让他们把王奶奶的衣服拿过来裹住她。 梁允临能感觉到王奶奶的呼吸还在,他也不会别的,只好一直掐着奶奶的人中,大喊她的名字。同时又想起来没有给骆爸爸打电话,指挥着双胞胎给他们父母打了个电话。 等待救护车到来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南湾路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最近的医院也要开叁十分钟的车才能赶到。 梁允临的冷汗直流,不禁后悔自己没有去考驾照,也没有买车。直到救护车的铃声终于出现在门口,医护人员们鱼贯而入,将王奶奶送上担架,他才堪堪松一口气。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他就让骆非和骆意去他们家里呆着,等他回来。 骆非本来也想跟上救护车,但是位置已经不够了。骆意倒是安安静静的,乖乖往他们家里走。 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安慰着骆非。 没过一会,骆意拿着一件衣服过来递给了梁允临,然后拽着骆非:“哥哥,我们去梁叔叔家吧。阿姨也在那里。” 梁允临抓着外套,看往他们家门口,尽管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梁稚,他却有一种一直在被看着的感觉。 他套上外套,转身上了救护车。 车子呼啸而去,骆非和骆意来到梁允临家门口,梁稚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快进来吧,不要着凉了。”梁稚说。 在骆非和骆意的眼里,这个梁阿姨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以前的梁阿姨比他们要高一个头,现在却只比他们高出来一点点,看起来更像是同龄人多一点。 明明去年夏天看到的她不是这样的。 骆爸爸叮嘱过兄妹俩不要再提起梁阿姨,骆非和骆意还以为梁阿姨不在了,但是梁阿姨明明还在啊。 两兄妹跟着梁稚进了房门,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虽然不太知事,但是也隐约懂得了什么。连骆非都安安静静坐着。 梁稚走到厨房给他们装了热水。 今天晚上,她全程没有踏出过院门。本来梁允临走的时候,她也想跟着出去的,但是在碰到门的那一瞬间,她的手消散成了烟,吓得她赶紧缩了回来,那层烟又迅速凝化回原形。 她有点担心,转身想去二楼,看看能不能看到他们那边的情况。谁知道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回忆到此结束,梁稚安抚好兄妹俩,还把杂物房稍微收拾了一下,让兄妹俩睡下了。 做完这一切,她早就困到不行了,在客厅打着瞌睡,等梁允临回来。 但是梁允临整晚都没有回来。 想来也是,他没有车,这么晚了,也不会有公交车了。 第二天一早,梁稚在客厅的沙发被冷醒了,梁允临还是没有回来。 她洗了把脸,把椅子搬到琉璃台边,给骆非和骆意做早餐。 一直到临近中午,梁允临才回到家,是骆爸爸开车来的。他顺便来把兄妹俩接走。 梁稚躲在二楼没有下来。骆非本来还想问梁阿姨怎么不下来,终究还是忍住了。 “真的是麻烦你了。”骆爸爸对梁允临说。 “没有的事。”梁允临说。 送走了骆爸爸,梁稚才出来。 她给梁允临倒了杯热水:“辛苦你了。” 梁允临终于浑身都松懈下来,一把抱住了梁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王奶奶还好吗?”梁稚问。 “嗯,已经醒过来了。”梁允临说。 “那就好。”梁稚说,“喝完水快去休息吧。” “好。”梁允临松开了梁稚,把水接过来,叁两口就喝完了。 热水的温度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部,让他整个人终于有种“温暖”的感觉。 他回到卧室,头刚刚接触到枕头,就失去了意识。 梁稚过去给他盖被子,似乎听到他在睡梦中还在呢喃着什么“车”。 她凑近去听,听到他是在说:“要是有车就好了……” 17.1.长大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当早晨十点的太阳照耀到身上,很快就能感觉到暖意之后,梁允临就知道,春天来了。 梁稚老是抱着那张画看,一张画纸被她捏得都有些皱皱的,边角磨出了毛边,还卷了起来。 “梁允临,纸皱了。”梁稚捧着纸到梁允临面前给他看。 梁允临伸手捻住纸的一角搓了搓,纸刚刚被搓开又卷了回去。 梁稚看起来有点难过:“对不起,是我翻太多了。” “没事的。”梁允临连忙安慰她,“我再给你画一幅就是了。” “还能再画吗?”梁稚问。 梁允临失笑:“当然可以,想画多少都可以。”他放下手边的笔,从一旁抽出一张新的画纸,把画架搬过来。 梁稚有点拘谨,理了理头发,又扯了扯衣服。 上一次画的时候,她还没有那么在乎这些的。 “这次我也要看书吗?”梁稚问。 “最好是吧……这样子保持同一个姿势没那么累。”梁允临说。 “啊。”梁稚看起来似乎有点困扰,“但是这里的书我已经看完了。” “嗯?”梁允临惊讶,“这里的书这么多……你都看完了?” “因为在家里真的很无聊啊,你又不肯让我干活。”梁稚说。 “那你……你看得懂吗?这里的书有些很深奥哦?”连他自己都有点吃不透呢。 “也就看个大概嘛。”梁稚说,“好多书在看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浮现相对应的记忆呢。反而是想起了不少事情哦。” “阿稚都想起了什么记忆?” “不告诉你哦。”梁稚朝他眨了眨眼,转身从书架上抽下一本绘本。 梁允临看到她又拿了那本《一片叶子落下来》。 她似乎很喜欢这本书呢。 初春的午后空气清新极了,微风透过阳台门一点一点染进房间里,还是伴有丝丝寒意。 树影婆娑间,阳光细碎的影子映在了地毯前的位置。 梁稚一手翻动着书页,一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动,和阳光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梁允临一笔一笔落下,似乎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同。 阿稚的五官好像长开了一点,骨架似乎也有点长大。原先还算合身的衣服,似乎有点显小了。袖口的位置往后退了一点,露出了一段洁白纤细的手腕。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不会发现这些细节的吧。 作画完毕之后,他不禁将两幅画对比在了一起。 这样一看,阿稚的变化明显多了。 “我好像……真的在长大?”梁稚说。 梁允临点点头:“好像是真的。” “真是神奇呢。”梁稚摸摸画,两幅画她都很喜欢,爱不释手。 梁允临看到她的样子,不禁想到,他作画时用的是炭笔,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依据,但似乎炭笔里的某些元素对人体不太好的样子。梁稚又爱抱着画看。 “不如我去买个相框,把这两幅画存起来吧。”梁允临提议道,“这样可以不仅看,而且也不会弄皱边边了。” 梁稚很欣喜:“如果可以的话真是太好了!” 梁允临握住梁稚的手,入手有点冰凉:“衣服好像也有点小,看来也要买新的衣服了。” 才过去一个月都不到,她已经长高到这么多了。梁允临想,应该要给她买大一点的衣服,这样能穿久一点。 梁稚看着梁允临明显又在神游的神情,有种“果然又来了”的感觉。她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状似不经意地揉了揉肚子:“啊,饿了。” 梁允临这才回过神来:“饿了吗?今晚想吃什么呢?” “都可以啊。”梁稚说完,又小小声补了一句,“反正你做什么都一个味道。” “什么味道?”梁允临问。 “糊了的味道。”梁稚毫不留情。 “真的有这么差劲吗?”梁允临做出一副挫败的样子。 梁稚挽了挽袖子:“如果让我来帮你忙的话,一定会好吃很多哦。” 梁允临失笑,揉了一把她的头:“好吧。那我去买菜啦。” “一路顺风!”梁稚嘿嘿笑。 街区的菜市场其实并不在本街区内,几乎要走出南湾路了。距离梁允临家是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从前梁允临就很少去,一般要过节的时候,才会跟着去给梁稚提东西。 梁稚不在的那段时间,他基本上是在超市里买的菜。因为超市离他们家很近。 而街区的老人们则更加习惯去菜市场,所以超市里的菜经常会放很久,不是很新鲜。 之前他是自己一个人吃,这种东西他也并不在意。梁稚回来之后,他就上心多了。 第一次在菜市场买东西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这一段时间下来,他也有点熟门熟路了。 到市场熟悉的摊位买下食材,他提着好几袋东西往回走。 他买了一条鱼,因为自己技术不熟练,他干脆让摊主帮他处理过了。做一道蒸鱼,再煮一锅豆腐青菜汤……这样子的菜总不会再煮糊了吧…… 梁允临想着,抬头一看,家就在前面了。 他的脚步都不禁轻快了许多。 “小梁?去买菜啊?”有位奶奶喊住了他。 梁允临停下来和她打了个招呼:“是啊,陈奶奶。” 陈奶奶笑眯眯地:“最近都去菜市场买菜了?虽然走得有点远,但是菜市场的东西才新鲜啊……” 陈奶奶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梁允临有点心不在焉,嗯嗯啊啊应和了下。 “你出门怎么都不把灯关掉,太浪费电了。”陈奶奶指指梁允临家,窗口正透出暖黄的光。 那当然不是梁允临没有关灯,而是梁稚在家里开的。 梁允临说:“啊,忘记了。” “话说你隔壁家王奶奶还没回来吗?”陈奶奶话锋一转,指向了王奶奶家。 王奶奶家安安静静的,天色渐晚,也不见里面亮灯。 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亮灯了。 “还没有回来。”梁允临说。 “哎,年纪也摆在这里了。”陈奶奶摇了摇头,和梁允临挥挥手,终于放过了他。 陈奶奶和王奶奶年龄相仿,住得又近,家里情况也非常相似,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 这里的老人家大多都没有手机,家里只有一台座机可以联系。两位奶奶时隔这么久没有联系也很正常。 整条南湾路,似乎连了网线的也只有梁允临一家。 梁允临心情难免有点沉重,看了看快要融入黑暗中的王奶奶家,又看到了自己家里的灯光。 他不再作他想,果然还是快点回家吧。 梁允临把酱油和热油淋在撒了葱花的鱼身上,液体和鱼肉相触的那一瞬间爆发出来一阵香气。 梁稚吸了吸鼻子:“好香!” “还不快去洗手。”梁允临催促梁稚。 “嗯嗯!”梁稚搬来小凳子,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又跳下椅子。 “不要跳来跳去,小心一点啊。”梁允临提醒她,感觉自己像个操碎心的老父亲。 “知道啦。”梁稚端着菜到餐桌前坐下,乖巧等着梁允临过来。 今晚的豆腐青菜汤和蒸鱼果然没有都没有糊味。只是豆腐切得碎了点,鱼的肉老了点而已。 “比之前好吃很多欸。”梁稚说,“果然是因为有我在帮忙的原因。” “是啦是啦。”梁允临笑着给她夹了一块鱼肉。 …… 晚饭后,梁允临在网上看了会,本来想给梁稚买相框,最后还是买了相簿。 或许以后还会给她画很多画,这样就足够有位置放,而且也不怕折出痕迹了。 他下了单,退出页面,看到了APP旁边的微博。 梁允临手机里的APP喜欢按照颜色排列,橙色的旁边是黄色。 他顺势点开来。 其实他不常使用微博,这次顺手点开,发现账号还是当年梁稚给他注册的,发了很多他们日常的那个账号。 当初他还想过把这些事情都画出来呢,这件事情也已经搁浅了。 他心念一动,从梁稚的枕头底下翻出来那两张画,拍照、上传,更新了一条没有文案的微博。 梁允临正想把画放回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把枕头拿起来,掀到背面,果不其然看到了炭笔的痕迹被印在了白色的枕套上。 梁允临:…… 梁允临:“梁稚!” 17.2.长大 阿稚一天一天的抽条长个儿,随着气温的回升,她已经长得和以前见到她时的样子一样大了。 无论是从面容还是各个方面,都是从前阿稚的样子。 梁允临给她新买的衣服很快又闲置到一旁,因为她原本的衣服终于合穿了。 梁允临给梁稚买的相簿本子很快就装满了一半,一页一页翻过去,能看到梁稚成长的变化,非常有意思。 他的微博在他几个月的更新下,也开始渐渐累积了一些粉丝。 除了把画给梁稚的画会放上去,他的一些练笔画,还有以前的一些作品也会放上去。 有的人是被画风吸引,有的人则是被画上的主角吸引。 “画上的人是太太的女儿吗?好可爱!” “画风好特别,想看看大大别的画。” “博主以前的微博都好甜啊,不知道会不会画出来?” ……诸如此类。 梁允临也不敢回应他们,干脆装死。 有的时候,梁允临起床下楼,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坐在沙发里的样子,会以为去年的夏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春天时节,阿稚长大了,小白也长大了。 小白的表现具体在,它进入了换毛期,就算及时打扫也会满屋子飘毛。 梁允临和梁稚都不敢穿黑色的衣服,因为穿上黑色的衣服一定会沾上猫毛。 二楼成了小白严禁上去的地方。 在两个人轮流打扫猫毛到崩溃的时候,梁允临终于下定决心买下了一个扫地机器人。 小白对机器人很感兴趣,常常追着机器人跑来跑去,机器人也跟在小白身后打扫。场面热闹得很。 还有,小白进入了发情期,天天晚上叫个不停,还喜欢到处尿尿。两人不堪其扰,梁允临狠下心来把小白捉去绝育。 小白不让上公交,他只好去打了个很贵的车,把小白带去绝育了。 从那之后,梁允临决定去学车。 家住郊区还是有诸多不便,从王奶奶那件事之后他就一直想学,但是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首先他本来就有害怕的心理,总是很怕被教练骂,而且他的手脚不是很协调,很怕出错。 他在网上看了一下,各类驾校的信息看起来都很不错,看得他眼都花。 最后还是拖了下来。 而隔壁的王奶奶在叁月中的时候,终于又被送了回来。 王奶奶的精神差了很多,久站久坐都不行。骆爸爸给她请了位保姆,和王奶奶一起住在隔壁。 从前骆爸爸一家人只有寒暑假才会过来,现在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和奶奶一起吃完饭再走。 偶尔梁允临从外面回来会碰见他,两个人会稍微聊一下。 “感觉这个街区没有物业还是很不方便。”骆爸爸说,“设施不健全,医院也没有。附近的居委会也不怎么管我们这边。” 梁允临点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之后我们有搞什么活动的话,希望你也能支持一下。”骆爸爸说。 “好的,我会的。”梁允临说。 至于骆爸爸想搞什么活动,梁允临也懒得去想。 他现在更想速成学车。 巧的是,那天李思哲轮休,就来找梁允临出去吃饭。 怕他坐公交车不知道要摇到什么时候,李思哲干脆开车过来接他。 梁允临已经不怕梁稚自己开灶台,但是还是习惯性地在照顾她。他提早把饭做好闷在锅里,留下了让她自己吃饭的字条。 出门的时候,梁稚还在午睡。 李思哲站在玄关等他,他摸摸小白的头,起身出门。 李思哲问他:“怎么阿稚的东西还留着?” “什么?” “鞋子啊。”李思哲说,“上次来好像没有的,怎么又拿出来了?” “啊……这个。”梁允临面色不改撒谎,“收拾屋子的时候翻到的,准备丢掉的,但是一直忘记了。” 李思哲脚步顿了顿:“那要不要回去拿?” “不用。”梁允临扯了他一把,“下次再扔就好了。” “我不找你,你还会出来吗?”李思哲问。 梁允临无语:“当然会啊。” “总觉得你很宅啊。不太喜欢出门的样子。”李思哲说,“而且你们这里附近什么都没有,出去只能坐公交。” “最近有在想考驾照了。”梁允临说。 “考驾照?你找到驾校教练了吗?”李思哲问。 “还没有。” “巧了。”李思哲摁了一下车钥匙,停在路边一辆车“滴”了一声,“我最近认识了一个驾校教练,口碑似乎很不错,要不要介绍给你?” “这么巧?” “给他做了场小手术。”李思哲坐进车里,“他挺热情一人,经常和他聊天,一来二去就熟了。” 梁允临也系好安全带:“那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李思哲掏出手机划了两下,梁允临就收到教练的微信名片了。 李思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间吃烤肉的店,要自己烤的那种。所幸梁允临的厨艺进步不少,也没怎么烤糊,味道还不错。 主要是这间店的材料新鲜。 李思哲本来想点酒,想到自己等会还要开车,还是算了。 几轮吃下来,明明没有喝酒,两个人却莫名其妙有点醉醉的感觉。话也变多了起来。 “你不把梁稚的东西丢掉,是不是还没有忘记她?”李思哲问他。 “没有。”梁允临说,“我怎么会忘。” 李思哲摩挲了他颈间的珠子,说:“我也没有。” 梁允临一顿。 那颗珠子圆润如玉,泛着紫色的珠光,把李思哲常握手术刀的手指,衬得有一种近乎妖异的白。 李思哲顺着梁允临的目光,把那颗珠子举了起来。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李思哲问他。 “不知道。”梁允临摇头。 李思哲却扯开了话题:“我没有忘记梁稚。” “但我要忘记她了。”李思哲说。 “嗯?” 他把珠子摘了下来:“这颗珠子,装了梁稚的记忆。”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李思哲说,“但这是真的。这是我大学时的研究项目,那时我们组在进行克隆体的实体化研究。梁稚被邀请成为我们最早的样本之一,作为被验体,梁稚提供了细胞,以及她的部分记忆。” 他解释道:“大脑的活动是由微弱的电信号组成的,那个记忆就像PC数据一样,可以保存到磁盘里。” 他晃了晃手中的珠子:“梁稚的记忆,就在这颗珠子里。” 梁允临有点受到冲击,“你”了半天,就说了句,“还真厉害啊。” “哼。”李思哲将手中的珠子一下子扔了过去,梁允临手忙脚乱接住了。 梁允临不禁有点埋怨,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随便乱扔…… 李思哲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反正这个样本已经没有用了,不如给你留着。”他的语气转狠,“可恶啊,你这个家伙。到最后被别人提起来,还可以称呼为梁稚的丈夫。丈夫留着妻子的东西,才是天经地义吧。” 梁允临无言。 李思哲招了招手,似乎已经释怀一搬,叫来了服务员:“买单。” 梁允临看着手中的那颗珠子。他曾经见过这颗珠子很多次,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颗珠子竟然和阿稚有关。 近看了这颗小珠子,才会发现其中间有一条细细的缝隙,轻轻一旋,一个接口就露了出来。 竟然是一个充满了科技感的小玩意。 而这里居然还存着阿稚的记忆。 梁允临的心情五味杂陈。 得到了这个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梁稚早就已经回来了啊。 尽管是,已经失去记忆的她。 ----- 气氛突然科技了起来。 珠子其实是原剧情的伏笔,开文的时候没怎么想后面的剧情就照着写了……结果后面的剧情被我改到自己都要收不回来,尴尬。 不列大纲一时爽,后续写文火葬场 总之,先将就着看吧(跪 18.1.所谓机遇 李思哲介绍的驾校教练很热情,梁允临和他稍微聊了几句,就决定交钱学车。 “学车啊……这样是不是就能去很远的地方了?”梁稚问。 “是的,可以去很多地方。”梁允临说。 “真好啊。”梁稚说,“我看了很多关于旅游的书,那些地方好好看啊。如果我也能去就好了。” “嗯。” “你说,如果你也有车,我能不能跟着你的车出去呢?”梁稚突发奇想。 “怎么突然这么想?”梁允临问。 “因为这栋房子也是你的呀。”梁稚说,“或许我就只在你的地方出现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很有可能。”梁允临说。 “对吧对吧。”梁稚有点兴奋,“所以你要快点考到驾照哦,这样说不定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出门啦。” “好。我会努力的。”梁允临说。 “加油!” 于是梁允临就开始了他的学车之旅。 春天的季节,阳光虽然明媚,但是还没有到特别热的地步。 梁允临每个星期有四天都会去练车,半个月下来,他露在短袖外面的一截手臂足足黑了叁个度。 某天晚上,梁稚抱着他的胳膊,和自己的肤色比一比:“哇,你好黑啊。”接着又看看他的脸,“脸也黑了很多!” 梁允临欲哭无泪。 紫外线的威力果然还是不能小觑。 为了给他保养,梁稚特地把她的护肤品翻出来。时隔将近一年,这些东西居然还没有过期。 她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抓着梁允临,给他涂涂抹抹。 梁允临一旦想拒绝,梁稚就说:“天天这样晒皮肤可是会变粗糙的哦。” 她确信地点点头:“会变丑的。” 梁允临就乖乖任她抹了。到后来甚至在出门前还要涂防晒霜。 很是精致了。 今天,梁允临也是涂好了防晒才出的门。 在等公交来的时候,他看到公交站对面的一间房子被划了出来,有几个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似乎是在规划什么。 又有人要搬过来了吗?真是新奇啊。 梁允临还挺希望搬过来一个年轻人的,这样子街区里的奶奶就不会整天只关注他一个人了。 一直到现在,坚持给他介绍女孩子的奶奶还是有很多。 时间流转,叁月份就这么过去了。四月初,清明节也快要来了。 梁纪笙早在叁月底就给梁允临打过电话,说清明节当天会和父母一起过来扫墓。 梁允临有点紧张。 梁纪笙在电话里说会在这里住一晚,可是家里的房间只有两个。 他睡客厅是无所谓,那么……梁稚怎么办呢? 他还没有想好对策,家里又迎来一位少见的客人。 是高旭绮。 自从梁稚去世之后,梁允临就没有再见过这位阿稚的好朋友,这次到他们家来,高旭绮也没有提前通知。 她到的时候,甚至只有梁稚一个人在家里。 听到门被敲响时,梁稚率先到了门口,差一点就要打开门了。 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她才想起来,梁允临平时练完车不会这么早回来的,怎么样也要下午才回来。 现在才中午不到。 她的手从门把上离开,转身坐回了沙发。 门口的人敲了下门,没有得到回应,又敲了几下,似乎很有耐心。 梁稚跑到楼上,从卧室的窗看下去,看不到他们家的门,但是能看到那个人的半个身子和一个背包。 身形很纤瘦,是个女生。 那件衣服和那个背包总觉得很眼熟的样子,可是已经想不起来是谁了。 梁稚直觉这个人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她都已经不在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和她来往,那么,这个人就是来找梁允临的咯? 居然会有女生来找梁允临? 的确很有可能啊,她不在这么久,他当然会认识新的人,而且街区的奶奶总是那么热衷给他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的…… 梁稚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觉得生气。 她干脆不再下楼,一个人闷在卧室里。看到他睡的枕头,还忍不住锤了两下出气。 就在这个当口,小白爬上了二楼。难得没有被拦住,它胆子大的很,在卧室外探头探脑。 梁稚就把小白抱过来,狠狠蹭了它一下:“呜,还是小白好。” 然后蹭了自己满身毛。 梁稚:…… 小白又被无情赶下了二楼。 梁稚好不容易才把身上小白的毛清理干净,她看着满手的毛,毫不犹豫都放到了梁允临的枕头上,甚至把毛整齐铺开来。 哼,这个人就不要回来睡觉了。 如果她能用手机,她几乎想找人当场对峙,可是她不能用。 可是真的等到梁允临回来,梁稚的气早都消了。 晚饭的时候,梁稚才提起来这件事:“今天有个女生来找你哦。” 尽管觉得自己不在乎,但是说这句话出口的语气总是好像怪怪的。 “女生?”梁允临从饭碗中抬起头,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吗?”梁稚反问回去。 梁允临摇摇头,低头扒饭,一边嚼还一边含糊不清:“我觉得我的手艺又进步了。” 梁稚盯了他一会,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不知道有谁会来找他。 那那个人到底是谁? 一直到睡觉前,梁允临拿出手机看了眼,才知道,原来阿稚讲的那个女生是高旭绮。 因为清明节没有空,高旭绮就想提前来给梁稚扫墓。她出门出得急,没有提前告诉梁允临一声,也没想到梁允临会不在家。 她只好在市区里的酒店订了个房间,将就一晚,和梁允临约好明天再一起去墓园。 “高旭绮你还记得吗?”放下手机,梁允临问梁稚。 “不记得了。”梁稚说。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她是想来给你扫墓的。”梁允临说。 “最好的朋友……”梁稚重复这几个字,对高旭绮这个人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印象。接着又想到自己早上一系列的举动,有点不好意思。 好尴尬。 梁允临没察觉她的不对劲,径直去了卧室,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满枕头被铺得整整齐齐的橘色猫毛。 忽然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他回头看看梁稚,她别开脸不看他。 梁允临:……。 除了原谅还能怎么办呢。 18.2.所谓机遇 墓园里空荡荡的,一眼望过去,是一排排往上整整齐齐列着的墓碑和小路两旁的绿植,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人从生老病到死,一晃过去几十年,孑然一身来,什么也带不走。 有的人从出生就锦衣玉食,就算死去,也有一个体面的棺材装着自己的尸体,碑上写下姓氏名谁,好歹记录过自己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有的人由生到死,什么也没有留下。 其实,到最后我们或是变成一捧随风而逝的灰烬,或是腐烂到只剩一副骨架……不外乎这些情况了。 人死后,到底会去到哪里? 人是真的拥有灵魂,可以经由忘川,被判官一笔定下善恶,再转世投胎成为新的人?还是只是一段复杂的电波,可以被封存进一个小小的磁盘中,死掉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梁允临不知道。 所有人都不知道。 梁稚走得匆忙,梁允临的存款甚至不够给她买一块墓地。最后还是梁纪笙出的钱。 她的尸骨化为灰烬,就囚于一个小罐子中,困在这一四方天地之下。 梁允临蹲下身来,拿出抹布,把墓碑擦得干干净净。 这么久没有过来,墓碑上已经落下一层薄灰了。 高旭绮将鲜花放在坟前。那上面梁稚的照片笑得开心。 一瞬间,梁允临有点恍惚。 这张笑脸的主人,今天早上还笑着和他打招呼,让他记得早点回来。 那一边,高旭绮对着阿稚的坟轻轻鞠了几躬。 梁允临默默退开,把空间留给高旭绮和“梁稚”。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转身的时候,正听到高旭绮在对“梁稚”这么说。 梁稚真的会听到吗? 她不会。 和死人会聊什么话题呢? 会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聊聊我们以前的事情,还有聊聊我……对了,无论我最近过得如何,我都会想和你聊聊,最近的我。 这些其实都是有关于“我”的事情。 所以,与其说是说给死人听,倒不如说是在和自己对话。 对话完了,也就稍稍有些安慰、有些释怀了。 就好像对方真的听到了似的。 ——曾经的梁允临也是这样的。 高旭绮没有和“梁稚”对话多久,很快,两人就离开墓园。因为离开的方向不一样,高旭绮直接赶去机场,先打的离开了。 梁允临独自一个人坐公交摇回家。 路程不长,但是速度太慢,他又忍不住在想买一辆车的事情。 总有一种迫不及待要见到梁稚的心情。 以前的时间很多,却总是什么也不急着做,现在倒是有点着急了。 到家的时候,梁稚正在一楼的窗口照看着绿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气。 “好香啊,做了什么?”梁允临问。 “你回来啦?”梁稚放下手中的洒水壶,过来迎接,“我熬了粥哦。” “怎么不等我回来做?”梁允临问。 “偶尔也要让我下一次厨嘛。”梁稚说,“你以前说我小,不让我动,现在我可不小了哦。” “嗯。阿稚也长成大人了。”梁允临说。 “嗯哼。”梁稚有点得意。 “对了,阿稚。你知道清明节吗?” “我知道呀。”梁稚摆碗筷。 “今年的清明节,你的爸爸妈妈和姐姐会来看你。”梁允临告诉她。 “欸?……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姐?”梁稚有点没反应过来。 “对。”梁允临说,“他们……应该要在这里睡一晚。” “那样的话,要空好房间出来呢。”梁稚说。 看梁稚似乎并不太在意的样子,这次轮到梁允临有点没反应过来了:“你……” 梁稚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先回答了:“反正他们也看不到我嘛,我没什么关系呀。况且,我也不记得他们了。” “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梁稚摇了摇头。 梁稚连对她亲人的记忆都消失了…… 却独独记得他…… …… 下午一向是梁允临的工作时间。 今天的脑子里塞满了很多东西,很乱、很杂,他没办法静下心来画画,有点没有感觉了。 他干脆放下画笔,拿过手机来刷了几下。 他习惯性点开微博。 自从积攒了一些粉丝以来,他就有了定期发一些画稿上去的习惯。偶尔看看网友们的评论,他还是挺开心的。 私信箱里也会有人和他聊天,不过他一般不怎么回。 他照惯例点开聊天框,发现了一条和别的私信不一样的消息。 是一条约稿的消息。 那个人语气诚恳,列好了各种要求和定价,等着他的回复。 梁允临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形式。 想了会,他还是做了回复。 晚上睡觉前,他和梁稚提起了这件事情。 “阿稚,有人和我约稿。” “约稿?在网上吗?”梁稚问。 “对。” “会不会被骗?收了你的稿却不给钱?”梁稚问。 “应该不会吧,看了他们的微博,感觉是有在用心经营。”梁允临自顾自说道,“是一个大学生组的工作室,找我帮忙画一些UI之类的……定金也已经付了。他们的产品……很有个性。” “你的画风也很有个性呢。”梁稚嘟嘟囔囔的,声音越来越小。 梁允临偏头去看梁稚,她已经睡着了。 他不禁又想起来今天中午聊的。 她记得梁允临,却不记得自己亲人的事情。 如果只是不记得高旭绮、不记得李思哲,他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她连亲人都不记得了,却记得他。 他想着,忍不住从床头柜摸出一颗珠子来。 那颗珠子圆润,在洒进房间的路灯光下透着盈盈亮光。 这里面有她的记忆。 如果把这个记忆还给阿稚,她会开心吗? 梁允临想到出神,梁稚在身旁翻了个身,吓得他一下子把珠子塞进了枕头下。 算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 他捏捏梁稚的手指,沉沉睡去。 * 清明节的前一天,梁纪笙带着梁父梁母如约而至。 见到亲人的时候,梁允临看看梁稚,她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之后为了不妨碍梁允临,还主动躲去了书房。 梁允临和梁稚给他们收拾出了二楼主卧和一楼的杂物间,那天晚上,梁允临和梁稚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 梁允临把梁稚抱在怀里。 他睡不着。 他揉了揉梁稚的头发,她无意识蹭了蹭他。 如果可以把记忆还给她…… …… 清明节当天的墓园,比起之前梁允临和高旭绮一起来的时候,热闹得多了。 整个墓园都被焚烧的烟覆住了一样,天气也是阴阴沉沉的。 一行人走几步就要咳嗽几声,烟熏得眼睛几乎要睁不开。 本来已经擦过的墓碑又覆上了一层灰。 梁允临重新给它擦了一遍。 梁父梁母是比较传统的人,焚香烧纸这样的事情也做了一遍。 梁允临跟着一起做,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种感觉就和高旭绮来的那天一样。 你们做的事情,对她说的话,梁稚都不会知道啊。 她就在我们的屋子里呢,只是你们见不到她。 她也已经不记得你们了…… …… 而另一边,梁稚在家里没事情做,干脆收拾起了屋子。 她知道梁纪笙和她的父母去完墓园也会直接去机场离开,所以她放心收拾了起来。 先给卧室的绿植浇完水,她才来收拾床铺。 她抖开被子,不小心把枕头弄乱了。于是她又去把枕头摆正。 因为床铺是浅色的,她一下子就能看到一个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颗紫色的珠子。 是她妈妈不小心落下来的吗? 梁稚这么想着,随手拿起来。就在她的手触碰到珠子的那一瞬间,她的头剧烈的痛了起来。 似乎有很多东西争先恐后涌入了她的脑子里。 她承受不住,一下子昏倒在地上。 ----- 准备收尾了。 19.新世界 梁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和朋友一起参加比赛,拿奖,用奖金买设备,又在拍视频。 周而复始。 高旭绮、李思哲、梁纪笙,还有父母,……好多好多人从她眼前经过,每一个人都带着她最熟悉的表情,不停变化着,像是万花筒里的场景一样,晃得她眼都要花了。 她有点烦了。 用手挥了挥,那些脸瞬间散开来,她的手里骤然出现一台摄影机,她没有拿稳,差一点就要掉到地上了,她赶紧将摄影机扶好。 抬起头,她看到了面前一个执笔画画的人。 他脊背挺直,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微微挽起。他身形消瘦,整个人都要融进他身侧的白光中去了。 他的指骨分明,轻轻巧巧握着一只炭笔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她扛着摄影机,一直看着他。 他的姿势几乎没有变过,表情也不多,和万花筒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梁稚看了好久好久。 久到,她似乎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梁允临了。 谁也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她喜欢他喜欢到,比喜欢自己还要再喜欢十倍、一百倍、很多很多倍。 喜欢到,她可以放弃所有一切,只和他在一起。 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够了。 王小波曾对李银河说:“我会不爱你吗?不爱你?不会。爱你就像爱生命。” 他说爱你就像爱生命。 梁稚对梁允临,或许也是“爱你就像爱生命”吧。 梁允临身侧的白光越来越大,将他笼罩在其中,也将她笼罩在其中。 她想起了好多东西。 …… “喵喵喵喵喵。” “阿稚?阿稚!阿稚!” “喵!” 梁稚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压着很重的小白。梁允临正盯着她,表情还有微微的慌乱。 “阿稚。”梁允临叫了她一声。 “梁允临。”梁稚说。 “头很晕吗?痛不痛?”梁允临问她。 “不会啊。”梁稚摇摇头,“我是晕倒了吗?” “嗯,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梁允临有点自责。 “没事啦。”梁稚说,“梁允临,那颗珠子是什么东西来的?” “珠子?啊、那个,”梁允临差点没想起来,“我塞在枕头底下忘记拿了,是李思哲给我的。” “那里面,有我的记忆呢。”梁稚说。 “对……你怎么知……嗯?”梁允临的心里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阿稚,你……?” 梁稚果然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嗯,我想起来了哦,曾经的记忆。碰到珠子的那一瞬间就想起来了,然后我就晕倒了。” “碰到珠子就想起来了?” “对啊,真神奇呢。虽然很可惜,这些记忆到大学毕业就结束了。”梁稚笑了笑,温温柔柔的样子,完全就是记忆中的模样。 如果说没有记忆的阿稚像个小孩子,找回记忆的她就完全是长大了的她了。 梁允临又呆住了。 梁稚看到他这个表情,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梁允临,你傻啦?” 他可能是没有傻吧。 可是此刻,他却忍不住湿了眼眶,真的像个傻子一样抱住了梁稚。 很少见到他这样表情的梁稚不免有些新奇,又有些心疼。她摸摸梁允临的头:“哭什么啦……” “阿稚……”梁允临哽咽着抬起头,两个人对着看了一会。 她的眼睫轻颤,看着他的眼神将她的脸事无巨细巡视过一遍,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 他捧起她的脸,小心地、虔诚地,印了上去。 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梁稚的脑子忽然炸开了烟花,就像是回到了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场景里。 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而他不由分说将她的脸托起,将这个吻深入。 唇齿的每一次辗转碾磨、深入,好似都包含了无尽的思念,要告诉给对面的人,我到底有多么的思念你。 亲爱的,我真的太想你了。 他们的吻逐渐火热,四只手不安分地在对方的身上摸索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两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栗。 梁允临的手伸到她的衣摆下,探了进去,轻轻覆上了一团柔软。 她浑身一颤,猛然想起了什么,急急推开了他。 梁允临不明所以,眼底的晦暗还没散。 梁稚有些赧然:“梁允临……我来那个了。” “嗯?” “今天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发现的来着,那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看到内裤上有血,我还有点害怕。”梁稚说。 梁允临懂了,只好偃旗息鼓。 但他还是搂住梁稚,狠狠亲了她好一会。 * 梁允临第一次给别人画稿,难免有点紧张,每完成一个进度,都要好好汇报给工作室的人。 他不免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过烦人,毕竟给杂志画稿的时候就不需要这么详细。 梁稚倒是安慰他,遇到这样及时汇报工作、又积极配合的画师,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真的吗?”梁允临有点怕梁稚只是安慰她。 “当然是真的。”梁稚说,“我以前最怕遇到不爱汇报工作进度的人。” 梁允临才放宽心。 四月过得似乎特别快,一转眼就要到月底了。 梁允临顺利给那个大学生的工作室交稿,并拿到了一笔外快。 “很希望以后还能和大大约稿。^^”那个人给梁允临发消息。 “客气了,我才要谢谢你们。”梁允临回复道。 “哈哈,大大真的很会说话了。”他说。 很会说话吗? 梁允临看到那人的回复,有点愕然。 没想到他也会有被夸会说话的一天。 他点开微博,按照惯例更新微博,然后看看私信箱的消息。 这一次,他又看到了约稿的消息。 他想了想,也做了回复。 …… 他稍微总结了一下这个月的工作,忽然发现自己甚至还有富余的时间可以干点别的事情。 他不免想起了梁稚以前发的那些微博。 想要改编那些微博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开始。 或许现在也可以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了。 月底,梁允临也按时把出版社的稿子交上去了。 编辑翻看过后,也没什么大的需要修改的地方,很是满意:“你现在都不用压着死线交稿,倒是轻松了我不少。” “以前真的是麻烦你了。”梁允临想起以前还坚持着手绘的时候,总是需要编辑帮他拖着印刷厂那边,还经常来不及改稿。甚至还有一次,因为实在是来不及画完,只好空窗。 真的给别人制造了很多麻烦。 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愧疚。 梁允临不免想到现在。 如果可以,真想回到过去告诉自己,早一点做出改变啊混蛋。 * 五月份,天气开始变热了。 李思哲介绍的教练很不错,梁允临自己也花了很多心思学,进度似乎挺不错的。 只是人也黑了一大圈。 每天回家,梁稚都要一脸新奇绕着梁允临看一大圈,啧啧称奇。 “好像又黑了一点呢。” 梁允临转移话题:“午饭想吃什么?我现在做。” “啊!我要吃卤味拼盘!”梁稚兴冲冲点菜。 “卤味要做很久哦,可以晚上再吃,那么中午想吃什么?”梁允临问。 梁稚有点苦恼了:“那……那吃冷面好了!今天很热呢。” 梁允临答应了,进了厨房。 在鸡蛋里加入了少许淀粉,打散。热锅刷油,梁允临把蛋液摊成了蛋饼,等到鸡蛋凝固,散发出一阵阵蛋香味时起锅。他将蛋饼、火腿和黄瓜切成丝。刀工虽然不快,但是切出来的食材看起来大小均匀。 比以前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接着调酱汁。生抽、醋和糖混合到一起,再倒入芝麻酱和芝麻油拌匀,芝麻酱汁就完成了。 面条摆盘,食材铺在面条上面,倒上芝麻酱。 盘子里红的黄的绿的,好不精彩。 味道也很不错。 “好香!”梁稚大快朵颐。 连小白闻到味道,都扒着两人的椅子想上餐桌凑热闹。 自从梁允临厨艺大进步以来,她连厨房也很少下了,顶多在旁边给他打打下手。 梁允临照例给她说说今天又见到了什么:“之前不是和你说公交站对面的那个屋子好像要搬来新人吗?” “嗯嗯。我记得。”梁稚点点头。 “原来不是新住户,是搬来了居委会。” “嗯?是隔壁那个街区的居委会吗?” “对,似乎是要把我们这边也划入归他们一起管,需要新的办公室,就搬到这边来了。”梁允临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那我们街区也总算是有人管了呢。” “嗯。” 一餐饭吃完,又休息了一会,梁稚照例去午睡。 今天梁允临有点睡不着,不过还是陪着梁稚躺着。 梁稚还是出不了这间屋子,也没有办法上网。为了给她解闷,梁允临给梁稚下载了很多电影和小说供她解闷。 可是他知道,她心底还是很想出去的。 她以前是那么自由的一个人。 所以,要加快考驾照的速度了。 梁允临暗下决心,即使不知道梁稚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可以出现在他的地方。 他看看身旁的梁稚,她因为午后温度升高而有点出汗,刘海微微粘在了额头上。 梁允临轻轻拨弄了一下,一片光洁的额头就露了出来。 他倾身过去,轻轻印下一吻。 一切都会变好的。 20.1.生老病死 居委会搬过来没多久,街区也成立了业主委员会,组成的是街区里年纪还不算太老的住户们。 居委会里的人年龄都不算大,但是和街区里的住户们关系很不错,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他们对街区里的独居老人们也很关注,时不时就去探望一下。 居委会的人很积极,得知这边基建不太好,就开始着手安排一些工作。 他们得知,沿着街道往公园的反方向走,有一条河。这条河不宽,但是附近都比较荒,河道两旁修了那么多年的路,一直都没有修好。 居委会的主任知道之后,不知道上报了哪个部门,没过多久,又有工人来到附近,重新把那里没完成的工作继续。 当初小白就是在那里捡回来的,到如今,居然已经过去一年有多。 那时颤颤巍巍毛都没几根的小橘猫,现在已经长得油光水滑,在家里吵得要死。 公园的死水没过多久也被换掉了,甚至还多添了一批健身器材。 一群老头老太太每天都会去公园溜达,连隔壁街区的人也会过来散散步什么的,公园比以前更加热闹了。 业主委员会成立没多久,物业公司就经过投票被换掉了。 其实这一片小别墅区是有物业公司的,只是这片街区原本的物业已经不管事很多年了,光收钱不干活。以前大家过一天少一天,也懒得管这些。 自从新年那时王奶奶出事之后,这边老人的儿女们难免有些担忧。 换物业这件事情已经筹划了很久了,成立业主委员会只是第一步。 新来的物业公司重视基建,从修整下水道和改善绿化开始,街区开始变得越来越好。 时间过得真快。 六月中,梁允临去考最后一门科目,也顺利拿到驾照了。 连他自己都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居然一次就考过了。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出版社的稿子完成得顺利,想要改编的微博也完成得不错。 其实他没有接触过漫画,虽然看得不少,但是自己动手画还真是第一次。全凭自己感觉来的,梁稚在一旁给他写脚本,完成度居然还很不错。 虽然有些忐忑,不过还是发上了微博。 他的粉丝们:嗷是狗粮的味道!! 粉丝的数量也在稳步上涨。 与此同时,他接到了大厂的约稿。 那是一间颇大的游戏公司,梁允临也玩过他们的游戏。他们正在研发一款新的卡牌游戏,里面有大量角色。他们准备邀请很多不同的画师为他们绘制。 梁允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担心自己做不好。 梁稚安慰他:“他们能找上你,肯定也是充分考虑过的。” 梁允临就答应下来了。 他拿到了叁份人设。要画的东西很多,梁允临不免有些庆幸已经考到驾照了,不然能不能按时完成稿子都是问题。 六月的后半月,就在家里赶稿度过了。 今年的天气很热,梁允临在书房里工作,经常画出一身汗来。 梁稚心疼他,早早就开了空调。 他在书房赶稿,梁稚就在一旁改编脚本。 尽管关了窗,但是还是隔不住外面的声音。尤其是骆非的大呼小叫。 今年小学生放假放得早,骆非和骆意早就被接过来王奶奶这边了。 王奶奶大病一场之后精神头明显差了很多。居委会的人常常来看望奶奶,梁允临也经常过去奶奶家坐坐。 王奶奶家的大白,也就是小白的妈妈,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已经去世了,总之,街区里再也见不到那只机灵的大肥猫了。 王奶奶家里平时只有她一个人,看起来很是可怜。 但其实这个街区里哪户人家不是这样呢。 骆爸爸和骆妈妈周末还是尽量过来,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热热闹闹的,王奶奶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 梁允临拿到驾照之后,开始看车。 他现在存款不多,真的要买车的话还要贷款。 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款是一定要贷的了,但是应该买什么价位的车比较好呢? 他直接去隔壁找了骆爸爸。 骆爸爸曾经在车行干过一段时间的销售,对车有一定研究,梁允临自己不懂,干脆就去找他了。 两个人看了几天,最后选中了一台二十多万的中型SUV。 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什么的走了几天,梁允临终于喜提新车。 一年前他还因为不会开车而被梁纪笙嫌弃,现在他也是有车的人了。 嗯……虽然还没有还完贷款。 总有一天会还完的嘛。 梁允临在网上申请了摇号,大概还要过半个月才能拿到车牌,车还不能上路,就停在路口了。 小区里没有划停车场,大家都直接停在家门口。 梁稚看起来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她就要出这个家门了。 20.2.生老病死 灶上的火烧得正旺,大火亲昵舔舐着锅底,热气蒸腾将锅盖顶起,一阵卤汁的香料味溢满了整个厨房。 梁允临掀开锅盖,深色的卤汁翻滚着,传出来咕噜咕噜的水声。这锅卤水已经煮了一个半小时。 他熄火,装盘,再把卤水撒上。 等多一会晾凉了,就完成了。 梁稚率先夹了一块试味道。 猪蹄已经完全入味,筷子轻轻一夹,就能带下一块肥而不腻的猪蹄皮。入口的那一瞬间,猪蹄似乎随着口腔的温度一起融化在舌尖,香料的味道在齿间弥漫。 “嗯!好好吃!”梁稚开心,“你给王奶奶送点过去,太好吃了!” 梁允临就装了一盘端去隔壁。 梁稚帮他关门,刚一转身,她的眼前就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来人身材高大瘦削,面容清秀,却透着一股子病气的惨败,一身白衣飘飘。黑发如瀑,脸上挂满了笑容。 他身后飘着一个灵体,眼神有点涣散,那分明就是王奶奶。 他朝梁稚拱了拱手:“在下谢必安,来带姑娘走了。” 梁稚知道此人,他的同事上次其实已经来找过她了。 她也学着他的姿势朝他拱了拱手:“您就是白无常了吗?” 谢必安惊诧:“姑娘知晓在下?” “听你的同事提起过。”梁稚说。 “咦?范无赦那匹莽夫也来找过姑娘吗?”谢必安更是感到不可思议。 梁稚点点头:“您身后这位奶奶上一次晕倒的时候,他就来过了。” “他怎么不把你带走?” 梁稚只好向他解释:“他当时翻了翻判官给的名单,确实是没有看到我的名字,所以也就放了我一马。” “咦!竟有这等怪事。”谢必安也翻起了自己的名册,里面确实找不到梁稚的名字。 “真是奇怪。一具魂魄呆在这里本就不合常理,在名册里居然也找不到姑娘的名氏。”谢必安啧啧称奇,最后只好向梁稚拱拱手,“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打扰到姑娘真是不好意思。” 梁稚也朝他拱拱手,表示不在意,忽地又想起了什么,指了指餐桌旁的卤味:“要不要吃个猪蹄再走?” 谢必安瞄了一眼那盘卤味,本来想拒绝的,但是味道实在是很香,就答应了。 两人落座。 谢必安看起来人很斯文,吃东西的姿势也很斯文。 梁稚眼神一直瞟向王奶奶,她的眼睛一直很无神,似乎看不到东西似的。 谢必安察觉到梁稚的目光,朝她解释道:“奶奶年纪大了,魂魄第一次完全脱离肉身,总是要适应一下的。过一会就有感知了。” 梁稚说:“所以,奶奶是……” 谢必安点点头,不再多言,低头啃猪蹄。 “这是怎么做的?味道真不错。” “卤水炖的。”梁稚的心思不在这上面,继续问谢必安,“上一次黑无常来,怎么没有把奶奶带走?” “奶奶上一次是死里逃生,半个魂魄都脱离肉身了,硬生生又是被拖了回去。”谢必安道,“这次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话落,那边也啃完了一个猪蹄,准备收拾收拾,起身告辞了。 “命数这种东西,不都是定好的了吗?”梁稚拖住他。 “这可不一定。”谢必安摇摇头,不欲再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让梁稚说点什么,一晃身就带着王奶奶不见了。 另一边,梁允临刚刚进门,骆非就闻到了香气,率先跑了出来:“好香啊!” 骆妈妈“嘘”了一声:“骆非你小点声,奶奶睡觉呢。” 骆爸爸也下楼来:“怎么还送过来了?” “做太多了吃不完。”梁允临又问,“王奶奶还在睡觉吗?” “奶奶最近精神不太好,午睡要睡很长时间。”骆妈妈解释道。 梁允临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了……还不叫她起床吗?” 骆非说:“就是,都要吃饭了奶奶还不起来。” “我去叫奶奶!”骆非说着跑掉了。 为了方便老人家,王奶奶的房间就在一楼,骆非门也不敲直接进去了。 “奶奶!奶奶!起床了!” “骆非你别那么没大没小。”骆爸爸训斥了句。 梁允临几人在门外等了会,直等到骆非一个人出来。 “爸爸,奶奶叫不醒。” 梁允临心中咯噔一下,迅速抬头,几个大人对视了一眼。 骆爸爸反应最快,放下手中的东西去了王奶奶房间。 “妈?” 骆妈妈也跟着进去了。 梁允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骆意也莫名感到丝丝紧张,凑近了梁允临。他安抚性摸了摸她的头。 过了好一会,房间里传来了骆妈妈的抽泣声,接着,骆爸爸先走出来,对着梁允临扯了个并不怎么好的笑容:“不好意思啊老梁,你先回去吧。” 梁允临就明白了。 他问:“要帮忙吗?” 骆爸爸摇了摇头,梁允临只好先告辞了。 回到家里,梁稚坐在沙发上正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允临打起精神:“阿稚,吃饭了。” “啊,来了。”梁稚这才回过神,准备洗手吃饭。 一餐饭两人食不知味。 一直到了深夜,躺到了床上。 死亡在两人之间一直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每一次提起来,总是要引来长久的沉默,双方实在是太顾及对方的感受,导致每一次话题的开头都格外艰难。 但总要有人开口的。 梁允临说:“王奶奶走了。” 梁稚知道,她是看着奶奶被带走的,但她还是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天下午。” 两人沉默。 良久,梁稚钻进了梁允临的怀里,他顺势将她揽紧。 “我看着她走的,魂魄消失了。”她隐瞒了黑白无常的事情。 骤然,梁允临的力气大得出奇,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 会不会有一天,梁稚也走得毫无征兆?就像一年前那样。 他忽然觉得现在的时光,像是两个人偷回来的一样,今后的每一天或许都要过得提心吊胆。 “梁允临……梁允临……”梁稚再开口时,声音染上了哭腔,她在黑暗中索吻,胡乱亲着,吻落在了他的下巴、鼻尖,才终于找到他的嘴唇。 他很快反应过来,反客为主,狠狠堵住了她的声音。 欲火蔓延。 20.3.生老病死 窗外,隔壁的灯火亮了一整个晚上。 屋外空调外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屋子里却只听得见“咕叽咕叽”的水声。 还有—— “哈……嗯……” 梁稚躺在床上,发出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她的睡衣被拉起来,堆到了胸上,裤子也被扒了下来。中间袒露的部分纤细而毫无瑕疵。胸前直至小腹的弧度有一种惊人的美,连肚脐眼都透着一种可爱的感觉。微凹的小腹再往下的地方微微隆起,之后隐入了黑暗之中。 而那之中,还多出来一只男人的手。 那只手劲瘦、血管清晰可见,因为练车的缘故肤色偏黑,和她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是她最喜欢的样子,此刻正在她的体内轻轻搅动。 那阵水声正是从两人相触之处发出来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两个人第一次做。但在梁稚的记忆里,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 如何从一个吻发展成这个样子,梁稚已经不太清楚原因了,此刻她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下面。 那根手指很长,很细,探到了一个她从未探索过的地方,有一种全新的陌生感。 他的每一次搅动,都忍不住引起她的颤栗。 手指指甲与肉相连的地方有点僵硬,划过她柔软的穴肉时,带出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手指上的薄茧成了最好的催情武器,而偏偏他的动作磨人的很。 温温柔柔的,似乎还有点生疏。 她要溺死在里面了。 她抓着被撩上来的衣服,从口中溢出来的呻吟声是那么陌生。她的胸腔因为呼吸的急促而不断起伏,那两颗暴露在空中的茱萸因为空调的冷气而挺立着,如果有人动了它们,那感觉一定也很不得了。 他一手托住她因为刺激自觉抬起来的小屁股,俯身下去含住其中一颗。 她的胸前感觉到一阵温暖,乳珠瞬间挺立。他的舌尖轻轻一挑,胸部也沦陷在他的攻势之下。 下面好像更湿了…… 她的身子透着一股粉粉的红色,整个人像是被蒸熟了一样,脑子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他的吻向上游走,轻轻啃咬她的锁骨,颈间。温柔的吻落在唇边、脸颊以及耳后,温热的呼吸悉数洒在她的耳边。 “阿稚……” 那个声音熟悉而温柔。 她毫无征兆地被推向云端,下身手指的形状被穴肉完全包裹,糟糕地描绘出来。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到耳边的男人轻轻笑了声。 “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就高潮了。” “都、都怪你叫我!”她嗔道。 “好,都是我的错。”他乖乖认错。 他吻住她所有的不满,将下身的欲望释放出来,沉沉抵住她的穴口。 一寸一寸地推进,让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被撑开。穴里的粘液太多,他的性器也滑溜溜的,他只好扶准位置,才能一点点推进。 简直就是漫长的折磨。 她早就有种自己被填满的感觉了,可他还能继续往前。 这比用手指要刺激多了。 她受不了,轻轻推他。可他纹丝不动,一鼓作气,将身体沉下。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贯穿了。 “顶、顶到底了……”她的眼角甚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流下了泪水。 “没事的。乖。”他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将她揽入怀中,偏头亲了上去,好让她放松,慢慢适应他的存在。 多久了…… 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有的这样的时光。 是他在做梦吗? 他贪婪地汲取她的呼吸,似乎是要证明她的存在,唇上的动作近乎凶狠,要把她吞吃入腹才罢休。 她被动承受,舌头和嘴唇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直到他略微发烫的唇轻轻阖动,才终于将呼吸还给了她。 “阿稚……” “阿稚……” 他一声一声叫着她,温柔而蛊惑的嗓音透过她的鼓膜,摩挲她脑海的每一根神经。 她终于放松下来,虽然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体内的那根东西不容忽视,正在用滚烫的温度宣示着它的存在。 她揽紧他,肌肤相贴,能感觉到他身体动起来时,胸前腹间每一块肌理的动向。 他缓缓抽插,不断深入,终于受不了她温暖的包裹,忍不住用力律动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她被撞击得起起伏伏,根本手上的力气尽失,完全抱不住他了。 她的腰间一片微凉,但很快又被他掌心的灼热温度覆住。他一只手托在她的腰下,无形中竟让两人的姿势更为服帖。 好像又更深了一点。 她难耐的呻吟声溢出唇边,深深呼吸着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胸腔的心跳不断加速,随着他的动作起舞,几乎要跳出来了。 他尽力摆动腰身,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在她体内驰骋。 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轻轻描摹她的唇型,撬开齿间,两根手指捉住了她的小舌头。 咸咸的。 她的心间一下子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任由他的手指在她的口中作恶。 她下巴微抬,上下失防,任他宰割。 口水因为无法吞咽而积攒在口中,她终于忍不住,吞咽的同时吸吮了一下他的手指。 他的动作骤然停下。 她迷茫不知所措,正想出声询问,却被他狠狠吻住。 疑问瞬间又被抛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浑身仿佛被电流不断流过,酥麻的感觉从下身、从腰间,从和他相触的每一个地方源源不断流出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的手放在他的肩头,因为浑身紧绷而不自觉抓紧。 她的所有都被男人吞噬殆尽,而他却仿佛食髓知味,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要着她。 他摁住她的后脑,他们额头相抵。 她几乎要失去意识了。 迷茫之中,那个温柔的声音似乎在说着什么。 “阿稚,我爱你……” 他没有在做梦。 21.念初 本章建议配合【In Love With A Ghost/Nori-flower】一起食用(? ?_?)? 音乐的魅力真的是无穷大 btw,下章完结,让我们一起期待吧 ----- 海边的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一辆SUV,车内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副驾驶上的人摇头晃脑哼着不成调的歌。 阳光很明媚,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小白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身上的毛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梁稚心情很好,随手帮它抚平。 梁允临拿到车牌之后,两个人简单收拾过行李就上路了。 他们从东南城市出发,沿着海边的城市一路去到了西南,因为梁稚下不了车的缘故,一路几乎是风餐露宿过来的,但是两个人都很开心。 连小白也没有什么应激反应,甚至每天都要跟梁允临出去溜一下。 梁稚扭头,看到车技已经非常熟练的梁允临。 他似乎又黑了一点,肤色看起来比以前健康多了,下巴上蓄了一圈来不及修剪的胡子,倒是多了一点阳刚之气。 为了带她出来,他向杂志社请了很久的假,差一点就要和杂志社解约了。一路上为了照顾她,连酒店也不去,就跟她挤在车里睡觉。 梁稚想,他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他们下高速,开进了一片小商业街里。 现在是旅游旺季,街里看起来人很多,梁允临的车开不进去,只能在路边慢慢开着。 梁稚趴在车窗边看。 有一个小女孩提着一大堆饰品和风铃一类的东西,浑身叮叮当当地走了过来。 梁稚一下子就被她手上那串手链吸引了目光。 那条手链是用细麻绳编的,栓了一个贝雕在上面。 不是很起眼的设计,但是偏偏在一大堆闪闪发光的饰品中抓住了梁稚的目光。 她推了推身边的梁允临:“你看,那个女孩子手里的手链。” 梁允临往那边看:“你想要吗?” “嗯嗯!”梁稚点点头。 梁允临当即停车,去和女孩子交涉。梁稚坐在车里面等他。 她看到女孩子和他聊了几句之后,露出了一种很惊喜的表情,并且很爽快把手链给了他。 梁允临很快就回来了。 “你们聊什么了?”梁稚问他,把手伸过去。 他给她戴上手链:“她夸你很有眼光。” “哦?” “她说这个手链的结是她精心设计的,但是因为太有个性了一直卖不出去,知道你看上了,觉得你很有眼光。” “哈哈哈哈哈她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我。”梁稚把手举到眼前,那串手链两条细麻绳用一种很奇特的结编在了一起,有一种很特殊的美感。 小白看起来相当喜欢这上面的贝雕,接下来的路上就一直和贝雕斗智斗勇。 这边依山傍水,风景独好,隧道也很多。 拐了个弯,他们开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里。 车里的音乐切到下一首,换成了安静的纯音乐。 隧道中的光影和他们玩着追逐的小游戏,小白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盏一盏被抛到身后的光。 梁稚福至心灵,让梁允临把天窗打开,她扒在车顶,喧嚣的风把她的长发吹起,隧道口的光亮就在前面。 她眯起了眼睛。 白光呼啸而来,将她笼罩在其中—— 再次睁眼时,大海的蓝色和天融合到一起,随着道路在前面延伸,似乎永无尽头。 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觉得自己看到了整个世界就在眼前。 阳光照耀到身上的感觉好温暖。 她张开了双手,风从她的指缝溜走。 * 梁稚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别人觉得她恣意潇洒,开朗大方,是一个优秀的人。 她身边也都是这样的人。 她的姐姐、高旭绮、李思哲……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活在了一个只有“梁稚”的世界里。 他们都夸梁稚有趣,只有梁稚自己觉得,她无聊透了。 直到她见到了梁允临,她终于发现了“梁稚”以外的人。 她才知道,世界上真的会有可以用“清冷”来形容的人。 她去图书馆偷看他,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别的表情。 太有意思了。 第一次跑去搭讪,她用了很傻的方式,举着摄像机问能不能拍他。 一般的情况下,最惨也不过是被礼貌拒绝罢了。 但梁允临,居然只是摇了摇头,就完全不理她了。直到她死皮赖脸,才要到他的微信。 他比她想象中要有趣多了。 他不恣意,不潇洒,不开朗,不大方。甚至连话都很少。 可是他每被她发现出新一项他的兴趣爱好,她都觉得很惊喜。 这种感觉一直到他们结婚了好几年,她都还会有这种惊喜感。 他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惊喜。 直到不知不觉间,对于梁允临这个人,她已经到完全不能放下的程度。 死掉了都放不下他,要回来再陪陪他。 连把自己是谁都忘掉了,也会记得梁允临这叁个字。 为了他不去工作,就在家里照顾他也没有关系。 再也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没有关系。 梁稚爱他胜过爱自己。 * 夜晚的山间非常宁静,沿着公路上到山顶,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或许整座山只有一人一鬼加一只猫。 抬头往上看,星河就在咫尺可触的指尖。 车内的座椅被放下,天窗也被打开了。 小白趴在中控台上睡得正香,两个人并排躺着,静静看着天。 “原来人的肉眼真的可以看到这么多星星。”梁稚说,“活着真好,还能看到那么多东西。” “你现在也还能看到很多东西。”梁允临说。 “说得也是。”梁稚笑了一声,转身扑住了梁允临。 “梁允临,我们来生一个小孩吧。” 他错愕,她捧住他的脸吻上去。 生一个小孩。 这不是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实现的那个愿望吗。 车内的温度骤然升高。他回吻她的动作有一点颤抖,有一点不确定。 而她坚定而深情,在每一次唇舌的交缠中告诉了他答案。 ——我们来生一个小孩吧。 她趴伏在他身上,他们紧紧相贴。连她的长发也垂下,和他交缠到一起。 他的胡茬长出来一截,戳到她的下巴,有点发痒。 她笑着推开他,他不依不饶又亲上来。 在下面,他的手指已经探过去,引来她阵阵轻颤。 他的下身早就抬头,等不及了。她自己将他扶稳,轻轻一滑,就让他完全进入身体里。 小腹酸酸涨涨的,女上的姿势让他进得特别深。 她屏住呼吸,努力适应他的存在。她的身体因为出汗而变得滑滑腻腻的,整个人都像是用水做的一样。 他爱不释手抚过她身体每一寸,要用手掌丈量每一处。 车内空间狭小,他们的每一个转身都摩擦着对方的皮肤,在这小小的车厢后座中起火、燃烧。 终于将两个人吞噬殆尽。 他向上挺动,她就扭动腰身配合。 淫靡的味道随着进出的动作散得满车都是,小白在睡梦中皱了皱鼻子,抖了抖耳朵。 她趴伏在他耳边,尽力抑制自己的呼吸。 他的热气全都呵在她的颈侧,胡渣刺刺的,抵在她肩胛处。 他们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山风敲击车窗,树枝摇曳的声音还有蝉鸣的声音在车外交响。 起起伏伏之中,梁稚神志不清抬起了头。 她看到漫天的星河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伸出手,就要触碰到顶端,一只手稳稳握住了她的。与她十指相扣。 那一瞬间,她的心间似乎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她掉落云端。 * 再回到南湾路,已经过去叁个月了。 街区的变化好大。 公园重新被修缮一新,相反方向的河道也铺上了木板路,成了一个新的散步好去处。 街道尽头开办了一家幼儿园,以及一个社区医院。 隔壁王奶奶家被转手卖了出去,新来的住户是一家四口,年轻的父母和两个可爱的女儿。 回到他们的小房子之后,梁稚很喜欢躲在二楼偷偷看隔壁家的女儿。 “如果我们也能生一个女儿就好了。”梁稚说。 梁允临摸摸她的头。 “会有机会的。”梁允临说。 “如果生了女儿,要叫她什么呢?”梁稚说。 梁允临没有主意。 “叫什么都好,不过她无论跟谁姓都是姓梁。”梁稚一把抱住梁允临,“跟你一个姓真好。” “我也觉得。”梁允临回抱住她。 “你也觉得什么?” “都很好。”梁允临说,“叫什么名字,还是跟你一个姓,我觉得都很好。” “你怎么这么会讲话。”梁稚趴在他怀里。 他搂紧她。 转眼入了冬。 22.1.没有尽头的终点 今年的冬天也很冷。 之前找梁允临约稿的大厂终于发售那款游戏了,因为玩法和一般的卡牌游戏有很大不同,可玩性很高,而且邀请了很多大牌画师,一经发售广受好评。 有玩家注意到了梁允临的画风,跟着名字摸来了他的微博,一时间涨粉无数。 他和阿稚的故事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天气一冷,人就开始犯懒起来。 梁稚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今天她又睡到日上叁竿才起床。 梁允临给她做的早餐放在锅里,都已经凉掉了。 她也懒得加热了,吸溜完已经坨掉的面条,上楼去书房。 梁允临正在工作。 自从游戏发售之后,找他约稿的人越来越多。他接了很多工作,为了挣奶粉钱。 是的,奶粉钱。 梁稚靠在门边,摸了摸她已经显怀的肚子。 他们真的要有一个小孩了。 之所以会发现梁稚怀孕这件事情,还是在几个月前,他们从外面旅游回来,那时她已经停经有一段时间了,并且之后吃什么都很容易吐。 两个人经验不足,又没有办法带梁稚去医院,幸好妊娠反应来得凶猛,去得匆匆,她没有难受多久就过了那段时间。 不过从那段时间开始,她就特别容易疲劳,一天要睡好久。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看着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终于真的确认,梁稚怀孕了。 吃完早餐,梁稚打了个哈欠,又躺回床上去了。 梁允临忙了一整个早上,才想起来午饭还没有做。他推开卧室门,梁稚睡得正香。 他转身下楼,看到早餐已经被吃掉了,就放下心来,准备午饭。 梁稚的怀孕的确是让他兵荒马乱了一阵子,他翻看了很多相关的书,查了很多资料,生怕照顾不好有什么闪失。 毕竟梁稚是没有办法去医院做检查的。 至少在目前来看,是没有什么差错的,只是除了梁稚特别嗜睡以外。 一场怀孕似乎把她的精力全部抽走。 梁允临心疼得不得了,总是担心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梁稚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偶尔,梁允临还会开车带她出去“散步”。 河边种了很多绿植,修缮齐整,和以前大不相同。人走在木板路上哒哒响。 梁稚趴在车窗边,看着河的对岸太阳缓缓落下。 “以后要一起来散步啊。”梁稚说。 “会的。”梁允临说。 直到太阳沉入地底。 * 今年的新年,梁纪笙像去年一样给梁允临打了电话。 梁纪笙问:“你要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梁允临说:“不来了。” 梁纪笙:“好……等等、你说你不来了?” “嗯,我不来了。”梁允临说。 “你要自己一个人过年吗?”梁纪笙问。 “也不是……”梁允临看了看身边正在熟睡的梁稚,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我和我朋友一起过,他今年不回家。” “你也有朋友?”梁纪笙的语气有点不可思议。 梁允临轻笑:“有的。”如果李思哲也算的话…… “我真是低估你了。”梁纪笙笑了,“行吧,再见。” “再见。替我和爸妈说声新年好。”梁允临说。 “你……”梁纪笙的声音又卡壳了一下,“你变得还真多。”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你就当是吧。”梁纪笙挂掉电话。 …… 街区的新年热闹得不得了。 老人家们的家属都回来了,居委会的人也和大家一起布置,每家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看起来喜气得不得了。 一直到了晚上都热闹得不得了,小孩子们跑出家门,大家一起倒计时新一年的到来。 十二点一过,不远处的天空燃起了烟花,“嘭嘭”的声响吓得小白到处乱窜。 梁允临搂紧了怀里的梁稚。 其实她早就想睡觉了,一直强撑着要和他一起过十二点。 烟花响声和楼下的欢呼是一起响起来的,梁稚掐准了时间,凑近他耳边才能让对方听清楚:“梁允临,新年快乐。” “阿稚,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来了。 22.2.没有尽头的终点 梁允临新发上微博的画,是梁稚睡着的样子。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似乎下一秒就会钻出来一个可爱的小孩子。 评论底下很快又积攒了一些“又逼我们吃狗粮”的评论。 还有一些新的粉丝“原来大大是男的吗”的评论。 大半年过去,他的微博涨粉无数,在他的带动下,原本面向儿童的杂志销量猛然攀高。 有出版社联系他,想要将他和梁稚的漫画集合出版,也有出版社联系,希望可以出版他的个人画集。 他还没有尽快回复。 今天是他的生日,梁稚命令他去糕点店买了蛋糕,他正在往家里赶。 梁稚和梁允临是同年的,但是梁稚其实比梁允临早出生几个月。 两年前的今天,他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梁稚出了车祸。 没想到两年以后,还是要梁稚提醒他。 时间过得太久,他几乎真的要分不清,眼前的梁稚到底是人还是鬼了。 那场夏天的噩梦似乎已经因为时间过于久远,而快要忘得差不多了。 现在的梁稚对于梁允临来说,说是真实的存在也不为过。 但是总觉得,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梁稚每天需要的睡眠越来越多,一天当中几乎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睡觉。 晚上吃完饭,梁稚郑重地给梁允临插好了蜡烛,拉着他许愿。 梁允临说:“我好像没有什么愿望。” “那我来帮你许。”梁稚说。 梁允临答应了。 梁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表情十分凝重许了个愿望。 梁允临等了好一会,她还没有许完。 他凑近一看,梁稚的身体摇摇欲坠,呼吸有点绵长。 又睡着了。 他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梁稚瞬间惊醒。 “啊!我怎么又睡着了。” “快吹蜡烛!要烧完了。” “啊啊对对对吹蜡烛!”梁稚鼓起腮帮子,又郑重地吹灭了蜡烛。 “耶!祝梁允临生日快乐!”她自己带头鼓掌,梁允临也配合她。 …… 预产期将近,梁允临越来越紧张。 相比起梁稚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他几乎要熬白了头。 他尽可能多去学习一些临产的知识,家里也配备好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器材,生怕哪一天梁稚就生了。 那天的天气很热。 梁稚正在房间午睡,她一向怕热,所以门窗都关紧了,开了温度适宜的空调。 梁允临在书房工作,隔着两扇门,他没有听见梁稚的声音。 直到一声石破天惊的啼哭,他才知道,梁稚生了。 冲进房间的时候,床上沾满了血污,一只小小的小猴子在梁稚的身侧放声大哭。 梁稚紧闭着眼睛,看起来浑身无力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走了。 梁允临慌乱到所有看过的文献全部都忘记了,脑子里只剩下婴儿的哭声。 所有买来的器材全部白费,一点都没有用上。 他的脑子空空如也。 直到梁稚终于有了丁点意识,把梁允临叫了过去:“梁允临。” 梁允临走过去。 她伸手出来,他连忙握住。 那只手小小的,软软的,很温暖。 梁稚朝他笑了笑:“我想好我们的小孩子叫什么名字了。” “叫什么名字?”梁允临开口,忽然发现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就叫念初吧。梁念初。”梁稚微笑着,又沉沉睡过去。 他们的女儿就有了名字,叫梁念初。 * 梁允临终于开始筹备他的个人画集的事情,每天都在赶稿,同时又要照顾好梁稚、梁念初还有小白。 他几乎心力憔悴,不过还是坚持着。 梁稚其实不怎么需要他照顾,生下梁念初之后,她能睡整整一天。 如果不是因为呼吸还在,梁允临几乎要以为她已经走了。 他每天中午都要和母女俩一起午睡。 今天的工作有点多,他没有办法一起午睡,所以就过来坐着,陪陪她们。 梁念初的胎发长长了,摸起来软软的,和梁稚的很像。 梁稚难得的清醒着,任由梁允临摸摸她的头发,又摸摸梁念初的头发。 “梁允临,”梁稚很困很困,都快要睡着了,“你会忘记我吗?” “亲爱的,”梁允临说,他的神色非常认真,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梁稚。 他直直地望入了梁稚的眼里:“我会记得你,我会永远记得你,我会永远记得爱你。” 梁稚笑了。 她的笑容永远都是这么温柔。 “我也爱你。就算我忘记了我自己,我也会记得爱你。” 她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阳光下她的身体近乎透明,几乎要随着漂浮的尘埃一同远去,逐渐变成透明的样子。 终于等到这一天的到来,似乎也是早有预料的感觉。 偷回来的和梁稚的这两年,他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看着梁稚的身体逐渐幻化成烟,他的内心几乎没有丝毫波澜。 直到终于,她化成了虚无。 他坐在床前,坐到身体都僵硬了,才回到书房继续工作。 某个时刻,他骤然浑身一惊。 * 不知何时会迎来生命终结的时刻,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想要把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想要向最重要的人告个别、想要处理掉不想被别人看到的东西……这些大多还尚未实现便已死去。 就这样,抱着遗憾地死去。 如果能预先知道生命的终点的话,是不是就能心满意足地上路了呢? 他不知道。 果然直到临终的最后一秒也要难看地挣扎下去,做着翻转沙漏这样毫无意义的努力。 直到那一天,触摸到她小小的手掌—— 梁允临抬起头,窗外树影幢幢。阳光铺洒进来,透过窗台上的盆栽,投下一片片影子。 一阵风过去了。 他伸出手,仿佛能握住风。 仿佛也握住了她的手。 小小的、软软的、温暖的。 风止的时候,他终于把手收了回来。 没有她的手,没有她。 身后的门传来了一阵声音。梁允临回头,看到梁念初迈着不稳的步子走了进来。 小女孩踉踉跄跄的,却一步一步坚定地往里走。 念初……还在…… 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身体比心理先行,他动身就要上前扶住她。 梁念初看到爸爸过来,就抬着头不动了,她在原地张开双手。 “爸爸!” 声音清脆又响亮。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窗外的树上有一片叶子兜兜转转,在风中摇曳着身姿,最后还是落了下来。 *完 ----- 磕磕绊绊总算是到此结束了。 最后的效果果然还是让人很不满意。 谢谢大家的包容。 所有还没有写清楚的地方会在番外交代,鞠躬。 期待重修,期待再见。 20191005/慕南音 番外.树叶没有落下以前 叁界以内,谁人不知阴律司崔判官崔珏手执生死簿,大笔一挥,一个人的命数就定下了。 叁界以内,谁人不知阴律司崔判官崔珏心慈手软,最重情徇私。 如果可以见到崔判官,在他面前求求情,说不定能起死回生,重新做一个人。 梁稚一路走过来,听到很多这样的话了。 这里的天黑漆漆的,赶路的人推搡着往前,他们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一直往前走。 梁稚也就跟着走。 她知道,这些人是死人,她也是死人,她是难产死的。 这条路越往前走就越冷,风从四面八方来,她身形单薄,有点禁受不住。 好在前面就是奈何桥了。 孟婆看起来年轻婀娜,站在小店门口,手执汤勺招呼道:“路过的都来喝一碗热气腾腾的忘情水,忘掉过去,接下来的路才好走。” 小鬼们围在叁生石周围起哄:“孟婆的汤是叁界里最难喝的东西!” 孟婆举起汤勺要打:“你们这群小鬼头!” “你的汤要糊了!”小鬼们一哄而散,孟婆也没有注意到某个调皮的鬼往她的汤锅里多舀了好几勺水。 梁稚在店内坐下,孟婆就端着汤来了。 “小姑娘长得好标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里?”孟婆问。 “好像是难产死掉了。”梁稚挠了挠头,接过汤碗。 “喝下我的汤,把过去全都忘光。”孟婆拍拍她的头,“下辈子就不会再痛了。” 梁稚朝她笑了笑,仰头把汤喝完,放下碗,她的余光瞥到了一个人。 “梁允临?!”她惊叫了一声,那人拿着碗的手一抖,回过头来。 不是梁允临还能是谁。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梁稚一下子慌了神,跌跌撞撞到了他的身边。 梁允临看起来懵懵的,完全是状况外的样子。 “我不是让你去买蛋糕吗?你怎么会在这里?”梁稚急急发问。 “我、我好像出车祸了……”他乖乖回答她的话。 她差点要晕过去。 临近产房之前,梁稚死活不让梁允临进来,把他指使出去,说要吃那间糕点铺的蛋糕。 谁知道,他居然在那里出了车祸。 对了,那条路的交通指示灯一向混乱,梁允临这个人又不细心,的确很容易出车祸…… 所以,他们都死掉了。 一个难产,一个出车祸。 梁稚鼻头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你怎么也死了啊……”她一把抱住梁允临。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很有缘分了嘛。” “你怎么能死掉!你死掉了我怎么办!”梁稚哭得不成人形,梁允临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慌乱得不知所措。 孟婆靠在灶旁看着,捅了捅旁边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崔珏,你看看人家多可怜,去帮帮他们吧。” 那男子道:“命数已定,人都走到这里了,我怎么帮。” “谁不说崔判官心最软了?”孟婆说,“你看看这对夫妻,这么年轻,年华还有很长呢,就这么死掉了……” 崔珏最听不得这些,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了。 夫妻俩抬头。 梁稚抽抽嗒嗒看着这个高大男子,自称判官崔珏。 “我可以帮你们,但是只能让一个人复活。”崔珏说,他再叁思量,还是决定只帮其中一个人。 “他!让他复活!”梁稚毫不犹豫指着梁允临。 “不、不,让她……”梁允临拒绝。 “我已经喝下孟婆汤了,我会忘掉一切。”梁稚说。 崔珏就做下决定,手中毛笔轻巧转了转,生死簿上梁允临的命数又被涂涂改改。 判官崔珏心最软,但是改命数这种事情却最不擅长。 他经常出错。 手一抖,时间就不小心往前拨了几年,车祸死掉的人变成了梁稚。 他一慌张,忘记了他们的女儿。 佯装镇定做完这一切,崔判官就离开了。他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仗着权力大老是做这种徇私枉法的事情。 还总是做不好。 孟婆也是的,在这里呆了太久,总是要找点什么做。 以后孟婆这里还是要少来。 梁允临的灵魂也随着消失在了忘川。 梁稚也该上路了。 她在桥头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没能下定决心过去。 孟婆看她徘徊好久,忍不住怂恿道:“如果真的舍不得,要不再回去看一眼吧?” 梁稚骤然回头:“真的可以吗?” “嘘。”孟婆比了个小声的姿势,“反正你们的命数都被崔珏给改了,你的名字也不会在名单上出现,灵魂不会被收走。就去看看吧,看完就回来。” 孟婆扯下一根头发,绕在她的手腕上,刚缠上就消失了。 “等到你的心愿了结,我就把你的灵魂收回来,怎么样?”孟婆说。 “谢谢你!”梁稚给她鞠躬。 孟婆推了梁稚一把:“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梁稚眼前晃了晃,她就回到了他们的屋子里。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身体也像被撕裂一样疼,她似乎只能记起来她出了车祸。 房间里尘土很多,空气闷闷的。 下一秒,门被推开了。 光透了进来,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咳嗽,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带着一点隐忍的狂热:“你没有看到什么吗?” “抱歉。” 客人被送走了,那个人又回到门前。 他们对视着。 直到他终于开口:“阿稚,我回来了。” 她不禁失笑:“梁允临,你傻啦?” ——回来的人是我啊。